《势要追到你》 楔子 据说一向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程向阳居然转性了,不仅洁身自好、身入百花丛而不乱,还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究其原因,简直让人大跌眼镜——为美人折腰。 “要是我这次考试进了年级前五,你能不能偶尔回一回我的消息?”他装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等着她来哄他的欠扁模样。 偏偏她就不吃这一套。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你进不进关我什么事?” “当然有关了”他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你想啊,浪子回头金不换,更何况是我这般的资质优良的浪子,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还不抓紧挨过来,这不就是你的损失,你的不对了嘛?” 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还知道自个叫浪子啊?干脆改叫“跟屁虫”得了。 “我不稀罕!”她废话都懒得多讲一句,转身走人。 “哎哎”他嚷嚷,赶忙追在她身后,絮絮叨叨个不停。“你别走啊,是我稀罕你得了吧。” 毫不夸张地说,他可是经历了非常人的煎熬,最后终于追得美人归……哦,不……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你很忙吗?最近都不见你理我了。” 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惹得她心烦。“不忙。” “不忙那你干嘛不理我啊?”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她翻了翻书,头也不抬地问道。 “真话!”他撑着下巴,两眼放光地盯着她。 她终于抬起头,一板一眼地说道:“烦你!” “哦!”他受伤的神情,让她心里小小的愧疚了一会,谁知,他说的下一句话瞬间扫荡了她对他泛起的仅存的一丝的愧疚,让她更加的确信,自知之明在他身上是根本不存在的。 “原来你是怨我还不够积极的追求你啊!” 看来,革命尚未成功,程公子仍需努力哟!

第一章 荥川市市长宋惜日50岁的生日宴会一改过去低调的作派,办得格外的奢华。复古欧式庭院被从荷兰运来的各式花卉装点得色彩斑斓,壮丽非凡,明亮宽敞的客厅,也挂上了大大的彩灯,几个度光大理石柱子,擦得蹭亮。 宋井桐站在角落,斜倪地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要不是做面,维护他老爸的市长面子,她绝不会出席,她宁愿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默默地看她的书,也不愿意陪着虚伪的笑脸,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你怎么躲到角落来了,赶紧出来。”宋惜日没等她回话,直接把她拉了出来。“这什么场合呢,别闹脾气。” 为了给外人营造他市长家庭和睦的假象,哪一次她不是全力配合他,忍着对他的厌恶,扮演着乖乖女的形象。她哪里闹脾气了? 她嗤笑,阴里阴气地不咸不淡的极尽嘲讽,“为了你自己,你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一句话瞬间让他灰下了脸,受挫的问她,“和我说话,你永远都要用这态度是不是?” 不然呢?她该用什么态度,用什么态度去对待一个看着自己妻子躺在病床上,却还是为了自己所谓的工作,抛下自己妻子的父亲。 看着她一如既往毫无动容的表情,宋惜日深深的叹了口气,极具耐心的说道,“站在你不远处的那人,是承源集团的公子哥程向阳,因为程老总身体不适,现在由他儿子代他出席。” 她凛冽地撞进宋惜日的眸子,不避讳地转动着讥笑。所以呢,他说的这些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承源集团对新城规划有很大的一部分掌控权,我希望你帮帮爸爸。同龄人之间有话聊,戒备心也没那么重,不容易防备,更容易达成目的。你帮帮爸爸。” 她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依旧讽刺地看着他,心中涌起万般难受。他为了他的工作恳求于她,可她为了她母亲、他的妻子而哀求于他时,他又何尝应允过?呵,他对他的工作还真是有够尽心竭力的! 在宋惜日以为她又会漠视他时,居然听到了她的应允。 “我试一试。”她嗤笑,轻而缓的话似跟针刺痛了宋惜日,“爸爸,我是为了妈妈才答应你的。” 他胸口积压了块石头,压得他呼吸隐隐作痛。可她避开他目光流露出懊悔与心疼时,他眼里又闪烁着未明的液体,很亮很亮。这于他而言,无疑是今年收到最大的礼物,价值连城,千金不换。 宋惜日拉着她走到一人的身边,那人一面背光,倨傲的轮廓线条硬朗,年轻却不属于本身年纪的孤冷。听见脚步声,这人回头,惊为天人的脸如同上帝精心雕塑般,震撼窒息。 宋惜日上前,那人也迎了过去。“宋伯伯。”他喊了声,不吭不卑,有着对长辈的尊重。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有如大提琴般的低沉又不缺爽朗,宋井桐应声看了过去,发现他也在看着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像看猎物的眼神,让她特别的不悦。 宋惜日应了他一声,然后向他介绍起她来。“小女宋井桐。程向阳,小阳。” “宋井桐!”男人玩味的品味她的名字,不拘的凤眼上挑,嘴角嘬着笑意,“井桐,‘古屋寒窗低,听几片、井桐飞坠’,名字真好听。”他又瞧了她一眼,由衷的赞美起来,“人长得更美。” 宋井桐实在是不喜欢他意味不明的打量,于是连他说的话在她听来也成了花言巧语。她不甚着心地扯了个笑脸,发自性子的疏离也出来了。 他忽视她的冷淡,一把握住她的手。事发太突然,她吓得本能地狠狠地甩开,不料他的力道太紧,她没能甩开,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快点松手。 “你真的打算只对我牵着嘴皮子笑一笑而已?”他故意挨得极近,把呼吸喷薄在她脸上。 宋井桐气恼极了,尤其是他温热的指腹还时不时摩擦她的手时,她简直就要疯了,恨不得直接把他大卸八块。可是,一惯冷淡的性子,让她惯于冷静对待。 “程先生。”她选了较为寻常的一个词称呼他。 他极力地压抑住他的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可以叫我向阳,或者像我朋友一样,叫我阳子也行。” “向阳先生,我发现你还真的是……”她停顿了一下,果然,他惊现出如她所料般一脸“你接着说下去啊”的表情,她敷衍地念诵,“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风采照人,风趣幽默……” 程向阳被她“背诵式赞扬”逗乐,她趁机抽手,退后一步,像看个傻子一样看他。 “你这夸人的方式还真有一套,哪天抽空了我得跟你学一学。” 她还没想好婉言谢绝的话,他已经自顾自地一板拍定。“就这么说定了。” “哈哈,还是小阳你有本事!”宋惜日露出会心一笑,欣慰地拍他的肩。“我这女儿啊,性格就是冷淡,我和她商量什么事,搞了大半天都还没得到她的反应,想不到你这才一会儿,还能和她聊上了。” 他格外实诚的说了一句,逗得宋惜日接连点头,表示满意。 她在旁边,冷眼地看着他们。 终于该说的说得差不多了,该客套的也都差不多客套得了,宋惜日滋溜一下屁股,找了个理由把她搁下。“小阳啊,我还有一些事就不陪你了,麻烦你帮我陪陪井桐,也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他应下,待宋惜日走远一点,便在附近的沙发坐下来,一条长腿懒懒散散地抡在沙发上,占了一大半的位置。 “你要不要坐下来,站着还挺累人。”他拍了拍沙发靠背,凤眼一挑,悠然悠然地看着她。 她回以一个白眼,转身欲走。 程向阳长手一捞,她踉跄的一下,跌入了他的怀抱。旁边的人好奇的望了过来,一脸了然于心的微笑。 他搂紧不放,眼睛流溢出邪魅的笑,“我说刚刚叫你坐你也不坐,原来是想躺进我怀抱啊!你早一点说嘛,何必欲擒故纵,引起别人的注意呢。”明明就是他自己使坏,可他依旧装出无辜的样子,满口的胡说八道。 忽地她对上他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语气却是阴冷阴冷的。“你很喜欢玩么?巧了,我也挺好玩的,最喜欢弄刀舞枪,你要不要一起来?” 因为她的话,他玩心大起。一个挺身,搂上她的腰,钳制住了她,警告般眯起眼笑,“一个女孩儿弄刀舞枪的多危险呐,万一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了可不了得。” “是么?”她细长的手攀上他的脖子,远远地看起来像是抚摸一般,实际上,她的手指甲缓缓的划过他的肌肤但不会划伤,这,是百分百的威胁。“到底会不会擦枪走火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玩火烧身!” 她笑了笑,淡定地站了起来。 她真的特别恨别人碰她,哪怕只挨她一下,她都忍受不了,更何况他还一次三番地故意挑弄她,她不当面斥喝,不代表她没有棱角,不代表她会任由他挑弄。 “还挺有个性的。”他看着她的背影,追随了一路,犹如找到了对盘的猎物兴致勃勃。 “我看你天生找虐!”虞清绝走来,递给他一杯红葡萄酒后,向他看的方向望去,然后“呲”了一声,惋惜地说道,“整一个圈子里谁不知道,宋大头的女儿美则美矣,却是只豹子,冷血、不近人情,你不惹她还好,你一惹她,一口准咬死你。” 然后,他一个回头,混着一口酒,恐吓般狰狞着张口道,“骨头都不吐!” “幼稚!”程向阳一脸嫌弃地掸了掸喷到他衣服上的小酒渍。 “是,我是幼稚虫,你是天下无敌稳重王!”虞清绝灌了口酒,不满地回复反语。心里嘀咕,切,还好意思说他幼稚!也不看看他自己刚刚在人家 姑娘面前胡搅蛮缠那样,现在反倒装起成熟稳重来了,有意思嘛他? 程向阳不理会他话里的调侃,问道,“你说的这些我怎么没听过?” “一个整天只知道泡妞、撒钱,从来不关心政事的人,哪里有时间关心这些个小事?”他话里满满的促狭,分明是借机挖苦他。 他瞪了一眼,似辩解又似自说自话,“这算哪门子的政事。” “听我妹说的!”虞清绝终于有点正行,老老实实的答道。“反正她和咱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也没啥子关系,这些个话听过就过了呗,谁还记在心上了。” “妇女之友!” “哎!我怎么就成妇女之友了?”他放下酒杯,追上去。“怎么着也得混个胞男之福吧?”使眼色一抛,提议,“去‘金盏’喝一圈?” “……” 他低沉的声音融入夜色,伴随他的夜生活也刚刚开始,而她虚与委蛇的一晚拉下帷幕。 “桐桐,新城规划的事,你跟程公子谈了没?”显然,宋惜日今晚很开心,连跟她说话的语气也少了平日的严肃,亲昵了许多。 “没有。” “没说?”他眼睛里的期待暗了下去,语气中也带了责备。“新城规划关乎一整个城市建设,关乎全城百姓的福祉,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连提都不提一下!” 她抬眼,不可思议的笑了,以承源公子哥方才的态度,他以为她谈了能成? 笑意激怒了宋惜日。“你怎么怨我我都不怪你,可是你当时答应我会帮我,你就应该兑现你的承诺。如果你当时并不是有心要帮我,就不要轻易应允,拿大事来什么开玩笑,当你的出气筒么?” 她的眼泛着泪光,迟迟不让它落下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一句话问倒了他。他太急于求成了,因为一个刚刚成形的项目,他就此责备于她,就此出言否认于她,是他的不对,他承认。可是,要他真正把道歉说出口,又谈何容易。 他迟缓的反应,实在是令她寒心,怀里兜着的小物件更硌得她发疼,发自心底的疼。 她急步上楼,完全不想再去理会楼下的父亲对她到底是怎样看待,而楼下站立着的人,也全然不知该用何种方式去表达自己沉重的感受。误会就这样,日积月累,越来越深。而亲情,在误会中,越走越远! “李婶,你上楼一趟吧,我有点事找你。”她按下房间的内线电话,对一向管理家里大小事务的主管阿姨吩咐。 不一会儿,房外响起一阵“哒哒”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 “水妞儿,这般晚了你怎地还不睡呢?”语气中丝毫听不出一丝丝的责怪,反而掺杂着浓浓的关心。 “一会就睡。”她打开抽屉,从里头掏出小礼物盒。“李婶,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他吧。” “他”指的是谁,不用明说,李婶自己也心知肚明。明里暗里,她不知道劝了多少次了,可人家父女之间的事,她也干涉不了多少,全靠他们自个了。所以,她也就只能在中间极力的调合。 李婶接过小礼物盒,打开,然后又看了她一眼。“先生前阵子还对这东西心心念念着呢,没想到这会儿让水妞儿你找来了,先生知道啊,一定乐坏了。” 宋井桐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压根不指望他看到她送的礼物后会感动,她只是纯粹地觉得,他是她的父亲,她不能在自己父亲生日的时候,她这个唯一的亲人都寒了他的心,即使她依旧为当年的事怨恨着他,可是,她也不许。 “先生现在在书房呢,要不还是水妞儿你拿去给先生吧,先生看了一定会很感动的。” 李婶把小礼物盒塞到她手上,她又给塞了回去。“还是不了,麻烦李婶您帮我送一趟吧。” 李婶难为地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那行,交给我吧,妞儿你早点睡啊!” “嗯。”她点点头,礼貌地问了句晚安。 其实很久之前,他还没有当上市长之前,她也有送过他礼物,只是,每一次他都着急忙慌的,说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爸爸收下了,谢谢乖女儿,我还有工作要做,晚饭就不在家里吃了,你和妈妈一起吃”,然后,留下一脸失望的她,还有,她的母亲。 也许,他真的很忙,忙到连一顿晚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给她们,忙到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他的理想,他的工作。就比如今天,明明是他的生日,他还是在热闹过后,选择投身于他的工作,连一句和她虚寒问暖话都不给她。 他是一个好领导,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说起今天,她就想起今天那个讨厌的人,一副吊儿郎当、鬼话连篇的样子,真是让人厌恶极了。她真想不出来,这人除了长得好看了点,家世富裕了点,还有什么? 不对,按现在社会来说,长得帅,又有钱,已经是他的资本了,他还需要什么?譬如她,如果她父亲不是市长,如果她不是生于这个她一直想逃离的富裕家庭,以她不讨喜的性格,恐怕她会一文不值,生活一团糟糕吧。 楼下又传来细碎的响声,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她门前才停了下来。 她无比熟悉这声音,无数次,她听着这脚步声在书房悉悉索索的响起。 “桐桐,你睡了吗?” 她听到了,却没答。 “也许睡了。”宋惜日低声嘀咕道。 很久,她听见脚步声响动,又消失。 夜色加深加深,有些人的夜生活才开始狂欢,然而,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世界,现在,此刻,无比的安宁。

第二章 假期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返校,同时,学校也即将迎来一批批新生命力的注入。相对于荥川的其他学校而言,s大学生返校场面更加的热闹。 s大素以校园环境优美、师资力量强大、教学成效显著而吸引来自各地的学生,并跻身全国各大高校排名前五十名,位居荥川市第一名,是荥川人心中的骄傲,荥川人心中最为理想的大学,甚至许多的人,为了进入s大而挤破脑袋。 每一年学生,s大校园内都会蜗居大量的记者,这些记者,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目的就是为了抢先报导s大学生返校的壮观场面,或者,挖掘其他的有价值的新闻。 篮球场周围支起了大量的凉棚,是学校各个社团为招新而搭建,每每经过一个学生,社团的成员便会扯着嗓子,用之前背好了的介绍词,各种的忽悠新生,也有热门的社团,被一轰而上,根本就不是你想加入就加入的。社团会凭第一眼来挑选,说得不好听的,那就是姿色优先决定论。 宋井桐已经被这样的一个社团缠得脑袋空空了,她好几百次拒绝了人家,可人家就好像听不懂话似的,任由她怎么拒绝都油盐不进。 “同学,你也看到了,我们社团有多火爆,多少人想进来都还没有机会……”社团社长天花乱坠忽悠了一通,说的也一直是先前劝说了她几百遍的话,她耳朵都听疼了,还能不能换个新颖一点的话来说了。 “我真的没兴趣!”既然那么受欢迎,机会让给那些想加入的人加入,她何苦浪费名额? 宋井桐说话的语气真的算得上很好了,再多个几分钟,她不怀疑她不会采用暴力的方式或者怒火忍耐得住,尤其是那社长的手还死死地拽着她时。 “兴趣都是培养出来的,你不试过,你怎么知道你没兴趣。陶先生不是有句话嘛,先行而后知,你都没行,就知了吗?显然这是不合常理,不合逻辑,违反自然的。” 果然,能进s大的学生能力真的很不一般,至少,口才一定不是盖的。 “陶先生还有一句话,‘欲行而先知’,不先度量事物,不先预知能力,行就是毋需而枉!” “你歪曲事理!”社长被她轻描淡写歪曲句意的态度气到了,鼓起两个眼珠子瞪着她。 “可这就是陶先生说的,我有讲错吗?”虽然是陶先生早年说的,而且也经了陶先生的更正,但是也是出于陶先生的嘴,全然没错! 社长哀叹了一声,感叹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绝色美人,费劲心思都没把人拉进社团,内心受到了深深的打击。 “同学,你可怜可怜我吧!”见一计不成,社长大人又换一计,抱着宋井桐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纠缠不休,烦得宋井桐脸色僵硬的板着。 “你看我顶着炎热的日头,站在这十几个小时了还招到一个人,我这可怜啊……” 真的,这社长不去演戏真的真的真的太可惜了!分明旁边一大堆人挤破头想进去,她没去理别人,反而来纠缠她一个兴趣缺缺的人,不明摆着犯贱嘛!何况,她被拉在这也晒了一个多小时了,怎么她就不可怜她,让她走了算了。 “你打住!”宋井桐冷喝一声,“把表格拿过来吧。” 宋井桐并非可怜她或者被她的执著感动了,而是受不住别人触碰她!她啊,折在了自个上。 社长大人被吓住了,愣了几秒后,乐呵乐呵地叫自个的社员拿表格过来。 她接过表格,鼻尖顺畅地落下,一张表格转眼间填好了。 社长大人拿过,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心里更加美滋滋的!果然,字写得好看的,人也不会差到哪去。看字识人,到底有些道理。 “桐妹,我安排个人帮你拎行李。”社长全然已经把她当成自家人了,叫起名姓来也不征求征求她的意见,转而朝人群中一声,“霖子,快过来给我们小学妹拎行李!” 那人小跑过来,一把提起她的行李。 宋井桐微怔,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这行云流水般连贯的动作。惊惑,难道现在的人,都是这么热情的吗? “不用了!”她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 “都是一家人,就别再跟我们客气了。”社长大人眨眯着眼,还边向叫霖子的男生使眼色。 她无奈之下道了声谢,在重重包围中终于逃脱了闷热的人群,霖子拎着行李跟在她旁边。 露天篮球场团团围满了人,尖叫声一波高过一波。 她看了一眼。怪不得如此热闹,原来是打篮球赛呢。余光一瞥,她还看到了几台摄影机,有一台相机对着她,光圈聚焦在她脸上,拍照的人正拿着相机拍她,她扭头,试图躲开。 “学校每一年新生开学都会举办一场校联篮球赛,篮球队的队员基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且颜值都还在线,所以每一年的篮球场都像现在这样,人满为患的,加上这些年学校的大力宣传,也吸引很多新闻界的人来采集素材,刚刚你看到的那些记者,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s大毕业出来的学生。”霖子见她看过去,兴致勃勃跟她介绍,语气里不经意中显露出自豪。 她礼貌地笑笑,不发表意见。 “你不去看看吗?还挺热闹的!”霖子一边说,一边留恋地往球场瞄。 本身他也想去看球赛的,但是,谁叫他有一个神经质的社长,先前已经商量好了他不用来招新的,偏偏临时神经搭错线,硬要扯着他来做什么社团宣传,还扬言说,他那么帅气的一人站在那,绝对会瞬间招满人。谁知,他站了一上午,来了一堆人,谁她都看不上,他埋怨了几句,竟让他干苦力去了。以前有社团前辈也曾遭受过如此的欺骗,他当时还不信,现在彻底信了! 他们社现任社长大人、前任以及前前任社长一个比一个奇葩,仗着自个社团抢手,选人唯美唯帅,其他的,除非有天大才华,否则别想。于是,一任比一任任性,不符合条件的,全给搁置一边去了,天资优越的,抱大腿也要抢过来。哎,这不公平的世界!也怪他当时就这么入坑了,现在连退出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了。你想看的话你去吧,我自己拿就行。”她由衷地说,实则是宁愿自己拎着也不愿麻烦别人。 他赶忙摆手。“我不想看的。” 她抬眼看去,他对上她的目光,没想到他脸蛋“噗嗤”下一红了。她突然怀疑,是不是自己突然看过去不太礼貌了? “哦!”宋井桐牵动嘴角浅笑了下,继续往前走。 他们一起走到了宿舍楼下,因为s大女寝不让男生随意进入,所以他进来必须要登记,她瞧了一眼他写的进寝登记表——王霖。有雨来兮,阔不见兮。 到了宿舍,她发现就只有她一个人来了。同一个寝室的女孩都不是本省的,故而来得迟了点。 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宿舍,无意间看到腕表,已经快到吃饭的点了,为了答谢他帮自己拎行李,她决定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 “不,不用了,我不太饿!” “吃饭不一定是饿了才去吃。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一起吃吧。”她坚持。她不喜欢欠人家人情,能立即还了的,她不愿拖欠着。 王霖许可了她的提议,热情地跟她介绍学校周边的美食,“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挺好吃的美食店,我带你去。” “行,等我拿个钥匙。”她不否决,对于吃食她向来不会太挑剔。 一路上,他俩都没有什么话讲,一般都是他觉得沉默的气氛太尴尬了,主动找话题和她聊。就算她再冷淡,也还是很友好的回应。 “你平日里都是这样安静的吗?”走到店里,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宋井桐沉思了一小会才认真的答道,“也不是。”只是在日积月累的生活中,她已经习惯沉默罢了。 王霖等她的下文,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再开口。 他讪讪地笑了一笑。 刚好他们点的餐到了,他接过,一一向她介绍,倒也不显得尴尬。也幸好,她懂得适时地给出一点反应, 让他觉得,他不会像疯子一样一个人自言自语。 “你试一试这道烧鳕鱼,我每次来吃都会点。”他给她夹了一块进碗里,放进去后才后知后觉他应该换双没用过的筷子夹,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意。 他有点儿囧,有些担忧地偷偷瞥了一样。 “谢谢。”宋井桐把鳕鱼块夹起了来,咬了一小口,顿时,嘴里苦味四溢,哭得她直皱眉头却还是装作不动声色的吃了下去。 他捧腹大笑,笑得泪水都泛出来了。 “喝口水漱漱口。”他奸计得逞般坏笑着,递给她一杯水,手因微笑幅度过大,水波荡漾摇晃在杯壁形成波澜。 她疑惑地接下,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确认是平常所喝的白开水后,喝了一大口,嘴里的苦味才压了下去。 他又被逗笑了。 “这真是鳕鱼吗?吃着怎么有一股苦味?”说话时,眉头不受控制又一皱。 “当然不是了,笨蛋。”他忽然间觉得,她其实也不是多么的冷漠,她就只是喜欢安静、性格孤僻了点,只要和她处一会儿下来,她还挺好相处的。尤其是刚刚她直皱眉头,想吐不能吐的表情简直生动活泼极了。 “是苦瓜。”他又补充说道。 宋井桐翻了个白眼,像在抱怨说:你都知道不是鳕鱼了,你还不告诉我,心眼也太坏了吧。 “没想到做得还挺像的。”厨艺*得她不由赞叹,达到以假乱真的境界,害得她都以为是真的了。 “我刚来那会跟着一个学长出来吃饭,他也给我点了这么一大盘的‘鳕鱼’,当时我真饿坏了,菜一上来,夹了一大块就往嘴里塞。”说着说着他自个都笑了,用手比划着道,“这么大一块,可没把我给呛死。” 她眉眼愉悦地弯起,而且忽然间感觉到心里平衡多了。 见她笑了,他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你不知道,那味道简直绝了,比在家里吃的苦了至少十倍,我当时想,怎么能这么苦。” 她点头,表示她能理解他所说的。毕竟,她正经历着这种煎熬的苦涩,喝水都不能冲淡苦味。 “不过还好,后面我吐出来了,实在是受不了了。”他看了她一眼,语气中掺着点儿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你也会像我一样,一口吐出来,没想到你还真吃了。” “想吐来着,可听你说那是鳕鱼,还以为自己味觉出错了才没吐的。”她实诚的说道,小计谋顿时心生,有不属于她本身气质的小邪恶,“看来我要报复下一届的学弟学妹,心理才能平衡了。” “该说你什么好呢?” “不用说了,你吃了这一块就成。”她开玩笑般用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块到他碗里。 王霖纠结地看了看,咬下牙,颤颤巍巍地夹了起来,生死纠结之状。 宋井桐倒没真想让他吃,小捉弄之后阻止, “别吃了,逗你玩儿的。” “这不成。”他一口咬下,眉头皱得老深,眉毛连带着也撇成了八字眉。“好苦,好苦。”他咽下,惊呼。 宋井桐好气又好笑地将桌上的水推给他,“我没逼你吃,你完全可以不吃的,干嘛吃呢,多苦呀!” 她是没逼他吃,是他自己存了私心的。他是想博她一笑,她笑起来眼弯成了月牙,晶亮晶亮,仿佛会说话一样,美目盼兮。 “大半年没得吃了,还挺怀念的。” 大口的喝水声出卖了他,她存心捉弄,看破不识破存心般说道,“既然你喜欢吃,我都让给你好了。” “不了,我尝尝滋味就行。”再吃多一块,他恐怕当场就要吐了。 她笑了一笑,没有戳穿他。 吃过饭后,他们小坐了一会就回去了。 “谢谢你!就送到这儿吧。”她拒绝了他说要送她到寝室楼下的建议。 “那行吧,你注意安全啊!再见!” “嗯,再见!”她很少会和别人说再见,他是少数中的少数。今晚他故意做了、说了很多逗她开心的事,她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但也仅仅是感激,明天的她,又将会是那个冷漠、炎薄她,一切回归原点。 因而,应好好表示谢意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吝啬,应好好说道别的时候,她从来不会犹豫。 她走到宿舍门口,打算拿出钥匙开门,门反倒从里侧开了。 “你是我们的这个宿舍的吗?”一个女孩从屋里探出头来,甜美的声音是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软糯。 她点了点头。 “原来你就是我们是室友啊!哈哈,你好啊,我是陈玉书,江苏人。”说完后女生才发现站在门口说话好像有点傻,于是拉着宋井桐进里边。“哇,你好高哦!有170吧。”女生惊叹。 宋井桐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嗯,差不多吧。”她净身高173,体重97,站在同龄人当中,既高挑又苗条,特别的显眼。 “长得高就是好啊,呼吸的空气都不一样!”陈玉书感叹,然后从桌面上拿了一大堆东西塞给她。“从家里带来的特产,希望你会喜欢。” 旁边收拾衣服的女孩子插了一句,“陈玉书,你偏心!为什么没有我的份?” 宋井桐愣了一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屁咧,你敢把你刚刚吃的吐出来吗?”陈玉书恶狠狠瞪了一个大眼珠子。 “开句玩笑不行啊?”女生也回瞪,“哈哈,我们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啊!你赶紧收下吧,这y的东西不收白不收。我叫李兮,跟陈玉书是同一个地方的,经管系的。” “宋井桐。” “插一句啊!”陈玉书突然间晃出来,“忘了说了,我是计算机学系的。” 随即,宋井桐仔细观量了她许久。计算机学系的学生在众人印象中都是沉默寡言的,她这欢脱的个性真的适合学繁琐慎密的计算机吗? “你好,俞雯,文学院的。”角落边上的女孩很娴静,说话也透出文艺的气息。 “你好。”打完招呼后,她回到自己的床位整理东西。整理好后去浴室洗漱,刚刚出来,寝室灯就关了。 一声哀叫声响起。 “好气哦,为什么要熄灯啊!”隐约可辨,是陈玉书的声音。 “你都躺床上了,还鬼嚎什么?也不看看人家井桐,还在下边呢,也不见像你这样的。” “惹你了哦!”陈玉书不满地反驳,跳跃式的思维,跟她聊天要有应变的快速反应。“哎,听说你们系里有个特帅的学长,你有他的联系方式没?” 说起联系方式李兮颓然丧气。“你是说程向阳?要不到啊!不过我打算明天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啊?” “好,一起。” 宋井桐从浴室出来,恰好听到了她俩的谈话。 程向阳?好耳熟的名字,不记得在哪听过了? “晚上不能湿着头发睡觉,你晾干一点儿再睡。”她刚准备上床睡觉,俞雯轻柔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她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决定听取她的建议。“嗯,谢谢。” “晚安。” “嗯。”

第三章 荥川五点多的天空灰白中还掺着丝丝的朦胧,空气中,已有丝丝的躁动。 宋井桐向来早起,想不到,同宿舍的三个人起得更早。 李兮一边撕拉面膜纸,误以为吵醒了她边道歉地说道,“还想说让你再睡一会的,没想到你已经起来了,是我们吵醒你了吗?” “没吵着我,是我自己本来就快醒了。” “那就好。”刺啦的一下,李兮终于把面膜纸给撕开了,笑了声解释,“哈,为了见男神,必须打扮得漂亮点,这样才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宋井桐笑笑,示意她懂。 她刚转身要去洗漱,背后传来宏亮的一声,毫无防备惊得她脚步一顿,李兮大喊着,“陈玉书你y的好了没?再不出来不等你了。”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嘛!”洗漱间的人一脸怨气地走出来,脚步交矢不迭,嘴上功夫也不落下,“看你催得我扣子都扣错了。” 她看到宋井桐,先是吓了一跳,拍着小心脏压惊。“井桐宝贝,你干嘛站在门口呢,吓我一大跳。” 李兮接话,“你自己霸占着洗浴室不出来,还怪人家站在门口啊,你还讲不讲理了?” “井桐宝贝,快洗漱去吧,咱别理她。她这人就是故意挑拨你和我之间的关系的。”陈玉书本来还想拍拍她的肩膀,随即一想还是算了,她一拍啊,会显得她自己更矮了,就改成晃她的手了。 宋井桐走到洗浴室,关上门,细碎地听到一些讲话声。 “贴着面膜还敢大声吼我,怨不得你长鱼尾纹。” 重点全然不在一块的回答。“想到一会要见男神了,我好紧张,怎么办啊?”似乎还急促的跺脚了。 “怕什么,我不在嘛,关键时刻给你能量,别怕啊!” “……” 时间平行线的另一端,两个帅气的男人的对话不瘟不火的进展着。 “你确定开学第一节课就要翘课?”站在镜子前的男人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转身望了眼被窝,惋惜地道,“你不去上课,估计许多学妹都要哭鼻子了,又得有人为你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你怎么话那么多?”被子里传出不耐烦的声音,“快滚,别吵我!” 男人丝毫不受影响,笑容温润地挂在脸上,忍不住劝道,“以后别玩得太疯了。” 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被窝一点响动都没有。 男人无奈地看了眼,最后一次确认。“我走了?” “滚吧!” “某人再用这种态度对待我,小心我不给他打掩护了。”受不了那人恶劣的态度,男人咬牙切齿地威胁。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从被窝里探出头,睡脸惺忪,一张脸惊为天人。“谢谢你,路上小心。”换了较为平和的语气。 他其实也不是怕不给打掩护,课上不上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是今天是新学期开学第一节课,是赵老头的课,赵老头又是他老妈念书时的导师,怕就怕在赵老头将缺课电话打给他老妈,他老妈一顿念叨,光想想头都大了。 “不用客气,你的车借我用用,车钥匙我拿走了。”没等同意,着装整理完毕的人拿起车钥匙径直往外走。 床上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气恼起来。那是他的爱车,他自个都舍不得开几次,还给别人“偷”出去了,他心痛如刀割,宛如自家的孩子被猪拱了般心痛。 但是某一个人根本不会顾忌他的感受!他惦记这辆车许久了,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怎么可能放过这绝佳的好时机呢? 大步矫健地到了车库,最先奔向那辆炫目的车,钥匙解锁的一声响,车门锁打开了。男人一脸爱慕地坐到驾驶座上,一下扬长而去。 “快看,那不是程向阳的车嘛?” 男人甫一开车进停车场,一早堵在停车场的李兮一眼捕捉到了,兴奋地拉着旁边人的手一阵乱晃。 陈玉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确认过后,推了推她。“还不快追上去。” 李兮后知后觉地迈开脚步,又返回头,去扯陈玉书一起。 男人刚刚停好车,两个人影一下就蹿了出来,差点没吓着他。 “你好,程学长,我叫李兮,大一经管系的,和你一个学院。”李兮害羞地低下头,娇滴滴介绍她自己。 一旁的陈玉书一愣一愣地看着,还怀疑自个是不是听错了,认识了李兮十几个年头了,李兮怎么能有这种声音啊,太恶心人了,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男人好笑地端详她,心中顿生一计,玩味地道,“你喜欢我?” 男神问她喜不喜欢他耶,那是不是说男神也觉得他挺好的,她该不该直接跟他告白啊?李兮憋住心里的得意,也顾不上陈玉书掐她袖子的手了。 “那个,学长那个,我是喜欢你没错,我也知道有很多的人喜欢你,但是你放心,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李兮激动得恍惚地伸出手。 男人看了一眼,握住,笑意更浓,溢出眼睛,“你放心,我会把你的话转达给你程学长的!” 李兮反应不对受惊地抬起头,眼前的脸吓呆她了。她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一改方才的温柔,厉声质问,“你是谁?刚刚为什么不早点说你不是程学长,是不是存心捉弄我?” 变脸速度惊人! 男人揉了揉被她狂甩的笑,面不改色地笑问,“我是不是你的程学长你都看不出来吗?看来你的喜欢,也没多深嘛!” “你!”李兮指着男人,要不是陈玉书拉着她,她要动手了都。 男人不以为意冲她笑着。 李兮气愤地冲那笔挺的背影大骂,周围的人诧异的目光驻留在她身上徘徊,她也不介意,一吐为快,“你y的下回最好不要让我碰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你小声点。”陈玉书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也不想陪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李兮忽然看向她,一副讨债的样子,吓得陈玉书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给你一个机会辩解的机会,说你刚才为什么你没提醒我?如果理由不能够说服我,后果你懂的!” 陈玉书说,“我哪没提醒你了?刚刚掐了你几百回了都,是你自己一个劲地要说的,怨得我嘛?”赖得了她嘛,她也很委屈的好不好? 李兮不讲理时是挺蛮横的,“不管,就赖你!跟你讲,一会你不帮我要到男神的联系方式,有你好看的!” 陈玉书叫苦,她不依不饶。“你去不去?“” 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心里暗暗地发誓,下回再也不会陪她来了。哦,不,再也不会有下回了! 大一新生开学典礼预备广播响起,大一的学生们都向升旗台方向去。 虽然s大的每个院系的都有每个院系独立的教学楼,但是,学校有什么集体活动,比如新生入学仪式、校运动会等大型集体活动时,都会集中在一个地方。 凑巧文学系站队旁边刚好挨着医学系,教学楼挨得也挺近。 俞雯趁着台上领导讲话间隙挤了过去,“今天中午下课后我打算图书馆借几本书,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正好宋井桐也打算去借一些书,于是她就答应了。 散会后,她俩一起走去上课。两人都属于安静的类型,所以一路上没讲话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打算分开的时候,中道窜出一男生,硬生生挡住了去路。 “宋学妹。”似乎有些紧张,说话有点儿的磕巴,不甚连贯,举着花朵的手颤抖,“我喜欢你,请你做我女朋友。” 话一出口,周围有些人看热闹不嫌大的帮衬大呼:在一起,在一起。 宋井桐眉头紧锁,简直厌烦急了,却又不能表达出来。她想着委婉拒绝,毕竟当众让别人难堪总归不好。 “同学,请问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知道喜欢一个人应有的态度是什么吗?”宋井桐始料不及,没想到俞雯会替她解围。“你现在这种行为就不叫喜欢,要是你真心喜欢她,你就不该把你的心意表达出来,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你现在是存心是想让她难堪,让她下不来台。如果她拒绝了你变成她无情,不拒绝你,是给你面子,你好好想想,别让人为难。” “我……”男生再一次结巴,失望又歉意地鞠了个躬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辛亏男生不是油盐不进的人,否则俞雯的一番话就白说了。“谢谢!”宋井桐感激地说道。 “不用客气,赶紧去教室吧。”俞雯淡淡地摇了摇头,淡如止水的笑,还催促她赶紧去教室。 她又道了声谢后,进了教学楼。 今天的这一小场闹剧,让她意外收获了她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感觉,原来,有个人挺身出来帮你一把,也比你一个人孤身面对的好。 她前脚刚进教室,教授后脚跟着进来了。 “同学们,首先我要恭喜你们终于迈进医学系的大门,可喜可贺。” 全场轰然而笑。 “你们觉得很好笑是吧?我也觉得挺好笑的,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就不是那么好笑了。”教授顿了一下,幽默转而严肃,“很多人都认为,医学系的学生,听起来挺高大上的,将来就业报酬也高,前景也好,所以在座的各位也是挤破了脑袋进来,可是我告诉你们,这些个都不是事,记住一点,你们今天迈进这门,无论日后学习还是工作都该秉承着医者仁心,记住你们做这工作的,不单单是为了钱,为了好听的名声,为的更是医济救人。今天这话,我就只说一遍,希望你们能够铭记在心。” 嬉笑的氛围渐渐地沉闷下去。 “现在开始上课。自我介绍就先跳过吧,未来你们要一起相处五年呢,总有机会认识,也不缺这一时半会是不是?”说完,教授打开了展示板。“现在教大家心脏的构造。” 医学院的教授们上课一般都没有中间休息的时间,中途的时候,俞雯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没听着,下课收拾东西时,她摁了一下手机开关键,屏幕上有三个未接电话,一个是俞雯打的,一个是她爸爸打的,另一个未知来电。她一般都不会理会未知的号码,也就没上心。 她一边走出来,一边打给俞雯。 走到门口时,教授还在讲桌上收拾东西,她道了声别才走,手机里的人问,“你出教学楼了吗?” “我看见你了。”宋井桐一出教学楼就看到了俞雯站在那,略微有些着急。她走过去,说,“不好意思啊,我迟了。” “没事,我看你也不接电话,怕你忘了。” “中途没休息,就没看着。” “哦!”俞雯理解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一进图书馆去,她们约定分别到各自需要找的书的区域去找,挑好后再到门口集合。 宋井桐很快就找到了医学的书,她抬手去拿,另一双手直接伸过来取走了。 她颇有不满地抬眼望去,眼前浮现一张白皙的脸,眉目清秀,一双黑色的眼深如潭水,对她笑得一脸的明媚。 “给你啊!”那人可以压低声音,不难听出他声音的本色出彩,一双手更是吸引人。 宋井桐接过,没能拿过来,书被那人用力紧握。她冷着一张脸,默声而问,“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男生当然读懂了她的表情,“如果你答应做我兄弟的女朋友,那我就给你,不然你别想要!” 她又疑惑了,她认识他的兄弟吗? 男生看出了她的疑惑,跟她解释着说,“今天跟你表白的男生是我兄弟。” 薄薄的怒气在心底涌起,又被她压了下去。敢情她是被跟踪了是吧?“留给你自己看吧!”她松开手就走。 男生追随在后头,不慌不忙,似乎笃定了她会回头,“一整个图书馆就剩这一本了,你真不考虑考虑?” 宋井桐顺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放到他手上。 他接过,翻开,上面赫然写着几行字,“心脏跳动的旋律,不只受大脑的影响,还受外部环境的制约,外部环境稳定时,心脏跳动正常,外部环境恶劣时,心脏跳动缓慢,甚至,停止跳动。” 他看完后,她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他望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嘴角隐约带着笑意。 拿出手机,他原封不动地照着书上写的话编辑到信息栏里,手指轻快地在发送键上一点,消息成功发送出去。 宋井桐在楼下站了不到5分钟,俞雯人也出来了。宋井桐看见她手上也没拿书,问了一句,“没找到合适的吗?” 俞雯叹气道,“我们学校的人太好学了,刚开学都把专业的书给借走了,你也没借到吗?” “嗯。”本来是可以借到的,只因有人横插一脚。 俞雯提议,“那我们去外头的书店看看。” “好。” 于是,她俩去学校周边的书店。 结账时,俞雯看上了货架摆放的一本欧洲文化史的书,一看价格170多,暗地里悄悄地放下了。宋井桐留意到了她的小举动,不动声色地买了下来。出来时,宋井桐要把书给她,她死活不肯要。 从昨天到今天的相处下来宋井桐也发现了,她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极其不愿欠别人人情,接受别人恩惠的一个人。 “我没有想要把书送给你,我是先借你看着,我买了这么多的书,一时半会也看不完,搁着也是浪费。” 俞雯静默了一会,真诚的语气似乎说动了她。“谢谢。”她收下。 “没事。”这样做,也是想感激她今天早上的解围。 回到宿舍,陈玉书和李兮都在。陈玉书捧着薯片在追剧,李兮趴在桌上,呜咽的颤动着肩膀像是哭了。 俞雯指了指李兮,小声地问, “她怎么了?” 陈玉书捂着嘴巴,低语,“美梦泡汤了。” “被拒绝了?” “比拒绝还让人难受。”陈玉书向李兮瞟了一眼,“面都没见着,白等了。” 李兮自是感觉到了被议论,抬起头来,冲陈玉书咆哮,脸色狼狈至极,“陈玉书,你找死是不是?” 陈玉书悻悻地笑了笑,扭头继续追她的剧。 宋井桐全天满课,她收拾了一下课本,上课去了。 晚上睡觉时,她拿出手机,手机屏幕电话图标上有个“2”字,是今天早上时未接来电的标识。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看,犹豫着要不要拨出去。最后,宿舍灯熄了,她也没拨成。 躺在床上,她在想,宋惜日打电话给她到底是什么事,会不会有急事找她。随即,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有急事的话,宋惜日一定会再打过来的,不至于只打一个就没下文了。

第五章 宋井桐再一次荣登s大校园贴吧的热搜,与上一次原因相同,还是因为一张照片,不同的就是照片多了一个人——程大公子。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她不得不佩服起处理照片的那个人,技术实在是好得她都想在下边点赞了。如果说她不是当事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的话,她也会被这张照片的亲昵给迷惑住,认为她就是程大公子的女友。 照片中她和程向阳脸贴在一起,鼻尖蹭着鼻尖,深情地拥吻。 实际上,他们顶多就是注视了一下,距离近点时,她能感受到他喷薄的淡淡的薄荷清香的气息而已,哪有照片中的那么夸张,看起来还拥在一起热吻了。这抓拍的角度、技术,真不得不让人佩服。 照片一出来,贴吧瞬时间炸开了。 各种的评论声响起,有赞成的、有反对的、有辱骂的、有持中立态度的,其中以辱骂声和反对声居多。 “男神眼瞎了吗?看上她!” “男神也就和她玩玩而已,迟早要甩了她,不信你们看着好了!” “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配得上我男神吗?抢我男神,快把我男神还给我。” “楼上的,人家烧你房子,挖你祖坟了,骂得那么难听。” “感觉他俩在一起还挺搭的,郎才女貌,养眼,支持……不喜勿喷!” “……” 她翻到下面都懒得去翻了,当事人还没有半点儿说话的意思,旁人已经炸开了锅,吵得热火朝天的,比她还急。放下手机,收拾几本书,打算去图书馆上自习。吵什么都好,与她无关,她过好她的就行了。 “你要去图书馆啊,我们一起呗。”俞雯看到她往包里塞书,就知道她又要去图书馆了,于是提议跟她一起。 这些天,宋井桐和俞雯待的时间最多,基本上她俩都会约着去图书馆,碰上课程岔开了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去,或者宋井桐会跟教授去心脏解剖室学习,俞雯出去外头找点兼职来做。 了解到俞雯家里的经济状况,宋井桐和她在一起时,一般都不会出去外头吃饭,能去食堂就尽量去食堂。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和任何一个人相处得很好的,可是,俞雯改变了她的看法,使她对与人的交好不会太排斥。 “等等我,我也去。”陈玉书着急忙慌地从床上爬下来,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了,浑身酸痛难受。 李兮掀开帘子,探出头,趴在床沿撑着下巴可怜状,“书书,你舍得丢我一个人在宿舍?” 陈玉书态度坚决,不为所动,“我才不要在宿舍陪你呢,一会儿某人电话一打进来,你人都不知道闪哪去了,剩我一个人在宿舍多可怜。” 上一回陈玉书留在宿舍里陪她,还不到一个钟呢,她告诉她说要出去玩,她听了挺开心的,感觉出去玩还是很不错的,谁知她说是要和男票一起,然后,抛弃了她一个人在宿舍百般无聊,她难过得都快要哭了,所以她再也不要陪她了。 李兮觉得挺对不住她的,愧疚地说道,“书书,我保证再也不会了,你留下来陪我嘛。” “拒绝!”她一边套衣服,一边抬起头,“我还是跟井桐宝贝和雯雯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你要觉得无聊就来找我们。” 李兮恹恹地放下床帘,躺了回去。“哦,好吧,到时候再说吧。” 出了寝室门时,陈玉书闷闷不乐,一肚子不满滔滔不绝,“其实我就是想整一整兮兮,平时她有男票陪的时候老是不要我,没男票陪的时候才会想起我来。每天每天都跟我说她男票有多好,有多棒,却从来没提过我对她有多好,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我就是要气一气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对我了。” 两人听着,没说话。 她们都知道,陈玉书性子直白坦率,也就是气李兮为了男票五次三番放她鸽子,不把她放在心上,气过了就消停了,也没必要当真。毕竟,多年的情谊摆在那呢,哪有那么容易掰了的? 至于这次热搜事件,自然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虞清绝从外边回来,看到程向阳坐在电脑前有一个多小时了,一时开心地拍腿,一时又厌恨地皱眉,他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屏幕上都是一条一条的评论。 他看了几眼,看到一条评论写着,“支持男神和女神在一起,祝久久!”,他心想,什么时候程向阳也开始关注这种八卦了,还亲手点赞。 下面跟着一条评论,有点辱骂的意思,“冰山女赶紧滚,配不上我们男神。” 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他看见程向阳先是屏蔽了这条评论后,又在本子上记下“乌鸡”的昵称,他顺着本子往下看,密密麻麻的一页都是人名或者昵称。 虞清绝凑近,疑惑地问,“你这是干嘛?” 程向阳带着点薄怒,又像小孩子记仇般严肃,头也不抬专心于他的事,“记下骂她的人,揍一顿。” “你抽什么疯?”他不可思议地喊道,“人家骂她有你什么事。” 程向阳放下电脑,回过头,一本正经且严肃的表情,“她将来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只能由我来惯着,谁也不能说她半句不是。谁要是敢惹她不痛快了,我就揍扁他!” 霸道的回答让他哑口无言,好在,他没告诉他当初他还想着泡她玩玩呢,要是说了,他恐怕会被大卸八块,丢到河里去喂鱼了。 虞清绝懒得多管闲事,刚想走,桌面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止住脚步一瞥:赶往图书馆的路上。 “谁给你发的?”他好奇地问话。 程向阳笑着退出信息栏,“保密。” 他满面春风的傻子样,差点没把虞清绝的眼给晃瞎。“今晚哥们儿几个喝酒,你还去不去了?” “不去。”程向阳抓了衣服,拿了车钥匙转身走人。“帮我关下电脑。”他回头吩咐。 虞清绝愣愣地看着他潇洒的身影,总感觉不可置信。换做平时,他铁定毫不犹豫说去了,谁不知道他是“金盏”大少,逢场必到,这回怎么了,转性了吗? 到了图书馆,她们找了个位置坐下。 宋井桐刚准备坐下,陈玉书抢先一步拨开了椅子,强着坐下。“井桐宝贝,你坐到对面桌去呗。” 她和俞雯疑惑地面面相觑,坐哪不都一样吗? 陈玉书撒娇,半推着人,“我想坐过道嘛,你就去嘛。” 宋井桐任之由之,走到对面,坐下。 看她走过去后,陈玉书暗暗松了口气。俞雯盯着她奇怪地举动看,她干巴巴笑了一下,掩饰抓着手机,说,“看书看书。” 俞雯掏出书摊在桌面上,见她没动,反而是东张西望,小声提醒,“你不是要看书吗?怎么没带书来。” 她有点做贼心虚,紧紧地握着手机,“嗯,忘带了。我去下厕所,等会儿回来。” 人急慌慌地离开,余下一抹背影。俞雯摇了摇头,无可奈何。来图书馆学习还忘了带书来,俞雯也是服了她了。于是,不再管她,做自个的事情。 陈玉书走到楼层围栏处,向下张望,没见着人。 “三楼c座六列。”她掏出手机,编辑消息。刚把消息发送出去,余光就瞥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她兴奋地晃了晃手,指了指手机,示意楼下的人看。 程向阳也看到了她,掏出手机,“三楼c座六列。” 看到他接受到信息并且往楼上来的时候,陈玉书赶紧回到了位置上,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出两分钟,程向阳人出现。千百年不在图书馆出现的人,引来了一阵阵的注目,众人目光开道之下,他径直往c座六列走去。 佯装巧遇,但是拙劣的演技,让人诟病。“好巧,你也来看书。” 闻声,宋井桐缓缓抬头,清冷的瞳眸看到是他时,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又如一波秋水无波澜,继续将目光回到书上。 程向阳刻意忽略了她的冷淡,在她左手边位置坐下。她有所察觉地挪了下椅子,拉开了距离。他也跟着挪了下椅子,紧紧地靠着她。 宋井桐终是不悦地抬头,瞪了他一眼。 他看到了,不予理会,朝她笑得春光明媚。 傻子!她在心里暗暗骂道。 “那人是谁?”俞雯指了指宋井桐旁边的人。 陈玉书打哈哈,“应该是朋友吧,我也不太了解。”她默语,知道是谁也不能说啊。 程向阳温驯安静地在旁边,当她做了好几道习题后,放松眼睛往旁边一看时,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一只手握着手机,脸枕在另一条手胳膊上,像只树懒般,睡得死沉死沉。 时间静得有风吹过,轻抚他俊美的面容,一丝暖意划过心间。 他硕长而浓密的睫毛扇了扇动,吓得她以为他醒来了,假装淡定地拿起书,几秒过后,才发现他只是睡着了习惯性地动了下而已。 她心惊地松了口气,低头,书拿反了。 “哎。”他伸了个懒腰,一觉睡得舒服。他很自然地看向她,还好,旁边有她。他满心欢喜,用很亲昵的语气问,“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他睡醒过后精神奕奕的样子,让人来气。刚才他睡着了,脑袋不知怎么地歪向了她这边,手还不老实的扯着她胳膊去枕,任她怎么推开,不愿动。她没招,只能任由他枕着,至今一边的手胳膊依然酸麻。 程向阳不知他犯下的“罪行”,他见她不动,伸手合上她的书往包里塞。“别看了,先去吃饭好不好?吃完了,我陪你待在图书馆,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伸手去抢,程向阳举高,“乖,你去吃饭了我就还你。” 当她小孩子呢,还乖!他和她很熟么?不过是刚刚见过三面的陌生人,叫她干嘛她就要干嘛? 她冷漠的眼神射过去,“给不给?” 程向阳胆怯,却还是壮着胆儿,改行策略,撒娇般地道,“我饿了?你陪我去吃饭行不行啊?” 他饿了又关她哪门子的事?再说了,他是小孩子吗,要吃饭不会自己去吃吗,非要拉上她干什么? “我是真饿了。”眼里闪着光,着实让人不忍拒绝,“刚睡醒,需要补充能量。” 宋井桐惯行的铁石心肠。她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委屈,让他当人形枕头枕得自己手酸得要命,她不吭不响一句,他倒好,睡足了又闹腾她。铁了心,爱补充补充去,别找她! 程向阳绞尽脑汁想法子,撒娇,卖萌,装可怜装到这份上了,她怎么还能无动于衷?正想着招,陈玉书走过来了。 “男神,你怎么在这里?”又一个演技拙劣的。两人偷偷地交换了一番眼色,她心领神会,趁机邀请,“井桐大宝贝,我好饿,我们去吃饭好不好?男神,你也一起来啊。” 宋井桐在她撒娇卖萌攻击之下,坚持土崩瓦解。 有陈玉书在,程向阳很轻松地加入了饭局,并且,还成功地成为了“东道主”。当然了,这决定只是他一个人说,然后陈玉书点头哈腰地乐。一旁的两人,举若无关。 饭桌上,当属陈玉书最开心,毕竟,坑到了大餐,又可以大块剁卸一顿了。 程向阳把菜单递给宋井桐,她不着痕迹地捧杯喝水,以示拒绝。他笑,头微微倾向她,“你喜欢吃什么?这里有很多好吃的,要不要看一看?” 宋井桐不缓不满地喝了一口水,“随便。” 程向阳计上心头,他不火不恼,保持着笑容。“随便?”他笑着斟酌话意,潇洒地合上菜单,一只手还给侍从,“那好,菜单上所有的菜,都来一份。” 他稍侧在她耳畔,所有人刚好听得到,“你没有特别喜欢吃的,那我们全试一遍,直到找到你喜欢的为止。” 宋井桐才放下杯子,一偏头,撞进了他的眼睛。她眼睛很美,此时温怒。他盈盈地笑,似乎电光石火的惊心动魄。 这交流,望得人沦陷。怎么她没有遇到这般的美男子?哎,命运不公,陈玉书哀嚎。“男神,让我来点。”她从侍者手里要过菜单,打断了这曼妙的气氛。 点餐嘛,她最喜欢了。大家都不点,由她来好了。顺便还能向男神传送消息,一举两得! 俞雯白了她一眼,从宋井桐的表现上来看可以看出她有多么不待见程向阳。她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傻不拉几地往上贴? 陈玉书自动屏蔽了俞雯的愤恨目光,琳琅满目的菜色令她垂涎三尺。“要一份清蒸鲈鱼,一份大闸蟹,一份水晶虾,一份清汤萝卜,四份菠萝盖饭……最后要个千层抹茶蛋糕。呃,加一份麻辣鸡,超麻超辣,就这些,谢谢你啊!”她一口气点了一通,把菜单送还给侍者后,舒畅地喝了一大杯子水。 程向阳悄悄地记下来了,意有所指地问,“小学妹喜欢吃海鲜?” 所幸,陈玉书反应也快,迅速反应过来他的话。“嗯,特别喜欢,尤其是水晶虾。但是,不吃辣的。” 听到她的回答,俞雯瞪了她一眼。 陈玉书错开她的目光,低头喝水,不敢对上她去。死了,俞雯肯定知道程向阳出现是她在搞鬼了,万一她把这事告诉井桐大宝贝,她可是惨定了。 菜上齐,陈玉书迫不急待要开动。“男神,谢谢你请我们吃大餐,我要开吃了哟。雯雯,井桐宝贝,你们也多吃哦!”语速,比以往快了几倍,吐字不清。 俞雯喝了口水,“学长,听说大二很多课程,你都不去上的么?”不然怎么有这闲工夫跟着她们。 程向阳剥完一只虾,积攒到空碗里边。“专业课少。”说完,他偷偷瞄了一眼宋井桐,发现她在安静地吃饭,并没有注意他,悄悄地松了下气。 他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她们其实经管系的课很多,只是他很少去上,习惯性地逃课了吧? “哦,可是我有一个同乡学长也是大二经管系的,我看过他的课表,他课就很多,并不像学长你说的,课少。”后面两字,她加深了语气。 陈玉书咽着食物含糊不清,“我们井桐宝贝也排了很多课啊,可是她有时候不也是挺有空的吗?上不上课又不是学长能决定的,万一教授有什么事情需要忙,课有可能不上也不一定,有什么惊奇的。”哎,谁让她受了男神的好处,答应帮他追井桐宝贝,含着泪,她也必须帮到底。 “我去下洗手间。”程向阳起身,同时把剥好的一碗虾推到宋井桐面前。大家目瞪口呆,他已淡然地起身离开。 那背影笔挺。俞雯说,“他似乎真的很喜欢你。” 进去之前,程向阳把账顺带结了。 陈玉书开心地冲他笑,“男生,我们吃好了,你要继续吃吗?我们可以等你。” 没落座,刚刚推给她虾的碗,碗里的虾已经光了,空碗却不在她的位置上,在陈玉书面前。进来之前他看到陈玉书把最后两只虾尽数塞到嘴里他就知道,她没吃。心里,不免有些沮丧! 快走到校门口时,陈玉书机智地拉了俞雯走,剩下了两人。 宋井桐走在前面,程向阳跟在后面,一路上,相对无言。 路过一个买饮料的小摊子时,他跑过去买了一瓶酸奶,又跑过去,塞到她手上。 终于,宋井桐正着脸看向他。那寒光,如同此时扫荡的风。“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也不管你的企图是什么,请你不要再来烦我。” 他定住脚步,莫名的哀伤与郑重,“如果我说,我喜欢你,这算不算我的企图?”

第九章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被接起,就好像,接电话的人专门等在手机前,为了接这一个电话。 “喂。”她清冷的开口。 “是我。”那边熟捻地说道。 低沉而清脆的声音,她一下子听出来了。 “你从哪里要来我号码的?”她拿毛巾轻轻揉搓着头发,把上面的水渍擦干。 稀稀索索的声音在他听来,一点儿都不烦,竟然还觉得很温馨,仿佛她温柔的眼眸,眨巴眨巴看着他,手却轻轻撩起长发,一下一下,似乎拨动了他的心。 程向阳当然不可能告诉她,他从哪来弄来的号码了。他问着道,“你在擦头发吗?” “嗯。”她点点头,后来反应过来,点了头他也看不见,才应了声。 颇有些啰嗦地叮嘱,不知是不是想不到话聊,“头发要擦干一点,湿着头发睡觉会感冒。” 宋井桐颇有不耐,这些道理她又不是不懂,他一个大男人根本不需要这般叮咛。可到底她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说,“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没事我挂了。” “别挂!”他着急阻止。“你睡了吗?” 废话,睡了还在这和他瞎掰吗?她“嗯”了声,才说,“准备了。” “那你睡吧!明天见。” “……” 过了很久,她没听到挂电话的声儿,人也不吱声。她静静听了几秒,只听到平稳的呼吸声。她失笑,也许他握着电话睡着了。真像个小孩儿,这都能睡着。 “晚安!”在准备挂电话的时候,突然间的轻声。 毫无预备地她惊了下。“好梦。”她回道。 傻傻地盯着手机发呆,手机传出长长的嘟嘟声,他对着挂了的手机轻喃,“晚安,桐桐。”其实,他在说完晚安时故意沉默好长时间,他就是想着听她说句晚安而已。现在,好像他的努力,还是没有什么实际效果。 他叹了口气,瞅着眼前的英语四级卷发呆。他一直没有考四级的打算,也没有考的需要,可是,当他那天看到她很认真的做四级卷的时候,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当晚回来立马去书店买了一套卷子。后来,他开始着手做题,发现太多的词都不认识,又去补了一本字典回来。 他当真是着魔了,接连几个晚上一直在与这沓破卷子较劲,结果还是看不懂。闹脾气想不做来着,置气地摔到地上,踩了几脚。不过几分钟,又捡起来,用手擦干净,拿起字典一个词一个词查,查完后组在一起成一句话。 用的是最笨的方法,所幸,笨方法也有效果,现在他可以认识很多的词了。 抬头看了一下时钟,十二点整。以前,这会儿他还在“金盏”醉生梦死,哪里会像这样乖乖看书?喜欢一个人,骨子里都想着向她靠拢,这句话果真不假。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斟酌着字句,写了删,删了写,这是他发给她的第一条信息他格外的珍视。 “桐桐,你睡了吗?头发干了没?头发没干的话,千万不能睡了,万一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桐桐,桐桐,我准备睡了,晚安,晚安,我的梦里会有你,希望你的梦里会出现我。”晚安的正解是,我爱你。我爱你,宋井桐。 发送出去后,他抬眼又看了一下表,十二点半过了。不到一百个字的话,他整整花了半个小时去想。 又等了二十几分钟,依旧没有回复,他失望地叹了下气,关了手机睡觉。 天色灰朦,正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公寓大门钥匙“嗒嗒”的转动,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清醒的原因,外面的人转动了很久都没能打开,一只手狂拍门。 程向阳忍着起床气,打开床头灯,穿上拖鞋,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才刚五点多。 不用说,他都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了。这两天,差不多都是这时候,虞清绝才从“金盏”,然后一通的拍门,不把他吵起来绝对不罢休。 给他开了门,只见虞清绝他人倚在门框上,姿势摆得绝妙。而后,他踉跄地携着一身酒气进门,瞥了眼程向阳,直接往屋里走。 程向阳当下冷嗤了声,什么眼神,早知道不给他开门了。 他也睡不下去,掏出手机倒腾,翻到通讯录页,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拨个电话。最后,手指停留在了编辑栏,“早安,我的女孩。” 捣腾完手机后,他才心满意足的去洗漱。出来时,又在试装镜前折腾了一番,最后,选了套格子衬衫搭配黑色高级仿牛仔裤,活生生的一个衣架子,怎么穿怎么好看,令人移不开目光。 宋井桐看到他的消息的时候是早上7点多,她从洗漱室出来,收拾了一下书本,拿起手机看了眼。顿时,欲哭无泪。 这人,傻得有点过了。晚上十二点多,早上五点多,这会儿谁不在睡觉,谁有空回复他的消息,怎么不动下脑子,把脑子当成摆设用了? 她好笑地掩不住唇边的笑意,拎起包出门。 去图书馆的路上,只有宋井桐自己一个人。俞雯这周的周末安排有阅读日,来不了。她一如往常,去到经常坐的地方,摊开书,认真的看起来。 看不到一篇文章的功夫,手机亮了起来,是一通电话,号码看着眼熟,昨晚打来过,她有印象。估计他是没事闲得慌,所以老给她发消息,打电话,还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她懒得管,让手机亮着,反正她也调了静音,影响不到周边的人。 果然,手机亮了一会就暗了下去,她安心地继续看书。不过一会儿,手机又亮了,手机界面弹出消息。“桐桐,你在哪呢?接我电话。” 她万般无奈地划开手机锁,刚划开,又是一条消息弹出。“桐桐,你回复一下我好不好?” 敢情她再不回复,他就要连环轰炸她了。“有什么事吗?没事能不能别总给我打电话、发消息?”她真讨厌给他号码的那个人,让她知道是谁,她铁定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 很快,不出五秒钟又是一条消息,“我想去找你,你在哪里?”外加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图书馆。” 发完了这条,她再懒得去看,把手机撇在一边儿。 程向阳心情老好,手指欢快地点啊点,“一会我去找你,等我。嗯,你没吃早饭吧,我给你捎点儿牛奶和起司过去。” 等了一小会,没等到她的回复。他不低落,心情是阳光与鲜花,细节不想去注意了。装起今早做的牛奶和烤起司,他帅气地出门。 一进图书馆大楼,管理的小姑娘拦截了他,原因是图书馆不让带食物进去。程向阳一通天花乱坠,最后还用上了美男计。小姑娘盯着他花痴地笑,却立场坚定的拒绝了他。一码事归一码事,小姑娘分得清。 他不满地瘪了瘪嘴,和他这一身穿搭一点儿也不配,小姑娘笑得更花痴了,就差没脸上写着“好可爱啊!”也许程大公子这辈子都想不到,会有人用可爱来形容他。 拗不过,程向阳颠倒事实地添油加醋向她发了条消息,“桐桐,我被一群女生包围了,进不去,你快出来救我。”实则,他是故意这么发的,他的目的是想引起她的醋意,看她出不出来找他。 很显然,计划失败。不过没关系,再接再厉好了。他认真了,编辑了条信息,“桐桐,我真的进不去,你出来好不好?” 还是没有回复。“桐桐,你看到消息了吗?看到了回我一下。”附加卖萌,眨巴眼的表情。 宋井桐当真是烦了,还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了?他以为他是大明星啊,还一群人包围了?进不来?进不来找她出去能解决事吗? 可她下了楼,一眼看见了他,高高瘦瘦的一个人站在那,别人都会觉得这人高冷不容侵犯啊,她纳闷了,怎么他的性格,就与这长相成反比了呢? “你叫我下来干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严重打扰到我的学习了。”她把人拽到楼梯没人经过的角落,甩开手,冷冷问道。 程向阳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无处可申冤的模样,下巴一下一下抽动着,把她气得够呛。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啊,又没对他怎样,他何必呢? 宋井桐威胁着说道,“赶紧收了,不然真能让你哭出来。” 他果真听话,马上收住了。可是,他的话,让她觉得还不如不收的好。 “桐桐,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他开口抱怨,幽幽的眼神望着她,让人觉得自己真的对他干了什么天大的、不可宽恕的恶事一样。“我给你发了那么多的消息,你都是爱搭不理的。你知道我在下面站了这么久么?一出来,不关心我也罢了,反倒先教训我一通。你真的太令人伤心了。” 宋井桐噎得无声,有理道不清。她刚才有骂他吗?她是说了实话好不好,顶多语气不太好,算是斥责而已!在他听来,怎么就成骂了?还有,她有叫他给她发消息吗?没有吧。既然没有,她有权利不回对不对?就算是犯人,也都有拒绝探望的权利,她还不能有拒绝给他回复的权利了? 对了,她也没叫他等她啊,是他自己非要等的,关她什么事?她这会儿下来了,算是对他够好的了有没有?还抱怨她,到底想干嘛呢? 实在好脾气消之殆尽,顾不得冷静,她冷脸压低声音道,“闭嘴啊!嫌你自己不够出名,想上校园热搜是不是?” 程向阳哼了声,然后把装好的牛奶和起司的牛皮纸袋递给她,有点儿别扭的举着。“我给你带的,你趁热吃了吧。” 她看了眼,明白过来了。敢情是因为他拎着食物,人家管事的小姑娘才不给他进去的。该!让他自作多情!“图书馆是不让带早餐的,学长,好歹你比我在学校里多待了一年,难道不知道吗?”她刻意加深了“学长”两字。 程向阳依旧举着袋子,她尚未接过,于是他固执地等到她肯接受为止。“我没带进去,你在这吃,吃好了我们一起进去。” 她看了眼他,接过,不自在地道谢,“谢谢。” 他喜开言笑,蹲下来,为她拍了拍阶梯的尘土。“干净了,你坐着吃。” 她略感震惊,眸子沉了沉,一眼看不穿的复杂情绪。她微微地一笑,递给他一张手帕纸,却问道,“你对稍微有点兴趣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程向阳回答。“我没有像对你一样对过别人,我不知道。”他真挚地不掺半点虚假。很难想象,他一个在风雨场所混惯了的人,居然会有这种诚挚天真的神态。 宋井桐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他盯着她优雅的动作,缓缓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好,不够成熟?”是不是因为她觉得他不好,所以才一直对他冷冷淡淡的。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极其郑重地说,“不是你的原因,我对任何人,都是这样。性格问题,很难改。” 瞬间,他好像占到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继续追问,“那我这样子你会不会烦我?我担心你会烦我。” 总算问对了这么一个问题。宋井桐聪慧地不回答,给了他一个浅淡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程向阳若有所觉,不可置信的问道,相当于确认或者给她改口的暗示。“真的烦么?” 这回,宋井桐实实在在地点了点头。 他露出受伤的表情,让她心里狠狠地愧疚了一下,后悔刚才的点头了,“我……” “你……” 他们同时开口。 “你先说。”她谦让。 程向阳似乎在斟酌字句,看他冥眉苦思的表情,她觉得他可能要跟她开大条件,忽然间又后悔刚刚的心软了。 他颇有认知地承认,“我知道,我半夜骚扰你,总是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会对你造成很大的影响。” 宋井桐脸上稍有笑意,不错,挺有自知之明。她以为他是清楚了她给她造成的不便,认识到错误了,要跟她道歉,并且表示不会再给她发消息。但不然,纯粹是她的幻想。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总想着和你讲会儿话,哪怕听听你的声音也行。”程向阳显得苦恼,作了一番退让后,像是准备说什么了不得的主意。他商榷,自豪地道,“我给你打电话,你可以接在哪儿不说话,我来说,你当做听广播行不行?” 宋井桐白了他一眼。只要一松口,信不信,下次他准会提出,要求她应他。再下次……一次比一次要求更多,得寸进尺,他准干得出来。所以,她始终坚定原则,不改口,不答应。 没有得到如预期一般的回应,程向阳气馁。 看着他的表情,她再一次陷入自责与愧疚当中,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对他。不过,愧疚了几秒,他又将她那一点点的恻隐一扫而光。故而每一次,她不禁怀疑自个是不是太容易对他心软了,自己的心软是不是多余的,或许他根本不需要。 他霸道地不容置喙的要求,“我要你答应我,你会同意我下面的提议。” 宋井桐挑眉等着他,看他作到什么时候。只听他言,“要是我这次考试进了年级前五,你能不能偶尔回一回我的消息?”他装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等着她来哄他的欠扁模样。 偏偏她就不吃这一套,软硬不通。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你进不进关我什么事?” “当然有关了。”程向阳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你想啊,浪子回头金不换,更何况是我这般的资质优良的浪子,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还不抓紧挨过来,这不就是你的损失,你的不对了嘛?” 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还知道自个叫浪子?干脆改叫“跟屁虫”得了。 “我不稀罕。”废话都懒得多讲一句,转身走人。 “哎哎!”他嚷嚷着赶忙追在身后,服输地说道,“你别走,是我稀罕你可不可以?” 宋井桐在心里暗骂了声,傻子!明艳的唇角弧度微绽。

第十章 s大图书馆学习氛围安静而浓厚,很适合学生们学习。很显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的。譬如宋井桐身边的这位程大公子。 程向阳刚进来的半个小时前还能认真的学习,过了半个小时后,心思不知道飘向哪了。 她瞥了一眼过去,看到他极其认真的在一张白纸上涂涂画画。他看到了她瞥过来,用手把画一下子给盖住了。她笑了一下,有什么值得掩饰的。 看到她继续看书,他悄悄地松开了手,接着画他的画。应该她没有看到画里的内容,否则她一定会收拾他一顿的。 就在程向阳认真作画的时候,她突然一下,把画给抽走了,他傻傻楞着,捂着眼睛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她看到画的一瞬间,感觉自己犹如五雷轰顶,人生绝望了。 怕是以为不知道画里的人是谁一样,还特意用红色签字笔写着“致我最爱的桐桐”。哪个脸歪了的,眼珠子一大一小的,耳朵还没了的人,确定是她吗? 他看着她气成内伤的表情,无辜而极其认真的说道:“我已经很认真画了。” 她看出来了,他确实很认真!就是真的很认真才让人生气,怒不可遏。把她画成那样她可以不计较,但是,在旁边特意标注的是什么鬼?好说歹说也要把她的名字写得好看一点,别像鬼画符一样成不成! “你这……”她嗤了声,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他烂得无法挽救的画工了。 “我不听啊!”他假装捂住耳朵,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游荡。 她又好笑又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拿过笔在上面轻轻地勾勒出大致的轮廓,再几笔,添加了一些细节。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画,又看了一眼她,画得至少比他好,神韵一下子出来了。尤其是眼睛,清冷有神,像极了她本人。 “画不好就别画,丑死了!”她嫌弃地甩给他。 他捧着,津津有味地端详了一番。刚想夸赞她,她手机屏幕亮了,于是,他聚精会神地盯着看,比她还在意。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号码,不认识,没打算接。 “你不接吗?”他问。 “不认识。” 他松了口气,神采飞扬的。 不知道的以为他智障什么的呢,笑成这鬼样。她心里暗嗤,傻子! 手机又亮了起来,是刚才的号码,看来,找她有事,不能不接了。 她拿手机走到走廊过道。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手机那端的人打呼道。 是个女的!她没听过这声儿,或者说没印象。“你是?” “大美人哟,你怎么能忘了我呢好伤心啊!”那人略显夸张的声音险些没给她耳膜震破,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呀!校联社社长张楚耘。” 这么一说,她有印象了。就上次那个生拉硬拽她加入校联社的奇葩社长。 她平静地问道她有什么事吗? 社长大人兴致勃勃说了一通,她总结出来了,意思是校联社一会有活动,需要他们过去干活儿。 这社长办事挺独特的,一般都不会提前通知,怕社员一个两个发消息给她找借口不去,临近了才打电话来催。第一遍不来,第二遍继续催着,催到你来为止,你要不来,过后一定找你来做一番思想教育。基本上,只要是开会,人员都会到齐,除非真的来不了。 不是大家集体荣誉感强,主要是真的没人能扛得住她的嘴。只要给她时间,准能把你说得生无可恋,说得你怀疑人生。这滋味,宋井桐体验过。 挂了电话,她走进去。 他的目光从她走进来开始一直追随着她,绕着她转。她收拾东西,他撑着下巴,惨兮兮地看着她,像个怨妇似的。 “你干嘛去呢?”他等不到她跟他解释,只能自个开口问了。 她头也不太地收拾课本。“校联社里有事。” 他当然听过校联社了,挑人以奇葩的规则而出尽了风头,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那里头。“听说校联社里头的男的个个都长得不错。” 听着,酸溜溜的语气。 她抬头,盯着他帅气的脸看了很久。“没见过,不知道!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干啊?别人长得怎样关你什么事,看你的书吧。”自己都长成这样了,居然还妒忌别人!是不是天底下就只许他一个人长得好看,别人长得好看成了犯罪了是吧?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提议道。 她疑惑地又看向他,潜意识的表情是“你去干嘛?” 他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很自然地说道:“陪你过去啊,万一有什么重活要干,我还能帮你,多好啊!” 她觉得他没这么的好心,摇了摇头。 “你放心,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他发誓的说道,配上他一向惯用的无辜的眼神。 她无奈,点了头。 差点他要欢呼出来了。他的目的当然不可能是纯粹去帮忙的了,他最主要一点目的还是去提防敌人,谁敢保证不会有人觊觎她。所以,他更要跟着了,万一真有人,他一定要把敌人扼杀在摇篮之中。 宋井桐一路上听着他的各种叽叽喳喳,头都大了。说了好几遍,他就是安静不下来,他在说话的时候还必须要求她应几声,不应的话一个劲粘着她,不理都不行。 好不容易到了校联社,社长大人一见着她,人黏了上来。 天呐,她头都炸裂了!今天她不宜出门吗?怎么都遇上这么烦人的人。 “哇,男神!” 社长大人挽着她的手,大嗓门地喊着。她真想甩开手,再这么下去,她恐怕要提早耳聋。“社长,有什么事给我先干着吗?”累活也成,远离他们两个烦人精就成。 社长大人没看出她的意图,格外得罪人的说了句大实话。“不用你干活,让男的来干,不然叫他们过来干嘛?” 她有点儿无语,不让她干活,哪又叫她过来干嘛?当摆设啊! 社长大人瞅见了她的白眼,于是,搂着她的手,大实话一句接着一句。“叫你来呢是为了鼓励他们的,总不能让他们白干活,一点儿实际利益都捞不着吧。” 不止宋井桐,在场的人都仇恨地看向了她,眼神能把她杀死。她不自觉,俨然命令他们做事。 王霖走到宋井桐的身边,问她愿不愿干点活,就把他们搬进来的书刊清点一下就成。 她点头,巴不得找点事儿干,脱离社长大人的魔爪。 程向阳一副如临大敌的仗势,狠狠地看着他,随时准备把他千刀万剐的样子。 王霖受惊,没有底气的回了眼。 宋井桐装作没看见,认真地清点书刊,然后记在本子上。 “小学妹,你这样不对!”王霖把一沓书放下来,走到她面前指导。“第一栏要写书的编号,第二栏写书名,第三栏才写数量,你更正一下。” 她点点头,表示清楚了。 程向阳气鼓鼓地看着,置气般把书重重地甩下来,一下子灰尘四起,王霖剧烈地咳了起来,程向阳才解气地又去搬书。 宋井桐瞪他一眼,眼神挺犀利的,像是警告他说:“你别搞事情!不然有你好看的!” 他回瞪了她一眼,像是示威。不过两秒,又怂了,可怜巴巴地盯着她看啊看,眼里都是责怪。以她理解,应该是责怪她刚才瞪他的那一下! 她理都不想理他,埋头核对数量。他每搬一沓过来都来她旁边站一下,什么都不说,就盯着她瞧啊瞧的,等她夸他真厉害才肯去搬。有时候王霖过来看她写的单子,然后他就一直瞪着人家看,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别人,再然后,他主动揽下看单子的活,搬了几沓,过来看一下,遇到王霖抬头看过来,他得意的挑眉,神态像个小孩儿一般幼稚!她无力吐槽! “他也太幼稚了吧!以前在贴吧看他的照片,都是特别高冷的,现在一看,简直跟个小屁孩儿差不多。” 清点结束后,她本来要把清点单交给社长大人,程向阳自告奋勇替她去了,王霖趁他走去交清点单的时候,凑过来说道。 她只是看着他跑进去的背影,没有说话。他是很幼稚,很像个小孩子,会因为一点儿的小事闹脾气,会因为一点儿的小事吃醋,有时候还很霸道,更多的时候,他很疼她,以他的方式,默默地体贴着她。比如刚刚,他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听到她要去交清点单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了。她都看在眼里,明白在心上,他是怕她累,舍不得让她走这段路。 见她没有答话,他有些尴尬。“小孩子脾气也挺好的,比较真诚,不用花心思去猜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点点头。确实,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开心和不开心都表现在了脸上,有什么想法都直接说出来,不会打回马枪。 “你……学校贴吧的事情我知道了一点,你不会真的是跟他谈恋爱吧?”他看着她,认真地问道。 看着眼前着急的跑过来的人,她的眉眼染上了一丝温柔:“没有。” 他认真观察她的表情,片刻后,也笑了。“没有就好!” “没有什么?”程向阳疑惑地问。 她笑了一下,存心捉弄他道:“刚才我们讨论你身高多少?他说185我说没有,最多也就162!” “你才162呢!我净身高都187了好不好?不信你叫他过来和我比,看他敢不敢!”程向阳大声嚷嚷道,手指指向了王霖。 两人都笑了起来。“看,没说错吧,真的只有162!” “宋、井、桐!”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喊道。他身高187,她偏要说只有162,两者相差了25,加上个零,明恍恍骂他二百五呢! “哎!怎么啦!”她笑得开心,故意挑眉应到,气得程向阳瘪着嘴,一副吃瘪的表情。 “什么事让我们大美人如此开心了?说给我听,让我也乐一乐呗!”社长大人终于把手头的事情弄完了,走过来看她笑意盈盈的样子问道。 她笑了笑,摇头。 “还不想说了!”她嗔怪道。“走,请你们吃晚饭去。公费的,不要钱!” 王霖“咦”了声,还想夸她大方来着,在她说完的一瞬间,把话咽了下去。哎,想等他们的抠门社长掏腰包请客,还不如去叫校长请客,可能会比较容易点儿。 像张楚耘这种已经练就了百毒不侵性格的人,完全不会去注意他的小鄙视,该说什么说什么。拉着宋井桐的胳膊,不以为意。“刚刚整理迎新晚会节日单的时候,看到你的名字了,你也有节目吗?” 她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嗯!一个钢琴演奏。” “这事你怎么没和我说?”他一脸惊讶带着点儿质问的意思。 他又没问,她说什么啊!何况,她有什么事都必须向他报备吗? “厉害啊!不愧是我们校联社社的骄傲!”她由衷的赞扬。 她清冷地笑了声,不置可否。 饭餐很快结束了,出门时,王霖提出要送她回去,程向阳护小鸡仔一般,把她揽在身后。“我的人我自己会送,不劳烦你了。”说完,他扯着她就走,也不管她同不同意。 “喂!你吞火球了?一晚上呛人得紧!”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她干脆不走了,到了一个露天楼梯坐了下去。 他跟着坐下去,坐在她前面的阶梯上。 “喂!你说话啊!”他一直沉默,让她有点不适应。“干嘛呢?” “累!不想讲话!”他闹小孩子脾气,板着一张臭脸。 她嗤笑,手搭上他的肩膀。他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看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傻。“这样会不会舒服很多?”她不甚上心地问,又补充道:“谢谢你帮忙,辛苦了!” 他喜开颜笑,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态度。“只有这个呀,没些什么实际性的奖励?”他嬉笑地盯着她看,目光闪亮闪亮的。 她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实质性奖励是什么?难道这不算吗? 他含笑,稍微扬起头,在她嫣红的唇上啄了一下。 她脸不自在的一红,扬起手。 “别打!”他握住了她的手,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我喜欢你,不想看到你和其他男生在一起,就算只是讲话,我也会吃醋,也会生闷气。” 她又愣了一下,他到底在说什么?“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不要听!”他中指和食指抵在她的唇上,格外认真,看着她的眼深邃了许多。“你只需要知道,我会对你好就够了!” 天呐!撩妹力妥妥的程大公子啊!

第十一章 今天是个非常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医学系心脏内科专业第一次实物解剖课。 宋井桐早早起来了,站在梳妆镜前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这件白大褂,隆重而有仪式感。 “井桐大宝贝,加油哦!”陈玉书从床上探出头来,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地看着她,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有气无力的,逗笑了她。 “嗯!你好好睡觉吧!”她一笑,转身出门。 走在路上,很多人不自觉的回头多看她几眼。一则是穿白大褂很引人瞩目,二则是因为她真的太美了,太夺目了。她一改往常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脸上脂粉未施,皮肤吹弹可破,不同于身边其他人的美,她的美是不加以任何的修饰,自然灵动。 人都说,拥有一头瀑布般漆黑柔顺的秀发,已经是上天给的最好的馈赠的,可现在,她不止拥有一头秀发,还拥有漂亮的脸蛋儿。 她淡然的走着,对一路上端详的目光不自觉。 到了解剖室,她以为她来得够早了,没想到教授来得更早。她走过去,问了声好。 “吃过早饭了吗?”教授特有的雄浑祥慈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吃过了。教授您吃了吗?”她问。 教授点头。“早饭一定要吃,以后出去工作,一忙起来就是一整天,不吃早饭还真挺不过来。”教授谆谆关怀。 “记住了!”她很敬仰教授,作为一个师者,他很称职,总是传授他们很多的知识,作为一个益友,他不只教导他们道理,又总在生活的细节上关心他们,让他们倍感关怀。 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她说了声,然后回到位置上,跟他们一样,把手机关机,锁到柜子里。解剖室不让带手机,这点是有规定的。 教授认真地点了名,放下名单,满意地笑,给他们做解剖示范。 学生们都很认真,屏息注视,一点儿小细节都不放过。 窗外,风光秀丽,与他们无关。 程向阳一遍接着一遍地打电话,就是打不通,他有些的气恼。干嘛呢?怎么老不接他的电话,避他跟避瘟神似的! “桐桐,你接我电话呗!我有急事找你!”说到急事这份上了,总不能还不回吧。 他一笑,为他的小计谋点赞。 大约过了有十多分钟,手机还是没有回复,他实在是没辙了,又拨了个电话,不过是给别人拨的。 “喂!”电话接通,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呢?一大早的打什么电话,扰人清梦!”她看也不看来电显示,一通抱怨。 “桐桐在宿舍吗?” 听到声音,陈玉书一个激灵,直直的坐了起来。“男神!” “嗯!”他沉下眉,又问了一遍:“桐桐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啊!男神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回头她回来了我跟她讲一声儿。”她盘起腿,挺直腰杆,有板有眼的答道。李兮窝在她床上,憋笑憋得脸都红了,从没见她如此严肃过。 他沉默了一下。“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上解剖课去了。” 他听了有点儿想骂人。刚才他问她有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干嘛不直接说“不在,上解剖课去了”,还要绕一大圈子才说! “嗯!你好好睡觉吧!” 电话一下挂了,陈玉书看着手机发懵,这两人,默契也太好了吧!说的话都是一样一样的! 李兮戳了戳她,陈玉书转过头,见她笑得贼眉鼠眼的。 “你出卖井桐。”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玉书,百分百笃定的语气。“你……哈哈……” 陈玉书被她的奸笑瘆的慌。“别说出去!求你了,兮兮。” “不说可以,”她故意停顿了下,满意地看着陈玉书的表情,开口说道:“听她们说万荣路有一家美甲店……” 陈玉书赶紧扯住她的手,打断她的话。“成交!” 她得意地伸出手,要做击掌的手势。 陈玉书恹恹地伸出来,有气无力拍了一下,嘀咕地吐槽:“资本家!” “嗯!”她发出威胁的鼻音。 此时有人因为他而被剥削了闷闷不乐,他倒好,叉着口袋心情大好地站在解剖室外边等美人儿。 偶有人从他身边经过,都会回过头来瞄几眼。s大公认的帅哥耶,谁不想多看几眼。岂料他不解风情,有时候发现女孩子们看着他笑,他冷着一张脸,睁着大眼睛瞪别人,吓得都没人敢上前搭讪了。 他站着等特无聊,拿出手机编辑短信,“桐桐,我等……”,没编辑得一半,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打电话给我干嘛?有事快点儿说,我忙着呢!” 虞清绝乐了,手指翻到他站在解剖室门前的照片上,明知故问:“你能有什么事?” “我有什么事都要告诉你吗?有话快说,没事挂了!” 虞清绝倒也不急,不缓不满的问道:“等了多久了?快出来了没?”语气中都是揶揄。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痴情男神室外苦等,一片真心恐无回应。”他念出来,还加上悲苦的语调,听起来满满都是调侃。 “这群无聊的人!别让我知道是谁,找到他了非不放过他!”他悲愤的说道。 虞清绝笑了声,不做讨论。“下课的点都到了了,人还没出来呢,你别等了!医学院的忙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出来玩一把吧。” “不去!” 他似乎猜到了他的答案,并不意外。“哎,你真不来?这我问了你了啊,你自己说不来的,你跟闻哥说去吧!”他把手机交给了旁边的人,然后坐等好戏的样子。 程向阳心里暗骂了他声王八羔子! “阳子,你可不够义气了啊!兄弟们很久没见着你了,怎么着,嫌弃兄弟们啊?”半似玩笑半真的语气。 “宏子,我最近有点忙,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去。”他搪塞着道。 闻凯宏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信他忙?“忙着追女人的呢?” 虞清绝这缺德的货,把什么都给他们说了!“没呢,别听三子胡说八道!你们玩好,今个的单记我账上就成,我请客!” “行!我们宰你一顿!” “没问题,算我的!” “怎么说。”电话一挂,白航便凑上去问道。 “看来真被迷住了!”闻凯宏把手机一甩给回虞清绝,往沙发上一坐。“y的,现在真想过去看看他吃瘪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 白航接话。“还真别说,我也想过去看看。”他看了眼虞清绝,兴致勃勃提议:“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不去!傻傻的在那陪他等啊!吃力不讨好!”他叫了瓶酒,打开,倒了一杯。 “也对!”白航八卦起来,一脸好奇地问他:“你说这小子不会认真的吧?”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可是没出来过了,就算是叫他过来,他也像刚才那会一样,找各种理由搪塞。 闻凯宏嗤了声,不以为然。“当初三子他哥不比他还激烈,爱得死去活来的,现在又怎样了?他呢,顶多也就玩玩,等到手了还不都一样丢一边儿去!” “闻凯宏!”虞清绝颇有怒气地喊他。“别拿我哥说事!” 闻凯宏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哎!咱们打个赌呗!”白航兴致上来,提议道:“咱们就赌阳子对那女的是不是认真的!嗯,赌注呢……谁输了,以后在“金盏”的费用都由他出。玩不玩?” “外加赛场的费用!我赌了!肯定是玩儿!”闻凯宏狭长的凤眼一挑,自信地说道。 “好,我跟闻哥!”白航热血上头,“三子,你呢?” 他悠悠地喝了口酒,思索了很久,然后,坚定地说道:“我赌,他是认真的!” 两人马上笑了,打定主意他会输。虞清绝也不置理会,有一下没一下地喝他的酒。 下午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学生陆续地走来,从他旁边走过,很多人直直地盯着他看,可能会疑惑,他难道一直守在这吗,都没走过吗? 他懒得去理会其他人的打量,傻傻地盯着解剖室的门看啊看。他都不记得自己在心里默数了多少个九百九十九了。刚数第一个九百九十九时,他告诉自己,如果她再不出来,他就走。数完了,她还是没有出来,他又对自己说,数得太快了,重来一遍……然后就是,他数完了一遍又一遍的九百九十九,她依旧没有出来,他还一直在找不同的借口安慰自己。 解剖室的门口终于有了动静,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盯着,直到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后面又几个人,他才反应过来,欣喜若狂。 他眼巴巴看着走出来的人,终于,一张清丽的脸、他心心念念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他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笑,忘了跑过去。 宋井桐刚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盯着门里头看。她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问完,她感觉哪里不太对,打开手机一看,从早上8点多一直到现在,他给她打了五个电话,发了八条短信,最后一条内容是“桐桐,你们快结束了吗?” 她诧异,“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他点头,又摇头。 她无可奈何,拿他没撤,看了看他,问道:“吃中午饭了吗?” 他摇头。 “早餐呢?” 又摇头。 她顿时气不打一来。“你怎么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呢?饿晕了怎么办?”她的责备中掺着莫名的心疼,连她自己都不自觉。 他嘟哝着嘴,不说话。敢情,跟她闹小孩子脾气呢! “一起去吃饭?”她看他,有点哄的意思,还有点儿别扭。“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请客。去吗?” “嗯!”他应了声,抱怨着道:“你们专业怎么这么烦人呢?等了好久都不出来,不就是一只破青蛙嘛,倒腾这么久,换成我,我一刀下去得了!”他语气里有点儿怨气。 闻言,她正色看他,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甚至,还多了些凛冽。“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如果里头的不是一只动物,里面躺的是人,你的亲人,你还会这么说吗?因为你没有体验过亲人离开你的绝望,所以你才说得这么容易,这么满不在乎!” 他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呐呐地伸手去拉她。 她甩开了他的手,一脸厌恶。“我从来没有叫过你等我,是你自己要等!既然是你自己,你跟我抱怨干什么?以后,我的事你少管,与你无关!” “是!是我自己自作多情,爱管闲事!你是不是从来都这么的让人讨厌!脾气让人烦!” “对啊!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现在才说,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完,她气愤地走了。 他站在原地,狠狠踹了一脚墙角,看着她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又气又恨。凭什么他站在这里等了一大上午,她对他却是一顿指责!他是犯贱才会任由她把他的一片真心拿来糟蹋!他发誓,他再理她,他不是人!

第十二章 宋井桐回到宿舍放下包,拎起墙角的一大沓本子准备出门。 陈玉书盘腿坐在瑜伽垫上练瑜伽,看她刚回来又要出去。“井桐大宝贝,你不才刚下解剖课吗?怎么又要出去?” “福利院有点事,我过去一下。”她在桌前捣鼓了一阵,把本子和笔快速地配成一套。 “哦!你一直坚持去啊?” 她点头。“能帮上什么尽量帮点吧,那些孩子挺可怜的。” 陈玉书站起身来,到她的食物储存柜里掏出两大桶的星球杯,忍痛割爱般地塞到她手上。“一会儿我有课,也去不了,你帮我把这个带给那些孩子们。” 一旁的李兮嗤了一声,冲陈玉书嚷嚷:“你想去就跟着井桐大宝贝去呗,不就是一节课嘛,不上又能怎样!” “谁像你啊,翘课去约会!” 她俩的斗嘴,宋井桐已经习以为常。“好的,我帮你跟他们说。”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惊一乍的。“今天早上碰到男神了,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我告诉他了,他去找你了吗?” 她手上动作一滞,不过一秒,神色如常。“嗯!” “男神他跟你说什么了?”陈玉书八卦地看着她,比关心她自己的事还要上心。 她拎起收拾好的东西。“不记得了!” “啊!”她惋惜,信誓旦旦地说道:“要是男神跟我讲话,我肯定记得住他说的每一句话!” 她没有做任何的评论,淡淡地说了句:“我先走了” 等她出了门,李兮凑上前,神秘兮兮地说道:“你没看出什么吗?” “看出什么?” 她气恼陈玉书的死白痴,狠狠掐了她一把。“你没看出来桐桐今天不大对劲吗?刚刚说起男神的时候,一脸的冷淡。哎,你说,他俩是不是吵架了?” 陈玉书切了声,还以为她要讲什么大事呢,害得她刚才挺直了背脊去听,谁知她在讲这些有的没的推测。“井桐大宝贝的性格本来就这样啊,要是她热情了才有鬼呢!再说了,男神他才不会吵架呢,你没瞧着男神平日里那样啊,对我们大宝贝好还来不急呢!”她两眼冒桃心,一副为孩子的人生大事操碎了心的样。“你别乱说啊!” “可是……” 陈玉书瞪了她一眼,她闭上嘴,回到自己位置上。 一路上,宋井桐都在想陈玉书的话。她怎么会不记得他说了什么,他说“你……”,一句话,让她难受得想哭,差点没憋住,眼泪流了下来。 她一直是个特别隐忍的人,可居然,这一次她难受得想哭,心里有一团气堵上来,怎么都顺不下去。 刚到福利院门口,一群孩子围了上来,特有的童音清澈悦耳,一句“宋姐姐”喊得她心里开了花。 她低下身来,与孩子们平视,笑眯眯地问道:“姐姐没来的这几天,你们乖不乖啊?” 孩子们纷纷点头。“乖!” 她笑了。“为了奖励你们呢,姐姐给你们带礼物过来了,开不开心啊?”她伸手往后去拿,一双很好看的手先她一步,她抬头,对上一张白皙的脸。 “好久不见啊!宋同学!”那人笑着说,眼睛却黝黑黝黑地盯着她,话里听出了些揶揄。 她打量这人,好像见过,好像又没有。 他倒不急着说他是谁,拿起一个本子递到她面前,她疑惑地看着,不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很熟悉的一段话,她终于记起来了,她在图书馆见过他,那个逼她和他兄弟在一起的人。“是你!”她冷淡中带点微怒。 他笑,把本子给放了下来。“是我!真没想到我们如此有缘分,这样都能碰着。” 她不答话,拆开包装给孩子们发东西。 他也跟着,帮她把东西发到孩子手上。 “谢谢宋姐姐。”孩子甜甜地说道。 她笑意盈盈地笑着,捏了捏孩子肉肉的脸蛋儿。 “真不敢想象你会有这时候!”他一直瞟着她,像在端详一件物品,并且还表现出对物品很满意的情态。 她懒得去理,继续发她的书。 “哎!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他边发书,边和她讲话。不!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自问自答,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他一下!“季骅,计划计划,很好记吧!” 她置若罔闻,一点儿也不想搭理她。他一直在跟她说话,吵得她烦了都。 “宋同学!”你稍微搭理我一下会死吗?基本的礼貌你都不懂吗? 她抬头,看他,一脸的怪异!他难道不知道吗?一直瞥着别人,盯着别人看也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吗? “这才对嘛!”他满意地点头夸奖,哄小孩子的口吻。“以后也要保持,做得好,会有奖励。”他忽然伸手要去捏她的脸,她敏锐地避开了,他的手尴尬地在空中举着。 “宋姐姐不让捏,季哥哥好羞羞。”小孩子们一哄地说。 他羞红了脸,幽怨地看着她。“不经夸!”他讪讪地收回手。 她别开脸,看见院长站在远处微笑地看着她,她走过去,问了声好。 院长慈祥地看她,一脸满意。“孩子们都盼着你过来,前两天云云扯着我问,宋姐姐好几天不来看我们了,她什么时候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不,盼望着你就过来了,要再迟几天来啊,都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说了。” 她笑,说道:“这几天学院有活动,没太顾得上来,一切都还好吧?” “还行!”院长皱了下眉,思考着要不要说。“市里文件下来了,福利院可能要搬迁。可是,你也了解情况的,我们去哪里有这一笔钱来搬?” 院长说得算是很婉转,情况比她说的更糟,市里下达命令了,两个月之内必须搬。这一片地属于新城规划的范围,不搬不行。 她略显忧色,看来,她得去找她爸爸谈一谈了。 “院长,别太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她不能保证自己谈得妥当,不先应允她,只能安慰地说道。 “我懂,新城建设这事大家都有责任做出贡献,我就是替孩子们担心,万一……” 她拍了拍院长的手,安慰般地示意她不用太过忧虑。 陪院长走了一会,聊了会天,她告别,院长惋惜地神情,让她备受感触。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找到家的感觉了。 出来时,季骅站在墙边,插着口袋,低头沉思。她当做没看到,直接走开。 不想理他,也不想有任何的瓜葛! “喂!你真的很没礼貌!见着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吗?”他追上来,话里行间都是责备。 她回过头,一脸不耐。“再见!”招呼也打了,满意了吧,她可以走了吧! “一点诚意都没有!”他不依不饶。 她走着,没听见一样。理他就是她脑子秀逗了! “喂!”他又喊道,“你饿不饿?我请你去吃饭。” 又没搭理,他气恼,干脆扯她的手往旁边的一个小餐馆走。 她甩了两下,力道太大,甩不开。“放手!我自己走!”她冷喝。 他学她之前爱搭不理的样,装作没听着,力道握得更大。 “到底放不放手!” 他好笑,故意问道:“不放又怎样?” 她阴冷地嗤了嗤,一脚下去,他的鞋子凹了一道。瞬时,他的痛喊声大起,表情狰狞可怕。“你还真下得去手!”抽气声特别的大,估计她下手,特重! 末了,他恢复如初,不死心。“气也出了,能吃饭了吧?” 她垂眸。“不好意思!” 这也算道歉吗?有人跟别人道歉是用这种冰冷冷的语气吗? “没事,这顿饭你请就好!” 她不置可否,走了进去,顺便点了个打卤面。 他看着菜单,一顿苦恼。“要不我们换个地儿吧?”全然不顾一旁服务员的白眼。 “不想折腾,要去你自己去。”她怡然的坐在那,等餐上来。 说不动她,他横下心,跟着点了一份打卤面。“你家不是挺有钱的吗?你吃得惯这种东西啊?”他不是娇气的人,吃什么倒是无所谓,怕是怕她会吃不惯。 她想回他,面上来了,懒得说了。端过面,细细地闻了闻,拿过筷子认真地吃起来。 “你是多久没吃饭了?饿狼似的!”他不敢恭维她的吃相,比她脸还大了几倍的碗,就这样端起来,吃得汁都不剩。 喝完最后一口汤,她淡然地放下碗,眼里满足的情态。“上午到现在都没吃,饿的慌,嫌弃就不要看。”早上没吃早饭就去解剖室了,一直到现在,饿了也是正常的。 他打量她一遍。“你让我收获挺大的!”莫名的一句话,加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令人不悦。 天色微暗,夜场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金盏昂贵包间内,暗黄色的灯光照得人欲望丛生。 “阳子,怎么舍得出来了,不是立志要当三好青年的吗?”白航调侃着道。 闻凯宏算是有眼力见的,大概也猜出来了,想当初他也这样过。“心情不好?哥几个给你找人来。”说完,给旁边的女孩使了个眼色。 女孩呐呐地上前,手搭到他身上,一抖一抖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甩开了她的手,女孩怔在原地,做错事地低着头呜咽着。他懊悔,这会儿了,他居然还想着那个没有良心的人! 闻凯宏他们看过去,看好戏的架子。 他心里一烦,抬头看了眼,清澈的一双眼睛,使得他更加烦躁。“你过来!” 女孩子发抖地缓缓走过去,他终于看清了样貌,稚嫩的一张脸,新来的。y的,他们这帮王八羔子就喜欢这类型的! “拿去擦了!”他抽了张桌面上的手绢,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这吧!” 闻凯宏他们看怪物般盯着他,不可思议! 吃完了晚饭,一路走着回去。 季骅一直跟在她后边,她寻思着路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也不好意思赶他,可是,路过了男寝他也不进去,一路跟着她往女寝的小道上走。 “你能不能老跟着我!让人很讨厌知不知道?” 他不入心,反而一笑,靠到她耳边,“讨厌证明你开始关注我了!” “不要脸!”她快步走,身后的人含笑看着,转身回走。 她郁闷,怎么遇到的人都是这一路人! 突然,一道人影从黑暗处晃了出来,来不及看清,唇被狠狠地堵上。 鼻尖,酒味混合着女人的脂粉味,令她作呕。她拼命地挣扎,捶打着胸口。 身边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吻越来越急,凶狠地撬开她的齿。 她发狠,冲舌上一咬。 他吃痛,松开了她。终于,看清了人! 她怒,反手,甩了一巴掌。 程向阳眼神淬了恨意,上前,一把抵住她的后脑勺,牢牢固定住她,阴戾地吻她。发泄一般,毫不怜惜。 她死死地挣扎,眼角蓄了泪水。 越是挣扎他越发的过分,摁着她,把他的怒气统统撒到她身上,直到她脑袋晕乎乎地吸不上气来,他才一把推开她。 她脚步不稳,踉跄的倒在地上,他阴鸷地看着,嘴角挂着笑意。 “你有病是不是!”她爬起来,同样以冰冷的目光。 “装什么装!刚才不是还投怀送抱的吗,现在装什么纯洁!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什么风骚样!”他气急了,刚才那一幕,彻底把他的怨气、怒气激到了顶端。 他在这里等了她大半个晚上,看到的,居然是她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她嗤笑,尽然嘲讽。“我是不纯洁,你也高尚不到哪去!不是刚从哪个温柔乡里头爬起来吗?没浪够?出来*了吧?告诉你,你这贱样,趁早死在女人堆里吧!”她也是气极了,说起话来不留余地。 “那我们岂不是天生的一对贱人!绝配!”他上前,钳住她的手,邪魅的眼角上挑。 她使劲力气,甩开,退后一步,发了狠。“畜生!你去死吧!” 终于,他脸上表情有了波动,酒劲缓过来了不少。 “我死之前,也要拉你垫背!”

第十三章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离开,心里又恨又别扭,他告诉自己,哪怕她转过身来看一眼,他马上冲过去向她道歉。 她没转身,大步向前,很决绝。 没有台阶下,也拉不下面子的他,站在阴暗的遮蔽下,眉拧成了一团。 二十几年来,他何曾如此对一个人过。她,丝毫不珍惜! 撇下闻凯宏出来等她时,记得闻凯宏说了句,阳子,那样的女人心比冰冷,你是捂不化的!他听不得她半句不好,一拳挥了过去,兄弟情义,差点在这拳中毁了。 果真,他的等待,只是他一个人的一番情愿。 他不甘心,说不服自己,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 “嘟嘟”两声,挂掉了。 他莫名的悲凉,不知道他自己干嘛还要打过去受这窝囊气。 手,不受控制的摁下了拨出键。 他依旧,是想她的! 响了很久,没人接起,最后是自动挂了的。 他的眼一点一点凉下去。“桐桐,对不起,我们谈一谈好不好?”这句话,千斤重,不知道她懂不懂。 过了很久,始终没有回复,他的心,一片荒凉。 怎么会?怎么会搞成现在这样? 又过了很久,他手机响了,是一条信息,看完,狠狠地甩了手机。“男神,桐桐她睡着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宋井桐,宋井桐……他在楼下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嗓子沙哑得不行了。 楼上的女孩子好奇地探下头,看到是他,没有阻止。任谁都知道,不可一世的公子哥,为了一个女人,已经在楼下傻傻地站了五个小时了。 任凭谁,也于心不忍。可她,舍得! 她没有下来,一切装作不知道。 “男神,你回去吧!”陈玉书从楼下跑下来,推搡着他走。 “我不走!就要等她下来!” 俊气的脸坚决,眼眸隐藏着孩子气般的倔强,她看了都不忍。“男神!”她唤道。他置若罔闻,死死地盯着楼梯口看。 “男神,你……还是回去吧。”她已经尽她最大的努力要把她拉下来了,她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她放弃了,恨不得直接甩她一巴掌,打醒她这个没心的人。 “你心疼他,你自己去,别拉上我!” “男神,别等了!”她忍不住劝道,见他不理,叹了声气,走上了楼。 他的眼毫无星光,隐忍的所有情绪瞬间爆发。“宋井桐,我是疯了才让你这样折磨我!” 楼道的身影晃动了一下,没了踏下去的勇气。 “你才知道你疯了吗?”虞清绝赶来,拉他走。“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行不行!你以为值当!你以为那女人会心疼你!” 他任他扯走,含着泪光的一双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泪珠子断断续续滑了下来。 他气恼,拽得更狠。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当初他大哥也是这鬼样!天天买酒,喝醉了哭着喊着满天地找那女人,曾经商场上叱咤风云,闻风丧胆的一个人物,颓废得让人心寒! 一个女人,值得吗? “你tmd能不能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天下女人哪里不是,你用得这样吗?”他气急,破口大骂。 他毫无反应,任他骂。 “犯贱!一个两个都tmd犯贱!”连带他大哥那一份,也给骂了进去。 一进门,他把他重重地摔了下去,转身回房,门口狠狠地关上了。 他躺在地上,不起来。一时哭着说,她怎么能这样对他,一时恶恶地说不会再去找她,闹了很久,闹到他自己都没力气了,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早上,她一如既往的出门。 走过门口时,陈玉书不满地看着她,眼里都是怨言,她径直走了出去。 关上门时,听到一声:“没想到她的心冷成这样!” 怔了下,合上门。 她的心,还不够冷。否则,她又怎么会下楼去,又怎么会彻夜难眠! 一路上,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一些难听的话落入她耳朵。 “贱人!就她的骚样,给男神擦鞋都不够格!” “呸!仗着自己家里有钱看不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哪一天下来了还不知道呢?” 这句话,冲着她喊的。 她回头,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冰冷得发抖。“哪一天下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明天会有律师函等着你。” 说她什么都可以,可她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她的父亲!他的父亲,为了政业,一生劳苦劳累,甚至,抛弃了一切!她就算不满他,可她会坚决捍卫他守护的一切! 因为,他守护的一切,也是她母亲拼了命换来的。她不允许,不允许任何人辱骂! 喊话的女生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回头,见她以前都是装作没听到,所以她才有勇气大喊的。 “我……”女生结结巴巴,不敢抬头看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人,而后,又挺直了腰杆:“你休想恐吓我!” “恐吓?”她嗤,“你配?” 旁边的女生扯着那女生走。 她也无心去管,往教室走。她进去,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前后一排的人纷纷离开,远离病毒般远离了她。她看了眼前后空出来的位置,黯然地回过了头。 “同学,这里有人吗?我是过来旁听的!” 她抬头,诧异一闪而逝。 “没有。” 季骅顺理成章地坐了下来,从包里取出书,摆在桌面上。 “他们都避我,你不避我吗?”她问。 他疑惑地看她。“为什么要避你?你是飞禽走兽,还是毒蟒蛇蝎?” 她一笑。“我比这些都厉害多了!” “那不就得了!别介意他们的眼光。” 她点头。 教授进来,先是看到她前后空出来的位置,没问什么,走到讲桌前,翻开讲义,开始讲课。 “医学最讲究的是什么?对症下药,客观求是!如果我们对一个患病的病人,病症的病理都还没有了解,草草医治。同学们你们来说,这是一个医者,一个人该有的态度吗?这对患者公平吗?” 暗含深意的一番话,他们都听出来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离开的人悄悄地坐回了位置。 她笑,愈发的佩服起教授来,这真是经历了人生的千百种风霜,才能练就出的豁达与宽容。 “一会去哪里吃饭?”收拾包的时候,他问道。 她没有吃饭的打算,实话实说。 “一日三餐怎么能少呢!走,我带你去外面一家店吃东西去。”他扯着她的包,把她往外拉。“心情不好,更要吃!吃了东西之后还能发泄!” “我心情没有不好!” “你的心情当然好了,有人捧女神一样捧着你,能不好吗?”程向阳靠在路灯杆子下,冷冷地盯着他们看。 她看过去,又别开了头。“你非要搞得所有人都不愉快,你才安心?” “是啊!不像某些人,一句她不是这样的人,一句她怎样,捧上了天似的!搞得你多开心啊!”他一脸的嘲讽,目光毒辣地射向她旁边的人。 “你乱说些什么!得罪你的人是我,不是他,请你嘴巴放尊重点!”她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意思,他像只疯狗一样,见谁都想咬一口。 他鼓掌,阴狠狠地上前,扼住她的手。“都护上了,还说不是!狗男女!” 说完,他厌弃地甩开她的手。“真后悔怎么看上了你,瞎了眼了!” 一句话,撕裂了她。 季骅上前扶住她,“你干什么!” 他盯着他扶在她腰间的手看,哂笑。好一副恩爱的场面! “护好了,别让哪一天跟哪个野男人跑了,一番心血可就白费了。” 他气恼,想上前教训他一顿,她拉住了他。 一看,他又开始嘲讽,死死地看着她的手,仿佛盯出了一个洞。“气极了?说道痛处了?你放心好了,这还不是最痛的,她能让你更痛,痛不欲生!好好享受!” 直到他走,她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冷眼旁观,与自己无关。 她庆幸,自己没有彻底喜欢上他!真的,万幸! “他说的那些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她摇头。“我始终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不明白,她又做了什么,惹得他这般的怒不可遏,这般的冷言嘲讽。至少,也要让她知道原因。 “我可能知道原因。”他不敢看她,拿出手机,给她看。 “宋同学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她看着冷漠,实际上外冷内热。有幸得以偶遇在一家福利院,宋同学她真诚,善良,不做作的性格,让我重新认识了她。希望大家也能够像我一样,抛开偏见,敞开心扉重新去认识她。” 文字下面,有三张照片。一张是她蹲在孩子旁边,笑得一脸灿烂,另一张是孩子们挂在墙上给她的信和以往的照片,最后一张是她在一家小店捧着碗吃面。 每一张图,拍得很美,很感人。 往下翻,是一些评论,每条评论都特别认真的回复。 “照片不会是p的吧?” “不是!有原图,你可以去核实。”然后,附了一条链接。 “呀!这么说她还真是人美心善的咯!” “不能否认她的确看起来很冷漠,可是和她接触下来,你会发现她真的不是一个冷血不通情理的人。” “那你怎么解释她和男神的事?男神等了她几个小时,她下来一下都不愿意,总不能说这事不存在吧?”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的解释就是,谁都有拒绝与接受的权利。就像谁都可以有追求爱的权利一样。” “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很欣赏她,这一点是真的。喜欢嘛?我目前还不知道。” “……” 她放下手机,神色凝重。 “对不起!”他率先开口。 她看了他一眼。“之前我的那些照片也是你发的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句肯定句。 他点头,不否认。 “为什么?”她快要把他当成朋友了,可却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推到风尖浪口上。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我之前纯粹只是为了朋友才那么干的。他在开学的那天见到你起,喜欢上了你,他拜托我帮他把拍到的照片放上去,好让你去找他。” “后来呢?后来的那些照片又怎么解释?” 他怔了下,害怕的事,终于要来了。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他一定不会干伤害她的事。 “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图书馆见到你起,我觉得特别的与众不同,在你身上,我看到很不一样的东西。”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后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我好!”她觉得好笑。原来,都是假的,只不过是刻意接近她而已。亏她傻傻的,信了他。 他看出了她的想法。“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刻意地接近你。” “福利院那一次纯属是意外,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你会出现在哪里?真的!我看到你的时候自己都惊呆了。”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钱?风头?名誉?还是我想不到的阴谋?” 他一怔,直视她的眼,她避开了。 “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我不知道!”她自己也迷惑了。 “一开始我是怀有目的接近你是没错!可到现在,我是真的只是把你当成……朋友,对朋友一样对你,不然,我为什么会发这个帖子。我想帮你,不想让大家误会你,排挤你,你懂吗?” 他真心的想对她好,她懂吗?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他拉过她的包。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这段时间,不要见面了。” 她需要时间去想,发现了他的秘密,到底还能不能和他做朋友了。她更需要时间去消化,消化程向阳带给她的怨恨,带给她的仇视。

第十四章 他灰败的松开手。 “那你……注意安全。” 她微微点了下头。 漫无目的走着,想不到要去哪里。不自觉的走到了小湖边,湖面水光荡漾,她走过去。 蹲下身,想要波动水面。 “你疯了?想找死是不是?” 程向阳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把拉住了她,惊魂未定的的表情在他脸上挂着。 她受惊,疑惑的看着他。“我……” “你的死活不用我管是不是?”他打断她,“你放心,就算是一条狗从这跳下去了,我也会救它!” 她嘲讽的一笑,“看不出来,你够博爱的!” 他上前一步扯她,扼得她的手腕勒出了红痕。“别对我冷嘲热讽的,我不吃这一套。” “那你呢?风言风语说得特别带劲是不是?”她挣扎,依旧是嘲讽的神情。 彻底激怒了他,他愤恨地捏住她的手,咬牙切齿,狰狞地笑。 她往后退,狠狠拂掉他的遏制,用力太大,她往后退了几步。他来不及拉她,她已经掉到水里面了。 他有点恶劣,蹲在湖岸上她扑腾。 她被呛了一大口水,浑身无力,胡乱地扑腾水面,反而越扑越远,有下沉的迹象。 察觉到情况不对,想也不想,他跳了下去。 有力量在拉扯着她,源源不断有新鲜的空气注入,她迷糊地看着眼前的人,来不及思考,推开他。 他环住她,唇再次堵了上去。 一直到上岸,他才松开她。她倒在一旁,大呕。 “你不会游泳干嘛不说?”他气恼地指责她,要不是他发现情况不对,她知不知道后果! 她缓过来了,嗤笑。“刚才不是看得很尽兴吗?现在装什么烂好人!” 他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你会游泳。” “什么都是你以为,所以你特别的理所当然是吧?”她愤恨地说道。 他坐在一旁,静静地不说话。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拂掉,他再捡起来,披上去。几个循环往复,她脾气也上来了。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他眼里的光暗了下去,语气有服软的意思在里边。“披上吧,着凉了不好。” 她突然笑了,看怪物的眼神,剜得他心里淌血。“你真的很可笑!一方面冷眼旁观欣赏着别人难堪,一方面还要充当烂好人。你真的很让人恶心!” 他眼里嗜了血,狠狠捏住她的下颚,疼得她倒抽冷气,偏偏,她还笑着,特别倔强地瞪着他。“我是恶心!那谁才不恶心?你的护花使者?情郎?” “程向阳!” “说中了?恼羞成怒了?”他恶毒地端详她的反应,厌恶地说道:“为了维护他,你还真够买力的!可惜,人家看不到!要不要我帮你叫他过来,指不定他看到了,会千倍万倍的对你好。” 她恹恹的,不想再讲任何一句话。说什么,都是无谓的! 看她无力的表情,他缓缓地松开了手,下颚留下鲜红的勒痕。他后悔,刚才不该冲动。 坐在旁边,他静静地不说任何一句话。 很久,她抬起头来,盈盈泪光。 他一惊,刺骨般心疼。是他,惹她哭了的! “程向阳!”她平和地喊他的名,声音中全是哽咽,听得他心碎了。 “你放过我好不好?别折腾我了。” 哀求的语气,让他无力。他想,要是他一开始能好好和她聊聊,而不是凭借自己的以为,或许,她和他不会吵成这样。 “桐桐,我错了,你别这样。”他轻轻搂住她。“刚开始你骂我,我确实很生气,气你怎么能说你的事与我无关,我不要管你。可是,你走后,我想了好多,觉得自己说错了,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桐桐,对不起。” 他看着她毫无变化的表情,有点心冷,说了这么多,难道她就没有一点反应吗? “可是桐桐,难道你就没错吗?我站在楼下等了你几个钟,你自己在干什么?只要是个男的,谁能忍受得了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卿卿我我?” “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程向阳,你敢说,你只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才愤怒的?你敢说你自己不是为了发泄你的怒火,为了维护你所谓的面子?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你自己错在哪了,你有什么资格说你喜欢我?” 他沉默。 她看了,一嗤。“说得真够冠冕堂皇的!” “桐桐,我承认自己当时想要报复你。但是,我对你的心疼,远远超过了我的报复心。不管你信不信,当我看到你在福利院的照片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居然没能和你一起去做这么有意义的事儿,然后才是吃醋。” 她怔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闹腾你了,不会再惹你难过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原谅我一次,别生气行不行?”孩子气的他,一下子又回来了。 她极其严肃。“你不需要向我保证什么,我更没有生你的气。我想,你别再来找我了,这样,对我才是最好的!”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原谅我?生我的气?” 她无语,听不懂人话吗? “你说了都听我的,我对你,只有这一个要求!” “其他的都行,就这个不行!” 看,他刚才不是还说,只要她说什么,他都听,现在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呢,已经开始出尔反尔了! “桐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嘛!”他抱上她的胳膊,耍赖皮的哀求着。 “程向阳!” 她不吃这一套。“你这样,我真的好累!” “那我给你捏捏肩,一会就舒服了!”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按着。“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她拉下他的手,极为肃静的看着他。“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他笑,“对的我听,错的不听!” “程……” 他吻上她,轻轻柔柔的,宛若羽毛划过一般的轻柔。 “我只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了。宋井桐,我赖定你了!”他附在她耳边执拗又霸道地说道。 她全身一颤,愣愣的,忘了推开他。直到他脸红耳赤贪恋地看着她通红的容颜时,她才反应过来。 他笑,盯着她一个劲的傻笑。 “你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冷淡地没有回答,赤红的耳根出卖了她。 “我都是你的人了,难道你要抛弃我吗?”他最拿手的最经典的颠倒黑白的手段,加上他可怜兮兮的表情,绝配。 “我对你做什么了?你就成了我的人了?” “你不负责任!”他指责。“刚才你都亲了我了!我的初吻被你夺走了,二吻被你拐走了,三吻又被你霸占了,你一转身就想赖账,你始乱终弃!” 她突然间大笑起来,之前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什么初吻,二吻,三吻的,搞不搞笑啊? “这么说,我还占你便宜了?”她笑,差点捧腹大笑。“你以为就你自己被占便宜了吗?我还不是被你把一吻,二吻,三吻,都给夺走了。” 说完,她感觉不对劲,懊悔得要死,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他不放过这机会,眼睛贼*亮的凑上去。“这么说,我们两都占了对方便宜咯?” 她气恼,没敢抬起头来。“你烦不烦!” “不烦!”他很开心,看着她眼里都能溢出的神采。“我会对你负责的!虽然你很没有良心,老想着要抛弃我,可是,我不会这么干,我不会抛弃你的!” 她听了忍不住要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怎么了呢? “程向阳?” “嗯!”他应道。 “我可能不会喜欢你。”她认真的说道。“在你没有彻底喜欢上我之前,你放弃吧?好不好?” “好啊!”他笑,回答得很干脆。“你不会喜欢我没有关系,爱我吧,狠狠地爱我!在我没有彻底喜欢上你之前,放弃你吗?可是怎么办?我已经彻底的喜欢上你了。” 她浅浅的心动了一下。这句话,烙在她脑海里,一辈子忘不掉。 “你从来都是这么会说吗?”她用一种恶劣的口吻问道。 “只对你!” 她不再理他,感觉说得再多,都是没有用的,他只要脾气一过,铁定又恢复了平常时赖皮的样子,油盐不进。 湖面凉风吹过,微微扬起她的发丝,她打了个喷嚏。 他站起来,挡住了她面前的风,然后手指一动,帮她把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喂!你弄得好丑!”她拿出手机,看了眼,不忍直视。 “你长得好看,怎么弄都美!” 他满意地看着被嫌弃的“杰作”,一脸的沾沾自喜。 “走,带你去换件衣服,小心别着凉了。”他拉起她,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果真,他气一过,马上变了个样,殷勤得不得了! 她白了他一眼,避开了他的手。她的衣服都干得差不多了,这会他才来说叫她去换衣服,是不是有点迟钝了?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这样啊?”他难过地看着被她躲避的手。 她恨不得一掌拍过去,看他还敢不敢再拿出这副表情来了。“你够了!” “还没要呢,怎么能够了?” 他有点儿邪恶地说道,然后,一脸深意地笑。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一巴掌过去。 他握住了她准备下来的手,颇有告状的意思。“虞清绝他们教我的。你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两天,他们什么坏事都做尽了。不止教我喝酒泡妞,还诋毁你。可是,这些我都没有做,我心里想着你,拒绝了他们。所以啊,你不能再离开我了,你一离开,他们那帮坏人就有机可乘了。” 他盈盈地盯着她,仿佛等她夸奖。 “是吗?” “嗯!”他点头。“我真的很乖的?” 她怎么有些不信呢?随后,脱口而道,“那天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你吃醋了?”他笑。 “没有!” “我当做是了!”他高兴地认定。“那天他们给我塞了个小女生,说是……让我消消气。然后,我没接受,人家小女生有点吓到,在旁边哭。” “所以你心疼了?接受了?”她自己都不知道,里头满满的醋味儿。 “没有!绝对没有!”他连忙撇清,解释道:“我看她哭得可怜,让她坐到旁边来,什么都没做,真的,我保证!”他甚至举起手指发誓。 “后来她不哭了,坐在旁边睡着了,宏子拿我衣服给她盖,身上的味就是这么来的,不信你问宏子。我给他打个电话过去,你一问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说完,他掏出手机。 “无聊!” “都解释清楚了,你还怨不怨我了?” “不知道!”话里明显藏了微笑。 他抱怨,“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不知道呢!再说了,你还没把你的事说清楚啊。” 她回头,莞尔。“我们没有关系。” “真的?”他开心得无法形容,追上去,拉着她的手挥舞。 晚上,回宿舍时,陈玉书给她一份信,信上面写着大大的七个字“致我亲爱的桐桐”。她一眼看出来是谁写的。 真土,这年头还有谁写信了。 还有,这字,真不是一般的丑啊!

第十五章 她拆开信,开头第一句是这么写着的: “桐桐,我们冷战了37小时46分钟51秒,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格外的煎熬。” 傻子,有谁这样写信的? 她笑,接着往下看。 “我问自己,你脾气那么差,对我那么冷漠,我喜欢你什么?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出答案。大概是因为你就是你吧!不管你脾气多恶劣,对我多差劲,可你终究是你,我喜欢的,是这个会哭会闹会发脾气的你,原原本本的你,而不是强行伪装的那么一个人。” “你大概不知道,跟你道歉对我来说下了多大的决心。我气你,气你连一条短信,一个电话都不打给我,我也在和你怄气,赌你会不会先向我道歉。可最后,我都没有等到,我自己也等不及了,生怕迟了一分钟,哪怕是一秒钟,你会彻底地不理我。我真的怕极了!” “他们说在感情里先动了真格的,最后都是输的一方。我不怕输,输给你不丢脸,真的,桐桐。哪怕再来十次,二十次,我都愿意输给你。可我不想再来,因为,我不想看见你难过,不想看见你伤心。” “当看到你哭泣的时候,我的心都是痛的!那一刻,我无比的讨厌自己,憎恨自己,为什么要惹你难受?看到你因为我承受着谩骂时,我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却不是这样的。我很难受,比骂自己还要难受。我知道,自己注定要输给你了。我不后悔,甚至开心!” “真的,桐桐,我很开心。喜欢上你,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桐桐,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你慢热,缺乏安全感,我懂。我想再逼迫你回应我,我给你时间,给你时间慢慢了解我,接纳我。但是桐桐,请你别让我等太久好吗?我怕,我会等怕。怕在遥遥无期的等待里,失去了你。” “桐桐,最后,无比真诚的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的无理取闹,我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了你,伤害了你,请你原谅我。桐桐,未来的路还很长,我还有很多的机会,对吗?” 她哭了,眼泪迷蒙了双眼,滴到了信纸上。 他怎么能这样?分明一开始是她错了,他道歉干嘛?干嘛写得那么煽情,那么真诚,戳她的心! 陈玉书不忍,走过去,抱住了她。 “你别哭了!哭得我也想哭!” 她趴在她的怀抱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玉书,我是不是特别的差劲?” 陈玉书摇头,“不是的,我们大宝贝是最棒的,乖,别哭了!” 她抽咽地摇头,清冷的眼里水雾朦胧。 她突然想听到他的声音,强烈的渴望。于是,她真的这么干了。 “喂,桐桐。”电话很快接起来,熟悉的声音缓缓滑入她耳内。 一句呼唤,把她隐藏的所有的隐忍瞬间激发。 她不知到自己是笑还是哭。“喂!你真的很过分!写这么恶心人的话干嘛?”语气中掺着她自己也分不清的情愫在里边。 “你哭了吗?”他有点儿手足无措。“怎么哭了?” “没有!” “真的?” 她点头,泪眼婆娑。“真的!” “混蛋!”她突然骂到。是他这个混蛋,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甚至,还乱了她的心! 他被这突然的骂声整懵了,过了好久,他一字一句,无比纯粹的话语,有天赐的恒久。“桐桐,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办?你的混蛋,这辈子都只对你一个人混了。” 她笑了。“那你一个人继续混下去吧,我困了,准备睡觉了。” “等等,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呢?”他叫嚷。 “什么?” “晚安!桐桐。”他笑着,语气里都是温柔。 “嗯!”她呆滞了一下,思考着道:“好梦!” 程向阳,好梦! 挂掉电话,他兴奋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绕着客厅转了几圈。 虞清绝鄙夷地看着他。 “三子,她给我打电话了!她给我打电话了!”他兴奋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他摇头,再一次表现出鄙夷。 “你慢慢高兴吧!我先睡了!”说完,他走了回去。 他不明白,不就是一个电话吗,至于兴奋成这样?他又想起了他大哥当年,同样也是因为一个电话,高兴得驾车到荥河边一个人喝了一打的啤酒,等他赶过去时,他已经喝得大醉。 虞清埘搂着他,迷糊不清。 他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说:“柳柳,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柳柳。我好爱你,真的爱你!这辈子我都是你的人了,你不可以抛弃我,不然我不活了,柳柳。” 他震惊得不行,不可思议地看着搂着他的人,要不是这张冷峻的脸,他还以为这个人不是他大哥了呢! 简直不可置信,一向令人闻风丧胆、手段冷酷的一个男人,居然能说出这样温柔的誓言。真的不敢相信! 曾经他一度以为,爱情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他大哥,让他见证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深情!又因为他,他开始怀疑爱情,并且不相信爱情。 所以,当他得知程向阳说喜欢宋井桐时,他只是持冷漠的态度。可是,当他在程向阳身上看到一如他大哥当年的深情、执拗时,他的信念,好像开始动摇了! 早晨,公寓传出阵阵哐哐当当的声音,吵得人睡不着。 虞清绝烦闷地爬起来,气恼走到厨房。 “你拆房子呢?”一大清早的,干什么不好,非要起来扰人清梦吗? 他头也没抬,心思全在锅里剪着的蛋上面。“要不要给你来一份?” 他走上前,看了一眼,立马露出嫌弃的眼神。蛋糊成乌漆墨黑的一团了,还能吃吗?“你自己吃吧!” 准备走出去时,他又回头看了他身上的打扮,忍不住笑。“麻烦你下次不要穿钟点阿姨的围裙,真要穿自己去外边买一件男士的,真的是……” 他又打量了一眼,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满意的。“你自己照照镜子吧!” “还有,小声一点,吵死人了!真做不出来,出门右拐三百米,那里头有卖早餐的。” 他怀疑地撩了撩身上的绣花围裙,感觉没有什么啊?况且,他在穿之前也照过镜子的好不好?嗯,好像除了骚气一点,其他的还行…… 一股严重的烧焦味和一声叫嚷声同时传过去,虞清绝特别绝望又气闷捞起被子蒙头。 好好的日子不过,他瞎折腾什么呢! 经过数十次的失败,终于,他做出了一个卖相还挺好的煎蛋,仔细瞧,好歹能看出心的形状。 装盒打包好之后,他到洗浴间摆弄了一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得不得了。帅啊!真帅! 他到女生寝室楼下时,刚刚六点半过,是学生们陆续去上早课的点。 路过他旁边的人,都回头看他一眼,厚厚的小熊保温桶和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能联系上的! 他不顾虑打量的目光,悠悠地盯着楼道看。 一抹淡绿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然后才是一张清冷淡雅的脸。人群中,她特别的显目,一眼能认出,过目不忘。 她看到他一惊,他已经迎了上去。“桐桐,早安!”笑容恰到好处,特别天真,也很迷人! “早!”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事?” “嗯!”他丝毫没有为她冷淡的语气而影响心情,举起小熊保温桶到她面前。“没吃早餐吧?给你捎过来了!” 保温盒举得太高,差点砸到她的鼻梁,她躲了下。心里暗暗吐槽,下回给她什么东西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像个傻子一样,举到她鼻子来啊! “你自己吃吧,我和玉书一起去食堂。”她没有接过,说出自己的打算。 他有点小失望,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我自己亲手做的,你真的不吃吗?”感觉她再拒绝一次,他非当场流出泪来不可。 她犹豫,陈玉书推了她一下。“桐桐大宝贝,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一个人能行。你看男神大清早的给你拿过来,多不容易啊是不是?咱可不能拒绝了?” 讲完后,她一溜烟闪人了。 她哭笑不得,也太损了吧! 这一举动正和他的意,他满脸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你不是有课吗?我们到教室找个位置坐下来?”他又举了举手里的盒子。 她特无奈的看了一眼,点头。“下回你别弄了!” “心疼我了?”他嬉皮笑脸的。“那你更要认真的吃,才不辜负我一番苦心!” “怕你毒死我!” “我舍不得毒死你,甜死你可不可以?” “……” 到了教室,还没有人过来,她就近坐了个位置,他跟着坐在她的旁边。 “嗯,温温的,这时候吃刚好,你快点儿吃。”他把粥和煎蛋取出来,摸了摸碗壁,又给吹了几下。 她接过,说了声谢。 他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害得她一口都吃不下去。“吃过了吗?” “没有。”他摇头,样子憨得可爱。 她把粥推给他,自己留了个煎蛋。“这给你。” “只有一个勺子,你用了我怎么吃啊?” 她苦恼,随后,把勺子给了他。“你吃吧,我不太饿。” 他的眼睛突然间贼亮,闪着光。“我有一个好的提议,我们两个都能吃上。你要不要试一试。” “什么?”她戒备地看向他。 千万别跟她提议什么口对口喂食,她一定会毫不犹豫,一巴掌拍死他的。 勺起一汤勺粥,在她微愣的时候缓缓地移到她面前。她不解,看了他一眼,才喝下。 他笑,有小孩子般的满足的里头。然后自己又勺了一大口,放到自己嘴里。 她呆滞。还有这操作! “啊!”他吃完一口后,又给她勺了一口。 “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她急忙推辞。 他盯着她眼睛不眨地看着,将要泛出泪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狭长的凤眼里都是恳求。她不服不行!机械地咽了下去! 他笑,就这样,一人一口。她一直忐忑着,害怕有人会看见,他倒好,一副享受,吃一口看她笑一下,像个白痴。 有同学进来了,看到,吓了一跳,惊奇地看着他们,之后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她尴尬得想挖个洞钻进去,丢死人了! 终于,她食不知味地熬到了把一碗粥喝到底。 他满意地叹了声,开心得差点在她脸上“啪嗒”亲下去,她机灵地避开了。“和你一起吃早餐真开心!” 她讪讪地点头,避之不及。他是开心了,她不开心啊! “你不去上课吗?”言外之意就是,你快点儿走吧,不想见到你啊! “我上午没课,陪你。”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知道说什么也赶不走他了,干脆不讲话,掏出书本来预习。但是,她总感觉到有幽怨的目光盯着她,害得她鸡皮疙瘩狂起。 抬头,像四周看了过去。果然,有特别多道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看敌人似的恨不得剜了她几块肉才甘心。她后怕地转过头来,一看他就烦! 都怨他,过来干嘛呢?害得她被敌视,成了众矢之的。 她一个眼神射过去,他笑意盎然,一脸花痴样。她无奈,转头看向门口。 教授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进来。 “这节课开始之前先问个问题,如果在坐的各位有人的家人心脏出现间断性停歇,请问身为医师的你们会做些什么?” 全场寂静。 教授往座位扫荡,环视了一圈。“没人回答我点名了?”她随手一指,“穿淡绿色衣服的女孩。” 视线刷刷地看了过来。 她从容地站起来,“先确定呼吸是否平稳,然后再做心脏复苏抢救。” 教授点头,显然,答案不是他最满意的。“你来答!”他手一指,指到程向阳。 他站了起来,表情特无辜。“我不知道。” 低低的笑声响起。他的脸居然红了。 “要是你身边的这个女孩心脏突然停止跳动了,你会怎么做?”教授换了一种问法。 他沉思,许久,呆呆地看着她,话里莫名染上了伤悲。

第十六章 “我会不能接受!我会崩溃!不管怎样,哪怕是把我的心剜给她,我也愿意,只要是能救活她。” 那一瞬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她只听见了他轻缓的呼吸声,以及怦然有力的心跳声,全世界,都逊于他。 “好,请坐。”教授中气十足的声音划破了寂静。“这将是这节课我要教给你们的课题,用作为亲人的心,去面对每一个患者。将来要成为医生的你们,除了需要冷静、客观、公正、娴熟以外,还需要有一颗拼了命也要救活人的信念的心……” 她听着,默默记在了心上。也包括,程向阳说的一字一句,她全记在了心上。 课间休息时,她往旁边看了一眼,顿时失笑。 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双手撑在额上,假装认真听课,实际上人已经睡着了。 直到课间休息结束,又开始上课,他睡得死沉,姿势也没变过。 临下课时,他稍微动了一下,动作极大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周围的眼光纷纷看了过来。她真不想承认她认识他,太丢人了! “陪女朋友来上课是值得鼓励的。来睡觉嘛?”教授看着他摇了摇头,诙谐的语气,“不提倡。” 他有点睡懵了,一下子窜起来,吓坏人。“教授,我知道了,下回一定认真听课,坚决不睡觉。”整一个诚心诚意认错的乖孩子。 又是哄堂大笑。 “嗯!孺子可教!”教授满意地点头。那眼神一个溺爱啊,恨不得每一个学生都像他一样听教,就差没说出口“下回常来啊!” 一下课,她赶紧收拾书包。 “感觉你们教授还挺喜欢我的。”他跟在后面,沾沾自喜。 她的头一个大啊!“你开心就好!”意思是,你高兴怎么想,你怎么来,别客气! 他不理会她的吐槽,抢过她的包,拉起她的手往反方向拽 。“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你会喜欢的地方!”他故作神秘兮兮的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白眼。说了跟没说一样,不如不问呢! “别瞪我,到时候你看到了,一定会开心的。”他用一只手去捂她的眼睛。 幼稚鬼,以为自己捂住了她的眼睛,她就瞪不了他了是吗? “把手拿开,弄到我眼睛了。”她拍掉他的手,看着他问道:“晚上我有课,能不能在上课之前赶回来?” “能!”他牢牢地牵她的手,假装不经意。“走快一点,吃一顿饭,看一场烟花也都来得及。” “喂!你走就走,别老拉我的手!” “没拉,牵着呢!”他狡黠一笑。 说不听,拗也拗不过,她只能任他拉着。十指交扣,触电的感觉! 一路走过来,几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她如坐针毡,他泰然自若。 “能不能松开我的手啊?”她小声的说道。 “那你挽我的手。” 她发誓,以后绝对不问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了。 他旗开得胜般,笑眯了眼。她看过去,他装得一本正经。那小样儿,真欠扁! 脱离他的魔爪时,是在车上。 他给她拉开车门,很自然地给她系上安全带,才绕过去,坐到驾驶座上。 她呼吸停了一拍。 “你的车?”上次她坐的,不是这一辆。 “我的也是你的!” 她没有理会他的话,看不出表情。“市长也没你奢侈!” 他半天没反应过来,市长和他怎么比较上了? 半晌,他意识到她是在说他车的问题,暗里骂他奢侈了。 市长的节俭,在荥川可是出了名的,一辆大众开了十多年没换。听说最近刚刚换下来,还是为了新城规划,需要做做面子才换了个一汽奥迪,而且还是二十多万的。 她看了他一眼,撇向窗外,看外边的风景。 “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他低声地说道。“难得出来玩,你高兴一点嘛。” “专心开车。”她语气恢复平时的清冷。 这态度证明她默认了。他笑,“知道了。” 车子缓缓开了半个多小时,到了荥川市新建规模最大的游乐园。 “你说的我会喜欢的地方就是这个地方?”她颇有后怕地看着旁边甩动的藤椅,却故作镇定。 “嗯!”他抬头看上去,那转动的速度真的挺后怕的。“听说这里特别的刺激。我也没来过,不知道是不是。” 没来过还叫她来,跟她说她会喜欢,安的什么居心?“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吃过了饭,找个理由,比如说肚子痛什么的啊,推辞掉好了。 “不行!吃过饭会吐。”他直接拉过她的手,往买票的地方去。 她庆幸,他没有直接包了个场。虽然这样,她还是略微的有些心疼,一个人四百多块钱呢,真的好贵!心在淌血! 买好票后,他们先去坐过山车。 系好防护带的一刹那,车子呼呼地跑了出去。 “啊!”周围响起了激烈的叫喊声,其中,也有他两的声音。尤其是他,震得她耳膜都聋了。 过山车经过黑暗的岩洞出来的那一刹那,车子猛然提速上坡,他们整个的身体都是往道上抛的,然后,重重地下坡,又抛了出去。几个循环,过山车终于平缓地减速,停了下来。 他颤颤巍巍地扶着她,脸色苍白。一出护栏,差点呕了。 她反应倒没这么激烈,一开始是不适应太激烈的速度,过了一会,她已经开始享受了!她适应能力强,抗刺激能力也行,对这些倒是恢复得快。 “没事吧?”她跑过去给他买了一瓶水,递给他,给他顺后背。“喝点水漱漱口会好一点。” 吐了一阵他缓过神来了,看着她,有点儿尴尬。“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可能因为今天风有点儿大。” 她好笑,这关风什么事?风还得罪他了,躺着也中枪! “我们去吃饭吧,别玩了。”她由衷的建议。不玩是为了他好,希望他能懂这道理。 他正色,拒绝:“我还想玩,还有好多没玩呢!” 她差点破口而出“就你这样了还玩”,忍住了,委婉的劝说道:“反正有的是机会,我们下回再玩吧。” “不行!你不是说了不能浪费,不能太奢侈的嘛?一张票四百多呢,不玩多浪费啊!”他拿她的话将了她一军。 她说要节俭没错!可她没说要用命来节俭啊! “你确定要玩。”她确认道。 这一问,让他感觉被质疑了一般,无比确信的点头。 她皱眉,妥协。“好吧。我们要去玩什么?” 他笑,拉起她往最热闹的地方挤。 她一看,彻底无语。他自己吐得跟什么一样了,居然敢来玩蹦极,不怕吓得胆汁都吐出来吗? “换一个吧?”她退后,忧虑地提议道。 他拽住她,死死不让她走。 她又一次妥协。“不换可以,不过我先跳。” 一旁的安全守护人员暗笑,颇有羡慕。“先生,你的女朋友不只人长得漂亮,对你还好。你要好好珍惜呐!” 她尴尬一笑,准备回答,他抢在前面,搂着她的肩膀,“谢谢你的夸奖!我会的。” 她暗暗地掐了一把,他吃痛,却不做声。 安全守护人员给她检查身上的装备,一切齐全后,她站在原地踏步,做热身准备。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别怕,我在呢?” 她点头,应下。 走到崖边向下看了眼,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退缩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天呐,她不跳了行不行! 偏偏,答案是否定的!他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她,饱含信任的一双眼,她不忍拒绝了都。 闭眼,纵身一跃,脑子里居然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想去想。眼前浮现的,先是她爸爸的脸,然后,全都是他的。 有人说,在人生最惊恐的紧要关头,脑海里闪现最多的那个人,此生,一定是你最牵挂的人。 她想,也许是真的!她已经,深陷了! 晃荡了大概三秒钟后,她后怕地睁开眼。深邃的悬崖,一眼看下去不见底。 她有些惊奇,其实,这样的风景也可以很美,很迷人,只要你有欣赏的眼光。 大概过了两分多钟,她安全地回到了平地上。 她刚刚站稳脚步,他急忙过来了。“怎么样,还行吗?”目光中带有焦虑。 “没事了!前面1秒钟的时候,吓得我心脏都停止跳动了,怕得不行。后来的过程还行,下面的风景也好看。” 他不可思议地表情露了出来,旁边的安全守护员看了忍不住笑。 “别怕,大胆地跳,我在这里等你。”她看向他,安抚他道。 他靠近她,在她额上轻轻烙了一个吻。“等我上来。” 她笑,没有推开。“去吧,我等你。” 安全守护员全程低头,都不好意思去看。这粮喂得,不吃都不行! 他站到边上,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远远地望着他,莞尔。笑容里,有她温柔的眷恋。 他一跃,然后,崖上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刻骨铭心的声音。 “宋井桐,这辈子我都会爱着你,不死不休!” 她忽然泪水盈眶,跑上前去。她低头往下看,只看见他晃荡的身体,很神奇,明明看不清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她居然感觉到他对她笑,一脸赤城。 他上来了,她激动地跑过去,在他面前一步停下来。 “桐桐,过来。” 他笑着道,然后长手一捞,把她圈到怀里。 明明她有173的身高,明明她不是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孩子,可她窝在他的怀里,却显得格外的娇小,让她想依赖他。 他亲了亲她的发丝。“我们拉着手跳一次好不好?” 这是他,有关于浪漫,有关于她的一个期待。 她从怀里抬起头,不太敢看他,脸上有两坨不正常的红晕。“嗯!”她声音朦胧不清,却又清明。 他喜欢看她害羞的神情,有小女生的娇羞,又有无与伦比的柔媚。他想不到怎么能有一个人,把这两种元素,很好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这样的你,越来越让我喜欢了。”他靠在她耳朵旁,轻声说道。 “我们去跳吧。”她从怀里出来,脸上的红晕更加的明显。 他邪魅地一笑,完全想不到她这么容易害羞。 “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从这里掉下去了,你会不会跳下来陪我。”将要跳时,他突然看向她,深情地问道。 她愣了一下,他先说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从这里掉下去了,你不要跳下来!不要想我,忘了我!我要你好好地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 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她的手扣住他的手,没有松开。 他只听到了两个字“好啊”,然后,耳边都是风声。 他没有听到的完整的话,他期待的话,她已经说出来了。 “好啊!我不会跳下去,但在那条路上,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二十岁的她,在心底默默许了有关于他的一个诺言,承诺的期限是,一辈子!

第十七章 如宋井桐所愿,顺利在晚上上课之前赶了回去。 他陪在教室和她一起上课,顾名思义是上课,实际上在玩手机。他一边玩,一边偷偷地笑,并且笑一下又瞥一眼她。 她好奇,稍稍侧头过去看,他一下子用手给盖住了,她只看到了几个字,“深爱终有回报”,剩下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了。 她侧回身,专注做笔记。不就是看八卦消息吗,至于藏着掖着怕人知道嘛? “深情一往不负,深爱终有回报。” 他在纸上写这句话,推到她面前给她看。 她停下做笔记的动作。“疯子!”她拿起纸,在上面写了两个清秀的字,推回去给他。 他一看,笑了,拿起笔写道:“此生为你而疯癫,为你而痴狂。” 她接过一看,把纸压倒自己的书下。 他见状,又扯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后推给她。 “吾心清明,井桐自来。” 她瞪他一眼,警告的眼神。 他调皮的眨巴眼睛,电流把隔壁的女孩子触及,她却还是不为所动。 “你消停一会,我要听课呢!” 她在纸上画了个闭嘴的表情,把纸推到他面前。 他看后,噗嗤笑出了声。 胖嘟嘟的小嘴实在是太可爱了,怎么能画这样啊! “同学,有什么好笑的吗?说出来分享给大家听一听。”教授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 他站起来,不站倒还好,一站比教授高了半个多头,教授在身高上一下子给比了下去。 “教授,我错了,不该在下面搞小动作,影响课堂秩序。”他低下头,像被教训的小学生一样,蔫蔫的,让人不忍责罚。 积极主动认错向来不会有错。果然,教授都被他的态度给弄懵了,说了一句“下回不要犯错了”让他坐下来了。 她在旁边差点笑了出来,这招也太管用了吧。 邪恶的小心思从她心里冒起来,要是她做教授,她一定罚他去操场跑十几圈。 教授向她看了一眼,语重心长。“男朋友要管教好,管教不到位,犯错误也有你的份。” 说完,她甚至听到了夸张的笑声。 她的脸羞红,尴尬得不行。她什么时候成他的女朋友了?她怎么不知道? “教授,她已经很认真管教我了,是我不够听话。”他说起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也够一本正经的。 “这就是你不对了!”教授一副八卦的样儿。 “是,是我的错!”认错的态度非常非常的好! 她晕死,这两人还聊上了是吧? “同学们都向这位同学学习啊,谈恋爱要谈恋爱的样,该认错的时候认错,维护的时候坚决维护。学习呢,要有学习的态度。”他边说,边走回讲台,翻开点名册。“你叫什么名字?” 看样子,是要加分了! 下面一片羡慕声,早知道他们也这么干好了。幸许还能加分呢! “教授,人家是陪女朋友来听课的!”一个人说道。 教授一听,合上了点名册。“可惜了啊,不能给你加分了!”他诙谐的说道。 “教授,我也是这班的,叫宋井桐,给我加上吧。”他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扯了扯他的衣角,瞪他一眼,他不置之,得意地对她抛了个眉眼。 教授到是大方,又翻开点名册,用笔画了个勾,“行,给宋井桐。” 她欲哭无泪,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他过来了。 熬到了下课,她着急忙慌地收拾课本,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她出到教室门口时,他刚把外套给穿上,嘴里嚷嚷道:“你等我一下”,见她停都不停下来,他急着喊“宋井桐,你等等我!” 她暗笑,才不等呢! 他出来时,已经没有人影了。他往四周扫荡,影儿都没见着。 他气,果真不等他!好气啊!明天一定臭骂她一顿! 哦,不!还是算了吧!他可舍不得骂。 “找不到人了?”教授最后面出来,看到他,于是问道。 他有点气馁。“嗯!” 教授一笑,习以为常的样子。“开头难免有点儿难,后来就没事了。” “教授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老头子我不看消息的呀,今天那老头课上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小伙子加油啊,我们院里的院花可不是一般好追的。”他笑,眼角的皱纹堆了上去,幸福的样子。“想当年我追你们师母时,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机,早接出,晚接回,追到手时,不知道瘦了多少斤。” 看出教授是能开玩笑的人,他笑着说道:“师母最后不是把您瘦下来的肉给补回去了,还多给你了嘛!” “哈哈,给多了,给多了!”教授笑,“不要都不行咯!” 他也笑起来。开始幻想起他自己未来大腹便便的样子,滑稽得不得了!不过,他想想就成了,可别真成了那样!她长得美,气质又好,长那样就配不上她了! “教授,你怎么追上师母的?”听教授的艰难历程,他好奇地问。 “用笨方法!一哭二闹三撒娇。” 他点头,看得出来,教授是这种人。 “你别小看了这方法,实用着呢,你一哭,一撒娇,保管哪个女孩子都受不住。你想想是不是这理?” 他想了想,还真是!每一次他一可怜巴巴看着她,她态度马上变了,眼里能漾出水来。 “是吧?”教授也不避讳,直接给他建议,“所以啊,想要追到女孩子,一定要毫不动摇地将“一哭二闹三撒娇”的法则贯彻到底。” 他哭笑不得。教授这说法也是绝了!要是让她听到了,她不知该怎么吐槽呢?肯定是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然后在心里悱恻,怎么会有这种不正经的教授,净教学生有的没的? “行!听您的!照您说的试一试。” “不用试,保准成!”教授拍着胸脯,自信地说道。“几天后的新生迎新晚会就是一个好机会!” 教授冲他眨巴了个眼,一副提点的表情。 他恍然大悟,以前怎么没想到这可以是个机会呢? “谢谢教授,我会努力!” 教授满意地点头,看自家儿子般那一个满意啊! 说着说着,他和教授一起走了车库,目送教授走后,他发了条消息。 不出半分钟,马上有了回复,“好的!” 合上手机,往车座上一甩,心情美妙。 她从教室回来又去了一趟图书馆,将近晚上十点半回了宿舍。 一回去,陈玉书搂了上来。 “大宝贝,好羡慕你啊!” 没头没尾的,她已经习惯了。“又看什么偶像剧了,迷上谁了?” 通常这时候,一般是她看了什么狗血的言情剧,心里那一个愫动无人倾听。关键是,她说出来李兮不愿搭理她,俞雯没空理她,所以,平淡冷静的她,成了最大的倾听者,毕竟,她偶尔会点下头,偶尔问一下问题,让她觉得终于找到了同党、知音。 “没看剧!看你们都够了!” “那你看着好了,我先洗漱去了。”她淡然一笑,走到柜子收拾衣服。 陈玉书跟上去,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开始八卦,“你和男神是不是在一起了?” 她抬头,不解。 “真没有?”陈玉书盯着她的眼睛确认,见她摇头,“我还以为贴吧上的是真的呢?空高兴了!”她瘪着嘴,比当事人还要着急难过。 “贴吧上又说什么了?”她收拾衣服,不甚在意地问。 “你都不看贴吧的吗?”她惊奇。 宋井桐摇头。都是一些八卦的消息,有什么好看的。“不常看?说什么了?” “你和男神在教授课上的事啊!男神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好深情啊!”她一脸花痴,仿佛自己是本人一样,幸福得上天。“大家纷纷都要求你答应和男神在一起呢,男神都回复了,说一定会在一起的,就等你答应呢。” 她一头黑雾,不会吧,才一下子他又作妖了? “你答应男神呗,你两郎才女貌的,多配啊!”她怂恿。“你不知道,帖子都爆了呢,评论都跟着队形“深情一往不负,深爱终有回报”,你再不答应,男神的爱粉非把你给炮轰了不可。” 她领悟,怪不得今早他给她写了这句话,原来如此。 “你收他好处了?一个劲帮他说好话!” 上一次,她和他闹别扭,陈玉书可没讨厌死她了,两天都对她蹬鼻子上脸的。她不怀疑不行! “我才不是这种人呢!”她有点底气不足。“我都是为了你好。” “哦?”她了然,潜台词是,我收好处了又怎样,才不会傻傻告诉你呢!“我去洗漱了,你追剧去吧!” “嗯!”她回到位子去,又扭头过去,叫住了去洗浴室的宋井桐。“桐桐大宝贝,要是你和男神在一起了,提前跟我说一声呗!”也好让她发一张贴,把这事实给落实了。 她嫣然一笑,“行啊!你慢慢等着吧!” 陈玉书也跟着笑,等着说明还有戏不是? “行,你答应我了啊!到时候第一个通知我!” 她转回过头,进了洗浴室。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叫她等着不就敷衍她了嘛,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的傻孩子。 见她进去后,陈玉书八卦地凑到俞雯前面,撩开了她的,坐到桌子上。“你说男神都那样追她了,怎么桐桐大宝贝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呢?” 俞雯把她给扯下来。“你问我我问谁去?” 她突然神秘兮兮看了眼洗浴室,趴到俞雯的耳朵旁,小心翼翼地说:“你说桐桐会不会是那啥啊?”配上她皱得一上一下的眉毛,家庭八卦妇女的气息范儿十足。 “同吗?”她道。 “小点声儿!”她差点把俞雯的嘴给捂上了。“我猜的!” “你也还不谈恋爱呢?我说你是同你乐意吗?” “我这不一样!”不是没找到嘛?要能找到像男神一样的,她倒贴都乐意。 俞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实不一样!吃饱了撑的!” 她嗤了声,回到位置上。 这些人啊,一个两个的都讨厌死了!还是追她的剧比较实在。 宋井桐从洗浴室出来,拿起手机看了下,有两条未读信息,她洗澡的时候发过来的。 她点开,一看,是季骅给她发的,“你和程向阳在一起了吗?” 还有一条也是他发的,内容主题不同,“这次的帖子不是我发的,请你相信我。” 她擦了下头发上的水,回复道:“我知道了。” “真不是我发的!”一条消息很快发了过来。 她想打,她知道了,上面的显示口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也就作罢。 过了好久,消息一直没有发过来,显示口上变成了她给打的备注季骅。她没理,把手机放下,擦干头发准备在熄灯前上床睡觉。 她刚躺下不到两分钟,手机提示音响了,她坐起来,从挂篮里拿出手机看。 “桐桐,如果你没有和他在一起,我有机会追求你吗?我想和他公平竞争!”

第十八章 迎新晚会如期而至。硕大的音乐大厅灯光闪耀,歌舞欢奏,热闹非凡。 小品演员诙谐的语调,在整个大厅回响,再传到后台。 宋井桐笑听,静静在一旁等候。 辅导员老师派来院里的几个女生陪在她旁边,安慰她不用紧张。 她淡然一笑。 她真的没有紧张,反倒是她们一直说,说得她不紧张都不行。 “桐桐,你一定要加油哦,为我们医学院争光。让她们瞧瞧,我们理科女也可以是多才多艺的!” “喂,钟清,你别再说了行吗?说得我头都大了!”她最左边的一个女孩子敲了敲钟清的头。“桐桐,你只要当作平时训练就行了,不用紧张。” “嗯!” “对了。”钟清突然凑过来,问她道:“男神他不过来给你加油打气的吗?” 对这个话题她有点尴尬。 这几天,只要程向阳一不跟在她身边,就有人问她“男神怎么不和你在一起”,不然就用一副好奇的眼光打量她,即使她有解释她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可是,没人听!他们一致认为,她和程向阳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她不太想谈,一带而过。 钟清遗憾的表情。她可是为了见男神才过来做疏导工作的,要早知道见不着,她不来好了。 准备上台的时候,陈玉书领着俞雯和李兮进来了。 “哇,桐桐,你也太美了吧!”陈玉书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夸奖她道。“我不要和你站一块,显得我更加的平庸了。” 她好笑。哪里有人这样贬低自己的? 俞雯走上前,塞给她一束花,花上有一张精美的卡片。她打开来看,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一行字:桐桐,加油。 “雯雯,谢谢!”她说道。 俞雯恬静地微笑。“你今天很美!” “去你们的,我们桐桐哪一天不美了?”李兮挤上前,似鼓励又不似:“桐桐,加油,看好你哟!拿个第一名回来,把温洳那y的给p下去。” 她不懂,她和人家没冤没仇的,好端端干嘛要和人家比? “别要问啊!反正你使尽全力拿第一就对了,不然,到时候有你后悔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她平静如水,她又不认识人家,自个傻傻的和别人较劲也没意思。 主持人圆润的声音穿出来,轮到她上场了。 看着她上台前淡然无争的表情,李兮扭过头和陈玉书说道:“看来她是没把我的话记在心上了。” “切!桐桐才不需要和她比呢,是她自己放声要拿第一,要男神做她男朋友的!男神又没说话!更何况,男神喜欢的是桐桐,有她温洳什么事!”陈玉书特不屑地说道。 在她看来,只有像宋井桐这种人美气质好家庭底子又不错的人才能配得上她高冷的男神,其他的人,靠边去吧! 台上,灯光流溢。 明亮的灯光照在她透亮的脸上,乳白色丝质鱼尾绣袍泛着迷人的纹彩,勾勒出纤细曼妙的身形。她一上场,台下寂静无声。 美,太美了!美得让人不敢亵渎,就连呼吸一口气,都怕会玷污了她! 她缓缓地鞠了一个躬,走到钢琴架旁,优雅地坐下。 轻柔的音符响起,一下一下,撩动着人的心。 琴声悠扬,在绵绵的诉说里,仿佛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挡住彼此的视线,却挡不住彼此无尽的爱慕与思念,微风吹来,吹不走这一片片来自远方的思绪,月光冷冷清清,昏暗的灯光,显得一切都无比苍凉…… 她的琴声,真能让人身临其境,陷入其中。 一曲完毕,她站起来,走到前面,再次鞠躬。 寂静一会,响起了哗哗的鼓掌声。 掌声响起的一刹那,台上灯光昏暗了下去,渐渐地又亮了起来。 她震惊得愣住,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泪光闪闪。 “孜孜以求,一生所爱。” 八个大字,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眼前,然后下面的,都是她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配着他好听的声音。 “桐桐,认识你的这一天,是我生命最美好的一天。世界亮了,你出现了。” 她傻傻地看着屏幕上的自己,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的场景,他一直盯着她看,当时她还挺厌烦的。没想到,居然能有如此深情的对视。 “桐桐,再一次遇到你,真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感谢它,让我再度遇上了你,因为你,生命才有了意义。” 骗子,忘了当时怎么对她的了? “我气你,恼怒你,又爱着你!冷战的37小时46分钟51秒,是我一生中最难度过的时刻。桐桐,人生那么短,我想用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好珍惜你。我们,这辈子都别吵架了好吗?” 她忽泪糊了眼圈。大傻子!原来那些天,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默默看着她啊!那为什么不说?大傻子,为什么不说? “桐桐,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我说,宋井桐,我这辈子都会爱着你,不死不休!想和你一起白头的心是真的,携手到老也是真的。” 这张是他站在崖边,望向她,凌空而起的照片。她怎么会不记得?她连他跳下去的每一个表情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桐桐,你很美,我很帅,你很冷淡,我很热情。你缺少的,我来补上,我没有的,你来填上。你看,我们多配。桐桐,我们在一起好吗?” 她失笑,泪从眼角滚了下来。 灯光一暗,她偷偷擦了一下,她才不哭呢!多丢脸呀。 温暖的灯光亮起,缓缓照在她身上。 她抬头,他向她走来。 步伐稳健轻快,犹如渡上金光的神,一步一步来到她身边。 他笑,极其温柔,晃了她的心。 “傻瓜,哭什么呢?” 他心疼的上前一搂,她进了他的怀里。很温暖的一个怀抱,也有足够的安全感。 “在一起,在一起!” 台下响起哗然的喊声,是祝福,也是期盼。 “对不起,让你陷入为难的境地。”他贴在她耳边,轻声道。 她抬起头,望进他清澈的眼睛。这双眼睛,比初见时,更亮,更清澈,更吸引她。 “如果要你等我六年,你愿意等吗?”她问。心里很淡然,没有一丝的忐忑。 她想,他是愿意的! “六年之后,你会爱我吗?”他问道。 她笑,眼里闪过淡淡的星光。 “你会爱我的对吧?”他松手,让她直视他。“六年之后,我依旧爱你,请你,也一定要爱上我!狠狠地爱我,死都不放手!”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愿意等。无论是六年、十年、六十年也好,他都愿意等。只要那个人,是她! 她所有的话堵在了一处。 点头,泪水盈眶。 是的,她愿意,愿意在六年后,爱上他,爱着他。 “傻瓜,别哭。这样好难看的!”他胡乱地伸手去抹她的眼泪,越抹越多,他差点不知所措。 她一笑,眼泪又出来了。她不是爱哭的人,因为他,她哭得凄楚可怜。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下来的了,她只记得,他看她的眼里,星辰闪耀。这双眼,印在了她脑海里,她心里,抹不去了。 主持人上台,甚至忘了说主持稿,明亮的眼睛闪着光,“我也希望能有一个人这么对我。” 台下,许多女孩子暗暗抹泪。有男朋友的,倚在怀里哭。有人安慰着,哭起来,也更加无所顾忌。因为,身边会有那个他! 风里雨里,他都陪着你! 出乎意料,在最后公布成绩时,宋井桐居然拿下了第一名。 台下掌声热烈,还有人大喊她的名字。 她坐在后台听主持人宣布时,有一刻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不敢上台领奖。她坏了台上的规矩,就算她弹得再好,也不可能获奖。 “桐桐,快上去啊!不要奖了?”他笑,轻轻地推了推她。 她上前,接过奖章。 主持人问她有什么感想。 “我想要谢谢我的朋友们。”她坦然地看向陈玉书她们的方向,她们开心地向她招手。她一笑,道:“是她们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光亮、欢乐,我很感谢她们。还有我的辅导员老师,谢谢他的重视与栽培。谢谢!” 她冷清淡然的语气,发自肺腑之言,不仅不会虚伪,反而让人感动。 “你不感谢一下男神吗?他在台下眼巴巴地看着呢!”主持人调侃,台下轰然一笑,一会又停了下来,似乎都在等她的回答。 她看下去。“谢谢!” “哇!也太敷衍了吧?台下的同学们,你们依吗?男神,你依吗?” 应主持人的声音,台下一致的喊“不依”,响声一片高过一片。 “对男神说我爱你!” 台下一个大大的声音涌上来,瞬时,很整齐地响起拍手的节奏伴着“说,说,说”。 她拿起话筒,停了几秒,台下的人屏息看上去。 “未来的日子我不知道会怎样,但我知道,我在这里。”等你。 他一瞬不眨地望着她,不是他最想听的,却是他最愿意听的! 她走下来,目光炯炯。 “你说的当真?” 她没回答。 “桐桐,我嫉妒你!”陈玉书攀上她的手,也不避讳,一脸羡慕的说。 为什么啊?苍天怎么没让她遇上她的男神,她的真命天子呢! 李兮拿手捅她,意思是,当着男神的面呢,别太放肆! “桐桐,恭喜你,拿了一等奖。” 俞雯永远都是最正经、最温柔的一个,恭喜她时,居然还做出了握手的动作。 她想伸手,李兮抢先一步,把俞雯的手拍了下来。“朋友之间,有像你这样的吗?还握手呢,当是商会合作啊!” “我看书书看的电视上是这样的。”俞雯有点儿不好意思道。 “陈玉书看的都是狗血电视剧,能看嘛,你还学?雯雯啊,你以后少理她,小心被洗白脑子了!” 洗白脑子就是小心变白痴!她骂人,已经达到了自创词汇的境界了! “喂!”陈玉书伸手打她。“叫你骂我!” 宋井桐看着,笑了笑,目光看向俞雯身后不远处。 她们也跟着看了过去。 远处的人向她们的方向走来,一步一步。

第十九章 季骅走过去,递给她一束玫瑰。 “桐桐,你今天很美。”他赞扬着道。 她接过,微微一笑。“谢谢。” “一会有空吗?我想请你去吃饭?”他仿佛没有看到她身边的人,径自问她。 “不好意思,她已经有约了,恐怕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程向阳上前,从她手中拿过玫瑰花,塞回去给他,眼神有点挑衅的意思。 他回以同样的目光。“请问是当事人同意了?还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他搂上她的肩膀,亲昵地望着她,眼角一挑,邪魅地说道:“你说呢?” “桐桐,我在青云路定了个位置,我们一起过去吧?”他伸手去拉她的手,目光定定地撇向程向阳。 他着急,同样伸手去拉她。“桐桐。”他喊她,意思好像说:“桐桐,你别去!” 她往两边各自看了眼,挣扎着出来。 幼稚的两个人,干嘛把她拉到矛盾中心?“对不起两位,我今晚很累,想要回去休息。”所以,你们都可以走了,别过来晃眼了。 “我送你!” 两人同时开口。 “谢谢你们的好意,不用了,我和书书她们一起走。”她走到陈玉书旁边,一笑,拒绝了他们两个。 走了几步,陈玉书郁闷地鼓起了嘴巴。“桐桐,干嘛拒绝男神呢?你没看到男神那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吗?我看了都难受,你怎么舍得啊?” 她也没有只拒绝他一个人啊?更何况两个人,和谁一起去对另一个人也不公平好不好? 不过陈玉书才不想这些呢,她只知道,男神被抛弃了啦! 她偷偷转过头,暗暗为男神心疼! 哎,没办法,谁让她是男神的超级无敌大铁粉! 程向阳这会肯定想不到自个魅力如此之大,稳稳当当坐吸小迷妹。 “我全身上下唯一欣赏你一点。”他态度高傲地上下打量了季骅一遍。 他不接话,沉默地看着他。 “你什么都不行,就眼光可以,跟我看上了同一个人。”不知道他意旨何在,是夸别人还是在肯定自己的眼光。“但也没用,我的人,只能由我自己宠着,别人,休想觊觎!” 他霸道的宣誓,帅得简直不能再帅了! “巧了,我这人还真有这么一个坏毛病。”他不服输反击回去。“我看上的人和东西,绝对不退让!” 他轻蔑地嗤了声,王者般自信满满。“我会让你知道,觊觎别人心爱的人,会付出怎样严重的代价。” “好啊!我等着!”他也不是吓大的,有本事放马过来。 两个大男人特幼稚干瞪着对方,呛味十足十。 虞清绝赶过来看到了,特别无语。这两个人,年龄是不是只有幼稚园的水平?不,甚至连幼儿园孩子的水平也比不上。 他嫌丢人,赶紧拉走了他。 “你傻不傻?像个二百五一样!” “叫你过来是让你吐槽我的?”他气得瞪他。 什么忙都不帮,还帮着外人来训他,还是不是他兄弟了?瓷片兄弟,还一碰就碎的那种儿吧! 他白一眼,难不成还要他加入一起瞪别人不成。他是傻子,他可不是好吗? “那你叫我过来干嘛?” “载我回去啊!”他理所当然的答道。 他停下脚步,傻傻看着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你没有开玩笑?”确定不是整他的? 电话里着急忙慌说有急事需要他帮忙,这就是急事? “载我回去不是急事吗?我供你吃,供你住,还帮你应付你大哥,让你为我干点小事,你还不乐意了?” 这理所当然的口吻听得他想打人。“你的车呢?没开来那你随便打一辆车回去也可以啊!大不了我给你付钱,折腾我有意思吗?” 亏他大老远从“金盏”跑过来,以为他出什么事了?没想到一点儿屁事也没有,纯属他瞎闹腾。 他坐上车,拿起手机捣鼓,不理会虞清绝幽怨的眼神。 “最近总不见你去公司,你妈她赦免你,不让你去了?”他握着方向盘,打了个转弯,看着远方随意问道。 他刚刚给宋井桐发了条消息,没得到回应,心里挺难受的。这会儿他又拿他老妈威迫他去跑腿的事来说,他有点不开心。“你老往金盏跑,你哥知道吗?” 虞清绝侧过头看他,觉得不可理喻。“我是关心你,你倒好,威迫我来了是吧?” “我也是关心你而已!” “呵呵!”才怪! “要不你从信达园小道绕一下,顺便在那里停一会。”他看了几眼手机,跟他说道。 就知道,他不可能轻易回去的! “你不会动真格了吧?” 他装作没听着,坚持不懈地等回复,“桐桐,我一会到你们宿舍楼下,你下来,我有事和你说。” 发了三条消息,一条都没回复,他机智的想到了陈玉书。 “桐桐在宿舍吗?你跟她说,我一会到你们宿舍楼下了,你叫她下来一趟。” 不出三秒,他接到了陈玉书打的电话。 嗓门特大,特激动:“男神,桐桐她回家了,她家里人来接她回去的。” “她有说什么事情吗?”一会儿的功夫,她怎么回家了呢?他有点儿不信。“是不是桐桐她叫你这么编的。” “真不是!” 她咔嚓啃着苹果,一边悠闲的躺床上吃薯片追剧,声儿吵得他耳朵疼。 “我三分钟后到你寝室楼下了,你下来跟我说一下。” 刚说完,电话挂了。 她抗拒,不下去行不行啊? 他到了楼下时,陈玉书顶着个乱哄哄的头发下来。看到他,走过去,塞了两包东西给他。 “男神,这是桐桐家里人给的。”她话里的意思是,男神,我没骗你,桐桐真回家了。 他拿起来看了眼,感觉挺难过的。“她没跟我说!”这语气,让人想起了被妈妈冤枉的小孩子,又气又委屈还不能说的样子。 “男神你别难过。”她安慰着道:“桐桐她也是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的,东西没来得及收拾就走了,她不说故意不跟你说的。” 她目光撇到了一旁站着的虞清绝,小跑过去,打了声招呼,说了几句话又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男神,我上去追剧去了。” 他又恢复了她初见时的高冷,不甚着意点了个头。 她心里暗暗吐槽,男神这态度,前后差别可真大啊!没了桐桐,她好像也没啥用处了! “你的间谍?”他一上车,虞清绝便问道。 “什么间谍!我像是这种人吗?” 他看了好一会,点头,来自灵魂深处的认同。“不是像,分明是!” 他懒得接茬,指尖飞快在键盘上跳动。 “她怎么愿意当你的间谍的?” “喂!问你话呢?能不能搭理一下!再这样对我,兄弟情谊就这么断送了告诉你。” 他终于抬头。“说什么了?” 虞清绝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你不会对她感兴趣吧?” 他一脸拒绝的表情,惹得虞清绝不悦。“你这什么表情?” “太吵了,话也多,怕你对付不住。”他顿了下,犹豫几秒,失笑。“嗯,人还有点矮,怕你的下一代会是个小矮子。” 虞清绝狠狠瞪他,挖苦道:“话不多,人还冷,嗯,长得高的也不见得某些人对付得住。这不,发了这么多条消息,一条没回,热脸贴冷屁股。”他笑了下,故意气他道:“指不定小矮子都没有呢!” 他合上手机,冷淡的看着他,表情和她冷漠的神情如出一辙。 “开始护上了是吧?需不需要我给你号码,方便你出手啊!” 他一愣,没觉得自己刚才有护着。 “给你发过去了,你好好享用。不用感谢了啊!” 虞清绝低头看了眼亮起来的手机,上面是一串数字,后面有一句话,“小矮子的未来交到你手上了,好好对人家。” 他冷哼,剜了他一眼。无聊! 看到程向阳给她发的消息时,她准备上床睡觉了。 点开来看,无一不是一个意思。 她想了想,编辑了一条消息:找我什么事?感觉有点冷漠生硬,她又给删掉,重新输入,几次反复,终于发送出去。 什么时候开始,她编辑一条消息,居然也需要反复斟酌了? 她笑,静静看着手机,很久没有回复。 似乎,她在等他的回复。她意识到这点,心里暗骂自己,放下手机躺下睡觉。 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她极其敏锐,一下子端坐起来,伸手去拿手机。 “喂?”她懊恼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个电话,半和自己置气半冷漠。 “你还没睡吗?” 其实他看到了她给他发的消息了,只是他故意不回而已。他想看她会不会再给他发,傻傻守在手机前,守得他自己按耐不住了。 “嗯!” “我也没有。”他叹了下气,用哀怨的口吻:“你回家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他有线人,他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幽怨。 “忘了。”她找了个理由。其实她不是忘了,是压根没想到过要跟他说。 “桐桐!”他喊她。“桐桐!” 她听着没应。 “下回你做什么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找不到你,我会担心。” “什么?我没听着。”她没听清,刚才李婶上来敲她房门,以为她睡觉忘了关灯。 他重复,“我允许你什么事都跟我报备,我给你特权。” 她好笑,这算什么特权!“我不需要!” “可我想给你!”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水妞儿,睡了没?没睡早点儿睡,别熬夜。” 她应了声“知道了”,捂着手机小声说道:“我准备睡觉了,挂了。” “哎,别!” “嗯?”她没挂。 “你小名叫水妞儿?” 她听出了他憋着的笑声。“嗯!” 他大笑出来。这年头,好像已经没有人的小名叫什么妞儿了。“你的小名太搞笑了吧,和你的个性一点儿都不符,谁给你取的!” “我家阿姨叫的,你有意见?” “不不,没意见。”给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说有意见啊!“‘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水妞儿说的是这意思吧?” “你从哪抄袭来的?” “我博学着呢,哪里用得着抄袭?这不,我这会还看着书呢。”他吹起牛来,草稿也不用打。 她大度地成全他道:“那行,你继续博览群书,我睡了。” “别呀!陪我将会儿话呗。” 她没回答,把手机放到枕边,关了灯躺下。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她有时“嗯”一声,到后来没声儿,平稳入睡了。他宠溺一笑,眼神迷离,看着手机,喃喃着道:“桐桐,晚安。” 晚安,桐桐!

第二十章 李婶拿着衣服站门外敲门。“水妞儿,起床了吗?” 她迷糊应了声。 李婶拿钥匙开门进去,催促她道:“先生叫我把衣服拿来给你,你快点换上,收拾收拾,马上要出发了。” 她从被窝里面伸出头来看了一眼李婶捧着的衣服,烦闷地钻了回去。 藕粉色丝质公主风长裙,腰间镶嵌淡色绣花细腰带,一看,就是小女孩才有的打扮,她一点儿也不喜欢。他老这样,总按自己的心意来打扮她,从来不问问她到底喜不喜欢! “怎么又钻回去了?快点起来啊,先生等了很久了。”李婶撩开被子的一角,准备拖她起来。 她起身,那件藕粉色的衣服又很煞风景地落入她眼中。 “李婶,你出去吧,我弄好了下去。” “行,动作快一点,先生在楼下等着你呢。” 她点头,往洗浴间走。 洗漱完毕,她故意洗了个澡,洗完澡后化了个淡淡的妆容,基本上看不出。 磨蹭了好一会,她才走到试衣镜前,认命地拿起那件她极为嫌弃的衣服穿上,配上一双白色鞋。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人,觉得不可置信。藕粉色衣服更衬得她皮肤水嫩能掐出水来,绣花细腰带完美的贴合她纤细的腰肢,穿出了小女孩的清纯和大女生的风骨,美得不可方物。 抛开所有的抵抗,客观来说,她对他选的这套衣服还是满意的。 她下楼,一眼看到了坐在餐桌前看报纸的宋惜日。 他也看到她走下来,放下报纸,注视了她几秒,流露出满意的神情。他的女儿,全然继承了他良好的基因,美得脱俗高雅。 她闪过不悦的神色。每当他开心的时候,她心里既欢喜又烦闷,想要和他对着干。她就是有这么一个矛盾的心理。 “水妞儿,你穿这套衣服真好看,先生眼光就是好。”她走到餐桌前,坐下,李婶由衷夸奖。 她安静的用餐,没有回答。她故意洗了一个澡的目的是想错开和他一起用早餐的时间,没想到,到底还是避不开,他一直坐着等她下来。 “桐桐多吃点,你最近瘦了很多。”他剥了个水煮蛋放到她面前的空碟里。 她抬头,冷淡的表情。“谢谢,我不吃水煮蛋。” 宋惜日眸光暗淡,笑着问她:“那桐桐你吃什么?爸爸给你弄。” “你不用麻烦,我自己会吃。”她忍着烦闷,一字一句地道。 李婶看在眼里顿时心塞。 “水妞儿,吃点水煮蛋有益,你吃了吧。”她把碟子推到她面前,哀求地看着她。 她妥协,接过。 宋惜日僵着的脸,才放松下来。“桐桐在学校怎么样?”他找话和她聊。 “还可以。吃好喝好睡好玩好,一事无成。” 闻言,宋惜日放下筷子,一脸严肃,语重心长:“桐桐,大学是锻炼人的地方,不是让你来吃喝玩乐的。有多少人想念大学都没有机会,你还不好好珍惜?你这种行为就是浪费国家教育资源,枉费我的栽培。” 她嘲讽一笑,放下手里的东西。“吃食堂饭、喝白开水、睡休息时间、玩解剖,你不满意?还是说,我给你丢人了?” 宋惜日脸僵在那,没有说话。 良久,李叔过来提醒他们可以出发了。宋惜日起身,临出门前看了她一眼。“桐桐,爸爸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刚才的话,是爸爸说错了,你别放心上。” 她一滞,看着他笔挺消瘦的背影。 “桐桐,你别老跟先生怄气。他这些年对你多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他不说出来你也应该了解。他身体最近不太好了,半夜办公时老咳嗽,劝也劝不听。也就你回来的这一晚,他为了不让你知道替他操心,早早回去睡了。桐桐,先生年纪也大了,你……多关心关心他一下。” 李婶在她起身的时候,拉住了她,劝说她道。 她沉默,望向门外。她何尝不想对他好一点,可是,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忘不了当初她母亲是怎样眼巴巴等他回来看一眼,最终失望的神情。 “水妞儿,你答应李婶行吗?”见她没说话,李婶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一定要等到她答复。 她抽出手来,沉默半晌,点头。“我知道了。” 李婶欣慰地看她出去,眼里涌出了泪花。她这辈子,为她家小姐操碎了心,本以为可以安宁了,谁知,小姐走了,留下了未满七岁的小小姐。她呢,舍不得小小姐一个人无依无靠,一捱,又是十多年。 现在,她唯一一个心愿,希望她能和先生放下芥蒂,坦诚相待吧。 上了车,一路沉默。 所幸宋惜日的工作一般在车上已经开始了,沉默也不会突兀。 车子平稳前行,到了荥川市第一大酒店荥川国际大酒店。 他们下车,一大群人拥了上来。 她被挤得站不稳,不小心扭了一下,好在宋惜日及时扶住了她,不至于出糗。她郁闷,这些人长了千里眼吗?他们的车刚到,便堵满人了。更何况,宋惜日这款车放眼看去,哪都是,她自己不仔细辨认还真认不出,他们是怎么一下子认出来的? 几个穿得很正式的人走了过来,人群中自动让开了一条道,相机跟着追在后头拍。 “宋市长,欢迎啊!里边请。”走在最前头的人向他走过来,伸出手,迎他们进去。侧目看了她一眼,眼里惊愕,“这是宋市长的千金?大美人啊!” “小女井桐。”宋惜日介绍,转头看她,“桐桐,季淮,你季叔叔。” 她不喜欢*裸的打量,叫了声,不动声色别开目光。 “宋小姐在哪里念书?” “s大。” 季淮面露喜色,“我家那小子也在s大念书,一会叫他出来和你认识认识。年轻人之间嘛,比较聊得来。” 她出自本能的厌恶!他的意思,再迟顿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就算他儿子不是s大的,他也有千百种理由拿出来,让他儿子和她见面。 来自于教养,她没有表现出厌烦,只是微微一笑,一带而过。 “桐桐在s大就读的是行政管理吗?”季淮像个老长辈关心晚辈一样,又时候会停下来和宋惜日的交谈,问她问题。 她避重就轻。“不是,念的医学。” “哦?”季淮眼里明显闪过失望,不过被很好隐藏起来了。“医学也好!医济救人嘛!” 她看透却不指破,认同地点了下头。 有人走过来,停在了季淮身边。 她抬头,一惊,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平民子弟吗? 他对上她的目光,也愣了一下。“桐桐,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你们认识了呀?那就不用介绍了?”季淮话里抑制不住的高兴。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巴结市长,或许这会是一个好时机。“你们先聊着。我和宋市长到旁边谈点事。” 她看了眼宋惜日,挽过他的手。“季叔叔,我借用我爸爸几分钟,不耽误你们谈事吧?” “不耽误,不耽误。” 她拉过宋惜日走到一旁后,松开了手,凛冽地看着他,“爸,你要干什么?” “桐桐,新城规划建设需要资金融入。”他低沉沉地道,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一嗤,不可置信。“所以,为了你的工作,你要牺牲我?” “不是牺牲!”他解释,“你和季骅那孩子也认识,当做朋友见面就成。桐桐,帮帮爸爸,和他讲会儿话,很多人需要你帮助,桐桐。” 一句很多人需要她的帮助,她顿时心软了,语气却依旧的冰冷。 “说得真好听!要是我不认识他,你也会这么干对吧?工作,在你心里的位置,永远摆在第一位,我们,永远别想比得上!” 看着她强忍的泪水,他心里一痛。工作即使再重要,她在他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帮你可以,我有一个条件。”她看向他,执拗说道:“你必须把荥安路的那家福利院保留下来,不纳入规划范围。” 他犯难。“桐桐,爸爸不能答应你,爸爸不能拿全市人的福祉来许诺你!爸爸不能视百姓利益于不顾,请你原谅爸爸。” 她早猜到了,压根没有指望他能答应。“你把他们的福祉看得比自己都还要重要,那你把那些小孩子看成什么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新城规划是给了许多人福祉,帮助了许多人,可是,对于那些把福利院当成自己家的孩子来说呢,他们家没了,他们要去哪里?你想过没有?” “桐桐,爸爸会为他们建设新的家园。他们只有拥有一个优质的环境,才能健康成长。你相信爸爸,这是对的。” 他很庆幸,他的女儿虽然恨他,但是却有着一颗善良、关怀他人的心。他的教导,至少没白费。 她沉思,半刻点头,走了过去。她不曾怀疑过他会全心全意为所有人谋利益的心! 季骅看她款款走来,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喝点什么?橙汁可以吗?”他走到酒水摆放处,给她拿了一杯橙汁。 “谢谢!”她接过,放在旁边,没喝,淡淡地说道:“我没想到你居然是季氏集团的公子哥。” 他听不出来她口吻中的语气。“对不起,没有预先告诉你!” “没事,我也没问过你!” “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他问她道,略带着紧张。 她看向他,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从你刚才看到我的表情中,我感觉你很不喜欢公子哥!好像觉得我也是那种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干的人一样……感觉你对我,好像很失望。”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问他道:“你觉得你自己是吗?” 他认真思考了一番,摇头,郑重其事。“我不是!我不像其他人一样,到处挥霍无度,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放荡不羁。我感觉自己还挺踏实,挺有责任感和爱心的。” “那不就得了!” 他笑。“你还真是废话懒得多说一句!” “……”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场合,吵,还虚伪,不愿意参加,但不参加不行,被我爸逼迫得压不过气来。”他看向宋惜日和季淮的方向,目光缥缈,感慨到。 像这一次,季淮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女孩子,他一下看出了意图,想都不想给拒绝了。最后,还是被强迫过来了,他只说了一句话,“季骅,这将来是你的公司,你不出来谋划,谁帮你。”他一点都不在乎,可是,却不得不在乎。 所幸,他看到的人是她,不是别人! 她沿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神采焕发的笑容挂在宋惜日的嘴角,她知道,她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习惯了就好!”她安慰性道。毕竟,未来他是要接手企业的人,这些场合,除了习惯还有什么办法。 他点头,专注看着她。“你和程向阳……” 他话还没有说完,宋惜日和季淮一齐走了过来,他下意识停住了。 “宋市长,你看,这两孩子聊得多来,投缘呐!”季淮赞赏地笑,眼角的皱眉轻易能看见,却也不难看出他年轻时应该也是很帅气的一个人。 宋惜日一笑,并不说话。 “宋小姐,一会我让季骅送你回去。一个学校的,方便,你不介意我自作主张了吧。” 她道谢,并没有驳了他的意。 “那爸,宋市长,我和桐桐先走了。”季骅向他们道别。 上车时,季淮吩咐佣人给她准备了一些小礼品,说是让她回去分给舍友,她不好意思拿,拒绝了。季淮板着一张脸,说不要就是不给他面子,她只好接下,道了声谢。 “我爸这人就这样,其实没什么坏心眼,你别见怪。”路上,季骅跟她解释道。 “没见怪!”她看向窗外的车流,不在意的答道。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看你基本上没吃什么?”路过青云路时,他开得稍慢,询问她的意见。 “我不饿。”她现在除了疲惫,想躺一会以外,其他的没什么心思。 他把车停靠在路边,下车,绕过来,伏下身和她说道:“我去打包点东西,给你带回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他已经跑进去了。不一会,提着打包盒出来了。 “你拿回去,晚上饿了可以吃。”上车后,他递给她,然后系好安全带继续开车。 到了女生寝室楼下,她下车,他也跟着下来。 “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她说道,转身往里走。 “桐桐,等等。” 她回头。“怎么了?” 他上前,理了理她耳后根的头发。“好了。” 她拉开一段距离,说了声“谢谢”,上楼。 等她人彻底消失在楼道时,他才走。指尖,残留着她发丝的清香,似有似无。

第二十一章 s大校园贴吧再一次大爆炸,上面的谩骂声一波高过一波,骂的内容一句比一句难听。 一向沉着冷静的宋井桐,这一次,再也不是毫无波澜。 她看着上面的言论,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暗暗泛着心酸。人言可畏,她终于彻底体会到了! “绿茶女夜会男人脚踏两只船,男神一片真心付之东流。” 配图是,昨天晚上季骅送她回来的照片。照片角度拍得堪称完美,一眼看过去,她含情脉脉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娇羞的星光。 下面的话,刺痛了她的眼。 “不要脸的*,滚出s大!” “脚踏两只船,不知廉耻!这种人,死了算了!” “当时男神向她表白,她还哭了,现在想想,恶心死了!” “这种人怎么还活着啊!要我是她,干脆找个最高楼层跳下去得了!荥川国际大酒店高楼等着她!” “……” 每一条评论,深深戳着她的心。她有一刻心疼起那些明星,被各种言论诋毁、辱骂,却还要假装坚强,披着伪装快乐的皮假装开心。 好在,她不是明星!可她,却同样遭受网络暴力。 “桐桐,你别看了。”陈玉书走过来,把她的电脑合上。“我们相信你就够了!” 她只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我知道,谢谢你,玉书。” 陈玉书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兮兮、雯雯和我都是你坚强的后盾,谁再敢说你,我们绝对不放过她。” “嗯!我去上课了。”她点头应下,拿了桌面上的书出去。 陈玉书看着她失落的背影,没舍得叫住她,告诉她拿错书了。 去教室的路上,她没控制住自己把手机拿出来,看着上面的评论,心寒得无以交付。 “刚才看见她走过了,全身骚气,大老远都能闻到!臭气熏天的!” “那你还不往地上捡一坨狗屎扔到她身上!” “想啊,路上没狗屎!想往她脸上吐口痰,支持我的举个爪。” “……” 她忍着委屈,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可是,路上那些人的眼光,一个两个都能把她给杀死。甚至,她感觉到了有人在她走过之后,吐口水。 除了假装没看到,低头看着手机以外,她还能怎么?难不成上去大吵,和她们理论?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女神,男神对你这么好,你真的背叛他了吗?还是这里边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如果是,你出来澄清一下,也好过让大家误会你。” 这是她迄今为止看到最温婉,不是骂她的唯一一句话。 只是,不到一分钟,发这句话的女生被团团攻击。 “你是收了什么好处吗?一个劲替她说好话!” “有什么好解释的!有图有真相,还需要给机会她狡辩吗?” “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个臭*!” “……” 女生捱不住攻击,删除了评论。即使这样,她依旧在心里感激她,谢谢她替她站出来伸张。 为难女人的,永远都是女人!这句话的真谛,她算是参透! 到了教室,她坐下,班上的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没有像上一次隔离她,也没有用好奇的、鄙夷的目光打探她,她心里一暖,至少,她还是被认同的。 上课钟声响起,教授准点进门,他把外套一脱,随意搭在讲桌上,走下来。 “课前给大家讲一个案例,是我切身经历过的。”走到宋井桐旁边时,他停了下来,目光炯炯看了她一眼,自然地移开视线。“我刚大学毕业时,在一家小医院里实习,有天呢,来了一个心脏病病人,病人家属没来,医院规定,只有病人家属签字,交齐手术费后才能手术。” “这个病人的情况,真不是一般的糟糕,等联系上他家人再动手术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决定先给病人手术,出了什么意外,一切风险我来承担。” “手术并不顺利,术后,病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昏迷。昏迷期间,病人家属赶来了,一过来,先是一个耳光,打得我昏头转向。在我没有反应过来时,控诉我是害得老人家昏迷的元凶。后来,越演越烈,我成了害老人家进医院的坏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医生,会无条件帮助一个病人,除了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是罪魁祸首!” “那段期间,我被革了职,找不到工作,还不敢出门,怕被人骂。那是什么样的日子,灰暗?那已经不足够用来形容了!好在最后,老人家还是醒了,醒来之后,听说了这件事,给我洗了冤。” “然而,我的从业生涯还是留下了很大的一个污点。很多时候,还是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背后谩骂我威胁老人家篡改事实真相。” 教授停顿了一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 “也许,你们听到后面,会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觉得我愚蠢,不该去救这个病人。”教授雄厚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教室格外洪亮。“可我不后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旧会这么干。” “可能,前期的骂名会伴随着你,会使你痛苦,但是,这都不是长久的。时间是一切流言蜚语最大的敌人!是对是错,孰是孰非,时间会给你公正。事实就是事实,任你怎么胡编乱造,它摆在那里,一点也不会被更改。” “未来你们有可能会面临着许多的污蔑,不公平对待。我都希望你们能以一颗善良、充满爱、积极与乐观的心态去面对。” 教授的话刚讲完,响起了如雷贯耳的掌声。 她抬头看上去,对上教授微笑的目光。她知道,教授是在鼓励她,这番话,她也听出来了! 沉默不是软弱,清者自清,时间会给你公正。所以,她,不要怕。 下课后,她正常去吃饭,吃了饭后去图书馆。即使一路上,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她淡然处之,不予理睬。 “桐桐,对不起,是我害你被误会了。” 季骅给她发了条消息,向她道歉,她看后,发了一条过去。“不关你的事,别放心上。” 一会,电话打进来了,她走出去接。 “桐桐,你还好吗?”他关切的声音传过来,略微带着担忧和歉意。 “没事。” “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送你回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他过意不去,是因为他,她才忍受着谩骂。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真不怪你,别老道歉,我不喜欢听!” 他沉默。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去看书了。” “嗯!”他应声,“桐桐,别害怕。” “嗯,谢谢!” 她挂了电话,进去接着看书,看了几个钟,她只记住了一两个知识点,专注力低下。最后,她合上书,去校园散步。 清凉的晚风吹过,她的发丝随风轻轻飘扬,恬静美丽。 她找了张长椅坐下,突然间想家了,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响了几声后,慈祥的声音穿出来。“水妞儿,怎么打电话回来了?” “没什么,想和你讲会儿话。我爸呢,他不在吧?” “消食去了!水妞儿啊,你吃过饭了没,记得吃饭啊,可不能饿坏了身体。我们不在你身边,管不了你,但是你也要对自己好点儿,别学那些个人减肥。”李婶谆谆叮嘱。 她颔首,眼里闪过星星泪光,终究没让它落下来。“我知道了。”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先生还抱怨说了,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我笑话他,没意思怎么还把自己给吃撑了?”李婶笑呵的声音悦耳祥和。 她跟着笑,想了想,才说:“李婶,你看着他一点,别让他吃太多油腻的东西了。” “行!到时候我告诉先生说是你嘱咐的,他保准乖乖听话。” “别,李婶,你别跟他说是我说的!”一阵风吹过挺凉的,她拢了拢衣服。 她听到李婶小声的叹气声。“你啊,总这样,明明关心先生,却总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话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 她寂静了半晌。“李婶。”声音中带了她自己也不自觉的哽咽。 “水妞儿,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什么事说出来,李婶帮你做主。”李婶紧张问她道。 “没呢,外边风太大了,沙子迷了眼,有点疼,没什么事。”她仰头看上去,漆黑的夜空中星星点点,很迷人,也很孤寂。 李婶半信半疑。“没骗李婶?” “嗯!” “水妞儿你记住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有什么事,都别怕。知道了吗?” 她的泪因她这一句话差点掉了下来,即使她被全世界曲解谩骂,有这一句话,也值了。“嗯,我记住了。谢谢你,李婶。” “跟李婶你还说什么傻话呢?”李婶假意责备她,口吻中带着对自家孩子般的溺爱。“不是说外边冷吗?快点回去,别在外头待着了,万一着凉了,李婶会心疼。” “嗯,我挂了。” 她愣愣看了几秒暗下去的屏幕,踏着沉重的步子往寝室走。 程向阳站在树荫道等她,她心思沉重地走着,没有注意到他。于是,他跟了她一路。 她低着头,背脊和平时一样笔挺优雅,可他看得出来,她笔挺的背后隐藏的落寞。 “桐桐。”他叫住了她,她缓慢转身,看向他的眼睛有点儿木讷,不似以往灵动。 她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别开目光。“你等我?什么时候?”说完,她才发现她的语言逻辑不太对。 “我跟了你一路。” “……” 他上前,轻轻摁住她的肩膀,她想要躲闪,他制止住了,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桐桐,那些流言蜚语你别在乎。我信你,这就够了!” 她的泪,毫无预兆掉了下来。 看到那些伤人的话时,她很难过,却没有哭;陈玉书安慰她时,她也没有哭;季骅向她道歉时,她也没有哭;甚至,李婶跟她说了那些话时,她强忍眼泪与满腹的委屈,依旧没有哭。他的一句,我信你,让她溃不成军。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倔强败下了阵。 他的心,跟着痛了。他慌乱,一把搂她进怀里,一边胡乱擦着她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越擦越多。 “傻瓜,别哭了。乖,听话,别哭了。” 她在他的怀里摇头,像失去家园终于找到庇佑的孩子一样泣不成声。“我好讨厌她们,为什么?为什么啊她们,我没有做对不起她们的事,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好讨厌自己,要是自己听不见看不着该有多好。” 她的话里,夹着抽咽的声,一下一下的,抽打着他。 他狠狠搂着她,似乎要把她融入自己体内。 “我信你!我信你,桐桐!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信你!”他知道她的个性,了解她的为人,所以,他不曾怀疑她。 “别哭了,乖!我一定会找出诽谤的人,绝对不放过他!”他的手,抚上她巴掌小的脸,怜惜地擦去她流淌的泪水。 她抬头,泪水盈眶,水漾漾看着他,摇头。“不要,你不要去。” 他又心疼又好笑。她,即使外表再冷淡,可她的心,比谁都要温暖善良。她,真是个善良的小傻瓜!他的小傻瓜! “好,答应你,不去!” 他捧上她的脸,轻轻吻上去,带着眷恋舔舐她眼角的泪痕。 “无论什么时候,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相信你。” 爱你!

第二十二章 距校园贴吧风闻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校联篮球决赛接踵而至。 程向阳在试衣镜前摆弄发型,捣鼓了半个多小时。 虞清绝恹恹地站在旁边等他,生无可恋的表情,故意拉长了声调:“程大公子,弄好了没有?黄花菜都要凉了。” 他置若罔闻。“帮我看下手机,有没有消息?” 虞清绝慵懒地伸手去够,解开手机看了眼,手机反应太灵敏,他一下点进了聊天记录页。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几眼。上面满满的都是他发的消息,而且都是一长段一长段的,对方不是只回了几个字或者是干脆不理睬。 “桐桐,明天中午四点半在室内体育场我有一场校联篮球赛,你一定要过来!你来了,我才有决胜对方的力量。” 好肉麻,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短信下面,没有任何回复。 他接着往下看,距上一条短信发送的时间才过了二十多分钟。 “桐桐,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你看到我发的消息没有?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让李兮拿回去给你了,到时候你穿过来看我打球,别人一看,就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没人会和你抢我了。我是不是考虑得很周到啊?桐桐,因为时刻想着你,所以才时刻顾念着你!” 他一嗤。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他还不敢相信,一向流连风月、浪荡不羁的花花公子程向阳,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洁身自好、放低身段到如此地步!爱情呐,果真能使人疯狂! 程向阳见他看得那么津津有味,以为是消息过来了,停下手头动作抽走了手机。 “怎么不回我消息呢?”他一看,不开心地低声嘀咕。 虞清绝在一旁白眼,你这么烦人,摆明了不想理你呗,还能为什么! “我打个电话问问。”他自言自语说道。 接你的电话才有鬼!他在心里暗暗吐槽。 他拨出去,响了十几声,传出一般接电话没人听时标准的女音,他一直听到人家重复了三遍之后才不死心地挂了。 虞清绝看在眼里,想骂他心都有了。“你消停一会吧!这样了你还看不出来吗?摆明了不想来,你强迫人家有用吗?” 他剜了他一眼,像是解释:“桐桐不常玩手机,没看到也不一定!” 虞清绝懒得和他争辩。他就护着吧! 他点进拨号键,重新拨了一个出去。 响了几秒钟,接起来了。 虞清绝看过去,不会吧,这就接了?那他刚才岂不是打脸了。好在,下面的通话又让他更加坚信,他说的没错。 “男神,你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找桐桐啊?”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不用说,她都知道是找桐桐的。 “嗯。”他沉沉地应了声。“她在你旁边吗?” “她参加新城规划建设剪彩仪式去了,男神你不知道吗?”她看电视剧的声音穿透过来,悲伤的音乐刚好配他此时的心情。 “你没把衣服给桐桐,是我明天比赛的事?”他误以为是她没说,她有可能还不知道。 说到底,他还是怀有期待的。 她很认真暂停电脑,唯恐他听不到。“说了!桐桐她叫我给你加油就行!男神,我一会儿带上雯雯和兮兮去给你加油!” 他失望的表情明晃晃挂在脸上,虞清绝看过去,颇不厚道笑出了声。 “桐桐有没有告诉你她什么时候回来?”他不死心,又问道。 她没问啊,要怎么回答?反正桐桐也不会去,别给他希望好了。“大概晚上八九点钟吧。”她底气不足,有点儿心虚地说道:“男神,你别失望,下回桐桐一定会去的!” 见他没有说话,她又补充道:“男神,我们一会过去给你加油!” “嗯,谢谢!”他挂掉电话,把手机甩在一边。 虞清绝一笑,幸灾乐祸。“走了!” 他摘掉头带,置气地往地上一扔。他只想系给她看,她不来,系了也没意思! 虞清绝扭头,扫了眼被扔在地上的头带。“你不系吗?”他刚才可是很认真在试衣镜前捣鼓了大半天,不系上多可惜! 他瞪了他一眼,像个被长辈骂了的小朋友,不分青红皂白把脾气发到别人身上。 幼稚!他不理会,往车库走。 到车库一看,车子只剩下一辆车了。他纳闷,回头看着闷闷地倚在柱子旁的人。 “车呢,怎么都不见了?” “买了!”他风轻云淡地说道。 “你在逗我吗?”他才不来一天车库,是经历了大扫荡吗?居然只剩下一辆车,还是最差的一辆。“别开玩笑了!” 他露出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真的?”他不信,确认道:“你的爱车也给买了?你舍得?” “桐桐她不喜欢,觉得浪费。我给卖掉了,以后都开这一辆。”他不以为意,简单解释了一下。 虞清绝暴怒,狠狠踹了下车轮胎,差点爆粗口。“你脑子进水了吧?她不喜欢,你就卖掉?她要你把心掏出来给她,你怎么不给!” “她没问我要!”他特么还配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他说话,差点没把他气死。敢情她要,他一定会给是吧? 虞清绝看都不看他,往驾驶座上一坐,故意开出了院子才停下来,让他多走一段路。 他慢吞吞地走过去,手搭上车门的瞬间停住了,转身回了一趟公寓。 出来时,他头上系着刚才扔掉的头带。 虞清绝鄙视看了他一眼,无可救药的表情,启动车子出发。 他们人刚到室内篮球场,一片尖叫声哗然响起。 虞清绝还颇有兴致冲人群一笑,而他板着长脸,往四周打量,没看到想看的人,脸更沉。 他沿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陈玉书笑嘻嘻地向他招手打招呼,继而一看她旁边的李兮,眉头一皱。 比赛开始之前,球员们开始热身。 他心不在焉往观众席看过去,又心不在焉回过头,反手一个投球,“哐当”一声,众人屏息瞩目之下稳稳地进去了。 一下子,欢呼声响起。 热身完毕后,进行比赛,双方队员互相表示友好。 哨子声响起,裁判高高地把球抛起来,他一跃身,接到了球。 场上,呼声大气。 “s大加油!程向阳加油!” 在欢呼声中,运球、躲避、投球动作一气呵成,一个两分球,进了! “呜!”台上一片轰动,激动的声音响彻云霄。 渐渐地,上半场比赛结束,迎来中途休息的时间,s大以25比18的成绩,领先c大。 他坐在休息区休息,几个不认识的女生上前给他送饮料,娇羞羞地等着他接。 “谢谢,我自己有水!” 他突然间气愤,如果她来了,他用不着用这种方式。他可以搂着她,自豪地告诉这些人,他有女朋友,不需要她们。而不是说他有水! 女生眼里闪着泪水,目光炯炯看着他。“学长,我在里面加了葡萄糖。”意思是,你不能拒绝。 他站起来,忽然眼前一亮,远远看到了走在门口的她。 “我女朋友来了,不好意思!”他越过人群,走到她身边。 女生尴尬地站在那里。她是因为没看到他身边有人陪着,所以她才壮着胆走过去的,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桐桐,我一直等你,你终于来了!”他语气里有抑不住的兴奋,也有一点撒娇的抱怨。 即使她身上没穿他买的那一件衣服,喜悦的心情充斥着他,他也忽略了。 她淡淡点头,算是回答。 他不满意她的态度,气鼓着脸。周围的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很不可思议。 “你想要喝水吗?我去给你买。”她受不住他这样子,妥协地问道。 他换上笑容,撒娇的口吻。“我不喝水!打球太用力了,肩膀好酸,你帮我捏一捏就行。”说完,他闭上眼睛,享受的表情。 她手迟迟不动,几秒钟过后,才搭了上去。“低一点,你太高了。”即使她有173,在他面前,她一点身高上的优势也没有。 他很配合地猫低了身子。“桐桐,你来了,我什么都不怕了!” 她手上的动作一滞,很快又衔接上了。“这样的力道可以吗?” “嗯!” 她安静地捏着,休息结束的哨声响起,她才停下来。 “桐桐,我比赛去了。”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体把她包围住。 “嗯,去吧,加油!”她嫣然一笑,说道。 “桐桐,一点诚意也没有!” 他笑着指责她,在她愣神的时候,往她脸上一亲,心满意足跑了过去。 她看着他奔跑的身影,淡然的脸上有一抹红晕。 走过去,到陈玉书给她占的位置坐下。 陈玉书故作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她。“咦,桐桐,你浑身上下都是爱情的酸臭味,离我远点!” “羡慕嫉妒恨了吧?你也赶紧去找一个,虐死他们!”李兮捅了下陈玉书的手肘子,怂恿道。 “切!我是凭我自己的实力单身的,有什么好羡慕的!” “书书乖啊,咱不骗自己!” 陈玉书哼了下,扭头看比赛,不理她。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目前为止,s大以44分的分数,与c大拉开了很大一段比分。 下半场中途,两队要求换人。 趁换人的间隙,他到边界出,向她招手。 她看了下,别开目光。比赛不好好打,老看着她干嘛! 见她不理他,他嘟囔着嘴,又跑回去。 李兮贼溜溜的打量她。“男神一刻都离不开你哟!”话里,除了羡慕,还有调侃的成分。 她专注比赛,只应了声。 “男神怎么回事啊?老拦自家人的球!”她旁边的一个女生焦急地说道,声音很大,周围许多人都听见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呗!” 一个女生答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入她耳朵,她回过头去看,发现那女生敌对地看着她。她又不认识她,也没惹她,用得着这样瞪她吗? “看什么看,说得就是你!”女生冲她吼道。 她莫名其妙,想和她说清楚,陈玉书已经抢先她一步,气势汹汹:“我们有惹你吗?对我们发什么疯!想干嘛,挑事是不是?” 显然,女生被她给镇住了,怯生生不敢说话。 “有病!”她低声道。 陈玉书听到了,转身想要和她理论,她和俞雯拉住了她。“书书,算了。”她摇头,示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疯婆子!”她骂了声,继续看球赛。 赛场上,汗水飞扬。 球飞过来,季骅截上去,程向阳一个纵身,把球拦了下来。 宋井桐秀眉一皱。她不明白,为什么换了季骅上场后,程向阳老是去截他的球? 比分,渐渐拉近。 观众台上,传来许多人气馁的声音。

第二十三章 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比分渐渐拉近,只差几分之隔。 赛场最后一分钟哨声响起,c大球员截住了球,只要投中两个球,比分将会持平,塞时将会增加。这对s大来说无疑是不宜的。 虞清绝一个箭步,大步冲上去,转身、拦截,球被截断了,场上欢呼声大起。 “突然间被虞学长圈粉了!”陈玉书双手合一,一脸花痴,冒着星星眼看场上奔跑的人。 倒计时十秒钟的时间,突出重围,一跃身,球瞄准篮框,“哐当”一下落入框中,落下、反弹、再落下…… 场上雀跃的欢呼声迎来了比赛的结束,人群涌动。 “学长真的好帅啊!”她紧紧盯着场上的人目不转睛。 李兮鄙视的眼神射过去,愤恨说道:“他帅?你脑子进水了吧!忘了他当初怎么捉弄我的了吗?” “一码事归一码事好不好?”陈玉书还是比较客观公正的,“虽然说当初他捉弄了你,可后来他不是道歉了吗?而且,他本来就帅啊,我没说错啊!桐桐,雯雯,你们觉得我说得对吧?” 她期待地看着她俩,希望她们也能够客观公正。 俞雯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算是表示认同。 她开心,得意地冲李兮挑眉一笑。“看吧!桐桐和雯雯都这么认为,也就只有你死不承认。” 李兮切了声,气恼地别开眼。还说好姐妹呢,一点也不挺她! “其实我觉得吧……”她看了眼宋井桐,小心翼翼地问道:“桐桐,你不介意我说句实话吧。” 她冷清的眼看着场上热闹的人群,“不介意,你说吧。” “嗯!”她犹豫了一小下才开口:“我觉得男神有点儿幼稚,爱闹小孩子脾气,不太成熟。像刚才吧,他完全可以和季学长一起合作打败c大,可是,他却选择了另一个方法。” 宋井桐沉默,等她继续说下去,难得她有真知灼见。 “虽然我对男神印象很好,他人也很不错,对你还特别上心,可是桐桐,我感觉如果你和男神在一起可能会很累。你需要等他成长,他也需要你给时间他。” 她点点头,眼里清冷的光暗淡下去,别过视线幽幽看着远处。 “别说这些了,打起来了!”李兮指着球场上的人给她们看。 她们三个一齐看过去。“男神真的是!”陈玉书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形容了。 “刚才为什么一直截我的球?”散场后,季骅拉住了他,不满质问原因。 他冷冷一嗤,蔑视的表情。“还能为什么,看你不爽!” 本来他只想找他理论而已,谁料,他语气如此的傲慢,季骅彻底被激怒,咬牙切齿:“你很傲是不是?” “怎样?想打架?”他挑衅地说道。 “不以为我不敢是吗?”季骅狠狠地一拳挥了过去。 他吃痛,脸扭向了一边,很快反应过来,戾狠地还回去。 两人扭打成一团,所以有了她们看到的局面。 她们跑过去,挤进人群中。 虞清绝和其他一些球员劝架,拼命扯开他们。裁判员老师在旁边吹哨子要求停止,两人置之不理,我行我素。 “我天!这都不放手,想被处分是吗?”陈玉书在她耳边大喊。 她气了,冲扭打着的两人大喊:“你们很想打是吗?打死算了!需要刀吗?我给你们找来!”她愤怒的声音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消散,听不清晰。 她上前,挡在两人中间。扬起的拳头,瞬时间挺住了,周围的人自觉的退后了几步。 “怎么不打了?打呀,我站在这里看你们打。”她故意笑,嘲讽地说道。 他紧握的拳头缓慢地松开,灰败的垂在两旁,头低得矮矮的,等着受罚的样子。 她没再说任何一句话,脸上的表情似结了冰一样冷漠。 裁判员老师上前,脸臭得跟臭豆腐一般黑,却碍于两人的家庭背景,严厉又有妥协的意思。只要两人认下错,他一定放水:“说一下为什么要打架!不说清楚,我带你们去找你们教导员老师,让他来处理你们。” 意思够明显了,只要他们两个人认错的态度稍微好一点,这件事情就能过去了。 偏偏,两个人什么都不说,态度恶劣得不像样。 “男神!”陈玉书小声喊了下他,希望他能理解她的用意。 他视而不见,态度倨傲。 倒是季骅先认错了。“老师,是我的错,我不该先动手。”话里存有的漏洞,裁判员老师又不是听不出来,只是懒得去揪。 “认错了就行!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裁判员老师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桐桐,对不起,害你担心了!”季骅走上前,歉意满满地对她说道。 她不觉得他有什么对不起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反倒是看到他红肿的嘴角时,愧意泛起。 程向阳冷冷地一哼,眼里仇视更浓。 “桐桐,我先走了,改天联系。”季骅道,话里灰败气息更重。 她愧疚,感觉他挨的打是因为她,她害了他。“我……你脸上有伤,我帮你清理一下吧。” 话刚说完,程向阳气鼓鼓瞪大眼睛瞪她,脸上又是吃醋又是气氛、委屈的表情。 陈玉书上前,扯过她,站到她面前。“桐桐,我帮季学长处理吧,男神他也受伤了,你帮男神处理,季学长交给我了。”然后,一把推她,扯着季骅嘴里念叨:“季学长,走走。” 她被推得一个踉跄,没站稳,程向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桐桐,我们过去看一下啊,你好好帮男神处理处理啊!”李兮贼兮兮地冲她眨巴眼睛,拉着俞雯一溜烟走了。 “我也走了!”虞清绝特别识趣,见没事也走人了。 正合他意。“桐桐,我疼!”见人都走了,他拉着她的手抱怨哀叫。 “松手!”她不轻不淡地命令道。 “不要,除非你帮我上药!” “你手全是汗,特粘人,快点松开。” 他不满地放开了手,抽出一方丝质纯色手帕,牵起她洁白纤细的手轻轻擦了几下。“我给你这样擦几下就不粘了。” 她翻白眼,无奈。他手粘,干嘛要给她擦,傻哦? “我自己来。” “好!”他交给她,伸出手。“你给我擦。”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她垂眸,细指搭上他的手,手心很大,红润温暖。 他溺爱地看着她细长的手缓缓地擦拭他的掌心,冰冷的手无意间碰到他圆润的指腹,丝丝冰凉。在她快要擦拭好后,他抓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她抬头,眼里星辰闪耀。手上的力度刚刚好,温度也刚刚好,她心跳的节奏,快了一拍,很有韵律的“砰砰”跳动。 “桐桐,我早想这么干了,想要一直握着你的手,看这世间春夏秋冬四季变换,陪你走过高山野岭,爱你地老天荒。”他望进她的眼,清澈无辜。 她沉寂,没有回话。 半晌过后,她问他道:“你嘴巴不是疼吗?还能讲废话?” “我哪都不疼,我只疼你!” 她好笑,眼睛笑成了一轮弯月,极其好看。“满嘴跑火车!”她笑怪,眼里没了方才的清冷。 “因为是你,火车才跑得动,换成了别人,早歇气了。” 她不以为然,径自往前走。 “我脸肿成这样了,你不管我吗?万一我脸再也好不了了,以后你老公可就成了个丑八怪了,你不会后悔?”他跟在后面追问道。 她想也不想,“不会!” “哦!”他拉长了声调,“这么说,你的老公我未来变丑了,你依旧还是会爱我?” 她意识到自己钻进他设的陷阱里头了,气恼却又因他的话,耳根子红了,加快步子往前走。 “真容易害羞!”他两步追了上来,“不管未来你变成什么样,哪怕你成了一个老太婆,我都喜欢你,把你当成一辈子的大宝贝。” 她回头,剜了他一眼。 他笑道,嘴里抹了蜜。“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变丑!在我心中,再也没人比你美,比你灵动,比你更吸引我!”他突然凑上前,贴到她耳畔,邪气的眉眼上挑,连带着最后的一句话意味深长。 “可惜你没有一处地方吸引到我!”她反击。 “狡辩!” 她打算不理他,走进了一家便利店,要了消炎药水和棉签。 他坐在凉椅等她,看她飘逸的秀发被风扬起,款款走来,美轮美奂。 她坐到旁边,打开药瓶子,取出两根棉签。“脸稍微抬一下。”她说道,靠近了一点,仔细地给他红肿的下颚上药。 他配合的仰头。 细碎的绒毛被风轻轻吹起,一下一下撩拨他的脸,她清香温润的呼吸倾吐在他脖子上,害得他胡思乱想。 “为什么要动手?”她声音不轻不重,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淡淡的很舒服。 他走神了,没听见。 “喂!干嘛不说话!”她故意加重手里的力道,弄得他一疼,“哧”了声。 “不回答行不行?”他才不要告诉她,他因为她进来的时候和季骅打了个招呼,他吃醋了所以故意对付他的! 她点头,默许。 “书书跟我讲了一些他对你的看法,你想听吗?”她搽着药,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想知道她身边的人对他怎么看的。“嗯,说什么了?不会又是讲我帅啊之类的话吧,这些话,我听她说不下十遍了。” “你觉得你自己现在做的所有事情,未来的许多年后,你回想起来,不会后悔吗?包括追我这件事。” 他低下头,目光炯炯看着她,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桐桐,未来的事谁都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一点儿也不容得作假!” 她什么表情也没有,至始至终很冷淡。她要的答案,并非他给的答案! “桐桐,我知道自己还不够成熟,还不能够为你撑起一片天来,可是桐桐,请你给我时间,我会成长给你看。”他诚挚地恳求到,清澈的眼水雾缭绕。 “书书说的就是这个。” 她用棉签重新粘上药水,给他擦拭。 “桐桐,六年之约,六年之后,我一定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相信我桐桐。”他钳住她的手,再一次迫使她看过去。 她郑重其事,认真的说道:“你没有必要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因为他就是他,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一个人!就像他觉得,他想要的,只是她自己一样。 “什么意思?你反悔了吗?” 她玩心忽起,捉弄他,点头。 “喂!宋井桐!”他大呼。一个低头,狠狠吻上了她。 他近乎失控,被她清冷的味道深深吸引。捧着她的脸,在她唇瓣上辗转,撬开贝齿,深深探入。 她被动,然后,回应了他。搂上他,轻轻地回应着他。 他感受到了她的回应,喜悦,紧紧搂着她,加深了吻。两人忘我的黏在一起,分不开,直到气喘吁吁。 他笑着,眼里柔情似水。“桐桐。”他扳过她,在她额上一亲。“傻瓜!” 她一向清冷的脸,染上了异样的红晕,不敢看他。 他宠溺地将额头抵在她额头,耳边,是他深情告白的声音。“桐桐,你信我,我的眼里是你,心里是你,自从遇见你,再没清醒过!”

第二十五章 宋井桐迎来了本学期第一次实践考核。她一身轻松地站在镜子前挽头发,不慌不忙。因为,比她还慌张的人现在就站在她旁边,急得团团转。 “桐桐大宝贝,我昨天给你的平安符你戴了没?”陈玉书慌乱地在桌面上找东西,抬头问她道。 她扬了扬手,好让她看清楚。 “我还想给你什么东西来着?我忘了,一下子记不起来了。”她挠了挠头发,抓狂的状态。“兮兮,我好像记得有告诉过你,你记不记得是什么了?” 李兮没理她,冷冷撇过一边去。 看来,还在为她前两天放了她鸽子的事闹脾气呢! 陈玉书“切”了声,小气鬼!她都道歉,也给她买礼物了,她还生气呢?前几次她放她放鸽子时,她怎么不见生气,不见找她要礼物!哼,这一次她绝对不要理她了! “我到底要拿什么了?”她郁闷的看向一旁淡定的宋井桐,气鼓鼓着嘴。 “白衣天使陶瓷娃娃!”俞雯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有气无力回她。 “哦!我说呢!”她激动一跳,打开衣柜。“雯雯,你真棒!” “嗯!”俞雯钻回去,蒙头大睡。 昨晚凌晨四点多她才值班回来,大致算一下,睡不够3个钟。 “桐桐大宝贝,送给你的,打开来看看。”陈玉书拿着陶瓷娃娃走过去,递给她。 “谢谢你,书书。” 她拆开来看,是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清冷扎着高马尾辫的白衣女孩,很美的一个陶瓷雕塑。 陈玉书笑呵呵,问道:“你不觉得它和你很像吗?” 她仔细看了眼,点头。确实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我是按你的样子叫雕像馆的师傅做的!” 她感激一笑。“有心了!” 刚说完,桌上的电话响起来,她放下手里的陶瓷娃娃,接起电话。 “桐桐,你还没下来吗?我到楼下好久了!” 她叹息。“一会。” “是男神?”挂了电话后,陈玉书眼睛贼溜贼溜盯着她,八卦气息十足。大清早等人等得这么勤快的,也就只有他了,想不猜对都难。 “嗯!”语气中有点儿无奈。“我先走了。” 陈玉书开心地把她往外推,“去吧去吧!” 她回过头,陈玉书站在门口冲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她又叹了声气,她没拿钥匙呢,能不能让她拿个钥匙再撵她出来? 一下楼,他已经等在哪了。 她走过去,加上这一次,少说也有二十多次了。“你能不能别来等我了,你这样子,让我很困惑,受到特别大的影响。” “为什么?我又没有做什么事情,等在楼下也不可以吗?” 他说得好听!她只要一不下来,他保准一个电话接连一个电话催她下来,这样还不下来的话,在楼下扰人,逼得她不下来也不行。 太粘人了,真的! “随你随你!”她烦闷,懒得说他了。 耶!今天程向阳战宋井桐,一比零,大获全胜。 “时间还很多,我们去吃早餐?” “我不想吃!” “不行!你一会要做解剖手术,不吃饭怎么可以。”他强硬地拉她往食堂走,每每这时候,他霸气又孩子气的一面总会暴露无遗。 “你拉疼我了,我做不了手术,你替我做啊!” 他马上松手,敬而远之的表情。 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还会害怕动物内脏,怪不得他上一次对她说那些话,还因此她和他冷战了好几天。要他澄清一下,她可能也不会那么生气,冤不冤啊他! “这仇我记下了啊!你等着,以后有你好受的!” 她不以为意,挑衅问道:“你还想怎样,吃我不成?” 他盯着她,邪气一笑,挑眉:“不错的提议,我采纳了!” “……”她看白痴一样,同情地看着他。 “哇!你还真够……反应迟钝的!高智商去哪了?这都没听出来?将来怎么跟我“和谐”?”大概发现新大陆的表情都没他夸张。 她嫌弃,不忍直视。再多做点这个丑陋的表情,信不信不出几年,他英俊的脸准爬满了褶子。 他靠近她,扯她到怀里。“不懂不要紧,这几年我多给你培训,到时候你肯定是个高手!”反正她也听不懂,他可以放肆撩拨她。 他抛了个眉眼,能把人迷死,对她不受用,寒毛竖起。 她挣扎出来,搂紧手臂,揉了揉,由刚才看白痴的同情转为无可救药的鄙夷。 他靠过去,牛皮糖一样的存在。“你说你,这么冷冰冰对我,良心不会痛吗?多少人排队追我我都不要,你还不好好珍惜我,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会失去我的!” 似真似假,半玩笑半认真。 她抬头看上去,他坦荡荡迎上她的目光。 切,幼稚!谁喜欢谁拿去吧,她保证不会管任何人要回来。 “哎!我话说到这程度了还没反应啊?”他侧头去看她的脸。 她用手指轻轻一推他额头,他出了老远一段距离,她一眼扫过去:“戏精!” “那你老不理我!”他抱怨,却是撒娇的口吻。 她皱眉。一个大男人老是撒娇真的好吗?“你能不能恢复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人高冷一点,话别太多?” “那你能不能恢复前两天的小鸟依人的样子,抱着我撒娇?” “我恢复第一次见你的样子要不要?” “不不,你不用恢复了,你差不多都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不过你嘛,我统统都要,好的也要,坏的也行!”他坏笑,刻意加重了“差不多”三字,取笑她上次抱他撒娇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 前两天他请她去吃饭,赖不过他,她只能老老实实跟他去了。 他们一起去了一家装潢特别豪华的印度餐厅,她向来不喜欢吃外国菜,对外国菜不是一般的抗拒,根本不想吃。有他在,她的抗议无效,所以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下来。 第一盘上来的菜,黑黄黑黄,恶心死她了。 “桐桐,你试一试,很好吃的。”他用勺子给她勺了一大勺,举到她嘴边。 她身体往后仰,身上每个细胞都在抗拒。不,应该是说,她的生命在颤抖。 “你试一口,桐桐。”他哀求的凤眼活生生挤出泪来,她不服都不行。 她闭眼,视死如归的表情。 一吃,竟还挺不错的!丝滑清香的口感在她口腔弥漫,撇去不堪入目的卖相来说,还算不错。 “好吃吧?”他期待地问。 “还行!” “再来一口?”他又挑了一勺举到她嘴边。 她把勺子推回去,拿起自己面前的银制勺子。“我自己来!”看了眼勺子,“好浪费!” 他笑,没告诉她,他家有比这还要浪费的。 一桌子菜陆陆续续上来,其它菜她一口没动,只碰了一道菜,就是她刚才吃的那一道,而且,还吃了个精光。 出来时,她撑得差点走不动路。 他好笑,一脸宠溺。“我一会给你拍个照,发到贴吧里去,准爆贴!女神不顾形象大吃特吃,撑爆肚皮直不起腰杆!想想都觉得好笑。” 她捂着肚子瞪他,警告意味十足。 “程向阳!”她突然停下来,蹲在地上,喊他的声音有点急促,吓坏了他。 “你怎么?”他蹲下去看,她脸上表情十分痛苦。“没事吧,桐桐?你别吓我,我不许你走!” 她又气又好笑。“我肚子痛!” 他急匆匆拉起她,一抱,害得她肚子更痛,脸都白了。“肚子痛会死人的,快点起来,我背你去医院,你坚持一会,别睡!” “我是肚子疼!上什么医院!”她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会遇上任何一个说肚子痛会死人的大白痴! 他愣愣地看着她,僵在原地,怀里的她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傻啊?”她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耳后根红成一片。 他放她下来,狡辩道:“谁说肚子痛不会死人了?万一是阑尾炎不会死吗?” 她笑得更加猖狂,尤其是他强行解释,越解释越能凸显他智商的这一刻,她抑制不住自己不去嘲笑他。她想“夸奖”一下他,很尴尬的,肚子响了几声,特别诡异的声音。 “哈哈哈哈!” 她捂着肚子,羞愧地往厕所跑。 出来时,她脸色苍白,步伐漂浮。 “没事吧?” 他还没问完,又是几声怪异的响声,她痛苦地往厕所跑。 关心又憋笑的表情在他脸上同时浮现,精彩绝伦。 折腾了五六趟,她终于扶着墙,虚弱的走出来了。 他迎上去,扶她。 她幽怨的大眼睛狠狠剜了他一眼,仿佛害她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不过,还真和他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他叫她出来吃饭,要不是他点了印度菜还哄骗她吃,她吃了那么多也不阻止她,她能成这样吗? 他扶她到花坛阶梯上去休息,她恹恹地坐在那里。 “桐桐,我不知道你吃不了那玩意儿,要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吃。你别气!” 他哪只眼看出来她生气了?她上厕所上到虚脱了,恢复元气不行吗? “我没……”她没讲完,特别小的一声叫声从她肚子传出来。她羞愧难当,想刨个坑钻进去得了,偏偏,他还在旁边笑。 “不许笑!” 他闭上嘴,不到两秒,憋不住了。 “程向阳,你别笑!” 她伸手去捂住他嘴巴,他钳住她的手。“我没笑!”说完,笑出了声。 “你还说没有!”她气恼,孩子气般的挣扎,想用手去堵住他嘴巴。 他把他往怀里一扯,圈住她,低下头说道:“除非你跟我说点好听的,不然我以后拿这事取笑你,还把这事告诉别人!” 以她清冷的脾气,他已经做好了她会冷冷地瞪他一眼,不理睬他的准备了。大不了就是,你说就说呗,我才不在意呢。 谁知,“你要我说什么嘛?”别扭的语气。 他一惊,难得的好机会。“嗯,说向阳哥哥,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她脸一沉,低头。 “不说可没机会了啊!”他一只手轻易制住了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挑逗地点她俏皮的鼻尖,触感真好,丝滑得让他不忍离开。 她抬头,憋了一汪泪,声音清冷中带着小女生的甜美娇柔。“向阳哥哥,我好喜欢你,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他差点点头说好了,转而一想,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岂能浪费。“把原话一字不漏说出来我可以不张扬出去。” 这得意的表情,她心里恨得牙痒痒。 “向阳哥哥。”她用头蹭他胸口,害得他全身僵直。“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嗯!” 他低下头,亲她。“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喜欢我的。”

第二十六章 一路上应付他,宋井桐感觉自己脑缺氧了,到了食堂时,生无可恋。 他扯她坐到位置上。“桐桐,你吃什么?我去买。” 她又不是没手没脚,总不至于这点儿小事还要他做吧?“我自己买我的。”她起身。 “不不,你别去。”他着急,连连把她往座位上摁下去。 “行,你去吧!”她坐下。 没见过为别人花钱这么积极的!下回她把陈玉书叫上,成全他这个特殊癖好。 他眉眼抑不住的笑,遭了她白眼。“快去,我要上课呢。” “好,等我啊!” 她无聊的坐在位置上等他,许久不见人过来。有男生看她对面空了个位置,过来说要一起坐,她冷淡说道有人了,然后男生讪讪地坐到了隔壁桌。等人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还没过来。 那男生余光一直瞥着她,走时幽幽看了她好几眼。 她看了下前方,决定,再给一分钟,不过来她走人了。 “桐桐。” 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回过头去看。一看,他端着了高级餐厅里才有的盘子,盘上面盖了个盖子,什么也看不见。 一路上,许多人拿眼光打量他,尤其是他走过来时,视线统一集中在她身上。 “你又整什么幺蛾子?”她不满道。 他没回答,要求她把眼睛闭上。 她伸手去揭,被他拦住了,她闭上眼之前威胁了一句:“最好别是什么妖魔鬼怪!” “不会!” 他笑着,揭开。“桐桐,你可以睁眼了。” 她睁开眼睛,眼前一亮,随即终结了一整个浪漫的气氛。“为了这东西,你浪费钱去买这些盘子?” 他呆滞着脸,略有委屈。“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惊喜的。”而且,他还考虑到她不喜欢浪费张扬的个性,将就地来到食堂为她准备,她反倒没夸他,还说他,太难过了。 “好好,谢谢你得了吧。”她妥协,最受不了他这副将哭未哭的可怜模样了,感觉上辈子她是欠了他,所以这辈子他向她讨债来了。 他立即打住了,眼里泛着光。“许个愿吧。” 她无语,翻了个白眼。算了,早许早完事,省得和他费口舌!闭上眼睛,静思几秒后睁开眼。 他凑过去,漂亮的凤眼泛着好奇。 她不等他问,她直接说出来:“我刚才许的愿是手术成功。请问,程大公子,我现在可以吃了吗?” “还不行。” “还要干嘛?我不吃了行吗?” 他取出勺子,递给她。“傻子,你没拿勺子怎么吃?” 她接过,说了声谢谢,安静地吃。吃了两口,她注意到他一直盯着她看,眼巴巴地看着,望眼欲穿。 “你的呢?” “在这呢。” 她放下勺子。“你不要告诉我,你最近走节俭风,要和我吃一份。”每一次都这样,不管是他自己做的还是买的也好,他都只弄一份,连餐具也只有一种,她快要被搞得崩溃了。能不能有一次早餐他点够两人份的,能不能? “嗯!”他默认,说了个特别扯的谎话。“我没钱了,我的钱只够点一份。所以,我们一起吃吧。” 她呵呵一声,从包里拿出卡。“拿去刷吧,我请你吃。” “喂,宋井桐,为什么你每一次的回答总和我预想的不一样,你不能有一次顺了我的心意吗?浪漫一点儿?”他推回去,气嚷嚷鼓起大眼珠子。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自己的心意是什么?” “你存心的!”他抓过她的手,她下意识优雅地避开了,他抓空,两眼哀怨看着她,自己拿起勺子,可怜兮兮地勺了一大勺,气呼呼道:“像这样喂我吃一口不会啊?” 她笑,眼弯成好看的弧度。“你是小孩子吗,吃饭还要别人喂你?” 他也不怕旁人听了会笑话他,光明正大说道:“我是你的宝贝,你对自己宝贝好点有什么不对吗?” 她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你去取个勺子。”这是她最大的让步,她坚决不要和他共用一个勺子。 “不要,我们一起吃嘛,用两个勺子多浪费!” 她恨不得找块砖头把他拍晕得了,忍住了,温声细语。“听话,快去。” 他受用,去取了一个新的回来,把新的给她用。 “上面有你吃过的痕迹,真香!”他诚挚的眼望着她,活像个白痴。 她泛起一阵阵恶心,加快速度,心里默念:快吃,快吃,吃完了早了事。她害怕啊,害怕他一会又说什么雷人的话来恶心她。 好不容易吃完了,他还要一路上跟着她去解剖室。她泪崩,谁能拉走这个烦人精。 “桐桐,我在门外等你,你出来别忘了找我。” 幸好解剖室不让其他专业的学生进去,否则她非要被烦死不可。 “你别等了,我进去要好几个钟头才出来呢,你还是回去吧。”她想尽办法赶他走,希望他能感受到。 “桐桐,这是你第一次实践考核,也是你生平以来第一次主刀手术,我必须陪着你。今后你每一个重大的时刻,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分享你的喜怒哀乐,见证你的成长进步。”他抓住她的肩,目光炯炯又坚决。 说实话,她感动了。“那你找个空教室坐着等我吧,我出来了给你打电话。” “不,我要在这等你。我希望你一出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 她点头,让步,话里泛着难以察觉的心疼。“那你累了记得找个地方坐。” “好!快进去吧!” 她把陈玉书给她的平安符摘下来,交给他。“解剖手术不让戴东西,你帮我收着。” “好!”他靠近,在她额上亲了下。“桐桐,加油,你会是最好的医生。” “嗯!” 她回头看了一眼,嫣然一笑,走了进去。 偌大的解剖室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时间“滴答滴答”划过的声音。 她专心一致,细密的汗珠挂在额头上。和她一起搭档的护理系的小女生,默默地给她擦去汗滴,一张棉柔手帕湿了一半。 其实,她很紧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好在她克服了自己,一开始颤抖的手冷静下来。 “隔穿刺针。”她伸手,小女生很有默契递给了她,并且配合地用吸管吸掉血渍。 一轮下来,她豆大的汗滴越来越多,小女生焦急地一边给她擦汗,一边配合她,也紧张得汗如雨下。 他在外面焦急等待,一连三小时过去了,人还没有出来。 虽然说他只是在外边等待,可是,他也是急得团团转。一会担心她会不会太紧张而出错,一会又担心她站太久了会不会不舒服,总而言之,各种操碎了心。 四个多钟后,手术结束了。她身心疲惫,说不出的紧张。 教授下去,一一检查他们手术最后结果,给出点评。走到她旁边时,她整个人是忐忑的,方才手术出现了一点小状况,她几乎手忙脚乱。 和她一同搭档的小女生紧张得大喘气,不安地盯着教授看。 “心胸内部小面积出血。”教授拆下无菌手套,严肃地看着她两。“如果处理不及时,小出血很可能会变成大出血,到时候,病人会面临严重的生命危险。这个危险,是由你们带给他的!”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教授没有没有再讲,目光盯住其他地方。“总而言之,要注意细节,别放任其泛滥。”他一笑,慈祥的笑容露出来。“你们完成得很棒,通过实践考核了。” 她不可置信,刚才教授不是很严厉批评她吗? “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台手术是完美的,也没有人能做得到完美。你需要做的是更好,一次比一次超越。” 她铭记,点头,忐忑的心终于安放下来。 小女生激动得难以自已,抱着她开心地笑。她同样开心,一时忘了自己讨厌别人触碰。 “井桐,我们成功了耶!”小女生黏柔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 她眉眼含笑。“胡允,谢谢。”因为她默契的配合,所以她们才能成功。 小女生也笑,甜甜的梨涡。 她想到了门外等待着的人,喜悦的心情涌上她心头。此刻,她好想好想飞奔过去跟他分享这一雀跃。 门外开了,他紧紧盯着。只一眼,他便看见了她。 她也看到了他。如他所说,他一直等着她,让她一出来能看到他。 她跑过去,到了他身边,清明的容颜明亮动人。 “程向阳!”她说,平静的语气带着浓厚雀跃:“我成功了。” 他怔了几秒,也不顾虑周围人的眼光,抱起她转圈圈。“桐桐,你好厉害!不愧是我喜欢的人,什么都是最棒的!” 她被转得头晕,感觉天旋地转。 他终于把她放下来,扶稳她,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她笑意盈盈看着他,从来没用过如此温柔的目光。“程向阳,谢谢你陪我!因为你在,所以我有勇气去面对一切难题。” 他揉了揉她漆黑的秀发,突然间不适应她的温柔。“傻瓜,和我之间,不用说谢谢。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因为是你,我愿意花费时间陪你,因为是你,我愿意给你我所有的真心对你,因为是你……” 她捂住了他的嘴,眼睛有些模糊:“有没有时间期限?”她问。 他摇头。 她又阻止了他。“我知道了,别说!” 他拉下她的手,交握。“情话说出来永远不算多,怕的就是没有说的机会。”他摇头,眼里有光:“桐桐,没有期限。我对你,永远没有时限!” 她失笑,抽回手。“那你再等多我几年好不好?” “不行!”他开口,孩子气的模样。“爱你是没有期限的事,但是,等你又是一码事。你说过只让我等六年,你不能食言,也不可以食言!” “开玩笑的也不行?” “不可以?这种玩笑我不允许你开!”他纠缠的劲可真大,差点没把她手腕弄疼。 她没有让他松手。“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 “我请你,你欠着先,改天还我。”他凤眉一眨,毫不掩饰:“还能多一次和你吃饭的机会。” “行,你准备请我吃什么?” “你喜欢的!” “什么?” 他故作神秘。“秘密。” “我只吃中餐,其他稀奇古怪的不吃!” 他宠溺点头,眉眼深情。 “你只钟情中餐,而我只钟情于你!”

第二十七章 程向阳领着她到了最经常去的那家百年老店,进去,快速点了餐。 她坐对面看着,不惊怀疑他背着她偷偷把菜单给背熟了,不然哪里练就出来的速度,看都不看,一分钟不到的功夫给点好了。 “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还加了一道芙蓉蒸蛋,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点好菜后,他凑过来,笑意盈盈等着她表扬。 “嗯!”她应声,推了推他。“坐回对面去!” 他死皮赖脸赖着,拿起她刚喝过的水,大口喝下去,温柔又霸道:“不嘛,我坐到菜上来就行,别赶我!” 她皱眉,视线集中在他手上的杯子。 他注意到了她清冷的眼神,没在意,对上她的目光:“我喜欢你用过的东西,那里边有你的味道,很清香,很舒服。”他挑眉坏笑,眼里的光却又是清澈无比。 “我不喜欢!”她道,“我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他笑,握上她清凉的手,“我不是别人,而且我只会是你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能碰。” 她差点没甩开他的手拿起桌面上的水杯砸他。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给她岔开,真是气人。他还可不可以好好说会话了? “菜上来了。”她抽回手,提醒他可以坐回去了。 他百般不乐意,嘟囔着嘴,幽怨的看着她,活像个怨妇。 上菜的小姑娘憋着笑,想笑不能笑的憋得脸红了,下了菜后她听见一小声闷笑,估计他也听到了。 她存心笑话他,揄垢道:“你继续嘟囔着吧,估计一会儿店里的小姑娘都认识你了。” 他坐下,“她们本来也认识我啊,有什么好怕的,她们乐意看让她们看呗。我只是怕你会吃醋,觉得别人觊觎了你的男人,心里难受。” 她剧烈颤抖了一下,寒毛竖起,拿起餐具用餐。 他得意一笑,感觉自己又战胜她了特别开心。“给你点的芙蓉蒸蛋,试试看好不好吃。”他把一个小巧的透明杯子推到她面前,笑容满面。 她接过,用干净的勺子勺了一小口,凑到鼻尖闻了一下,清新的味道夹着奶香味扑鼻而来,她放到嘴里试了一下,享受的表情。 他满意,连连问她:“怎么样,好吃吗?”眼睛里期待的光亮闪闪的。 “嗯!”她点头,故意没告诉他味道,自顾自的吃起来。 “喂!”他呼叫起来。 她在心里得意一笑,为自己的小奸计感到骄傲,面上一点没表现出来。“干嘛?” 他眼巴巴望着她,希望她能了解他眼里饱含的意思,她却装作没看到一样,清冷灵动的眼透着不解。他一急,剁了两下脚,把她惹笑了。 “叫我干嘛?不说我吃饭了。” “宋井桐,你存心的!”他指控。 “我又怎么你了?别老给我安罪名!”她的眼中流露出少有的俏皮,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乖,给我一口。”他采用撒娇战术,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她,巴望。 她本不想搭理他,想着冷落他的,但是她余光一不小心撇到了周围一桌老先生老太太的眼神时,她怔住了。老太太和老先生颇有同情看着他,感觉他是被媳妇虐待了的可怜孩子一样,同情又关爱。 她招架不住,勺了大口不情愿喂给他。 “赶紧收了你这副表情,旁边有人看着呢。”她低声威胁。 余光一看,老先生老太太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自家孩子终于受到了公平对待一般,老眼盈眶。 他朝她看的方向看去,向老先生老太太挥了下手才回过头来。 “卑鄙!” 他没反驳,大方接受。他早看到了老先生老太太满怀关切的目光了,他是吃定了她这一缺点所以才故作可怜的。 “再给我一口。”他得寸进尺,像个嗷嗷待哺的小孩一样,睁着大眼等着她。 她勺了一勺子,恨不得直接塞进他嘴里,戳破他嘴。 他轻松避开了,含着汤匙。 她不敢太用力去拉,只捏着汤匙柄,僵持不下。 “说你还敢不敢戳我了?”他饶有兴致盯着她看,痞里痞气的坏笑。 她懒得回他,收回手,一旁的手机响了。 电话里的人简单交代了几句话,电话挂了,一个寒暄的时间也没给她留,从头到尾她只说了一个字“喂?” 她平静地合上手机,放在一旁。 “叔叔给你打的?”他方才在一旁观察,她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是冷淡平静的,服从指令一般了无生趣,他大概猜到了。也只有宋惜日才会给她带来这种情绪! “嗯!”她不愿意多说。 “其实叔叔他对你挺好的,只是他工作太忙了,很多人等着他去帮助,有时候可能会忽略你,但他也不是存心的。” 她不敢相信苦口婆心的劝说会从他口中说出来,不可置信看了他几秒,别开了视线。“有些事情你不懂,你没有资格评论我!” “或多或少我了解了一点。叔叔他只不是承担着一个家庭的责任,他还是荥川市市长,肩负着成千上万个家庭的责任,他的担子有多重,我们根本无法想象。桐桐,就像你未来会肩负着很大的责任,需要对无数多的人负责,腾给我的时间会少之又少,可是,我不会也不能去怪你,因为我知道,你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其他的人比我还要需要你,我不能因此而阻挠你、责备于你。” “我所能做的是腾出更多的时间给你,你需要我时,我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在你忙碌时,做你最坚强的后盾,这就足够了。” “桐桐,我知道你是爱叔叔的,所以你才会如此在意。可是,你不能要求他撇开所有的人,飞奔过来,这对他不公平。” “正如未来我不能要求你放下手术不管不顾的道理是一样的。桐桐,爱一个人是要学会体谅他的难处,而不是揪着他的过错耿耿于怀。” 她眼眶莹亮,下巴抽咽着,却倔强的没有哭出来。 “我只说了一句,你说了一大堆!” “对不起,桐桐。”他伸手去握她,“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只是实话实说,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说得好听,还不是因为他喜欢你,你才替他说话。要是他不喜欢你,你巴不得我们越闹越僵,顺你的意才好!” 他失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纤瘦的手。“是是是,你说得都对。我是小人,伪君子得了吧。你别哭了,为了一小人哭不值得。” 她跟着笑了,清冷的声音掺着鼻音。“你什么时候看我哭了!” “没哭,没哭!”他拿手去抹掉她眼角的泪痕,嘲弄一笑,“进沙子了,我懂!” 她松开手,不理他。小人!分明是他说哭了她,却装作无辜的样!她自己也是的,三言两语给弄哭了,太不争气了! “叔叔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他径自夹了一块猪蹄到她碗里,用的还是他的筷子。 “一会福利院搬迁仪式,叫我过去。”她嫌弃地用另一双筷子夹回去,放到碟子给他。“我不吃!”厚重绵软的皮下脂肪颤巍巍地抖动,看得她没有食欲。 “嗯!”他推回去,严肃道:“乖,不能总不吃。”刚才手指划过她脸时脂凝玉润的手感犹在他手间,他想替她好好爱护。这是她的资本,不能荒废掉! 她皱眉,有点儿撒娇。“我真不想吃,腻味。” “听话,吃了,我陪你参加搬迁仪式。”他连哄带骗。 根本是他自己想去,非要找什么烂借口,她根本不稀罕他去好吗? “还说不逼我做不喜欢做的事,现在就是逼迫!”她做最后的挣扎,在他的注目之下,夹起来慢慢吃下去。 他给她喂了小块菠萝,得逞的表情挂在脸上。“没有逼迫,是爱的改变!” “吃好了,走了没?”她没好气说道。 他起身,走到她旁边,拉过她的手,紧紧相扣。“好了,走吧。” 她不习惯地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开来,抬起头瞪了他好几眼。 他不在意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临出门时牵她过去和老先生老太太打了个招呼。 “你认识人家嘛,到处搭讪!” “不认识。”他回答。 她顿时露出满脸的嫌弃,意思是,不认识你还拉着我上去打招呼,吃饱了撑着? 几乎他对她所有的面部表情已经全能解读了,一笑,手上的力道更紧。 “桐桐,你没觉得很温馨吗?” “什么?” 他停下来,凝望她。“等我们到了他们那个年纪,我也要和你每天都呆在一起,每天牵你的手,每天吻你的脸、吻你的额、吻你的眼、吻你的唇,每天对你说好多的情话,让所有的老太太都羡慕你!” “早晨醒来给你第一个早安吻,下午一起出来吃吃饭、喝喝茶,晚上围在厨房我做饭你打下手,临休息时给你讲我一天的感受,抱着你入睡!” “梦里有你,有我!我们也这样,共度一辈子。” 她愣愣地望着他,她的心不是没有触动的。她不曾想过,他连和她未来许多许多年后的事情已经构想好了。他是真的有和她白头的心,她知道! “喂!程向阳,你怎么知道他们也是这样的?万一这只是你自己的一个构想呢?” “我就是知道!”他笃定,眼里流转着憧憬的光芒。“因为他看向老太太的眼,和我看你时是一模一样的!宠溺、怜惜、珍爱,仿佛任何东西也比不上眼前的人。” 他好听的声音和他溺爱的眼神交加在一起,害得她心脏直跳。又撩她! “那也是人家的事,你瞎凑什么热闹?”她泛红着脸,强装叱喝。 “不,未来的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我宠着你,你可以随意挥霍,因为,我一直都在。” “你会很累,也无所谓?” 他坏笑,停了很长一会儿才说道:“所以你也要适时给点反应我。比如现在,我需要你的一个吻,我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她甩开他的手。切!死性不改! “好了,不逗你了。这样就够了!”他扣上她的手。 “我比较慢热,接受不了。”她开口,清冷的眼水光琉璃。 “嗯,我懂,男追女隔重山,但对你,我已经做好了隔万丈山的准备了。我不怕等不到你,只怕你会放弃我。”

第二十八章 程向阳和宋井桐到达福利院时,大部分人都到了。放眼望去,都是一些穿着西装或者穿着裙子精心打扮过的人。 “你看看,这里哪一个不比你穿得好看的?叫你打扮过来你偏不听。”他“呲”了声,打量她身上的黄色卫衣黑色裤子。 她不在意他的打量,淡然走过去。 “桐桐,你来了。”宋惜日往她身后一看,略微惊诧。“小阳,你也来了。” “嗯,我和桐桐一起过来的。叔叔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能帮一定尽量帮。”他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样子确实很有风范。 她看了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平时看惯了他撒娇耍横的赖皮劲儿,无论他再怎么表现出成熟稳重,她也不信! 宋惜日点头,连说了几个好字,拉她到一旁。“桐桐,你和他在一起了?” “没有!” “你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喜欢一个人是正常的,不必害羞。爸爸也经历过你这个年纪,还是很民主开明的,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爸爸不会阻挠。小阳这孩子我多少也了解一点,你和他谈恋爱,我好歹放心。” 她皱眉,平静的声音有一点儿不悦。“真的没有!” 宋惜日了然于心一笑。“好了,爸爸不多说了!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你自己的事情你能想好,爸爸相信你。” 她点点头,说了声,转身。 宋惜日在背后看着她,她忽然转身,犹豫一会道:“爸爸,你是一个好领导,我相信荥川在你的带领下会更好的。” 他震惊,久久没反应过来。 震撼过后他抬头看去,她冲他淡然一笑,似是鼓励。 “桐桐,你不怪爸爸了?”他激动的声音有点儿颤抖,整个人颤巍巍的。 不可能!但她没有说出来,只重复了一遍,“爸爸,加油!希望你能为荥川的人们谋取更好的福利,让他们生活得更好。” 他差点老泪纵横,忍住了,终究没流出来。“好,爸爸答应你!”即使她没有明确告诉他她有没有原谅他,但他知道,至少她为他做出了改变,总会有敞开心扉的一天。 “嗯!”她应了声。 “怎么了?”走过程向阳身边时,他拉住了她,问道。 她情绪稍低沉,松开他的手。“没事。” 他疑惑看着她,宋惜日走过来叫住了他,她没停下来,把时间留给他们。 “叔叔。”他站着,老老实实叫了声。 宋惜日呵呵笑了声,拍了拍他肩,祥和地道:“放轻松,别紧张,叔叔就是想和你讲几句话。” “叔叔,你说吧。我听着。”他莫名的紧张,手心冒了汗。 “那我直说了。”宋惜日顿了顿,看他的表情,确认道:“你喜欢桐桐吗?” 他惊恐,着急解释,“叔叔,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成熟,人情世故什么也还没有能力处理好,但是,我一定会努力的,也会对桐桐好,请叔叔给我一个机会。” 宋惜日失笑。“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喜欢桐桐,我很开心。桐桐这孩子性格是冷淡了点,但其实她人很热情、善良、正直,只是不善于去表达。我常年不在她身边,没有时间关心她,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对人际交往不热络,缺乏安全感,所以她不敢交付真心以待,和她相处也需要花更多的心思。” 他分析得很全面,剖析得也到位。“我对她一直是心有愧疚,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沟通不来。就在刚刚她对我说了一些她从来没有说过的话,我知道,这些都是你的功劳,是你让桐桐做出了改变。这点我得好好谢谢你。” 程向阳悬着的心放下来,说道:“我也只是说了几句话,主要是桐桐她心里还是有您的,不然她也不可能因为几句话改变主意。” “我了解她。她向来心软善良,她对她妈妈的事一时不能释怀,我理解。急不来,慢慢等。”他一笑,风轻云淡,是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才有的开怀。 “倒是你,如果你真的喜欢桐桐,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她。她慢热、对人不自信,喜欢质朴的交往,你需要花很多的心思才能走进她,而不是靠一朝一夕的热情。你真心对想要和她交往,我一点儿也不会反对,她也到了这个年龄了,谈一两场恋爱再正常不过了。” “我是看好你,但是如果你做不到,伤害了她,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应该知道,天地下没有哪一个父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愿意看到自己孩子受伤害的。” 他缄默,半晌后,郑重而倔强:“叔叔,我明白了。” “好!叔叔信你,加把劲儿!”宋惜日勉励性的拍了拍他的手,鼓励他道。 “谢谢叔叔,那我过去了。” 宋惜日满意地看着他跑过去的身影,伤感的同时是开心的。 他的女儿长大了,终究有一天会离开他,在离开他时,他能做的只有给她做好一切安排,相信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孩子都是这样,不舍却不得不割舍。 他走过去,站在她旁边,抢过她手上的扫帚。 “干嘛?”宋井桐抬头看他。“快别闹了,赶紧还给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打扫呢,整不完孩子们怎么睡觉?” 他抓着没放开。“大家都去看剪彩典礼呢,你不去?” “不去。”她重新拿了一把,打扫起来。 他跟在一旁,目光紧随她。“你不怕一会别人说市长的女儿不出席典礼,反来扫地来了。” 她再一次抬头时,清冷的脸染上了肃色。“场面功夫谁都可以做,台下一站,跟着人群拍拍手,什么都过了,但我不乐意!我宁愿把花在那里的功夫用来做点实际的事。” 他宠溺地用大掌去揉她的头发,赞同地看着她。“我家桐桐人真好!” “别揉我头发!”她一把拍掉他的手,“散了,掉下来了。” “我给你扎上去。”他靠近一步,身体包围住她,手挽上她的头上。 她没敢抬头,怕撞上去,只用手去扒拉他。“别弄了,我自己来。” 他固定住她手,温热的呼吸在她头顶上倾吐。“快好了,你别动。” “你会不会啊?”她听话的没动,感受到他笨拙的手纠住了她的头发丝儿左右摆弄。“轻点,头发要弄短了。” “嗯!”他手上动作轻柔下来,一边拢头发,一面说道:“你怎么不问我叔叔刚才找我干嘛了?” 她不甚关心,敷衍了一句。“找你干嘛了?” 他听出了她的态度,故意没说:“你猜一下我再告诉你!” 她假装思考,配合他道:“跟你谈新城规划融资的事,希望你能帮忙说服你爸爸叫他注资,参与进来?” 他摇头,温热的呼吸倾吐在她发丝上。“不是,你再猜。” 她疑惑,不可能没猜中吧。他父亲为新城规划项目费劲心力,不可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猜不出来,你说吧。”她放弃,懒得去猜。 “笨死了你,猜不到不说了。” 她没在乎,不说她也不想知道。“不说你自己憋回去,别说我没问。” “叔叔给了我个任务,叫我好好看管你,发现你身边有什么阿猫阿狗的第一时间跟他打报告。现在我可是获了特权的,以后你可都归我管了。” 她看上去,给了个白眼。“你就是最大的阿猫阿狗,还好意思说别人!” “叔叔给的特权我能推掉吗?”他无可奈何地说道。 她一听听出来了,准又是他自己胡说八道。“弄好了没?扎个头发大半天了都。” 他没吭声,过了一会,得意地松开手,退后一步看。“好了,有点乱,还能看得过去。” 她半信半疑,伸手摸了下,他着急,“别弄,你一弄散了。” 他上前两步,把耳边的散发别到耳后。 “桐桐姐姐。”门外响起奶声奶气的声音,她没来得及推开他,人已经进来了。 她有点尴尬,不知道小孩子会不会误会。好在,没有。 “桐桐姐姐。”小云钻进她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她身上,“刚才没有找到你,我还以为姐姐不来了呢。” 她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看见院长领着其他小朋友进来了。她拉过小云的手,走过去。 “桐桐姐姐。” 孩子们把她围住了,她想和院长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姐姐,院长妈妈说是因为姐姐我们才有新的家住,所以我们要好好谢谢姐姐。”孩子程亮天真的眼感染了她,她蹲下身,轻轻抱住他。 “傻瓜,不是因为姐姐,是因为你们很乖很听话,所以很多的叔叔阿姨们很喜欢你们,给你们建了个漂亮的家。” 他站在旁边,微笑地看着。就像宋惜日说的一样,她其实真的很善良,只是不善于去表达、害怕去展现而已。 “嗯,姐姐,我也喜欢他们,我想画一幅画给他们。”孩子往她脸上亲了一口,蹭了下她脸。她没推开,笑意盈盈地安抚一下。 孩子的心灵需要去守护,教会他们感恩、关爱,是很重要的事。她一直知道,所以她用心去呵护。 程向阳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她感受到了,望过去,恬静地笑了笑。 “哥哥,你长得好好看!”旁边一个小女生呐呐地走过去,胆儿有点小,既想和他接触,又害怕。 他站着,不知道怎么反应。他没和小孩接触过,不知道如何相处。 没得到回应,小女孩挺失落的。 “琳琳,过来,姐姐抱抱。”她轻柔的向小女生伸出来,小女生一下子扑倒她怀里来了。“哥哥他是不习惯,你要慢慢和他相处,先向他介绍自己,我是小琳琳,见到哥哥很开心啊。认识了琳琳之后呢,哥哥才会和你接触啊。” 他惊呆,想象不到她能有如此温柔的一面。认识她越久,她给他的惊喜越是多。 小女生在她的鼓励下,再次走过去,甜甜的笑容很美好。“哥哥,我叫小琳琳,见到哥哥很开心。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小奶音把他给逗笑了,他憋住,低下身体,以免小孩子辛苦地仰头看他。“哥哥叫程向阳。小琳琳真乖!” “向阳哥哥。”小女生喊道,小小的声音就差没把人融化。 她走过去,感激看向他,眼里流转着谢意。 “姐姐,为什么季骅哥哥没有来?”小女生问她道,稚幼的脸上闪着期待。 “季骅哥哥他有事啊,忙完了事情回过来看你们的。” 小女生脸上一瘪,很快又笑了,伸出软绵绵的小手,“那下一次姐姐、季骅哥哥和向阳哥哥都要过来哦。” 她勾上去,“姐姐尽力。”收回手,她说道,“琳琳乖,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去新的游乐园玩好不好,姐姐要打扫你们的房间,晚上才能有香香的地方睡啊。” 小女生点头,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出去了。 “喂!”他阻止她扫地的动作,“你和季骅很熟?经常一起过来?” 看着他气鼓鼓的表情,她意识到他吃醋了。 醋王!什么醋都吃,也不怕酸死!

第二十九章 程向阳没放过她,一直站在旁边嘟囔嘟囔,吵得她烦,不得不服他撒娇耍横的本领,又无可奈何。 “我和他只一起来过一次,而且还是偶然遇上的。你能不能成熟点,别什么醋都吃,酸臭味能把人熏死。”她捂住鼻子,仿佛真能闻到味儿一样。 他拉下她手,双手用力搓了搓,一本正经,“那也不行。你和他做了什么,我也要做回来,不能让他占半点便宜。” 她全身颤抖了一下,泛冷!不是吧,这也叫便宜? “他和我一起打扫了半天卫生,你要不要打扫回来?”她失笑,清冷的眉眼含笑看他。 他嘟了嘟嘴,眨巴眼睛,略显难色,拉起她的手在胸口蹭了蹭。 她寒意肆起,触电般想松开。好在他长得好看,能撑得住,要是长得肥头大耳的,还拉着她的手来蹭,画面感简直不要太油腻了! “要!”他不太情愿,却还是一副什么亏也不愿吃的样子。“但我没扫过地,你要教我!” “不是,你没扫过地?”她表情差点失控了,不敢相信。 他点头,颇为自豪:“这些活都是家里的佣人来干,我不会也说得过去吧?”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她拿起旁边扫帚,示范了一下,交到他手上。“回了吧?你扫一下。” 他苦恼,眉纠成了一团。“不会。”他呐呐地说道。其实,这事一点也不难,拿起扫帚就能扫了,但他故意的而已,目的是想让她手把手教。 “真不会?”她没有恼怒,还是清冷的样子,语气加重了点。 他往地面扫荡了几下,灰尘满天飞,她吸了一些,咳了起来。 她无语,又给他示范了一遍,最后顺了他意,手把手教他。“抓住手把子,扫帚部分放到地上,轻轻一扫,沿着这个方向扫成堆。” 他根本没有认真听,眼睛光顾着看她了。当她毛绒的碎发垂下来时,他顽劣一吹,力道过大,头发贴到她脸上。她扭头看过去,一个冷眼。 “学会了吧?”不等他回答,她蛮横把扫帚塞到他怀里,他愣头愣脑接住,傻乎乎的瞄着她。我去铺床单,你来扫。” 他听话接过,认真而又艰难地打扫着,笨拙的样子呆呆的。 她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好奇地问他道:“哎,程向阳?你给我做的早餐真是你做的?” 他当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质疑,猛一抬头撇过去。“怎么不是我做的了?” “你连扫地都不会,我有点怀疑。” 他走过去,她手一指,他立即止住了。“我是不会扫地,不代表我不会做饭。”他幽怨望她,指责她不重视他的劳动成果。“譬如你会扫地,却不会做饭是一个道理。我总不能说你不会做饭,就一定不会扫地。”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饭?”她脱口而出。 “我猜的!没想到真是!”他得意一笑,径自说道:“咱两互补了。以后你负责扫地,我负责做饭,分工合作。不过你不扫地也没有关系,家里买个扫地机器人,转悠几下完事了。” “我宠着你,你什么都不会干都没事!”他停了下,瞥过去,坏心地道:“晚上回报我就行!”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又没答应你!”她低声一斥,眼里流转的神情和她话里全然不是一个意思。 他脑子飞速转动,眼睛贼溜溜的,眉邪魅的挑起,一句话堵住了她。“我不请佣人,你确定不用我做饭?确定不同意?” “话多!赶紧扫你的地去!”她抖了下被褥,一张被子装好了。 “得令!”他举起手做了个接受命令的手势,顽劣地挑弄她道:“我老婆就是贤惠,什么事情都会干!” 她狠狠瞪他,眼里闪着凛冽的光,恨不得把他嘴巴撕裂。 嘴上占了便宜,他心满意足干起活来。 “桐桐,垃圾要拿到哪里去?”他无时无刻不找话说,时不时要她应一声。 明晃晃的大垃圾桶摆在门口看不见?眼瞎了?“门口。”她套着被褥,没抬头,淡淡地回应他。 他走了出去,进来时拿了张干枯的树叶,走到她旁边,献宝似的举到她面前,“桐桐,送给你的!” 她连冷眼都懒得给了,充耳不闻继续干她的事。 他百般无聊,捏起枯叶一角,插到她头发上。 “程向阳!”她拔下来,往他衣服里边塞,他蹦哒了几下,“你扫完了?有这闲工夫来闹腾我?” “嗯,一点儿地方,三分钟不到能扫完。”他撩开衣服,从里边把枯叶拿出来,得意地摸了摸身上紧致有力的腹肌,不是那种大块凸起狰狞恐怖,是线条紧致结实、轮廓深邃好看的那种腹肌。 她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看着,还有些嫌弃。 他大失所望,直白地问,“桐桐,我身材不好吗?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哇!好帅!”她配合,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转头去套被子,还有十几张床的被子没套呢,她没工夫和他胡闹。 他哼了声,怒刷存在感,没有得到回应。他抱怨,扯住了被子一角,不让她动。 “又干嘛?” 他驽着下巴,眼巴巴望着她。又来了!她头大。 “桐桐。”他最擅长的本领,活似她欺负了他,他是有冤不能伸的老好人,她成了凶神恶煞的坏人了。“我无聊!” 她暗自松了口气。所幸,他没有继续问她他的腹肌好不好看啊,然后死缠烂打让她摸几下! “过来。”她道。 他乖乖走过去,一瞬间他觉得角色互换了。分明他才最该是霸气的一个,反倒变成受使唤的那一个了!算了,谁让他喜欢呢。 她抓起被子一角塞到被套里,再把另一边塞进去,闭合拉链后,抖动了几下,一张被子套好了。他目瞪口呆,她神色自若。 他照她整的样子去弄,弄了大半天,一个角也没有塞进去。“为什么这么难。”他小孩子脾气一甩,气呼呼往上面拍了几下。 她苦笑不得,无可奈何,过去帮他,把被子角塞进去,两个人一起用力抖了几下,一张被子终于套好了。 他恢复笑颜,兴冲冲道:“我和你一起,我一个人不行。” 她默许。 他突然邪气一笑,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我一个人不行”,她看白痴一样翻了个白眼。 “等我学会怎么换被套,以后这事全交给我,我来干就行,太累人了怕你受不了。”他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还用手捅了捅她的胳膊肘。 她终于有点儿生气,板着脸,正色,“你是不是一刻不说话闲得慌?一刻不满口胡说八道浑身难受?多动症吗你?” 他略显委屈,小声咕哝,声音刚好她听得到。“我不是怕你会闷吗?” 嚯!他那里来的错觉? 她没再搭理他,他只好一个人一边套被子,一边自说自话。她不搭理,他一个人也说得特别起兴,甚至自娱自乐。 “桐桐。” “桐桐。” 他叫她名字叫上瘾,时不时叫几声,不管她有没有搭理。 她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他太幼稚了,甚至黏人得很,全然像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也许,会很晚! “桐桐,这里有点不平。”他没事找事,指着被套上的一小个凸起道。 她看过去,院长刚好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祥和一笑。她和他说了声,走过去。 “桐桐,谢谢你给孩子们争取到这么好的环境,要不是你,就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院长感激地拉过她的手搭上去,欣慰地轻轻拍了拍,对她道谢。 她看了眼,最终没有推开这双饱经风霜、依旧有力的手,反而扣住了,并肩走在新建的游乐场地上。“院长,福利院相当于我另外一个家,我也只是尽了该尽的一份力而已。” 院长倍感宽慰,慈爱地看着她。“桐桐,院长记住了你的这份心了。” 她淡然一笑,没有多说。她心里明白,是因为她自己更接近资源,所以才有能力帮助她们而已!何况,资源用来帮助有需要的人本身是天经地义的事,她有什么好值得被感激的。 走到凉椅处,院长拉她一同坐下来。 “里面哪个男同学喜欢你?”院长问她道,不是出于八卦,出于长辈的关心。 她往院长指的方向看过去,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对你也很好。要是你也喜欢他,处一处也无妨。” 她想了想,实话实说,“他确实对我挺好的,但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他,心智不太成熟,小孩子脾气,动不动要人来哄,相处起来很累。” “成熟这东西急不来,只能慢慢等。或许在别人他是成熟稳重的,在你面前可能就会很幼稚,他肯得用真正的面目对你,依赖你,这是好事,不是什么坏事。” “喜欢一个人,其实什么都可以抛开不论,管他成不成熟,哪怕他幼稚得是个小孩子,你也不会介意。他也不是不可以成熟,只是他觉得在你面前可以用最真实的一面面对你,所以索性坦然相对。我希望你如果也有这个心,不用顾虑太多,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说话时,院长目光缥缈朦胧,看着远方一片憧憬。 她听说过和院长有关的一些事情,可从来没听过院长本人提起,她冒昧问道,“院长,你之所以一直守着福利院,是因为林叔叔吗?” “也不全是。”院长收回目光,“当年我也像你这样,对未来不自信,思前瞻后,总认为他不够成熟,不足够支撑起我们的未来,错过了彼此。分手那天,他说了一句话,他说,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只是爱你太累了,没能坚持住。我的泪,当场留下来了,想要开口挽留他,一切都迟了。” “我一个人过的这些年,总想起他孩子气般天真的笑颜,以前觉得厌烦,现在,最怀念的还是他的笑脸。天真呐!怎么会不怀念?” “当自己一个人时,才知道,他是依赖我,把我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才会如此重视,恨不得什么都给你,又怎么会吝啬一个微笑?当时真傻没明白过来,后悔也没用了。” 她安慰地抱上去,言语在此刻显得匮乏无力。 院长趴在她肩上哭,极像迷了路茫然无措的孩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院长,心里泛着心疼。原来,真的爱一个人,哪怕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周消失了,活着的另一个人,依旧还会爱他,延续那一份爱。 她搂紧,无声。 “看我真是失态!”院长从她肩上起来,抹掉眼泪,手挽上她。 她会意,领悟院长想说的话。 走回去时,他已经把所有的被褥套好了。虽然歪七扭八一团乱的,但也能看得过去。他是用心了的,她知道。 站在门口处,她没有立即走进去。 他感受到了一道清冷静谧的目光,回过头,唯美的夕阳撒在他发丝上,美成了一副久经年轮而不褪色的油画。 画中少年俊俏的容颜,温柔的眉眼,生动闪耀,令人忘情。

第三十章 “我长得太帅了?看痴迷了?”他走过来,举起手在她眼前晃荡。 她拂开他手,接连道:“是是是,你好帅,看得我心花怒放。”因为语速太快了,听起来显得不真实。 他嬉笑,牵过她手,大手扣上去,牵她往外走,嗔怪道:“口不对心!” “有些被子还没有弄好呢。”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有些被子的角都没有对齐,团在一起。 他拉她往前走,不在意随性地道:“他们自己整一整就行了。那么大个孩子了,这点事还不会干吗?别管了,我请你吃饭去。” 她忍住了,没有嘲笑他。他比人家小孩子大了不知道多少岁,自己还不是什么也不会,好意思说别人。 “接个电话。”他手机响了,示意她别出声。 “哥。”他立即变得一本正经,身体挺直,恭恭敬敬喊了声。 她准备离远一点,毕竟听别人讲电话不太礼貌,他伸手,一把拉住了她,没让走。 “出来吃个饭吧,在老地方等你。” 冷峻沉稳的声音,听得人一个寒颤。她想着,这应该是一个冷漠严肃、事业有成的霸道男人!与他性格截然相反,不是一个类型! “好!”挂了电话,正形又没了,两只手一齐挂在她身上,重死人了。看起来精瘦的一个人,没想到能有这重量。 她戳了下他额头,他故意倒向一旁,手却没松开。也是够配合她的!她冷冷瞥了一眼,“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死重的人!” “哪重了?”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自觉减轻了搭在她手上的重量,兀自说道:“我哥找我吃饭,你也去好不好?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哥认识认识。” 她抬眼看过去,不解。他什么时候有个哥哥的,而且,他干嘛要把她介绍给他身边的人认识?“我不去。”她想了没想给拒绝了。 “不可以。”他霸道否决了她,执拗的脾气又上来了,死缠烂打就是不让她走。“我想把你介绍给我身边的人认识,你乖,听话好不好?” 她实在不明白,他非得把她介绍给他身边的人认识用意何在,她又不认识他们。但她没发火,好性子和他说理。“我不认识他们,也没有话说,碍了你们玩了,你自己去吧。” 他不由分说拖她走,摆明了她不去也不行。 她妥协,向他了解情况。“你哥哥叫什么,先了解一下,见面了不会尴尬。” “虞清埘,一无埘歇,二无窝归,今朝飞去几时回?” 她疑惑,看他。明明不是一个姓?和虞清绝倒是搭在一起。 “是虞清绝大哥,我管他叫哥。”他看出她脸上的疑惑,解释道,转而安慰她不用紧张。“他人很好相处,你不用担心,像平常一样就行。” 她嗤了声,总感觉他说的话不可信。冲他逼她去的这点,她表示深度的怀疑。“我不紧张。万一人家是个帅哥我还赚到了。”她存心揶揄他,果真,他脸色沉下去,难得紧张。 他使劲瞪她,得不到回应,气馁晃她,生怕她感受不到他手劲有多大。“桐桐,你不可以喜欢他,只能喜欢我。”他蛮横要求,两只眼贼亮贼亮。 她撇向一边,冷落他。其实,她只是想逗一逗他而已,没想到他还当真了。 “喂!”他提高声儿,呐呐喊她,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灰着脸,“桐桐,我哥他结婚了,嗯,虽然说离了。但是,你也别想,他和他前妻旧情未了,你插不进去的。” 他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话逗笑了她,她绷不住,笑出声。在他气鼓鼓一瞪之后,止住了,俏皮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被耍了,铁青着脸,生气了。 她侧头瞄了眼,小心翼翼确认,“逗你的,真气了?” 他扭头不看她,她一笑,转回头的瞬间被拉住了,一把拽到怀里。她惊魂未定,大眼睁圆,在她的注视中,他吻了上去。 “唔!”她捶他,轻而易举被钳制住了,动弹不得。 他惩罚性的恶趣味去吮吸她的唇,她全身战栗,胡乱踹他。 “别动!”他气息有些不平稳,声音低沉,很是好听。她不管,动脚去踹,身体被他的大手牢牢捆住,再也不能动了。 他坏笑,带着强烈的占有欲道:“坏蛋,看你以后还气我?”温热的呼吸吹到她耳垂,他低沉的嗓音配上他坦荡的语气,倒是一点也不躲闪承认了。“桐桐,我吃醋了,真的吃醋了。” 他重复了一遍,继续说道:“桐桐,你别拿其他人来气我,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嫉妒得发疯。”他直视她的眼睛,清澈的眼深情流转,水漾漾的让她忘了气他。 她点头,清冷的脸透红,没抬头看。 他满意笑着,搂过她的腰,专横过后给糖,“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你不气我,我会正常吻你的,不会搞恶趣味。” 她说来说去,吃亏的还是她!她白了一眼,狠狠瞪他。 他笑着低头,靠近,顽皮啄了啄她的唇,嫣红的唇格外迷人。“桐桐,我被你吃定了,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啊!被一个长不大的大小孩缠着,她也很绝望好不好?她现在没有别的要求,最大的愿望希望谁有个人过来把他拖走了,眼不见为净。 他长腿一跨,到了她前边,强势要求,“桐桐,你不能抛弃我知不知道?如果你抛弃我了,我会……” 她看过去,等他继续说,他没说,笑嘻嘻看着。她好气开口想去问,他才说道:“我会生你的气,从你身边消失,让你一辈子也找不到我。” “哦!”她兴致索然,还以为他会说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威胁她,最终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无关痛痒宣告,宣告也可以,半道撒娇算什么鬼啊? 他看出她不以为然的态度,沉下来,严肃道:“你认真点!” 她终于直面他,以同样严肃的表情,比他严肃得多:“你一直说我不能抛弃你,如果未来是你先抛弃我呢?”她的大眼闪闪发亮,里面有风,有景,亦有他。 他突然失去了反应。他从没想过要抛弃她,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发誓,程向阳这辈子永远不会抛弃宋井桐,如有……”他举起手发誓。 她捂住了他嘴巴,清冷地道:“如果哪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对你死缠烂打,纠缠不清。”她松开手,指尖微热,“如果真有哪一天,希望再见时,你我形同陌路,不相认,不过问!” 平静的一句话,让他不由颤抖。她的性格如同她的人一样,决裂时,互不相见,哪怕纠缠也不愿!果断决绝,他害怕! “傻瓜,我怎么不喜欢你?宇宙那么大,星河那么长,一辈子的时间那么短,用来爱你还嫌不够,怎么会不喜欢你。” 她淡然一笑,破坏了他强势的告白,接的话特别巧妙,顺带提醒了他先前的约定。“一辈子是很短,用来等待一个人时,一天也格外的漫长,一分一秒一时辰。” 他上前,恰巧手机响了。“喂,哥。” “阳子,你到了没?”响起的是虞清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应该刚被他大哥训过。 “准备了。”听到虞清绝蔫巴的声音,他猜出了个大概,后悔答应过去吃饭了,万一连同他也被训了多冤呐! 虞清绝焦急催他,“快点儿!”快点儿过来解救他。 “嗯。”他不情愿挂掉电话。 到了饭店后,他带她一起去包间,推门进去前,制止了她,说道:“曾经有人说过,如果一个人是真正的喜欢你,他恨不得把你介绍给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认识。现在的我,对你,亦是如此。” 她推敲一番,反应过来时,他牵着她进去了。她偷偷瞄了一眼他的侧脸,轮廓英俊秀美,看她时,眼里流转着爱恋,真诚不做作,假不得半分。 看到她时,虞清绝惊了一下,对他做了个口型,意思是“怎么把她带过来”。相比之下,虞清绝旁边的人更加的从容淡定,狭长的眉眼波澜不惊,冰冷的薄唇微呡,绕有兴致打量她。 “哥,这是桐桐,我有和你提过。”他嘴角上挑,眼里饱含喜意,“桐桐,我哥,虞清埘。” 虞清绝鄙夷,转什么正经,怕他不知道他什么样吗? “你好,宋小姐。”虞清埘伸手。 她轻轻一握,抬眸,他目光凛冽的打量她,紧盯猎物似的锐利。 她淡然,盈盈一笑,心里有了评判。 这个人,很冷!冷酷的脸寒气肆溢,半眯的眼微微挑起,似笑非笑,琢磨不透,久经沙场才可能磨练出的气质!她多看了一眼,在他眼底,她意外看到了与他不符的深藏的情愫。也许,这还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坐!”只一个字,惜字如金的人!一点不像他啰里啰嗦的,话多! 她坐下,程向阳不着声色帮她把椅子拉开,坐到她旁边。坐下后,她向虞清绝打了个招呼。 不一会,菜上齐了。 “听闻宋小姐学医学系,那么将来有出国深造的打算吗?” “目前还没有想法。”她不愿深谈。这种人,让她很有防备心。 程向阳夹了一大块鱼,剔好刺后,推给她。 虞清埘和虞清绝同时看向他,然后又看了她一眼。 余光中,她看到虞清埘停下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是感兴趣,是好奇的眼神。她眉一皱,幽怨看过去,有人在,她不能不要,硬着头皮吃了。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她站起来,向他们说了声。正好她出去还能给时间他们谈话,她在有些话大概也不方便讲。 “你知道洗手间在哪吗?”程向阳给她拉开椅子,问道。 她点头,走了出去。带上门时,她一瞥,虞清埘一直在看着她。那种目光,是她所不喜的。 “她就是宋惜日的女儿?”门关上后,虞清埘问道,赞扬了一句,“长得不错!” “哥,你能不能温柔一点,你吓着桐桐了。” 虞清埘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宋惜日的女儿这么容易被吓着?”他可不觉得,她有多从容冷静,他不是看不出来。 “反正你温柔点!我才第一次带她出来见朋友,你这样她会后怕不敢再出来!” 护上了?果然,混小子开窍了!“你这么护着她,她好像并不当回事。”他一笑,嘴角嘲弄的冷意。女人,一向无情无义! “哥!”他斥道,袒护她,“桐桐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总有一天,我会进入她的心的。” “我出去看一下,怕她找不到洗手间。哥,你们继续吃着。”他放心不下,说话着急忙慌出去了。 虞清埘看他急促的背景,若有所思。曾经,他也这么对一个人,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得不行。到头来,最终一拍两散,可悲的是,他还念念不忘! 出来时,她怔了一下。 他倚靠在女洗手间门口,明黄的光线打在他脸部,看不清容颜。 她走向他,“怎么站在这里?” “等你!”停顿了好几秒,他才说道。 “等我干嘛?”不知怎么了,他高大精瘦的身体竟然晃了一下,她错觉以为他哭了,所以多问了一句。 他抬眼望过去,一潭柔情。原来真的是她的错觉。 “等你和我一起走过漫长的岁月,你愿意吗?”

第三十一章 荥川的夜晚,阵阵微风吹拂而过,清凉中略带寒意,清风率先发出入秋的讯息。 他们三人出了酒店,虞清绝去取车,宋井桐和程向阳等在道上。 一走,他把她的手揣到口袋里,她猝不及防,下意识想要甩开,被他困住了。 “乖,别动,放到口袋里捂一会不冷了。”他讲话有点儿哆嗦,冷的人是他,她都看到他畏缩发紫的手了,他却还要故作大方把地方让给她。 她轻而易举把手抽出来,纤细修长的手握上他的手,一同放进口袋。 他惊愕,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略微躲避,不去对视她的目光。他笑容洋溢,两排洁白的牙齿很是抢眼,“桐桐,桐桐。”他只叫她,却不说话,揣在口袋的手牢牢握住她。 她被他手上的寒意冷到,平时他的手很温暖的,现在好冰,比她的还要冰。“你很冷?”无疑是关心的口吻了。 “没有。”他死鸭子嘴硬,在她的注视下才老实说道:“我从小体质寒,什么都不怕,就怕冷。”他颇不好意思,说完还看了她一眼,她神色如常,没有嘲笑的意思。 “桐桐,冬天到了的时候你都陪我好不好?”他牙齿打架,“咯咯”地响,看来是真的怕冷。怪不得现在已经开始穿薄薄的衬衫外衣了,原来不是为了耍帅,是为了御寒。 她没答应,他纠缠不休,“桐桐,你答应我嘛。有你在,我的世界都是温暖的盛夏。” “多穿点衣服,你能进入炎夏。”虽然她这么说,但是她已经答应了,没有松开的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鸣笛声响了好几声,车上的人不悦地落下车窗,脸搭在车窗边上,冲他们喊:“还走不走了?要不留你们在这卿卿我我个够?” 他置若罔闻,拉着她慢吞吞走过去。 她气鼓鼓瞪了一眼。傻子,知道冷还走得慢吞吞的,冷死活该! 到了车子时,虞清绝故意把车锁落下,报复性地让他在外边多站了一分钟,才给开锁。 带着寒气他挤了进来,优雅落座在她旁边,嘴上的话和他的行为一点也不符,威胁他,“虞清绝,你等着,看我下回还给不给你解围了?你等着被你哥修理个够吧!” 虞清绝也学他的样子,假装没听见,正儿八经的开车,不搭理他。他一气,瘪着嘴,不是与惹他的人闹腾,而靠在她腿上,脑袋蹭她,跟她撒娇。 她彻底崩溃,翻了个白眼,忍耐住没用力推开他,只是低下身体,在他耳边轻声,“赶紧起来!” 他不理,耍赖皮抱住,脸靠在上面。 虞清绝在前视镜里边看得清清楚楚,连她无奈的表情吸纳眼底。回过头,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贼兮兮扭回头。 她被这个眼神整得心里瘆得慌,一把把他推开。 他幽怨地盯着她看,大眼睛委屈巴巴的张望着她,她免疫了一样,镇定自若。他只好趿拉下脸,“桐桐,我冷,你让我靠一靠。” 感觉是有虞清绝在,他说话的声音没有平时的撒娇赖皮劲儿,多少能听出来一点。 她听到一声闷笑,是虞清绝的。她脸丢大了,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 “狠心的人!”他沉沉地“哼”了声,怨气冲天。 她安静地坐着,他安静下来,头靠在靠背上,一瞬不转把目光落在他脸上。她招架不住,视线撇向一边。 不是她怎么不愿搭理他,是她实在不喜欢在别人面前与任何人有过多亲密或者肢体接触,她现在还接受不了。 车子缓缓驶进绿荫小道,在道上停了下来。 一开车门,寒风吹过,她一个哆嗦,说了声谢后,她拉开车门下车。 他也跟着下来,虞清绝坐在车上等他。 “你回去吧,别送了。”从绿荫道到女生寝室楼只用五分钟时间不到,他完全没有必要下车,还遭受一阵冷风。 他没听她的话,并肩走在旁边。 她知道说了他也听不进去,只好加快脚步,快点儿走。 他跟着,到了寝室楼下,她跟他说再见,他点头,没动。“快点回去!”是催促,更多的是心疼,但因为她向来清冷平淡的语调,听不出来关心。 “桐桐。”他喊住了她,她回头,细碎的长发被风吹起,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像极了温暖的盛夏。 她回头,见他抱着手臂冷得微缩,却没走,眉头一皱。“干嘛?” “亲我一口。”他笑意盈盈,呼出的气体成银白色雾气。“亲完我就走。” 她轻轻在他额上一点,快速离开了,他一笑,敏捷地抓住她的手。“知道我为什么站在这里不愿意走?”他问,没等她回答他自己说出答案。 “因为你不关心我,我冻感冒了,看你还敢不关心我吗?” 她又气又恼,想骂他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在看到他真诚的眼眸的一刹那,止住了。“我错了,你回去吧!” “真乖!”他拿手捏了捏她的脸,凉飕飕的。 “嗯,走了。”她转身上楼,走到第一个阶梯时,听到他声音,“桐桐,晚安。” 她没回头。她知道,她不上楼,他是不会走的。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在楼道时,他才转身,一个健步快速跑到车里,在副驾驶座上坐下,冷得瑟瑟发抖。 虞清绝鄙夷看过去,不满道:“不就几分钟的路吗?她不会走还是怎么滴,用得着你去送?” 他不喜欢听这话,一个冷眼翻过去,用一模一样的句式回怼他,“不就让你等了几分钟吗?你赶时间还是怎么滴,怨里怨气的?” 虞清绝差点儿没忍住上前凑他一拳。别人都说重色轻友,他这重得过分了吧,说一句也不让!“行行,我怕你了,不说了行吧。” “开你的车!”他拿出手机,编辑消息。 虞清绝瞥过去,一嗤。论倒追的典例!“我哥说的话你记住了没?别粘得太紧,会烦!” 他不耐烦连应了几声,不过还是把手机关掉了。“哎,三子!” 虞清绝手打方向盘,专心致志,到了红绿灯路口时扭头看了一眼。“干嘛?” “听说嫂子,嗯,叶柳准备订婚了,咱哥没什么行动吗?”虞清埘那么爱她,舍得放开她,让她和另外一个人结婚? “不知道。”虞清绝脸上一片阴霾,凤眼冷冽挑起,事不关己。“搞不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听到那女人结婚什么话也没说,第二天给那女人准备了全套婚礼流程,婚纱什么都给定做好了。那女人也不害臊,居然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懒得去管,两个人都有病,病得还不轻!”虞清绝说完,意有所指看了他几眼,连同他一起骂进去了。 他一愣。虞清埘还爱着叶柳,纵所周知。既然爱,为什么不把她讨要回来,还要让她留在另一个人身边,假装大方祝福她? “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的事我怎么知道!”虞清绝没好气回他。他对叶柳印象是不错的,甜美开朗的一个人,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和他大哥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们的恩爱他是有目共睹。他庆幸终于有一个人治住了他冷漠不开窍的大哥,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结果,往往出人意料!提出分手的人,是他的大嫂。任他大哥如何挽留,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狠心的女人! 问不出什么,他干脆捣鼓起手机来。虞清绝冷冷撇了过来,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继续开车。 回到宿舍刚放下包,陈玉书贼兮兮上前,双手缠了上来。 “桐桐大宝贝,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分明是知道她干嘛去了的语气,却明知故问地套路她的话。 她把包里的小礼物一件一件拿出来,抬眼看了一下,“吃饭去了。” “哦!”陈玉书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冲李兮抛了个得意的眼神,李兮不屑地撇过一边去。“和男神一起吗?”她追问。 “嗯!”她点头,塞了一包果干给她,低头继续整理东西。 陈玉书接过,看了一眼上面不认识的德语,又问道:“男神领你见家长去了?”两只眼睛放光,八卦气息十足。 她抬头,脸上闪过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去吃饭了?” “兮兮说的啊!她和她男票路过荥川国际大酒店时看到你和男神了,还听到男神说什么叫你不要紧张,只是见个面而已。她想叫你的,看到你进去了,没叫。” 李兮扭过头,不悦地瞪陈玉书。知道陈玉书大嘴巴不严实,没料到漏风漏成这样,没一会呢把她出卖干净了。 “只是去见他一个朋友了。”她解释说道,把小果干分了几袋,自己一袋没留。 “刺啦”一声,陈玉书开了一袋,往嘴里塞了一片,满足得眼睛眯了起来。“我以为男神带你见家长去了。”她给宋井桐喂了一片,宋井桐让她自己吃就行。 “见朋友也行,至少说明男神是把你放心上的,想让你去接触他的朋友。”陈玉书冲李兮瞄了瞄,靠在她耳边,偏偏说悄悄话声儿也大,刚好李兮也听着了。“你知道吧,兮兮她男朋友一次都没把她带出去给他朋友见过呢!” “陈玉书!”李兮吼她,也不管脸上敷着面膜。 陈玉书一抖肩,一脸无辜。 在她们嬉闹的空荡,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两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消息,未接来电是她吃饭的时候打的,消息八分钟前发的。 她点进去看,是他给发的,“桐桐,我到家了,不用挂念。”她清冷的脸转过一丝暖意,退出消息窗口去看来电。 季骅?自从上次篮球事件后他没再联系她,她以为他生气了,不理人了呢。 本着礼貌的原则,她回拨过去,响了几下接起来了。 “桐桐,你回宿舍了?” “嗯,你打电话给我有事吗?”她在衣柜里找衣服,衣服轻柔的摩擦声不至于显得她语气清冷。 “没事,只是听说你今天实践考核,我关心一下。”电话那边顿了顿,“考得怎么样?过了吗?” 她换了左手拿手机,右手脱掉衣架子,取出衣服,语气中夹着雀跃。“成功通过考核。” 他犹豫了一小下,她这边听到他沉默的呼吸声,“桐桐,恭喜你!嗯,庆祝过了吗?” “谢谢!程向阳给我庆祝过了。”她实话实说,关上衣柜,终于把一会要穿的衣服收拾好了。 他略一愣,反应过来。程向阳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没庆祝过呢?“那好。你刚回来吧?那你去忙先,我挂了。” “好!”她挂了电话,拿起衣服往洗浴间走。 出来时,灯已经黑了,陈玉书给她留了台她自己的小台灯照着,她往俞雯床上一看,人还没有回来。“雯雯她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窝里探出陈玉书凌乱的头发,将睡未睡。“上班去了吧?今天她好像值晚班。” 她眉一皱,往俞雯床上看。陈玉书看出她担忧,没事地说道:“别担心了,她能照顾她自己的。早点睡吧。” 她点头,回到自己床上,拿起手机给俞雯发了一条消息。发完消息后,她点开一看,又是他给发的,在她洗澡的时候。 “桐桐,你在我身边时,我度年如日,你不在时,我度日如年,就连世界也是寒冷的。晚安,我的女孩,晚安,桐桐。”

第三十二章 荥川市市长被歹徒挟持受伤一事传得沸沸扬扬,第二天早晨宋井桐才得知消息,匆匆忙忙赶到医院。 医院外边围着几个记者,她绕了一圈,从侧门进去。 推开门,宋惜日正半躺在床上,一条腿打着石膏悬挂在床架上。 宋惜日见是她,脸上闪过惊讶,没等他开口,她已经走到床边了。 “你没事吧?伤到哪了?严不严重?”她说话的声音依旧是清冷的,可眼里的雾气骗不了人,她是担心他的。 宋惜日安慰她一笑,不着意地说道:“没事,这不好着呢吗?别担心啊!” “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查出来了吗?”她眼角撇了个遍,大概只有腿受伤了,其余地方都没事。 “一个喝醉酒的人,喝多了自己做什么了也不知道,他也不是存心的,算了。” 她不信,打量他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凑巧在荥桥路段?”宋惜日嘴巴张了张,想要解释,她抢先了一步,“新城规划项目的事不可能处理得每一个人都满意,不泛其中存有不满的、有贪得无厌的,我只希望你多留一份心,注意安全。” 她心境澄明,他自然开心。“好,听你的,爸爸会多注意安全,不让你担心!” “嗯!”她别扭地撇开视线,发现另一侧站了一个人,似笑非笑打量她,冷俊的眉眼一成不变。 “宋小姐,又见面了!” 她眉略一皱,打了声招呼。昨晚才和他们一起吃饭,今早一早过来了?比她还早,她直觉不对,却没有问出口。 “桐桐,你们认识?”宋惜日颇感惊诧,眼睛快速地在她和虞清埘之间回转。 虞清埘一笑,悠悠瞥了她一眼,“昨天有幸能和宋小姐一起吃饭。”说完,他转向她,凛冽的眼半眯透出危险的讯息。 又是这种目光,看得她讨厌!“昨天见过一面,认识倒还谈不上!” 他坦然一笑,目光幽暗,越过了她。“宋市长,那我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看您。” 宋惜日点头,嘱咐他路上小心。 等他出去后,宋惜日脸色严肃起来。“桐桐,别和他走得太近!”不是要求的口吻,是警告! 她觉得好笑,看着他肃静的脸,故意和他唱反调。“那你为什么和他走得那么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桐桐!”宋惜日加重声音,似乎斥责,语气又柔了下来,苦口婆心。“桐桐,你听话,爸爸这么说自有道理。” 她点了点头。本来她和虞清埘没什么关联,更何况她也没想过和他有什么联系,她一看到他那双眼睛格外的排斥! 宋惜日一时也没话说,看了她几眼,说道:“你先回去吧,爸爸没事了,别给耽误了课程!” 她走也不是,站那也不是,特地请了半天假过来陪他,不到两个小时要回去。“注意休息,晚点我打电话给李婶让她送点好吃的过来。”她盯着桌面上的文件,立即明了。 “去吧,注意安全。” “知道了。”她走出门,临出门回头看了一下,知道说了他也不会听,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注意休息!” 拉上门,她往电梯方向去。 虞清埘靠在电梯旁,等着她走过来。 她走过去,越过了他径直走向电梯,他一把抓住,把她扯了出来。 “虞先生,请放手!”要不是看在程向阳的面子上,她可能直接踹他几脚,而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你很有意思!”他扼住她的手,把她抵在在冰冷的墙上,冷戾盯着她看,犀利的光在眼里生了根。 她一笑,眼角撇到转角处的女人。那女人静静地看过来,流转着悲伤,对上她清冷的目光时,背过身去,不见踪影。 “人走了,虞先生还不放手!”她了然于心,平静冷淡地说道。 虞清埘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却没有松手,依旧扼住她的手,嘴角扬起阴凉的笑意。“宋小姐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她用力甩开,他配合地松开手,跟着她走进电梯。 “虞先生如果真的喜欢她,就不该像现在这样伤害她!”她摁下电梯楼层,兀自开口。 虞清埘稍低下头,目光与她平视,她淡然撇开。“宋小姐何来此说?” 她不想和他绕关子,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既然装作不知道,她何必多管闲事,浪费口舌! “宋小姐要去哪?我送你。”出电梯门时,他跟在后边说道。 她礼貌道了声谢,没有犹豫拒绝了他。“谢谢!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不劳烦你了!” “不劳烦,走吧!”毋庸置疑的口吻,如果她再拒绝,成了她矫情。 “谢谢,麻烦虞先生你把我送到网城。”上车后,她报出地址,看向窗外,不愿多说话。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虞清埘没有发动车子,坐着看她。确实长得美,清冷脱俗,气质出众,难怪程向阳如此喜欢她!只是,她太聪明、太敏锐、太淡定了,将来程向阳可能会吃大亏! “虞先生是不顺路吗?那好,我下去打车。”见他迟迟不发动车子,她伸手拉开车门,再一次向他表达谢意。 虞清埘阻止了她,启动车子。 到了网城,她道谢后拉开车门下车。虞清埘跟着下来,大长腿两步走到她旁边。 “虞先生,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她厌烦,这人怎么跟着甩不掉呢? 虞清埘置若罔闻,越过她,回复道:“宋小姐,我朋友是网城的老板,进去和老朋友叙旧也不行?” 他纯属故意的,刚才他有机会告诉他,可他什么也没说,怕是要看等她出糗来了。她淡然一笑,温文慢理,“你朋友真多!” 虞清埘忽视她话里的揶揄,倒也不谦虚大方承认。“我朋友不算多。但是宋小姐有事找我帮忙还是可以的!”听语气,丝毫没有谦逊的意思。 她敷衍点了点头,转而想起她要办的事,也许有他帮忙会更方便一点。“可别不是空口大话?”她装作不相信的样子。 虞清埘看穿了她的伎俩,没点破,顺着杆子往下走。“宋小姐倒是可以说一件事,看看我能不能给你办成,不就知道了?” “好,你说的。”她不犹豫领情了,直接说出自己意图。“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上班,工作压力太大身体吃不消,但是合同规定必须做满一个月才能走,你能不能帮我把该得的利益拿回来同时保证她能全身而退?” 虞清埘盯着她看,嘴角挑成一个弧度,若有所思。“宋小姐不从政真是太可惜了,政界的一大损失。” “所以你答应了。”她抓住了他话里的态度,拿出手机,“我给我朋友打一个电话。” 他点头,往楼上走。 一进网城,敞亮的游戏大厅映入眼帘,再往里走,各种布局的电脑单间花样繁复,看得人头晕目眩。她按电话里的提示走到服务台,俞雯穿着白色衬衣黑色窄腿裙站在哪里。 她眉头不自觉一皱,同时虞清埘看向她,意味不明。 “桐桐,你来了?”俞雯讲话时多少有些疲惫,因为昨天晚上她值晚班没能回去休息,精神劲头不足。她余光扫到虞清埘,颤了一下,礼貌地点头问好。 她回了下俞雯,向她介绍,“雯雯,这是虞清埘先生,俞雯。” “你好,虞先生。”俞雯向他打招呼,他只是轻轻点下头,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看到俞雯失落地收回手,不免瞪了眼他,他不为所动。“虞先生认识网城老板,他能帮你把合约解下来,不用担心。” 俞雯温婉点了下头,跟着他走去办公室。 “俞小姐,既然你是自愿来工作的,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走远了一点,虞清埘冷冷问她脸上阴冷冽戾。商人的本质大致于此,合约至上,利益至上! 俞雯哆嗦了一下。“虞先生不愿意帮可以不帮我,那为什么还要帮?” 他低下头,一嗤,“不是帮你!” 她跟在他身后,不说话。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帮她,而是为了卖人情,顺手推舟的人情谁不去做? 虞清埘刚到办公室门口秘书姑娘出来迎他进去,她紧跟着,视线一撇,宽敞奢华的办公室。 “两杯咖啡,现磨不加糖。”钟平添向来熟悉他的爱好,招呼他坐下后吩咐秘书。等人走后才看到了她,假装把秘书叫回来给她泡一杯。 她摆手,说不用,站在一旁。 虞清埘没有着急说她的事,先是聊起了其他事情。她也听不懂,傻傻地站着。讲完了他自己的事情后,虞清埘才向他提起,详略说明原因。 钟平添一听,爽快答应了。“这点小事虞总打一个电话过来就行了,何必跑一趟。一会我给经理打电话,让他把事情办妥了。” “改天一起吃顿饭!”虞清埘作为感谢邀请他道。 “好,一定!”钟平添起身,送他们出门。 俞雯左右思量,还是对他说了声谢谢。虽然别人是顺手推舟,但毕竟别人帮了你,说声感谢无可厚非。 “我给你介绍工作?”虞清埘略过她的感谢,径自开口,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听不出诚意。 俞雯摇头,谢绝他的好意。“谢谢虞先生,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不劳你费心。” 虞清埘明了的样子,眉眼冷笑。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去看。 “宋小姐,我顺路送你们一趟?” “好呀,麻烦了。”宋井桐没有回绝他,大方答应了。她想,他一定有跟市政合作的项目卡住了,想从她这里找到突破口,否则他为什么要大献殷勤?目的性超强的一个男人! 上车时,手机响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挂断了。 虞清埘回过头,冷冽的眉眼居然闪过好奇,打探道:“程向阳?” 她沉默,他一目了然,嘴角扬起嘲弄的姿态,“你们女人永远都不知好歹!”怨气十足,恨意也足。 “虞先生,如果您是来教训我的,我想你没有资格,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明明很犀利的一句话,换成别人来讲,一定会是愤怒歇斯底里,她说时就只有平静冷淡,事不关己的清明,但不缺威严。 车子启动之际,虞清埘意味不明看她,笑意未达眼底,寒意弥漫。 她坦然,不惧他冷俊的目光。 虞清埘转回身,发动车子,向校园驶去。 路上风景很美,道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走过,有牵手的情侣,有嬉闹的伙伴,大学该有的活力青春都在这里。他看了一眼,别回目光。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打动他一生的女人,而如今,也是那个女人,让他知道人生竟然可以如此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的。 她和俞雯下车,倒了声谢,他没反应,她俩开车门走了。 俞雯往回看,他坐在车上,没动,冷酷的侧脸流露伤感。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她直觉!“桐桐,今天的事谢谢你!” 要不是她昨晚给俞雯发消息,可能还不知道俞雯被压迫的事。“没事!我给你找了个家教,教语文的,后天人家小孩子过来上课,以后你可以在学校教室给她辅导,不用出去。” 俞雯去拉她的手,感激而欲言又止,重复了句,“谢谢你,桐桐!” 她不露声色抽回手,心里明白她想说什么,宽慰她道,“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守口如瓶!” “嗯!”她笑,眼睛清亮清亮的,不想让气氛过于沉重,换了个话题,“虞先生是不是在情感上受过伤,我看他对这方面的事很在意?”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和他前妻离婚了。也许真正爱过,恨才更加持久铭记!”

第三十四章 程向阳撑着伞在楼下来回走,偶尔女生路过痴痴盯着他看,稍红了脸。 宋井桐披了一件外衣下楼,刚到楼梯转弯口看到了他。一个人打着伞,旁若无人般站着等她,微风吹过,冷得一哆嗦,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一避。 她快步下楼,他一眼看到了她,迎了上来。伞一倾,到了她这边。 “找我什么事?”她下意识看过去,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衣,撑伞的手骨泛出青紫,她略微心疼,“赶紧说吧,说完了回去!” 他丝毫不介意她冷淡的语气,笑意盎然,为这湿凉的天气添了暖意。“一天没见着你了,想你了,想见你。” 她不为所动,“见到了吧?赶紧回去。” 他一只手扯住了她,有雨滴落在他衣服上,湿了一片,她稍挪了两步,伞刚好够挡住两人。“桐桐,你都不关心我这一天去哪里了。”低低的埋怨声,眼睛清明敞亮望着她。 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干嘛去了,用得着问吗?虽说如此,她还是配合问道:“你干嘛去了?” 他笑,滔滔不绝的架势。她安静听着,全世界再也找不出她这样好的倾听者了。 她从他话里提炼出大概的内容,他今天一天很忙,忙着应付新闻招待去了,他很累,疲惫死了。但他说了这么多,重点全在最后一句。 “桐桐,陪我去吃饭嘛!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好饿啊!” 她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说男的矫情起来基本上没女的什么事情了,她想说,男的撒娇起来女的基本上可以靠边站了! “等我一会,我换件衣服下来。”她熟知无论如何捱不过他,还不如别折腾自己。 他点头,站原地等他。她突然回过头,嘴巴努了努,不自在地说道:“我有一件男式风衣,没穿过,你要不要?” 他不回答,眼睛幽深暗晦,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尴尬,气恼自己多事,声音压得低低的。“不要我不拿了。” 他憋不住笑了出来,凤眼上挑,看得出来他很愉悦。“只要你给的,我都要!” 她扭头,“哒哒”跑上了楼。 他含笑,目光追随。她真的很容易害羞,稍微逗一下,清冷的脸即刻转红。 “桐桐,下着雨呢,你要去哪里呀?” 陈玉书贼兮兮瞧着她看,上下打量了一番。“是不是男神找你出去玩儿?” “嗯!” 陈玉书露出一脸“我早知道了”的表情,大大的眼睛贼亮贼亮,拉长声音,“听说下雨天会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发生哦!”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宋井桐抬眼,疑问的神情。“比如雨中漫步,雨中接吻,雨中……” “陈玉书,你y的发情期到了吧!”李兮咆哮她,腮红重重扫了一下,整个妆容荒废了。 陈玉书捧腹大笑,直不起腰。“好丑啊!真的好丑,没眼看了!” 李兮差点没有一个拖鞋甩过去,陈玉书还不自觉,傻大愣戳人家的脊梁骨。“兮兮,你赶紧洗了吧!一会儿把某人吓坏了,你可是想哭也找不着地儿哭啊!” 李兮白了一样,拿一张干净的化妆棉轻轻摁掉。 “你说你一天到晚整这破玩意有意思嘛,出个门要化妆,视个屏也要化妆,素颜他还能嫌弃你不成?”陈玉书一通说,抱怨她的不满。“你看看我们,看看桐桐,一个两个都没化妆!” 李兮“咦”一下,满不在意继续捣鼓她的脸。过一会,她回头,邪恶看着陈玉书,估计要反击了。“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万年单身狗,化了也没人看!” 陈玉书气死,冲动上前抓她。“跟你讲,我们绝交了!” “呵呵!”李兮特淡定,由她发疯,不理睬她,憋死她才好。 “我凭我自己的本事单身还惹着你了?不像某些人,整天作啊作的,害怕哪天真面目被揭穿,啥都成过眼烟云!”陈玉书扬起下巴,挑衅十足。 宋井桐和俞雯安静地干自己的事,不吱声。哪一天她们两个人互相不斗嘴了,那世界才是真正动乱了呢。 “死鸭子嘴硬!” “桐桐!”陈玉书抱着她撒娇,毛茸茸的短发一个劲蹭她。“兮兮她欺负我!” 她安慰地拍了拍,“回来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蛋糕。” 陈玉书“嗯嗯”点头,抱着她不撒手。吃货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一点好吃的准能搞定! “桐桐,别给她买了!你不看看她多胖,再吃下去破三了都!”李兮回头,存心诟病陈玉书,让她有吃的也不敢吃下去。 陈玉书松开手,“啪”一下打到李兮后背,听声音都觉得疼。 她笑着,准备出门。 “桐桐,外边下雨着雨呢,你换双厚底的鞋出去吧,省得鞋子进水了。”俞雯从课本里抬头,看向她不到一厘米的平底帆布鞋,由衷建议。 陈玉书一听这话安静下来,挪到她旁边,比划了一下。“不是吧,这高度别穿高跟鞋了!” 李兮笑呵呵接话,眼角撇了撇陈玉书。“没事,桐桐你穿吧。反正男神身高够高,驾驭得了!” 她低头,确实是挺平的底,今天她回来时鞋子也湿了一双。 “桐桐!”陈玉书嗔怨,不开心嘟起嘴。 她的鞋子清一色的平底鞋,最高的一双也就五厘米,配上她纤瘦的体型,穿上去视觉上硬生生又拔高了几个度。尤其是陈玉书站在她旁边,她又高又瘦,一眼瞩目,相反陈玉书有点矮胖了,但仔细一看,她还是很甜美的。 “哈哈!”这回换成李兮笑得不能自控了,眼泪憋在眼眶。“书书,下回你别站桐桐旁边,显得你好矮!真的,不骗你!” 陈玉书嘟着嘴,委屈巴巴的!矮是她的错吗?错在她们长得太高了好不好! 她同情看了眼,也得亏她生性活泼开朗,否则一李兮整天寻她开心的程度,她没得抑郁不成!陈玉书叫她温柔的注目,立即做出猫咪般楚楚可怜的表情,和楼下程向阳一贯做的表情如出一辙! “桐桐,注意安全!”她出门时,俞雯嘱咐她道。 “好!”带上门把手的时候,她余光一撇,俞雯正在备语文课,应该是今晚上家教要讲的内容。 程向阳往里看,楼道依稀辨别出脚步声,轻轻的很有节奏感,是她的脚步声无疑了。 抬眼望去,惊艳到了他。简单的格子长袖上衣、深蓝色宽松背带裤外搭一件同色系的外衣,黑直的长发高高扎起,在发尾处微微卷曲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一套衣服,被她穿出了青春洋溢的别样美。 一直都说高个子的女生一不小心会变成糙汉子,可他在她身上从来没见过!她永远都是淡雅冷静,高贵大方,同时兼具小女生气质的一个人,随时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稍微靠近一点,高度刚好到他耳垂。 “桐桐,你惊艳到我了!”他毫不吝啬夸奖道。 她从袋子里取出衣服,递给他,“拿来了,你穿上吧!” 他看着,不接过,撒娇的态度,“我想要你帮我穿上。” “你自己穿!”她把衣服塞到他怀里,别开眼睛。 “不要,你帮我!乖,你最好了!” 大少爷,被人伺候惯了,穿个衣服都不会!她不好气地接过衣服,蛮狠地套在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道幽淡清香散发在她鼻息,她心跳突然加速。 穿好衣服,稍微给他整理一下肩膀一处褶皱后,她收回手,被摁住了。手上传来温热的温度,是他肩上的体温。 他凑近,清淡的气息夹着热度,吻了一下她额头,放开。 “谢谢桐桐。”怎么听都是低笑揄垢的意思。 她低下头应了声,打开伞。 他越过她旁边,拿过她的伞,把她的手扣到掌心里握住。 她抬头看过去,恬静望着她,细腻的皮肤犹如雨后的空气,沁人心脾。 “两个人撑一把!”他言语霸道,手上的力道却是温柔的,凉凉的温度和空气中清凉干净的气息很配。 她没有拒绝,任他揣着,两个人撑着一把伞走在雨中。 “桐桐,我是真心喜欢你,想这雨一般,渴望滴落在你鼻尖,划过你脸庞,扎根在你心上!”他笑道,好看的凤眼清澈见底,盈盈升起的爱意要把她淹没。 “你又从哪里偷学来的?油腻死了!”她暗笑,嘴角扬起美丽的漩涡,眼里是抑不住的蜜意。 “我自创的,哪里用得着学?”他得意,眉眼一挑,笑容把眼角充斥成了一条狭小的缝。“因为你呀,你是我最好的老师,是我灵感的源泉。” 他这样一点都没有今天早上在电视机前的冷俊,倒像个讨着了便宜还卖乖的大小孩,怎么幼稚怎么来。“程向阳,你能不能坚持三十分钟不说话?” “有奖励吗?” “没有!” “不要奖励要你可以吗?” 她干脆不搭腔,安静走着。他好笑,又赢了!现在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她,看她想生气又不能生气,想漠视又漠视不了的表情,精彩极了。 “我给你准备了个惊喜,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哪有人给别人准备惊喜还要告诉别人的,怕是只有他了吧?“什么?”她问,兴趣不是很浓厚,但还是想知道是什么的。 “我啊,我是你人生中最大的惊喜!震撼一生的惊喜。不会自己跑掉,不会丢下你不管,陪你一生一世,这不算惊喜?” 她一点不意外,似乎猜到他说的话了。 他好像是特意把车停在校门口的,平时他都开到女生寝室楼下的绿荫道上,下雨天却停在了校门口。脑子有毛病的人! 他给她拉开车门,伞撑在她头上,等她进去了自己才绕过一边,关伞上车。 她看在眼里。一路上走来,他右肩的衣服稍微有点湿了,不过不太明显,就是上车时,雨滴在了他头发上,凝在了发丝上。 “擦一擦吧。”她抽出一张纸放到他右手边上。 他用右手去握方向盘,两只手都在方向盘上搭着了。 她清楚他的意思,犹豫了一番,不太情愿,侧身过去把他头上的水滴擦去。他很配合低着头,眼睛一直看她。 “你头发好硬,好刺人。”触感还不错,她把手掌放上去,有点痒还有点扎手。 他抬起头,带点邪笑,“我身上不只头发这处硬,还有更硬的地方!” “哪里?”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坏笑,遭了她一个冷眼。“你要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但我怕你听了会害羞。” “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你赶紧开车!”她避之不及,肯定又讲一些煽情的话,她耳朵听得生茧了,不想听。 “现在不是开着车呢嘛?” 车子分明没有启动,满口胡言乱语。 她撇向窗外,窗子蒙上一层水雾,窗外的景色朦朦胧胧的,自带滤镜一样,诗情画意。 “程向阳,你去过哪里吗?”她指的方向亮着昏黄的灯光,独特的建筑标语看起来居然和蔼可亲,莫名的让人想要去亲近,想要进去感触。 他沿着她望的方向看过去,是荥川市最大最知名的动物乐园。 “我没去过,但我可以陪你去!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愿意陪你走个遍。” 她静静看着他,帅气的脸刻在她脑海。 她最想去的地方,是他心上!

第三十五章 车子缓缓停在一家米其林西餐厅,下车,立即有人跑过来帮忙泊车。 他们走进去,餐厅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你不会包场了吧?”她诧异,即使是下雨天,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出门,但生意也不至于冷冷清清的,什么人也没有吧。只有一个可能,他包场了! 他随即往四周看了几眼,同样的诧异。“没有!为什么没人呢?”听这语气,戏份十足。 她将信将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他很淡然,对上她的目光。她撑着下巴,眼神意有所指:“我觉得你也不可能想到包场这么落俗的方法。” 他干笑一声,抓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吞咽下去,眼神有些不自在,有些缥缈。“嗯,我没那么俗。” 她一笑,安静享用食物。 “桐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她抬眼,冷静地问。 “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猜对了有惊喜?”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吧? 他故作神秘,眼睛眨巴了几下。“你先猜嘛!”永远是三句不离撒娇,不撒娇要了他的命一样! “你生日吗?”她敷衍了事,当然清楚自己猜的不可能对,他向她强调过他什么时候生日,她是记得的。 他催了几句,非要她再猜,她一连说了好几个,他一直摇头。“庆祝第一场秋雨?”这都给瞎掰出来了,总不能还不对吧? 他皱眉,不悦看着她,愤怒夹杂着幽怨,就差没把她生吞活剥了。“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一百天!”他愤恨地剜了她一眼,反正是责怪她的意思。 “真的?没坑我?”她不可置信,他们居然认识有三个多月了,她以为只有一个多月而已呢! “你压根不放在心上!”他抱怨外加责备。“猜了十几遍,没一遍猜对的!” 她不以为意,反驳他道:“那是因为你太闲了,要是你像我一样多课,你还有心思记这无聊的事?” “有关你的事情我都记得!比如今天,虽然我很忙,但我还是特意腾出时间给你准备惊喜了。你呢,问句话也答不出来!我看你根本不记得!” 她突然间感到愧疚,低低说了声对不起。他说得很对,她确实没有记在心上。 他宽宏大量,爽快宽容了她,搞得他自己有多神圣似的。“我给你准备了惊喜。”他顿了下,才开始说道:“一会你不许嫌弃!” 话音刚落,厨师长推了一个蛋糕出来,轻缓的音乐随之响起。 她嘴角勾起,成了一个嬉笑的弧度,仿佛在说“刚才还说自己不落俗,你确定?” “打住,不许说我!”他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急忙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吐槽。 她憋了回去。优雅静谧的音乐仍在响着,造型美丽的蛋糕在冰上泛出幽静的冰雾,透彻莹亮,很俗套的惊喜,同时也很感动。 灯光一暗,蛋糕上的蜡烛亮了起来,他出现在她眼前,昏黄明亮的灯光照在他俊气的脸庞,五官柔和深邃,明艳到了她。她屏住呼吸,心跳得很快。 “桐桐,今天是我认识你的第一百天,认识你我很开心,觉得自己很幸运,甚至每一天早晨醒来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你可能不会相信,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一见钟情!可这是真的,自从遇见你,我便爱上你!” “爱你眉眼的清冷高贵,爱你唇角轻柔一笑,爱你身姿纤细曼妙,你的一切,我统统都爱。桐桐,我不能给你全世界,可我想把我的全世界给你。” 她眼睛眨巴眨巴,愣愣望着他帅气的面容,感受着他喷薄而出的气体。她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她信他! “能把灯打开吗?”她吩咐旁边的服务员小姑娘,人家小姑娘感动得要死,眼泪在眼眶里转悠转悠着,被她一说全给破坏了。 灯光亮了起来,她眼睛晃了一秒后适应过来。 他脸上泛红,精心准备的气氛全被破坏了。他气恼喊她的名字,声音在她耳边环绕,她真的比不过早聋的命运了。“宋井桐!你个没情趣的女人!” 服务员小姑娘和厨师长捂嘴闷笑,她尴尬,不想让人看笑话把人叫下去了。 “蛋糕还挺好看的,你吃吗?”她站起身,拿起切蛋糕的刀准备切下去。 他走到她旁边,摁住她的手,把刀拿下来。手劲很大,捏得她手发紫,看来是故意报复她的。“许个愿再切。” 她抬头看他,听话地闭上眼睛,双手合一,默默许了个愿。她希望他,眼里星辰如初,一生平安喜乐! 睁开眼看过去,他闭着眼睛认真许愿,浓密长翘的睫毛安安静静地翘着,像一幅年代悠久的油纸画,静谧又经得起年轮的考验。 他清澈的凤眼睁开,一潭清水般明亮。她忍不住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你想知道?”他低下头,轻而淡地亲了下她嘴角,望着她笃定地说道:“这是我的愿望!” 他嘴角痞痞的笑看起来竟然如沐春风,让人生不起起来。她只好拿过切蛋糕的刀,准备去切,他一步走过来又给抢走了。 她无奈,“你不会在蛋糕里藏了什么吧?” “嗯!”他不否认点头,切了一块蛋糕递给她,“里头藏了我的心,我只想亲手把它交给你。” 她冷眼,他变魔术般变出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对表。一款是棕色的表带白色的表盘,一款是黑色表带银色表盘,简简单单的样式,看起来很舒服,赏心悦目。 两只表并列放在一起,上面的时间一致转动,异常的和谐。 他把盒子放到桌面上,拿起棕色的对表,眼里倒映的人是她,清冷俏丽。“晚上19点52分。” “什么?” “现在是晚上19点52分,你在我身边,我也在你身边,从今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要守护在你身边。此话,永不作废!” 他拉过她的手,把手表戴上去,时间定格了一样,静得只剩下呼吸。 一向聪明睿智的她,木讷地站着,失去了反应。 “桐桐,能帮我戴上吗?”他把另一只表拿出来,放手上问她,眼里的期翼是她不能忽略的。 她拿过,没有直接戴上。“程向阳,你肯定你喜欢我,而不是你自己的错觉?” “我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你,我只知道,我想见你,想你和你聊天,想和你一起去没有去过的地方,想每一分每一秒和你待在一起,还想和你一起走到白头,如果这还不算喜欢,我想,我爱你。我一定爱惨你了,所以才想贪念你的一切,所以才会疯狂犯傻。” 她眼里涌出剔亮的水雾,一瞬间掩盖过去了。她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他,她只知道,二十年来,她唯一一次动了想要和一个人走下去的心。 “桐桐,我还不足以让你为我戴上这个腕表吗?”他定定站着,紧张的心跳声“咚咚”地响。 他怕她会拒绝他,好在,她最终给他戴上去了,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其实,他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送她对表。他的意思不只是要送她一样信物,更是想要告诉她,他想要和她一起走下去的决心,今生今世的坚定! 她坐回座位上,继续用餐,突然间问道:“你刚才不是还生我的气凶我吗?气消了?”她眼角一撇,调侃他道。 “我要真生你的气,我每天不知道气多少回呢!估计我要成打气筒了都!更何况我刚才没有凶你,我只是,嗯,说话声儿大了点。” 她好笑,不和他争辩。“谢谢你程向阳!”谢谢他对她的用心,为她精心准备的一切。 “桐桐,能不能不要连名带姓叫我,每一次听你这样叫,心里好受伤。”他戏瘾又犯了,眼角生生挂上两滴泪,就为了配合他“伤心欲绝”的内心戏下足了功夫。 出了餐厅,他还在为她喊他全名的事郁闷着。 “桐桐,你换个称呼吧,叫我向阳也行,总好过程向阳程向阳的叫吧。”为了让她改称谓,他磨破了嘴皮子,坚持不懈。 她为难,眉头纠在一块。不是她不乐意叫,是他身边的朋友也没有这样叫他的,她一个人叫起来太别扭了。 “能不能换一个?”她最大的让步了,实在不能再让了。 “不能!”他撒泼劲儿上来了,霸道专横否决了她的提议。 她一个头两个大,真心是惹上了一个喜怒无常,定性多变的霸道公子哥!她暗地较劲,绝对不再让步,否则他会更加的得寸进尺。 果然,他绷不住了,妥协。“那你叫我阳阳吧,和你的一样,凑成叠词。” 阳阳?也只有他能想出来了!说实话,他名字是真的尴尬,连名带姓喊起来是好听,单抽出来叫总觉得别扭,特别是对于她这种冷淡的人来讲,让她这样叫一个大男生真的叫不出口。 她采取冷漠不对付的态度,假装没听见坐在车上看外边的风景。 他气馁,放弃了名字之争。 手机铃声响起,和车内的气氛很搭。 她伸手去拿,帮他把蓝牙耳机安好。 “叔叔。”他恭敬礼貌的喊了声,她颇好奇看过去,难得他脸上一片肃色。她推断,应该是他家里人。 “小阳,你差人送过来的拄拐和营养品我收到了,有心了。”听得出来,电话里的人是真的开心。 他观察路况,转红灯了,脚踩刹车停了下来。“叔叔见外了!今天我有点儿事情没能过去看你,特别愧疚呢,一点心意你别放心上。” “好,那谢过你了。”他欣然接受,赞扬道:“今天的新闻我看了,非常的成功呐!新城规划项目交给你们我也放心了!” “谢谢叔叔夸奖,我一定不辜负你的重负。” “信你!对了,桐桐是不是和你在一块儿呢?” 他看了眼身边的人,回答是。她不解,打电话就打电话干嘛还瞅着她看。 “你们年轻人出去玩我不反对,就是别在外边留宿,早点儿回去!我先挂了。”他不把话讲满出来,相信他也知道他的意思。 他挂掉电话,摘下蓝牙耳机。 “你和谁讲电话?”她不甚关心地问。并非是她多管闲事,只是她觉得刚才有讲起她,大概她也认识电话里的人。 他慵懒等着红灯,存心逗她,“你吃醋了?” “喝酸梅汁了!”她冷冷嗤回去。 “吃醋了大方承认嘛,有什么好害羞的。”他嘴角挂着坏笑,装作神秘,话里包含了解释,“我未来的家人!你放心,是男的,不是女的,不用吃醋了!” 又拿她开涮来了!家人还有未来不未来的说法,她第一次听,稀奇了! “现在又要去哪里?” 她看线路不是开往学校的方向,而是朝相反的方向开去。 “我也不知道,好像迷路了!”他睁眼说瞎话,胡掰道。

第三十六章 程向阳驱车到了一家电影城,他们走进去,稀稀拉拉的人并不多,但进了电影播放厅居然有很多人。 放眼看去,对上清亮温和的目光。 她一怔,是上一次在电梯拐角处的那个女人。他见她没动,拉着她手走到位子上去。 荧幕上放的是一部老电影,她以前看过,兴趣不是很浓厚。幽深昏暗的场所很适合睡觉,不知不觉她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模模糊糊听到一些声音,类似哭声这种,电影里传出来的。她不安挪动了下,继续睡。 灯光昏暗,他看不见她的脸,见她安静得出奇,以为她看入迷了,头侧过去稍微靠在她肩上。她没推开,他窃喜,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到了电影放映结束。 灯光亮起来,陆陆续续有人离场。 他看清她的脸,特别无奈,叫醒了他。 她睁开朦胧的眼,迷迷糊糊地伸了个懒腰,对上他哭笑不得的眼睛,往下看他眼圈红了一大片。 “你哭了?”她惊诧,一个大男孩看电影看哭了? “没哭!”他不承认,避开她清冷惊异的打量,伸手拉她起来,她低声呼了下,肩膀酸痛得厉害。他大手搭上去,揉了好一会。 她好笑,看破了他的谎言。哭了也不丢脸!她第一次看时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比他还厉害。 “还酸不酸了?”他转移话题,她摇头后松手,改成牵她。“哪有人像你一样专门来电影院睡觉了?” 话里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很宠溺。 “我奇葩!”她一笑,回道。 他手指一弹她鼻尖,她一痛,冷眼瞪他。“你就只能对我冷淡了!”恶人先告状,他欺负了她,却摆出他是受害者的姿态。 她一个脚踩上他,应了他的话。 他吃痛,跳着脚低呼,表情狰狞。她下脚是真狠了! 有一道视线目不转睛看过来,她感觉到了看过去,一个女人和*在远处,女人她见过,男人没有。她直觉,他们特意等着她。 他抬眼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扭曲的脸恢复正色,拉着她一齐走过去。 “嫂……”刚一个字出来,他立即换了个称呼,“叶柳!” 她抬眸,仔细打量这个叫叶柳的女人,娇小的个子,甜美娴静的长相,一看便是讨人喜欢的类型。原来,她就是传说中让虞清埘神魂颠倒的前妻! 叶柳大方得体应了一声,话是对她说的,“和你讲几句话可以吗?” 话一说完,他看向她,眼里闪着疑惑,无声询问她什么时候认识的叶柳。 她不理会他疑惑的目光,点头。 叶柳旁边的男人轻柔说了一句,看向叶柳的眼炯炯有神。“柳柳,我到车上等你。” “好。”叶柳嘴角挂着笑,两个梨涡很是漂亮,狐狸眼折成柔美狭长的长度。 说话的空隙她看清了男人的容貌,长得也帅,干净清爽的长相,眉目俊朗秀气,气质温文儒雅。与虞清埘一作比较,明显是虞清埘凛冽霸气具有攻击性的帅气更胜一筹! 得到回复后,男人离开。 叶柳和她进了一家咖啡厅,坐下,叶柳问她,“你喝点什么?” 她随便点了杯冰柠檬汁。 “两杯冰柠檬汁!”叶柳侧头对服务员说道,回过头对她一笑,呆滞了一下,缓缓地道:“嗯,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想和你聊几句。”她眉眼低沉,轻声一笑,“我也知道,和一个陌生人聊天是挺尴尬的” 叶柳真诚直白的语气倒也不会让人感到别扭,她回以微笑,表示不介意。 “你叫桐桐是吧?”服务员把柠檬汁端上来,叶柳接过,放在旁边。 “嗯!” 叶柳稍作停顿,缓缓开口,“上一次我在电梯看到的人是你吧?”肯定句式口吻,而非是疑问句,但实际上没有恶意。 她承认,叶柳抿了一下嘴巴,“所以你和清埘,嗯,虞先生在一起了?”叶柳下意识换了称谓,抬头看她,她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置身事外。 “叶小姐!”她清冷的声音显然吓到了叶柳,因为叶柳惊得睁大眼睛,有些无措。想来,平时叶柳一定被保护得很好,或者生活中她身边没有像她一样淡然冷漠的人。“叶小姐,恕我直言,我和虞先生什么关系都没有,那天你在电梯看到的只是他想要你看到的一部分,大致的原因我想叶小姐比我更清楚!” 叶柳因她的话而安静着不说话。虞清埘为什么这么做,叶柳很清楚!是为了叶柳说过的话,她说过,他们分开了就不要再纠缠彼此。他有时候践行得很好,有时候,他想不通,任性放任自己的感情!她懂,他还爱她,始终爱她! 她看了眼叶柳微皱起来的眉心,冷静客观说出事实,一点不掺杂个人主观意识。“叶小姐,你还喜欢虞先生!既然喜欢,为什么要分开?” “我怀孕了!” 她看向叶柳平坦的肚子,完全看不出来怀有身孕。 “一个多月。”叶柳解释,嘴角是身为母亲才有的慈爱。 她眉头一皱,既然怀孕了,为什么不让虞清埘知道?“孩子是虞先生的?” “我和清埘分开三年了。”叶柳也改不过来多年来的称呼,索性不强迫自己。 她当然听出了叶柳话里的答案,不是虞清埘的,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她有一瞬间替虞清埘不值,他心心念念爱着叶柳,最后,在他心里捅了一刀的是他最爱的人,可他痛了也不能说,还要笑着祝福,何其残忍! “叶小姐,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新的生活,你找我谈话,不怕你未婚夫误会你和前夫纠缠不清?” 叶柳眸子暗淡下去,脸上出现与她甜美的面容不符的沉重表情。“那天我看到他和你,我以为他已经放下了,我,很开心,替他开心,终于有人陪他了。可我不知道是假的!” 叶柳眼里居然滑下一滴清泪,楚楚动人。 她一颤,递了张纸巾给她。 叶柳接过,眼眶通红,回忆往事。“高中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他,那时,我并没有喜欢他。喜欢上他的时候高二下半年,他冷漠而又温柔的眼震撼到了我,我深陷其中,后来的整个高中都用来追他了。” “他真的很难追,话很少,人更冷,他心里对你是什么想法你根本不知道。我很累,累得想要放弃了,他才像个天神一样高高在上的出现,他说,叶柳,你放弃我了吗?” 她不可置信,最先追求的人是叶柳!那她怎么舍得割舍下多年的感情,难道不会痛不欲生? “因为他的这句话,我们在一起了。” 叶柳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眼眶积了盈盈泪水。“他真的很宠我,只要我想要的,他二话不说拿到我面前。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我也以为我们是天底下最般配的一对,甚至,我还做好了和他走到最后的准备。” 她清冷的表情终于松动,不理解地看过去!已经做好了走到最后的准备,可失去了走到最后的勇气吗? “我发现我太天真了!生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也不仅仅在于爱情,有太多因素阻挡在我们面前了,我们不得不退却。” “一开始是他父母的反对,因为我,他不惜与他们决裂,最难熬的一年我们熬过来了,没想到的是,败给了我们自己。” 本以为,他们战胜了任何阻挠他们的困难,能够携手一直一直走下去了,就连,外人也这样认为的。“他工作很忙,三天两头跑,但是只要他一有空,他会把所有的时间腾给我。带我去玩,带我旅游,做我想做的任何事,很宠很宠我,可我,很空虚,感觉不到他是爱我的,他只是无条件的宠溺我。他从不跟我说他遇上的不开心的事,他有什么事情不会和我分享,夫妻之间应一起面对分担的事,他从不告诉我。” 她打断了叶柳的话,“难道这不叫爱你?他只是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不开心的事,不想让你心烦,他努力守护你的快乐!” “曾经我也是这样想的,气自己无理取闹,气自己不体贴。可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渐渐崩溃。他和别的女人来往,即使只是生意上的往来,我嫉妒得发狂。因为太爱他了,怎么能忍受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逢场作戏?我闹过,他不会安慰我,再后来,我和他吵,可他从来都是爱答不理,冷暴力!一个人唱独角戏也会累,说多了,也会烦!后来我问他,他到底爱不爱我,可他连一句爱都吝于说出口!” 她试图从叶柳脸上读出其它的情绪,只读出她满目的悲伤。或许,因为是她主动追求的,即使他再爱她,她也会惶恐不安,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吧! “我给了他机会,希望他留住我,他只说了一句,柳柳,你确定要走?当时,哪怕他只说一句柳柳别走,我会义无反顾扑倒他怀里,以前种种误会、争吵、伤害我统统不介意。他,什么也没说,愣愣站着看我走!我的心,彻底死了!” “别人都怨我狠心抛弃了他,有谁知道,在这段婚姻了,我同样煎熬着。恋爱时我只想着他,结婚了只有他,他的世界太大,不只只有我!放手,是对我的解脱,也是对他的解脱!”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好像于事无补,言语苍白无力!她不知道他们那段婚姻到底谁对谁错,她没有评判的资格。 “叶小姐,我冒昧问一句,你的未婚夫是在你和虞先生离婚后出现的吗?”她知道自己的问题不礼貌,仍旧直白问出来。 叶柳瞳孔一缩,“张木是我同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喜欢我,我是在大学的时候才知道。自从了解他的心意后,我断开了和他所有的联系,我不能让他越陷越深,不能给他无谓的希望。” 她听出来了,叶柳现在的未婚夫并没有出现在过他们的婚姻。叶柳真心地纯粹地爱过虞清埘,只是,她太累了,在这段破碎的婚姻中寒了心。 “离婚后,他陪在我身边,陪我伤心陪我哭,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我,可他也从来不逼迫我!有时候,我对他很愧疚,真的很愧疚!慢慢地,我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他走了,留了一张字条,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字,柳柳,如果你还爱他,想通了回到他身边吧。” “我第一次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我是还爱着清埘,可我知道,我必须遗忘了!他回来了,我告诉自己要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有时候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我没有那么爱他却赖在他身边,是不是很自私?” “当我穿上婚纱,站在他面前,他撩开我头纱的那一刻,我想,我大概能接受他,爱上他,并为了他忘记一个人!桐桐,忘记一个人真的不难,难的是接受另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无愧。” 她结巴了,半天只吐出了四个字。“祝你幸福!”因为她确定,叶柳已经放下了,即便还爱着一个人,可终究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住进她心底去,扎根发芽! 叶柳没回话,泪眼平缓下来。 “桐桐。”沉默半晌后,叶柳开口唤她名字。“我看得出来阳子他很喜欢你,阳子他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经验,认定的人却不会再改变!他对你真的是全身心投入,如果你也很爱他,适当给他一些回应,一个人唱独角戏,唱多了也会累!” 她眸子低了低,“嗯”了声。 叶柳起身,桌上的冰柠檬汁一口没动。“那我先走了,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些话。” “叶小姐!”她坐在位置上叫住了她。 叶柳回过头,淡笑,很美很甜的眉眼。 “叶小姐,既然你选择了新的生活,过去的让它过去吧,别再念念不忘。如果虞先生未来真的找到了一个爱他的人,这番话请你不要对爱他的人讲。” 叶柳静了几秒,点头,走了出去。 真正的爱一个人,可以包容他的过去,但是,会心存芥蒂!

第三十七章 宋井桐抬眸看着走过来的人,他站在她眼前,她忽然红了眼圈。 “程向阳。”也许被叶柳的话触动到了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她喊他的语气中带了浓重的尾音和淡淡的伤感。 他走过去,扣住她手,目光炯炯看着她。“嗯?” “没事,我们走吧。”她一笑,站起身来,感觉自己有些矫情了,差点跟他撒娇了。 “是不是叶柳把你说哭了!”他好笑,伸手去摸她脸颊,指腹划过她眼睑,冰冷的温度碰上脸颊的温热,一切刚刚好。 她拍掉,拒绝承认,死鸭子硬磕到底。“才没有呢,你别胡说!” 她掩饰的话让他心情大好,他微一笑,宠溺般装作不知道,配合她道:“我家小姑娘坚强着呢,才不哭!” “喂!”她恼,清冷的眼却在笑。 “真难过可以哭出来,我的肩膀永远留给你。”他扳过她使视线相对,深邃的眼深情似海。“桐桐,在我面前,你不必假装坚强,我愿意把你宠成一个小孩,你可以任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陪在你身边。” 她失笑,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容洋溢。“我不想做小孩子!” “那做公主!” 她眼睛狡猾地眨巴了几下,没有回他的话。他跟着笑起来,手去挑她下巴,眼里同样的狡猾,凤眼一挑,眼神定定看着她,“做我女人?” “神经!”她推开他手,快步往车走。 他没追上去,慢慢地走着,声音大得在车库有回响。“桐桐,不回答当作你答应了!” 她没回头,嘴角撮着笑。 一路上,灯光闪烁。车子在绿茵道上停了下来,她下车,雨已经停了,只剩下呼呼微风。 他陪她一起走到楼下,一对小情侣在吵架。那女生眼泪汪汪掉了下来,大着嗓门冲男生喊道:“我是女生你是男生,你不能让着我点吗?” 男的沉默半晌悠悠来了句,“我比你小。” 女生气恼地甩开手,恨不得把男的凌迟了。 她经过稍微放慢了脚步,感觉男生情商太低,估计世界大战要来了。戏剧性的一幕来临,男生一直把女生搂进怀里,下巴地在女生肩部,旁若无人地吻起来。女生气愤地挣扎,最后还是折服了。 她一看,慌忙别开了脸。“我走了!” 他扯住了她,气息在她头上逗留。“桐桐。”声音缠绵温柔。 她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防卫似的看着他。 他无奈一笑,声音透露着无辜,“我只是想近距离看你一眼,你躲那么远干嘛?” 她尴尬极了,亏她刚才误以为他要吻她,吓她一大跳。“看清楚了?那我可以走了吧?”算得上是比较中肯的询问的语气。 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说了他憋了一天的话。“明天开始我们专业要见习一周,可能陪你的时间没有那么多了。”他盯着她清冷的眼,心情稍微有点儿低落。 她表示知道了,微微颔首,“好,你忙去吧。” “桐桐,我要去见习一周,一周的时间可能见不到你!”他怕她没听明白,再次强调了一遍。她反应冷淡,一点不像他预想的那样震惊与不舍。 “你去哪里见习?”她不慌不忙地问。 有这态度他也觉得欣慰了,详细说明见习的分组情况。“我们这一组去濠运,嗯,三子去他哥的公司。” 她翻了一个大白眼,搞得他像是要去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受人差遣似的!不就是自家公司嘛,他一个大少爷,就算见习期间偷溜了谁敢说一句! 他又没瞎,当然看到了她的鄙夷,鼓起嘴巴抱怨,“虽然说在我家的公司见习,可我根本享受不到好的待遇!程女士说了,要是我敢让企业里的员工放水,她非收拾我不可!有了老板的话,谁敢优待我?上一次我跑腿跑得累瘫了,回来想顺带搭乘程女士的车回家,她二话不说让司机掉头走人,我也不敢开自己的车给她看着,一个人挨着风、忍着疲惫拦了一辆车惨兮兮回去。大少爷有我这样的嘛!” 听着他委屈巴巴的抱怨,她不厚道地笑了,心里暗自给程女士鼓掌,做得太好了,就该这样! 没得到她的一丝半点的安慰,反而招来她的嘲笑,他气得脸憋红了,想骂又不舍得骂,气势全无说了句,“你太过分了!” 她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礼貌,正色,略感歉意作。“等你回来了请你吃饭?” “不要!”他高傲撇开脸,报复她。 “哎!不要太过了!” 他眼里水盈盈的,含着光,“如果你没课,你过来看我?”他见她犹豫,连环攻击加讨价还价,竖起一根手指,“一次!” 她静看他节骨分明的手,一个男的,手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嗯!” “桐桐,你真好!”他蹦哒起来,伸手去捞她,她一侧身避过了,继而换来他不满的一撇。 她刻意忽略了他投射过来的眼神,淡然说道:“我走了,赶紧回去。” “嗯!”他又宠溺又无奈地点头,她快上去的时候又叫住了她,她回过头,并没有不耐烦。“桐桐,晚安!” 她“嗯”了声,上楼。 直到楼道的声控灯暗下去了,他才离开。路过那一对情侣时,气闷闷地瞪了几眼,没有公德心,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 那女生抬头,多看了几眼,她旁边的男朋友吃飞醋了,扳回她,粗暴地搂进怀里。 见此,他心满意足离开了。呵呵,叫他们秀恩爱,活该了吧,多吵一会儿! 其实,他也想秀啊,只可惜某人不配合他,他一个人也秀不来是吧? 路过公寓楼下超市,他停车买了水果、牛奶和肉肠用来做明天的早餐。自从有了一次下厨经验后,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有做饭的天赋,并且爱上了做饭。 一想到往后某一天的日子,他在厨房做早餐,她站旁边温柔满目看着他,偶尔从背后抱他,轻柔的手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背上,他感觉很幸福。所以,为了他想象中美好的一天,他必须强练厨艺! 结账出来,他把东西往车上一放,看到露出来的一盒鲜鸡蛋,无可奈何的表情。要是他告诉她,每一次他过来买东西都有一个大大大阿姨硬给他送东西,她会信吗?还是觉得是他胡掰?他最希望,她会吃醋! 把车停好后,他提着东西进公寓。公寓一片漆黑,显然虞清绝没回来。 他打开灯,把买的东西放到冰箱,去了瓶牛奶拧开盖子大口闷了下去。 虞清绝通常在外边浪到凌晨才回来,他习以为常了。以前他没认识她的时候他也这样,不到半夜不回来,认识她后,他所有劣质的行为好像都消失了,享受上这种安静的生活。即使,她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他不自觉地改变。 喝完牛奶后,他洗了个澡,出来时,裹了浴袍。硬朗分明的头发沾着水滴,俊美的脸帅气逼人,尤其是他高而有型的身材,简直像一幅行走的海报,随时随地令人疯狂。 他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滴,拿起手机准备给她发消息,电话打进来了。 他随性靠在床眼,长腿懒洋洋伸在床沿。 “阳子,你在哪呢,赶紧来金盏!”虞清绝声音说得挺急的,那边恼哄哄的,甚至可以听到闻凯宏低沉有力的声音。 “我不去!”他不缓不慢拒绝,大长腿换了一个姿势,更加的慵懒随性。 “白航明天要订婚,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以单身的身份出现在金盏,你确定不来?” 他震惊,坐直了身。“没骗我?” 虞清绝轻轻叹气,他听到了。“真的?”他不敢相信,又确认一遍。太突然了,他一点风声没听着! “赶紧过来,等你呢!” 他起身,走进衣间拿衣服。“好,等着!” 出门时,他掏出手机,左右思量,给宋井桐发了条消息,报备。 消息发过来时她正在预习上课的内容,随手拿起来看,“桐桐,白航他明天订婚了,约我们去金盏,我不去不行。为了不让你担心,所以我决定告诉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 白航?她不认识这人,大概是他朋友。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几秒,为了不让他担心所以告诉她他去金盏的事,他去了她也不知道啊,傻子! 没等来回复,他只好开车出门了。 到了金盏,他往包间走,一进门,闻凯宏率先看到他。 “阳子,见你现在见你一面真难!要不是因为航子订婚,您老还不一定出来了!”闻凯宏调侃他,玩世不恭的眼唇角微微上扬。 他理亏,坐到沙发上。“忙,抽不出空!” 闻凯宏直接道破,贼兮兮的盯着他,“忙着追宋冰山了?那女人用得着你煞费苦心嘛,蛮力一上,她不屈服不行!” 他不悦撇了眼,闻凯宏装模做样呡了口红酒,总之这以后别在他面前说哪座冰山的不是,否则他铁定又想上一次一样挨他鼻青脸肿的一顿揍。 “航子呢?去哪了?”他没见着白航的人,连虞清绝的人也没见着。 小女生倒了一杯红酒,递给他,他避开没接过,小女生呡着唇,水雾盈盈。 他皱眉,是上一次的那女生,叫什么来着,他忘了。“放着吧,我不喝酒!”他语气还算好,但有点不耐。 闻凯宏饶有兴趣打量他,搂过小女生,女生全身颤抖,害怕得呜咽。 “正经点!”他一喝,闻凯宏嬉笑一会,挑着眉松开了手。 “宋小姐把你改变了不少!”闻凯宏调笑,一双凤眼微微眯起。 他想起宋井桐那张清冷美丽的脸,眼角含笑,她确实改变他不少! 闻凯宏吱了两声,人没追到已经跟他炫耀来了。“她真有那么好,值得你掏心掏肺的?”闻凯宏不解,多问了一句。 他眸子一沉,思索很久。她真有那么好吗?没有!她脾气冷淡,对他爱搭不理,甚至从来不会迁就他,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以前也像你一样,不解清埘哥对叶柳的爱,明明爱得很辛苦,为什么还不肯放手。后来遇上了她,我才知道,喜欢这玩意儿没有理由,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也不是非她不可,可除了她,我谁也不想要!” 闻凯宏高挑的眉眼缓缓低下去,带着疑惑不可置信看他。y的,早知道不问了,反正他不如这坑,一个人多好,自由自在的! 虞清绝扶着白航进来,看白航脸色,应该是喝过头吐了。 “阳子,你可真大牌,现在我们叫不动你了是吧?”白航喝得微醺,说话带了点酒气,拍他肩用劲了力道。 他一把固住白航的手,防止他手乱动。“你到底怎么回事?”他指的是白航订婚的事! “白老头的心思,我能不从?”白航一下清醒过来,薄唇冷酷一嗤。 他一下猜出来了,白航身边的女人,也就只有付云溪能让白老头满意了。“那女人是付云溪?” 白航一愣,点头,之后听见闻凯宏看好戏的低笑声。“付云溪人挺不错,你们一起长大,她喜欢你,你们家世也相当,白老头决定挺对!” “程向阳,你说什么风凉话呢!要让你现在结婚,你愿意?”白航怒,声音也大了点。他向来把付云溪当成妹妹看,一点儿感情也没有,要他娶她,他实在接受不了。可他兄弟,没一个支持他的,说些什么娶了付云溪是对他好!放屁! 话一出来,闻凯宏即刻笑了,看热闹不怕火大,“航子,你还真别说,要是宋井桐愿意嫁他,他倒贴都愿意。” 白航脸一沉,闭嘴不语。 “当下是看你怎么想,如果明天你不出席,付云溪将会成为荥川市最大的笑话,你忍心?”至少付云溪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也只是顺从家族指令,顺从了自己的本心,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白航紧呡嘴唇,纠结的表情团在一起。 “我不爱她,我娶了她,我又要怎么办?将就和她生活在一起?”

第三十八章 凌晨两点多,程向阳从金盏走出来,一出门,微凉的晚风吹得他一个哆嗦。 焦急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车库里格外清晰,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喊住了他。“程先生!” 他回过头,人大步跑了上来,而后弯下腰大口喘气。 “程先生,谢谢你!”女生缓过气来,郑重向他鞠了一个大躬。 他知道她是为他解围的事感谢他,可他也只是看不过去,顺嘴说了一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没有给他鞠躬的必要。 “没事!”他开口,转身要走。 女生追了上来,跟在他身后,他回过头,凤眉一皱。 “请问你还有事?”他说话声冷淡,把人给吓住了,眼角泪水隐忍。 女生点头,续而摇头,脑袋晃簸箕一样晃,静了几秒,犹豫开口,“程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职业很不好,看不起我?” 他低头看了一眼,眼里没有歧视,淡然真诚。“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身份、职业、地位的差别,我不会因此而觉得你不好,看不起你,所以你也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别看低自己,妄自菲薄!” 这话,他以前不会说,也不会这样认为,甚至对于一些污垢的事,他会置之不理!他是从宋井桐身上学到了善良,她对任何人真诚有善心,不会用有色眼光看任何人,更不会因学历、社会地位、贫富而区别对待,所以,他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自己! 她低垂的眼明亮一闪,抬头看上去,只看到他轮廓俊美的下颔线。很少有人对她说这番话,她备受感动,同时心怀感激。“谢谢你,程先生!” 他眉头一沉,问她名字,“你叫什么名字了?” “沐晴枫,晴空万里,枫叶染红。” “不错的名字。”他夸奖了一句,出于对一个女孩子安全考虑,“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沐晴枫受宠若惊,不可置信。 “上车吧,太晚了你一个女生在外边打车不安全。”他走到车旁,车门“滴”地一声打开了。 沐晴枫在背后愣愣看他俊帅的背影,几秒后才跟上去。上车时,她有些忐忑和胆怯,低眸看了眼袖子上的酒渍,害怕会把他的车子弄脏了。 他余光一瞥瞥到了,却没有说,只问了一句,“要到哪里?” “荥安工业旧区。”沐晴枫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是一只蚊子飞过的声响,要不认真听还不知道她说什么。 她低而弱的声音让他不悦,一个人说话至少要有自信、青春洋溢,可她压抑的声音全然没有一点活力。“沐晴枫,抬起头来,说话自信一点!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住在工业旧区也没什么丢人,抬起头来,给自己点信心。” 沐晴枫头仍旧低着,不敢抬起眼睛。“程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就抬起头来!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像只鸵鸟一样畏畏缩缩,你只会离这个社会越来越远,与社会脱节。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充满负能量的人待在一起,我相信你自己也不愿意变成这样的人!” 她眼里蓄了泪水,忍着没落下,缓缓抬起头来,语气微咽,“程先生,宋小姐她是不是特别好?”她想,能让他掏心掏肺的女人,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有绝世的美貌,优越的出身,卓绝的才华,还有最善解人意的性格,每一个地方都能吸引到他!不像她,低到尘埃里。 他侧眼看过去,不解。 沐晴枫知道他有可能误会,解释说道,“我在包间时听到你和另外一位先生说的。” 他手握方向盘,专注开车,眼里的光柔了下来。沐晴枫抬眸刚好看到他柔和的神情,心一惊,忘了呼吸。 “她特别特别好,人美心善,心智清明,见她的第一眼,我便喜欢上了她。”他似乎回忆起第一次看到宋井桐的场景,美丽高挑的身影,一下撩动了他的心。 他对她的爱,始于一个回眸,陷于一场经纶! 沐晴枫偷偷瞄他,他眼里的柔和不减,反添宠溺。她真羡慕能够拥有他的人,那个人好幸运!“真羡慕宋小姐有程先生的喜欢。” 他看着前方,红灯亮了起来,他刹住车。“不必羡慕,未来你也会遇上真心喜欢你的人,对你好的人!” 沐晴枫眸子一暗,他强调了一遍,“对自己自信点!” “嗯!”沐晴枫听话地点头,表现出来还是有些怯懦,一时半会改不过来。“程先生,我可以叫你向阳吗?” 沐晴枫紧张地扯着自己的衣袖,眼角偷瞥他,心跳到跳得厉害,手心冒出了汗。 绿灯亮起来,他重新启动车子,好一会才答。“可以!”纯粹出于礼貌,他没有回绝。 沐晴枫一笑,发自内心的喜悦。他扭头看了下,别回目光,这才是人该有的青春活力! 车子到了荥安工业旧区,狭小的街道开不进车,他把车停在入口处。沐晴枫往四周摸索车门的按钮,很久没找到,焦急而尴尬。 他解开安全带,稍一侧身,探过去。 沐晴枫呼吸一滞,呆呆坐着,鼻尖是他头发的清香,特别好闻的淡香味。她愣神,他已经把门拉开了,侧回身去,动作流畅迅速不会给人一丝幻想。 清凉的冷风灌进来,温暖的车内充斥了冷气,她下车,想了想,踱步回身俯在车窗嫣然一笑,“谢谢你送我回来,向阳!” 他表示听到了,启动车子离开。 沐晴枫看了很久,直到车影彻底消失在狭窄的街道,她遥望了一会,转身,回到那个冰冷破旧的家。是的,她不该羡慕任何人,终有一天她也能成功!她相信! 车子“呲”一下,划破了黑夜的寂静停在了车库,他输密码进入公寓,虞清绝比他早回了一会,坐在客厅沙发上喝酒。 “回来了?”虞清绝头也不抬,随口一问。 “嗯!”他走到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瓶牛奶。 虞清绝看怪物一样看他手里的牛奶,径自往酒杯里倒了杯酒。“喝吗?”虞清绝把倒好酒的杯子递到他面前,询问道。 他摇头,拒绝。“不了,你自己喝吧!” 虞清绝也不再问,闷了一大口。“明天还去见习?” “不去!兄弟订婚,多大的事往后放一放!” “那成,你睡去吧!”虞清绝又倒了了杯酒,自斟自饮。 他看了眼虞清绝摆在桌上的空红酒瓶,“你少喝点,省得喝吐了整个屋子闹腾人!” 虞清绝不以为意一嗤,唇角挑起弧度,转而晃了晃酒杯里的酒,紫红色的酒透过酒杯令他的眼蒙上一层迷蒙雾色。“明天航子订婚,下星期叶柳结婚,一个是不想娶,一个是想娶娶不着,你说命运也忒能捉弄人了吧?非tmd没一件事让人顺心如意!” “当事人没表态,你瞎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 “睡你的去!啰啰嗦嗦!”虞清绝只是自己发牢骚,压根没有想要他回答。 他走进房,临了回头看一眼,爱多管闲事,皇帝不急太监急! 准备入睡前,他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消息编辑完毕后入睡。 清晨,天色清朗,微风和煦,一场秋雨洗过,天空蔚蓝如洗。 宋井桐起床后才看到他发的消息,意思是过来载她去荥川第一国际大酒店。 本来白启给宋惜日发的请柬,因为宋惜日受伤了去不了,所以由她和一个行政助理过去,代表宋惜日出席。 她翻到通讯录界面,拨通手机,几秒后接起来。 “我去医院拿贺礼,然后跟着我爸的行政助理过去,你不用来接我。”电话一接通,她跟他说明来因。 他沉默了一会,她以为电话挂断了,拿到眼前看了眼,还是在通话状态,他就是没讲话。“嗯,那我挂了。” 等不到回应,她挂了电话,准备一会儿打车去医院找宋惜日拿准备好的贺礼。 一切已经就绪,打算出门时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名是程向阳。 “怎么了?”她接起电话,一边把假条给俞雯,让俞雯经过医学院时把假条交给她们专业的同学帮忙给教授。 “谢谢!”她把手机放离耳朵远点,低低地说道,俞雯无声说了没关系。 她刚把手里靠近耳朵,听到他声音,“桐桐,我在楼下,你下来吧。” “寝室楼下?”所以她打电话过去,他没应声是因为他在赶来的路上?她心里触动,答应了一声,走下楼。 到了楼下,她没有看到他人,往绿茵道望去,他倚靠在车旁,浓荫的绿叶青绿得可以掐出水来,有水滴从绿叶滴落到他发丝,平添了几分清朗。 她走近,他抬起头来,眼眸如刚被洗过的天空,清亮透彻。 “怎么过来了?”她伸手拂掉他发丝上的水滴,他配合着不动,鼻息在她脸上吹拂,有如薄凉透彻的清泉。 他缓缓拉下她手,没回答她的问题,打开车门。“先去医院吗?” “嗯,贺礼在那里,我要过去拿。”她上车,系好安全带。 “昨晚我去金盏了。” 她抬眸看过去,他视线对过来,炯炯有神。“我知道,其实你不用特意告诉我的。” “不生气?我去的可是金盏?”他大为失望,他以为至少她会表现出不愉悦,没想到这么淡然,一点儿醋意也没有。 她好笑,“你干什么了?做坏事了?” “没有,我很乖的,什么也没干!”他赶紧撇清。确实是什么也没干,撇去喝了两杯红酒以外,他真的很乖。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嘴角一瘪,兴致泛泛。“早知道说干坏事了!” 她嘴角洋溢笑容,晚了,没有早知道。 “桐桐,叔叔他喜欢吃什么水果?”车子经过一家水果店,他询问她道。 她沿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家规模很大的豪华水果超市,通过透明玻璃窗可以看到五颜六色的水果整整齐齐码在货架上,十分诱人。“到一些小店买吧,我怕我爸他心疼钱舍不得吃给囤烂了。” 他不认同,拉起她手下车。 一进店,浓郁的果香味扑鼻而来。他修长的手掂上一只大西瓜,装模作样拍了几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挺结实的!就它了!” “天凉了,不能吃西瓜。” 他放下,伸手去取架上的红葡萄。“葡萄?” 她无奈白了眼,挑了一盒苹果,他凑过来,半个身体挂在她手上撒娇,硬要把葡萄塞进去,她算不上好气。“你自己吃完!” 结账的小姑娘憋笑,出门时,她听到隐忍过后的一声大笑。丢脸丢到外边了! “桐桐,我喜欢和你一起逛超市,以后我们常去来逛吧。” 他是高兴了,可她不高兴好不好?她不想搭理她,靠在靠椅上假寐。 “装睡!”他用手指一弹她鼻尖,她吃痛,眼睛骤然睁开,郁闷加恼怒。 “开车呢!不想活了?”别人都是男的在开车,女的在旁边闹腾男的,这时男的一般会严肃地制止住女的。她倒是角色得彻底,被闹腾的人是她! 他反驳了一句,认真开起车来。 到了医院,他们直接奔楼上。 宋惜日在审阅文件,一副老土框边眼睛架在鼻梁骨,甚是滑稽。 “小阳也来了?”宋惜日眼睛利落,一眼看到了他。 他走上前,把水果篮子搁桌上,宋惜日一个心疼,“你这孩子真客气,人来了就行,带什么水果呢?”水果篮子上面的标签宋惜日认识,他有幸在朋友家里吃过一次,后来得知一个苹果一百来块,他心疼了好几天,糟蹋钱呐! 他刚准备嗑唠一会,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宋惜日爽朗一笑,示意没关系。 “阳子,出大事了,赶紧过来。”他走远一点才接起电话,一听,传来闻凯宏着急的声儿。闻凯宏不是急躁的主,想必事情很严重! “出什么事了?你说清楚点儿!”他预感,一定是大事,并且可能与今天的订婚宴有关。 “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你快点儿过来!”

第三十九章 路上,程向阳把车开得飞快,可到了市中心交叉口,堵车了,车速以龟速的速度前进。期间,他已经接了两个电话,接第一个时脸色只是有点儿阴沉,第二个时整张脸黑了,沉着脸怒气冲冲,要不是她在旁边,她真怕他会原地暴走。 她侧目而视,他沉着脸,脾气也被拥堵的车流逼上来了,还好他忍住了,乖乖等着。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车流前行速度恢复正常,他黑着的脸舒展些许。 “找不到航子了!”刚进酒店,虞清绝堵住了他,扯他到一旁的角落,脸上是散不去的阴霾。 声音不大不小她刚好听到了,略为震惊。 外界传言白氏集团公子哥白航根本不喜欢付氏二小姐付云溪,因付氏集团资金链断裂,白老董事长出于朋友情谊伸出援手救助,但附加了一个条件,要求二小姐付云溪与白航完成订婚。 付云溪与白航自幼有定下口头协议,这个条件不算过分,况且,付家上下一致同意,付云溪本人也没有反对,她喜欢白航,众所周知。嫁给白航也是付云溪多年以来的愿望,她求之不得! 对这桩婚事不满的,唯一只有白航本人。所以,他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故意不出席,存心让白老头难堪,与白老头对抗?可最后,伤得最重的恐怕是付云溪! “所有地方找遍了?” 虞清绝暗沉的脸纠在一处,语气也恶劣起来。“找遍了!电话打了几百通,一通没接!”真不想订婚为什么不早说,现在留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站在婚宴上算怎么回事? 他抬起手看了眼腕间的表,距宴会开始只有十几分钟了,白航再不出现,付云溪会因此而成为荥川最大的笑料! “十分钟后人还没出现,撤退媒体!”他冷静出声,说完后往她方向看过来,眼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虞清绝也看了过来,她撞上虞清绝调笑的目光别开了,他最终转过头去,回答道:“长辈们吩咐下去了,只是,怕一会儿付云溪会挨不住!” “她不知道?”他眉骨紧锁,皱在一处。 虞清绝摇头,苦恼状,“没敢跟她说!”虞清绝主要是怕付云溪受不住打击,付云溪有多喜欢白航他们有目共睹。偏偏,白航这小子还说什么付云溪是他最爱的妹妹,可终归,是他在付云溪心口上捅了一刀。 “一会儿告诉她,早点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他声音清冷出奇,一点慌乱了没有。迟说晚说结果都一样,还不如早点说出口。 虞清绝打算开口,远远地闻凯宏走过来,经过她身边时侧目看了眼,狭长的眼微微眯起,算是打了个无声的招呼,然后走过去。 “白航这混小子,来真的了!竟敢这样对我妹,他死定了,我跟他势不两立!” 虞清绝叹气,凝重的神情始终没有消散。“别骂了!那帮老头骂就够了,不差你一个!” 闻凯宏气愤不过,重重踹了一脚,洁白的墙面上留下一个淡淡的鞋印。“不喜欢人也不能这样啊!你先出席订婚宴,后面的事一家人坐下来关起门商量会怎样?这混球就是不会做人,一开始明确拒绝了能有这事发生?” 想到几分钟后的场面,闻凯宏头已经大了,明天荥川市头版头条将会是“付氏千金付云溪订婚典礼被拒,一夕之间惨成下堂妇。” 虞清绝突然定定望着前方,一道黑色人影渐渐走近,特制的黑色西装衬托得人挺拔俊朗,一步一步的姿态,从容不迫。 闻凯宏视线移过去,怒火中烧。 “你搞什么!”闻凯宏大步走过去,扯住白航衣服领子,怒不可遏。 白航没答话,脸色平静无波澜,毫无生气的样子。 她从白航进来时开始端详他脸部表情变化,无可奈何、妥协、不情愿,总之脸上没有半点喜色。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愿意娶付云溪! 虞清绝赶紧过去阻止闻凯宏,拉住他挥起来的拳头。 “你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在找你!”虞清绝松了口气,忽然间警惕起来,怕他在订婚宴上直接拒绝付云溪。虽然说付云溪和他关系也就一般般,可她一直以来管他叫哥,他多少也投入了哥哥应给的关心! 白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小巧精致的盒子纹理清晰高雅。“买戒指去了!”白航不甚入心摊到手心上,不理会他们的惊奇。 “好该你也接下我们电话行不行?你不知道找不着你都急疯了吗?”闻凯宏没忍住,大骂出口,挨得近一些的嘉宾好奇地探望过来,他才减低了声音。 “忘了!”白航的态度一点儿不实诚,他们心里有数,不是忘了,是与自己做了一番挣扎,最终出现在这里。“我过去了!” 虞清绝和闻凯宏侧身给他让了路,他走向宴会厅。 远远一望,白老头阴郁着脸,下巴气得抽动,却忍着没发作。 “总算是虚惊一场,我们也走吧。” 程向阳点头,让闻凯宏和虞清绝先进去,自己来到她身旁。 “白航就是一害人精,不把人折磨个遍他不安心!”他低声抱怨,眼角舒展开来。 她避开他手,走在他前面。“趁离开时还有几分钟,我进去把礼物送了。”宋惜日特意给付云溪备了一条项链,寓意祝福新人圆满和美。 可惜,以目前状况来看,宋惜日的祝福为之过早。 他大步一迈,跟上她脚步。“你知道哪个人是嘛?” “你领我去?”她的确不知道,他这一问,点醒了她。 他好笑,伸手挽她,她又避开了,他不满一瞪,气鼓鼓地盯她。“服了你了,大笨蛋!” 她不做声,感受到有两道目光紧盯着他们。果然,她直觉一点儿没错,一对夫妇目光慈爱往他们的方向看来,眉眼竟和他如出一辙。她礼貌一笑,转回身。 “你进去,我在外面等你,穿粉色衣服那个就是。”他往门口一靠,长腿随*叠在一处,慵懒感一下出来了。 她“嗯”了声,进去。 付云溪背着她,她看不清脸,但从背影上看,不会差到哪去! 一靠近,全身镜里出现她清冷淡然的脸,付云溪转过身来,抬起头看她。 她想说明来意,付云溪倒是小女生心气般抱住了她纤细的手胳膊。“宋井桐?”话语中异常的激动,还有喜悦,大概是因为今天的特殊日子! 她淡淡一笑,付云溪认识她? “哥哥们都说向阳哥哥找了个又高又漂亮的女朋友,你就是吧?真的很漂亮耶,向阳哥哥的眼光一向就好!”付云溪也不见外,直率的个性一点不像传言中刁蛮任性,尤其是她那双活灵活现的眼睛,真诚得不得了,根本与刁蛮一词联系不起来。 也许,外界的传闻只是以讹传讹! 她施然清垂眉眼,把礼物拿出来,“付小姐,我父亲送给你的,祝你一生喜乐。” “一生喜乐,我好喜欢宋伯伯送的祝福。”付云溪接过,打开盒子,真心欢喜,眼睛下方的卧蚕因她一笑清晰可见,很小家碧玉的一个邻家女孩,多看一眼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保护她。“桐桐,其实你不用叫我宋小姐,叫我云溪就好啦,我也只比你大了三年而已。” “嗯,那我先出去了。” 付云溪抓住她手腕没让她走成,满满的小女儿家的娇羞,“桐桐,我好紧张,害怕一会自己会出糗!” 旁边给付云溪检查衣服的化妆师偷偷一笑,闷头继续检查衣服细节。她也没有经历这事,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让她拉着她手。 “桐桐,要不你跟我讲讲你和向阳哥哥的事情吧,或许我能放松一点。”付云溪手心略微出汗,碰上她清凉干爽的手,粘湿的感觉更加强烈。看来,她是真紧张! “你跟向阳哥哥是谁追的谁?我的是我追的白航哥哥,很小的时候家里长辈给我们定了桩亲,自此我认定了白航哥哥。白航哥哥他好帅,世界上我最喜欢他了!” 听着付云溪的话,她心里泛起同情,要是她知道白航并非真心想娶她,她脸上的笑容还会像现在这样灿烂吗?她还能一派赤城地说,世界上最喜欢的人是白航吗? “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不想哥哥他们说的一样,其实也是你先主动追的?” 她低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付云溪见她不答,误以为她不好意思承认。“桐桐,别气馁!女生追男生也没什么丢脸的!其实向阳哥哥他看起来是比较冷淡,但内里他人很好的,只要是他认定的人,他会不遗余力对一个人好。” 真是个开朗的女孩儿!明明她自己很紧张,反而一转向开导起她来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没事!”付云溪甜甜笑道,一双灵动的眼睛真是出彩。“我发现和你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好像不那么紧张了耶!” 她被付云溪活跃的性子带动,跟着没有那么生疏。“那就好!” “哎!我看到向阳哥哥站在门口了哟!”付云溪眼睛一撇,捕获门外一道修长的身形,灵动的眼贼亮,有一丝像陈玉书,因为陈玉书同样也拥有一双出彩的大眼睛。 付云溪放手,把她往外轻轻一推。“桐桐,你过去吧,我怕多留你几分钟向阳哥哥不饶过我!” “好,一生喜乐。”她再一次送上祝福。 付云溪眉眼开怀,眨巴了两下眼睛。 “你们说什么了,那么久不出来?” 她学他以前的样子,故意卖关子,也让他尝一尝被捉弄的滋味。“没说什么。” 他又不是傻子,追问道,“我不信,没说什么能那么久?” 她侧过头去,清冷的眼泛出嬉笑的光彩,好看的唇角也扬起美丽的弧度。“付小姐说你人很冷漠,对人爱搭不理。” 他不服,幽怨往里屋看去,接而辩解道:“胡说八道!亏我把她当妹妹看,她就这样对我,太不厚道了!等下回见着她了非批她一顿不可!” 她“噗嗤”一笑出声,“付小姐她还说了你人虽然冷漠,但是内在热情善良,对别人好。这样你也批?” “喂!”他精准一弹她额头,白皙细腻的额上微微泛红。“什么时候学坏了你?” “跟你学的!” 他头凑过去,直视她清亮的眼睛,里面清明透彻,干净纯粹,眼中还倒映着一个他。“我也很喜欢你,你要学习一下怎么喜欢我吗?” 她躲闪,被他用双手擒住了。“放手,有人呢!” 他置若罔闻,凤眼一挑,嘴角含笑,轻快地道,“你的意思是没人可以不放手咯?像这样吗,抱你可不可以?” 语毕,他搂她到怀里,一只手固定住了她的头部,她鼻尖贴近他下颚,气息逗留在她额间,伴随着细发挑弄她脸颊,丝丝痒痒的。 “别闹了!”她使劲挣了两下,他一点没松手,抱着她的力度很紧。 他搂紧她,生怕她挣开了,但只是两下后她便没再动。 “桐桐。”他减小力道,鼻息放在她清香的发上,入鼻的是淡淡的香味,如同最清净的的空气,沁人身心。“我怕自己有一天被你放弃了,却傻傻的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等你,像付云溪等白航一样,傻得可怜。” 她不懂,一个一米八七将近一米九的大男孩,怎么这么容易多愁善感呢?可随即,她又开始心软了,听不得、舍不得他说出这种话。纠结而别扭的心! “我想要你眼里只看到我,可以吗,桐桐?”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和强烈的心跳。也许,是可以的! 他指尖轻轻拢了拢她耳边的发丝,薄凉的触感平增了暖意。“桐桐,你真幸运,有选择喜欢与不喜欢我的权利,可我只能喜欢你,这是命中注定!”

第四十章 宽敞的酒店大堂明亮盈洁,现代建筑式圆形石柱大气磅礴,摆放的各式酒水糕点五花八门,穿着西装礼服的男人女人优雅端庄,整个宴会豪华大气。 台上,司仪惯有的稳重腔调响起来,场下的人停下动作,一致抬头看过去。“首先,感谢大家出席今天的订婚典礼,特此,敬以一杯酒表示感谢。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在今天的日子里,我们将一起见证一段美好爱情的诞生。” 场下掌声响起,哗然一片 ,响应司仪激情澎湃的热情。 宋井桐刻意往台上多看了一眼,一个须发皆白、清风道骨的人站在司仪旁边,面相严肃之中不乏喜色。她见过这人,白氏集团的老董事长,白庭。 白庭是个很厉害的角儿,年轻时一个人徒手打天下,把白氏发展壮大到现今的地位,本该到了享受晚年生活的时候,膝下唯一一子发生意外离开了,他不得不重新接手白氏,以古稀之躯撑起一片天。 “在订婚礼开始之前,我们有请白老董事长说一说自己的感想。”司仪很会带动气氛,一说完,他自己先鼓了个掌,台下跟着一片的响声,侧过头去询问白庭,“白老先生,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庭拿起旁边的话筒,话语铿锵有力,一点不输当年豪迈。“感谢大家给白某面子,百忙之中抽空参加孙子白航与付氏二小姐付云溪的订婚典礼,我白某人在此表示,只要有我在的一天,白氏与付氏的关系永不破裂。” 台下一阵唏嘘,但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们又不是傻子,自然清楚白庭这时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了,白庭相当于当众表明,白氏会力挺付氏,助付氏度过难关,并且期限不只是在他有生之年,娶付氏二小姐更是表明,此承诺永不作废。 摄像机一通“咔嚓”地照,白庭大气凛然站着,脸面对镜头。至少,付云溪的这段婚姻还是幸运的,有许多长辈为她保驾护航。 程向阳突然悄悄扣上她的手,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抬眸看他,他定定地对上她通透的目光,好似看穿了她此时此刻的想法。有一瞬间,她为付云溪的婚姻感到悲哀,可当他的手握住她的那一刻,她心里的反响没那么强烈了,渐渐地安定下来。 司仪又说了一番话后,白航牵着付云溪的手走到台上。付云溪脸上甜美的笑容真实纯粹,反观白航只是很平静,不苟言笑。 “传闻付小姐温婉美丽,百闻不如一见。”司仪的夸奖让付云溪脸一红,害羞地低垂下了头,很显然,司仪没打算放过她。“付小姐,今天是你和白航先生订婚日,可大家都很好奇你和白航先生的恋爱过程,你能给我们详细讲一讲吗?” 司仪话刚说完,引起强烈的起哄声。付云溪染上两团红晕,偷偷瞄了眼她旁边的人。 “我和白航哥哥从小认识了,小时候不懂事,一直跟在他后面跑,再长大了一点心智比较成熟了,觉得自己喜欢上白航哥哥了,自然而然想更靠近他一点,也因此我更确定自己喜欢白航哥哥。”付云溪说这番话时自始至终没敢抬起头来,捏着话筒的手微抖。 “哦,付小姐和白航先生原来是青梅竹马啊!”司仪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故意拉长了声音。“但是付小姐现在是不是该改称呼了,哪有人管自己未婚夫叫哥哥的。” 付云溪脸羞红,先是往台下看了眼坐在台下的付老总和白庭,再是看了眼白航,娇滴滴的声音喊了声“白航”,其中软糯娇柔的声音让人听了骨头能酥掉。 司仪满意地把话筒转到白航,“白航先生,付小姐已经有所表示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航低下头,沉默良久,转过身去看付云溪,刚好撞上付云溪甜美的笑容。 因白航的沉默,虞清绝和闻凯宏均露出紧张,他们害怕白航会说“我只是把她当成妹妹”或者一些下不来台的话。 可宋井桐在白航踏进来的那一刻确信,白航不会置付云溪于不顾,不是白航对付云溪有多少的感情,而是刚才白庭已经给他下了一道死令,只有他们爷孙能听懂的死令。 “云溪是个很甜美乖巧的女生,她值得被所有人宠溺。”白航不冷不淡说了这句话,付云溪脸更加红,看着他的眼神能融出蜜来。 “所以说白先生也是很宠溺付小姐?” 白航沉静,他这沉静被当成了默认。 场下很多人都懂,宠溺是宠溺,但宠溺不是爱!你可以宠溺任何一个人,包括世间万物,但你不可能爱每一个人,这就是爱与宠溺的差别。 “我对你也有宠溺,但更多的是爱。”程向阳俯在她耳蜗,轻轻说道。 她不动声色看台上,没想要理他。 “两情相悦!”司仪用了一个词概括,唤来可爱的小花童把戒指拿上来。 白航低下腰,从布满花瓣的银制托盘上把戒指拿起来,这枚戒指不是先前付云溪准备好的那枚,是他自己买的。简单干净的款式,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两圈的戒环缠绕在一起,特别的舒服养眼,和付云溪的气质也很符合。 付云溪的手搭在白航大掌上,他稍稍托住,把戒指往付云溪手指上套。一系列的动作缓而慢,时间沉寂得枯荣颓败。 众人瞩目之下,白航终于把戒指戴到付云溪手上。付云溪一笑,同样拿起戒指,怀着笑套到白航手上。 全程,付云溪都在笑,单纯真挚的笑,人生最美不过看着一人,心里眼里只有你! 付云溪满目的笑容让她难过,恐怕,全场只有付云溪一人是真正开心的!她希望,她能一直保持她最纯真的笑容! 她别开眼,余光扫到白庭,一个老人家,令人心生恐惧的大商人,居然暗自抹泪。也许,是感动! 交换环节告一段落,宴会歌舞再一次响起。 “全场最美丽的小女生,我有荣幸请你跳一支舞吗?”程向阳向她伸出手,端出一本正经的姿态。 她好笑,还全场最美丽的女生呢,太能瞎扯了吧?因为他赶着过来的原因,所以她没到店里做任何的打扮,只穿了一条深咖色过膝长裙,肩上这条披肩还是在车上时他怕她冷给她披上的。她担心一场宴会之后,会不会有人跑去投诉宋市长,说他抠门到连自己女儿出席宴会也不给定衣服? 他一扯,她踉跄地转了个圈,跌入他的怀里,若有若无的清香味飘入他鼻尖。 “无论你穿什么,你永远是最美的!” 她不禁怀疑他有读心术,她一点点的小心思也能看破。 “我肚子饿了。”她跟随他步伐舞动,一收一放贴近两人距离最近之时,她慢声说道。 他手用力一拉,两人之间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他故意搂紧她的腰身,让她动弹不得。 她一脚踩上他脚,他敏捷地避开了。 “你说我是全场最帅我就放开你!” 她不肯说,冷冽的一瞪,她正对面沙发上投来有一道目光,她看过去,那人对她盈盈一笑。 “桐桐,你说嘛!”他不顾她白眼,撒娇道。 那么多人在场,他也好意思做出这表情,幼稚到家了!她禁闭唇瓣,不开口。 他也没有非要她说出口才放过她的准备,停下舞步,拉着她走到休息区,自己到食物区取东西。 “桐桐,好巧,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跳舞时向她投来目光的人是温洳,见她坐下后,温洳走过来。 她示意性的回应了一下,温洳挨在她旁边坐下。 “怎么没穿礼服就过来了?”她准备回答,温洳似是好心又说道,“如果你没有礼服,我可以送你几件,我穿过了一次就没再穿了。” 她冷静一笑,不失礼貌地拒绝了。“谢谢温小姐的好意!衣服的长度可能不适合我,还是温小姐你自己留着吧。” “那好吧,桐桐你想要的话可以联系我。” “谢谢。”她只一笑,当作是好意。 程向阳拿了一碟糕点过来,各种颜色的糕点码在一起极其好看,外观上就很可人。他径自走到她面前,把糕点放到桌上。 “向阳。”温洳开口喊他。 他看过去,眉一皱,随即消失。“温小姐?” 她静静地吃着糕点,目不旁视。 “我说了很多次了,你可以叫我小洳,这样比较亲切。”温洳责怪的口吻,看起来,她认识程向阳。 他动了下盆子,意思是让她帮忙,她装作没看见,安之若素。他生气鼓起嘴,不开心瞥她一眼。“温董没来?”他转了个话题,不想深入交谈。 “来了,在那堆商人堆里呢!方才我看见伯父伯母了,打了个招呼,伯母她真是越来越年轻了,改天想过去向伯母求经。” 话音一落,她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那么,她看到和他很像的那一对夫妇无疑是他的父母? 他偷偷观察她的表情,只见她不动如山,摆明不在意他,所以别的女人上门来了也不吃醋。偏偏他想着为她守节,气死他得了! “温小姐,我有点事,不奉陪了!”他抓起她手往门外来,剩下反应不急的温洳。 她被抓得手红了,勒出一道红印,好在她没穿有跟的鞋,不然她脚非折了不可,蛮力也太大了吧。 他把人连扯带拽拽到一处喷池,灯光照射不到,喷池中心矗立的雕塑阴影笼罩了一片地方,阴沉沉的。他一下松开手,她绊到一颗石子,差点没踉跄一下撞进池子,好在他及时出手拉住了她。 “你有病是吧!”她惊魂未定,带着怒气质问。他知不知道,如果她掉下去了,先不说她狼狈的问题,就说她在别人订婚宴上搞这出是想争风头、上新闻头条吗? 他理不直气不壮弱弱回了句,“谁叫你不理我的!” 她甩开他的手,揉了揉通红的手。“你和别人讲话我插嘴很不礼貌。” “骗子!”他低低嗤了声,“你不想理我直说,干嘛拐弯抹角的!” 话说,他也太胡搅蛮缠了吧!一般别人都是女生容易生气,然后男生一顿的无奈,却不得不忍受着女生的胡搅蛮缠。可每一次她都是反过来的,她一头迷雾,甚至搞不清楚他气恼的点在哪里,他总能开始新一轮的控诉。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她绝对不哄他,爱闹闹去。 他积蓄了满腔的委屈,得不到安慰,眼神可怜兮兮的,受了欺负的小可怜一般。 “收住了!我错了行吗?”她真的好受不了他这样看她,活似她对他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罪事,她罪孽深重。 他典型得寸进尺,可怜的表情一点没变,心里乐开了花。“你错哪了?”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好不好?她唯一错的,是她对他心太软了,让他有嘚瑟的机会!“全错了!赶紧收了!” 他再巴望多几秒,她怕自己忍不住收拾他!她这好脾气啊,被他彻底消磨殆尽了。 “你们教授告诉我,追女孩子要‘一哭二闹三撒娇’,他这一招真灵,屡试不爽。”他见好就收,笑嘻嘻牵住她手,也不怕出卖教授。 她脸色白了一下,猜出是哪个教授的经典话语了。为人师表,也够尽责尽忠,学生的人生大事操碎了心! “你很得意!” 他点头,笑容不改,“得你心意,故为得意!” 一声酒瓶响动的声音从喷池另一边传来,她惊了一跳,他一下把她带入怀里,以保护的姿态。 摇曳的人影走出来,西装服粘上了酒渍,里面衬衫扣子解了两个,不修边幅的模样。 她抬头看过去,被眼里的忧伤触动到了。 在某个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一直都是这样,亘古不变!

第四十一章 虞清埘摇曳走出来,脚下漂浮不定,真担心他一个不小心会掉进喷池。 程向阳上前扶住了他,他全身的重量压在程向阳身上,眼睛迷离地看向宋井桐,大手向她方向伸去,嘴里念念叨叨,依稀可辨,“柳柳,柳柳!” 醉汉不可怕,可怕的是醉了之后的幻迷,看任何人,都是同一个人! 程向阳用力拉住了他,拍掉他手。“哥,我女人你也敢觊觎,要不是看在你醉了的份上非揍你一顿!”他故作凶狠,不满地瞪着他怀里烂醉如泥的人。 “送虞先生回去?”她上前打算帮忙,他制止了她。 他使劲架住虞清埘,一手掏出手机,好在他力气儿大,不然虞清埘一身重量挂在他身上,他非倒了。“一身酒味儿,别碰了。” 她没听,上前帮忙扶住,好让他拿出手机。 他气恼地瘪嘴,表示对她不听话的不满。 “怎么了?”还好虞清绝声音没有半点儿醉意,让他把虞清埘送回去不成问题。 他用肩膀和下巴夹住手机,两只手支撑虞清埘,刚才虞清埘一个蹲下吐了,幸好他躲得快才没有弄得他裤脚粘上呕吐物。“哥他喝醉了,在喷池这边,你赶快出来把他领回家去。” 虞清绝不情愿挂掉电话,两分钟后人出现了,跟在他后边的还有一个雍容大度的女人,按年龄推算,极有可能是虞夫人。 两人走过来,虞清绝伸手搀扶虞清埘,等承托重量那一刻,身体往后倒了一下,手上的劲不由加大。 程向阳没有完全松手,转过头向女人打招呼。“伯母!” 女人点头,侧目看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并没有其他意思,她礼貌一笑,“虞夫人你好!” “小丫头是宋市长千金?”此话是对她讲的,问向的却是程向阳。 他应了声,说道,“桐桐,宋井桐。” “小丫头长得真俊!”随之,虞夫人厉色,“阳子,要追人家你认真点,别光靠磨几句嘴皮子,耍耍浪漫,生活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 教训完后,虞夫人冷眼瞄了眼烂醉的虞清埘,脸上露出不满。当初是谁非要娶那女人,信誓旦旦跟她保证一辈子踏踏实实过下去,她挨不过不得不答应。结果呢?闹得鸡飞狗跳,一团糟!她也不是冷血不通情理的人,当时反对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个生性冷淡,一个热情似火,两个脾气不搭的人在一起迟早得掰! 他老实受训不吭声,虞夫人大声问了句听清楚没,他直捣头,“听清了!” 刚才虞夫人对她一副冷淡,她以为她会想电视里上演的有钱人家太太一样,心高气傲摆长辈架子无缘无故阴阳怪气训斥她一番,不曾料她不仅没有教训她,反而交托女儿般托嘱于他。 “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虞夫人越过他们往门外走,嫌弃地不愿去碰虞清埘。 虞清绝和他一起搀扶着虞清埘到车上,安顿人上车后,道了声再见,虞清绝驱车离开。 他和她并肩站着,一时之间很安静,呼呼吹过的风卷起路面枯黄的落叶飘走。“我们也走吧,反正你也无心在这玩。” “不跟主人家说一声?”她总觉得,不打一声招呼提前退场很没有礼貌。 “不用说。”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往车里塞,“叔叔有让他的行政助理过来是吧?我爸妈也在对吧?只要重量级人物出场就行了,我们这种小打小闹的没人注意得到,不用担心。” 小打小闹?他这词得太有自知之明了,她都想不出其他的来反驳,只能赞同。“进门时我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暗紫色领带打底的人,他是程先生?” “什么程先生?你第一次见我时也管我叫程先生,是不是我们老程家的男人你通通叫做程先生?两个程先生谁知道你叫哪一个?”他靠近,低下身体给她系安全带,修长的手指灵活敏捷。 她垂眸,原来自己忘系安全带了。 系好后,他抬起头笑意盈盈,她来不及躲闪被他发现她在偷看他,羞得耳后跟泛红。 他轻松抓住她手,使她转不开视线。“乖,好歹叫声叔叔,叫程先生多生分!” 他一贯喜欢温柔攻击,这一次也不意外。她挑起嘴角,听话地朝他喊了声,“程叔叔!”喊完,心里憋笑,硬是没笑出来。 “喂,宋井桐,你喊谁呢!” “不是你让我喊你叔叔的吗?”她学他无辜的样子,眼睛通透地巴望着他。 他气不起来,宠溺地妥协,“不是叫我,是叫刚才你看到的帅气大男人!” 他纯粹是变相地在夸自己,以为她听不出来吗?“所以旁边的女士是程夫人?” “嗯,程女士好看吧?”他得意,笑嘻嘻问她。 按她标准来看,程夫人不单纯是属于好看的类型,确却来说归结于气质类。长得好看的人到处都是,难得的是保持着美与气质并存,而程夫人明显属于这一类人,气质超群出众,一个被岁月洗礼过仍光彩夺目的女人。 “吃醋了?”他误以为她不说话是吃程女士的醋了,大手捧着她的手揉搓,似在安慰,“该吃的醋了不吃,不该吃的胡吃!” 她不说话是吃醋?这理解力也是厉害了!“我灌了一瓶苹果醋,至今牙齿发酸,答案满意了?” 他凤眼一挑,似笑非笑。“在我眼里心里你是最美的,没人比得过!” “你对多少人说过?” 他伸出五个手指,数了数一根又一根放下去,最后只剩下两根手指。“两个!你和程女士。” 她失笑,推开他晃在她眼前的两根手指。 “不气了?”他探头过去看她的脸,确定她没有生气后安定下心。“桐桐,有时候我挺希望你吃醋的,至少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比如我和温洳讲话时,你应该适时说点话表达你的独家占有权,我纵容你无限制使用这个权力。你不说,谁也不清楚你的想法,她当然会喋喋不休说下去。” “嗯!”她低垂下头,不去看他的眼。 他心满意足正过身回到位置上,发动车子,“咻”地一下跑出了几米,这速度跟她第一次坐他车的速度不分上下。估计又是莫名的人抽风,失去管控了! “天还早,我们逛逛校园?” “行。”答应完后她突然后悔了,s大校园规模在全国排名前十,光是校园范围内设有十多个公交站点,把一整个校园走完一遍下来最快也要两个钟,以他闹腾的劲儿,不把她腿走废算是轻的了。 他读懂她脸上变换的表情的意思,“今天我们只逛艺砚路,其他地方下次再逛。”反正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不怕走不完整个校园。 她松了口气,转眼看到他促挟的讪笑,她瞬间失神,“看什么看,开你的车!” 他盯着她,许久才收回目光。 校园的风微微凉,风轻轻扬起柳树条儿,晃晃荡荡的悠扬和煦。一年当中,s大校园的风景几乎都是美不胜收的。 春天,历经春雨的滋润,万物复生,草尖儿从泥土里钻出头来,树木凸出新绿的芽儿,校园裹上一层绿意。当风吹过,春意盎然,空气中都是干净清澈的水雾,萦绕在人心间的也是澄静的气息。 夏季,北半球最炎热的季节,可s大因地处荥川市最大的天然绿林区,独享天然优势,气候是温凉清爽,舒适畅意。但所有的季节,她最喜欢的是冬天。 荥川最美的季节是在冬天,进入冬季,整个城市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尤其是s大更成了最大的一片雪地,所有的绿化草地蒙上一层大雪,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人在上面滑翔都没有问题。 她瞥了眼站在柳树下傻乐的人,对他这种怕冷的人来说,恐怕享受不了在湖面上大步快走的刺激了。 “桐桐,过来!”他兴奋地向她招手,她走过去,猝不及防迎面而来一只硬壳虫,她吓得往后直退,脸紧张地绷着,惊魂未定。 他拿着虫子走过去,她害怕得眼泪要出来了,“程向阳!你别过来!”他不听,非要往前走,她声音颤抖了,捂住眼睛不敢看,“不要过来了!” 轻轻柔柔的东西擦过她脸上,她一跳,用力一甩手,他笑得直不起腰。 她睁开眼睛看,他手上拿着细柳条叶,他方才偷偷别虫子给放了,趁机捡起张柳树叶子耍她玩呢。她微一气,作势扬起手。 “别打脸!”他笑得喘不上气儿,一个大男孩脸上居然露出三岁多点的孩子才有的笑容,也真是够了。 她不说话,定定站着。他笑够了,拾起笑容站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你怕虫子!” 骗谁呢,不是故意的能笑成这样?哈哈哈的响声十万八千里之外都能听着! 他态度诚恳补充解释道,“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的。毕竟解剖室里那么大一只青蛙,你也能那啥,所以我……” 她打断了他的话,眼里冷冽的光让他不禁怀疑他再讲下去下一个解剖的对象可不是青蛙那么简单了。“闭上眼睛,有惊喜给你!” 他摇头,退后两步,撞上她的幽深目光后挪步上前,可怜巴巴望着她,企图赢得她心软,不奏效后只能老老实实闭上眼睛。早知道不开罪她了! 确认他没有睁开眼睛偷看,她弯下腰,抓了一把枯叶往他衣服塞。 他崩溃了,剁着脚跳起来,咬牙切齿,“宋井桐!” 她已经避开了几米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你有洁癖!”说完,她看到他清灰的脸,撒开腿跑。 他抖得差不多了,追上去,快到第二田径场时追上了她,一下从背后擒住了她。 她大口喘气,同时还要与他作挣扎,实属不易。“程向阳,我错了!”她认错,带了点撒娇。 他牢牢固定住了她,一只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一副长辈教训小孩的口吻,“你说你错在哪里了?” “你先这样对我的,我以同样的方法还给你我有错吗?”她理直气壮起来,他自己也有错,凭什么只要她一个人承认。何况,她怎么能那么幼稚把枯叶塞到他衣服,想想都丢脸,更不敢承认了。 “那我还很喜欢你呢,不见得你以同样的喜欢来喜欢我?”他杠上了,非要较个高低。 “咳咳!”不远半米传来揶揄的咳嗽声。 他抬头望去,手上的力道却没半点松弛,脚步声渐渐清晰,她踩了下他脚提醒他放手,他躲开了,装作不知。 “教授好,师母好!”他笑,打招呼道。 两道目光齐齐看向他怀里的人,她尴尬一笑,清冷的眼全是羞意,心里把他骂了上千遍。“向阳啊,带我们院花出来散步?” 不愧是医学院最八卦的教授,八卦起来一边儿也不避讳本人在场!再不用他刻意宣传了,有人会给他做免费宣传了。“教授好,师母好!”他悄悄松手,她终于解脱出来。 “现在年轻人很少到田径场散步了,其实呢,人到了一定年纪最希望的是饭后走一走,看看路边的风景,聊会儿天比什么都实在。” 他附和地点头赞同,伸手想去拉她,她不露声色避开了。 教授挽着他夫人的手走在旁边,甜蜜得羡煞旁人,走到道上教授提议,“向阳,我们跑一圈怎么样?” “行!”他答应了,脱下外套递给她。秋天的风阴凉刺骨,她想让他别脱了,最终没说。 教授也把外衣脱了,师母自然而然接过,一切顺理成章。 两人站在起跑线上,她喊完“一二三,开始”之后,两人均迈步向前跑。 师母笑着看前方,皆是爱意,说出来的话口不对心,“你们教授就是爱逞能,一把年纪了还跟学生比什么跑步,也不掂量自己那点能耐。” “教授有不服输的精神气儿挺好的,况且当成锻炼身体了。”她沿着师母看的方向看过去,他已经遥遥领先教授一大截了。 “锻炼什么啊!”师母笑怪,语气是多年朝夕相处才会有的语气。“你看你们教授那大肚子,早知道他现在变得这么丑,当初不该答应和他在一起!” “教授这是被幸福给喂养出来的。”她的意思是夸师母贤良淑德,因为有这么一个让人安心的妻子,所以才有的幸福模样。 师母一笑,“嘴巴真甜!你们教授当年那张嘴也跟你这般甜,一哭二闹三撒娇,顶手绝活!” 她还疑惑来着,他和教授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原来如此!敢情教授就是向他传授“一哭二闹三撒娇”本领的人! 田径场上,两道身影齐头并进。 师母怜爱地望过去,笑语,“你猜他两谁能先跑过来?”

第四十四章 绵绵细雨一连下了三天,直到今天才放晴,从窗外看下去,天空一尘如冼,阳光明媚艳丽,路边布满尘土的大树洗去纤尘换上了嫩绿的外衣。 距上一次见到宋井桐是三天以前的事情了,她答应程向阳有空了过来看他,可他翘首以盼了整整三天,没等来她,等来了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虞清绝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反正被虞清埘扫地出门了,成了个“无业游民”,一天天地过来闲晃。这会儿,他在电脑前录入数据,虞清绝一阵的碍眼,赶都赶不走。 他存心冷落虞清绝,打字的声音弄得很响。他心里窝火,一个学经管的、公司的少东家居然什么正事不能干,窝在小位置上干文员干的事,太憋屈了! “你个蛀米虫把手挪开,挡着我了!”他拂开虞清绝的手,大手一摊,强势地占据了桌面所有的空位。 虞清绝气不打一处来,他手就放在桌角旁压根没挡着他,他这是闹哪一出呢?看他不顺眼吧?打他前两天过来避风后,他对他态度越来越不好,没事找事!“行行行,位置都让给你,我到角落里去可行?” 左右两桌的人想笑不敢笑,憋着没笑出来。 他发泄地狂敲一通,屏幕上出现了好几行拼音不是拼音,英文不是英文的符号。虞清绝往屏幕一瞥,心里暗骂他,吃饱了撑的! 虞清绝自动挪了下位置,离他一米远,省得他莫名的火气发到他身上来。 离程向阳远点之后唯一一个不好的坏处是没人陪他讲话,他无聊,往四处乱瞄。门口婀娜走进来一个人,是程女士的第一助理高澄,他见过这女人几次,高冷得要命,千年老妖级的人物,水火不入。 虞清绝别开视线,他对这类高冷精干的女人退避三舍没兴趣,即使倒贴给他他也不敢要。毕竟,他母亲虞夫人给他留下的强硬形象至今他没法吃开。 高澄向他们方向走过来,手随意搭在桌子的隔板上,身子一倾,笑容恰到好处,不会生硬也不过于热情。“程总让我把它交给你,下班之前录入完毕同时写出具体的方案。” 说完,高澄取出文件,交给他。一整个动作有条不紊,干练有余。 他接过丢到一边,明显是想反抗又不能反抗,只能跟一本文件怄气。 高澄一笑,露出大姐姐般的宠溺,鼓励他道,“还有一大个下午时间,任务不重,相信你能完成。”她很早跟在程总身边,对他脾性多少有些了解,他本性不坏,只消几句鼓励他便有动力。又因为程总的原因,和他聊得挺来,所以她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去鼓励。 “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世界上每个人像她一样工作狂,别人活不活了,喘口气儿的地方都没了吧? 高澄笑而不语,鼓励的话多说了一遍,身无烦事一身轻走开了。她转过脸看到虞清绝,停下来,熟稔打起招呼,这种气度不磨练个七八年不可能存在。“虞二少好久不见!” 因虞清绝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外界都管他叫虞二少。而身边最亲近的兄弟管他叫三子,他在闻凯宏他们几个人当中年龄排在第三。 “好久不见高特助人更美了,容光焕发,不说我认不出来呢。”虞清绝夸奖高澄,听起来诚心诚意。他没从虞清埘身上学到什么,学得最通透的便是这个,遇到不熟又不能不说话的人时,诚恳地夸一通准没错。 高澄见怪不怪,说了几句话后才走。 虞清绝挪步到他旁边,拿起他甩在桌上的文件翻了几页,没来得及细看被他抽走了。“看一眼不行?”虞清绝坐到桌上,两只手撑在一旁,无事可干的大闲人。 “起开!”感觉虞清绝故意过来气他的,而且每一次虞清绝过来,赶巧程女士安排他任务,虞清绝简直是他的克星。“要看回看你自己的去!” 虞清绝算是搞清楚了,原来看他没事可干心里不平衡呢。“别气了!我没好到哪去,这几日天天被我哥训,训得头都大了。本想小小反抗一下,跑出来了,以为他会找我回去吧,影没一个。我都想好了,明天他没找我回去,我自个回去,大不了受他一顿冷眼,没什么了不起的!”虞清绝倒是看得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他一嗤,戳穿道,“哥哪次不骂你?要他哪回不骂你,倒稀奇了。” 确实,虞清绝天生找骂型的,一顿不让虞清埘骂皮痒痒。比如这回,见习期间甩手走人,牌儿够大的。 “关键他骂得不对,哪有人生下来会做这做那的,总得给时间学吧!”虞清绝强辩,“况且他没事把我整到他身边学习干嘛,不是整我么?” “你是仗着自家企业嚣张,换成程女士,不把你累死算轻!”他是最好的典例!反正程女士对他的原则就是不给走捷径、没特殊待遇,跟平常职工一样。不,应该说比平常职工苛刻多了,怎么累怎么来! 虞清绝同情看了眼,所幸他只是挨训。程向阳不只挨训,工作也必须完成,相较之下他幸运万分。“程女士再厉害,不有程董那条捷径走?” 看来虞清绝根本没有完全了解他家的形式,“程女士一张口,程董基本上没用处!”人家有女儿奴,再不济有个儿奴,程董活生生的妻奴!妻管严,乐意被管教! “跟我哥组成组合,绝配!荥川市从今往后是他们的天下!”虞清绝调侃道。 他没空和他废话,停下手头工作看高澄拿过来的文件,文件是下个季度项目开发规划书。由此来看,程女士意思是要他做出项目可行性分析报告出来。 虞清绝管右手边的一个职员要了本杂志,职员翻箱倒柜半天才给他翻出一本好几年前的杂志,破损得不成样子。他无聊地胡乱翻,书太旧弄不出什么声响。 旁边的职工对虞清绝的行为习以为常,打从他们少东家被程总逼来“跑腿”之后,虞清绝时有时跟过来,起先他进来门卫不给进管他要员工通行证,程向阳总得下来领他,几次下来,干脆见到他让他直接进来。少东的朋友嘛,同样得罪不起! “内部消息,12月份赴美留学申请名额下来了,你去不去?”他放下杂志,姿态潇洒地坐在桌上。 他头也不抬地回道:“没想法!” “承源未来的接班人本科学历,过得去?你往左右前后瞧一瞧,哪一个不是硕博学历,到时候把你个人介绍往哪一摆,不嫌给承源丢脸?” 他停下手头的动作,往后一靠,长腿随意一搭,慵懒的姿态。“你有硕博学历?”他嘴角一挑,傲气地说道,“我家程女士本硕s大,照样把公司管理得风生水起,谁敢质疑她?硕博只是个凭证,有能力才是硬道理,谁在乎这些?” “你可得了!程女士没读博士,可人家在耶鲁做了两年经济学副教授,这资历顶你念两轮博士!” 程女士当年的传奇事件至今在荥川仍被称颂,想当初程女士硕士读完直接被聘任为助教,仅一年时间晋升副教授,要不是后来遇上程董,混得更是风行雨畅! 程向阳上大学头一年,外界均以为他怎么也来个本硕连读,毕竟程女士和程董先天实力摆在那里。期待过高,失望越大,他如今本科就读,撇去谈下的几个项目,全然没点上进,白费了条件!其实他是不错的,因为有强大的对比程女士程董存在,因而他给碾压下去了,加上他没使全力,没爆发出来而已! “不去!”任虞清绝说破天不为所动,他要出国以程女士的手腕到哪不能给他办出去,他争那几个名额干嘛。 他微一曲腿,椅子滑回桌前,挺直腰杆继续干自己的事。 虞清绝凑过来,盯着屏幕看。 “你很闲?” “不然呢?”明摆着看不着? “给你找点事做?不难,做不做?”他抬头看坐在桌上的虞清绝,眼里流转着精光,嘴角嘬着狡猾的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活儿。 虞清绝无聊,却也不上当,让他把托他干的事儿说出来,自己再考虑干不干。“什么事儿?” “你去趟学校,到医学院打听下最近是不是有活动。”他早想回学校看了,找不出时间。她答应来看他却没来,他心里慌,打了几通电话老不接,更让他坐立不安,恨不得赶紧跑过去看个究竟。 虞清绝冷眼白他,“不去,没空!”虞清绝坐实在桌上没动,三天不见而已,至于这样么?“我拜托程大公子,你拿出点平时晾人的高冷范儿!照你这粘人劲儿,别说人了,鬼都被你吓跑!” 虞清绝过来三天,见程向阳给宋井桐打电话发信息的次数不下五十次,要他是宋井桐他一定给永久拉黑了,哪来的好脾气搭理他! 知道找虞清绝办事不靠谱,他压根没太大指望。他并非粘人,纯属担心。这三天接连下雨,她呢喜欢一个人上下课、一个人去图书馆,他担心她晚上回来没人陪着一不小心踩到水坑之类的摔跤了,旁边没一个人帮扶着。 总而言之,他想了好几百个他不在她旁边时她可能出现的状况,光是想后怕得不行,恨不得光速飞到她身边去,为她操碎了心。 曾经有一次程女士出差,也就一周时间,中途有一次程女士手机关机了没打通,担心得程董连夜搭乘飞机赶过去。回来之后他笑话程董来着,现今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他们老程家这瞎操心、妻奴的性格果然是有历史根基的! “要不你顶替我把活儿干了,我去去就回!” 虞清绝不信他的鬼话,去去就回?怕是等到黄花菜凉了,人影没一个!“你收起无用的操心!粘人粘得太紧会烦知不知道?别人不需要个人空间,全留给你不成!实在担心,你不是收买眼线了,眼线用来干嘛的!” 遇上宋井桐,程向阳那根筋全乱了,找不着调儿!虞清绝说他也说不听,左耳进右耳出,他话就是穿堂风。 提起陈玉书又是一个不靠谱的人,和虞清绝有得一搭。他发了几条消息过去询问,陈玉书不是隔天才看着再不然就是回他“很好”、“没事”,一点实际用处没有。最不靠谱的是,昨天陈玉书给他来了一句:“男神,我要追剧了,你好好工作,加油”。 他盯着手机一脸懵,陈玉书拍着胸膛信誓旦旦跟他说保证成功撮合他和宋井桐,如今八字没一撇,她倒真是“尽力”! “眼线罢工了?”虞清绝看出他脸上表达出来的意思,颇为幸灾乐祸。 虞清绝一开始觉得陈玉书靠不住,真给猜中了。她那人吧,三分热度,办事没毅力,关键是个墙头草两边倒的人物,宋井桐和她关系好,她向着的人肯定是宋井桐了。当然了,墙头草不是骂她,夸她没原则没得可爱,他用的是褒义词! “挺两天过去了,没事,坚持住。”虞清绝嘲弄一笑,沾上明朗的笑容。 看了虞清绝的笑后,他更觉得虞清绝过来是存心不让他心里舒坦的,“笑够了没?” 他说完话,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激动得他迅速接起来。虞清绝一旁鄙夷的目光,无药可救了! “桐桐!”看也没看,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喊宋井桐,里边掺着的柔意让虞清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最好别让他追到宋井桐,否则到时候他们不知道被虐几百回! 一声粗糙的声音传过来,模仿着女声特恶心,“哎!在呢!” 因为挨得近,虞清绝也听到了里头的声音,一时没忍住大笑出来。 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闻凯宏!” 闻凯宏低咳了声,恢复正常,戏耍他道,“想念谁呢,不看清一顿乱喊。要不是亲耳听到,我都不知道一向风花雪月的金盏王子还有这深情的一面。” “打来有什么事儿?没事挂了,不想听你啰嗦。”他不理会闻凯宏的调侃,径自说道,语气却是开玩笑的口吻。 闻凯宏低低一笑,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你和三子在一起吧?” “在旁边呢,让他跟你聊!”不等闻凯宏开口,他把手机塞给了虞清绝,婆婆妈妈的聊天最适合虞清绝这种大闲人了。 虞清绝接过电话,扯了一张椅子坐下,准备大聊特聊的架势。 “三子,今晚出来喝一杯?咱们好久没聚一起了,再把航子叫出来,人员齐一齐。” 虞清绝拿眼角瞥了瞥程向阳,一本文件翻了三分之一不到。“付云溪好不容易有理由拽紧航子了,能轻易放出来嘛!” “他不出来你和阳子一定得过来,没得商量!我请客,赛车、金盏随你们选。” “哥,我能去,阳子不一定了!他现在是个大忙人呢,程姨给他排了工作,要完不成以程姨的个性你清楚的,这锅咱背不起,我一个人陪你吧!” 闻凯宏自感没趣,恹恹说道,“行!” 虞清绝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多遭嫌弃似的。他把手机还给程向阳,程向阳随意一放。 “你去不?”虞清绝随口一问,几次经历告诉他问了也白问,他不可能去。 “你跑一趟医学院我考虑考虑!”

第四十五章 商讨的最终结果虞清绝没有答应程向阳,程向阳一撇眼,将虞清绝冷落在一旁,从午饭到即将晚上下班期间没搭理虞清绝一句话。 虞清绝搞不懂,什么时候程向阳气量成这样了,针眼儿般小? 夕阳早落了半边天,街道的灯打得明亮通透,路边来往的车辆多起来,拥堵的车流有序地缓缓前行,望不到尾。 虞清绝往窗外看下去,眼里闪过亮光,不可置信揉搓了几下眼睛,确信承源集团大楼下站着的两个人他没有看岔眼。 “阳子,你盼念的人来了!”虞清绝走过拍他的肩膀,他缓缓抬起头,冷淡不搭理的样子。虞清绝重复了一遍,“没拿你开涮!真的!” 程向阳冷冷撇了眼,关上电脑等着下班,但就是不理他,本着冷落他到底的原则。虞清绝叹气,爱信不信,好心没好报! 陆续有人离开了,他起身,与此同时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欣喜若狂。“桐桐?”高兴之余不确信。 虞清绝一嗤,不继续沉默到底了? “男神,是我呀,陈玉书!”陈玉书活力四射的声音通透了一小片的办公区,即使程向阳下意识地反应把手机声音降到最小音量还是没来得及。周围走的人扭回头看了几眼才走,估计内心是崩溃的,这妹子有多宏亮的嗓门才具备如此大的穿透力? “我和桐桐大宝贝在你公司楼下呢,怎么不见你人?没下班吗?”陈玉书冲门口张望了好几遍了,里边出来了许多人就没见着他。 “等我两分钟,马上下去!”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他挂了电话,虞清绝目瞪口呆,这是有多着急!不怕走得太快栽一跟头,形象全无? 陈玉书收回手机,放到她手上,脚在石格子上蹦哒蹦哒的。“男神说两分钟后下来,咱们来得凑巧。” 她把手机收回包里,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她及时伸手拉住了陈玉书。陈玉书回头一看,自己差点撞着人家了。 “不好意思啊!”陈玉书甜甜一笑,抱歉道。男生说了句没关系走了,陈玉书盯着男生的背影一顿惋惜,多清秀的小哥哥呀,难道承源专门出帅哥?要是这样,她问问男神她毕业以后有没有机会进承源,找不到男神这类极品,好歹泡个奶油小哥哥也不错! 宋井桐被陈玉书一脸垂涎欲滴的花痴样给逗笑了,指尖一弹她额头,“人走远了!” “好帅啊!”陈玉书激动地扯着她的手一阵晃,生怕她感受不到自己小鹿乱撞的心。 她宠溺地低头看陈玉书,她拉着宋井桐的手时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女生,个子不高,脸肉嘟嘟的,标准的初中生长相。 “桐桐!”陈玉书索性搂上她纤细的胳膊靠在上面,她衣服布料棉柔舒适,陈玉书舍不得把脸移开了。“我发现好多小哥哥在看你耶!”陈玉书八卦兮兮地说道,眼睛一个劲往后瞟。 她淡然自若,即便有打量的目光往她方向瞟,她不以为然,不作多想。 陈玉书紧紧搂着她胳膊脸窝在上边,感慨道,“y的,我以后要找一个高大威猛的男生当我男票,走在街上一大堆一大堆目光瞟过来,羡慕嫉妒恨死他们!” 她不知道陈玉书那冒出来的想法,实诚地说道,“到时候你面临着一众敌人,不怕?” “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更何况,那些个小妖小怪不一定打得过我呢!”陈玉书撇了撇嘴角,豪迈的气势。要是李兮在场,铁定毫不留情打压她:陈玉书,你当做梦呢,白日做梦也得有个度行不行! 远远地程向阳和虞清绝听到她的声音,一听掩不住的笑。小孩子信心不错,天真得很! 两道修长的身影靠近,一走进,立即感觉到一股高大的压力。 “男神好!呀,学长也在啊,学长好!”她使劲抬起头打招呼,脖子僵硬了也只能看到他两的下巴。相比较之下,宋井桐打招呼轻松多了,只需抬眸即可。 虞清绝哭笑不得,见着程向阳叫男神好,见着他“呀,学长也在啊”,感觉他多不受待见似的! 程向阳应了声,眼睛越过陈玉书,直直盯着她。有如一眼万年! 虞清绝低低地“咦”了声,别开眼睛不去看,太腻歪人了。准确来说,是程向阳的腻歪,宋井桐眉眼始终清冷,甚至避开了程向阳牵她的手。 “桐桐,我以为你不来!”他半似撒娇半似抱怨,看着她的眼神嗔怨。 她浑身一哆嗦,不由泛冷。“阶段性考核抽不出时间。” “难不难?考完了没?”他语气听起来比她本人更为紧张,她考试的时候全然放松,当成基本的测验尽心去做。他一在旁边各种焦虑,像上次实践考核一样,害得她也紧张起来。好在这一次他不在,她得以轻松度过。 她摇头,“还可以,不是实践操作没那么难,后天再有一次课题演讲结束了。” 陈玉书越过两人走到她旁边,虞清绝也跟着走过去。“男神,桐桐的考核成绩目前排在第一哦!”说完陈玉书扬起头看站在旁边的虞清绝,瞬间流露出又气又无奈的表情,“虞学长,能不能麻烦你站到男神旁边去,你站在我旁边我很有压力的好不好!” 顿时一片笑声,其中数程向阳笑得最夸张,笑完了还不忘用意味不明的眼光投向虞清绝。她瞪他,值得嘲笑吗? 他收到她的警告后憋住了不笑,假装严肃。不记得哪一次了,虞清绝嘲讽他热脸贴冷屁股,还说他小矮子后代都没有。现在想想这句话,配以刚才的场合,怎么想怎么好笑。好意思嘲笑他,虞清绝自己不是被小矮子嫌弃了! 虞清绝脸色一凛,随即淡笑,没有走开。“不走!” “为什么不走?你站我旁边我压力很大的,讲个话还必须抬头,抬了头只看到个下巴。你给158的我山大的压力!”陈玉书夸张地张开手,极力表达自己的压力,就差没用手推他走了。 虞清绝选择沉默,他不能说他不想站在程向阳旁边吃喂养粮吧!他说不出口! 宋井桐鼓励性地一笑,伸手在陈玉书旁边挡了挡,“不用有压力,高的为你挡风遮雨,有安全感!” 陈玉书瘪着的脸顿时笑了起来,拉下她的手亲昵地挽上去,本来陈玉书没真有压力的意思,开个玩笑而已。 程向阳盯着陈玉书的手直看,孩子气地想着,凭什么只让陈玉书拉她的手,不让他拉。他不看着窝心,倔强地伸手强扣上去。 她一惊,随后没有拒绝。 陈玉书左右两边看了看,剩下虞清绝一个人孤傲地走着,她手伸过去,一下牵住了虞清绝的大手。虞清绝低头看她牵着他的手,小手包着大手格外的滑稽,陈玉书冲他扬起嘴角,唇边是一个甜美的微笑,表示说:大家都牵手了,你不能落下哦! 虞清绝任陈玉书拉着他的手,感觉像带了个小孩子出门。人家牵手有理由,她瞎凑什么热闹?看来是电灯泡当上瘾了,不自知。 “我饿了,要去哪里吃饭?”陈玉书侧过头去,眼巴巴张望着程向阳,一双眼睛都是“我饿了,我饿了”,恨不得吃下全世界的夸张。 虞清绝颇感同情地投了一个目光给他,陈玉书的惊人食量他见过,没点钱真能把人吃穷,至少吃得走不出门。 “桐桐你想吃什么?”他询问她的意见,陈玉书眼巴巴的眼神一下子转移到她身上,她责任重大。 她沉思了一小会,觉得一起吃饭应该征求大家的意见。众口难调,不能只顾着她自己的喜好。“书书和学长想吃什么?”她两人都问了,唯独忘了问他,于是遭到了他强烈的不满以及他委屈巴巴的眼神,她抱歉地看向一边。 “我想吃烤鱼和焖猪肘子,惦记好久了!”陈玉书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从左到右看了他们三人,那无辜的小眼神你不忍拒绝。 她对鱼不反感,并没有反对,程向阳和虞清绝也赞成,四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宋井桐和陈玉书坐在后车座,虞清绝坐副驾驶座,程向阳开车。赶巧碰上下班时段,一路上车辆很多,不过不至于拥堵。 “阳子,你可没请过我们陈小学妹吃饭,这顿你请客?” 程向阳听后扭头一瞥他,随之不在意地转回去。“可以!”可虞清绝诡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神经了? 陈玉书暗自开心,不仅虞清绝没再叫她“喂”,而且男神请客吃饭,太好了。“学长,男神他请过我吃饭了,而且是一个宿舍一起请的。” 一个宿舍?虞清绝惊愕,什么时候的事,他没听说! “学长也请过我吃饭,去我们平时去的那家店里吃的!”陈玉书一股脑说道,这会换宋井桐和程向阳诧异了,宋井桐是欣慰又带点八卦看向陈玉书,程向阳则是狡黠地看着虞清绝笑,不得不说他这笑有点儿瘆人了! 陈玉书怕他们误会,连忙摆手解释道,“是那天没人陪学长吃饭所以我才捞了个好处的,你们别误会了!” 虞清绝一个凛冽的目光射过去,陈玉书拿手挡住不去看。她就是这样看待他的,白请她吃饭了! “哦?”程向阳拉长尾音,仿佛一切洞察于心,无须解释。 陈玉书挨过去埋头到她的胸口前,已经长出来的绒发摩擦到她的脖子,像只猫咪寻求安慰似的若有若无地撒娇。 她不熟练地轻轻拍了拍陈玉书后背,抬头一看,镜子里的他吃醋地睁大眼睛看她,两只眼睛忽明忽亮的闪着光。 车子一路畅行无阻开到了一家烤鱼店,烤鱼店规模不大不小,位于临湖的景区一带,风光秀丽,风吹动湖面漾起好看的波澜。 也许饭点人特别多,程向阳转悠了半天没找到停车位,他让他们先进去找位置坐,停好车后过去找他们。进门,烤鱼店人很多,一间间敞开门的小房间搭着烤锅,锅里“滋滋”作响。 陈玉书挪不开脚步,吞咽口水的声音特别大。有一个微胖的男人夹起烤鱼片沾了酱准备放到嘴里,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后,吓得停住了动作,硬生生把即将进嘴的烤鱼片放回了碟子。 “你们好,请问几位?”一个年龄看起来和她们一样大的小姑娘迎了出来,她说四位,小姑娘招呼他们到二楼一个房间间。 坐下后,另外一个人过来斟水,小姑娘拿出点单卡,“四位的话可以吃三人份的,因为很多客人反应,我们店里的量比其他地方多了许多。” “点五人份的。”虞清绝拿过点单卡看了眼,以陈玉书的食量估计三人份的不够吃,一人一份,多的一份点给陈玉书的。“你们店里有没有好一点的酒水?” “啤酒可以吗?” 虞清绝点头,迅速扫了一眼,问她们有没有要吃的了,她们摇头,他把菜单还回去。 小姑娘念了一遍他们点的东西,向他们确认。“请稍等,一会我们师傅过来上食材。”小姑娘确认好订单后退下去。 “男神怎么还没来,不会是找不着停车位了吧?”陈玉书往门口撇了撇,没见着他人。 小店最明显的一个缺点是停车位难找,赶不上饭点车位不紧张,赶上饭点找车位难上加难,或者说找不着。程向阳好不容易在临湖靠边上找到位置把车泊好,谁知下车时撞上了一个零售花骨朵的中年妇女,人没事,花朵散落了一地。 他这一不小心呢撞坏了一百来朵花,捡起来是过半是好的,他过意不去,买了一半,售花的阿姨非但没刁难他让他把所有的花买下来,还用绸带把花捆好。手艺不错,跟大花店卖的有得一拼。 于是,当他走进烤鱼店有了这一幕。一个高瘦帅气的大男孩捧着一大束花走进来,浓密的眉毛,漆黑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组合在一起成了完美的五官,怎么看都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尤其是眉眼里的深情,心之所向,一往不负! 店里的小女生和姑娘们抬头愣愣地看他走过,养眼,帅气! 他缓缓走进来,步步生风。宋井桐抬眸望他,干净的眉眼含笑,少年最英俊、最清澈的样子! “桐桐,送给你!”他低下身,视线与坐在位置上的她齐平。 陈玉书用手肘捅她,暗示她赶紧接过来。她迟疑了一秒,先是抬眼看他好看的脸,纤细洁白的手接过,唇角是最真诚的轻笑,“谢谢你!” “没有我的份!”陈玉书佯装嫉妒,羡慕的口吻,起身作势要走。“我不稀罕,我自己给自己买去!” 她拆了几朵出来,把剩下的一束都给陈玉书。“我送给你!” 这回他没有表现出吃醋或者对她把他送给她的花给了陈玉书而生闷气,他希望看到她这样做也喜欢她这样做,如果她仅是占为己有那不是她的性格。 “谢谢桐桐大宝贝!”陈玉书凑到花朵上嗅了嗅,花朵的香味扑鼻而来。“怪不得男神迟了好久,原来特意买花朵去了!” 他一句带过,糗事不能到处宣扬。 “男神不好意思了!”她向宋井桐使了个眼色,“听说容易害羞的男孩子最难能可贵,必须珍惜啊!”

第四十六章 晚餐过后,天色已晚。临湖灯光明亮,放眼望去,整个荥川市灯火通明,城市活力全面启动。 三人站在路边等程向阳,微凉的风正好,足以驱散他们沾染上的烟火的气息。喇叭鸣响了一声,车利落地停在路旁。 虞清绝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等程向阳开车,程向阳问他道,“你和宏子不有约嘛,跟着我们干嘛?” “学长你有约咯?那你赶紧去吧,我们会玩得好好的!”陈玉书凑向前,两只脑袋卡惊现在驾驶座椅和副驾驶座中间的缝隙,看虞清绝的眼神就是“哦,学长你有约了,那赶紧走吧”的表情,活似他呆多一秒耽搁她赚了几个亿。 虞清绝懒懒地靠在靠椅上,闭目,悠然自在。“两个人没意思,不想去了,跟你们一起有意见?” 程向阳瞥了他眼没说什么,发动车子往游乐场方向去。 “学长,你放人家鸽子?放女孩子鸽子不好吧,怎么说也要打个电话跟人家说一声!”陈玉书下意识觉得两个人那一定是约了女生出来,可他什么也不说放了别人鸽子,太没有道德了。 虞清绝闭眼休息,从鼻腔发出的声音懒散得低沉沙哑。“一个哥们,他不会介意。” “哦!那行吧!”陈玉书退回去,话唠病犯,起身双手撑在副驾驶座靠背上。“学长,你们本来约好了干什么?吃饭吗?” 陈玉书的气息在虞清绝头发上缭绕,有时候甚至吹拂到他脸上,搞得他不舒服。他睁开眼,坐了起来。“金盏!” “金盏?没去过!”陈玉书疑惑的表情,“听起来很高级的样子,吃东西的地方?” 虞清绝好脾气给她说道,“娱乐的地方。” 陈玉书似懂非懂,认真点了下头。“跟游乐场游戏大楼差不多性质!不贵吧?不贵的话,改天我带上桐桐、雯雯和兮兮一起去!” 虞清绝差点没晕死,伸了一只手出来。陈玉书大眼盯着他手看,难以置信,“五百啊?” 虞清绝摇了摇头,陈玉书睁大着眼,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五千?这么贵!”得到的是一个否定,她吓得撑在靠背上的手颤颤巍巍地滑了下来,看败家子儿一样望着虞清绝,声音尖锐起来。“五万!这么贵,把钱花到哪去了?太败家了吧!” 虞清绝把手放下来搭到腿上,他没敢说出来,五万块钱不够他们喝一瓶酒。 陈玉书持续震惊,缓不过神来。“学长,你自己没赚钱呢大手大脚的花钱,你想没想过叔叔阿姨赚钱不容易,你花的可是他们的血汗钱,你也下得去手!” “你看下桐桐,看下男神,他俩家境不错吧,可都没像你乱花钱!”见虞清绝不答话,陈玉书以为他知错了,趁热打铁教育道,“不该花的地方别花,该节省的地方节省起来,一分一毫来之不易!” 虞清绝扬起唇角笑了下,被她狠狠瞪了眼,不敢笑了。她不了解他家情况,他们没节省的家风,全家上下乃至虞老总挥金入土,除了花钱好像没什么事可以干。况且,他所处的圈子向来如此,理所当然的一个习惯,谁会在意? 至于陈玉书说宋井桐节俭他认同,毕竟宋家有这个传统,加上宋惜日良好的模范摆在那里,挥霍不起来。程向阳嘛他可不敢苟同! “学长,你说我说得对嘛?”陈玉书直直看着他,得到他赞同的点头后眉眼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夸小孩子般夸奖他,忽略掉她和他对比起来的个子,蛮有大人的风范。“这才乖嘛!乖宝宝才惹人喜欢!” 虞清绝嘴角抽了抽,自己被一个豆芽菜似的小孩教训了,可他一句话反驳不上来,这窝囊的! 程向阳凤眼一挑,似笑非笑,同情之中有点儿幸灾乐祸!一物降一物,除了虞清埘之外总算有人能制服他了! 陈玉书扭回头,期翼望着她,问道,“桐桐,我说得对不对?” “嗯。” 得到回应后,陈玉书得意地撇了眼虞清绝,又问程向阳,“学长,你说我说得对嘛?” 程向阳不只点头赞同,看热闹不闲事大地说道:“说得对,支持你!” 陈玉书可算是洋洋得意地转过头看他,一张脸就差没直白地写着:知道错了吧,看你以后敢不敢乱花钱,不节俭了! 虞清绝懊恼地撑着脑袋,头疼呐!可饶了他吧!得理了讲几句不就完了吗,非得要人人问过一遍,活似他犯了多大的罪要被处决似的。偏死的他还不想反驳,气得他,哎,女人开罪不起,喷几口口水能把你淹了! 程向阳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眼神却不是这意思,透露出一个讯息两个字,保重!虞清绝气恼地一避开,让他莫名其妙挨一顿训试试,看他敢说自求多福! 下车了,陈玉书主动跟他走一路,笑脸如沐春风,活似刚才训他的事从没发生。女人呐,善变的动物搞不懂! 夜间游乐场人很多,大部分是一些年轻的情侣和比较大的小孩子,周围一些布置温馨的店面灯光璀璨,里面摆放的小物件精致小巧,吸引着许多青年人进去。 “我想到里面看看,你跟他们一起去玩,结束后给我电话我去找你们。”她指了指那家店对他说道。 程向阳扯住了她,把她往游乐场里边带。“出来再看,我们先去玩!你想玩什么,海盗船?鬼屋?我想玩海盗船!” “我想去鬼屋耶,桐桐,我们去鬼屋好不好?”陈玉书听到声音扯着虞清绝过来,那样子格外滑稽。不能说是扯,算是用尽吃奶的力气托着人过来的! 程向阳瞪了眼,太聒噪了,虞清绝管管吧! “那行,去鬼屋,然后玩海盗船!”她无条件满足陈玉书的要求,微笑的眉眼化出水来。他嘴一鼓,怨气打心底冒起,愤懑地看着她,两只眼睛透露着被不公平对待的不满。 陈玉书拽起她手往里挤,生生越过了他。 说好的帮他把人追到手、神助攻呢?没拉开虞清绝到一边就算了,总横在中间,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怕不是傻的神助攻? 他大步跨向前,横穿在陈玉书和她之间,牵起她手,怨恨的盯着陈玉书看。陈玉书一惊,赶忙撒开手,忘了忘了,男神是个醋王,她当着他的面几次三番向宋井桐撒娇,不是存心让人醋坛子打翻嘛! 宋井桐无可奈何抬眸望了眼他醋意十足的脸,这也能泛起醋意,不得不服! 买了四张票,进去前一刻,放通行的人员提醒道,“鬼屋里面的鬼都是我们工作人员扮演的,不许殴打鬼!”实诚可爱的通行人员! 陈玉书捣蒜般点头,“不会不会,我们温柔得很!” 她的态度没把人家通行人员吓一跳,收票的动作缓了半拍,太热情了,诡异得很! 一进去,除了门口处隐隐约约有微弱的灯光,里边伸手不见五指,阴森森地泛着萤光,光移动,瞬间消失。 程向阳握着她手,对她说道,“别怕,牵着我!”她看不清他的人,只感受到他手上的力度和他声音的来源。 陈玉书紧张得发抖的声音在他们身后传来,“男神,你们别说话,吓人!”她紧紧抱着虞清绝的胳膊,身体的重量全搭在上边,瑟瑟巍巍挪步向前。 虞清绝叹气的声音在幽静的空间格外响亮,甚至还有了回声。“学长,你不要叹气!”干脆呼吸都别呼吸了! “学长,你别叹气!”陈玉书的话在空气中回荡,之后变成清晰冗长的语调。 陈玉书狠狠抓着虞清绝,黑暗中看不到脸,只能感受到她颤抖的手冒了冷汗。“是假的!只是一个……” “你别讲话!”陈玉书出声打断了他,声音哆嗦着。他闭上嘴巴,太不中用了,刚才是她自己兴致勃勃提出要来的,反观他们三人平静如水,她惊恐万状! 没人说话,脚步声变得格外清晰,被放大了的“咚咚”声异常诡异。一道异样的光飘忽而过,阴风阵阵,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耳畔凉嗖嗖的。 程向阳牢牢牵住她手,力道紧得不可思议,她手心感觉到湿润,抬眼看上去乌黑一团。 “我想出去!”陈玉书吓得哭腔都出来了,空气中回荡着她的声音。 “吵死了,闭嘴!”意外的事,程向阳吼了声,陈玉书安静下来。她清楚感受到他颤动的唇,于是她使力握紧他手,他指尖冰凉凉的渗着温热。不是吧,他难道怕了? 灯光忽闪骤暗,呈现出狰狞的面孔,视像没幻灭,刺耳的尖叫声贯彻了整个空间。“啊!不要摸我!不要!我怕!” 程向阳身体一抖,下意识搂住了她,圈住她的手劲异常霸道,她在他怀里将近窒息,耳蜗传来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又快又响! 最后的结果是没走到三分之一的路,他们摸索着走了出来。一出来,陈玉书忍不住搂着虞清绝大哭,呜呼的哭声放肆地响着,通行人员好心地递了张纸巾过去。她一抹鼻涕眼泪,塞到虞清绝怀里继续哭。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下陈玉书后背,回头时,程向阳站在原地,高瘦的影子将她团团包围,似方才他搂着她时给予的安全感。 明亮的灯光下,程向阳脸色略微惨白,他其实有点儿害怕,害怕之时,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保护她。她走过去,第一次主动牵上他的手,节骨分明的手寒意袭来。 他低头看她的脸,她佯装镇定,面上微笑着。 “我没怕!”她眼里暗藏的担忧与关心他看出来,语气并不坚定目光闪烁地说道。他不能说出来他恐惧鬼,说不来了他不是和陈玉书那胆小鬼一种性质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嗯!”她只一点头,笑了起来,嘴角扬起好看的一个弧度。她暗自记下,以后他们出来玩不能来鬼屋,省得某人吓得惊魂落魄,神也没了。 虞清绝手机响了起来,他伸手想要拿手机,陈玉书死死抱住了他,不让他动。他无奈,任由手机响着接而没声响了,第二次想起来时,他不得以一只手安抚她,一只手接起来。 “三子,到了没?等你半天了!” 一听说虞清绝人要走,陈玉书紧紧拽着他,生怕他走了。他看了眼紧紧搂着自己的手,说道,“不去了!我请客,记我账上!” 闻凯宏骂咧了声,听到他嘈杂的环境,“你在哪呢?” “游乐场!” “没毛病吧!大晚上到哪地方去挤暖是吧!”放着好好的金盏不来跑到游乐场去,不是脑子有病准是脑子被门卡了。 虞清绝放了闻凯宏鸽子是他没理在先,没做反驳。他总结出来了,今天是他的受气日。先是一整天下来遭程向阳的气,后是莫名挨陈玉书的气,再后来是闻凯宏,今个的日子和他“天时地利人和”都对不上。 “谁在哪?阳子和那座冰山?” “嗯!” 看吧,一猜即中!“等我二十分钟,我过去。出来接我,不然有你好看的!”闻凯宏威胁了一句,一个人自己玩没什么意思,出来凑个热闹也不错。 “行!”虞清绝报了地址,挂上电话后望着黏在他身上的巨婴,走到程向阳旁边,每走一步寸步难行。“宏哥打电话给我说他要过来,我出去接他一下!” 程向阳眉一皱,“行,去吧!我在地喷那边等你们,你们先去玩也没关系。” 虞清绝一瞪他,赶人走是吧,他偏不如他意。 “学长,我不怕,我要跟着你!”陈玉书算是赖他胳膊赖上瘾了,自从出来之后没松开过,他怀疑,她保持着一个动作不变不会累? 虞清绝连拖带拽夹着巨婴往外走,他看了憋不住笑,“二货!怎么越看她和虞清绝越配!” 她冷眼一瞥,他立即收起笑声,一个是他兄弟,一个是她朋友,好像吐槽得并不太对! “不二不二!我说错了!”他否定原先的话,“走,我带你看地喷去!” 他说的地喷是地热喷泉,荥川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温热的水从插着的接口喷出来,不定时达到最高喷射高度,形成极好看的水柱,水柱消散之后雾气缭绕,人称“雾之境”。地喷周围有很多的人,一些人拿着五颜六色的泡泡水圈在吹泡泡,泡泡没进到水雾中被升起的热气击破。正是因为泡泡在温热的环境中难以成存,因而在地喷旁吹泡泡更加吸引人去试。 程向阳跑到旁边售卖点买了两管,一管粉红色的,一管白色的。她拿了白色的,把粉红色给他,粉红的颜色和他居然很配。 她对着湿润的空气吹了一个泡泡,刚离开泡泡圈不到一秒,“噗”一声破了,旁边小孩子“哈哈”大笑,终于有人比他们还差的了。 程向阳专注看着她,七彩的泡泡慢慢成形,她美丽的脸庞灵动秀丽。 泡泡进入地喷范围,萦绕的水雾把它越托越高,直至消融在水雾之中看不见踪影。 “真美!”

第四十七章 “你真美,世界在你面前黯然失色!”程向阳俊朗的脸放大,气息缓缓靠近,清澈的眼熠熠生辉,深邃明亮。 宋井桐手指抵在他即将靠近的唇上,淡淡笑道,“说假话不怕被打?”他话说得要多夸张有多夸张,不怕得罪全世界人? 他拉下她手攥在手心里,眼睛直直地望进她清冷淡然的眉眼,帅气的脸庞每个肌理都在笑着,自信满满,“那我不仅不会被打,还值得奖励,你说是不是,我最美的女孩?” 宋井桐抗拒回答,佯装没听着。 他一笑,似撒娇更多的是倾诉自己几天以来的情感。“桐桐,我好想你,每天每天都想着你。早上起来想听到你的声音,想让你吃我做的早饭,无时无刻不想看到你的脸。你不知道,这三天里,度日如年,恨不得赖在你身边不离开半步。你不过来看我,我在想,你是不是发生意外了,来不了,有时候总爱往坏处想,想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我害怕哪一天醒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抢在我前面捷足先登把你拐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会怕,没有你的日子我会怕!桐桐,不要抛下我,更不要喜欢别人,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也只能要我一个,其他的都不许有!” “你说过让我等你六年,六年以后会和我在一起,我告诉你,我预先排队了,排了六年的队,谁也不可以抢在我前面,少一分少一秒都不可以!” 他霸道、深情以及诚惶诚恐的幽怨的语气听得她心头触动,短短三天没见,他对她的思念超乎她的想象。也许,他在这份追逐的感情里他同样彷徨,同样努力向前。 “嗯,听到了!可是……” 他打断了她,大手捧上她的脸,牛奶般丝滑的皮肤填满了他的触感。“没有可是,你有且只有一个选择,我在你身边,或者你在我身边!” 她被他低沉回旋的声音蛊惑,忘了回他,眼睛愣愣地一瞬不转。 他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深情流转。她屏息,缭乱的气息交杂在一起,心跳声一声高过一声。 “咳咳咳!”连续几声低咳打断了他,他慌张地远了一下。她从他怀里出来,脸上有一丝被撞破的慌乱以及羞涩的神色。 闻凯宏挑着眉,调侃道,“来的时机不对,破坏好事了!” 虞清绝和陈玉书走在比较后面,加之陈玉书比较矮被人群挡住了,故而没看到程向阳捧着她的脸准备亲下去的一幕。“宏哥,你说什么?破坏什么好事了?” “没什么!”闻凯宏笑语,目光再一次聚集在程向阳和宋井桐身上,调笑的神情。 “哦!宏哥,那是桐桐,宋井桐,我的好朋友兼舍友!”陈玉书一向自来熟,和虞清绝在外边等闻凯宏时聊得已经很好了。 闻凯宏到了游乐场门口,见站在虞清绝身边的陈玉书时略感诧异,什么时候虞清绝身边有这号人物了?没等闻凯宏开口,陈玉书主动打起招呼,甜甜的声音活力四射,一看是一个特别活泼开朗的女生。 “宋美人,好久不见!”闻凯宏凤眼稍稍眯起来,目光肆无忌惮在她身上来回打转。 她沉了下脸,难道程向阳身边的人都一个德行,一开始见面喜欢直白地盯着她看,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没有礼貌。“你好,请问我们见过?”她印象中没见过闻凯宏,可闻凯宏仿佛认识她,一张口熟稔的好久不见。 “见过,嗯背影吧,看见背影已经觉得甚是美丽,看到面容之后更为惊艳,惊为天人。”闻凯宏笑眯眯地说道,一双眼睛透露出来的却不是这个意思,直觉告诉她他不仅见过他,还认识她,不然一个陌生人不可能如此熟练地说出一句好久不见。 她没有继续追问,“谢谢赞美!” “对美人我一向不吝赞赏!”闻凯宏目光越过她,笑眯着眼,忽然来的冷峻煞气冲他而来。根本不用想大概能猜出来源,恐怕除了程向阳没人会如此“护妻狂魔”,说话的语气稍微一重或者目光不善,犀利的警告即刻出现。可闻凯宏并不觉得以宋井桐的心里承受力,他需要这样护着。 陈玉书窜上前,指了指她手中的气泡圈,“桐桐,我想玩耶!” 她大方地让给陈玉书玩,闻凯宏塞了回去,“走,宏哥带你买去,不能总抢别人东西玩!” “桐桐不是别人!”陈玉书反驳,脚步不由自主随着闻凯宏走,向后边三人喊道,“我去去就回!对了学长,你要什么颜色的?我给你买一个。” 虞清绝跟上去,陈玉书给他买还不如他自己买,省得一会儿像某一个人一样握着个粉红色的可爱图案在手中。 “一群跟屁虫!”人走远了一点,他不悦地抱怨。 “人多热闹,挺好的。” 地喷喷水的高度逐渐升起,细长的水柱变得粗壮将要撒开水花,空气随之变得云雾缭绕。 他手肘轻轻去碰她,沿着他视线所在的方向,壮观的圆形水柱围成里外两层的水圈,从外看里密闭遮掩。 高度持续升高,目测达到了十几米,即将到达最高喷射高度。他猛一牵起她手,过于突然她手里的气泡圈掉了下来,落地的一刹那一个好看的泡泡涌出,又大又好看,像梦般五彩斑斓。 他拉着她往里边跑,彻底进入地喷中心时喷水的高度达到顶峰,水柱齐齐向上喷洒再下来,再上去,中间没有间断,密密紧凑着,美不胜收,雄浑大气。 她看呆了,置身于其中不能自拔,忘了自己,忘了所身何地,只知道,眼前美景眼前他。 他低垂下头,气息一点一点靠近,温热的唇贴上她的唇瓣。她僵硬着身体,睁着明亮的眼睛望着眼前的脸,柔软的唇清晰感觉到他在她唇齿间温柔的辗转,依恋缠绵,鼻尖嗅到的是他混合着松香的气息,丝丝入扣。 “闭上眼睛!” 他大手禁锢在她后脑勺上,一只手捧着她脸,大手的温度贴合得天衣无缝。 她只顾着看他英俊帅气的脸,半晌之后闭上眼睛,全身心感受他的吻,耳边的世界寂静安宁,除了他砰砰的心跳声,再无其他。 他给过她许多的浪漫,在未来的很多年里,记忆最深刻的却只有这一次。年少的他脸上挂着眷恋以及迫切的思念,清风、云雾、灯光,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心顺意,美得恰到好处。如他,年少正好,情深正浓。 远处陈玉书激动地跑过来,眼睁睁地看着程向阳牵着她进了地喷中心,高高耸起的水柱密不可见,水雾形成祢障,把里和外分隔成两个世界。 也许是雾气,陈玉书眼眶湿润了,她好想遇到一个像男神一样的男生,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全心全意真心实意对她好,不需要以她为宇宙的中心,却能把她宠成最幸福的状态,好的坏的开心的不开心的全都和她一起分享。 可到底,世界上十几亿的人,真正想要遇到一个对上眼的人谈何容易。兜兜转转,几经风霜,或许最后缘分姗姗来迟。 虞清绝走过去,手撑在她脑袋上,盯着喷涌的水柱目不转睛。 陈玉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挺好看的,浓眉大眼,明眸皓齿,干净之中依稀可见的痞里痞气,是很多女孩子心中幻想的对象。可惜了,他喜欢雯雯,她是没希望了。可惜啊,身边一个两个帅气的人只能远观不可亵渎! 高高喷起的水柱落到地上,溅起水花,热气腾腾的雾气之中隐约可见两个人。因为看得不太真实,两人像不沾烟火的天人,静美得不可名状。 “我如今更确定,我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你!曾经我以为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遇到你之后我才发觉,原来我等的人是你,也只有你!桐桐,以清风为誓,涌泉为证,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只会变得更加喜欢你,一往深情不相负!” 她模糊了眼,笑了起来。“清风会逝,涌泉可不涌,所有誓言我都不信,我只信你!” 他额头抵上去,她深切地感受到他三天以来与日俱增的眷恋。“有风徐来,风吹过的地方,山野花开。只要有风来,爱恋隽永,我一直在!” “嗯。”在他面前,即便她如何心如止水,如何聪明睿智,抵不过他温柔一句。 “男神,你们太讨厌了!一点不为我考虑,不开心了!”陈玉书瘪嘴,嘟囔着。 虞清绝手依旧搭在她脑袋上,当用拐杖来使,“没事,你吃的粮不少,不在乎多吃一点!” 陈玉书气闷地扯下虞清绝的手,就因为有他这样的人,老喜欢把手撑在别人脑袋上,所以她才长不高。“滚!狗嘴吐不出象牙!早知道当时不拦着兮兮揍你了,看你嚣张得起来!” 虞清绝一脸懵,他哪里嚣张了?女人脾气说来就来,莫名其妙! 闻凯宏笑了起来,帮衬道,“什么叫吃的粮不少,有你这样说话的?跟我们可爱的书书道歉,说声对不起原谅你了!” 虞清绝瞪了他一眼,闻凯宏这根本不叫帮衬,叫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泼上一桶油,冷眼旁观。 “走走走,请你吃雪糕去!”闻凯宏伸手去扯陈玉书,乍一看像拖着人走一样。陈玉书咧开了嘴,乐呵乐呵地也不介意。闻凯宏想,这傻孩子真好骗,谁要是想骗她,一根冰棍把人搞定了。“阳子请客,尽管吃!” 程向阳不解,是闻凯宏提议吃雪糕的,为什么变成他请客了? “你给我们幼小的心灵造成心里创伤了,不该请客弥补我们?吃几根雪糕而已,花不了什么大钱。” 闻凯宏那点品行他不知道,整天流离花丛之中的人早就百毒不侵了,哪那么容易受伤,说他是金刚不坏之身都不为过。“行,我请客,吃几根随便拿,弥补你那玻璃心,省得它碎了一地粘不回来。”他调侃,眼角上扬,甜蜜的气息从中散发,惹来了闻凯宏“咦咦”几声。 “想吃什么口味的,抹茶还是巧克力的?”他抬头,上面写着很多品种的冰淇淋,他选了两种比较常见的口味。 她同样往上边看了几眼,品类繁多看得她头晕,于是在他提供的两个品种里面选了一个,“抹茶的。” 陈玉书纠结着选什么好,拿不定主意。“桐桐,你说我该吃什么呀?东西太多了,我选不过来,好难选!芒果沙冰长得好好看,黄桃奶昔也不错,我喜欢吃黄桃,哇,炒酸奶耶,统统都喜欢。太多啦,选不过来!” 制作甜品的女生见她纠结,介绍道,“热饮是我们这个季度的人气饮品,你可以试一试。” “我想吃冰的!”陈玉书就想吃点冰的,凉嗖嗖的风一吹过,她咔嚓咬一口冰凉凉的东西下去,口腔和身体同时感受两重的寒意。 “都点了!” 陈玉书冒着星星眼望着程向阳,好喜欢好喜欢男神啊,太阔绰了!“谢谢男神!” “不能全点了,只能点一种,吃太多冰的容易拉肚子。”她说完,陈玉书不高兴地撇起嘴,眼里委屈巴巴的,似乎控诉她抠门,可她实际上真为了她好,一下子吃太多冷的东西肠胃会挺不住。 “点两种?”她受不住可怜兮兮的样子,妥协。 陈玉书蹦起来搂上她脖子,亲了两口下去,在她没改变主意之前朝制作甜品的女生说道,“我要一份黄桃奶昔,一份芒果沙冰,黄桃加多点,谢谢啦!” “宋美人是替我们阳子心疼钱了,你放心,他钱多着呢,吃不穷。”闻凯宏调笑,洋溢的笑容意味深长。 “吃你的!话多!”程向阳甩了跟冰淇淋到他手上,他不甚着意地接过,咬了一口,冰凉刺骨,全身都是冰的。 闻凯宏故作叹息,酸臭味儿十足十。“我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看着你在寒冬春暖花开,一个世界两重天。” 闻凯宏话一处,引来同时响起的三声斥喝声,“闭嘴!”第一声是程向阳的,第二声虞清绝的,第三声出乎意料,是一直甜甜管他叫“宏哥宏哥”的陈玉书的,他们三人纯粹觉得烦了,吃个东西话一堆,酸滋滋的语气倒胃口。 宋井桐和闻凯宏不约而同地看向三人,不禁怀疑他们约好了一起的,说的话一样,语速一样,这默契度不是练过。“行行行,遭嫌弃了,我懂的!”闻凯宏咬了口冰,脸上不入心地说道。 五人在风中吃着冰手冻得发紫,没吃之前只一字,爽!吃了之后,两字,冷呐! “吃完了没,赶紧走,冻死我了!”闻凯宏是吃得最快的一个,而陈玉书最慢,她点了两,慢悠悠吃着,不为所动。闻凯宏冻得紧,身上着了件薄风衣,反观程向阳穿上立领羊毛衣和大衣了,他们几个穿得也还行,就闻凯宏“风度翩翩”。 “你们谁要坐我的车?”闻凯宏手撑在车窗,探头进去问道。 “我不要!我回学校,你不顺路!拜拜咯!”陈玉书上了车,安稳地挖着冰沙吃。 闻凯宏不死心,问虞清绝,“三子我们到金盏喝一杯?” 虞清绝拒绝了他,下意识往后瞄了眼,陈玉书专注吃着自个的东西没听他们说什么。“我明天见习!”言外之意,你赶紧走,没人和你一道! 闻凯宏撤手离开,退了一条道儿,站着看车离去。他一个人来的,也一个人走,并不会觉得寂寞,也不会孤独。 路很长,很多时候必须一个人走,没有人可以陪你走完最后一程!

第四十八章 有太多的事情我们都不能够去掌控,唯一能够做的是竭尽全力之后释怀,就好比曾经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恨不得把他融入骨子里头。可到底,你们没有走到一起,你只能逼迫自己忘掉他,接受另外一个人或者未来的许多年里,你孤身一人,然而,最后的你仍旧选择了释怀,把曾经深埋心底。 十月末也许不是一个吉祥的日子,有太多的事情事情接连发生,突然得令人措手不及,就像荥川十月的天气,阴晴不定。 两天前,李兮和她男朋友甜言蜜语黏糊得不行,两天后彻底闹掰,分手的速度迅猛得猝不及防,没一丁半点儿缓冲。 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宋井桐阶段性考核结束。 她顺利通过阶段性考核,加上课题演讲成绩,她和班上另一个男生并列第一。其实她本该第二名的,因为另一个男生演讲时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教授直接把男生的成绩减了三分,所以她才得以并列第一。 名次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在每一次实践操作和考核中提高医术,修炼医德,一个医生最基本的要求除了医术出超,医德至关重要。 “你们俩这一次考核成绩很好,值得鼓励。但是,在演讲时却出现了细节性的错误。要知道,一个细微的错误往往成为致命的关键!如果往后你们没有站在手术台上,而是从事授课工作,一个细节上的疏忽大意,未来你的学生记住的会是你教授的错误技能,他们将这个技能带到手术台上,一个鲜活的生命有可能停止呼吸!” 教授把她和另外一个男生叫了一起走,她走在教授左手边,男生走在她旁边,两人均低着头,悉心听教。 “你们两在心脏内科上极具天赋,又肯下功夫,我对你们的期望很高。”教授直白表达自己的赞赏,语重心长地道,“我希望你们秉承着医者仁心,提高医术的同时修炼医德,很多人医术出超,医德并不然。你们两是我的学生,我对你们寄以厚望,希望自己学生能够出众卓越,一个老师的衷心的希望不过于此。” 她将这番话消化于心,清亮的眼闪着光芒,“郝教授,谢谢你,我记住了。”她想,遇上郝教授这样一个医术出超、宅心仁厚的老师当主导教授,大概是她修来的福分。每一次郝教授说的话,甚至每一次她处于风尖浪口时他无意之中的鼓励,她记忆犹新,不敢忘记。 “这人呐,最珍贵的是初心不改,拥有一颗赤城纯真的心千金难买。” 她和另外一个男生缄默,陪教授走了一段路,到了露天停车场,教授让他们别送了。他们说了声再见,等教授开车离开后才走的。 “其实我之前吧,以为你是那种刁蛮任性不学无术被宠坏了的女生。”男生抓了抓头发,腼腆的脸划过愧意。她不应声,静静听着。“因为一开学校园贴吧上到处都是你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你本人从来没有站出来声明过,大家对你印象不太好!” “当然了,包括我在内。”男生更不好意思了,愧疚地看着她,“那段时间我也议论过你,论坛上的评论发过几条。” 听到评论她挺好奇的,想知道身边的人刚开始对她的印象到底如何。“你发什么了?” 男生不讲话了,疑惑着要不要说出来。她猜到了,评论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所以没逼问说“你评论什么了,说出来不会怪你”。 她以为跳过这个话题时,男生却开口了,“是一些骂你的话,我必须向你道歉。” “嗯!”她说不出口没关系,毕竟她在意过这些评论,但她也没有说要以牙还牙,记恨在心。毕竟,不知者无过! 男生接着说道,语气里的诚恳实打实存在。“后来我把评论给删了,虽然不能弥补自己诋毁过你的事实,还是希望自己真正出于良心评价。” 她开玩笑道,“确定不是因为我们是同学,怕我看到了报复你?” “不是,真不是!”男生摆手,生怕解释不清楚。“你不是会报复的人!虽然你性格冷漠,但绝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她嘴角淡淡一笑,她和他刚第一次说话吧,他怎么知道她不是,万一看走眼了呢? “日久见人心,一个人本质是怎样的别人能够看出来。你看同学们从一开始对你抵触慢慢变成接纳,甚至支持你,全都是因为你的为人他们看在眼里,有目共睹。” 她手机响了起来,是俞雯打来的,俞雯先前和她约好一起到食堂吃饭,吃过饭后一起回宿舍。“雯雯,你下课了?” “嗯,我在文学院门口的石柱等你,你到哪里了?”俞雯往四周张望,没见着她人,便打电话给她问她到哪了。 她看了下旁边的极具特色的建筑物,说道,“过美术学院主楼了,等我一会儿能过去。” “好。” 她挂了电话,男生凑近,问她道,“给你男朋友打电话?” “不是,他见习去了,是我朋友。”她下意识说出口,随后隔开一段距离,即使她知道他没有恶意,可她并不想靠得太近。“我先走了,我朋友等我。” 男生跟在后面,绅士风度,“我陪你走一段路,反正我要回教室,顺路的。” “谢谢,不用了!我直接去文学院,不经过教学楼,我自己走就行。”她婉转地拒绝了男生的好意,并且再一次说了谢谢。男生不好再勉强,于是分开走了。 俞雯站在他们文学院的柱子前,距正点下课过了十几分钟了,稀稀拉拉只有几个学生学生下楼,俞雯站在柱子下特别的显眼。 “你不是在医学院主楼上课,做课题演讲嘛,怎么到美术学院去了?”俞雯走过来,自然而然站在她右手边。 “教授的车停在一号露天停车场,陪他走了一段路。你没等久吧?” “还好,刚遇到了一个同学,和她讲了几句话。”俞雯调整了一下背包肩带,并肩走在她旁边。“成绩出来了吗?考得怎么样?” 她侧眼看过去,俞雯眼下的黑眼圈很明显,可能是因为期中考试的压力加上家教的压力,导致没有充分的睡眠。“并列第一,课题演讲得不太理想,前面的都还可以。” “真厉害!”俞雯夸奖,她淡然笑了下。“课题演讲多练练就好,主要是专业知识必须扎实。” 她赞成地点了点头,就近选择了离得最近的食怡园吃饭。 “桐桐,我发今天发工资了,我请你吃一顿饭吧。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好歹是我的心意。”俞雯抢在她前面想要把饭钱给付了,她阻止了,让她把饭卡收了回去。 她了解俞雯想要向她表达谢意,因为是她把家教的工作介绍给俞雯的。可是,俞雯拿到的钱全凭俞雯自己用努力赚来的,她不能因此居功,何况以俞雯现在的状况她不想让她破费。“雯雯,你请了我也要请书书和兮兮对吧?那你给我们买个小饼干就行,有时候肚子饿了能垫一垫。” “好。”俞雯收回饭卡,点了碗素馅的饺子。“一会我和你去买?顺便问问书书她们要不要带点吃的回去。” “我给书书打吧。”她放下筷子,嚼下嘴里的食物,拿起手机拨给陈玉书。 手机响了很多声才接起来,陈玉书说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和她平时大咧的性子不相同。“我和雯雯在食怡园一楼,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手撕鸡嘛,给你带半边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美食也没能让陈玉书高兴起来,她说话声依旧压得很低,听起来有点儿蔫巴。“不要了,你和雯雯吃吧。” “那一会我们去外边买小饼干,你要带点什么?兮兮呢,她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陈玉书对零食小饼干之类的东西向来无法抗拒,可这回提不起兴趣。她听着不对劲,追问道,“怎么了?追剧追哭了?” 陈玉书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夹着浓重的鼻音传来,她能深切感受到她此时的悲伤。陈玉书抽噎了一会,喊她道,“桐桐,兮兮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她一直在哭着,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惊诧不已,两天以前她和陈玉书去承源看程向阳时,问李兮要不要一起过去,李兮一副甜蜜的告诉她们有约会了去不了。转眼之间,消息突然得更想一场恶作剧。 “别哭,我和雯雯马上回去,我们来想办法。”她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安慰陈玉书。 “你们快点回来!” 她应了声,挂断电话前一秒呜咽的哭泣声一下一下的。俞雯也听到了,沉默地放下筷子,对她说道,“我们走吧!带点吃的回去吗,她两可能没吃饭呢。” “我去吧,你把东西吃完,免得挨饿!”不等俞雯出声,她站起身,走到前面点了一份手撕鸡和两杯热牛奶,拎着东西走回位置。 俞雯看到她满当的没动几口的食物,问她吃不吃了,她摇头,表示吃饱了,两人把盆子送到收残台。 宿舍门稍微掩着没从里边关上,一推门可以进去。 陈玉书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身来看她们,一双大眼睛眼泪汪汪。刚进门,她被抱住,陈玉书抱着她哭泣,伤心欲绝,活像她失恋了一样。 她安慰地拍了拍陈玉书后背,她清楚陈玉书是因为李兮哭了自己帮不上忙心里难受,况且以她和李兮十多年的好朋友,加上陈玉书看个偶像剧也能哗哗大哭的个性,伤心是在所难免的。 “兮兮!”俞雯上前抱住趴在桌上抽泣的陈玉书,语言苍白无力,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她不能说这种男人你为他哭什么呀,更不能说,咱们重新找一个,不怕找不着。怎么说,好像都不对!前者等于责怪李兮眼光差,后者等于轻视了一段认真投入过的感情! “吃点东西?我和桐桐买了手撕鸡和牛奶回来,多少吃一点。” 俞雯温柔的声音是劝慰人最好的工具,李兮抬起头,杏眼红肿,隐忍的泪水自眼角滑下,下巴抽动着说不出话。 陈玉书见李兮这样子哇哇大哭,走廊走过的女生被吓到了,不明所以地往门缝隙里瞥。她伸手,把门带上。 “他不要我了,他怎么可以不要我?我那么喜欢他,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以喜欢别人?怎么可以啊!”李兮头埋在俞雯怀里,哭得喘不上气,悲伤痛苦的诉哭令人心碎。俞雯心疼地抱紧她,到底说不上一句真正能够安慰的话。 她走过去,低下身说道,“兮兮,我们去唱歌好不好?”她说话声音很温柔,一点清冷也没有,可能这是她长久以来最温柔的一次了。 李兮匍匐在俞雯的怀里,迟缓了许久摇头,抽泣声闷闷地穿出来。 她无奈,手足无措。 “走啊!哭什么哭,你以为你哭谁会可怜你,那个挨天杀的吗?不会,他一点不会!只有我们,我们才会啊!”陈玉书粗暴地两只手把李兮扯起来,俞雯受惊,惊吓的看着陈玉书,陈玉书脸上挂着泪,一边扯一边哭。 “我不要你管,放开我!”李兮被她的话激到了,用力推开她,她死死拽住不放手,李兮颓败地放弃挣扎,“他都不要我了,你们也不要来管我,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了!” 陈玉书一把抱住她,搂她到怀里,即使高度不够,却是温暖的港湾。“傻兮兮,我们会陪在你身边的,真的,我们会陪在你身边,别哭了,求你别哭!” 李兮豆大的泪滴像断了线般不受控,泣不成声。她痛,痛不欲生! 陈玉书拖着她往外走,宋井桐和俞雯关上门跟在后面。一路上,不停有目光打量,陈玉书完全不在乎了,拖着李兮的手坚韧有力。 宋井桐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往市中心一家ktv走。 李兮坐在车上安定了下来,两只眼空荡荡的没有焦点,似找不着灵魂、寻不到方向的人。好在,她能哭,哭出来了至少好一点。 “姑娘这是怎么了?”司机师傅侧过身去看了几眼李兮,通红的眼圈肿得吓人,关心的询问了一句。 车内寂静得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着,遇上这种事,大家都没有了闲聊的心思。她淡淡开口,“珍视的东西丢了。” 司机师傅恍然大悟,随即开导道,“姑娘,有些东西丢了说明它和你没缘分,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放手让它走。这人呐,不能太执着!” 她沉默不语,安静地坐着,撇向窗外。正如这天气,想要扫除阴霾,必须有风吹散。人的伤痛,想要愈合,只能让时间去淡忘,别无他法。爱一个人其实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忘记一个人,忘记那个人留在你记里所有的回忆,开心的难过的统统忘掉,谈何容易? 车子到了目的地,下车,她付了钱后,走进ktv包房。 李兮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眼泪没缘由的又掉了下来。她们都知道,在出租车上时李兮都在忍着,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 她们三个坐在旁边陪她,默契的一句话不说,就只是静静地坐着。 俞雯走过去,抬起李兮的头,指腹擦去她的眼泪。 “兮兮,这世间不只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还有我们,你可以哭,哭过之后,你要做自己的举世无双,做自己的主宰,不允许自己再为同一个人哭泣,掉两次眼泪!”

第四十九章 曾经爱得有多疯狂,伤得就有多痛。悲伤无法假装,快乐可以欺骗! 李兮声嘶力竭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曲不成调。她们在旁边看着,不做阻挠,也许,李兮需要的是一个发泄的出口。 “如果爱情可以瞬间忘记,我又何苦那么爱你,冰冷的空气,穿透我的身体,冰冻我的心……”她唱得声音沙哑,泪水模糊了视线,根本看不到词,喃喃细语乱唱一通。最终,她唱累了,瘫软在地上,泪水沾染了地毯,粘糊糊的一片。 “我不想他离开我,我不要他离开我,我要他在我身边,留下来,留下来陪我!”她朝着空气乱抓一通,明明什么都没有,她眼神却是温温柔柔的深情得很。 她踉跄地走过来,宋井桐怀疑,她到底看没看着她们。“雯雯,我难受,这里难受!像空了一个洞,再也愈合不了了!我都怀疑自己要死了,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死了吧,死了就不痛了!”她戳着自己的心口,下巴隐忍地抽动着。 俞雯伸手,手居然发抖着,讪讪地握住她的手,言辞不善只能喊她的名姓,“兮兮。” “我要给他打电话,我要打给他!给我手机,我手机呢?”她推开俞雯,双腿跪在地上,在桌上摸索着找手机。 宋井桐真想一巴掌打醒她,最终还是不忍。当李兮一双泪眼毫无焦距看着她时,哭着让她把手机给她时,她软下心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李兮手粘上了湿润的泪水,抓着手机的手颤抖着,使不上力,她把手机挨得很近,将要贴到眼睛。明明没有近视的一个人,泪水模糊得连看打字键都看不清。 手机铃声响了好多声,一直没有接起,直至拨打超时自动挂断。她不死心,接连打了好几个,每打一个都在骗自己,“他很忙,所以没听到,再打一个,再打一个就通了。” 她看不下去了,抢走了手机,拖着李兮站起,“李兮,你疯到什么时候?你这样很卑微你知不知道,你舍得让自己低微地去求他,我们还不让!你振作起来!” 李兮伸手去够手机,她怒目瞪她,说的话起不了作用。李兮没拿到手机,发了疯用力一推,力气大得她踉跄了好几步,好在俞雯及时扶住了她。 “因为你没有被甩,你才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如果你像我一样,像我一样什么都交给了他,你不会说去这种话来,什么低微,我不在乎,一点不在乎!”李兮缩在地上,抱成一团,“我讨厌你,你别管我,我怎样与你无关!生也好,死也罢,不需要你来同情!” 她火气上来了,“啪”地一下把手机砸在桌上,发了狠,“李兮我告诉你,即使有一天我被甩了,我也不会像你一样!人只有自己爱惜自己别人才会爱你,你自己要作践自己那你去吧!我不会管你了,你自求多福!” “走啊!不要你管!赶紧走!”李兮扬起头,泪眼婆娑地吼道。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身就走。陈玉书拽住了她,哭着道,“你们别这样好不好?桐桐,别这样,兮兮她不是有意的!别走,她需要我们!” 她拉开陈玉书的手,陈玉书不死心地又拽上去,大眼汪汪地看着她,声音哽咽不成声。“桐桐,连你也生她的气,她会更加难过的!你别生气,当她胡言乱语好不好?” 她不忍心去看陈玉书哭得红肿的眼圈,点了下头,气恼地坐在一旁。 李兮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模糊的眼里看不清思绪。她一气,别开了视线,余光一瞥,李兮手上抓着手机。她发誓,绝对不会管她,多说一句话是她多管闲事! 李兮使劲握着手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拼命不放手。手机在好几通电话之后接通了,李兮的眼泪“哗”地一下落了下来,收不回去。 “吴昀轩,吴昀轩!”李兮拼尽全力去喊他的名字,声声嘶吼,似乎要把他刻入血液中。“吴昀轩,我错了,你别和我分手可不可以?我求你了,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 李兮哭泣的声音引来不耐烦,吴昀轩压抑着怒火,“李兮,我们结束了,你放手吧,何必苦苦纠缠!没用的,不喜欢你了就是不喜欢你了!”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骗我!”李兮砸着地板,双腿蹬着地板。“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是不是因为那女的,是不是?没关系,我不会跟你闹了,我容许你心里想着她,再也不会跟你闹了,求求你,别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求你了,吴昀轩!” 爱情的姿态本不该如此卑微,卑微得没有原则!她不懂,苦苦挽留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在自己身边到底有什么意义?是爱吗?她模糊了? “李兮,别闹了!你这样会让我更厌烦你懂不懂!” 李兮大笑起来,满脸的泪水和她的笑容搭配在一起,极其的狰狞。“吴昀轩!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你追我的时候,死缠烂打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个混蛋,混蛋!你当时怎么不说,不想想你那副嘴脸?” “我是混蛋,你第一天知道吗?所以你别想祈求一个混蛋爱你,回到你身边!我架着把刀在你脖子上要求你跟我在一起了?没有,是你自己心甘情愿,与我何干?” 李兮彻底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眼泪沿着脸颊滴到地面,晕开了花。“吴昀轩,你有没有爱过我?有没有爱过我?你说呀,我要听你的答案!到底有没有对我有一点点的动心!” “没有,从来没有!一个没心的人怎么可能动心!” “王八蛋!混球!杀千刀!”李兮骂咧的声音苍白无力,“我那么喜欢你,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为什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从没动心过,呵,从没动心过,你说得出口!亏你说得出口!是谁,谁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一辈子对我好,是谁啊!” 俞雯伸出来想要安慰她的手悬在了半空之中,进退两难。所以,在这场恋爱之中,不只伤筋动骨,心力交瘁,甚至交付了身体! “你当做我没说过,行了吧!算我求你,别太贱,我不吃这一套!” “我贱,我贱?”李兮愣愣地重复了几遍,哭到最后眼泪哭不出来了,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什么力气也没有,任由她无望。“吴昀轩,你是我唯一一个真心相对,全心全意喜欢过的人,我真后悔,我为什么喜欢上你这个人渣!你人尽可夫,不要脸,不要脸,死后下地狱!”李兮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埋在膝盖骨上,呆滞地盯着手机看。 “是!我下地狱,天堂留给你!倘若你真有能耐,别求我,死缠烂打算什么本事?呵,说得好听,从来只爱过我一个,是或不是你自己心里没有半点数!” 俞雯一把抢过手机,温婉的脸色变得暴虐,“吴昀轩,果不其然,够没人性的!给我听好了,就算有一天你跪在李兮脚下求她回头,我们也不屑一顾!劈腿了很得意是吧,出彩了是吧,祝你早日腿残瘫痪,下不来床!不用感谢我的祝福,再也不见!” 俞雯说完之后,狠狠地掐断电话,平静的脸怒气蓬勃。 李兮瘫坐在地上,毫无生气,脸色青灰。“我真的爱他,无论做什么想到的第一个人总会是他,下雨担心他没伞会被淋湿,他训练来不及吃饭我跑了两个田径场去给他送吃的,他累了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我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他怎么可以一点儿看不着,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那女的一点没我好看,对他也不好,凭什么三言两语把他给拐走了,我不服,凭什么呀?当初是他追的我,他说好了和我在一起,谁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可他为什么不实现他的承诺,为什么失信于我?他先动的情,最后陷进去的是我,是我!” 李兮哭得声音嘶哑了,恹恹地抱着自己,喃喃自语,“他可以继续骗我的,可以的,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我讨厌他,好恨,真的好恨!” 俞雯扳直李兮,迫使她正视她,“李兮,坚强一点,你要活得更加出色,让他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颓废,你懂吗?” 李兮没有反应,跟个木头疙瘩似的呆坐着。俞雯生气了,用力晃她,企图晃醒她,让她面对现实。她抬起眼睛,缓慢地看向她,一系列的动作放慢了好几拍,像是即将到了尽头的油灯,无奈荒凉。 “我做不到,我忘不了他,在这场爱情里,我投入了百分百的气力,输了精光,可我仍旧幻想他回头,想着我祈求他他就会心疼我。可是,我错了,他一点不心疼我。”李兮楼上俞雯的脖子,湿润的液体落到俞雯颈部,越落越多。 “我把自己搞得很狼狈,像个失败者,一点也换不来他的同情!” 俞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该说的,她说了个遍,没有一句她听进去了。她沉默地让她抱着,她发誓,未来的某一天了,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哭得那么惨,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哭泣,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天色渐渐昏暗下去,她们三个从下午到现在,在ktv包房里傻坐了将近五个钟,李兮趴在桌子上哭,有时候哭着哭站起来唱歌,癫狂的状态。 陈玉书害怕地抓紧了宋井桐的胳膊,愣愣地看着嘶吼的人。自从她说不会再管李兮后,她真的没有再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任由她哭泣。她由同情转化成深深的悲悯,在这段感情里,李兮彻底迷失了自我,姿态低到了尘埃里,令人惋惜! “桐桐,兮兮她让我不敢相信爱情了。”陈玉书靠在她胳膊,目光直直地望向远处。 她眼睫毛眨了眨,“不是每一段爱情都是无疾而终的,更不要因为别人的不幸而质疑这个世界,否定这个世界。” “桐桐,兮兮对你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你能原谅她吗?” 她沉默了半晌,回答道,“我不是圣人,没有太开阔的胸怀,更没有一往不纠的气量。即使她是无意的,可她也不能以无意为理由随意对别人发脾气,把自己糟糕的情绪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当成泄火的工具!” “所以,桐桐你没有原谅她?”陈玉书攀上她手,哀求道,“书书她不是故意的,这时候我们也和她闹的话她就会是一个人了。我夹在中间会很难受,不知道该帮谁!” 她深吸了一口气,拉下陈玉书的书,“我不会和她闹!但是,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什么圣洁的白莲花,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有自己的情绪。她叫我滚了,别管她,你让我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我真做不到。留在这里陪着她,是我的忍耐!” 陈玉书似懂非懂地点头,闭嘴沉默不语。 嘶吼声渐渐低了下来,李兮哭累了,唱累了,力气消殆干净了,她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沉沉地睡去。 音乐仍在放着,是张先生的《我真的受伤了》,悲伤哀婉的曲调回荡在空气中。 俞雯走过去,随手一关,那一句“滴下的眼泪已停不住了”真的生动极了。歌是老歌,人是旧人,爱是清晰可见,眼泪收不住伤悲,人留在原地。 “她睡着了。”说这话时,俞雯不知该是庆幸还是难过。有时候,太复杂的情绪总也说不明白,理不清楚。 宋井桐拿着东西默默跟在后面,陈玉书和俞雯搀扶着李兮出门。 “哭过了,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的!”上了车,俞雯对她说道,她什么没答,别过了头。来去的车流如同过水马龙,经过了不再留下任何踪迹。 出租车在寝室楼下的绿荫道停了下来,她们两个扶李兮下车,她付了钱,走到前面回寝室开门,默不作声到洗浴室打了一盆温水。 俞雯一笑,扯了一条毛巾浸泡,拧干,细细地给李兮擦去脸上的污垢。“她的话别放心上。” 她缄默,俞雯不多说,和陈玉书合力在地上铺了两张瑜伽,把李兮安放在上边,抱了一床被子盖好。因为床铺在上铺,她们没有办法把人抬上去,所以只能这样做。 她转身,收拾了衣服进洗浴室。花洒触碰身体留下的水聚成水流流下,冲走了她一天积累下来的烦躁。她裹着睡衣出来,湿哒哒的头发粘着水滴。 “你中午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吃点吧,虽然中午买的,但吃点能抵饿。” 她看了眼没有多大的一只手撕鸡,说道,“我不饿,你和书书吃吧!” 俞雯犹豫了一会儿收了回去,全给了陈玉书,“那我去洗澡了。” “嗯。”她低沉地应了声。 晚上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俞雯同样没睡,黑暗中,她的讲话声与以往不同,平添了几分惆怅。 “桐桐,我不懂,放低姿态去求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到底值不值得?是太傻了,还是真的舍不得放下?”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寂寥的夜色之中淌过的声音。她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

第五十章 微弱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天空渐露白肚皮,朦胧的灰色高级得一塌糊涂。 宋井桐走在去教学楼的道上,清晨干净未经尘染的露珠晶莹剔透,在暖黄的路灯映射下,闪亮耀眼。路上偶有一两个人经过,形单影只的,背影被路灯拉长,更显寂寥。 一般情况下,早起晚归的学生大都属于考研一党。考研的学生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拎着书出门,天全黑的时候踏着雾色拎着书回去,稍作休息,第二天早晨以同样的节奏开始新的一天。 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里学习,啃着枯燥乏味的课本,就连回去时也是一个人踩着满地的落叶,孤影相伴。考研最大的困难是坚持,坚持与自己对抗,坚持抵御一切懒惰的因子,倔强对抗孤独。考研成功的人,最难得可贵的是坚持一个目标,永不放弃,坚定不移地向前,即使前方有猛兽,孤独,煎熬,挫败,最后挺过来了! 她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一笑,或许有一天她也会成为其中一员,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理想,不放弃,不气馁,勇往直前。 解剖实验室亮着一盏灯,近距离一看,是郝教授和几个高年级的学姐学长。 教授听到轻柔的脚步声,抬头看过来,严肃的脸扬起慈祥的笑容。“来啦,随便找个位置坐吧。” 昨晚准备入睡之前,教授给她打了个电话,通知她明天早上五点到解剖实验室来,她问了下,教授告诉她说院里有个科研项目,学院打算在各个年纪挑选一个人做助手,问她愿不愿意加入进来,虽然不能操刀,但是能够积累经验,对医术增长大有帮助,她答应了。 “学长学姐你们好!”她打了声招呼,找了个位置坐下。 “学妹好!”扎着高马尾的一个女生向她打招呼,肆无忌惮盯着她,嘴角一瘪,“长得真好看,羡慕嫉妒恨!” 她淡然笑过,算是善意的回应。 人到齐了后,教授给了她一沓资料让她发下去,她接过,逐个分发下去。 她分到了一个男生,男生紧紧拽着纸,清秀干净的眉眼嬉笑着,“谢谢学妹!” “不客气!”她淡漠地松开手,扯了扯嘴角,继续发给其他人。 教授站在前面,翻阅纸张清脆的沙沙声。“都拿到资料了吧?安排任务下去之前,我再确认一遍,有没有后悔不想加入的,说一声,不然任务安排下去了中途不能退出了。” “回答教授,没有!” 教授环视了一圈,笑道,“李炽,没问你,瞎起什么哄!其他人有退出想法的可以说出来,不勉强。” “教授你放心吧,都没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回答道,说完后,听到叫李炽的男生不满的抱怨声,“教授,我不是人嘛,干嘛不问我的想法,忽略了我?” 几个人笑出了声,教授松垮的眼角堆起皱纹,开玩笑道,“这样啊?你交上来的论文错误蛮多的,我帮你把论文再改一改,你说行不行?” “不不,教授,不用了!”李炽赶紧摆手拒绝,“挺好的,不需要问我意见!我没意见!” 坐李炽旁边扎高马尾的女生用手胳膊捅了下他,眼睛上翻,幸灾乐祸地说,“别怂啊,教授的指点多少人挤破门槛想要还要不来,你怎么能拒绝呢?” “哦,懂了。那行啊张婷,我记住了,等你写论文时我给你指点指点。” 张婷苦着脸,对上李炽叫嚣的目光,瘪下脸,“教授,别了吧!您够忙的了,我那点儿论文不操劳您上心了。” 教授假意咳嗽几声,恢复正色,“好了,闲话到此结束,现在请各位同学把手头资料翻开,直接看到任务这一模块,我给大家安排一下负责的内容。” “第一个内容,嗯,工作量有点儿大,难度倒是不大。”教授紧盯第一个模块看了很久,认真思索几秒钟后,看向宋井桐,“井桐,我把第一部分的内容交给你,能不能完成?” 她快速扫视完毕,工作量确实有点儿大,项目研究的全程她必须在,不能缺席,并且实验过程记录、实验报告整理这些活她也得做。但从客观上来说,这部分真不难,她才刚学习不到一个学期的课程,安排她做这个任务再适合不过了。“可以。” 教授鼓励了她一句,走到李炽旁边,李炽瞬间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教授目光越过他,笑吟吟,“张婷,我不给你安排,你自己选一个。” 张婷吞吐起来,恭维的语气,“教授,您来安排吧。”她眼巴巴望着教授,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望眼欲穿!她什么要求也没有,就指望着教授给她派个轻活。 “给机会让你自己选不要,那我安排了。”教授那老奸诈的口吻,一听,准不可能轻易放过她了。张婷一蹙眉,得亏她了解教授的个性,没有自己选了,否则以教授的脾气,非当场训她不懂事。“你大三了嘛,课也不多,给你派个轻的活,第二部分交给你,给我好好干了,认真点,听到没!” 张婷有苦难言,嘴角几番蠕动,蔫蔫答道,“知道了,保证不辜负教授的期望。” 教授投以赞同的表情,低下身问李炽,“你想选什么?” “听教授安排!”李炽学乖了,毫不犹豫说出口,怎么着以他谦和的态度教授不会安排太难的任务给他吧。 “行,听我的就听我的。”教授起身,手中的资料翻到中间,再一次越过了李炽,李炽一张脸垮塌下来。“莫言丞,钟应凡,你两负责第四部分。莫言丞,刊文该交了,不催你没一点儿觉悟!” 叫莫言丞的男生点头,苦恼的样子一目了然。大四以上才有资格发表刊文,而想要得到专业教授的指导,只有研究生才有机会。 宋井桐转身看过去,这男生长得阳光稚气,看不出来研究生在读了,她以为他顶多大她一届。 “教授,您不能催得太紧啊,我们学长都这年纪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女朋友,没浪漫几天,您一催他他慌了,又像以前一样傻不楞揪地只知道学业,人家女朋友跑了可不得了了!”张婷话一说完,莫言丞的脸坨红。大概,理科男的通病! “跑了不有你嘛!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的事儿!”教授教了好十几届学生下来,每当本系的女生被别院的男生拐走或者本系的男生被其他院的女生泡走了,教授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总对他们说,本系的女生多好,男生多俊,放着好好的人不要,偏偏去吃外院的野花野草干嘛?那口吻简直像自家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白菜,被猪拱了一般! 总言之,教授在恋爱这事上秉承一个原则,外院人再好,哪比得上自个的学生! 不过也有例外的情况,比如刚开始程向阳追她时,教授找她谈话,语重心长劝导她,可不过两天,教授居然跟她讲,外院男生也挺好的,叫她好好珍惜。她一头雾水,变脸变得太快了,前两天让她睁大眼睛看人,两天功夫不到又使劲撮合上了! “教授,我奉行单身主义,不祸害我们学长了!”张婷算是把自己给坑了,忘了教授喜欢拉姻缘这码事了。 教授长长叹了口气,眼镜框后面的眼睛精悍有神,“找不到直说,扯什么借口,我们莫言丞怎么了,你嫌弃啊?” 张婷捂脸不作答,心里暗暗祈祷着赶紧过了这话题。太糗了,看破不戳破嘛,教授倒好,非得昭告天下才安心! “孟祁安。”教授看着李炽,李炽直勾勾地回望教授,谁知教授又一次故意绕过了他,叫了另外一个男生。“最后一个部分交给你,有不懂的地方你找钟老头,你这一块主要是他负责!” 教授说道钟老头时,眉撇成了八字。不用解释,整个医学院都清楚教授说的钟老头是谁,就是能精辟地用七字“一哭二闹三撒娇”总结追人技巧的钟教授。 钟教授和郝教授可谓相爱相杀,一起共事了几十年,无论任何事上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奇怪的是,居然没闹翻脸,要是钟教授哪天请假了或者没来,郝教授准急得团团转,浑身不对劲,少了什么似的,囔囔着钟教授回来了绝不跟他吵。真当钟教授回来了,他失忆了似的,距不承认说过的话。 就医术、医德及授课技巧来说,两人不分上下。不同的在于郝教授更多偏向半幽默半沉稳风格,倾向于人格的培养,而钟教授以幽默风趣出名,以平易搞笑的方式进行授课。各有所长,各有千秋! 孟祁安应了下来,狭长的眼向她的方向扫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孟祁安眼里藏着促狭的笑意,正如她分发资料时,孟祁安拽着资料不放手是一个道理。 “教授,宋学妹的任务是不是太重了,要不我帮她分担一点,把我归到她那块儿去?” “没事献殷勤!人名花有主了,没你事儿!”教授毫不留情给他驳了回去,扭头瞧张婷,“和张婷凑一双儿我不反对,挖人墙角的缺德事儿可不行!” 宋井桐尴尬笑着,脸红成一片,也不知道程向阳用了什么法子收拢了教授,教授这胳膊往外拐的呀! “教授!”张婷惨兮兮地喊了声,话咽到嘴边硬是没说出来。这年头,单身都有罪了!只要没找着对象,躺着站着坐着一概躺枪,不是三天两头催着你找对象,要么是正大光明给你介绍,拒绝都成犯罪了! 教授目光凛冽一瞥,随即笑语,“不反对那成,课下多交流交流,感情靠培养出来的,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生米煮成熟饭!” “孟祁安!”教授严厉地吼了声,语重心长,“别老盯着别人碗里看,那与你无关。” 孟祁安脸色一成不变,反倒是张婷糗得很。教授到底是有多操心啊,每见一个人非得把她推销出去,都不考虑她想法。好在她心里承受能力好,不然被气死不可! “李炽!”教授终于喊到他了,他嗖地一下抬头看教授,眼睛炯炯有神。“第三部分交给你了,我对你不错吧,积极点儿!” 李炽感激得涕泗横流,信心十足,“是,保证不辜负教授栽培!” 教授笑得皱纹满布,精神气儿饱满,赞扬道,“下回回答问题都要像李炽一样响亮,大点声儿,自信点!” “是!”李炽得意高昂一声,嗓门嘹亮得教授惊恐后退了几步,揉搓着耳朵。 教授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缓过神来,气得两根眉骨往上一撇,指着李炽气恼说道,“你除外!” 宋井桐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所幸张婷比她笑得更夸张,趴桌上捂着肚子呵呵大笑,丝毫不顾忌形象。 “教授,是你让我大声说话的。”李炽声儿可怜无辜极了,可这无辜不达眼底,一看是装的,教授完全不予以理会,晾他在一旁。 “任务分配完了,其他事情我也不多说了,回去认认真真把资料看一遍,里头都有详细内容。好了,都吃早饭去吧。”教授宽容大量不作啰嗦放他们走,转身去拎讲桌上的公文包。 李炽窜上去,调笑地扬起嘴角,“教授,这么急着走,是不是赶着回去吃师母做的早饭啊!” 教授脸上笑开了花,不在意李炽调侃的话,大大方方承认并邀请道,“要不要过去,你师母昨晚揉了面团,今早拿来做饺子,牛肉馅儿的。” “哦!”张婷凑过去听,拉长了音调,对教授的炫耀习以为常。“当然不去了,我们这明晃晃的大灯泡多坏气氛!” 李炽一瞪她,他想去啊,想到师母高超的厨艺,他馋得口水出来了。 “走了!”教授拎着包往门外走,他们齐齐说了教授再见,话音没停呢,教授突然转回身,脑袋探在门口,“莫言丞,记得把刊文交上来。” 莫言丞沉下来,便秘般痛苦的表情。李炽故作同情,手重重地拍上莫言丞肩膀,义正辞严,“学长,加油,你行的!” “学长,加油!”张婷走过去,踮起脚尖想学李炽的样子拍上莫言丞的肩,莫言丞轻轻一躲,手落空了。张婷讪讪地笑,“别怕,我们支持你!真写不出来跟教授坦明了,教授会理解你的,绝对不会怪你!” 张婷纯属火上浇油类型,亏得莫言丞在她刚上大一时做过她班代,给她扛着行李走了大半个校园,一点感激心也没有。 “学长,别气别气,我开玩笑的!”张婷收起嘲笑的表情,哄道,“走,我请你吃早饭多,多少都没问题,吃不完带回去给嫂嫂也不介意!” 莫言丞板着的脸面不改色,不过看态度知道他是同意了。张婷一乐,转而问她道,“小学妹,一起走啊,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 她先是道谢,婉言谢绝。“谢谢学姐,我想到教室呆一会儿,你们去吃吧。”她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吃饭,不自在。 张婷不依,伸手去拉她一块儿走,恰巧她手机响了,她抱歉地看了眼张婷,意思是真不去了。“那行吧,等下回见面了再请你吃饭。” 她点点头,礼貌地说了遍再见,接起电话。 “猜猜我是谁?” 低沉清朗的声音极具辨识性,不用出声,哪怕是低沉的呼吸她即刻辨别得出。她假装听不出配合道,“是谁?” “你猜?” 她眉梢翘起,嘴角含笑,“大傻子!”

第五十三章 乳白色的墙面一尘不染,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宽敞亮堂,色调过于单一整洁的空间颓然给人萧瑟阴凉的感觉。 程向阳轻车熟路径直往七楼高级住院部走,电梯“嘀”地一下,七楼转眼间便已到达。整个楼道安静得了无声息,鞋子接触地板轻微的脚步声清晰可听,在走廊里阵阵回响。 门是半敞开着的,似乎是特意为他们留的门。他礼貌地敲了声,推门而进。 映入眼帘的,是虞清埘阴冷之中带着苍白无力的脸,他下巴冒出了青须,青黑色的胡须渣扎眼得紧,高冷倨傲的气息在这瞬间消弭殆尽,全然看不出来他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霸气。 程向阳走近,瞥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的虞清埘,“怎么就你一个人,伯母人呢?” “出去买吃的了。”说完,虞清埘灰颓黯然的眼看向她,她竟心生同情,这一个男人突然之间并不讨厌了,反而可怜至极。 “虞先生,请问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她环视了一圈,虞清埘身上既没有半点儿伤口,一旁也没有任何紧急的医疗设备,除去床架上挂着的吊瓶,空空荡荡的,她猜想,大概并不是一些严重的伤痛。 闻言,虞清埘不修边幅的脸闪现过悲伤,很快便被压抑下去了。他侧身,打开抽屉在里边掏出了一个黑色精致的小盒子。 只一眼,她从小盒子的外形已经猜到了里边装的是什么了,只有戒指才会装在一个小盒子里面,其他东西并不会如此。她没有接过,虞清埘举着,指腹摩擦着黑色锦盒,脸上神色是眷恋,是回忆,更多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宋小姐!”虞清埘沙哑的声音喊她,恳求的意味。“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柳……叶柳,告诉她,祝她幸福!” 她站着没动,清冷的眼瞥了眼虞清埘手中的小盒子,而后看向程向阳,他沉默地站着,一言不发,置身事外又意味不明的态度,或者说一开始他便知道虞清埘请求她的目的何在了。她一笑,说道,“对不起,我不能帮你的忙!” 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留一丝余地。 她记起来了,那天叶柳和她谈话时有告诉过她,她要结婚了,如果没有记错,叶柳结婚的日期应该是在昨天,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什么虞清埘躺在医院里了。也许是看不开,或者无能为力阻止心爱的女人嫁给他人,自己选择了最笨的方式企图逃避现实。 “虞先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帮忙,但有一点我必须要说。”她开口,坚定的口吻,“既然你已经和她离婚了,而她现在嫁给他人,为人*了,你这样子的举动不会不妥?长痛不如短痛,虞先生,从你决定放开她的那一刻,你就应该做好了割舍的准备,她现在至少生活美好幸福,你贸然的一个举动,对她来说只会是扰乱,没有半点儿益处!” 虞清埘嗤笑,颓然收回小盒子,紧紧拽在手心,泛白的节骨青筋凸起。“贸然?”他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情绪激动,“这是我最后的坚持,只此一次!贸然?扰乱?那谁能告诉我,我到底算怎么回事,谁来平复我的生活!” “我最爱的女人,我不能拥有,却还要笑着看她与别人走在一起,忍着心头阵阵撕碎的剧痛笑着祝福她!我只有一个要求,唯此一个,为什么不能实现,为什么就是打扰!” 他爱得多深,恨就有多重!在整个男少时代,叶柳强悍地闯入他的生命,霸道地掰开了他冰冷已久的心。自此,他为她疯狂,全世界之上,只喜欢她一个,只爱她一个,只对她一人好。 无数个日夜,拥抱着她时,他只盼这时光停留下来,永远停在这一刻。她在他心里扎了跟,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各个地方、各个角落蔓延,他无从阻止,沉陷其中,她却突然间狠心地抛开了他,一切快得猝不及防! 他守在她租住的楼道下整夜整夜,房子的灯光熄灭了,他仍站着,为的是等她,怕她突然间下来找他找不到,孤独得想哭。可到底,她从没有下来过。 他等来的,是无尽的失望,是漫长的孤独,由爱生恨却舍不得恨她,她是那个生长在自己心口的刺,哪怕她刺得他遍体鳞伤,伤口愈合了再度流血,他仍旧舍不得剔除。他的爱,到了病态,没到魔怔,清醒地知道自己必须祝福,又一边期盼她回头,给自己一个机会。 “虞先生,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帮你!”即便她再同情虞清埘,她还是不会帮他。她是理智的人,感性的东西也许打动不了她,她始终觉得,既然放手了,彼此应该两不相念,苦苦纠缠,折磨自己又何必? 虞清埘失笑,阴冷细长的眉眼苍凉了一片。“你欠我一个人情,记得吗?” 她听懂了虞清埘的意思,因为她欠了他一个人情,现在还给他是理所应当的。“虞先生,我当然记得,除了这件事以外,我可以答应你其他我能办到的事,唯独这一件不可以!” “该放手的人别死死拽在手里,这样只会刺痛自己,到头来两败俱伤!”她立场坚定,没有动摇。或许,她是铁石心肠,但在某方面来讲,她三观是正确的,不该执著的,放开手会更好,情爱方面,一旦爱了就只能一心一意,一旦散了就应散得不留痕迹。 “你的挣扎,你的不甘心,最终带给叶柳的,只会是无尽的苦恼,你真的爱她,难道希望她因你而苦恼不堪?” 她接下来的话,被程向阳打断了,她自觉地不再说话,站在一旁。他是怪她吧,不然他不会带着责备的眼光看她了,可她自觉得自己没错,别人已经结婚了,把从前的结婚戒指送上去,纠缠着别人算怎么回事? “哥,我帮你给叶柳。”他拿过虞清埘手中的锦盒,一向俊秀的脸庞绷紧了,轮廓变得刚毅。 门被推开,一双洁白的手抵在门把手上,一束花先于人脸出现。他们不约而谋地停止了话题,人走了进来。 不同于上一次她见到时的一身洁白,这一次付云溪穿了一件黄蓝色条纹窄上衣搭配黑色紧身裤子,脚上踏着一对动感十足的白色运动鞋,黑色长风衣自然下垂,甜美系风格,和她本身气质很搭。 付云溪见到她和程向阳很震惊,诧异过后开心一笑,打了声招呼,把花插到桌上摆放的花瓶中。“清埘哥哥,对不起啊,我也是才知道你住院了,你不要怪我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看你!” 虞清埘总算是打起精神扯了一个笑,对付云溪说着没关系。付云溪属于一根筋的女孩子,只要你笑了,跟她说没关系,她便会信,不会怀疑,很好哄骗过去。 “清埘哥哥,我听我妈妈说你是因为劳累过度才进医院的,你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钱总是挣不完的,搭上身体不值当!” 付云溪经过付总的书房时无意中听到虞清埘住院了,她走进去,盘问了原因,付太太先是说小孩子别多管闲事,挨不过她的逼问,付太太扯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付太太是不可能告诉付云溪真实原因的,以付云溪的性格,她一定会单方面的向着虞清埘,他们怕看到付云溪跑去找叶柳闹。到时候,捅出什么篓子来不一定说得准! 虞清埘点头,温柔地揉了揉她细碎柔软的发丝,拿开手的一刹那笑容僵硬了,盯着自己的手愣愣地看。曾经,他也这样揉搓过叶柳的发丝,她的发质有点硬,摸起来发丝根根分明。好似她的心,硬得再也不为他敞开了! 付云溪被虞清埘突然而来的神伤吓住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他伤心了,怯怯地问道,“清埘哥哥,你怎么了?” 虞清埘没有回应付云溪,细长的眼看不清底。程向阳接过话,顺利引开了付云溪关注的注意。“怎么只有你来,航子呢?” 提到白航,付云溪愉悦的脸瘪了下去,抱怨道,“白航哥哥他上班去了,最近可忙了,陪我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去公司找过他好多次,每一次他都不搭理我!” 付云溪委屈的表情写在脸上,连刚才抱怨的口吻都是娇娇柔柔的,确实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姑娘。可惜的是,她似乎错付了。 “改天我帮你教训他,敢这样晾着你,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故作凶狠,板起脸夸张地说道。 付云溪破涕而笑,阴霾一扫而空,“谢谢向阳哥哥!”之后帮白航辩护道,“不过还是算了吧,白航哥哥他不是故意的,他有工作要忙,已经够累了,我应该谅解他的,不可以耍小孩子脾气!” 程向阳一副“行行行,你的人你护着”的表情,付云溪害羞得脸埋在了双手,巴掌不到的小脸全陷在里头。 甲之砒霜,乙之蜜饯,她只希望,付云溪最后能守得云开见日明,天真烂漫的笑容一直一直保持下去。 程向阳扯开付云溪的手,笑语,“也不怕窒息?”而后又说道,“哥,我们先走了,桐桐下午有课,我们需要回去。” 虞清埘缓慢地点了头,“阳子!”深长的叹息中,她和他都听懂了。心不由己,说要放弃,放弃谈何容易? “你们说什么呢?”付云溪先是看了眼虞清埘,再好奇地打量了她和程向阳,不知道他们这眼神交流是什么意思。“背着我说悄悄话?”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这话引来了付云溪强烈的不满,她踮起脚尖,仰头示威地盯着程向阳。平心而论,付云溪确实像个小孩,不只性格上像,身高、长相和身材都很像。 即使踮起脚尖,付云溪也只到了程向阳肩膀上一点点,她认命地一叹气,“走啦走啦,讨厌鬼!”虽说她嘴里囔囔着,可她并没有真不开心,“清埘哥哥,我送送向阳哥哥和桐桐出去再回来。” 语毕,付云溪迫不及待推着程向阳往外走,手顺势拉过了宋井桐的手。到了电梯口,付云溪笑嘻嘻说再见,程向阳喊住了她,“你自己开车过来的?” “是呀,怎么了?”付云溪两个月前刚把驾照考下来,算一算,她考了不下于二十次,历时两年多。今天是她第一次开车出门,从家里到医院短短的五十多公里的路,她开了将近一个钟的车。嗯,她不是不熟练,不是! 程向阳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趁没接起时说道,“我给你家司机打个电话让他过来载你,车你就别开了,你这马路杀手的技术怎么都不让人放心!” 付云溪沉下脸,她本来计划着一会儿开车去找白航向他炫耀的,她计划全泡汤了。“不要叫他来嘛,我自己也能开车啊!自力更生多好呀!” 他无视付云溪的抗议,电话接通后叫了付家司机过来。付云溪嘟囔着嘴,闷闷不乐,向他哼了声,对她和对程向阳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桐桐,再见,有空我去学校找你玩啊!” 她答应下来,说道,“可以,欢迎!” 电梯门关起,徐徐下降。 “桐桐,我哥他很可怜,即使知道他这样是不对的,你刚才也不应该生冷地拒绝他。”他看过去,她眼底透露出不悦的淡漠,但她没说,让他把话先说完。“他对叶柳,自始至终忘不了,强行让他遗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们需要给他时间,或者给他一个可以忘记的机会。他把戒指送给叶柳,不代表说他想强行插入其中,也可能是他和过去的一个告别仪式。没有人能够在一瞬间忘记一个自己深爱过的人,即便是圣人,他们也不可能做得到!” 她沉默了一会,他的话说服不了她,她太固执己见了。“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没有资格说任何的话。但他让我做这件事,我只能拒绝。真正想要遗忘一个人是不容易,可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再打扰,分手了,散场了,一定不会挂念!” 他瞳孔骤然睁大,不可置信,后背涌起寒意。“桐桐,倘若我们走到了尽头,我求你你是不是也如此决绝不回头!” “不该留念的,永远不要去贪恋!” 他第一次用淡漠地神情看着她,握着方向盆的手颤抖着,不轻不重吐出四个字,“你真冷漠!”

第五十四章 关于某一件事情,两个人总会存在不相同的看法,或是对的或是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方的让步,另一方的妥协。有时候,执拗和偏执往往先于让步与妥协,占据上风。到底该选择让步抑或者执拗,从来都是一个难题。 宋井桐沉默地坐在车上,低沉的气压憋得慌。“因为我没有帮忙,所以在你看来我冷漠对吧?” 程向阳不回答,双手抵在方向盘上,帅气的脸阴晦不明。她淡漠地撇向车窗外,四周停放着的车辆密集得令人喘不上气。 “我不要求你和我的观点看法是一致的,你可以有你的态度,我也可以有我的见解、我的选择,但是请你别来指责我!”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说道,“我没有指责你,我只是就事论事,在这一件事情上,做得不对就是不对,难道我连说一句话的权利也没有?” 她冷冷一嗤,疏离的目光,“我有说不让你说话了?我说了,你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我不干涉你,同时请你也不要干涉我!你说你没有指责我,说我冷漠不算指责?” “桐桐,你有必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们不是吵架,有矛盾、观念上的差异我们不该和平的商讨,把该说的说出来么,你现在用着这种语气说话算怎么回事!”他将近是恳求的口吻,挺累的,尤其是她冷漠地声音刺破空气传到他耳畔时,他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冷颤,明明不是冬天,他感觉到了比冬天更冷的寒气。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刚才你不也用这种口吻对我说话!”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可他真的触犯到她了,她不想故作温柔体贴假惺惺地退步,这种事情,她做不来!也许,她真的很倔强,很任性,一点不善解人意! 他挑起一边嘴角,清澈的眼冷峻起来,“我真没想到你报复心如此强烈,我是无意,你是故意,两者之间有多大的区别!” “我觉得我们没有讨论下去的必要了,给彼此一个冷静的空间吧!”她伸手拉开车门,长腿迈了出去。无止境纠缠于一个问题不只得不出结论,只会让人不愉快,不如不要讨论下去,眼不见为净! 他坐着没动,铁了心,“宋井桐,如果你敢从这里走出去,我绝不会转过头来找你!” 她脚步一滞,却也只限于一滞,毫不犹豫迈了下去。“砰”的一声,车门带上了,她纤瘦高挑的身影走在空旷的车道上,影子拉得长长的,平添了萧然。 他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又气又恨,她不曾转过身看一眼。他本意是挽留住她的,可她太倔强了,一丝不肯服软,他较真着希望她向他妥协一次,哪怕服一点儿软他的态度也不会像方才一样僵硬冷淡。 他怄气,加档提速踩油门,车子一下跑出了十米开外。车子带起一阵风,经过她身边时,她一眼也没有看过来,他彻底挫败了,扬长而去。 她一步一步走着,莫名的失落被压抑下去。她告诉自己,宋井桐,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多大点儿事情,值得难过么,别太矫情了。 心理暗示果然有用,她不再多想,一切恢复如常。不要说她没心没肺,对任何事情不上心,她只是性格使然,异于常人的冷静罢了,开心也是一天,难过还是一天,她不想对一件事情耿耿于怀而不放。 车库到医院门口的这一段路格外的漫长,来往很多行走的人,有陪着病人散步的家属,有提着果篮和礼物探望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怎么看,都是温馨的一幕。 她花了十几分钟走到了街道路口,拦了很久的出租车,出奇地一辆也没等着,不是车上有人了就是不到s大。她耐着性子,安静地等着。 黑色扎眼的车停在路边,下降的车窗惊现一张脸,脸上带着冷气而变成青灰色,深邃的双眸望过来,看不清眼底隐含的情绪。 “上车!”他到底拗不过自己,终究转头开了回来。他自己都开始怀疑,在她面前,他是不是永远不会赢,永远败给她? 她站着不动,他重复了一遍,“桐桐,上车!” 他不是说绝对不会转过头来找她么,气不过回来找她发火吗?她不想上车,继续无谓的争吵。“我不想坐你的车,不走!”她不是置气,发自心底的想法。 他下车,绕过来,走到她身边。“别闹了,乖!”他放低了声音,算得上是哄她了,他愿意妥协,愿意认错,只因是她。 “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不是说不会回头吗?那请你不要回头,给自己留点面子行不行?”她烦了,喷薄着怒火的脸涨红,压抑着情绪爆发出来。 “什么骨气,我都不要了,统统不要了!”他制止住她,一把搂到怀里,不顾她的挣扎,死死地抱着她。“这些东西和你比起来,不点不重要!我只想要你,只要你!是我错了,不该指责你,不该吼你,更不该一走了之!桐桐,我向你认错,求你不要生我的气!你心里边不舒坦,不痛快,我让你打我,你想怎么出气都行,求你不要不理我!” 即使她听出他话里有多悲切,感受到他搂着她的力道有多紧,她无动于衷!她挣扎开来,一把推开他,不理会他受伤的目光。“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要向我道歉!我们三观不合,勉强地向对方妥协让步,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我还是不能动摇我的态度,你也不会改变你的看法,没有意义,就这样吧!” “就这样是什么意思?你要和我摊牌吗?只这么一件小事,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给?”他惊愕,深棕色的瞳孔透露着失望、无奈与疲惫,他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疲惫不堪。 她一如既往的冷静,甚至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情绪变化。“从来没有开过局,哪里来的摊牌?” 他深深地怀疑,她是否喜欢过他?即便她有一丝半点的喜欢,她绝对不会讲出这样的话来,面对他三番五次的服软认错后,还能无动于衷。他身段放得多低,她完全看不着。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他阴冷着脸,掩盖了眼底的神伤,拽过她的手,不管她的反对,强势地把她塞到车上,锁上车锁。 她没再挣扎,目不转睛望着前方,悠悠开口道,“你觉得有意思吗?现在你已经觉得我执拗、固执、强势,难道以后就不会了吗?现在你还能道歉,哄得起来,道歉道多了,哄多了,不会累,不会委屈,不会变得麻木无动于衷吗?一昧的妥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该有的矛盾依旧在那里!我们个性合不来,三观合不来,真的能够走下去?” 她一连串的追问,反倒没有动摇他,更加坚定了他。没有任何一段爱情一帆风顺,没有争吵,没有价值观念上的对立!倘若因为这点对立而否定了一切,那先前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没有谁和谁的价值观是完全一致的,如同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完全相似的两个人一样,性格不同,所以我们才需要时间磨合,而不只是面对一点的对立规避而放弃彼此,否定一切!” “桐桐,任何一切事物都可以求同存异!你要相信,我们经得起考验,我不会放弃,你也不可以!” 他每一次放低姿态和她语重心长讲道理,哄她时,她不禁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他累了,哄不起来了,她没有回应,在独角戏里任谁都会厌倦。她记得他说过,一个人唱独角戏也会累,他同样需要她适时的回应,然而,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她一个人待在自己世界太久了,淡漠得一无所顾,乃至冷漠慢热得孤傲,她没学会怎么回应一个人的热情,没学会开口向一个人道歉服软。 “我试试!”她企图道歉,哽咽在嘴边开不了口。她挺讨厌自己的,遇上他,别扭得很!“把戒指给我,我拿过去给叶柳!” 她的话,她的态度,已经让他满意了。他握住她的手,激动不言而喻。“桐桐,谢谢你!”他知道,她也妥协了。确实没有必要纠着一件无相关的事情不放,双方的退让,比一方一厢情愿来得更有用。 她没接过话,拨打了号码,和电话里的人约好了时间。 三十分钟后,她来到了一家休闲咖啡馆,装潢时尚大气的风格,温暖明亮的色调,宜人得很。程向阳没有跟着过来,在车上等她,她往外看,透过车窗缝隙模糊看清了他鼓励的笑容。他是傲气的人,她从来都懂,因她他可以抛下所有高傲,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高傲,她做一次退让并非不可以。 端坐的人看到了她,扬起手,示意她所在位置。她同样看到了,甜美的剪影,恰到好处的笑容,美丽得一目了然。 “叶小姐,抱歉,让你等久了。”她拉开椅子,服务员上来,问她喝点什么,她不会坐太久,便没有点,服务员没有流露出类似于不满的情绪,很有礼貌地退了下去。 叶柳两个梨涡浅笑,煞是好看。大概人逢喜事精神爽,叶柳现在的精神状态就很好,满面春风,挡都挡不住。她后悔了,害怕说出来意会毁了这个笑容。 “没有,我刚到不久!”叶柳应她道。 她不知从何说起,扯了个话题,不至于一下子说出来意会过于突兀。“给你买了个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希望你不要嫌弃。”她拿出包装好的礼物交给叶柳,不贵重,是她方才在一家礼品店挑的,别人新婚她不能空手而至。 叶柳拆开,是一座小型雕塑,雕塑上有一间带花园的房子,还有一男一女在花园里,女的拿着剪刀修剪花骨朵,男的站在后边静静地望着,很祥和安宁的画面,是叶柳喜欢的。“谢谢!”叶柳笑道,重新装好放在桌上。 “不客气。”她回以淡笑,终于说道,“其实是虞先生拜托我来找你的,他有一样东西让我交给你。” 叶柳似乎早就料到了,没有诧异,淡然地端坐着,手上绕指的动作出卖了她,多少她都有些好奇和局促不安的,毕竟,他们曾经那么相爱过,曾经是那么熟悉彼此的人。 她拿出锦盒,小巧精致的盒子只比她的手掌小了一圈。她推到叶柳面前,她相信叶柳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不需要她做多余的解释。 叶柳缄默地看了几秒,意料之外,她没有打开,脸上是超脱的淡然。“那是我和清埘的结婚戒指,当时他工作处于上升阶段,特别的忙,没时间陪我,更没时间张罗我们的婚礼,所以一切事情从里到外,事无巨细都是我一个人来做。” 她不发表意见,认真地聆听。叶柳娓娓道来的温柔声,像年代悠久长远的老酒,浓郁不失甘醇。叶柳这人吧,刚看时,柔柔弱弱的一个甜美的女生,接触下来便清楚,她性格与外表相反,实际上坚强、独立、有主见,决定了一件事不会再改变主意。 “我跑遍荥川所有的首饰店,都没有找到一对称心如意的戒指,”叶柳回忆起来,嘴角平淡得很,不难过不伤感同样没有憧憬,像是一场梦,来了,便留住,走了,便从容。“不是我太挑剔了,是我觉得,人这一生吧,只有这么一次婚姻,所有的都值得我百分之百认真对待。” 她点点头,捧着水杯喝了口温水。她无法判断对错,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没有资格评判。 “你知道吗?”叶柳看向桌上的锦盒,说道,“这里面的戒指,是我设计的,我花了整整一个月零三天时间赶制出了草图,那些日子里,我抓狂过,崩溃过,可一想到那里头是我和他一辈子的见证,凝结了我的心血,我就有了坚持的动力。” 她有点不可置信,从叶柳言语中,她知道,叶柳曾经真的真的投入了很多,很爱很爱地爱过虞清埘。狠狠爱过,割舍时,会更痛吧!她懵了,不知道该同情谁,两个人同样一往情深,错的是最后的结局! “离婚那天,我戴着它签了离婚协议,它见证了我美好的爱情,终究爱情走到了尽头,它也见证了。我把它摘下来托秘书还给他,没想到现在他托你还给了我。兜兜转转,居然回到了我手上。”叶柳嘴角挂着笑,她不清楚这里面的深意,大抵是自嘲吧。当初倾尽心血在上边,换来了可笑又可悲的结果,是人都有这种感觉。 她一瞥,泛着幽静光芒的小锦盒此时寂静地沉睡,使命完整地终结了。“虞先生托我告诉你,他祝你幸福!” 叶柳挂着的笑意停止,显得堂皇,不过一下子好转了。“我知道了,谢谢他的祝福,我会的!你帮我告诉他,我由衷祝福他。” 她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难过,庆幸叶柳坚定的意志力,没有因此动摇,或者是他们替过去的那一段感情而难过,一下子,散得不留痕迹? “我爱过他,但一切成了往事。他会找到适合他的人,了解他,体谅他,能够陪他走到白首。”

第五十五章 后来,程向阳问过她,是什么原因让她愿意退步妥协?她思考了很久,回答不上来。大抵因为那个人是他,一切的退步,一切的执拗,一切的坚守,都不再倔强。 程向阳倚靠在车旁,修长的双腿慵懒地交叉竖立在一块,一只脚比较靠前,另一只脚微曲向后。他低着头,浓密的眼睫毛形成的阴影落在眼睑之上,掩盖了眼里的情绪。 他有西方人深邃挺拔的五官,本该是高冷倨傲的一个人,遇上她时,却将所有孩子气的一面展示给她,想哭便哭,想笑便笑,不开心的情绪明明显显地摆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隐藏,活得真实随性。 她走近,许是脚步声太轻微,又或是他太投入自己的世界之中,她走近时他没有察觉。她站定,手搭在车身,后腰离车子一公分的距离。 天是蓝的,湖蓝色的天空漂浮着几朵乳白色的云,绿色植珠泛出青黄色,而更早的一些叶子已经枯黄了,风轻轻一吹,先是在空中随风飘扬,再落下来,脚踩上去时总能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像一首乐曲,余音绕梁,天地衔接中,称相辉映,一副美丽的画面定格而生。 再过一个月,荥川的天空将换上不同的色彩,天是晚霞的颜色,满地的落叶为这座城市带来无限风光的同时也带来了惆怅。深秋露水凝重,却也伤秋。她不是感性的人,更多的时候,悲凉的秋色染不起她半点儿的怅意,该怎样过,一如既往。 “来了?”许久,他回过神,顺着她目光所在,细长的凤眼多了几分笑意。无疑,他的帅气让人无法抗拒。“看得如此着迷?” 她淡然收回目光,以轻松愉快的口吻说道,似真似假,“伤秋啊,人都说‘今日山城对垂泪,伤心不独为悲秋’,这不,我开始矫情起来了,恨不得作诗一首,写出点惊天地泣鬼神的佳作出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就是墨水不够,写不出!” 他假装听不出来,接茬道,“我给你押一句?嗯,想想啊!”他装模作样把手环成半握的圈撑在下巴上,强劲有力的手和他干净细腻的肌肤鲜明映衬,很少有男生像他这般兼具魅惑气质的同时兼备纯净的孩子气息。 好半晌,他眼里闪着亮光,得意洋洋地望向她,吟出一句诗,“庭前萧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吟颂完毕,他目光定定地滞留在她身上,等着她的表扬和赞许。 她总觉得不对劲,当他蕴含着坏笑的眼角挑起时,她确信,她有在哪里听过这首诗。她搜索了许久,记忆复活,她想起来了,这是元代诗人朱庭玉的诗,作于浅秋,以此来怀念对爱情的思切之情。他想诓她,也不找些更生僻的诗来,偏偏找她听过的。 “你写的呀?才思不错嘛,都能和朱庭玉写的《天净沙.秋》媲美了!”她垢笑,不是嘲讽。 他没有被人揭穿后的局促,反而坦荡荡地笑起来,凤眼微眯,拒不承认。“当然我写的了,你没见我改了一个字?《天净沙.秋》写的是‘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而我说的是‘庭前萧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一字之别,虽然不是原创,但好歹经过我改良了,也算是一种创作吧?” 她对他强行狡辩,颠倒是非黑白的话语无奈,说道,“不是原创的怎么算是创作,你这是抄袭,换做当下,抄袭触犯法律的!” 他颤抖起来,全身细胞配合着他的演出,嘴角促狭的笑意掩盖不住,“小姐,在下从古代而来,未知当今律法,小姐莫要骗在下,令在下惶恐不安!” “喂!”他的演技实在是太恶劣了,一眼看穿,没任何技术含量。她板着脸,恐吓道,“再闹找个小黑屋把你关起来了!” 他疑惑,满满的求知欲,好学生典范了。“小姐,何为小黑屋?在下愚笨,请小姐赐教!”他闹上瘾了,还学古人作揖。反正他是越说越来劲,入戏挺深,看不出太拙劣的成分在里边,倒也娴熟。 “我也不知道小黑屋是什么,要不把你关到里边,你体验体验,出来告诉我答案?”她自觉主意不错,眨巴了几下眼睛,黑黝黝的眼球明亮异常,瞬时清冷的脸淡去高冷与淡漠,生动起来。 他反应迅速,接道,“孤身一人甚是寂寞,小姐可否作陪?”话里满是揶揄,唇边掩不住的坏笑,他一定想,他又赢了她,在口舌上占了上风,得意地憋着笑,也不怕憋出内伤! “放心好了,你绝对不是一个人,里边有蚊子、蟑螂、老鼠,有时候还有几只夜猫子陪你,要真孤单寂寞你可以找它们聊天,想说什么保管它们会应答你,有求必应,不敢晾着你。”她一定是故意恶心他的,说话时眉毛撇得老高了,一上一下地舞动着,她什么时候练就这本领了? 他破功了,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他笑的幅度过大,两边的笑肌咬合在一起,俊俏的五官变了形,她止不住怀疑,以他这样微笑的幅度,过不了几年他会不会成为一个满脸皱纹的未老先衰的老公公? “很丑!”她说出心里话。他正常笑起来时足够明媚一潭秋水,蛊惑众多少女心,奈何他不愿正常,笑起来没半点形象,好在他现在的颜值能撑得住,再过几年,十几年,岁月镌刻下痕迹,恐怕是面目狰狞的笑容了。 他不以为意,扯开的弧度却也减小了。“你这么闷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我再不活跃一点儿,两个人干瞪眼,我瞪你,你瞪我?” 她郁闷,她哪儿闷了,哪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了?他就是把他话唠,多动推卸给她,为他自己找借口,别以为她不知道。“我喜欢安静一点儿,有多点私人空间,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她一直认为,最理想的相处方式是,即便两个人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但一个眼神交流下来,已经明白对方所念所想。轰轰烈烈不是她所想要的,她想要的是,细水长流,慢却悠久绵长,回甘醇厚,一点一滴雕刻在心底,时光与之成长,老去,最后蜕变出一抹温暖的昏黄色。 他微怔,反复思量着他想要的生活,可好像他想的和她所要的不太一样。他渴望自己的爱情、生活像程先生和程女士一样,轰轰烈烈,不时而时无意间透露出宠溺,即使相爱了大半辈子,黏腻得像初识一样,而非老夫老妻般平淡,成为一种亲情。 “虽然说这种相处方式让人很轻松,可是,在有必要交流时一点少不得,即便再了解的人,不说出自己的想法,未必能够真正了解彼此需要的是什么。”他循循善诱,希望她能明了他的心意。在观念上,他和她有共同之处,他希望把这共通之处撬开一个连接的方式。 他冷峻倨傲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炽热的心,他想要的,简单得纯粹。 “怎么不说话了,想不到话来辩驳?”见她不回答,他问道。 她不说话是认同了他的观点,他全然是找虐,非要她辩驳才满意。她决定不纠结于这个话题,否则以他的个性,缠上个三天三夜说不清,越说越偏。 “我一会儿有课呢,抓紧时间回去。”她催促道,拉开副驾驶座车门。他没有走进去,双手抵在门上,吓了她一跳,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很危险你知不知道?”她声音略显急躁,要不是她动作快,他的手可能变成夹在门缝里头的核桃碎沫了。 因她的担心他笑容扬起,桀骜不拘地弯着身体撑在车门上,笑意闪耀。她暗嗤,这人有病,没救了!“桐桐,我肚子饿!” 她暗自叹气,小孩子脾性,果然改不了。“除了吃你还会什么?”她嫌弃地道。普遍来讲,男生的消化功能确实比女生的强大,她理解,但是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撒娇,她受不了了,控制住脾气没抡他几拳。“你想吃什么?” “前两天宏子带我去一家餐厅里边吃饭,那里的环境、食物都还不错,我带你去?”当时他想着,抽空了带她去吃。她喜欢清淡爽口的中国菜,那家餐厅她一定会喜欢。 她把腕表举到他面前,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距上课仅剩一个多钟,除去开车回学校的三十分钟,只有一个钟的时间,而她可以说得上是特别了解他们那些公子哥出入的场所,预定、等菜、前餐、正餐、茶品,一套流程下来,至少得花一个多钟,她没有这个时间。 他失落的表情挂在脸上,眉毛撇成八字下垂,不开心地闹着小情绪,她有眼色地别扭地哄道,“去学校食堂吃?我请客?请你吃拉面?” 他傲娇地哼了声,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一碗面想打发我啊?”他话锋一转,令她又好气好好笑,“怎么也得两碗!我不管,我要吃两碗!” “你随意,前提别浪费!”就他那点儿食量,陈玉书吃得都比他多,好意思大言不惭说吃两碗,说出来人要笑掉大牙。 “浪费了怎样?”他追问,车子已经平缓地驾驶在道路上。路边笔直规整的树木不断的倒退,景象一晃而过,缥缈虚无。“听音乐吗?”他把车上的音乐全换成了曲调温婉柔和的歌曲,所有歌曲他听了个遍,自觉得都不错。 她自动忽略了前半句话,想起第一次在他车上听到的音乐心有余悸,连环式拒绝,“这样挺好的,安静舒服。” 他手搭上音乐开关,不死心地要求了一遍,见他积极得紧,她只好点头,做好了耳朵被荼毒的准备。意外的是,传来的不是沙哑嘶吼的声音,而是轻柔流畅得舒服的小钢琴声,一下一下弹入她心间。 她侧头去打量他,线条流畅的侧脸俊俏生辉。他淡然地望着前方,佯装不知道她在看着他。柔和的钢琴声在车内回响,充沛的感情流淌出来,特别熟悉的韵律,不需两秒钟的时间她猜出来了。怪不得如此熟悉,这是她在迎新晚会时弹奏的曲目,现场掺杂着杂音,可播放着的一点儿杂音没有,纯粹干净。 她心里翻腾的感觉五味杂陈,更多的感动溢上心头,当他装得不以为意时,她更加清晰感受到他的用心。他为她做了很多事情,大的小的,明显的隐晦的,温馨的动容的,他通通做了个遍。她为他,做得少之又少,他从未介意过,哪怕她柔声说一句话,他能傻乐上半天,对她,他要求不高,甚至易于满足! “谢谢你!”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他敲开一角,感动得无以言喻。真庆幸,人世间有他,赤城天真,爱无反顾! 他手颤抖了一下,笑道,“要我手机铃声也是这首钢琴曲你会不会更感动?”她愣了一下,他又笑语,“感动得无以言表了?回报什么的算了,我也不是庸俗的人,要真过意不去,亲我一口也行!” 他总在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以不正经的态度,幻灭了她留存的一点的愫意,她翻了个冷眼,差没用纸条写几个大字贴在身上:想得美,滚! 转瞬之间,车子抵达校园。程向阳把车停在最靠近食怡园的停车库,然后两人步行走到食堂。食堂已经过了最忙碌最热闹的时间点,但也不缺一些在食堂用餐和看书的学生。 她随意走到一个位置,把包搁在椅子上,对他说道,“你坐着,我给你点餐,牛肉卤蛋拉面可以吗?”她说了请他吃饭,那么便要有请客的态度。 他没坐下,跟她一起过去点餐,他说的理由是:“我想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敲你一笔!” 她任之由之,他从左往右逛了个遍,最后,他要了个红焖猪蹄和炒莲藕,她则点了碗杏仁川贝百合粥。见状,他眉一皱,强行给她加了碟凉拌菜,一个劲说必须吃多点,惹得做饭的阿姨呵呵大笑。 她说由她请客,刷饭卡时他死活不让,以“男生不能让女生买单”为由阻挡她,她不让,强行刷了。“姑娘,你两真逗!”她怎么也不敢想象,有一天她会被人用逗了形容,奇了怪了。 阿姨特意给他多加了几块猪蹄,莲藕加得满满的,比平常别人的多了许多。看来,这阿姨也是偏心! “这莲藕是应季的,你尝尝。”他往她碗里塞了莲藕,连同猪蹄也一块塞了过来,猪蹄上粘着的汁水把她碗里干净白皙的粥给染黄了。她黛眉一蹙,被他斥责了,“必须吃了!” 她嫌弃,不喜欢吃胶质状的食物,他每次都逼她吃。她把炖得软糯的猪蹄挑回他碗里,不顾他威迫的目光。 “乖,听话。”他不由分说,夹了回去,使出的杀手锏却不起作用。她实在不愿意吃,上一次吃恶心了好久,刚想挑回去,一道声音适时出现了。 “向阳!”

第五十六章 宋井桐抬头看过去,是一张面容姣好的脸,恰到好处的笑容为眼前的人加了分值。不可否认,这样的笑容算得上甜美可人,她自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和她的态度相反,程向阳明显摆出疏离的姿态,在那句“向阳”的呼喊后,眉一皱。 “桐桐,好巧,你也在啊!”温洳后知后觉总算是看到了她,转移视线,亲昵地打招呼。温洳很自然的口吻,一点不会让人觉得刻意。 她点点头,应了声“嗯”。她对温洳的印象因上一次付云溪的婚礼改观,本身她觉得温洳是个挺好说话、挺乐于助人的女孩子,可偏偏温洳阴阳怪气的打探让她不自觉的疏远起来。或许温洳不是故意的,但她形成的观念一时半会改不掉了,她对温洳只能限于打招呼的阶段,深入不下去了。 温洳落座,话是问她的,眼睛不由撇向了他。“我也没吃饭,方便多我一个人么?” 话已经问得很明显了,“随意!”她不是很热情,倒也不冷漠,保持中立。温洳提的要求不过分,而旁边又有位置,即便是不认识的人,她都不会拒绝。 “我们快吃完了,一会儿可不等你。”程向阳话说得够直白的,温洳漏出窘态,尴尬的画面。随即,温洳大方一笑,极好的教养和他形成了对比。 温洳笑语,“没事,你们可以先走。” 她不得不佩服,温洳气度太好了,她都有些嫉妒,她学不来这一套,有人这样明晃晃拒绝了她的话,她绝对转身走人,关键是她宁愿一个人吃饭也不会提出说和别人凑桌吃饭,大概这就是她们之间的区别。 温洳起身去点餐,人走远一点后,他不满地对她说道,“咱两难得一起吃一顿饭,干嘛让不相关的人插进来!” 他的口吻,无疑是抱怨加吃醋了。陈玉书说得不错,他实打实是一个醋王,不分男女,谁的醋都吃,占有欲还强。她自觉得学校食堂是一个公共场合,她没有资格制止别人。“这粥很好喝,我匀一点给你?”她转移话题,伸手去拿他手边的空碗。 “别转移话题!”他从她手中抢回碗,撂在桌上,肃色,“她喜欢我,你看不出来?你要宣誓你的主权,否则别人就一直觊觎着我,你懂不懂?” 她不想应答,他太自以为是、自大过头了,别人看他几眼跟他说几句话就是觊觎他,那每一个看他的人不都有这想法了,他以为自己是什么? 她不在意的态度令他不满,再三强调道,“我认真的,你别不当回事?” 她挑了般百合放到嘴里,细嚼慢咽,清甜浓郁的香味在味蕾中释放。她吞咽下去,斯条慢理地反驳道,“自恋过头了吧,我建议你少看点校园贴吧,那对你没好处!”贴吧上一堆帖子讨论他的长相,诸如长得很帅气啊,两只凤眼细长清澈啊,反正是一堆夸奖的话,夸得天花乱坠的,他无聊的时候刷了几遍,有时候拿来问她意见。 她不觉得他长得有多人神共愤,也就比普通人长得俊俏了点,其他的没什么了。他哪来的自信,肯定是贴吧看多了,膨胀和自以为是得不行! “我的第六感很准!”他加重语调,彻底表示抗议,对她不以为意的态度。 她扶额,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她只听说过女生有第六感,他一个大男生哪来的第六感,神奇的人!“你说得都对,都对!”她敷衍,不甚入心。 他鼓起嘴,委屈巴巴,她自觉不妙,急忙改口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下回哪个女的接近你,我即刻赶走她们,绝对不让别人靠近你。别哭,憋回去!”她厉声,霸气十足。她惊呆了,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如此霸气,仿佛开启了性格的另一面。 他一下收住了,呆若木鸡。她意识到似乎太强悍了,小心翼翼补了句,好像挽回不了什么。“你别介意啊,我不是故意的。” 良久,他控制住了表情,钦佩的目光,“对,就是这语气!以后就用你这霸气对付那些个人,保管没有人和你抢我!” 她不知作何反应,敢情她和他所想的全然不在一个频道,她误以为她强悍的语气惊到他了,想着怎么哄他脆弱的玻璃心,他倒好,心心念念她怎么赶走别人。哎,这脑回路,新奇! “你们说什么了?”温洳取了饭菜回来,偏过头问道。 他眼神几番向她示意,她看懂了,装作不知情,别开了。她本来就是敷衍他的,没傻到纠着一个人就说:喂,闪远点!他有幻想症,她清醒得很,闹出笑话才真傻! “平常稀松小事!”她答道,不顾他一个劲的使眼色。 温洳笑语,半开玩笑半真的说道,“真羡慕你能和向阳聊得那么好,平时我在学院遇到他喊他都不理我,冷漠得很。上一次的订婚宴也是,我以为他不苟言笑呢,原来分人。” 她一带而过,一点不认同温洳的话。谁说他冷漠了,聒噪着呢,动不动“一哭二闹三撒娇”,再不行缠人到底,看不出半分冷漠,有时候她巴不得把他嘴巴缝上,把他全身捆上,让他安安静静待着别烦人! “桐桐,下礼拜天向阳不是有场篮球赛么,刚好我有空,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过去?”她疑惑不着声色地看了眼他,温洳也她看过去,了然于心,“向阳没跟你讲?不应该呀?” 她默认,确实没听他讲,没必要欺骗。“对不起,我周末有事,时间确定不下来,你自己去吧。”一方面,周末她需要写报告,另一方面,她不想和温洳走得太近,下意识拒绝了她。 温洳面露可惜,“是校里的比赛,球员技术都很好,你不去看挺可惜的!” 她懒得应付,却又不得不应付,吃一顿饭说一堆话真心累挺。“机会总会有,不在乎一两次错过。” 语毕,他开口,多了一丝冷意,一听准是生她气了。她很无辜,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喜怒无常的人,难伺候!“桐桐,你不有课嘛,我们走吧,温小姐,你慢用!” 她都替温洳抱不平,他自己自以为是以为人喜欢他就算了,说话自带疏离冷漠算怎么回事,人家莫名承受他淡漠的话不怨啊?“我有课,先走了,你慢吃。”她带着歉意,向来的清冷掺上点暖意。 “去吧!”温洳低下头,额上细碎的刘海垂下来,阴影遮盖住了表情。“向阳对你真好!” 听温洳的语气,倒像是羡慕之中带着未知的情绪,她来不及细辩,他拉着她的手腕使力往外拽,手上的力道微大。她不禁怀疑,他拽多几次,长期以往下来,她手要废了,她是靠手生活的人,没了手以后怎么给人动手术,他知不知道,所以力道小一点不行! “松手,松手!”她喝道,“你把我手拽疼了,赶紧松开,不然有你好看的!”一般这种情况之下,别人都是娇滴滴地撒娇着,可她倒好,恶狠狠地威胁,瘆着寒意,半点没有温柔的感觉。 他执拗一拽着不放,出了食堂门口,气鼓的脸终于松动下来,孩子气的神情,活似她是万恶不赦的坏人,他成了被欺负的一个。走过的人暗暗往后瞥,对她流露着恶意,都她欺负了她们善良无害的男神一样,眼神能把她生吞活剥了,再这样下去,她又该上校园贴吧了。 “收住了,再敢瘪着嘴试试!”她恶狠狠地威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误会到底吧。 他听话地收了回去,却拉长了声音,鼻音一下子出来了。她突然想找钟教授骂一顿,为人师表,好的不教教坏的,他现在学得多通透,拿捏得如火纯清!“你不是答应我的嘛,可你一点没办到!”他指控,话里的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反正她没冷言冷语对温洳是她错了,是她对不起他,他气她理所应当,她不能有半句反驳。 她盯着他一瞬不瞬地看,一字一句,“我信你。” 他清楚她话里表达的意思,牵起她手,心疼地柔声问道,“痛不痛?”他弯着腰,仔细检查一番,眼眶微红,抬头望她清明的眼,手温柔地摩擦着,“对不起桐桐,是我拉疼你了,我给你吹吹,吹吹不疼了。” 他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倾吐在她手腕,合着他炽热的大掌揉搓着,她寒毛一颤,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不疼了,不疼了!”她连说了两个“不疼了”,意图抽回手,他双手托住,没让她顺利挣脱开来。 他一边呼,一边低低地解释道,“我不告诉你下周有场篮球赛是因为我想迟点告诉你,没有特意隐瞒你的意思,别误会了。” 她没多想,其实她比较开心他不说,毕竟她对篮球赛不感兴趣,他不说她能悠闲点,把时间留来做自己的事。这会儿倒好,她是逃不了了,先于他开口道,“什么时候开始?” “周日下午三点整开始,我看过你课表了,你当天没课,可以来!”他兴致盎然,猜到她会拒绝,课表已经看好了,不得不说他学精明了。 事已至此,她恐怕没有理由拒绝了,实话实说道,“周末我要写报告,没写完的话就不去!” “周六我去找你,我陪你到图书馆写。” 她干笑两声,他什么都想好了,她能说什么,再拒绝他该不高兴了,那去吧,指不定陈玉书那个球迷拉不到伴会把她扯去,总之逃不过,挣扎没用认了吧。 得到同意,他喜上眉梢,凤眼微眯,又说道,“你要强势一点,任何女的靠近我你都要吃醋!同时你也不能让其他男生靠近你,不然我会吃醋,不择手段把他们肃清!” 她捣蒜般点头,实则态度敷衍。他满意地笑起来,笑容明媚得她憋了一肚子气,凭什么呀,每次他制服她制服得妥妥帖帖的,吃定她了是吧! “程女士靠近我也要赶走?”她突然间说道,他看上来,眼神一瞥,她后悔了,不该多话,言多必失! 他极认真,低沉的嗓音甚是蛊惑。“程女士可以!只要我默认的都行,没经过我默认的一律排除!” 她没发现他是越发的霸道任性了,先前不是这样的,本性毕露了?“你又没在脸上写明,我哪知道你默认了谁?”她存心与他作对,笑话,他说什么她必须得照着做? “我会告诉你!” “比如?”她好气地问道,总觉得他能语出惊人。 他思考了几秒钟,专横跋扈的嚣张,她吓得不由退后一步,他又是吃醋又是蛮横,“比如季骅,他人不安好心,他你就得远离!陈玉书也是!”他想起陈玉书动不动亲她,心里来火,“陈玉书那y头整天揩你豆腐,要跟她保持点儿距离!” 她缄默,犹豫着回去要不要把这话传达给陈玉书,好让陈玉书知道,她奉为男神的这个人,心眼儿到底有多小,人占有欲到底有多强烈! “嗯嗯!”她一个劲应答,完全不入心。 “也不能和你们院里的男生走得太近,要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实验的时候可以稍微考得近点,但是不可以盯着他们看,心里眼里只能想着我?” 她置若罔闻,却还是装作听到了,没做任何反驳。 他看出了她心不在焉,坏心地问道,“我可不可以亲你?” “可以!”她反应过来,眼睛睁大了,想改口,他已经凑了过来,抵上她微凉的唇,惩罚性地故意吸允着,她气恼地推开了,好在周围没人了,不然多丢脸。大庭广众之下,会被指责的吧! 他笑着松手,心情大好,眼角一挑,反将一军道,“你答应的,我可没强迫你!” 他洋洋得意的坏笑晃眼得很,确实是她答应的,可是他特意挖洞给她钻,她根本没听清,胡乱应下的好不好? “跟我讲话的时候不可以一心二用,清楚吗?不然后果都像这样!”他笑道,“好在是我,换了别人,他们坏心眼儿更多呢!” 她辩驳,转而一想,算了,别人才没他这样! 皮鞋的脚步声清晰响起,步伐沉重有节奏的声音她无比熟悉,只有郝教授的脚步声才会如此有力并且是左脚重于右脚。出现得太及时了,解救了她。 教授走上来,站在了他右手边上,稍一看,比他低了一个头。“你两走得太慢了,我看你两走在我前面甩了我老远一段距离,一眨眼功夫,这不赶上你们了!年轻人得多锻炼呐!” 教授又想起了点事儿,在他开口前说道,“钟老头说上回你和他比赛跑步输了,真的假的?”教授一脸不可置信,遗憾,“那老头子,有一手,下回争取赢了他!听到没?没赢他我们院花你也别追了!” 他信誓旦旦答应下来,她苦笑,郝教授连这也要争,老顽童无疑了,要钟教授听着了,又该是一顿世界性争辩大赛。 “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别让那老头知道,不该又有得闲话讲!”教授眉毛一倒,滑稽的表情。 他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怎么看都像一个老顽童和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背后说人坏话后,彼此做的约定,但是约定靠不靠谱不一定了。 “教授你放心,守口如瓶!”

第五十七章 天色转晚,喧嚣热闹的校园寂静下来,校园道路上偶尔有人走过,脚步声与地面接触的声音格外的响,一声一声能踏到人的心里去。 程向阳在女生寝舍楼下站着,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拐弯口,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模糊听不见时才离去。他的车停在了食怡园附近的停车道上,从女生寝室楼下到停车的地方,必须走一段路。 秋夜的风很亮,穿过耳边的“飕飕”声寒意刺人,他加快脚步,用了十几分钟走到了停车的地方,偌大的停车道只有几盏昏黄暖色的路灯,却也明亮如昼。 远远一看,隔了三辆车的距离有个老头子步履不停地走来,坚定的步伐和常年挺直的腰杆,即使步入中年晚期晚年早期,老头子的气质在同龄人群中亦是出类拔尖的。 “赵教授,这么晚了您怎么没回去?”他大步流星走过去,省得老头子再走一段距离。老头子是他课程教授,同样是程女士读研时的导师,他恭敬得很,怕一个不小心落了什么把柄传到程女士耳中,免不得又是一顿教导。 “那帮兔崽子平时挺能说的,一到学习搞得稀里糊涂的,这不赶着给他们修改论文呢,头大得很,气不打一处来。”赵教授半开玩笑的说道,严肃起来的样子却也慈祥。 赵教授资历深,学识渊博,很早以前本硕连带,在经管院是很有威望的存在。“辛苦教授了!” 这话倒也受用,说到人心坎子去了。“没事,本职工作!挺晚了你还不走,想干嘛呢,送医学院院花没回去?”教授对他的事略有耳闻,加上程女士经常打电话关心,想不上心都难。 教授这眼儿尖的,他点头,“刚把人送回去,这不想走嘛,遇上教授了能不来打声招呼嘛!”他可不想传到程女士口中,说他目无尊长,孤傲自大,程女士估计气出心脏病。 “那丫头片子我见过几次,长得不错,性格跟你家程女士一模一样。”教授的语气全然是夸奖,一点儿不吝啬,“你可能要多下点功夫了,想当年你家程先生追程女士时,那是一个艰苦卓绝,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形影不离,气得你家程女士差点没给他训哭了!” 教授眼角的皱纹和谐地堆在一块儿,笑成了眯眯眼,他被感染得也笑了起来,对于他家程女士和程先生的事迹,他略有耳闻,准确来说,现在上演的戏码依旧活灵活现。 当年,程先生和程女士同属s大经管院同级学生,两人同归赵教授管,第一次导师见面会时,程先生对程女士可谓一见倾心,看人的眼两眼放光,盯着不放,走到门槛时重重拌了一跤,前面走着的是程女士,好在程女士反应灵活,淡定地避开了,程先生摔了个四脚朝天,那会儿恐怕是他人生中最糗的一段过往了。 他怎么也不能把这段糗事跟现在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程先生联系起来,要知道,程先生对他严厉苛刻到不行,细长精光的眼一沉,他大气不敢喘。曾经他绝望地怀疑过,他到底是不是程先生的亲儿子,不过随着渐渐的长大,他无比确定,他是程先生的亲儿子!因为,程先生明确告诉他,我好不容易追到了程女士,你别出来碍眼,阻碍我们! 程先生这人木讷冷漠,唯一一点温柔都交付给了程女士,除此之外,怕是再也没有什么能撩拨起他心中燃烧的爱意!程先生追求程女士的历程算得上惊心动魄,从第一次见面到不如婚礼,足足花了七年时间。 那七年,程女士雷打不动,出了名的心如铁石,任凭程先生使尽洪荒之力无济于事,或者说,现今程先生仍像哄小孩子般哄着程女士,而程女士心情好时赏脸配合程先生搞出来的浪漫,心情低落时,闷着工作,爱答不理,程先生战战兢兢恭候在一旁,等着当出气筒。可程女士修行极好,从没把莫由来的怒火随意发过,程先生根本在做无用之功。 要说他和程先生相似的地方,唯一让他认可且骄傲的是“厚脸皮”,刀割不破,执著得很。 他一想,教授说得挺有理的,宋井桐跟程女士确实像,脾性、相貌、价值观复制粘贴一样,不过宋井桐的脾性没程女士倔强,程女士属于不管对错,一旦认定了十头牛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宋井桐比较讲理,不任性。嗯,他觉得宋井桐比程女士美了好多,不知道程女士知道了会不会训他白眼狼,胳膊往外拐! “小子,可得努力点了!我看了回寄过来的见习成绩单,你那成绩真不理想,马马虎虎!”教授丝毫不避讳说出来,“啧啧”两声,“你比不上你家程先生,当年他可是学霸级人物,好说歹说程女士也是我的得意门生,怎么一点没好基因没遗传给你!” “追女孩子是门艺术,没有点儿闪光点,难咯!”教授叹息,接着道,“医学院那帮老头子你知道的吧,个个把外院人看得跟猛水野兽似的防着,生怕外院的人把他们院里稀缺的女生资源抢走了,护女儿般护着,你说再没出色的成绩,他们那关都难过!” 教授感同身受,曾经他也这样过来的,把自个学生当成宝贝一样护着,生怕外院的混小子把辛辛苦苦养育出来的白菜给拱了,那心情,可谓是老父亲般沉重。好在学生都算争气,他手下的学生基本上配对在一块儿。 教授的形容生动得不能再生动了,“行,记住了!” “别光嘴上耍功夫,要行动起来,院里几个教授聚在一起讨论自个得意学生时,我都不好意思提你家程女士和程先生,你不给他们争光,整个天天逃课,他们成就再大,提不起来啊!” 他故作沉稳,程女士训他的功力大概是从赵教授这里学来的,如出一辙,换汤不换药。“是我的错,没给教授争口气!” 教授意味深远地拍了拍他肩膀,一双手极瘦,加之常年提笔、打字和在黑板上抓粉笔,手指甲剪得很短,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强韧有力,比一般人的手更有力度。“院里筹备着给大四年级学生开社会阅历讲座,拟定了几个人选,还没联系下去,刚好遇上你了,你联系你家程女士,问她能不能过来?” 他实话实说,“教授,程女士离开学校多少年了,当初学到的东西怕是全还给你了,她出来演讲有那么点儿不合适!” “需要的正是她的社会阅历,大四实习阶段了,多长点见识,死学课本没意义了。” 他答应下来,教授又说道,“能把程先生拉来更好,他在学校反响大,调动积极性这一方面很在行!”平常都是院长给发的邀请函,而为了回报母校,几乎每一次都排出时间出席,这回见到他了,省事儿多了。 教授车停在他后边,隔了两个车位距离,他目送教授车子走远后,上车,拉开安全带,发动车子。 公寓亮着灯,着实让他意外。随意把车停在车库后,他把玩着钥匙走了一路,在玄关出换了鞋走进去。厨房传来稀稀拉拉的响声,他走过去,单手抵在门框,身体微微倚在门口,潇洒帅气的姿态。 虞清绝一瞥,随后搅动着锅,冷淡得很,从他板着的一张脸看出,他心情不爽,肯定是在哪儿碰一鼻子灰回来了。 他心情意外地好,徐徐走过去,揭起锅盖子,一股热腾腾的气跑了出来,烟白色的雾气伴着淡淡的香味儿。不错,比他有天赋多了! “滚开,味儿让你给赶跑了!”虞清绝抢回盖子,没好气。他淡然一笑,松开了手,一只手撑在厨柜上,懒懒散散的。 他不在意,细长的凤眼眯成危险魅惑的弧度,微一侧身取了一瓶冰啤酒,利落地扳开拉盖,冰凉的滋味和着气泡流入口腔,他笑眯眯带着点痞笑道,“吞火球了,脾气那么大!” 虞清绝凛冽的目光投射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心里没点数,需要我捅出来?” 他脑子飞快运转,猜到了,却装作不知情,反问道,“我做什么了?” 虞清绝懒得和他打嘴炮,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是不是去医院了?”他点头,不以为意一瞥,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哥抽屉里的戒指也是你拿的!” 不等他回话,虞清绝又说道,“我去医院时付云溪也在,她说你和宋井桐过去了,以宋井桐的个性,她绝对不会帮他不训他一顿算是轻的了,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是你!” 虞清绝眼睛即将喷火了,他还慢悠悠地赞赏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所以呢?”他拉长声调,理所应当的样子,惹得虞清绝不爽。 “你有点原则行不行!叶柳已经结婚了,我哥这样合适么,他当局者迷也就算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虞清绝厉声,暴戾的表情,他在吊儿郎当的不当回事,虞清绝要抡起锅盖砸他了。 “他是我哥,我不忍心拒绝!再说了,能拒绝么!” 虞清绝嗤了声,他可不觉得他有这般的善心。“因为你,我哥和我妈在医院吵起来了,差点决裂了,你这叫不忍心?” 他一怔,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真的假的?这也能吵起来?” 虞清绝冷冷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懂了!咱哥把伯母气到了,伯母干脆断了他伙食,你这好心的弟弟心疼了,给他熬汤呢!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信我!”他一笑,搭上虞清绝肩膀,调侃道。没什么好纠结着,母子终归心连心,再多的气总会散了,犯不着耿耿于怀。 沉默了一小会儿,虞清绝开口问道,“叶柳说什么了?”虞清绝抵不过好奇心,想知道叶柳作何表示,他希望,叶柳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别犯糊涂!毕竟,错过了让他错过吧! “桐桐拿给她的,我不太清楚,大概是这意思。”他使力一挤手中易拉罐瓶子,“滋”地一下瘪了,他瞄准垃圾桶,动作轻轻一扬起,易拉罐以抛物线的弧度圆满地落入垃圾桶。他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粘上的灰尘,说道,“嗯,不错,挺准的!” 虞清绝鄙视地别过目光,动作里表达的意思他全懂了。 “宋井桐她给的?”出乎意料,以宋井桐刚正不阿的性子,她居然把戒指给叶柳送过去,这世界怎么了,人都不正常了么? “为了这事我两差点吵起来了!”他抱怨,回来又受虞清绝责备,办件好事儿真难! 虞清绝算是放心了,吵起来才正常!“出去,看见你烦,别碍手碍脚的!”怒火发得差不多了,问的问完了,虞清绝开始不留情的赶人!翻脸的速度,比翻书快! 他走出去,突然回过头,慵懒地扶着门框,客厅的灯光映射过来,修长的身影度上一层光。“付云溪呢,谁来接她的?”想起付云溪一个人开车过去,虽然他叫了付家司机过来,难不保付云溪暗地里使计把人哄骗回去。 “打电话给航子让他过来把人带走了!”他烦闷,语气不由加重。 付云溪被吓得够呛,一个从来躲在温室里被宠爱的孩子,没见过吵架的画面,当场眼泪哗哗流了下来,怎么劝止不住。虞清绝无奈之下打了电话给白航,白航沉着一张脸寒若冰霜过来了,哄了老半天都没哄好。 虞清绝第一次头大,也是第一次同情白航,遇上付云溪这小公主性子,有得受的了! 他倒有几分幸灾乐祸,中肯地说道,“航子平时太潇洒了,付云溪镇镇他也好!” “ 半斤八两!”虞清绝也不给面子,毫不犹豫嗤回他。五十步笑百步,他好意思说别人! “行行行!”他懒得找他气受,提醒他道,“注意关火,别把我房子点燃了!” 他不等回应,径直走回房,带上门,把玩手机。“桐桐,睡了没?”他编辑消息,发送过去,舒服地躺在床上,时不时拿起手机看几眼,没消息进来。 她洗完澡出来才看到的,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跳动着,太过入神了,陈玉书悄悄地走过来了她都没感觉到。“没,怎么了?”她反复推敲字句,最后终于发送出去,不冷漠也不温柔,中规中举。 “咳咳!”陈玉书假意地咳嗽两声,她低下头去看,脸色闪过局促和一丝羞涩。“好投入啊,发什么呢!”陈玉书存心揶揄她,两只眼睛贼兮兮地转动着。 她收回手机,问道,“怎么了?” 陈玉书变魔术般从背后掏出一盒饼干,从包装来看,是华夫饼无疑了。“兮兮请你吃的。”陈玉书塞到她手中,露出一个甜而美的微笑。 她理解其中的意思,“谢谢!”她这话是对李兮讲的。 李兮愣了半晌后,回应道,“没事!”她始终开不了口,憋在了嘴边。她怕说出来了,宋井桐给不了回应,到时候只会尴尬。 陈玉书看着都焦急,一把拉起李兮,扯到了面前。“兮兮,你不是有话对桐桐说嘛,赶紧说啊!”陈玉书拿手捅了捅李兮,示意道,李兮纠结着,没有抬起头来。 她嫣然一笑,大方地说道,“兮兮,没关系!”她简单的表达,她希望李兮听得懂!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更做不到不斤斤计较,但是李兮已经跟她表明了态度,她也收到了,她可以不计前嫌,何况,这件事她也有错,在李兮脆弱的时候,她不该说那样的话,她做得也不对! “桐桐,对不起!”李兮缓声道,五个字一字一句诚恳饱满。 陈玉书开怀一笑,拉着俞雯走过来,四个人站在了一起,画面永恒。 “我们都是好朋友,朋友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第五十八章 周末的脚步悄无声息而至,明媚的阳光通过窗帘缝隙倾撒在下来,光亮的地板形成了一道奇妙的光线,洋洋洒洒耀眼夺目。 宋井桐和俞雯不约而同地从床上起来,两人会心一笑,走进洗浴室洗漱。在两人起来后,陈玉书跟着爬了起来,头上细碎的短发炸成了窝,配合着伸懒腰的动作不忍入目。 陈玉书动作太大了,李兮朦胧地睁着眼,不情愿地坐了起来,愣愣地发呆,双目无焦距,两眼无神,一动一动地保持一个姿势。观其二人,同时是坐在床上,李兮的动作优雅多了,环腿而坐,双手搭在膝盖上,像个低配版思考的智者。 陈玉书坐姿用四个子形容:惨不忍睹!同样的环腿而坐,陈玉书两只腿盘在一起,弯着腰脸爬在脚背上,鼻尖恰好抵在了脚尖,嗯,一个有味道的坐姿! 摆在桌上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对于将醒未醒需要缓神的人来讲,无疑是讨厌得不能再讨厌了。陈玉书捂着耳朵,蒙上被子继续蒙头大睡,铃声的响起为她睡懒觉提供了借口! 宋井桐听到响声,利落地洗漱干净,有条不紊地走出来,赶在手机铃响最后一声之前接了起来。“喂!”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说道,“李叔,早!” “小姐早!”清晨的人总是有活力的,这会儿,李叔的声音就比她爽朗得多。“你起床没?先生他今天出院,你李婶叫我接你回去,我现在准备出门,三十分钟后到楼下接你。” “好,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后,陈玉书打被子里钻出来,睡眼惺忪,“桐桐,你要去哪里?” 她边在柜子里找衣服,边回答道,“我爸爸今天出院,我到医院去接他。” 陈玉书一激灵,软趴趴的身子打了鸡血般激动得坐了起来,睡意全无,“桐桐,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我也想去看看叔叔,嗯,顺便蹭饭。”后半句话,陈玉书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迟疑了一小会,点头答应道,“好,下来洗漱吧,一会儿要出发了。” 陈玉书开心地钻了出来,动作莽莽撞撞的,被子都忘叠了,她提醒了陈玉书,陈玉书又重新爬上去,麻溜地把被子叠好。“不用着急,三十分钟时间够洗漱了。”以陈玉书着急忙慌的动作,她真怕一个不小心人从床上摔下来,得不偿失。 “我想化个妆!”陈玉书吐了吐舌头,害羞地补充道,“我仰慕市长大人很久了,难得见着人,肯定要美美的,给他留一个深刻的印象了!” 她语塞,李兮半沙哑的嗓音幽幽地响起,开玩笑道,“你想当桐桐后妈哦?那你得努力了,怎么着也得先征服桐桐吧!” 陈玉书甩了个枕头,大眼一瞪,鄙视的眼神。“俗人!仰慕不等于觊觎懂不懂?我这是崇拜,崇拜!你脑子里装的都什么呢!” 李兮呵呵了两声,头从探了出来,“桐桐,我也想去!”李兮和宋井桐出去了,一会儿俞雯肯定要去图书馆看书,全宿舍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没意思,都不知道干什么,跟着一起出去也好。 “好,一起来吧!”她笑答,转身收拾。俞雯经过她旁边,她把人叫住了,邀请道,“雯雯,一会儿我要回家,你要不要到我家来。”全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是本省,家是本市的,开学三个多月了,她还没有邀请过她们到她家里去玩,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俞雯犹豫着,她见状补充道,“书书和兮兮也来!”她熟知俞雯的性格,当然清楚她顾虑什么。 “对啊对啊,我和兮兮也去,你也来嘛,人多热闹!”陈玉书撺掇着,双眼巴望着俞雯,真诚得让人不忍拒绝。俞雯嘴角几次松动,似乎找理由拒绝,陈玉书眼巴巴望着,小狗似的晃着脑袋,俞雯同意下来。 “耶耶,都一起去桐桐家玩咯!”陈玉书眉毛生动地表达了想法,上下跳动的眉毛煞是好看。李兮顺势一扯,把陈玉书拖进了洗浴室,嘴里叨唠着:赶紧的,磨磨蹭蹭的时间让你给磨蹭没了! 李兮的活力在两天的时间又恢复过来了,该喝的喝,该睡的睡,该玩的玩,甚至有精力和陈玉书打闹互怼了。那晚李兮哭了,眼泪布满眼眶,却又很坚决,活过来一般豪言壮语宣誓,“我才不会再为同一个人掉两次眼泪,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看着好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后悔!去他的,我才不在乎!” 她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静静地陪在一旁不说话。想通了就好!即使再大的伤痛,放下了,遗忘了,伤口总会愈合!谁的人生中不会遇到那么一两个令人肝肠寸断的人,谁的人生中不会遇到那么一两个渣人,没有必要为这些人浪费心力,因为前行的路途中,总会遇到珍惜你、呵护你,一生对你矢志不渝的人! “桐桐,叔叔他喜欢什么水果,一会儿我买一点给他带过去。” 她摸索衣服的手一滞,回过头,俞雯略显紧张地站着,一张恬静的脸上可以读出千百种情绪。“雯雯,我们是朋友。”她掂量了用词,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她已经接纳了她们,把她们当成了朋友。很神奇,她不曾觉得自己生命中可以拥有朋友,或者说以她冷淡的性格有人愿意撬开她的心房坦诚相待,在某一天里,她却能够从容自豪地说出口。“不需要见外!” 俞雯应了下来,打开衣柜找衣服。她没见过俞雯重装打扮过,一身灰绿色连体裙,腰上系了根同色腰带,外搭一件黑色长款薄针织外衣,森系女孩风格,和她恬静温婉的气质很搭。俞雯算得上是古典美的女生,只是平时不打扮,她打扮起来,真的比很多人好看。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她由衷夸奖。 陈玉书和李兮打闹着走出来,眼前一亮。“雯雯,你这身衣服好好看!”陈玉书甩开了李兮,径自上前,拉着俞雯的手转了个大圈圈,裙摆旋转出好看的圆弧。 “你们太讨厌了!”陈玉书咕哝着,嘴鼓起来,愤懑不平地说道,“一个两个都比我高,比我漂亮,让不让人活了!” 李兮瞬间接过话,前半句听起来特别温柔,安慰似的,后半句让人听了想打她。陈玉书这个性吧,乐观主义,否则非被李兮说出抑郁症。“没事没事,你有你骄傲的地方!矮、丑,一见着你抢匪都不敢打劫你!” “李兮!”陈玉书恨得牙痒痒的,伸手一把抓住了李兮,作势踹她,“你y的找死!” 李兮举手投降,脸耷拉下来,连忙求饶道,“书书,我错了,错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一次,就一次!”李兮弱弱地竖起一根手指头,在犀利的目光注视下放下。 “滚啦!”陈玉书松手,李兮讨好地拉上她的手,温柔地晃来晃去。宋井桐和俞雯懒得去劝,她俩一天不闹才稀奇!“放手放手,不说我丑矮嘛,干嘛凑上来?” 李兮好死不死,说起话来气得人吐血。坦率是好事,开玩笑也行,但过度坦率,言语伤人是个人修养问题了。“你丑嘛,挨着你才安全!”李兮一挑眉,笑意盈盈。 宋井桐和俞雯同时看过去,陈玉书脸一沉,扯开李兮的手,笑不达意,“李兮,你有时候真让人讨厌!你知道为什么在你身边的人总想离开你,不愿意和你待在一块儿么?那是因为和你待在一块儿根本开心不起来!你总是自以为是觉得全世界就你最好,别人什么都不是!” 俞雯小心翼翼地拉着陈玉书的衣角,示意她别说了。陈玉书气恼,置之不顾,“我对你好,忍受着你的挖苦嘲讽,不代表我会一直忍受着!倘若你说的是事实,我可以让你说,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说的是事实么?” “从认识到现在,你没有一次不在挖苦我!李兮,你以为你多了不起!”陈玉书憋着眼泪,倔强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痛。要说对错,她不能评判,在这事上,李兮确实嘲讽了无数次,她以为陈玉书可以百毒不侵了,原来会在意。 她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因为在意,所以伤心,等哪天我再也不会为你伤心了,那一天,我们彻底淡了散了。 李兮嬉笑的脸僵硬下来,错愕的表情惊现,显然,她没有预料到陈玉书突如其来的爆发。她真的只是开玩笑而已,从没想到会造成这种伤害。“书书!”她光喊着名字,话却说不出口,堵在了心底。 陈玉书淡漠地越过,忽视了李兮,动真格了。“桐桐,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好呢?”陈玉书犯难,比划着两条裙子,笑着侧头问宋井桐。 李兮愣着站在原地,左右不是。她走过时,安慰一笑,李兮转身回到位置上打扮,描眉的动作心不在焉。 陈玉书举着两条裙子,一条粉色亚麻及膝短裙,一条天蓝色条纹裙,款式小巧可爱。她仔细地考量,指了右手边上粉色裙子,建议道,“粉色这件好看,和你那件白色流苏外衣配套。” “听你的,选这件了!”陈玉书选了粉色裙子,脱下晾衣架,把天蓝色条纹裙塞回了衣柜。转身那一个笑容,垮了下来,她分明看到陈玉书眼里蕴含的泪水。如果要她选择一方,她会毫不犹豫选择陈玉书,她太善良了,即使骂了一个人,自己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难过,在心里边愧疚着,有泪也不敢流出来,自己偷偷在抹着泪,憋着难受不说出口。 有人说,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缺一根筋,可她觉得,大大咧咧整天笑呵呵的女生才更容易受伤,她们只是刻意用微笑掩盖住了眼底的失落,当伤害足够深,失望足够大,彻底爆发出来,再无回旋的余地! 她不着声色地从背后搂上陈玉书,瘦小的身子一颤,转身昂起头来看她,水雾萦绕。她清楚陈玉书不想展现出来的脆弱,先于陈玉书一步说道,“呀,我想摸摸你的衣服,怎么抱上你了!” 她拙劣的演技和漏洞百出的借口使得陈玉书一笑,顺着台阶而下,“是我想抱你啦!”这似乎是三个月以来,宋井桐第一次主动抱上她,即使说着口不对心的话,她能感觉到里边的用意。 手机响起来,李叔在电话里边告诉她,他到楼下了,问她可以下去了没。 三分钟后,四人整整齐齐地下楼。李叔已经站在女生宿舍绿荫道了,见她们走过来,掐掉烟,摁在垃圾桶上,疑惑地打量着三人。她介绍道,按顺序指了指,“这是李叔。她们是我朋友,陈玉书,俞雯,李兮!” 陈玉书嘴甜人机灵,最先喊了人,紧跟着李兮和俞雯打了招呼。 “我要做副驾驶座上,谁都不可以跟我抢!”陈玉书开了车门,一屁股坐定,偏过头问道,“李叔,市长大人平时坐的是不是这个位置,我要坐市长夫人坐的位置?” 李叔摇头,“先生从来不坐在副驾驶座上。”那么多年来,宋惜日从来都是坐在后车座上,因为这样方便办公,很多时候都是捧着早上取来的报纸念报,空位置用来搁报纸,即使在路上的时间一点儿不浪费。 陈玉书失策,赶紧半起身转着脑袋向后囔囔着:“谁要跟我换?”没人回话,她瘪着脸,找李叔拉话,告状道,“李叔,你看嘛,她们一个两个都欺负我!” 李叔笑了起来,说实话,他喜欢陈玉书的个性,实在是太讨喜了,怪不得宋井桐冷淡的性格也逐渐变得活泼起来,身边多一点正能量积极乐观的朋友也是好的。 宋井桐笑意未收起,宠溺地说道,“我和你换,过来吧!” 闻言,陈玉书钻了过去,四个人坐略显得挤,她放低副驾驶座,从中间的缝隙跨过,安然落座。“我给李婶打电话,让她准备多点饭菜。”说完,她拿出手机,拨了出去,很快电话接了起来,伴着小跑的喘气声。 “水妞儿你们到哪了?”一接起,李婶的声音传了过来。陈玉书半站起来,凑过去,手撑在驾驶座后靠上,指了指手机让她开免提。她点了下屏幕,把免提开了。 陈玉书咳嗽了两声清嗓子,甜甜地喊道,“李婶好,我是桐桐的朋友,一会儿要过去做客哦!” 李婶一愣,随即呵呵笑,“欢迎,过来吧!” “李婶,还有我两个朋友也要过去。”陈玉书补充,李婶应她没问题,欢迎过来。她拍马屁地说道,“李婶人真好,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有些道理的!这不,李婶被哄得团团转,跟吃了蜜似的。其实她不只是被陈玉书给逗笑了,最关键是她发自内心的高兴,这些年以来,宋井桐从来没有带过朋友回过家,这是第一次,她一个作为长辈的当然开心了。“姑娘,你喜欢吃什么呢,李婶现在给你做!” 陈玉书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第一次做客别人家,要求太多总不好,在她纠结着拒绝时,宋井桐替她开了口,“李婶,你做多点儿肉菜,煲点骨头汤,汤里加多点肉,然后做点糕点和鲜榨果汁。” “好!”李婶应下来,掩不住的笑,“那姑娘喜欢吃肉是吧?要不我加个糖醋排骨,今天从市场买回来的,新鲜着呢!” 陈玉书糗,用手拍了拍宋井桐,担心第一次去就留下不好的印象。老人家嘛,一般都喜欢节俭勤奋的孩子,像她一来什么不干大吃大喝的会不会被讲?“行,辛苦李婶了。”她拉下陈玉书的手,收回手机放到包里。 “啊啊!”陈玉书挠头,在空中一二三点指画,焦虑地说道“这样子我一定会留下不好的印象的!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好高骛远……” 哎,可能陈玉书毕生学到的成语都用在这上面了!

第五十九章 洁白的墙面光亮耀眼,明媚温暖的阳光欢悦地跳动,在窗口撒下一片炽热。高大笔挺的柳树条儿随风飘曳,迎着一阵清暖的微风荡来空气中的宁静。 风吹动扉页,书墨香气隐约可闻。推门声响起,半侧在床靠上的人丝毫没有察觉,专心致志埋头于书卷。 宋井桐站在门口,久久地遥望。几天不见,她竟然发觉,那个曾经把她扛在肩膀上,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鬓角遍布白发,眉角滋生皱纹,有力的大手褶皱,她为这一发现心生苍凉。几年以来,她一直跟他怄气,气他当年犯的错误,却不曾问过他原因,不曾体谅过,一晃眼,她长大了,他老了,这一篇章,也该翻过去了。 她犹豫着走过去,步履维艰,改变有时候需要巨大的勇气,迈出的第一步需要克服千百种磨难。 修长的阴影投射聚拢,聚焦在纸张面上,宋惜日抬头,闪过的惊喜取代了错愕,说着口不对心的话,“不是跟李婶说让你不用来了么,怎么过来了?” “周末没课,不耽误。”她看了眼堆积在桌上的文件,宋惜日触及她的目光所在,想解释,毕竟他知道她心存芥蒂。她率先开口了,态度别扭地说道,“光线太晃眼了对眼睛不好,下回批阅文件的时候可以拉上点儿窗帘,遮挡太阳。记不得的话提醒李婶,李婶事先调好光度。” 宋惜日捏着报纸的手死死地握住,布了一层白雾的眼透过眼镜框看过来,炯炯有神。他心里翻腾着情绪,翻滚着莫以言表的话语,哽咽在心口说不出。多年来,自妻子离逝后,她第一次直白地明面地表达对他的关心,即使别扭生硬,听起来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语。 门口打开一条缝隙,一张甜美可爱的脸出现,大大的微笑绽开。宋惜日正对着门,最先看到,她同样看过去,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三个人。 “叔叔你好!我是桐桐的朋友兼舍友陈玉书,小名书书,书书不介意可以叫我叔叔!”陈玉书在桌面找了个空处,把水果篮子腾在上边。到了医院,她们实在过意不去,不管宋井桐的劝阻,去外边水果店挑了水果,催促她先上来,故而迟了几分钟。“这两位也是我们一个宿舍的!” 俞雯站上前,笑道,“叔叔您好,我叫俞雯!” 宋惜日点头,夸奖了一句。李兮凑过来,笑容恰到好处,开口道,“叔叔好,我是李兮。听桐桐说叔叔出院了,我们过来探望一下,祝叔叔身体健康!” 李兮取出卡片,递了过去。翻开,字迹秀丽工整,大小适中。“有心了,坐吧,别拘束。”宋惜日合上,放在文件上边,李叔过来接过,连同桌面上的全部文件收齐了。 陈玉书窜过去,坐在最靠近宋惜日右手边的座椅上,宋井桐在旁边收拾衣服,俞雯和李兮帮忙整理进箱子里去。“叔叔,其实我早想过来看你了,就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这不今天桐桐说要来接你回去, 才有的机会。叔叔,你比我想象中的帅多了!”整理的话儿陈玉书帮不上忙,聊天她最在行了,坐着凳子能聊上一天。 宋惜日被她夸张的话逗乐,自嘲道,“糟老头子一个哪儿有半点帅气的样子?” 闻言,宋井桐扭头看了眼,之后默声整理衣物。与同龄人相比,宋惜日是帅的,他没有圆鼓鼓的啤酒肚,更没有一脸的横肉,刚毅的脸轮廓分明,身形瘦得精神奕奕,从他现在的状态足以看出当年的英俊的容貌。 陈玉书连忙否决,发自肺腑之言,“不不不,叔叔你特别帅!”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诚心诚意说道,“我没来荥川市是已经听过有关叔叔的传闻了,外边人都说叔叔是难得一见的好市长,工作尽心竭力,全心全意为人民谋福利,这些可比外在的样貌帅多了!” 李叔搬了文件到车上,顺便把手续办好走了上来,听后,暗自笑了,支开轮椅安在地面上,提醒道,“先生,手续办齐了,可以走了。” 宋惜日在李叔和宋井桐的帮助下顺利坐上轮椅,陈玉书自告奋勇提出推轮椅,自然而然地把这项任务交给了她。宋惜日用到的换洗衣物之类的并不多,杂物倒是多得很,几盒的补品,一看品牌特别的昂贵。除了补品以外,更有一些可以存放很久的食物,土鸡蛋和菜干,零零散散地从桌子底下的柜子里掏出来。 到了车旁,陈玉书顺理成章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她和李叔合力把宋惜日搀扶到位置上。她手触碰到他胳膊的那一刻,心瞬间刺痛了,鼻头发酸。她手完全触摸不到多余的肉,如果让她用一个词形容:瘦骨嶙峋! 她手上的力度抓紧,一如曾经他把她扛在肩膀上时的小心翼翼!往事过去了便过去了,最该珍惜的是眼前,她想,她会学着接纳他,尝试着理解他,或许在这些年里,他的痛苦从不比她少,只是,他从不肯吭声! 李叔把宋惜日扶到位置做好后,下车,绕到后备箱,接过东西一一堆放好。上车坐定后,陈玉书好奇地问道,“怎么有这么多的补品,叔叔能吃完吗?” 靠的位置近,李叔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颇感骄傲,“开了那盒是小姐买的以外,剩下的都是别人送给先生的,鸡蛋和一些菜干是一些大爷大妈们送的,他们听说先生受伤了,拿过来给先生的。” 宋惜日眉头一皱,仅一秒不到的时间,细微的动作她捕捉到了。她理解宋惜日,清楚他皱眉的原因。宋惜日一向秉承不拿不要的原则,即使是一针一线,他坚决不要,而这一次住院意外而来的物品成了他的负担。 陈玉书欢悦,钦佩的目光,“这样很赚耶!”她是没有恶意的,说话口误遮拦,宋惜日眉头一紧,表情沉寂,眼角的纹路深邃。 俞雯伸手掐了陈玉书一下,眼神示意她这话不能随便乱说,陈玉书没理解过来,天真无邪地问道,“真的很赚啊,如果每一天有人送东西过来,那样都不用自己买了!” 俞雯扶额哀叹,这智商,没救了! 宋惜日平和地一笑,并不是在讲大道理,而是实事求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说,尤其在价值观尚未定型之前,有必要灌输正向价值。“天底下没有天上掉馅饼,不劳而获的事情,所有的一切,如果不是经过自己的努力,拿了也不长久!任何东西都是一样,属于自己的才能要,不属于自己的,半点不要贪恋!” “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东西我都没有动吗?那些东西,我会换回去,收在这里,永远这是一个负担!人呢,负担重了,心便不会纯粹,一颗不纯粹的心,能怀着赤城的心出发?那是不可能的!” 宋惜日没有咄咄逼人的犀利和说教,甚至是以一个朋友的口吻去畅诉,以一种易于接受的方式表达出来。陈玉书竭力消化这段话,似懂非懂地点头。 同样的一段话,换别人来说,出来的可能不会是这个效果。俞雯打心底里敬畏,他不只具备了长辈该有的品行,更有为人处世的大智慧,说教引导的方式也别具一格。“叔叔,你这句话我手下了,用来当做鞭策我的座右铭,你不会介意吧?” 宋惜日大方表示不介意,聊了几句家常话,气氛又一次活跃起来。他向来善于控场,这一点难不倒他。 话说了一路,到院子时,一听着车声,李婶围裙来不及卸拎着锅铲小跑了出来。李叔取出轮椅摆放在地上,宋惜日坐在轮椅上。其实他是能撑着拐杖走的,但是李婶不让他撑,监管严厉得很。“先生,我给你熬了清汤,一会儿我乘出来给你喝!” 他吩咐下去,“李婶,我有点儿事,汤晚点儿喝,你招待桐桐的朋友们,做多点儿吃的!晚餐提前准备了,一会儿她们吃完饭后让李叔稍出去玩,过后回来吃晚饭。” 李婶看过来,陈玉书兴高采烈地摆手打招呼。“行!”李婶收到指示应允道,转眼宋惜日和她们告了声别,由李叔推着去了书房,李婶看到她遥遥张望,似是对她安慰着道,“先生他有事,别介意!” 她只一笑,不难过是假的!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体谅宋惜日,做起来却比什么都要难,她一度以为,自己心胸狭隘,竟然想跟他的工作一较高下,不自量力! 陈玉书以为这话是对她们说的,不以为意地大度地回道,“不介意啦,叔叔有她的事情要忙嘛,我们理解的!”随即,陈玉书往四下瞥了几眼,感叹道,“哇,好大的房子啊,自带庭院呢,太高级了!” 李婶笑着给她解释道,“是老先生留下来的,当初嫌弃着说装潢风格太复古了想卖掉的,后来还是水妞儿给拦住了,才没卖成!现在一看,没买是对的,不是都说时尚三十年一轮回么,房子这也是,唯一不一样的可能是时尚轮流转,房子不会,房子任何时候都是一个眷恋。” “桐桐,原来你那时就已经有理财天赋了,怪不得呢!”陈玉书想把手拍上她的肩膀,挣扎了几秒,放弃了。“李婶,忘了跟你介绍了,我叫陈玉书,她两是俞雯、李兮!” 李婶一边带着她们走进去,一边问道,“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江苏的,我和兮兮一个地方来的。” 李婶恍然大悟,斟了几杯茶水在杯子里,“女孩子在外挺不容易的。”话里,来自于长辈浓浓的关心,“既然过来了,放开心别拘谨,当做自己的家就行!嗯,我锅里煮了东西,过去看看,水妞儿你陪她们四处走走。” 宋井桐答应,带着她们去庭院。四人坐在庭院秋千架子上,微凉的风吹拂着裙摆,裙子随风飘逸,细碎的发丝轻轻舞动,闭上眼睛舒服地感受秋千晃动带来的舒适。 此时,俞雯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的享受,“你说,要是我们四人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清风正好,阳光正好,岁月正好,友情也正好,一切恰到好处! 陈玉书突然停了下来,双脚支撑着地面,“会的,我们四个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姐妹!” 风把尾音拖走了,定格下了最真诚的言语!这一切,这声音,回响在她的耳蜗,挥之不去!友情,她从不奢望,来时,欣然接受且加倍珍惜!

第六十章 天色渐晚,四人疲惫的躺在车子上,半开的车窗灌进了晚风,凉嗖嗖的风在耳边呼呼作响,给沉寂的空气带来悦动。 吃过中午饭后,她们一齐去大商城逛街,四五个小时下来,战利品没几样,腿累得将近瘫痪,并且是前胸贴后背了,饿得慌!别人都说女生逛起街来不要命,从这一趟中算是见长到了! 宋井桐脸靠在车窗边上,一晃而过的风景模糊了视线,她眼里的光芒隐藏在来回转动的灯光中,投来的昏黄色灯盏久久未从她脸上散去。后座上瘫软着的三人,一动不动地闭眼凝神。 李叔先是往后看了眼,再扭过头来看她,他心里是雀跃的,高兴于看到这一场景。 他欢悦于她的变化,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无时无刻挺直背杆,清冷的双眼疏离防范周遭的一切,现在的她,有着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欢笑,有着最真实的情感流露,会哭会笑,终于不再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她搭着手趴在车窗,额角的细发被风吹到嘴里,清明的眉眼添了暖意。 李叔手握着方向盘,望过来,疼爱地说道,“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们!” 她们几个懒懒地应了声,闭目,享受着风在耳边呼啸,绚烂的灯火虚晃而过的柔和,这样的日子,似乎不错! 车子缓缓驾驶,轻柔的音乐一路上播放,成了一道催眠曲。一段路,走的时间并不长,却让人觉得悠久安逸,睡得很踏实。 李叔把车停在院子,停好车后,李婶走了过来,带着一股碳火熏香味和肉香气儿袭来,诱惑至极。 处于半睡中的四人闻到气味逐渐转醒,没等李叔李婶叫醒她们,她们自己走下来了,撑着半迷糊的眼,甚至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李婶笑着招呼道,“累了?”见她们点头,李婶笑起来,“深秋了,犯秋困是正常的!进去洗漱吧,我做了碳烤肉片,一会儿可以吃了。水妞儿,你带几件围裙出来,身上衣服那么好看,不能弄脏了。” 怪不得那么香呢,原来是庭院葡萄架子底下支了烧烤架子,今晚吃烧烤。 她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中瞬间充斥着烤肉的香气,激发了她分泌的胃液。“好!”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围裙放在哪里,问道,“李婶,围裙放在哪?” 李婶哭笑不得,宠溺地让她带陈玉书她们去洗漱,吩咐李叔去取。 水声哗哗地响,四人并肩站在一块儿洗手。陈玉书搓手的声音很大,急急忙忙洗了几下跑到院子了。吃货本人无疑了! 她们三人倒是不慌不忙,到了院子时,陈玉书已经穿戴完整,系着围裙拿着夹子翻转肉片,专心致志的目光底下是一张垂涎三尺的馋脸!以她对陈玉书的了解,那双眼睛之下,一定暴露着闪亮的精光。 陈玉书边给她们递围裙,边翻转肉片,怕烤糊了。李婶见她忙的,接回手,她一蹦一跳地到了宋井桐身旁。“桐桐,我想给你系!” 她犹豫了半秒,这事她力所能及,自己可以做。在下一秒,陈玉书直接从她手中拿过,手指灵活一动,围裙系在她细腰。完后,陈玉书在她纤细的腰肢掐了一把,“桐桐,你看你这细腰哟!” 她一痒,身体颤抖着避开了,反手回掐。陈玉书来不及躲避,落入她手中,求饶未果,转向告状,“李婶,你看嘛,桐桐她欺负我!我是客人她都要欺负我,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李婶偏袒道,“忍着啊,掐一把没事了!” 陈玉书叫苦,眼巴巴看向俞雯。俞雯耸肩,拿起另一个夹子帮忙烧烤,实际上是表示她帮不上忙,自己看着办。 宋井桐宛然一笑,松开了手,假装严厉地说道,“下回再敢碰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陈玉书头如捣蒜,目光聚焦在后边烧烤架上,两眼放光。 她一目了然,不作计较,让她过去吃,得到许可,陈玉书端着烤好的肉到摆好的藤椅上吃,吃相惨不忍睹。不过对于老一辈而言,这吃相简称有福! 得到喜欢,对李婶来说全然是种肯定,李婶满意一笑,对她道,“水妞儿,我叫先生出来一块儿吃,你们先吃着。” “我去吧。”她阻止了李婶,提议自己去。 李婶乐意见到她去,毕竟,李婶一直期望宋惜日和她关系能够好起来,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方迈出第一步,能够表达出彼此心底的想法。这对父女,分明挂念着对方,却任由误会蔓延,一句解释都不肯说出口! 李婶握住她手,温暖的温度包裹着她,她能感受到里边包含的所有话语。“水妞儿!”李婶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什么不说,慈祥的目光如炬。 “我知道了,李婶你别担心,我会好好说话,不生气,不吵架。”至少,她要说一些话,不能让人担心,她自己一言不发。 上楼前,她去房间取了刚买回来的东西。她特地到药材店买了泡脚药材,秋天天气寒凉,水雾气儿多,体内湿气重,泡脚能去寒,加上宋惜日腿部受伤了,每天晚上泡一泡,对伤口愈合有帮助。 她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她推门进去。不记得有多久她没有进过这间书房了,最后一次进来时,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依稀记得最后一次进来时,她和他大吵了一架,她狠狠地骂他、憎恶他,他只站着,表情痛苦,却一字不说。 他说点什么或者反驳她,也许她不会像现在这样一面想接近,一面又退却,苦苦挣扎着。有时候,她负罪感十足,为她对他好几年以来的冷淡,有时候,她又痛苦,恨他连最后一面也不肯出现,让她的母亲抱憾离世。 她是那么一个纠结的人,徘徊在原谅与郁结的边缘!最终战胜她的,不是两者中的任何一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剪不断,抹不掉,流淌在她血脉中,湍流不息! “回来了?玩得怎么样,开心吗?”宋惜日放下手边的文件,取下眼睛,揉搓着眼眶。长时间对着公文,他视力下降了很多,早年没有损伤眼睛,用上镜框,现在开始戴上眼镜了。 她点了点头,把东西放到桌上。宋惜日看了几眼,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东西,问她道,“里头的是什么?” “药材,每天晚上洗完澡后可以泡一泡,去湿气用的,对脚伤有益处。”她回答,环视了一圈,书房的摆设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保留得彻底。 宋惜日伸手掂了下,团在手中,很轻的重量沉重起来。他不是没有发现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变化,每一次她竭力地接近他,努力对他好,其实他也懂得,对她来说跨出这一步有多不容易,更加清楚她的煎熬,以她执拗的个性,做到这样很难得了。 在宋惜日开口前,她率先开口了,“李婶做了烧烤,你要不要下去吃一点儿,有你喜欢的羊肉。” 宋惜日低头看了眼摆在手边的文件,她注意到了他这一举动,完全猜到他要说的话。 他抱歉的神情,说出来的话和她预想到他会说的话一模一样,“我有文件没处理完,你们先吃,我晚点没关系。” “好,我出去了。”带上门的一刹那,她希望他能改变主意的。刚才有那么一刻,在他拒绝的那一刻,她想过和他生气,逼问他难道十几分钟的时间都不肯抽出来给她么?后来,她逼迫自己冷静,不要争吵,要体谅他! 可她,发自心底地渴望他能为她拨出一点儿空余时间。她为他妥协,尝试着接受谅解,她希望他也有一丝半点的回应! 门彻底关上,一扇门,将一个世界分割成两个时空。 她自嘲地笑了下,在工作面前,她永远比不过,争的资格都没有。她是一个女孩,不是强大的超人,同样需要家人的关爱,可她很少得到! 一阶一阶的阶梯踏下去,清晰的脚步声无比清晰,在偌大的空间回响。到了最后一个阶梯,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她脚步一滞,转到楼道口处安静的地方接听。 好听而又磁性的嗓音通过手机另一端传来,治愈般的扫平了她心中的阴郁。“桐桐,你猜我现在在哪里?”他卖弄关子,语气拖得长长的,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猜得出来。 她听着了广播播报,她确定,他在校园,至于在校园何处,她想,应该等在了女生寝室楼下,不然他打电话给她干嘛?她也不装傻,说道,“我们寝室楼下。” “没劲,一下让你猜到了,都不好玩了。”他咕哝一句,恰好她能听见。 她学他口吻,出问题问他道,“你猜我在哪里?”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百分百的肯定,连带加上了分析,“宿舍!我去图书馆、教室和解剖室找过你了,找不到人,加上你说要写报告,我猜你一定在宿舍写报告了?”他为自己的分析小小的得意,沾沾自喜,挑起的眉眼目盼神飞。 她摇头,发觉他看不见后,淡笑道,“错了,我回家了。” 良久他才回应,颇感失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忙完了手头的事,饭都没来得及吃赶着过来找她了,本想和她一起吃饭的,没料想她回家了。他略感委屈,闷闷地提议,“要不我去找你?” “别了!”她拒绝,补充解释,“开车需要蛮长时间的,别费那功夫了。” 他“嗯”了声,说了好长一会话,她安静地听着,没什么重要的事,纯属是他想和她讲话。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说了声“再见”,他才依依不舍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揣在手中,手机背面温热的温度略滚烫,即使晚风在吹,依旧吹不散热意。她掌心感受到了暖意,惊诧,这会不会一如他的温暖? 她想起了电话挂断后他冷颤的那声,突然心疼起来,他本身怕冷,却傻傻地站在楼底下吹风,到底有多不会爱护自己? 她向院子走去,走了两步,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短信,她点开一看,只有五个字,构成了极其温馨的字眼:等风也等你。 而在他心中,等风也等你的后半句话是,等不到你风不来,我不走!

第六十一章 退出消息界面,宋井桐把手机握在掌心,向庭院走去。白色的烟雾熏在脸上,不刺鼻,只是带了点浓烈的烟火气息。 桌面上摆放了两碟烤好的肉,大家都围在架着的圆桌享用食物,说着家常话,剩下李叔一个人站在烤架前悉心地专注的烧烤。 她从桌面取了几串,粘上调料后,她拿了过去,陪同在一旁,隐约听着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陈玉书嘴巴塞满了东西,说话含糊不清,仔细辨认才能听清楚她到底说的是什么。“自从来学校以后,我都没吃过烧烤了,这是我第一回次,特别开心,味道跟家里头的一模一样。” 李婶听着,不由自主地多匀了几串到陈玉书的碟子里头,又给俞雯和李兮匀了几串,心疼地劝她们多吃点儿。“女孩子家出门在外不容易,照顾好自己,对自己好点。”李婶压抑住奔腾而出的难受,却控制不住泪水撒了出来。 李婶一生无儿无女,把她当成自己另一个情感的依托,总见不得跟她同龄或者小辈的孩子一人只身在外,听不得半点的苦难,每每这时情绪脆弱得不行。 她没想过在本省念大学,毕业填志愿的时候打算填外省城市来着,李婶知道后,硬是阻挠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顾念,一意孤行,最后她没有这样子做。因为在李婶隐忍婆娑的泪目之下,她软下心来,那一个眼神,至今记忆犹新。 她想安慰李婶,陈玉书先于她一步,一整个人抱了上去,挂在李婶身上。“李婶,你别哭,我好着呢,什么事情没有。”陈玉书没料想,那么一句话让一个长辈伤心,自觉罪过,不好受起来。 李婶抹了把眼泪,宽慰性地抚了抚陈玉书手背,“人老了,容易哭,一点小事也经不住。” 陈玉书又搂了上去,埋在李婶的颈窝,似一个找到了家的小孩子,眷恋的不放手。突然之间,李兮沉寂地流了泪,哭出了声,令人手足无措。 她抬眸望去,李兮抿着唇,趴在桌上哭。她吓坏了,不明白她们怎么都这样,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安慰。 陈玉书从李婶怀里抬头,迟迟没有出声,反倒是李婶走到李兮旁边。“怎么了?”李婶声音轻柔,耐心地询问。 李兮摇头,倔强地憋住眼泪,却泪水盈眶。李婶伸手拍她后背,一双手瞬间激化了她的委屈,她抱上李婶嚎啕大哭。“我想家了,想我妈妈,想我爸爸,我想回家看他们!” 李兮自觉太委屈了,她一直假装坚强,假意微笑,想哭的时候没有人能真正让她可以趴在肩膀上哭个痛快。出门前,陈玉书骂她的那番话,在她心里扎了根,即使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她忍不住,迈不过那道坎。她想家了,真的想家了,家才是她温暖的港湾,她后悔离开家了。 李婶鼻尖一酸,心疼得不得了。将心比心地想,当初宋井桐不听她的话执意跑到外地去,会不会像这样伤心难过却没有一个亲人朋友在身边,孤零零的一个人? 对一个女孩子而言,独自在外地生活太难了。会害怕、会无助、会彷徨、会不安,走在道路上别人都是成双成对,周末时别人都可以回家,而她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当中的失落、沮丧真的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李婶暗叹,愿全世界的人都能得到善待,愿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哭吧,哭过了就好,不管开心的不开心的哭过后通通都忘掉。” 李兮哽咽,抽泣着,“我好难过,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吴昀轩离她而去了,陈玉书也开始厌恶她,所有她在意的都远离了她,她感觉我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就像是站在独木舟上的人,下面有湍急的水流,她稍一不小心河水能把她冲走,可没有一个人拉她一把,甚至转身离去,任她孤独无望。 她难受,硬撑着怕熬不过去了。 陈玉书豆大的眼泪滴落,下定决心般狠狠擦去。“哭什么啊,丢死人了!我又没有真正生你的气,不理你,有什么值得哭的?” 陈玉书知道,李兮哭的一部分原因在于她自己。今早她说的那番话过激了,李兮脸上受伤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没有忽略。她是气了,有心冷落李兮,可最终,她原谅她了,不然也不会无意识地提起她,找话题聊。 李兮呜咽着,抑制不住翻涌而出的泪水,她委屈极了,难过得一次流了个干净。 陈玉书终于伸手去搂她,没好声地道,“你每一次都这样,我算是服了你了!别哭了行不行,我没有真正怪你气你,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你了。” “别哭了兮兮,你没有失去任何人,我们都在呢,没有人说不要你。”俞雯忍不住上前帮忙安抚,心里是有些膈应的,毕竟第一次来人家里做客就这样,主人家难免不会有想法。即便没有想法,这样子一点儿不妥,脆弱真的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让所有的人知道么? 渐渐地,剩下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宋井桐递了纸巾给李兮,默不作声。她木讷,插不上嘴,更不知道怎么劝解一个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陈玉书陪坐在一旁,她们走了进去,把空间留给两个人。临回去时,李婶找了她过去,语重心长。“水妞儿,节假日的时候你多带她们来家里玩,她们家远回不去,在学校里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不好呐!” 李婶是个善良的人,这一点她一直清楚。在那么多年的成长中,也是李婶,不断教给她为人处世的技巧和品德,她才不至于在缺乏父爱母爱的家庭里,野蛮成长。 她站在李婶身旁,高出了李婶大半个头,年少的她,长大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事理明白得更多了。 她不反对,应下来,“别担心,我知道了。” 李婶扣住了她的手腕骨,力道不大,劲头却不小。“水妞儿,你也别怪李婶多管闲事,我实在是不忍心。一想起以前你说要到外地念书我就难过,真怕你也像那些个姑娘一样,难过时想我们了却没有一个人在身边。李婶希望啊,以后我们水妞儿出去了,走到哪儿都有贵人相助,好人帮忙。” 她淡然一笑,点了点头。她发自内心感谢李婶,所幸她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像李婶这样正直善良,真心对自己的人,她才不至于磕磕绊绊,在前行的路上跌跌撞撞。 “李婶,我没怪你,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会照你说的做的。” 她应承,想起了要交代的事情,开*托道,“我给他买了泡脚的药材,麻烦李婶每天晚上叮嘱他,我担心他一忙起来就忘了。还有,李婶你要记得提醒他吃饭,别任由他由着性子来。天儿变冷了,他老不记得关窗,李婶你要帮他把窗关严实,不能让他着凉了。” 一连串的交代下来,使得李婶眉头一蹙,不是因为她交代得太多了,是因为称呼。 李婶看得出来,她是关心宋惜日的,甚至比任何人都要上心,偏偏每一次都用冷漠生硬的态度去表达。李婶忍不住开口,又舍不得指责,“水妞儿,有时候你可以改一下称呼。” 她保持缄默,于她而言,偶尔的一次称呼爸爸都耗费掉她大部分的气力。 李婶自知急不来,不强迫了。万事皆有定律,一切顺其自然! 交代完事情后,说了好一会儿话,李婶依依不舍地送她们到院子门口。 李叔早把车开出来了,等她们有好些时辰了。从这里开车到学校来回需要一个半钟时间,晚了不太方便,能尽早回去便尽早回去。 她往里看了眼,灯火通明。远远一望,宋惜日书房的灯还亮着,人窝在书房没出来过。 陈玉书触及她的目光,问道,“桐桐,我们要不要去跟叔叔道个别?”宋惜日工作挺忙的,中午吃饭时接了几个电话,草草扒了几口饭去了书房,一直到现在俯首帖耳,晚饭也没出来吃。看来,市长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没事,我跟先生说就好。”李婶催促她们上车,站在离车半米远的位置招手说再见。 摇下车窗,她们也说了同样的话告别。 车子缓缓启动,开离了安静温馨的房子,进入了喧嚣嘈杂的车道。绚烂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地闪烁,宣告着一座城市的繁华,荥川的律动的黑夜就此开始。她们与此相悖而去,驰往一处高雅神圣的地方。 李叔花了四十多分钟到达了学校,下车时,一辆眼熟的车进入她眼底,那一串车牌号她熟记于心。她狐疑,往四周扫视,确认自己没有看走眼。 跟李叔道别后,四人往宿舍楼下走。 她心不在焉,不禁怀疑自己看走眼了,可明明,车子熟悉得很,那一串数字也是一模一样。见她不在状态,走她左手边的俞雯停下脚步,陈玉书和李兮跟着停了下来,俞雯问道,“怎么了?” 她回神,放不下心想去看一眼。“你们先回去,我迟一点跟上来。” 俞雯考虑了一会,不再追问原因,提醒她天晚了注意安全。 她转身,往刚才的方向走去。车子停在远处,发出暗沉却闪耀的光泽,四周却没有人。也许,是她看走眼了,相同颜色的车那么多,也不是独有一辆。 她怪自己多心,笑了声,抬脚往回走。 修长的影子与她交叠在一起,遮挡住了她眼前的光亮。她抬眸,少年逆光而来,暖色的灯光照射在他脸上,发丝度上一层光晕,恍若天神。

第六十二章 宋井桐脚步生硬,站在原地出神地遥遥相向时,程向阳长腿一迈,只一步便到了她跟前,高大的身躯罩住了她,挡住了她眼前的灯光。 她稍一抬头,温热的气息倾吐在她额发上,撩起的细碎绒毛吹动,逆着光发出银白色的光芒。 她开口,将关心伪装成了颇有怨怼的口吻,“不是叫你回去么,怎么没走?” 如果她没有多心回过头来看,她怀疑,他要等到天亮不走。以他倔强偶尔犯傻的性子,她一点不怀疑。 他舔了下因风吹得干裂的唇,如同雕刻的唇此刻隆起干枯的死皮。“我想等你,我们说好了周六一起吃晚饭,你食言了!” 他挺委屈的,早在前一天他跟她说好了周六来找她,可她没上心,或者说压根记不住他说的话,抛下他回家了也不讲一声。他是有些怄气的,气不过但没有办法治她,想着在这里等她,她看到了心疼了下回一定不敢再一声不吭撇下他了。 她顿悟,想起了约定,羞愧而抱歉的目光。怪不得他打电话给她,她让他别等她时,他沉默许久不讲一句话。原来是他们有约定了,可她给忘了,不仅没有想起来,三言两语打发了他,是她的错! 她诚心诚意道歉,尽力弥补,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柔声问道,“你没吃晚饭么?”潜台词是她请他吃。 他点头,漆黑的大眼蕴着雾气,一点不遮掩袒露在她眼前。她叹气,无可奈何。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孩子气得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嗯,桐桐,我饿!”他习惯于用撒娇又带点小可怜的话语喊她,她无力招架,每一次都只能缴械投降。 推算下来,从他打电话到现在,他等了超过四个时辰的时间,而且早过了饭点,他居然忍着饥饿等着,够有耐心的了。“那好,我陪你去吃饭。” 他应下来,走去了附近一家小店,点了份米饭套餐,她坐着陪他。他吃得很着急,狼吞虎咽,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斯条慢理。她蹙眉,几番提醒他慢点。 他嘴上哼唧了两声,动作一点不减慢,不消片刻饭一点一点少了,最后见底。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扯了纸巾,然后递给他。 他满足地低叹,此时的形象与他完全不符,用言语很难去形容。 他改变了很多,而且都是肉眼可见的。好比如,他从一个从来不踏步进入小摊小店的大少爷,演变到现今只要一挽起袖子便能四处随意一坐,安然处之的态度。 她静静地坐着,拿过桌面上的菜单快速地扫视了一遍,纤细洁白的手指随意一指,“吃饱了没?没有的话可以再点,我等你。” 他大手把菜单反压,将空盘子推到一边,另一只手握住她手,目光熠熠生光。她直视,对上他坚毅的眼,等着他的下文。他稍微停顿了一会,手用上了力,“桐桐,下回你去哪之前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告知我一声,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很难过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没有丝毫在意我,我会多想!” 她反复咀嚼他的话,最终点了点头。 “算了,手机拿来!”他气馁,自知说了的效果不显著,摊开手管她要手机。 她狐疑,清冷的眉眼转悠了几秒钟,堪堪地交给他,他伸手接手机的那一刻,她牢牢拽住了,不松手,确认地问道,“要来干嘛?”说不出合适的理由,她不想给。 他轻轻松松一拽,手机脱离了她手,玩杂技似的在他双指间转了一圈,稳稳地落入手掌心。她暗松口气,提心吊胆的心得以放下,她真害怕他一个失误,手机会摔得粉身碎骨,那里边有许多资料,一丢了再找不回了。 他手指灵动地在键盘上来回跳动,节骨分明的手指煞是好看,如同一件雕塑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录入完毕,他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做了修改后又认真的审阅一轮,介有其事。她突然间好奇那里头写了什么,值得他三番几次检查。 确认无误后,他挑起嘴角一笑,手腕一转手机到了她面前。他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含笑,邪魅的看着她道,“我怕你记不住事,把一周的安排写上边了,你每天看一眼,不会耽误时间。”他清楚她不喜欢他每天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提醒,这个办法很好,既不会忘事,更不会缠人,一举两得。 她点开备忘录,密密麻麻的字让她头皮发麻。如他所言,他真的把一周的安排罗列出来了,详细到哪节课他会来陪她上课,哪个时间点他能陪她去图书馆。他安排的一切完美地错开了两人上课的课程,几乎空余的时间都留给了她。 接着往下看,她几乎是花光了耐心看下去的。按理说,她该高兴的,可她没有。两个人相处不应该给对方多一点空间么,时刻黏在一起她接受不了,而且她也不希望自己占用他太多的时间。 她眉头一皱,一字一句敷衍着,“写得不错,就是有个错别字。” “有么?”他拿手机又看了遍,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他前前后后都没发现错别字,不相信地问道,“在那呢?” 她指尖圈在上边,指着字,纠正他,“篮球的篮是竹字头,不是草字头,草字头的是蓝天的蓝。” 他恍然大悟,一个那么简单的字也给写错了。“我知道这字怎么写,一时手快而已。”他不愿意承认,极力狡辩。她不拆穿,默认了他的说法。 路上来来往往许多人,即使是恶劣的天气也不能阻挡考研学生们的热情,更何况月色当空、星辰闪耀的晴空。 抬头,月色皎洁,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闪闪发光,仿佛拥有魔力般给人以力量,指引着迷途的归旅,坚定着远方的路。 许是夜色过于明亮,她眼底的清冷平白无故地变得柔和,他沉迷其中,久久无法自拔。过了绿荫道,他停下脚步,问她道,“将来你有考研的打算么?” 她瞥了眼旁边揣着书匆匆而过的人,深情不成不变,眼神却坚毅不拔,平心静气地回答,“不排除这个可能,如果我的能力允许,我想试一试。”她停顿了一小会儿,接着说道,“我觉得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让自己变得更好的想法,不成不变,庸庸碌碌,浑浑噩噩的浪费掉自己的青春,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如果自身条件、能力允许,很多人都有可能选择后者,而我,也是很多人中的一个。” 他了解了她的答案,他并不反对。“到时候我养你,你想念多少年都没关系!”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清亮乌黑的眼珠子明亮动人。他被感染了,抑制不住伸手抚摸她脸,指尖触碰上肌肤的一刹那,手指发麻而电流划过全身,细腻的触感在指尖迸发。 他眼里藏了星星,忽闪忽闪,一不留神能把人吸了进去。他温热的掌心进一步捧上她脸时,她躲开了,不自然一笑,剩下他手举在半空中很是尴尬。 她闪避着目光不敢去看他,不用说,他此时一定幽怨地望着她,两个眼睛能把她看出罪恶感来。他放下手,扳正了她,轻斥了声,“不经捧,我得重新考虑值不值得养你了?” 她不在意地淡然一笑,拉下他抓住她两臂的手,催促他,“天晚了,快点回去。”他回去后还要一通的洗漱,折腾下来时间不早了,她希望他早点回去休息,积蓄精力,毕竟他明天有场比赛。 听见催赶,他嘴角撇了撇,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不满。 她自知他误会她的意思了,解释着说道,“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你明天不是有篮球赛么,不回去好好休息哪里有精力比赛?” “好!你先上楼,我在楼下等你,你上去了我再走。”他喜开眉笑,与方才耷拉着脸的人不一样,表情变化无常。 人都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可他的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一声不响随意转换。 她往里走,脚步一顿,回过头,长发带起一阵风,发丝在空中展开美好的丝滑,她用手将头发抚到耳后根。 “向阳,明天加油!”没等他回答,她慌乱地跑了上楼,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动,要从她喉咙跳出。 他站了很久,直到清晰的脚步声渐渐模糊,乃至消失,而她跑上楼的影子在他眼前迟迟不散,清清楚楚地倒映着。 不可否认,有一瞬间他呆滞了,那一声“向阳”从她口中喊出来特别的不一样,温柔而情动,那种异样的酥麻形成了一股电流劈开了他的身体,电流退却之后,战栗感依然清晰地存在着。 虞清绝问过他那么一句话,他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当时答不上来,现在的答案他有了。倘若再有人问他,他一定不加犹豫地自豪地说出口,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那就是,当你喜欢的那个人喊你的名字时,你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期待着的,雀跃着的,甚至有一股愫动的电流淌过你身体,而别人永远给不了你这种感觉。 他向上看去,望着六楼光亮的楼层,紧紧相邻的寝室溢出暖色的亮光。他定睛眺望了几秒,好像这样能感觉到她的气息,他低声呢喃,“晚安,我的女孩!” 伴随着车子远去的,是夜色,是挂念,更是深情缠眷的音乐,那一首她弹奏的《风吹过的街道》与他一起缓缓驾驶而去,就着寂寥豁达的天际,迎接着新一天的黎明。

第六十三章 一场热闹非凡活力四射的篮球赛如约而至。宽敞的室外篮球场内人潮涌动,旭日东升的暖阳为寒凉的秋日添来暖意,不凉不热的天气,恰到好处。 篮球场正中央矫健的身影跑动,灵活敏捷得似一头猎豹。现在只是暖场热身阶段已经有如此激烈积极的氛围,观众席上的人更加的欢悦,扯着嗓子欢声呐喊,对接下来的比赛充满了期待。 这场比赛,将会是s大本学期最后一次室外篮球赛,再过半个多月,荥川冰雪覆盖,届时所有室外大型活动全部取消,故而学生们很重视在大雪覆盖的最后一场大型活动,自行组织了拉拉队呐喊助威。 热场结束,轮到拉拉队上场,超短的漏脐上衣和热裤,勾勒出少女特有的曼妙身形,活力动感的舞姿脚下生花,迎来一声声喝彩和流连的注视。 程向阳站在中央休息区往上瞄去,环视了一圈,失落地抿了下唇。开场前三个小时,宋井桐给他打了电话,她报告没写完,他不便勉强她,即使失望还是大度地让她忙自己的事情。 俞雯捕捉到他一闪而逝的目光,嘴角微微上翘算是打招呼。陈玉书兴奋地扬起手招摇着,大喊,“男神,加油!” 不光她自己喊,陈玉书向后一转,动员后面的人一起喊,声潮剧烈,“s大加油,男神加油!” 他深邃的眼亮光暗淡,额头盗了汗,肚子一阵绞痛,撕裂着他。他眉头一皱,强压下剧烈的不适。大概是昨天饿得厉害加上进食过猛,从今早他的肚子闹腾得紧,胃难受的上下撕扯。 俞雯眼尖,瞥见了他苍白青灰的脸色,拉着激动叫喊的陈玉书询问,“你看学长脸色是不是不太对,我看他唇都发白了。” 闻言,陈玉书望去,而他已经转了方向,看不到脸,只看到高大笔挺的背影。她不甚在意,否决了俞雯的说法,“雯雯,你多心了!男神他好着呢,别吓唬人!”然后,她扎堆入呼喊大军,贡献出自己的大嗓门。 俞雯放宽心,专心致志投入观赛中。 场上双方队员友好交握,一声骤响之下,球高高抛上空中,旋转、降落、拦截,球鞋摩擦地面刺耳的声音引来尖锐的呼叫,场上激动起来,一声一声嘶喊着,声响一波高于一波,延绵不绝,响彻云霄。 上半场以三分之差领先,双方实力不相上下,球打得激烈,每进一个球耗费了近乎全身的力气,等到休息时,队员们瘫软在地,喘着大气。 程向阳立着,目光飘忽不定,虞清绝甩了瓶矿泉水,他晃神没接住,水哐当地滚到他脚下,他不管任由它自顾自的沿着地面翻滚,在不远处停下。 空气在水掉落下来的那一瞬间凝滞了,有惊讶,有议论,上半场球赛打下来,他只进了一个球,与他平时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水平。关键是这会儿他连一瓶水也接不住,让人不得不惊诧,纷纷猜想缘由。 陈玉书触碰了下俞雯,担忧的说道,“真的耶,男神他今天不在状态,脸色好像也不对,他是怎么了?”她由刚才的不在意变成介怀,忧心忡忡地望着遥远的休息场地。 俞雯缄默不语,默视远方。 下半场的哨声吹响,程向阳边跑上场边转身回望了眼,熙熙攘攘人潮看不清人。他心一紧,其实他是期望宋井桐突然间出现的,哪怕她只是观望而已,有她在他能所向披靡。 迅猛的运球,突破防线,跳跃而起,篮球稳稳当当地直入框中,欢呼雀跃的叫声震慑威迫,连温暖的阳光也炽热起来。他一晃眼,刺眼的光线逼得他睁不开眼睛,一跃而起腾空的身体在空中失重,胃本能的蜷缩,剧痛袭来。 众人瞩目之下,他重重摔倒在地,沉闷一声巨响,他失去知觉,朦胧之中,熟悉的身影向他而来,美艳的脸上闪过浓烈的担忧,忧虑直达眼底。 他伸手想要去抚平那人的焦虑与喷涌而出的泪滴,手无力虚脱地举了几次没成功,他尝试着开口宽慰,声音却沙哑虚弱得似一根细线只能感觉到气息,他竭力维持口型,那里边的话是:别哭,我没事。终于,他支撑不住,剧烈的绞痛翻腾,他昏了过去。在昏迷的那一刻,他的指尖滑落,垂放在两侧。 场面一时陷入混乱,有女生们焦急失措的惊恐喊叫声,有队员们大步跑过来帮忙的脚步声,更有裁判控制局面接连的口哨声,所有声音混在一起,杂乱无章。 周围的一切于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他尚存意识,感觉到有一双颤抖的手牢牢地拽住他,海水般苦咸的泪水滴落在他线条明细的薄唇,滑入他口腔,牵扯撕碎了他。他想睁开眼睛,使尽全力眼皮如千斤顶重使他睁不开。 良久,嘈杂的声音静了,余下的是安静幽谧,耳边低低的抽泣近乎微不可闻,而握着他手的温度由冰凉转入微冷再转入温热,不再是冰凉颤抖。他安下心来,沉沉睡去。 他熟睡的容颜酣然,侧脸轮廓如同雕刻般完美深邃,细长紧闭的凤眼不由自主地微褶,多看几眼会被卷入他帅气的俊容中无法自拔。他不受控地皱了下眉,自额间形成不明显的几不可见的川字。 守在床边的人欲要走去叫医生过来,却被相扣的手抓得无法挣脱,没办法,求助性地望了眼旁边,陈玉书会意地走了出去。不消片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来,金色圆边镜框衬托得人气宇轩昂,单一看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医生。 年轻医生走到床榻,取下听诊器一端贴在他胸前轻轻按压下去,半分钟后,挂回脖子处。“没什么大事,前期的痉挛过去了,可能还有点不适,醒来后给他喂点清淡软糯的食物,平时注意饮食起居应该没什么大碍。” 顿了几秒,年轻医生瞥了眼躺在床上的人,用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说道:“身体是革命本钱,没了健康一切白搭!趁着年轻更要爱护好自己,老了什么都来不及。” 闻言,沉寂地点了下头,感激地道了声谢。 年轻医生友善地会以微笑,用一个词形容温润如玉。出去后,年轻医生叫来一个小护士调点滴,两瓶点滴已经滴完了,现在换第三瓶。小护士手法算娴熟,一拔一插的动作一气呵成。 握着他的手是微抖的,尤其看到他修长白皙的手血管凸起,而插着针管的手背红肿时,不可抑制地难受了,想要用手去抚摸却又不敢,唯一只能心疼得掉眼泪。 陈玉书上前搂住肩膀,似乎要把力量传输出去,难得的一言不发安静着,与她一向的个性极不符合。 程向阳微微转醒时已是晚上,他艰难地睁开眼,如眼一片洁白光亮,接着是一张熟悉美丽的脸庞映入眼帘。那人侧躺在床沿边上铺着的薄被上,手紧紧地扣住了他,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晕厥前一秒,他看到了她,他原以为只是一个梦境,原来是真的。 这张略带疲倦的脸此刻无比明晰,他忍不住想要触碰她,指尖刚抵上她肌肤的那一刻,浅眠的她猛然睁开眼,身子一动,酸麻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另一张椅子,与铁质的床沿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因而惊醒了一旁的陈玉书。 他指尖抚上细腻光滑的脸颊,神色疲惫涣散,说出来的声音沙哑干涩,“桐桐,你一直守在这里?”一句话,他分了好几次才说了出来,嗓子干得冒烟。 她倒了一杯水给他,他一口喝了见底,她问了一遍要不要再来一杯,他摇头后她把空水杯搁放在桌上,淡淡地矢口否认道,“没有,我刚来不到两分钟。” “哪有,你守了好几个小时了好不好!”陈玉书睁着睡意朦胧的眼走到旁边,半睡半醒地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男神你不知道,桐桐她可紧张你了,都哭了都,我们从没见过她哭成哪样,医生说让人走的时候她死活不肯走,硬是要陪在你身边。” 宋井桐的举动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当他倒下的一瞬间,她意外地出现在了门口,清冷明丽的脸倏忽失色,瞳孔无限扩张,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她硬生生挤开人群冲了上去,抱住了倒在地上的他。 几乎吓坏了所有人,她一张脸上布满清泪,搂着他失去理智般泪目盈眶,由里自外散发的悲痛毙溺了所有人。她不是不在乎,只是不表达出来,一旦表达出来了,伴随着的是刻骨铭心的狂热。 她瞪了眼陈玉书,而陈玉书装作看不到她投来的警告,自顾自话地说道,“男神,桐桐她是死活要面子不肯说,你别把她的话当真。” 他意味深长地低笑,她不自然地别开目光,手被他的手一扣,握在了掌心。大手坚韧有力,指腹温暖干燥,那一下子遏止了她逃脱的动作。他无比坚定的确信,那滴滑落在唇角湿润的泪滴,那一声声的抽泣,是她,全是她。他既心疼她哭,又高兴她为他而哭。 “傻瓜,我都知道,不需要否认!”熟知于他,所以他了解她,即使她不说,他也明白。 陈玉书耸了下肩,溜了出去,房间只余下程向阳和宋井桐。 他长手一捞把她揽入怀中,清香好闻的古龙水味钻进了鼻尖,她靠在他宽阔硬挺又极具安全感的胸膛,缭乱有力的心跳在她耳畔跳动。他出声,蛊惑低哑的嗓音魅惑,“桐桐,让我抱一会儿。” 他头抵在她发丝上,鼻尖深嗅她发丝的清香,唇若有若无地触碰亲吻她光洁的额头,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依恋不舍地搂紧她。 “桐桐,幸好一睁眼看到的是你!”幸好,她来了!

第六十四章 宋井桐低沉下眉眼,睫毛映射下一片阴影遮挡住了她困顿不清的深眸。他也许不会懂,在他微微转醒睁开眼睛凝望着她的那一刻,她眼泪就要喷涌而出,最后她压抑住了,孕育着雾气的眼眶故作镇定。 她有多在乎他,她自己都不敢直面,她害怕答案超乎了她的预料,承受不起的重量。她不懂他在哪一个瞬间在她心底扎根蔓延,似一根水草肆无忌惮的繁衍成群,一颗心满满当当塞满了他,全部都是他,这一发现让她万分惊恐,惊慌失措,不安定的因子滋生发芽再壮大。 她佯装淡然,轻轻地推开了他,起身走到桌旁拧开保温桶,再把里头的粥倒到配套的铝制碗。粥是陈玉书提前买的,她走不开,陈玉书包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 粥是温热的,热度恰到好处,余温把粥闷得软糯粘稠,清香诱人的味道飘散,勾起了食欲。一系列过程他看在了眼里,以至于唇角嘬着笑,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自知。 她稍微晾凉,手探上碗壁,温度不烫手也不冰人,入口的温度刚好她才端起来,坐回床边的位置上,清色明亮的眸子沉静泛着幽幽的暖光,话语一如既往的平稳淡定,掩饰了那真正的关心。“医生说你必须吃点软糯的食物,刚好书书给你买了你喜欢的羊肉粥,喝完了把药吃了。” 粥虽然是陈玉书买的,却是她叮嘱陈玉书买的羊肉粥,连粥熬的时辰和他不吃葱姜蒜都给说明白了,在不知不觉之中,他许多的爱好她居然记了下来,而且是不受控制的本能地记下,这样的本能使她不想面对。 他瞥了眼她手上端着的粥,羊肉熬得很小很细碎几乎融入洁白的米中,找不着身影。他稍一蹙眉,眉拧得很深,撒娇兼具抱怨的口吻道,“桐桐,我嘴巴特苦、没味,想吃点重口的,不想吃这么清淡的。” 她勺粥的动作一滞,不着声色地停下。一般情况下,刚躺醒的人口腔都会泛苦,她理解,可她不想纵容他任性随着性子来,却下意识的柔声折中妥协。“我去给你接点水漱口,一会儿就没事了。” “别了!”他阻止,不想折腾她。胃在突然间强烈的牵扯骤然蜷缩,痛得他呲牙咧嘴地哼了声,额间盗细汗。 她迈出一步,听到后焦急地回身,心疼过后忍不住责备,“动什么动,不知道好好躺着么?”语气渗出了浓厚得逼人的哽咽,清冷漆黑的眼蓄着雾气,挂在眼尾处晃荡。 他心一紧,刚想解释被她喝止了,语气强势恶劣,“躺好了,不许动!” 他话到了嘴边被她一个白眼瞪下去,卡在了喉咙。他怔怔地望着她纤细高挑的背影,仿佛有一个强大坚韧而又隐藏善意的灵魂飞出来拥抱着他,他被她隐藏不肯表达的爱意包围萦绕。他错过了他倒下时她焦急担忧的神情,可他一点不怀疑,在她那双清冷淡然的目光底下是一颗炽热的心,热流喷张的血液能一点一滴把他消融。 他喜欢冷静的她,喜欢眉眼浅笑的她,喜欢坚韧不拔的她,更喜欢真情实意担忧着他却将其掩埋的她,所有的她,组合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她。 透明水杯里的水荡漾着水纹,耀眼的灯光照得清透纯澈。她把水杯放到他手上,侧身取了个一次性漱口杯。 他不舍得让她接他吐出来的水,伸手要过口杯,她倔强地不松手,僵持不下。他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吐入杯中,竭力不让任何一滴水花溅到她手。她看破他的意图,明了他的用意,简明扼要地说了句,“没事,你吐吧,我不介意。” 在他注目之下,她去盥洗室倒掉水,不急不燥的步伐平稳协奏。扯了张纸巾擦拭水渍,而后拿起放在桌上的粥,静寂了不到一秒,送到他口中。 他吞咽,凤眼微眯,视线目不转睛跟随着她。 她接连勺了几口,将上层的匀到一边,底层备凉,片刻,一碗粥见底。期间两人没有说话,但并不尴尬,莫名的和谐,是她最喜欢的状态。 “桐桐,桐桐。”他吞了口粥,沉声低喊她名字。 “嗯?”她没抬头,恩了声回应,不经意流露的声音意外的柔和。 他笑,嘴角上扬,苍白的脸色好转,精力变得充沛,说出的话似是抓弄她,吃饱了撑着地回道,“没事,我就想叫叫你。”然后,他百般聊赖地喊了几遍“桐桐,桐桐”,她懒得回应,任由他喊够了停下来。 他小孩子神态一派真诚,她无力抗拒,几次扯了扯嘴角,低声询问,“你不是没有胃病么,怎么会胃痉挛晕倒了?” 他挠了挠头发,短硬的头发长长了点,他深邃刚毅的轮廓不再是一昧的侵蚀攻掠的帅气,也少了些许桀骜不拘,反倒是缓淡了许多,少年的阳刚俊朗。上天对他太厚待了,不只给了他与生俱来的优越环境,更给了他一张人神共愤的俊颜。有时候她止不住怀疑,这样的人,适合她么? “没吃早饭,饿的。”他撒了个谎,余光偷瞄她的反应。 他有不太严重的胃病,以前玩得太疯了,喝酒熬夜饮食不当造成的。遇上她后他饮食起居正常起来,胃调养得不错,只是昨天饿狠了,吃饭过急积食了,加上今早剧烈的运动,胃扛不住向他抗议。他不能告诉她这些,她知道了一定因此责怪她自己,虽然她不会表现出来,但他清楚她会,所以选择了隐瞒。 她忍不住教训,语调上升,“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没听过?你以为自己身体是铁打的,不吃不喝能活蹦乱跳?”人是铁饭是钢,民以食为天,这点儿道理也要让她讲! 他打婉转战术,岔开她的训斥,嬉皮笑脸的笑,挑起眉梢堪堪地道,“这样我才知道你有多在乎我,才知道你有多关心我!” 她放下一扫而空的铝制碗,继而取了药瓶,用力一揭上面的锡纸片,啪啪啪地猛倒了几粒倒在手中,她恨不得多倒几粒,喂他吃个呕吐看他敢不敢胡乱说话了,胡乱诅咒自己了。 圆形白色药粒摊在她掌心,她伸手又拿了晾好的开水,一并塞入他手中,带着微怒力道有一股冲力使得晃荡的水花洒了几滴,落在他手背,针扎的地方青淤刺了她眼,她后悔自己那一下的莽撞,自己和一个病人生什么气,她沉稳的好脾气去哪儿了? “没事吧?碰没碰着扎针的地方,给我看看!”混着焦虑的目光直视他手背,打完吊针的手不能沾水,她身为医学院学生应该是最明白的,却犯了这种常识性错误。 因两只手抽不出空,她顺理成章猫下腰去仔细检查他的手,他僵硬得呼吸迟钝,木讷地凝滞她。水杯倒影出她脸部,透明玻璃杯上的轮廓被扭曲拉长变了形。她后知后觉自己凑得太近,慌忙起身,清明的双眼掠过尴尬的羞色。 羞意一晃而过,她轻声道,“好在没碰着。”半晌,她似呢喃般补充了句“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快速地低下头。 “可我手疼了。”边说着边抬起手,“呲”地一叹眉配合着一皱,这一举动不排除他装可怜,关键是装得很像,尤其是眼神刻画得入目三分。“桐桐,你要给我喂药,我手没劲。” 她暗自叹气,不做反驳,在她的帮助下他讨价还价、得寸进尺地要求她。比如说每天晚上要回复他晚安,比如说一天不能对他爱搭不理超过三次,又比如说对他的态度不能过于冷漠恶劣……总言之,他提出的要求一大堆,而且很多是她不能答应的或者做不到的。 “说完了没?”又不是她需要吃药,搞得是她求他似的。 他着急地囔囔,现卖现用地对她说道,“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就很恶劣。” 她缄默不语,这样总该合他意了吧。他一泠,不满地埋怨道,“你看,这不到一分钟你就开始对我爱答不理了。”那口吻,不是一般的词语能描述的。 她扶额,头疼欲裂,沉默不是回应也不是,左右都是她不合清理。她想,照顾小朋友都没照顾他累,气不过的时候她想找块板砖把他拍死一了百了。不过,可恶罪恶的想法只存留了不到一分钟立即被她压抑了,沉着冷静的她不会采取暴力野蛮的措施,顶多也就是晾着他不理睬而已。 “不好意思,是我态度恶劣,是我不好,拜托你把药吃了可不可以?”果真,她终究还得哄他,哄完后开始懊悔,因为他突然憋笑,促狭的神色一点不加以掩饰,裸露地张扬在脸上,叫嚣着得逞。 他团了团药粒,一捏,全塞到嘴里,她来不及阻止,药在喉咙处噎着了,他使力一咽,吞了下去。她赶忙把水给他,他“咕噜咕噜”地一杯水见底,把水杯倒置放着一滴水不剩。 她接过水杯连同方才的碗筷一起收拾要进盥洗室洗了,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她率先反应的是手腕疼,他刚才敢说他手没劲,可拽着她手的力道又大又紧,哪儿没劲了? “别洗了,放着吧。”他说道,她差点脱口而出:你洗么? 未掩实的门开了一条缝,楼道昏黄的灯光闯了进来,强势地将白炽灯的白光染黄。一双葱白般的细手搭在门把手上,然后细而直的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平底鞋徐步而进,等到虚掩半开的门全打开时,一张好看恬静的脸惊现,笑意盈盈。 她半闭着眼,对抗着忽暗的暗黄色灯光,看向门口的人。对上那张脸,淡然随即取代了惊讶。那人平坦的肚子已经微凸,宽松的浅色连体系带裙把肚子彰显得更加明显,脸上已有了慈爱的光辉。 这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因为,此时笑颜如花,自心底散发。

第六十五章 来的人是叶柳,及肩披散的直发柔软服帖的落在两肩处,纤细的手骨带上门但不掩实留了点儿缝隙,走廊暖黄色的灯光穿透缝隙,挤开了一角。 宋井桐刚想打招呼,叶柳已经走上前,向宋井桐轻盈的笑,而后关怀备至地询问道,“阳子,好点了没?” 程向阳点头,回应叶柳好多了,态度显然不热络。当中的原因,不明说都懂。叶柳却也不在乎,杏眼轻微地眨巴了两下,无端地气质也变了,变得更加的淡雅。不知道是否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竟让人觉得叶柳浑身散发着母性的柔和光辉。 “张木参加历史学院的研讨大会,他怕我一个人待在家会孤单所以带上我一起来,在路上听到学生们讨论这事,反正也要经过校医院,我过来看看。”叶柳解释来意,她望门缝望了眼,并没有看到人,而叶柳注意到了她视线所在,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疑虑。“张木在楼下碰到了熟人,可能要过一会儿才上来。” 话音刚落,程向阳眉头紧锁,不顾忌叶柳在场当下摆脸色。其实他对叶柳看法不大,只是因为上一次去看虞清埘时有了偏见,他义正言辞跟她说过自己的看法,他说叶柳这女人心太狠了,她默不作声,她不知道如何评判其中的对错。 她挺尴尬的,一下子绕开了话题打圆场道,“谢谢你,有心了!张先生发表的学术报告我去看了,写得真的很好,但是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敢轻易评判。” “他对这方面感兴趣,时不时写一些东西,我对人文历史不太懂,帮不了他什么,在旁边支持他还可以,毕竟他喜欢嘛!”叶柳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细小的自豪,眼角藏着的爱意是骗不了人的,种种迹象表明,她很喜欢或者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幸福。 她不由地偷偷瞄了眼程向阳,果不其然,他板着脸显得不耐烦。他是个偏心的人,认定了是叶柳不讲情意,背叛了他哥,故而一昧偏袒虞清埘,眼中的疏离冷漠连掩饰也不肯掩饰。 叶柳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他的态度,毕竟他以前可是嫂子嫂子地喊她,虽然后来改口成叶柳了,可多少带着点亲切,不像现在这样不屑一顾,态度冷漠生硬。但不能怪他,毕竟她能理解他所出何因。虞清埘是他哥,而她作为前妻,自然不受待见。 这圆场不好打,他态度摆在那里,她想缓解都难。 干站着也不是,叶柳准备告退,突然门开了,修长的影子打在地板上,因光线的不同,门口立着的人的脸半明半暗,看不清表情。 人走近,彻底暴露在明亮的白炽灯底下。叶柳脸上瞬间不满不经意的笑容,她沿着视线看去,清楚地看清了站立的人,是张木。 她见过张木一次,在电影院拐角出口处,当时张木和叶柳站在弱光的地方,她也没注意看,第一印象只是这男人很安静,除此之外,别无印象。如今仔细一看,有了新的评价。张木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要求,那双眼睛温文尔雅,由内而外散发着阳刚的书卷气息,尤其是他眼里流转的光辉,专注凝聚。 她突然间觉得叶柳后面喜欢上张木不是没有理由的,张木更能让人安心。张木不同于虞清埘给人的压迫感,他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近乎亲切的舒适感,但是有不是泛滥的亲切,因为在他凝视叶柳时,那光芒与众不同,全心全意投掷在叶柳身上。 有时候她会想,叶柳和虞清埘全然是一个错误,两个脾气秉性不一样的人,一个是火,一个为冰,冰火不相容,能走远么?也许,张木才是叶柳的选择,那迟来的缘分! “宋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张木连说话都透露着一股文雅,轻而缓地吐出的话悦耳,不亏是搞历史研究的。 “你好,张老师!”她恭敬地回应。 她是前几天经过历史学院时,意外在展示栏看到张木发表报告才知道张木原来是c大著名的历史学老师,那篇报告她从头到尾看全了,逻辑严谨得找不出一点儿破绽,论题有理有据兼具学术价值,年纪不到三十的年轻老师能写出这层次的报告,她心里是敬重的。 张木为人亲和随意,没有因她豁然起敬而骄傲自持,目光越过她,“我偶尔也会犯胃痛,所以会在办公室备了点养胃的中草药,但是现在没有带在身上,你想要的话改天我拿过来给你。”显然,这话是跟程向阳说的。 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冷着脸是他小气了。“不用了!”即使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话语已经很明显了。 张木不好勉强,客气地说了句,“需要的话给我打电话,我送过来给你也行。” 等张木牵着叶柳的手出去,隐约能听到两人低声地谈笑。张木问,“柳柳,你饿了没?” 叶柳挽着张木的手的影子拉得直而长,挽着的手正好被光影截在门框一角,身影晃动了下,似乎是叶柳的头靠在了张木的手胳膊上,娇柔的话语传来,“我还不饿呢!” “那怎么行,你不饿孩子也要吃啊。”轻笑一声,炽烈的宠溺。 这话引来了强烈的不满,似怨言更多似玩笑,“好啊,你说你是不是只关心肚子里的孩子不关心我!” “没有没有,你最重要。” 脚步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模糊,直到嬉笑的尾音消失在空荡的回廊里。宋井桐嘴角扬起淡淡的浅笑,因这一份甜蜜。 程向阳拿眼睛狠狠地瞪她,她来不及收敛笑意,暴露在他面前。不用想她都能猜到他此刻脸上变换着的细微的表情变化,一定不会是开心的,臭着张脸就对了。 他加重了语调,袒露自己的不解和看法。“张木没什么好的,你看他哪一点比得上我哥了?要颜比不上,要钱还是比不上,要社会威望别提,论真心更是比不了,我不明白叶柳为什么选择了他!” 确实,张木跟虞清埘比起来,完全没有优胜的可能性,但有一点张木完胜了虞清埘,那就是张木更懂叶柳想要的是什么。 爱情这东西,不是容貌、金钱、权力、威望或者深爱能一概而论的。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有钱有势却没能得到一段真心祈求的爱情的,又有多少深爱的人最后天各一方相忘红尘的?爱情,不是一字一句能解释清楚的!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有很多名人科学家用公式总结出了无数的定律,可从没有一个人能够用公式总结出关于如何相爱的定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不好我们无从得知,只要他们认为是对的,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那就足够了。”她不好评头品足,如实回答。 答案不合他心意,他一瘪嘴,又是幽怨的目光,“桐桐,你应该和我站一条线上的!” 是谁说的男孩子不会无理取闹的?男孩子蛮横不讲理起来比女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紧闭了下眼,然后睁开,“站在你的视角上确实应该跟你一样,同仇敌忾!” “所以呢?” “所以我保持沉默,不发表意见。”她顺着他心意捋下去,不偏不倚正合他意。 他伸手,大掌纹路清晰,三条主纹路中有一条是岔开的接点没有连在一块。她惊诧,他竟然是断掌。听闻,断掌一生情感寡淡,情路坎坷,她突然间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目不转睛盯着他手掌心不动了。 他又伸着手,向她勾了勾,“发什么愣呢,过来!”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被一扯,跌坐在了松软的床上,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瞳眸。他薄唇轻启,问道,“怎么发起呆了,这都不像你?” 为什么?因为她犯疑惑了,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在他问完了叶柳为什么不选择虞清埘之后,彻底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漩涡中,等待着答案! “没什么。你要住校医院么?挺晚了,回去不方便。”她挪开了一段距离,他温热的气息倾吐在她耳蜗激起了她强烈的不适应。她回避了他的问题,私心地不想承认或被他看出她乱了的神色。 “你希望我住么?”他问。 处于为他健康着想的考虑,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你住下来看一看吧,反正不差这一晚。”她不希望他一回去突然间又胃痉挛什么的,那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没有一个人照顾他,她放心不下。 “我没换洗的衣服。”他道出顾虑,接着说道,“我打电话让三子送来。” 她面部肌肉动了动,终究没做出反应。她发现,和他在一起,有时候她会迟缓了很多,光顾着听他撒娇略有幼稚的话忘了一切。 他熟练地打开了通讯界面,号码拨通了,虞清绝听后只恩了声便把电话挂了,以虞清绝平常的状况看反常得很,平时他不嘲讽几句一定不安心。当时虞清绝和一众人把程向阳送来校医院后,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着急忙慌的什么也顾不上了。而几个教授都来看过他,当时他沉睡了,便嘱咐她几句后不打扰的相继离开了。 程向阳随意地把手机搁在桌角,跟她说道,“三子不大对劲啊,他有没有过来过,还是说有人给他打电话了?”直觉告诉他,有不祥的事情在酝酿着,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嗯,他接了通电话就走了。”他难得一见的严肃认真,她被搞得紧张,一板一眼回答,生怕漏掉或是错过一点一滴的细节。 她好像听到了股份两个字,但是她不确定有没有听走耳了,因为虞清绝在那一秒用双手捂住了手机听筒,到了角落去接听,具体的细节她一概不知。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第六十六章 宋井桐回寝室去取生活用品,她决定今晚守在校医院陪程向阳一宿,即使他几次让她不必留下来,她放心不下,找了一个极烂的理由,回想起来她为自己的智商捉急。 在他的注目下,她说道,“校医院离医学院近,方便去上课。” 他轻笑,揶揄地凝望她,随即默不作声地点头。她恍然,大糗。她说的什么烂借口?校医院和医学院之间隔了一个大圈,哪里近了? 下楼,走到校医院楼梯拐角时,虞清绝匆匆赶来,手上提着装了换洗衣服的简易袋,目不斜视,径自往里走,直到经过她身边时步履剧烈一滞,停在她旁边。 因是并肩而站加上方向错位,她看不清虞清绝脸上的表情,可寒气逼人的冷意让她不觉一颤,不经觉抬头看上去,他脸上沉重着一潭寒冰,消弭不去。 先于她一步,虞清绝转过身来,不冷不淡不可察觉地皱了眉头,问道,“回去了?” “没,去拿点洗漱用品就过来。”按理说,她不该多心更不该多管闲事,许是他是程向阳的朋友,她下意识地把他接纳在关心的范围之内。“看你接完电话神色不对,发生什么事了?” 虞清绝微皱的眉舒展,扯起嘴角,一个不大的弧度绽放,避开回答,“天黑了,注意看路!”说完,他向楼上走去,转身的背景竟然陌生了许多,有着难以寻觅不符合的成熟。 程向阳百般无聊地把玩手机,推门的声低低地响起,他没来得及望去话语先出声,“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话音一落,他视线迟缓的落下,“三子?” “不然你以为是谁?”虞清绝没好气地把手中袋子甩在床沿,哗啦地一下,散落在了床上,清一色的深黑色衬衣与凝白的被单形成了诡异的对比,而虞清绝的脸沉着阴冷。 他不在意地瞥了眼松散在被单上的衣物,眼皮一抬,悠悠的转向他,“怎么了?有话说出口来,冲谁发火呢?” 虞清绝一只手撑在桌角,斜靠着洁白的腻子粉墙,白色的墙把他衬托得阴鸷。向来玩世不恭挑起的坏笑,转瞬而逝,烦闷渗入,看得出来他是不大愿意说的,“我家公司出事了!” “逗我呢,哥他在能有什么事?”以虞清埘强势的手腕,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危机,即使有,虞清埘会在第一时间将其扼杀在摇篮里,不给任何萌芽发展的机会。他想象不到能有什么事,当成笑话来听! 虞清绝的眉不由自主地紧锁了,凛冽而严肃,详略给他述说大概。 那天出院后,助理给虞清埘拿了文件过来,当时他脑袋昏昏沉沉看也不看一下,提笔在上面哗哗地签署大名。他倒是潇洒了,一失手,整个公司陷入了资金危机。 虞夫人气得要死了,血压飙升。偏巧这时虞清埘又喝得酩酊大醉,酒精中毒又住进了医院,刚出院不到两天的人,频繁进出医院,放着自己酿造的一个大危机置手不顾。 虞清绝对公司管理没有兴趣,平时更没有接触过任何的事务管理,帮不上太大的忙,只能硬着头皮处理。他心里极大的不爽,一面失望,一面气着虞清埘的颓废,另一面不得已扛起重担。 程向阳默不作声,半晌后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看看情况先吧,要是迫不得已了一定不会跟你客气!”虞清绝应允,告诉他道,“航子他出手帮忙了,他现在接管家里的事业,在处理危机这一块能力强,能处理妥当。” 虞清绝也不好直接麻烦程向阳,毕竟他没有接管承源,他做不了主,真正要帮忙时要找也是找程女士。 “还是这句话,需要帮忙时尽管开口。” 虞清绝用拳头撞了下他,阴霾减了些许,“不亏是兄弟,够义气!要是我真没落了,你养我,不行把你和付云汀合伙的股份卖掉!” 虞清绝打的算盘倒是打得挺好了,那是他早年和付云汀一手创办的合伙项目,他出资,付云汀出技术,两人合作得密切无间,且近年来付云汀把该项目创办得越来越大,市场前景潜力无穷,卖不卖掉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滚!”程向阳拍掉他手,开玩笑的语气。净惦记着他的东西了! 虞清绝挪了椅子坐下,苦恼万分,“不懂他怎么想的,过去那么久了,有什么放不下的?现在看到他要死不活的躺着,一肚子火气!让他躺在那吧,谁爱去看他谁去,我是不想去!” “他”指虞清埘,因为虞清绝这会儿在气头上了,连哥不叫了,敬畏也淡掉了。 门口轻轻的开了一条缝,两人走了进来,一个是宋井桐,她去取洗漱用品回来了,另外一个是陈玉书,一进门,咧着嘴呵呵地笑。 话题就此打住了。 “男神,我又来啦!给你买了水果,你想吃什么,我去洗啊!”陈玉书元气满满,拎着一大袋的水果搁桌上,拆开水果篮子,果香味纷香四溢。她挑了一大串的紫晶葡萄,没等人回答,迫不及待地进了盥洗室。说是给他洗的,倒不如说是她想吃! 推门时宋井桐隐约察觉气氛不对了,大概是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聪明如她,不会一昧地逼问他们讲了什么。 陈玉书捧着冲洗好的葡萄出来,紫红色的水晶葡萄的灯光下透明莹亮,而陈玉书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吧唧吧唧地吃着,停不了口。 “洗好了,可好吃、可甜了,快吃吧!”话虽如此,陈玉书没有半点儿让人吃的意思,水果盆紧紧地攥在怀里。 他们没有想跟她抢,所有的都进入了她肚子,撑得她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来不及掩嘴,怪异的巨响在空间里格外的嘹亮。 虞清绝也要回去了,陈玉书没有丝毫挪步的意识。虞清绝看了看这个没有反应的人,想必当电灯泡当久了脸皮磨得厚了。“不走?” “哈,问我吗?”陈玉书后知后觉。虞清绝讲话时对着她说的,无疑是问她了。她说,“我不走,我和桐桐留这里。” “不嫌挤么?”不等陈玉书回应,虞清绝大步向前,扯着陈玉书往门外拽。整个病房只有两张床,她一个不相干的人瞎凑什么热闹?当灯泡上瘾了? 陈玉书踉踉跄跄的被扯着走,话说虞清绝根本不懂怜香惜玉,她一个矮个子脚几乎不着地,被他拎小鸡仔一样拎着走的。陈玉书是绝望的,扭头望病房看,里头的两人漠视了她,谈笑风生。哦,不,是她视为神邸的男神漠视了她!她内心绝望,用得上她时,需要她当中间人时,态度热络得不行,不需要了就是这态度,嫌弃她碍眼! 气死了,再也不要帮他了! “学长学长,撞死我了,求你赶紧松手!”陈玉书头撞击了下旋转门,疼得她眼泪要汹涌成河了。即便是钢筋水泥做的头也经不起这撞击吧,更何况还不是,她这可是实打实的肉做的呀! 闻言,虞清绝松开手,像赶病菌似的上下拍了拍手。 陈玉书揉搓着脑壳,仰着头囔囔道,“很痛耶,要我跟拎个玩偶一样拎你,把你往门框上撞几下你乐意嘛!” 换成平时虞清绝可能会和她斗几句嘴,尖刻地回她:你能拎得起来?今天是真没心情! 陈玉书大概是看出虞清绝心情不好了,身子一倾探着脖子往上瞥他,试探地问道,“学长你心情不好吗?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吧,或许我能给你想办法!我很厉害的,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得倒我。不信的话,你说出来我给你解决!” 虞清绝被她天真的话逗笑了,嘴角噙着笑意。 “笑一笑就好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陈玉书跟着大笑,脑袋疼的事也抛之脑后。她神秘兮兮地让他低下头,凑到他耳朵旁,低声道,“跟你讲个秘密,不许笑我。” 陈玉书这架势,让他瞬间提起了兴趣,一副做好聆听的准备。 陈玉书微顿了一秒,捂着嘴巴,小声说道,“其实我刚才放屁了。” 虞清绝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解释道,“我怕你闻到了,熏到你,所以我才说的!”言外之意,如果他没闻到,她并不准备说。可实际上,虞清绝并没有闻到,她这一提醒,反而在空气中嗅到了浓烈的气味。 “早知道不跟你说了,好丢脸!” “晚了!” 陈玉书哀叹,长长叹了口气。虞清绝大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一切是那么的水到渠成。“说都说了,后悔有什么用。笑一笑什么都好了!”他把她刚才对他说的话还给了她,现学现用的本领倒不差。 “切,盗我的话!”陈玉书竭力踮起脚尖想要增强气势,他太高了,她连他下巴的位置不到。她放弃,转移话题掩饰这一事实,“哎呀哎呀,不要碰我头发,出油了都!” 虞清绝又用力揉搓了几下,她细碎而短的头发乱成了一团,像枯草似的了无生机。他心情治愈了,居然没了烦躁。 “说不听呢你这人!欺负小学妹算什么本事嘛!”上一次也这样,揉得她头发乱糟糟的,不想洗头都不行。她发现了,他有这兴趣爱好,喜欢搓乱她头发,以此为乐趣。“学长要有学长的样,这样做会被耻笑的,这次原谅你了,下次,你悠着点儿!” 一路上,虞清绝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念叨着,聒噪是聒噪,但不会厌烦。随着她叽叽喳喳的乐天性格,竟然激起了他鲜有的斗志,想要在没有虞清埘的阴影底下努力一把。 一段路很长,却也到了终点。 陈玉书笑意盈盈地跟他说再见,“学长,谢谢你陪我回来,路上注意安全,再见哦!” 她转身撒开步子愉快地蹦哒着,虞清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头,一辆车在楼下停下,“呲”的刹车声让她听得不大真切,只听到了起先的一个“于”字。 陈玉书按照自己理解,“于”与“俞”通音,一下反应了,说道,“学长,你放心啦,我不会告诉雯雯你送我回来的,你别担心哟!”

第六十七章 隔天中午,宋井桐回到寝室,推开门,三人都在,排排而坐肃穆地看着她,眼角勾着满布的瘆人笑意。她不由全身一抖,手搭在门把手上不动。 倒是陈玉书,起身上前一把拽着她往空了的椅子上塞,手顺带把门给关住了。其他两人纷纷站起,俯身凝望她,逼迫的目光。她坐立不安,戒备地仰头看向三人。 李兮挂着坏笑,用仿佛全世界都能感受到的恶意逼问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以下所有的话都将成为证词承堂上供,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然后,李兮煞有其事地在陈玉书桌面上取了本英语词典,厚厚的一本词典“啪”地拍在桌面上,响耳震聋。而后,李兮换了个霸气的动作,一只腿社会地踩在椅子上,另一只脚朝地,身体前倾,这形象跟以前流行港剧里边的太妹差不了多少。 宋井桐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一回事,求助性地向俞雯寻求答案。俞雯耸肩,无奈。俞雯也是被两人逼着站同一条战线上的,她无力反抗。 陈玉书踮起脚尖手架在俞雯肩上,威胁道,“雯雯,你不能临阵脱逃!” 俞雯能说什么,默然应允。 两人均是满意。李兮转回视线,清了清嗓子,张牙舞爪的姿态,厉声说道,“说,昨晚干什么去了?” 明知故问!她沉默不语,李兮又用词典重重“啪”了声,她吓得心脏漏了半拍,不只她,陈玉书和俞雯也是,惊吓得身躯一震。 “你有权力保持沉默,但是我也有办法让你开口,想试一试?”李兮这话模仿古时庭审的青天县老爷,粗着嗓音拿捏着故作的姿态,企图以威严逼迫。 她淡然答道,“去医院了。” 显然,李兮特别满意她配合的态度,继续追问,“去医院干嘛去了?” 她不得不吐槽了,去医院能干嘛?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去看病,二是探望病人,难不成去医院三日游么?这逼问者的智商,实在堪忧! “审判官审问你呢,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每一个问题。”李兮瞪她,亏刚才想夸她来着,不过三秒原形毕露。 她轻叹口气,不缓不慢地答道,“去医院只有两件事,一看病,二看病人。两者之中,你说是前者还是后者?” “当然后者了!”李兮不假思索回答,突然间叫嚷起来,“别打岔!问你话你只能简洁地回答,没有权力质问审判员!最后一次机会,跑偏主题了一定不放过你,严刑伺候!说,看谁去了?” 她有板有眼,一问一答,“朋友。” “哪个朋友?” 她差点冷眼了,这不是装疯卖傻么?她一字一顿,说,“程、向、阳。” 总算是进入正题了,李兮呵呵笑的看向她,眼神不经意流露出小算计。她畏缩了一下,警觉地戒备着,就怕李兮过于激动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如她所料,李兮激动唾沫喷了出来,好在她有先见之明,避免于难。 李兮假装镇定地擦拭嘴角。呃,表情微猥琐。“嗯嗯,你们有没有干什么事情啊?”李兮冲着空气噘了个嘴,两根眉毛上下跳动,意味深晦。 “什么?干什么?”她看不懂李兮抽象的表演,蹙眉问道。 李兮不信,直直地盯着她眼,她不躲避,任由李兮看。李兮放弃,直白地问道,“就是那啥啊!”眼睛眨巴眨巴,贼兮兮,“就是有没有干天雷勾地火的事呀?” “没有,你想多了!”她淡然,神色依旧,却是耳后跟泛红。倘若有心去触碰,能接触到异常炽热烫手的温度。 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陈玉书和李兮失望地蔫巴着,不可置信,李兮问道,“真没有?” 知道说了也不信,懒得狡辩。昨天晚上她陪程向阳在医院,她睡隔壁的家属看护床上,因受不了刺眼的灯光,她在中间拉了帘子。 耳边是他絮絮叨叨低沉的呢喃声,断断续续说个不停。他说,“桐桐,今晚的月亮真圆。” 隔了帘子她看不到穿外的世界,只看到月影稀疏的影子懒懒散散地闯进来,撒在地板上。她低低地“恩”了声,鼻音厚重,困意上头。 他又说,“桐桐,你怕黑吗?我过去陪你好么?”于是,稀碎的轻响声传来,被子摩擦衣服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清晰嘹亮。 修长的身影摸索着暗夜而来,影子在月光微明的月色中度上光芒,柔和、笔挺、俊朗。声音在上边响起,他说,“可以么?” 她睡得迷糊了,听得不大真切,半梦半醒地哼了声:“睡吧!”她累得沾床能睡,不仅一整天“伺候”他,报告也把她搞得筋疲力尽,能量和精力消耗殆尽,她必须保证充分的睡眠,为明天充好电,储备精力。 他犹豫地站了几秒钟,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挪进去。 有风和空气灌进,她一下子清醒了。黑暗中她眼亮得诡异,两只眼睛睁大,他能准确无误地捕获到她面部表情。 他伸手缠上她,不松开了。“我怕黑,我想和你睡。”怕她拒绝,他接着补充道,“放心,我保证,什么事情不干。” “不行,回你自己床上躺着去!”她态度刚硬拒绝了他。即使看不见,哪怕一点的小动作也能感觉到,她此时就感觉到,他幽怨的目光在她身上盯破了个洞。 他死缠烂打,撒娇道,“桐桐,我是真的害怕!” 理由,烂得和她先前留下来时说的理由有得一拼! 她沉寂半晌,侧身给他让了点位置。他迅速地钻了进去,敏捷得像只猎豹,精准确信,空气中孕育着他得逞的笑。她翻身,背对着他。 他又凑近了些,前胸贴在她背上,双手似乎有点儿颤抖,缓缓地越过她腰肢,一把搂住了她。而她,居然不动了,只听到细微的呼吸,节奏有条不紊。 “睡着了吗?”他半起身,头移过去确认,气息倾吐在她耳蜗。 当然没有睡着了,她甚至一丝不差地数出他砰然的心跳,跳动的速度,跳动的频率,准确无误地细说。 她不愿回答,闷不做声。他唇烙在她额发,呼吸急促缭乱了。“看是你是真的睡着了!”他自说自话,低沉的嗓音刺破黑夜的寂寥。“那你睡吧,我自己说话,你当做听故事就好。” 他讲的是他小时候的趣事,他说,“记得小学期中考试,试卷上出了一道题,可难了,那时候没听说过更没学过,全班没一个人能答上的。出的上半句是‘上穷碧落’,要答出下半句来。我脑子一激灵,哗哗地在试卷上把下半句‘下黄泉’给写出来了,这可没把我们老师高兴坏了,一个劲夸我知识丰富。” 她静静聆听着,偶尔会困顿得走神,听得不大清,但大概的还是听得懂的。想不到,他还有过这“三好学生”的时候,奇迹了! 他接着道,“其实我也就瞎猫碰上耗子,胡乱蒙的,没想到真给蒙对了!”只能说明,他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这样都能给他蒙对了。“你呢,你小时候是怎样的?” 她半天没回应,匀称平稳的呼吸静谧,可她意识半醒着,朦朦胧胧地听着他喃喃细语。 有人这么说过,当一个人真正喜欢上你时,他恨不得把每一分每一秒用来陪伴你,说再多的话,讲再多的往事也不足够。他想,他此刻便是如此的吧?再多的话都说不够。“你应该是一个好学生,不早到不迟到不旷课,中规中矩,从来没有忤逆过师长。” 他说错了,她小时候也挺任性的。不愿上学,喜欢发脾气,爱出风头闹腾师长,有时候还用调皮捣蛋的方法来引别人注意……太多了,她都说不清。可这些的顽劣,什么时候消失了呢?她竟然记不清了。 那天,母亲抚摸着她的小手,爱恋地用惯有的柔和目光凝视她,温柔的声音一如昔日不减半分。母亲说,“宝贝儿要听话,做个乖宝宝。以后妈妈都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要坚强、乐观、宽容,别再任性,别再闹小脾气。” 她晃着脑袋,稚幼的她一度以为只要她不愿意,母亲便能起来哄她,她任性地要求道,“妈妈,你起来,你不起来我不要听你的话!” 可是,她的母亲没有再起来过,惨白枯干的手从她的脸滑了下去。她后悔,她连她最后的期望都给磨灭了,她只是想让她乖巧懂事、让她听话不任性而已啊!好像就是从那以后,她一身的刁难专横,赤城无忧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冷然、沉静、稳重、睿智。 她眼角滚烫着泪,无声无息地滑落,却没有被她意识到。 他搂紧了她,紧贴着,心跳砰砰砰地响动,抵在她后背的鼻息浑浊了。“其实我很想看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像现在这样清脱淡雅,还是活泼开朗?错过了你的童年时期,我真的挺遗憾的!” 也许,他看过童年的她不会喜欢上现在的她吧。毕竟,童年时候的那个人,是一个幼稚、蛮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 他动了动,忽然僵硬得挺直了身体,搂着她腰肢的手炽热,急促混乱的呼吸沉重灼热,搂着她不敢轻易一动。 他闭眼,迫使自己沉静。光是搂着躺在一块儿已经很折磨人了。

第六十八章 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发生天雷勾地火的事呢,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程向阳搂着宋井桐的掌心炽热烫人,动也不动地僵直躺着,而她在他身旁缓缓地睡去,睡容恬静安然。多年没做过梦的她,意外地做了个美梦。 梦中,少年白衣翩翩,被上帝眷恋过的俊俏脸庞熠熠生辉,耀眼明亮,柔和的目光深情如潭。少年一步一步走来,脚下生风,伴着清香寡淡的花香味和潮湿泥土的松香味,徐徐熏了她心,她就此沉陷。 少年单膝跪地,白色纯洁的玫瑰在他手中绽放,清风有来,绿衣盎然,一切,适到好处。月满则亏,可刚好,不多不少依旧是少年的模样。他说,“此生所遇,无怨无悔。” 她在睡梦中释放了甜美娴静的笑意,那抹笑,自始挂在她嘴角。真是个好梦,所有的所有都会美梦成真么? 醒来时,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使她喘不上气,可入眼安睡的俊容美好得她不舍得破坏。 她指腹不由地沿着他刚毅的轮廓勾勒,眉、眼、鼻、唇、喉,一路向下,眷恋地轻轻触摸着。冰冷的指尖凉意侵袭,他眼皮眨了下,她屏住呼吸不敢动。只一下,他又沉睡,原来,仅是虚惊一场。 她静滞含笑凝望他,目光涣散,心跳却是迅猛急促的。有时候她都不清楚,这么美好的是梦境还是现实。 在她发呆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动了下,眼皮悠悠地睁开,一瞬不转地注视着她。她察觉到了,四目相对。 “早安,桐桐!”他笑语,翻身而起,双臂一张,牢牢地黏上了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低低地带着醒来的沙哑低沉。“昨晚睡得好么?” 讪笑的眼神,她稍稍别开眼,闪烁着一抹淡色,口不对心掩饰真实的想法。“不好!床那么小,两个人挤在一起,害得我全身麻木了,动弹都难!” 他用下巴重重地压着她的胳膊,唇凑在了颈窝处。“骗子!你昨晚睡得跟头猪似的,打呼噜打得巨响,居然好意思说自己休息不好。”他故意蹭了蹭她,短而硬的毛发扎着她的肌肤,不痛却痒。 门被推开了,推门的人脚步一滞,虚张声势的“咳”了好几声。她脸色绯红,不淡定地拉开距离,他长手一拽,将她锁死在自己怀里。她暗地里掐了他好几回,他绷紧肌肉,坚硬得无从下手,又羞愧得不想抬头。 黑色保温桶搁在桌面,椅子被拉开了。头上有一道打量又似揶揄促狭的笑意环绕,幽幽地听不清其中的意味。“看来昨晚你两过得很开心嘛,我这会儿过来确实有点儿不合时宜、打扰你们了。要不要我出去,给时间你们温情温情?” 她听得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显然被误会了。偏偏,程向阳不嫌事大,回应道,“知道碍事了,那还不赶紧走,等着我撵人呢!” 她不淡定了,抬起头,尴尬十分,“我去洗漱,你们聊着。”语毕,她赤着脚下床,套上拖鞋往盥洗室走,几乎是连跑带颠的进了盥洗室。 背后传着不大真切的低笑声,以及紧随的目光,话透过空气模糊地进了她耳蜗。 虞清绝等她进了盥洗室,笑问,不大不小她能听到一点点。虞清绝说,“你们有没有那啥?” “滚!满脑子龌蹉思想!”是枕头甩出去,却没有落地,反被虞清绝接住了。他瞪了眼,自信过头说道,“该出现的时候不见人,不该有你事时倒是整天的晃悠。哎,三子,你说你是不是同性,喜欢我呢?” 牙膏的泡沫一呛,她眼泪被呛出来了,猛地漱了好几口水才不至于剧烈地咳嗽。她竖起耳朵,好奇心支配着她。 虞清绝当下沉了脸,不屑多说,只骂了句“神经!” 程向阳也不再跟他开玩笑,正色道,“你们家那事处理好没,用不用得着我帮忙的?” 虞清绝把枕头扔回去给他,长腿一跨,懒懒散散地坐到凳子上。“来这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事的。昨晚航子给我出了应对方案,但是在资金这方面还是有空缺,如果能把亏损的资金补上来,股票平稳了,基本上没事。” 他秒懂了虞清绝话里的重点内容,“一会你跟我去承源一趟,这事我给你解决。” “果然够兄弟,等过了这几天,我请你到金盏玩,花费随意!”虞清绝捏着拳头撞击了下程向阳胸口,江湖气概十足。 程向阳一嗤,划清界限。“可别了,你自己玩好,别叫上我!” 虞清绝回头,她已经出来了,着装整齐,秀发柔顺地披散着,脂粉未施的脸白皙透亮,一个细小的毛孔都看不见,犹如早晨未经侵染的露珠,清丽脱俗,而且还有着迷蒙的稚气。 实事求是地评价,她只要不用清冷疏远的目光阴冷地看人时,她是能引起每个男人的欢喜和与生俱来的保护欲的。要不是她太冷淡,触目寒冰,拒人千里,虞清绝不可否认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天生尤物的女子! 这打量令程向阳醋意泛滥,狠狠地盯着他,眼里粹了毒汁儿般犀利。 虞清绝收到警告,收回视线,做口型:不就是看一眼么! 程向阳再一次恶狠狠地无声警告了一遍,转向她时,她已经走来了,默不作声整理物品,边道,“你先去洗漱吧,等医生过来查房后就可以走了。” 等他洗漱出来,年轻医生带着个小护士查房,出门前说道,“你女朋友对你挺好的,要知足,注意自己身体,别让人老替你担心。你都不知道你女朋友有多紧张你,哭得伤痛欲绝,有你这样让人家伤心的么?”明明这医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却一副长辈做样。 虞清绝在一旁掩嘴嘲笑,绕有兴致地等着看他怎么回答。 宋井桐脸色是僵着的,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说她哭了,她不只形象丢了,更是不敢面对。她怕他会以此嘲笑她! 事实上并没有,程向阳牵过她手,大手有力地握住她,十指相扣,直达心底。他坚定低沉的话语充满温柔,驱逐了一秋寒意。他说,“我知道了,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而且也不会让她为我伤心难过,痛苦流泪了。” 并不温情的一句话,却使得她鼻头一酸,呆滞得讲不出话来。 虞清绝也是震撼的,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他认识了十几年的人。后来,发生了许多的事,使他开始疑惑,爱一个人既然可以爱到放弃一切桀骜不驯、浪荡不拘,抛弃原则舍弃孤傲,那为什么不能够走到一起? 她几次嘴角抽动,都放弃了到了口中得话。他感受到了,更加有力的扣住她手,源源不断的温度烫伤灼热。她是冰,而他更像火,以火的热度让冰融化,逐渐沸腾。可有一点,冰沸腾之后火会熄灭么?她无从而至。 “记住了就行。”年轻医生鼓励性地向她传递鼓励,接着说道,“下楼右拐可以直接办理出院手续,不用经过多重办理。要是有学生证和医疗保险在能优打折优惠,不过我想你们也用不上。” 年轻医生和护士小姑娘一同出去的,随后虞清绝识趣地下楼给他办好了手续。 程向阳硬要和她一起收拾东西,东西看着不多,收拾的时候废了很大的劲。他在旁边抢着折衣服,边说,“看着没什么东西,没想到收拾起来要命了。你累不累,放着让我来吧。” 她懒得理他,手一刻不停。 “桐桐,你听没听过一个段子,有关男女朋友之间的事情的。” 有关这方面的一大堆,她哪里知道他想讲什么?她抬头,即使不大感兴趣,但是没有打断他,静静地等他讲。 他说,“有一对男女朋友同居了,有一天闹矛盾了,那女生气不过,收拾行李箱离家出走,到了收拾时才发现,三个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了,可自己一半的东西都没收拾得完,然后那女的坐在地板上,闷着气,懒得收拾。你猜,最后是怎样的?” “怎样?”她问。 “最后是那男的妥协了,收拾不到半小时,拖着行李箱出门了。” 她蹙眉,说道,“指不定那女的没有真想走,等着他挽回呢?还有,那男的为什么要走?” 他分明的手骨反手一个温柔的敲头,佯装不悦她的打断。“重点不在这,听我说完。那男的走了,那女的抱头大哭,门铃声一阵的响,打开门后你猜看到的是谁?是那男的,拎了女生最喜欢的小笼包回来了。女的问,你不是走了么,干嘛回来?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她摇头,怎么感觉不是他听来的故事,像是他编纂的。 他掺杂了感情,绘声绘色地道,“因为我把心丢在这里了,我当然得回来找她了。” 她鸡皮疙瘩掉一地,果真,是他编的无疑了。门外的人同样毛骨悚然,踏进来的念头都没了。 程向阳不满地表情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好不容易有两人相处的时间,他老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当然了,虞清绝心里边同样的想法,他也不想找虐,时机不赶巧他没办法啊。 出了医院,程向阳和虞清绝有私事要办,她便不一路走了。 背影渐渐走远,追随的视线才收住。虞清绝沿着他看的方向瞥了眼,打趣道,“人走远了,还看?不懂的以为我们程大少爷要成望夫石了。” 程向阳无视他的调侃,“经过市医院停车,我要去看下我哥,然后再去承源。” “随你!”虞清绝一想到虞清埘那颓丧着毫无斗气的脸,气不打一处出。“你是大爷,你说什么是什么!”只要他把资金给弄到手,一切好商量。 “总归是你哥,一家人没什么好气的。”

第六十九章 转眼之间,一个季度悄然无息地消逝了,学期也渐入尾声。春去秋来,秋收冬藏,四季规律循环往复,亘古不变。 趁着没有迎来银装素裹的寒冷雪季,校园大道没有被漫天大雪覆盖,陈玉书提议自行车夜游校园。因是期末,宋井桐比平常更加的忙碌,准备期末考试、小论文、实践操作、科研项目前期工作等一堆事,她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实在没有闲余的时间。 俞雯同样抽不出时间,她除了平常的补习课以外,一样要准备期末考试、课外作品品读和其他一些事情。就连一向懒散逃课的李兮也收起了散漫绷紧了神经,拿着她那些崭新的课本到图书馆复习,打了鸡血般披星戴月地早出晚归。 期末真的是在最忙碌的时候了,可是陈玉书依旧如平常一样,没半点儿正事,一如既往地睡懒觉,追剧,吃喝玩乐。大概是她们计算机系一贯没有太多的繁琐事情。 提议的当天傍晚,三人都不在宿舍,只有陈玉书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氛围无端竟显得孤独。宿舍群连续的信息弹出,三人被轮番的电话、短息轰炸,受不住陈玉书的叨唠,李兮最先在群里边发了应允的话。有了起头,俞雯跟着队形发相似的话,最后才是宋井桐。宋井桐叹气,看来今晚又得熬夜了。 三人先后到了约定的地方,是一个自行车棚,专门供学生们夜游校园用的,一个小时二十块钱,双人或多人车的话一个小时三十块钱。 宋井桐是最后一个到的。医学院离得比较远,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遥遥一望,出现了两个不在计划中的人,程向阳和虞清绝。 这一个月里,她和程向阳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一个手指头能数得清。他经常去教室找她,或者等在解剖室门外等他,有时候守在寝室楼下等她,可是医学院忙起来没个头,更多的时候他等着等着被别的事情叫走了,而她稍微能抽出空时,时间又是错开的。 一见到她,陈玉书招了几下手,示意她方向所在。一走进她才发现,俞雯身后跟了个小女生,肉嘟嘟的脸蛋儿,粉扑扑的嘴唇,洋气得跟个摆放在柜台的洋娃娃似的。这小女生她认识,并不陌生。 小女生一下窜到她旁边,搂住她腿,仰头稚气未脱地说道,“宋姐姐,我好想你啊,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了?” 她半屈膝,揉了揉小女孩那柔软的头发,轻声细语,“姐姐最近有太多的事情了,没有办法,过段时间再去看你。” 小姑娘是她以前辅导过的一个学生,因为某些原因她没有继续辅导,后来她把小女孩介绍给了俞雯。上次她给俞雯介绍的人便是这个小女生。 小女孩将信将疑,黑黝黝葡萄般的眼珠子转动着,伸出了小拇指,小奶音嗲嗲的倒是甜美可爱,“姐姐,我们拉勾勾,保证你不会骗我。” “好,拉勾勾。”她伸出小指,跟着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骗人你就是小狗狗。”这是她和小女孩交流或者做约定用的一句话,不知觉地又用上了。其实吧,和小朋友在一起,认真的会变得幼稚了很多。 虞清绝有点像重新认识她一样,目不转睛、趣味暗晦地瞧着她俩的互动,嘴角幅度不大地扯了个微笑。 小女孩呵呵一笑,鬼马精灵地语出惊人,“哥哥你一直盯着姐姐看耶,你喜欢姐姐么?”小孩子都这样,口不择言,天真赤城有话绝不遮掩。 虞清绝和宋井桐脸色是尴尬的,而且虞清绝都不敢回头去看程向阳的目光,生怕被他生吞活剥了,那背后的眼神有多凛冽可想而知。 程向阳拾起淡然明亮的笑容,蹲在小女孩面前,柔声问道,“你觉得我和这个哥哥比起来,谁更帅一点?”他手指虞清绝,期翼的神情。 宋井桐几人站在旁边,实在搞不懂他问这有什么用。 小姑娘低下头打量了程向阳好一会儿,再是抬头仰望虞清绝,然后微仰的脖子恢复正常的状态。小姑娘没有一丝纠结,实诚地回答,“哥哥你漂亮!” 程向阳瞬时乐开了花,得意洋洋地向虞清绝抛去挑衅的目光。虞清绝一嗤,扭头别开了,心里冷哼句莫名其妙。他得到期待的答案,满心欢喜,对小女孩说,“我帅对吧,那帅的人当然要和美丽的人匹配了,而这里只有我才能跟你宋姐姐配对了,对不对,嗯?” 小女孩似懂非懂,思索了几秒,重重点头,小脑袋捣蒜般点着,得出简单结论,“姐姐喜欢你,你也喜欢姐姐!” 她皱眉,明了了他的用意。有他这样教小孩子的么? 他转身对她回以微笑,她告诫地一瞪,拉回小女孩。 虞清绝看他吃瘪的表情,心里舒坦多了,经过他旁边时嘴里嘬着讥笑,心情瞬间晴朗。陈玉书见他走来,兴致勃勃地扯着他手一同挑车。 小女生被程向阳吸引得服帖,黏腻着程向阳,宛然谁都不愿跟着了。他对付小孩确实有一套,片刻功夫不到俨然混成一片。 她看着走在前边的人,不经意地扯出一抹淡笑。一高一低的两人,勾画了温馨鲜活的画面。有时候他孩子气十足,有时候又倔强任性,而有时候又霸道沉稳,她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真正正的他。可是,无论哪一个他,都是他,明明白白存在的他! 俞雯沿着她所看方向望了眼,又看了下她浅笑的表情,轻声说道,“没想到学长和小孩子挺投缘的!” “嗯。”宋井桐不冷不淡地应了声,问她,“你把小熙带来,青姐她知道了么?没有的话给青姐打个电话吧,怕她不放心,找不到小熙该着急了。” 俞雯点了点头,“已经说了,青姐同意了我才带她过来的。其实现在的小孩儿挺累的,白天在学校上了一整天的课,晚上回家后还得补习,周末了上各种的补习班。我想着吧,能让她们放松一会儿,享受一会儿童真和快乐就满足她们了。” 现在的教育模式都这样,也不单存在一两个家庭当中,普遍成为了一个通病。 她不知道用怎样的话来回,就重避轻,一带而过,“要转变家长们的看法并不是朝夕的事,最主要的还是扭转大环境。”大环境指什么,人的思想和价值观,存在的亚文化,整体的态度,很多,一朝一夕完成不了。 因聊天她们落了一段距离,陈玉书扯着嗓子冲她们大喊,“快点过来啊,有好多的自行车选呢!”然后,有扎堆于自行车挑选的难题之中。 车棚里有许多款式的自行车,最常见的就有单人的和双人的,这两类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随处可见。 陈玉书相中了一辆紫粉色多人自行车,理由是人多热闹还能一起讲话。不过虞清绝的看法刚巧于她相悖,他喜欢一个人,喜欢速度和挑战,想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任意畅游,感受着风呼啸而过的凉意。 陈玉书不开心地鼓起嘴巴,拉她们评理,“我觉得多人的就很好啊,我们都坐一起有说有笑的多开心啊!一个人的话就不能了聊天说笑了,完全失去了夜游的意义了嘛!”她接着问,眼巴巴的不忍拒绝,“你们支持谁?” 票数以六比一完胜。六是支持陈玉书的,一是虞清绝自己给自己投的。 虞清绝自知举手投票的话一定是自己输,别说其中已有三个是陈玉书的潜在票,连程向阳都是,一遇上宋井桐在的,别指望程向阳能不护短。 “你们骑多人的,我选单人的!”虞清绝拎了相中的那辆自行车稳在过道上,灰色流畅的车身在灯光下散发着蛊惑的幽光,使得人不禁蠢蠢欲动,体内运动的因子活跃起来。 虞清绝的眼光是不错的,山地自行车独有的性能发挥到极致,紧实灵活的链条一蹬,起步的速度极快,“咻”一下出了好几米。 虞清绝故意紧急一摁刹车,车轮子与地面摩擦了一圈叱了一个弧度,倾斜地打滑了一圈,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他把一只脚支撑在地上,姿态洒脱。 程向阳是渴望的,他有冒险冲刺的欲念,浓烈得透出了眼底。大部分的男孩子,会比较喜欢刺激、挑战,而不是看得到底的安稳平淡。 “你去吧。”她一笑。她不想让她成为他顾虑或者斟酌忌讳的成分,更不想让他受到她的约束。 “等我,我比一圈就回来。”他快速地挑了一辆黑色的山地自控速车,敏捷一跃,坐上了车座,帅气的身姿在空中划开了一道光。 他话语在她耳边回响,她静静地望向他身影消失的漆黑夜色。那夜色消融了他身影,也包容了他年轻富于追逐的个性,不肯拘于一角的拼搏与斗志。 “桐桐,你干嘛让男神走啊?他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得来,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么!”陈玉书似真似假埋怨。 她笑而不语,清冷淡然的脸含笑。她不是强势不讲理或者一昧强求别人按照自己想法来的人,她尊重每一个决定。他渴望的,她尽力满足,只要在她能力范围之内。 小女孩倒是吐了吐舌头,嘲笑陈玉书道,“姐姐没有耐心耶,脾气不好可是要长皱纹,会变丑的哟。” 陈玉书抓住小女孩,往怀里一搂,牢牢地固定住了小女孩瘦小柔软的身躯,小女孩挣扎地扭动着,她不放手,抓得很稳,幼稚地缓了几声,“你个小屁孩儿,小屁孩儿,小屁孩儿!” “我才不是小屁孩儿呢,我已经五岁了,是个大人了!” 成长的路上,我们总渴望变成成熟稳重的大人,想着向大人蜕变,最后才发现,小孩的世界,才是最美好的。

第七十章 进出自行车棚的人渐渐多了,即便夜色灰暗,凉风习习,仍旧不能阻挡年轻活力的热情。每个有风有月的晚上,校园穿梭着各式各样的人,滑轮、羽毛球、自行车夜游等活动活跃在校园每一角、每一条大道,形成特殊的风景。 校园,应当是年轮正好,青春正好,激情正高! 计时器明晰跳跃的数字达到了三,并上后边的十,不偏不倚加起来正好是三十。数字一跃,卡在了整三十的点上,一辆灰色炫酷的自行车堪堪地打转一圈,停在了一米之外。 陈玉书兴奋地跑过去,短而碎的细发逆着光线,发丝染上透明色的银白。“学长,你好厉害,太棒了!”往后张望,问道,“男神呢,怎么没来?” 难以置信,程向阳会输!他是她的男神耶,失落是有的,仿若偶像从神坛跌入了凡尘,不可置信之余多了冉冉而升的失望。 虞清绝把脚踏一踢,松开握住车把的手,车子平稳地立住了。“迷路了。” “啊?不可能吧?我现在一个人逛校园都不会迷路了,男神更不可能迷路了。”陈玉书不信,狐疑地问道。 s大校园面积范围虽大,设计虽复杂,但是每一处都有独特的建筑性标志物,看一眼便会过目不忘。连陈玉书这种路痴晚期患者走了两三遍都能记住的人,显然是不信的。 虞清绝不急于回答她的问题,走到陈玉书先前相中的紫粉色多人自行车前,观详,而后面露嫌弃。有眼光的人都不会选这款自行车,设计幼稚不说,性能还不好,手刹一握,反应弧度缓慢而吃力,真不明白她们怎么能一致赞同。 “这辆车么?”纵然嫌弃,虞清绝还是询问了陈玉书意见。 陈玉书一溜烟坐上位置,小女孩跟在后边,她用力一抱,小女孩坐到她旁边。“对啊,但是我们不用等男神了吗?男神没来呢。”嘴上说着等,身体很诚实地坐着不动了。 虞清绝意味深长地一笑,似乎是对着宋井桐说的,“不需要我们等,他能赶上来。” “哦哦,那我们不等了,都上来吧。出发咯!”陈玉书激动地扬起双手,经典的迎风招展的手势。 这辆多人自行车是真的大,几个人坐在上边还有空余的位置。前排坐了虞清绝和一个帮忙蹬自行车的师傅,后边依次坐了陈玉书、李兮和俞雯,小女孩让俞雯搂着,乖巧地靠在怀里。 宋井桐抬腿上车,虞清绝制止了她,他说,“坐不下了,你等阳子一块儿吧。” 睁眼说瞎话,空荡荡的塞下两个她都没问题。她开口,陈玉书抢在她前边,疑惑地问道,“有很多位置啊,哪里没有位置了?” 虞清绝解释的想法都没了,用力一踩,旁边的师傅配合地用上力,自行车一下出了几米,与她遥遥相对。陈玉书往后探头向她召唤,依稀能听到陈玉书说,“桐桐,我们在玉湖等你,玉湖见咯!” 她一个人站在原地,车子就这么渐行渐远,消隐在漆黑的夜色中。夜晚的风凉了,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唇一抿,若有所思。其实她多少有些失落的,像被抛弃了一样,并不好受。 等了将近十分钟,程向阳迟迟没有出现。站在风中的她,被怀着恶意的凉风吹得她瑟瑟发抖,薄薄的针织开衫衣已经不能抵御早冬的寒意了,她有点儿后悔,当时不该直接从解剖室过来,回去添件衣服就好了。 一旁空了张长椅,她过去坐下,至少高大的标路牌能为她挡住一面的风,而不是必须面对四面袭来的寒凉。 宋井桐脾气和性格是真好,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二十分钟,她没有一丝不耐烦或者抱怨,淡漠得跟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人,不存在等人之说。她闭上眼,风从她耳边经过,撩起她额间的碎发,张扬地在风中飘舞。 一道身影在她跟前无声无息地停下,深色的眼眸漆黑幽暗,却又在黑夜里发光。影子不偏不倚地笼罩了她,使得她一整个脸部陷入了阴暗之中,看不清面容。 席卷而来的强大气势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过于慵懒而不舍得睁开眼,不想去辨认眼前的人从何而临。无需辨认,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呼吸、脉搏跳动的频率都太熟悉了。 一阵暖意环绕了她,肩上多了件柔软舒适的外衣,强劲有力的手拢紧了风衣,指尖穿过衣袖撤离而去时,她敏锐地握住了这双手。她睁眼,眼眸眨了眨,最先看了眼身上的外衣,纯灰色布料纹理整齐划一。 程向阳顺势把她拉起来,带到了怀里。“桐桐,我不是故意让你等的,我是去给你买衣服了。我赶着来了,你不要生我的气。”而后,眼尾上挑,笑意不经意流落,“但我很开心,你没有走,留在这里等我。” 她指腹残留他衣料的温暖触感,温暖得会让人深陷。她一醒神,拉开距离,生硬地回道,“我是打算走的,位置坐不下人,迫不得已。”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既然如此,宋井桐小姐愿不愿意委屈自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呢?”他伸手,做邀请状。 她坦然地径直而坐,“那不客气了,辛苦程学长了。”她学他语气,仰头回以微笑。那一笑,竟然俏皮可爱,多了几分顽劣,少了清冷淡漠。偶尔她换一下表情,玩笑逗趣的模样都是那么的迷人。 他绕到车前,挡住了光亮,阴影自头上盘旋,高大得像一道防护,足以抵挡所有的阴暗和风雨,无坚不摧地屹立在这里,守护着她,让她无比自信并且拥有了无畏远方的力量。 “抱紧我。”他对她说,霸气得缠绵的语气丝丝入扣。 她手攀在自行车车座的软垫上,摇头,回复他,“我这样就好了。”她不习惯亲密,做不来。 意外的他竟然没有强迫她,跨上自行车车座一溜烟滑出了好长一段路。凛冽的风刮在她脸上,刺得她肌肤刺骨的疼。超常的驱动速度颠簸,身体剧烈地往前倾,她抓住车座软垫的手嵌进了一个深窝,他却没有减速,越发的快速。她受不住,胃酸涌起,她说,“慢点,太快了!” “抱紧我!”他说了同样一句话,响声在风中回荡。 她扭捏起来,秀眉本能地纠成一团。 自行车的车速更快了,车轮冲撞上路边的小石子,重重地把人抛起。她一惊,双手搂上了他,力道极紧,似一股依赖的力投靠着他。她双手搂紧了,源源不断的体温穿透衣服钻进了她皮肤,不烫人也不寒冷,温度刚刚好。 程向阳看起来高高瘦瘦的一个人,一只手搂不全。手触上的那一刻,紧实的肌肉质感硬挺。用一句庸俗的话形容: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她因自己恶俗的念想而脸色潮红,好在夜色漆黑他看不见她变化的表情,否则她会羞愧难当,狠不得找个地洞埋头不见人。 车速缓慢了,以正常的速度行驶。她手松动,他威迫含笑的声音同时传来,“搂紧我,不许松手!” 于是,她抱得更紧了,脸贴在他后背上。他宽阔结实的后背伟岸地抵挡了所有的寒风和冷意,徐徐前行的路春暖花开。 他背脊不由僵了下,随即嘴角扯开了一个弧度。他笑语,“桐桐,问你个问题?我听很多人说,女孩子们宁愿坐在宝马车上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尾笑,你现在就坐在自行车后座,最深刻体验着这感觉,也最有权力发表自己的看法,你怎么想的?” 她静思了许久,因贴在他后背上,嘴角牵动的每一个表情和细微的动作,他全感受着。她呼了口气,回答的答案坚韧有力,“我什么都不选!我自己有双手,想要宝马我可以努力去挣,自行车也可以有,为什么不能两全其美,偏偏要舍二求一?” “你这样很贪心。”他笑,狭长的凤眼微眯。手刹一紧,车轮沉沉地一声闷响,悬空地停落在地。 他单脚着地做支撑,回过头笑意盈盈,挑起的眉眼俊朗明亮。此时隐进云层的月色,光芒输了他眼底的亮光万千分。 他说,“非要让你二者选其一呢?” 她反问,“那你呢?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选什么?” 他笑意更浓,直直地望进她眼底,穿透她心灵最深处,直击要害。“我选你!” 她轻笑,不回避他的目光,睿智聪明得通透,“原因呢?选我,你的原因是什么?别说你爱我,或者你喜欢选我,我现在不想听这个理由。” “都错了。”他俯身靠近她,眼睫毛一眨动,甚至能扫到对方的眼睑,而放大的五官更是紧逼着人,瞳孔被无限的扩张、巨大,不敢呼吸,愣愣地只能呆滞一动不动。他说话,呼吸吐在她清冷的眼,“你想知道原因么?” 他一低头,捧着她的脸贴近她的唇亲了下去,辗转的吻铺天盖地而来,落在她柔软的红唇。 自行车随着他亲吻的动作发出动摇的晃动声,最后是在窒息中结束了这个吻,大脑缺失了氧气,反应迟钝地傻傻地凝望着他帅气的脸庞,然后才是羞红地想躲开。 他捏住了她下巴,使她直面他。他凑到她耳蜗,故意挑逗了下,魅惑地向她轻语,“这就是原因?除了喜欢,除了爱,这是另一个原因。” 她血液沸腾,脸颊灼热,羞得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那双眼、那张脸太蛊惑了,不小心会想漩涡一般将人席卷,她必须躲避,即使她的意志力再强大都经不起! 他又笑,轻轻地在她额头烙了个浅吻。 不得不说,程大公子的自行车之吻特别、无前例,在她心中绽放了一朵花,越开越盛,最后开出一片汪洋的花海。

第七十一章 倘若要问自行车之行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无疑是四人之间友谊更深,渐渐向彼此心灵深处靠近。另外一个意外的收获是李兮因车库捉弄事件对虞清绝积累的恶劣印象缓和了许多,争锋相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激烈场面鲜有存在。 此后,生活又恢复了忙碌的状态,进入了紧张的期末复习月。在无声无息转变的季节中,只一个晚上,整个荥川市便换了新衣,银装素裹,大地一片白雪皑皑,迎来了最美丽、纯洁的冬季。 欢呼雀跃的嬉闹声惊醒了清晨凝固的空气,宋井桐在欢声中醒来,拉开窗帘,耀眼的莹白映入眼帘,白皙美丽的雪花飘旋跌落,堆积在路面、草丛、花坛,原先五颜六色、纷繁复杂的色彩世界瞬间换了颜色,满天遍地的白壮观之余美得令人窒息。 雪总是值得人赞叹向往的,怪不得楼下的人欣喜若狂,即便是生在有雪的地方的她,即便每一年都可以看到满天大雪的她,仍旧抑制不住心底喷涌而出的欢喜。 一片雪花落入她伸展而出的手心,体温将冰凉的雪花化成了水,消融在她掌心。原来,冬季彻彻底底来临了,原来,一年又将要过去了。 “下雪了?好美!”俞雯挪步到宋井桐旁边,被窗外的风景惊艳到了。美,太美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美得震撼人心! 声音吸引了陈玉书,她从温暖的被窝爬下来,鞋子顾不上穿,赤着脚到了窗前。她震惊,嘴巴张大了,不可思议看着眼前的雪景,接连称赞,却想不出最适合的词形容,强烈的渴望和行动却是最好的表达。她说,“我要下去看雪!” 对于生长在江南水乡的南方姑娘而言,雪的吸引力是无穷尽的,或者说是致命的吸引力。一贯懒惰磨蹭的人,仅花了二十分钟不到收拾完毕,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下楼。 宋井桐和俞雯不徐不慢地走在后面,两人性格近乎相似,冷静、沉着、淡然,着急忙慌在她们身上几乎找不到或者甚少。哪怕再兴奋,性格使然,使得她们不会喜形于色,使得她们以一种超然的态度面对一切。 更多的时候,宋井桐会有一种错觉,她和俞雯性格太像了,就跟一面镜子一样,明明白白地摆在自己面前,自己的缺点、性格的缺陷被无限的放大,提醒着她不愿面对的缺失。 陈玉书抓了一团雪握成雪球朝她二人扔去,雪球在强悍的冲力之下散开,重重地砸在她们羽绒服上,弥留下雪水的痕迹。陈玉书开心得呵呵大笑,撒腿跑开了,嘴巴神神叨叨地招引着她们道,“快来呀,这里的雪好厚!” 俞雯偏头问她,“我们报复回去?” “好!兵分两路,我在前面拦截,你在后边包围,抓住了拼命地报复回去。嗯,最好往脖子塞点儿雪,让她吃点儿教训。”她玩性大起,嘴角扬起邪恶的笑意,表情生动的她美艳而灵动。 俞雯一笑,同样的表情布满她那张恬静的脸,半开玩笑地说道,“没想到你这么邪恶,我以后都不敢轻易得罪你,万一一个不小心成为报复对象都不知道。几百种凌虐人的大刑等着,一天一样,三百六十五天不带重样的。”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浅笑算是默认,不以为意地轻声回应。 俞雯故作害怕往前一步,假意佯装的惊恐没有抵达眼底。一团雪球凌空而来,砸中了俞雯的后脑勺,飘落在头发上,染白了发丝。 “陈玉书,你死定了!”俞雯咬牙切齿,迈开腿向陈玉书追去,下狠词,“你最好跑得快一点儿,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陈玉书不傻,攒足了劲头,从来不肯跑步锻炼的她,这回把缺失的运动量全部补回来了。眼瞅着俞雯渐渐逼近,陈玉书掉头转换方向,冲宋井桐求助,“桐桐,帮我,雯雯要害我!” 声嘶力竭的叫喊使得宋井桐心软,作弄她的想法淡了。不过也只是瞬间的心软而已,瞬间之后一闪而逝地消失在她眼底。她伸手,牢牢地抓住了陈玉书,而陈玉书一滞过后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开来,可俞雯已经追上来了,团了一大团雪塞到陈玉书脖子。 陈玉书边不老实地抖动身体,边指控两人,“你们以多欺少!” 俞雯得意地挑了挑眉,回应陈玉书道,“对啊,你拿我们有办法吗?”气得陈玉书憋红了眼,又气又恼又委屈,偏偏如俞雯所言,拿她没办法。俞雯忽略陈玉书青红交加的表情,握过雪的手冰凉地捂到陈玉书脖子上,问道,“敢不敢再闹腾我们了?” 陈玉书一哆嗦,摇头又点头,点头又摇头,诚恳地认错,“不敢了不敢了,两位漂亮姐姐饶了我吧,我错了,向你们认错,求放过。是真冷呐,冻死我了,要冻成冰冻鱼干了!” 俞雯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她,征求意见地看向宋井桐。陈玉书眼尖,耍小聪明地积蓄着泪眼汪汪的眼冲着她,眼睫毛挂着的小泪珠与睫毛凝结在一处。她转念一想,松开了手,陈玉书得以顺利逃离,远远地和她俩拉开了两米的距离。 陈玉书半蹲下来,正在她俩察觉不妙想要躲闪的时候,纯白色的雪对准两人砸了下来,刻骨寒意侵蚀肌肤。在扔完的同时,陈玉书拔腿就跑,清脆的笑声响彻,欢畅愉悦得不行。俞雯气得牙痒痒,后悔刚才轻而易举饶过了她,大喊道,“陈玉书,这回你是真死定了!” “好啊,你追上我再说咯!”陈玉书是真无惧了,边跑边急迫地弯下腰抓了一把雪用力一扔,扔得俞雯脸上、围脖、衣服全都是。 俞雯向宋井桐发出请求,盟军正式联盟,合力制服“敌人”。 寡不敌众,陈玉书方才张扬的气势败下阵。因过于激烈的追赶,三人扭在一块脚步不稳地跌在雪地上,松软的雪塌陷下去,没过了身体。最后,三人放开了索性一躺,身体与雪地进行了亲密的接触。 天空仍旧飘着片片雪花,飘旋下降,落在了宋井桐的眉眼之上,翘挺浓密的羽睫挂着片状的雪花。周围的笑闹声入耳清晰,她们的举动并不显得突兀。十多年来,她见过无数多场雪景,触摸过无数回细腻的雪,可从来没有像这样如此真实的感受过,用尽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去体会过。 雪钻进她脖子那一刻,微凉,却意外的舒适,那种舒适感就如一双微凉的手温温柔柔地抚摸着你,令人抗拒又想接近。人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生物,在很多事物面前犹豫不前,可是,当你想开了,放开了,纠结随即烟消云散了。正如她封闭着防备着世界时,不经意被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所温暖感动了。 其实她不屑于这种幼稚的追逐嬉闹,可更多地在一个绽放的、赤城的笑容中释放本真,身边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都值得你微笑。 陈玉书去拉宋井桐和俞雯的手,呼出的气体以肉眼可见的雾白色固结在空气中。她说,“桐桐,雯雯,谢谢你们,陪我看我人生中的第一场雪。这雪很美,因为有你们!你说,多年后我们能够聚在一起么?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好好的,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宋井桐捏紧了陈玉书手,到嘴的话哽咽无声。该说谢谢的人是她,她们给了她太多的温暖了,因为有了她们她的青春才变得更加缤纷多彩,不再是单一色的灰白色调。 “书书,你打住,矫情的话憋回去!”俞雯打断,伸手往旁边抓了把雪糊在陈玉书脖子,以此转移了注意力。 俞雯不喜欢矫情的话语,一如她不喜欢一样,听起来会一阵一阵的伤感和介怀。说到底,她们都是温情而重感情的人,只是表达的方式会有所区别。有的人喜欢直白不避讳的展露,而有的人闷在心底,以无声的行动默默地展示。无论哪一种,终究殊途同归,只为两个字,重情! “不说就不说嘛,干嘛拿雪捂人,好冷的。”陈玉书小小地抱怨了句,收住了,欢脱而略有惆怅的说道,“躺雪地里仰望天空多浪漫的事啊,偏偏缺了个男的,不免遗憾。” 两人沉默地听着,不回应引来了不满,“你两倒是回应我呀!要是兮兮在,她一定会不留情面地嘲讽我大冬天怀什么春呢!你两这样一声不发,我不适应,瘆得慌。” 终于,俞雯扭头看她,跟看怪物一样的奇异。“书书,你是不是没人骂不舒服呢?” “哈哈,习惯了!平时我说这话的时候兮兮老怼我,没人刺破我的幻想,还真不适应了。” 这话听得宋井桐莫名的心疼,抱有幻想有什么不对的?每个人都是上帝眷顾的孩子,没有阶级门第,学识能力,高矮胖瘦之分,生来具有追逐梦想的权力。她握住陈玉书,力道柔韧有力,她说,“书书,会的,一定会的,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有专属你的盖世英雄脚踩七彩云朵来找你。可能会迟到,可能会晚了点,但绝对不会缺席。” 陈玉书拿脸去蹭她,语气掺了娇羞的撒娇,“哎呀,别说了,我会害羞的。” 她宠溺一笑,闭口不语了。 回去时,陈玉书屁颠屁颠地捧着一大堆雪跑上楼,理由是让懒在床上的李兮能亲身接触雪。她哭笑不得,看着陈玉书大步跑上楼,也就没跟陈玉书说估计到宿舍要化成水了,而且去上课的时候也要经过,有的是机会看。 李兮小时候在淮南以北的小镇上住过一段时间,是见过雪的人,加上每年她家都会组织一次冬日之旅,对雪差不多完全免疫了,兴趣也就不是那么的浓厚。不过以陈玉书闹热的性格,应该顾不上这些,非得把李兮折腾才会罢休。 “桐桐!” 磁性的嗓音在她迈步上楼时从背后传来,她回头,高大的人在繁密而下雪花中模糊不清。

第七十二章 宋井桐不记得有多久没见到季骅了,眼前的人让她记忆模糊,思绪飘远。最近一次见他大概是篮球赛的时候,当时,是季骅和一众学生帮忙把程向阳送到校医院的。也是那时,她开始下意识的躲避季骅。 时间追溯回那天,一片混乱的场面嘈杂喧嚣,而宋井桐在程向阳倒地的那一刻,大脑瞬时缺氧停止运转,整个人呆滞得手足无措。聪明如她,镇定如她,竟然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惊慌失措。 季骅最先反应过来,安慰了她几句,背起程向阳往校医院跑。步履如风轻盈敏捷,可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聚集在背上的人,那紧闭的俊容挫痛了她,无助感弥漫窒息了她。当初,她母亲也是这样,对她一笑,闭上了眼。她怕,不是因为她恐惧和她认清自己的本心,而是她怕他会离开她,再也不回来了。 那一刹那,她才知道,原来他已经驻扎在她心里了,而她却无能为力,驱赶不了! 季骅在楼道里找到了她,人窝成一团,看到他时却假装开心地扬起笑脸。这个笑容并不丑,别人假笑时一般都是特别丑陋的,可她不一样,假笑都笑得清冷淡漠。 他坐到她旁边,沉默了好半晌,伸手搂她到怀里,说,“乖,没事了,没事了。” 她平静地推开他,低垂着脸看不清表情。他听到她声音低低地传来,倔强而不肯轻易展露柔弱,她代程向阳向他道谢,淡淡的隔着疏远,“谢谢!” 季骅不是没有察觉,他给她打过很多电话,发过很多消息,可她基本不会或者只有只言片语,明显的划分界限。他眸色一沉,说道,“只要与你有关的事我都愿意做,你不用向我说谢。我喜欢你,做这些算不上什么。何况作为同学,哪怕是路人见到了也会出手相助。” 她起身,正因为听懂了暗示更加迫切的想要逃离。“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无论如何谢谢你!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别浪费时间和精力在我身上,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季骅拽住了她,使得她前行的脚步生生地顿住了。 她没有回头,始终挺直着背脊,话穿透了空气,“季骅,别逼我生气!不要在一个不在乎你的人的身上投注精力,倘若你要一意孤行,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别让自己变得卑微,别让自己的付出变得一文不值。” 她说的都是实话,一字一句谆谆善语。于季骅,她没有半点儿心思,不想搞暧昧,不想把他对她的好当成理所当然,更不想扭捏虚假地说做好朋友实则上耽搁着他,把他当成备胎对待。她的心冷淡坚硬,她的态度疏离防备对他才是最好的! 季骅的心毫无防备地被刺痛了,跟一把锐利的尖刀剜着他,血在滴,除了自己没人听见。 他面上笑着,略微暴虐地扯她到怀里,唇贴上去。 就那么一秒钟,她猛然推开了他,反手一个巴掌,“啪”的一下打得他脸歪向一边。她眼里冒着怒火,怒气能将他灼烧,在他震惊受伤的注目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骅嘴角一撇,摸着脸,脸上一片火辣。他拳头砸在粉漆的墙上,腻子粉黏在他泛红的节骨,红白对比异常刺眼。 这件事后,她避他避得更厉害。他发给她的消息,她没有回过任何一条,打的电话没有接过任何一个。身边的朋友说他找虐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偏偏喜欢这么一个冷漠的人,可他有什么办法?他们也许不知道,在图书馆那一次见面,以及福利院的相处后,他无法自拔地不去想她! 他庆幸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如果说她态度含糊,那就不是他喜欢的人了。 时间拨回,雪仍在下,落在他的发上,晕染了片片白色。 一个多月不见,季骅倒觉得她是越发的美丽,气质越发的淡雅。一如这场雪,美得动人心魄。 季骅打量了她一会,黑色长款羽绒服不但不显厚重反而勾勒凸显她身材纤细高挑,脖子上红色围巾随性地绕了几圈,不至于单调暗沉,整个人明亮多了。 “学长好,找我什么事呢?”季骅迟迟不开口,她只好开口了。不难发现,她连称呼都改了。 季骅怔几秒,缓慢的反应犹如卡带的老式台机,半天没有反应。良久,他拿出个大袋子,递给她,里边的东西沉甸甸往下压。 她没接过,看了眼问道,“是什么?” 季骅强势地塞到她怀里,使她拒绝不得。“医学书。恰巧昨天我到图书馆看书,无意间发现架子上有这几本书,寻思起你一直想找来看,顺便给你借来了。” 她打开,里边都是她渴望了好久的书。这些书在外边的书店很难买得到,在学校图书馆又很难借到,不是被本院的学生借走了就是被其他学校的教授借去了,她好几次想借都没有借成。 把书放回袋子,她还给他,感激却不能接受地说道,“季骅,谢谢你,但是我……” 季骅完全了解她想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刻意去给你借,真的就是无意发现的,所以你不需要有负担。再说了,你现在不是要准备期末考试了吗,这些书对你有帮助,就别推辞了。” 她确认其中真假,在他真诚的目光下坦然地收下,说道,“谢谢学长!” “不客气。要是你真的想谢我,那帮我一个忙吧?”他轻笑,温暖的笑容能把冬季的冰雪融化。 他说谎了,他就是特意给她借的,知道她们医学院考试需要这些书籍后,他跑遍了荥川市各个书城和书店,最后还是拜托在图书馆整理图书的朋友帮忙留意后才弄来的。 “好,你说,能帮上的我尽量帮。” 季骅掸去她睫毛上挂着的雪花,她一侧身,他手尴尬地举在空中,然后讪讪地收了了回去。“我现在是校园宣传片的负责人,学生会和相关负责的老师也都觉得你形象和成绩各个方面都不错,想让你做冬季宣传片的宣传人。” 她抿唇,问道,“校园季度宣传么?” “嗯,冬季的。一年只有那么一次机会,我希望你能答应下来,毕竟你真的很适合,而且我们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了。” 见她缄默,季骅补充道,“不着急,我给时间你,你可以考虑考虑,想清楚了给我答复。” 手中沉得下坠的书本和季骅的话使她根本拒绝不了,她总觉得自己不答应欠了他人情,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不用给我时间,我有想法了,现在可以回答你。”因她果断的话,季骅聚精会神等她答复,而她当然给出了满意的答案。她说,“好,我答应你,你把具体事宜私信给我就行。” 季骅点头,晴朗的笑颜不着痕迹地遍布脸上。他似是提议地询问她,“吃早餐了吗?没吃一起?” “不必了!”一道凛冽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代替她做了回答。 向声音方向看去,那人走来的步伐坚定有力,雪飘落在扬起的衣角,翩然帅气。鞋子踩在雪白的雪地上,留下清晰完整的脚印,似一条开拓的道路,路上的人向她迈步而来。 人已经走到面前,霸道地把她圈入怀里,挡住了寒风和大雪,鼻尖涌来清淡而冰凉的好闻的须后水的味道。 “多谢你的好意,可我早已经约了桐桐,她怕是不能陪你吃早饭了,请你自己一个人慢慢享用!” 季骅目光不转地盯着宋井桐,大方一笑,说道,“那好桐桐,我先走了,到时候私信你。” “等等!”程向阳喊住了他,“我不喜欢你喊她桐桐,如果你不想惹事的话,劝你不要再叫!” 季骅一嗤,挑衅地挑了挑嘴角,不屑地走开了。等人走后,他的凶残消之殆尽,转而换了张孩子气的脸。 他吃醋般用余光瞥着她手上的纸袋子,仿佛能把袋子盯出了洞。他瘪嘴,问她,“这是什么?他给你的?” “嗯。”她不否认,点点头,同时无意间脱口解释,“医学书。刚巧季骅他去图书馆时看到了就给我借来了。” “真的?确定不是专程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话很酸,即使冰天雪地的寒冷也不能把他泛滥的酸意冻结冰封。 她不想回他,只淡淡地应了句,“真的。” 他又问,醋意肆意弥漫,空气中都是酸溜溜的滋味,醋坛子打翻了。“那他说私信你是什么意思?” 她叹气,一字一顿地回他,好在她足够冷静有耐心,否则以他紧迫的逼问,她非得恼火地骂他一顿。“商量一些事情,冬季宣传片的事。” “商量什么?” 她头疼,“你怎么那么烦啊?商量事情就是商量事情,宣传片宣传片,听不懂么?接二连三的问累不累呢,你不累我都累了?” 他抱紧她,委屈巴巴地可怜极了,下巴抵在她额上,轻声说道,“我怕你不要我了,你懂不懂?” 一下触动了她,鼻头一酸,柔软得说不出话了。她真想突然间拥有一往直前的勇气,什么都不顾了,狠狠地抱着他,告诉他,她永远不会不要他。可太肉麻了,她说不出口。 她静静地由他搂着,力道紧得可怕,搂得她呼吸艰难。“再不放手我该生气了。” 他任性地摇头,执着地抱着她不放,坦荡地袒露自己的嫉妒与醋意。“我不喜欢你和他来往,即便是正常的说话我都会吃醋。” “我还不喜欢他给你借书,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都跟我讲,我一定都会拿来给你。”他一只手捧她脸,认真而别扭地说道,“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不可以,知道么?” 她拉长声调,“嗯!” 他低头,捧着她脸拨开细碎的绒发,在她额上轻轻地烙了吻,“真听话。”

第七十三章 宣传片拍摄定在一周后,这一天雪已经停了,松树枝头堆积着厚厚的一层大雪,压得枝桠往下坠,青白相间却也美得惊心动魄。 宋井桐过后有想过推脱掉宣传片的拍摄的,一方面是由于程向阳不喜欢她跟季骅过多接触,另一方面她学习任务繁重,宣传片拍摄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个额外增加的巨大的任务。斟酌几番,她没有把拒绝的想法表达出来。毕竟是她答应在先,她不能违约,失信于人。 陈玉书得知消息兴高采烈要去给她加油打气,李兮见状也来了,顺带将俞雯也一起拖来。于是,早晨四个人挤在洗浴室刷牙洗漱,哗哗地水流和电动牙刷发出的“滋滋”声,使得场面盛大壮观。 陈玉书边刷牙,边热火朝天地讨论今天的打扮,嘴里含着牙膏沫儿,话语含糊不清。“哎,你们说我穿那件白色亚麻裙可以么?” 李兮吐掉牙膏泡沫儿,回道,“不怕被冻成人形冰棍你可以试试!” 陈玉书不死心,嘀咕着想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就那么难吗,老是被否定。“在外面套一件长款羽绒服了不行吗?”陈玉书追问道。 李兮搞不懂陈玉书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大冬天的穿裙子,有病呢吧?她耸肩,“你随意,反正到时候冻死我不负责,你也别跟我叫冷啊冷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宋井桐理解陈玉书想法,但不赞同她的做法,提议道,“书书,别穿裙子了,这种天气不适合。其实你可以穿你那件深杏色棉服搭一条围巾,这搭配适合你,显得人青春可爱,最关键是保暖。” “桐桐,那你帮我搭配好不好?” 宋井桐点头同意,陈玉书三下两下洗漱完毕,推着宋井桐往出了洗浴室。 打开衣柜,陈玉书的衣服是真多,堆得衣柜结结实实的。上一层放了最里边的隐秘的贴身衣物,中层有许多搭配的小物件,比如手套、围巾,再下一层是分区叠放的衣服裤子,冬夏季节摆放整齐,塞满衣柜。怪不得陈玉书老是抱怨衣柜太小放不完东西,不是没有原因的。 宋井桐快速地挑了几件衣服,逐一摆放在椅子上。陈玉书深信宋井桐眼光,她怎么搭陈玉书就怎么穿。出来的效果甚得陈玉书意,是符合她长相的小清新风格,灰绿色的围巾很好地点缀了单色调的深杏色,灰色雪地靴高度刚好,落在脚踝处上一公分,显得她更高了。 陈玉书臭美地在镜子前扭动腰肢,刚巧李兮和俞雯洗漱出来了,李兮“啧”了声,“不错嘛!” 就在陈玉书以为李兮是夸她自己的时候,李兮又开口,话语引来了陈玉书冷眼。李兮补充说,“可没夸你啊,我夸桐桐呢,你别自恋啊!” “切,你就是嫉妒我!”陈玉书鼓足了勇气,还口的气势倒是挺足。 李兮冷冷一嗤,“嚯,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 眼见着两人又要开吵,俞雯赶在战火爆发前及时阻止,“你两消停一会,别吵了。小吵怡情,大吵伤身,懂不懂?” 两人极默契地同时回道,“我才不和她吵呢!”而后,两人哼了声,各自不理对方。 俞雯无奈地向宋井桐投射目光,宋井桐淡淡一笑,表示见怪不怪。 陈玉书让她帮忙扎头发,可她平时不是长发披散就是扎马尾,其他的花样都不会。陈玉书打开手机,冲她说道,“桐桐,我放视频给你,你照着里边来。” 宋井桐拗不过陈玉书强烈的渴望,勉为其难地答应。“我试试。丑话说前头,弄得不好看别气我。” 视频播放的是蝎子辫教程,她看了一遍,大抵手法了然于心。她手指灵活捻起一小撮头发,按照手法缠绕在一起,再捻起旁边一小撮头发,交叉缠绕,不一会儿发型成功了。 宋井桐有些意外,她从来没有弄过这发型,第一次就那么成功,她是有点儿开心的。 陈玉书对着镜子照,镜子的人眉眼干净,皮肤白皙,俨然是一个甜美可爱的邻家女孩儿。她抱住宋井桐纤细的腰,撒娇地把脸埋在她肚子上。“桐桐,我好喜欢你给我弄的头发,太好看了!谢谢我家桐桐大宝贝!” “没事。”宋井桐回道,手不自觉地帮陈玉书将头发松散,制造出随性自然的感觉。 李兮在描着眉,回头看了眼,“自己没手么,净指使我们家桐桐!” 陈玉书一瞪,怒目圆睁,捏着拳头的手势威胁,“兮兮,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眉毛化成蜡笔小新!” 李兮呵呵地笑,似是挑衅的玩味。她俩一天不吵不闹,反而让人奇怪了。似乎,吵闹才是她俩相处的常态。“好凶哦,我好怕怕!”李兮故作惊恐抱着发抖的自己,眉毛俏皮地抖动,浅笑,说道,“可是人家喜欢蜡笔小新,想要小新同款眉毛怎么办呀?” 显而易见,陈玉书处于下游,可不服输的精神促使她不愿屈服。于是,宋井桐成了陈玉书找的台阶,“桐桐,咱不理她。她纯属嫉妒你对我好,羡慕嫉妒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她保持中立,采取不应声不掺和措施,淡然完成发尾收尾动作。 桌面放置的手机屏幕亮了,来电显示是两个字:季骅。她接起,季骅好听的嗓音传来,有风呼呼而过的响声和他呼气的声音。 季骅声音微不可察觉的哆嗦,估计被冷的,化雪的时候比下雪冷得多了。“快好了么?我已经到楼下了。”而且,等了二十多分钟了,可他没舍得催促她,等了很久时间差不多了才给她打电话的。 她完全想不到季骅会到楼下等她,眉一蹙,“好,马上下去。” 挂了电话,她跟陈玉书她们交代,“学长在楼下等我了,你们吃了早饭再到学砚园找我,取景的地点就在学砚园。” 三人没忙完,“行,学砚园见。” 楼下,季骅双手插大衣口袋,耐心等待。他没有提前告诉宋井桐过来等她,因为他清楚,即便说了她也会拒绝,干脆没讲直接过来了。 天气是真的冷,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凝固成雾气,久久没有消散。他等在楼下,来往人烟稀少,除了早出看书的考研学习的女孩子去图书馆以外,大冬天天寒地冻的几乎没有人在周末出门了。 宋井桐一下楼便看见了季骅,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冷风中吹着风,嘴唇冻得发紫。她突然想起了程向阳,他也是这样,不懂得躲到一旁避风,偏偏站在光秃秃的门前场地吹冷风,傻乎乎的不会变通。 她走过去,并肩站一块,却隔了点距离。“等很久了么?” “没有,刚到的。”他住学校寝室,而他所在的男生寝室到这里差了三栋教学楼的距离,也就是两站公交车站点的间隔,可想而知他气得多早过来等她的。他没说,因为她熟知她的个性。 “我不是不识路,你别再等我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她余光瞥了眼季骅泛紫的唇色,再看了眼他身上单薄的衣服,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天冷了,穿多衣服,别给着凉了。” 季骅穿得确实有些少了,一件灰色羊毛衫和一件黑色大衣,风一吹单薄的衣料挡不住寒意。季骅出门着急,等到楼下站着时才发觉自己穿得少了,风掺着化雪的寒意刮着他脸,穿透身体寒潮侵袭。 她的关心其实算得上温暖了,他身上的寒意褪去了一大半。为不让她担心,季骅说道,“还好,不太冷。到了学砚园会有专门的人给你化妆,你先化好妆,化好妆后我把跟你一起的搭档介绍给你认识下。” “搭档么?”季骅事先没有告诉她,对此她丝毫不知情。“男的女的?” 季骅沉默一小会儿,抱歉地说,“男的。对不起先前没有告诉你,我也是临时接到校委通知的。”见她没有回应,季骅接着跟她解释,“单拍完后有组合照片,需要你两一起搭档,没有多长时间,拍个十组再念一下宣传语,双拍的部分结束。” 宋井桐选择谅解,校方临时的决定不是他的错。“没事,我能配合,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搭档拍宣传,同样是做有益学校的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谢谢你体谅。吃早饭了没,要不先去吃早饭?” 她摇头,没有多大的食欲。“我不想吃,算了吧。” 轮到季骅不出声了,看了她许久,忽地间抓起她手,冰凉的手触碰到她微冷的手骨,只要一使劲他怕会生生地捏碎了。太细了,细得令人不可思议,他都不知道平时她是怎样用她的手拿起手术刀的?“早饭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不吃不行!” 她拉下他抓着她的手,“拍完我再吃。”她是爱惜自己的人,但是真的提不起胃口,强撑下去更不好。 季骅让她等两分钟,跑去前边,回来时提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和两杯粥,然后一并塞到她手里。“热着呢,到了拍摄地方你再喝。” “嗯。”她提着,宛若千斤顶重。她不希望季骅这样对她,尤其是他每次半欲开口而欲言又止时,她愧疚感极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理应她要拒绝他的好意的,可他并没有做出出格过分的举动,只是稀松平常地表现关心,她莫名奇妙地训斥、疏远、拒绝是她冷漠无情么? 到了学砚园,场面宏达正式得超乎意料。雪地上搭建了临时摄影轨道,有专门的摄影机位,还有专业的摄影师,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宣传片是用作对外宣传的。 她心中哭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她已经答应了,临时反悔将造成怎样的后果,她全都清楚。眼前给她的选择,只有坚持。 化完妆后,一个跟她同龄的女生带她去认识搭档的男生。那男生转过身面对她的那一刻,她如同五雷轰顶,又疑惑又暗自祈祷不要应证她的想法。 倘若,倘若真是那人啊,她拍不下去了。跟她开什么玩笑,让她面临两难困境么?

第七十四章 宋井桐印象中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大脑的记忆却生动异常。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人的照片挂在她们寝室,长长的挂绳上夹满了这个人的照片,有笑容阳光灿烂的,有低眉沉思的,各种形态各样表情,被一个人每天每天的观摩。 照片被取下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特别讽刺的是,晴朗的天空与取下照片哭得一塌糊涂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宋井桐不知道那人怀着怎样的心情把照片一张一张扯下,再用剪刀一刀一刀剪下去,半遮挡的脸表情诡异,又是哭又是笑。犹记得俞雯低声跟她说的一句话,俞雯说,“当初她有多用心有多欢喜地把照片挂上去,现在她就有多痛心,一万分的锥心刺骨。” 宋井桐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她心痛、悲悯又隐隐难过。都说在爱情里先动情的人,注定是输家。在这场爱情的浩劫里,无疑是李兮败了,败得体无完肤。 她原本以为李兮这种个性的女孩儿会特别洒脱,直到有天夜里她去洗浴室,断续压抑的哭噎声抽抽搭搭地传到她耳畔时,她才发现,再潇洒再乐观再无坚不摧的人也会有柔软的软肋,也会痛入心扉。 故而,李兮信誓旦旦地张扬宣誓男人算什么东西,从今往后她要活得更精彩时,宋井桐更多的心疼李兮,没有戳破她试图伪装的坚强。那晚是她俩的秘密,她会埋藏在心底,直到它逐渐枯萎败烂,或者等到李兮自愿提及,否则她不会提起。 爱情像根刺,会扎痛你,当你痛苦不堪时需要有人做你坚强的后盾,给你一个依恋复原的港湾。宋井桐也许不是李兮的那一个港湾,可她想默声地支持她,给她站起来的力量。 眼前的人让宋井桐皱眉,但愿只是有几分相像,而不是印证自己心里头的想法。 带她过去的女生介绍起她来,说道,“这是宋井桐,医学院的大美人,今天和你搭档,你们相互之间了解一下。” 男生起身,一笑,似乎他和她已经很熟悉了,随性地叫她昵称,“你好,桐桐,我是吴昀轩。我认识你,校园贴吧名人,医学院公认院花嘛。名头那么响,我早想与你交朋友,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看来这会是天注定的。” 宋井桐僵硬了,脸色生冷阴暗,一句话不想搭理。上天果真喜欢跟她开玩笑,一边是她朋友,一边是承诺信誉。倘若她选择朋友,那么她将失信于等待着她拍摄的人,如果她选择拍摄,她将置李兮于何种地位。无论怎样选,必定有一方被辜负。 吴昀轩见她不答话,误以为她觉得他过于轻佻了才显得不开心,补充问她,“桐桐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么,看你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她避开回答,充满犀利冷淡的声音平淡,“认识李兮吗?”她连称谓懒得加了。 吴昀轩怔了一秒,没有答复,态度很明显的透露了他的答案。 宋井桐一嗤,讽刺地一笑,嘲讽地说,“既然你知道我是医学院的,那你应该知道我和李兮是一个宿舍的吧?”吴昀轩诧异嘴角动了动,她不顾而不屑地接着道,“所以,你认为我能对你有什么误会?劈腿?渣男还是别的?” 旁边几个女生和男生因她的话惊呆了,目光疑惑而八卦地看着吴昀轩。吴昀轩的脸色煞白,怒气蓬发又竭力忍住,握拳的手青筋凸起,“宋同学,你管得太宽了吧,那是我和李兮的私人事,轮不到你插嘴!况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有强迫她吗?是她自愿的,怪不了谁!” 她冷笑,为他的话感到滑稽。 李兮真不值,看上这种人。追求的是他,劈腿的是他,理直气壮毫无羞耻说出这番话的是他,她不明白了,这种人到底有多厚颜无耻。 “是嘛?那可真抱歉了,我觉得你恶心至极,跟你在一起拍摄简直令人作呕。有两个选择,你留我走,我走你留,赌一把,看谁留下吧?”她如蛇吐信子般的妖娆邪恶的笑,淡淡的眼神中饱含讥讽。 带她过来的女孩轻轻地扯她衣角,“宋学妹,你别这样。”但是看得出这女孩是倾向她的,不然不会向她流露出一个鼻孔出气的神态了。 那么多年来她从没有蛮横任性,这一回她必须任性一次。她拉下女孩的手,安抚女孩,“别管,我有分寸!”然后嘴角一挑,气场全开,“像你这种畜生,根本不配与我搭档!” “宋井桐,你别太过分了!”吴昀轩攥紧拳头,额头青筋冒起,隐忍着中烧的怒火。 想起那天电话里他对李兮说的那堆混账话,以及今天他说的这话,是一个男的应当说的吗?她抬起头,气势不输半分,挑衅地冷嗤,“过分?你做的事情难道就不过分了?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错吗?真想抽你,可我怕脏了自己的手!” 吴昀轩气恼地扬起手,恼羞成怒地一个巴掌扇下去,手骨被强大的力量扼制住了,手腕硬生生地被轻而易举地拧出巨响。 宋井桐缓过劲,有一瞬间她有短暂的害怕。因为她一点不怀疑吴昀轩不会打她,他是一个差劲恶劣的畜生,打女生这事他能干得出手。 吴昀轩吃痛,这一捏手骨恐怕错位了。“虞清绝,你要干什么,放手!” 虞清绝力道不减,使力一拧,面上和颜悦色,眼神却是冷若寒潭。“要是我不放呢,你能拿我怎么样?” “虞清绝,我是宣传人,你不能为了她毁了拍摄吧?”吴昀轩使出杀手锏威胁。 虞清绝粹了毒般轻笑,笑意邪魅瘆人,品味着他的话,重复道,“宣传人,听起来是那么一回事。” 吴昀轩脸色斑白,就在吴昀轩以为虞清绝要硬到底时,虞清绝却松开了手,掸了掸吴昀轩的衣服,“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别当真。”可笑意一点一点凝固了,完全不是他表达的意思。 远处伫立的人面容平静无波澜,眼角飘过了泪滴,唇角却扬起了笑。这一幕,刺痛了宋井桐,即便她赢了吴昀轩,教训了这个畜生,可到底,最后有一个无辜的人痛苦着。 宋井桐彷徨不知所措,想来李兮早已经过来了,一切全都听到了。 几步之遥,她有点迈不出去,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那人,言语枯竭无力。她懊悔,早该问清楚所有细节,或者在她见到这人时即刻给陈玉书发消息,不让李兮过来这一幕李兮就不用看到了。 一个人亲眼目睹曾经深爱过的人有多么恶劣,人品有多么的差劲,心中所存最后一点点的美好消之殆尽时,又该怎样的崩溃? 吴昀轩也看到了李兮,只是斜视一眼,而后别开了。“你们联合起来设计我?” “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就你,配么?”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破罐子破摔,“最后一遍,你走还是我走?” 没等吴昀轩回答,虞清绝抢在前面,一字一顿霸气十足,“桐桐,你留下,他走。” 吴昀轩怒吼,“虞清绝,你敢赶我走?我是老师派来的,你也敢?” 虞清绝一步逼上前,冷戾张扬的气息散发,“你觉得,我有什么不敢的?或者,你想现在试一试?好,奉陪到底。” 吴昀轩下狠话,踩着大雪离去。经过李兮旁边时,低声冷笑说了句,“李兮,从此不欠你了。” 李兮身体颤抖了下,泪从眼角滑落,不受控制地滴到雪地,与冰冷的雪融为一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天好冷,冷得她仿佛是掉进了冰窟,挣扎着没有一个人能拉她一把,她扑腾、无声呼救、窒息,全身只有刺骨寒凉。 女孩对虞清绝说,“他走了我们怎么办,而且很难向老师交代。” 虞清绝让女孩放宽心,“他人品不行,做宣传人才是对s大的侮辱。没了就没了,不稀罕这么一个人。老师那边我会向他解释,相信老师会理解我们的。” 在老师跟虞清绝说临时加人时,虞清绝明确地拒绝过,他不喜吴昀轩,并且对他恶迹斑斑的品行略有耳闻,让他拍摄宣传片等于是毁了s大的荣誉。 女孩犹豫半秒钟,道出最主要问题,“可他走了,我们缺一个搭档,这会儿找人来不及了啊。” 两人的对话宋井桐无心再听,她到李兮旁边,攥紧的手几次无力放下。 李兮失神般当做她不存在,甚至连陈玉书和俞雯也置之不理。 “桐桐,谢谢你,终于让我认清了他。”李兮目光涣散,缥缈地盯着脚下的雪,雪面上留有清晰的鞋印。“我不会再对他抱有幻想,仅存的一点留念都消失了。” “我不曾想过他居然可以混蛋到这个地步,一个人活成他那样,算是够悲哀的了。我恨自己,当初瞎了眼了吗,看上这种货色!” 宋井桐给她递了张手帕纸,清冷平静的脸掩饰住了全部的表情。“对不起兮兮,我应该提前了解清楚情况,那么你就不会……对不起。” 她不是轻易道歉的人,可她好像除了道歉以外做不了什么。她愧疚自责,总觉得自己发生这一幕是她的错。 “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谢谢你挺身而出为我教训了他,真的,谢谢你。” 宋井桐对抗自己有关于肢体触碰的抵触,僵硬地张手抱李兮,拍了拍她后背。她听到李兮埋在她颈窝处低低的抽咽,梗塞无声。 李兮没有心情待在学砚园看拍摄,放心不下李兮一个人,宋井桐让陈玉书和俞雯都去陪她。 远远地望着离去的身影,竟有说不出的难受。不为别的,只为李兮抱不平,傻傻地爱着别人,而那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插了一刀,那一刀插得元气大伤。 虞清绝站在她后边,她感受到了,始终没有回过头。她眼角蕴着雾气,她不想被他看到。 “关于搭档的事,我们重新安排了下。” 她不甚入心,“谁?”

第七十五章 虞清绝回她,“我。” 宋井桐只是微微颔首,答案似乎在意料之中。在场的人除了虞清绝以外,要找出第二个学习好、形象好、师生认同的人代替拍摄照片根本找不到,因而非虞清绝莫属,所以他说出谁时宋井桐没有丝毫惊讶。 女生两分钟前和虞清绝的商议犹在眼前。最开始女生选了个最合适的人选,那人与宋井桐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一个人,那便是程向阳。 女孩说,“要不让程向阳代替?虽然说他先前拒绝了我们,但是他当时不知道宋小学妹参加。我们把消息跟他说,他肯定愿意过来。” 虞清绝第一反应是下意识的否决,他笑语,分析得头头是道,“程向阳形象虽好,但是他学习不行,我们要找的是学、貌兼优的人,这点是最基本的要求,他完全不符合学的要求,不能考虑。”说完虞清绝自己都愣了下,他是嫉妒程向阳吗? 女生跟着怔了会,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虞清绝。记得当初提议把程向阳纳入备选人时,虞清绝竭力阻止了。程向阳虽说学习不是名列前茅,但是过得去,只要他肯上点心是没有任何压力的,女生不明白虞清绝为何否决得如此干脆? 女生不由地胡思乱想,揣摩其中关系。记得那天虞清绝也是面上平静地无澜,可听着语气一如今天的急迫。“那选谁,我们没有预留第二人选,拍摄一会要开始了?” “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清绝不是最好人选吗?”摆弄摄像机、偏长头发的男生插了一嘴,女孩恍然大悟。 女孩眼睛水漾漾的凝视着他,任谁不舍拒绝。“你不能不答应哦!你不答应的话,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拍摄只能延后,你忍心吗?求求你嘛,求求你行行好,一定不能拒绝。”女孩拉长了声音,似撒娇又似威胁,威施并存,颇有风范。 虞清绝扬起好看的笑容,想拒绝又不能拒绝地无奈一声轻叹,“败给你了。” 他承认自己存了私心,他不希望程向阳和宋井桐同框拍摄,更不希望两人的宣传幅挂在各院大厅上。本来已经有不少的人猜测程向阳和宋井桐是情侣了,宣传画照一挂或者视频同框播放更加坐实。那么,他机会更小了不是么? 每个人都会有私心,有自我偏向的时候。正如女生一意地让他拍摄的道理一样,女生希望能最快找到合适人选完成工作,无须兴师动众一番,这是人思维固有的偏向。不能说对错与否,只能说利害有无。 单人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她成功地将自身清冷的气质与雪景的幻丽纯白融为一体,并且贯通了该有的热情洋溢,引得摄影的男生一直称赞她形象好,上镜之类的。 宋井桐不是没有怀疑她的形象适不适合做宣传,她过于平静淡然,怕会缺失大学生该有的朝气蓬勃,可镜头前的人给了她回复。她不曾想象自己能有如此的可塑性,一颦一笑,举止投足之间难以言表的震撼,孤冷不缺活力。 虞清绝给她披上羽绒服,巨大的温暖强烈的包裹了她,驱逐一冬的寒冷。她紧了紧衣服,指尖冰冷得她自己都不敢触碰自己。“谢谢。”她挪了小步,虞清绝呼出的气息在她头发上空凝结。 有人打趣道,“清绝对我们宋小学妹好体贴哟!” 宋井桐充耳未闻,虞清绝探了眼她,开口说,“别闹,认真做事。” “狐假虎威!”男生好笑地笑弯了眼,笑成一条缝般的眼睛竟然有些搞怪可爱。“别不好意思,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女生用手胳膊去捅男生,朝他使眼色,“大哥,我们宋小学妹有男朋友的,你别乱点鸳鸯谱。”女生眨巴眼,扭头问宋井桐,“我说得没错吧,小学妹?” 瞬时所有人等着她的回应,虞清绝更是屏息以待。她点了点头,笑而不答。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大家都懂得。其实,要宋井桐在承认与否认之间选一个,她会毫不犹豫选择承认,因虞清绝在场,那满目的期待与盼望让她难受,她不想给虞清绝一丝希望。不喜欢他,她会用无数多种明确直接的方法拒绝,不留任何的盼头。 虞清绝一闪而过的失落,在男生的遗憾声中被忽视掉了,可她清晰地捕捉到了,清晰地读出其间包含的意思。可她只有抱歉,多余的给不了。 男生略遗憾,但随之说道,“原来宋小学妹有男朋友的啊,我不知道,刚才的玩笑不做数,小学妹不要放心上啊!” “没事,相互之间开个玩笑而已,我不介意。” 男生彻底放开了,半玩笑半做真地夸奖她,“小学妹脾气就是好,人还美,要是没有男朋友我都想追你了。” 话一出引来众人接连几声拉长调子的惊呼声,另一个摄影的男生调侃地说,“有男朋友你也可以追啊,凡事讲究公平竞争嘛!不过怕就怕你要排队等候了,毕竟咱们宋小学妹多抢手呐,大把的人排在后边呢,少说点也排到校门口了吧。” 语毕,那男生向虞清绝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笑。虞清绝板着脸,对他道,“你有功夫说闲话不如多拍几张照片!” 男生摆弄了下相机,还是那副嬉笑的样子,“放心,保证准时上交,绝不拖泥带水。”讲话的方式如此随意自然,只有相处很久才会如此。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耍嘴皮子了,赶紧拍,赶晚了拍不完了。”女生催促,眼看着冬季很早入夜,光线又鲜有的好,错过了还得找时机,于是女生便着急了。 宋井桐跟虞清绝以一种默契的方式配合着,中间几乎没有卡顿的。稍作休息,女生让人给她换衣服拍重头的视频宣传片。 那是一套清朝的服饰,青绿暗色的衣服绣着大气繁杂的图案,纯白色裘衣披风温婉秀丽,配套的旗头摆在木拖上,散发着年代柔美的光,俨然的古色生香。 带她来换衣服的女生向她解释说,“这身衣服是为满文化研究学院做的,因为他们学院和其他学院不同,所以要另外拍不同的宣传片子。” 宋井桐又点点头,提议道,“其实下一次拍宣传片时,到满族文化研究学院这一部分可以找他们本院的,本院学生对自己学院的文化的知识底蕴更加了解,可以更好的诠释出需要表达的内涵。我们是外行人,有时候只能说是只知其表不明其里。” 女生钦佩的目光,束腰线绸缎的手停在了她腰上,“宋小学妹你这意见提得真好,等下回我跟老师提议。” 她微低下身,女生好给她系襟带。白色绸面襟带绣着浅粉色梅花,相互呼应,淡雅美丽。一整套衣服换好后,她自己都大吃一惊。这衣服仿佛具有灵性,为她量身定制般的服帖钟灵毓秀,焕发着沉淀的迷人馨香。 整理发型的发型师毫不吝啬地称赞她是迄今为止见过能把旗袍穿得如此有味道、有气质的人,她浅然一笑,又让发型师直呼不可方物。 宋井桐无波无澜,无非是好看的皮囊套在了好看的衣服上,她不讨厌也不喜欢别人夸奖她如何美丽,她最希望别人看到的是美丽背后的真实,那跨越了百年文明的文化底蕴,那沉淀的历史兴衰。 出来时,惊艳了众人。虞清绝看呆了,目不转睛,许久低声说道,“桐桐,你很美。” “谢谢。” “低声细语说什么,让我们也都听听啊!”那个头发偏长的摄影的男生含笑调侃,女生抓起手中的记事本往他脑袋一抡,怒目而视,警告他别废话。 不远不近地听到男生反驳,“这么凶,怪不得找不到男朋友!” 虞清绝闻言看向她,她对着镜头,忽有一道明亮的光穿透乌云,投掷在她脸上,照射在洁白的雪地,闪射出模糊耀眼的万丈光芒。快门咔咔地响,相机捕获了最美的容颜,视频机位也缓而慢地移动,给她头饰、脸部、妆容、衣饰做了特写。 拍摄最后,要拍一张双人合辑封面。她有些疏离,使得顺畅的摄影卡顿了。女生不得不上前指导,“宋小学妹,你离得近一点,表现得亲密一点,眼神要散发出古人的温柔静谧。” 她僵笑,虞清绝忽然一把把她拉到怀里,禁锢住了她,在她耳蜗低语,“别动。”她没敢再动,始终望进他深潭般的眼,深不见底。 终于在宋井桐将要僵硬窒息时,摄影结束。她不着声色离开虞清绝怀里,触电般全身发麻,虞清绝刚才问她,“如果我一直等你,你会不会给我半点希望?”她头皮发麻,浑身戒备地抽搐,脱离了他怀抱。 转眼看到老师居然来了,并且刚才是老师给他们拍的照片。老师把相机交到男生手上,嘱咐男生,“不需要修图,把光线和背景调整就行了。”继而转向宋井桐道,“很不错,果然没有看错你。” 她感谢老师赞赏,沉默半晌说道,“老师,吴昀轩的事情……” 老师打断了她,公私分明不偏不倚地处理,“我是个就事论事的人,事情起因细节我大概有所了解,不能怪你,你也是出于朋友和学校的立场考虑。” 宋井桐真庆幸,她人生中遇到都是一些知情达理的人,有了他们的指引和教导,她才能增长见识,磨练出更加豁达开明的胸襟,才能每一步走得踏实而轻松。 拍摄彻底结束了,她拒绝了众人的聚餐邀请,也拒绝了虞清绝送她回去的提议。她想去见一个人,她好久没有去见那人了。那个人最喜欢下雪的日子了,最喜欢摘一枝红梅别在发间,笑容温婉慈爱。那人还会牵着她走在积满大雪的雪路上,会一遍一遍地提醒她小心路滑。 往事的回忆满天席卷而来,她忽然想起,那人临走前都想看一场大雪,可最终,一年一年的雪下,却再也没有睁开眼来看。

第七十六章 荥安墓园空阔寂静,静得脚踩雪地发出的声音都能听到。墓园一路而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路上踩出两行清晰的脚印,一深一浅,是男士皮鞋的足印。 墓碑前站立的人使得宋井桐不敢上前,她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突然眼眶湿了一片。那个男人向来挺直的背脊佝偻了点,莫名竟让她觉得这个男人萧条了好多。男人目无斜视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因背对着看不清脸,更看不清此时的面部表情。 宋井桐不明白他到底以怎样的心境站在这里,难过,怀念,抑或是不舍?如果真有这种感情,当初他为何只要自己的事业,让她的母亲孤单离去?她恨他,恨他让她变得纠结,恨他让她痛苦不堪,每一次想靠近想原谅却不敢,有一根刺狠狠地刺痛着她,提醒她那些悲痛不愿想起的回忆。 没有人不渴望亲人的怀抱,不渴望父母的爱,没有人愿意推开父母,用倔强纠结残忍去伤害他们!她也一样,渴望爱,可她会痛啊,也会难过得窒息,宽容柔软而后又不能释怀,只能用生硬冷漠的话语伤害她关爱的人。她也后悔苦恼,可她走不出来! 说话声在空旷的墓地响起,压抑沉闷的声音更是逼得她泪流满面。她不想哭的,抑制不住,太难过了。 那男人用近乎低喃的语气叫她母亲的名字,她掩面而泣,强压着哭声。男人说,“罗荼,好久没来看你了,你好吗?你不跟我讲话是不是怪我呢,怪我太久不来看你了?我都知道,是我忽略你了,对不起啊罗荼。” “最近我越发地想你了,想着想着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人老咯,容易健忘呐。罗荼啊,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的令你烦啊,你看你最近都没来找过我,梦里一次都没梦过你,你再不来啊我怕是要把你给忘了。你以前不是老说我不体贴你吗,抱怨我不想你吗,你看我这都要求你看我了,你不能不答应吧?” “桐桐那孩子长得是越来越标志了,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有时候我看到她那双眼睛啊,我心都酸了。她恨我呐,恨到现在一直没有释怀,我知道她努力了也尽力了,可到底父女连心怎么会不难过呢?罗荼啊,你在的话就好了,你多厉害的一个人,这种事情在你眼里根本不成问题对不对?看,我又说一些你不开心的事情了。” 男人弯下身子俯趴在雪地上,泣不成声。“你说你喜欢下雪天,往后每一天大雪我们都要吃火锅一起庆祝,罗荼,你违约了,十几年来都是我一个人,守着没有生机的家,那个火锅没了你失去了意义。罗荼,你回来吧,我错了,只要你回来,往后每一天我都陪着你,罗荼啊!” 宋井桐手握成圈,指甲镶嵌到了肉里。他可是她心中的盖世英雄,她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脆弱,哭得一塌糊涂。这个几十岁的男人,第一次哭成这样,一声一声叫着她母亲的名字。纵使她心如铁硬,她何其忍心? 她一步一步上前,每走一步花了毕生的勇气,她的手无措地颤抖着,几次想要安抚,几次无力颓败地收回。她想,她的母亲,那个一生温良恭俭的女人是希望她能那么做的吧? “地冷,别坐着了,起来吧。”她伸手去拉他,或许这已经达到她的极限了。 宋惜日借着她的力起身后无措地看着他,而后闪现错愕。“你哭了?”他已经很好地掩盖住了方才的伤悲,换上了无坚不摧的睿智脸。 “没有,天太冷了,被冻的。”宋井桐把那话“是你哭了吧”咽了回去。他是她的父亲,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撞破了他的狼狈脆弱,他那么好强的一个人肯定不想让她识破。 “多穿点衣服,别着凉了。”宋惜日跟她的相处实在是太别扭了,有很多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他低头看了眼她手上的红梅,浑身一颤,呼吸停滞了,心纠痛了。那是罗荼最喜欢的花,罗荼说,万一哪天他找不到她了,只要到有红梅在的地方便能找到她。 宋惜日后来试了好多次,罗荼始终没有出现过。哪怕在他梦中,罗荼的身影渐渐变得朦胧,柔美大气的脸开始不清,只有那满树的红片片盛开。他不再愿意看到红梅,害怕红梅会取代了她,他看到的只有红色不再有她。 然而宋井桐不是故意的,她只知道,她母亲喜欢红梅,喜欢别一朵梅花在耳后,红色衬得她肤白貌美。那时,在宋井桐的世界里,母亲是最美最聪慧最从容不迫的人,哪怕是最后一刻她都是笑着离开的,嘴角那抹笑温婉如玉。 宋井桐把花放在墓碑前,在心里说道,“妈妈,我来看你了,把你最喜欢的红梅也带来了。我现在可以把梅花别在你耳后了,可是,你怎么睡着了呢?” 把花放在墓碑后,她久久才缓慢地起身,对宋惜日请求地问道,“我想和妈妈说句话,你可以回避下么?” 宋惜日欲言又止,眷恋地从墓碑上那笑容娴静的人脸上移开目光。“好,我在山下等你。车停在大道旁,你别从小路走,一起回家吃饭,知道没有?” 她点点头,直到宋惜日的身影消失在墓园时,她瘫坐在地,悲伤无法掩抑地哭出了声。她眼睛被泪水充斥得模糊了,天空只有雾白连片。她哭着说,“妈妈,我一点儿不想哭的,可是我太难过了,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跟谁说。我恨他不来看你,但是他来了,我更恨了。恨他为什么明明可以早点来却迟迟不来,恨他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我又恨我自己,看到他那么难过时,我好讨厌自己,我每天每次跟他作对,寒了他心,他也不是超人,也会伤心也会难过,我为什么不能体谅体谅他?” “但怎么办,我做不到,真的无能为力了!我就像矛盾体,一面是善良的,另一面是带剧毒的,只要一不小心会把毒针刺向他。妈妈,我是不是有病,病得无可救药了?” 等来的只有风声,只有呼啸的冷风。她忘了,她的母亲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她的母亲长久地安睡在这片土地上。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久得她怀疑过去了一个世纪,久得她站起身来时双腿麻木。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她说这段时间她很压抑,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发生不好的事情,糟糕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她。她不是完人,做不到理性冷漠,可说出来的话有时候总是与别人的想法格格不入,她不免会偏执已见地坚守自己的原则,于是那些难听的话会特别的刺耳。 她还说她知道他们是无心的,可她修炼不到智者的地步,怎么能做到不放在心上?她面无其事,可她会难过,甚至有失眠过,有想不开钻牛角尖过,深夜里默无声息地流过泪。也许别人都会说她冷漠坚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个脆弱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她并不强大,她只是习惯了坚强。 向下的风也是寒冷的,墓碑摆放红梅的那抹艳丽热辣的红色渐渐缩影,最后不见。 宋井桐不想回家,她想从小路走。宋惜日似乎早猜到了她的想法,守在了大道和小路的交叉路口等候着她。 她向小路迈步的脚只好收了回去,径直往大道走,到距离宋惜日一米远的时候停住脚步。她知道,宋惜日有话要对她说。她静等,宋惜日开口,声音在风中减弱,竟是沧桑的。她真想求他,别这样对她说话。“桐桐,爸爸知道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也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桐桐啊,爸爸也不是圣人,爸爸也会犯错误,爸爸也需要你给我更正的机会啊!” 宋井桐想,她好没用,因为一句话她就要哭了。“这不是错误!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我给过了,求着你回来你回来了么?” 宋惜日张了张嘴,她转身就走,看不到他的痛苦懊悔。宋惜日多想告诉她,他也饱受着折磨,他没有一刻不是伤痛着的。可她不理解,始终误以为他冷血!哪有人的血是冷的,没有,根本没有! 李叔等在车旁,看到她时一惊,动作利落地给她拉开车门。“小姐,你和先生约好一起过来看夫人的吗?” 等不及她回答,宋惜日来到车子旁,表情隐晦莫深地望了她眼坐到车上。李叔把车门一带,坐上副驾驶座开车。李叔误以为是他两约好的,暗喜这对父女终于破冰了,高兴地说了一路的话。 她心不在焉地翻开手机,头疼欲裂,一大堆的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显示在手机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同一个人。她无心回复,摁灭了手机,塞到衣服兜里。 李婶一如既往地怕她吃不饱,嫌她太瘦了,添了几道菜品又做了一锅滋补的汤,热气腾腾的饭菜氲雾了她眼,只剩下李婶拼命地给她加菜的手和一直要求她多吃点的声音。雾气中,宋惜日好像在笑,慈祥得不成样子。 晚上宋井桐没有回学校,住在了家里。从洗浴室出来的她一愣,李婶已经在房间等她了。李婶语重心长的话语萦绕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她失眠了。李婶说,“水妞儿啊,你看这季节都有四季轮回,你怎么就踏在原地不动了呢?” 她不是不懂李婶到底在说什么,她只是难得糊涂。她劝李婶早点回去睡觉,可李婶没走,又问她,“水妞儿,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即便在难的坎总会过得去。你李叔跟我说你和先生关系转好时,你不知道他有多开心,他是真心盼望着你们好,盼望着看到这一天。血脉相连,割不断的都是亲情。先生年纪也大了,需要你体谅他。” 原来,是李叔说了这事。她崩溃,不想去听,道理都懂做起来很难。“李婶,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她听见了关门后的叹息,门外,站了一个人,沉默不语地站着。

第七十七章 宣传片在各学院展示出来时是在圣诞节前两天,下课宋井桐便接到了程向阳的电话,根据上课时她收到的短信,她百分之百推测到程向阳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了。 宋井桐边收拾书包边打电话,他意外的居然没有如她所料一般,气恼地问她为什么和季骅一起拍宣传片,只问了句,“在哪呢,我找你一起吃饭,去外边吃。” 她刚出教室门口,遇到项目组学长打了个招呼才回答,“教学楼呢,约哪?你说地点我过去?” 程向阳不急着回答,问道,“跟谁在一起,我听到男生的声音了?” “项目组的学长。”宋井桐蹙眉,感觉他在那边醋坛子打翻了,“约哪里,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过去?” 他静止几秒,思考着她的话,然后半信半疑地说,“我到医学院楼下等你。”而后补充了句,似是威胁,“不可以撒谎骗我,知不知道?” 她点了点头,颇为不耐,“想骗你早骗了,用不着等到现在。”没等他回应,宋井桐把电话挂了,转头问,“学长,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有听清?你能重复一遍吗?” 男生哭笑不得,但仍旧耐心地给宋井桐复述了一遍,“本来想给你打电话讨论的,现在遇到你了刚好在这里说了。是这样的,你负责的部分教授决定增加一个人手。当然了,不是怀疑你的能力,是任务太繁重了,而且增加人手还能提高效率,并没有其他意思。” 不怪宋井桐没有听清,一般别人讲电话时都会等一下,可男生没有,语速又快她又不能一心二用地分身去听,听不清实属正常的。 宋井桐其实一直渴望有个人帮忙分担任务,她一个人也不是不行,但是事情太繁琐了,她一个人干起来效率远不如分工合作来得高。对此,她没有异议。“我知道了,就是跟我负责同一部分的男生是谁呢?” “柏超,跟你同一个班的,彼此之间相互认识合作起来也有默契不是?” “嗯。”她浅笑。这么说宋井桐是有印象了,柏超是上次考了第二名的那男生,他的实力、他做事认真的态度她是相信的,柏超跟她负责同一部分她放心。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一个问题,于是她问道,“寒假我们要到城郊科研基地去吗?去多久?” 男生说,“对。时间我也不太清楚,估计有得忙,视具体情况而定吧。要是有进展,教授也许会大方地给我们休息半天这样,要是没有进展,只能待在那里咯。” 男生是上次开会时几个男生中唯一一个有女朋友的那学长,她记得上一次他给她的印象是腼腆沉闷的,看不出来幽默的潜质。 宋井桐不经意看了眼腕表,估摸着程向阳到达的时间。男生捕捉到了她的动作,误以为她急着走,“有急事吗?如果你着急先走吧,我也要到教室看会儿书,你对此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再私聊。我学长嘛,尽力帮助学妹也是应该的。” 她自觉看表的举动听不礼貌的,尴尬一笑,“谢谢!”她应下,下了楼。到了楼下程向阳还没有到,从经管学院走到医学院需要挺长时间的,迟一点属于正常的情况。 外边的风真冷,吹得她鼻子红了,哈出的气迅速凝结成烟雾状的白色。医学院门前标志性的雕像挂了厚厚的一层雪,雪上盖了个手印,手印下边写了一行字,字迹模糊她看不清。为了看清写了什么,她走过去,上面写着,“哈哈哈”。她“噗嗤”笑了出来,谁那么无聊啊? 脚步声不远不近地传来,宋井桐抬头望去时,人到了她跟前,高大的身体形成无形的屏障包围着她,阴影随之笼罩。 她拍了拍指尖沾上的雪,先前没觉得冷,现在的手冰凉得自己都不愿意触碰。 程向阳把她手揣到手里搓热,然后牵着她手一并塞到衣服口袋里。整个过程她一直盯着他,视线没有别开。他自恋地挑眉嬉笑,问她,“是不是忽然觉得我很帅?被感动到了,准备对我以身相许?” 她没回答,回以略微的嫌弃。 程向阳嬉皮笑脸,俨然没有因她故作的嫌弃而计较。“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是就是了,还怕别人知道啊?” 宋井桐干脆避开此类话题,懒得理。她手是冷的,被冰冻的,他的手也是冷的,冰冷的手握在一个口袋里她没有感觉到热度。她哆嗦,抽出来,没能成功。“不冷吗?”她问。 “你别动,再过一会儿就暖了。”他紧紧扣住她手,对她笑,“知道为什么会有情侣都喜欢牵手吗?不仅是为了向对方表达爱意,给对方安全感,更是为了在寒冷的冬天里彼此取暖。” 宋井桐没忍住反驳他的话,一字一句堵得他没有话语驳斥,“你自己说的吧?没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人不过冬天了?知不知道世上有样东西叫保暖手套?手套比你的手暖和多了,你这手还冰人,能跟手套比吗?” 程向阳瘪嘴,幽怨的眼神,“我才说了一句,你噼里啪啦地说了好几句。我纳闷了,你还是我那个高冷文静的桐桐吗,感觉你现在要成机关枪了。” 闻言,她失笑,抬头看他,不甚走心地问,“嫌我话多了?” “你说呢?”捡着便宜似的,他反问。难得有一次她会关心他的态度,他不绕点弯子逗趣她反倒是亏了。 她不语,识破他打的算盘。 临近圣诞节,校园周围的街道已有了热闹的气息。一些小店张罗买起了圣诞老人帽子、圣诞袜和其他的东西。街道比平时热闹了好多,寒冷的天气也不能阻止吃货们的热情,街边小吃摊前围着垂涎美食的众多学生。 宋井桐些许的不可思议,不敢相信程向阳会跟她吃路边摊。“你确定要吃这个吗?”她倒是无所谓,平常和陈玉书她们偶尔来吃,已经习惯了并不会排斥。他不同,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大概一生都不会屈膝沾染的人,很难想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陪她去了很多他不会踏足的地方。 “不可以么?”他问。 她实话实说,“我只是惊讶。” 衣服口袋相扣的手更紧了,源源不断的力量和温暖覆在她掌心,她竟然猜到他想说的每一句话。而他说出来的话,与她所猜相差无几,他说,“不必惊讶,以后会有更加惊讶的事情,它们就像包裹的礼物盒,等着你去开启,一样一样的惊喜呈现在你面前。当然了,我更愿意看到你了解我,挖掘我所有的长处,你会发现我对你的好。” 程向阳总是这样,上半句说得人感动得涕泗横流,下半句总自恋地暗地里夸自己,让她的感动荡然无存,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是一个买香煎豆腐的小摊,豆腐的香味在空气中散发诱人的香味,尤其是豆腐焦脆金黄的外皮上沾了小层辣椒粉和孜然,在油的烘逼中滋滋作响,不知勾起了多少的馋欲。 宋井桐点了一份香煎豆腐,烫手的温度在冬季里变得温暖。“我想给书书她们捎回去。”她记得陈玉书和李兮惦念着这里的美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既然她来了,顺便给她们带回去。 程向阳拖走了她,“桐桐,今天只有我和你,其他人的事能不能别想?” 她默声,算是认同,程向阳这才不皱眉了,收回带气的表情,半哄地跟她说道,“喂我一口!” 宋井桐挑了一块颜色最深的给他,上边布满了辣椒油,他没要求她换掉,一口咬到嘴里,又烫又辣的豆腐滚烫了他喉咙。他艰难吞下,烫得吐舌,眼憋出晶莹的泪光。 “没事吧?”宋井桐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会出状况,她担心而愧疚。 他拽紧了她拿签子喂他的手,阴谋得逞地笑道,“骗你的,没事?” 宋井桐脸色一沉,轻甩开他手。她是真心紧张他,他却拿她的关心当玩笑。程向阳意识到她生气了,收敛住了笑意。 “我错了,不骗你了,别气了行不行?” 她表情晦暗莫深,“你没错,错的是我,谁让我一开始是我捉弄你,应得的,不关你的事!” 程向阳判断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她说着不关他的事,可是语气一反常态的尖利,话中有话、言不称意。他第一次体会到,女生的心思深入海底针,难以琢磨。即便是心如明镜的她,好像也会这样。 人来人往,拥挤热闹的众人而过,一不小心撞到了她,她跌入他怀里。趁机,他搂着不放了,低声在她耳边,细语的呼吸撩起了她发丝拂动,“原谅我一次,嗯?” “放开我!”她用手拍他,余光瞥到了周围注视的目光。 程向阳不急着放开她,抱得更紧,含笑说道,“你跟我说你不气了我就放手。你说,我放!” 他不急可是宋井桐急,她出声,紧迫地挣扎着,一连几句,“我没生气!” 偏偏程向阳想起了程女士,很多次程先生惹得程女士不开心了或者是生气了,程先生会问:你生气了吗?程女士永远只有一句话:我没生气,为什么要生气?每每这时,程女士转脸便晾了程先生一周。 “我不信!”他收力,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肢。“你吻我!吻我我就信!”

第七十八章 宋井桐浅笑,眼里含着一抹鲜有的狐狸般的狡黠。“你确定不松手?” 缓而淡地吐出来的话没有半点威慑力,程向阳点头,换来她意味深长的笑,而后她对着他脚踩下去,他吃痛地一皱,松开了手。 她偏头看他吃痛地单腿跳,居然莫名的开心。想来她内心是有些邪恶的,不然自己不会笑成这样。“痛吗?”无疑有明知故问的成分在里边! 程向阳幽怨地瞪他,双眼冒火,在她弯弯的眉眼中怒气缓淡了。他摇头走上前,伸手要搂她,她轻巧一避,把手里的香煎豆腐塞给他。 在他不满的怨怼中她解释着说,“听话,别瞪,会长斗鸡眼的!都给你吃了,吃了消气。要吃完,不能浪费知不知道?” 程向阳郁闷地用签子翻了翻手中的香煎豆腐,她吃了没超三分之一的量,剩下过半的给他,红红火火的辣油的孜然让人望之退却,止步不前。他抱怨地说,“很辣!我吃不完怎么办?你会不会嫌我浪费食物,生我气了?” 没等她回答,他补充,似乎是一个十分中肯的想法,“你不是想给陈玉书买一份回去吗?把这一份给她就好了!”随即,他等待她夸奖他机智般等着她的赞赏。 宋井桐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可事实告诉她一点没听错。怨不得陈玉书经常吐槽他,这种招都能想出来,简直无敌了。 “行了,吃不了别吃了。”她伸手去拿。本来两人都吃不了辣,看着分量不大,别人吃得津津有味,到了他们这里变成烫手山芋。 程向阳一连塞了好几块,腮帮子塞满了,他一个高高大大的人这幅样子滑稽之中居然仍存帅气,太不公平了。她哭笑不得,静看他一口一口吞咽,泛起强烈又压抑的感受,她说,“没人逼你吃,一连塞几块是要把自己咽死吗?” 他好不容易全咽光了,口齿清晰地对她讲,认真得她不知如何作答。“至少我有努力吃了,就算后面浪费了,你也不会生气了。” 原来,他的原因是怕她容易生气? “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宋井桐想知道,他眼中最真实的她。 他答,“不是。但是我不想让你生气,愤怒中的人很丑,我只想让你一直保持着美丽。” 宋井桐失笑,转身往前走。她想起幼年时宋惜日说的一句话,那是迄今为止乃至未来许多年,宋惜日说过最浪漫最深情最霸气的一句话。宋惜日说,罗荼,我只想拼尽所有给你最美丽最无所顾虑最天真的笑容。 后来很长的时间,房子里只有她和她母亲,罗荼最常说的便是这句话,每每说起时满是甜蜜满足。她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一个女人,无论什么的阻力都不能割裂对一个人发自肺腑的爱意。 罗荼淡雅的脸不可忽略的笑,一声一声柔情似水,“桐桐,你要相信爸爸是爱我们的。” 年幼的她童言无忌,世界是黑即黑,是白即白,是好即好,是坏即坏,不懂得用最理智的方法去感知一个人,只相信眼睛看到的,认为只有那才是真的。她挣脱出了罗荼的怀抱,两只黑葡萄般的大眼灰溜溜地转动,说出来的话近似逼问,“才不是!他只爱他的工作,只会让我们住在空荡荡的家里边!晚上的时候我看到妈妈你哭了,可是他在哪里?他连你生日都忘了,我讨厌他,恨死他了,不要再理他了!” 罗荼被剪刀狠狠刺痛一般,呼吸不可抑制地一沉,转而一笑,又把她拉到怀里,耐心给她说道理,“桐桐,妈妈没哭,不是跟你说被老鼠吓到了吗?爸爸他多好,会陪你写作业,会陪你堆积木,还会陪你去游乐场玩,是不是啊?爸爸他不是不爱我们,只是有更多需要的人等着他,那些人比我们更需要他,没了他生活会很艰难的。我们桐桐最棒了,看到可怜小猫小狗都会难过,怎么舍得那些需要爸爸的人过得不好呢,对不对啊?”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罗荼亲昵地捏了捏她小鼻子,鼻翼爱惜地贴到她鼻翼,久久不离开。她只当母亲是欣慰,可她忽略了那坚强柔韧识大体背后隐藏的难过,长期悲伤的堆积,终有一天会压垮一个人。 现在想想,她真是有一个宇宙无敌好的母亲。从来不会把消极的负面的情绪传染给她,会耐心教导她探索世界的方法,会用最体贴最温柔的话语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从来不会强势要求她必须按照既定的指示走。 宋井桐很庆幸,罗荼给了她最无私最伟大最无限的爱,支持着她度过了那段失去亲人的苦涩的日子,不至于让她走上一条叛逆的不归路。 程向阳跟在她身后,脚步身打断了她绵长悠久的回忆。 她突然问他,“我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老了,不再漂亮了,你的话仍旧成立么?” 程向阳一反常态,并不直接回答她成不成立。“你听过一句话吗?我看过你年轻貌美如花的样子,许多年后你白发苍苍,皱纹深深浅浅爬上你脸上,你牙齿掉了说话还漏风,走起路来缓慢蹒跚,可我不会嫌弃你,只会比以前更爱你。你脸上的皱纹是我们一路走来的见证,你蹒跚不便,刚好我们可以牵着彼此的手一步一步走。这样,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又是你瞎编乱造的吧!”她强忍触动,佯装不入心。 “你喜欢便是。”他笑,修长的手指擦拭她眼角,指腹轻轻带过,“傻子!” 程向阳再一次牵起她手,并肩走在热闹的街上。其实程向阳懂她,她刚才哭了,即便没有掉眼泪,蕴冉的双眼却骗不了了他。 有时候他像雷达,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眼底没有半分的遗漏,他能将她每一个表情,表情里的每一种情感完完全全、一分不差地解读出来。如果说他拥有一种超能力,那么超能力的供力源便是她,少了她,超能力将毁之殆尽。 街边小摊支起的灯照亮了一整条街,涌动的人潮在夜里带来了经济的繁荣。 程向阳和宋井桐几乎把每一种小吃都吃了个遍,有各色烧烤和炸串,各种卤制品,各样腌制开胃小吃……但是,仅限于浅尝辄止。 暖胃粥店盈盈升起的雾气给玻璃渡上了一层水雾,飘香的米香味最让人舒服,一下有了家的感觉。 宋井桐起身去洗手,留下程向阳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取出手机,是闻凯宏让他出去玩的消息,他手指在屏幕上跳动,一条消息编辑、发送。 很快闻凯宏回了他,只有两字,“呵呵!” 他把玩手机,桌面上手机屏幕亮了。他伸手取,转了一圈滑倒掌心,屏幕上的三个字格外晃眼。在他犹豫着接不接时,动作先于大脑快了一步。 打电话的人讲话,他听着不回应,直到那人问:有在听吗?他冷冷地挂掉电话。 宋井桐从洗手间出来时看到他拿着她的手机,走上前,什么没问,也没有责怪,淡然地拿了回去。他不强抓着,她轻松到手。 准备翻看手机时,程向阳一把摁住她手连同手机压一起。她狐疑地抬头,只见他面无表情的脸。她问,“怎么了?” 他反问,“今天开心吗?” 宋井桐不了解他问题的由因,挣了挣他手,他配合地松开。她取出手看,翻到来电记录和短信栏,一下明白了。 她准备解释,他先她开口,“是开心的对吧?那么现在我们讲讲不开心的事情可以。” 她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你说。” 程向阳娓娓道来,没她意想中的生气和恼火。“第一,为什么拍摄宣传片没有告诉我?第二,季骅在短信里给你发的信息是怎么回事?第三,我必须强调,以上两个问题我需要了解,还有我没有吃醋!”后面一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了! “你信我吗?” 他已经深知她,“信,但是我需要你的说法!”她说了,他会信,毫无疑义地相信她说的。 她深吸口气,在大脑里迅速地组织语言,“第一,我有把事情跟你说了。第二,我没和他有约。第三,吃不吃醋你自己清楚,我不知道。” “宋井桐!”他又用那副语气喊她全名,“你说了等于没说一样!你跟我说的事我会全部记得,不可能不记得,只有一个可能是你没说。第二个说法我信你,毕竟你有我,犯不着约他。第三,我承认是有点吃醋了,哪有听到其他男的打电话给女朋友会不吃醋的?” “我在邮件里跟你说了。”为了不让他多心,她洋洋洒洒写了长篇大论,三番五次抗衡斗争,才发出去的。她以为他看到了呢,原来没有。 程向阳要点开手机,她一把地扼住了他,恳求的口吻,“别在这里看,回去再看。”他要是看到了,非得嘲笑她,她不想。后悔得要死,真不该手欠写了那些话。 他愈发好奇,询问,“写了些什么?” “别问,回去你再看行不行?”她有史以来羞愧得没脸见人,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程向阳作势要点开手机,假动作的一晃吓到了她,得意地把手机搁到桌面,狭长的凤眼微眯,“不敢让我现在看,告白信么?” 她唇碰水杯壁,偷偷拿眼瞄他,他捉获了,瞬间笑容绽放得更加的俊朗,雕刻的侧颜迷死人的帅气。 “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收到你的告白信,难以想象!”

第七十九章 月光将路边积雪照亮,雪白细腻地反射着柔和的光芒。枝头挂了雪,一摇,会有哗啦啦的细雪坠落,砸到身上会刺骨的冷。 一如既往地程向阳陪宋井桐走回宿舍,他等人上楼了才走。雪把女寝楼下的道路给封了,车开不进,他一路走出校门。 女寝到停车的地方足足有二十分钟,冻得他鼻头发红。裤兜里的东西坚硬,他握在手掌,眼神都柔和了。那是一枚徽章,玩游戏赢来的,设计不精致,手感粗糙,可他意外的喜欢。 宋井桐不擅长投掷,一连浪费了几十个飞镖,但是仅仅扎中了三个气球。她气馁不想玩,程向阳鼓励她别放弃,坚持最后一次。 也许人口头上说放弃一件事,心里或许仍想努力一次,只是缺少鼓励你、支持你、让你别放弃的人,一旦有人用勉励支持你,你便有坚持的动力。 在他指导之下,她出奇所料地投中了好几个,相较一旁的人成绩不怎么理想,但是她满意了,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做不留遗憾,那么就不必勉强自己超越别人。 程向阳调侃她,语气和他的话完全不是一回事。“我以为你什么都会呢,没想到还有不擅长的,真稀罕!” 宋井桐接下店家给的徽章,方形的硬质铜材料篆刻了稻草的图案,她攥在手心摸了摸,凹陷的图案在手感应到禾苗的轮廓,想都没想,她把这枚徽章给他。 程向阳接过,捏着一角对着光线看,质感确实不怎样。“因为便宜才给我的?”他笑,似真似假地嫌弃。 她没反驳,“嗯,那要不要,不要还回来?” 程向阳抓紧不放,挑了下眉,颇暧昧的姿态,“只要你给的,全盘照收。” 宋井桐退开一步,笑颜如花。她没说真正的原因,那图案跟他姓氏的“禾”相似,有关他的一切她已经形成意识般不自觉地记在心底。这,是一个可怕的发现! 金属质的徽章被掌心的温度捂热,沾染上了余热,竟有了熟悉的柔和。 车库脚步声响,而后车子发动机引擎声盖过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发出声音。车子缓慢驾驶,一个人拍打车门,在有节奏的敲打中他降下车窗。 那人笑容美好,淡淡的梨涡浅浅若现,说话轻柔如风带过,但是不缺自信。“向阳,是你,太好了!能不能载我一程,我没打到车。”温洳双手背后,半弯而倾向前的腰肢包裹在绒服之下,仍旧是若隐若现的曼妙。 温洳并不适合小女生的姿态,淡雅秀丽的形象更适合她,如果把笑意盎然的脸微收效果会更好。 在停车库等车本身是一件让人疑惑的事,即便想着,程向阳以微不可察觉的动作轻微点头。温洳拉开副驾驶座车门,一瞬间外边的冷气跑了进去,不会儿又被隔挡了。 温洳看着他轻笑,说着感谢的话,又问他,“向阳,你住哪里?” 程向阳专注地开车,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问她要送到哪里?铲雪机虽然把路面的雪铲掉了,但铲不干净得雪在路面会凝结成冰,车轮碾过会有打滑的情况,他十分的谨慎。 温洳报上地址,他眉头一皱,很快又消失不见,温洳不禁以为自己看错了。“我想起来了,你好像也住那一块。”她补充,“我听清绝说的。” 因温洳亲昵的叫喊,他又皱眉,终于在等红绿灯时看了温洳,她被那略带疏离和不悦的目光刺到了,手指紧紧地拽紧安全带,指甲抠着安全带的边线。他说的话依旧一样,语气不带变的,“温小姐,我们和你不熟!”言外之意,温洳不该用这种语气叫他们! “向阳,我们认识五年了。”温洳平淡的话语下是难以抑制的难过,像被一把锉刀狠狠地刺着,不尖锐不锋利却更加痛苦。 初三那年温洳见到他的第一次,是在家里的宴会上。他穿着打扮与在场的每一个人西装革履的人不同,简单的一件白色上衣搭配一件外套,干净的少年模样。即便如此,那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王者睥睨天下的气息仍掩抑不住。 单凭这一眼,温洳知道,那是一个她不能企及的人。 父亲把她领到他跟前,她终于有机会更紧一步靠近她,她的心是砰砰地跳,她按捺着激动怀揣着少女的情怀不敢表现出来,也害怕被看出来。所辛他目光一掠而过,并未察觉她通红的耳后根。她既开心又难过,甚至还有淡淡的忧伤。 那一次见面她并未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怀揣的少女心事深深地埋在心底,尘封而无人知晓。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高中。他成了她学长,比她高了一届,她激动得言语不清,夜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睡不着觉。他不记得她,当她用重逢的喜悦诉说着她的思念时,他冷淡却恍然无知,仿佛她在说着一些与他无相关的事。 在同一所学校,她有了许多靠近他、了解他的机会。他是天之骄子,校园的风云人物,不折不扣地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名门望族家的少爷,学校里有比她条件更好的女生追在他身后。相较之下,她显得平平无奇,在试探与是否迈步的边缘游走。 温洳一度庆幸,那几年他并没有喜欢上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生,感情世界仍旧如一张白纸般,等待着人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她也一度以为她是那个执掌画笔的人,也一度认为她有机会。于是她努力地向他的要求靠齐。她从朋友那里了解到他的喜好,便拼命地把自己塑造成为他心中理想的人。 高中三年,她拿下了许多的奖学金,拿下了许多奖章,唯一没有拿下的是他。她恨自己出现得太迟了,如果早一年出现在她身边,或许她有机会。 那年六月,他以破线的成绩考进s大的管理学院,成了s大的传奇,许多对他无可奈何的老师一下子刮目相看了。坐在教室里拼命学习的她听到学校公布成绩那一刻,高兴得哭了。她逃掉晚自习去找他,又一个人失望而归。 逃课的后果便是教务处的训斥,一字一句的教诲她都没有听进去,沮丧的心情遍布了她。一向待她温和关爱的班主任不掩饰地将失望表现在脸上,语重心长地劝慰她,她麻木地点头,并保证不会令她失望。 那以后她的目标成了考取s大经管学院,她执着地将心事掩埋,化其为动力,从没住校的她不顾家人反对第一次住校,第一个晚上她失眠了,一直到天亮都没有睡着。她的生活变得简单,披星戴月的每日在“寝室、教室、食堂”之间三点一线之间行走。 她加快步伐,坚定了目标不放弃。数学是她的弱项,她熟知自己的短板,每天刷大量的题,背一大堆令她反胃的公式。每一次她坚持不下去了,她会打开皮夹,从最里层取出照片,那是他代表校篮球队打比赛时她拍的,照片中的他身高已经超了很多人,宽松平常的球服在他身上穿出了高级感。他就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第一次模拟考试成绩出来,她哭了,抱着数学卷子嚎啕大哭,吓得数学老师当场说不出话来。她各科成绩都不错,唯独数学一塌糊涂。就如他,即便她再努力,对他再好,毫无起色。 紧张的高考结束了,出成绩时她哽咽无声,母亲在旁边高兴话语她屏蔽了,父亲骄傲地又像商人摆脱不掉豪气地说,“我们家小洳就是争气!不过,考不好也没有关系,我们有本事给你更好的选择。”可她只轻笑,泪水花了眼。这一年,她太累了,拼尽了所有的力量终于又可以离他近一步了。 可再一次令她失望了,绝望得四下没有退路,茫然的天地只有孤独的她。一直以来坚持的梦想破裂了,支持她的信念崩塌了,世界豁然失色,一片漆黑。 她见到那个女孩是在迎新晚会上,不得不承认,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真的美丽,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眉眼中的孤高清冷跟他极其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她私心地想,他仅是看中了女孩的美貌,一时新鲜玩过了会转性。可当晚他便给了她最大的创伤,她的自欺欺人连自己都骗不了了。 舞台上深情的告白,闪烁变换的照片,毫不怜悯地将她撕碎。原来,他不是不会喜欢一个人,只是,他在等一个人,等可以在他心上留下印记的人。 长久的回忆将她拉回现实,他就在她旁边,依旧的俊朗帅气,嘴角会有不明显的弧度扬起,却不是为她。她想起一句话,再贴切不过的一句话:你在我眼前,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温洳克制了自己悲伤,淡笑,伸出手,“从今我们是邻居了,请多多关照!”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花了多少勇气走出这一步。 程向阳双手握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半晌吐出一句话,“你故意的!”完全不是询问,是带着被戏耍的怒气质问。 在他面前温洳的一切袒露得近乎直白,“记得我以前说过什么吗?我说,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我是一个执着的人,对你,我从来没有放弃过!” 车子紧急刹车,极速地一荡稳稳地停下。 他一如的嫌弃,迫不及待地表现出一贯的厌恶,不屑于掩饰。她对上他冷戾的眼,深邃不见底,假装的笑颜崩不住了。 “程向阳!”她心里轻喊,“你是否知道,我最先出现在你的世界,走进你心的是一个不需努力半分轻而易举得到你的人,真的让我好不甘心!”

第八十章 公寓的灯亮着,不像以往般漆黑一片。客厅加湿器呼呼的响声在寂静的黑夜格外响亮,推门而进的动作惊扰了屋子的人。 虞清绝难得这时候出现在屋子里,裹着暗蓝色绸缎套装浴袍悠闲躺在沙发上品尝红酒,拿杯的姿势慵懒,见他进来懒懒地一撇,续而自顾自的又品尝红酒。“喝一杯吗?”虞清绝扬了扬手中的酒杯,酒红色的液体触碰杯壁又滑下。 程向阳坐过去,把虞清绝给他的酒搁置一旁。“今天不出去?” 虞清绝视线聚集桌上搁置的酒,倒影出淡酒红色的晕圈。“没意思!”不是在金盏纸醉金迷就是在塞车场上玩命,刺激荒颓的日子有时候真的让人厌烦。他敏锐地嗅出不属于程向阳身上的味道,靠近地深吸一口,痞而坏笑地道,“那啥了?” 程向阳抬腿踹他,“滚!” 虞清绝呵呵大笑,存心不放过他,“没成功?燃烧喷张的*发泄不出去?不过不赖人家,要怪只能怪你喜欢冰山,以冰山难化的速度,看来你得有长期做和尚的自觉了!” 他冷冷一瞪,虞清绝赶忙摆手朝他喊,“别,我错了。”虞清绝嬉笑,不忘调侃他,“遇上温洳了?”虞清绝明晰地嗅出他身上的香味,是温洳的,只有她才会用这种浓烈侵蚀的香水,只消闻一次,便过鼻不忘。 今天温洳入住,刚好虞清绝碰上了她,帮了她点小忙,温洳为了感谢他,亲手做了顿饭。现在很少的女孩子会做饭,手艺上得台面的,温洳算是特例中的特例。 温洳的长相算是上乘的,那些年她追在程向阳身边不求回报地付出,执着执拗的态度他全程目睹。虞清绝觉得她是不错的女孩,脾气温和,平易近人,和宋井桐相比更讨喜,更懂得人情世故,更懂得笼络人心。 饭后温洳向虞清绝提出去参观他们的房子,许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没有拒绝。 温洳逛了一整个公寓,目的显而易见。虞清绝看破不说破,倚在门框问她,“怎么样,还入得了你们女生的法眼吗?” 她转身回头,“很干净!”直截了当地问,“向阳他没回来吗?” 小心翼翼地探问,关心询问都不能理所当然。虞清绝有时候心疼她,像飞蛾扑火般守着无谓的可能,偏执得让人心疼。可到底,只限于此。虞清绝残忍地告诉她实话,“跟宋小学妹去玩了,估计没那么早回来。” 温洳背回身,大略地瞥了眼房间的布局。原来,他的房间长这样,清一色的黑白色调,咋一看冰冷没有温度,可却让她倍感真实,仿佛未来他的生活中会有她,他的生命中只有她能走进。她问,“每天如此吗?” 虞清绝换了个站立的姿势,双手环抱于胸前,善意地提醒,“你该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单靠努力和一昧的付出就会有回应的。聪明的人会给自己留退路,绝对不会把自己赶上绝境。” 她听懂了,却刻意回避了。有些事情,不是说想要放弃就能放弃,喜欢一个人总比放弃一个人难得太多。“我回去了,谢谢你让我来参观。有空了我们可以经常聚会啊,我会做很多好吃的食物。”迈步出门时温洳又转回头,“不要劝我放弃,只要有可能,我永远不会放手!” 虞清绝把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达给程向阳,似乎看好戏不嫌事大般说道,“阳子,你小子艳福不浅呐!温洳这人的执念你不是不懂,可要悠着了!好不容易追到宋冰山,万一这事被宋冰山知道了,以她性格会发生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程向阳眉头紧锁,眸色深沉暗然。 温洳绝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柔弱,她是一个目的性很强很偏执的人。车上时,温洳问他,“我和宋井桐公平竞争,你会偏向谁?”明明知道答案,偏偏要问出口,有期待更明白答案会刺痛她。她捧着一颗心,似乎等着他治愈或者是碾碎,选择权在他手里。 他没有半点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说,“我只会选择她!”因为,他也同样的偏执,即便眼前是万丈深渊,如果那人开口让他跳下去,他就敢! 温洳早已预料到他的回答,绕开话题,呼吸中隐隐带着一滞,“我随便一问。”她的颤抖出卖了她,怎么可能随便一问?“那我走了,再见,向阳!” 安全带扣在夹住了她的绒服,硬生生地卡住了,弄了很久都弄不出来,她求助于他,“向阳,安全带扣子卡住了,你能不能帮我。” 他确认地望了眼扣子,半侧头,手指一摁随即解开了,他不禁怀疑是她谎称的。 温洳在他撤离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唇贴到他唇角,他反手一推,她头部重重地砸在了靠背上,一点不痛,痛的是其他的地方。空气中都是他厌恶冷虐的寒气,因他而寒冷得如坠冰窖,但是他的语气、他的话让她寒冷更甚,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冷却。 “在我没有将你分尸之前,马上走!” 温洳一颤,强忍着泪花,倔强地在眼眶打转。她身边的一个多年的朋友、见过她魔怔深陷的朋友跟她说,洳洳,一个人不喜欢你,注定不喜欢你,即便你再努力都没有用。可她是谁,她是温洳啊!她连最煎熬的数学都攻克了,还有什么难得倒她的? 她讨厌宋井桐,不费吹呼之力便把她渴望已久的人一夺而去!凭什么宋井桐可以轻而易举俘获了他,可她那么努力,那么煎熬,那么在意,却溃败,败不成军! “我不走,偏偏要跟你耗呢?”她倔强地挺直背脊,而后他的一句话让她再也不想与他同在一个空间,她怕自己会崩溃大哭。 程向阳忽地一笑,如同罗刹,“温洳,你真像个乞丐,让人瞧不起!” 温洳撑不住推门而去,步伐沉重得灌了铅,一步一步累赘的拖拽着她。车子扬长而去,只剩下模糊的车身。他对她算是仁至义尽了吧,至少没有把她扔在路边,忍受着把她带到住宅公寓。 他变了很多,曾经也有过类似情况,他二话不说把她扔在路边,任她难过地看着他不留眷恋地离去。大概是那人改变了他,因为他的做法跟那人如出一辙,即便讨厌,却坚守着最后的仁慈,施舍你最后的善意!多讽刺,她成了他施舍的对象! 虞清绝拿胳膊碰他,仍旧一副讨人厌的样子,“被说中了?” 程向阳不着急回答,许久才答,竟有些明目张胆的惆怅与感伤。“她可能不会在意!”他残忍地拒绝温洳,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喜欢温洳。可是他却不能想拒绝温洳一样狠绝果断的态度面对那个人,他就像温洳,或者比温洳更无望,好歹温洳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喜欢,可他不知道那人对他有何想法! 猜测一个人的内心很难,猜错,会错过;不猜,会糊涂! 另一边是温馨一派和谐的画面。 陈玉书把一沓用信封装着的厚厚的物品交给宋井桐,由方方正正和手中的重量、质感她已经猜出来是什么了。她一放,搁在桌面。 陈玉书好奇地探头,“桐桐大宝贝,你不看看里边是什么吗?不想知道是谁给你的吗?”陈玉书兴趣颇浓,两根眉毛八卦地上下动。 “你看吧,我不急。”她随意地递给陈玉书,顺手整理桌面。 里边的是照片,宣传片拍摄时拍的,季骅特地洗了一份给她。照片的人唯美而靓丽,翻到背面每一张照片背后都用黑色签字笔写着拍摄时间以及照片冲洗出来的时间,在最后一张两人凝望对视的照片背后写了一句话,那话和场面使得陈玉书夸张地捂眼。“桐桐,我要把这张发给男神!”陈玉书把照片在她眼前晃,阴笑地扬眉。 她自然而然地接过,翻到背面,清冷淡然的脸一沉,只那么六个字:美景佳人共醉,意思表达得明显不过了。她捏紧照片一角,勒出了指痕。 多年后,她每看一次这张照片,心痛得不行,呼吸仿佛停止了,愧疚、自责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她,每每想起她会在噩梦中醒了,盗了一身冷汗。倘若她知道未来会发生那样的事,再重来一百遍一万遍,她都不会答应季骅参加拍摄。可是,她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陈玉书胡乱地将照片塞回去,问她,“桐桐,季骅学长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宋井桐沉默了,那沓用信封装着的照片在她手中沉重得不行。 即便反应木讷的陈玉书也感知到了,一笑,踮起脚尖攀上她肩膀,“桐桐,不管季骅学长对你有什么想法,你都要和男神在一起,是你和男神让我有盼头的,如果你们不在一起了,我会怀疑世界的。” 李兮擦着头发走出来,毛巾一松头发上的水滴了几滴在地板上,给陈玉书一个爆栗,“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瞎操什么心呢!” 陈玉书吐舌做鬼脸,又引来了一阵叫嚷的嬉闹。 宋井桐一张一张地翻看,季骅是真的用心,她拿在手中都觉得烫手。 有一天李兮才告诉她,季骅在楼下等了好久,天寒地冻的嘴唇发紫了都没等到她回来,直到李兮忍不住了下楼去拿了照片,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她。 宋井桐没有半点欣喜,这份情沉重得让她窒息,她躲得更彻底,把季骅在联系人列表中屏蔽了。 许多年后身边的人依旧在,聚在一起时,李兮问她“季学长还好吗”时,她泣不成声。若论亏欠,她今生唯一亏欠了季骅,纵使她想要补偿,却再也找不到人。 美酒佳人,不能与之共醉!

第八十一章 众人瞩目的圣诞节如期而至,学校街边店面摆放了布置耀眼喜庆的圣诞树,红绿色彩斑斓相间,悬挂的小彩灯在暗色的雪夜,美轮美奂,迷了眼。 医学院心脏学科的学生一片哀嚎,解剖室转瞬的寂静与外边的世界隔绝。除了医学院,想必没有哪个学院在圣诞夜晚上上晚课的。郝教授也是另类的存在,不慌不忙地操刀示范。 中途示范结束,一个男生瞄准时机,跟郝教授半调侃半试探口风地道,“教授,今天圣诞夜,你不回去陪师母却在这里上课,师母会不会不高兴?” 有人起头,自然有响应。教授不慌不忙淡定地拿过一旁干净的布擦拭手上的污血,擦拭干净搁置一旁。“急着走啊?”教授笑,随后的话如同当头一棒,男生自认倒霉,“你又没女朋友,圣不圣诞夜关你什么事?我这样做为你们好,不仅替你们省钱还能避免吃狗粮,一举两得,多好的事!” 众人哄笑,男生羞红脸低下了头,虽知教授没恶意,但毕竟被当众说不是件光彩的事。 教授用气场把哄笑镇静住了,才接着说,“不要抱怨,既然选择了这学科,无论何种情况都要坚持下去。未来你们面对的会比今天辛苦得更多,甚至别人聚在家里吃团圆饭的时候,你在医院里忙碌,手术灯由晚开到天亮。我现在是训练你们要有超强的耐受力,不管外边有多热闹,外边灯火多么通明,那与你们无关。” “当一个医生在手术台上时,他的眼里心里只能有病人,心系病人。我知道可能对你们会有些煎熬,外面的热闹与你们此时的处境相比会让你们不满、愤懑不平,但这些都是你们的必修课,迟早要经历的,逃不掉!我相信你们不会逃避,能够积极面对,我相信你们,你们是我学生,我的学生每一个都是天资不凡,毅力超群的人!” 教授说得一点没错,将来他们会更加忙碌,这只是一个小的练试,一个小的考验,选择了这条路,那么要坚持别放弃。换位思考,他们在解剖室待多久,教授比他们待得更久,一个有家室有妻儿等着他回家庆祝的人,从没说半句为了你们而放弃了家人留着陪你们类似的话,他们有什么资格抱怨。 底下学生开玩笑地哀叫,“教授,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没你说的毅力超群,这顶高帽别扣我们头上了。” “行了行了,别耍嘴皮子,认真点!”教授走下去巡视,空气又恢复寂寥,静得时间在耳边走过的声音都能听着。 不再有人怨言,严肃而有认真的投入操刀实践中。忙碌起来时间会过得很快,等到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全都暗了,灯光照亮了一整片天空。 许是过累,大家都没有精力说话,安安静静地等待教授点评纠错。站得太久了腿会麻木,出来时宋井桐不由地腿软,好在旁边一个男生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她笑着谢过,到了解剖室外边的储物柜将礼物取出。 昨天是平安夜,班上很多人给她送了苹果和小礼物,一向对于外国节日没有太多在意的她自然没有准备任何东西,接受时都不好意思,被迫劝阻着接下。思前想后,当晚经过学校超市时,她去买了几盒高档的巧克力,当做回敬。 发到教授时,教授问她,“喜糖啊?怎么没有请柬呢?”下课之后,没了师长的做派和管束教授更加爱开玩笑,和学生打成一片。 宋井桐随即便听到同学们的应声附和,顿时耳后根一片滚烫,又在刹那间平复,“教授,圣诞快乐!”她将巧克力给教授,盒子上面有张简单的贺卡,是买的时候本身配有的,粗略写着几个烫金字:愿每一个人圣诞节快乐! 门外站了一个人,修长的身影将光线遮挡,影子拉长。她眨了眨疲惫的眼,怀疑自己恍惚了。 宋井桐走去,步伐一如既往的淡然平稳,“你怎么拉来了?”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了,程向阳的出现令她倍感意外,又仿佛意料之中。 程向阳说话带着外边的寒气,手紧紧地扣住她手,手骨冰凉,冻得她哆嗦,不由地挣扎。他像是抱怨又像解释来因,“平安夜你一个人在解剖室过,圣诞夜也要在解剖室过吗?” 宋井桐没有太多的介意,本身她对于外国的节日不太在意,加上又不止她一个人在解剖室过了平安夜和圣诞节,她看得开无所谓。 她挣了挣困倦的眼,说道,“不早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程向阳说,“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她累得昏昏欲睡,冬夜寒冷的风刮得她睡意全无,顿时清醒。到了绿荫大道距离女生寝室楼两百多米,他停下,从大衣口袋掏出东西。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样貌显露。 那是一副圣诞手套,与她见过的都不一样,独特的设计和简单的款式,色彩的搭配格外和谐,手套上绣着精细的金色圣诞铃铛,纯粹大方的格调凸显得淋漓尽致。 程向阳轻轻拉过她手一套,她纤细的手完全包裹住,温暖棉柔的感觉如同身处春夏。他边套边说,“这幅手套全球只有五双,我费了好大劲才弄来的。”闻言她退却地躲闪,他牢牢地抓住她手,不许她不要,顺利地套上。他满意地欣赏她手,跟一件艺术品似的看不够,“不许摘下,听到没有?” “解剖课不许戴多余的、不相关的东西。”她反问,“吃饭、睡觉,难道不摘?”他提的要求她根本答应不了! 他让步,“那行,可以摘。出门必须套上,不许有疑义,嗯?” 宋井桐微微点了点头,低眉,专注地盯着手套上绣着的金色铃铛看,动手脱下,诉说着事实,“我没有圣诞礼物给你。”故而接受他贵重的礼物实则不妥,也承受不起。 程向阳叹气,又无奈又默然地命令,“闭眼!” 她没按他的要求做,睁着杏仁大眼狐疑的表情。他大手盖上她眼睛,眼前只剩一片黑暗。手骤然一搂,身体暮然贴近,男性的气息浓烈,好闻的古龙水味道充斥鼻尖。 程向阳一俯身,亲了下去。辗转在唇齿间,轻柔而炽烈,霸道而温柔。她大脑缺氧,胸腔的空气消耗殆尽,燃烧般失去反应,不自觉地僵硬在身旁的手紧搂他,找到支撑站稳的力量。行为不受调控,她缓而慢地跟随他的节奏笨拙地回应,牙齿不灵巧地咬到他唇。 得到反应,荷尔蒙蠢蠢欲动,他将罩在她眼睛的手放开,大掌半撑在她后脑勺,控制主导权,加重力道深而缠绵地忘我亲吻她。 半晌,呼吸已经缭乱不堪,两人极有默契地停止,他大手依然搂在她腰间,低喘着气望着她,手埋了埋她额角细碎的发丝。 她脸色绯红,躲闪地低垂着眼。眼睛在转瞬的黑暗中不适应强烈的明亮,眩晕的感觉在头脑中支离破碎,恍惚之中有一双难过得近似忧伤的眼睛注目着她,强烈的不可言喻的感情在那双漆黑的眼眸流淌。当她望去时,远处只有空荡荡的一排颓了叶子的树在风中站立,枝条晃悠地岿然不动。 程向阳扳正她,深邃的眼直逼进她眼底,四目相对。“我喜欢你的礼物!” 宋井桐尴尬得脸色更红,脸部燃烧的灼热感不用触碰她自己都能感受得到,更何况他指腹还在她脸上轻抚,可想而知她此时有多害羞,后悔刚才举动,实在太羞愧了。 在她以为程向阳会趁机调笑她一番时,他一把搂她进入怀里,下巴抵在她头上,有力的臂弯牢牢圈住了她,形成偌大的安全的港湾。距离密不可分,她浅浅地把头靠在他身上,他手一拢贴上了他后脑勺,于是她顺理成章地被他钳制在了他怀抱中。 “那么好的日子都被你浪费掉了,我精心安排的惊喜全没用上,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他低低地说,在她没理解过来他的话时,他又开口了,“让我多抱一会儿,今天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嘴边的话卡顿,她静静埋在他怀里,伸手抱住了他。仿若相拥不舍的恋人,就这么彼此都没有松开手。 尽然全是失望,怀着热烈欢喜而去,带着失望而归。季骅手上的礼物,成了莫大的讽刺。在她看过来时,他难过地避开了,节骨狠狠地拽着一旁的树木,松手时所过之处留下深深的划痕,竟然没有疼痛。 季骅劝说自己放弃,可终究顺从了自己的本心。同寝室男生讶异的一眼,指着他手中的东西问道,“不是送给宋美人的嘛,她没要?” “她上晚课,没见到人。”季骅深呼一口气,失落的眼色深藏。不是见不到人,即便见到了,最后的结果他早已知晓。 男生性格一向粗犷不细腻,并不怀疑地说,“医学院都这样,忙起来没边没影的,明天你再给送就好了。”男生又感叹了句,“花了那么大的劲才弄来的,今天没能送去出确实是挺遗憾。” 敲打键盘的声音哒哒地响,游戏激烈厮杀的外放声惨烈。季骅提醒男生,“反击!”男生慌忙投入游戏战斗之中。 季骅看了眼手中的东西,决然地打开盒子,将手套封锁了。那是和程向阳送给她的一模一样的手套,那副手套还有另外一层深意,系在一起的铃铛代表心心念念,只要你在,只要“铃响”,我会来到你身旁。 她已经拥有一副了,他的这副,只是多余的!

第八十二章 周六晚上,宋井桐接到付云溪的电话,这本身是一件令人极其震惊的事。别不说宋井桐和付云溪只有两面之缘,没有过多的交情,她想象不到付云溪找她所出何因。 付云溪依旧的能言善语,开朗的性格无须她多做回答,随便不在意地回应两声付云溪都能一直讲下去,这性子跟陈玉书真是如出一辙,两人凑在一块儿够开演唱会。天南地北扯了好久,付云溪进入正题,问她,“桐桐,明天是周末,我们出来玩呗?” 宋井桐笔尖一滞,厚厚的一本书看得她眼疼,揉了揉太阳穴她抱歉地说,“后天上午我有一场考试,必须复习,恐怕没有时间出去。”时间挤一挤她能挤得了,关键她跟付云溪不熟悉,两人待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气氛会很沉寂不舒服。 付云溪沉静好一会,她大概能猜到付云溪此刻脸上挂着的表情。她又说,“付小姐,不好意思啊!”而后付云溪叹气,沮丧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出,听得她何其不忍,恍若自己对人家犯罪了似的。 “那我过去找你可以吗?”付云溪又问,淡而浓烈的渴求,诉说着最真诚发自内心的话,“我一个人在家闷坏了,身边没有什么同龄人可以一起玩的,而荥川市我就只认识你,都不知道找谁好。” 宋井桐面色松动,有根弦崩裂了。“好,付小姐,你过来吧。”那页书她看不进去,因付云溪的话又是同情又是可怜着,尤其是她知道那场订婚背后的真相之后,而只有付云溪单纯地被隐瞒在鼓里时,倍感难受。 付家大小姐的头衔,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着,可其中的艰辛有谁懂?仅是寻常的玩乐,连陪伴的人都找不到! 付云溪喜开颜笑,“那我明早九点去找你。桐桐,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买?” “付小姐别费钱了,我没什么需要的。”她不犹豫地拒绝了,翻了一页书,又是心脉图。“付小姐,你懂得怎么来s大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发定位?” 付云溪噗嗤笑出声,轻快的跟她强调,,“桐桐,我是本市的,还有啊,别一个付小姐付小姐的喊了,叫我云溪就好。” 宋井桐始终改不掉称谓,正如付云溪来时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堆吃的一样,双方都没有践行对方的要求。或许是有默契了,两人对此略过不提。 付云溪穿了名媛套装,脚上踩着中跟长靴,同色系的系带呢子大衣穿在一起,显得她整个人充满了淑女气质。 应付云溪的要求,宋井桐带她去了宿舍。付云溪万般感慨,怀念起自己念书的那段生活,滔滔不绝惹得陈玉书直羡慕。 付云溪一直以来从没住过校,大学都是住在学校外边的,付母专门请了保姆打理付云溪的衣食住行,可以说付云溪长久以来就是被捧在掌心里的孩子,十指不沾阳春水阳春水的公主。 陈玉书一对比郁闷,抓了包付云溪带来的零食刺啦撕开包装,边塞嘴里边说,“什么都不用自己干,多好啊!” 付云溪摇头,“不好!给我选择一次,我绝对不要在外边住。”因为自己一个人搬到了外边,不仅上下课、吃饭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毕业时才发现,身边一个可以聊天,可以说真心话,可以一起逛街疯玩的真心朋友都没有。这是她最大的遗憾,错过了许多该有的体验。 一家各有一家欢喜忧愁,不身处其境不会懂。“那你可以在我们宿舍住一晚啊,弥补你的缺憾。” 付云溪挺接纳这提议的,环视了一圈,整个宿舍只有四张单人床,墙角安了个瑜伽垫,余下的地方干干净净得一尘不染,哪里有多余的地方?除非有人肯跟她挤一块儿,将就一个晚上。 李兮使坏地指了指洗浴室门口,眉毛上下波动,眼神怂恿付云溪。付云溪会意,蹑手蹑脚走到洗浴室门前等候,宋井桐出来时一颤,吓了一跳。“付小姐你要上厕所吗?”她让道给付云溪,可是付云溪没动,反而拽住了她毛线衣衣袖。 宋井桐没来得及把手上的水擦干,故而双手只任由付云溪拉扯着。付云溪眼巴巴地瞧着她,眼神和情态居然跟程向阳如出一辙,神雕鬼斧般相似。“桐桐,我今晚可以留宿在这里吗?” 似乎她身边的人或者说与程向阳扯上关系的人都比较擅长这招,只消一个眼神无辜可怜地望着你,任你如何都舍不得拒绝,甚至拒绝了她哪怕一丁点的请求,你都会感到负罪。 不过她更屈从现实,理智会占据上风,“怕是不可以,寝室有规定不可留宿非本宿舍的人。” “啊?”付云溪瘪嘴,圆鼓鼓的眼睛以及孩子气的模样,不禁让她怀疑,付云溪真的比她大了四五岁吗?这脾性,跟孩子无差! 李兮不在乎地说道,“舍管老师又不会每天上来查寝,住一晚没事的。” 付云溪向宋井桐发出确认,李兮拉过付云溪,说道,“付小姐,她不回答就是默认了,你放心住下来吧。”而后,李兮自觉有点逾越,讪讪地松开了付云溪的手,毕竟付云溪比她大了好几岁呢。“不好意思!” “没事,我不介意,想着跟你们亲近还来不及呢!”付云溪主动挽上李兮的手,半点不生硬,自然而然的感觉。 付云溪最大优点是乐观开朗,从小没有接触过残酷或生活被保护得很好,世界如同一张白纸,所以真挚得纯粹。 中午五个人一起到食堂吃的饭,途中程向阳给她打电话了,挺焦急的样子,周围模糊地听到其他的紧张的声音,“桐桐,付云溪跟你在一块儿吗?” “嗯,早上来的,现在在我旁边呢,你要不要跟她讲话?”她撤离手机,准备交给付云溪。 程向阳说,“别了!人在就好,听付家的人说她不在家,寻思着她昨天跟我说找你玩,打电话问问。”解释来因,又问,“想我了没?” 她沉默不语,他等着,于是她淡淡地开口,“没有。” “那就是有!”程向阳一板敲定,愉快的笑,跟接着向她倾诉,冷呲的一下似真似假,“我好冷,会场没开暖气,风刮得厉害,把我吹傻了,鼻涕一直流着没听过。主要是这会儿都没有休息,又冷又饿的,饥寒交迫。怎么办,都不知道我这瘦弱的身子骨经不经得住!” 陈玉书她们努力憋着笑,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捧腹呵呵大笑。她蹙眉,不难发觉嘴角始终保持上扬的高度,“我开免提了。”她说。 “我的一世英名!”他大喊,像是懊悔地在挠头发。 付云溪凑上前,对着手机,“向阳哥哥,你的一世英名早没了啦!”早先见到宋井桐那一刻付云溪便知,她风流不羁、不可一世的向阳哥哥怕是要折在这个淡漠、睿智的女生手里边了。喜欢一个人怎么都掩藏不住的,好比她喜欢白航,程向阳喜欢宋井桐,自觉不自觉总想多看几眼,总会流露出于看别人不一样的光芒。 挂了电话,付云溪羡慕嫉妒恨般愤满,拉章调子,“秀恩爱哦!” 她轻笑,惹来一堆调侃。李兮说,“付小姐,你看吧,她平时都这副德行,每一次问到关键总不搭理你,任凭你怎么说,无动于衷!” 众口难堵,她一笑而过,淡然地听着默而不语。 饭后,她们去逛了校园。s大校园规模庞大,公交车站点不下十个,徒步不借助任何代步工具她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只逛了不到一半过。其实要是单纯的逛还好,有陈玉书和付云溪在,每个地方都要拍照,好奇地止步不前,想在半天内走完s大定是比较困难的。 拖着困重的步伐,她们回了宿舍。入睡前,难得地集体玩游戏。一贯以来俞雯不参加,而她不参加不行,只要回到寝室,陈玉书会用各种方法死缠着她,拒绝都没法拒绝。 游戏特别简单,抽纸牌,抽到纸牌数最小的由纸牌数最大的选择问一个问题,第四的同样得回答第二的一个问题,第三安全。 第一轮宋井桐抽到了红桃k,处于第三大,安全的位置。手持大牌的是付云溪,抽到了小王,被付云溪抓住的陈玉书。 付云溪得意地笑,犀利的问题抛出来,“交往过男朋友吗?” 陈玉书警示地瞥了眼付云溪,李兮率先阻止,喝令不许威胁报复,陈玉书只得乖乖地说,“没有!”接着解释,“我等专属我的缘分。” 话没说完,李兮打断了,“不许讲问题之外的题外话。”陈玉书哼了声,李兮不在意地回以同样的目光,转身问俞雯,“雯雯,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俞雯怔了怔,“帅气专一的,有时候会很冷漠,看你的时候眼里粹了寒冰一样冷到你的骨子里,可是你却想靠近他。”眼前浮现了一张脸,那张脸如同雕刻,轮廓线条硬挺冷峻,想她所说的一样,寒冷得一靠近会把人冻伤。 几个人纷纷感到惊诧,目瞪口呆。宋井桐努力搜索,记忆中找不到符合的人。 李兮骂咧了句,“靠!雯雯,你受虐狂啊?” 俞雯一笑,给的回复是:“我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 李兮边抽边说,“申请改规则,要是我是第一大或者第二大其中一个,我有权力选择人来问。”话语明显指向俞雯,以李兮强烈的猎奇心理,不问出所以然来不会轻易罢休。 李兮将牌往桌上一甩,是黑桃a,目前最大的牌。俞雯拿了张,揭开,全场最小,方块4。李兮狡猾地笑,目标紧咬俞雯不放了。 “你喜欢的人是谁?”李兮这问题紧扣上一问,直白紧迫。 俞雯眼皮眨了下,深吸口气,“一个不可能的人,这辈子都肖想不了的人。”因她忧伤甚至是低悲的语气,没人再深问。 俞雯笑语,试图打破沉静,“我开玩笑的,你们当真了!” 然而,人唯一骗不了的,是自己!

第八十三章 游戏已过半旬,寝室通明的白炽灯也已熄灭,只有四盏小台灯竭力地将光亮照射到每一个角落。微弱的灯光撒在四人的脸,将其脸部线条柔和勾画,美得如同夏夜的一轮弯月。 洗浴室哗啦哗啦的水声,竟像江南地区的七月末的倾盆大雨,室外的人悠闲的坐在屋内添一壶清茶,安静地享受着烟雨蒙蒙过耳愉悦的风声雨声,花瓣枝叶落地的声音,一切惬意舒适。 陈玉书睡眼朦胧地靠在宋井桐身上,洗浴过后浅而淡的香气怡人,助长睡意。 四人倒不急着着床入睡,谈论着彼此隐藏内心深处,平常时不愿说与他人只想一人憋在心里的话。李兮家境优越,衣食住行均过得去,未来的就业及各个方面的事情家中早已打点就绪,无须她操心,可她内心有躁动的强烈的渴望,对一段感情的渴望。 李兮说话时比以往多了许多的温柔与难见的憧憬,“我希望以后我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不需要太有钱,不需要他家财万贯,只需要他有上进心,会全心全意对我好,不会欺骗我,不会伤害我就够了。” 宋井桐不清楚好的定义,每一个人对好的见解都不同,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理解。她问自己,她的理解是什么?脑海闪现的第一回应,令她恐慌,原来童年真的给她留下太多的恐惧! “会的,将来你想要的,渴望得到的,一定都可以得到。”俞雯宽慰李兮,轻柔的话语定心丸般给人安心。 俞雯的点与李兮的截然相反,俞雯是家中长女,底下有一念小学的弟弟,家庭条件没有李兮的好,她肩上背负了很重的压力。不似李兮,一切都有家人帮扶着,她只能靠自己,没有人能帮上她,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考虑男女感情之事。 “我有考研的打算,但是你们也知道,根本不切实际。”俞雯嘴角扬起苦笑,坚韧的她却没有掉泪或者悲天悯人。“我现在只有一个目标,努力充实自己完善自己,将来出去找工作时能在一群求职者中脱颖而出,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在城市中立住脚。”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任何人都有往高的愿景,只要肯努力,只要有能力,任何事情都不是困难。 付云溪洗澡出来,恰巧听到,加入聊天阵营。 有些人生下来起点就比别人高,在别人为衣食住行一日三餐升职加薪忧愁焦虑时,对于这些人而言,全然不是事。但终究,走向的终点都一样,不存在公不公平,只有选择方式、路径的差别。 付云溪是温室里的花朵,皇宫里穿着金丝线衣服的公主,有着拼命地想逃离温室、挣脱金丝线裙束缚的想法,但又依恋温室害怕外边的风吹雨打的矛盾心理。“我这辈子也许都这样了,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别人上班工作时,我逛街购物,心情好时周游各地。我有想过找一份工作,靠自己的双手生活,不依靠家里。” “可是,怎么看都好难。爸爸说,女孩子就该待在家里,打天下闯荡的事业都是男人的,与我们无关。我反驳过他,他问我,你能干嘛?我竟然回答不出来,真像爸爸说的一样,我确实什么都不会,身无一技,混足社会会被碾碎成渣。” 付云溪大学毕业一年多了,看着同一届同学过起忙碌充实朝九晚五的生活,有时候自己都在想,自己同样的大学毕业,为什么生活如此巨大的反差,如此的天囊之别? 有点可悲的是,即便付云溪出来工作,成婚后她依旧要回归相夫教子的生活当中去。白家家大业大,家族几代的女人结婚后都没有再工作,安稳地在家享受着富足有余的日子。白爷爷说,小溪呐,男人努力挣钱就是为了给你们花的,如果你们都不花,我们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呢?仿佛,身边的人都是这么对她说的,连她自己都认同了! 李兮问道,“那你有付出实际行动抗议过吗?” 付云溪思考后实诚地回道,“没有!大概我适应了,这样也挺好的,没有压力。” “你个虚伪的人!”李兮笑语,算是找到一个跟她一样的人了。“桐桐你呢,有什么想法?你学习那么好,考研吗?” “对。医学是我的追求,我想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想用自己的医术帮助更多的人。”她已经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离开而自己无能为力,那种绝望那种痛苦生生地折磨着她,她不想其他人像她一样,每个午夜梦回都被自责惊醒。 李兮把话题一转,问她,“男神呢?将来你们会不会在一起?” 宋井桐问过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她自己都得不出答案。“我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谁都无从而知,也没有预测未来的超能力。我只能说,认定一个人就不会改变,但有一天缘分走到尽头了,我也不会勉强,更不会回头。” 美好的记忆会狠狠地提醒她,现实的疏离与隔阂有多残忍,她不是神不是一个无私的人,她也会有三情六欲也会难过也会痛,她不想被曾经的点滴折磨,更不想为难自己。 李兮假设,“要是误会或者有难言的苦衷呢?不回头就永远错过了。” “世界上没有太多的误会,难言的苦衷,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可以说,不可以一起面对的!如果有,只能证明,我不足够他信任,不值得与他一起分担!” 不曾想,竟一语中的! 李兮不便多做点评,手多地揪了揪陈玉书头发。宋井桐垂眸一看,陈玉书睡得憨香,匀称平稳的呼吸打着卷儿吐在她颈窝。李兮恶作剧撇眉,提议地说道,“我们聊得火热,她居然能睡得下,服了她了!要不把她闹醒?” “别了!”俞雯起身,“不早了,睡觉吧,桐桐明天要考试呢。” 说话声悄悄隐退,只余下一盏微弱的灯光和窗外闯进的微弱的月色。台灯的灯光打在宋井桐头上,她此时正蹲着给付云溪挽裤腿。睡衣套装是宋井桐新买的,在店里试穿的时候码数合身,一回来大概是缩水,太短了她一直搁置着没穿,想不到付云溪穿居然长了一大截,走路差点绊倒。 丝绸柔滑的触感在指尖停留,脑海晃过一幕,她停滞了下。宋昔日曾经也给她买过类似的套装衣服,也许他从没有记得她穿的码数,买大了好几码,但是跟得到珍宝似的,爱不释手。 罗荼边笑话她,边蹲下身给她挽裤脚,大大的裤腿挽了好几圈,怎么看都像小孩偷穿妈妈的衣服一般,滑稽得不行。 宋井桐抬了下眼皮,迫使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她起身,跟付云溪说挽好了。 今夜,注定无法安睡。身边的人和她一样,辗转反侧。 宋井桐僵直地躺着,尽量不动,她不习惯身旁有人,本能地产生不适应,隔了大段的距离。可是,上一次程向阳躺在她旁边时,她没有太剧烈的排斥,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付云溪翻身,床板轻响发出低沉的咔嚓。宋井桐直觉付云溪一定有话要说,她所有的想法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一眼便能看穿。 付云溪睡不着,撑着脑袋半侧起身子,轻声低语的呢喃在黑夜中仿佛落地的雪花。“桐桐,睡了吗?我们聊会儿天吧?” “嗯。”她轻哼了声,等付云溪开口。 付云溪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细细碎碎听到衣服摩擦被子的稀拉响动。“桐桐,我有点迷茫。” 她不知道付云溪简单的两句话用意何在,专注地听着,问她道,“迷茫什么?” “很多。”付云溪说,“我毕业一年多了,工作也没有,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做什么,别人看来我很开心,事实是怎样只有我自己知道。尤其是听到你们的想法后,我感觉自己好没用。” 宋井桐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幽暗的夜色,窗帘缝隙透了点儿光亮,依稀看见付云溪炯炯有神地盯着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你不一定要拿别人的评论标准要求自己,只要你觉得有意义,觉得问心无愧,没有什么好迷茫困惑的。” 付云溪长叹口气,“还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别多想。”她闭上眼,意识思绪明晰。 “可以抱抱你吗?” 宋井桐静止几秒,鼻腔发出淡淡的“恩”,付云溪搂上了她。“我两年龄相差了几岁,可我感觉你像个大姐姐一样,好让人安心,莫名的有依赖感。” 她始终紧闭双眼,手交叉叠放。姐姐么?大抵是她比较成熟吧! “知道为什么想找你吗?”伴随着她轻缓的呼吸,付云溪问。她摇了摇头,付云溪有点不好意思略带歉意地说,“一开始我没想来找你的,总感觉你比较冷淡,不太愿意与人相处,我也怕自己打搅你。” 宋井桐突然好奇,“那怎么来了?” 付云溪吐舌,“我找不到人一起,想到的只有你了。你可能觉得,我们见过不超过三次,我找你玩会很奇怪。当时我犹豫了好久的,思来想去没有人选。你不会介意我是这理由吧?” 虽然这话实诚得有些过头了,但是对于宋井桐而言,她更喜欢听真话。“没事,很开心你跟我讲这些。” 她听着付云溪断断续续的诉说,昏昏欲睡。半梦半醒梦中,一张帅气的脸庞惊现,不停诉说着滔滔不绝的话。 耳边低语,隐隐约约。 “我都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了,总害怕自己不够好,怕配不上他!” 她想回答,困顿疲倦得不想抬动眼皮。这是焦虑,来自女生的不安的忧虑!后来,付云溪对她说,其实我也不傻,我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我不想戳穿而已。 宋井桐幡然醒悟,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清醒的,其实只是装傻!

第八十四章 轻睡的呼吸在早晨静谧的空气中有韵律的响,起床动作轻而柔的拉开被子时,被子之外的空气照样温暖,暖气片源源不断地供应热气。 为不吵醒睡得正香的人,宋井桐轻手轻脚地拿开压在她身上的脚,身体轻动,全身酸痛麻木,骨头发出“咯咯”脆响,身旁的人嗯哼地翻了个身继续睡,长而密的羽睫上翘,睡颜安稳踏实。相比之下,宋井桐一夜难眠,睡得很不踏实。 俞雯很早起床去了洗浴室,拿着手机低声讲电话,见着她时彼此问候了句早安。 她熟练地往牙刷挤牙膏,赢白色膏状液体沿着牙刷设置弧度,形状饱满地覆盖了一整个刷毛。含了口水,吐掉,牙刷成角度地贴合牙齿,细碎有节奏地来回。 俞雯用家乡话在讲电话,依稀她只听懂了“打工、火车票、不知道”几个词,女人愁苦的叹息自那边发出,俞雯的安慰她是听懂了,“别担心,会有办法的。”想必,是和自己的母亲讲电话。 洗漱完毕,恰好俞雯通话结束了。宋井桐叫住俞雯,问她道,“还没买好回家的火车票吗?” 俞雯如是跟她说,“没有呢,春节一票难求,再试试别的办法看能不能买到了。” 宋井桐微微地秀眉一蹙,幅度几乎细不可察。陈玉书和李兮二人早早预定好了回家的飞机票,只有俞雯坚持坐火车,其中的原由她懂,火车票实惠,持有学生票还能打折。宋井桐心疼又因自己帮不上忙难受。若非她撞见了,俞雯决计不会跟人提。“雯雯,你把身份证信息发给我,我帮你买。” 俞雯开口时,她便知道她的话,及时打断了她。“都是一个寝室的,没有必要客气。再说了,做起事来有人帮衬着总比一个快得多。” 俞雯感谢地点头。先前,宋井桐在大伙纷纷开始买票时有问过她需不需要帮忙,她回拒了。宋井桐有意无意地帮了她太多了,她不是不明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不道破而已。“等会儿我把详细信息发到你手机上,谢谢了,桐桐。” “不客气。”她回身拧开爽肤水瓶盖,将盖子放在干燥的物品安放框,突然又回头,忘了问买几号的火车票,“我刚才好像听你说打工,是准备在春节前几天才回家吗?” 俞雯将手机攥在手里,盯着镜子里看了会,是一张恬静的脸,眼底却不太明亮有些沧桑。她又看了眼镜子的另一个人,容光焕发,皮肤白皙细密吹弹可破,关键是一双清冷的眼熠熠生辉。一对比,相形见绌。“青姐给我介绍了份家教工作,我自己在商场也找了份收银的工作,打算做到了二十八号再坐火车回去。” 荥川市的工资比俞雯所在地方的工资高了两倍不止,加上赶春运时间,工资会有适当的提高,她利用这段期间或许能攒够来回的车费和学期的费用。 “可是学校春节期间不让住校,你有着落的地方了吗?”宋井桐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家教和收银的工作一般不提供住处,学校的也都放假了,那俞雯要住到哪里去? 俞雯低眉,面色犯难,被同样的问题困扰。她提交了住校申请表,辅导员为了保护在校学生安全,怕她一人住校会发生意外,给她批了最多只能多住十天,等到寝室管理员放假的前一天她得回家。 为不让宋井桐担心,她宽慰地说,“别担心,我可以在外边租房子住。” 全国的房子价格有多高,荥川的房价又有多高她不是不清楚。终于她皱眉,严肃地盯着俞雯看,跟她说道,“你到我家住吧,刚好我还能有个伴一起聊天,不然我一个人会闷死的。” 论最挫劣的谎言,便是宋井桐说的谎话!她一个人待上好几天,不与人说一句话都没有事,有时候俞雯都觉得,她喜欢活在自己世界里,不喜欢有任何人打搅,又怎么会一个人的时候产生烦闷呢?除了谎言,无从解释! “桐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住宿的事我自己能解决,你别为我担心。”俞雯感激她的好意,可是她不能接受。宋井桐帮她太多了,她却没有任何回报给她,她不想欠更大的人情。 她退步,不于此纠结,心底打定了主意。“那行,这事以后再商量。” 俞雯出去,在门槛迈步时顿了脚步,一一叮嘱她,“桐桐,考试加油。记得把学生证、身份证、签字笔、涂卡笔之类的考试相关用品带齐了。” 宋井桐拍着爽肤水,回头时俞雯已经不见人了。她抬眸,望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中的人跟她做了一模一样的表情。大概是自己关心的方法用得不对,又或者是那句话捅到了要害,又或者是不够信任,俞雯才会拒绝她的好意吧? 出门前,她犹豫了会,打开柜子将折叠好的手套套在手上。目光柔和地笑了下,祈祷,希望它能给她带来好运,祝她考试顺利。 外边下起了雪,大雪一夜之间把天地染成了银白色,厚厚的雪堆积路面。风灌进了一楼的楼道,洁白的地砖铺了防滑的地毯,大红色的毛绒面料喜庆。 宋井桐率先看到风雪中的一抹黑色,修长的身体包裹在黑色长风衣底下,灰色高领羊毛衫遗漏出围巾圈不住的一角,军统款式的鞋子鞋面埕亮。那人出神地站立着,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俊俏的立体感,冷厉的气场与寒冷刺骨的冰凉融为一体。 她走过去,雪地上踏出深浅的鞋印,悉索的细雪摩擦。转瞬即是笑意,他绽放出春日的温暖,一扫而空的冷冽。他极自然地理了理她脖子的围巾,松垮垮地围绕的两圈被他一下弄成了密不漏风的三圈。 宋井桐抬手要弄松,被他制止住了。他目光沿着她手看,一笑,好看的凤眼微眯,满意地夸她,“真听话!”他指她戴手套的事情。 他手冻得节骨发白,无意间触碰到她颈部肌肤时,冻得她一激灵。女生会比较喜欢男生干燥温暖的手掌,一握仿佛被暖阳环绕般的舒适,让人爱不释手。可他的不然,一片冰冷,被他握着跟握了冰块似的,透骨冰凉。她突然想,未来他们在一起生活,冬天睡觉恐怕成为巨大障碍。 冷风把她刮得清醒,她羞愧地红了脸,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说话,掩饰住异样,“不是说这几天没空吗,怎么过来了?” 程向阳替她挡住了大部分飘斜的雪花,黑色的外衣承接了紧凑而落的雪。“想你了,再忙都想看你一眼。”他深棕色的眼化作深邃的漩涡,被她一瞪,认真地回道,“今天公司嘉年华,恐怕我没有时间陪你了,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她失笑,不甚在意,宽宏大度识大体的回应,“原来是这事啊?你可以在电话里说,没必要亲口讲。” 严寒的风能把皮肤刮开裂,她是紧张他冷,但是她不会直白地表达出来,他便误会成了她巴不得见不到他,急冲冲赶他走。脸色阴沉,受伤地问她道,“你就那么不待见我?”即便他再忙于筹备公司的事,他会挤出时间给她打电话,今早一早开车来找她,为了见她一面,更怕她会不开心他不能陪她一起跨新历年,他处处顾及她,而她,似乎全都没有! 宋井桐不知他话所出何因,几番欲语,最后无声。 他挫败又无可奈何地牵着她手,四指陷入红色的棉柔的布料中,大拇指压在她手背上,饱受风雪。“将近一星期没见面了,我们不要好不容易见个面闹不愉快,嗯?” 她感觉莫名其妙,摩擦由来她措手不及,消去她毫无预备,自始至终她一头雾水。男人心,海底针,摸不清,难猜透。 注意力已不在他的话上,划过他修长的手。她取下一只手套,他忙问,“干嘛?” 宋井桐翻了个冷眼,“给你!” “我不冷,你自己戴着。”他会意,嘴角含笑地大掌贴上她脸,指腹冰冷。 唯这点她不能退让!他不只喜欢牵她的手,还喜欢摸她的脸,难道他不清楚自己的手有多冰人吗?简直没点自知之明,还喜欢逞强!她脱下右手手套给他,不由分说一套,强势地要求,“戴着!” 程向阳心头一动,附身就要亲她,她一偏头落空了。“大清早的索要个早安吻不行嘛!”他将幽怨不加隐藏地挂在脸上。 一顿早饭下来他耿耿于怀,怨念的小表情。送到了教室门口他不愿走,扯着她不放手,直勾勾地盯着她。趁着没人,她微掂脚尖在他额头落了个吻,轻而快地落下,又很快地离开,心脏砰砰地跳动,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松了手,虽然不是特别的满意,但是很难得她主动一次。“今晚别睡那么早,我可能过来找你。”他没想要错过和她第一次的跨年,该有的他一样不少的毫无保留地给她。 “我真不介意,你不用特地过来,你忙你的事情去吧!”她没有太隆重的仪式感,用李婶形容她的话就是:不像个中国女娃儿! 程向阳胁迫危险的眼神,“工作再忙,都不是最重要的!乖,晚上打扮得好看点,我来接你。” 她脑子轰然开裂般,混沌不清,不该有的悲伤蔓延了。宋惜日从来没有这觉悟,从来都是把工作放第一位,如果他稍微把她们的分量安得重点,现在她不至于对他如此纠结如此难受! “怎么了,感动得说不出来话了?”程向阳脱下手套塞她手里,“中午你跟付云溪一起吃饭,帮忙劝她回家去,不然付家又该满天地找她了。” 她应下,程向阳让她进考场。她回头时,他笑望着她,清晰可见的口型完美契合地读出,“桐桐,加油,相信你能行!” 到了位置上,他人还在,再抬头看去时,他人已经不见了,手上的手套却残留着他的气息和温度。 考场上试卷和笔尖整齐划一的哗响,一个学期很快要结束了。

第八十五章 流光溢彩的大厅灯光明亮,入时的音乐缓缓流畅,摇曳的男女的歌舞中迈动优雅的步子,裙摆旋转出美好的弧度。自下而上层叠的高脚杯在亮光下散发幽香,桌上的食物纷繁多样,色香诱人。 音乐戛然而止,台下的人纷纷屏息止步,一齐看向中央的男人。男人神赐般的俊容瞬时吸引了众多视线,沉稳的气息积淀得已是炉火纯青,余光一瞥足以蛊惑众生,光是遥遥一望使得众多年轻女子梦寐以求,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折服他。 台下年长有威望的老董事更多的是欣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承源的未来后继有人!想必,承源会在这男人的带领下愈发的蒸蒸日上。 有别于以往,这一次程向阳更具成熟稳重的魅力。黑色正装穿在身上,裁剪得恰到好处的西服凸显出他修长的身形,俊朗的轮廓立体融合深邃的眼眸,不言而喻的窒息侵袭而来。 程向阳对过去一年做总结,并对新一年做出蓝图和规划,鼓舞员工在新的一年里再创新高,予以员工最关心的问题解决。全程,他自始至终保持着领导者该有的魄力,同时兼具亲和力,使得台下的人掌声哗然持久,对年轻的少东家的能力深信不疑。 “总结就此结束,感谢各位对承源多年来的辛苦付出。”程向阳举杯,没过胸口,朝着众人说道,“敬各位一杯,期待新的一年承源在你们的努力下会更好!”说完,他一滴不漏地闷下,喉结滑动,完美地沿着向下。 今年的致辞人改变,以往由程女士和程先生一同上台致辞,今年程女士有意将一切转移给他,培养他管理领导的才干。 全程,程女士温婉的脸始终展露笑意,眼角湿润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看。她的儿子,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也终于,不再需要她的庇护,长成了参天大树。 程先生双手宽慰地拍了拍程女士的肩膀,拢紧了她,轻声耳语,“这是我们期待的不是么?” 程女士仰头凝望程先生,眼睛的亮光灵动晕染,“有点不太真实。一直以来盼望着阳阳能够独当一面,现在梦想成真了,反倒不舍得了。”程女士抽噎了下,谁能想到强大的程总会有这柔软的一面? 程先生擦掉她眼泪,眼前的人呐,没有一点变化。那眼依旧的美得震人心魄,依旧地令他痴迷。要真说哪里变了,那只有她的心,一天比一天温柔,一天比一天更爱他!“多好,以后又都是我们两人了!二十多年来你的注意力全都在这小子身上,忽视了我多少年了,我早对这小子不满了,不吭声而已!你以前欠了我多少关心,现在不分不少补回来。” 程女士泪从眼角滑下,已然失笑。“程彧,你不怕儿子听了骂你?” “程藿,我不怕!”程先生伸手,含笑邀请,“全场最美丽的程女士,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程女士却不急着把手伸出去,望着那双大手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第一次被这双手握住时,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的手掌有力结实,给了她全世界最温暖最安全的依恋,后来无数的风雨一起走来,这双手牵着她勇往直前,不曾松开过。 他们之间也会因琐碎的事争吵,但每一次都是他最先让步妥协,用他这双温暖的手擦去她的泪痕,心疼得无法言喻。她是一个比较有野心的女人,而他从未抱怨过,支持着她一步一步达到自己的理想。而同时,他也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最珍贵的孩子,教会她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承担家庭的责任。 一路走来,她欠了这个人太多。程女士反伸手,笑着问,恍若多年前他问她一样,“程彧先生,我能和你跳一支舞吗?” 程先生反拽她到怀里,拉进了舞池中央,一行人自动给他们退让了点位置。程先生看不够眼前的人,即使她不再年轻,不再是十六七八岁的小姑娘,可她比那些人美,岁月在她身上施了魔法,给了她永驻的迷人气质。 程先生不说话,但几乎要表达的一切,全写在眼里,深情流转经久不衰。 高澄端了酒杯走来,站在程向阳身旁,沿着他看的方向目光直直凝视舞池中央,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葡萄酒的香町在鼻尖弥漫。“程总和程董这如胶似漆的感情真难得!”高澄抿了口酒,缓缓移回视线,“怎么不找人去跳舞?” 程向阳收回目光,玩味地一笑,反问,“你怎么不去?趁着好机会钓个凯子,早点把自己嫁出去了。” 因比较熟悉,高澄倒是不介意他的玩笑,特不屑地拢了拢头发,波浪卷发顺滑地披在肩上,媚丽有余中干练十足。一闪而过的悲伤,说着口不对心的话。“你看我急着嫁吗?”又开玩笑地说道,“嫁不出去了,你凑合着娶我呗?怎么着还能给承源当免费劳动力。” 程向阳自知高澄与他开玩笑,像她这种女强人,根本不需要男人似的,什么都能干,身边不泛条件优越的追求者,可从来不见她喜欢过谁。他笑,拒之门外般沉默不语。 高澄自嘲地轻笑,唇角绽放好看的笑容,“你看看,你都拒绝我了,别人那有戏嘛?”见他不答,高澄却也不觉尴尬很自然地转了话题,手胳膊八卦地捅了捅他手,“哎,上回我见着你在云城预订圣诞手套了,送给哪个美女呢?宋惜日女儿?” 一看便是明知故问。程向阳偏头看她,眯起眼,“高特助,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最近程女士给你安排的工作少了,力气没处使了是吧?” 高澄答非所问,已经从他话里得出答案,肯定地“啧啧”两下,夸奖地道,“宋惜日女儿长得不赖,有才有貌,挺有眼光的嘛!”续而向他投以鼓励,“不过得加油了,那姑娘挺有个性的。”不亏是程女士最得力的第一特助,说起话来比别人厉害多了。 一女生朝他们的方向过来,高跟鞋一下一下地踩在高级的地板上,消去脚步声。女生先是向高澄打招呼,高澄笑着点头,看好戏般微笑着。 女生转而扭头看向程向阳,漂亮的脸蛋略施粉黛,黑色露背礼服袒露出光洁白皙的肌肤,盈盈地发出柔和的光。“向阳,我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女生已经把手伸出来,脸半隐在几缕垂下的发丝上,看不见眼底的深意,颤抖的手隐隐得知她期翼着的忐忑。 高澄也不解围,静静地站一旁,与自己无关地岿然不动。 程向阳面色一沉,刚想拒绝程女士和程先生过来了。程女士打量了眼,快速地在大脑疏理一遍大致缘由,看着女生一笑,低低唤了句,“是温小姐啊!” 温洳收回手,受挫而略感委屈的隐忍神情,压抑着所有情绪说道,“伯母好,伯父好!” 程女士一贯的表现出不偏不倚,亲切地跟温洳说一些话。温洳的目光紧随着程向阳,多少她看在眼里,对于年轻人的事她从不多做干涉,但是女孩子提出请求而不予回应的行为,程女士自觉不礼貌,她沉声保持着温婉,终究不威自怒,颇有震慑力,“阳阳,你陪温小姐跳支舞。” 程向阳褪下西装外套,披在温洳身上,而后拉开距离,“天凉了,温小姐还是注意保暖好。” 温洳手心缓缓攥在一起,眼底萦绕了水雾。无疑,程向阳当众拒绝了她,虽然不直接而且给她保留了足够的面子,但是他此举公然地在他父母亲面前拒绝,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和难堪的一幕。温洳支撑不住,面上笑容有点僵硬了,“伯父伯母,我去找朋友聊会儿天。”她找了个借口离开。 温洳背脊挺得笔直,脚步踉跄了下,高跟鞋扭着脚似乎一歪,难忍的疼痛刺骨。她假装淡定,拢紧了肩上的外套,半点温度都感受不到。 程女士不便指责他,警示地一瞪眼,流露的并不是一个意思,多的是身为母亲的宠爱。程先生哄着她走了,一直站一旁的高澄忽然笑起来,“这招用得挺绝的嘛,程总都拿你没办法了。” 程向阳从旁放下酒杯,不否认地回道,“彼此彼此!” 高澄眼眸暗了,不可细察地一闪而逝,也把酒杯搁到侍者的托盘里。“我是为了生活,迫不得已。你用这招数对付人家一女孩子,不怕伤了她的心?” 程向阳闭口不言,深色的眼眸没有半分情绪。答案,自然是不会!他给不了满意的回复,他绝对不会给予期望! 高澄眼睛扫向远处,惆怅而羡慕地说了句,让他怀疑听错了。程向阳突觉好奇,高澄跟在程女士身边将近十五年了,十五年来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一个男人,三十几岁的年纪似乎早早放弃了情爱,看破红尘般潇洒随性。又怎么会悲伤? 他窥探地问,“我们高特助曾经被伤害过?” 高澄回头,眼底已是精明,狠狠地一踩高跟鞋,留给他爽朗的一笑便走了。她的心啊,早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了,用最大的希望换来悲哀的绝望!不过真好,痛过了什么都过了!有一瞬间她羡慕温洳,好歹有人明确地拒绝,可她,拒绝都等不到,透支快乐享受放纵,放纵过后只余无望!痛得她连说出有关那人的一星半点,心脏都会强烈地反驳她,折磨她! 谁的床头不会有一杯不肯饮的苦酒,谁的生命中不会有那么一个不愿提及的人?

第八十六章 年会进行得如火如荼,渐入气氛,舞池中央狂热的扭动着身躯,一旁围聚的人畅聊,音乐将整个场面点爆。 趁人不备,程向阳悄悄走出会场。外边仍旧在下雪,雪花飘落在地面,有些斜斜地飘落在他身上。因卸掉外衣,这种天气寒冷刺骨,冻得他发抖。他取出手机,颤巍地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滑,呼了口热气,神情调整过来,眉目顾盼生辉。 手机“嘟嘟”的声响,只有标准的播音声,连续几次如此。 不远处脚步声靠近,程向阳一回头,那人受惊般怀揣着惊恐的目光看他,似乎防备,似乎下定决心,鼓着勇气迈步向前。他细看,那人手上有件黑色西装,是他脱下给温洳的那件。 女生已经上前,双唇艰涩地张了张,双手恭敬地把衣服递上。程向阳皱眉,居高临下地一瞥并未接过,女生才开口说,“程先生,你的衣服。”女生将衣服托到胸前,头埋在阴暗中,瘦小的身体抖动,不知是因天气的原因,还是因为恐惧。 声音有点熟悉,程向阳命令般对女生说道,“抬起头来!” 女生缓慢地抬头,一双胆怯的眼睛暴露在明亮的灯光底下,短翘的睫毛一眨一眨,看起来要掉泪了。每一次见到她,这人永远都是这幅表情,搞不懂的以为他欺负她了!确实不会给人愉悦的感觉,只觉得压抑充满负能量。“怎么在这里?”他接过衣服,搭在手上并不穿。 “我在里边做侍者。”沐晴枫如同蚊子飞过般低语,转身看看了背后辉煌的建筑大楼,眼皮轻轻一眨,又把脸低下了,掺了不想言语的自卑,尤其在他面前,沐晴枫本能不想说。 沐晴枫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曾想,他竟是荥川市龙头企业承源的接班人,庞大帝国集团的王者。在台下的她仰慕又不敢直视台上发言的他,他是那般的闪耀,轻而易举地夺取了关注的焦点!他是天之骄子,万众瞩目的人,而她,一对比,自相形愧! 程向阳面无表情,肃目而视,又重复一遍,“抬起头来!没有人愿意透过你低垂的脑袋去看你!”在沐晴枫惊措之下,他才宽慰似的轻笑,厉色减少,“我说过,抬起头,这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无论你做什么,不偷不抢,你就有挺直腰杆说话的自信!” 沐晴枫不再低头,却没有了勇气喊她先前喊的向阳。她嘴角浅笑,梨涡深深地陷进两个漩涡,“我知道了,程先生。” 等她低头伸手向口袋,再一次抬头开口时,程向阳人走远了,高大的背影被光线拉长,笼罩着她,又离她而去。沐晴枫将东西紧紧拽在手里,锐利的徽章边角刺进她手心,陷了进去,她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咬唇死死地盯着他消失的背影看。 沐晴枫攥紧了徽章,忽觉自己太过愚笨。像他这种云端上的翔龙,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两千多块钱的东西呢?可是啊,这是她省吃俭用,几个月的生活费用都在里边了,她最大的限度呀!她每天兜在身上,等着他哪一天到金盏了送给他当做新年礼物,照此看,或许再也送不出去了。 沙发上端坐的女生秀美如花,眉眼流转着令人羡慕的光芒,举止投足尽显大家闺秀风态。女生静谧地一言不发,唇角淡淡撮着笑,见沐晴枫走来,女生只一抬眸,而后眼皮轻瞌。“给他了吗?” 沐晴枫点头,女生一摆手,困倦一笑说道,“谢谢,你去忙吧。” 女生已经脸背向一处,转头的一瞬眼睛黯然神伤。沐晴枫识趣地退下,忍不住再看女生一眼。开始她以为女生是程向阳喜欢的人,直到女生叫住了她,让她把衣服外套送过去她才知道不是。 温洳长得够美了,气质出脱,令人自愧不如。可到底,仍旧入不了他的眼!沐晴枫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生,有怎样倾国倾城的容颜,或者有何等出彩的气质,竟然得到他深沉宽厚的爱!后来,沐晴枫终于见到了那人!她不得不承认,那人真的美,是一种修养的积淀,眉眼流转着清澈的透亮。脑海寻思许久,只找到唯一一个词:天造地设! 沐晴枫不自觉地寻找他的踪影,人群中他最瞩目,一眼便能见着。他表情放松地在跟旁边的人交谈,少了冷漠戾气,晃动的酒杯液体折射出他的俊颜。她在看一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虞清绝捕获到了角落的一抹紧盯的目光,再一看已经没人了。“不错嘛,搞得有模有样的!再过不了多久,程伯父该把担子甩给你,过他逍遥自在的日子去了吧?”虞清绝取了杯酒,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酒杯。 程向阳不是没听出他的幸灾乐祸,冷冷地投掷白眼,不置一顾。 “好说歹说我也是客人吧,不带你这么对待客人的!”虞清绝对他的漠视不满,囔囔了几句,往四周打量了一圈,“怎么没见那些人呢?” 虞清绝嘴里的“那些人”指圈子里的商人,往年多少会邀请这些人参加,今年由他操办,并未把这些人列入名单中。他不顾虞清绝好奇的打探,一只手撑在沙发边上,慵懒随意一座,“内部员工嘉年华,没必要请他们。” “你这挺拽的呀!”虞清绝被他霸气不在乎的态度一惊,连他大哥都不敢说这话,他口气倒是不小。虞清绝提醒地说了一句,“好心提醒你,小心积怨!” 程向阳换了个姿态,长腿随性地交叉而坐,深邃的眼看向虞清绝,一望不见底,浑身散发着沉稳干练的气息,被他淋漓尽致的融汇在一起,怪吓人的骇然。 虞清绝郑重地问他,“你不会真想肃清他们吧?”他不置可否,眼底的流溢的光尽然展现,虞清绝狠狠地“嗤”了声,态度模糊,“比我哥都行!” “你专程挖苦我来了?” “没呢没呢,哪敢呀?你是我的大金主,生活不全靠你养着的嘛,给我十个胆子都不敢。”虞清绝嘴里说着这话,表现的却不是一个意思,面不改色的笑容布满脸上,抬了抬手腕,表针正好指到十点整。他敲了敲表盘问,“都这点了,不去陪那座冰山?” 程向阳冷冽一瞪,薄唇轻吐,“最后一次!” 虞清绝认栽,“好好,不叫不叫!宋小学妹,行了吧。”袒护成这样,也只有他了。 每年程先生无论多忙,在公司年会结束后都会给程女士精心准备家庭惊喜,今年也一样,无一例外。 家里的阿姨推出预先准备的蛋糕,几十年如一日的老旧花样,居然不感觉厌倦。蜡烛照亮了漆黑的暗,斩破一道光芒。程先生紧盯着程女士微闭的双目,听见程女士轻语,而后张开了眼,一齐吹灭蜡烛。 灯光紧接着亮起,照亮了每一个角落。蛋糕的款式也没变,特别的普通,随处可见的巧克力蛋糕,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写。 小时候程向阳抱怨过,嫌弃太过于单调,得知其意义后,他没再说,每年都会陪着。 据说程先生第一次向程女士的求婚,用的是一块巧克力蛋糕。那天下着雨,程女士躲进了一家蛋糕店避雨,刚巧程先生也在,程先生点了块蛋糕请程女士吃。开始程女士客气地推辞掉了,盛情难却之下,勉为其难的吃下。 程先生目不转睛望着,忽然问道,“你吃了我的蛋糕,要不要考虑嫁给我?” 有时候人真的会是耳濡目染的,程向阳从小看着程女士和程先生恩爱有加,无形之中潜移默化受到影响。他想起那张美艳清丽的脸,不知道她此时正在做什么,会不会都忘记他让她等他的话了,当耳旁风了? 长刀将蛋糕切开,程女士率先给了程向阳一份,程先生眼巴巴地望着,吃醋地闷声抱怨。 “阳阳,到书房一趟。”程女士温声,不经意间多少有些严肃。 他放下蛋糕跟了进去,程先生在这时不管用,帮不上什么忙。他拉上门,站在程女士身后。 程女士站窗前,背对着他,入眼的是无边的夜色。她给机会他,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对于母亲,程向阳敬仰,她极少严肃地问话,但是只要她问,便有她的理由,甚至是说服得动他的理由。见他没声,程女士才转身,温婉的眉一蹙,“想不通为什么吗?”程女士缓了缓语气,“对于一个女孩子,你的做法有失风度,你明白吗?从小我是怎么教你的,谦和有礼,这些你都忘了?” “我没忘。”他辩驳,却不是急促无礼。 程女士叹了口气,上前握住他手,柔和的拍了拍,语重心长,“阳阳,妈妈没有干预你的意思,我尊重你的决定,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妈妈永远会站在你的身侧。但是,你的行为确实不妥,如果我和你爸爸没有出现,你是不是要当众给人难堪,让人下不来台阶了?” “男士的气量、胸怀有多大,天下就有多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已经长大了,有些话,她只能点到为止,余下的全靠他自己品悟。 程向阳自知程女士最看重风度,因他拒绝温洳定是气恼。“妈,我有分寸。” 程女士放下他手,不再多说。他推门准备出去,程女士叫住了他,问他,“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第八十七章 夜晚的冷风夹雪扑面而来,熙熙攘攘地密集地落下。街道外边仍旧有很多的人,严寒抵挡不住迎接新年的喜悦。透过蒙上一层雾气的玻璃窗往外,车道上的车辆来来往往,拥堵的道路车辆缓慢行驶,在飘雪的季节里总有那么几个人耐不住等,岔道而弛。 咖啡厅内是温暖的,暖气供应得十分充足,一件羊毛衫穿在身上已经能够抵御寒冷了,与外边行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境况成了显著的对比。 桌上摆了两杯冒着热气的现煮咖啡,焦糖色的液体在乳白色的精致小杯衬托下,泛着淡淡的一圈同色光圈。 宋井桐缓缓搅动咖啡,手轻托着底下的小托盘一并送到嘴边,入鼻的扑香清新怡人,暖气扑在脸上懒洋洋的格外舒服。她抿了一口,入口回甘,满足地眯着眼睛享受地一笑。 付云溪完全不能享受蓝山,只觉得苦得要命,加了好几块糖,又加了好些奶才勉强喝下。付云溪吐了下舌头,身子自然倾向前,“我平常都不大喝咖啡,总觉得这东西太苦了,受不了这苦味。” 宋井桐也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喝咖啡了,好像她自己第一次喝的时候并不会排斥,反而觉得跟个习惯似的,自然而然成了一种行为。也许因罗荼,罗荼是一个生活上很典雅的人,品茶添茗样样精通,自幼她便看着罗荼在庭院的秋千桌椅旁,细心研磨咖啡,再精心细煮,捧一本书悠闲地便是一天。 每每她放学回家,罗荼会温柔的伸手拢她到怀里,咖啡香气四溢在罗荼的唇齿之间,她不由想要依恋靠近。罗荼就是这么一个温婉的女人,活成了最宽容最美丽的样子。 她眼角溢着浅淡的笑意,说道,“偶尔可以喝一下,提神醒脑。比如工作学习累了,一杯下去大脑瞬间清醒了。” “哪有呀,我喝了现在犯困了。”付云溪瞌了下眼皮,一个哈欠袭来。 宋井桐帮她把咖啡推到一旁,免得付云溪迷糊不清把它弄洒了。“付小姐,你要回去了吗?”考完试,她陪付云溪逛了一整天的商场,另一张椅子上的小礼物盒全是付云溪的战利品。她难以置信,简直不可思议,女生逛起街来原来真的可以这么疯狂!虽然说,她同样身为女生,可她真是第一次见证到了! 付云溪摇头,半趴在桌上,“不想回去。” 宋井桐劝说不了她,从中午开始付云溪明确地表示不想回家,她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付母打了好几通电话催她回家,付云溪看到来电显示写着家里索性不接了,任由它震动着。 宋井桐无奈,付云溪确确实实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任性得很,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说一不二的个性倒跟程向阳如出一辙。她问付云溪原因,“怎么不想回去?” 付云溪彻底趴在桌上,软塌塌的一团,闷闷的声音不是那么愉快,“回去没意思,都不知道干什么。” “今天是新历年,陪伯父伯母吃顿饭也不错啊。”宋井桐挺羡慕付云溪的,好歹有人关心挂念着,哄劝着她回家。而她呢,打电话给宋惜日,除了手机里僵硬化的语音播告用户正忙的忙音,便不再听到一丝的回信。 她给家里打电话,也只有李婶接,无一还是“先生有公务,没有回来”,她都不知道回家的意义在哪里了? 付云溪下巴搭在手背上,眼睛直溜溜地看向她,倾吐道,“回家了我妈妈肯定要问我白航哥哥怎么不一起来?你知道吧,我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不是我不想不带白航哥哥回去,是他太忙了,都没有时间。”付云溪惆怅,轻叹口气,皱着眉低声诉说小秘密般说,“其实,我有一个月没有见到白航哥哥了。” 宋井桐投以疑惑的目光,但并不感到意外。见状,付云溪以为她不信,接着说,“白航哥哥到美国出差,中国和美国隔了十一小时的时差,一般我打电话给他,他那边不是工作时间就是上班时间,想听他声音都难,哪里有机会见面。” 手机在这时响了,付云溪紧张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而后失落地一低头,并不是她手机响了,是宋井桐的。她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希望白航给她打个电话祝她新历年快乐,可是始终没能等到,但她还是等着,手机每响一回她都特别在意,满心期翼是白航给她打电话。 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宋井桐细微地眼角上翘,只听那边问,“我到了,你在哪里?” 门口已然站立了一个人,暮然出现的瞬间,吸引了在场女生的目光,纷纷朝门口的人注视。宋井桐随之一看,那人俊颜带笑握着手机遥遥笑望向她,她只一笑转回身,挂掉了电话。 程向阳径直向她,高大的身影并矗立在她身侧,外边的冷气滞留在他身上,过了好几秒他才就坐,眼睛里只有她一人。“我想着你会不会已经走了,不等我了?还好,你在这里。” 付云溪咳嗽几声,强调她的存在。程向阳巡声,眉略微一皱,拧成一团。付云溪被他的反应气到了,生气叫囔,“向阳哥哥,你这什么表情?不高兴见到我么?” 程向阳避而不答,反问她,“付云溪?你怎么还不回去?”他转而看向宋井桐,企图向她索要答案。 听意思是着急赶人!付云溪重重地一瘪嘴,不满地指控,“向阳哥哥,你怎么可以一来就要赶我走?” 付云溪委屈巴巴的说辞,眼角挂着两滴将落未落的泪滴,难过伤神的模样着实令人不忍。关键是她不是真哭,在程向阳挫败的认错之下,即刻破涕而笑,奸计得逞般的愉悦。 宋井桐在旁默看,两人同台一场戏,演技都精彩绝伦。 外边比不上咖啡厅内暖和,一出门寒气自脚底冒起,冻得人每走一步艰难险阻,一小段路也不愿走动。到了车上情况好了许多,车内开着暖气,车内温暖车外寒凉双重气温使得车窗蕴积了一层薄雾。 付云溪在窗上画小人,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她干脆一擦,哈了口气,重新画了两个心交连在一块。“向阳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宋井桐也觉好奇,等待他的回答。他故作神秘,缄默不语,只说道,“去了就知道。” 眼前的是一个广场,耀眼的灯光如同白昼,明亮地照耀在每一个角落。广场上黑压压的许多人,有年轻的情侣,有年长的老人,还有可爱的小朋友,集中在中央大楼的挂钟前,诚挚地等待着倒计时钟声的敲响。 程向阳悄悄地牵起她手,十指相扣,带着他挤开了一条道,站在了大挂钟之下。挂钟复古的铁铜色发出金属的光芒,秒针一下一下地转动着,在众人紧张的看望下到了十一点十一分十一秒,是一个特别有意义的数字。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她摇头,并看向他,他的深邃眼睛装进了她的剪影。“为什么?” 程向阳紧了紧她手,与她对视,简要的说了句,问她,“这处地方是承源建的,也是程女士和程先生结婚的地方。你现在知道我带你来这里的意义了吗?” 宋井桐不由的抬头多看几眼,秒针和分针同时一动,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十二分的位置。她眨了下眼,眸子里的清冷忽淡了。“建得很好,你看每年都有那么多人过来等候倒计时,建设的价值也就没白费。”关键无形之中给承源立了很好的标牌,增加的承源的社会公信力。 “别装傻,我说的意思你都明白。” “什么意思,我不懂。”她浅笑,杏眼微弯。她是绝顶聪慧的一个人,当然听懂了他话里暗含的隐意。 付云溪算是彻底的被晾在一处了,好不容易插上一嘴,“向阳哥哥,桐桐,你们再这样子我要走人了。” 程向阳揉了揉付云溪头发,哄着道,“别气,我错了行不行?”程向阳这一举动,像个大哥哥一样的温柔体贴,难以想象这个长相冷峻的大男孩有这样的一面。 宋井桐去了洗手间,回来时付云溪人不见了。“付小姐去哪了?” 程向阳把她扯到怀里,一只手圈紧了她,敞开的外套大衣一侧紧紧包裹住了她,他强烈有节奏的心跳就在耳朵边有力的跳动,呼吸的温热气息在头发丝上一瞬一瞬地倾吐。 时间在静谧之中一分一秒的过去,指针缓慢的转动,带动着希望和光的年轮。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倒数计时的声音统一地响起。 宋井桐听到他轻念,嘴角勾起弧度,她动了念,跟着轻启,“十、九、八、七……三、二……” “一!”轰然的一下,天空骤亮,五彩斑斓的颜色在空中炸开好看的形状,冉冉升起,绽放落下,接连不断的烟花将天空点缀得美伦美伦,难以形容的壮阔。 烟花将她美丽的脸庞照得光彩逼人,眼底的光忽明忽亮,羽睫长长地裁剪出一段阴影。 程向阳一侧身,将她牢牢地锁在自己怀里,她眼里终于只有他,小鹿乱撞般清亮的眼眸如黑曜石。他为之动容,尽然收纳。 “新年快乐!” 她凝望,从容的神情微暖,“程向阳,新年快乐!”

第八十八章 这场烟花绚烂了很久,时间久得多年以后宋井桐能够清楚地记下每一个画面,以至于后来她看过许多场烟花,再也没有一场烟花像今天这样,触动着她,在她心头轰然绽放。 程向阳用手盖住了她眼睛,低头在她额发上轻轻一吻,耳边是烟花徐徐绽放的声音和他浅薄的呼吸声,深深地刻在她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每想起一次她都难过得无法控制地掩面而泣,恨不得把记忆彻底擦除。而他,从未出现过! 睁眼时,装进一张帅气的俊容,细长的凤眼含着引诱的光芒,“夜色正好,灯火阑珊,今晚别回去了,在这里过夜了,看一晚上烟花也不错?” 宋井桐拍掉他搭在她腰上的手,转移开了视线,回道,“可以。你自己,恕我不奉陪!” 余光一扫,付云溪竟然没有走,人远远地站在他们的对面,仰头专注地看着五彩缤纷的烟花,不时咬一口手里握着的冰淇淋,而后冻得她嘴里直哈冷气。宋井桐一下明白过来了,原来是程向阳使计支走了付云溪,难怪她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后人不见了。 “你支走付小姐的?”她向程向阳征求答案,口吻却异常的确信。 他追寻她的目光,一摊手,“没有,小丫头嘴馋,自己跑来去买雪糕了。”死不认账,还找借口,更加认定了是他所为! 宋井桐忍不住揶揄他,蹙眉狐疑地开口道,“我不太明白,付小姐又没有碍着你什么,你打发人走的这种行为有点不太绅士了吧?” 程向阳闭口不谈,打定主意拒而不语。她当然不懂得他的想法了,这么做,不都是为了能跟她有多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吗?身边老是跟着个跟屁虫,真不是那么一回事! 付云溪狠狠咬了口冰淇淋,咔哒作响,颇具怨言的神态,埋怨他打发她走。“买冰淇淋剩下的钱,给你,点点,别一会说我占了你的便宜。”言罢,付云溪重重将一沓零钱通通塞到程向阳怀里,有几个硬币掉落,付云溪置气地任由其滚落在雪地上。 宋井桐忽而笑了,清冷的眼掺了柔光,眉眼弯成月牙状。她弯腰拾起,不轻不重地放到程向阳手中,眼角是明显的垢笑。 程向阳瞳孔骤缩,闪过一丝尴尬,假装面不改色地接下。 付云溪朝他狠狠地努了下嘴巴,挽上宋井桐的胳膊站在了孤立他的统一战线上。“有句老话说得倒是不错,有了媳妇忘了妹!亏得我们十几年的兄妹情谊,你这么对我也好意思!” 顺光走来的人使得付云溪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话语最终卡在了喉咙,不可思议地眨巴好几下眼睛。震愕,惊喜,然后是破天荒的表情失控,生气全顾不上,迈开步子跑向那人,脚下如同旋风般,一溜烟已到跟前。 付云溪格外的激动,扑进了白航的怀里,声音起伏跌宕,几米开外也能听着。“白航哥哥,你回来了?”付云溪依旧有些不可置信,生怕自己会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竭力抬头凝视着白航。 白航缓缓地扯开付云溪的手,轻易地就把付云溪分开了他怀抱,目光没在付云溪身上停留,黑眸幽冷没有焦距,冷淡得听不出其中的语气,似真似假的盘旋,“你多久没回家了?赶紧回去,付伯母打电话催人了。” 几米开外的人淡漠地收纳一切,泛起微微的不知名的情绪。白航的态度掺着隐约的不耐烦,似乎他的出现是因为付母的催促才迫不得已出现的,不是发自内心的本真! 付云溪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了,根本没有细想他的话,手再一次攀上了他强有力的胳膊肘,笑眯眯地问,“你回来了就好,我怕你不回来了呢?美国那边好玩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观?对了呢,白航哥哥,你有没有给我买礼物啊?” 白航没再扯开,迈步走了过来,目光自她一掠而过,给了程向阳一个大大的拥抱。程向阳拳头狠砸在白航肩膀处,笑语,“赶紧把你女人带回家去,烦死人了。” 付云溪竟然没有因程向阳的话而生气,傻傻地笑,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穿着正装的男人。有人说,只有爱情和咳嗽不会骗人,付云溪把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付母千呼百唤,终究抵不过白航不深不浅的一句。 人走远了,一高一低的背影莫名的协调。可是,未来应该会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正如这条被雪覆盖的路,白茫茫的朦胧一片,或许会迷失方向,又或许会前行畅通无阻,但又有谁知道到底会怎样? 雪面留下了脚印,四人两两成双背道而驰。 距离停车的地方仍有一段路,并不是寂静无声地走着。她心明如镜,在白航出现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譬如说,白航不是到美国出差吗,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而程向阳丝毫不惊奇,如早预料到一样。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你知道白航早就回来了?” 程向阳点头,无声默认。 “为什么不告诉付小姐?你明知道她一直等着白航回来的。因为白航刻意让你们隐瞒的吗?”宋井桐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又有一种天生聪颖的明锐,几乎没有半点秘密能在她眼底逃脱。 程向阳止步了脚步,挡在了她前面,俊脸肃色又无奈,“桐桐,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聪明,适当装傻充愣也是可以的?” 她果真没有再说,却已心境澄明。所以说,白航早早回来了,可他选择避开付云溪。若不是付母催得紧,他定不会现身。人都一个样,对紧缠自己的或者轻易到手的,总不会珍惜,不屑一顾。 风呼呼地刮过,缭乱地在耳旁响着。她闭目养神地靠着,静美得跟水墨画中的美人相媲美。半晌,她忽睁开眼睛,杏眼直直地盯着远方的道路。“程向阳,你会不会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就跟付云溪和白航的状态是倒转的?” 程向阳手握方向盘,不解地问她,“我们什么状态?” 她已经又把眼睛闭上了,回答他的只有一车的静谧和过往闪烁的车灯。他侧目望着她,往来的闪光灯会穿过车窗打在她白皙的脸上,给她流畅的脸部线条渡上一层黄色的柔和的光晕。 他顺手就把把音乐关小了,空调温度也调高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昏沉地睡去了。她做了个美梦,是好多年前的场景,家里庭院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女人,袅袅升起的气体堆砌在女人的脸上,而身旁的男人笑意盈盈地守护在一旁,女孩上蹦下窜的乱跳,铜铃般清脆的笑声在夏日悠悠然。 程向阳也跟着笑了,想必是一个好梦,值得她记挂开心的好梦。 画面一转,惊恐的让她盗了冷汗,受惊地惊醒了。梦中的人,双手颓然松下,冰冷得没有温度,她吓坏了,却没有人能够教她怎么办。 车窗外边是漆黑的夜色,而夜色静得空灵。 程向阳紧张地抱住了她,钳制住了她慌乱无措的手,关心的询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他的声音夹着关切的沙哑,不真实地传到她耳朵。车熄火了,停在光秃秃的道路上,天空都是黑色的,除了幽黄的路灯勉强地发着光,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别担心。”她环视一圈,又问,“到了?怎么没叫醒我?” 他调侃,“叫了,只是某只猪不愿醒。”他没叫,见她疲惫,不舍叫醒。 宋井桐懒得搭理,推开车门,不料他落锁了,她回头投以探问。 程向阳重复问她的问题,“别走了行不行?”她以沉默作以回应,落在车门把上的手是最佳的拒绝。程向阳深眸一沉,下了决心才道,“不可以么?” “给我理由?” 他抓住转机,进一步地讨价还价,“理由得当,你答应我。” 她扬起嘴角,半垂眸神态自若地等他的合理缘由。只听他好听的嗓音道出完美无缺的理由,她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拒绝,甚至有些动心了。于是他心花怒放,紧追着问,“答应了吗?” “理由是好的,但我没说过要答应你。”他方才说了,他有一堆稀罕的医书,如果她留下,他同意带她去看。 “宋井桐,你出尔反尔!” 她理直气壮地笑了,唇角浅浅地露出上扬的弧线。“别闹了,开门吧。” 纵是百般不乐意,在她算得上轻柔的劝说下,他认命地开了门。最后一次加点不死心的期待,他改变策略,“亲我一口再走。” 宋井桐一只脚伸出了车外,一滞,两只脚迈了出去,然后把车门合上了。他降下车窗,紧紧地盯着她,幽幽的怨念掺着寒气逼人。她只好附身窗口,不多不少距了车窗半个拳头,“新年快乐!”她笑道,补充,“路上注意安全。” 程向阳硬是没有理她,用态度告诉她,他此时的心情和情绪。 她没有改变主意,说了句,“那好吧,再见!” 车子没有启动,停在道上。身后感觉有一道目光不曾从她身上撤离,不消想,她都能猜出那背后的绪路。无非如同豹子盯住猎物般紧咬不放,可她是狮子,可以与猎豹制衡。 车灯给她打了一道亮光,一路照亮着前方的路。她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半遮着手挡住耀眼强烈的光线。 程向阳下车了,大步流星,狭长的眼藏不住的笑,“桐桐,你是答应了么?”

第八十九章 这场烟花绚烂了很久,时间久得多年以后宋井桐能够清楚地记下每一个画面,以至于后来她看过许多场烟花,再也没有一场烟花像今天这样,触动着她,在她心头轰然绽放。 程向阳用手盖住了她眼睛,低头在她额发上轻轻一吻,耳边是烟花徐徐绽放的声音和他浅薄的呼吸声,深深地刻在她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每想起一次她都难过得无法控制地掩面而泣,恨不得把记忆彻底擦除。而他,从未出现过! 睁眼时,装进一张帅气的俊容,细长的凤眼含着引诱的光芒,“夜色正好,灯火阑珊,今晚别回去了,在这里过夜了,看一晚上烟花也不错?” 宋井桐拍掉他搭在她腰上的手,转移开了视线,回道,“可以。你自己,恕我不奉陪!” 余光一扫,付云溪竟然没有走,人远远地站在他们的对面,仰头专注地看着五彩缤纷的烟花,不时咬一口手里握着的冰淇淋,而后冻得她嘴里直哈冷气。宋井桐一下明白过来了,原来是程向阳使计支走了付云溪,难怪她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后人不见了。 “你支走付小姐的?”她向程向阳征求答案,口吻却异常的确信。 他追寻她的目光,一摊手,“没有,小丫头嘴馋,自己跑来去买雪糕了。”死不认账,还找借口,更加认定了是他所为! 宋井桐忍不住揶揄他,蹙眉狐疑地开口道,“我不太明白,付小姐又没有碍着你什么,你打发人走的这种行为有点不太绅士了吧?” 程向阳闭口不谈,打定主意拒而不语。她当然不懂得他的想法了,这么做,不都是为了能跟她有多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吗?身边老是跟着个跟屁虫,真不是那么一回事! 付云溪狠狠咬了口冰淇淋,咔哒作响,颇具怨言的神态,埋怨他打发她走。“买冰淇淋剩下的钱,给你,点点,别一会说我占了你的便宜。”言罢,付云溪重重将一沓零钱通通塞到程向阳怀里,有几个硬币掉落,付云溪置气地任由其滚落在雪地上。 宋井桐忽而笑了,清冷的眼掺了柔光,眉眼弯成月牙状。她弯腰拾起,不轻不重地放到程向阳手中,眼角是明显的垢笑。 程向阳瞳孔骤缩,闪过一丝尴尬,假装面不改色地接下。 付云溪朝他狠狠地努了下嘴巴,挽上宋井桐的胳膊站在了孤立他的统一战线上。“有句老话说得倒是不错,有了媳妇忘了妹!亏得我们十几年的兄妹情谊,你这么对我也好意思!” 顺光走来的人使得付云溪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话语最终卡在了喉咙,不可思议地眨巴好几下眼睛。震愕,惊喜,然后是破天荒的表情失控,生气全顾不上,迈开步子跑向那人,脚下如同旋风般,一溜烟已到跟前。 付云溪格外的激动,扑进了白航的怀里,声音起伏跌宕,几米开外也能听着。“白航哥哥,你回来了?”付云溪依旧有些不可置信,生怕自己会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竭力抬头凝视着白航。 白航缓缓地扯开付云溪的手,轻易地就把付云溪分开了他怀抱,目光没在付云溪身上停留,黑眸幽冷没有焦距,冷淡得听不出其中的语气,似真似假的盘旋,“你多久没回家了?赶紧回去,付伯母打电话催人了。” 几米开外的人淡漠地收纳一切,泛起微微的不知名的情绪。白航的态度掺着隐约的不耐烦,似乎他的出现是因为付母的催促才迫不得已出现的,不是发自内心的本真! 付云溪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了,根本没有细想他的话,手再一次攀上了他强有力的胳膊肘,笑眯眯地问,“你回来了就好,我怕你不回来了呢?美国那边好玩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观?对了呢,白航哥哥,你有没有给我买礼物啊?” 白航没再扯开,迈步走了过来,目光自她一掠而过,给了程向阳一个大大的拥抱。程向阳拳头狠砸在白航肩膀处,笑语,“赶紧把你女人带回家去,烦死人了。” 付云溪竟然没有因程向阳的话而生气,傻傻地笑,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穿着正装的男人。有人说,只有爱情和咳嗽不会骗人,付云溪把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付母千呼百唤,终究抵不过白航不深不浅的一句。 人走远了,一高一低的背影莫名的协调。可是,未来应该会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正如这条被雪覆盖的路,白茫茫的朦胧一片,或许会迷失方向,又或许会前行畅通无阻,但又有谁知道到底会怎样? 雪面留下了脚印,四人两两成双背道而驰。 距离停车的地方仍有一段路,并不是寂静无声地走着。她心明如镜,在白航出现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譬如说,白航不是到美国出差吗,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而程向阳丝毫不惊奇,如早预料到一样。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你知道白航早就回来了?” 程向阳点头,无声默认。 “为什么不告诉付小姐?你明知道她一直等着白航回来的。因为白航刻意让你们隐瞒的吗?”宋井桐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又有一种天生聪颖的明锐,几乎没有半点秘密能在她眼底逃脱。 程向阳止步了脚步,挡在了她前面,俊脸肃色又无奈,“桐桐,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聪明,适当装傻充愣也是可以的?” 她果真没有再说,却已心境澄明。所以说,白航早早回来了,可他选择避开付云溪。若不是付母催得紧,他定不会现身。人都一个样,对紧缠自己的或者轻易到手的,总不会珍惜,不屑一顾。 风呼呼地刮过,缭乱地在耳旁响着。她闭目养神地靠着,静美得跟水墨画中的美人相媲美。半晌,她忽睁开眼睛,杏眼直直地盯着远方的道路。“程向阳,你会不会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就跟付云溪和白航的状态是倒转的?” 程向阳手握方向盘,不解地问她,“我们什么状态?” 她已经又把眼睛闭上了,回答他的只有一车的静谧和过往闪烁的车灯。他侧目望着她,往来的闪光灯会穿过车窗打在她白皙的脸上,给她流畅的脸部线条渡上一层黄色的柔和的光晕。 他顺手就把把音乐关小了,空调温度也调高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昏沉地睡去了。她做了个美梦,是好多年前的场景,家里庭院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女人,袅袅升起的气体堆砌在女人的脸上,而身旁的男人笑意盈盈地守护在一旁,女孩上蹦下窜的乱跳,铜铃般清脆的笑声在夏日悠悠然。 程向阳也跟着笑了,想必是一个好梦,值得她记挂开心的好梦。 画面一转,惊恐的让她盗了冷汗,受惊地惊醒了。梦中的人,双手颓然松下,冰冷得没有温度,她吓坏了,却没有人能够教她怎么办。 车窗外边是漆黑的夜色,而夜色静得空灵。 程向阳紧张地抱住了她,钳制住了她慌乱无措的手,关心的询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他的声音夹着关切的沙哑,不真实地传到她耳朵。车熄火了,停在光秃秃的道路上,天空都是黑色的,除了幽黄的路灯勉强地发着光,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别担心。”她环视一圈,又问,“到了?怎么没叫醒我?” 他调侃,“叫了,只是某只猪不愿醒。”他没叫,见她疲惫,不舍叫醒。 宋井桐懒得搭理,推开车门,不料他落锁了,她回头投以探问。 程向阳重复问她的问题,“别走了行不行?”她以沉默作以回应,落在车门把上的手是最佳的拒绝。程向阳深眸一沉,下了决心才道,“不可以么?” “给我理由?” 他抓住转机,进一步地讨价还价,“理由得当,你答应我。” 她扬起嘴角,半垂眸神态自若地等他的合理缘由。只听他好听的嗓音道出完美无缺的理由,她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拒绝,甚至有些动心了。于是他心花怒放,紧追着问,“答应了吗?” “理由是好的,但我没说过要答应你。”他方才说了,他有一堆稀罕的医书,如果她留下,他同意带她去看。 “宋井桐,你出尔反尔!” 她理直气壮地笑了,唇角浅浅地露出上扬的弧线。“别闹了,开门吧。” 纵是百般不乐意,在她算得上轻柔的劝说下,他认命地开了门。最后一次加点不死心的期待,他改变策略,“亲我一口再走。” 宋井桐一只脚伸出了车外,一滞,两只脚迈了出去,然后把车门合上了。他降下车窗,紧紧地盯着她,幽幽的怨念掺着寒气逼人。她只好附身窗口,不多不少距了车窗半个拳头,“新年快乐!”她笑道,补充,“路上注意安全。” 程向阳硬是没有理她,用态度告诉她,他此时的心情和情绪。 她没有改变主意,说了句,“那好吧,再见!” 车子没有启动,停在道上。身后感觉有一道目光不曾从她身上撤离,不消想,她都能猜出那背后的绪路。无非如同豹子盯住猎物般紧咬不放,可她是狮子,可以与猎豹制衡。 车灯给她打了一道亮光,一路照亮着前方的路。她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半遮着手挡住耀眼强烈的光线。 程向阳下车了,大步流星,狭长的眼藏不住的笑,“桐桐,你是答应了么?”

第九十章 身影忽地一罩挡住了所有的寒风,似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余下的全是好闻的强烈的男人的体息。 宋井桐对上程向阳眼睛时,不由的为之一动,差点就要答应了。理智很快回归,她拉开背包顺滑的拉链低低的闷响,她将里边的东西取出来。 “给我的?”程向阳垂眸,她手上的是灰色针织长围巾,松软的毛线组合在一块,结实严密的纠缠的样子让人徒生暖意,仿佛她手中握着的不是简简单单的围巾,而是一夏的炎阳。 宋井桐“嗯”了声,抖动了下围巾试图使它松软开来。见此,程向阳配合地微低头,她指尖缠绕着在他脖子打圈,异样的酥麻在她指尖触碰到他肌肤时迸发,他僵硬着身体,绷紧的弦般一动不动。她未察觉,围好后吹毛求疵地又规整了一遍,指尖所过之处燃起一片炙热。 他掌心的温度灼烧起来,突兀地扼住了她在他脖子处“不安分”的动作,温度猝不及防地点燃了她。 宋井桐稍抬头撞进他眼睛,*喷张的眼遍布通红的血丝,她惊恐立即明了,后退一步却被他紧紧地圈进怀里。 程向阳喉头一动,沙哑的声音从上方盘绕,“很温暖,我很喜欢。谢谢你,桐桐,感谢你送我新年礼物。” “不客气。”她轻轻一推,他的力道又紧了点,听到了他呼吸的声音,气息打在她头发撩动着她脸颊。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危险的姿势!她低声询求,“你先放手好不好?” 他当然没有放手,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一只手摸了摸围巾感受它的质感。不是所有的结构都统一严密,手指聚拢一处,空了个不明显的洞,漏针打岔了才会有的情况。想到是她亲手为他一针一线织的,他心情忽而转好,“你自己织的?什么时候织的,我怎么不知道?” 宋井桐脸色划过异样,幸好他将光线挡住了,他不至于看清她脸上的窘态。“没有,我跟付小姐去逛街时看到了顺手买的,也不知道送谁,刚好给你了。” 换以往程向阳会因她的话而失落,这一次却没有。他微笑,狭长的眼长长地展开,“围巾上破了个洞,你花钱买一个瑕疵品吗?” 视线触及的刚好是他扬给她看的破洞,他嘴角挂着抓获谎言而得意的嘲笑,目光定定的不再转移。 宋井桐怎么可能不知道破的洞是怎么回事?她不自然地抗拒与他对望,解释般地掩饰,“买的时候不注意,如果知道破了我就不买了。话说你怎么那么多话,不要了是吗?”她作势要伸手去解。 程向阳另一只手轻易地在半道拦截了她,坏笑的指腹在上边抚摸。“心意我感受了,放心吧,这个冬季我会一直围着。”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他知道是她亲手为她织的已经足够,这里边的一针一线饱含了她的心意,比任何东西都贵重,千金不换。 她羞于承认确实是她自己织的,也不想承认自己在这一段慢热甚至微妙的情感里,逐渐学会付出,尝试投入。 对于针线活或者生活的细活,她一窍不通。在一时冲动的意念下买了针线之后,她开始后悔了,第一步俨然打败了她,起针都成了费劲的事。她默默地在网上搜索相关视频,看着容易动手难,苦于不知如何下手。无奈,她求助于李婶。 李婶耐心地教导她,教她怎么绕线,教她怎么起针,教她织法,一步一步直到她学会如何收尾。第一条围巾完成得不算成功,歪七扭八漏了好多针,空晃晃的洞口能穿进她的两个拳头。她哀叹,这比操作手术刀难多了! 李婶在旁帮她绕线,即便有了一次的经验,手法依旧笨拙生硬,缓慢地一针一针勾线。李婶忍不住问她,“水妞儿啊,你这是要弄给先生吗?” 动作停了下,漏了两针。李婶叹了口气,帮她拆掉在漏针的部分重来。她接过,埋头认真而谨慎地下针防止出错。 宋惜日喜欢深蓝色,她特意买了两卷深蓝色的羊绒毛线,正是想给宋惜日织一条围巾。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怔,也许是她心中的情感太过于复杂了,不愿太过坦然地剖析在他人面前,哪怕是待她如女儿的李婶! 花了一天多点的时间她顺利地将给宋惜日的围巾织完工,工整地折叠装进礼物盒,别出心裁地自己剪了颗红色的心贴在礼物盒上,托李婶到新历年时交给宋惜日。 李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难为情地呆站着,语重心长地劝慰她,“水妞儿,还是你自己交给先生吧。”毕竟,是她亲手织的,哪有不亲手送,还叮嘱不让人说的理? 宋井桐也对自己的个性厌烦,可她向来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轻易改变,李婶拿她没招,最终还是帮了她。李婶宠她,对她无条件的溺爱,怎么舍得拂了她任何一个要求?但是,李婶憋不住地多讲了她几句,“水妞儿啊,你明明那么向着先生,表现出来的却又总是那么冷漠,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了。” 所以说,她活得特别的矛盾,不是?她想过改变,终究抗拒不了深藏的抵触,也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办? 程向阳的围巾是她带回学校织的,没了李婶的帮忙,她花了更长的时间。针线缠绕在一起,她不会解开,只能拆掉从头开始。漏针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针,怎么补针,也只能拆了好大一部分接着织。几次来回反复,她终于编织完成。 最后检查时,她才发现,还是漏了几针,不大不小的可以穿过一个硬币。她差点崩溃了,肯定要拆开了。陈玉书没眼看了,硬是抢走了不让她拆,藏着到了今天才还给她。 “这么投入,在想什么?” 程向阳灼热的指腹烫烧,把她思绪带回。他发觉她最近很爱走神,专注沉着的眸子总是漫无目的,毫无焦距地一瞬不转。 他误以为她心情不好,“怎么了?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吗?” 她缓慢而迟疑了半会,摇了摇头,“没有,听你讲呢。”遇上他,很多沉积压抑的情绪和想法会一股脑地跑出来,不管她愿不愿意,就是控制不住。“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有事情吗?” 程向阳将信将疑,深深地探望进她清冷明亮的眼,那双蕴含星光的美眸瞳孔清亮,他陷入其中。“真没有么?” 他渐渐贴近她脸颊,丝滑的脸暖暖地覆在她脸上,温热已然接近,眼睛放大了他的俊颜。 没等她回答,他双手搂住了她,往怀里一带,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处,唇堵了上来,急迫的呼吸凌乱了。 她睁大眼睛,禁抿着唇。他灵活又带着侵略性地一撬,攻城略地的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缠绵地拥吻。大脑刹那间是空白的,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她撩人的香甜。 眷恋不舍地最终呼吸缠绕,吐出的缭乱的气息在寒气中结成雾气。程向阳又在她额间亲了一下,久久不愿松开,呼吸微喘,大手捧着她脸是骇人的热,眼底深意更重了。 他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致命的诱惑无辜淡漠地看着他,无声的引诱最为要命。“你回去吧,我看你上楼了再走。” “嗯,再见,路上注意安全!”她逃也似的步伐紧迫。 程向阳深呼口气,热烈的温度缓慢降下,燥热舒缓许多。幸亏她走了,不然将会有难以把控的事情发生。他自认为自制力强,直到撞上她后他才懂,他缺了根导火的火苗。而她,便是那根火苗,只需一点,即刻熊熊大火燎原燃烧。 宋井桐一下进入了温暖的室内,暖气钻进她身体,暖和着冰冷的肌肤。 李兮给她一个包装完好的礼物盒,高端大气的logo标志赫然。她认得这标志,这个品牌随便一样东西价格不菲,她没敢接。“太贵了,我不能要。” “别推辞了,拿去吧,季骅学长给你的。”李兮塞到她怀里,不容她拒绝。指尖轻缓地点了点因说话而松动的面膜,竭力不扯动其他地方,又说道,“季骅学长给我们每一个人都送了,大家都有,所以不用有负担感。” 陈玉书附和地点头,“桐桐,学长说是商家年会赞助的,没花他的钱,让我们放心用,用完了在找他拿。” 年会赞助一般情况下只赞助一回,况且会在内部消化,很少会流出外部,陈玉书的话前后矛盾,一下能抓住漏洞,可她并未揭穿。她不再推辞,淡笑着收下了,放到桌子一边搁置着。 手机上有季骅给她发的消息,和许多人给她群发的信息内容相差无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好运连连。” 宋井桐三番五次地输入内容,再删除,最后在对话框里输入几个字:谢谢你的礼物,迟来的新年快乐! 不到半分钟,手机震动了下,回复得极快,不禁让人怀疑季骅特地守在手机前:不迟。简单的两字,外加一个欣喜的表情。 她退出了聊天界面,又一条消息在提醒界面弹跳而出,发自同一个人。宋井桐后悔给季骅发消息,她不该回复,一回复总会惹来不该有的麻烦或者给别人徒长的希望。 季骅盯着手机屏幕,迟迟等不来她再一次的回复。他余光扫了眼桌上的消费单,拳头缓缓地曲了曲,强行压下泛滥苦涩的感受。 他又撒了谎,因她而撒了一个谎!可她,不会知道,可能根本不愿意知道。

第九十一章 在紧张忙碌的期末考试结束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假期,学生们按耐不住地迫不及待收拾行李赶往回家,归心似箭。浩大的人群使得场面尤为壮观,载客的出租车比以往更加密集地停泊在校门口。 宿舍堪比车祸现场,凌乱的物品占据了能用到的所有区域,勉强余下小片落脚的地方,宋井桐和俞雯堪堪地勉强能在这狭隘的空间站住脚。 陈玉书摇摆不定地一通胡塞,直到行李箱合不上,膝盖压在行李箱面上拼命往下压,铝制结合处发出不能承受的声响。陈玉书只能作罢松开,东西瞬时间哗啦哗啦地撒落一地,细一看全是吃的。 “陈玉书,你能不能把东西摆放整齐点?”李兮急得翻白眼了,行动快于语言,一下越过地面的一堆衣服到了陈玉书身旁,眉紧紧地蹙了几下,被气得肺部冒烟。 李兮把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全从行李箱翻出来,无序地乱堆在一边,盖过了小腿肚的高度。陈玉书一直囔囔着,李兮每扔一样东西她心疼地连忙护住。“兮兮,那是我回家要穿的衣服,你不能扔出来啊!” 李兮一本正经地抬头瞪她,“你家里少了你衣服穿吗?”箱子底下的几条夏天穿的裙子使得她哑语,直接扔了出来,嘴里念叨,“姐姐哟,现在是冬天,下大雪的季节,你说你把夏天衣服带回去干嘛呢,脑子有病是吧?还有啊,你这一堆特产要怎么装?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飞机上行李是限载的。” 陈玉书言辞空泛地反驳,“指不定没超重呢?” 李兮差点没站起来大训她一顿,行李超不超重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可别像上一次开学报到的时候,在机场当众压减行李那种尴尬。“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只准拿吃的,二是只拿衣服,你自己选择。” 陈玉书取舍难定,犯难地求助于宋井桐和俞雯,两人难以回答。目测,特产都已经超重了,更别提还有一堆衣服。陈玉书忍痛割爱,抱着衣服在怀里,弱弱地说,“选吃的。”这些吃的都是她跑到市中心的特产店收罗的,费了九牛一马之力千辛万苦才搬回宿舍,怎么可能不带回去? 李兮利落地将行李箱腾空,再将东西整齐地码放好,地面上堆积了许多的瓶瓶罐罐,都不轻,一个能有一斤多的重量。 这会陈玉书彻底不依不饶了,蹦哒地耍赖皮,下狠话道,“你已经把我想要穿的衣服全给弄出来了,吃的再不给我装进去,我要生气了跟你讲!” “你还有理生气了是吧?”李兮用更横的态度,一个犀利的目光直逼得陈玉书大气不敢喘。“知不知道你这些带水的瓶瓶罐罐一装进去全超重了,飞机上也不许带这些东西,到时候要压减行李,你可别喊上我帮你,没这个功夫跟你犯傻!” 陈玉书委屈地垂下眼睑,抱着衣服的一团活似个被驱逐出家门不知所措的孩子,“可是我真的想带回去家嘛。” 宋井桐不大能理解陈玉书的做法,或许远离他乡的人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怀。即便不理解,可在陈玉书微弱话语中仍旧让她有点难受。“兮兮说得对,装了这些东西会超重。你放在这,改天我给你邮寄到你家里去。” 陈玉书耷拉的脸有精神了,欣喜若狂,“谢谢我们家桐桐大宝贝,你最好了啦!” “没事,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一切收拾就绪,留下一室的狼藉,灰尘抖落在宿舍各处,又是一个浩大的打扫工程。 飞机起飞时间在下午一点钟,中途空余时间不多,加上道路雪滑怕堵车,所以必须提前到达机场。 宋井桐和俞雯决定送她两到机场,因人太多,预约不到出租车,陈玉书物尽其用,早早让宋井桐给程向阳打电话让他载人。 宋井桐不好拒绝,硬着脸皮问程向阳,他想也不想爽快答应了,跟她说了句:你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帮她们也是应该的。 她闻言沉默不语,泛滥成灾的难以言表的心情。 一下楼,扎眼的黑色加长款豪华轿车显目,引得周围的人不停打量。 程向阳大步到了宋井桐身旁,她发现,他脖子上围的是她送给他的围巾,搭配了同色系的绒服。 意外的是,竟然虞清绝也在。见到她们,虞清绝主动帮忙提了陈玉书的行李箱,难见的热情。 一接手,虞清绝只使了两成力,毕竟行李箱外形不大。可真正接触时,被行李箱的重量惊到了,实在太重了,这个重量上飞机可能超重了。 陈玉书终于把重负给卸掉了,感激地说道,“谢谢学长,你人太好了!” 虞清绝边打开后备箱,往上一放行李箱,边问,“这重量超重了吧,能带上去吗?” 李兮单手就能把自己行李举起安放好,无声地回望了陈玉书一眼。见此,陈玉书心虚地瞪了眼虞清绝,怪他没有眼力见儿,生怕没惹李兮一通说教似的。 车子缓慢驾驶,一路上有许多双眼睛盯着驾驶而过的加长车。太炫目了,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其实程向阳平时开的那一辆车也是可以载下所有人的,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可能会担心拥挤的原因,换了这一辆车。 车内很温暖,坐下后陈玉书率先看到程向阳脖子上圈着的围巾。“我说桐桐织的围巾是给谁呢?原来是给男神的呀!” 前几天宋井桐才跟程向阳撒谎说是她买的,这会儿陈玉书便懵懂的不偏不倚地戳破了她的谎话,她低头脸微红,为自己撒的谎暗自懊悔。 程向阳很自然地接话,故意强调后面的几个字,“也就只有我愿意围着她买的残次品了。” “不是买的。”陈玉书纠正他,“桐桐亲手给你织的,好几回织了又拆呢,我都有在旁边看的。” 谎言难圆,宋井桐无奈地哭苦笑一下。也怪自己说谎了,当众被拆破也怨她自己。可是,她运气有点衰吧,只说那么一个谎话,不过几天便被反斥了? 程向阳回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顺势沿着陈玉书的话,嘴角缓缓地漾开一个弧度,“宋小姐告诉我,她在商场买的,当时我反复问了好几次,她坚定地跟我说,就是在商场买的。你们各持一词,你说,我该信谁的?” “为什么?明明是你亲手织的,为什么说是买的?”陈玉书一派天真的问她。 宋井桐一笑,并未解释,抬头只见程向阳回头,深色的眼含笑凝望她,她不自然的不愿与之默视。 音乐在车内流淌,配合碾雪的车轮声,好似一曲安眠曲。 陈玉书听着倍感熟悉,想起来是宋井桐弹奏的那首曲子。“男神,这是不是桐桐在迎新晚会上弹奏的曲子,很耳熟呢?” “嗯。”他点头,专注于路况。 后视镜里是他舒展的眉目,雕刻般的轮廓深邃立体,而在他身后有一张淡雅的脸,和谐的镶在一处。 陈玉书不禁赞叹,她们不需做什么,静静地待着,俊男美女的组合足够让人羡慕不已。“哎,男神你也太用心了吧。怎么我没遇到你这么好的人,给我来一打吧,我不会嫌多的!” “刚好咱们虞学长单着,你可以跟他凑对。”李兮半开玩笑地提议,“学长,你要不要我们家书书?”她改问虞清绝。 陈玉书慌忙地摆手,手不客气地掐了好几下李兮,“学长,兮兮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 虞清绝并未接话,让陈玉书很是尴尬。虞清绝脸半隐在车椅,宋井桐透过两张椅子的缝隙只看到他未曾松动的神色,没有排斥,没有厌烦,也没因玩笑而显露不耐。 到了机场,停放在路边的车辆很多,开不进去。程向阳找了个位置停靠,而后跟虞清绝一人分担一个行李箱。 李兮一进去,招手跟一人打招呼。那人是个男生,戴着金边眼镜,温文尔雅的干净的理工男气质。 李兮叫了男生过来,站在一起,跟虞清绝的身高差不了多少,可能矮了两三厘米。 显然陈玉书是认识男生的,甜甜的打了个招呼,“云睿学长好啊!” 李兮为他们简要的介绍,“这是我的老乡学长,云睿,数学学院的,我期末考试的时候就是他给我补习的高数。” 离别到来了,一个学期的相处,逐渐积淀起她们之间的感情,面临短暂的分别很难说没有伤感。 陈玉书紧紧搂住宋井桐,低矮的人埋没在她身高之下。“桐桐,谢谢你一个学期的照顾,等我回家了,我给你寄好吃的。” 宋井桐能感受到陈玉书强烈的不舍,“好,等你给我寄好吃的。” 临办行李托运前一刻,虞清绝变戏法般掏出了礼物盒给陈玉书,陈玉书惊惑地打开,眼睛睁大了。“学长,送给我的吗?” “你向我要的。”虞清绝眼底明显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狼狈,不愿多说,只回了这句。 确实是陈玉书向他要的不错。那天虞清绝请她吃饭,饭后经过一家珠宝店,她看得移不开视线,忽然向他说道:学长,你以后别请我吃饭了,把它买给我吧? 陈玉书本没当真想要他买,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还给她买下来了!不小的震惊!不,是冲击,受宠若惊。 李兮笑语,俏眉弯弯一样,眼睛机贼的闪烁,“学长,我怎么不见你给我们买呀?偏心哟!”

第九十二章 飞机滑行离开地面,在空中飞翔,余下一尾长长的、渐行渐远的轮廓。原本一同的六人,变成了四人,在雪地上挪步而行。 车往来时的方向逆行,光秃秃的挂雪的树在风雪中猎猎,结冰的锥形倒立朝下。 俞雯提前跟程向阳商量停车,“男神,快到市中心商场时能停下车吗?我进去买点东西。” 放眼一望,高大的建筑物赫然耸立。程向阳绕了一圈,调适好位置把车停在了路旁,雪把道路封了,不能开进去,有一段路必须步行。宋井桐陪俞雯下车,寒冷的空气趁机钻进车内。 宋井桐微弯下腰,俯身车前对着程向阳说道,“你们坐着吧,不用下来了,我跟雯雯很快回来。” 她追上俞雯的脚步,进了商城。旋转门换上了厚厚的一层防风隔层,暖意肆意地扑面,将室外带上的寒气一扫而空。 见人进去后,虞清绝久久望着人影隐没的方向。“你不是开着会吗,怎么跑来给人当司机了?” 虞清绝去承源找程向阳,被安排到了接待室,说是在开会,稍等一会。等他无聊地起身闲逛一圈,远远程向阳笔挺的身影映入眼帘。 “交给高澄了。”程向阳听着轻缓的音乐,放松的神态。 “你这也太任性了吧?公司大事你放着不管,拿来做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了?”虞清绝伸手关掉了音乐,“别听了,听了一路了,我耳朵要起茧了。”再好听的音乐,也耐不住他这般循环的。 程向阳眼皮一抬,锐利的眼锋芒闪耀。“处理得差不多了,交给高澄去做,权当是培养人才,锻炼她的能力。” 虞清绝不屑地一嗤,培养高澄是假,徇私陪美人是真!古有为博红颜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有舍命陪君子。“不懂的人真信你的鬼话了!” 程向阳无乎他的讽刺,自己做事自有分寸。“别告诉她!”他吐了几个字。 “不告诉什么?”虞清绝故装不知。 程向阳抬眸冷冷一视,眼神意味十足。 虞清绝当然清楚他的意思,他是不想让宋井桐知道,他为了她一个小小的请求放弃了几十号人开着的会议,专程找她。虞清绝目光聚焦在那栋高楼,钢筋水泥打造的繁华,华灯初上。 进了商城的两人并不拖拉,颇有默契的直奔三楼的购物超市。宋井桐没有需要买的东西,她跟在俞雯身后帮忙推推车。琳琅满目的商品整整齐齐摆放在柜台,不同的种类分在不同的区域,方便于客人快速找到需要的物品。 推车上已有一些东西,所需要的物品买得差不多了。俞雯正在挑护发素,仔细的对比上边的价格和用料成分。冬天气候干燥,不用护发素头发不仅会干枯开叉,有时还会与衣服摩擦产生静电,引得头发一通的飞起。 “桐桐,你用过这个类型的护发素吗?你觉得这两个哪一个好?”俞雯选好了两个牌子,一个是滋养型的,一个是洗护型的,自己拿不定主意,让宋井桐帮忙挑选。 宋井桐接过认真地对比一番,比较倾向乳白色包装的洗护的那款。“你头发本身就好,洗护的这款已经够用了。” 俞雯默默地把黑色圆瓶的放回架子上,把乳白色瓶装的放到推车里。转头准备结账时,一转身看到了一个人,那人身穿深色长风衣,风衣底下一件白色针织毛衣长裙,腰带似松垮又似精心量度过一般系着,突出轻盈的细腰,人群中显目的美女子。 同样,温洳也看到了她们,并走了过来,看了眼推车,笑着问,“桐桐,你们也来买东西啊?”最美不过一笑,不倾国倾城,却也人畜无害。 “嗯。”她点点头,低头将视线轻缓地落在温洳身上。温洳脚上的是今年最新款的高跟靴子,款式设计别出心裁,穿在她脚上拉长了腿的比例,视觉上确实高了不少。温洳本身并不矮,目测有一米六五的个子,特别合适的一个身高,加上脚上的一双高跟鞋,也只是比宋井桐低了一点。 温洳才注意到俞雯,落落大方地介绍起自己,“你好,我是温洳,经管学院的。很高兴见到你!” 俞雯听说过温洳,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小有名声。好几次陈玉书和李兮在宿舍八卦时都提起过这人,虽然不是好话,说多了她无意中记下了。“你好,我是俞雯。”俞雯指尖轻掠过温洳伸出的手,礼貌得当又不会疏远得让人心生不悦。 温洳收回手,重新用两只手轻握皮包上方,是高贵优雅的举止。不得不说,温洳把名媛望族该有的礼仪学习得很通透。宋井桐则不然,一颦一笑没有刻意学习过,而且也没有人教她,似乎都是她性子里的本真,不需修饰,自然的成为本性。 如此一比较,不能说谁好谁坏,谁优谁劣,只能说温洳更符合大多数人对名媛或者上层社会女生的要求,而她更多的接触地气些。 温洳主动地帮忙推车,对她们说,“刚好我也把东西买好了,方便的话可以一起走吗?” 不是太大的要求,她们想不出要拒绝的理由。“可以,那一起吧。”是俞雯回复的。 结账时温洳硬是要帮忙付钱,随意地从包里掏出便是一张卡,递给柜台收银的人,转头对她们说道,“反正也不贵,我帮你们付吧。” 宋井桐未来得及阻拦温洳,她已经把卡给了收银的人。俞雯脸微僵,跟人要回了卡还给温洳,然后从自己包里取出现金。“温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喜欢别人给我付钱,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宋井桐深知俞雯此举所出何因,俞雯不愿意亏欠人情,尤其是陌生人的人情,温洳的做法,会给她无形的压力。 温洳不便勉强,将卡收回了包里。 经过一楼服饰店时,一个穿着深蓝色套装衣服的短发女生拦住了温洳,软糯的声音与长相相映得彰。“温小姐,您定做的衣服已经做好了,需要现在给你包装起来吗?” “好,装起来吧。”对女生说后,温洳抱歉的开口,隐约的歉意,“不好意思啊,你们能不能等我几分钟,我去取下衣服,很快的。” 宋井桐和俞雯无异议,站在原处等待。温洳感激地道了声谢,跟着服务员进了那家装潢大气的店,金碧辉煌的店牌不是用灯光映照,而是采用烫金工艺雕钻上去的,如若没有温洳那般殷实的家境,令人望之却步。 俞雯别开目光,眼底坚韧而柔软。“我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带我妈妈来看看,出入这种高档的场所,买得起里边的东西。”她抿了下唇,温润的目光飘忽了下,又说,“前提是要凭借我自己的努力。” 俞雯是个坚韧的人,心思缜密的人,很多时候很多话不会轻易说出口。“会的,总一天你可以的!”她突然间想起了罗荼跟她说过的一句话,生而为人,有三个最重要的秉性:志存高远,胸怀开阔,性格坚韧。 她以前懵懵懂懂不理解其中深意,只将其牢记于心,直至今天终有所悟。志存高远不是要求你志向有多远大,在一羹一粥饱腹裹食之后,志向要有跟多的责任与付出,可以有往高处走的意愿但不可以有恶念的心,实现任何的志向要一步一个脚印,正直不阿。 “可是不知道那一天会是什么时候?”俞雯没有背景,她不知道将来要走多远多曲折的路,才可以走到终点。 “别多想,你可以的。”宋井桐哽咽了一句话,最后化为无声的力量,捏住了俞雯衣服的一角。她的那句话是:她可以陪在她身边。有那么一刻,宋井桐惊讶不已,不知何时,她竟然开始把很多人记在心上了。 短发女生软贴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有活力地穿透,“温小姐,欢迎下次再来。” 话落之时,温洳到了跟前,手上提着一个袋子,是顶级的黑色牛皮纸包装袋,袋上印有店里同款的缩小比例的烫金字。“真是抱歉,让你们等了那么久。” 门口的侍从给拉开挡风的厚帘子,她们顺利地通过螺旋门走了出去。 “不拦车吗?”她没有让司机陪同出来,自己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她以为宋井桐她们也是如此,故而问道。 没做回答,那辆加长黑色桥车驰骋而来,车轮平稳地接触带雪的地面,停在她们面前。 温洳退后半步,透过车窗模糊有张熟悉的脸,而后大脑反应敏捷,估摸到了大概。 车窗降下,即便虞清绝最靠近温洳的一侧,可她最先入目的仍是程向阳。她浅笑,想要扬手打招呼,才发觉两只手有东西,抽不开空。“原来你们约好了呀?方便带上我一起吗?” 程向阳面色波澜不惊,转而对另一个人却是不同境况,恨不得全身心押注在那人身上,包容不下任何人。“上车来。”连稀松平常的三个字都掺了暖意。 温洳心头一酸,强行压抑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云淡风轻地看着这一幕的。 关键是,宋井桐特别关切她,怕她冷让她先上车,她坐在了最里边,也就是驾驶座后边的位置,抬眸就是他冷峻的侧颜,鼻尖若有若无地呼吸他残留空气的气息,甚至几次看到他侧目看着宋井桐的眼底那深情的柔光。 温洳情绪低落,硬质的纸袋在她手中发出纸质咔咔的响声,听起来备觉讽刺。 温洳攥紧了纸袋,那里边的东西,揪着她的心,撕裂成渣。

第九十三章 宽敞的车上只有三个人,高挑纤瘦的两道身影离车子渐远,隐没在视野里。等到人影彻底地消失在楼道时,车辆引擎发动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 车内的气氛很沉寂,静得仿若世界停止了。指尖触及的质感,发出坚硬的纸质音,打破了沉默。 那是温洳提前好多天专门为程向阳定制的西服,想要在新年给他的新年礼物,由于种种原因西服赶制推迟了,可现在给倒了不会迟。 温洳犹豫不决,下定决心地鼓起勇气,沉吸口气平复心情,笑着将纸袋子递交给程向阳。“向阳,这是我给你买的,你看看适不适合?” 程向阳适才透过后视镜瞥了眼,转动方向盘的手不曾接过,拒绝的姿态很明白。“谢谢,也许不适合我。”他不曾接过打开,但是拒绝了。 “你先收下吧,试过了才知道适不适合。”温洳竭力微笑着,忧心忡忡的盼望着他能够接下。 可他再也没有回应了,后脑勺背对着她,冷俊的侧脸不漏声色,拒人千里之外。 温洳讪讪地举着,进退不是,面色恍然间难堪的苍白。她手心蕴了汗,安慰自己权当是给的时机不对。 虞清绝适时缓解了这个尴尬的场面,使她不至于太难。“谢谢啊,我替阳子收下了。”他没有过于僵硬虚假的接下,而是打开袋子,而后那件黑色西装整齐工整地熨烫叠放在袋子里,明眼人都能辨出其中的心意。 连虞清绝不禁为之动容。“有心了。”他这话是对温洳说的,眼神不经意投向程向阳,意味颇深。 程向阳至始至终维持一种置之不理的漠视态度,似乎与他无关,他不是这场交谈的男主角。 温洳放在膝盖骨上的手掌蜷曲成拳,指甲嵌入掌心,不是不痛,是肉体的疼痛比不上内心的痛,只有如此才能让她舒缓一点。 程向阳对宋井桐与对她,是天与地的差别。他的眼睛几乎从没有离开过宋井桐,即便开着车,无意间会暗自往回看,柔情似水的凝视。宋井桐闭目不曾察觉,可她清楚地看在眼里。 温洳不懂,她是如此的喜欢他,对他上心尽力,可他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浪费!而宋井桐呢,她眼里心里装不进他,可却牢牢俘获着他,一举一动牵扯着他的神经,太不公平了! 就连此时,她打开车门下车了,等不到他一句“再见”。温洳自嘲地扬起嘴角一笑,如果有一面镜子,想必镜子里的人一定很丑陋,笑容很虚假,尽是苦涩的。 “向阳再见,清绝再见。”温洳觉得自己也许不该那么悲观,好在他愿意送她回来,证明他并不是真正的不在意她的对吗? 车子一下滑出了好几米,扬长而去,给她的只有一抹黑色迅捷的车影。 大抵是天儿太冷了,她感觉体内寒冷刺骨,呼呼的风吹的她长风衣起舞,她搂了搂衣服,抱紧了胳膊试图使自己温暖过来。 虞清绝回想起了温洳唇角那抹苦笑,有意无意眼角强忍的委屈,他开口跟程向阳说道,“看得出来,温洳对你还没有死心。” 程向阳面无表情,一声不响地没有回应。 “你怎么想的,不能让人家女孩子就那样误入歧途吧?”虞清绝半明半隐晦地挖苦他,语气中有微弱的叹息。 一路走来,虞清绝见证过温洳坚韧的耐力,无论怎样,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温洳便不会放手,执着偏执得很。原以为这样的一个女生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料输在了一个并未比她付出得多的人身上! 虞清绝同样没等到回答,好奇地不泄气地接着问,“你可以对宋井桐那么好,为什么温洳就不行?她追在你身边或多或少有四年的时间了吧,四年还不足以感动你吗?” 虞清绝以为程向阳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可他忽然沉眸看向虞清绝,轻说道,“世界上只有一个她,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走得进来,我也不愿让除她之外的人进来。” “不管是四年,还是四十年,不管温洳对我如何,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不感动就是不感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温洳是个好女孩,但他,他只能抱歉。 答案比想象中的更为惊心触目!虞清绝久久不能回神,而后破口骂了通,全是脏话。 肉麻,太肉麻了!如果他把这句话转告给闻凯宏等人听,大概都会以为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呢? 虞清绝嗤之以鼻,“你怕不是因为温洳长得不比宋冰山好看才这么说的吧?” “相貌固然重要,但是喜欢和相貌没有直接关系。”客观评价,温洳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女!谈不上比较之分。只因感觉,感觉对了,一切顺其自然。感觉不对,再多的付出,付诸东流。 “冠冕堂皇!” 程向阳不反驳,漆黑墨色的瞳孔幽深,折射出难以分辨的深意。 虞清绝是在很久以后才领悟到了这句话的真谛,他说得没错,喜欢一个人,无关乎于此。也是在许多年后,在那些破碎虚空的年月里,虞清绝记忆最为深刻的一句话。 若说见证了程向阳最为疯狂痴情的人,非虞清绝不可。他见着如胶似漆,又见着心痛破碎,放不下的执念,舍不得的眷恋他通通见证。一步一步陪伴走来,因而在未来的年月里,他才如此惋惜。 可这些,谁也无法预知!黄粱一梦,繁华指尖,不过须而! 抵达的是一座摩天大厦,高楼直耸青云,辉煌磅礴的格调使人望之却步,又令人徒生敬仰,渴求有朝一日跻身于此。 门口站着一个身段高挑的女子,剪裁得体的黑色套装裙完美的呈现出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材,腿上黑丝袜包裹着细长笔直的腿,都市白领的打扮。或许习惯了寒冷,这样的装扮并未影响女子半分。女子听到脚步徐来,抬眸勾唇浅笑,标致规整的齐一,不会让人讨厌也谈不上喜欢,总觉得少了赏心悦目的赤城烂漫。 “虞二少你好!”高澄坐怀不乱地笑着跟虞清绝打招呼,转而跟在程向阳一旁,递上了手中的一沓资料,有条不紊地汇报工作。“程少,这是方才开会的内容报告,秘书已经整理出来了,电子档也已经发到邮箱了,方便时可以查阅。” 程向阳接过翻阅一遍,旁边的保卫人员率先将电梯门打开,他迈步进去,门关闭上升。 高澄在他翻看报告的空档,补充着道,“对了程少,会议是程总亲自主持的。” 程向阳合上报告,将目光移至高澄身上,是成熟稳重的凝视。“程总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高澄如是禀告。程向阳面色一沉,质疑,越是如此越不可信。高澄才说,“程总说,你中途无缘无故离会,违反了公司开会的约定,让你给她写份检讨。” 高澄偷偷观察程向阳的脸色,果然,板着一张脸青灰得难看。可她倒觉得,这样的程少可爱极了,更有人情味儿。 “高特助,我不问你不打算说了是吧?”程向阳犀利的眸子紧迫地落在她身上,深沉的眸色漆黑幽暗,给人不威自怒的威严。 高澄没半分闪躲,反而好笑地宽慰,“程总也就口头上说说而已,未必当真,程少无需太过担心。”不知是不是高澄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画蛇添足,忍不住笑出了声,遭受到程向阳面无表情的警告后,好不容易强制恢复一贯的正色。 虞清绝没憋住胸膛发出了低笑,幸灾乐祸般观赏好戏。有人陪同,高澄理所自然不以掩饰地正大光明笑出了声。 程向阳不悦地一瞥,眉团在眉心,即便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表情被他演绎得俊俏帅气,随便一人会晃了神,迷了心智。“高特助,嘲笑上司你可知犯了公司哪一条条例?” 高澄丝毫不受到影响,从容自若跟他说出客观事实,“程少,我只归程总管。”电梯门哐当一声开了,高澄踏出去,转而回头,唇角挑起好看的弧度,姐姐看弟弟般的溺爱,“程少,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你好好保重。” 电梯仍在上升,虞清绝半倚在光洁亮白的墙壁,头微低,映照出他年轻的脸。“高澄这态度是不是有点张狂?”不是疑问句,而是一锤子敲定的实情,等着看程向阳回答的态度而已。 “要是你也有人家的能力,你也可以狂,别不说虞老头子拿你没招,你大哥都得对你刮目相看,就你有没有那能耐了。” “行了你!”虞清绝不满地大嚷他,自己是好心之言,他是存心挖苦,性质完全不一样。“我真心实意给你提建议,不是为了听你嘲讽我的。” 闻言,程向阳不予理睬,心情却大好起来,笑容荡漾在脸上,温暖干净极具感染力。电梯门开的那一刹那,等在外边的助理被他这笑容惊到了,跟在程向阳身边有两个多月了,从没见过这样的笑,他还胆颤地以为程向阳不会笑呢。 助理在他没有出来时,最先回神,恭敬地跟在后边,提醒他接下来的行程,“程少,白总在你外出的时候来电话约你吃晚餐,要拒绝吗?” 程向阳脚步一顿,回头吩咐,“不用,照旧。” 助理准备退下,虞清绝突然间伸手拦住,“给我一杯咖啡,现磨的,不加糖,半勺奶。” 助理点头,不一会儿端了两杯热咖啡进来,一杯是虞清绝的,一杯是程向阳的,放在桌上后退了出去。 虞清绝享受地端到鼻尖嗅了嗅,香气扑鼻。他呡了一口,啧啧地发出赞叹,“果然还是你这的咖啡好喝,享受!” 程向阳头也不抬地埋首在文件中,冷不防地问,“敢情你到我这混吃混喝了是吧?” 虞清绝不客气地承认,厚脸皮地双腿随意撂在沙发上,抬头看向办公区旁的人。“不仅如此,还打算今晚跟你去蹭顿吃的。”

第九十四章 夜色幽深寂静,沉寂得挂在枝桠的雪掉落在地上的沙沙声都格外的清晰。 醉酒的男人面色通红,狭长的凤眼此时微眯着,不再是危险冷漠的光芒,浑身通灵发散着安静的柔光。可重量使劲地往一边压,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的步伐不稳,若不是旁边有人使力扶着,怕是要摔在雪地上爬不起来了。 公寓门前站了个人,单薄的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羸弱得一阵风吹来随时会被卷走。 男人企图睁开眼睛,只有微弱的影子,恍恍惚惚只能看出大致的身形轮廓。 “桐桐啊,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想我了?”男人唇角上扬呵呵地傻笑,步伐摇曳地上前,几次近乎摔倒,幸亏旁边的人一直搀扶着没有松开手支撑住了他。 男人实在是晕乎了,举止不由地幼稚,“你别生气,我没喝酒,不信你闻闻。”他接连呼了几口气,浓郁的酒味飘了出来。 女生因他的话苦涩闭上眼睛,阵阵的痛意席卷,可又在睁眼时将其驱逐,只为他对她笑了,即使他真正的本意不是为她,她还是卑微怯懦可悲地开心着,留下的是欢笑。 “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样了?”女生上前搀扶,葱白般的手在风中冻得泛红发冷,但轻柔的声音如暖阳轻抚,低低的关切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寒冷的温度使得程向阳骤醒,大脑轰隆炸裂,转而迷蒙的眼变得清明,睁大,惊恐错愕地望着眼前的人,而后不假思索地推开。 温洳因他一推,失去平衡,猛然往后大退几步,险要跌倒。一双大手托住了女生后腰,贴合地身体紧凑在一块。 “没事吧?”虞清绝询问,眸子沾染了夜色的寒气。他手往上一带,温洳脚接触地面站稳了,他才松开手,拉开了距离。 “没事,谢谢你。”她站稳后最先想到的居然还是推她的那一个男人,她真是没用,没有半点原则,没有尊严。飞蛾扑火,说的就是她吧? 虞清绝大步一迈,到了程向阳跟前,是压迫的怒气,隐忍着不发作,头额青筋微起。“谢谢。”虞清绝从钱包里取出两张钞票递给代驾,代驾任务完成了,拿了钱离开了。 虞清绝输入密码,打开公寓的门,灯光在同一时间光亮照人。程向阳半匿在阴暗处的脸也暴露在白炽灯底下,触目惊心的疏远漠视。 “厨房在哪,我去给你们醒酒茶?”温洳在虞清绝身上也闻到了浓烈的酒味,想必都喝了酒,所以才让代驾送回来的。 虞清绝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跌坐在沙发上,头疼欲裂。 很快,温洳端了两杯温牛奶出来,放了一杯在桌面上。“我没有找到茶叶,给你们温了牛奶,你喝点温牛奶缓缓先吧。”她端着另一杯往程向阳的方向,“向阳,别睡了,喝点牛奶醒醒酒,不然明天醒了,宿醉会很难受的。” 温洳关切的话语,温婉的劝慰,旁人听了都觉得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太温良了,一丝不苟的关怀着,换作谁都招架不住,不忍心拒绝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的关心。 程向阳闭眼养神,并未睡着。他不想搭理,眼皮微抬,又紧闭。 “那好吧,我放在桌上,一会儿你记得喝了,不然明天早上起来真的会头疼的。”温洳看了他眼,将牛奶放到桌上,方便他一伸手便能够到。 虞清绝在旁喝着牛奶,一杯见底了,只剩下残余在杯底下的一点点乳白色液体。“谢谢你。”他朝温洳举了举手中的空杯子才放回桌子,想起她来这必有原因,因而问道,“你过来找我们有事吗?” 温洳点点头,随后不在意地说,“公寓屋子里的保险丝好像烧坏了,灯全不亮,本来想找你们帮忙的,不过你们现在好像不太方便,那算了吧。” 虞清绝起身,“我现在去给你看看?” “不用了。”温洳说道,“我明天到物业管理处登记就好了,现在太晚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虞清绝执意,“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不会怕黑么?我去看看,用不了多长时间。” 温洳笑了起来,俏皮的眼完成柳叶眉状,“我在家里备了点蜡烛,可以用蜡烛照明,真的是太晚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是哪里出的问题。” 虞清绝点头,不再勉强。 温洳在玄关出换了鞋,临了回头看一眼,躺在沙发上的人始终没有望过来,闭合的双眼始终没有睁开看她一眼。她失落地掩上门,一扇门隔绝了两人,分成了两个世界。 她的住处与他靠得非常近,中间只隔了一百米不到的距离,然而每一次她都觉得,中间隔了一个巨大的鸿沟,怎么都跨越不了,活生生地挡在中间。 客厅是黑暗的,偶有稀疏的月光照射进来,有了点光亮。她开了手机电筒摸索到储物柜找出一段蜡烛,烛光点亮了黑夜,拉长了她的身影,投射到洁白的天花板上。 温洳是因害怕,她怕一个人待在黑暗里,才去找他的,她盼望他能给她一点庇佑,赶走她的恐惧。然而,他没有,她必须一个人面对。 手机铃声响了,屏幕发出电子器械专属的淡绿色的幽光。 “喂。”空旷的客厅都有了回音。 一个中年妇女担忧的声音传出,焦虑之中语调上升,“小洳啊,灯修好了没?没修好我让家里的司机去接你回家,你一个女孩子不能住在那里呀,妈妈会担心你的。”妇人紧张得睡不着,后悔答应女儿搬到外边住了。 温洳笑着宽慰,“妈,我没事呢,你别担心啊,已经修好了,房子宽敞明亮着呢。” 妇人才松了口气,“那就好,睡觉时把窗关严实了,别忘了啊!”总感觉三言两语的嘱咐不够,儿女不在自己身边心不安,“小洳啊,不是都考完试放假了吗?你回家来吧,别住那里了,妈妈不放心你呀。” 温洳将蜡烛移动,走回屋里,途中不小心蜡烛融化的蜡滴到手上,烫出了个小水泡,她低声惊呼了下。 妇人刚放下的心悬了起来,连忙询问,“小洳,你怎么了?” “没事,刚不小心踩到掉到地上的衣服了。”她不能让人担心,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了独自在外边住的机会,她不想因此被逼迫回去。 “吓死我了。”那边的人似乎胆颤心惊地拍了下胸膛,“你别老把衣服扔到地上,那样很容易摔跤的。女孩子要整洁点,东西放得有序点,你这样乱堆怎么行嘛?” 又听了好几句,每次温洳都很温顺地应下,而后才挂了电话。 温洳在床上辗转难眠,侧缩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小团。 她从高中时期就开始住校,生活基本上达到了自立的水平,简单的衣物规整,房间收拾她每天都做,怎么会让衣服掉落在地板上磕绊她?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温洳悲恸地想,自己付出这一切的意义到底在哪里?白天他给她那一个冰冷的眼神,难道不足以令她难受么,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他给的无望吗? 心到底有不甘,明知有些事应该戒掉,有些人应该忘掉,舍不得,作祟的心不允许,只能一次又一次重复着一个绝望的开始,绝望的结尾!她想,明天一定会有所改变吧?明天,他会喜欢她吧?明天,醒来时,他仍旧是一个人,没有喜欢上别人,她会有机会的吧? 怀揣着不确定的憧憬,温洳终于得以浅眠,不安稳地耳边盘旋着风卷纱窗的声音,掉落梦中,化成漫天苍茫,与她一起构建一个美好的梦境。 风同样经过另一个地方,那里室内灯光明亮。 虞清绝站在窗前,手里握着电话,有低沉熟悉的声音传来,那边的人打了个巨响的酒嗝,从手机都能感受到喷张的酒气。“你们都到家了吧?” “嗯,你怎么还没回去吗?”虞清绝说话时没跟着皱在一起,“早点回去,不能开车让服务人员给你们叫代驾。”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四人没聚在一起了,这一次借着白航和程向阳谈事情,故而把人都叫上聚一块了,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大家都喝多了。 虞清绝在他自己没有伶仃大醉之前明智地先回来了,白航和闻凯宏决定不醉不归,因而留下,他劝说无效,任之由之,毕竟很多次都这样过,顶多也就是在那里过一夜而已。 “行了,啰嗦!”话没说完,被惶然的推门打断,白航看过去,是一张甜美秀气的脸,此时这张脸印有这不符的蛮横与温怒,收敛不掉的怒火勃勃燃烧。 虞清绝不明状况,只听到拉扯的声音,他问道,“航子,你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白航回复他,刚才的言语不清变得顺畅多了,“没事,一点小状况,我能处理。” 白航没来得急挂电话,一声女生闯进电话,“白航哥哥,你不是说谈工作的事情吗,为什么在这里喝酒?你在骗我!”明显是发怒的质问,受到了欺骗似的。 虞清绝立即认出声音的主人来了,是付云溪!除了她,也没人有这种专横跋扈却又小心谨慎地照顾着别人感受的直率的小女孩儿脾气了。 白航不大愿意与之胡搅蛮缠,甚至解释,“付云溪,别再这里闹!” 付云溪委屈的抽噎,通过手机免提响亮了,放低了语气,“我没有闹,我只是关心你才过来的,你懂吗?”

第九十五章 假期的第二天,研究小组要到郊区的研究基地去了。一大早上,天色微凉,崭露出白肚皮,寝室里已有水龙头流水哗哗的声音,开水壶冒着盈盈热气,迷雾般萦绕。 俞雯在外边整理行李,仔细地检查一样不漏。宋井桐洗漱完毕出来,清冷的眼忽明,有一股难言的感受压抑着她,她故意别开眼,“我昨晚全都整理完了,其实你不用再检查的。” 俞雯将箱子合上,半敞的箱子顿时严密无缝。“仔细点好。那地方偏僻,你要在那待挺久的,东西没带齐的话也没个地方买。” 宋井桐忽觉得她有老妈子的气质,像个不放心孩子远行的老母亲,事事必经亲为,紧张唠叨。可,真的很温暖!“那好,麻烦俞雯同学再帮忙检查下包吧,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俞雯当即拿过黑色的双肩背包,她淡然地眼皮眨了下,转身到镜子前做简单的护肤工作。郊区没有高大密集的建筑物遮挡,寒冷的风刮过皮肤会留下一道道刺裂的口子,所以一些单纯的护肤必不可少。 镜子里的人很美,秀眉如黛,红唇嫣然,顾盼生姿,足以令众生痴迷颠倒的美貌。镜子的人神色悄然,无限的怅然被茂密挺翘的睫毛投射在眼睑的一片阴影遮盖,唇在一张一合一间倾吐倍感温馨的叮嘱。“雯雯,下了班要早点回来,如果太晚了,不要到公交车站等车,直接打车回来,也花不了多少钱,安全最重要,知道吗?” 俞雯动作一怔,又听到她说,“上班前记得把钥匙带上,该拿的别忘了,要不然回不了宿舍,露宿街头可不好办了。” “现在是你要走,怎么感觉成了我要走了似的。”俞雯失笑,恬静的脸扬起舒适的线条纹路。 宋井桐的嘱咐就此打住。她没有问住所的问题,心里有了盘算,打算到时候不斩先奏。 楼梯恰时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偶尔到了平台阶梯时还会有拉杆接触地面,在安静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有些突兀喧嚣。 一走下楼,高大的身影映入。那人高瘦的身材有些倒三角的呈现,漂亮的眼望过来时,有星光和溪流在其间流转,身后的美景成了背景墙,天生的使命好似为了衬托眼前的人的绝世美颜。 因学生离校,四周一片寂寥之色,空气中多了几分肃穆。道路上厚积的雪不再因时刻有人走而方便铲雪机清除,车辆终于可以顺畅的驾驶。 俞雯也瞧见了一人一车,“是男神,他不是有事吗,怎么来了?” 宋井桐将俞雯的疑问交还给眼前的人,“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公司开会吗?这样会不会耽搁你?”对于他的出现,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程向阳顺其自然地接手她手中的行李箱,强健的手边打开后备箱,边放上去,不耽误回应,“会议取消了。”随口掂来的谎话! “是吗?”宋井桐半信半疑,可是未能从他脸上找出半点破绽。 他未回应,将车盖压下,黑色衣服上碰着了行李箱轮子在地面沾染上的雪,晕开了水渍。 俞雯抱了她,“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没有。”随机松了手,转而对程向阳说,“男神,桐桐交给你了,你要保证把她安全送达。” “没问题。” 上了车后,俞雯立在原地的身影透过后视镜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车子与人拉开很长的距离。 宋井桐在他出现时,注意到了他憔悴的脸色,他眼底有显而易见的青灰色,精神气也不是很足。“程向阳,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对,没事吧?” 他忽地笑了,扭头看了她眼,“没事,就昨晚喝了点酒了,宿醉,一会就好了。”语毕,程向阳后悔一时嘴快,拿眼睛暗自的瞄她是何反应,生怕她会生气。 她无声,过了好半天问他,“还疼么?”一如既往的不咸不淡,不知道是否生气。 程向阳拿捏不准她的态度,试探地开口,眼神无措地胡乱来回转动,跟她解释,“桐桐,我喝酒了是我的不对。可是我没有骗你,我保证我没有去任何你想象中的地方鬼混。” 为了让她相信,他从头到尾详细阐述,“我跟白航在一起,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他。” 宋井桐掏出一张纸巾,微一倾身,纸巾压在他衣服水渍融雪的地方轻拭,又问了一遍适才的话,“头疼不疼?” 他点了点头,好闻的淡香在鼻尖缥缈,他执意跟她执拗到底,“信我!”坚毅的眼眸化作缠绕的藤蔓,牢牢追随。 她手指配合地轻轻按压他的太阳,指尖接触肌肤时,方向盘的双手僵硬了下。她提醒,“专心开车。”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额发的绒毛垂落,拉扯几缕阴影,间隙之中笑颜如花,“这样会不会好一点?”问话却不改清冷。 程向阳才反应,她所举何因。是她忸怩的关心! 他眼梢稍眯,舒适享受的同时不忘关注路况。“嗯。”胸膛里发出低沉的轻哼,太阳穴上的手一下一下驱赶走了疲惫。“所以是说你信我了?不生气了?”话题始终没绕过去,他是真的在乎她的感受。 她神色认真了,一字一句跟他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有做什么令我生气的事吗?”她反问,“既然你说没有,我该相信你不是吗?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解释,我从来不会限制你任何事情,但前提是请你照顾好自己,别让别人为你担心。”她自己都惊觉意外,怎么会毫不犹豫的说出口了? 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僵直的身体也自然了许多,表情却是难以言表,勘不破。他转即一笑,白色的牙亮白,又开始如往常一样的自得,经不住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她头发,发线丝滑地掠过他五指抵达指梢,残余洗发水的清香。“我的女人就是大度!”尽是眷恋的柔光,毙溺乃至使人沉沦。 她嘴角蠕了下,眉目紧锁,“专心点,我还不想早逝!” “刚夸完你,怎么这么不经夸呢?”他开玩笑问道,“不愿意跟我殉情?” 一句“愿意”脱口而出,硬生生折回,巧妙地掩饰了心底强势挣扎而出的蓬勃,穆色严厉得近乎苛刻,“程向阳,你吃饱了撑着的?” 她太过于擅长掩饰,以至于他只听到了她不假思索的回答,眸子划过暗色,低语了声,“算了。”他无奈地叹息,受伤的样子扎了她的眼。 她顿生愧意,可她性格又是沉默寡言,不擅长或者不愿袒露自己,劝慰辩驳就此搁浅。说白了,她仅是过于保护自己,过于缺乏安全感,害怕直白热情的投入最后迎来当头一棒。因而,哪怕她再关心,有多在乎一个人,也绝不会轻易说出口。这是她性格最大的缺陷之一! 后来,果真应了他的疑问,画面鲜血淋漓地上演。他站在高陡的崖边,可再也不是这张青春稚气的脸庞,多了成熟虐戾,说出来的话使得她胆颤心惊。他张开双臂,温情不复,只有坚毅决绝:我从这里跳下去,如果我死了,你可以走,如果我没死,我绝对不允许你离开,哪怕互相折磨我都不会放开你。 一道身影纵身一跃,如流星般快速坠落,她赶不及抓住他的手,心痛得无法窒息。而他,任凭她如何哭喊,不曾回应。 脑海回荡了他那句:不愿意跟我殉情?她疯狂地哭喊,泪干涸了,两行泪痕徒长。不是的,她一直喜欢着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别说殉情,要她为他而亡,她都甘愿! 那些难忘的过往啊,竟然在许多年后,成了她一想起,便会心痛的殇,时时刺痛着她,血肉模糊后伤口结痂,又腐烂溃败! 车子自分岔口一侧驾驶,拐了个弯,到达医学院院门口。 浩荡的一行人站在挡风处,接耳交谈,空旷的院门前有几辆车停留在旁边,车窗积了雾气。见有车驾驶而来,谈话的众人纷纷止住看了过来。 “宋学妹,你迟到了哟!”张婷欢脱的步子迈来,呼出的气体凝结,而宋井桐身后的人让她讶异不已,而后是了然于胸的暧昧的目光看向宋井桐,“宋学妹,不把人介绍给我们认识?” “程向阳”她思索着找合适的词,估摸许久作罢,又向他介绍,“这是张婷。” “你好,大帅哥!”张婷打招呼,又因没听着爆料而遗憾,不依不饶地连环轰炸,“就这些,没了?多帅的人呐,不把握住,肥水流外人田了!” 辛亏教授及时出现,她得以避开了张婷的大串问题,可是又陷入了教授不避讳的无意的直言不讳当中。“向阳啊,就这么离不开我们院花,这点时间也要黏糊在一起?”不清楚从何时起,教授叫他叫得如此亲切顺口了。 听后,旁边的同学不约而同地笑了,张婷爽朗的声音更是夸张。宋井桐低垂下脸,灼热的温度在脸颊燃烧,可想而知她是如何羞愧难当。 程向阳的话终于算是有点正色,解了她的围。 “好,既然人都到齐了,现在可以出发了。”教授拍了拍程向阳的肩膀,老父亲般的厚爱,比对本院男生的态度好了几倍,不知道的都以为程向阳给了他好处,收买了他了。 张婷拍马屁地给教授拉开车门,之后麻利地溜上了最挨近的一辆车,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副驾驶座上,避不及防地说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千万不要去坐宋学妹跟程大帅哥的车啊,不然有得你们受虐的。” 宋井桐浅笑,看着车辆排成队列启动。她上车后,似真似假地抱怨了句,“我被排挤在外了。” 程向阳却来了这么一句,“也好,终于又是我们两个人了。”

第九十六章 程向阳不远不近地跟在车队后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正值上班的高峰期,车辆拥堵在十字交汇路口,车流缓慢地行驶,路边高架的大型电视机演播着广告,正好用以消遣打发漫长的等待时间。 广告演播结束,进入正式的新闻早播,又是几十年不变的那张美丽的脸和一眼一板的广播腔调。百般聊赖之间,思绪飘离。她想,那女主持人到底是使用怎样的秘诀才能保持这般的青春永驻? 程向阳与她的目光所及,正对着电视机里那个唇瓣张合的女人。“她是叶柳的堂姐,叶舒。” “哦!”宋井桐有在电视机上见过这个女主持人,但是,与叶柳有这一层面的关系倒没听说过。不过也怪她孤陋寡闻,向来不关心其他的繁琐事,自然不知道。宋井桐收回余光,不禁发自内心的称赞了句,“她长得不错,专业素质也够硬,怪不得可以当荥川电视台广播的一把手。” 程向阳不接话,不赞同也不否决,其中的实情只有当事人清楚。 当年,叶舒的能力在同一批毕业生或者电视广播主持实习生中不算最优秀,为什么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跻身成为荥川广播台的收视王牌,虽离不开叶舒自身的努力,但最重要的是,少不了虞清埘的帮助。 虞清埘是典型爱屋及乌,认定的人,无论那人身边的人是好是坏,一概接纳,当成自己的亲人对待。 当时虞清埘与叶柳的感情处于持续升温阶段,正是如此,叶舒得益于这段感情,事业也开始一路顺畅,平步青云。不得不承认,叶舒能有今天,是叶柳成就了她,同时也是虞清埘造就了她! 电视里的人不慌不乱地以特定悦耳的语速播报新闻,一双眼睛最出彩,亲切而有感染力,路边等待的人忍不住逗留几眼。 程向阳问她,闲散随意的口吻,声音好听得让人昏昏欲睡,“桐桐,你们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她当真半靠着闭目养神,车内温度适宜,音乐也轻缓流淌,一切仿佛是为了催眠准备的。她进入轻酣的状态,话语半带朦胧有如呓语,“不知道呢,看研究进展。快的话一个多月,慢的话说不准,但是过年的几天应该有假期。” “放假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她敷衍地轻道,“嗯。” 路灯亮了,前方车流缓慢前行,他也跟着涌入有序的排列当中。“别光嘴上答应,到时候一声不吭自己先走了。”程向阳早已熟透了她的这点,又说道,不过确时是要求她给予保证,“桐桐,你答应我,要是不忙了,给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视频,不要不理我。” 好半晌她都没有回应,如同石沉大海。 程向阳看向她,哭笑不得。她双目紧闭,脸斜靠的贴在车窗边角上,睡容美好安宁得让人不舍打扰。 他调高了空调温度,车速也减慢,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些。他目视前方,不时又凝望她,那容颜清丽超脱,美得不可方物!他不由地低语,喃喃道,“你呀,长这么美干嘛?” 梦中的她心有灵犀感受到了,羽睫轻颤,话语不甚清晰,却很是温柔,语气更是缓和。 宋井桐睡了一路,睁眼时是郊外凋僻的树光秃秃的迎风招展,大雪不经踩踏,纯天然的不加修辞,白茫茫的一片。 驾驶座上的人不见了,她身上却盖了小毯子,毛绒绒摸起来很棉柔。她折叠好放在座位上,打开车门下了车,松软的雪一下淹没了她鞋面。 程向阳正把行李箱搬出,那双节骨分明的手明明白白地暴露在寒气当中。她接手帮忙,被拦住了,“冷,你别搬。”程向阳合上后备箱,强劲有力的手扣上了她,另一边拎着行李箱。 他真是体贴至极,不忘给她整理鬓角的绒发。“不许脱。”因而,她又强势了一回,脱下一只手套套到他手上,是不容置喙的姿态。 “好了好了,不脱可以吧?”他认命般地妥协,眼底却是溢出了无比甜蜜的蜜意。 宋井桐套好后,抬头时,一众人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见她发觉后,装成不知觉地移开视线。聪明的她,怎么可能领悟不到其中深意,怕是大家都误会了?她,有口说不清了,索性不说。 厚积的雪堆砌在一起,车辆难以进入,所以是他们步行进去的。 同行的人都很羡慕宋井桐,她轻身上阵,除了一个小包,大件行李都由这个体贴入微的男人帮忙拎着,甚至生怕她会被这雪给磕绊了,手不曾离开过,始终攥紧在掌心中呵护。 宋井桐她没有那么娇贵,根本不需要他百般优待,可他每一次都让她无从反驳,甚至无从拂了他的意。 掌心的暖意汹涌,干燥的指腹与她十指相扣。有人说,手指是最接近心脏的地方,能够通往彼此的心。不知道是否是真的?不管是真是假,她只清楚,此时此刻,有一个人直达她的灵魂深处,一份奇妙的感情在发酵,茁壮成长,攀生成参天大树!想抵触,想挣扎,无能为力,无以抗衡。 张婷突然停下等她,幽怨的怨念,“宋学妹哟!” “嗯?” 张婷却又不出声了,好似刚才的她的那声呼叫不存在似的。 教授听着动静回头的一瞥,使得宋井桐恍然明了。猜得没错的话,张婷是想让她帮忙提东西,因为刚才张婷死缠烂打让教授帮忙,教授无动于衷,有板有眼,美曰其名:自立自强,自己的事情自己干。 张婷差没敢吐槽教授了,他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嘛?教授有司机师傅帮忙拎行李,他当然可以义正言辞地教导她“自力更生”了。 宋井桐大方地开口,手同一时间伸出,“学姐,我帮你吧?” 张婷乐见,顺手将行李箱搁置给她,犹豫着又自己拎回。而宋井桐的手接触到了行李杆一边,但只是擦边过而已,抓了一手空气。 不是张婷不愿她帮忙,是宋井桐身旁的人气场过大,一双深色眼眸如豹子般盯着她,她怕没出口呢,已经被旁边的那人的眼神将她凌迟了。那强势护犊的心切,那么震慑,她不忌惮都难! 哎,她就没那么好运,就没有这么个人护着她,不仅颜值逆天还懂得宠公主似的人宠她!人比人,可谓气死人。 “那行吧,宋学妹你给我提个包包,谢谢你啦!”虽怕那处决的眼神,但既然到这份上了,也不好说没事不用了,也就“勉为其难”接受帮助了。 张婷的包是个旅行包,体积就比她的行李箱小了一倍,不知道里边装了什么,沉甸甸的往下垂。难怪教授不帮忙了,拎一路不得把教授那把老骨头给累散架了? 程向阳一声不响地从她手中抢过,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地搭在行李箱面上,背包带悬系在拉箱杆。 宋井桐晃神,手上空空如也。可她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笼罩,隐约携带阴戾。“我可以的,你让我自己拿。”声音渐渐小下去,近似蚊子般听不见。 咬牙切齿的闷声从胸膛发出,恨铁不成钢,“你傻么?” 宋井桐一头迷雾,觉得莫名其妙。 张婷见机不妙,趁机溜了,赶上了前边的人。有人笑她,“这种事也就只有你干得出来了。” “呵呵。”张婷干笑,没不好意思,“那让你们都不帮忙,只好找小学妹了。怎么,你们看人家是美女,不舍得看她受累,心疼了?心疼也没用,人名花有主了,尔等野草一边去吧。” 男生不甘示弱,自当是反讽回去,并且拉了个能治得住张婷的帮手,假意的略有威迫地喊了声,“教授!” “喂,李炽,不带你这样的!”张婷鼓圆了眼睛瞪男生,怒目圆睁,嘴上作了口型,意思是:你等着! 李炽丝毫不在意,示威地回以微笑,迂诟起张婷来,“不怕我让教授给你牵红线你就使劲瞪我。”奸人得逞的坏笑,想到了些什么,继续道,“我看孟祁安就不错,教授上回不想撮合你两没成嘛,这就是绝顶的好机会。” 气得张婷牙痒痒,又拿他没辙,于是便在心里痛骂了他好几百回,转眼之间脸上殷勤得狗腿。“我错了,你多帅呐,哪能是野草呢?其实吧,我那话里没讲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意思,别多想。” “教授!”李炽真的喊了声,教授充耳未闻,不作参与。 “你叫啊!”张婷无所畏惧了,一反殷勤的态度,得意忘形地笑岔了气,压低着道,“要是你给我道歉,我开心了,指不定帮你约宋学妹吃饭。” 后边的人一脸黑线,俊脸褶在一块,太阳穴突突地跳,极度不悦地皱眉。“那男生喜欢你?”话一出,醋味飘荡在整个空气中,冰天雪地封不住。 程向阳狠狠地剜着李炽,李炽身后传来一道凛冽的目光,下意识回头,又禁受不住低下头。他没存那心思,也不敢有那心思!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前面的人可以听到,故而所有的人都回头,戏剧性的表情期待着她的明智得体的回答。 无疑,程向阳给她出了个难题。众目睽睽之下,一方面她的回答不能让男生下不来台,另一方面她必须要顾虑他的感受,给他满意的命中他想要的答案。 在她准备说话时,那霸道又带着任性专横的气息侵袭,“不管是谁,我都不会给他靠近你的机会!”

第九十七章 因程向阳此话一出,后面的两天里,研究组里的男生皆是半躲半避着宋井桐,不是当真的疏远,是熟络之后开得起玩笑的笑闹。 忙碌之余,教授打着关心学生感情生活的名义,总是问得她无从回答。比如,教授又一次问她:这些天待在研究室里,会不会给你们小年轻人造成极大的不方便? 后边的话不方便多说了,反正语气暧昧至极,用词不当便是为老不尊。 随之周围的人是想笑不敢笑的憋笑声,大伙怕引火上身,引得教授的关心,个个演得一把好戏,假装得一本正经,其实耳朵竖起,多小的声响,风吹草动都逃不过。 那天,程向阳走后,宋井桐在安排的住所进行收拾。同行只有两个女生,自然而然地张婷与她分配到了一起。 屋里没有装暖气,比外边的温度低了好几度。张婷裹着毯子,缩在一张椅子上,姿态不甚文雅,说话牙齿上下打哆嗦,但都阻止不了她话唠的本性。“宋学妹,你和大帅哥有没有那啥?” 宋井桐折叠衣服的手细不可观地一滞,接着不动声色地将衣服规整到柜子里。 张婷换了个问话,跪坐的姿势也跟着换成了双腿搭在床铺的扶梯最底层一格,随性当中野性十足,彻底释放天性。“这么说吧,你和大帅哥到几垒了?” 宋井桐回头,淡漠的神情哑口不语。难不成现在的人,对别人的私人事情都这么上心? 张婷燃烧的八卦心没有得到满足,熊熊而上的欲念更加强烈。“宋学妹,你说嘛,我想知道。”忽觉得有失风范,毕竟张婷比她大了一届呢,于是转了个弯,换汤不换药。“好吧,不问你这问题了,换了问题。你喜欢程大帅哥么?” 张婷眼睛眨巴眨巴,异常明亮。若不是配上她那张眉清目秀的脸,别人会以为她是怀有目的的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因她过于热情了。 宋井桐避开话题,蹲下身转向另一个行李箱,堆积如山的衣物绝对是一项浩大的工作。“学姐,你这些衣服不整理吗?” 张婷任之随之,“不急,放着吧。”事实上,还是宋井桐给她整理了,不然怕是到了研究结束,她都不会动手整理。 相处的这段时间,张婷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宋井桐的见识。她真的是很随性,出门打扮得光鲜亮丽,一回来蹭掉鞋子直接躺床上,死鱼般的一动不动。除了嘴巴不停歇以外,基本上没有生命体的特征,呼吸都静得可怕。 宋井桐没有其他的想法,也挺喜欢张婷这性格,就是太能闹腾了,拉着她东扯西掰的,天花乱坠的说一通以外,其他的都还行。对付张婷,她总结出了经验,采取缄默或者寡言少语的措施。 张婷不似陈玉书,她头脑灵活清醒,轻易的转移话题效果不理想。她仍追问道,“你是喜欢程大帅哥的吧?他那么帅,是女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何况他对你掏心掏肺的,你不得感动得要死啊?是不是恨不得嫁给他,一辈子跟定他算了?” 宋井桐头疼,而后的每一天都被念叨得厉害。 作用力是相对的,张婷对她念叨,相同的也有人惩治张婷。 抛却研究时,教授严肃苛求完美以外,其余时间都是能跟学生打成一团的,跟个老顽童一般。教授有一特好的习惯,以学生幸福为己任,研究室里单身的人变成了特殊对待对象,以张婷为首当其冲的对象。 撮合配对张婷是一大事,上一次撮合张婷跟孟祁安不成,改成撮合张婷跟李炽。 张婷叫苦连天,“教授,求你别太关注我了。” 换来几人不留余地的调侃,两个当事人脸不由泛红。欢声笑语之中,研究室外站了一个人,那张脸,熟悉却又陌生得恍若经年,深邃的黑眸直直凝滞在一人身上。 宋井桐正在做记录,抬头时撞进那人漆黑的眼眸,透明玻璃窗折射幽深的墨色,如同掉进了一口深井,那里边翻滚的深情让她窒息。 雪地踏出响动,是鞋子踩雪的声音。两道身影在漫步,闲适得时间格外漫长,可里边的人却觉得养眼舒适,仿佛被最拔尖的匠师用水墨丹青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得意之作。 走了有一段路了,雪面上落了整整齐齐的脚印。宋井桐不知从何开口,一直等着身边这人说话。 旁边这人许久不见,又长高了些,压覆在她头上的俊脸需她微抬头才能看见。他还是一样的温润,“可以陪我出去走一走吗?” 宋井桐点头,没问原因,陪他走在雪地里。天很冷,风也大,身旁的人有意无意全替她遮挡住了。 终究忍不住,是宋井桐先说话的,清冷疏远又准确拿捏分寸,“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刚好经过,顺路看看你。” 宋井桐自是不信。研究基地一般不会让外人进入,就连当天程向阳进去还是教授给做登记才能进的,他刚好经过便能进来? 在她的审视之下,那人才说,“研究基地建设时,家族企业捐献了一笔钱,所以进出只需要登记就行。” 宋井桐只是有点了点头,静静地走着。她一直在避着他,每一次她都不敢直视他眼底那片辽阔的星空,那里边的情愫是她躲闪不及的,令她愧疚不已的。 那人递给她一个包装很好的礼物袋,整洁大气的袋子里边装了好几本书。因他知道,若是贵重的,她定不会收。 宋井桐打开袋子,眼睛低垂转过微妙的情绪,握紧了袋子。“谢谢。”她又说道,“季骅,其实你没有必要专程给我留意这些书的。” 上一次,他说是无意之间找到便给她借来了。可这一次呢?一次她信,两次呢,无数多次呢,还能信吗?他是关心她,可她无能消受! 季骅恍若未闻,专注于她手上那对做工精细的手套,若有若无地一笑,“你这手套很好看。” 宋井桐蹙眉,他紧促的注视着她这幅手套,情绪不明,阴霾掩盖住了他,使得整个人掩埋在阴暗中看不清道不明。她便拢了拢手,指骨向里一曲,“嗯。那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季骅挽留了她,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期待的问,“从早上到现在我都没有吃饭,你可以陪我吃顿饭吗?” “嗯。”犹豫过后,她答应了,从他大掌中抽出手。“周边没有吃饭的地方,只能在这里吃,可以吗?” 季骅本意不在于吃饭,没有挑剔地点。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想让她陪他一块过,有她,一切都无所谓了。 转聘的做饭阿姨突发其来的做了甜品,因不是专业制作糕点的,卖相不佳,孤零零地被冷落一边。季骅在盛菜时拿了两个,把阿姨高兴坏了,热情递给他拿了两个好看的白色骨瓷盘装着,大有名不其实的意味。 宋井桐很少看到男生喜欢吃甜点的,季骅大概是众多人中的第一个。 季骅推了一个给她,自己尝了一口,表情难以言喻,吞下后放桌角边上不动了。宋井桐拿过自己那一份,挖了一小角,“不好吃吗?” 尝过之后,味道一般。甜腻的糖味和姜的辛辣中和,说不上的怪异,但总体能吃下。 “还行,只是我不大喜欢吃甜的。”他这行为是让人不能理解的,不喜欢吃甜的却要拿,本意上就很矛盾。 宋井桐没有逼迫他吃下去,安静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小块。 季骅基本没动盘子里的食物,索性放下筷子,最后演变成专注地看着她,出了神。她不自在,指腹摸了摸脸,问他,“我脸上沾了东西吗?” “没有,依旧的美丽。” 宋井桐一个人走在路上,车子发动的声音渐远,连同人一起消失在夜色中。她不太懂季骅找她所出何事,简单的见一面,吃一顿饭,聊着没有重点的话,当真就像顺路看望她而已。 她紧了紧外衣,以免冷风灌入,手机恰时响了,她换左手提书,右手拿起手机点开短信,是李兮发来的,里边的内容让她自责:桐桐,今天是季骅学长的生日,他有去找你吧?如果有,你要给他好好庆祝庆祝哟。 难怪季骅走时一脸期待又失落的神情,原来,他一直在等她一句:生日快乐。她不是忘了,是始终没有记进心里去,枉亏她居然敢收下他给的东西! 手上的重量沉得她无法负担,她手指微蜷曲,在手机联系人界面上纠结了几秒,下定决心点下去,至少,她应该有句生日快乐给他,不是么? 手指没点进去,反倒进了一个电话。有时候,对一个人残忍,不是因为他做了让你痛恨的事,是因为,你的温柔全部给予了另一个人,再没有多余的给其他人了! 如果说对季骅她的心是坚硬无比的,那么她对此时的这个大男人,算得上是柔情似水,即便她没有说任何的甜言蜜语,可她知道,她真的投注了不同于其他人的绵绵情意给他。 耳边有汽车鸣笛的声响,她紧张地问,“是不是在开车?” 那边转了圈方向盘,“嗯。在干嘛呢,声儿听起来怎么打哆嗦了,很冷吗?”细微末节的举动,全然逃不出他的火眼金睛。 “回宿舍的路上。”宋井桐保持着惯有的步子,不缓不慢的走着,握紧了手机,贴在耳边,“开车别打电话,不安全。” 那边轻笑了声,低沉好听的嗓音备至思念,声音的主人此时的眼一定微眯,凤眼扯出细长的线条。“好,回去打给你。”

第九十八章 公寓房子底下灯火通明,一道暖黄色的车灯耀眼地照射,使得人睁不开眼睛。 半用手遮挡光线,微张手指透过指缝慢慢适应强烈的光亮后,温洳勉强睁开眼,而后迈步小跑了过去,伸手拦住了那辆低调奢华的轿车。 车子堪堪地绕转了一圈,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那张脸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淡漠。温洳疑惑,不知道自己所举意义何在,受挫地退后了一步,言语梗塞在心头。 身后的妇人上前,探身观望,面露惊喜。“程公子,你也住这里吗?” 程向阳下车,一身正装的他越发的成熟,男子气概相称得彰,冷冽的气场毫无违和。“温夫人。” 妇人是温洳的母亲,因紧张温洳一人居住,放心不下,终究劝说她回家住。温夫人雍容华贵,得体的举止尽显名门气质。“没想到程公子居然在这里居住,那我放心多了。小洳这孩子怎么说都不愿回家,我还担心她女孩子家家不安全,看到你舒心了。希望程公子多关照小洳,在此谢过了。” 温夫人这话说得圆满无缺,一字一句囊括了讲话的艺术。如不是得知温夫人出身于书香门第,怕是要误以为,温家暴发户的发家底如何能将一个女人教导得如此温婉识大体。 程向阳不直接驳斥,但是也没有表态,深究可得知他明确的拒绝。“温小姐,温夫人说得在理,一个女孩子在外居住的确不安全。” 温洳抿了下唇,他眼淡漠地无聚光地涣散时,使得她莫名难受。她不傻,不是没有听出他话中之意,可依旧是毫无防备地感到挫败。 “妈,你先回去吧。”温洳本来是要送母亲回去的,遇到他,是一个未知的,不在预料之中的定数。 温夫人被轻推着,无可奈何地叹气,发自关切的唠叨了几句,“好了,也说不动你,真不知道你放着好好的家不住,要一个人住在这里为什么?” “程公子。”温夫人托嘱,保养得当的脸罕见地滋生了条皱纹,“麻烦你帮忙照顾下我家小洳,你知道,母亲对自己孩子都放心不下,看不到自己孩子是什么状况不免紧张。这孩子性子倔,遇到了事都一个人扛着,不肯告诉家人,所以,我们不知道她怎样。程公子也住在这一带,拜托程公子帮忙照顾下她。” 温洳目送母亲上了车,回头时他仍在,灯光打在他身上,一件得体高端的黑色西装,泛着柔光,他完美得如同雕塑的侧脸愈发蛊惑。 他人半倚在车前,一只手撑在一边,若有所思,她走近了也始终没有看她。温洳知道,他知道自己走近了,只是懒得搭理罢了。 母亲说不理解自己为何要住在这里,这里的房子没有家里的大,没有随叫随到的佣人伺候,那她为什么要住这里?每当黑夜到来时,她不是不害怕,独自一人她只有自己建立强大不屈的内心,才能克服黑暗的恐惧。 害怕了该如何?她会留下一盏暖色调的床头灯,彻底地亮着,仿佛如此,才有安全感。 温洳摇头,晃掉了所有凌乱的想法。“向阳,要不要到我家里坐坐。”怕误会,她补充,“我是说,给你煮完醒酒茶。” 程向阳抬头望向她,深棕色的瞳孔寒光惊蛰,迫使温洳受措而惊慌地错开目光,只听他淡声,“为什么不回去?你应该清楚,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何况,你最不该让温夫人替你担心。” “房租没到期。”温洳撒了个蹩脚的谎。 程向阳讽刺地看着她闪躲的眼,仿若看进了她灵魂深处,她所有的想法无处躲藏,可他没有说任何话,给她的是扬长而去的剪影。 温洳一人走在灯光明亮的道路上,思绪万千飘忽而过。她该庆幸,无论任何时候,程向阳都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阶,还是该高兴母亲没有看穿她的想法,不至于让她有难堪的局面? 她都讨厌自己了,明知有些事情不是她一厢情愿的努力和付出就能有结果的,可她怎么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压抑不住自己对他的想念,先前自己与自己达成的协议,在见到他时分崩瓦解,支离破碎。她暗自庆幸,好在母亲没有勘破她对他的感情,她也不希望母亲知道,她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如此的压抑卑微! 知女莫若母,心若明镜,细致入微的母亲又怎会不懂?她也同样经历过情感,同样炽热过,疯狂过,执着过,痴迷过,只是所有的固执激烈在漫长的岁月里学会了积淀,转化成了平淡如水却深入骨髓的一种生死相依。不炽热,宛若炽热! 温夫人问前边的司机,她说,“王叔,你说小洳这孩子不肯回家,会不会是因为程家那孩子?” 高中第一年,温洳跟家里提出住校,那不容商榷的口吻,鲜少出现在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孩身上。高中填备志愿,她把所有的志愿填在了本省,而且是清一色的经管系,可温夫人记得,她的孩子喜欢的不是管理类的学科,她一向的志愿是艺术学类,无数次梦想在服装设计领域占据鳌头的女孩。 多年的疑惑,在这天揭开朦胧的面纱。温洳强烈要求住校,只是因为学校里有让她留下的人;换文改理,也是因为她想以此更加靠近那人……诸多迹象,只因一个人。 “夫人,我不太清楚。”司机憨厚的脸迷茫状,他一个粗线条的大老爷们,对这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哪里懂得这些,回答不上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温夫人不再多语,闭目养神地将双手覆上眼睛,又嘱咐了一句,“别告诉先生这些,否则又有得一顿闹腾。” 司机领悟温夫人此举全然出于保护,先生是商人,再爱子女,商人也会为利益做出最先的考虑。若是先生得知温洳喜欢程氏公子哥,即便只是猜测或者毫无缘由的迹象,也会不折手段撮合两人,到时的结局难以估摸。温夫人开明民主,对儿女不做过多干预,自是不想温洳步入受家族规划的限制里。如此用心良苦,尽然是出于母爱的无私、伟大! 温洳尚处于青春飞扬的年纪,思考的方式截然相反,领会不到其中的苦心,但在未来某一天,也许会恍然大悟。 她拐到了一栋公寓前,那布景与周围其他公寓格调一致,又别具一格。低矮的树丛修缮得整整齐齐,像座个人家庭别墅,极尽低调,不是这一区中最豪华的,但异常醒目。她只来过两次,记忆牢固得可怕,犹如她扎根在这里似的一点不陌生。 门铃按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的同时,门被打开了。 虞清绝见是他,倾身让她进入。“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温洳低头,视线落在他手上的方便面上,不着急回答,反问,“没吃晚饭吗?” 虞清绝将门关上,取了双男士拖鞋给她,温洳从容地换下,听见撕拉包装和虞清绝说话的声音,“吃了。冬天容易饿,这不打算泡个方便面吃。” “我给你煮个挂面吧,吃方便面不太好。”温洳拿过虞清绝手中的方便面,扭头问他,“冰箱在哪里,我找下食材。” 虞清绝指了厨房的位置,温洳进厨房前往里屋凝视了一会,虞清绝收纳眼底。他半抱胸抵在门框上,女生熟练地取出食物,冲洗干净,起刀处理,一副贤良居家的模样。虞清绝眼睛一挑,笑语,“我这是沾了阳子的光吗?居然能吃上温大小姐亲手烹煮的食物,三生有幸。” 锅里的水咕咕冒着水泡,温洳投了一把面下去,脸微低又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不难听到她略含自嘲的话语。“两把刷子的厨艺,希望你不会介意。” 虞清绝倚在门框不再说话,氤氲的热气冉冉升起,给冷清的公寓增添了烟火气息。眼前的人是个能持家生活的人,性格热情洋溢,在各个方面碾压众人,程向阳不懂得欣赏错过了她,也许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香味弥漫,黄橙橙的挂面盖了满满的肉沫和煎蛋,青绿的几根蔬菜点缀,顿时食欲大开。 虞清绝主动上前端出,不吝啬地称赞,“不错。” 温洳洗个筷子跟在后边,才坐下,里屋门开启,熟悉的步子使得她注意力全力集中。 那人拿着电话,笑容挂在脸上挥之不去,头也没抬地说,“三子,煮什么了?”随后像是对电话里的人讲话,拂晓的柔意,“嗯,饿了吗?想不想吃?” 温洳呼吸凝结了,有生之年恐怕都等不到他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打情骂俏?有。更多的是,甘之若饴的幸福,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幸福。 目光掠过她的瞬间,笑容凝结了,天壤之别的对待!她握紧了手中的筷子,一字不落地将他的话语收归。她渴望的人呐,求之不得的人,竟然也可以对一个掏心掏肺,也可以放下一切的疏远高傲去哄一个人。而她,付出一切,始终等不到他的眷顾! 温洳强忍着降落未落的泪水,眼泪逆流回去的感觉,苦涩到了心底。她扯了个微笑,藏匿悲伤,“向阳,我做了挂面,你要不要吃点?” 哪怕同情她吧,请不要再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再补一刀了,她承受不住。

第九十九章 怀揣不安的心终是得以放下,人总是很容易满足,小小的举动足以融化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建立的冷酷,融汇成一片汪洋。 温洳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加雀跃过了,当这个男人,她爱慕的男人拿起筷子,吃她亲手烹饪的食物时,她无比的满足。她觉得,一切都值了,多年的梦,多年的期盼,圆满了! 她静谧地在一旁,男人吃东西的动作都是高贵不可高攀的,出身于名门望族而与生兼备的优越,不会刻意得讨厌,是骨子里渗透的本能。 温洳嘴角的弧度始终上扬,不经察觉的一眼看穿的笑意。“味道可以吗?适不适合你们的胃口?”她第一次做饭给他吃,紧张是有的,手心冒着细汗,表达她的忐忑。 程向阳皱着的眉舒展,脸色缓和了许多,“嗯,不错。”平心而论,温洳厨艺比不上星级酒店里的大厨,属于稀松平常的家庭饭菜,越是如此才比外边的食物多了几分家的味道。 其实,温洳如果能够放下对他的执念,敞开心扉接受其他人,凭借她知性体贴的个性,会有更好的人等着她,随便一人都会对她很好。至少,那些人不会像程向阳一样,一颗心永远融化不了,比岩石都要坚硬! 可惜,喜欢一个人是一瞬间的事,放弃一个人,必须用更长的时间去忘记。放手,谈何容易? 温洳推了纸巾给他,起身,再多不舍又打回原形。“我走了,你们慢吃。”多坐一秒,她会舍不得走了,趁理智尚存,她要克制自己。 来日方长,她的人生还很长,会有更多机会,她不需要步步紧逼。 程向阳在她起身后放下筷子,温洳忽有期翼,灵动的眼睛写满了她的诉求。程向阳缓声,她的期待只有一声,“慢走。” “好,再见。”温洳笑了笑。 转身换鞋出门后,她的笑容渐发苦涩,僵持不住败下阵。 虞清绝咕噜地三除两下吃完了一碗面,意犹未尽。扯了张纸巾擦嘴,随手将用过的纸揉一团扔在桌上,“阳子,感情这方面的事情只有自己懂,我也说不了你。温洳这姑娘吧,性子挺倔的,你要是真不喜欢,别给人家希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点狠料,断了她的念想。” 程向阳烦躁,未动一半的面条推开了。“能不能别老提这话题?我不是没有拒绝,她油盐不进,我有办法么?” 没人注意到,半开未关的门把手上的一双手骤然紧握,咬着唇倔强竭力遏制自己颤抖摇曳的身子。 程向阳站起来,淡漠的神色,“三子,你别怨我说你。要是你真有心帮忙,别再让她过来,这才是最有用的帮助,其他的都是废话。” 虞清绝拳头砸了下硬质的大理石桌子,手骨泛红,而使他平白无故生气的始作俑者早无踪迹。 门推开一条缝隙,葱白色的细手搭在门把手上,那张脸苍白无血色。她解释,“我手机忘带了,回来拿手机的。” 她愿意自己没有听到这番对话,更想自己手机没有遗落,那么她不用折返,那么她还有理由继续欺骗自己不是吗? 那张暗色的脸令虞清绝说不出话,她分明想哭,却假装着乐观在笑。他倍感气恼,疯狂地抓了抓头发,“你都听到了?” 不是疑问,是十分确定了,问不问都是多疑的,只是他更希望回答是否定的而已。 温洳的回复未如他所愿,结局往往相悖而驰。“听到了。”温洳答,心里有了答案,还是不甘心地问道,“我是不是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虞清绝想欺骗她,谎话编织好了,抵在心口难开。他的沉默,已是最好的答复了,不需要任何回答。虞清绝语重心长地安慰,“在阳子没有喜欢的人之前,你喜欢他,不会有人阻拦你,因为大家觉得你有机会、有希望感动他。可是现在,你应该放手了,不要让自己痛苦,更不要让自己深陷泥潭中无法自拔。” “我先走了。” 温洳逃也似的逃脱,不愿回想他的话。劝她不要执着的人有很多,一路陪伴她知道她秘密的好友,甚至他都劝过,她不是不想,是无能为力。 正如有人问过一句话,你可以不老吗?谁也不会说可以。她的原理则相同,你可以不爱他吗?她想,可以。可是不知如何不爱,所以她只能紧攥着一线可能,坚守着她的不可以。 那个人不会知道,她以怎样的心情听他细心地叮嘱另一个人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之类的诸多的话。她没有百炼成钢绕指柔的胸襟,羡慕嫉妒恨电话里的那人,又自卑地认为连狠都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她故意轻唤了声“向阳”,电话里的人没有追问,大方得让人觉得丝毫没有入心。然而她在意的人,不假思索着急解释时,她寒心,算计在他漠视不耐烦的警告之中了无生趣。她败阵,溃不成军! 失魂落魄的人每天都有,在微小的行为之下,转悲为喜的也不在少数。 与程向阳通了电话后,思前想后,宋井桐还是给季骅拨打了个电话,送上迟到的祝福。 季骅迟缓了半秒才接起,不大敢相信,试探而开心得像个小孩子,“桐桐,你打电话给我了?” 笃定了她会打电话,语气不无商议。嘈杂的环境安静不少,像是换了个地方。“嗯。”她轻点头,窗外是一片夜色,有几盏昏黄色的路灯兢兢业业地照耀,“季骅,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抱歉啊。祝你生日快乐!” 宋井桐的话没有给季骅过多的意外,仿佛已在意料当中。他吁了口气,轻声低笑,“没事,我不怪你。你能陪我一起吃晚饭,就是给我最大的礼物了。我很满足,你不需要道歉。” 她倒愿季骅没有如此的好脾气,假意责怪她连他的生日都记不住也好,就是不要如此宽宏她,会让她感觉亏欠了人一般。“等我们研究结束了,我给你补个礼物,你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买。” “交给你决定,只要你买的我都喜欢。” “随便什么都行吗?要是不合你心意怎么办?” 季骅思考了几秒,温慢地说,“我喜欢惊喜,如果直接向你索要就没有惊喜了,所以,我等着你的礼物,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给的就好。” 宋井桐陷入长久的静默之中,好一会儿电话那边有人叫季骅,她体贴入微,又或是想解脱出这段谈话。“你朋友叫你了,要不你先过去?季骅,祝你生日快乐。” 季骅应了声喊他的人,迟迟没有挂电话,她便只能接着。季骅问她,“我改变注意了,想跟你要个生日礼物,你可以给我吗?” 宋井桐乐于所见他开口要求,“好,你说,我会竭尽全力。” “真的可以?你会答应我?”鞋间在地上转了个圈,质量顶好的鞋子埕亮崭新,一尘不染,仿佛方才的动作不曾发生,暗喻着他如何都不会在她那池湖水里荡起涟漪。 “没事,你先说。” 季骅久久不说话,当她以为电话挂掉了,拿到眼前看时发现并没有挂掉,细微的呼吸声与叹气声同时传来,“如果我说,我的生日愿望是让你做我女朋友,你会答应吗?” 她脑袋轰隆地一下反应迟缓,大智若愚在此刻瓦解,言语空洞泛缺。季骅又给她一个选择,可她始终只认定一个人选项,必将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况! 在她陷入迷茫时,季骅忽地笑了,似乎是恶作剧得逞般满不在乎,“我开玩笑的,被吓到了吧?我是个物质主义者,怎么可能提这种要求?我还是要礼物比较妥当,别忘了,要记得给我准备。” 宋井桐抿了下唇,深吸口气后说道,“好。” 电话挂了之后,季骅扬了扬嘴角,一抹不入心的笑。他想要的,他早已表达了,只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给他。他舍不得让她纠结为难,宁愿将那份心事深藏,他一人承受便好。 包厢内橘黄色的暖光洋溢,扑朔在季骅身上,添了一层霞光,一面明亮一面暗色的酒杯背后,是他深不可琢磨的神色。 旁边男生给自己倒了杯酒,酒香弥漫。“刚才是和宋小学妹打电话吗,怎么不叫上她一起?” 季骅晃了晃酒杯,眸色遮挡,“我没讲。她们搞研究的休息时间比较少,够累了,算了,不差这一次。” 男生不赞同,又说了,“累归累,抽点时间总有吧?说到底了是不在意,要是在意,怎么都会腾出时间。” 季骅搁置酒杯,接触光滑的桌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液体不停的晃荡。文质彬彬的一张依旧温润,可无端让人觉得绝非如此,已达愤怒的边沿,只是披着和善的面容,实则是不威而怒。 灯光霎时间熄灭,一时间包厢黑暗了,蜡烛摇曳的烛火明媚了黑暗,三层高的蛋糕推了出来,每靠近一点更加的光亮。 季骅的脸被照得明朗,眼底的光辉如同星火,坐着的他在众多朋友的生日歌声中吹灭了蜡烛。有人兴起,问他,“季骅,今年许的什么愿望?” 一群人呵斥,“说出来不灵验了。”这些人一本正经的呵退,还是抵不住好奇心,“说实话,我们也想知道。这么多年了,都没问过,问一次没关系吧?” 灯光已经亮了,他看到的是这些人八卦的模样,大方地笑着道,“来,都把蛋糕拿下去分了。” 这些人不满意于季骅的处理,激将法,“不会是没许愿?”

第一百章 不知不觉在研究基地的时间已有一周了,繁重的工作量在一天一天的加重,适应能力被磨练得超强。 晚上没有暖气,全靠一床被子保暖,有时会被冻醒,醒后再也不能入睡。一切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夜以继日的研究始终没有进展。 研究室新增了省重点医院的医生,讨论着解决思路,意见不可避免的相左,双方各据一词,场面热闹得不可开交。作为学生的他们,在旁无法插手,焦躁不安的情绪同样会影响到他们。 出了研究室,唯一可以放松休息的宿舍也烦躁不安。张婷抱怨,“要知道搞研究这么难,当时教授问我参不参加时,我一定不参加。你说嘛,我们从早上到晚上,恨不得一天二十四都待在研究室了,为什么就是不成功?” “那些医生也真是的,脾气那么冲,不能好好讲话吗?斯文一点会死啊?出来工作那么长时间的人了,别的没见长,脾气倒是可以!” 张婷一通的埋怨,宋井桐根本插不上话,认真地倾听任由她发泄。 好不容易张婷骂完了,理智回归了,恢复正常的语气,口吻也平静了许多,“我不是骂他们的意思,研究搞不出来,大家都会烦,可是烦了没用,问题总归是要解决,吵架能解决问题吗?”接着瘪了瘪嘴,委屈地说,“还有,他们最不该骂我了。” 宋井桐冲泡了杯米稀给她,张婷接过,迫不及待地用勺子搅拌晾凉。宋井桐小心地凑到嘴边喝了几口,饥肠辘辘的感觉舒缓多了。 从中午到现在,一整个时间窝在研究室里,肚子早已空荡荡的了。不只她们,其他的人亦是。研究不易,谁也没有说偷懒放闲,互相责怪无济于事。 在此之前,宋井桐早已做好了万难的打算。吃点苦是必须的,未来的道路上,有更难的关卡等着她闯,而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练阶题,如此便要退缩,她又应当如何跨越未来的重重历练? 宋井桐疏导张婷,“学姐,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但是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有难处,相互体谅一下,别气了好吗?” 张婷破涕而笑,发现神奇大陆似的,难得见宋井桐不再是淡漠冷静的模样。“好了好了,我没那么苦大仇深,别宽慰我了。”她喝见底了一杯米稀,把空杯伸出去,“饿死了,再给我冲泡一杯呗,谢谢宋小学妹。” 她百唤百应,又给张婷冲泡了一杯。 张婷捂暖了的手挣扎地伸出毯子取过杯子,哀嚎地说道,“宋小学妹啊,以后我要是再让你给我干什么事情,你别帮我。你看看我现在,居然胖了,天理难容啊!” 同行的人皆因操劳过度,食欲不振而消瘦,只有张婷,破天荒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几斤。男生们吃饭的时候调侃说:哎,张婷,你到这养冬膘了? 每每如此,张婷咬牙切齿,“关你什么事,吃着你家的了?” 有人避之莫及,“养不起,养不起。” 若是张婷因此而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他们又会说,“教授的啤酒肚都消下去了,是不是你把教授的那坨肉移植到自己身上了?此消彼长,说的是这理。” 张婷长胖其中一部分原因,宋井桐要承担责任。只要一回到宿舍,张婷第一件事裹着毯子蜷缩在椅子,吃喝全要宋井桐帮忙,而她只劝导了一次,无果,便作罢。 现今宋井桐动手能力提升,生活方面大为提高,全得益于此。 张婷掐了掐手臂的囊肉,怨愤不平,再次强调,“宋小学妹,记住,我要你给我干什么事情,你要原则坚定,立场坚定地拒绝我。” 宋井桐充耳不闻,习以为常。张婷不止一次跟她说过相同的话,从第一天来便说了,直到今天仍说,想必后面的日子不会变。 打开手机界面,显示的备注一成不变,同为一个人。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聊天记录竟然长达一千多条,通话时长比以往多了两倍。 她点开信息,逐条阅读。最先一条是惯例的提醒:一日之计在于晨,别忘了吃早餐。下面的无疑是行程的报备,详细到恨不得罗列出日程表。紧接着就是两餐提示,准时准点,几天来不曾怠懈。 宋井桐不经意嘴角溢开会心的笑容,翻阅着一天的消息,疲惫累乏减缓了许多。 程向阳对她是真的好,她会因忙碌而忽视他,情况最好的时候会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他的消息,更多时候像现在这样,一天结束了才会看到消息,懒惰困顿的时候懒得打字,不愿回复任何一句话。 她问过自己,她这样的态度是不是对他极其不公平,对他过于恶劣?她的节奏,是否已经迈向了宋惜日的步伐,成为自己厌恶的状态? 可是,当程向阳一而再再而三地谅解她时,翻腾的五味杂陈又被他抚平,清理干净。她总在他敞开的怀抱里不小心地沉溺,又在他怀里清醒,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只懂享受他的给予,未曾付出半分半毫。 宋井桐失望地发觉,自己身上并无优点,没有同龄女生的活泼可爱,没有同龄人的温柔贤惠,她犹如一块冰块,需要别人去捂,可能还不会被捂热。她不善于表达情感,每一次都会弄巧成拙,说出来的话忸怩生硬。 那么,这样缺点斑斑的她,如何配得上如此的厚爱?她都要怀疑了。 手机最近一条消息是在两小时之前,与其他消息不同,会让人怀疑是发送消息的主人为了赚取关注才发送的:桐桐,我…… 她对省略号的内容急迫的想了解,手指在键盘上优雅地跳动,一行字弹跳在对话框上:后面的话是什么?怎么不发完? 瞧,她直接得不会加以修辞,紧张和担忧的话语更不会擅用文字转换成明了温馨的关怀。 信息没有回,手机电话响了。她接起,怕影响张婷休息,调低了音量,走到窗边。低沉有磁性的声音穿透黑夜,将安定的力量传送。“准备休息了对吗?” “没。”宋井桐说,“你给我发的内容是什么?” 那边的人同样站在窗前,望着天空的方向,手上是金属质地的方正小物品。“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从没有那么久没有见过你。你想不想我?” 宋井桐搂紧了胳膊,不由自主地颤了下,悬着的心安稳了,“我以为你怎么了。” “因为我没有发完,你担心我出什么状况?”那边笑了起来,无可奈何又宠溺。想象得到,如果她在眼前,他一定会搂她进怀里。“别担心,我没事。我说过要用一生一世的时间陪伴你,少一分少一秒,都不作数。” 宋井桐低笑,眼眸温柔静谧,“满嘴跑火车,小心脱轨了。” 程向阳旋转了下手中的物品,粗糙的金属质感在他大掌之下,尖锐劣质的棱角磨合得平和了些。他对着光看这东西,眼前浮现她那天给他印章时别扭的模样,不讨喜却也深得他心。他笑意不变,“见不到人,只能耍嘴上功夫。见得到,不得干别的事情,哪有空跑火车?” 宋井桐竟然意外听懂了,脸爬上了一抹红色,“程向阳,你正经点。”她低斥,不自然地加重语调。 “我怎么不正经了,是你想歪了么?”程向阳装无辜,明明是他存心诱导,在她上钩后撇得一干二净。“好了,不逗你了。”他将挑逗的度把量得适当,在听到她咳嗽一声时停止了,关切地问,“着凉了?” 宋井桐不可避免的控制不住又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捂住嘴说道,“没有,就是晚上气温下降得厉害,会有点冷,可能着凉了。” 程向阳心疼不已,奈何不在身旁陪伴。她是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的人,他无从得知她到底是否交实。“别站窗前了,那冷,赶紧到被窝去。” 宋井桐没跟他说自己站在窗前与他打电话,他是如何得知的?“你怎么知道我站在窗前跟你打电话?” 也许是一项无师自通的技能,却又不是。他对她的了解,比了解自己更加的透彻,又怎会不知道她一方面为了接自己的电话,一方面为不影响别人休息而选择到窗边打电话?风透过窗户闭合的缝隙灌进来时,她会哆嗦,牙齿略微地上下颤动,她自以为她掩饰得很好的时,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见他不说话,她说,“我钻进被窝了可能会睡着。” 每一次都是他迁就着她,聊不到两句她便提出要休息,纵是不愿,他从来都是以她的意见为主,不会勉强她。难得她有心想陪他多讲一会儿话的,可他并不太明白她的想法。 “没事,你把手机放在旁边,听我讲就好,要是你睡着了我再挂电话。” 宋井桐拧不过,爬上了床,掀开被子盖在身上一股暖意包围。耳边是他的声音,“没有暖气,晚上是不是很冷?” 她回应了声,后边的话迷蒙了。 渐渐没有了声息,只有匀称的呼吸,程向阳握紧了手机专注倾听那有节奏的韵律,眼底的光更加柔和了。他回到办公桌前,将手机放置在桌上,桌面上是一本计划书,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尽量不发出声响。 挂钟的指针恰好交叠在零点,低弱的呼吸在耳畔呢喃,黑夜美好得让人愿就此光景。 他揉捏了下太阳穴,低语,“我的女孩,祝你一夜好梦!” 陪伴他工作一夜的是,她那令他心猿意马的呼吸。

第一百零一章 为避免暖气的浪费,学校假期停止供暖,住在越高的楼层越能感受到寒冷冬季的恶意。 俞雯因忽视保暖,加之洗了个冷水澡生病了,请了一天假在宿舍。宋井桐得知消息时是在十分钟前不到,当时她照常给俞雯打电话,听着声音不对劲,不仅咳嗽连带声音都是沙哑的,说话变得艰难。 宋井桐问她是不是生病了,俞雯回答说小问题,没事,让她不用担心。可是,她根本放心不下,直觉俞雯只是为了宽慰她不让她担心而欺骗她而已。 脑海忽然闪过可怕的词,世界上有这么一个词,叫做孤独死。虽然她的联想会有些不贴合实际,过度焦虑,可是,俞雯一个人住在寝室,生病了也没有人陪在身边,难免不让她忧心。 宋井桐两边为难,现在正值研究需要人的时候,她的工作是负责实验过程记录和整理工作,如果她这时请假,少了她,那么当天需要的资料便无人整理,研究进程会因此而耽误。然而,俞雯又让她放心不下。 思前想后,她采取了中间办法。 宋井桐给李叔打电话,李叔在手机响了第二次才接起,问她,“小姐,怎么了?” “李叔,你有没有空?”她直入话题,“我朋友她生病了,一个人住在学校,我走不开,也不知道严不严重,我放心不下,你能帮我去看看她吗?” 李叔没有如往常一样对她有求必应,并未直接应允她,而是委婉地说道,“小姐,我跟先生不在市里,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那行。”她略感失落,终究选择了理解。“注意安全,太晚了在外边找个酒店住下,别开车了。” 李叔没有拒绝过她任何事,这是头一回,觉得自己没有承应她而愧疚。“小姐,要不我跟先生说一声?”他竭尽所能满足。 “不用了,我找朋友帮忙吧。”李叔李婶对她永远都这样,溺爱至极,无论她有怎样的需求,只要她说,他们一定会尽力做到。在成长的日子里,他们扮演起了或者说占据了父母亲的角色,在她认知里早已融为家里的一份子了。“拜拜,我挂电话了。” 最后,她重新打了一个电话。不巧的是,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那边的人始终没有接,传来的是播报人员播报的忙音。 宋井桐眼见着中午饭时间快过了,输入一行字:我想找你帮个忙,有空吗?俞雯生病了,你能不能帮忙过去看一看?随带买点退烧药和热粥,可以的话再带个电热毯。 下午两点多,手机的主人才看到了消息。 程向阳从会议室出来,助理拿着他手机给他,告诉他,“程少,有个叫宋井桐的女生给你打电话,我看被你设置成私密联系人,便没敢接。” 程向阳接过手机,一连打了几通电话。他沉色,对助理嘱咐,“以后只要是她给我打的电话,无论什么情况,马上拿来给我。” 助理讶异,同一时间点头,不忘用余光窥探他的动作。只见他下一秒便将电话回拨出去,手机响了很久都没有接,可是他不但没有不耐烦,反而极具耐心。 助理跟在后边,想一窥“真容”,到底是谁有如此本领,令他们桀骜不拘的程少如此上心? 程向阳收回手机,转身问他行程,助理刹住脚步,站在身侧恭谨有条有理地逐一禀告,“下午三点有一个重大的合作会议,程总交代了势必不能出现状况,除此之外,晚上还有一个饭局。” 助理汇报完毕,合上日程表,等待他的安排。 程向阳眼一眯,瞳孔发出冷冽危险的讯息,下了决定不能更改般道,“推了,你另外安排时间。” 助理止不住提醒,“程少,这是一个大项目,程总筹备了好久的,推掉的话,程总那边和对方都不好交代。”说完,助理额间盗了细汗,余光一瞥隐约看见他不悦皱起的眉。 “程少,如果不是什么非您亲自办理的事,我可以帮您去办。”助理又多说了一句,忐忑地对接下来的命运捏了把冷汗。 程向阳泠色,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用。”他又打了个电话出去,很快便有声儿了,不冷不淡的声音极备辨识度。“哥,你是不是要经过s大?” 助理在旁迷茫,纳闷着程少什么时候有个哥哥了?又听到那人回,“是,怎么了?” 程向阳简明扼要地描述了大概,那边不犹豫地答应了。程向阳细枝末节,详尽地说道,“哥,你到药房去买感冒药,顺便带点热粥,清淡一点的。” 那边的人调笑,闷声的笑意自胸膛发出,无关乎谈论的话题,在那人问来绝无八卦,道不明的意味,“阳子,喜欢人家姑娘?” “她的朋友,她托我的事,我怎么也必须完成,不能让她担心对不对?” 助理简直不可置信,唐突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难以想象,这个外表冷酷高傲,行事果敢决绝的男人,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助理越发好奇,想一睹俘虏了这个男人的女子到底是何人物?不只敢吩咐程少做那么多的事,还使得程少甘之若素,绝非等闲之辈。 “行,帮你。”那边悄然无声,收了线。 一旁的女人取下男人手中的手机,搂上男人的腰,脸埋在男人结实宽阔的胸口,指腹有意无意地划过男人的肌肤,在他身上打圈,勾起阵阵轻颤。 男人毫无感觉,仿佛一具了无生趣的躯壳,直到女人索然无味气馁地收回手,娇怨地埋怨,“埘,你可真没趣。” 虞清埘不予反驳,推开女人,心如止水般不起波澜。似乎,除了那个狠心抛弃他的女人以外,没有谁能够勾得起他的欲望,他将他的一切尘封了,随着那人的远离心也僵硬了。 车子往目的地驾驶,一路风景倒转,往事随风,却又难忘。 那女人跟他说过相似的一句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整天缠你,所以啊,我决定了不到特别特别想你的地步,我绝不轻易见你好不好? 这语气,做了天大的妥协与让步。他终是开口,不解她突如其来的恍然大悟,“想通了?” “没有。”女人实诚地回答他,秀丽的脸扬起,专注地盯着他眼睛看,每一个字敲击着他,“我只是以为,如果我不缠着你了,你会开心点。只要我这样做能让你开心,不让你心烦,那么我就不能让你不开心对不对?” 记忆才是最可怕的,侵占着你身体和心理的每一寸城池,在你毫无防备之时,攻城略地,反应过来、适应过后,残酷地弃你而去,余下残损的废城,城墙倒塌,一地荒凉颓废。 虞清埘点燃了一支烟,火光明艳,夹在指尖缝隙中星火闪烁。 守寝的宿舍管理员阿姨巡声出来,见是一辆黑色轿车,迎了上前。虞清埘回过神,一双深色的眼睛在发光。“你好。”该有的礼貌,他从来不少,“请问你们这里有个叫俞雯的女生吗?我是她朋友,她生病了,劳烦你帮我把药送上去给她。” 虞清埘懂得女寝的规矩,那些年,他也守在过女生寝室下等过人,但为数不多,每一次都是在强行要求之下不甘愿地同意。 舍管阿姨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确认安全无误之后接过,对他说,“我查下宿舍名单。”她所管的这栋楼在假期留校的学生不多,但是她也记不住谁谁住在哪个寝室,需要翻看记录本才知道。 虞清埘谢过她,等在楼下。手中的烟尽情地燃烧着,他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尼古丁的味道麻痹神经。 楼上,门扣扣地敲响。 俞雯从床上爬起,披了件去外套开门,门外是一张慈祥的圆脸,微胖的手探向她额头,滚烫的温度不曾退去,“生病了吗?怎么不说呢?”接着往她怀里塞了瓶药,“你朋友让我给你带的药,赶快吃了,烧坏了可就麻烦了。” “朋友?”俞雯疑惑,问她,“是男的女的?走了吗?” 舍管阿姨不顾她急着下楼,把她摁到椅子上,对她说道,“男的。没走呢,你先把药吃了再下去不迟。” 俞雯只好听话地倒了杯水,就着水把药咽下。舍管阿姨在旁唠叨,“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不懂得爱护自己,生病了就这么硬挺着,要是没人知道,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 不知是不是睡晕乎了,在起身的时候脑袋眩晕,眼前漆黑得什么也看不见,脚下拌了一跤,好在舍管阿姨稳住了她。 “你看看,真的是!”舍管阿姨叹气,双手支撑着她,见她身上只披了见薄外衣,又叹了口气,“把衣服穿好了再下去,别又着凉。”舍管阿姨拿了挂在边上的围巾直接给她围上,圈得密密实实。 算不上温柔的话语,动作也不太文雅,但她仍然倍感舒心。好歹,有人关心。俞雯发自内心感激她,有人叨唠确实是不错的。“谢谢你。”俞雯笑了笑。 “不客气,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什么都不重要,就身体最重要,什么都可以再来一次,就健康不行,没了健康,拿什么拼未来,你说是这个理吧?” 俞雯恬静的嘴角微上扬,态度极好地听教。 舍管阿姨跟在她后头出来,一齐下了楼,好奇地问她,“我看楼下的人着装打扮,身上的装配都价格不菲,那是你男朋友?”

第一百零二章 楼下身影绰绰,回头一视时俊逸非凡,再多的溢美之词用在其身上也不为过。 俞雯方一下楼便看到站着的人,仅凭背影,她几乎是毫不犹豫辨认出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同时又难以相信竟会是他。 她走上前,男人掐掉香烟,淡漠的神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跟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俞雯即便是不喜欢他的凝视,还是很有礼貌地笑了,跟他说道,“虞先生,下午好。谢谢你给我买的药,谢谢你。” 俞雯心头存疑,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生病了?但是她识趣地没问,因她知道,问了这个惜字如金的男人也不会回答,倒显得自己多此一举。 虞清埘出乎意料地笑了,他笑起来时,并没有多么平易近人,依旧是沉稳的模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警告。他说,“不必谢我,你该感谢你有一个好朋友。” “桐桐?” 虞清埘笑而不语,态度言明。 “原来如此。”俞雯垂眸,眼睫毛遮挡住了眼,幽深不明的情绪在里边翻腾。也对,怎么会关联不大的人突然之间出现,还带着让你感觉最踏心、最需要的关切,送给你温暖?除了身边亲近的人,便没有其他人了。她又感激地说了一遍,“还是谢谢你。那我先回去了,虞先生路上小心。” 虞清埘拉住了她手,她被迫停住脚步,没等她看清他时一双手拨开她额间的细发,探向她额头,冰凉的手与炙热的温度碰撞,冰火两重天。 虞清埘的举动让她大吃一惊,猛地向后倒退,绊到了路旁堆积的雪,脚步不稳地一倾。在她以为自己站不稳了,要摔倒时,腰上多了一双有力的手,手一收缩,将人带到了怀里。 距离如此之近,近得他端正的五官逼近紧贴着她的脸。俞雯保持着姿势,眼睛骤然睁大,一动不动地忘了呼吸,大脑也跟着空白了。 虞清埘淡然地收回手,一切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丝毫不受影响,不为所动。 俞雯从中晃过神,脱离了他的怀抱,不自在地再次低语了声“谢谢。” “去医院。”不由分说,容不得她抗拒,一副天生习惯支配人的口吻。 他无缘由的突如其来的话,使得俞雯跟不上他的思维变换,花费时间琢磨用意。虞清埘见此,直接拽着她往车上塞,毫不怜惜地把她按到副驾驶座上,自己绕到驾驶座坐下。 俞雯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强悍不顾及他人感受的人,恬静的脸上温怒,“虞先生,你这样是不是很不尊重人?在上车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询问我的意见?” 虞清埘甚至是无视了她,系好安全带后,启动了车子引擎,往来时的方向开去。 俞雯生气地把脸转向窗外,又气不过地回了头,“虞先生,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不需要去医院,请你放我下来。”可旁边的人当她空气般不予理睬,她怒气就这么被消磨了,又说道,“我没带钱包出门。”言下之意,虞清埘好歹应当调转回去,让她去取钱包。 虞清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缓慢地扭头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你觉得我会让你付钱?” “我知道虞先生家财万贯,不缺这几个钱,但是,我和虞先生非亲非故,你又觉得我为什么会让你付钱?” 虞清埘突然紧急刹车,险险地避开了超道而驰的大货车。她身体重重地往前一倾,而后又往后一倒,后脑勺磕到椅子上,撞得她怀疑自己要得脑震荡了。 俞雯惊魂未定,心脏突突地跳,要从心口蹦出。她偷偷地瞄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男人与她一样,也是胆颤心惊,但多了几分茫然,视线死死地落在前边的一辆私家车。 她不敢再说话,生怕会影响到他。追随他目光所在,那是一辆低调不起眼的车,拥入流动的车流中瞬间埋没,俞雯不懂有何值得格外关注之处。 心有余悸的她,并未问出口,一路上安静地坐着,他不说话,当然她也没说,两人相安无事到了医院。 有钱人的世界与她格格不入,很多时候,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会如天掉馅饼般不可思议。 虞清埘无需挂号,直奔专家会诊室。她不情愿地亦步亦趋跟在后边,进门时扯了扯他的衣角,迟迟不迈步,“只是发烧,我们去普通科室就可以了,不需要这样大动作。” 脚下如同灌了铅,沉重得她迈不开步子。虞清埘全程置若罔闻,扯了她进去。俞雯终是不自在地硬着头皮坐上了医生对面的那张椅子上,虞清埘落座在一旁的软皮沙发,如无其事的翻阅起桌面上的报纸。 医生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跟大多数中年发福的男人不同,他身材偏瘦,精神劲头也足,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使得她的紧张舒缓了许多。 “别紧张,放轻松,我给你量下体温。”医生甩了甩温度计递给了俞雯,倒是一点架子也没有,亲和得紧。 俞雯稍放轻松,配合地伸出舌苔让医生检查,低眸时意外发现医生在她和虞清埘之间好奇地打量。她避开假装没看见,虞清埘坦然地任由目光在他身上巡视。 过了一会,医生让她取下温度计,读了上边的数据,“三十八度七。”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那人头也不抬地翻阅报纸,一面说道,“林叔,你给她挂吊瓶。” 闻言,俞雯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以至于他要如此与自己过不去? 医生爽朗的呵呵一笑,从容地将温度计放好,取笔开了药方,“她抵抗力好,没有出现其他现象,拿点药把烧退下去就行,不需要挂吊瓶。再说了,吊瓶挂多了,多少会破坏免疫系统。” 俞雯向那人得意地做了个鬼脸,转而说道,“谢谢医生。”她接过药单,起身要去拿药,可坐着的人没有起来的意思。 虞清埘放下报纸,递了自己的一张卡给她,“你自己去取药,取完了在原地等我,别乱走。” 俞雯没有接过那张卡,推回去给他,“用不了这么多,你给我一张现金就好。” 虞清埘不耐地皱眉,又是蛮横地直接塞到她手上,使人无法拒绝。“拿着。”他习惯别人听从于他,稍有人不听从,他懒得多说一句废话,行动先于一切。 俞雯收下,出去时带上了门。 医生坐到了虞清埘旁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问道,“清埘啊,那是你喜欢的姑娘?”医生两眼笑弯,慈祥的眼角爬上了褶皱的眼纹。 “不是。”虞清埘回答,不再作深入解释。 医生惋惜,劝说他,“清埘,其实人家姑娘不错,长得文文静静的,个性又好,不妨处一处,没必要一棒子打死。” “林叔,你老毛病又犯了。” “算了算了,不管你了。”医生只好就此作罢,又耐不住多说了一句,“小柳都已经嫁人了,你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单着,别说叔看了难受,你也要替你家老太太想想,她看着你这样得有多难过,你不是不清楚。” 叶柳都已经另寻他人了,就只有他,眷恋往事不放,固执得让人痛心。他们曾经都以为,这是个性情冷酷的男人,没有能够撼动得了他的人情事物,直到他义无反顾地抛下一切,执意守护那个女人时,他们才知道,这个男人其实是一个外冷内热、有血有肉的人,认定了一个人便不会再回头。 他对那个女人的呵护,超乎寻常人想象。那女人也许不懂,他为了她,到底放弃了什么!一个人,对于另外一个人,掏心掏肺地付出、给予,撇下高傲,放弃原则,默默承受着一切反对的声音,苦累全揽在自己身上,只为了让心爱的人无忧无虑,笑容赤城明朗。敌不过的,是变质的腐烂的诺言,此间心上,此间心殇。 对于这一段感情,内情人不是不痛惜,曾经相爱的两人,就此形同陌路,光是想想就让人唏嘘不止。 虞清埘是入耳了的,可他从头到尾保持无动于衷的冷漠,不置可否。医生暗叹一口气,恰巧有病人进来,话题得以终止。看着他笔挺而去的背影,医生感慨又无可奈何。 俞雯取好了药,坐在医院取药处的长椅上等待。 过道人来人往,交乱的步伐嘈乱,轮椅滑行地板发出轻声,在如此糟乱的情况之下,俞雯敏锐地辨别出那特有的脚步,在众人之中最为有力矫健,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停在不远处。 虞清埘不再走近她,硬生生地站在了原地,双目决眦盯着前方。他眼睛通红泛着泪光,摇摇欲坠的身体晃荡着流转着深情,转即是愤怒,隐忍的握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起,那双目不断地转化着琢磨不透的情绪,深似漩涡使人卷入其中,挣扎不出。 “虞先生,你没事吧?”俞雯问他,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 他的正对面是一个年轻少妇和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少妇挽着身旁男人的手,美丽的笑容挂在脸上,笑意耀眼美好得让人忘却烦恼。眼睛向下一看,少妇肚子隆起,宽松的棉服适宜地挡住了,要仔细看才能看出。 男人低身在少妇耳边说了句话,少妇娇羞地扭头笑着。对上他们时,笑容绷住了,生硬地收不回去,全是惊慌失措。 “要去打招呼吗?”听到男人问身边的人,全然是宠爱的语气征求意见,听了让人无比羡慕。 只见那人摇头,挽上男人的手,“不了,我们走吧。” 虞清埘浑身一颤,拳头握得更紧,发出咔嚓的脆响,但他原地不动,悲伤满溢地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

第一百零三章 一生当中会遇到无数多的人,有些人,只能作为过客出现在你的生命之中,而有些人,浓墨重彩地在你人生的轨道里画了一笔之后,再无踪影。最恨的是,你竟然记住了那个弃你而去的人,长久存放心上。 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绝望的感受,如临深渊,多一步,便尸骨无存?可你愿就此纵身而下,哪怕粉身碎骨,无怨无悔,只因那人期盼,故而你愿。 虞清埘多想那女人回到他身边,就算是不折手段,心狠手辣摧残掉她,他也在所不惜。但是,他不能,也不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挽上别的男人的手,在别的男人的臂弯之下遮风挡雨,无能为力。 深深的绝望感吞噬了他,愤怒嫉妒毁灭了他,他无法自控地狂躁地砸向洁白坚硬的墙,拳头没将墙摧毁,他手却已经破皮流血。 俞雯慌忙伸手阻止他,一切都太快,她只抓住了他的衣角。 来往的人不断地回头探望,带着同情与窥视的打量,好奇地猎奇所发生的一切。 在事情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者与自己不相关、不了解的事时,人们习惯用高高挂起,评判的视野去论断别人,聚集在一块凭借自己的揣测评价别人。 古人有大智若愚的智慧,那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对于不善意的问话,要懂得置之不顾,同样,对于不善良的目光,要懂得视而不见。 俞雯聪明地学到了个中精髓,不顾周遭人的目光,仿若只有他,“虞先生,你手受伤了,我带你去上药吧。” 虞清埘木讷地望着她,嘴角牵起嘲讽的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失败?” 俞雯不知他的话从何而来,愣了几秒不知如何作答。虞清埘推开了她,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俞雯深知他是误会她片刻的犹豫了,跟了上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虞先生,你一点都不失败。” 虞清埘顿了下,她停不住步子撞上了他厚实的胸膛,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男性的冷哼,“是么?” 他已撤开身,冷厉的味道挥之不去。俞雯追着他的身影,那人在雪白的天地之间萧索得紧,她难以接受,这样一个刀枪不入的人怎么在暮然之间,性情大变,满目疮痍的伤感让人无缘无故心酸不已。 俞雯猜想,他的突变,与方才那个美丽的女人有关系。他看那女人时,极力压抑自己,温柔、深情、缱绻……该有的,都给了那女人。 然而,对女人身边的男人,他恨得目眦尽裂,镶嵌到骨肉里的手死死地握着,生怕自己忍不住痛打那个男人一顿,放卸心头之狠。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俞雯跟了出去,车子还在,人也还在,并没有抛下她自己走了。她有些高兴,他要是抛下她自己先走了,身无分文且没拿手机的她,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上车系好安全带后,默不作声的人有了反应,不仅跟她道了声歉赔不是,还问她,“饿不饿?”虽然态度照旧的冰冷,但至少没有了刚才的可怕。 “不饿。麻烦虞先生送我回去就行,谢谢你了。”俞雯不想与他待在一个空间里,她忍受不住他喜怒无常的脾气,怕自己受不住崩溃。所以,她宁愿挨饿,也不愿多待一分一秒。 车子就这么跑出了几米,打断了她拒绝的话,狂哮的车声像这个男人,散发着不容违抗的威严与寒气。 俞雯领教过他的专制,拒绝于他完全不受用,他霸道强势得不会顾忌你的想法,再多举动无效而返。她知趣地不多语,撇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已蒙上一层黑色,过往的车辆奔驰而过,对边驾驶的车经过时,闪着车前灯打进来,照在她脸上光影斑驳。此时她侧脸对着窗外,画面美不胜收,定格的光年美人便古色韵香。 七弯八拐,车子拐进了一道小胡同,顷刻黑暗之后,眼前光亮了。 虞清埘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停车的地方,领着她到了一间年代久远、装潢老久的店面。店里的吃客们都是附近的居民,见到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近来,不免多看了几眼。 他随意找了个空位入座,没有一丝嫌弃周遭脏乱的环境,安然自若。 俞雯跟着落座在他对面,不敢想象这样一个金贵的男人会踏足于此。 甫一坐下,收拾餐桌的老太太便放下手头的东西走了过来。老太太亲切地有些口齿不清地跟他说话,他会笑着回答,两人熟稔的语气无疑是早已认识,真让人想不到他竟会是这里的熟客。 老太太才注意到她,“姑娘,你好久没来了。呀,怎么比上一次瘦了?”老太太的手摸索地伸向她的手,可能因为年老体迈,一双手摸向她时略微有些抖动。 俞雯躲闪地往里缩了缩手,那双起皱纹萎缩的手让她害怕,仅是一秒,她又将手放回了桌面。人无可避免都会老去,她不该因此而躲开老人的。 老太太从她手腕一直摸到了五指,在小拇指停下了,“怎么小指上没疤了?”老太太太久没见着人了,怀疑自己记忆混淆了,又多摸了几下,“我记得有道疤痕在你小指上的呀。” 俞雯刚想说她认错人了,老太太先于她开口,颇为失落,“对不起啊姑娘,我以为你是叶柳那丫头。她以前总跟虞先生一起来,我太久没见着她了,人年纪又大了两眼昏花,看得不大清了,认错了呐。” 老太太是因虞清埘说话才认出人的,而俞雯在旁始终保持着安静,老太太自是认错人了。 俞雯笑了笑,表示没有关系。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叶柳这个名字,很平凡很普通的名字,她一下记住了。后来的日子里,这个名字成了难以磨灭的一道疤痕加注于她,结痂了又裂开,注定是她痛苦的源头! 老太太一一介绍了店里的粥食,问她想喝点什么粥,在她犹豫不定时,虞清埘替她做了决定,点了个白粥和清烫小菜。 俞雯没有反对,顺从地接受他的安排,拿起桌面上的茶盏往水杯里倒水,刚要送进嘴里,一双手横插而过取走了她的水杯,塞了一杯温开水到她手里,动作连贯得一气呵气。 “谢谢。”她受宠若惊,抿了一口水,眼角自杯子边沿偷瞥他。他仍是一副扑克脸,表情不多一分。 虞清埘却只当做无比寻常的举动,他摸了支香烟,点燃了,烟雾缭绕呛人,他十分舒适而放松,吞云吐雾之后意味悠长,“怎么不躲?” 原来她的回避,虞清埘看在眼里。他是可以对她的行为责骂或厌恶的,但从头到尾他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不也证明了,这个人并没有外表那么冷漠,好在会给她自我醒悟的机会。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俞雯以相同的方式反问他。 虞清埘吸了口香烟,吐出,掸掉烟灰,剑眉一凛,陷入长久的深沉。想必,他不打算回复她的问题。 俞雯不紧逼,笑着道出事实,睿智的她懂得以婉转的形式将最客观的话说得圆满。“因为这里有虞先生最珍视的回忆,这是不是单纯的一家小店,更多承载了虞先生的情感,所以,虞先生不顾路程多远,要绕多少道弯,也要过来对吗?” 虞清埘掸烟灰的手抖了抖,又不着痕迹地神色如常。 俞雯一下便明了了,无须他说,她得出了答案。从老太太认错她时,她隐约猜到了,为什么他会放弃那些高档餐厅来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店,是因为这个小店有他的甜蜜记忆,值得他留恋不舍。而她,只不过是可有可无,陪着他缅怀绚烂了他年少轻狂时光的人而已,又或是陪衬都算不上的人。 思及,俞雯好受多了,并无其他难言的情绪。“虞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了解的规则,该明白的道理我都懂,你放心,这顿饭当做你给的封口费,今天的事我绝对不会对外多言一句。” 虞清埘勾起唇角,绕有兴致地盯着她。“俞小姐,你怕是误会了吧?” 这时老太太端了两碗粥和一碟小菜上来,整齐地码在桌上,冒着热气并伴有浓郁的稻米香味。老太太摆放好后,说道,“姑娘,这碟腌萝卜是我送你的,清淡爽口,配白粥正好,你尝尝。” “谢谢您。”老太太多站了会儿,慈祥和蔼的等着她吃,俞雯夹了一长条,真如老太太所言,确实清脆爽口。“很好吃。”她笑道,称赞老太太的手艺。 老太太这才开心,跟她说,“生病了吃点儿清淡开胃的东西好,你慢吃,我走了啊,要是不够吃了还可以加。” 俞雯钦佩老人家细致入微的观察,她从不表现出生病的虚弱,老人家还是看出来了,并且默默地关心她给予了人情冷暖,实属难得让她感动。她鼻头微酸,点下了头。 老太太走后,俞雯突然间问他道,“虞先生,那个经常跟你一起过来的姑娘,跟老太太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那个姑娘一定很善良,很讨人喜爱。

第一百零四章 关系好吗?那么一句话,扯出了遗忘在角落的沉睡的记忆,刻意遗忘而又不愿遗失的记忆跳脱而出。 那个女人很善良,很天真,她的世界里,只有美好和幸福的事,纯真得令人嫉妒。她是怎样一个人呢?客观而言,她为人和善,笑脸相迎,对待每一个人用尽了百分之两百的真诚。 柔软的手好像还搂着他健壮的腰,温糯娇语好像也还在他耳边缠绵,“清埘,以后我们经常来这家店吃东西好不好?”那个女人晃了晃他手臂,这是她最惯有的动作,每次她向他要求任何事,或撒娇时,她很喜欢抱着他手臂,力道大得挣脱不开。 “你答应嘛?好不好?老奶奶一个人生活好不容易的,我们常来吃东西,她的生意就有人照顾了,也有人陪她讲讲话了呀。” 换成其他人,他定会嗤之以鼻,他从来不会将善心放在弱者身上,他的世界向来只有弱肉强食。但他在这个女人面前学不会拒绝,“好好,你说什么都满足你。”他几乎惯得女人到了任性妄为的地步,一个男人,百依百顺一个女人,除了爱,还能是什么? 女人在他脸上印了甜蜜的印记,嘴里说着道,“清埘,你最好了,我这辈子最爱的是你了,我好爱好爱你哦!怎么办,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也不要离开你。你就这样宠着我吧,可不可以?” 随口而出的话,他当了真。那个说最爱他的人,那个说一辈子不离开他的人,到底是把他丢失了。而他,一厢情愿地为她建设一座城堡,公主与王子生活在童话故事里的幸福家园。 终有一天,城堡成了禁锢的枷锁,深爱成了负担,他一砖一瓦打造的天堂变成了她拼命挣脱的地狱,此去一别再不回首。 虞清埘讥讽地笑了笑,苦涩的笑容灼伤了俞雯的眼,她的问题真不合时宜,触碰到了他不愿揭露的伤口。她不是有意,也不知道他有何经历,但无意却是最能致死的刻意,锋利的箭般穿射而过。 俞雯在升起的迷雾烟色中都能感受到他无可言表的思绪,他嘴里叼着烟,火星璀璨夺目照亮了他躲在暗色下的瞳眸,深刻而深沉。 她一言不发伸手夺走了虞清埘嘴里叼着的烟,掐灭在桌面的烟灰缸里。 虞清埘的脸在烟雾散去时,明朗开了。他瞧着俞雯,不温不怒。 俞雯觉得自己过于唐突,为刚才的行为补充说了一句,理所自然而不强硬,“虞先生,吸烟对身体不好,你还是少吸一点。” 从进来到现在,虞清埘手中全程不离烟,粥上来了一口没动,坐在对面边上默默地抽着烟。 敢从他手里抢走他烟的,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人。那人也一样,从不动嘴劝他,默不作声地一把夺走,然后丢到烟灰缸里,不需要给他任何理由。若是他有不满,那人会支起眼溜溜的大眼珠子瞪着他,理直气壮的怒道,“我是不是说了不可以抽烟,不许喝酒,你记下了么?老是犯,下回再给我看到了,绝不轻饶你!” 是他惯坏的人,无论怎样他都必须惯下去。他笑着搂过女人,女人轻盈地跌坐在他大腿根上,别开脸生着怒气。他用下巴蹭了蹭女人光滑的肌肤,如婴儿般细腻的质感让他欲罢不能。 女人被他长出的胡渣扎了皮肤,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不再怄气地攀上他脖子,依赖地将头埋在他脖子间,用一种让他难受得柔软的语气说道,“清埘,答应我,别抽烟了好不好?” 那人埋得更深了,抬起头清澈的眼看着他,“我想要你陪我更长久,一辈子牵着我的手走完人生的整个路程,中途不可以离场。所以,为了我,你要更加爱护身体啊,这样你才能陪着我啊,不然你要拿什么陪我走到最后?” 他低头去吻那人嫣红的小嘴,一只手指压在他唇上,抵制了他的欲望。那人以此为要挟,跟他谈条件,“你不答应,不许亲我。” 倔强扬起小巧的下巴,似个执拗到底的小孩,他屈服了,拿下她手囚固住,承诺出口时吻也落下,深远绵长得直到娇小的人瘫软在他怀里。 他坏笑地捏住女人下颚,问道,“要是不呢,你会怎么惩罚我?” 那时的他,会笑,不冷,血性方刚。 “你刚才答应了我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他最大的乐趣便是捉弄下这个女人,见着她为他而生气、吃醋、雀喜等种种生灵活动的情感释放,他一天比一天更爱这个女人。 徐徐前行的路途里,总有一个人惊蛰了你的平淡无奇的征程。他以为,她是那道光,为他点亮前方的灯塔,不曾料想,灯光会熄灭,光芒会消失殆尽,前路又是黯然一片。 他立志为女人戒掉烟,这是一个极其煎熬的过程。口袋里的烟会诱惑他,长久形成的依恋戒不掉,指尖熟悉的动作每每让他蠢蠢欲动,最终他克服万重艰难,达成了她的要求。他是真的想陪女人走到人生尽头,下了决心,动了真心的想。 又是何时拾起蚀人的那卷烟? 记得那天是阴暗的一天,此生难忘。他匆忙赶回家,堵到大院门口时,女人拖着行李箱往外走。他艰难地伸手覆上女人拉着行李杆的手,在他大掌之下的那双手颤动了下,无情地抽离。 当时,他又何尝不是,双手抖动得厉害,绝望又不甘心就此作罢,纠缠着不放手。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别走。”他说,声音颤抖了,嘶哑艰涩的挽留着人。跟在后面的特别助理止步不前,不敢相信雷厉风行的男人竟会以如此低微的姿态挽留一个人。 女人掰下他的手,头发挡住了她大半边的脸,“离婚协议书我放在书房给你了,只要你签下,一切就都结束了。” 双手无力地垂放,碰到了口袋里边硬质的纸盒,那是一盒烟,戒掉烟的他却习惯了在口袋里备着一盒香烟。他摸出一支,点燃深吸了一口,他希望以此换回她如旧的紧张与念叨。 烟味弥漫,她只看了眼,在他消沉颓败之中决然离去,不回头,不转身,车轮子轱辘声渐远。一根烟燃尽,另一根或更多根燃烧,自欺欺人地麻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眼前的人,与那人太像,使得他无穷尽地沉醉回忆。虞清埘将未动的粥推向一旁,潇洒地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头上倾泻的灯光,“吃完了吗?” 俞雯放下手中的勺子,跟在他的身后。这顿饭食之乏味,她自己也觉得难熬,消化不了,早已没有想吃的想法。 车内安静得只有车子掺着风的呼啸,她闭目,实则没有睡着。 画面一转,切换到了只有她一人的寝室,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黑暗席卷的长夜漫漫。 退烧药就着晾凉的开水吃下,药效在许久之后发挥作用,俞雯昏沉欲睡。手机铃响让她大脑瞬间清醒,不多意外,是宋井桐的来电,短短的四五个小时里没有带手机,有了五六个电话,密集的集中在一个时间段。 俞雯回拨过去时,无人接听,想来她在研究室研究,无暇顾及。现在抽空了,第一时间打电话。俞雯右滑接通,略有疲惫的声音传来,窸窣地伴随纸张翻页的声音,“雯雯,你好点了吗?” “嗯,没事了你不用挂念。”俞雯说道,对于她电话的来意以及她惦念的心默记。“桐桐,谢谢你。”俞雯要说谢的地方很多,从来都是宋井桐帮助她,欠她的地方太多太多。 宋井桐对她的谢意不扩大也不忽视,笑着说道,难免地掩不住的疲乏,“雯雯,不好意思啊,我走不开身,不能回去看你,所以你自己要照顾自己。” 那边有细碎的脚步声,大概是与宋井桐一齐居住的舍友发出的,俞雯支起耳朵仔细辨认,又听到电脑键盘的敲打,各种有序的声音在黑夜中嘹亮。俞雯又问,“怎么你声音听起来那么累,没有回去还在研究室里吗?” 宋井桐永远都是状态饱满,给人有力向上的精神劲,听到她倦累的哈欠,那应该经历着繁重的任务,可她坚持抽出时间给俞雯打电话,烦心她的事,俞雯不知该如何了。 “回了。”宋井桐回答她,想起了程向阳跟她说的事,“程向阳说他让他朋友给你送药过去,你收到了吗?” 俞雯愣了几秒,不由的抚摸了下自己的唇瓣,唇齿之间残余着冷冽兼具攻击性的气息,一双冰冷的唇瓣贴合碾压着她的唇。她呆滞惊愕地睁大眼,双手握拳拍打着扼住她后脑勺的男人,却不争气地放弃挣扎深陷其中。 那是一条不归路,踏上去的那一刻,没有回旋的余地。未来的日子里,她用尽期盼,救赎错误,挣脱不掉的是命运的魔咒。 “嗯,收到了。”俞雯说。 张婷已从洗浴间出来,冲宋井桐喊:宋小学妹,我洗好了,到你了。她应下,跟俞雯说,“雯雯,我洗澡去了,先挂了。” 俞雯对着手机发怔,眼前景象模糊,耳边是男人沙哑力竭的深沉话语,她听了冷颤,不知是否是男人辨认不清人了,坍塌在她身上,呢喃地自语,“我幻想着和她的未来,她却策划着如何离开。”

第一百零五章 沙漏是计量时间的工具,文艺且有人文气质,沙石漏下,时间偷跑,日子便如白驹过隙般飞逝。 少年不知愁苦味,当时年幼的孩童,总嫌弃时间漫长,长大后才发觉,时间快得令人措手不及,恨不得将其分成两半使用。 宋井桐在在飞快流逝的时间里抓住了它的尾巴,趁机赶上了步伐。今晚的风不大,夜不冷,一切刚好。她走在空荡的、呆了一个学期的校道上,校园不负往日的热闹景况,荒凉凄清得可用人烟稀少形容。 她向教授申请了晚上研究的时间休息,于是她才回宿舍取了钱包和手机,坐着计程车来学校了。明天是学校封寝的日子,俞雯也会在明天搬出学校,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已经很明确了。 寝室楼道难得的有其他的人走过,关闭的门敲响,俞雯屐着棉拖去开门。震惊的不敢相信,而后才侧开了身子让道给她。“桐桐,你怎么来了?” 宿舍地面有个打开了的行李箱,箱子最深层的一处整齐地叠放着衣服,另外浅层用以放小物品网兜的一侧有待折叠的衣服散乱着,似乎是衣服的主人准备收拾中途给耽搁了才搁置着的。 宋井桐将钥匙和手机放到在自己的桌面上,桌子很干净,没有落灰。她蹲下,帮忙收拾衣服装进行李箱,边说着,“雯雯,你搬到我家里住吧,多少有个照应,而且大概三四天后研究要告一段落了,我回家了家里没几个人,也挺无聊的,你来了人多热闹。” 俞雯站着没动,苦恼着如婉拒。她拒不拒绝与住到她家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是需要考虑的另一方面的因素。 宋井桐抬头,说了足以说服俞雯,让她拒绝不了的话。她清冷的眼眸宛若委屈巴巴受人欺负的小动物望着俞雯,怀柔政策手到擒来,“我都过来了,你舍得让我空手而归吗?” “好了好了。”俞雯点头,服了她。谁说宋井桐冷漠直女不懂撒娇?她撒起娇来,不亚于任何一个人,更甚于有别于一贯的冷静淡然,有点人见尤怜的意思。 宋井桐被自己恶心到了,泛起一阵恶寒,寒毛竖起,她并不喜欢自己撒娇的形象。果真,跟什么样的人待久了,耳濡目染了已经,本该是最为睥睨的最为不耻的举止言谈潜移默化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不过,还好是有用的,适当的娇柔男女通吃。 严实关合的窗户,切断的水电,一切检查就绪后,关上了门,隔绝地成了两个天地。 宋井桐和俞雯拖拽着行李箱下楼,到了楼下,看守寝室的舍管阿姨尽责尽任地守着寝室大门。 舍管阿姨笑起来异常和善,“要走了呀?很晚了,路上注意安全,小心道滑。”假期期间,楼层只居住了几人,加之俞雯生病事件,舍管阿姨对她格外关注,一来二往熟络多了。 俞雯放下手中行李,拥抱了下舍管阿姨。生活里不泛充满善意和爱心的人,好人总比坏人多得多,而她,总能在需要的时候感受到周边伸出的援手。“阿姨,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关切和照顾。” 就连外边的风,也暖和起来。两人同走在这条长路上,长路很长,有暖黄的灯光相伴,有同伴在旁,长路不长,黑夜不暗了。 停在学校门口的出租车寥寥无几,但很顺利地上了车。车内放着八十年代的老音乐,那是邓小姐唱的一首歌,歌声温柔甜蜜,悠扬得娓娓道来,永不过时的经典。一首歌,勾起了她长久的泪点。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个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曾经这首歌,红遍大江南北,随着邓小姐的离去,这首歌更被赋予了时光荏苒的寄予。 曾经,这首歌也是宋井桐母亲最爱的一首歌曲。年幼的她,再熟悉不过了。母亲经常在懒散闲暇的午后里,取一本书半躺在藤椅上,听着这首伤而不假,情真意切的歌曲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的下午。 母亲常说,这歌词写得太深刻了,说的就好像是她一样,每一次听都有不同的感受。一句我只在乎你,背后又该是有多大的无奈与多沉重的爱,或不是背山负水,那便是荆棘载途。 宋井桐忽地暗下了眼眸,神色难言。邓小姐将她的歌留下来了,也寄存了母亲给她的盼念,可是,她不愿如此,她宁愿歌声不会勾起她任何的情感,她不用只在空想里寻找那渐模糊的面容和渐淡化的记忆。 司机师傅打从后视镜里看到宋井桐泪花氤氲的眼眶,误以为她哭了,扭过头来,“姑娘,你没事吧,怎么哭了呢?” 她指腹摸向眼角,泪水湿润了她手指。宋井桐笑着擦去,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哭了,是真的没有感觉到,她还误认为将情绪控制得很好。她为自己找了个理由,骗自己的,大概风沙迷了眼睛吧。可这天,何来的风沙?她只是啊,睹物思人了。 “谢谢叔关心,我没事,可能有东西掉进眼里,自己拿手揉着眼睛就变红了。” 司机师傅很健谈,一路上侃侃而谈,只需要她们给点反应,便能说个不停。其实,这样的性格真的很好,乐观开朗,对生活充满希望与蓬勃的朝气,总能以最佳的精神面貌迎接新的一天。乐在当下,活在当下! 宋井桐总结出共有的特征,她发现似乎每一个出租车司机都很能聊,也都很积极,烈日炎炎,笑容不减,寒冬腊月,笑容依旧,足以融化一潭寒冰。 有人说过,生而为人,最能让人感动的是人坚韧不拔的毅力,越挫越勇,绝不屈服,绝不低头,绝不妥协,笑着前行,笑着感恩,笑着拼搏明日。 她被司机师傅的欢声雷动,从缅念中走了出来。俞雯还在听着司机师傅的话,因将音乐换成了新闻播报,他又聊到了荥川近些年的变化。 俞雯下意识向宋井桐看了眼,又坐直了耐心地听他讲,“自从宋市长接手荥川后,他把我们荥川管理得井井有条,又能替我们着想,现在我们干出租车这个行业的环境和政策比以前好多了,生活也改善了不少,多亏了他。他真的做到了很多人没做到的是,是个好干部呐!” 司机师傅崇拜和感激的话语,有让宋井桐有一丝丝的骄傲。宋惜日的的确确是一个好领导,也值得人骄傲,至少,他为他一心追求的事业付出了心血,收到了成效,也赢得了他为之奋斗的人的爱戴和拥护。 今晚,她在同一个地方,触碰到了都是与她有关的最在意的人。一切冥冥之中的定数一样,哪怕是一个人不在了,前世的缘分延续着,缠绕着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交集纠缠。 司机师傅好心地将人送到了庭院门前,喇叭声划破黑夜,闯进关闭的大院门口,一束亮灯照进,大门被打开了,李婶披着一件棉裘衣开门,迷蒙着眼看见她时高兴坏了。 “水妞儿哟!”李婶老样子关心后又忍不住责备,“怎么不打电话让你李叔去接你呢,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坐 出租车回来多不安全。”稍往她身后看,李婶才注意到了绕到后备箱取行李的俞雯。 俞雯笑着打招呼,宋井桐跟李婶解释着说,“李婶,雯雯要到我们家住几天。” 李婶热络地欢迎,热情劲头使俞雯难以招架。宋惜日跟李叔一天到晚除了回家休息基本上不在家,而宋井桐很久才有时间回一次家,家中冷冷清清,李婶一人在家里住着不是不孤独,她自然欢喜有人来了,有人陪她说几句话或吃饭她也是高兴的。 司机师傅把后车厢关合,绕到前座。她们还没付钱,李婶要给付钱,司机师傅忙摆手,“姐,宋市长于我们有帮助,我不能要。小姑娘聊天时没告诉我她是宋市长家的闺女,要是我知道了,进学校捎她都行。这钱你收回去,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一码事归一码事。”李婶强塞给他,“你们辛苦赚的钱,都是血汗来着,怎么能不要?收着,别推。” 那辆黄色出租车远去,融入黑色的夜中。 李婶将她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她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进房子时布局变了许多,添了个壁柜,大得她两手张开比划不了。 “李婶,谁装上的?” 李婶帮忙俞雯整理行李,往崭新的衣橱里叠放,“先生给你买的。”李婶回答她,不等她说话,径自说道,“先生去一个朋友家里吃家宴,参观房子时看到人家家里小孩子的屋里都有一面大壁柜,先生他就去家具城里买了一扇。” 李婶绘声绘色地讲着,大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语气欢快得语速加快,“水妞儿,你知道先生当时跟人家家里的小孩子说什么了吗?” 她和俞雯齐齐望向李婶,她也好奇,宋惜日会说些什么。 “先生说,我家桐桐都没有衣柜,你们在哪里买的,改天我给孩子买一个去。”李婶笑得更欢,嘲笑地道,“先生为此呐,被主人家教训了一顿,说他太抠门了,一个衣橱都不舍得给孩子买。你没瞧着先生头一次哑口无言的样子,笑死人了。” 宋井桐也淡笑,眼睛润泽了。可想而知,那个精明睿智的男人,被教训的样子。

第一百零六章 次日,厨房飘来阵阵香味,叫醒了熟睡梦乡的人。锅铲搅动兵铃邦啷,熬煮的食物咕噜地沸腾冒泡,空气里满满的是家的味道。 宋井桐和俞雯收拾利索下了楼,宋惜日已然坐在餐桌前看报,严肃认真的模样在面对她们时慈缓了许多,他把报纸对折放在桌子一边。“睡得习惯吗?”他问俞雯。 “嗯,睡得很好。” “来,坐下吃早餐。”宋惜日说道,这时李婶刚好将准备好的早饭拿出来,热气腾腾的早餐为这个清冷的清晨添了几分和煦。 宋井桐拉开椅子坐下,取了勺子盛了一碗粥。她的这粥,先是给宋惜日盛的,又给俞雯盛了一碗,最后才是自己。她从没有做过这事,从小到大都是李婶什么都给她安排好,她第一次做,却也不生疏倒显熟练。 宋惜日若有所思地搅拌着,白瓷勺子碰到碗壁轻声脆响。她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他表现得那么的明显,可她低头沉默地吃着,不做声。 李婶陆陆续续端了好多东西出来,就粥的咸菜,水煮鸡蛋,白面馒头,肉馅水饺,另外煲了一锅鸡汤,菜色丰富,量多得三人也吃不完。李婶对他们的喜爱和好,全都融汇在这一道道不出彩,卖相不精致,却是用心制作的食物上了,她老担心不够吃,会喂不饱他们,他们会吃腻了,每一天都变着花样,钻空心思给做吃的。 李婶边盛汤,边夸她,欣慰的笑,“先生,水妞儿现在还学会给人盛饭了。”然后给了宋井桐将要溢出的一碗鸡汤,上面只有一圈小小的油渍,鸡的蛋白质已经熬到汤汁里边了。 很多时候,家长会以他们的方式惯着孩子,害怕他们对因某一件事缺乏经验而受伤,因而总是如履薄冰的胆颤心惊。放开手时,会发现,他们比想象中的超乎预料。正如她,她不是不会做这些事情,是他们觉得她不需要做,应该活在庇佑之下,当她突然间做了一件事情时,他们才会恍然大悟。 宋井桐转而拿了个干净的勺子喝鸡汤,她不想喝,却也不想拂了意。 宋惜日夹了点咸菜到她碗里,也给俞雯夹了点,才问道,“桐桐,你们的研究什么时候结束?” “三四天后,最迟有个七八天。” “好,到时候我让你李叔去接你。” “嗯。” 泛善可陈没有深入交集的话,是她和宋惜日难得平和地在饭桌上交流,不呛气的时候。 李叔备好了车等在门外,李婶把人送到门口,她将沉甸甸的保温桶塞到宋井桐手里,保温桶每层装了不一样的炒菜和李婶拿手的酱板鸭,她叮嘱着道,“里边都是你爱吃的菜,到了吃中午饭的点记得热一热再吃。” 宋井桐欲哭无泪,接下后还是说了句,“李婶,那里有食堂。” “那也比不上家里的,外边的再好,能有家里的好吃吗?拿着,记得热了再吃。”李婶催促她上车,嘀咕了她几句,“你看你才几天瘦成了这样,心疼死李婶了。” 宋井桐轻叹了口气,上车后关上车门。昨天晚上她洗澡出来,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浴袍,李婶在旁边整理房间,一见着她,这个话题就开始一直叨唠着,说她本身就瘦了,短短几天而已更是瘦得不成人形,身上衣服空荡荡的能塞多半个人进去。 她是瘦了,比以往瘦了两三斤,但是没到瘦骨嶙峋的地步,李婶总爱夸大。 逃不过的是宵夜,晚上十一点多近十二点了,李婶到厨房了煮了一大锅的鱼肉丸子,威逼利诱地逼迫 她和俞雯吃下,两人吃得发懵,硬着头皮撑下去,撑着撑到了宋惜日回来,最后是宋惜日解救了生无可恋的两人。 俞雯不敢躺床上,在房间来回走动消食。“桐桐,我觉得在你们家几天,我可能要胖成球。”李婶是典型的溺爱孩子型的长辈,从上一次她来宋井桐家和这一次她已经看出来。 宋井桐翻起身,撑着下巴向俞雯说道,“不是有可能,是绝对的。”宋井桐浅笑嫣然,素色床单与白色融为一体,暖色灯光流泻,她半躺的动作无形之中流溢着妩媚又交织着俏皮,同为女生的俞雯都有些看呆了,这是个被雕塑打造的媚而惑的美女子。 俞雯坐到了床沿,“阿姨应该长得很美吧?”怕是只有倾国倾城容颜的人,才能孕育出这么秀丽美艳的人儿。 宋井桐眼里的眸光温煦了许多,是淡然自若的恬静。她起身,从紧锁的柜子里拿出一本相册本,复古的封面简洁单调,上面写着工整大气的一行字,仅凭字迹俞雯可认出不是宋井桐写的。 “劲草不倚于疾风,零霜则变;青葵善迎于白日,宇暧斯迷。”她抚摸着上边的字迹,笑着念出来。多美好的寄愿! 宋井桐憧憬的缓声笑语,“上面的字是我外公写的,本子也是我外公送给我母亲的成人礼物。当年我母亲为了我爸爸和家里人闹翻了,几年里关系没好转,她也没回去过。这个本子就好像是她寄托思念的地方,一直陪着她,她经常会在上面写一些心情记事,也会把照片贴在本子里。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拿出来看一看。” “后来,我母亲走了,这个本子交到了我手上,它像是被赋予了母亲的生命一般,有着非凡的意义。” 俞雯的手停在页面,“可以看吗?”她指尖停留着不动,她不知道有这层深意。 宋井桐对她不介意,“没关系,可以看。” 闻言,俞雯又继续看下去。书页上夹着一张用透明胶沾合的照片,照片有点泛黄,经过了年代的熏陶般悠久弥香沉淀着光阴的味道。 照片上是一个严肃的男人,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俨然,仔细辨认能看出与宋井桐有几分相似的地方。“是外公吗?”俞雯指着照片的人问她。 “嗯。” “外公很帅气英俊,书卷气息浓厚。” 宋井桐的母亲出身于书香门第,母亲的父亲也就是宋井桐的外公是学术界有名有姓的人物,他对母亲的人生或者他唯一的女儿报了最大的希望,规划着母亲的人生轨迹就该沿着他的指示走下去,直到遇到了宋惜日,打破了他一切构想,所以,那些年里,他才会如此气不过。 俞雯一页一页很认真翻页,每一页的字和偶有的照片,都是那么美丽惊羡,让人心旷神怡。前面几张照片里的女人瘦而高挑,到了中间一张,积攒了成熟温韵,瘦削的身材多了风韵,更加让人伫目不已。 宋井桐跟她说道,“以前的照片是李婶没过来照顾我们时的,这张及往后的是在我出生后外公派过来照顾我们后拍的。”母亲总说她是她幸运星,她的到来化解了外公对她多年的积怨。 打不断的骨头连着筋,亲情又怎么会说断就断。其实,外公只是在找一个原谅母亲的契机而已,找一个让他可以开口的理由罢了。 “所以啊雯雯,你要小心了,长肉长得匀称适当点是好事,万一横肉遍贯可就惨了。” 她轻易把勾起的压抑沉重的话题转向轻松愉悦,如眼前这般,她笑着与李婶说再见。车子开远了,李婶臃胖的身材也越发小了,变成一小个黑点。 车上只有宋惜日翻看文件的声音,他坐在后座上,中间堆了两本书厚的文件,隔开了宋井桐和他。 宋惜日惜时,只要一坐上车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她捏紧了提着保温瓶的提手,坐在旁边的她恍若空气透明不存在。 李叔几次回头或是从后视镜看,两人都是互不干扰,他深叹气。俞雯是坐在李叔旁边的副驾驶座上的,见此也转过头来,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 几次,俞雯见到宋惜日只是匆匆一面,即使是上一次一起到医院去接他出院,宋惜日最先在意的是工作,很多时间投入到了里边。宋井桐和他似是极少有交流的时候,不像正常的父女般亲切,中间隔着一条沟壑,跟此时他二人中间堆砌着的文件一样。 沟壑可填,阻拦的文件可搬,可怕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先于一步填平,没有一人意识到需要动手搬开。 李叔先是将俞雯送到了要上班的地方,调转方向要向郊区开去,宋惜日目光从移开了文件,抬手看了眼手腕的腕表。 宋井桐向他看去,即刻估摸到了他的意图,却在盼望着不是如她所想。宋惜日应验了她的想法,“桐桐,我的时间来不及了,让你李叔将你载到前边路口,你自己打车过去。” 话音刚落,她拉开了身侧的车门,一阵风灌了进去。“不用到前方路口了,我在这里下。”说完,她扭头提着保温桶到远处的车站牌等车。 宋惜日终是放下报纸,不远处的人形单影只,背影倔强地挺直。那张侧脸,剪影落在眼睑,跟他亏欠的人一模一样。 李叔好一会儿才重新启动,进入长龙的车流之中。等待的片刻,李叔回头对他说,“先生,你刚才的做法,似乎伤了小姐的心。” 宋惜日落下一点车窗,透过车拉开的间隙,等候在车站牌的人已无踪,一辆公交车停下来,人群拥挤地挤上去,他又被规划和改善的满腔热忱充斥。 他欠了他的孩子很多,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改变的,但愿,他有机会补偿他的欠缺。

第一百零七章 半道上,出租车抛锚了,堪堪地停在了空旷无人的路面。因是郊区,四面凋僻的树木高大的林立,愈发显得阴寒。 宋井桐下车,一条道上只有她和中年的男司机师傅,虽然说她知道恶意揣测别人是不对的,可在这没有车辆往来的地方,往往是犯罪或是凶杀的最佳场所,徒长的害怕自脚底的每个脚趾头升到了头顶,引起阵阵寒颤。 她假装镇定,男性的雄勃的呼吸笼罩,她心脏突突地跳,血液要从太阳穴里喷张。她出于防卫又出于其他想法,她心里惊呼,别再靠近了。她紧拽着保温桶,随时要脱手而出。 司机师傅在拒她半米处停下,她暗自松了口气,僵直戒备的手也松了下来。司机师傅的话让她愧疚,“姑娘,不好意思啊,汽车抛锚了,我不能送你了。钱不收你的了,你看看能不能拦一辆计程车算了。” 她算不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颇感抱歉,手上不全放下的力道彻底松懈了,从钱包里取了一张整钱,“你栽了我半道了,不能让你吃亏,你拿着吧。” 司机师傅盯了她手上的钱许久,盯着的视线阴森恐怖得有些面目狰狞,又让她莫名地从头到脚的寒气侵袭。 为何她会突然间的害怕,是因为方才车上播报了一则少女在荒凉道路上失踪,被警方找到后尸体分离的案件。她只身一人乘坐车赶往郊区偏僻的地方,听到这则新闻时替女孩惋惜,之后又恐惧得颤抖,额头冒了冷汗,心惊胆战了一路,途中巧遇出租车出状况,神经更是因紧张而心力交瘁,警觉度幡然徐生。 宋井桐把钱给了司机师傅,二话不说疾步而走,不敢回头往后看。雪地后跟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不断地加快步伐,心里一面安抚自己要淡然别自己吓自己,可身后越加清晰越加迅疾的脚步,使得她绷紧了神经,已经是惊恐万状得眼泪涌出来了。 很多的念想闪过,无数张脸交替更换,最后变得清晰的只有那么两张脸,与她当时跟程向阳去跳崖时是分毫不差的两个人。 倘若命运就此终结,她想,她想要见那人一面,告诉他,她一直以来不肯对他说的话。可不知,是否有机会?若是没有机会了,她祈求他忘记她,再也不要想她。她还要跟宋惜日说声对不起,她永远让他烦心,永远不是一件贴心的小棉袄,永远只做尖牙厉齿的狮子,这一次不会了,再也不会让他烦心气结了。 她走快,握着手机的手悄悄摁下拨出键,手机响动的一瞬间,一道身影扑了上来,手里的保温桶滚落在地,汤汁流了出来,染了雪白的积雪。 另一端车子里的人在听到新闻播报时,头疼欲裂,忧心着如何加强防范解决治安问题。在稍微的顿神之后,眼皮狂跳得厉害,不详的预感铺天盖地的笼上心头。 宋惜日表现出不符合本身沉着的失控,“桐桐她是不是要经过那一段路?”他的冷汗盗了出来,吩咐李叔调转方向。父女连心,他像真的感应到了孤立无援的求助。 李叔以平缓的速度驾驶,宋惜日几次勒令加速,在道路上疾驶。李叔才缓过神来,同样不受控制地打偏了方向,差点撞向了护栏。“是的,小姐她要经过那条道。” “开快点。”宋惜日有史以来任性的一次,不顾任何后果,一心只想着赶到她身边。 他已经失去了挚爱的妻子,遗憾而无能为力自己不能在妻子弥留之际时陪在身旁,他已是痛苦不堪了,内疚自责得厌弃自己,他再也不能失去了,也承受不起另一份失去。 宋惜日前所未有的害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手颤巍着,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电话拨打出去,久寂得诡异的安静如当头的一桶凉水,浇灭了他的希望。“别有事,你别出事,桐桐。”他在心里祈祷。 路上又电话进来,每响一次宋惜日满怀希望接起,来电显示再一次给他打击。他推去了他竭尽心力的工作,有些颓败和无望地双手撑头,脸埋在掌心之间,给人一种萧条无力的绝望感。 李叔提速,到达了极限。“先生,你别担心,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或许小姐已经到了,在研究室里不方便接电话,她才没听着,你放宽心。” 那些话让宋惜日放空,一双精神奕奕的眼目无焦距地抬起。 宋惜日对自己说过类似不变的话,那天,他的眼皮也像今天这样狂跳,不详的预感吞噬了他,他就是太不以为意,心放得太宽泛了,忽略了过去,却在同一时间里,他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他无法忘记自己是如何来的勇气,一步一步走向白布覆盖的女人旁边,掀开布料边角。那张脸五官大方端正,熟睡了般美好安详,可他,没等到那人醒来,也没等到那人睁眼看他。 自此,他的世界顷刻之间灰暗无色。专门为了他留着的灯,再也不亮了,彻夜等在沙发上等他等得睡着了的女人,再也不等他了,融进黑夜里了。那个温存的房子,冷清得他自己都嫌弃,空虚得他不知用何灌醉自己,这样就不会那么痛了。 他愧对那女人,更对不起那女人用生命,费劲一切,倍加珍视的孩子。 宋井桐来到这世界上,是那人用生命换来的,险险地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女人将他的女儿带给了他。那皮肤皱巴巴的,小眼睛将睁未睁的小得不能再小的一小团柔软的依稀认得出人形的孩子,是女人给他的宝藏。当时,他发誓,要给她们最好的生活。 他的誓言,没有实现。女人虚弱却挂着慈爱的母性光辉的笑,是他担不起的沉重的负担,呼吸一口气都会被压得心如刀绞。 忘不了的,是角落里怨恨地对着他的人。那孩子,缩在墙角,听到声音时抬头的那一下,扎痛了他。他迈不开步子,听着平静隐忍扎进他骨髓里的话语,窒息了。 “我恨你。”明明那时的天窗外艳阳高照,明明她说的话稚嫩得全是小孩子的奶音,他觉得无比的冷,冷得全身没有半点温度。 他连抱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桐桐,桐桐,别哭,爸爸会在你身边的,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他上前抱住了缩在墙角的瘦弱单薄的一团,白布被盖上,人推了出去。 怀里的人拼命挣扎,疯了般大哭,向被推走的床上的人伸手,哀求着周边的人,唯独没有求他。他何其心痛,又是怎样逼迫自己,忍着汹涌的强烈的剧痛,眼睁睁看着说无论他做任何事都会在背后支持他的女人退出了他的生命。 他许诺过会保护的女孩,一个已经离开了,一个也要离开,他该如何?“快点!开快点!”他抛下了所有要恪守的陈规,只剩下他关系的人的安危了。 路上的监控摄像头不停地闪烁着,谁都明白其中的含义。意味着,违反了交通规定,不仅要面临着处罚,更严重的是,他身为荥川的一把手,公众瞩目的人物,因此犯错即将面对的是怎样未知的惩处谁也不知道。 李叔在通过前方依旧有摄像头的地方减速,后座的人严声,“开,不许停!” 在宋惜日身边工作超过了十五年的时间,李叔从未见过他暴躁如雷失控的时候,他不计后果的时候。李叔躲过了对面的车辆,超过了许多的车,闪烁的灯光接连。注定,是一个不可预估的后果! “先生,车子没油了!”眼见着进入郊区路段中央,提示的针在来回摆动,到了临界值。李叔大气不敢出,迎接了所有的狂风暴雨大作。 宋惜日作了最孤注一掷的决定,“开!” 李叔听从了指示,向道路驾驶而去。速度超乎寻常的快,路中央停放的计程车使得李叔双目惊吓扩张,不出一秒的功夫又以专业敏捷的反应避开,在雪地上车轮子滑了几圈。 车尚未停稳,一个人影急切地钻了出来,慌忙地到旁边的出租车检查。出租车门打开了,空无一人,失望又暗自窃喜,希望车上的人不是,是别人也可以,只要不是他的孩子。 他不是圣人,跟所有的父亲一样,对自己儿女有私心和袒护,在最危急的存亡关头,他宁愿毁掉一切,只为换一人平安。 李叔跟了过来,同样的心境,“也许小姐没事。” 遗落在不远处的不锈钢保温桶散开了,饭菜全散落在地上,可怜的无人问津。那是今早李婶给她的,千叮咛万嘱咐地交到她手上,她是不会随意抛掷的,除非……他步伐踉跄了,李叔目光落在他所看之处,跑过去捡起来。 “先生,是小姐的!”李叔声音小了下去,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小姐,你在吗?”他扯着嗓子大喊,回应他的是风吹散了的叫喊。

第一百零八章 保温桶前方几米处是一台白色智能手机,透明手机壳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样貌不会再老去,再也没有足够强大的魔法在那张脸上刻上皱纹。 宋惜日握着手机的手,指骨作响,忽然感觉世界轰塌了,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漫长得度日如年。他多想这是一个恶作剧,只要他把眼睛闭上,再睁眼时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该去工作的工作,她照计划进行着研究。 当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置身于一片苍白的空阔地带,凄凉得没有一辆汽车经过,手中照片的人正对着他笑,宽容大度的笑容从不改变过。 他恨不得捂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他没有胆量或是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人。 宋井桐是他唯一的一道光,拖拽着他、支持着他坚强到底,他才没有在失去那人时,支撑不住倒塌了。要是这仅存的一道光也暗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即使是巨人的他也会被轻而易举地摧毁。 “罗荼,我们的女儿一定会没有事的对吗?罗荼,请你保佑她,你那么爱她,也舍不得她有事的对不对?” 照片的人恬适地微笑,眼神透露着坚定,鼓励着他。他又问,似自言自语,“罗荼,你会不会怪我,怨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如果不是他中途抛下她,也许,她不会如此。他埋怨自己,悔不当初。想着她下车时眼睛里复杂的神情,她是受伤了吧,对他失望了吧,可到底跟她母亲一样选择理解他,哪怕再多的不愿还是挺直背脊孤傲地往前走。 他没有真正尽过一天身为父亲的责任,对她,她总是苛刻要求,要求她要知书达理,才艺双全。她按照他的要求做得特别完美,他极少表扬,希望达到极致。因而,他走不进她的内心,她有再多的想法,也不会与一个形似陌生人的人分享。 原来那么多年,他真的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他扮演的角色失败透顶。仔细一想,她是需要他的,依赖于他的,像许许多多的孩子一样,本能地盼望父母亲的关注与疼爱,尤其是她与同龄人相比,已是少了母亲,作为父亲的她也缺席了,她的成长轨道,与孤儿相较无可厚非。 她的敏感,缺少安全感,用冷漠的面目示人都只说明了那仅是她保护自己的盔甲,那盔甲之下,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纯澈不经沾染的心。 那天,生日宴会后,她问的话历历在目,“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在他心中,她是个聪明敏慧、善良温情的人,无论在任何时候,她聪明得只消通过一个细不可觉的表情便能参透你的想法。同时她又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从不会给人任何强制性的负担和无理取闹的要求。她就像是一个大人,情绪准确无误地控制得很好,喜怒哀乐把控得极其巧妙,一切,照着他期待或者最好的方向发展。 可他,此刻高兴不起来。宋惜日沉重地拧着眉,凝重的阴霾爬满了他一张清隽的脸,他宁愿她当时脾气暴躁地与他对着干,坚决强硬地不愿下车,或是控诉他为何对别人家的孩子与对她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也不愿是现今的局面。 超强的应对能力和常年累月的稳重,迫使宋惜日很快的冷静,他最先压抑住了凌乱的万千思绪与担忧,对李叔吩咐道,“到研究基地。” 李叔停下了呼喊,宋惜日已经拉开了车门。李叔不远不近的距离,略显萧条落寞的背影扎了他眼,搭在车把手上的一双饱经风霜的有力健壮的手抑制不住的在发颤,他全收入眼底。真的,他跟随了宋惜日许多年,即使是遇上了最头疼最危急事件需要处理时,宋惜日从未失过分寸,只有今天,他三番两次地手足无措,惊恐万分,用以应对事情的大智大慧、方法举措,全然荒废使不上力。 归根结底,是他乱了。他也是一个父亲,不是万能的神,他也有三情六欲,不是没心没肺的冷硬的石头,他也会害怕,人有的情感、弱点、软肋,他统统都有,只是,他善于隐匿。可他也有藏不住的时候,而使他乱了阵脚的便是他的血亲骨肉,也就是她! 李叔坐上了驾驶座,往后的位置瞥了一眼,片刻功夫而已,精神奕奕的人竟然变得有些苍老,面目沧桑的颓败感。李叔默默地移回目光,一声不发的启动车子。他想不到好的言语安慰,为今之计,只能祈祷是他们自己杞人忧天。到底是不是,其实他们心里不约而谋地有了定论。 车子正要离开这片空旷苍茫的土地时,一辆黑色的车从背后疾速而来,速度之快险些两车相撞,万般情急之下又惊险地同一时间调转方向,车轮脱离方向陷入了雪地,艰难地在大雪中挣扎着。 李叔舒了口气,心脏突突地跳动,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熄火下车查看,宋惜日跟了下来,狂风暴雨临头却又强忍着,李叔低下头检查了一番,懊恼而小心翼翼地说,“先生,半个车轮陷进去了,一时半会怕是……” 宋惜日表情更加的阴郁,李叔识趣地住嘴,没把后面的话说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跟打仗时枪绝粮尽是一个道理,总会有更不妙的事情出现,不得不让你绝望。 黑色车子的主人下了车,让李叔忽然眼前一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男人径直走来,近了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刀雕的俊容遍布积郁却用一种令人心安的语气承诺着,“宋伯伯,你先回去,有消息了我告诉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 宋惜日眸光一闪,脑子里轮回转过无数话语,最后他只问了一句,又似乎笃定了答案,只是想确认而已,“桐桐给你打电话了?” “宋伯伯……”程向阳因宋惜日的问话哽咽了下,他没想到宋井桐第一时间居然给他打的电话,顿时之间百味陈杂。 “阳子,劳烦你帮我找到她。”宋惜日语气缓而慢不由得给人灰败感,不符于一贯的利落精炼,低落的话语使得周围的空气都能感受得到。“她信你,所以才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候第一时刻想到你,给你打电话。”说出这话时,宋惜日心酸无奈得不行。 宋惜日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她信任的人,不再是他了。十九个年头,六千九百三十五个日月,他比不上一个只相识不到半年的人。他不是吃醋,是难过、懊悔、心杵,如果不是让他让她过于失望,她也会在最危难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的吧? “爸爸,我就知道我会接住我的。爸爸,你永远站在我身旁,永远保护我的对不对?”那稚嫩而夹着铜铃般欣喜的声音已经过了很久远了,模糊得听不大清,记不大稳了,可他却牢牢记住了那双泉水般水汪汪清澈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含着无与伦比的信赖与依恋。 小手又勾上了他的脖子,整个人窝到了他怀抱里,埋在他脖子处呜咽地低哭,不一小会扬起漂亮的脸蛋又闷声地问,“爸爸,你答应我,你会一直一直在我身边,像棵大树一样保护我和妈妈。” 宋惜日都忘了问她摔得疼不疼了,“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儿,爸爸不保护你保护谁?” “那爸爸你以后都要像现在这样,如果我摔倒了你要出来保护我,如果我被人欺负了,你也要保护我,如果我不开心了,你也要安慰我,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在我和妈妈身边,不可以离开。”许是小孩子过于敏感了,她牢牢抱着他不放,忙不迭地索要他的承诺,又企图在他的承诺中寻找最温暖有力的避风港湾。 宋惜日泪目了,心头泛酸,眼泪纵横。他忘记了曾经的诺言,一个丈夫对妻子,一个父亲对孩子的许诺。经年以来,他忽略了她对他是有着强烈的期盼,也忘了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她所需要的拥抱。 “阳子。”宋惜日喊了程向阳,欲言又止。 程向阳似是知晓他的话,“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把桐桐毫发无损地带回你身边!”宋惜日不拜托于他,他也会不顾一切找到她,绝对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若是有谁敢伤到她,他定会让其生不如死,千倍百倍奉还,绝不手软。 程向阳转身,凛然于风的气势。他回到车上,边朝基地方向开去,边拿出手机一连拨打了好几个电话。他手有些发抖,握着方向盘时颤动着,也抓不住手机了。 “程少,我们已经按照你的指示给各大医院和各个有关机构下达了通知,只要宋小姐出现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只是,我们担心宋小姐是被劫持了。”后面的揣测声弱了下来,“我们收到不明确消息,说那辆出租车司机跟上一次开车撞宋市长的是同一个人。” “闭嘴!谁允许你说这些没有根据的话!”程向阳是发怒了,青筋暴起,他不允许任何人也听不得任何人说半点不吉利的话。“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找到人!”

第一百零九章 等待是煎熬的,等待一个未知的消息更是如火上蚂蚁焦灼万状。有时等待是值得的,它会带来好的消息,有时等待又是痛苦的,它能将人拖入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 7个小时,四百二十分钟,两万五千两百秒,每一分每一秒度日如年。程向阳忐忑不安地接起电话,不能抑制地嘴唇哆嗦起来。 那边,有了回信。 征然地挂了电话,程向阳如赦大敌般整个绷紧的神经瘫软下来,无力地矮下身子靠在方向盘上,眼角溢出了不明显的泪光。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如此紧张一个人,也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跳会因一个人加速、放慢,会伴随着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影响而选择变换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白色圣殿晃了眼,明朗得带着低沉的枯颓气息,这里每天来往出入着许多的人,每天上演着悲欢离合,这里既可以是生命诞生的地方,又可以是终结之地,很多人能从这里走着出去,也有很多人躺在这冰冷的地方,结束了繁荣亦或是贫穷、困苦的一生,带着满足的、遗憾的、已实现的、未曾来得及实现的诸多愿望、期许离开了。 一墙之隔,里外两个世界。往门向内看,透明窗口正好可以观测到里边所有的一切,洁白的被褥,洁白的天花板,所有的一切洁白得一尘不染,了无生趣。平整的床榻微凸出一处,但是躺着的人毫无动静,跟沉睡了几个世纪般容不得他人做半点打扰。那是一方净土,唯有在净土中的人不再与尘世喧嚣。 宋惜日欲要推门而入,愣神片刻之后退后两步,没了推门进去的勇气。他僵在了原地,呆呆的不知所想。 李叔跟随其后,纳闷地问道,“先生,你不进去吗?”明明那么的关心,明明那么紧张,恨不得即刻出现的人,却在一门之离,咫尺之近的地方止住了脚步,他不能理解。 宋惜日唇角扬起了微笑,怎么看都是苦笑,酸涩到了极致,“不了,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就好了。”他让了道,退到了门口一个角落,后背贴着墙,整个人被冷色的灯光照得阴晦不明。“替我好好照顾她,看看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李叔听着明白了他所举出于何因,大概是愧疚,沉重的负担和心理自责使他不敢于去面对,害怕去面对病床上那个与他流淌着一样血液的人。 “那先生我先进去了,等会我会把小姐的情况详细跟你讲。” “嗯,进去吧,要是没醒别吵醒她了。” 李叔点头应下,转身进去的瞬间哀叹了口气。他有千般万般劝说的话语都压了下去,他想说这不怪他,不是他的错,即管有他的错在,以小姐善解人意的个性她也会谅解他,宽容他。可是,父女两人的个性实在是过于相似了,彼此都是那么执拗、倔强、责任心、愧疚感过重的人,解不开的心结又迈不开步子,原地停留再也不进,冰积得深难以破解。 李叔轻悄悄地把门带上了,宋惜日才敢把强行憋住的情绪流露而出。他往里瞥了几眼,床上的人没醒,半边的侧脸完美得像极了他深爱的女人。 李叔误以为他不敢进去是出于内疚,因他半道抛她而下而自责不已才迟迟不敢推门而入。其实这仅是一方面,单纯的出于愧疚的话他会进去,可是不是如此。 七个小时,说来可短,也可长。有些人的一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可是他竟在短短的七个小时之内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分秒难熬,他惊恐了,内心煎熬而绝望,他甚至有想过放弃他为之奋斗、为之努力、为之耕耘了大半辈子的事业,只为了能够护她平安,换她一生欢喜无忧。 宋惜日悲观绝望的念头是如此强烈,强烈得他以为自己支撑不住,唯有她是生存,屹立不倒的动力。当他通过透明窗口往里看到那片无望的无波无澜的白色时,胸膛、心口、大脑里翻山捣雨,波涛汹涌。 他害怕这样的场景,他在乎的,珍惜的人都是在这样的景致之中离他而去了,他也害怕她会因此离他而去。 此情此景与当年是如此相像,就连里边的人那张精致美丽的脸蛋也相差无几,他总会产生幻觉,将当年刻画在他脑海中的人和物带入其中。所以,他不愿进去,至少他不会将臆想的不好的厄气传给她。 宋惜日当真觉得自己老了,在女儿面前,他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老人,每每怀念当年的是比以往多了许多。不,应该是说多了千倍万倍,以前不愿意、刻意遗忘的通通记起了,通通回忆了个遍。 听闻市长来了,主治医生带了个当值的小护士过来,医生清亮有神的声音使得宋惜日抬起头,收敛起了不明的情绪,又是炯炯有神的示于公众的形象。 跟在主治医生身后的小护士探出脖子好奇地偷瞄了几眼,终于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市长了。她打量得过于明显,但是宋惜日没有了心情,点水过的笑了笑,慈祥的笑意。 “宋市长您怎么不进去?”门没关,轻轻一推就能进去了的,可宋惜日始终站在门外,不免让他疑惑。“宋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后脑勺受到了物品砸击,轻微脑震荡,住院两天,回去后注意休息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 宋惜日表示明了,漆黑幽深的眼瞳暗淡了下,又问,“伤口大不大,会不会留疤?” 主治医生笑了,同为父亲的他当然知道宋惜日紧张什么,女生的颜值是极为重要的,损坏一点都会令美观大打折扣,有时也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心理创伤。“伤口不大,注意不要碰水,不让伤口发炎就不会留疤。” 主治医生翻开随身携带的记录本,又说道,“现在刚好可以进去看看宋小姐醒了没,要是醒了可以给她做一次检查,这样宋市长您也可以放心。”说罢,小护士默契地推开门,不等宋惜日阻止一只脚迈了进去。 李叔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吓了一跳,“先生,小姐还没醒。”他小声地说,又问,“我看小姐睡得很沉,可能是麻醉剂还没过去。” 几人出去了,又剩下李叔留在房间里头。门掩上的那一霎那,床上的人心电感应般指尖动弹了下,不安稳地蹙眉,似在梦境中,又好像在现实里,她想握住一双手,可是那双手总是很迷蒙,总是在她将要握住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迷迷糊糊有不清晰的交谈,很熟悉的声线,有人说了几句话,又有人应了几下,之后又是一串不清晰的渐渐模糊的脚步声。又是一阵推门而入,压低了的话语,不适时地闯入耳边,“我在外面,有事叫我?” 终于分辨出了是谁,恍惚中的人痛苦地想要睁眼,竭力地想要抓住挤进禁闭眼缝的光亮,几次无果。“爸爸,为什么不是你留下来?难道,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她喊着,只是只能她自己听得到,没有人听得到她内心真正的呼喊与需要。 在无声的挽留中,门再次合上了,残忍决绝得不带温度的关上了。门带上时,床上的人睁眼了,大抵是天花板有灰尘落到了眼眶,她眼睛有点儿的雾朦,站在窗前的人蒙上了一层雾纱,身影层层叠叠交汇在一起。 宋井桐无比的庆幸,没有比此刻更开心了。她庆幸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还在,所有的归属与期望也等待在原地,不曾离开。她的手没有抓空,她的父亲也没有说留她在这里,而是守在床前等待着她。太好,真的很好,也很庆幸! 她难得的一次矫情,不管不顾地任着掉到她清澈眼睛的灰尘进入,泪水滑落在枕巾。在生命面前,她再一次感到了无能为力,在身体倒在雪地那一刻,眼前的天是灰蒙蒙的,仿佛有前世的画面的倒播,快乐的不快乐的,汹涌而至,接踵而来,那些芥蒂的、不能释怀的突然间想通了,烟消云散,云淡风轻。 身体沉重得想要睡过去,大脑无意识地告诉自己要清醒,在两者相争时,是什么赢了呢? 后者! 宋井桐告诉自己,“别睡过去,别睡!”支撑她的信念有很多,最浓墨重彩,执念最深的莫过于此:宋井桐,父亲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离开让他后半辈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吗?你够任性了,难道还要任性地下去? 真的,在生命面临磨难,饱受摧残时,执迷不悟的、放不下的介怀都不重要了。她笑着,气弱力虚地挥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很轻的被子她觉得吃力,起身时脑袋如有物体敲击一样眩晕,于是连带着床前站着的人也晃动了,虚晃成几道影子。 “小姐,你醒了。”李叔听到动静,赶忙上前扶住了宋井桐。 宋井桐在他这声“小姐”当头一棒,视线清明了。果真,梦境是真的,现实才是她虚构的。那么显而易见的失望,李叔当然是明明白白,心疼得不行了,急忙地解释,“小姐,先生他就在外面,他是怕影响到你休息了,所以才没有进来的,你别误会了。” “嗯。”她低着头,低低地应了下,沙哑的声音莫名的令人心酸,尤其是她体贴地将失落掩盖在细碎的头发阴影之下时,为之过甚。 “李叔,可以帮我把爸爸叫进来吗?”她哽咽了下,停顿着将那句话咽了下去。这话,她只让自己知道,不会告诉他:爸爸,我一直希望你陪伴在我身边,与儿时护我一样护着我。

第一百一十章 不大不小的空间安静到了极点,一个人待着时会嫌弃过大的地方在此刻小得可怜,压抑得喘不过起来。 两人干坐着,僵持不下的状态,彼此之间互不说话,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有太多的话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都不知晓。打破沉寂的是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戛然而止再接着彼此谦让,一字不差的三字:你先说。该说是默契满分还是尴尬十足呢? “爸。”宋井桐抬起头,抿了抿嘴唇,决心战胜了千百种翻涌的思潮,那双清亮通透的眼眸直视宋惜日,里边包罗万象,可是要真正开口说出那番话时,着实不容易。她劝说自己,被子下的手紧紧地交握着,指尖镶嵌到了掌心里。“爸,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说完浑身颤抖着,血液都凝固在血管里一样,浑浑噩噩的一点不真实。那个问题,是她最后一次问了,她决定了不再纠结,真真正正地放下,但也因放下,她想在最后一次时听到一个诚实的回答,而不是吞吐的、隐瞒的、虚假的答案。 宋惜日轻易猜到她要问的问题,他自己的女儿,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她了。他缓慢地扭头看着宋井桐,复杂而难以参悟的表情,藏在身侧的手因她纯粹得近乎无暇注视微微蜷曲,痛苦得要从胸膛吐了一口血出来。她的问题,也许是他一辈子都回答不了的,又许是他想等到生命枯竭之时到了黄泉地府再回答的! “只问这么一次,再也不会有下次了,真的。” 她的话语如此诚恳真挚,宋惜日喉头艰涩地蠕动了下,似有黏腻腥气的液体从喉咙里吐出来。宋惜日几番张口,从未发觉开口的动作万般艰难,他嘴巴张不开像被控制住了,他怎样都挣脱不了那扼制他命运的巨轮。 宋井桐忽地笑了,唇角的弧度体贴地张扬着,眼窝最深处极尽苦涩。她暗恼自己,为什么这样子,总爱钻牛角尖,不是说想通了吗,那为什么总要提一些勾起痛苦回忆的问题,尘封着当作相安无事不更好吗? 她笑得更欢了,眼泪都笑出来了,这形象太丑了,她拼命擦去,又笑了起来,两眼弯弯还带着晶亮的光,“爸,对不起……” 宋惜日一颤,目瞪口呆地不可思议的神情。宋井桐微扬起头,眼眶里的湿润流了回去,她才再笑着对着宋惜日,“爸,我说对不起。那么长时间以来我对你都是冷言冷语,争锋相对,我怪你没有在我和妈妈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们身边,我怨恨你只要你的工作不要我们,我更恨你许诺要保护我们一辈子,你自己却总是失约,弃我们于不顾。” “你说你爱我们,我没有体验到你的爱,除了你给的失望,就还是失望。你总说你是大家的,你对他们有责任,你忘了,你也是我和妈妈的,你对我们也有责任。” 宋惜日褶皱着眼,眼角堆叠的纹路过了水,眼前的人只剩下悲忘无援,撕心裂肺的低声控诉。不呐喊,不歇斯底里,平静冷淡得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稀松平常的小事,偏偏狠狠地一字一句命中要害,一刀一刀、一下一下地刺着他,在角落里滴着血,血流成河又逆流回去,呼吸都是痛的。 “我们挣不过他们,哪怕是妈妈的死都不能撼动你,为了我们抛下他们。你知道吗,我曾经怄气地想着,如果我也跟着妈妈一起去了,你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忏悔,会不会后悔没有好好地陪伴在我们身边。会吗?呵,不会!”她轻蔑而自嘲地嗤笑,自己怕不是在痴人说梦话,不然怎么会心存痴忘? 宋惜日因她轻嘲的笑绞痛了,阵阵钻心透骨的痛意已是抵达了神经末梢,深入骨髓,成了种病态。 “你永远不会清楚我有多么羡慕那些孩子,羡慕他们有父亲陪伴,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他们想,他们的父亲便会出现。我没有,我只有母亲,是她陪在我身边,呵护我、教导我、陪伴我,扮演着你所欠缺的角色,可你残酷无情地连我的母亲都要从我身边剥夺,不给她半点活着的勇气跟希望。你让我怎么不恨你,怎么不怨你?” 至今想起来,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痛苦的。她忘不了以后得每个夜晚恐惧得不敢入睡,躲到被窝里抽噎的场景,天地之大,再也不会有人给她舒心温柔的拥抱了,再也不会有人搂着她,用温婉轻柔的声音念着一个个故事哄她入睡了。她是那么惧怕黑夜,从今往后却不得不必须自己学会习惯黑暗。 最痛苦的远远不止于此,那句“听说你妈妈不要你了”戳着她,她有史以来此生以来发狂地打一个人,揪着那撮梳理得漂亮、别着一只湖蓝色小蝴蝶结的头发不留情地抓上去,撕烂了那精致的发卡,抓了一手乌黑色的头发。耳边是哭声,她无比的畅快又无比的难过。 如果一句话不算是捅刀,那么令人死心的还在继续。 “为什么打人?快点道歉!”匆忙赶来的人,才是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他放之她的狼狈不堪视而不顾,首先要她道歉。 她倔强地僵直了脖子,桀骜地扬起下巴,漆黑发亮的眼睛泪光乍现。 “道歉!”他搁了句狠话,当着众人的面要挟着一个七岁的孩子,逼迫着她,“要是不道歉,你不是我宋惜日的女儿!” 那时的她是多么的想哭,到底忍住了。泪眼模糊地盈眶了却始终不让自己表现出半点脆弱,对面的小女生被搂在怀里安抚着,对着她时是凶狠不符于孩子年纪的表情,挑衅、得意的神情。她最在意的,最为受伤的不在于此。她的难过,不是别人给她的,是眼前这个与她有着血缘的男人。 她看着温声细语安慰着的女人,是前所未有的嫉妒,使得她心里长了根怨毒的刺,恨在滋生,到了一定的界点又自卑羡嫉。她嫉妒又羡慕着,但是她也知道了,再也不会有人护着她了,不会有人在她需要保护的时候永远站在她的身旁,在她需要脆弱的时候揽她到怀里给她最坚强的依靠,再也不会了。 从今天起,她都是一个人,必须学会一个人去面对风雨,不害怕、不怯懦,坚强而勇敢。眼泪,不适合她。 她捏住衣角,硬是将汹涌的泪水堵了回去,咬着下唇就是不肯将道歉的话说出口。 “宋副市长,这就是你的教育?”小女孩的父亲不屑地嗤了声,听在耳朵里讽刺极了。“我听人说宋副市长家风严明,教养优越,宋夫人出身书香世家,温婉贤淑,如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家风教养,那么我今天算是领教到了。” 耳边鄙夷的轻笑,鼻腔里发出的冷哼激怒了她。宋井桐厉声大喊,不容侵犯的一字一句道,“住嘴!不允许你侮辱我的母亲!” 宋惜日攥紧了拳头,犀利的眼神在她身上巡视,她不畏惧地挺直了腰杆对上去。宋惜日气得咬着牙挤出两个字,“道歉!” “我没错!凭什么要我道歉?要是再来一次,我照样打她!” 倔强惹怒了他,理智荡然无存,手落下的片刻宋惜日也是懵的,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他有多后悔自己的冲动,多想去挽回,却在对上她偏向一侧的红肿而印上巴掌的脸时,僵住了。“你动手打人了,还有理了是不是?”他说这话时,若是细听,会听出颤颤巍巍的无措以及不足的底气。可他嘴硬得很,“开口,道歉!” 小女孩的妈妈劝阻了,或许是觉得她可怜的缘故,竟给她拨开了进入嘴角的发丝,心疼的爱怜,“宋先生,算了。小孩子之间小打小闹难免有的,你别发火,过了就算了。” 宋井桐把手握着更紧了,唇咬出了血,抵住不让泛酸的眼泪出来。她多想也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虽然是说着不入心的调和的话,但好歹可以感受到温暖。如果母亲在,母亲绝对不会让自己受欺负,也会想现在这样给她理好头发,更重要的是,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然而,她都没有,她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风暴的中心等着处判。 长大一点之后的宋井桐时常在想,要是宋惜日当时注意到她凌乱的头发,额头抓破的伤口以及她穿着被弄得皱巴巴的衣服站在一旁时落寞的神色,稍微表现出一丁半点儿的关心,她也不至于那么的恨了。哪怕是先问一问她为什么动手打人,而不是让她道歉,她也会好受点。 心,也不是一朝变冷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的失望,是在一天一天中积累的。 “可是,我却那么无力。嘴里说着恨你,骨子里一点恨不下去。在保温桶砸向我,昏厥倒地时,我想到的是你。我怕万一有死了,剩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留在世上,未来没有人照顾你,你会不会孤单,会不会活得很凄惨,很可悲?” 宋惜日盯着她看,嘴唇哆嗦着张合了半天,蜷曲的拳头松懈地垂在一侧。他就知道,她还是那么的善良,她身上流淌的到底还是和他一样的血脉,割不断的永远是亲情,她即使再怨他,再恨他,但心里记着的不是恨,而是浓烈的爱。 “我跟自己说,如果我能活着,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你,我会原谅你。”宋井桐闭上了眼睛,痛苦失望隐匿在羽睫之下,却还是满溢了出来。眼前闪过的都是悲伤的一幕,那双神似的眼睛盯着她,有气无力地嘱托着:桐桐,替我照顾好你爸爸。 宋惜日心之一颤,不敢去看。所以,他是失去了她原谅的机会了吗? 说出那四个字容易,却也难。她艰难万状,心底鼓起了千万次的勇气,扯出了不完美也不是很漂亮的微笑,“都过去了。” 宋惜日愣了好久好久,呆滞得目无焦距。“真的?”他都不敢相信,他以为她说了那么多话是对他的控诉,对他的憎恨、发泄、不满,从未想过是她的真心“告白”。喜从天来,震惊了他,仿佛在做梦一般,生怕醒来之后美梦消失了,小心谨慎地不敢捅破。 美丽消瘦的人挂着泪点头,宋惜日才敢相信,喜极而泣地抱着眉眼如此相似的人,喃喃自语地语无伦次地重复了好几遍,“是真的!对不起,都过去了,过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终结了父女两人长久的僵化关系,打开了解不开的死结,轰烈地宣誓了关系的破冰。 窗外光秃秃的树迎着风雪的洗礼,挂在枝桠上的一片秋后枯黄的执拗不肯脱离枝头的叶子最终挺不过严寒,一季的生命缓缓陨落,飘舞着落到了银装素裹的大地,投入了最初的怀抱,尘归尘,土归土。 宋井桐捧着一本书盯着窗外出神,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两天过去了,她隐约期盼的人一直没有出现,消失隐迹了。 病房里住进了其他的病人,跟她临床的是个慈祥的老太太,老太太喜静,能一个人待着一整天不说话。中午饭时间,总会有个银发苍苍而精神奕奕的老先生提着午饭过来。外边很冷,老先生进来时,携带了外边的寒气,但老先生总下意识地先将保温桶里装着的午饭一一取出放到圆桌上,再退开一步,以防寒气冻伤了老太太,举动发自潜意识般毫不刻意。 宋井桐也无心看书,合起书本静静地端详着。老太太一如往常地招呼她,声音并不洪亮,有些浑浊,似摇摇欲坠的残烛,所辛利落,“桐桐,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过来一起吃点儿。” 她笑了笑,绽放出温暖的笑容,“不了,奶奶您先吃吧,我等一会儿,现在还不饿。” “那陪我聊会儿天吧。” “食不言,寝不语,谁说的了?”老先生走了上前,脱掉了身上的大袄子,搭在床边上,弯腰拉出了床底下的小板凳子坐在一旁陪着。“吃饭,吃好了我带你走走,消消食去。” 老太太瞪了眼,不太和善的语气,“你脱什么衣服,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身强体壮呢?着凉了想让我照顾你呀?” 老先生闻言立即穿回了衣服,几番瞥着老奶奶的目光,忍不住低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蚊子般大小的声音,“衣服沾了外边的寒气,我这不是想你身体不舒服,怕你受寒了吗?” “多事,我是那么不经风的人?” 宋井桐差点失笑。老太太嘴上说着嗔怪的话,眼角却已漾开了甜蜜的纹路。大概这就是夫妻,吵吵闹闹,嘴上说着一套,心里想到的始终是对方,可能有时候也会怄气,但最终还是彼此互相体谅,相互包容,互相搀扶走过了一生,陪伴彼此度过了一生,谁也离不开谁。 饭后,老先生带老太太随处走走,病房又一下子安静下来了,依稀能听到回廊里老太太欢快的笑声和老先生故意讲来逗老太太开心的笑话。 很多人只有面对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时,才会笑颜逐开。正如很多人的心,狭隘得装不下除了认定以外的第二人。 老太太问她,你们现在年轻人对待感情是怎样的?宋井桐不解她是何用意,思索许久准备回答时,老太太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特别老旧的一句话,她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了:你们这一辈,东西坏了是要换的。我们这一辈呐,东西坏了是要修的。 老人家老了,真的很喜欢回忆,也喜欢絮叨,说着重复的话。宋井桐认真地听着,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打断。 “我时间不长了,也不知道自己能陪他多久,真担心自己有一天去了,不在了,他不能够接受。”老太太哀叹,满目的担忧。人活在世,总会有牵挂、放心不下的人和物,谁能逃得过。 宋井桐暗下眸子,平淡如水的眼波泛涌动着。“奶奶您放心,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没有实质性的鼓励。 老太太看得很开,“我倒不在乎自己能否长命百岁,活到这把岁数了,什么都不是很重要了。结婚时答应我家老头,要照顾他一辈子,支持他搞事业,做个贤内助,没想到结果反倒是他照顾起我来了。”老太太笑着,幸福的模样。 “这些年来没给他做过一顿像样的饭,孩子也没给他生,他吧也没说过半句怨我的话,要是我这先走了,想想都觉得更对不住他了。” 宋井桐陷入沉思,明白了点什么又抓不住。医院是个命运交错的地方,有着太多的故事,时刻上演着悲欢离合的场景,待久了心会痛,痛得习以为常了会麻木,越麻木越努力地挣扎着,拼命握住稍纵即逝的东西。 她想得太入迷了,门从外边推开了她都没有发觉。她对着窗外白皑皑的景色发愣,专心致志地望着一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出神,我跟李婶来了你也没发现。”俞雯顺着她的方向探去,没有任何特别的景致,甚至行走的路人也没几个。 “也没什么。”宋井桐回神,转身看到李婶在圆桌上摆弄碗筷,食物冒着热气盈盈,冷清的病房即刻沾染上了烟火气息。她回过头问俞雯,“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要上班吗,来回跑时间赶不赶得急?” 俞雯伸手扶她,宋井桐笑着说了句:我只是头伤着了,腿没坏自己能走,何况我没那么脆弱,不需要人扶,俞雯才收回手。“不上班,轮休,今天刚巧轮到我。”俞雯停顿几秒,看了看她后脑勺绑着的绷带,不由地问,“头现在还疼不疼?” 宋井桐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摸绑着的绷带,李婶窜了过来扯开了她的手,急切的语气吓住了两人,“别碰,要留疤的。”心杵地捂着胸口低呼了口气,心有余悸过后开始唠叨,“你要吓死李婶是不是?这伤口哪能随随便便拿手去碰,万一伤口感染了留下疤痕可怎么办?一点常识都没有!” “女为悦己者容,天底下有哪个女孩子不在意自己容貌的?也就只有你了,长了多好看的一张脸,不懂得珍惜,不爱惜,老是让它磕磕碰碰的,总有一天给你搞坏搞毁了不可。”李婶绕到她身后,指了指她后脑勺,一连“唉”了几声,“脑袋这块儿是最难好的,好了头发也难长出来,一块光亮的头皮敞亮地露出来,你以为很好看?” 两人面面相觑,无奈地耸了耸肩。都什么跟什么嘛? 李婶自个恼火起来了,咬牙切齿地憎恨地咒骂着,“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遭天杀的放花盆在阳台,或者是故意这么对我家水妞儿,看我不把他脑袋拧断了我不姓李!” 因担心李婶紧张过度,李叔选择了隐瞒,只是对李婶说她在路过居民区时,被阳台上掉下的花盆碎片给蹭了下,并没大碍。李叔扯谎时,宋井桐暗暗给花盆赔了个不是,人家花盆挺可怜的,好生生地待着什么事也没犯,无辜地躺枪。 宋井桐忍不住笑了,顽皮地微笑挂在唇角,小心地提醒,“李婶,你姓罗,不姓李。” 李婶差点儿气结了,“就你多事,我姓什么我不知道是不是?”俞雯站不住地偷笑起来,受到李婶的警告后捂着嘴巴假装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笔直站立。“行了,吃饭!”她拿两人没招,气鼓鼓地撇了两人。 桌上熬得软糯的米粥伴着肉的香味钻进鼻尖,粥水上飘着零丁的绿色菜丁,白中带着一丝翠绿,颜色素锦好看。 宋井桐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送进嘴里,距手边不到半个手肘的距离,没打开的用透明保鲜膜包裹的食物发出诱人的光泽。她闷闷不乐地拿勺子弄着碗里的粥,李婶以为太烫了,还积极地给她拿另一个碗匀了出来 ,介有其事地推给她,“吃吧,现在温度刚好,不烫嘴了。” 俞雯顿时倍感同情,几天以来不管是早餐、中餐,晚餐也好,宋井桐的三餐被李婶以受伤食物必须清淡的名义,每天重复喝着一样的粥,不吃还不行,李婶就这么殷勤地服侍着,一旦不吃那双直勾勾的眼睛让你觉得负罪。 宋井桐不情愿地吃了起来,忽地抬头问,“李婶,医生跟你说了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我不是什么大病,占着床位也不好,一会我们去办出院手术,床位腾出来给有需要的人。”一方面她确实觉得自己不需要住院,另一方面她待在医院里闷得慌,而且不出院她必须三餐吃着一样的食物,腻烦了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俞雯接话,心直口快特合李婶的意,说完想收回来都难,“桐桐,你自己现在都不配合医生,吵着要出院,将来你也是要当医生的人,要是每个人都跟现在的你一样不配合,嚷着要出院,那要医生来干嘛?”俞雯又讪讪地笑着,“抱歉啊!” “说得好!”李婶赞许地拍掌,宋井桐不搭腔认命地喝着她的粥。李婶走到圆桌边上,头上传来说话,“雯雯这孩子比你乖多了,听话、懂事、乖巧、勤恳,一下班回来都会进厨房帮忙准备晚饭,哪像你,认个姜都认不清,生活的事情一窍不通。” 宋井桐不反驳,李婶换了个话题,“老太太去哪了?昨天过来的时候她跟我讲没胃口吃不下饭,今天特地从家里拿了点泡的豆角给她,人怎么不见了,是跟她家老先生散步去了吗?” “嗯。”宋井桐点头,怀疑李婶是故意打开那盒泡菜的,“腌豆角太咸了,老太太有高血压,她不适合吃这些高盐的东西。” “不咸,都泡了差不多两个月了,味道好极了。”李婶兴高采烈地满意于自己的手艺,“今天中午我们吃的就是这个,配上瘦肉炒,可下饭了。不信你问雯雯,是不是特别好吃?” 俞雯附和,宋井桐幽怨地恨不得赶两人出去,百分百是特意的这两人。 李婶呵呵大笑,“你也别气,出院了不就可以吃了吗?” 宋井桐戳了戳碗,口不对心地加重了语调,反问,“没气,干嘛生气?”

第一百一十二章 医院回廊里来回许多的人,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稍显得不是那么的充满活力,跟这个季节却是异常的搭调。 晚饭是宋井桐陪着老太太一起吃的,吃过饭后她贴心地撺掇着老太太走步消食,临时替代了老先生,完成了老先生日常必不可少的任务。 走得差不多了,宋井桐搀扶着老太太到一旁的休息区去歇脚。老人家真的很喜欢她,拉着她手腕让她一齐坐下来,那双苍老的手留下了岁月斑驳的痕迹,皱纹、色斑清楚可见,凑近时鼻尖会充斥着专属于老人家的味道,但是不会嫌弃。 “桐桐,谢谢你陪我吃饭,要是我一个人吃饭还真是不行,习惯那老头子在了,没有人陪着真不习惯。”老太太始终握着她手,适时还轻缓地拍了拍她手背。 宋井桐温暖的笑了笑,是那种让人感觉舒服的相处方式,不做作而真诚难得可贵。老先生也是因为晚上书法展没有时间过来才嘱咐她帮忙照顾老太太,若是抽得空闲,以老先生的性格和对老太太的珍视程度,不会假于他人之手。她受托于老先生,而且老太太对她是长辈关怀晚辈般细致入微,她陪同老太太也是义不容辞的一件事情。 老太太突然伸手摸了摸口袋,伸出手来时抓了一手的空气。 宋井桐猜到了老太太想要拿什么,“奶奶,您找手机是不是?我去给您拿来。”她起身,让老太太坐在原地等她,自己往病房里去。 走远的背影高挑挺直,老太太似望自己的孙儿流露出满意的神态。那小姑娘确实不错,虽然话少了点,但是关心人、体贴人的心是真真切切的,容不得半点虚假。老太太喜爱的度限和评价也很高,坚强、客观、沉着、冷静、睿智、大方一切美好的词藻赋予在她身上,不同于现今许多欢脱活跃的女生,她全身上下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是难以复制的修养。 病房的门虚掩,轻轻一推便开了。宋井桐径直走到柜子边,取了老太太的手机。市面上智能手机不断的更新换代,按键机被淘汰了下来。手里的老式按键机从外观上看有些年代了,可老太太恋旧,舍不得换,一直用到了现在。那台手机也是坚强,竟然安然无恙地平稳地度过了好些年头,希望它还能坚强地再陪老太太走下去。 掩上门,她又折返了回去,拉开拉链拿出手机翻看信息。手指灵活轻巧的输入密码,除了李婶告诫她晚饭要忌口和一条骚扰短信以外,没有其他的消息了。她捏着手机,界面划到了拨号页,指尖在一个熟悉的姓名上犹豫地停留了几秒,然后她还是阻止了自己拨打电话的冲动,摁了息屏键。 宋井桐把手机放回包里,说不上失望,担心多少是有的。 心事重重地走回原地,抬头视线交缠上一双深棕色琥珀眼睛时,她顿住了脚步,远远地凝视着远处,不真实得让人怀疑。 她屏住了呼吸,人来人往中重山之隔一眼望到尽头。他穿着最平常的笔挺的黑色长款大衣,着了件灰色高领羊毛衫,即便如此,他的出现在人群中非凡显赫,是聚焦了众人注意力的一个。当他大步地走来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和盈眶的柔意才惊醒了她。 事先没反应过来,高大的身影已经笼罩了她。几天不见,如隔三江秋水,漫长得虚度光阴,荏苒年华。她眼睛似乎被他迎面袭来的风吹疼了,雾气盈润的,撑不住要滴落了。 “你来了?”她听到自己声音艰涩地问,隐隐的因他来了而雀跃又略有生气的计较在里边。久久听不到他回答,宋井桐别扭地补充问了句,“很多天不见了,你都去忙什么了?”有试探的成分在。其实,她差点就要逼问出口了:为什么不来看我? 在最危难的时刻她第一个想到了他,不假思索地给他拨了电话。她不记得电话是否有接通,忘了当时喊了一句什么,眼前一片灰朦。恍惚之间闪过他的脸,无比坚定,她舒心地沉睡了过去,因她相信他会来到她身边。 往往对于一件事情过于笃定,落差会越大。醒来没有如期望中的一样,很多人都来了,唯独他没有,她笑着安慰自己也许是他忙碌没有接到电话。一天可以宽心,两天足以让不够强大的借由土崩瓦解。劫后余生让她多了一丝脆弱,静谧下来后会各种猜测、担忧,无数种可能在徘徊。 担忧远远胜于她的各种疑虑。她不是没有想过主动找他,在拿起手机对着那十一个数字时,勇气消失殆尽。她木讷地想,电话接通了,她要说些什么?是问他那天有没有接到她的电话吗?他回答有,那又该说些什么,责备他、斥问他为什么不来看自己?她的逼问,出于何种立场? 几个问题堵得她哑口无言,她默默地收回了手机。 大多数时候,宋井桐自我保护、自我防御的意识很强悍,她害怕自己迈出第一步,开始让真心一览无余,交出百分百真心实意后,梦就醒了,现实给予她残酷的一大嘴巴子,告诉她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的骗局。泡沫破碎,碾落尘泥,化为乌有,可笑得愚蠢至极。 她戴着刀枪不入的铠甲压抑着内心,纵使她内里云涌浪起,面上依然保持着波澜不惊,平静无常。她的镇定自若,源于她焦灼的不安定。 老太太从座位起身向他们而来,宋井桐紧了紧手里的手机,小跑着迎过去扶住老太太。“这位是?”老太太先问,必须要扬起头来才能看清高个子的他。 “奶奶好!”程向阳微鞠着背,彬彬有礼地打招呼,言语一出愣住的是宋井桐,他的回答是在意料之外,“我是宋井桐小姐的男朋友,程向阳。” 好半天宋井桐没从他身上移开视线,久久留在震撼之中。三个字,说时上下嘴唇都不会贴合,从他口中说出微妙得心猿意乱。 老太太投以困惑,问道,“前两天你休息时有个男的过来看你,他不是你男朋友?”老太太当时半躺在床上看书,门悄无声息推开了,进来了一个个头不是很高,肚子稍有发福的男人,戴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大白天这身打扮,连她这个年过八十的老人家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心里犯嘀咕,多好多漂亮的姑娘,该不会也栽在这么一坨上了吧?这年头,怪事真多,美女配野兽,乐见不疲。 “说了下次再来,愣是没等到他的下次。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差点搞错了。不是就成,放心多了。”那天男人来得突然,走得也急,压低声音跟她说了几句话又告诉她下回过来,别说他来过这事了。老太太掂量着反正还来,就没提。 程向阳眸子拂过寒光,不动声色地将之收敛。 宋井桐刚想问那男人长得什么样,老太太抽脱身来,拉过她手兀自拿过了手机,“你们年轻人聊会儿,我先回房里去,不给你们的电灯泡。” 她脸色不自主的发烫,“奶奶,我先扶您回房间。”她跟上了老太太,扭头回望了眼,又转过身去。 医院地面铺着光洁的地板砖,来回出入许多的人,鞋底带着外边的雪进入室内融化成水,过往的人走来走去,水滴也会伴随着行走的足迹淌过地板,一个不小心容易打滑摔跤。老太太走着又回头,沿着她的目光所在追随过去,才跟她说道,语重心长的口吻,“你这孩子对我一个不相识的老太太都能尽心竭力,对那么喜欢你的人反倒是冷硬起来了呢?是不是吵架了?气他几天没来看你?有问题好好沟通,别生闷气啊,听到没?” “嗯。”她没生气,却也不打算反驳老太太,或是解释。 回到回廊,程向阳坐在休息的长椅上,低头沉思,她走近了都没有察觉,难得见他如此的深沉。 “为什么说你是我的男朋友?”程向阳被她的声音扯回神,眼角上挑,邪魅地笑着撞进她清亮的眼眸,鼻息之间略有侵略挑逗的成分在,让她一下否决了对于他方才深沉的一幕。 程向阳单手撑到了她身后椅子把手上,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她,“给某人定心丸。”他揶揄地盯着她笑,“我怕某人会因我几天不出现胡思乱想,偷偷地给我安罪状,我先表明心意,至于处置随君自便。” 宋井桐白了他一眼,她自己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里藏话,暗影投沙。“你额头怎么了?”她突然发现他额上的异样,拨开他的头发,一道口子在眉骨上方,怪不得他一直没把正脸对着她。 他拉下她手固在掌心,轻描淡写地不在意地说,“不小心磕到了。小伤,过几天没事了,知道你紧张我,划一道大口子都值了。”她犀利地注视着他,明白地写着不相信。他轻巧地满不在乎地转移注意,有些事他可以毫无保留的告诉她,有些事他宁愿独自承担。“你该不是嫌弃我了,打算对我始乱终弃?” 宋井桐懒得跟他斗智斗勇,应付他与他打嘴炮。“疼不疼?”她问。 他反手摸上她后脑勺的地方,勘不破的神情深不见底,隔着绷带都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她怔着不动,像是触碰到了他内心,里边藏了千千万万他想要说的话,沉重而有力量,却又只听到飘来的一句,“对不起,我没能及时出现。” 她几度泪崩。没关系,他来了,没有缺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有些人的出场注定是一场完美的遇见,相伴相随着完美的落幕。注定是一个玄乎的词,不信命,努力想要抗拒,又不得不相信注定。 温洳的人生,是如影随形的注定。她注定了要遇见程向阳,注定了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也注定了得不到他。她在拐角转弯处止住了脚步,身影藏进了阴影一角,无法上前。手指骤拢,捏在手里的花束变了形。 咫尺的距离,只要迈一步她便能出现在他面前,步伐却沉重得跨不出去,也无力跨出去。于她而言,入目的画面无比的讽刺,那么深情无可抗拒的凝视,是她渴望,竭尽一切祈求的温柔,另一个人无需吹乎之力轻易得到。偏偏她还只能藏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嫉妒、怨毒、怒火中烧,恨不得将眼神化作一道道利剑刺死阻挡她的人。 嫉妒使人丑陋,面目狰狞,善恶一念之差。尊严与傲骨不允许她邪恶,从小被教导即便失败也要保持骄傲的她,选择了转身离去。 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总会陷入特定的迷题难以自拔。她喜欢程向阳,而有心倾慕的人往往又有之所往。明明她嫉妒,可骄傲逼迫她昂起高贵的头颅,想要放手成全又不愿成全。 温洳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自取其辱? 两天的时间,他以不露面的形式待在宋井桐的周围,而她也等在他的周围。如果他愿意分一点儿的时间给她,记得在他身边的人,他会发现她也以同样的方式在等他。 程向阳不肯告诉他在意的人实情,处处小心袒护,于温洳又是另一番境遇。额头上的口子是为了宋井桐被划的,接到消息,他单枪匹马一人赶去拦截胆敢伤害她的人,只为了报仇,也为了让人知道谁敢伤害她,他程向阳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饶过任何人。 他是何其的偏心,可以为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温顺的模样,也可以为了一个人残暴不仁。 少年的心柔软,不是为了她,少年的心坚硬,更不是为了她。他成功地给了伤害他在乎的人一个惨痛的教训,同时自己也没占到便宜。 血液染红了他半边脸,她心疼不已,刀割在身上还要难受。难受又怎样,躺在病床上叨念不下的名字,不是她的名姓。喂水、陪伴、忧心如焚、煎熬难耐的是她,看着他发烧彻夜不眠地照顾的人也是她。然而,他睁眼时欢迎的不是她,找寻的人也不是她,她还在卑微的暗喜好在他平安无事。 温洳仰望苍茫的天空,讥讽地苦笑,她问自己,两天的陪伴对他来说算什么?他不愿让他在意的人因他受伤而愧疚,不愿他的脆弱让其知晓,克制着想要见面的冲动,宁愿可能会被误会、猜忌,选择在周围保护。 鲁莽的少年学会照顾别人的感受,教会他的是一个令她惧怕的、仇视的对手。 手里色彩鲜艳,芬香扑鼻的花束不知如何处置。她单手提着,怒放的鲜花倒立垂下。这花是她精心挑选的,一枝一朵也不敢马虎半分。包捆花束的老板娘问她,又建议道,“姑娘,送给男朋友的吗?加朵蔷薇吧,凑个好兆头,意译为坚韧的爱恋。” 只因这么一个问话,甜蜜严严实实地冲击了她,温洳鬼使神差地含羞地默认了。她被说动,选了枝热烈开放的正红色蔷薇花,带着两瓣碧绿的叶子。她亲自动手修剪了上面的小刺,也许是太不小心了,尖刺扎了手,刺得不深,手指甲拔出来却断在了肉里。跟预兆的预言般,原来都是定数!扎进肉里的小刺,有如他射出的锋芒,刺到肉里。 爱恋?有始无终的,不见边际,孤注一掷的残宴! 没关系,在尚未定局的硝烟弥漫的战场中,永远不会有人预支到最后的结局。有可能在前一阶段她处于劣势,后一阶段她有可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战。她有大把的时间,有智慧和谋略,她也不屑于使用奸诈狡猾的下流手段赢得胜利,因为她相信自己是主角,而不是嘴脸险恶的配角。 无妨,她先输一局。 鲜花没被置气地扔到了垃圾桶,温洳舍不得扔,与他相关的都是她珍视的。花*到了花瓶,不成熟的插花技术使得不如外边花店里装饰得那般的美轮美奂,多了几分随性的美。 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温洳放下剪刀,心满意足地将花瓶放到桌子中央,眸子轻轻一瞌,两扇羽睫扫动,添了温柔与耐性才接起电话。“妈。”一点不意外温夫人给她打电话,甚至已经猜到了来意。 温夫人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悉心劝导的语气,“小洳啊,你爸爸说了让你今晚就回家。”温夫人是疼女儿的,从不过多的干预,而是无限包容和给予自由。“你爸爸都发话了,我同意你在外边住也没用,听话,回家里来。你也别怪你爸爸他爱管你,他也没有限制你自由的意思,就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在外边住没个照应,不安全。” 温洳沉默了好久,久得温夫人以为她生气挂电话了,又问,“小洳,你在听吗?” “我知道了,你放心,今晚就回去。”她也需要点时间整理思绪了。 温夫人没料到她答应得那么干脆,好几次劝她回家,每次都被敷衍不然就是应付过去。温夫人听出她语调低沉,蔫蔫的没有精神气,着急她发生什么事了,警惕地问,“小洳,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吧,母亲永远是最敏感的人,只要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她永远是第一个察觉出来的人。“妈,你多想了,没什么事。” “真没事?那好。”温夫人将信将疑,又回归重点,“我派司机过去接你,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妈,你别派司机过来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对了,你和爸爸也别等我吃饭了,东西有点多,收拾起来费时间,一时半会也赶不及在晚饭之前收拾妥当,你和爸爸先吃吧。”她没有找借口推脱敷衍回去,女生东西普遍较多,提前规整也要不少的时间,何况她是临时整理。 温夫人还是派了司机过来接她,车停在公寓门前,司机特意鸣了几声笛。 温洳合上行李箱,趿着棉拖跑去开门。 “小姐,收拾好了吗?”司机一进门,率先问她,而后恭敬地板着手在背后,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站着。“收拾好了我帮忙提上车去。” 温洳给司机指了行李箱,又说,“您在车上等会儿,我去换个鞋子。”温洳不慌不忙地将房子里外窗户关严实,电器拔下插座,窗帘也都拉好。她没忘了把花带走,刚插上的花又给取下,可以说这束花也是够颠簸流离的了。 熄灭靠近门口的那盏灯前,她又往里看了眼。当初决定在这里住下,完全起源于她想要靠近他的初衷,可是她离得再近,该改变的依旧没有改变。她眷恋不舍地望着亮着几盏暖黄色灯光的地方,路灯幽幽的光照在那栋公寓,公寓内漆黑一片,证实了房子里没有人在。 她关上了门,钥匙塞回了包里。车前的大灯照亮了公寓门前的一大段路,有车往这条道上驶来,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 车子的驾驶速度不快,似乎车的主人往她的方向瞥了眼,又过去了。刺眼的灯过后,她放下挡在前面的手,干涩的眼终于缓解了突如其来的灯光。 温洳拉开车门上车,那辆驾驶过去的车又倒了回来,熄火停在了前面。她又关上了打开的车门,迈上车的一只脚重新回到了地面,人已经往她的方向过来了。 影子被灯光拉长,又高又瘦,虞清绝的容颜也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他问道,眼睛往她的房子处瞟了瞟,窗帘都拉严实了。“要回家了?也好,温夫人能够放心了。路上注意安全!” 虞清绝一次性讲话说完了,温洳接不下去,她只好跟他说道,“好,谢谢。”她酝酿了许久,又将要拜托的事止住了。她想要让虞清绝告诉程向阳她回家去了,想了想又觉得说了也没有意思,自寻没趣。他是不会在意她留下亦是离开,她此举纯属自作多情。 “走了,再见。”她上车,摇下车窗,浅笑着挥手。 闯进车内的风景变成了流光溢彩的灯光,一晃而过的车灯打了进来又退去,离开了她苦心孤诣经营的地方。 温洳来时没有得到程向阳的相迎,走时亦没有等到他的相送,一人来,再离去。追赶一个人需要莫大的决心和勇气,勇气不足以敌对现实的骨感和凄凉时,节节败退的人又该何处所往? 外边的世界活色生香,诱惑无处不在,追赶的人从不舍得停下步伐,同样不能停下步伐。她好像掉入了死循环,追赶着累了要停下歇息,脚步总是先于心,死硬抵挡着不肯停留。 一座城市里有多少人在白天里假装放浪形骸,洒脱自在,就有多少人在黑夜里相形顿挫,无处可逃。她属于其中一个,白天的她流光溢彩,洒脱大方,夜幕降临时分她只想藏进黑夜里,崩溃一场,哭诉一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多少人走着走着就变了模样,笑着笑着披上了一层和颜悦色的面具。树会抽枝发芽,四时不同样貌,唯一不变的是它傲然屹立,内实外壮。人不会,经不住摧残,经不住抗打,活着活着变得内虚外也虚。 谈天论地坚守本心,做到的又有几人?本心为何物?莫不过于且行且珍惜。 厨房抽油烟机启动,香味混杂着锅铲搅动声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也是最本初的模样。出院回家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日三餐、看书、休息,转眼过去了,闲适得随意无束。 厨房混着一股烈酒的香味,飘散在整个房子,酒香扑鼻。宋井桐和俞雯在在这阵香味中苏醒,墙上挂钟不偏不倚指在十点整的位置。两人相视,俞雯揉了揉眼,迷糊地吐了一字,懒懒散散的睡不醒,“早。” “早。”宋井桐翻身下床,披散的秀发一手拢到了耳后根。 两人洗漱结束才下了楼,李婶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手在身上的花围裙上擦拭水渍。“我去拿早餐,你两等会。”李婶踱步进厨房,边往桌上摆早餐边念叨,“也不知道你们吃的是早餐还是连同中午饭一块吃了?昨晚聊天又聊到几点了,半夜起床上厕所发现你们房间灯还亮着,搞不明白怎么有那么多话讲不完?” 宋井桐勺了口粥,藏在睫毛底下的眼珠子狡黠地一转,“秘密,不能告诉你。” 李婶溺爱地瞪她,气呼呼的肉脸一鼓。俞雯等人进去了,才说道,“你惹李婶生气了。”客观地阐述事实,语气出卖了俞雯,分明是幸灾乐祸。 早餐吃过以后,时间不早也不晚,正如李婶所言,可以赶中午饭了。“李婶,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忙的吗?”俞雯乖巧地揽活,剩下宋井桐一个人留在客厅外边,衬得她不懂事似的。 “好,你帮忙把鸭蛋用保鲜膜裹起来就行。”李婶给了一捆保鲜膜俞雯,嗓门大得专门讲给客厅里的她听的,“雯雯真能干,懂事、体贴、乖巧、讨人喜欢,不像客厅里的某个人,你比她懂事多了。” 宋井桐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李婶听到脚步声,往客厅里探的头猛地收回来,一本正经地装作若无其事。宋井桐早已识破,也不揭穿,耐心地笑问,“李婶,我也来帮忙了,有什么活给我吗?” 李婶头也不回,忽略她到底,嘴上半点没闲下来,“某些人土豆认生姜,葱蒜分不清,洗个碗都能打破了,我能让她干什么,不添乱算好了。” 俞雯憋不住笑开了花,鸭蛋差点抓不稳滚入了洗水槽。李婶嘴巴也不坏,对宋井桐的好是人都能感觉得到,也许是在意着宋井桐刚才堵她的话,怎么都要扳回一局。 宋井桐脸色不变地淡然处之,不急不燥地说,“那我出去了,人就在客厅,需要帮忙再叫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淡定自若,成功让李婶破功,闷闷地将滚了盐的鸭蛋重击地落到竹筐里。她笑着上前,又问了一遍,“李婶,有没有事让我做,没有我先在外边等着了?” 气死人不偿命而不自知的小得意,李婶肺都要炸裂了,又因她不是沉闷冷淡的笑容火气浇灭了。“交给你个轻松点的任务,把姜上面的死皮老皮和干瘪的地方用刀削掉了。”李婶不客气地把一大筐的姜塞到她怀里,不和善的口气里处处透露着关切,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到外边去弄,小心点儿手,别削着了,不然泡姜改成泡手了。你那没三两肉的手,也没人愿意吃,喂猫都嫌不够塞牙缝。” 俞雯笑得前仰后翻,肚子痛得直不起腰。“桐桐的手是要来拿手术刀的,哪能喂猫了?” 李婶死鸭子嘴硬,“削了不就刚好拿来吃了,白白浪费了呐?” 宋井桐抱着一大筐姜远离“纷扰之地”,耳朵受难地逃不过李婶的嗓门,她是刻意说给宋井桐听的,几乎是扯着嗓子,“雯雯包的保鲜膜很严实,干活麻利又干净,一看就是会生活的孩子。”夸奖的词语连续不断,宋井桐叹气,套好手套准备削姜。 她耳朵可谓是饱受折磨,李婶斤斤计较的个性真是惹不起,不敢惹。当然了,李叔在的话情况会好点,至少李叔会袒护她,用半斥责半纵容的语气去咽李婶,“黄土埋半截的人,叨唠起人来功力怎么越来越好了呢?” 思其至此,宋井桐心情美丽地轻笑,低头一筐的姜又让她笑意敛住了。生姜不像香芋、土豆之类圆且大的食物好削皮,生姜长歪七扭八,有许多的缝隙,她削了好一会儿,也将一大块的生姜掰断成七八块来弄,现在才弄了两块。一筐的生姜,要弄完得等到何年何月,她苦恼,搞不明白为什么要给生姜削皮? 弄了大半天,李婶也不见说出来帮忙,待在厨房里有说有笑。不错,俞雯到来,她在李婶心中的地位三百六十度下降,要跌倒地下水沟去了。 摆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嗡嗡地往边缘挪动。宋井桐斯条慢理地脱下手套,手上无可避免地沾了一手姜味,鼻子凑近一闻,味儿更重了,她嫌弃地不愿面对自己的手。她若有所思,不明白套着手套生姜的味是怎么残余在手上的,讲电话时都在思索着这件事。“不是要上班,怎么有时间给我拨电话?”她划右键,却不用手拿手机,任它在茶几上。 她心不在焉,语气比平常更加的平淡。程向阳听出来了,问她道,“干嘛呢,谁惹你不开心了?”尽是顾着她了。 宋井桐倾诉,延绵不绝的她像个话唠,幽怨地口吻让人哭笑不得,“没,给姜削皮,自个把自个气懵了。其实我现在有个疑问,姜为什么要长成那样子,奇形怪状,歪七扭八的一堆缝隙,让人怎么弄?头都大了。关键我还不能扔,刚才李婶明显给我摆话,那我再干不好,态度放端正点,她总不能再说我了吧?” 程向阳憋笑憋得喘不上气,在电话那边一个劲点了好几次头。沉静内敛的人严苛惯了,活跃傻气一点都会让人措手不及,始料不及竟可以这般可爱。他迫不及待想要去到她身旁,一睹她郁结的表情。 “你等着,我过去帮你。”他说,“跟一块生姜置什么气,待会儿我给你把它消灭了,看它还敢不敢长成那样欺负我女人了。” 他又在占她便宜,宋井桐百分百听出来了,她忽略了没揪着不放,否则又是一系列的嘴贫。她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一通碎念,于是企图岔开话题,“工作时间开小差,擅离职守,不怕老板炒你鱿鱼?” “我就是老板,想什么时候走谁能拦我?”他大言不惭,底气略不足。程女士在,他保准不敢说。“桐桐,我去帮你都不要,你说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见家长?”他问,委屈的小尾音特别抢戏份。 门外叩击两声,没等他请进,人已经进来了。走路生风,气场干练沉稳,一成不变的职业精英装束。 程向阳对着手机低声说了句“等等”,然后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同时一个动作旋转椅转回了正面方向,指尖顶着的钢笔也放了下来,淡定地翻开了一本文件。 高澄视而不见,却已全然映入眼帘,逃不过她细微入致的洞察。她将一沓厚厚的文件搁在桌上,随性而懒散得犀利的眼睛在程向阳身上逡巡。“程少,又来新文件需要你处理,请问先前的审阅好了吗?”她笑得狐惑,放在她身上却是自成一体的浑然。“上班时间谈情说爱总归不是一个好习惯,要改,嗯?” 她目光带过手机,聪明地不停留,起到了提醒作用。程向阳不恼,大方地承认,扫了眼堆放的文件,开口问,“都是些什么?”耐性不足,还烦闷地扯了扯领带。 高澄捡起最面上的一本,面不改色的公事公报。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尺寸拿捏得极其精巧,一直都是。“这本是承源年度财务开支汇报。”她放下,又拿了一本。“这本是董事分红汇总报告。” 程向阳打断了她,捏着太阳穴,头疼得紧。“高特助,你是什么意思?”部门经理都能做的小事,全都交给他。大材小用,瞧不起他? 高澄摊手,始终没变过的笑容,刀枪不入的一派沉稳,“程总吩咐的,我也没办法。”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安慰道,“公司是你的,你给自己公司办事,反正也不吃亏,加油继续干。” “没事你可以出去了,不送。”程向阳下逐客令。 她不放心上当做是小孩子发脾气了,临出门时善意地回头提醒了一句,“程少,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了,收敛点,怎么说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别人看去了不好,影响你将来在公司的威望。”在程向阳开口之前,她关门隔绝了他的回话。 程向阳没忍住起身,转而后悔刚才没把手机挂掉,现在挂来不及了。这番一来,他在宋井桐面前形象不保了。 他强烈地前所未有地盼望宋井桐把电话挂了,他焦躁地开手机,一看,松了口气。 “工作聊完了?”宋井桐接起电话,“不是很忙吗?你先工作吧。” 喜悦跌落,他试探地开口,跟犯了错以为藏得很好,良心未泯饱受谴责的人般问,“都听到了?”

上架感言 一百多天的坚持,不长也不短的时间,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上架。内心不是波澜不惊,有激动、有雀跃,也有辛劳,更多的还是感激与一种坚守。 从三月份开始写《势要》以来,不是没有幻想过种种的美好,想着《势要》能够得到很多人的喜爱,想着《势要》可以像匹黑马般爆火。 当然,不可否认我的想法和期待太不善良,太贪心了,完全不切合实际。所以,当真正做起来时,比预想要困难很多。 现实不会像你期待的那样子美好,刚发布第一个章节时点击率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惨不忍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发布到了十万多字才有一千多的点击率,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要不要终结,放弃算了? 也是在萌生放弃的念头时,我等来了第一个评论,虽然是寥寥数语,于我而言莫过于天大的鼓励。因此,我在提交了上架申请之后,给送给我第一个评论的人发了我的第一条评论,聊表谢意。他的书评很多,我只是其中的一个,自然淹没在了那些祝福里边。但我很开心,因为这样证明了他的书有多受欢迎。我是怀着感激的心,祝福送给第一个评论《势要》的不曾谋面的不相识的陌生人。感谢你,愿你一切安好!因感激,故而下的笔墨良多。 若说最忠诚的读者,我会给予我的责编。从在wps文档里码字到发布,再到一天天的坚持,我从来没有跟身边的人,哪怕是亲人、最好的朋友说过或是在有关的网路上提及过写的文章的书名,我把它默默地养护起来,直到提交了签约申请,联系责编后,第一次跟一个人说起书名的人是我的责编,将《势要追到你》五个字打入对话框时,自己都有些忐忑不安。 说来惭愧,至今我不清楚我的责编的性别,可就是那么的神奇,也就是那么一个性别都不知道的人,竟会让我觉得是我最忠诚的读者。 大概是因为责编以最快的速度读完了我当时将达二十万的文章,并能最一针见血地直切主题询问我有关章节的内容,没有让我在等待与未知的结果中煎熬太久的缘故,我固执地感激着,赋予了她铭记的感谢。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蛮幸运的,在后来的写作里同样收获了善意的鼓励和默默的支持,我觉得这是一种缘分。有些缘分会尽,终将有划上句号的一天。 上架是一个好事,于缘分而言却不是一件乐于所见的好事。 很多的人一路陪我走到了这条路,眼前是一道分岔路口,我们有可能在这条路口里分道扬镳。 我珍惜一路陪伴我走来的人,却也清醒地认识到上架后我也必须失去一部分的人。我也问过自己,我的点击率寥寥可数,我的收藏数不到百分之三十,上架后会不会更加凄惨? 答案摆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我想试一试,都说上架仅是漫长的写作道路的第二步,若是我连走第二步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止步不前,就此搁浅。 一本小说的命运更直接关乎的是作者,上架成绩的好坏也决定了作者走得是否长远。 订阅、道具、收藏、点击,都是考量一个作者的作品是否受到喜爱的重要标准。订阅一个章节花不到一毛钱,一个月下来也许花不了几块钱,可对作者而言,却是无与伦比的鼓励与支持。 《势要》从开文到现在,能够坚强地走下去,都是因为有你们。为此,再说一声谢谢,感激善良的你们予以我支持和动力! 对于订阅,我希望如果觉得《势要》值得与你一起走下去,值得你等待与支持的读者可以帮我一把,一毛钱并不多,但是我很需要。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作品广为所知的作者不是好作者。也许我的说法过于直白,不加掩饰会让人厌恶,会让人觉得野心勃勃。但是,我想对于你们坦诚一点,就好比昨天晚上发布章节时,比平常多了一个选项,是否设置为vip章节一样,我是激动万状的,手在是那里停留了几秒,最后点的否。 我不能在没有告诉你们的情况下擅自地突如其来的发表vip章节,若是我那样子做了,枉对你们的支持与信任。 《势要》定于2018年8月1号上架,届时会开启另一个艰辛的过程。数据有可能不理想,或者也可能面对不同的压力,不管怎么说,依然感谢你们的陪伴。 一路磕绊,一路成长,沿途上有风光,有温暖,有引人潸然泪下的感动,同样也有意想不到的硕果,这些都是你们给予的,我们一同缔造的,感激难以言表,只能铭记于心,莫失莫忘。

第一百一十五章 答案若回答是肯定的话,程向阳在心里盘算好了,大不了承认自己工作偷懒被程女士的得力助手抓包了。当然了,回答是否定的话,他抗拒坦白从宽,难得在她心中树立了高大的形象,苦心经营的形象不能因此毁于一旦。 话说回来,程大公子的自信心从哪里来的,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的吗?确实,从头到尾,自知之明这玩意儿是不可能在程大公子身上出现的,省省得了,别指望,也别寄予希望。 “听到什么了?”宋井桐好奇地问。 他窃喜,“没什么,刚才高助理给我送文件来的。”他说的是实情,跟她汇报了,也脱跳性地隐瞒了他不愿让她知晓的一部分。 宋井桐表示理解地点头。她是一个睿智的人,也因他让她等待她没挂电话,自然而然全落到耳朵里了。程向阳不希望她撞破他的窘态,她识趣地配合便是了。 李婶边解围裙,边嚷嚷着走过来,“水妞儿,弄好了没?等你大半天了。” 宋井桐站起身,手机冷落在了茶几上。“没有。”她回答,一脸愁苦,“太难弄了,我才削了两块,还有一大筐在,弄不完了。” 李婶郁闷,宋井桐到底是有多慢,大半天了都没弄好。她甩了甩围裙,对叠顺手地放茶几上,也没注意地不偏不倚地刚好将手机盖住了。“你弄什么去了,那么久?”李婶犯嘀咕,起身抬头瞧着看不出变化的一筐姜时,瞪大了眼睛,脸色一会绿又接着白了,大嗓子让人防不胜防。“你这搞的什么东西?谁让你把姜的皮都给削了?” 李婶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拿起她削得瘦骨嶙峋的姜条心痛不已。“哎哟,造孽,你让我怎么用?”戳心窝的疼,捡起她处理好的姜欲要泪目,欲言又止而无奈地对宋井桐紧接着叹了口气,无可救药地放弃训叨的表情,疑顿几秒才说,“算了,都怨我自己,我早该猜到你办不好。” 宋井桐略显无辜,李婶迟疑改掉的口型清晰明了地读出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张漂亮的脸让李婶不忍多责怪,仿佛多说一句都有罪,波涛汹涌的愧疚要把她吞噬了。她笑得比哭丑,割肉的疼,视线没离开过茶几。“一回生,二回熟。”后边的违心的多实践几次就好愣是说不出口,“怨我平时太宠你了,没让你干过活,不会也是情有可原的。” 讲到底,宋井桐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刚准备不明不白地认错道歉,俞雯闻声循来,“李婶,反正桐桐没弄多少,用来炒菜算了,你别生气。” 俞雯不调解还好,一调节李婶一肚子火泉涌,有哪个人处理巴掌大的一块姜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怪她自己太宠着了,自己宠的人,咬碎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咽,继续宠着,不然能有什么招?“行了行了,你俩中餐自己到外边解决,没工夫给你们做。” 两人面面相觑,悻悻地微微笑。俞雯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这姜是李婶前几天天没亮跑了好几个菜市场从一个老伯那儿买来的自产姜,她珍视得很,炒菜都舍不得放,你削去了那么两大块,她当然心疼得不行了,指不定要气多久。” “嗯。”厨房的人背影忙碌,微胖的手利落地收拾她留下的残局。“李婶她没有气我,应该是觉得自己把我给惯坏了,连基本的生活技能都没有,担心我以后自己生活了,自己照顾不能照顾好自己。”她最懂李婶的心了,这些年来李婶没少为她操过心,丁点大的小事都能引起李婶神经的高度紧绷。 “那我先进去帮忙了。”俞雯指了指厨房方向。 宋井桐倒坐在沙发上,眼前几乎全是削得厚厚的姜皮散落。她在实验室昏天暗地的通宵达旦做实践,在图书馆几个连续地写报告都没这半个小时累。心累,没有比干自己不擅长的事,不喜欢的事更折磨人了。 做饭难,难为李婶十几年来一日三餐不少地变着花样填饱他们的胃了。换成她,大概胖子都不会再想要减肥了。吃不饱,谈什么减肥? 手机的亮光让宋井桐猛一激灵,她才想起自己没把电话给挂了,所以程向阳是全程都有听到了?在他开口之前,宋井桐不管他有没有听,先发制人,“扯平了。”顽劣俏皮的坏笑。 程向阳脑筋意外好使,一下反应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或许这就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哦,露出马脚了,原来你在骗我?你什么时候学会骗人的?” 她面不改色地反问,“我问你‘听到什么了’,但是我有说没听到吗?怎么算是骗人了?” 程向阳摊开挡着他的一堆文件,双手悠闲地撑在桌面上,一脸春风洋溢的暖笑。“我早知道你是个生活白痴了,你当我第一天才知道吗?承认了也不会嫌弃你,大不了以后做饭的事都由我承包。”他稍微停顿,唇角勾起弧度,“关灯后的饿,我一个人完成不了,不能代替你,那没办法了,还得你来,而且需要你积极热情点。” 如今的宋井桐被他训练得百炼成钢,他讲的黄色基本上全懂了。她脸色砣红,“好了,你认真工作。”她说完,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 程向阳因工作的烦躁一扫而空,心情舒畅。岁月无需多漫长,风光无需多明媚,总有一个人值得你为之努力,总有一个人让你无期度包容。一如嫣然说的,“你曾经说过,无论你犯什么错,我都会原谅你。”他遇上了这么一个人,给得再多的宠溺,纵容,温柔,他都嫌自己给得少,怎么都不算多。 宋井桐收了线,到厨房帮忙被赶了出来,勒令远离厨房。不例外,俞雯同样被轰了出来,不是因为她做得不好,是因为她做得太好了,抢了李婶的活才被撵的。宋井桐是帮倒忙,俞雯是锦上添花,两者性质不一样。 风声呼呼,她们突然像有家不能回的可怜孩子,站在大风中凌乱。可恨的是,如此景象竟能美得像一副画。 招揽的出租车停靠路边,上车后师傅问,“姑娘,你们要去哪儿?” 尴尬得空气鸦雀无声,她们是被半推半劝给全出门的,提前没商议好归属的目的地。宋井桐先问俞雯的意见,“明晚你就要回家了,要不要买点特产回家?”她记起,俞雯工作结束的两天都没逛街,转眼要回家了,特产之类的都没打点。 俞雯生怕宋井桐提议去特产店,避不可避地摇头,“不去。李婶给我准备了一箱子的特产,我纠结着要怎么拿回家。你别给我弄了。”俞雯是唯避之不恐。 道路凄凉得三两辆车经过,司机师傅等着她们拿定主意,好心地迟迟不启动车。不愿错过难等的车辆,宋井桐向俞雯提议去一个知识与美食兼获的地方,两人达成一致意见。 市中心高楼林立,直上云霄。商城第五层大楼,惊人的景象,仿佛进入了书的海洋,如梦似幻。 俞雯久久地震惊,她问宋井桐,“那么大一个书城,我怎么没听有人提起?”实在太大,光是一眼望不到墙的另一端,脚下光亮整洁得发光的地板要有机器工作三个小时才能进行一轮的清扫。 宋井桐没直接回答,“去选书吧。”她将服务员递还的卡妥善收包里。“雯雯,你想看什么类型的书,我可以指给你,或者你也可以在那台机器找到对应的书籍摆放柜,它那儿有指示。” 俞雯小心谨慎地打开柜子,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有它专属的“家”,每一本书都摆放在擦得埕亮的玻璃柜子里,珍宝似的保存。她挑了本极其难找得到的希腊文学书,手不由地觉得沉重。 书城设有配套的茶室,装潢是明黄温暖的布局,时尚而不失浪漫温情的格调,明眼人一眼都清楚低调优雅的装饰下是多昂贵的服务。 宋井桐轻车熟路地进去,她特意走前边,侍从熟稔地帮她褪下长外衣。俞雯随其后,轻易明白了她的用意。她真的是一个润物细无声的人,体贴而入心地巧妙的避免了困扰。 侍从领她们到了位置,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温文尔雅,吐字大方,“宋小姐,请问两位喝点什么?” 宋井桐照常点了壶热茶,她又按俞雯的习惯加了多梅子。等人下去,俞雯凑近说,“桐桐,我们走吧。”俞雯一只手急促地纠缠着,有些慌乱。 她也凑近,笑语,真挚得纯粹,“这是以前一个叔叔送的,他出国了,办的卡没到期于是送给我了,不用也是浪费了。” 俞雯失落地垂下头,那语气疏离而坦诚,“我会觉得有负担,你知道的,我在你家住我已经觉得很麻烦你了。”她又说,“我和你的家境不一样,你适合于这种贵气高雅的场所,可我不同,这样的地方会让我自卑,压抑,低到了尘埃里。” 一日之内,宋井桐忽觉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对不起。”她道歉,诚心诚意。“但是雯雯,你没有必要自卑,这世界上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贫富贵贱之分。我不会因你的穷苦而鄙视你,你也不会因我拥有的而嫉妒我。” “人生来有些东西是不能改变的,性别、父母、出身,能改变的,是你自己。你要相信,你值得更好的,也有资格拥有更好的。”她没有激愤,没有责骂,始终善城轻缓,甚至中途给了很多反斥她的时间,俞雯静静地似乎记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袅袅的雾气升腾,自此记忆斑斓地刻画了眼前的场景,自此纤瘦,眼神却充满力量,浑身携带着风雨欲来的泠然气势的女子,在此去经年里成为唯一一个最能担得起、最不负所向披靡的人。 后来,俞雯面对人生抉择时,彻夜不眠的一个日夜,她盘腿坐在落地窗前,外边是一望无际的黑,大都市的心酸、苦楚、碰壁,处处包含着无能为力的空泛。她想起了远方的宋井桐,午夜时分寂静无人,她编辑了一条信息,内容寥寥无几数:你是唯一不可辜负的美好。 向往中的美好,背道而驰亦会回首相望的追求。 她并非忘了宋井桐对她说的话,只因她牢记,所以在她做了决定时,万般痛苦。她渴望成为主宰和掌控自己命运的主人,但她放弃了抗争与拼搏的能力,在现实面前手无缚鸡之力。 宋井桐一路走得义无反顾,不违本心。她颠簸,她孤独,都让她缺乏安全感。可她又如此的澄澈与纯净,冷漠的外表,柔软而炽热的心。那么多的磨难,生活赐予她满身的伤痕,没有将她眼底坚韧的光泽暗淡半分,她仍执着地追求,不屈服,不低头,不阿谀奉承,独立特行,活得果敢干脆。 俞雯曾以为是与生俱来的富裕与优越,所以她才能无恐惧,大胆不忧虑地说出那些轻松的话语,毫无负担。此后,她发觉自己错了。 活在金字塔顶端的女子落到地面,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屏障。所有人以为落差足以摧垮她,残酷的现实足以击败她,却都没有。她在凡尘中绽放,推翻了属于她的别人梦寐以求的,实则禁锢她的枷锁,风暴把她洗涤得心无尘埃。 她坚定不移地守候着一方净土,她还是会说,“人生来有些东西是不能改变的,性别、父母、出身,能改变的,是你自己。”目光比以往多了柔韧的坚强,光芒四射得让人睁不开眼。她没变,又变了,变得愈加的大智若愚,是个无论摆在那里都会发光发亮,耀眼的人。 “后来”是俞雯所知的文字里边最悲伤的,是时间的冲刷,又是年轮的流逝,数不清道不尽的悲恸。后来,宋井桐说,“我们对生活有不同的见解和选择,但不管选的是什么,不管发生怎样的风起云涌,都不要害怕,勇往直前。”熬过了,前方就是康庄大道。 工作聚会上,有个同事回忆起在大学中哪个人给自己留下最难以抹灭的印象。俞雯待在沙发边角,沉重的压力和打击让她变得有些力不从心。人际关系有时很弱,比蜘蛛丝都要脆弱,经不住拉扯,随便一碰就断了。那时,初出社会,尚是新人的她感受到了残酷的恶意,与披着伪善面目而所谓的善意。 她无比怀念四人同行的日子,吵闹,嬉戏,口无遮拦,会因此中伤对方,过后彼此冷静,冷战三两天后重修旧好,一切不愉快抛之脑后。那时,是最单纯的时候了。越长大,越怯懒,越孤单,不愿相信他人,不愿打开内心,不愿接触新的人,再也没有当初的轰烈,流的泪都变得矫情。 同事还在滔滔不绝地回忆,有的人说最难忘的是初恋,修了几百年,等了几千年才等到的人,不一定是你命定的良人,那种痛苦撕心裂肺。 让她铭心的是那个外表淡漠,内心热血的人。俞雯无比地感激着,她忘不了在她失意时,有那么一个人二话不说赶到她身边,不多言语,有些沉默寡言,陪她绕着环湖走了一圈又一圈。那些岁月,她是被感动着的,温暖着的。所以,在她收获属于自己梦寐以求或许带些苦涩的归属,而曾经鲜艳了她岁月的人孑然一身时,她衷心地祈祷,她可以比她更幸福。 “在这能见到你们真的好高兴。”活力四射的声音在安静的茶室突兀,周遭的人目光齐齐地聚集过来,仅是受到惊扰的一瞥,并无厌恶或鄙夷流露。仅此,修养高低可窥不同。 付云溪歉意地朝受到惊扰的人双手合十做道歉状,羞憨的样子煞是灵巧。“太好了,我以为自己认错人了,险些不敢上前认。”惊喜形于色。茶室不限制交谈,只要不作不吵到周围的人,是不会有人投以嫌厌,亦不会有人怒气冲天地骂咧计较。 付云溪是真的活跃,若是对喜静的人而言,大概是烦躁的噪音,喋喋不休,滔滔不绝。所幸她们都是善于倾听的听众。“桐桐,我听向阳哥哥说你们医学院接了研究项目,这么快研究出来了?” 宋井桐避重就轻,略过她因受伤而休息的事。“嗯,研究很成功,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她遗憾自己没能做到最后,没能见证努力了那么久的研究成果。就连郝教授到医院探望她时都惋惜,却又格外理解地一一向她描述细节,绘声绘色,成功与欣喜都感染了她。 “那挺好的,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笑,为用词不当而小尴尬了下。付云溪拉开椅子,细腰绑带极好地勾画出她的纤纤细腰,盈盈不堪一握。她长相并不惊人,气质甜美可人,也是讨喜舒服的面容。“哎,要是我知道雯雯还留在这,我就去找她玩了。我一个人待着,怪无聊,也不知道干些什么。” 俞雯合上书,推到一边。“若是付小姐过来找我,可能沦落为被我宰割的消费对象。”俞雯开玩笑,眉眼恰如其分地温润地含笑。 “我有钱,任你宰割。”她快言惊人。俞雯适时微笑,品了口茶。她又说,“我宁愿有个人陪着,说会儿话都行。”果然,她们忧心的点略见一斑。 有钱人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无需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烦心,视之金钱为玩物,而她,为其不屑的充满铜锈味的玩物拼搏。一面苦恼,一面清醒,她深深明白,别人拥有得再多,与她无关,她自己的才是真正可以拥有的。 天生的优越环境,使得她无忧无虑,似乎维持着难得的纯真,控诉起人都是吴侬软语,少了凶悍野蛮。“你们猜猜我连续窝在这里多少天了?”表情凝固在她笑脸上,幽幽的撇嘴,“接连两周了。我爸爸那顽固份子,顽冥不化地逼我跟白航哥哥相处,他当我不想似的,我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黏在他身边,拿根绳子将我两栓在一起我都乐意。” 两人笑点高,换做陈玉书,非得被付云溪一本正经的话逗得笑喷。 “白航哥哥忙啊,年节对他而言是巨大的商机,我总不能无所事事,一无聊就去找他浪费他时间吧?与其在他忙着的时候缠着他,倒不如等他不忙了再找他,况且我也不想因为自己让他更累。哼,我爸那脑子有坑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净把我往外送,害得我无处去,从早到晚待在这,这里来往次数最多的人我都能给他们排名了。”其实,付云溪她是会体贴人的,她潜在的考虑和行为无时无刻不是在顾虑着白航的感受,生怕自己会给他添麻烦。 侍者拿着手机过来,一路上魔性的铃声引人瞩目,递交手机给付云溪时,脸似茄子般憋红了。 往往讨论某个石沉海底的人时,那人总会奇迹般出现。付云溪裂开的嘴角,闭上眼都能奔出的幸福让人不需思考已经猜到是谁了。 “白航哥哥。”付云溪娇滴滴地唤白航,不怀疑人出现在楼下,她能从五楼跳下去相迎。 白航言简意略,“付云溪,你在哪,我去接你,一起吃晚饭。” 她太过于喜悦,沉寂在雀跃之中。“别,我去公司找你,你等我。”她往门外,又回头,“哈哈,我先走了,白航哥哥约我吃饭,有空我去找你们玩。” 付云溪着急忙慌,等不及侍者给她拿衣服她自己手一够,三除两下穿上外衣。 俞雯巡着她行色匆匆的背影,“我有时候都怀疑她谎报了年龄。”付云溪孩子心性,一时阴雨一时晴,要哭要笑随心所欲。 也许宋井桐杞人忧天了,她分明听出白航冷漠,厌烦,敷衍,不在乎的态度,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催促他,而他也是为了完成任务的不走心,但是那个傻姑娘一头往里栽。她希望是自己多虑,希望这个灿烂的笑脸一如往昔,笑得漂亮,笑得如花似锦。 深夜的道路车辆稀疏,一路畅行无阻。荥川市是知识文化错综复杂的经济城,人口涌入,现今涌入的人口往故里归,繁快的节奏慢下了,城市也如愿地减轻负荷。 机场人群川流不息,此是中转的交通枢纽。 又要面临离别。人生中不会缺少别离聚散,她似乎总是目送的那一个。她送别了陈玉书和李兮,又要送别俞雯。她不曾觉得送一个人离开是那么的困难,那么的不舍,混杂了真情之后,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控制得住自己。 俞雯抱了抱她,“新年快乐!” “到了新年再给我说。”她将祝福攒到了新年,隐隐地期待着下学期再见。“一路平安。”她很正常,语调轻缓,不加离别的伤感。 俞雯嗔了她句,“我都要走了,桐桐你能不能表现出不舍?”遇上她淡若的神色,俞雯不勉强,她又去抱了抱李叔,“李叔,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新年快乐。” 李叔挠了挠头发,为难地说,“我身上没准备压岁钱。”老一辈,贺年是要给压岁钱的。 俞雯哭笑不得,“是拜早年。” 航班动态播报了,人随着队伍进入安检,消失在注视之下,不久后有飞机滑行离开的声音,天空中余下一串长长的看不见的余温。 车子在回程的路上,静悄悄的。李叔说,“小姐,俞雯姑娘给你的那钱我们打到她卡里,我看她一个姑娘挺不容易的,我们也别要她的。” 宋井桐却否定了,不是她贪心那五百块钱,是她深知俞雯有她自己想要坚持的倔强。她耐心地解释,“李叔,俞雯她是个不轻易接受别人帮助的人,如果我不收下,才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和最大的轻蔑。” “所以小姐你给俞雯姑娘抢凌晨的特价飞机,也是为了让她没有负担,可以毫无压力地还上钱?”李叔在等红绿灯时转头,月色苍胧地照在宋井桐脸上,美不胜收。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美到了骨子里。“俞雯姑娘也是个有立场的人。”李叔喟叹。 趁着绿灯没亮,李叔多言语,句句发自肺腑。“以前小姐总是什么时候都自己一个人,身边没有一两个朋友,我和你李婶私底下担心你,就是不敢说,怕你会难过,会多想。现在我不用愁着了,真的很开心见到小姐身边有个伙伴,好歹以后有个贴心朋友陪你,难过的时候能不让你孤独。”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年尾下了场大雪,一夜之间雪盖了道路,出行日程也受到了延误,造成了远行的不便。 李婶忧心如焚,捱了两三天才捱到雪停,道路畅行。院子余有积雪,垂到地上的葡萄藤蔓也被雪掩埋住了,只露出架子。她频繁经过葡萄架,无心专注,繁忙欢喜得嘴边笑开了花。 李叔检查车子,被来回往车上和房子搬运陶罐的李婶晃得头晕,他见着李婶的热闹劲,有苦不能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之由之。 搬运完最后一坛罐,李婶气喘吁吁地叉着腰抵靠在打开的车后备箱旁,臃肿的身躯随着呼吸上下晃动,慈祥友爱的作态。李叔斜瞥,“活该!说让我们帮忙你偏不让,非要逞能,这下好了吧,知道累了没?闪着腰了有你好受的。”十几年如一日的相处模式,斗嘴斗着的永远都是忸怩的爱袒。 李婶精神劲头起了,“让你搬,万一一个糙手糙脚的给我把坛子打坏了,你赔我是不是?赔得起嘛?你乐意赔,我还看不上呢!”她真是一点口头便宜也不能落下,得亏李叔愿意让她训。 李叔确认她只是累了要歇会,懒得惹她烦闷识趣地走开了,检查着车前盖小声地嘀咕,“我都比那几坛泡菜重要。” “有话直说,念叨什么,别以为我没听着。你能和那几坛子腌菜比么?它们能让我饱腹,你除了气我、呛我还能有什么用?”李婶冷不丁地一吼,吓得李叔一个打颤,捂着胸口愣是没反应过来,杵怔的脸显赫地怒控着:总有一天要被你吓出心脏病。 宋井桐不敢走近,默默地在心里边为李叔哀悼了几秒钟。那委屈可怜,大气不敢喘的表情,跟天底下大多数结了婚挨老婆训骂的男人的神色一样,又可怜又无辜,主要还无可奈何,辩解一句都有可能换来更严重的说辞。 行李箱轮子的声音引起注意,李婶对她是换了张溺爱的面目,“水妞儿,你把东西收齐了没?手机,充电线,贴身衣服,通通给带齐了。对了对了,护肤品也要带,冬天气候干燥,那风不是吓人的,稍不注意皮肤就要被它给毁了。” 宋井桐笑,她说,“一件没差,都收齐了。李婶,别担心。” 李叔附和,“可不是,每年她净是瞎紧张了。就算小姐忘带了什么,罗老先生和罗老夫人会舍得让小姐将就着用?你呢,纯属瞎操心。” 李婶眼一瞪,目露凶光。“你话怎么那么多?”又回头跟宋井桐吩咐,眷恋不舍的叮嘱着,话没出来人悄悄地抹了把泪。“老夫人前阵子给我说,她好些年头没吃到我腌的腌菜了,怪想念的。车子后头的几罐子腌菜呐,是我给老夫人准备的,到家了你拿给老夫人看,她看了肯定特别开心,该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宋井桐忽然就像抱住李婶,实际上她也那么做了。这些年了,这个家欠了李婶很多。李婶从她出生后就过来,为这个家付出了整个心血,因她李婶始终不肯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从青葱样貌一直到须发染雪,无怨无悔地照顾着这个家。她早就把李婶当做一家人,当成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李婶,你也一起去吧,奶奶她很想见到你。”她鼻音轻颤,低头藏住了眼眶的湿润。 李婶笑着,抬手理了理宋井桐褶皱的衣服袖子。她瘦而高的身形早已超过了李婶,从她的角度往下看,李婶脊背有些苍老了,头顶的发丝也不如从前乌黑发亮了。可她依旧那么的疼爱着她,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你也知道李婶年纪大了,坐不了车,平常你李叔载我到菜市场买菜我都会头晕目眩,何况是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我哪里受得了?你呐,好好照顾老先生跟老夫人,多陪他们聊聊天,知道了么?”李婶讲完,余光交炽在李叔身上。李叔对她是顶好,知道她有眩晕的毛病,买个菜都极少让她买,都是送了宋惜日上班后掐着时间赶到菜市场买回来给她,水都来不及喝一口放下菜又赶着出门了。 临行前宋惜日打完了电话,特地托人从办公室取来的文件也给搬上了车。宋井桐只是一扫而过,经过时默不作声地帮忙拿上车,不是因为每年如此她习以为常了,而是她不想去计较了,他劳苦劳心地努力的事让她不会再去争锋相对,争宠不满。 李婶立在风雪中,宋惜日坐的一面顺方向,他摇下窗户,“李婶,别站了,回吧。” 李叔绕到她旁边,手悄悄地扣上去,“天冷啊,你再不回去该冻伤了。”李叔捂了捂她手,“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过几天又能见面了。多大的人了,怎么年年都要哭这一回?”嘴里是责备,但他手替她擦去了冷凝的泪水,老一辈的人木讷,因而表达情感也是木讷。终归,情真! “嗯。”老了老了更像小孩了,哭得泪眼婆娑的。“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到了别忘了跟我报个平安。”训斥的话也说多了,闹腾拌嘴也拌多了,希望的只不过是一个平安而已。 舍不得的,倒又是李叔了。他叮咛着,放心不下,“照顾好自己。”五个字,情感浓重。 车开远了,李婶缠眷地望着离开的道路。未来的几天,她要独自过除夕,度过清冷的年节。她不跟随他们一起回去,还有一个原因,这里终归是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她守旧,恋旧,不愿让本该有年节气息的家一下子颓然地冷清凄淡,所以宁愿留着给这个家添些感觉,这样即使他们离开再回来,也似不曾走过般不会陌生。 路上风景变幻,城市的高楼大厦一路而驰是风景如画,红梅傲然绽放,吐露花香。 宋惜日几次坐不住,两位置中间摆放的是一沓文件,他眼瞅了几遍,思索几番且又作罢。折射在车窗的画面,尽然收入眼底。她取了面上的一本文件,递给宋惜日,温声不加怒意。不,应该说,她没有怒意。“爸,想看就拿去看,我并不介意。”她纤长翘密的睫毛上下扇动了下,“你现在忙完了,不是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爷爷奶奶了么?” 她撇头向窗外,不去猜想宋惜日背后的目光。 沿途上车水马龙,迅疾的摩托车载着迎风鼓起的包囊呼啸而过。那些都是在外漂泊,闯荡的人,他们也曾经是被捧在手掌心被庇护着的宝贝,如今要学会长大,学会迎风而立,学会承担生活。 外头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精彩在于它会给予你无限的可能,无奈又在于它会给予你太多的挫败,无情而又冷酷的打击。可是,当你累了,困了,乏了,倦了,当你的梦想支撑不起你了,当现实打得你无以回击了,家会是你疗伤的场所,灵魂安放的纯净之地。 人回家,更多的意义是因为家就是家。它不是追名万立,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让你疲惫,让你麻木的地方,它是最舒畅的庇佑之地。在那里,有最暖最亲切的人,也许他们长得不洋气,手背布满了褶子,长满了色斑,腿脚也不利索了,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洋气、不漂亮的人,会把你护在手心里,无论你多大,经历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最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无价之宝。 游子,漂泊,流浪,奔波,打拼,殊途同归,终究需要一个挡风遮雨的场所。 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跨越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城市,穿过二十多个乡落小镇,连结着最亲最浓的绵绵情意。近乡情怯,可他们不是不归途的浪子,一别二十多年或更长久,他们每年都会回来,那座风雨挺立的红墙绿瓦的房子,踏着岁月的足迹,出墙的栀子树,葱茏而繁阴,景致一如记忆,竟然让人砰砰直跳。 铁锈的门前早早等了人,未站住脚,怀抱先于声音,结结实实地落下。“真好,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不用担心你们在路上出现什么状况了。”又惊又喜,足足有余的尾音。“囡囡,赶了两天的路,是不是累了,赶紧进屋歇歇。” 鼻子嗅到熟悉的味道,陈年的韵香。“不累。”宋井桐摇头,“路途上我都休息着,倒是爸爸和李叔比较累,一路上他们必须要轮流替换着开车。” 慕筠不可思议地看着宋井桐,难言于表的情态。她方才没听错,真是那么亲昵地喊宋惜日唤爸爸了? “慕老师,你把姑娘勒得喘不上气了,快松松,高兴总不能高兴成你这样子。”罗湖斌说,转对宋惜日倒不和蔼,刚硬的口吻,“今年回来迟了,晚上自己主动点,自罚三杯。”不给宋惜日解释的机会,“进屋去,小李你也进,不跟你讲话,你还是那么闷地站着。” “没,我紧张,怕老先生你又要叫我对诗。”李叔说大实话,每年罗湖斌要出诗考究他,弄得他神经性紧绷了。 宋井桐被拉着走在后头,“奶奶,李婶她给你捎了好东西,进屋了打开看看。”方才奶奶瞧了一圈没找到李婶时,难掩的失望,宋井桐盼着说点有关的事让她开怀。 即便如此,慕筠恹恹地提不上兴趣。“她在电话里跟我讲不回来时,我以为她骗我呢,没想到又不回来。每一年呐,奶奶除了盼着我的囡囡,盼着你爸,你李叔,你李婶,还能盼着谁呢?我数一数,你李婶有十多年没回来了吧,她再不回来,我都要忘了她长什么样了。是胖的,瘦的,还是老样子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通风口扇叶毫不费力地旋转,带走徐徐的炊烟,空气中只余下食物飘荡的诱人香气和锅铲掂转的声响。一老一少,一长一幼,画面相得益彰,温情脉脉。 忘了到底有多久没有安静地待在这个爱她的老人的身边了,像此刻这样一言不语地静静的待着,不只是长久的奢望,亦能让人舒坦安心。 说起来宋井桐七岁前大部分的时光,是在这间弥漫着年轮的房子度过的。奶奶和爷爷极度的宠溺她,她若是刁蛮任性点,指着天上的月亮让摘下来,不怀疑老人家连带星星捧到她面前。好亏她乖巧,从不提难为人的要求,不以年小无知祸害老人。 夏天的栀子花挂满枝头,青白交加,淡雅朴素了一个夏季。乳白色的花朵美则美已,招虫的本领更是“美”。她喜欢搬着小板凳坐在门槛,捡来的花朵串在一块,笨拙的手串出不甚好看的串花,丑虽丑,她爱不释手,能坐着玩好几个钟。等到玩腻烦了,专注力不集中了,才感受到腿上被蚊虫叮咬出的红肿的小包又痒又痛。 乳白色栀子花串并不单纯的白,沾染了几分红色。那是她的血,蚊虫叮咬后无所谓地挠痒,不在意或只专注于玩耍,花朵经她手一碰,花瓣带了零星的血渍。 奶奶洗浴过后身上携带着夏的清香和晚风丝丝的清凉,她懒赖地眷在怀里,瘫成一团软肉。“又玩累了,囡囡趴在奶奶腿上躺会儿,睡着了再抱你进去。”指尖点点的清凉在她脂凝玉白的腿上,心疼不已地轻抚着那隆起的小包,药膏的药香很快催眠了人,依稀是怜爱的声音,“该说你什么好呢?小丫头。” 她总是在奶奶的腿上睡去,又在爷爷抱她回床时迷糊地哼唧着,那些年夏天的晚上蛙声片片,故事声沉睡梦乡。她是生长于二月的孩子,俘获二月的情隽。 轻启回忆的门被点墨遮蔽,重回眼前。 奶奶依旧舍不得让她干活,所以她依旧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是喜是悲。是喜?她被爱着。是悲?她至今没有为家人做过一汤一饭。宋井桐在旁观望,她问,“奶奶,为什么不肯让我帮忙?”又加了句似真似假的笑话,“是怕我把厨房炸了么?” 慕筠端了处理好的大螃蟹上蒸笼,上盖,圈严,起火,一系列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她擦了擦手,才回道,“囡囡你呐,是把厨房点炸了奶奶都没有半句责罚。”宠溺而纵容。“以前我们的生活条件艰难,日子也没现在好,我和你爷爷教书的地方,食堂一顿饭一人五毛钱,一天下来两人要花三块钱。你想啊,三块钱在当时是多大一笔数目,我们哪里舍得用?” 再苦难的日子,也有甜的。慕筠再提起时,眉眼笑意阑珊。“于是我和你爷爷互相记着对方上课的时间,他没课时他回家做饭,他课多换我去做,实在抽不出空,两人到食堂点一份菜一起吃。”她似说着稀松平常的小事,从艰难中寻找欢喜,苦中作乐。“不管什么事情,我和你爷爷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日子过着过着顺畅了。” “你知道奶奶的,吃过不少的苦,现在苦尽甘来了,就总想着把好的留着,攒着,不能让孩子受到半点的苦,委屈了我的孩子。你妈妈在的时候,我连件衣服也没让她洗过。现在这个家只有你一个小孩了,你说我不疼你能疼谁呐?” 宋井桐突然被烟雾呛了眼,她背过身,回来时一切如常。“奶奶,你和李婶那么娇惯我,不怕我变得野蛮放任,不受约束吗?” 她灼灼地期待着回答,慕筠话里行间尽是信任。“囡囡能问奶奶这个问题,奶奶就清楚囡囡绝对不会生长成为刁蛮任性的人。”慕筠关小了火,火焰金黄色的光照得她脸色橙黄温暖。“你小时候就很懂事,别人家的孩子拥有的东西,你从来没有嫉妒,甚至没有哭闹着吵我们给你买过。我们给你买的东西呢,你从来都是不拒绝,不嫌弃,不贪心,更懂得知足,满足。从那时我就知道,即便我给再多的爱,再多的宠溺,你都不会恃宠而骄,不会野蛮生长。” “奶奶,你说得我飘飘然了,会让我骄傲自满的。”宋井桐笑,眼眶湿润,看来这烟真的呛人。 慕筠不许可她的说法,却也没有灌输她所得的都是理所应当的观念。 案板上刀泛着金属冷冽的色泽,从刀笼取出寒光一乍。宋井桐递到了慕筠手上,她行云流水地埋首的姿态,处处不可不见优雅让宋井桐想起曾经读过的话,“奶奶,我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想听吗?” 慕筠抬头看了她一眼,才问道,“说了什么?” 宋井桐稍等片刻,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慕筠早已不是青春郁郁葱葱的模样了,皮肤也不光滑了,松弛的脸上皱纹深浅不一,鬓角的白发梳理得整齐大方,即便年华不在,她依旧大方从容。宋井桐不缓不急的声调,竭力尽显淡若与她相衬,在她面前却少了几分气沉山河的不迫。“说的是一句很大气磅礴而富有禅意的话。” 慕筠停下动作,眼神表露着兴致。宋井桐一字不落,不添不改原句讲述,“‘你现在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爱过的人,听过的歌’。”她是望着慕筠说下来的。“奶奶,你就像这句话说的一样,在你身上看到的是从容不迫的气质,举止言谈落落大方。” “囡囡,气质不是与生俱来的。最好的气质是不流于表,不是表现在人前的良善,不是被教化得规矩的举止。人的气质是沉淀出来,你说的话永远不要虚假,不要诽谤他人。你做的事,你表达的关切,不是发自真心的永远都不是真的,那么虚幻虚假的表象,永远不要做,那才是最好的气质。” 奶奶握住了她手,“但是囡囡啊,奶奶希望你走的路,读的书,喜欢的人,听的歌,不一定非要让你气质不凡,能不负本心,能让你快乐,才是奶奶希望的。” 手机铃声打断了谈话,轻悦的铃声确认是她手机响了,她小跑到客厅接了电话。 慕筠把饭菜做好了,宋井桐进去帮忙端菜,奶奶没有多问与她打了半个多小时电话的人是谁,给足了她自由与保持隐秘的空间。慕筠是个民主的长辈,通情达理。 滚烫的瓦煲熬着浓郁芬香的汤,汤头清澈,面上漂浮的红枣跟枸杞搭调地点缀。宋井桐套上了隔热手套慕筠才肯让她端汤,千叮咛万嘱咐小心烫手。她不负嘱咐,平安无事地端到餐桌。做饭她不会,小事她是能干好的。遵照着以往惯例,她把汤摆在餐桌中央,余后的菜井井有条地码放得美观悦目。 她边摆碗筷,摆好后到书房叫人。“爷爷,爸爸,李叔,吃晚饭了。” 棋盘上的棋,白子被黑子重重包围,水泄不通。无疑,白子前路不可进,后无退路,只剩下惨败的结局。三个大男人不愿动,嘴上应允,行为又是一套,不到一方杀得另一方片甲不留,不分出最后的胜负是不会轻易罢休。 也许,不到三分钟,胜负分泾。“那好,爷爷,这局结束了别再继续下一回合。”宋井桐掩上门,穿过门缝合上门晃过的脸时,罗老先生皱着的川眉是越皱越紧,一刻不舒缓。 压轴的饺子和汤圆起锅了,慕筠边给放到桌上,边问她,“是爷爷赢了还是你爸爸赢了?”她照常地问,不出所料都清楚输赢是哪方,年年如此,早不新奇了。 人先于宋井桐的回答出现。罗老先生英气十足的脸板着,结果昭然若揭。慕筠笑呵呵,真是不出所料,没有半点惊喜。“罗教授,你技不如人,输了干脆大方点,板着张脸让人觉得你输不起似的。”她转头向宋惜日,公平公正,不偏不袒。“惜日你也是的,怎么不让着你爸一点,局局都是他输,输多了能高兴得起来么?” 语毕,罗老先生不悦地责怪地瞥了眼,又倔又傲的模样。 宋惜日回道,“爸他不许我让他,说让他是不尊重他,要是我输了,爸不得以为我故意的,我能不使出浑身解数么?” “好,我算是明白了。一个硬要面子,一个聪明全用在工作上了,暗示没听懂。”慕筠不想多言语,“吃饭吧,这篇翻过了,谁也别提。生气的那个谁,适可而止。” 暖色的坠灯灯光恰到其妙,杯盏交碰,首当的交杯是感谢精心筹备一桌子菜的最辛苦的罗老夫人。菜色花样简单,清一色的红,蒸蟹,油爆虾,红烧蹄髈,油焖笋尖,红枣枸杞汤……为了迎合习惯而准备的饺子和汤圆,稀疏平常却样样精心,十多年不变的花样,可不会厌烦,永远值得怀念。 罗老先生耿耿于怀进门前的要求,宋惜日说,“爸,你连输我三局,一局一杯酒,一抵一消,是不是可以不喝了?” 慕筠说得没错,宋惜日的精明和情商全用在工作上了。宋井桐都替他智商捉急,捏把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喝了你的,我的照喝,两个不相干。”罗湖斌不容抵反的威严,因他抵抗波及无辜的李叔,“小李,你也喝一杯。” 三个大男人喝着喝开了。 宋井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奶奶的碟子,她低头往四周找了一圈,“奶奶,怎么没看到罗余?”以往她回来,小余都会跑着到门口迎接她,这一次罕见的无影无踪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罗余名取于“荼”。荼字用意在于怀念,罗家与罗余从相识到如今,渊源菲浅。 每一段缘分是命里的注定,罗余的到来注定是一场救赎。故事很长,长得令人不愿回想。没人愿意相信,曾经那么厌恶动物,一见到动物的便会不寒而颤的慕筠,在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后的第四年收留了一条狗,而且是一条被抛弃的流浪小狗。 没错,罗余不是某一个人,它只是一条小狗。它长得不好看,没有蓬松柔软的毛发,没有可爱讨人喜欢的技能,它木讷,它温驯,即使任何人骂它,训它,它从不还口,摇着尾巴举着前爪一脸颓丧的认错。 数不清罗余陪伴慕筠多少个年头了,它现在有些老态了,比以前更懒散,窝在太阳底下就是一整天。它没有别的本领,慕筠却爱极了它。是因为罗余带她走出了漫长的丧女之痛,还是在许久的日子里罗余始终陪伴着她,安抚了老人时常寂寞的灵魂,所以罗余才受爱吗? 也许不是。罗余的出场,没有美意。它瘦弱,太小了,似刚出生不久,眼睛浮屠着半睁半眯,走起路来一步三倒。可它就是那么神奇,不然怎么说与它的缘分是一场注定呢? 慕筠强忍着的泪水,在望着墓碑上笑得如花似玉的笑容时,眼泪波涛汹涌。四年了,她还是会哭,每每哭得声嘶力竭。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她尝了个遍。 罗余就是这时候出现在了整个的生命中,它呜咽地鸣叫,仿佛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女人的悲痛,感为身受。 慕筠寻着声源,低下头,本能地爱抚它。它胆怯地一躲,慕筠失落颓唐地收回手时,它上前了,伸出舌头安抚地舔了舔慕筠的手心,她泪如雨下,决堤的崩溃大哭。 它真让吓到了,爪子打滑的倒地,警惕而又怜悯地用那双迷蒙的眼睛盯着人。意识到她没有恶意以及难以名状的悲伤,它怔怔地扑卧在地上打转。原来,它是要逗她开怀大笑。 她笑不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乖,过来,我不会伤害你。”说来可笑,她竟然觉得这只狗是罗荼派来安慰她的,她伸出了手。它犹豫地试探,钻进了慕筠的怀抱里,那么小,那么轻,她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小宝贝,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它汪地两声,她听懂了,搂得更紧。“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会照顾你的。” 它又汪了声,水汪汪的眼珠子灵动起来了。慕筠笑着哭,哭着笑,“真乖。”顺了顺它杂乱的毛,“以后你就叫罗余,好不好?”罗余,取之于“荼”。 罗荼的离去,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段痛苦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想念,胸口压抑得作痛。宋井桐是有多感谢罗余的出现,感激它带领慕筠走出悲丧之痛,也让一度面临抑郁的慕筠战胜病魔,所以能再有现今这个达观豁然的女人。 她等不及想要去见罗余,因为慕筠告诉她,罗余要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她期待着,那一定跟罗余一样,温顺乖巧,聪明忠诚。 慕筠拉住了心切的她,“吃了饭再去。你现在去指不定休息呢,最近它懒适得很,趴着便不动了,怎么劝都不听。” 三个男人有属于的话题,她是小声地跟慕筠聊着,眼角上翘,嘴角上扬,“奶奶,这么好的消息,怎么不分享给我呢?早知道,我一下车就奔去看它了。” “我们对那方面不了解,起初以为喂它喂得太撑了,肚子一鼓一鼓的,等知道罗余怀孕了,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慕筠欣慰,如等到了自己孩子结婚、生子般激动而焦灼。“当初占有心重,想给罗余上环,还是你爷爷阻止了我,你爷爷说一只母狗这辈子没生一窝两窝的崽儿,怎么对得起它这一生。” “幸亏你爷爷阻止了我,我才能看到罗余做母亲,有自己的孩子。”她提起罗余,突然感觉亏欠了。尤其是对罗余的名字,对抚养它的初衷,深深地自责。她没落泪,除夕欢快齐家团聚的日子,掉眼泪不吉利。 罗老先生吐着酒味,香醇的酒香飘了一室。他说道,似问似答,“所以啊,我反对你是正确的吧?你自己回答是不是?当时狠狠训我的那一顿,训错了没?”他没有喝醉,借着酒劲闹话而已。 罗余胖了,肚子凸得更明显,但也漂亮起来了,皮毛更有光泽了,柔滑细腻的毛摸着就舒服。宋井桐蹲在它前面,手很温柔,“罗余,记得我吗?”她问,仅是问,罗余不会不记得她。 “汪汪。”不变的叫声,躺趴着慵懒的它讨好地摇尾巴。 叫声让宋井桐会心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她揉了揉罗余的腮帮子,八卦地连问了几个问题,“罗余,你要当‘妈妈’了,是不是很开心?你呀,‘高龄产妇’了知不知道?你看有哪个狗狗像你那么老了才生头一胎的,恐怕只有你了。哎,罗余你告诉我,那头金毛是不是特别帅气,把你给迷得神魂颠倒的,不然它是怎么俘获了你芳心的?” 罗余害羞地拱了拱头,宋井桐识破了,坏心地笑它,“害羞了?要做‘妈妈’的人了,怎么那么容易害羞啊?”她罕少的活泼,话唠般开启了话匣子。 夹击在她与罗余之间的慕筠,偏袒于怀着身孕的它。“囡囡,罗余累了,你让它好好休息,别说了。”慕筠千盼万盼她话多点,可算是盼到了,硬生生打断了不想让她多讲。哎,时机不对,只好忍痛割爱偏袒其中一方。 宋井桐抬头悠悠地一看,跟罗余假意争宠和假装惊羡地抱怨,“在奶奶的心里,你的地位比我高了不止一截。”她扯了扯顽皮的衣服下摆,“罗余,好好的。” 距离零点有两个小时二十分钟,电视节目上演的迎春小品滑稽搞笑,台下观众的笑声如水潮涌。两人没错过一丝一毫的剧情,脸色专注却无笑意。一定是节目不搞笑,不是她们笑点太高了。 电视节目播着,人全聚在了书房,一张矮长棋桌旁密密实实围了人。差不多每一年如此,慕筠信誓旦旦扬言要看节目,宋井桐便每次陪着,节目早无新意,题材乏善可陈,坚持不到半小时,人撤到了书房。 器皿装满了核桃等干果,宋井桐边看棋势,边剥干果,剥好一把果肉便放下吃食盘里。罗老先生在下完一步棋后,不露声色地全推到她前边。“剥好的留给自己边看边吃,要吃大家都会剥,不用给我们留。”他把她当成那个趴在他肩头的孩子,总习惯用无法无天的宠爱包裹着她。 棋局胶着,两方对峙不下。又到了一贯的押注,李叔手脚麻利地第一个下,他直接押了宋惜日,毋庸置疑即便是胶着还是宋惜日会获胜,他押了最大胜算的获胜方。罗老太太掠过罗老先生使劲的眨巴眼,视而不见,一气呵成不回头的速度投给了宋惜日。 两票,认定了宋惜日会大获全胜。 罗老先生最后的目光向她,宋惜日更是灼灼而视,两人的眼神让宋井桐举步维艰,陷入两难。果然,她应抢先,为难的事便不需要让她抉择了。 罗老先生体谅地别开目光,不给她施加压力。 她纠结犹豫不超一秒,代表的核桃落在了左手边。罗老先生笑呵,信心百倍,“爷爷为你赢一回。” 宋井桐点头。罗老先生对她许诺的话,从来不食言,相信这次也不会。她小时候被欺负了,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难过,罗老先生知道后,孩子心气地急了,自己教授的身份都给抛之脑后了。他说,别怕,谁欺负你爷爷替你教训他。果真,他来势汹汹地去找孩子家长讨要说法,头头是道说得人是哑口无声。 她有些悲悯了,后知后觉发现其实自己一直在为难自己。她有爱她的人,有疼她护她的人,然而她总是被对宋惜日的怨念纠缠自己,蒙住了双眼,每回在回避和躲闪宋惜日中错过了好多他们爱她的点滴。她是清楚他们爱她,可她没有一刻如此刻一般知晓他们何其爱她的方式。 太糟糕了,她迷途了,错失了好多美丽的风景,好多爱她的值得铭记的瞬间。 手机又响了,今天好多人给她致电祝福她新年快乐,光是方才看电视的半个多小时,接了两通电话,收到三个信息。她从未收获过如此巨大的祝福,感动又抗拒着,心情复杂。 为了不影响下棋的人思考,她去外边客厅接的电话。刚出书房门口听奶奶开心地笑,声音不高不低,“往年囡囡一个电话都没有,我紧张她是不是和同学们关系不好,是不是受欺负了?今年听到好几个女孩子和男生给她祝福,这颗心安定多了。” 话音也是不轻不重,敲打在她心间。 宋井桐抿了下嘴唇,迫使难受的情感压抑。 “在哪里?” “一千公里之外。” 这是晚饭之前,她打了半个多小时电话中的一小段对话。 “出来,我在门外,有惊喜要给你。”略显疲惫的声音。 她往门外看了下,只有灯火通明的路灯,心头怪异而强烈的感受却让她疑惑,“门外?”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不会的。

第一百二十章 犹太人说过,世界上有三种东西人控制不了:贫穷、咳嗽还有爱情。当爱情落幕时,剩下的又会是什么?越是甜蜜的喜欢,炽热而奋不顾身的热爱,当失去时,炽热被冰水淋湿时,只剩下怀念与回忆时,是不是连同回忆都痛不欲生了? 人都是善于自我保护,先天性地习惯于警惕周围的一切。因害怕受伤,所以都会在情感边缘试探,来回徘徊,如履薄冰地胆颤着又许翼着,而一旦试探成功,发现前方安全没有危险,风景秀丽如山,便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飞蛾扑火,一无所顾。 夜色幽美寂静,通明的灯光照得天空如同夕阳落下,黑夜徐升时交替的美丽壮阔。 宋井桐套了一件灰色直款外衣,推开门走出去。她没有抱有期待,隐隐又有期待。她站在栀子树伸展出的围墙之外,四周无人,只有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忽明忽暗的将她白皙美艳的一张脸照得明媚动人,如同那不可多得的夜色明珠。 她微笑的嘴角慢慢地垂下,清冷的眼眸孤冷而清冽,用无声的语言嘲弄了自己一番。她拢了拢大衣,转身往回走。 一道好听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真如期待的一样,“为什么不多等等,或许你多等一秒钟就能等到了呢?” 晚风将她额角的碎发吹起,遮挡住了她的眼,她一拨,撩到了两侧。“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没有我办不到的事。”他笑,很好看,夜色苍茫地倒影在他深色的瞳孔里。一路风尘仆仆,他有些倦色和疲惫,眼下淡青色的墨色,想必是兼程赶来。她看着心头苦涩而感动,尤其是他的话,不变的孩子气,不甚成熟。“我就站在转弯处,其实你多走几步就能看到我,我猛地出声吓你一跳,连你脸上是什么神态我都预想好了。只是,少算了一点,也许你不愿意多走那一步。” 宋井桐难言的心情,定然地望着他的脸竟然心杵不已。他说得对,她是不愿多迈出一步。有时她是残忍和自私的,她怕自己受伤于是支起了防御的盔甲,他何尝不是,他一再向前,一再等待她的回应。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然则她的回响,惊不起波涛。 程向阳上前,一只手圈住了她,搂到到怀里,下巴抵在她头发上。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略有疲惫和困倦,又有些她听不懂的含义。“我对你许诺的事,一定不会食言。所以你要对我有点信心,相信我,依赖我。”他叹了口气,下巴痉挛她的发丝,“记住,如果有一天你像现在这样找不到我了,只要你喊我的名字,我会出现在你身边。” 他的怀抱很暖,她怔然地靠在他身上,像堵墙,替她挡住了阴冷的晚风。“是吗?”她抬头,四目相对。 他笑着说,“你试一试。” “程向阳。”她试了,轻声叫他的名字,他就在她身边,温暖得不像话。她抱住了他,许因夜色美得让人动容,让人莫名地觉得悲切。“你真的会在我的身边?一辈子,还是有期限?如果有期限,又会是多久?我怎么感觉你不真实,好虚幻,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你不在了。” “我在你身旁,时间会给你答案。” 身旁,也只是身旁,能够参与一个人的人生的,扎根在一个人的世界的,才叫存在。他们都忘了,有些喜欢,有些爱,不是因你喜欢因你爱便能走在一起。 此后经年,她想起他跨越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千里迢迢来到她身边,而今后真的只是她一人,他缺席了,违约了,留下她一个人在梦回时分惊醒,脑海里轮流播放着过往,想着有关他的一切落泪时,她多想倒回时空,他没有出现,没有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他身边,她亦没喜欢上他,该有多好。 身上残余着他的温度和他的气息,侵蚀地攻略了她。“进去吗?”她问,算是邀请。 房子灯光柔和,程向阳摇了摇头,拘谨万状,“我没带礼物。”他有多在意,那微微颤抖而紧张的肩膀就是出卖了他的证据。他担心自己准备不足,留下不好的印象。“那要不进去吧?”他征求她的意见,话音轻颤,是初见家长的忐忑。 宋井桐暮地笑了,“好,下回吧。”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的态度。 程向阳拉着她手,锁在手掌心里,他冰冷的手冒细汗。这是大冬天,她低头目光凝在他扣着她的手上,而他故作深沉,“大过年的,来也来了,怎么我也要去给爷爷奶奶拜个年是不是?”他不见外地将其唤成爷爷奶奶。 她的关注全聚焦在一个问题上,“程向阳,吃过晚饭了么?” 六个多钟的飞机,他自然没有吃,可他此刻的注意不在这上,他简单地回答,“没有,飞机餐太难吃了。”他看着敞亮的房子,笑得洋溢,“一会儿你给我热点你们吃剩的饭菜就可以了。” 在这一瞬间,似乎有坚持轰然倒塌。他挑剔得连至少新鲜的飞机餐都吃不下,却愿意吃他们吃剩下来的饭菜,说明了什么,他愿意为她降低自己的要求,只要是她给的,他永远不挑剔。 陈玉书在她远赴他国的第二年的一个深夜,发了一封邮件谩骂她,激扬愤慨宋井桐无力反驳。她说,她真不值得别人对她那么好,枉费了一个那么爱她的人。她将那些往事一一罗列,在邮件中有一句话,让她哭了。 那是一段幻想,她自己也渴望过的幻想:“你曾说过会在六年后给他一个承诺,我相信,那时的承诺,一定是真的。于是,无数的人陪着他幻想那是怎样一个令人幸福到窒息的场面:他手捧鲜花,将那枚戒指轻轻地戴到你的手上,然后深情款款地望着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女孩,单膝跪地。” 宋井桐眼眶潮湿,是空气中的风将湿气凝结带到她眼眶的。她不由分说不可反抗地扯着程向阳往另一个方向,力气不大,却执拗地拉扯。“没有剩菜,我带你去吃点别的。” 小饭馆一派喜气,闪烁的店铺招牌两旁挂着旺财的对联。店里没什么人,老板偷闲地坐在电视机前收看节目,听到脚步声起身招呼人。“小姑娘长得真漂亮,比电视上的明星都还要气质。”老板不先问点些什么,而是由衷地赞誉她。 宋井桐礼貌的笑,在点完单后,她叫住了老板,加了一碗跟程向阳点的一样的馄饨。在他的疑惑探求答案下,她补充,言语不多,词已达意,“我想陪你吃。”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吃这顿团圆饭。 十二点的钟声要来临了,墙上的摆钟滴答地走动,一下两下,瞩目期盼。 “十、九、八、七、六……”她和程向阳默默地数着,电视里歌舞欢乐的画面停格了,他捂住了她的眼,眼前是灰朦色,最后的“一”吞噬在了他天旋地转的吻中。 耳边的歌舞声被他的心跳声盖过,中间隔着一桌之远的距离他的心跳声砰砰地剧烈的响。她都能从暗色中猜到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捂住她眼,俯身过来亲她时,他是怎样的望着她,一定是含着满天的星辰。 程向阳捧着她的脸,一张红色百元大钞折叠的心放到了她手上,他说,“对不起,没有特别的惊喜给你。” 她捏着了心尖,折叠得不整齐的心在灯光下的阴影落到了她脸上,一个心在脸上形成。她笑,收入囊中,“我收下了,谢谢你。”其实,她不要惊喜,她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新年快乐,程向阳。” 程向阳笑得比她灿烂,说话时嘴角弧度更甚,“新年快乐,宋井桐。”他伸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我终于赶得及,没错过陪你度过新年。”千里之远,只图为了跟她道一句:我的女孩,新年快乐。今后余生,都要在一起。 那颗折叠的心妥善的保管在她大衣口袋,两手紧紧交握,并行的两人连影子都是藏不住的蜜意。这段路说长不长,走到了原点。屋子的光亮依旧,脚步停在了墙前。她说,“就到这里,你回去吧。”她已然燃起内疚,愧疚于他独自一人熬过新年,而且是因她,他才孤独。可她只能欠着他,她错过了陪伴罗老先生和罗老太太的守岁,不能再如此任性不顾忌。 程向阳松开她的手,舍不得地又抓紧了她的指尖。宋井桐不忍对上他的眸子,强倔地一根一根掰开,他又交缠上去,那张俊脸固执,她也固执,不回头地往前走。他在原地,委屈地望着她的身影。 宋井桐突然回头,向他跑来,他形于色,未开口,宋井桐脚尖一掂,在他额头上蜻蜓点水。“我忘了告诉你,你已经把惊喜给我了。”她稍停顿,又亲了下他深邃的眉眼,“你本身已经是最大的惊喜。” 那年的夜色阑珊,那句他本身已是最大的惊喜烙印在他心尖。 墙的另一角,人影晃动,花掉落了,美艳而遗憾地萎散。青春,早已写下了结局,只是,时间会让它是顺坦,是坎坷,是曲折,还是多走几道弯路而已。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室内灯光通明,客厅电视节目无人观看却依旧在上演。推开书房的门,棋盘黑子白子实力相当,下棋与观棋的人无踪影。 宋井桐追着声音,眼前的景象把她惊呆了。罗余比预产的产期提前了几天,掐着点赶在了十二点钟声敲响时生育。大过年的时间段,宠物医院是不开门了,罗家上下急成了一锅粥。 生育的过程是痛苦的,一向能忍耐的罗余精神徒然蔫了,尾巴无力地垂到毯子上,呜咽的哼唧听得人心力交瘁。三十多分钟的时间,磨人得紧,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换气声紧促而焦虑的,终于,迎来了新的生命。 “辛苦了,罗余。”慕筠揉了揉罗余的脑袋,泛滥的泪光,“你真了不起。” 小家伙皱皱巴巴的,毛发湿软的贴在身上,眼睛都还睁不开,躺在虚弱的“母亲”身旁时小小的一团,丑出了天际。不过,没有人会嫌弃它,它是众目期盼的值得捧在手掌心宠爱的“新成员”。 宋井桐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到了嗓子眼悬着也放下来了。“欢迎你,小家伙。”她默默地说,眼底一片柔意。 慕筠半蹲着向她招手,手上黏糊着罗余身上的液体,红白相加。“囡囡,过来。”慕筠抱起了小家伙,巴掌大的一团。“你来给它擦身体。” 她接过,小心的两手捧着,手微微的颤抖。小家伙肉乎乎身体格外的柔软,她都害怕一个不小心会伤害了它。她没经验,生疏得很,问,“奶奶,我手没消毒,会不会把细菌带给它。”她是当成了自己孩子般,细微慎重,容不得半点差池。 奶奶拧了毛巾,在毛巾上倒了点药,“没事,所幸我有准备,跟医院里的人要了点东西,倒到毛巾里给它擦身体,长大以后不容易得皮肤病。”看了她的抱姿,慕筠笑了,“放松点,正常抱就行。” 宋井桐调整了抱姿,接过慕筠递的毛巾,在她的指导下笨拙地擦拭。小家伙肌肤娇嫩,她的动作不敢太大,慢慢吞吞的。慕筠从始至终耐心而慈爱地望着,眼底渗出一阵祥和。她逗小家伙,一直在跟它说话,不管它能不能听懂。“你乖啊,一会儿就擦完,擦得干干净净的,今后才能长得威风凛凛不是?” 罗余躺在窝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虚弱的它现今多了一丝的母爱,毙溺的光芒让人沦陷,觉得它耀眼极了。慕筠把窝挪了过来,让它盯着。她轻柔地抚摸着罗余,边跟小家伙说,“记住了,她是你的小主人,宋井桐。今后你要陪伴在她身边,所以你要记住她身上的味道,是她在你一出生时抱你的,要记住了。” 她手上动作一滞,抬眸困惑的目光。慕筠说,“奶奶也许不能陪伴你了,今后让它在你身边,看到它,你会想到奶奶。” 她笑着,泪水氤氲,她强忍着斥责道,“奶奶,你胡说八道什么?”其实,她也懂,奶奶年纪大了,能陪伴她、宠爱的日子终有结束的那一天,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而已。没有人愿意接受,天人一方。“它是罗余的孩子,自然要和罗余一样待在你身边陪伴你。” 慕筠心酸地止住了话题,每当提及生死,宋井桐总是反感抗拒地打断了她。慕筠是最清楚她想法的人,她年幼时面对了一次离别,那次离别使她沉寂在一个世界里走不出来。她想给她提前下预防针,让她能够坦然接受和面对生死,不要将生离死别看得太重。 “囡囡,你给它起个名字。”慕筠让她取名。 宋井桐知道她的用意,无非,她没有改变想法,仍旧想让小家伙陪伴她。所以,她转换了一种方式,先让她从接纳开始。“奶奶,它是你和罗余还有爷爷的,要取名字,理应你和爷爷一起给它取。”她坚定不移,不退步,不让步。喉咙哽咽得发哑,她在心里道歉:奶奶,对不起,我不是存心如此。她仅是,仅是不想看到她早早替她做好了打算。 慕筠往客厅方向探头,“算了,一时没想到好名字,取名这事先搁置一段时间。” 两人在这事上,固执了。 冲洗掉一晚的忙碌,终于如愿地休息。慕筠给她梳理头发,镜子前一张美丽青春的容颜是最好的芳华。木梳自上而下,又回到了从前。那时的她尚且年幼,一张脸稚嫩,那时的慕筠,眼角的皱纹并不多,美目盼转。 老了,真的老了,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抵抗得住岁月的痕迹。她不愿接受那些年华似水东流的往事,苦于没有办法对抗强大的时间。“奶奶,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她拦腰抱住了慕筠,脸陷入她的腰间。“你都没有看我毕业,没有等到我披上婚纱,没有见我结婚生子,没有听到我的孩子喊你太奶奶,所以,你以后不可以说丧气的话,你要活着,寿比南山。” 灯熄了,慕筠深深地叹气,搂着她倍感无力。她也想看她披上婚纱,洁白的婚纱穿在她身上,一定是极美,恐怕全天下没有一个新娘子比她更漂亮的了。更重要的是,她想亲手将她呵护了大半辈子的宝贝交到那个男人手上,叮嘱他,要爱护她宠了大半辈子的孩子,要对她好,不准让她哭,不准让她受到半点委屈,要护她一世无忧。 慕筠在黑暗中无声哭泣,“人的这辈子有太多不由掌控的命数,是繁荣,是贫困,是昌隆,我们都说不准,由天注定的东西,知足常乐,万事莫强求。” 宋井桐翻了个身,侧脸窝在枕头,脊背僵冷地对着不说话。 今晚注定是一个沉重的夜 她侧着不能入睡,枕巾潮润了。伸手一摸,有两行清泪。 慕筠追着抱她,清瘦的手不甚饱满。那双手,在炎夏为她扇蒲扇,驱赶蚊虫。冬天湿寒的天气,为她把脚搓热。大概是爱,饱经风霜的手才更加的温暖。“是不是睡不着?”慕筠问她,声音在黑夜中清透。 宋井桐点头,后知后觉黑夜中该如何看得到。“嗯,鞭炮声太大了,有点吵。”她找了个借口,不因外边轰隆的烟花声,而是她怀着心事,无法安眠。 慕筠坐了起来,人轻靠在床头。“那跟奶奶聊会儿天,好不好?” 宋井桐手合起垫在枕边,低低地应。只听慕筠的声音在头上传来,她问,很慈蔼的声音。“所以,过来找你的男生是?”宋井桐动了动她笑语,“没关系,奶奶只是看见了,问一问,不回答也可以。”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准确地感知到了慕筠,搂着她胳膊斜倚。“是我学长。”她犹豫。 “有哪个学长跨越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在过年齐家团聚的时候,跑过来看你?” 宋井桐面色凝结,黑夜中是她惆怅的声音。“奶奶,我也不知道怎么定位他的存在。”她说,在亲近的人的面前,她不懂如何开口。“奶奶,如果你跟你说我的心里话,你会不会不赞同我,责怪我,觉得我让你失望了,觉得我没有达到你的期待。” 慕筠伸手摸了摸她脸,“不会,不管你做什么,永远不会让我失望。我对你只有一个期许,只要你开心,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没有任何一个长辈,会对自己的孩子失望的。即使有,那她的心,也是想让你快乐而已。 宋井桐似乎能在黑暗中看到她笑,目光定定地望着她,里面尽是给予她的力量。宋井桐将头埋在她胳膊,怅然若失的惘然。“奶奶,他说,他喜欢我。” “奶奶,我有时候会怕,会不安,他对我越好,我越是茫然。他说他喜欢我,可每一次,我都想要拒绝他。不是他不够好,是我对未来太不确定。奶奶,我只想要很平淡的日子,不是很轰烈的喜欢。他要的却不是,他强烈的占有欲,过于幼稚的孩子气,常常让我无奈。” “跟一个人的相处,只有疲惫和愧疚的话,我不知道要怎样去回应。正如你说,他千里迢迢跑过来,撇下了一家团圆的日子跑来找我,我感动了,但在看到他疲倦的样子时,我更多的是愧疚。如果不是我,他不会现在一个人住在离家千里之外的酒店。” 慕筠抱住了她,只问她,“所以囡囡,你喜欢他吗?” 宋井桐摇了摇头。 “不喜欢?” 宋井桐不知如何回答,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太害怕了,不想去想。” 慕筠没有强迫她,只是抱紧了她。“囡囡,你记住奶奶的话,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奶奶都会尊重你。”她又说道,好似孩子长大了,可以高飞了,母亲临行最后一遍的叮咛。“你也到了该恋爱的年纪了,有些小女孩家的心思了,奶奶不反对。但是,要时刻记着,你是女孩子,要矜持,要自尊自爱。只有你爱护自己,你才值得别人去爱你。” 看,她真的被捧在了掌心上。 她好奇,问了一个从没问过的问题。“奶奶,你为什么愿意跟爷爷在一起?”罗老先生不浪漫,沉默不懂变通,有时说风是雨,温婉的慕筠怎么会选择和这样一个不搭调的人在一块?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你爷爷全身上下都是缺点。”慕筠说,眼底却蕴着甜,“可你爷爷用一句话征服了我。他说,不管外边是否狂风骤雨,他是我的天。”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下了一场小雨,空气中积压低沉的阴郁。与外边不同,豪华酒店房间内富丽堂皇。 床上一一摆放了几套衣服,他眉头拧着纠结成一团,此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钟。他是个速战速决的人,生平头一次郁结。 稍低头,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手机搜索引擎给出的建议是:初见女友家长不必穿得太正式,只要搭配干净利落,养眼舒服的衣服就可以了。为此,他再三比较一番,挑选了左手边不饱和偏蓝色系长领毛衣外搭黑色长大衣,下身驼色高级裤子,一上身,整个人干净而神采奕奕。 镜子前的人确保万无一失后,自信满满。他将手机兜在口袋,熄屏前一秒退出界面时,晃过他搜索的几十条内容,无一不是:初见女友家长时应当注意的事宜。 搜索引擎尽责尽任从着装、言谈、称谓、礼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程向阳的虚心好学表现得淋漓尽致,每个方面的内容学了个遍,手机搜索栏密密麻麻地罗列搜索的主题,甚至兴趣专栏根据他近期的喜好,推荐了一系列的文章。 高档的星级酒店服务到位,走到电梯口,服务员替他按好了电梯。手机里是调侃的声音,程向阳握在耳边听,电梯徐徐下降。 闻凯宏笑声震耳,隔着千里之遥的距离,那放浪不羁的欢笑拦也拦不住。他似是不相信,“阳子,老实说,你真追过去了?” 电梯到了一楼,酒店帮忙预约好的车早早等着了,酒店服务员为他推门再跑去拉开了车门,他上车,未报地址之前车子候在原地。他沉眸,不悦的脸色不遮掩地摆着,而后低声不甚文明地低语,“三子那张嘴,真tm的藏不住话。” 闻凯宏又笑了,爽朗至极。他招来女伴,女人细白的长腿一跨,端坐在他身上。他抛了个眼色,邪魅得令人神魂颠倒,继而跟程向阳说,“你有胆跑去找人,说你几句还不行了?”他伸出手搭在沙发上,“不就一个女人嘛,几天不见,能跑了不成,犯得着大老远的追过去?不懂道的以为我们风花雪月的程大公子没行数了,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跑呢。” 听了他话后,身边的女伴从他身上滑下去,幽怨不满地气恼地坐着。闻凯宏不算安抚,长指捏住了她鼻尖轻轻一刮。“嗬!”女伴抓住他手,发出怪异的腔调。 程向阳不耐烦,直来直往的火爆脾气。“调侃也让你调侃了,没什么屁事,挂了。”他修长的摁上通话结束键,又止住了,“收敛点,别玩火上身。” 闻凯宏不以为意,恍若未闻,“跟你一样,放着大好时光不要,放着大把女人不玩,去追一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在程向阳发怒之前,他转即笑颜,改了口,“逗你的,没对她有什么不满的意思。” 那女伴水蛇般的腰婀娜,手攀上了他的脸,眉骨似有似无的掠过,闻凯宏舒畅地配合地闭眼。 缠绵为化钢为柔的媚音,女伴倦懒地靠在他的怀里。“电话里的人,是承源的公子哥,程向阳?” 闻凯宏挑眉,捏起她的下巴,一手的脂粉,“是。你想认识?可惜了,人心有所属,你连那女人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他狠狠地一把推开,女伴脸扭向了一边,只听他嗤,残虐而狠辣,对女人,他用时不惜,用后更是弃之如履。“痴心妄想!” 程向阳眉心紧蹙,回想方才听到口水吞咽交换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厌恶。若是她,她定不会流露出那般如狼似虎趋谀附媚的低贱姿态。他终于知道,有些人,终究只能是玩弄的玩物,上不了大雅之庭,不值一顾。 司机师傅在他挂了电话后,插针见缝地问他去处。见他为难的模样,师傅了然,“是不是去买礼物到女朋友家走年?” 见他舒展开来的惊惑表情,司机师傅解释,“听你方才和你朋友聊天,说是不远千里跑来追人,想必一会儿要去女方家里见家长了,没准备礼物,不知道准备什么礼物是不是?”师傅全猜中了,侃侃而谈,“我当初去我丈母娘家也跟你一样,紧张呐,焦虑呐,礼物当时就没准备好,走了不少的弯道。” 程向阳兴致来临,取经地问,“应当准备什么?” 师傅扭头,大谈特谈的架势。“头一次见面,最好不要送衣服之类的,你看呐,你不了解人到底穿什么尺码,喜欢什么款式,万一买大买小了都尴尬。特别贵重的也不能买,你说你送人家价值十几万的东西,你也送……”司机师傅打量了他眼,将“不起”两字咽下,稍一转折,“你送了人也不敢收,你说是不是这理?” 司机师傅真是热情,话过半晌,终于踩到要点上去了。“要我讲,送酒最妥当。这送酒呢,也有一套,不是随便可以送的。酒的价格有高有低,我们不能为了省钱,买最劣质的去是不是?当然了,最贵的也不行,要分情况呐。一般知识分子、书香门第的家庭,最好捎些陈年老酿,带有历史文化蕴含的酒,他们品的那可不是酒了,是内涵,不用多说,你懂的。其余的嘛,高管骨干之类的,那你得摸清人爱好了,对症下药。” 他一泠,唇勾起笑,吩咐说,“到最好的酒行。” 司机师傅得令,想起了什么,又回头,“我还有个万全之策。” 程向阳长腿交叠,手搭在大腿侧,此时的他,天生的驾驭之势。 在他眼神示意和燃起的兴致之下,司机师傅分享他的独门秘籍。“你知道我每年回我丈母娘家,年年要带的东西是什么么?”师傅绕了个弯子,“不知道了吧,没关系,我讲给你。” 车停在的地方,实在不高级。经历了一场雨,入口的道路泥泞不已,鞋一踩到地面,瞬间粘上了污垢。程向阳干望着,不走下车。 司机师傅绕了圈,打开车门,热情地招唤。他眉心再次拧紧,通过摇下的车窗看见远处扯拉着嗓门吆喝的人,“确定是这里?”他疑问,不明白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何出彩之处。嘴上问着,他下了车。 扑鼻而来的腐臭味,各种烂掉的果蔬和处理鱼肉的血水通通经过眼前的水沟,腐烂糜朽的臭味在雨天变得乌烟瘴气。 此是最大的生鲜市场,时令时蔬果蔬和各类海产品都能在这里买到。 司机师傅轻车熟路,走到最往里的一摊商贩车前。他是老板的熟客了,对于他的到来不惊奇,目光投却在他身后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程向阳。高而瘦,俊逸非凡的他,从下车时,轻易俘获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是我一个客人,一会要去见女朋友家长,第一次,没经验,带他过来你这里挑点东西。”师傅简单地介绍了一句,俯身熟练地挑选,“现摘的么?是不是农园的?新不新鲜,不新鲜不要的。” 老板笑着回道,“当然是农场里出来的,农药没上过,绿色纯天然,你在我这买了多少年了,我能骗你吗?” 司机师傅检查无误,抬头跟程向阳汇报。“特别新鲜,黄瓜水嫩水嫩的,长势特别好。西红柿也行,又大又红,凉拌,做酱,炒菜样样不耽误,要不要都买一点?现在就兴绿色这一套,老人见了保准高兴。” 程向阳站得不远不近,眼睛不眨,“全要了。” 老板两夫妻合力搬了两大箱子上车,后备箱塞得装不下了。司机师傅灵活地掉转车头,话匣子打开合不上了。“要是你不赶时间,我还可以带你到农园去摘呢,农园那里的比这便宜了六毛钱,合算下来,省了一百五十多块呢。” 趁着红灯亮了,他回头,憨厚忠实的脸上欢笑洋溢。“我媳妇儿公司加班,回她娘家怕是推迟个十把二十天了。不过也还行,她家远,要买火车在春运时节真心买不上呢,推迟个几天,我赚多点钱,干脆开车载她回去得了,顺便今年能够拉多点吃的回去。” 贫困亦喜乐,不是么? 绿灯亮了,通行的车流缓慢地前进。“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对那姑娘好,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福分。”见过很多的世家子弟,他们放浪形骸不拘洒脱,却鲜少见到像他这样,高贵在上,纵使嫌厌污垢泥泞的地方,但是为了一个人,放下所有的包袱。 程向阳目光柔和,师傅从后视镜看到他神采焕发的眼睛,大概喜欢一人,提及时眼里的光彩都不一样。“姑娘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像他这般样貌出众的富家公子,看上的人,差不到哪去。 他恍惚地没听进去,幻想着见到她时的画面。“嗯。”心不在焉。 司机师傅为他的回复失望,这语气不像是长得貌美如花的样子,应该是勉勉强强过得去。“长得一般没关系,女孩子心地美最重要。”他惋惜,要是俊俏的容颜和绝美的样貌结合的孩子,不得是只应天上有?而现在那姑娘的容貌貌似一般,实在是枉费了这张俊脸了和好基因了。 车窗浮现一张惊世的脸,他说道,“她的美,不是一个好看能够形容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便再不出挑的人,在喜欢的人看来,自带了一层滤镜外加美颜效果。 司机师傅在见到真人之后,他自动地将惋惜咽回肚子。如他所言,果真不是一个美能形容得了的。出水芙蓉,气质不斐,是在搜肠刮肚后想到最符合的词。 宋井桐穿得轻便,一身家居的打扮,合身地契合她的身形。她微微一笑,向师傅表达新年的祝福,然后才看向他的方向,无措地略显尴尬。说到底,她没想到程向阳真的会来给罗老先生和罗老夫人拜年,所以完全没有做好一丝准备,突如其来的来了一个人,她不知道怎么跟老人家解释。 她鼻尖冻得泛红,程向阳把大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大衣残余着他的体温,驱散了寒冷。他给她紧了紧衣服,问道,“很吃惊?”未从她脸上得到期待的表情,他眼中闪过受伤的委屈。“对不起,该提前告诉你的,让爷爷奶奶他们有个准备,现在一想,确实有些冒昧和唐突了。” 宋井桐将大衣还回去,对折搭在他手上。 屋里飘出烟火气息,慕筠冲外喊,“囡囡,是谁呢?”依依稀稀脚步声向他们走来,“把人请进屋里来,外边站着多冷呐?” 话音刚落,慕筠出了客厅门,视线最先落到了他身上。奶奶一惊,转瞬平静,惊疑的目光在一瞥时探向了宋井桐。“你是?”眼前的人真高,奶奶讲话时需要微微昂着脖子。 程向阳弯下腰,谦逊有礼的样子让慕筠好感顿涨。昨晚远远的一睹,她是有印象的,高帅的小伙,特别干净阳刚,赏心悦目。他望了眼宋井桐,先前练习了千百遍的话一换,才答,“奶奶新年好,我是桐桐的学……” “学长”两字未出口,宋井桐缓缓一笑,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奶奶,他就是我跟你说的男生,程向阳。禾木程,六笔向,耳日阳。”说话时,程向阳眼睛全程含笑地逗留在她身上,她淡若地移开佯装观赏葱嵘的草木。 奶奶接纳了他,开始琢磨如何唤他的名字“阳阳?小阳?阳子?”叫着总不顺口,她问宋井桐,“囡囡,你平日里管他叫什么。”听着话里的意思,她是借口窥探两人相处时的称谓罢了。 宋井桐实话实说,“程向阳。”上下嘴唇不会交碰,如同山泉的夜水,微凉微冷。 “阳阳。”几乎同步,异口异声。 慕筠来回在两人梭巡,他难为情地笑,出糗的感觉。 慕筠眉头一皱,了若于心,于是她假意轻斥宋井桐道,“连名带姓的喊人的名字,多不礼貌。你说是不是,向阳?”所以,她心中早有分晓,方才的问话不过多此一举。“好了,先进屋,站外边怪冷的。” 司机师傅打开后备箱,慕筠倒了回来,宋井桐同样被惊憾了,一车子的果蔬,放烂了都不可能吃得完。 师傅误以为慕筠不欢喜,急忙解释说,“老夫人,这些都是纯绿色的果蔬来着,没有上农药和化肥,吃着放心。”他补充,生怕慕筠不知道程向阳的用心,“程公子天不亮跟我跑去农场摘的,刚下过雨,农村小道的路泥泞,农园里的植物哪张叶子上不沾满了水滴,他也是不顾,挽起袖子摘了。” 确实,师傅心急,想要好心促成一桩好事,往里夸大了讲。“金贵的公子哥,能做到这样不容易呐?” 慕筠忧心如何处理,又感慨于他的好意。见状,师傅又美誉了几句,两人一前一后地搭话,她和程向阳单在一边,她回避的眼睛终于直视他,而他出口的否决生生阻挠。 宋井桐倒了两杯茶,余光一扫,他拘谨地坐在沙发上,面上表现得超乎其然,点指的动作却暴露了他。她将茶递给他,落座到他旁边,甫一坐下,耳边是他的呼吸,他凑近她在她耳边轻语,“如果奶奶不喜欢我怎么办?” 满心的惊恐和忧虑,他深色的眸子乱撞,神采迥异。宋井桐忽地轻笑,顽劣而狡猾的半眯着眼,“那没办法了,奶奶不喜欢你,那么爷爷更不可能喜欢你了。因为啊,爷爷是个妻管严,唯命是从。” 他侧身向她,宋井桐往旁边挪了两下,他又靠近了,而且一改慌乱。“骗子。”携带铺天盖地的温柔,“明明我才是妻管严。” 厨房出来的人咳嗽两声,宋井桐脸色斐然一红,站起身,拨开距离。 慕筠恍若未见,礼节到位的招呼师傅留下吃饭。照习惯,新年期间,来者皆客。师傅婉拒,只喝了杯茶,临出门时使了个鼓励的眼色,最后不忘赞誉一番外加引诱性的指导,“哎,小伙子和姑娘站一起多搭调,颜值也般配,天生一对可不是?” 师傅的话不违心,两人站一块轻易能让人联想到美好的场景。慕筠不为难人,同样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家里的人都陪罗教授去开宣讲会去了,本来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吃中午饭是怪孤独的,你来了也好,热闹点。”话锋一转,她又说,“但是我只煲了小半锅汤,加了一个人,恐怕不够,而且我手刚才不小心压着了,使不上力气,提不起劲。” 话里有话。“奶奶,午饭交给我。”程向阳积极地揽包任务。 宋井桐替他捏了把冷汗,在她欲说话前慕筠按下她手,“好,交给你了,向阳。” 人进去厨房,慕筠松开了她手。宋井桐担忧地说,“奶奶,他跟我一个水准,别说半吊子功夫,是吊半子功夫都没有。” “心疼了?”慕筠笑问,上撇的嘴角一切看透。“奶奶这样子做是有原因的。你想呐,一个男人连厨房都不愿为你进,那能为你做什么事?我们不要求他天天窝在厨房里给你烹羹煮饭,那也不能什么不会,对不对?奶奶不是为难他,奶奶考验他呐。我的囡囡是我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即便是谁,奶奶都要擦亮眼睛,替你把关是不是?” 宋井桐不语了,慕筠揉了揉她头发。“别看了,让他自己试一试,不行奶奶再帮忙。” “没看呢。”她收回视线。 慕筠纳入眼底,意会而不言传。“也有两个小时了,去给小家伙喂食去。”罗余太胖了,影响了生育和哺乳的能力,没有奶给小家伙哺乳,因而它只能吃替代乳品,而且必须每隔两个钟给小家伙喂一次,不然它会条件反射地乱咬从罗余身上吸不出奶的那地方。 提起小家伙,她清冷的眸子涌起浓浓的呵护。慕筠知道她喜欢小家伙,喂食时那旁若无人的专注沉溺得令人嫉妒。“奶奶,你坐着,我去。”她为了小家伙特意学习了冲泡奶粉的方法,如火纯青的技术慕筠自愧不如。 “我们还没给小家伙取名字。”慕筠旧事重提,不给宋井桐规劝的机会,她对厨房稍大了点声音说,“向阳,出来,奶奶有事跟你讲。” 程向阳已经把大衣脱了,毛衣袖子随意地折了两折,全身上下多了居家的感觉,却是如此慵懒随性的他,突然夺了宋井桐所有的呼吸。 脑海中倒带的场景,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和煦的暖阳照进屋子,她钻进母亲的怀里听母亲娓娓道来温柔的声音,厨房窜出的香味,勾走了她的胃。 昨日仿佛在眼前,夹着烟尘气的男人不是昨日之颜。他深深敲击了她内心隐埋的温馨画面,怔然地四目相对的男子,在此刻,光芒万丈。 奶奶上前,程向阳又弯下腰,附耳倾听。其实慕筠不算低,一米六八的身高,但此时在他面前矮了一个多头。“昨天罗余生了个宝宝,要不要去看看?” 程向阳半回应奶奶半关注着她。她望着他怅然,久久不能回神,他全没错过,为之一振。为什么,她神情暗淡了? 宋井桐冲好了奶,她进去时交谈的两人戛然而止,背着她说了些她不能听的私密话语。关注的焦点全被眼睛尚未能睁开,匍匐地摸索向她的小家伙抢去了,无心追踪于他们到底讲了什么。 她爱怜地边抱小家伙边喂食,一得到食物的小家伙不叫了,疯狂地吸允,闭着眼嘴巴上下蠕动的样子讨人喜爱,也软化了她。 慕筠抓准了时机,假装漫不经心不经意地伙同程向阳道,“向阳,我们也没想到好的名字给小家伙,要是你有好的,不妨说一说。” 宋井桐轻抬眼皮,四目交加,电光石火的愫动。他最先躲开了,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身体,“萤火。”他不敢看她,重复了一遍,“叫萤火。”意义,自在他心中。 名字得到许可,只有宋井桐默声不语。她百感交集,再笨拙的人也知道了是慕筠的良苦用心。到底她想抗议,又只有接受。 结果如慕筠预料,她问宋井桐,“萤火,这名字是不是很好?”怀抱里的小家伙停止了吸允,慕筠笑得清浅,跟小家伙说道,“所以,你也喜欢这名字是不是?萤火,萤火,多好呐?” 慕筠再叫两声,训练萤火对于它名字的反应。“萤火,萤火。” 厨房站了两人,开盖的汤锅冒着白烟,静止而美好的画面。她纤细的手绕到他精悍的腰,程向阳反手一抓,将人带到了怀里,鼻息相抵。他笑,大掌抚上她脸,滚烫的温度与湿寒蚀骨的天冰火两不相容。 宋井桐轻一挣扎,加快地给他系好了围裙。滚烫的脸,是她,怦然的心跳,亦是她。她平息混乱的呼吸,“为什么叫萤火,有什么意义?”她问。 有关的一切,她不愿错过分毫。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他严肃而正经地绷着脸,于是她屏息地注目。程向阳的声音平和且有磁性,渗出眼睛的温柔,“你是我想要握在掌中的萤火。” 原以为是正经八百的回复,不料又是不着调的跑火车,早知不该抱有期待。宋井桐径自跳过,不予理睬,问道,“刚才奶奶跟你讲了些什么我不能听的话?” 他重复了一遍,每个字加重语调,“你是我想要紧握掌心的萤火,永不熄灭的萤火,前路有你在,无所畏惧。” 宋井桐无可奈何,“听到了。”她幽幽地回道。 程向阳才释怀,趿拉着的嘴角甚是好看地上翘。他弯腰,从大箱子取了几样果蔬,水龙头哗哗的水流,果蔬浸泡其间,笨拙之余竟能抽身与她搭话。“没说什么,跟我讲了一些你的缺点。”他停顿,转过身斜倚在水槽边上,望着她打量了一番后摇头,“嗯,怎么说呢?”他装出糟糕至极,难以启齿的样子。 “真要听?你听了不好受的吧?”他作势皱眉,流露出为难的姿态。宋井桐静静望着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并且配合地让他说,表示自己听了没关系。他劝导一番,有模有样地派上了腔调,在开始前重申立场,“先说明,可不是我说的,是奶奶说的,听了不开心找奶奶,跟我无关。本人说的话,一律不作呈堂供词。” 幸亏她脾气不暴躁,否则他再一副不着重点地天南地北,一把菜刀要临头将他分成两半了。 他随心所欲地切换模式,连环的吐槽听着像是他本人真心所言,却只是带着慕筠的名义添油加醋地嫁祸于人。“奶奶跟我说你身上毛病一大堆,不懂体贴人,不懂照顾人,生活上大小家务不会做,除了长相勉勉强强过得去之外,身上没一处优点。你看啊,奶奶都这样吐槽你了,我是不是该重新考虑要不要喜欢你了?” 程向阳痞笑,相当的自我陶醉了。“哎,算了,看在奶奶求我多担待、多礼让你的面子上,勉为其难收下你好了,省得你出去祸害了别他的人。”他陶醉得沾沾自喜,得意忘形。“谁让我心肠好,是不是?所以啊,看我对你如此善良的份上,你也要听话,平时呢多对我笑笑,接到我的电话、短信要记得回,其余的嘛,你随意,不作过分要求。” 语毕,他抬手要搂宋井桐,她灵巧地一闪,程向阳手落空了。“看,刚说完,又不听话了。”他收回,狐假虎威的立气势,“再这样,我要……” 她侧歪着头等待程向阳气势磅礴的宣告,最后等来了他瘪下的气焰,“不管怎样,收都收了,能怎样,当然还会要你了。” 她含笑,慢慢地靠近他。鼻息是她淡淡的清香,他闭上眼,等待柔软的降临。宋井桐绕过他的腰一侧,伸手将水龙头一关,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微淡的香味清冷,预期的吻没有降临。程向阳睁眼,窘迫的神情恍惚而过,他掩饰地咳嗽了下,各种瞎扯胡揩掩盖尴尬的理由在肚子里打了千百遍的腹稿。“我以为你要吻我的。”他放弃,坦荡地说出他的以为,得不到期许的吻而不开心的表情不遮掩地写在脸上,供她观摩。 “你不觉得你欠了我好多的吻么?我吻了你很多次,你才主动吻了我不到三次,是不是应该补给我?” 宋井桐藏不住地笑着退后一步,生动鲜灵的笑容难以忘怀。她言不搭边,指了指她关合的水龙头,意有所指地调侃的问道,“利落能干的学长,要是我刚才没把水龙头关上,某人是不是要水渍屁股了?” 他看身后要溢出的水,回头奸邪的魅笑,步步紧逼,把人逼到了墙边,电冰箱刚好将几乎贴合在一起的身影挡住了。程向阳一手抵在白墙上,一手摁住她的肩,两人般配的身高鼻尖对着唇,唇一张合,相互触碰。他喜欢如此贴合的触碰,似有似无的挑逗感,“那么某人是不是该感谢你?嗯,我在想以什么报答你才好?财物可以吗?”他摇头,自我否定掉了,“不行,如你这般置钱财于身外之物的人,肯定不屑一顾。这样好了,以身相许怎么样?桥段是老了点,但是很适用。” 睫毛轻颤,扫到了他肌肤,微妙的气氛持续发酵。 厨房门这时推开,慕筠环顾一圈,扫视到冰箱遮挡的一角。人已分开,脸上一丝的慌乱。她了然于心,避而不语,上前去拉宋井桐。“向阳,需要帮忙吗?”一派和颜悦色的微笑,举止之间稳妥大方。 水槽是只接好的水,菜都没开始洗。“没事,我可以,一会儿就好。”他许诺,又说,“如果可以,让桐桐留下来帮忙也行。”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慕筠委婉,“桐桐什么忙也帮不上,算了,我来。”她挽起袖子,接手了剩余的,不,是全部的活。 客厅冷冷清清的一人,慕筠有目的地将两人分散开。忘不了慕筠看她的那眼,生怕守护了十几年的犊子一不注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格了的戒备。 临晚上李叔载着罗老先生和宋惜日回家,餐桌上沉默的气氛。一桌子的菜索然无味,因罗老先生狂风大作前的平静。桌子一拍,人不淡定地惊吓。罗老先生瞪着眼,火气上头,“胡闹,孩子在念书呢?哪冒出来的男朋友?”他指程向阳,“你,吃完了饭给我回去!” 慕筠打圆场无效,用了更霸道的态度,“罗教授,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宽了?不就是交个男朋友吗,犯法了是不是?哎,我想不明白了,当初你不比人年纪更小,不照样交了女朋友?你可真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翻出的陈年旧账让罗老先生面子挂不住了,气势凛然而降,他低声地带着妥协的劝哄,“说着孩子的事,你扯到我们身上干什么?” 慕筠没有不依不饶揪着不放,她就事论事,看似有理实则全偏袒宋井桐了。“孩子正当年龄的时候我们阻拦她谈恋爱,以后要是她单身一个人了,是不是要着急,然后一个劲地催促她啊?你说说,我们这样的做法不是自相矛盾又是什么?” 罗老先生讲不过,也不想讲。他看向宋惜日,一线的希望寄予于此,“惜日,你是父亲,理应由你做主,这件事情你表个态。” “爸,桐桐她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我相信她能把握好分寸。”模棱两可却一语道中的。 罗老先生怒不可遏,他愤怒地扫了一遍所有的人,眼神扫到宋井桐时颓然地松垮,不正视地别开目光,不用愤怒对着她。“我说你怎么一点不惊讶呢,敢情早知道了对吧?你一个当父亲的人,女儿上学了不管,女儿的生活不管,女儿恋爱了你也不管,你还能管些什么?是不是等到她被伤害了,你们才管呐?” 程向阳起身说话,罗老先生斥令坐下。他激昂愤慨,“你们就宠着,全都宠着!这饭我不吃了,气都气饱了,吃什么吃!”罗老先生离席,上楼时嫉恨的目光冲着程向阳和宋惜日,又看了眼慕筠,“别到时候跟罗荼一样,一生苦悲。” 此话一出,空气凝结着冰冷。 罗老先生锁上了房门,人隔离在外。宋井桐敲门,好几声他不搭理,在她要下楼时,门开了。恍然间,她竟觉得罗老先生好似苍老了,挺直的脊背不太硬直,深邃的眼窝凹陷,隐隐的失望和复杂的情绪。 “爷爷,对不起,因为我的事情,让你生气了。”从来,罗老先生都是护着他的。唯一一次,大动干戈地怒火中烧。 她坐在罗老先生的对面,听教的学生。可他从来不训斥她,骂也不舍得骂一句。“他喜欢你,喜欢你什么?单凭现在冲动的喜欢,能不能给你一生的平安喜乐?” 宋井桐低垂下头,罗老先生的问题她回答不上。她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她什么,第一次见面,他捕获猎物的兴致浓厚,第二次见面,他欣喜若狂的拼命让她回想初遇,第三次见面,他向她表白,在那个有风的夜晚。可她始终不懂,他喜欢她哪一点? 曾经宋井桐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他能不能给自己一份想要的安定?追求不多,她只想要一份平稳。她害怕失去,害怕颠簸,害怕轰烈过后的凄惨,所以,每次将要感动时,她总要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以保持波澜不惊。 罗老先生摆手,“小子,进来!”他冲门外的人喊,冰冷的冷漠。压住火气,他恢复平常的口吻,“我们有事谈,你去吃饭,别饿了肚子。” 经过程向阳身旁,视线相对,她顿了顿脚步,掩上了门。 慕筠拉她坐下,竖耳向楼上听动静,楼上静悄悄的没有砸东西的声响。慕筠放心了,她说,“我就说你爷爷不会生你气,你一进去,他气消了一大半,应该不会跟向阳发火。”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门关上了,空旷的房间只有两人。 程向阳坐在宋井桐先前的位置,椅子去掉了棉垫,隔着凳子配上对面罗老先生不苟言笑的冷漠,冻人得厉害。 罗老先生不说话,伸手拉开抽屉柜子。程向阳囫囵地咽了下口水,心跳涌到了嗓子眼,没想到电视剧跌入俗套的剧情在他身上上演。不过,剧情的主人公身份互换了而已。歹毒的恶婆婆换成了严肃而温润如玉的教授,傻白甜的女主人公换成了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优质股。 剧情倒是不变,一样不屑地甩出厚厚的一沓能让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或者,一张空白支票,数目任写。唯一一个条件,且是看过狗血肥皂剧的人都能背出的台词:拿了钱,请你离开。 经典的路数,标配的是多么高高在上,轻蔑不屑一顾的嗤笑。他内心千回百转,做好了誓死不屈而凌云壮志的宣言。 罗老先生从抽屉摸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咔擦”地一下,火苗星星点点。两指一夹,送进嘴里,吐了一口烟,长长的烟雾缭绕。“你喜欢那丫头什么?”罗老先生怅然的口气,在弥漫的烟雾中显得沧桑变幻。 幻想的狗血段数并没有上演。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深思熟虑后说道,“也许是一见钟情。她的眼里有光,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沦陷在她的眼神里。” 罗老先生鼻腔发出轻哼,手指熟稔地掸了掸烟灰。“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他一针入骨,却不是咄咄逼人的声势。“说得倒是好听,如果那丫头长相一般,身材一般,你会对她一见钟情?” 他欲言又止,多余的辩解无效。他诚恳而坦然,他说,“不可否认,我爱的同样是她的容颜。我爱她现在年轻貌美如花的面容,未来,我也会爱她苍老迟暮的容颜,甚至,我会比现在更爱她。” 罗老先生笑得更深了,嘴角的轻嗤更重。“空口说大话!”他不犹豫地出言,接连的问题带着质问的讥嘲,不是他作为长辈的不尊,而是那些话听起来让人捧腹大笑。“爱?你懂什么是爱?几句甜言蜜语,几句脱口而出的承诺,几顿饭,几个小礼物,耍耍小浪漫,这些就是你们所谓的爱?” “别在我面前谈天论地的说爱!”犀利的语气,可他本身保持着一种浑然的镇魄与宠辱不惊,所以他的压摄是不显于形的。“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第一个出现在这个房间的人就不会是她。一个人男人,不能为一个女人挡风雨,不能护她周全,不能让她舒坦无忧的活在庇荫之下,算什么男人,说什么爱?空谈!” 程向阳哑口无言。他不是没有第一个出现,所有的人阻拦了他,怕他因受牵怒。确实,罗老先生说得对,在这之上他不够男人。风雨欲来,他让她走在了飘摇的独木桥前,而不是为她揽下所有狂风暴雨,为她撑起一片天。 他反思地沉眸,郑重其事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一根烟燃烧到了中程,罗老先生掐灭了,摁到烟灰缸里。“考虑?保护一个人是出自本能的,不需要等到你权衡利弊再做定夺!”忽然,一句话生生地闯入他耳朵里,周围嘈杂的寂静:爸,对不起,是我没有守护好罗荼。 倏地,罗老先生加重了语气,仿佛积攒了多年。“既然做不到始终把她放在第一位,不能守护她,就不要带走她,不要说你爱她,不要说你喜欢她。”这话,与当年如出一辙。 将近两个多小时,楼上的房间紧锁,楼下的人心也悬着,就怕罗老先生愤怒之余控制不住动了手。 夜幕,降临。宋井桐冲泡了奶粉去喂萤火,一个睁眼,给了她莫大的惊喜。它眼睛光亮水莹,一双眼睛倒影出她的脸。宋井桐欢喜极了,抱着亲了亲。“萤火,萤火。”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只管叫它的名字。 萤火听懂了她的话音,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撒娇地用脑袋往她身上拱,微丰满不干瘪的皮毛带给她挥之不去的温暖。 身后脚步声渐近,高大的影子将她完全的罩住。她半蹲着没回头,从这凛然有声的脚步她已经猜出了是谁。这般的年轻,这般的张扬,靠近她时徒然的停留,除了他,便无人。 他蹲下身,与宋井桐齐一条线。手摸了摸萤火的毛发,眼睛却始终在她身上。萤火不喜欢地扭动着身躯甩开了他的抚摸,他较劲地不放。“不喜欢我是不是?小家伙。”他揉了两把萤火的皮毛,问她道,“还想知道奶奶跟我说了什么不能让你听的秘密么?” 在她怀里的萤火争宠地防卫着程向阳,让她好笑。“嗯,说了什么?”奶已经喝光了,她顺手将奶瓶放地面上,双手把萤火抱着放回窝里,让它躺回罗余身边。 程向阳站起,半倚着墙面,头微微向下。“现在每个晚上是你在照顾萤火,但是你有要回荥川的一天,有没有想过,你回去了,谁来照顾它?” 她捡了奶瓶站起来,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比刚来时多了几分成熟,眼眸更是深邃。她说,漫不经心的感觉,“奶奶让你劝我?”不是疑问,她早已知晓一般,淡然接受。“其实她一直怕有一天她离去了我不能接受,所以一直想要留一样可以陪伴在我身边的东西给我,但就是没有找到,或许萤火会遂了她心意。” 他搂她到怀里,她没有靠在他的怀抱里,而是看着他身后的一堵白墙,木楞地没有回应。她耳后是他的声音,他说,“别担心,我们会在你身边,你担心的一切不会发生。” 越是如此,她越愧疚,感觉亏欠了他。“程向阳,对不起,没能带你领略这座城市的风光,没能给你一个期待的新年。”也让他,千里迢迢,白走一遭。真的感动,又真的抱歉。 程向阳大手覆上她后脑勺,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没事,还有机会,到时候记得带我去最美的地方。”他对她笑,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迫使四目相对,眼里倒影出彼此的样貌。“其实,我很高兴与你度过了这样一个有意义非凡的年。你让我见到了与平日里不一样的你,虽然你还是一样的带着疏远对待我,忸怩的态度让我又爱又憎,我却坚定自己依旧喜欢你。” 他放下了手,退出墙边。“好了,我走了。”他笑着挥手,从头到尾,他只说了有关长达两小时谈话的一句:很庆幸,爷爷很好,很爱你。 “程向阳。”她站在原处,他的笑容让她难过。“对不起。” 他真的走不了,又倒了回去。“没事,干嘛道歉呢?说句祝福的话吧,说什么都行,别道歉。” 下颚稍仰,天花板晃荡耀眼的光。转瞬,所有情绪管理好了,她微笑,平淡如常。“李叔车技很好,有他载你去机场,不会误机。”话语之后,她又说,低低的语气,“谢谢你的到来,使得这个新春变得很独特,我记下了。” 他抓着她手贴在他跳动的地方,“我给你的,全在这里。” 车子引擎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又在黑夜中消失。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在院门前,抬头仰望着黑夜若有所思,不知道身旁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身上什么时候多了件披肩。 慕筠巡着她的方向,那是昼夜光亮的天空,人来人往却不会过多停留的地方。“别怪你爷爷,他是太爱你了。他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害怕你会像你妈妈一样,受到伤害,他需要以此来保护你,不希望你循环你妈妈的道路。” 爱,只因是爱,所以要接受爱,同样,不能抗拒爱。 六个小时的飞机,降落在了富饶的荥川城土地之上。娱乐城正迎狂欢,一片载歌载舞。 他避开拥挤而疯狂扭动的人群的接触,一路顺袒畅行到达承包的豪华包厢。推开门,烟酒脂粉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他防不胜防地呛了一下。 久不踏足“金盏”的公子哥,成了最佳的“攀爬”对象。他拨开了腻歪上来的人,走到虞清绝瘫倒的沙发,标志性地眉心一蹙。 虞清绝半睁半眯着眼放弃识清站在面前的人,只需他靠近时清淡混杂着松木清香的味道辨认。手胡乱地指了指房间的一处,却是迷糊不清地从身上掏出钥匙,高高地举到程向阳面前,“呐,钥匙。” 他收入手中,迈开腿离开时回头,对着醉得不轻的人问,“你是要待在这里睡,还是我带你回去?” 一激灵,另一个烂醉的人猛然坐起,睡眼朦胧又清醒。“阳子?”闻凯宏怀疑出现幻觉,伸手倒了一大杯水灌下去,头疼的劲缓过来了。他靠坐在沙发上,张手一摊,随性洒脱的姿势。“不是去鞅城了么,你怎么在这里?” 程向阳不着急回答,余光一瞥,确定只有两人。闻凯宏注意到他落眼的视线,自顾自地斟了杯酒,悠哉悠哉地品尝,“你别担心,航子不在这里。毕竟人一个有正主的管着的,哪敢在这时候出现。就算他敢,付云溪不得把他给撕了?” 闻凯宏言归正传,话题回归他身上,一脸八卦的气息,“不是说追人去了,是追到手了,还是打包走人了?嗯?”尾音一字,他没忘了边抛魅色,边挑眉,十足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八卦劲儿。 程向阳冷漠,坐到了沙发上。 闻凯宏从他脸色得出端倪,“是打包走人无疑了。”他下定论。“说吧,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他不紧不慢地斟了杯酒,优雅地晃转酒杯,酒香四溢。“时间到了就回来了,能怎么回事?” 闻凯宏一下坐直了腰板,他酒也不喝了,搁在一边,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假的?”显然不相信,“一看就是打包走人了,死活要面子,怕承认了兄弟们笑话你不成?” 程向阳手拿酒却不喝,他看着酒杯里的液体,晦暗不清的深沉。耳畔是低沉而句句入心的话语,那是他的承诺:我不在意对我的考验,我会用时间证明,我喜欢她,我便会把她揣在怀里,捧在手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此承诺,无期限。 闻凯宏手肘碰了碰他,不死心地追问,“是不是被‘丈母娘’嫌弃了?也是,换成我也该着急,好不容易拉扯长大的人,眼瞅着被人抢去了,能开心得起来吗?不动粗,不骂你,能让你毫发无损地平安回来算是不错的了。” 他嬉皮笑脸,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意。“好了,喝一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真记在心上不成。”他举杯,与程向阳碰杯。 程向阳避开了他举杯交碰的动作,缓缓一放,将酒杯放到高级大理石打造的桌子上。他笑,反问道,“是谁告诉你,我碰壁了的?” 那笑,超乎闻凯宏意想,极为的冷静。闻凯宏以不可捉摸的神色盯着他,试图看出破绽,半天过去他不喜不怒,有违常理。闻凯宏开口道,“别装了,谁不知道那……”在“冰山”二字开口时,他改口。喊惯了,一时之间切换真不容易。“宋大头女儿有多冷,别说你千里迢迢去找她可能要碰她一鼻子灰,就以正常家庭长辈对子女恋爱的态度,你也不可能吃到好果子。” 程向阳不愿理他,起身回去。闻凯宏长手一抓,“还没喝酒呢,这就要走了?” “放手,黏腻。”他嫌厌地皱眉,一手的温热碰上他酌凉的肌肤实在不舒服。闻凯宏抓着不放,他自己拍掉了他手,边抓起脱下的大衣边说道,“新年没在家,一回来再不回去,程女士估计要把我给收拾一顿。” 闻凯宏头靠在沙发上,略显同情的对着他。“走吧,兄弟祝你好运。” 拐出了回廊,身后响起高跟鞋急促的声音。他径直往前走,目不斜视地不以留意。女孩喘着气迈步跑着,玲珑的身形晃到他前边,挡住了去路。 女孩喘着气,脸色因一路小跑而绯红。“向阳。”沐晴枫不安地将手背在身后,小女生的作态。 程向阳停住脚步,颇有风度。“怎么还在上班?不回家过年?” 沐晴枫身上穿着“金盏”特有的衣服,低领的紧身上衣,窄臀的半身裙及黑色的丝袜,脚上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让她一下高了不少。荥川零下的气温,穿成这样,真的是很拼了。她注意到他的蹙眉的表情,不由地抬手将衣领往上拉扯。低头的那一刹那,无形的羞愧。 她捂着衣领,无意之间先是解释,“我升到包厢专职去了,所以这身衣服是必须穿的,没办法。”她笑着,有些苦涩,才又说,“不回家过年了,这时候工作,工资比平常多了一倍不止呢。” 程向阳打探她的笑,正值当龄的女孩子,笑容压抑着难言的酸楚。“上次我跟你提的事,你要是改变主意了,还是欢迎你。” 沐晴枫摇头,“不,谢谢你,但是我觉得不适合我。”她没有能力,不能胜任一个大公司董事长的秘书之职。 他领会,不再勉强。沐晴枫在他脸上贪婪地注视,又小心地收回目光。他一身闲适的打扮,俊容脸上稍显疲惫,于是她问,“你是去哪了吗?”似乎有点谨慎地拿捏话语。 程向阳点头,说道,“嗯,去了她的家乡。” 一个“她”,便能知晓。他提起来时,一脸欢喜的样子,好看的眉眼流露出千回百转的似水柔情,任他怎么藏也藏不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注满了灯红酒绿的浑浊。“所以,你去陪宋小姐过新年去了?过得好吗,开心吗?”竭力地呼吸,终于使得语气听起来与平时无二差别。 “很好。”他嘴角弧度美好,“有她在,一切足够了。” 沐晴枫注目着他,当他满足、宠溺的眼神的从眼眶里奔出时,除了羡慕,还是羡慕,羡慕着能够拥有他的女孩。倘若,她是故事里的女主,该有多好? 幻想又被自我否决。她多虑了,故事里的女主人公,怎么可能是她。有那么一句话,形容她异常贴切:起初期待看你一眼,远远的一眼已足够,在你回眸眼里闪过我的身影时,又自私贪心了一回,希望你眼里的光芒,只为我一人。 她扯开嘴角绽放出最美最大方的笑容,饱含祝福,“那太好了,你开心就够了。”她语无伦次的感觉,忘了自己叫住他的初衷,“嗯,我回去上班了,不能出来太久,不然我们领班该要生气了。”她指了指包厢的地方,边说着边后退。 沐晴枫转身时表情垮了下去,她抿了抿嘴,自嘲而讽刺的笑。她对自己说:沐晴枫,你干什么呢,你这样的人,到底痴心妄想什么?够了,该工作了。 她抵不住诱惑,到底忍不住回头望了好几眼。他始终笔直地走着,没有回头。那高瘦的背影,似座山,似棵树,给人依赖,给人安全。她突然停在原地,叫住了他,遥遥地笑着说,“向阳,新年快乐。” 她跑着消失在了拐角处,程向阳望着那长长的回廊出神。此一举动,他好像知道了,不,是断定了沐晴枫喜欢他。 荥川城的晚上灯火辉煌。手机发来的一条信息,沐晴枫躲到厕所里哭得悲痛欲绝。可是,哭过之后,她又必须强打着精神,迎接她的生活。 沐晴枫拧开水龙头,让水“哗啦”地流,盖住她的声音。手指在删除键上停留了几秒,下不去手,关机,退出界面。这是他发来的第二条消息,她不愿意删除,即便让她不开心,她仍想保留在自己手机里,当成一个念想。 她不记得自己在入睡之前或多少个失眠的深夜之时,多少次掏出手机来看他发来的消息。她保留有他的手机号码,但如同虚设,那个她等待的号码不曾出现在通话记录里,而她也不敢打扰,那份心思小心地保存着。 一个早晨,阳光带来第一道晨曦的早晨,她收到了他的短信,她激动得落泪。“我帮你找了一份秘书的工作,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试一试”,外附,地址。 沐晴枫甚至觉得,那是她来到荥川之后,最幸福的一天了。一条短信,足足让她高兴了一天,工作时尤为努力,像是怀着早晨照进生命里的光一般,努力地微笑,努力地生活,只因为他给予的一点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欢喜。 可是,这条短信将她所有的欢乐与卑微的期待全数幻灭了。寥寥数语,一字一句决心坚定:沐小姐,我的开心,悉数与你无关。 哗啦啦的水声真的成功掩盖了她的哭泣,她抬头望着镜中失魂落魄、无精打采,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倍感陌生。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不真实,全然没有十七八岁小姑娘年轻鲜活的样貌。 也许,是她长得不够美丽。她记得她问过他:那个女生,长得真的很漂亮吗?他无比肯定地回答,是的,很美,美得无与伦比。故而,她少了美貌吧? 昼夜颠倒的生活,沉重的负担,让她混迹在这座城市的同时,她是孤独的。常年的孤独,长久的寒冷,让她在面对他本能的善良时,沉陷了,贪恋了,想要抓住唯一的一点温暖。她也因此混淆或者模糊爱的界限,是吗? 别墅区的一栋亮着灯,落地窗前站了个女人。女人身上披着一件松垮的长外衣,环胸站在窗前将院里的一幕纳入眼底。 雇佣将东西从他手上接过,小声地提醒他程女士等在了楼上的大厅。 楼道很长,他只花了两分钟,走路的速度是以往的一倍。宽敞的大厅,程女士站在了最明显的窗前,形单影只的感觉。向来肃杀无敌的她,精干历练的她,回头的一眼,多了些他读不懂的情绪。 程女士抱胸,问道,“回来了?”不咸不淡的问话。 程向阳笑,上前,“嗯,给你带了礼物,是你喜欢的,打开看看。”他讨好地从身后变出一样礼物。 程女士轻瞥了眼,手依旧是原来的动作,没动。她不温不怒,却比任何的怒火都要有杀伤力和威慑力,让人不寒而栗。程向阳往她怀里塞,她躲过了,那眼里,锐利的锋芒。“没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程先生捧着个杯子从房间出来,他刻意停留了好久,水满出杯子湿了他一手,他才收回斜睨的窥探。“为了等你吃年夜饭,你妈妈从晚上六点一直等到十二点,一口饭没吃。你倒好,直到今天,一个消息没有,你知道你妈妈多着急吗?”他无奈地叹气,“跟你妈妈道个歉,让她消消气,什么事都没有了。” 话语结束,程女士越过两人,坚决地走开了。那不言语的表情,真叫人难受。 程先生追着过去,门“哐当”地关上了。他等在外边很久,得不到响应,回去坐到沙发上,禁不住教训了一句,“程向阳,你是越发的不像话了。” 鼻子灵敏地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气恼地问,“你去了那种地方?”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眼睛在他身上徘徊几秒,又移开,斥责都省去了。“那种风花雪月的地方,你要去,没人拦着你,随你便,自己看着办?”确实是任之由之的态度了。 程先生接着起身哄妻子去了,剩下他在大厅,所有解释这么被程先生给压下去了,有口难辩。 一个城市的早晨,总在专属于其独特的味道和记忆之中焕发生命力。藏在宋井桐记忆深处的是这座城市早晨初醒的面容,空气中飘着各样手工早点的味道,叫喝的贩卖声响亮回肠。这里撇去了大城市的急躁与快节奏,一切悠悠慢慢而自得其乐。 宋井桐披着大衣站在庭院门前,同样站着的,还有骑车贩卖早点的老大爷。他熟练地将糕点包到纸里,方方正正的包装极其端正。 边找钱边把包好的糕点给她,那双手,麻利地动作着,两不误。宋井桐转身回屋时,没忘笑着祝福,她说,“谢谢您,祝您新年快乐,生意兴隆。” 老人家喜出望外,友好回应,一脸可敬可爱的褶皱。 换下鞋子,一室温暖。电视机前的三个大男人,兴趣相投地聊着一样的话题。见她走进来,慈爱地一望,又投入新闻早播当中。 慕筠端了一锅熬好了的浓稠的粥出来,放到桌上,忍无可忍又忍住了,“吃饭了。”她轻声说,添好了粥,解开买回来的糕点,咬了一口,“卖这个糕点的老先生年纪大了,使不动石磨,很久才做一次,能吃到也是一种运气和福分。” 和谐美好的一天,在早晨拉开序幕。 早饭过后,他们都去了罗老先生的讲座,又只剩下两人在家。宋井桐照例去喂罗余和萤火,一听到她的脚步声走近,萤火踉跄地迎了上来。奶瓶才接近它,嘴巴紧接着咬了上去。 笑容瞬间绽放,眼里的清冷变得柔和。她一只手给萤火举着奶瓶,一只手腾空出来给罗余梳理毛发,温柔得不像样。 她似有所语,在喂食完之后萤火自己钻到了她怀里,吃饱餍足之后开始跟她撒娇。抱着萤火,她靠墙坐下,一双长腿笔直。“萤火,你说,他已经到家了么?到了的话,那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报平安。”她脸凑近萤火,一脸迷茫状,“是不是生气了?不想理我了?” 萤火睁大眼睛,无辜的呜咽。她又笑了笑,“你看我这是怎么了嘛,瞎想什么?”真是的,人在的时候,她不愿意搭理。人走了,开始无限地担心,不是自相矛盾么? 客厅热闹的谈笑,“看我来得真不巧,每一次都这样,人走光了才过来。” 巡声,宋井桐僵硬地停住了脚步。两人聊天,她出现打断不好,不出现又不好。慕筠招手,“囡囡,来,过来。介绍李奶奶给你认识。” 她听话地走上去,经过茶几时低身将奶瓶放下。“李奶奶,新年好。”冷淡而礼貌的打了招呼。 被称做“李奶奶”的人点头。她须发斑白,精神状态极佳,神采一举一动之间大方光彩。“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这般大了,长得又高又漂亮。”她夸赞,从头到尾的喜欢。“当时我跟你奶奶说,将来一定长得不得了,这么一看,果真没错。” 宋井桐不适应她的热情,不过,她没表现,恬静地隔着疏远。眼前的样貌,她想不起来是谁,不贸然接话。慕筠提醒她,“当初跟奶奶一起上琴艺班,总爱穿红色衣服的奶奶,她还教过你弹琴呢,忘了吗?” 转瞬,慕筠跟老太太说道,“你教囡囡弹琴时,豆丁点儿小,加之后来你过来总是跟他们回家的时间错开,见不着,陌生了,记不住,莫见怪。” 李奶奶宽宏大度,她笑着去拉宋井桐的手,亲昵随和的姿态。她不好拂袖,礼貌地听随。李奶奶从包里拿出红包塞到宋井桐手里,“拿着,奶奶给你的压岁钱。” 分量很足的一个大红包,她没敢收下。李奶奶爽朗不拘一格地笑,自顾自地塞进了她的口袋,“没事,奶奶给你的,收下。” 宋井桐不再推脱,“好,谢谢奶奶。祝奶奶福*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笑不拢嘴,她跟慕筠说,“这孩子,真心会说话,讨人喜欢。” 谈笑之间,宋井桐离开到厨房洗水果。两人聊得尽兴,欢畅愉快。她偏头一看,慕筠笑得淡雅,真心实意找到了知音般的随心所欲。 宋井桐淡淡地笑,为慕筠开心,有人陪着,她不用那么的孤单,子女不在身边时的空寂随时都有个人诉说。 桌上的奶瓶引起了老太太的注意,她问道,“罗余是不是提前生了?” 慕筠拍了下脑袋,“嗯。提早生了,跟你聊得开心,要你不问起,我都不记得跟你讲。要不要去看看,生了个‘大胖小子’,圆乎乎的很是可爱。”慕筠拉人站起,接着说道,“取了个名字,叫萤火。” 老太太边走边接话,“这名字不像是你跟罗教授的风格。” 谈及名字的由来,慕筠不知该如何解释寓意。她给老太太讲起了程向阳,一脸惋惜。 老太太深表同情,见机插缝,“有可能你喜欢的,人家姑娘和罗教授不喜欢呢。哎,我那外甥,我跟你提过的,记得吗?他现在回来过年了,在家里呢,要不我让他过来。” 慕筠警惕,温婉睿智的人瞬时间老谋深虑。“让人过来干嘛,接你回去?刚来就走?”明知故问,岔开正题。 萤火果然是新晋的讨人喜爱的利器,一见着,老太太爱不释手。她抱在怀里,不顾萤火扭动地抗议。话题自然延续着,没因慕筠的故作不懂而放弃交谈,“别装了,你听懂了不是吗?我那外甥不错,身高一米八几,长得又高又瘦,温文儒雅,待人随意又谦和。你不是说了嘛,多交个朋友没错的,何不让她们交个朋友。再说了,小辈之间能把我们的友谊延续下去,不是美事一桩?” 慕筠一笑,见招拆招。“你是看中我家囡囡了吧?怎么改不掉你爱搭线的毛病?” 李奶奶唇语回击,反问道,“那你说你是不是受益了?” 慕筠折服,“好,你让人孩子过来。”她拽住了李奶奶的手,叮嘱道,“别说你的那一套,说点别的。” 老太太把萤火放下,一脱身,萤火躲到了罗余的怀里。不知为何,也许萤火怕生或者排斥其他的人,除了让宋井桐抱,合着其他人哪怕是慕筠它都会抵触好一会儿。 慕筠拍了拍它脑袋,佯装生气地教训它,“萤火,你再这样,不给你吃东西了。” 萤火躲得更深,害怕的戒备,呜嘤地缩成一团。慕筠无计可施,她只好向罗余抱怨,“罗余你看看,这小子是连他的主人都防备。” 那旁电话温润的男音,“奶奶,我不去,你说的人我没有兴趣。”反抗的力度照样儒雅。 老太太面上挂不住,她捂着电话看慕筠。慕筠淡然地笑着回望,但是,心底暗暗地较出分数,且是极低的分数,碍于老太太的面子自然不说出口。尚未见面,他便如此说话,对她这个护短的人而言,自然视为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老太太压低声音,走得远了些,不容抗议地坚决,“臭小子,我已经答应了我朋友了,你想让奶奶在人面前成为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么?别说了,过来。” 再无反驳,那边低沉地应下,不甚情愿。 态度气得老太太血压飙升,她压着性子冷静下来。对着慕筠时爽快的笑,不觉尴尬。“那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有些失常。” 不解释则好,一解释倒显多余。老太太意识到言多必失,机巧地换了话聊。 水果整齐地摆放在果盘里,苹果切成大小适中的块状,不完美不精湛的刀功,却无处不彰显着用心。起码心诚,于是无人在乎她的笨拙。 老太太的喜爱更甚一层,直接摆在面上了。她拉过宋井桐的手,爱怜地握着不放,“奶奶越看你越喜欢,怎么有长得这么水灵又体贴的孩子?怨不得慕老师总跟我说你的好处,时不时惦念着你。这般懂事的孩子,谁不喜欢?” 宋井桐不着痕迹地挣脱了手,她不善于应付老人家直白摆在门面上的喜爱,“奶奶,我忘了拔手机充电线,先上楼了,你们慢慢聊天。”她礼貌地俯身,找了个理由离开。 其实,现今的大多数人,与她一样,面对陌生的长辈尤其是喜爱自己的不熟悉的长辈时,手足无措。虽然,知道她们的喜爱是纯粹的关切,也明白她们需要晚辈的陪伴,但总在明白与选择之间,大多数人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黑色的车停在了院子不远处的道路,车上的人,静坐着已有十来分钟。催促的电话响起,老态龙钟依旧活力,“怎么那么久了还没到?” 他望向远处碧绿的栀子树,古朴的房子是年轮的经染。遇见的人,需要修行太多的缘分。而他,冥冥之中,与她的缘分,注定匪浅,注定纠葛。 捏紧手机,回道,“已经到了。” 车子再次发动,朝着那处院子开去。见到他,不知她是喜是惊。大概,无喜无忧,一湖泉水,不兴波涛。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如其所料,不惊不喜。 楼上的人下来,一袭素淡的长衣而立,脚步顿在了阶梯上。不过一秒,清冷的眼波泛起淡淡的涟漪。 季骅站起了身,对着她笑。笑容,有如认识多年的朋友。“新年快乐,桐桐。”熟稔而自然的语气,不隔阂,不生疏。 宋井桐下了楼,她选择站在慕筠左手边,刚好隔开了一人。“新年好。”多少,感叹于这个世界的微妙。 慕筠和老太太在两人之间扫荡,一下恍然。老太太开怀,省事了许多的松弛。“原来你们认识了?那太好了,免去介绍了。”老太太得意地冲慕筠抛眼色,熊熊而起的强烈求知,问道,“你两怎么认识的,跟奶奶讲讲?哎,季骅你也是,怎么没跟奶奶提起?” 季骅简之又简地将两人的认识稍提起,老太太更是惊叹,她拉过慕筠的手。此番动作,似是做了无数遍。 “好在我把孩子叫来了不是,要不然不知道他们认识呢。你说吧,有时候这缘分真的很奇妙,我们两个认识了有近四十年,现在我们两的后辈也都认识,等他们到我们这个年纪更了不得,少说有个六十年。再下下下辈,一直将我们的情谊延续下去,那可不得了了。” 老太太说话婉转了一回,总算没有一张口把所有企盼说出,只是用前一辈友谊延续拉近距离。 慕筠被这番话带得喟叹。眼前的人长得俊俏,说话举止儒意,因季骅拒绝前来的不快一扫而尽。“是啊,难得可贵。”她对季骅说道,“如果不嫌弃,欢迎经常来玩。” 宋井桐客气地站在旁边,一张脸上始终如一的莫加变化。他向她方向看去,才回答道,“不嫌弃。” 街道热闹非凡,张贴的红色对联、灯笼将整条古老的街点缀得一片喜气,沉甸甸焕发着古韵的街道注入了新的活力。 季骅和宋井桐走在这条街上,并肩而行。熙攘的人群,彼此的说话声不是异常响亮,却能够听见。季骅将她拥到左手边,以克制有力的方式默默护着她,避免遭到人群的碰撞。 她走着,听着他讲话,不曾留意他暖心而刻意为之的举动。 一路,皆是如此。 季骅不曾提,他说道,“这么说来,经常一个人待在钢琴架前练琴,不爱跟人交流,不喜欢讲话的那个小女生是你?” 她抬眸,继而点头。“嗯,在琴房练过一段时间的琴,后来奶奶给我请了专人指导就没再去了。”解释完后,宋井桐开口问,“你怎么知道?也去过那里?”记忆之中,没有与他重合的面孔。不,是因为后来的她不喜与人交谈,留在她记忆中的人屈指可数。 季骅微微颔首,走路的节奏尽可能的与她一致。“我小时候是在奶奶家里长大的,她上课的时候有事没事抓我去练习,美曰其名‘陶冶情操’,其实她的那点小心思,谁都懂。一来二往去多了,那里的人自然都记住了。我说第一次见到你时觉得你眼熟,原来是真的见过。” 宋井桐上扬的嘴角缓缓向下,季骅自知他是引起了不痛快的回忆,抱歉地说,“对不起,第一次见面时给你造成那么严重的困扰。” “没关系,不必道歉。刚才我走神了,你继续说。”她怀有心事,并无怪罪或者因他重提的第一次见面之事不快。那次的照片,虽是他预谋之事,却早已释怀。 季骅紧张的心稍许放松,他尝试说她感兴趣的话题。“那么,准确来说,‘第一次’算不上第一次。”他坦然地面对这个话题,又问她,“那你想知道,第一次见面时,你跟我说了什么话么?” 宋井桐在大脑里搜索良久,不仅找不到有关他的任何记忆,连一张小男生的面孔不曾出现。恍然间,她不惊觉地怀疑自己他是在骗她。不过,自己不记得,不代表不存在。对他,至少是信任的,且他没必要在此捏造。 她配合地问,“不记得了,我说了些什么?” 预料之中的回答。他不失望,也不难过。 记忆,拉成长久斑驳的光影。那是一个夏天,炎热且透着清凉的微风,阳光炽热,但金黄得灿烂。于他,却是了无新奇的季节,烦闷得枯燥。 钢琴键音断续不完整,重重复复的几个音阶听得人焦躁。他忍着脾气,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之下,将一首曲子完整地演绎。琴音结束,掌声如雷,他高傲地扬起下巴,在心里默想:切,那么简单的谱子都不会,足以证明你们是有多蠢。别浪费钱学了,赶紧回家去吧。 如约完整地演奏了一首曲子,管束的李奶奶无计又必须守信,他如愿地暂且脱离束缚。 也是突然的无意,他撞见了她,那一个总是在练琴,不爱说话,安静地待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孩。他本是可以如常一样掉头就走,这一次,脚步居然魔怔了。他站在窗口,离弦之音脱出。 耳朵饱受摧残,她弹得比那些人都要糟糕,乌鸦般怪异的声音。 世间都有特定的场景,趴在窗外听琴的一定是爱着琴的贫苦女孩,琴房练琴的一定是高高在上不可攀的王子。琴音一响,迷了女孩心智,从此恩怨情仇在此结缘。 故事的结尾,没走那条道路。站在窗外的不是灰姑娘,亦不是王子,是一个顽劣的孩子。他放肆地嘲笑,笑声之中琴音戛止。 他走进去,一身小礼服,“弹得真烂,要我是你,我都不好意思碰这琴。” 静如波的眼无神地落到他身上,不出一秒移开。她合上琴谱,走出这琴房。身后叫囔声,被无视的恼怒,前面行走的人置之不理,旁若无人。因无视怒火勃然,一把上前抓住了人,“喂,我在跟你说话,别人没说完就走,你有没有礼貌?”反咬一口的典范! 那双冰冷的手不慌不乱地抽离。“嗯。”只一字,余下他傻眼。 不存在言辞激凛的怒骂,不存在拳脚相向的打斗,不符合所有人认知的剧情,简单的一个字将一切终结。所以,不怪后来彼此没有仇大漠深地狠狠记恨对方,两人没有因此像电视剧般相爱相杀,是因为,如此转变的剧情,真的激荡不起任何火花。 后来,荥川的城市不再有值得怀念的人,不再有值得驻留的风景。很深的夜,他又一次失眠。窗外漆黑的夜色,他再一次想起那个画面,他问自己,为什么记不住的记忆,在见到她之后,通通云涌? 很长的日子,他得出了结论。 面对她的问题,季骅回答道,“也许你自己都不相信,从头到尾,你就只说了个‘嗯’字。”他揶揄,又谅解的神色,“我发现,那就是你的性格,而你这性格好像从来没变过。” 宋井桐算是默认地不辩驳。性格的转换,非一朝一夕而成。别人没有经历过的,又怎么会懂。但,她无需与他人诉说。“所以,不管第一次见面或者再一次的第一次见面,说起来是以你的不友好开始。”她的话,仅是玩笑。 季骅承认,顺着她话下,“那么,宋小姐愿意给我道歉的机会么?” 她避而言之,一带而过,“好了,收到你的道歉了。”怕不明白,又补充道,“一笔勾销了。” 他坚决的态度,好似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知道你大度不计较,但是不行,怎么能一笔勾销?你不计较,可我心里边过意不去,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可以么?”季骅诚恳不掺任何私意,完全像是出于事情始末,他需要一个仪式感的回音。 此回音,是一顿饭,宋井桐给了他。 时间过得格外的快,眨眼这个热闹的年要过去了。回程的东西比来时多了一倍,塞得车后备箱严严实实。程向阳来时的两箱果蔬,至今未过半,可人已走。慕筠朝车挥手,附在耳旁,“暮春向阳,南岭桐开。好好记着,奶奶送你的话。” 出墙的栀子树下泪眼婆娑的人,好似昨天之景,只是,今日之境比昨日多了一抹浓重。 怀里的萤火感觉到了离愁,顽劣的它安静得出奇,窝在她怀里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害怕别离,害怕落泪,不愿回头,可她忍不住回头,蹒跚的身影越远越小了。不知,还有几番如此的场景,但愿,不会到了尽头。 昨晚的交谈,历历在目。慕筠怀抱的踏实,手间感触。她唯一一次直面多年的恐惧,在慕筠面前问她这个问题。“奶奶,我始终不明白,爷爷那么恨爸爸,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为什么原谅了他?” 慕筠不答,反问于她,“那又是什么原因,囡囡肯在爷爷和奶奶面前开口叫你爸爸?”慕筠帮她将顺滑的秀发聚到一处,“很简单的道理,你爷爷他再恨不得杀了你爸爸,你妈妈也回不来了。一个离开了的人,不会痛苦了,活着的人才会痛,而你爷爷不能在一个遍体鳞伤的大活人身上撒盐。” “人的大智慧,在于舍得,在于放下。”话里,有话,绕回了第一天时的话题。 萤火舔了舔她手背,占据在座位中间的是宋惜日伸过来摸萤火毛发的手,萤火不高兴地避着往她怀里钻。见状,父女两相视而笑。 她搂紧了萤火,其实,带走萤火,是她给慕筠的回复。坦荡,她学会了,所以,毋需担心。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时间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时而漫长,时而短暂。尚未成长时,总觉得时间过于漫长,长得如同困兽之斗。如今的人,开始感叹时间的流逝。时之变幻,心境莫测。 曾经在课堂上,一小节四十五分钟的课异常难熬。而今,冬季的积雪不知觉地悄悄地融化,深睡了一冬的生命抽出枝芽,冷清的校园恢复盛况。 归校的人脸上既是相见的欢喜,又是走入约束常规的反抗,矛盾双重交加,却也无法抵抗必经的规律。陈玉书混在拉着行李箱的大队之中,旁边的人,是她闷闷不乐的始作俑者。 距离产生美,距离带来亲近感。印证这句话的,定非李兮莫属。 刚下飞机,踏上荥川的土地,脚步尚未站稳,一波呕血的打击迎面而来。没错,受打击的是陈玉书。她喜悦的心情跌入云层,残遭碾压。 与此相反,李兮的心情轻飘飘的飞上云霄。行李箱自然地移交,旁若无人的眼睛对视。相视一笑的娇羞之后,又是自然地双手合十,紧紧相扣,一波虐心的粮喂撑了人。 陈玉书直接大爆发,鼓着嘴,怨恨的愤懑,“两位,万年单身人士在此呢,请注意尺度,别有意无意攻击。” 李兮的头贴在了身旁的人的手臂,依偎的小女生作态,满目的甜蜜喷涌。“不,你不是万年单身人士,你是万年电灯泡,超亮超亮的那种。” 陈玉书一腔的气愤险些勃发,她竭力地舒气,几番告诉自己要理性。 被挽着的人轻轻地拉开李兮的手,吐字温润舒服。“学妹,我帮你提。”他绅士地接过陈玉书的行李箱,一下两个箱子在手,肌肉纹理迸发力量,倒也显得秀气而阳刚。 瞬时减重,陈玉书感激地道谢。“李兮同学,稍离开一会儿,别老腻歪着,死不了你的。”她翻了个白眼,对李兮时刻要黏着旁边的人的行为嗤之以鼻。 男生一路推着两个行李箱,李兮全段路不曾与之分开,牢牢地挽着手在一块儿。男生浅笑,配之金边镜框下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莫名油然而生的宠溺。 陈玉书吞咽下口水,生生地别开。搬运行李上车之余,她趁机一个吐槽,“兮兮,你再如此,我跟你讲,你要失去我了你信不信?” 前面这番委屈,终于倒苦水地一通倒了出来。陈玉书受苦的样子,让人哈哈直笑。而惹她不快的主角,此时此刻煲着电话粥无暇顾及。 俞雯边整理因寒假回家许久无人居住的床铺,拍着灰尘,边往一回宿舍行李箱没放稳就打电话的李兮看了眼。“难为你了,别气别气,请你吃好吃的。”俞雯憋着不笑,话语之间笑意更甚。 陈玉书怨怨不满,小声地骂着算是出气,“李兮不讲义气,见色忘友,讨厌鬼。”幼稚且不沉稳的骂语,听者懒得回应,又投入更为吸引人的电话当中。陈玉书受挫,她跟俞雯抱怨道,“雯雯,我跟你讲,她是真的真的真的特别特别的见色忘友。” 俞雯配合地做认真倾听状,一连几个叠加词,不认真不行。 陈玉书絮叨,一通吐露,“她新年的时候说要约我出去玩,当时的天,你知道多冷嘛?下着小雨刮着风,我二话不说裹了件大棉衣二棉鞋三棉裤,蹭拉着钱包出门找她去了。她可好了,可厉害了,可有能耐了,一见面给我一个晴天霹雳。” 俞雯听着没舍得打断她,更没舍得提醒她,这件事,在大过年当天晚上,她在宿舍群聊时原封不动地讲了整整一个小时,且词句一模一样,不曾改动。 “什么晴天霹雳?”俞雯套着被套,强装兴趣。 朝着李兮龇牙咧嘴一番,她又说道,绘声绘色的真的特别搞笑。她的性格是乐天派,抱怨一个人像是说相声,全然不知是不是在抱怨。“能怎样嘛,她除了见色忘义的本事大些,还有什么通天本领?” 响彻宿舍的“哼”了声,李兮猝不及防手机差点握不住。“我空着肚子,空着肚子什么没吃跑去找她,电话里能讲的事,她非要抽风地要我坐了两小时的车去找她,而且是一个那种消息。” 她压低声音,起鸡皮疙瘩的娇声,“她跟我说‘书书,我谈恋爱了,祝福我吧’。”语言的模仿,惟妙惟肖。她抱了抱自己胳膊,使劲搓了搓,压抑恶寒,“当时坐没坐下呢,她那把声音,可没把我一寒。更气人的是,她把人都给带来了,然后跟我说,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陈玉书当时的愤恨和不可置信又在脸上重新演绎了一遍。“你说气不气人嘛?你说我跟她做朋友干嘛呀?哎,怪自己眼瞎,怪自己不长记性,你说哦,我今天干嘛跟她一起坐飞机来学校?是为了看她为了一个相识不到三个月的新人,冷落一个认识了将近十年的朋友么?” 她哀叹,颇有感慨地摇头感叹,“旧爱抵不过新人,旧衣比不过新衣,心寒心寒。” 通话结束,李兮合上电话走到她身旁,“这话严重了咯。”她笑,两眼上扬。“我和他认识超过三个月了,确切来说是三个月一十六天,刚过百天庆没多久。” 陈玉书两眼眦裂,肺要直冒青烟。她怎么没记得她们认识多少天了,怎么不记得? 李兮无视她的怒火,“开学第一天,一会儿我们去聚餐吧?”她去搂陈玉书,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形如扶手去倚靠。“别气嘛,我们多少年的友情了,生气不是见外了吗?” 她没理,于是李兮使出杀手锏。此招,屡试不爽。“饭钱包我身上,想吃什么你随便点,不限制。”李兮拍了拍胸脯,豪气奔放。 陈玉书眼珠子骨溜溜地一转,是心动无疑了。“你什么时候那么大方了,中邪了?况且,你以为我是那种一顿饭可以搞定的人吗?要是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样的错觉,那我可以告诉你,你错了,不是!”她傲气地扬起头,难得地不一下中招了,傲娇了一回。 俞雯备觉惊奇,一个寒假,长本领了?吃货属性消灭了? 刮目相看不持久,喝口水的功夫不到,确实让人明白,吃货是无比的强悍。江山易改,吃性难移无误了。 “怎么说也要来个饭前小菜和饭后甜点,你说对不对?”她眯着眼睛笑,柔柔弱弱的出声。 李兮一拍她脑袋,咬牙切齿地狰狞,“呵,你很可爱的嘛?”那一下,根本不碰到又收了回去。冲着人翻了个大白眼,她又问,“桐桐呢,是没有来么?那这样凑不齐人一起吃饭了。” “切,那你不就省下一个人的钱了么,想想开心得晚上要睡不着觉了吧?”她不忘见机地玩笑着挖苦李兮,接着才正经地回答,“她们社长大人叫去开会去了。你是傻子么,没来是谁先打扫好的宿舍?” 凄清了将近两个月的街,终于焕发了勃勃生机。夜晚,学校周边的商店再次巡着学生归来的脚步,亮起了欢迎的灯光。 人潮如流,即使冷冽的天气同样阻挡不住这股热闹,于是连同着空气带上了温暖。宋井桐踏着灯光而来,到了饭店门口时,四人聚集。她方一上了台阶,等在门口的陈玉书迫不及待的跑着迎上去,踮起脚尖一把抱住,“哎,桐桐,你们社长大人太没人性了吧,像你这样好看的人她也舍得叫去干活。” 宋井桐摘下手套,手微红。“社长没让我干活,只给我派记录的工作。你看上学期我只去了两三次,这学期有可能就去这么一次,说起来是我失职了。” 俞雯缓缓上前,“学期没开始,你好像又开始忙碌了。” 她只恬淡一笑,纤瘦的肩膀轻轻一耸,表示不由得控制。 饭店是装潢典雅朴素的风格,一个一个的雅间。进入大厅后,交谈的话音放低了些许。“我寄给你的特产收到了吗?是不是特别好吃?”陈玉书挽着她手,压低了声音,“偷偷告诉你,桂花酒我只给你一个人寄了,有没有被感动到?” 宋井桐为她的小孩子气一笑,“很感动。”她问了一句,“兮兮为什么执意要请客,还到这么正式的地方?” 陈玉书摇头,喜形于色。对她而言,有吃的,这些不在思考的范围。“不知道,可能她良心发现了,白吃白喝了我们那么多次,要弥补回来。” 说话其间,服务员把人领进雅间。入眼橙黄色的大坠灯高高悬挂,明亮的灯光温暖动人。灯光之下,一个人坐着,身上的外衣脱下挂在一旁的衣服架子上,只着了一件浅灰色的衬衣。门推开,那人起身相迎。 李兮笑容偏甜,犹如灌了蜂蜜。陈玉书则其相反,笑容一下子坍塌。早知道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会如此好心,舍得请人吃饭。所以,一反常态,一定是抱了目的。这不,一进门,目的显现了。俗话说得好,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呸呸,什么坏比喻! 男生礼貌周到地一一为她们拉开椅子,有别第一次见面的形象,他活跃了些。宋井桐坐下,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李兮清了清嗓子,娇憨的样子,“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下他。” 陈玉书小声嘀咕,“我们都知道是谁了,不用再介绍。”

第一百三十章 男生风度翩翩地轻摁李兮的肩膀,李兮乖巧听话地坐着,撑着下巴抬头仰望,一双眼睛里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不难发现,从进来到现在,李兮上翘的嘴角从没向下过,或者那双眼睛从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 想起了一句话:我喜欢你,纯粹而赤城地喜欢你,你在,眼里便只装进你,你不在,心里时刻想念着你。多肉麻,辅之以目前李兮的情况,贴切不过。 男生的声音清亮,不是那么惊艳,胜在音色悦耳。“虽然先前在机场的时候我已经介绍过自己了,但是这一次,我想我有必要再重新介绍。”酡红爬上耳后,他倒显得紧张了,“你们好,我是李兮的男朋友,云睿。” 在座的人并无大吃一惊,从进门时起已然猜到了。陈玉书暖场,向红着脸的李兮暗送秋波,起哄地说道,“别害羞了,云睿的女朋友,赶紧起来敬家长酒呀!” 话到一般,她忽然停住不说,思考状。在人狐疑时,一惊一乍地叫着,眼神精明锐利起来,“别敬了别敬了,你向我敬酒我要给你红包的。” 陈玉书暗自庆幸,她这小脑袋瓜子是一顶一的好使。得亏反应及时,不然,她要大出血了。 起身的两人微懵,捧着一杯茶站着。云睿谦和的性格显然不适应陈玉书跳跃式的思维,他扶了扶眼镜,女婿见丈母娘的惊慌失措。 倒是李兮反应快,脸上那抹微红褪去,如常一般不拘小节。“那不行,得敬得敬。”她去拉云睿,俏皮地朝他眨巴眼睛,眼神交汇无声胜有声。“可亲可爱可敬的玉书家长,请喝茶。” 两杯茶一齐送到了陈玉书面前,恭敬地捧着等待接下。她装做埋刘海,专心致志目不旁视。茶杯接着往前一推,然后生塞硬塞像是半推半就地塞到了她手里。她认命地接过,刚准备呡一口,李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巴,笑得贼嘻嘻。这茶,喝不下去。 碰到杯沿的嘴半空止住,陈玉书厚着脸皮硬是搁到桌面,面部表情大幅度动作,“真是的,吃饭就吃饭了,搞这一套干什么?”为了省个红包,生平的所学本领,生平的厚脸皮,硬是给用上了。 李兮给了她一个大大的鄙视,转向安静的两人,笑得谀媚。“桐桐,雯雯,请喝茶。” 宋井桐淡笑地接过,眼眸里最真挚的情感。她笑着调侃,“仪式很隆重嘛。”而后,应和李兮的期恳,她说,“既然接受了这杯茶,那么,流程做到底吧。我希望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快乐。”不是长篇累牍的祝福,只有寥寥可数的两句话。 李兮竟然被感动了,憋红了眼眶。纯白的纸递到她手边,伴随着有力且轻柔的安慰。她反握住那双手,抽了抽鼻子,“桐桐,你什么时候那么煽情了?你别说这种话嘛,会让我哭的。” 明明不是真的,或许,走不到尽头,步不到想要的走进的殿堂。她却信以为真,变得很郑重,转而对着云睿的目光泠然。“她要的其实不多,只是你的一个灿烂的笑、一个温暖的拥抱、一颗心而已。如果有一天你敢对不起她,你要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你。” 她的言辞不犀利,话语淡漠,可无形之中,给了人不容置喙的压迫。这番话威胁警告的话,原本她不想说,不经意又说出口。始终没有忘记,李兮哭得声撕裂肺的模样,害怕她会受到伤害,所以,这番话才出口。 见机,陈玉书附和,壮着声势,“对,如果你敢对不起兮兮,我们灭了你!”而后,补充了句,“我还知道你家在哪,到时候一把火一扔,呵呵,你懂的!” 眼睛一片雾气,镜片里的人,美得不可抗力。“别说你们不放过我,我自己都不能放过自己。” 听得李兮边感动边不忍,她袒护地道,“都别说了,他才不会对我不好呢。”她偏头向云睿,使劲地笑。 陈玉书瘪嘴,“行了,没我们什么事了,现在撤了吧。别在他们二人世界里当电灯泡。” 她作势要走,李兮不拦,明明白白地道,“走了我们可不拦你,随你便啊,想清楚了。” 陈玉书迈出的步子绕回,一屁股坐定。“谁说要走了?谁说的,出来,我看看。”她自导自演地往四周找,喊了老半天,无辜的摊手状,“你看,没人要走。” 玩笑适可而止,气氛活跃了起来。 宋井桐伸手帮忙服务员把端上来的菜摆好,以她为界,明显的分区。一边热火朝天的胡侃,一边相对的安静,晚饭在这种分明之中愉快的结束。 出门席卷而来的寒意,较之雅间内舒服温暖的温度,外边的气温充满恶念。云睿招手叫了辆多人自行车,“天冷,你们坐车吧,别走回去了。”他绅士地拉开车帘子,半侧着身在车门旁。 饭店在学校周边,从饭店回到女生宿舍大概三十分钟。途中,经过许多的小吃店和小摊子,形形*的商铺多不可数,一路走着相当于逛街,并不需要特意招一辆车。 陈玉书最先拒绝他的好意,“学长,我还没买课本呢,就先不回去了。” 云睿作罢,向等候的师傅致歉。人分成了两拨,往相反的方向。 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子,简简单单的几张椅子和几块木板便支起了一个摊位。不同于其他的商贩,这些简陋的小摊子是s大每学期开学约定俗成的、被默许存在的一种境况,甚至可以当做s大的一种文化。 长长的一条街,两边的摊子上尽是书以及一些二手的生活用品。书本沉积了两个多月的灰尘味,将街道充斥包围,但是来往的人愿意在这之中畅行。 熙攘但不至于密集得寸步难行的地方,可是陈玉书一路跌撞,碰了不少的人,道歉说了不下五次。她欢天喜地的说笑,忽然跟宋井桐道,“我一路看过来,怎么没有医学院的书卖?是不是那些书要一直用着呀?那你怎么办,没书不是上不了课了吗?可以买新书吧?可是新书很贵,划不来不是么?” 宋井桐回她,“我们学长把五年的书都给我留着了,所以我不需要买,你找你自己的就好。” 陈玉书跳脚,大呼不公,羡慕嫉妒的愤懑。“为什么呀?为什么我的学长没有给我送?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这世界!”她抬头看那张美丽的容貌,脸崩塌地褶皱在一块,全脸器官八字向下,怨怼地抱怨对待不公。“哼,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宋井桐不言语,笔直地站着,陈玉书头仰得累了,“哼,我一点不稀罕上面的空气!” 俞雯捂嘴偷笑,一个泠光而来,她收敛了笑。人气汹汹地走远后,她同情地说道,“没事,要淡定,不能跟小孩子计较。” 宋井桐向不远处蹲在书摊的人一望,“哦?我在想,我该不该把你的话告诉书书呢?哎,真为难!”她顽劣地笑,眼睛半眯,生灵活现的讥诮。 俞雯无所谓地淡然。对话,当然就此止住,不可能告知。 陈玉书脚步定在了一个挂着“计算机学院教科书”纸牌前,她弯下腰在一堆书本里边挑拣。“学长,你可以给我选完整一套的么?选干净一点的,我不喜欢太皱的。”她一口一个学长,叫得人不忍拒绝。 男生利落地整理出来给她,高高地叠在一起,目测有十多本书。陈玉书翻了翻最面上的一本,直起身,顺手加了本漫画册。她似抱怨地撒娇道,“学长,好重的,你们有没有售后服务?比如,帮忙搬运什么的。” 男生捆书的动作一滞,他略为难地憨笑,摇了摇头,“没有。不是很重,不可以自己搬么?”男生温声问她,态度礼貌和气。 “啊?”陈玉书不开心地鼓起嘴巴,不死心地纠缠道,“真的不可以帮忙么?” 那两只眼珠子水汪汪地看着男生,那男生都不好意思了,立场却异常的坚决。陈玉书推出了站在身旁的宋井桐,力道之大,把今晚吃饭的劲全使在她身上了。“学长,要是她让你帮忙呢,你总帮了吧?”她狡黠地一眨眼,笑呵呵地问。 宋井桐勉强地笑,挣扎地动了动。陈玉书的手死死地推着她,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她低头,咬牙的神色。太气人了,居然为了一点小便利,牺牲她的色相! 不为所动的人脸色一红,“可以,不过必须等到我收摊之后。”他比划了下周围,解释道,“你知道我这里只有一个人,我走不开身,所以你必须等一会儿。”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帮忙搬到宿舍就行。”陈玉书急急出声,殷切的样子把人吓了一跳。她得寸进尺,紧接着与他商榷,“学长,那啥,你能把价格稍稍降一点么,太贵了!” 她皱眉,捉襟见肘状。“实在是太贵了,一、二、三……”她弯下腰去数了数,“才十二本书,一百块钱真的好贵啊,能不能便宜点,八十算了。” 宋井桐张了张口,男生更是言语急切,陈玉书干净利落地同时将两人的话压下,贯彻撒娇的招数,“学长,你就便宜点嘛,好不好?” 男生说话,陈玉书打断了。他手僵在半空中,无措而深感无奈,听着她的讨价还价一个头两个大。“这书都有点儿破了,你们也用过了,卖一百块钱真的好贵!”男生不接话,僵在原处。一计不成,陈玉书不灰心,“我两一起请求你,行不行?” 宋井桐犹如遭遇了五雷轰顶的顿挫,惊愣地看着拿她交易的人。 男生应允,在她尚未改变主意再次压低价钱之前成交。 陈玉书顾盼神飞,“谢谢学长,下学期我还来买你的书。” 男生避恐不及,苦笑了一声。对上那双流光的眼,他慌乱地撕了一张纸,又把纸放下,拿了手机,“宋学妹,你可以把电话号码留下来么,我给你们送到宿舍去。如果在别摊还有书要买的,可以拿到我这里寄存,一并送过去也没事。” 在陈玉书哀求和胁迫的巴望之下,宋井桐不得已接过手机。 葱白般的手指在键盘跳动,一只修长的手横插进来,一把夺走手机。

第一百三十一章 程向阳从她手里抢过手机,不由分说地拍到男生手里,强势地说道,“想必不需要你的帮忙。”他看向她,笑着说道,“孩子妈妈,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无论什么时候,第一时间要想到我,怎么说了那么多遍你还是记不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围的人是震惊的,呆滞住了的表情。 陈玉书反应极大,嘴巴夸张的一凹,咽了几下唾沫。“不是吧桐桐,你怀孕了?”她眼睛一直瞟着宋井桐平坦的小腹,难以置信。“我原先以为兮兮只一个寒假便有了男朋友,速度够快的了。没想到,你和男神更神速,孩子都有了!几个月了?市长大人知不知道你这事啊?” 宋井桐被她雷到,准备解释。她又抢先开口了,比本人更担忧。“学校是不允许念书的时候怀孕的,如果真的有了,必须要休学。怎么办,那你岂不是要延迟学业了?”她气愤地动手去捶程向阳,他不避开,结结实实的一拳头。“虽然我支持你们,但是不代表我支持你做这件事!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办,你说?哼,给不了好的解决方法,饶不了你。” 程向阳认真的听教,眼睛在宋井桐身上,看着她,笃定得不可扭转,“我愿意对你负责,你愿意嫁给我吗?不是为了孩子,只因你,你愿意做我的程太太吗?” 那双眼睛含着星辰,清冷之间携带着难言的郁结。她僵持了几秒,定睛地不能挪开。 陈玉书在宋井桐之前言辞激昂,“你当然、必须、肯定要负责了!你睡了人家,想提起裤子就走人啊?告诉你,没门。” 这场狗血淋头的戏,合着陈玉书掷地有声的言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周边的人纷纷投来猎奇的目光。 推到风尖浪口的女主角竭力平和,在陈玉书不知下文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出来之前解释。“可以给我一分钟说话的时间么?”她重重地吸气,彻底被陈玉书打败了。“我没有怀孕,更没有与他发生那种事情,所以,大不必担心。” 陈玉书困惑,怀疑她觉得此事丢脸而刻意隐瞒。“真的没有?那男神叫你孩子妈妈要怎么说?”她向程向阳求解,展现出生吞活剥的神色。那张清秀的脸与她表现出来的凶残并不和谐,反倒是另类的可爱。 俊俏的脸上漾开帅气迷人的微笑,言辞愤慨的人瞬间察觉到了恶意。果不其然,误会一场。确切而言,是陈玉书先入为主的误会。这下不只丢脸丢大了,还险些将人置于舆论的位置,险些又将招来一场“贴吧大作战”。 陈玉书低着头,闷闷地幽怨,“男神你真是的,说话不说完,害得我虚惊一场。” 俞雯揄诟她,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温婉若水的说道,“怎么不说你自己心急火燎,不听人把话讲清楚,自己一通的说,也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她不好意思吐舌,接受教训后向宋井桐致以抱歉地顽劣一笑。 始作者再也藏不住的笑,不甘心地问,纠缠赖皮的样子跟陈玉书方才纠缠人的样子有得一拼。“我是说真的,想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给你管束我的权利,你愿意接受么?” 周遭的人受到暴击,目瞪口呆,不禁怀疑此是不可一世的程大公子么?曾经孤高骄傲,对待其他女生,不屑一顾地冷眼斜睨的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来。也许,世上真的没有真正孤高傲娇的人,倘若有,那也只是没有遇到一个可以降服他的人。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唯独她,像是他命中的劫数,此生一遇,无路可逃,俯首称臣。 宋井桐风轻云淡不予回音,程向阳一把抓着她手,眉目星沉,“在这世间,我忍受了那么长久的寒冷和孤独。终于,我来到了你身边。即使不喜欢我,也不要离开我。余生很长,我可以等,等你应允我,等你为我着婚纱,等你许我白头不离。” 再不是暴击了,是直接深击灵魂,听的人羡慕嫉妒加之以恨。 陈玉书全身一颤,抱着手臂团成一团远离他们。她在心里大吼了一遍,哀嚎地仰头向天,默问:上帝呐,她究竟犯了什么错,遭了什么孽,要受此酷刑?上帝呐,要真有灵,能听到她的呐喊,请给她来这么一个人吧,要减损她的寿命都行。 两人远远地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中间仿佛隔了光年之远。宋井桐垂眸,那双有力的手牢牢地扣着,容不得半点分离,她只好说道,“既然没有人帮忙,那么这些书都是你搬了,辛苦了,谢谢啊。”她点了点下巴,笑着示意。 捆绑在一起的十多本书说轻不轻,他轻易地一只手拎起,握着她的那只手依旧不松开。“不客气,一点不辛苦。”他眨眼,挑逗的意味,“当作锻炼了,怎么说日后能派上用场不是?” 她当即一甩手,可是程向阳早有预料,死死地不放手。他适可而止地停止黄色,博可怜博同情地望着她,半霸道半低声地说,“听话,你知道我照顾萤火很累了,现在已经没有力气经得起你这么一甩。” 宋井桐将信将疑,最终,她放弃挣扎地顺从,老老实实让他握着。她脸上淡色的红,格外明艳。程向阳由此心情明媚,手上书本的重量完全不在话下。 黑色的车停在街道入口处,路灯底下站了一人,怀里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狗。走近一看,那人脸色很臭,皱着眉不甚情愿。 蹦跳走在前边的陈玉书,眼前一亮,爱心直直泛滥,恨不得扑上去。实际上,她确实这么做了。她忽略了不爽的男子,直接从他手上抱过小狗,对着小狗一脸喜爱,话却是问他,“学长,它是不是就是桐桐和男神的‘孩子’?好可爱的呢。”宋井桐方才给她解释了,这回她自是不会弄错。 虞清绝挪开一步,一点不愿意沾染。“嗯。”喉咙发出的沉重声腔。后面的人走上前了,他紧盯着,吐字切齿,“回来了?怎么拎了书?需要帮忙吗?也是,应该不需要。” 咬牙切齿的声调,程向阳自是听出来了。大概在生气,怨他把萤火丢给他了。但程向阳视而不顾,朝萤火笑。萤火冷冷地鼻腔一哼,别开了脑袋。 陈玉书得意大笑,接了两人的话,“那书是我的,男神帮我拎的。” 闻言,虞清绝狠狠地一怒视。合该着他站在外边吹冷风,合该着他照顾这只狗,而他为了博美人一笑,为了搞好与美人身边人的关系,丢下人和狗了?心中有冤屈不平,虞清绝懒得搭理他,默默地站着。 萤火抱在了宋井桐怀里,它脑袋拱了拱,乌黑水灵的大眼睛蕴着水雾,可怜无辜地眼巴巴地望着她。心,瞬间融化了。心有感应地抚了抚萤火色泽光亮的毛,她倍感歉意地轻声细语道,“是不是想我了,萤火?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不要难过好不好?” 萤火托程向阳照顾,非她所见,但不得不让。她是想萤火待在自己身旁,可是有种种限制,且不说学校宿舍不让养动物,即便允许,医学院课程的繁忙,她无暇顾及。加之李婶轻微过敏,不可能照顾得了萤火,而程向阳多次心诚赤金地向她要求,最后,一个理由说服了她。那是只有三个字的话:相信我。 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虑,她将萤火交到他手上。那天,他深沉地什么话没说,笑容灿烂,身后苍茫的风景如此逊色。她亦不加叮嘱,没有说让他好好照顾萤火的话。因为,她懂,他会做到。无需她要求,他一定会做到。 程向阳将书放到了车上,车门一关,长腿迈到她跟前,顺手地要从她手里抱过萤火。萤火任性地头一撇,往宋井桐身上赖。 陈玉书笑得放肆,她说道,“男神,看出来了,萤火不喜欢你。或许它知道你跟它抢人呢。”她伸手去握萤火的小爪子,俏皮地逗它,“我说得对不对,萤火?你是不是不喜欢男神,怕他跟你抢人呐?” 萤火听懂了似的,汪汪了一声,回应着。程向阳脸色一沉,板起脸,“忘恩负义的小家伙,忘了我怎么对你的了?亏我给你置办了那么多东西。你说说,换成别的小狗,有这种待遇吗?” 他是微微地矮下身子,与萤火平视。宋井桐嘴角不知何时淡淡地挂着笑,他置气的样子,着实的让她为之一动。他对萤火是真的好,萤火对他冷热不吃,他始终耐着性子,宠溺到了极致。爱屋及乌,大概如此吧? 车上,萤火立起前腿扒拉着向窗外,宋井桐一只手小心地护着。俞雯虽不如陈玉书那般强烈的喜欢,但她同样被萤火吸引着。十之八九的女生,对于小动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爱。“萤火?”她念了一遍名字,问道,“是什么意思?一生所向,炽热荧光么?” 所有人视线集中在她身上,程向阳亦不例外,开车的他回头一瞬又转了回去。宋井桐微不可见地点头,回答道,“对,手心紧握的萤火。”说这话时,她别开了眼,望着窗外。 后视镜装进美丽的剪影,冷淡之中带着清浅的羞涩。那漂亮的侧影令人惊羡,陈玉书抓头发,热血上头。她半站起身,头距离车顶两个拳头之隔。 众人不解,她已然拉过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虞清绝。虞清绝回头,同样的不解地看着她。 陈玉书深吸了好几口气,“学长,我追你,你会不会同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车内瞬时间安静下来,只有途径的细微的风声和经过行人嬉闹的声音。 虞清绝惊愣了几秒,不可思议而惊愕的神情,顿时间丧失了言语能力的他不予置评。车内的人亦是如此,被莫名而来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语整得懵了。 分不清何种情绪,俞雯恬淡的眼睛一面埋在阴影之下,幽幽的不可估摸的暗光。 萤火绕有乐趣地在几人身上打量,微妙的气氛它察觉到了,乖巧地窝在宋井桐怀里,等着一出好戏般观望。 令车内陷入安静的人,脸上荡起了明显的焦急的红晕。目光闪朔不定,似乎为出言无状而后悔。世界上并无后悔药,尤其是莽撞后的出言。故而,陈玉书此时竭力地挽救,但某些程度上会当真。 她咳咳了两声,空气中她尬笑,“我开玩笑的,不是真的,学长,你别当真。” 虞清绝无表示,他一直在她脸上停留,时间久得静止。 陈玉书急了,为自己口直语快的玩笑。她心急如焚地辩解道,生怕不信,“我是因为男神跟桐桐那啥,然后我想到那啥了,所以才说出这话的。学长,请你不要当真。”简直是越说越不明白,越解释越乱,她焦躁地向宋井桐和俞雯投以求救的目光。 程向阳不嫌事大地笑着,魅惑到了极致的笑容此时邪邪的坏笑。“要不停车,给时间你们下去说清楚?”言语刚落下,车便停了。 虞清绝向浇油使坏的人一瞪,程向阳不在乎地回以笑容。始终,俞雯的脸藏在黑暗中,神色迷离不清,直到一阵风灌入车内,吹散她额边的绒发,她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下车的人,隐晦不明。 萤火扒拉着往窗外,一高一低相差甚远的身高,突兀而和睦的框成了一副景。程向阳斜倚在驾驶座,半边身子外倾,唇角的弧度恰是明媚。 窗外身子小巧玲珑的女生隐约急躁,经典的小动作搓着手心。她往车这边看,心里懊悔得不行,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啥说什么话? “学长,我是开玩笑的,真的真的,不骗你,我可以发誓。”她举起手,以此证明。 虞清绝弯下腰,与她平视,她吓得连忙后退了好几步,*乱倒退之间绊倒。他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她的后腰,稳在了怀里。 气息交缠,靠得那么近,无预防的心跳砰砰加速。 陈玉书憋住了呼吸,两只眼睛瞪大地一转不转。那张脸放大,风度翩然,无波不惊。她回神,跳脱出来。她掩饰地埋了埋衣服,才强行地平乱了急促的心跳。内心不由自主的泛酸,他的神色根本没将玩笑当真,所以她根本没有必要解释。解释则是掩饰,多此一举。 可为什么,可偏偏,她为什么在意他的反应?矛盾至极。 手霎时空了,舒适的触感瞬间消失,严冷的风在手上吹拂。虞清绝手中一片空荡,他忽地又抓住了那一刹温度,抓起的,是陈玉书的手。 她惊愕,呆萌地瞪大眼睛。只听见风中掺着他的声音,“我的猫很野,爱闹,傻气,你愿意我可以交给你管教。” “啊?”陈玉书一脸茫然,半知未解,傻傻地问,“什么意思?学长你养有猫啊?” 虞清绝松开了,眼眸低垂,“没什么。” 陈玉书单纯地略过不言,她继续方才的话,字句真语,“学长,我真是对你没有任何企图,刚才的话纯粹是玩笑。我自己也知道错了,明白这种玩笑不该乱开,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请你原谅我。”她坦然大笑,恢复一派的赤城,笑呵呵地央求道,“不要计较好不好?” 他握住了她发誓的手,只一眼在她身上,“真是玩笑?” 点蒜般地点头,“真的真的,一点不假。我不骗你的!”说得忙不迭失,唯恐不能取信。 他背过了身,低哑地从鼻腔哼出,“嗯,懂了。” 背影莫名的落寞,单薄得可怜。她懊恼地不知如何言喻,讨厌起自己口无遮拦的嘴巴。真是讨厌,给别人和自己造成了困扰。 暖和的车内又钻进了风,虞清绝一声不响地回到了位置,而后,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人。 门一关,屁股一坐下,陈玉书自顾自地不等问便坦白道,“我都跟学长说明白了,这事过去了,谁都不许拿来说事。”她郑重地向另外三人嘱咐,“男神,桐桐,雯雯,你们不要跟别人说起,我也是要面子的嘛!” 萤火以两声汪汪的叫声回应,陈玉书伏低身子,指着它警告,“还有你,萤火,你也不许说,明不明白?” 再次启动引擎前,程向阳意味深长的对着虞清绝淡笑,兄弟之间了若指掌的知而不点破。 女生寝室楼下来往许多人,程向阳完美地避开来往的人,在楼下并非大道上停了车。萤火交转到他手里,小家伙不甚情愿地一脸嫌弃他的怀抱,对着宋井桐的方向却是呜呜地伸出爪子。 可怜的小模样或者出于本性,宋井桐倒回几步,亲切地搭上它伸出来的爪子,“乖,听话。”说完,她不回头地走了。 萤火悲伤地一直等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消颓地任由程向阳将它带回了车上。那满目盈眶的悲伤,任谁深受触动。他爱怜地安慰,低了低声,“是不是舍不得?” 萤火不理他,耷拉着尾巴垂头丧气。动物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它们同样的生性敏感,可能,简单的一个举动便不知怎的伤害到了它。而此时宋井桐转身的离开,无疑让它觉得被抛弃了,她不要它了,心情巨大的失落和沮丧。 一捆的书重重地扔到地板上,扬起小阵的灰尘。宋井桐随手关上了门,只见已经回来且躺在床上的李兮从被窝里探出头,正襟危坐的端坐着,“哎,说一说,你们觉得云睿怎么样?” 日里话多积极的人难见地深沉了。俞雯见状,避免冷清地回应她道,说话之间言语婉转,“我们和他没有深入的认识,他到底怎样,对你又是怎样,只有你自己清楚,自己能够真切地感受。” 李兮略感失望,她问宋井桐,“桐桐,你觉得怎么样?” 帮忙整理书本的她缓慢了几秒,反而问李兮,“说真话?希望你听了不会生气。”李兮坐得更正,稍显迟疑后认真地点点头。她正色,极其真诚地说道,“学长人真的不错,宽容体贴。但是,有时候也需要给予对方一些私人空间,缠得太紧绝非好事。” 一语双关,句句真心话,若非认识,绝对不会说出口。前一次的失败,除却李兮要强的性格,另一方面绝对在于她过分的黏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分开一刻便无时无刻的电话、短信监督。哪怕再喜爱的人,忍受得了的少之又少。 李兮微笑的脸垮塌,反应如她所料。宋井桐一带而过那满满一绳子的照片,她淡定地说道,“抱歉,说了你不喜欢听的话。” 好久,笑容回归。李兮勉强地一笑,“没事,实话实说嘛!”她撩开另一边的帘子,转向陈玉书,以往一般冷嘲热讽之中带着玩笑的语气,“陈玉书,你今天怎么回事,屁话不吭一个?是不是生气了?还气我不是?你怎么那么小气?不就是冷落你了吗,芝麻大点的事,犯得着吗?” 陈玉书因她的话憋着一股子闷,学她扯着嗓门,比拼大赛般不甘落后。“怎么那么自我感觉良好?别人不理你,是不是都是生你的气了?你是仙女还是什么,要别人把你捧着供着呀?” 李兮震愕,向来善于忍耐的人居然对她大吼,不可置信。“吃错什么药了,你要冲我吼?” 陈玉书把手上的书一摔,扬起下巴对着床上的人,“是不是你先用不好的态度跟我说话的?你语气好了,别人能对你不好吗?将心比心,听没听过?自己做不好,企图别人对你好,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是不是人人要把你当皇后一样供奉着你,伺候着你,万事要和你心意?” 突如其来引发的战火,清冷的两人备受纷扰,皆是懵愣。俞雯不知作何劝解,她说道,“好了,玩笑到此结束,别说了。” 无人理及,俞雯向递以宋井桐求助的苦笑,却只见李兮从床上下来。“你有什么不满直接说,一五一十地讲个明白,用得着对我使脸色么?” 一改过去的风格,陈玉书倔傲着脖子,一触即发的战火。 外边的世界五彩缤纷,灯火辉煌,替换了驾驶座上的虞清绝一瞥,解开了安全带。门上钥匙轻轻一旋,伸手打开灯,室内一片光亮。 程向阳抱着萤火进门,在换鞋后,边抱着萤火边拿着它的垫子往里走。垫子落在真皮沙发上,萤火随之安置在垫子上。它疲倦地睁着眼睛,懒懒地趴俯着享受程向阳的按摩。 虞清绝甩了一罐咖啡给他,他一伸手接住了,单手拉开了罐子。虞清绝坐在他旁边,受不了他意味久远的笑,喝着咖啡直接说道,“说吧,你想问什么?”他的样子,想必憋了一路。 “你说呢?”程向阳反问。 虞清绝白了他眼,俯趴着的萤火高冷地不予理睬,即便享受程向阳的抚摸,仅仅是片刻。虞清绝收回落在一人一狗身上的视线,“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还是你以为,我会步我大哥的后尘?”

第一百三十三章 挡在地上的一沓书一脚踹到边上,七零八散地散落一地。陈玉书红了眼圈,怒目而视。本可挽回的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泛红的眼盈盈挂着雾水,陈玉书倔强地憋着,冲李兮大吼道,“就是对你不满,可以了吗?有点素质可不可以,听没听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李兮狠狠地踩了一脚,反讽地回嘴,“老娘就是那么没有素质,你不是不知道!你素质最高,素质出类拔萃,祖宗十八代素质都tmd出类拔萃,超群卓越,无与伦比。” 俞雯上前轻轻地拦住李兮,为难地不知帮谁。类似局面,站在哪一方都为难。“别说了,吵架别拿人家家里人说事。一人少说两句,别伤了和气。”她话恰恰讲完,李兮不管不顾地甩开了她,眼神凛冽淬了毒。 李兮拨开距离,放话道,“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们插手。” “李兮!”陈玉书忍不可忍地大吼,关闭的门口走廊外似乎有脚步停住。“跟你讲,你今天的这个态度,我两友尽了。” 此话一出,全身一颤栗。李兮咬着牙,蛮不在意地耸肩,笑得像哭,“行啊,谁稀罕!” 陈玉书眼泪啪嗒地大颗大颗地掉落,眼前的人模糊了。“我想不到,在你眼里,十几年的感情,原来一文不值。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该和你做朋友。”她上下唇艰难地蠕动,怎么都止不住泪水,越说流得越厉害。“我瞎了眼,瞎了眼了我。” 李兮句句不落下风,“对,你瞎了眼。后悔了吧?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早知道干什么去了?” 陈玉书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瞬间汹涌,哭得昏天暗地,所有言语不吐不休。“你说你孤单,你说你没有朋友,我就那么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做什么都不让你一个人,就怕你感觉被抛弃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她红着眼,泪水直击。李兮抿紧下唇,到口的软弱,出口成了执拗。面子,有时真的太重要了。 陈玉书终于失望了,为她的反应。她边摇着头,边痴狂地笑,眼泪一直的落着,收不住了。“活该你被甩,活该你谈了那么多场恋爱次次被甩,告诉你,吴昀轩骂得对,你这么毒舌,自私,狂妄的人,一点不配别人去爱你!” 李兮怒了,高高地扬起一巴掌。陈玉书不避,睁着眼睛迎接。那手毫不犹豫地落下,宋井桐急忙抓住,手僵持在半空中。“你真要打她?”向来冷漠的宋井桐,眼里肃穆。在李兮闪烁的慌乱之下,缓慢地松开了手。 “我说过,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李兮几乎是戾虐地说完这句话。“吴昀轩”是她命里的忌讳,谁都不能提起。 “触到你的尾巴了,犯到你的底线了?”美妙的来电铃声唱着最动人的歌,歌词一字一句,刻骨铭心。陈玉书伸手一挂,将声音杜绝于耳。她真是傻子,傻乎乎地将一个不值得珍惜的人错以为是朋友,将一首歌用了八年。 讽刺,无比的讽刺。荒诞,荒诞无稽。“你有底线,你会难受么?如果你真的会,那你该想想每次被你讽刺,当着所有人的面嘲讽时,我是以怎样的心态去对你?我不是圣人,我不是不难过,不是不要面子,我只是真心当成你是口无遮拦。如果你会难受,那你又该想想,每一次你需要时,我何时缺席过?而你,在我需要时,你又在哪里?” “我悔不该将你一句‘唯有朋友可以阔步走天涯’记在心上。你是何许人,朋友对你来说算什么?不过一块破布,随时可以扔。当我冒着风雨,当我从一个市到另一个市,当我饿着肚子匆忙赶去陪你,你只说了一个消息便让我走时,我就该彻底的醒悟了。该醒了,可为什么不醒?” 李兮狠狠地擦去眼泪,“既然那么多怨言,何必留在我身边,我不需要你,一个人我也可以过得很好!离了你,地球照样转。” 如此疯狂的两人,说着说着友尽的话,眼泪跟着掉落。一旁的宋井桐和俞雯几次无奈。 陈玉书转身向衣柜,她生拉硬拽地从衣服架子上拽了好几件衣服,而后,甩到了李兮怀里。“还给你,你给的破衣服我不稀罕,不要。通通还你,都拿走!”那颤抖的哭腔,真怕会因此晕过去。 李兮踩在地上碾压,宋井桐和俞雯慌乱地全给捡了起来。宋井桐忍无可忍,怒道,“能不能理智点?现在算怎么回事?” 无人理睬她,一桶零食擦肩飞了过去,砸在了门框上,散落各处。她震愕不已,眼睛惊恐万状。李兮已经站在她身旁,“你买的破零食我也不稀罕,拿回去,全都拿走!” 陈玉书盯着地上摔碎了的零食,她气恼地边红眼边将有关李兮的一切疯狂地扔在地板上。李兮不甘示弱,宿舍桄榔的总有东西响。一声玻璃破地声,彻底归入平静。 门外叩击的敲门声,阵阵的急促,听着有人在门外问,“你们宿舍是怎么了吗?”似乎有隔壁的宿舍的人贴在门口,小声翼翼地侧着耳朵。。 隔着一扇门,宋井桐冷静自若的应答平复了她们,“没事,整理东西而已。”回答妙不可言。再低头时,争吵的两人坐倒在地,狼藉不堪。 那些人半信半疑,又因开学头一天,整理宿舍内务动静难不免会大,将且信之。 陈玉书坐在地上默默地掉眼泪,两人相悖而坐,中间是打碎了的玻璃碎片,合着水碎了一地。宋井桐默不作声,明眼一看便知那是陈玉书省了一个月的钱,给李兮买的昂贵的姐妹款琉璃灯。如今,残碎的凄凉在地。而另一盏灯,在桌上放着,内部泛着橙光,对比此时的境况实在是暖到凄清。 两人不劝不说,任由其坐在地上,默契地着手收拾一室的狼藉。玻璃灯渣倒进塑料长方形盒子里,明明白白地贴上张纸。散落的零食收进桶里,盖好。衣服折叠整齐,所有的东西,没有放回去给她们,两人全都置放在了公共区域。 再出来,坐在地上的人不见踪迹,而两床撩起的帘子尽数放下。如两个封闭的世界,互不相干。 洗浴间的镜子倒影两张年轻的脸,恰是青葱的年纪。俞雯往牙刷上挤牙膏,似是不经心地问道,“你说她们两个一边哭一边吵,那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到底吵些什么?” 别人眼里的微不足道,不足一提,只因没能站在别人的立场上看待,所以一身轻松。“其实吵架能哭,说明只是受到了委屈。真正有一天,吵架都懒得吵了,谁是谁非都不重要了,不在乎了,那一天,才是真正的形同陌路。” 淡漠大于哀伤,便再也没有争吵的必要了。 俞雯吁了口气,在刷牙之前又说道,担忧的蹙了眉。“刚开学不到一天,两人闹成这样,不知什么时候会好。” “这一次,书书不会主动了。除非,兮兮能主动一次。”所有的结果,逃不出这个定数。再宽容的人,总会有不宽容的一天。“也许错在我,我不该跟兮兮说实话,那么她不会因此将不满的怒火转嫁到书书身上。” 俞雯放下牙刷,挂在挂槽上。她说道,“不要总是把莫须有的罪名和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那与你无关。正如你所言,她们的争吵是觉得受到了委屈。根患早已掩埋,爆发是迟早的事情,而不在于你有没有说实话。即便你没说,她也会去问,也照样是不善的语气,与你的话并无实际上的关联。” 睫毛轻微一孱,遮住了眼底的光彩,“不,你不明白。” “你总是喜欢把错揽在自己身上,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事情。你就是背负感太重,这会害了你的,你明不明白?别管了,一切的起源都不在于你,不要总把它背负给自己。” 那天晚上的夜很静,风吹窗子的声音入耳,空气中低低沉沉的抽噎声交加,是从两张床传来的。 上学期至如今,两人大大小小的架吵了不下五遍,每次仅是小打小闹,唯有这一次,动了粗。犹记得有次吵架之后,陈玉书跟她说起两人认识的过程。 不浮夸,不存在打抱不平的狭义相助,平平凡凡的仅是或相当于青梅竹马。不同于其他的竹马,她们从认识到如今形影不离是相伴漫长,可谓经得起时间的雕琢。 陈玉书性格活泼开朗,说话进退得宜,自*好的朋友多不可数。李兮算是其中一个,也仅是当时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故事要从一场伙伴间玩乐的游戏说起。那天的天纯粹的蓝,是南方最舒适的季节,围在树荫底下的一群小伙伴,相约玩一个名为真心话的游戏。对于三年级的孩子,这个游戏算是超前,游戏理解程度上略有偏差。 游戏规则通俗,即为各自在空白的一张纸上,写好想要对谁说的话后交给想给的人。 年小的陈玉书专注地一笔一画写着,写得认真,一张纸忽然出现在眼前。展开,歪扭而潦草的字:唯有朋友可以阔步走天涯。 那天,陈玉书不是没有收到其他人给的纸条,而她在看后却将自己写的字改了:一辈子的朋友么?她天真地扬起脸,将纸条递过去。 白纸上多了一行字:一辈子。 自此,她信守着一辈子朋友的诺言。有时她后悔了,委屈得难过,被损得压抑,一回想那句话,坦然了,不怨了。身边不是没有朋友,可她,只将她当成最重要。 陈玉书跟宋井桐说了这么一句话:有天我们吵得不可开交了,缘分要到头了,坚持不下去了,我一定选择违约。 那么,这次,会是缘分的尽头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寒假玩耍的野性尚未收敛,伴着这股不甘愿的心,开始迎来新学期的第一个黎明。 一夜的折腾,吵过架的两人仇人相见,互相躲避着彼此。洗漱时站得老远,中间隔了宋井桐和俞雯不说,甚至互相背过身去。 清晨的洗浴间镜子朦胧了一层雾气,镜子前的人不甚清晰。敌意而尴尬的气氛实实在在的存在,挥之不去。夹在中间的两人,沉默得窒息。 陈玉书找话聊,句句避着李兮将之抛除在外,对她视若不见,“桐桐,雯雯,你们说我们三个人今天早餐吃什么好呢?要不去食怡园三楼?我想吃他们家的粥了,两个月没吃着了怪想念的。” 李兮三除两下地将泡沫冲洗干净,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洗浴间。模糊的镜子里,那背影微颓丧,佝偻着心酸不已。宋井桐和俞雯转过头去看,不约而同地沉眸。俞雯吐掉泡沫,对陈玉书说道,“书书,虽然你两吵架了,但是,你不觉得你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么?你是在拉帮派结派,让我们一起孤立兮兮。无论我们怎么回答,无论我们怎么做,都会为难,会伤害到你们两者间的一个,你让我们怎么办才好?” 陈玉书握着牙刷使劲地刷牙,不回答。刚才,李兮走出去时,她偷偷地看了眼。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她,气不过。 见此,俞雯不忍再说。重重地叹气,一筹莫展。 洗漱完毕,出来时,李兮人已经不见了。桌面整洁干净,挂在粘钩上的上课用的包一同不见了。最前面的宋井桐惊诧,站在桌子前。陈玉书越过了她,经过李兮的位置时,目不斜视地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地方,埋头整理包,气氛低到了谷底。 宋井桐深知陈玉书的懊悔,她安慰道,“别自责,别想太多,或许兮兮只是先去上课了而已。”听的人毫无反应,低头整理书包不搭话。宋井桐手摁在书包上,使出屡试不爽的招数,“不是说想吃食怡园三楼的粥么,收拾好了我们一起去。” 陈玉书拿开她的手,单是摇了摇头。情绪消沉低落,估计内心自责愧疚。她是个有事说事的人,自省能力够强,在做了某一件错事或不愉快的事之后,第一时间总会在自身找原因。昨晚躲在被子里哭泣,整夜的辗转难眠,一方面是她受了委屈,另一方面更是她后悔一时的怒火罢了。 站了几秒,想说的话张口欲来而止住了。她回到自己的位置,着手整理上课的书。 受两人的影响,宿舍此时的环境说不出的静寂,呼吸声都能入耳。 十多分钟后,宿舍门从外向里推开了。出去的人去而复返,带着室外的冷气以及拎了一手的早点。李兮进门时向陈玉书看了一眼,不自然的很快的转过目光。 李兮将早点分到桌上,到了陈玉书处,别扭地观察眼色,极拗口地说道,“给你买的粥,食怡园三楼的,你最喜欢的那一家买的。” 宋井桐和俞雯屏息注目,停顿了手上的动作。只见陈玉书合上衣柜,冷冷地推回去,“谢谢,我吃过了,你拿回去。” 拙劣的借口,明显是拒绝。李兮背手而立,不去动那碗粥。 宿舍到食怡园的路程光是走需要三十多分钟,明明她不用那么麻烦地来回往返做这一件事。在下楼时,走出了女生寝室大道,她折返回停车牌前搭乘了校车到食堂,只为了能够抓住时间去买一碗她喜欢的粥。 等待粥煮熟的时候,拎着东西挤在回宿舍的公交车上的时候,她想好了千百个道歉,每个都真诚朴实,字句真言。现今,噎得说不出口。 道歉么?有。她想道歉,强势的她,不介意开口道歉。只因她,不想失去这段友谊。弥补么?不是。她对她,除了嘴上厉害,其余的好像从来不缺失。 冲突的存在,总需要一个调和的人。 俞雯看不下去,她劝解道,“你不刚跟我们说想喝粥嘛,兮兮都给你买回来了,别推了,喝了吧。”实际上,俞雯一点不想做和事佬。别人吵架,另一个人插进去,讲着什么听着义正言辞、冠冕堂皇的话,但其实,别人需要什么他们早已经想好。该决裂,挽留不了。如此,只会多事,只会让人郁躁。 “谢谢。”陈玉书推回,继续搭配衣服。 李兮眸子一黯,不属于她的笑容,“不客气。” 只两个月不见,再见面时,很多的人换了一个焕然一新的面貌。宋井桐如常的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刚拿出书本放在桌面上,一个女生出现在她旁边。她抬头,浅淡而友好地轻轻一笑。 女生将一袋真空的猪肉脯,以及几罐说不上名的铁盒包装物递给她,她受宠若惊般不明用意,并未接过。女生直接放在桌面上,“我家乡的特产,送给你尝尝,特别的好吃。另外的几罐是玫瑰花茶,我们不是经常熬夜看医书嘛,泡上它喝,能美容养颜。”女生指了指另一个人,“花茶是她给你的,她家里头自己晾晒的。” 她和这个女生向来无交际,若有也仅限于日常见面时打招呼。她冷淡的性格加之上学期刚来时贴吧里恶意的铺天盖地的攻击,很多人不愿与她亲近。面里表现亲和随性,实则,暗地里多少有人对她流言蜚语。 收到礼物,意料之外,从没想过。“谢谢。”她道谢,转回头,朝女生指的人微微一笑。 女生回她不客气,教授进门前回到自己位置上。 宋井桐对着那些东西出神,没来得及收入桌堂。教授刚巧进门,从门口直向她的位置,拿起一罐花茶仔细看。“怎么只送给宋同学,没人要给我送的吗?”他放下,玩笑地说道。 女生顿时红脸,底下有男生起哄,“教授,谁让人家宋同学长得美,女生看了也受不住呐。这不,谁说异性相吸,这么看来不存在的嘛。” 教授低头看了她眼,认同地点头,“只赞同欣赏,只赞许停留在朋友的阶段,进一步的发展不要有了啊。”边开着玩笑,边走上讲桌。一站在上面,教授严肃了点,端正腔调,“这学期又有我的课程,第一个讲课教授又是我,有没有很开心?老规矩,在我课上,要认真严谨,要怀有医者仁心,其余的不多讲了,规矩你们懂的。” 较为活跃的几个人捧场,其中一男生回,“当然高兴了!担心着这学期没有教授的课呢,这不看到有你的课,我们多高兴是不是?”马屁拍得好。记得期末理论和操刀手术考试时,就是这几个人抱怨着说郝教授不划考试范围,题量多,题型难,下学期不希望再有郝教授的课了。 教授不为甜言蜜语所迷惑,心中有数得很。他欢畅一笑,老狐狸般道,“这么想上我的课?那不用担心,这四年和第五年的实习,我都会带你们。” 男生笑容绷着了,喇着脸硬撑着苦笑。 即便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医学院的课程安排早早出来了。不同于别院学生,医学院的学生压根没抱着任何可以适应和收心的期望,毫无预备地进入了学习的状态。 上午上基础课,下午讲操作课,晚上操刀实验。忙不迭出的状态,是每个学医的人必须经历的过程。上课时间表依旧是冬季作息,冬天休息时间短,为了节省时间,宋井桐就近在靠近医学院的食堂吃饭。 周围闹哄哄的人,只有她一人坐在最边上,形单影只的孤独。也许,她习惯了,从不觉得。在旁人看来,未必然。 送她东西的女生端了盘子过去,坐在她对面。“我听学姐学长他们说,项目很成功,那批治疗的药经过检查之后就能投放使用了,是不是真的?” “是这样的。” 女生一脸钦佩,“好羡慕你啊,能参加那么重要的一个项目。我好想参加的,可是你也知道,我成绩什么的不如你好,怎么也不可能安排上我。” 宋井桐停下筷子,认真听她说完后回答,谦虚而淡然,“只是帮忙记录而已,说不上参加。而且,后期发生了一些状况,我也没有见到最终成果。”她略过详细情况,说道,“不用羡慕的,你同样有机会。” 女生并不深究是何状况,她单纯地敬仰着,“不管怎么说,真的很厉害,不是么?”女生又看向宋井桐停下筷子的手,“不用这样子的,你可以边吃边说啊。” 宋井桐重新拿起筷子,并没有吃东西,专注地听一个人讲话是她认为应有的一种礼貌。女生边快速的进食,边说道,“你也不像贴吧里说的高傲自大,感觉一点架子都没有。不愿意说话,不主动有可能是性格的原因,没有了解一个人便轻易去定义她,真的很不公平。都说日久见人心,那么长时间你也没做什么伤害人,暗地中伤人的事,性格冷静,处事不惊。反正真心觉得你很不错。真的,不骗你,说的都是实话。” 诚挚的言语,一时间她无法接受,只好绽放笑容作为回答。 女生鼓励她,建议道,“你应该多说话,别老什么话都不说,这样别人会误会你的。” 那么一番话,不知为何,今晚的实践课竟然变得轻松了,连同她的心情始终保持着愉快。 实践课结束,已是晚上十点半。脱下身上的白大褂,穿好大衣,提着课本和书,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楼下的灯为学生开着,除却下课的人,长长的道路上无乎无几人走过。远远地一人抱着一狗朝医学院的教学楼走来,宋井桐刚到楼下,没下阶梯便将其纳入眼底。 搂着萤火在怀里,萤火挣扎地向宋井桐,他抱得更严实。在她惊喜要开口前,程向阳先说了,“萤火说想你了,要来接你下课。” 而后,他将思念撇清,推之与萤火道,“萤火让我问你,这一天你有没有想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她早已勘破程向阳的路数,用以相同的句式反套路道,“萤火让我问你,它什么时候说了这样的话?” 程向阳坦然,索性直白地问她,“是我自己编造的。我想你了,你想我了没有?”他紧盯着她,眼巴巴地望着等她接过。只见她摇头,伸手要抱过萤火。 他顺其自然地一面将萤火交到她手上,一面接过她手里的白大褂和拎包,自然得如同几十年相处过来的人。而彼时的画面,更是温馨。她抱着狗,他一脸宠溺地看着他,岁月安好,时光不扰。 萤火得偿所愿的到了她怀里,淡香的味道令她着迷。宋井桐鼻子贴近萤火身上嗅了嗅,问程向阳道,“你给萤火洗澡了么,怎么那么香?”深了闻,松木香味,不似普通的添加了香精的皂香。 他得意,等着夸奖,邀功地回答,“嗯,洗了过来的。特别香是不是?”她不否认,程向阳更是沾沾自喜,笑容迎面桃花开。“我托朋友买的宠物皂,还特意学习了怎么给它洗澡。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是不是有特别的奖励,嗯?” 宋井桐笑了,不明显,却是发自内心地看着他满意地笑。那眼里,波光潋滟。见此,程向阳凑上去,低下头要贴上她的唇瓣。她两指微微一伸,盖在自己唇上,阻止了他。程向阳拿开她手,动作却尊重她并未进行。他笑问道,“没有奖励?不可以亲?” 萤火敌对地涌起身,立在两人中间,捍卫她一般凶悍地对着程向阳。宋井桐始终笑着点头,她回答道,“可以让萤火给你奖励。需要吗?” 程向阳颇为埋怨地久久地看着她,可他上翘的眉眼,对她万般的纵容与宠溺。仿若她笑,那么他愿包容和爱她所有的任性。他顺势将她手握在掌心,凉薄的手与她暖和的手相握。不经意地低头去看,十指相扣。“要怎么样你才肯给我奖励?我用强的,会不会生气?” 宋井桐自然懂得他开玩笑,并且是一个恶趣味的玩笑。而她,选择纵容,忽略过去。冰冷的手传出凉意,即便如此,她并不嫌弃,甚至不甩开。她认真地提议道,看似不经心却饱含关心。“你是不是应该吃些驱寒的东西?人冰得跟块冰块没什么两样。” 最先顾虑的当然是她。程向阳忧心的问,手松了松,但是依旧相扣。“是不是冻着你了?”他本想放手,那温暖的温度使他眷恋。纵然贪恋,最终放开,因他不忍让她忍受半分寒冷。有时候,好多的事情,好多的人,纵使眷恋,在现实、成全、不舍、不忍面前终于低下了头。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他不知,后来的他和她,竟然如此。 未来尚不可期,未来那么多的定数与变化,谁又能知道? 松开手后,空荡荡的想在手里抓住些什么,抓住的是一团冷风,指缝间吹过。他又说,“不关驱不驱寒的事,大概是体质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夏天算是一个优点,冬天的话惨了,自己都嫌弃自己。” 宋井桐喜欢他如此的说话方式,沉稳之间幽默风趣。她一下话多了,回应道,“不赖体质,怪你自己太瘦了,如果吃成三百斤的胖子,冬天穿件棉大衣都嫌热。” 他并非瘦如柴,他是高瘦型,穿衣干净而清冽的瘦,脱衣则有肉。那么俊朗风逸的人,只一眼,多少人沉沦在他的身材与颜值之下。最当好的年纪,上天垂怜的俊容,优越得不可高攀的家境,本应在风月场所纸醉金迷的子弟,本该不拘风流美人群拥的人,竟然喜欢她。总觉得是梦一场,风卷起一场海浪,冲走一切的虚化,而后梦醒了。 程向阳不反驳她的话,反问她,“如果有一天我变胖了,变丑了,你还喜欢我吗?确定不嫌弃我?” 相同的话,他问过了,宋井桐懒得再回答。话题总是一起头便越说越多,然后越说越远,再然后他总会拐着弯让她开口说一句她喜欢他。 她是不喜轻易说喜欢的人,若说了,便是再也不回头。她不确定,她忐忑,她不安,没有安全感。所以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她义无反顾的不回头,她不敢将喜欢轻易承诺。因她,怕接纳了一个人,而后,他却离开了。 倘若一个人注定要走,何必要来?难道为了在完美的、坚硬的世界开一刀?原谅她,她不敢拿她的世界去作一场交易。 “我是彻头彻尾的外貌协会,当然不会。何况,我没有喜欢上你。”她突然冷漠地回他,添了几分防卫的面纱。她冷峻地生硬了眼瞳,敛去方才的柔情。 程向阳始料不及,笑容忽然僵硬。他看着她,不明她毫无预言的冷漠。“怎么了?怎么突然间不开心了?是我哪一句话说错了么?”她极少或没有毫无预告地语气讥讽过,令他无措,误以为自己触碰到了任何底线。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歉意闪过眼底。随即,恢复平淡。“抱歉。”眼皮一抬,眼下感染的情绪殆尽。脱口而出到了嘴边,她想问他同一个问题:她变胖了,变丑了,他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她吗?色弛爱衰,自古定律。她不问,到口压下,不敢去要一个答案。 那段路很长,走着走着到了终点。夹道的风吹得大衣猎猎作响,幅度不大的摇摆。萤火脑袋蹭她,状似撒娇。它比其他的小动物多了几分敏锐,对离别格外的敏感。多少跟它出生未到一个月离开了罗余,而后又总是与她分别有关系。 程向阳抱过它,直言不讳地道它偏心,养不熟。宋井桐站上了一层台阶,低着身子向他怀里的萤火,挑了挑萤火的下巴。“因为它现在还小,以后会习惯的。”微仰头,宋井桐对他说,“程向阳,谢谢你照顾它,谢谢你袒护它,谢谢你包容它的坏脾气。”此话,算是对他的肯定。 他很受用,能言善语的他顿时肃然。他真挚地说道,“因为它值得,所以我愿意包容它的小毛病,惯它的坏脾气。” 弦外之音,她深明,刹那感动了。摘下围巾,宋井桐围在他脖子上,实打实地围了三圈。“别摘,我已经到楼下,不需要了,你围着。”在路上她几次要给戴上,他没让。抬手整理了下围巾,弄出好看的形状后,她欣赏好一会才从他手里要过包和白大褂。“路上注意安全。祝好梦!” 靠近他的气息淡了,他急急抓住了她手腕,似挽留状。“所以,真的没有奖励?” 她被他缠住了手,已经转身向寝室楼门口的她回头,指了指灰色的围巾,“奖励已经给你了,难道没有感觉特别的实在,特别的温暖么?” 程向阳认栽。她是理科女,拥有理科生的通病,缺少浪漫。能怎么办?谁让他喜欢,自己选择的人怎么都得宠下去。“好,那你回去吧。好梦别说了,没到休息时间呢,万一萤火想你了,指不定要跟你通电话。” 她敏慧,哪里不懂是他找的说辞。笑了笑,她嘱咐道,“不是没开车么,别逗留了,早点回去,晚了难等到车。”她不即刻转身走,脚步定立在原处,“你先走吧,等你走到绿荫道我再进去。” 她不善于直接表述的言辞中的关切,他感受到了。能有如此的改变,他心满意足。“你先进去,你进去了我再走。” 争不过他,宋井桐不再执着。人进了门口,拐弯上楼,瞬时间消失在视野中。他抱着萤火往校外走,一路的灯光作伴。人虽不在旁,低头深嗅围巾上的味道,清浅入鼻,气息犹存。 出租车只停在了别墅区门前,不允许进入。一栋房子里,楼上的女生站立在窗前,忽地向远处望去,路灯将剪影拉长。女生套了件外衣,穿着棉拖开了门向外跑去。幸好没错过,在他经过时她出现了。 温洳笑着打招呼,喜爱的眼睛向萤火,“我听清绝说你养了只狗,一直不相信,原来是真的。你怎么会喜欢狗?真神奇。”食指点了点萤火的鼻子,笑得清丽。 程向阳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打量一圈,深绿色绸缎睡袍外套了件纯白色的长外衣,衣服盖不到的地方露了一大截的腿,光秃秃的在风中饱受摧残,而脚下居然只踏了双棉拖。掠过脸上时,鼻头冻红,唇色泛紫,说不冷,无人信。那么是觉得如此穿比较美么?不懂用意何在。 “怕是三子忘了告诉你,这狗不是我一个人养。”闻言,温洳徐徐向他,他道,“它是桐桐的,名为萤火。” 逗弄的手一滞,笑容同样收住了。她缓慢地收回手,不愿触碰。“清绝没说。”她苦笑。萤火?所以,他将一人,映入眼里视为萤火? 他待人并非都如此的冷酷不近人情。他可以对人风度有加,暖得肆意,但前提是,仅限于普通关系。倘若对他有意图,有其他想法的人,他会毫不犹豫的断绝,毫不留情的幻灭。譬如温洳,譬如沐晴枫。他不允许存在任何使她不安定的人,谁都不允许。以至于在许多年后,虞清绝痛心疾首地说出他是如何对待她时,她才那么痛,那么苦楚,但愿他不曾对她那般好。 走前一瞥温洳的装束,冷淡敛去几分,“回去吧,不早了。” 他给温洳留下了决然而去的背影,前方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斜在她身上,又伴随着他走远而带去。温洳鼻尖泛红,望着渐行渐远的人说不出口的难过。他给她留下的是背影,而给别人,留下的总是深情相望的目光。他不明白,他不懂得,她跑出来,纯粹为了跟他讲几句话。而她也不懂,她差在哪儿了? 说好了不去想他,可是,偏偏不由控制的是她想念他的那颗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此时近凌晨一点,寝室走廊的灯光如旧,整个寝室楼陷入寂静。六楼西侧的楼道的阶梯,电脑光幽幽地发散,键盘敲字声在幽静的楼道形成唯一的一道声源。 学期过了五分之一,天气以不瞩目的、肉眼不可察的速度变化,最先体现的自然是穿衣方面的不同。厚重的棉服和长外衣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厚度适中的绒卫衣,人不再裹得臃肿不堪,藏了一季的身形线条重见天日。 宋井桐穿着连体睡袍,肩上披了条深色披肩坐在楼梯,头发简单而随性地扎成高高的马尾。电脑搭在她膝盖上,身体的一侧是厚厚的几本医书。 她扶了扶单纯用以防辐射的眼镜,一抹浓重的疲倦在眼眶。可她不能睡,报告必须在今晚修改完毕。 习惯性起来上洗手间的俞雯下床,预留的台灯不曾熄灭。上完洗手间,出来时迎面碰上同样上洗手间的陈玉书。两人眼神稍一个交流,默契十足地轻手轻脚拉开门走出去。 脚步声轻缓,但在如此静谧的楼道,风吹草动都能听清。宋井桐微一抬头,两张脸出现在眼前。俞雯顺其自然地坐在与她同一阶的台阶,陈玉书直接就近坐下。她凑过来看了眼电脑上十几页的文案,夸张地眉头紧锁,“还没弄完啊?” 宋井桐先摁保存键,防止文件丢失。“差了七页,没那么快。” 俞雯随手翻了一本医书,书内风格一致的书签不下二十个。“你已经连续一周熬夜写了,是个人都吃不消。今晚别再熬了,先回去休息吧。”宋井桐眼下青色的一圈,显得人憔悴而且气色不佳。 “雯雯说得对,就先别弄了,铁打的身体都扛不住这么的熬。”陈玉书赞同,附议着道。 宋井桐向楼上面看了看,仔细一听有键盘敲击的声音。那女生是七楼的,跟她同一个年级。她熬夜赶报告的这一周,那女生同样没落下。寝室灯一熄,不过十分钟人捧着个电脑,然后再折回一趟,捧着一沓厚厚的书本准时出现在楼梯。书本翻页声,键盘繁复的敲击声,持续到天微微亮。 非她们懒惰,临时抱佛脚。她们足够努力了,足够认真了,连同平常的上课时间比其他院系多了一倍,课下学习的时间更是争分夺秒,仍然是疲惫不堪难胜繁重的功课。 陈玉书顺着她目光往上,简直是丧心病狂这些人。她庆幸半秒钟,如同躲过劫难般劫后余生。“填报专业的那会儿,家里一个长辈就跟我说,绝对不要学医,而且每当高考完填志愿的那段时间,网上总有那么一些言论,说劝人学医天打五雷轰。当时以为是骇人听闻,危言耸听的一些话,如今看到你,我觉得说得是有些道理的。庆幸自己没学,否则要累得吐血。” 第一个学期,为学生适应校园环境,学校尽可能将课程安排得人性化,学习任务由此简而轻。 即便如此,事总有例外。医学院新生的课程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减压的效果,第一个学期的课程相当于其他院系压力最大、功课最多的大二学年。现如今,更是不能想象。 俞雯戳了戳陈玉书,向她使眼色。陈玉书反应过来,俏皮地吐舌抱歉道,“桐桐,我绝对没有说你蠢或者幸灾乐祸的意思,纯属是吐槽。天地可鉴,句句真心,绝不骗你。” 她毫不计较,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便不会后悔。“没关系,我懂的。”温缓的声音徐徐而来,不骄不躁一如既往的平和。“不是教授不体贴我们,只是时间比较着急。毕竟军训要来了,近一个月的军训,不赶在这之前课程进度要耽误了。教授们也是为我们忧心,彼此间互相体谅下呗。” 陈玉书既是同情又是心疼,“那我们帮你查书,跟你一起修改。人多力量大,保准很快弄写完。” 宋井桐是感激她的热心,可是,医学报告是专业而严谨的一件事,根本帮不上她。俞雯被傻里傻气的话逗笑了,在宋井桐之前叩几了下陈玉书脑袋,语气轻而淡地问道,“傻子,你以为医学的东西是我们轻易想帮忙就能帮的?那病人生病了,你能准确地开药方子么?又比如一台计算机程序代码遭到破坏,外行人能去编码,能修复么?” 那团傻乎乎的傻气冒下去了,略为智商小小捉急了下,承认道,“嗯,说得是。” 俞雯放下手里的课本,“不打扰你了,早点写完早点回去休息。灯依旧给你留了,我们先回去了。”她拍去裤子后面粘上的尘土,站起身。 宋井桐却说,“不用留着灯了,关了去吧,一直亮着不仅影响你们休息而且还费电。况且那盏灯每天都要充电,万一以后哪里需要用了都让我给用没了多不好意思。” 回去的时候凌晨三四点了,那时候的天微亮,穿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光足够让她依稀看清路,不会绊倒。那盏台灯,不需要每次都为她亮着。 俞雯迅速否决她的说法,温婉不容驳论,“给你留一盏灯是方便你,不用太客气。好了,不耽误你写报告的时间了,我们走了。写完了早点回去休息,知道了没有?” 她微微地点头,深明一切。陈玉书笑着跟她道晚安,跟在俞雯后边走回去。 楼上敲电脑的键盘声停了,之后女生下楼,在她身后的一个阶梯弯着腰看她的电脑。宋井桐不适应如此近的陌生的人的靠近,尽管这几天女生都会表现得如此亲昵,水到渠成的自然亲和。 她不着痕迹地轻然一侧开脑袋,非嫌弃而是性格使然,只听女生说,“我写完了,你能不能帮忙看一看?” 电脑拎在女生手上,她是已经把电脑拿下来了。举手之劳,宋井桐答应了。女生坐她旁边,直入正题,“这一段,我写了‘目前大多数学者倾向于将猝死的时间限定在发病一小时内。其特点有三,一为死亡急骤,二为死亡出人意料’,可这第三点,我没在书本里找到。” 宋井桐伸手去拿压在底下的一本书,那是季骅送给她的几本医书当中的一本。书里包含当今心脏病科学系最权威的理论,她熟练地翻开,仿佛将书里的内容记入脑海里,与己融为一体。指尖指了指书里的话,“在这里,第三个是自然死亡或非暴力死亡。” 女生飞快地在键盘上输入,她目光一掠,“时间最好用阿拉伯数字,还有,冠状动脉痉挛的‘冠’字没有草字头,连续心绞痛应改为持续性心绞痛。” 女生认真地改完后,才抬起头,目光如炯地看着她。心中由生佩服,只一眼,便能一目十行,轻易地看出错误。 女生向她说道,“我只检查了一遍,那么多页,不单报告内容一字一句要严谨贴合理论,还要调整格式检查错字,有些时候检查着检查着心都烦了。急躁的时候,真有种破罐子破摔,索性什么也不管的念头。所以你看,才犯了一堆常识性的错误。” 宋井桐万般理解。前期要查阅许多的书籍拟初始报告,而后整理成报告内容,再接着调格式,格式一点不允许错误。这些工作做完,尚未结束,仅仅完成了三分之二。没有经历过的人不懂,写完一篇报告之后,全身精力抽空了的感觉。 花了一个多钟的时间,宋井桐与女生大致过了一遍那篇文章,但也仅限于梳理里边的专业的专有名词和明显错误。在结束后,女生让她再帮忙检查一遍时,她婉言而明确地拒绝,“剩下的你可以自己检查,因为我自己的同样没有完成。” 请原谅她如此不善良,她非能者,不可能万事让人如愿。 女生合上电脑,“好,那谢谢你。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 “不客气。”宋井桐回答,疏离的礼貌。她不知道女生会不会怨她,心里怎么想她,会不会对她有所看法?不管怎样,她做到能力范围之内,并不抱有任何愧疚。 女生提着电脑上去,脚步声渐远渐小,又渐小渐大,转回头二趟抱了书本回去。女生心里自是没有任何怨语,一个人能在自己的任务尚未完成的情况下,无私地放下手头的工作帮助你本身已经很难得。并且,别人帮助你出于好心,拒绝你也是理所当然。 楼道静悄悄的只剩下她,正了正肩上的披肩,认真地投入写报告当中。许是晚上人的情绪是脆弱的,最后写完合上电脑之时,竟觉得难过和倦乏。她想,自己现在的努力,真的可以救回那些脆弱的生命么?可如果是,为什么她留不住她的母亲? 寝室亮着微弱的灯光,那是她们为她留的灯。往外一看,天快亮了。 清晨,窗帘半拉半遮。宿舍内只有两个人在,当然不会是宋井桐与俞雯,她们早早地收拾好相约出门了。一个去上课,一个去图书馆。尽管只休息了三个小时,宋井桐仍旧精神焕发地严苛地要求自己起床,反倒是没课的陈玉书,懒懒地躺在床上。 李兮在下面化妆,最后一步喷香水。浓烈的花香将人醺醒,陈玉书撩开帘子。两人已和好,以李兮买的早餐为契机渐渐破冰。要说她真的容易哄,一觉睡醒,说几句软语,顿时气消。“干嘛对着上面喷香水啊,呛得我鼻炎要犯了。” 李兮呵呵笑,“对不起,刚才没注意。” 陈玉书钻回去,她那一身打扮,不用问铁定是为了陪伴她那才俊拾掇的。李兮往上一瞥,撩开床帘一角,“我走了,别睡过头了,记得爬起来吃饭。”临出门,李兮又转回头规劝她,“赶紧找个男朋友去吧,别整天没事一个人窝在宿舍,迟早成宅女。不,明确点说,早已经是了。” 室内静寂得鸦雀无声,陈玉书睡不下去了,哐当地一屁股坐起。 啊!郁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头凌乱。最讨厌那些只要自己一谈恋爱,然后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谈恋爱的那种人了。莫名地,李兮怎么成了那种令人厌烦的嘴脸的人呢?不谈恋爱,除却缘分未到,再者原因是真的喜欢现在单身的感受。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五月如约而至,微风和煦。一道独特的绿色散布校园各处,嘹亮整齐的口号声更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熬过了魔鬼般训练的大上午,拖着沉坠的步子,四人在篮球馆前茂密的松木荫下约见。小个子的人隐没在绿色的人潮中,若不是飞速而欢快的小跑与周围步伐稳健的人格格不入、显得突兀,真难以认得。 宋井桐伸手扶了扶向她飞奔而来的陈玉书,想不明白站了大半天的军姿,陈玉书是如何保持生龙活虎的。她温声而语道,“省点精力,别一蹦一跳的,下午还有军训呢。” 慢腾腾跟在陈玉书后边的李兮拎着一个小保温杯上前,绵软没精打采的趿拉着脚步。一对比,天与地的差距。一个精力旺盛得活蹦乱跳,一个蔫巴的茄子,半死不活的样子。俞雯笑着给她揉了揉肩膀,酸痛的感觉舒缓了许多。 恢复精神的人接过宋井桐的问话,冷一讥诮,羡慕嫉妒的神情加重语气,“书书再蹦哒两天两夜都没事。她那哪叫训练啊,站了几分钟不到,光坐在旁边休息了。我们专业刚巧在他们旁边,她就坐在那儿一个劲盯着我,害得我被我们教官罚站了五分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罚站,我不要脸了?” 陈玉书嬉皮笑脸的厚着脸皮让她消气,大言不惭而不自知的话语招恨,“我们教官说了如果我们做得好,可以给我们休息。休息时间,我四处看看不行了吗?” 李兮气不过恨不得一巴掌捂在她脑门上,“陈玉书,你胆儿肥了,害我罚站有理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别人都去休息了,就我自己一个人站那,边站边说保证那场面有多尴尬。我都成了别人饭后茶谈了你明不明白?” 如此一言,陈玉书垂下头,嘴巴里小声嘀咕。怎么也想不明白,不就瞥了几眼,所有错误赖到自己身上了? 一个男生出现打破了此番局面。男生手里捧着一台相机,脖子上挂了个透明外壳的牌子。他指了指身上的牌子,目光是朝着宋井桐介绍,“是这样的,我是校社联部的部员,负责青春如梦主题栏的照片拍摄。军训风采是该主题其中之一。” 宋井桐耐心地听他讲完,可是一串解说后的重点在哪儿?对上她的疑问,男生才直入中心,他问,“你能不能让我拍摄几张照片?”生怕误会与拒绝,男生赶忙补充说道,“没有别的用途,单纯用作展示。” 闻言,陈玉书挤在两人中间,替宋井桐做了决定。“好啊,现在拍吗?要不要选个特别一点的景点?”殷勤积极的劲头,总有点热情过头让人措手不及的意思。 男生迷惘地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在两人身上环视一圈。陈玉书仿佛心领神会,拉着宋井桐的手,脑袋微贴着她的手臂,傻傻地摆着姿势对镜头笑。相机对着她们,男生迟迟不摁下快门。陈玉书不禁疑惑的说,“拍呀,怎么不拍,我姿势都摆好了。茄子,耶!” 男生为难地揪眉,支吾其词地躲避她赤城天真的目光。反观李兮,一眼看穿。她一个箭步,把陈玉书拽到自己旁边。 陈玉书不满地怒视,挣扎着要甩开往镜头前去。“你干什么,拍得好好的,拽我干嘛?” 李兮白眼狂翻,气得五脏六腑直冒烟。这人是多没眼力劲?她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去的话语瞬间是当头一喝。“为什么拉你,自己不明白是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压根没有邀请你拍照的意思,瞎凑什么热闹。” 眼珠子一转,偏头看向男生,不可置信的征求答案之中带着小受伤。“是这样么?所以,你没有邀请我。” 男生摆弄相机,结果显而易见。不得不说,这男生情商低到了尘土里。换成别人,象征性地拍两张合照,然后提出单独拍摄,一件事情轻松解决。不会得罪人,更能得到好的效果。可他偏不,在那双泛着炯炯的眼神的期待之下,实诚地点了头。 宋井桐置于尴尬的境地,此情此景无疑是出了个难题考验她。本身并不答应,一方面陈玉书却迫使她算作默许,这时拒绝反倒是她不守信用。另一面,若她答应,陈玉书怕是会对她心存不悦。 所幸,为难并不继续。陈玉书一哼,瘪着嘴死鸭子嘴硬地说道,“不邀请我就算了呗,反正是你的损失,我无所谓啊!诶,记得把我家桐桐拍好看点。” 暮然之间,宋井桐感觉陈玉书长大了。不,应该说,那俏皮大咧的面容底下,藏着一颗体贴的心。她不是不懂,她比谁都明白,只是她用一种满不在意、随心随意的性子将自己展现在其他人的面前,以这种方式去谅解着别人。 太阳穿透树荫洒在她脸上,镜头前的人似乎与光融在一处,绚烂璀目。墨绿色迷彩帽子之下,一张青春肆意的脸庞。 拍照结束,陈玉书要过照相机检查成果。几经阅目后,适才还给男生。为了报复男生方才对她幼小心灵的创伤,她说道,“照片是超级好看的,但是跟你拍照技术好与不好没有关系,主要是我们桐桐长得美。” 男生被呛得无法接话,乍口结舌了半天。想必,他是个较真的人。“呃,其实也得益于我的拍照技术。不是说人再美、花再香也需要包装,而我就是……”讲着讲着,察觉到陈玉书的目光,男生下意识地停住。他转向宋井桐,略显谨慎小心,“那我顺便帮你把照片洗出来,送给你?” “不用。”她推辞。 男生却固执地坚持,“上次拍宣传片的时候,我也在场。”逻辑上让人捉弄不清上下联系,于是男生搬出一人来,他说,“你认识季骅吧?他是我们社联部的。” 她带着疏离的微笑,“谢谢,真的不用。”社联部不配有照片冲洗器,倘若他要冲洗,必须花钱到专门的地方去。而她,不需要也不愿欠着一个人情或是有什么关联。 等人走了远了,陈玉书才忍不住喋喋不休地抱怨,“你说这人就是偏心,偏爱好看的人也就算了,连带上帝都是偏心的。好看的透红的苹果他多咬几口,那么丑的就不吃了么?是不是忒浪费了这样?” “想说自己是被上帝偏爱的苹果,在天上时上帝垂爱多咬了几口,直接说了不就得了,绕什么弯子?”李兮不遗余力的大笑,扎心地说道,“哈哈,这不能成为你丑,不受欢迎的理由。” 陈玉书当下急眼,绕过俞雯身后就要追打。俞雯制止了,拉着手腕,“嘴下留情,说话把握分寸,别又给吵掰了。” 听此,陈玉书收手。她勾搭宋井桐的手腕,边撇过脸边说,“切,我如何大度,懒得跟她吵。桐哟,你说是不是?” 宋井桐玩笑地撇清关系,“我不知道,没听清。别问我,我什么都不懂。”她可是学机警了,两袖清风,事不关己,不掺和两人日常恩怨中去。 军训在同月中旬告终,大小的留念照片拍得数不清,那感觉搞得像毕业一样。或许她生来感情淡薄,同系的许多同学脸上难舍的表情足以灼伤人,可她站在包围的人圈外淡淡地凝视着。那么多人不舍地拥抱教官,而她始终不动作,静静看着,默默送上心里的祝福。 很多人只可能是漫长的人生中的一段插曲,有些人,涌起惊涛骇浪,有些人,润物无声地悄然离去。她不知道怎么定义哪些是引起狂风巨浪的人,哪些是波澜不惊的人,但是,她那么努力地珍惜过那些值得的人。虽然,她从不言语。 很多话,埋藏最深的话,不必说出口。又有很多话,必须说出口才能懂得。需要说出口的话,往往非说不可。而不用开口的,往往需要一个懂的人才能明白。懂的人,少之又少,仿若伯乐相马。千里马常有,伯乐却难寻。 结束了军训那天晚上,又喜又悲的自然是李兮。她百感交集,对着镜子边端详边哀嚎。“我那么认真地做防晒,怎么你们一只两只都比我白?” 分享照片的三人齐刷刷地看去,同时四根手臂伸一起。白炽灯光底下,黑白分明。李兮幽怨地盯着她们,一脸的郁结,委屈得像哭。“我是最认真做防晒的那一个,哪怕休息的几分钟我都要往脸、脖子、手抹防晒,为什么我却比你们黑?” 陈玉书噗嗤一下,唾沫飞溅,止不住的幸灾乐祸。“哈哈哈,笑死人了,怕不是涂了假的防晒。” 李兮毫无心情与她争辩,郁郁寡欢地照着镜子哀叹,说的话与神态实在搞笑。“哎,不知道我要费多少层粉底才能把脸给刷白?”单是“刷”这一字,贴切得不容驳论。 宋井桐最先瞥到那保温杯,打从军训起李兮不离身,每晚不管多迟总要往杯子里捣鼓一番。而每问起,神秘兮兮得很。 “杯子里装的什么?”她又一次问。 旁边的两人一听,均是八卦专用脸。李兮心不在焉地眼皮一抬,余光撇着镜子,总是不满意、嫌弃自己的样子。等待的人,用惊天大秘密揭晓的姿态聆听。只听李兮闷闷地说,“是蜂蜜泡柠檬水。喝了那么多,一点美白作用没有,说柠檬可以美白的都是骗人的,再也不信了。” 宋井桐不厚道地笑出声,撞上李兮那张满目无辜的眼时,假装正经地收敛了。“柠檬是可以美白的,但是它对光有光敏感应,最好在晚上吃。黄瓜也是。你总在大白天而且喝完又去太阳底下训练,不黑也不行。” 一通爆笑声和嚎叫声同响,声源来自不同的两人。 “为什么你们不坚持不懈地问我杯子里的东西?你们要是问了,或许我不用变得这么黑。” 陈玉书搭上李兮肩膀拍了拍,装得深沉、老气横秋的模样说道,“这才是人生,人不能白活一辈子。”没讲完,她又笑喷了。 女为悦己者容,请原谅,黑成这样恕李兮不能接受。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岂是不接受可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程虞闻白荥川四大公子哥破天荒地再次齐聚,场所由风花雪月的金盏换成一家桌球俱乐部。高档独立的桌球室内,两人慵懒地在旁看着状况。 程向阳选球为一到七号,白航选球为九到十五号。照桌面情况计分,目前是程向阳领先。旁边的人等着一出好戏,脑子里盘算的算盘脱口而出。“说好了,这局谁赢了,谁结账。” 此话一听,暗藏玄机,明摆着程向阳成为一只待宰羔羊,或是一个考验,让他骑虎难下。 他不慌不忙地利落干脆的击进五号球,台桌上此时他的色号只剩一球,再击中八号他便大获全胜。一边的虞清绝看好戏般默而不语,合着谁输谁赢他占据上风,不亏只赚。 程向阳转身,轻撑台面,地上的萤火慵懒地窝在桌角边斜着脑袋望他。他弯腰轻摸萤火,萤火甚是高傲地不屑一顾。并不恼怒,似是习以为常,他笑语,“合计着我两不管谁输谁赢都要成为你们坑害的对象?” 闻凯宏不乐意听,他纠正道,“怎么是坑害对象?你跟航子过年那段时间捞了多少油水,别以为兄弟不清楚,这会儿不去点儿油脂,非把你两撑成大胖子。” 白航笑而不语,眼角斜向下瞥了几眼俯趴着的萤火。年终,程氏和白氏联手打造了一个新春佳节企划,可谓是赚得满钵。看样子,闻凯宏不趁机敲一笔,绝不罢休。 反观程向阳,他把最后一球推入袋中,身子微一低俯,手指稍一配合,八号球落袋。见此,白航放下球杆,伸手与他击掌,“谢了,阳子。” 他将球杆轻抛给虞清绝,虞清绝一伸手,帅气地接下放到旁边立着的架杆上。没了球杆,他低身抱起萤火后才调侃着说,“不谢。你是有家室的人,养活付云溪对你来说都是个难题,再坑你总归不好意思。”萤火在他怀里扭动,毛茸茸的带着光泽的头发尤为舒服。他一改面容,眼角微上挑,极尽温柔地安抚它躁动的情绪。 此举最先引来一番吐槽,“行了阳子,你两都名草有主的人,一丘之貉,谁也别调侃谁,有意思么这?”讲完,他抓起一根球杆,对虞清绝使了个眼色,“来,三子,我两玩一局。” 换下的两人坐在真皮椅子上,等待开球的时间,闻凯宏自己上滑石粉,边回头说道,“给叫个马子呗,一会儿赢了没个人捧场赢得多不爽。” 摆弄球的服务员司空见惯,目不斜视地摆球。几个人不予理会他,甚至程向阳与白航还碰杯喝酒了。闻凯宏转身,虞清绝就识趣地说,连着淡意嘲笑的意思,“你先,别等会儿输了不服气。” 闻凯宏不客气地先开始了,一局打到半场,门推开了。开的房间除了专门配备的服务员以外,其余的人一律不能擅自进入。目光纷纷落向门口,而程向阳怀里的萤火伺机挣脱了开,四只腿连带着跑向门口,只几秒又退了回来。 类似情况太多次,门一响动,这个贪恋主人的小家伙总会奔跑着迎过去,不管是不是它期待的主人。而很多次,它总是抱着希望而去,带着失望而归,耸拉着耳朵甚是可怜。想不清,他对它的好是千倍万倍,为何待遇千差万别? 有人说过,狗是认主的动物,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或许,萤火打从心底认定了她。后到的他,自然是难以居上。 推门而入的人自带泠然的气息,环顾了一圈,低头注意到了不大的小家伙。无论表现得如何亲切,他本人总归让人感觉刹那的冷意,即便是在他熟悉的人面前。 虞清绝将球杆给服务员,略微局措,“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虞清埘不似以往诘责于他,毕竟他更愿意看到虞清绝出现在这种场所,而不是纸醉金迷的金盏。他不温不怒,脸上尽然没有喜怒哀乐,他回答道,“没事,碰巧跟客户谈生意,听说你们到这儿来了,我上来看看。” 庆幸不曾听闻凯宏的话吆喝来人,不然照这样子,非得一顿教育大会。不单虞清绝免不去,在场的几人亦不可逃脱。怎么说呢,虞清埘像长兄吧,在长兄面前,纨绔的世家子弟总会收起嚣张跋扈、玩世不恭的姿态,以一种尊敬的态度去对待。 门再次关起,虞清绝长出一口气。此时回廊一角,站了两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一来,程向阳料到他怀有目的,却不料又是这种事情。“你怎么不自己送去?”这趟浑水,指定让他淌,主意算盘打得精明。 虞清埘坚决地拿着那装着长命锁的锦盒,金属冷冽的光泽印透在他肌肤,泛着清冷的色调。低沉的嗓音,穿透一丝悲凉,“她不愿见到我。”几个字,几乎让他心口杵痛。不是他不愿去,是不能去。 程向阳打量盒子里的物品,迟迟不接。他有了些不理解,有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既然不想见你,那你认为她会收下?哥,求你别做多余无用的事了,她都已经重新开始,孩子也生了,你到底在期盼些什么?” “你没经历过不会懂得我的感受。”话语里是淡淡的悲伤与挫败,眉目里却是浓烈厚重的情感交集。“我仍旧爱她,如果她能够回到我身边,所有的一切我愿意包容她,接纳她,甚至她的这段婚姻,她的孩子。” 他又说,仿佛定下结论。终究,不是什么好的结论。“如果有一天宋井桐舍你而去,那时,我想你会明白,无论她如何狠心,你都忘不掉她。再恨她,仍想关心她,盼着她过得好。” 程向阳讲不通,气闷地一把抓过那盒子握紧在手里。虞清埘要不是他哥,一个拳头直接扬下去了。咬着牙,坚定地反驳道,“她不是叶柳,她不会。” 虞清埘不予置评,深晦莫测地垂着眼帘。在叶柳面前,这个无所不能的人,令人闻风丧胆的人,姿态总是放得不能再低。 为一个人妥协的次数多了,也许妥协就成了一辈子。一次的妥协,实际上,虞清埘就已经做好了妥协一辈子的准备。而一辈子,叶柳给了另一个人,余下的是无尽的悲悯、想念、寂寞与他。 走到拐角,虞清绝站在那里,幽灵般悄无声息。他来不及藏起锦盒,虞清绝锐利的目光直视,了若指掌。他本是想起有事要和虞清埘谈,不料撞到了那番谈话。他不避讳,不掩饰地问道,“我哥让你给的。” 听这语气,基本上是已经知晓,内容听得八九不离十。程向阳不隐瞒他,“昨晚叶柳生了,是个女孩。哥他得到消息,买了块长命锁让我给叶柳的孩子送去。” 虞清绝却沉眉,他说,“怕不是听说,是每天都在关心她的动向。什么买的长命锁,这是他自己设计的。他以为骗过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缓缓挪开视线,那素色干净的锦盒里的心意,分量重得掂不起。他缓言,无可奈何,“说到底,我哥还是忘不了她。” 程向阳将锦盒摊到他手上,虞清绝深知他意。那意思是:既然如此,交给你,随便你处置。烫手山芋,虞清绝聪明地推掉。“我哥让你去,自然是对你的信任,怎么都得完成是不是?”他深知虞清埘绝不会让他知道此事。“拿去给叶柳,要不要是她自己的事,而他死不死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盯着虞清绝,眼睛危险地微眯着看他道,“三子,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种老奸巨猾的人?” 虞清绝给他一个深刻的笑意,往回走。尚未完局的残局当然是重新开始,翻盘不记上轮成绩的人,玩得尽兴。一声电话响起,虞清绝的球击偏,闻凯宏捡了便宜进了最后一球。完后,他酣畅地笑着向电话响声的声源投去感激,程向阳已接起电话向窗边走去,视而不见。 习惯了一有电话就扭着欢快的小屁股,跟着去听电话的萤火被闻凯宏一手抓住,禁锢在怀里。它幽怨地呜呜,似控诉。无果,可怜巴巴地张望窗帘旁接电话的人。 程向阳有感应,他扭头宠溺地向萤火招手,闻凯宏只好松开。见此,萤火撒腿向他怀里奔跑而去,肉肉扭动的身躯,使他更是无尽的宠爱,眼底融不掉的温暖。真的只有给予它好处和有关宋井桐的一切时,它才会这般的狗腿子。 养不熟或也有好处,不会厌烦,总想把最好的予以。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终究有些道理。 整个空间安静,即便他捂着手机,小声地撒娇说,“嗯,好,别担心,我在十一点之前回去。不,现在就回去。”再小声,空间里的人听得清楚。上一秒倜傥潇洒迷倒万千人的男神,下一秒孩子气十足地争宠,“只关心萤火,不关心我么?” 萤火拱向手机,确认真的没声之后挣扎出了他怀抱。能说什么,“白眼狼”也是自己养的,怎么着自己养的还能嫌弃不成? 等人挂了电话走近,闻凯宏啧啧两声,毫不客气地挖苦他说,“你和航子怎么都一路货色?要不这样得了,你两交换一下女人,你那么喜欢黏人,跟付云溪凑一对,正好付云溪是黏人的主儿。航子就喜欢宋井桐那种冷淡调调的,他跟宋井桐凑一起。天作之合,成全了你两。” 白航不置可否,晃了晃酒杯,悠闲自在地喝着。程向阳不悦地瞪了他眼,不等他开口,萤火护主地去叼闻凯宏的裤脚,而他是只敢气又不敢踹。 虞清绝笑,他语,“这小家伙可护主了,你小心点儿。” 闻凯宏双手合十做求饶状,萤火凶神恶煞地一怒,随后不情愿地松开了。他转向程向阳,心有余悸,熟稔的嘴型说道,“果真护短,跟你有得一拼。”物以类聚,这偏心护短,倒是如出一辙。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世上最痛心疾首的莫过于一直努力告别过往,过往却纠缠不休。纠缠到最后,所有曾经美好过的往事,剩下了不堪入目的一地狼藉。满地的鸡毛,多得扫不完,珍视的华袍,长满了蚤子。那些峥嵘的岁月,痕迹斑斑。 程向阳从俱乐部离开后直往医院,他一人走进医院,虞清绝抱着萤火在车上等他。浓烈消毒水的味道呛鼻,往住院部走渐渐安静。推门,病床上的人徐徐而望过来。 叶柳片刻的惊愕,撑着床缓慢地坐直了身体。她刚生育,身子沉重,脸上多少有些浮肿但掩不去她眼底流溢而出的幸福的笑意。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那阵笑容僵硬在唇角,略微吃惊和意想不到。 他捕捉到了叶柳脸上的惊恐和尴尬,那么明显,想注意不到都难。也对,与虞清埘有关的人,叶柳出现这反应不值得惊奇。程向阳有礼地将果篮放在桌上,他说,“祝贺你当母亲。”自然,祝贺之前没有添加人称。关系尴尬,喊嫂子显然不得当,直呼其名更不行,毕竟叶柳比他大了好几岁。 唇边绽放酸涩的微笑,转向去看那篮水果,她语,多了些熟稔,少了些方才的惊诧,“谢谢。”对于他如何知晓,叶柳并不惊奇。隐隐的预感,在他说明来意时得到证明。 随着程向阳的话,空气有些毙溺。大概因为没把窗打开,空气不流通的缘故,呼吸缭乱了喘不上气。他不是摆明了说,只是说,“送给你宝宝的礼物,欢迎他到来这个世界。”这番话,他缩减了。 叶柳接过锦盒,打开,瞬间鼻头泛酸。即使早有预料,可真正面对时,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这句欢迎不是程向阳说的,是虞清埘。 那时候,他跟她说他不喜欢孩子,不过是她生的,他会去喜欢,愿意去爱。现今,这句话她仍没忘记,结局却变得面目全非。她为另一个人生儿育女,为另一个人洗衣做饭……让她等在房子里的人,也不是他。那句誓言,成了昨日青空,遥远不可及。 不允许自己有过多的恋想,不允许自己有过多的情绪被看破,她抬头一笑,面容底下的勉强与酸楚一下一下的泛滥。那又如何,她绝对不会往后看。 在一段曾经炽热、疯狂、执着的爱恋面前,没有人能够真正的风轻云淡。割破手指,伤口会结痂,撕开结痂的地方,有可能不留痕迹,有可能留下一道警醒的疤痕。可又有谁能够否认,曾经那里的肌肤被划破,受过伤的事实?感情亦是,决然不再回头,决然舍弃过往,但过往一有破土松动,决绝坚硬的心瞬间土崩瓦解,破碎虚空。 她倔强地笑,不表现出一丝的脆弱与感动。合上锦盒,不加一点儿留恋地伸出去给他,叶柳说道,“谢谢,我替孩子谢他,但是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认真一听,程向阳听出了所以然。叶柳并不傻,此话,怕是已经知道是谁的用意。向来情深,都被缘浅负。不加劝阻,他接过,“好。所以这是你的决定。”后边的一句,是确认。回去向虞清埘交差用的答复。 终于,叶柳在门关上后不久,强忍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看到那块长命锁时心痛得无以复止。好痛,痛得她麻木了。往事如潮而涌,吞噬了她。 熟悉充满磁性的、一度令她迷恋魔怔的声音又响起了,越是甜蜜越是痛苦。掉下的泪,断了线收不住,她用手去擦,越擦越多,泪湿了她一脸。 接到程向阳回复的电话,虞清埘毫不意外。不外乎两个结果,一是接受,二是拒绝。他已绝望到早早预估好了结果,不抱有、不存有希望。然而,又抵不过心中那点微弱的希翼。 恋爱的时候,她对他万般体贴,万般顺从,笑容永远、时刻为他准备着,只要他需要随时绽放。于是,他顺理成章认为她会永远在他左右,于是他理所当然觉得她是一个柔软的人。他忘了那背后的坚守,能够与他一齐面对那些反对、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始终不渝的人,到底有多坚韧。 所以,在她留下离婚协议,在她退出他生命时,他才会如此措手不及,才会误以为一个挽留能让她回头。原来,那些年里,她坚韧到他不能去想象的地步。一旦错过,便是一生。 手机又响了,在接起时,他震撼了,冷酷的眼缓缓涌出许多复杂的难以读懂的情绪。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喉结剧烈地动,所有的话化作无声的哽咽。一个大男人,红了眼圈。 那边不说话,静得只听到彼此相对无声的呼吸。互相都没有开口,或是不知如何开口,都哽咽了。 有颗泪缓缓滑落,是不受控制的。他开口,耳边嗡嗡的一片空白,“你……还好么?”想说好多的话,却只能将一腔的思念压抑,出口只能有一句不冷不淡的问候。他不曾这般后悔,不曾像这般嫉妒一个人,他恨可以待在她身边,可以光明正大拥抱她,可以肆无忌惮说爱她的人。曾经的这些,本该是他拥有的,却被别人夺了去。 不甘心,真不甘心!他想说:叶柳,没你的日子真的好痛苦,我真的想你了,能够回来么?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再也不能忍受你离开我的日子了。 他不能说,死死抵住牙关生怕不小心说出口。他变成了一个卑微期待她的男人,他所有的卑微,是她赐予的,而他所有的快乐,也是她所赐予的。痛苦是她,余生亦是她!因而,他不敢将思念说出口,害怕一说出口所有的希望破碎成渣。 叶柳沉默了好久,久到怀疑所有的一切是他思念过度的幻想。他却不曾挂掉,抓手机的手骨泛白,紧紧拽着,因为他知道她就在电话的那一端。终是出声,叶柳竭力笑着说,“我很好,倒是你,也该结婚了吧。” 无形的刀狠狠一戳,若不是心脏没有问题,他误以为自己得心脏病了。“你真这么想的么?”身体狠狠抖动了下,他扶着桌角才站稳了。 许久,叶柳重重点头,“当然,这是所有人的希望。” “所有人……”听不出喜怒哀乐的语调,他问,“所有人,也包括你?” 捏紧手机,她仰头,天花板的灰尘真的掉进她眼睛了。她伸手去揉,手背尽湿了。“当然了,当然包括我了。”她不想再重复,她继续笑着说,“所以我把那把长命锁还给你,等到你孩子出生时,你可以给他。毕竟……毕竟,那是你设计的。”而她,承受不起。 假装不在乎,假装若无其事谈论曾经的梦想,真的好难。笑着笑着,挤出了泪。不,这不是哭的,她只是太开心了,笑出来的。对,一定是! 虞清埘忘了自己说了什么,他连一句真心的话都不敢说。那么长久的日子里,没有一通她的电话。无数个夜晚,他守着她的来电,盼望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响一次。盼望等来了,他不想要了。他不要她的祝福,他只要她,也只想要她而已。 这段缠绵至骨血里的执念,不知何时是个终结。或许,不死不休。又可能是,他只能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想她想得心绞痛,然后让这痛持续一辈子,伴随着他。 四面洁白的房间,大得虚空。叶柳握着手机痛哭无泪,门口站了许久的人,呆滞地看着她,那双眼泛着浓烈的隐藏的隐忍的情绪。他用力地死死攥着手上的袋子,眼镜之下儒雅的面容不染半点尘世的喧嚣。 叶柳似有感觉,抬眸向门口。满脸遍布的泪痕,狠狠扎了他。叶柳再次惊愕,她最先下意识反应去擦拭眼泪,错乱、惊慌闪过眼底,“张木,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张木走过去,放下手里换洗用品。他掏出手帕,半坐在床沿半倾身向她,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途中,一言不发。她始终看着他,含着泪的眼里倒映一张儒意的脸庞。 “喝点粥么?”他只字不提,伸手打开带来的粥。 她一下抱住了张木,手有力地捆在他的腰际,脸贴在他的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张木转过身,扳正她身体,直视她,“我信你。”三个字,最有力的回答。叶柳再次落泪,他问,“柳柳,你在为他哭?” 叶柳直直摇头,她说,“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张木顾不得再取出手帕,他直接拿衣袖擦去她的眼泪。温文尔雅的声线仿若独家给予的柔意,“所以别哭。我不是说过了,这辈子,都不允许自己让你掉一颗眼泪。” “张木,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对你不公平。我明白,我的过去,是你无法左右、无法释怀的心结。张木,自从嫁给你,我一直努力学习怎么做一个好妻子……” 张木阻止了她的愧疚,反手拥抱她,“我想,我这辈子坚持最久的一件事,就是爱你。我甚至不敢渴望你成为我的妻子,可你却为我披了婚纱,为我生儿育女,给了我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还有什么不能信你的?”他等待她,从少年白衣盛放到少年归来。他看过她为另一个人笑容绚丽的样子,看过她为一个人伤心流泪的样子……通通的面容,都是他所爱的。 她错了,他不曾介意她的曾经。何其感激,她愿意把余生交付于他。 谁不曾有过往事,谁不曾过往经历不堪,谁不曾为一人心痛欲绝?故事的最后,永远只有两个结局,重新拾起,或是彻底放下。 叶柳埋在他踏实的怀里,她真感激,没有错过他。一生之中,有多少人半道掉头,错过携手。真幸运,她遇上了坚守的最后。她不会回头,往事如烟,随风而逝,只有在身边的人,才是最值得的珍视。

第一百四十章 一辆车停在女生寝室楼下,穿着正装的人站在车旁,身体笔直挺括。光是一站,吸引了来往许多女生惊羡瞩目时遗留的目光。 宋井桐一出了楼便一眼扫到站在门口的人,缓步走去。不需要提前打招呼,若有感觉,她预感他在等待她。诚然,等待是抱有目的而来,并不单纯。 虞清埘看着鞋尖的眼缓缓上移向她,不过是注目在她手上拎着的简易布袋。一注视,离不开眼。袋子显露的一角,是何其的明明白白。内心更为挫痛。一个交往尚且不深的人都能够光明正大出现,可他却不行,他像个黑暗里偷偷摸摸出没的鼠,见不得光亮般卑亢。 收回眼底的那抹神色,虞清埘收敛目光向她,“宋小姐,去哪,送你一趟。”开口的语气像是问话,实则一听,是不容拒绝的笃定。 她早有所料,坦然接受,却问,“虞先生真是善心,连问也没问我要去哪儿就说要送,不怕我去的地方不是你心里想的地方,浪费了你的时间?” 虞清埘神色不改,在暗藏玄机的问话中应对自如。“难道宋小姐还去别处?”话里带着笃定,丝毫不担心。他又说道,听起来调戏不拘的话,他就有本事说得人不会往其他方面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点时间算不上浪费,宋小姐想去哪儿,随时恭候。” 俞雯出现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回答的话落入耳朵。顺着虞清埘的目光,宋井桐向后看,只见俞雯一张恬静的脸一晃而过的、深不可测的神色。俞雯扯出一抹笑容,算是跟虞清埘打招呼。而他,仅是方才的一眼,之后目不旁视。 不能说他狂妄骄傲,身份的悬殊,没有利用的价值,这种高高在上的人自是不会多看她一眼。俞雯将另一个精致的袋子交给宋井桐,她轻轻地说道,“桐桐,我不去了,对不起啊,你自己去吧。” 她不解,于是问道,“你不是说想去看看么,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视线掠过她的人闻言轻微看向她,眼神掺杂着凛冽的审视,豹一般犀利的眼眸。俞雯不禁由的一哆嗦,她避开那审视,急忙地找了个理由推脱,“院里突然通知说要开会,忘了跟你讲了。下次吧,下一次我再跟你一起过去。” 宋井桐尊重她的决定,接过袋子。她应允道,“好,你去开会吧,下次一起。” 俞雯低声应下,眼皮不由地小幅度向上一掀,那双深色光亮的眼睛始终不明地盯着她,唇边绽放邪魅的意味深长的笑。她不敢与之对视,只消对视上一眼,她所有拙劣的借口和理由好似全都无处遁形了。 汽车开出绿荫大道,渐远地消失在视野中。俞雯忍不住回头望着那远去的渐成的一个小黑点,嘴角讥嘲的苦笑。她是怎么了,竟然想去看一个不相识的女人?肖想么?想太多,深深渴望的,永远得不到。 那晚的吻,那晚悲痛的耳语,其实只是她一个错误的会意而已吧? 车上的气息很诡异,安静出奇,唯有两旁汽车奔疾而过时闯进的声音。驾驶座上的人直视前方,唇上下一张合,话语出口。听起来毫无兴致,仅是找话题,“她说跟你一起去?为什么?”至少,俞雯与叶柳不相熟,毫无必要。 她以同样的冷淡的话语回复,淡得敷衍也懒得。“你关心?” 虞清埘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投入注意车况中。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可见。“宋小姐,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些冷漠,但又很聪明。”他说。 宋井桐悉数接受他的批判和赞誉。手机适逢响起,她接,只听那边问,“我哥去找你了?” 她“嗯”了声。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程向阳不由地说,“就知道他那人能利用的绝不手软,简直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奸罔小人。” 她自己都不曾察觉流露出淡笑,“嗯,他在旁边。”她述说道,暗藏提醒与表述。 程向阳无所畏惧,直言不讳地回答,“我知道他在旁边,故意说给他听的。”听及,宋井桐笑意更浓了。低低悦耳的笑声穿过一端传去,他心情良好,“不用顾忌我和他的关系,不想办的或者为难的,你可以随心而为,推掉也没关系。” 一旁的虞清埘默不作声,谈话的内容却尽数落入他耳朵。那小子果然长大了,到了知道心疼人的年纪。却只听宋井桐不慌不慢地细语,虽然说着这样的话,眉目的光彩异于寻常,“放心,事先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面。”而后,围绕着该话语,那边夹着似真似假的委屈,控诉着她毫无良心。前后判若两人的声音,旁人听去怕是惊掉下巴。 有位很出名的作家说过一句话:真正的爱情,就是不紧张,就是可以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打嗝、放屁、挖耳朵、流鼻涕;真正爱你的人,就是那个你可以不洗脸、不梳头、不化妆见到的那个人。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在见过她所有出糗、狼狈、丑陋的样子之后,仍然不嫌弃,矢志不渝坚守。宋井桐总是轻易地被他感动,轻而易举到无能为力,于是乎到甘之如饴的地步。 虽然他们不曾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不曾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无所顾忌过,可他曾说过,在他面前她可以只做她自己,风雨欲来有他在。 比不上经历了大风大浪,携手走过人生的老夫老妻积淀下的深厚,他的话幼稚之间有真诚,不逊于世间所有的情话。 也不是所有的言语可以得到期待的回应,如她。感动着,被温暖着,转瞬眼底的情愫却散去。她不爱表述,一腔的话最后沉淀在最深处,发酵、茁壮、压积,或许有天厚重得不堪重负。 电话一挂,虞清埘终于开口,一如的冷俊中带着长兄的打抱不平,“看得出来阳子真心的喜欢你,你呢,到底怎么想的?” 眼波轻潋,她掩饰得是真的不错吧?她想,她不需要告诉任何人她的感受。倘若无意,绝不会浪费半点时间去听任何人,说半句无关紧要的话。他是唯一一个她愿意去倾听,并为之唇边绽放笑容,眼底星空灿若的人。 虞清埘又斜睨她,在她眉目如画般波澜不惊的眼波里,睨出别样的眸色。他低笑,轻轻的一声,是真的很轻,夹着微弱的苍凉。“虽然你表现得冷酷,但是,从你对待阳子的态度和语气中,就与其他的人完全不一样。” 是的,她依旧的冷淡,却在冷淡间裂开一道口子的温暖。特别留下的温暖,是独一无二不能复制只给一人的。 宋井桐偏头向他,毫无畏惧地看着他,眸下寂静的反问道,“虞先生,你是教育我么?”不咸不淡的问句,绝无嘲讽讥笑之意。 他却沉下眼眸,不言语。脸上阴沉的表情,足以悟出他淡淡的温怒。误会她话语的意思了吧?但她确是无半点挖苦或暗地里嘲笑的用意。 车停下,拉开车门下车前,虞清埘睨向她,他说道,“因为我失去过,所以更加懂得珍惜的意义。” 解安全带的手微杵,“扣”的一声响终于解开了。宋井桐扭头向他,一略而过话里的深意,多管闲事带着同情问,“虞先生有什么话让我带到的?或是有什么让我帮忙的?”本意说着单纯地探望,绝不帮忙,却在这个男人隐忍克制的深邃眼瞳底下,同情多于理智。 病房里,不只一个人。听到敲门而进的声音,站在床边的女人凝眸而视。女人气质亲和舒适,穿着大方得体,乍一看,与叶柳有四五分相似。 宋井桐认识她,她是晨间新闻主持人叶舒,叶柳的堂姐。 叶柳向她笑,甜甜的笑容多了几分柔和的光辉。“来了?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那朋友没一起么?”提前向叶柳说要过来看望她,并且会带一个朋友过来,叶柳疑惑的问话不足为怪。 宋井桐回道,“院里临时开会,所以时间上冲突了。对了,她有托我带礼物给你。”边说着,边取出。学生阶段的俞雯,肯定买不起昂贵的礼物,但是她格外有心地挑选了套睡眠枕。 叶柳接下,“谢谢,替我感谢她,真有心了。”她又向宋井桐介绍道,“叶舒,我堂姐。宋井桐。” 礼貌地打招呼,叶柳含笑回应她的问候。长年累月的专业素养,使得叶舒一颦一笑中带着亲和感。字正腔圆的声音,把握到极致,“我认得你,宋市长家千金。曾经有幸采访宋市长,亲睹市长风采。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 不愧是新闻主持的一把手,语言的艺术拿捏得炉火纯青。一语双关,既表达了善意,无形之中又为她自己的事业谋求了可能的机会。奇怪的是,听者并不会讨厌。能够在语言的边境游刃有余而不令人厌烦生厌的,少之又少,叶舒无疑是少数人当中的一个。 宋井桐的回复精彩绝伦,她是生长在政界文化中,耳濡目染多了便成为一种惯性。回答完毕,不着痕迹地带过,问叶柳可否看一看孩子。叶柳表示可以,“姐,你帮我带桐桐去看看孩子。”提及孩子,宋井桐终于得知她脸上那层闪耀的光晕是何了。 那是一个母亲才有的神情…… 齐一条道走着,鞋跟有节奏地轻响像音符弹奏。穿上大概五六厘米中跟鞋的叶舒,与她比肩而走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叶舒走得笔挺,绝不是一时半刻练出来的仪态,是从内到外的修炼。她的形象,与电视上无差,甚至比镜头前好得多。足以看出,岁月对她是何其的优待。 忽地,叶舒停下脚步,欣赏的目光炯炯,“虞清埘他选择你,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我是柳柳的堂姐,但是我不得不佩服你,面对自己男人的前妻时,居然能表现得如此的从容淡定。”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听不出话里的情绪,那句话讲完,叶舒淡若一笑,嘴角恰到其妙的上翘。宋井桐以几不可察的动作从她脸上和话里找出端倪,是什么意思?误会了什么? 她不是能够容忍莫须有关系随随便便添加在身上的人,她不卑不亢的解释道,多了几分与自身不相符合的不能洞察的强势。不显山露水,才是最大的智慧。“你可能误会了,我跟虞先生并没有那层关系,顶多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人。” 叶舒眼睛停留在她身上,似是将信将疑。即便如此,她并没有直白露骨地表现出来,而是旁敲侧击地说道,“也许是我误会了,上次柳柳对我说,她在医院看到了你跟虞清埘,所以我们都以为你和他在一起。没有别的意思,他有喜欢的人,我们会感到开心,只会由衷地祝福你们。”她扬起嘴角笑,怎么看气质都是赏心悦目的。可却在那双明亮的眸子中,辨不出深藏的深意。 宋井桐追问,唇边挂上一抹笑,“噢,我很好奇,既然说祝福,而实际上却是极其关心地追问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很矛盾?”隐约的疏远的口吻。像叶舒这种在职场打滚摸爬久了的人,沟通起来不由得让她竖起戒备,尤其是叶舒那温婉和善的口吻中透露出一丝窥探时,引起了她莫大的不舒服。 真心实意祝福一个人,便不会在那人决定携手另一人走过人生旅程时,向一方提及曾经的往事。所幸她与虞清埘并无深入关系,若是有,此番的话,难保她心里不会有想法。 笑容不可察地一僵,转即功夫叶舒笑意恢复。“是我误会了。”她笑而再重复一遍。此态度,真是诚恳,难怪会成为广播电视台的台柱子,除却她那迷乱人的外表,不有点能屈能伸的手段真的不行。 宋井桐笑而略过她似是诚意的抱歉,反而问道,“有句话,不知道你爱不爱听?”叶舒惊惑向她,默许地等待她说。她才说,“我希望今后虞先生真的找到一个陪伴他的人时,没人会在她身边提起任何一件事。想必你也懂,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真正毫不芥蒂与自己携手一生的人,曾经有多爱过一个人。” 叶柳环胸,一瞬不瞬的眼转动了下,不置可否。 她不曾深入了解叶舒,不会轻易对她的形象下定义。但是此番的谈话,也决定了她和叶舒,不会有过多的来往,不会轻易成为朋友。 很多时候,人心里的白月光,在没接触时,纯粹得一尘不染。接触过后,总会跌入尘埃。所以,别太仰慕任何一个人,或许她也只是渺渺尘世中的一个,只是人习惯于隔着一层梦幻而美好的纱帘去赋予她完美无缺。 婴儿看护室里,张木也在。高挺的鼻梁架着金框眼镜,弯腰俯身在婴儿床,低着眼缓缓向响动的门望过来时,眼中的爱意绚烂尚未曾收去。 不可否认,张木将会是一个好父亲。那滚烫挚爱的眼神,骗不了人。 张木虽不是s大的老师,但是在s大开过专题讲座,也授过课,所以宋井桐怀着对师长的敬意,恭恭谨谨地喊了他一声,“张教授,您好”。 张木回应,声线低沉缓慢,煞是好听。三十出头的年龄,已经到教授级别,可见他在学术领域有多大的成就。整个荥川,罕见至极。 叶柳生的是个女孩子,婴儿床上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小脸蛋合一起,刚出生不到两周的小孩子,容貌尚不清晰,甚至可以称之为丑。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是前世栽下的玫瑰半点不假。这么一小团、肉得褶皱的小孩子,映在张木眼里出了爱意。 宋井桐泛着涟漪,触到了柔弱的一角。女儿是父亲前世栽下的玫瑰没错,然则玫瑰有刺,会刺伤人。刺破流血的伤口,血液滴在玫瑰上,染红了玫瑰。于是,有了成片火红的玫瑰海。 热情似火的鲜红背后,是血液在浇灌。越发觉得,曾经的任性,曾经的恶言相向,无处不刺伤了宋惜日。好在,未来还有时间予以她去弥补。 张木抱起孩子,动作小心谨慎,男人骨子里的粗心大意,在女儿面前荡然无存,变得无比小心翼翼。“要不要抱一抱?”张木问。 宋井桐点头,手足无措的伸手。她不曾抱过如此小的孩子,感觉这般小的孩子若是她一个不小心,会发生不可预估的后果。 她更为谨慎地双手并用,张木轻轻抱着托到她手上,直至确认抱稳之后,托在下边护着的手才撤开。 张木指导她往怀里靠一靠,一只手轻托孩子后脑勺,一只手稳住腰际。宋井桐胆颤地照做,适应之后,她方才抬眸小小地一瞥张木。叶柳的选择是对的,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抱着怀里的小婴儿,宋井桐问,“张教授,你们取好名字了么?” “张轶柳,取音忆。”张木回。古风古意的名姓里,任谁都听出了那饱含深情的寄望。 临了出门时,宋井桐想起了什么,她转回头问张木,“张教授,我可以拍张照片吗?”张木应许,不忘提醒她不能开闪光灯,摄像头不要对着脸,一脸紧张的样子,使得脸上的表情生动得可爱。 黑色质感的手机一划,解屏是单一个字母“l”。手机界面干净得可以,除去一款老旧的单机游戏,其余的都是日常用到的软件。她不多做停留,点进拍照。旁边的叶舒微一侧头看着手机里的小人儿,却问她道,“宋小姐用这么男性化的手机?” 手轻颤,接连拍了几张。收起手机,她平静地回答,“个人喜好。”又对张木告别,“张教授,那我先走了,请你代我跟叶柳姐说一声。” “虞清埘来了对吧?”一出门,叶舒便问她。又指了指她手上的手机,似解释地说道,“这款手机,是他的。方便带我去见一见他吗?” 话已至此,可以拒绝吗? 叶舒拉开车门,径直坐到副驾驶座上。车里烟味极重,呛得叶舒下意识的一咳嗽。虞清埘掐掉手指夹着的烟,长长的烟伽摁在烟灰缸上。未消散的烟雾缭绕中,他黑色深邃的眼迷蒙。叶舒先发制人,“虞总真是大忙人,见上你一面真难。” “不是见到了么?” 叶舒被堵得一愣,旋即一笑,刻意讥讽的语气下去了。“不是来了么,为什么不上去?”虞清埘恍若未闻,不回答她。叶舒不放在心上,不以为然,又继续问,“宋市长家千金是你派过来的?” 虞清埘把玩银制的打火机,片刻直接说道,“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目的一下识破,叶舒不羞不恼,却露出无趣的神情。她不再拐着弯,毫不掩饰地说道,“电视台的事你听说了吧?”似是引起了虞清埘的兴趣,他停下把玩的手,洗耳恭听。叶舒不缓不慢,却不是脸上表现出来的淡然,“我需要你帮我,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取代我的位置,谁也不行。” 虞清埘不着急答复,掏出一支烟,“咔嚓”一声点燃了嘴里叼着的烟。深吸一口,烟雾弥漫。他看向叶舒,毫无表情,只见虞清埘一皱眉,“叶舒,你可真是贪心。”极尽讽刺的意味,不屑的神色不加掩饰地公之于众。 叶舒的回答,麻木不堪,仿若见惯了沧桑变幻,剩下的除了不顾一切抓住已有的,再无其他。她笑,笑容中多了几分妖娆。“随便你怎么说,我不在乎。我努力了那么久,才坐上现今的位置,我不能让任何人夺走它。”她从初入社会到现今,受尽了辛酸耻辱,尝遍了尔虞我诈,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踩着不知道有多少人才爬上了今天的位置。那些年受的苦和累,没有任何一个人懂。 他笑了,“你还真是不怕苦心经营的形象毁之一旦。”叶舒沉默,一半的脸埋在阴暗里。虞清埘不看向她,似自顾自地说道,“是你的,怎么抢都抢不走,别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去争。” 叶舒别开脸向窗外,她的成就,哪一点不是她争来的?她小心地走每一步,就怕犯半点错。她竭力使自己符合所有人的期待,竭力打造一个知性大方的主持人形象。可又有谁知,她的努力将要被一条新发布的调整公告颠覆。之所以会来医院,是因为她料定了他会来。可她不曾料,他不会再帮她。 原来,她赌错了。以前他可以倾力帮她,也只是顾在叶柳的面上。很久,她才明白这一事实。她深吸气,或许真不该说出口。“那好,我走了。” 车门合上那一刹,声音飘出,她手定格在车把手上,只听他说,“我帮你说一声,背地里那些手段收起来,不该搞的动作别搞。”她本意不坏,只是焦虑不安,对她言,那份工作是她的荣耀。卸去她的荣耀,等于要了她的命。 烟结了长长的一条烟伽,等叶舒走了很久,宋井桐才出现。虞清埘彻底摁灭了烟,打开车窗通风换气。不在车上抽烟,是对一个女性最大的尊重。不过,有时得分人。 宋井桐将手机递给他,虞清埘边接过边打开手机,他怔怔地看着照片里的小小一团。而后,他沉静了呼吸,问,“她……叫什么名字?” “张轶柳。”她说。 “张轶柳。”虞清埘默默念了一遍。他又低声,轻念一个名字,只是换了姓,“虞轶柳……” 虞清埘重重击打方向盘,车响突兀地鸣了几声。宋井桐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止而欲言。看着他那模样,不会有人把他往征战商场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集团总裁上想。她略微冷漠,语气冰冷,“虞先生,我并不认为你这是深情。” “你明知道叶小姐已经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了。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她,在她平静的生活里投下一枚石子。我不懂得要怎么跟你解释什么是爱,我也没有资格在你面前解释,但是我清楚一点,如果你真的爱她,现在的你应该放手,给彼此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解脱,而非执迷不悟。” 他却说,“既然你早有想法,为什么答应帮忙?” 她毫不犹豫地说,“虞先生,我只当这是一个结束。”她当成一个结束去帮他。 虞清埘抬头遥遥望着医院的方向,准确无误地望向了住院部的方向。他凝眸,不言不语,可搭在方向盘的手,蜷曲成了一个拳头。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返回学校途中,接到了个电话,虞清埘听完看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从鼻腔哼出一声应许。手机随便一甩,扔到了座垫上。 等待红绿灯的空余时间,虞清埘侧目一瞥,问她,“不介意我先去商城一趟吧?” 宋井桐摇头,表示不介意的意思。通行的信号灯亮起,虞清埘改变行车方向,往购物商城去。她跟在他旁边,合宜的身高,望着就是郎才女貌的完美组合。显然,导购员也误会了两人的关系,热心肠地上前,“先生,太太,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在喊太太时,女生犹豫了好一会,大概是在看到她那张年轻的脸庞时,稍加怀疑了一下。 不过却也只是一下。这年头,类似的情况并不少见,总会让人习以为常,甚至见得多了麻木了。 姿色尚可的女孩子,匹配在身边的男人的年纪普遍会大上好几岁,或者往十以上都有。于是,当她站在虞清埘身旁,与他一起出现在购物商场时,女生眼睛里流露出几分一闪而逝打探,犹豫地开口询问不足为怪。 听即,虞清埘目露寒光,冷得冻伤人。在女生暗想是否说错话时,经理急忙从办公室出来,女生躲到了经理身后的位置。经理恭敬地忙不迭地说道,“虞董,真抱歉,刚才我在后面看销售报告,没有看到您来了,是我的错。”话里行间,惊恐万状。唯恐一个怪罪,工作不保。 见他不说话,经理额头盗细汗,又说,“虞董,您是要视察吗,我陪您。”那殷勤毫不夸张地说,算得上狗腿子了。 虞清埘的眸黑得犹如深渊,缓缓地从吐字,“让老朱帮我把骨瓷包装起来,送人用的,务必弄得好一点。”经理原想多问一句,只见虞清埘扭头低睨她,问道,“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经理身后的女生一听,竭力地推荐,似是急迫需要表现,“虞太太,我带你去看。”经理方才的紧张和说话就得知,眼前的两人是这座豪华商城的当家人。身为员工,在老板面前难免不会想要表现出热情积极的一面。 那声称谓,经理脸不由一沉,将女生扯到自己身后。不悦地白了一眼,转身面对虞清埘时却是笑脸相迎。“虞董,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回头我一定好好批评她。” 女生一头雾水,心想自己热情也不对吗?还是说,眼前这个美轮美奂,任谁看了都会妒忌的女生,不是正室,是见不得光的第三者。如此一来,女生在脑海里轮番导演了好几个情景剧,这一定是个段位极高、极不要脸的狐狸精,仰仗着自己年轻的身体,貌美如花的面容,霸占了别人的老公。 思及,女生深深地鄙视。长得好看就可以这样了,可以随随便便去破坏别人的家庭了?年轻气盛呐,难免不会嫉世愤俗,扎破脑袋不管不顾地坚持所谓的正义。正义凛然没有错,错的是不知实情,滥用自己的义愤填膺伤害了别人。而曾经正直的自己,变成手持利剑的坏人。 经理转而斥责女生,“这是宋小姐,宋市长的女儿,不是虞董太太,赶紧道歉。” 女生低低的垂着头,宋井桐轻易地带过,避免了女生脸红耳赤的胆颤的道歉。走回柜台时,女生斜瞥向她,为自己心里所酝酿的那番构想默声道歉。 宋井桐跟虞清埘到了办公室去等候,透明材质的状似玻璃的墙体折进光,明亮又气派。仅是一栋大型国际购物商城的办公室便如此豪华,真难想象虞清埘办公的地方又是多么的气派。 经理亲自研磨了咖啡,冲泡了一杯茶,之后又端了进来。恭敬地放在大理石茶几上,低眉顺眼地在旁等候。虞清埘不喝那咖啡,反而对宋井桐说,“去逛一逛,有什么想买的,记我账上。”见她欲要拒绝的唇形将启,又补充,“我想你会需要。” 意译不明的一句话,她注视,想要等他往下语。虞清埘却交叠起腿,审阅起那报告来。 经理一脸恳切地望着她,那表情是恨不得让她同意,好解脱,不要与虞清埘待在一处。宋井桐不忍直视经理眼底的殷切,遂点头答应。 商城很大,经理直接带她乘坐专用电梯,去往十五楼。宋井桐不是没来过这里,只是从未想过,八楼以上的地方,竟是如此的别有洞天。因是经理陪着她,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女生都不禁侧目而视几眼。想必,在猜测她的身份。 经理极力向她推荐,试图引起她购买的兴趣。取了一款纯色耳坠让她试戴,通透的灯光下,耳坠泛着晶莹亮眼的光。只要是女生,无一不被折服。何况,女生对品牌,天生就有一种崇拜感。 可能宋井桐不太喜欢花别人的钱,又或是她与别人不一样,对这些东西不感冒。她说,“不用了,我自己逛一逛就好,不需要你陪着,忙你自己的去,不需要管我。” 经理惊恐不已,忙说道,“那不行,宋小姐不喜欢首饰的话,我陪你去看看别的。”总的一个意思,要服务到位。 她长叹口气,片刻问经理道,“你们虞董,是不是很可怕?”问话也许不该问,经理脸色一变,不敢回答。宋井桐从他表情,无比肯定了自己的答案。果真,虞清埘是个冷面人物,手下的人都避他如蛇蝎。可是,那高薪的待遇,晋升的空间,给予的无限荣耀,又让人不得不顶礼膜拜。这就是为何,虞清埘如此严苛,手下的人却不会离开的原因。 乘坐专用电梯下去,当然了,她是空手而归,不曾挑任何一样东西。虞清埘旁坐了个男人,估摸也是三十出头,那张脸完美地融合了沉稳与轻佻。他讲着话,虞清埘听着,时不时予以回应和指示。听到敲门声,虞清埘淡淡瞥了瞥她,手上没有东西。 虞清埘起身,经理极有眼见地去提起桌面的东西。旁边那个男人讲,“小心点,这玩意儿独一件,摔了可就没了。”说完,抬头看着虞清埘,又向宋井桐看了看,而后眯着眼饶有意味地笑。 “是,朱先生。”经理答。原来,这就是虞清埘说的老朱。没有明确的职称,但从经理恭敬的态度中可以看出,这个老朱的位置比经理高了许多,甚至不亚于虞清埘。 后视镜里,经理站在摩天大楼下,等到车开出视野,才深深地抹了把额头的汗。即使商城要求严格,方方面面做到了极致,却也怕在没有提前通知各个部门准备的情况下,虞清埘突然到来了。刚才,他冷汗盗湿了后背,瑟瑟发抖,人走了憋着的气才喘上来。这架势,跟打了一仗差不了多少,现在就是打完之后,气全泄了,疲惫不堪。 虞清埘边开车,边听着电话。他一只手调整了下蓝牙耳机,时不时分心回应,貌似有很多的事情要忙。扭头看了眼后座上的盒子,也快到了学校外街,她提议道,“虞先生,你可以在前面的公交车站放我下去,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好,不麻烦你了。” 终于,他挂了那通电话后,问,“宋小姐,方便一起吃个饭么?” 宋井桐说,“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虞先生大可直说,不必如此客气。” 虞清绝闻言看了她眼,又别开。他笑道,“难道在宋小姐的印象里,我除了请你帮忙,就不可以有其他事了?”她不语,不置可否。虞清埘又笑了,扬起的嘴角凉薄中邪魅。 不得不说,如果他能温柔一点,不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不死心塌地的在一棵树上吊死,不知道有多少女人醉死在他的笑容里。甘愿为了他,像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勇往直前,一无所顾。 转了个弯,汽车平缓地开进一处豪华的地界。四周独立式的别墅,一眼看去便知是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地方。而这里,半数以上是富家子弟居住,尤其是s大附近的有钱有势的学生住。 过门卫处时,虞清埘简单说了一句话,门卫便放行,同时笑着说道,“程先生已经交代过了,您请进去。” 程先生?难道是程向阳?那么久,程向阳邀请她无数次去参观他的房子,她均是拒绝了,不会那么凑巧吧? 开了五六分钟,车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走过大草坪,长长的一条道,上了几层台阶就是门了。虞清埘轻敲了几声,就有人跑来开门,一张清秀的脸出现,笑意盈盈。是付云溪!她笑对虞清埘说,“清埘哥哥,你来啦,快进来。”微一侧身,看到了宋井桐,欢喜地挽她的手,“桐桐,真的是你,太好了,进来啊。” 宋井桐对她的热情无所适从,虞清埘却已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只听闻他说,“人给你带来了,在后边。”语毕,看向一脸舒意坐在沙发上的虞清绝,“去把车上的东西拿进来,小心着,坏了阳子管你赔。” 不知是什么日子,屋子里,除了付云溪外,白航、闻凯宏也到了。程向阳迫不及待,虞清埘一说完就向她走来。路过付云溪,斜了眼。付云溪吐舌,不就是抢了开门了嘛,用得着嘛?哼,向阳哥哥就是坏,比不上她的白航哥哥好。 一屋子的人,向门口的方向看。虞清埘已经坐定,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亦看了过来。程向阳却是不管不顾,拉着她的手,眼尾上翘,“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话语中,灼灼的期待,眼里倒映着星辰。 宋井桐却问,“什么日子?”他不说,她怎么知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程向阳的笑容和期待一分一分地弱下去,像给机会宋井桐去想。在她实在想得纠结,眉心凝在一起时,他蹙眉问,“真的不知道,嗯?” 宋井桐看着他,他唇形动了动似乎给她提示,她搜肠刮肚却怎么也想不到来,最后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温洳。她提了蛋糕和礼物过来,又是一个对比,更衬得宋井桐不如她了。 程向阳眼底的不欢迎她自然是没有错过,心里阵阵难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笑,笑容青春靓丽。对比程向阳对她的反应,她真的是落落大方。“向阳,生日快乐。”边说着,她边把礼物给程向阳。 名牌购物纸袋里装的是一条领带,暗紫色勾勒出低调不露声色的高贵,跟程向阳配极了。想必,温洳又花了好大的心思。然而,她再有心,他从来看不见。接过,冷淡带着疏远地说谢,盒子都没有打开,放到了边上。她怎么都笑不下去,可是笑容却必须有,而且要大度地挂在唇边。 “我还亲手做了个蛋糕,水果的,你们尝尝。”温洳低头解开蛋糕盒上的绸带,连绸带上的结都是她亲手绑的。她一半的脸埋在阴暗里,那声音中的期待与盼望,浓烈得溢出。 程向阳毫不客气地拒绝,她手一僵,身体居然直不起来了。悲伤得要流眼泪,尤其是宋井桐眼底深深的同情和歉意投向她时。她咬了咬下唇,挤出一抹笑。 笑得极其苦涩,不如不笑。虞清绝看不下去了,望着宋井桐,笑问,“宋小姐,你的礼物呢?你准备了什么礼物给阳子?”那笑容,如笑里藏刀。虞清绝分明看到她空手进来,却给她抛了这么一个问题。用意何在? 程向阳暗中抓住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看着她,既是对她说又是给虞清绝无声的宣告,“你不需要给我礼物,你来了,就是最好的礼物。”她亦回望他,忽然沦陷在他清澈坚定的眼睛里。他的笑容,真是好看呐,明眸皓齿,藏了一汪清泉。原来,他是真的很帅! 虞清绝端起酒杯,喝了口酒,一饮而尽。他是真的替温洳不值,抱不平!温洳哪一点比不上宋井桐?他的生日,温洳精心准备了礼物,相反宋井桐连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他冷言相向,尽是不耐,温洳一概接纳,若是宋井桐,只会转身就走。一个真心实意,一个铁石心肠,却不懂,他怎么做的选择? 一个声音反驳,“谁说我们桐桐没有带礼物的?在这儿呢?”陈玉书三人也过来了。在讲话时,付云溪听到敲门声,默默去给开了门。陈玉书豪气地放下蛋糕,两个蛋糕并在一起,有看头。“哈哈,男神,生日快乐!” 三个女人一台戏,好戏升级了!从人数上看,温洳成了势单力薄的一方,宋井桐反倒是仗势欺人的一方了。她们的设定,总是与一般的剧情相反。 闻凯宏暖场,虽说他有意看热闹,但总归是程向阳的生日,闹得不欢而散也不好。“坐坐坐,会喝酒吗?来一杯?”他下巴点了点,向陈玉书她们的方向。 李兮被酒吸引过去了,点头并接过闻凯宏倒过来的酒。俞雯应声一看,对上一双忽然掀起的瞳眸,节奏慢了半拍,又快速地躲开了。 闻凯宏见此,疑惑地向旁边一看,忽笑语,“美女,怕什么呀,我哥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又不吃人,躲什么!喝酒吗?红酒能不能喝?” 他把酒举到她跟前了,俞雯能不接嘛?她端着酒杯,久久不喝。闻凯宏又挪了点位置,指了指,“坐,那么拘谨干嘛?”俞雯小步地走过去,却在另一张沙发坐下,也就是坐在了虞清绝旁边,离得微远。闻凯宏又笑着,嘴角笑更甚,“你是防着我呢,还是?”挑眉,有意地顿了声,勾起唇向虞清埘。 俞雯不答,低头盯着酒杯的液体。她能感觉,虞清埘在闻凯宏那句有意无意的话后,看向她的灼灼的目光。 酒对陈玉书毫无吸引力,她全身的戒备与防卫弓起,如同刺猬如临大敌时竖起刺保护自己一般。而她此时的尖刺,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宋井桐。一点不遮掩,她直言快语,“你一个人过来的?不怕不安全么,我们几个结伴过来都担心,你也真是无畏!”她是什么都藏不住的人,即使装得深沉藏起了明面的不喜欢,仍旧能从她语气里听出几分。 前言不搭后调,表面上是担心,实际上是饱含讥讽。温洳不与计较,大方得让人钦佩。“谢谢关心。我就住在隔壁的别墅,没有什么安全隐患。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陈玉书脸就阴了,扭头仰望宋井桐,似是询问她知不知道。宋井桐一派恬然,直接让陈玉书恨铁不成钢,气得咬紧牙关瞪了她几眼。别的女人都上门来了,表现得这么明显,她这正室一点不急,怎么想的? 瞪了宋井桐,又气得去瞪程向阳。别的女人有意接近他,他知不知道,不会拒绝是不是?诶,果真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操碎了心。“不谢不谢,随口问一问,没真关心你的意思。你说吧,不懂的,是不是都误以为你追着男神住过来了。” 温洳脸红了,难堪地苦笑。宋井桐暗地拉了拉陈玉书的手腕,让她别说了。不曾想,陈玉书呛起人来,真的嘴不留情。如此,以往李兮呛她时,她只是懒得回而已。“你别不爱听,我说的都是真的。” “书书!”宋井桐叫她,淡淡的声中提高了音调。别人听不出,相处了近一年的她自然清楚,宋井桐平日声线平和清冷,不似今天温怒。她不说话了,却闷闷地憋着气又瞪了眼。 虞清绝显然是皱了眉毛,重重地撂下酒杯。一瞟,对着宋井桐的方向,宋井桐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怒意。“茹茹不是会做饭么,正好没人做饭,你给大家露一手。” 温洳受宠若惊,稍显惊愕。虞清绝向来不是叫她温小姐,不然便是直呼其名。程向阳却懂,虞清绝故意做给他看的。不满他对她的冷落是不是? 不到十分钟,狼藉的厨房被收拾得焕然一新。温洳井井有条地动手,洗菜、洗锅,接水,重新熬汤。她像传统的女人,挽起高高的头发,贤惠良德。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她,魅力无限。低眉调羹时的样子,身上渡了层光。 后来许多年,宋井桐学习了厨艺,她开始慢慢改变。她能煮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能熬一锅好汤,唯独缺了什么。原来,少了他! 虞清绝挑衅般对宋井桐说,“宋小姐,你既没有给阳子礼物,又做不上饭,请问,你不觉得有什么吗?”他不摆明了说,唇角轻佻,尽是不悦。 宋井桐抿了下唇,清冷的眸光微转。她承认,她不如温洳,何不明说?准备开口,程向阳收紧了手,握着她的力道像传达力量。他狠戾地凝眸,对上虞清绝,“她不是我的保姆,是我承诺要爱一生的人,是我想要捧在手掌心的人。送不送礼物又如何,会不会做饭又如何,不妨碍我对她的喜欢!” 虞清绝倏地站起,直逼进他的眼睛,不可遏制的怒气指着宋井桐问,“那我倒是问你,她呢,你捧在手心里的人是怎么对你的?一个生日都记不住,有把你放心上了吗?厨房里的人,亲手给你做了蛋糕,送了礼物过来,你就是那么对别人的,你真厉害啊你!” 程向阳挥掉他的手,涨红的眼圈怒瞪他。虞清绝不依不饶地笑了,冷嗤一声,“戳到你痛处了,自己也介意了是不是?所以我说,你在拂了温洳的好意时,怎么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他攥紧了拳头,宋井桐感觉到了他用力的一紧。所以,虞清绝说对了,他也不是没有不在意她不记得他生日,也是在意的对么? 沙发上的人,陷入沉默。虞清埘摸出烟,咬在嘴里,“嚓”地点燃了。吸了一口,吐出烟圈,表情不太真切。俞雯向他看去,烟雾漫向她,他脸上的表情不得所知。只听他说,幽冷如潭水的声线,“虞清绝,这关你什么事,抱不平么?”虞清绝被他冷一说,敛了怒气一下子坐回去。他又吐了口烟,话是对俞雯说,“进去帮忙。” 不,不是说,是不容置喙状似命令的口吻,跟多很熟悉似的习惯性的差使。俞雯却鬼使神差地放下酒杯站了起来,也许跟他强大的气场有关,她想。 好奇的目光跟在俞雯身后,直到她身影进了厨房。白航和闻凯宏更是直接向虞清埘探望,索要解释般巡梭。虞清埘置之不理。 有虞清埘的震慑,虞清绝冷着脸却没再出声。气氛其乐融融,陈玉书却趁人不注意,把宋井桐扯到了楼梯角,“傻子啊你?你想想那是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还不紧不慢,她把男神给你抢走了,到时候才急是不是?” 她反应不冷不热,又气到了陈玉书。她跳起来,手指重重叩几了下宋井桐额头。“防患于未然懂不懂?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从你身边抢走男神。不管是谁,动了半点苗头,你要毫不留情地给她杜绝在源头。”即刻,她做了个夸张的绞杀动作。 宋井桐轻轻眨了下眼,她说,“我只是想,不要让他在两者之间周璇。毕竟,今天是他生日,我不想看到他的生日过得不愉快。”而且,她还那么的狼心狗肺。在场的人,除了她,都给他精心地准备了一份礼物,他心心念念期待着她也能如此,可她有辜负他的等待了。某种意义上讲,她自认,真的比不上温洳。 陈玉书又白眼她了,孺子不可教。“你的气度,不能用在情敌身上好不好?你不会同情她吧?桐桐,求你不要同情心泛滥,一个可以觊觎有了女朋友的人,会好到哪里去?至少,我不会去喜欢一个有了女朋友的人。你也不会,是不是,所以她这算怎么回事。”激昂愤慨地又说,“别说什么没结婚都有机会,那是理由么?结不结婚,都有了女朋友了,死乞白赖地贴上去,不喜欢拒绝怎么就不行了?” 虞清绝出现在楼梯角,定定站住看着她。陈玉书顿愣了下,却又说道,“跟你讲啊,拒绝了才是好的呢,至少我们男神没有吊着她。”话是对宋井桐说的,却是故意说给虞清绝听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虞清绝定定站了几秒,充耳未闻般绕道而行。这反应,与想象中的不符啊!怎么可能这么淡定,怎么不训斥她一顿,刚才不还是正义凛然的模样嘛?陈玉书百思不得其解,望着他的身影陷入迷茫。 晚饭在九点多开始,一桌子的菜,菜色齐全。温洳还特意下了碗面,黄橙橙的面上边扣着鸡蛋和肉丝,品相不亚于外面卖的。宋井桐微低下头,一闪而过的眸光被轻孱的羽睫掩埋。不得不承认,温洳真的很贤淑。 温洳把面端到了桌上,任谁都忽略不了她那满溢的期翼。她不想表现出来,可心里浓重的期待强烈得不由她控制,不自主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陈玉书暗自悄悄地吐舌嘀咕,生气地盯着她。她呐,不待见温洳,是真的愈发表现得明显。 程向阳扭头看了眼宋井桐,她别开目光避了过去。他是想询问她的意见,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让程向阳拒绝了温洳的好意。终究,温洳是个女孩子,她不能让她如此的窘迫。可她,真的,忽然间不是滋味。到底为什么,说不出理由。 筷子递到了程向阳面前,可他却是在看着宋井桐。闻凯宏见此,笑吟吟地有意无意拍了下程向阳肩膀,“阳子,人家温洳小姐特意给你煮的长寿面,怎么也得赏个面子是不是?难不成吃点东西,还要问嫂子的意思?”他的笑意没淡下去,仍旧笑意盎然,“嫂子,你应该不会介意的是吧?” 那声嫂子,叫的是宋井桐。那话,暗藏玄机。往日里,闻凯宏叫她“宋小姐”,今天的叫法,跟虞清绝叫温洳“茹茹”是一个用意。 程向阳看了他一秒,才从温洳手里接过筷子。温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松开了筷子。她笑着,笑意不达眼底,看了都让人心酸不已。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如此卑微,如果温夫人见着她这时候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心疼。 迷失在一个人的怀抱里,再也不会沉沦在另一个人予以的温柔中。她陷进了程向阳的笑容里,于是,哪怕他给予了他清冷,给予了她不屑一顾,成为她既卑微又怯懦的根源,她一如飞蛾扑火,明知那团火会把她烧得粉身碎骨,她也要扑上去拥抱他。挫骨扬灰,在所不惜。 掀起垂下的眼皮,宋井桐映入温洳的眼眸里。愧疚不是没有,负罪不是没有,抱歉不是没有,同样,挣扎更多。她深知程向阳不喜欢她,可她一再屑想他。她自知这样的她卑劣至极,对不起宋井桐,可她管不住自己。她不满,不服,不甘心。她不服气,凭什么宋井桐得到了他,凭什么不需要努力就得到了他? 温洳本性不坏,她只不过是抵不过内心,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她何尝不痛苦,不纠结,一面挣扎着想要放手,一面不甘于她不费吹乎之力拿走了她想要的一切。 程向阳例行公事般碰了两口面条,夹起一小口,对宋井桐说,“桐桐,过来,试试。” 温洳喉咙动了动,干渴得暗哑,嗓子冒烟般的疼痛。也许,真的只是嗓子不舒服而已。 一顿晚饭,将将十一点半时结束。大家伙心有灵犀地撤退,连同榆木脑袋的陈玉书都会了程向阳的意。她笑着跳上了虞清埘的车,摇下车窗招手,“那行,男神,要记得早点把我家桐桐送回学校哦,不然一会儿封寝室了可就进不去了。” 程向阳以人多车挤,坐不下为由,说跟在后面单独送宋井桐回去。可是呐,这些个人,怎么听不出来的其中用意? 李兮噗嗤一笑,后座的她揶揄陈玉书说,“傻不拉几的,回不去,男神能让桐桐睡大街不成?”讲完,李兮暧昧一笑。嗯,笑容真的有些猥琐。 俞雯拉开后车座的门,一阵风灌进,陈玉书看了看前边的副驾驶座,“雯雯,你就坐到前边去呗。刚好我困了,想躺着打个小盹儿。”吃饱就犯困,用李兮的话来说,不是猪是什么? 她微僵持了会儿,在陈玉书撒娇眨巴眼的攻击之下,认命地关上车门去到副驾驶座上。虞清埘冷不丁的一瞥,俞雯打了个寒颤。扣安全带的手微抖,只消不到三十秒的事,她用了一分多钟。只因,虞清埘冷峻的眼盯着她,她不由得紧张。 轻一笑,却毫无笑意,虞清埘问,“你很怕我?”口水吞咽了下,明显是的。虞清埘一踩油门,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房子里只剩几个人,温洳在门口换鞋时,虞清绝到了她旁边。沉闷的气场,身影笼罩,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疏离,可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走,我送你。” 换好鞋,温洳到底还是回头看了眼。那养眼的倩影,使得她眼睛生疼。程向阳端着碗筷进厨房,宋井桐就在桌边擦桌子。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似相处了大半辈子才有的默契。虞清绝追随着她的视线,然后又不轻不重地重复了一遍,“走吧,温小姐。” 一路相对沉默。已是夏季,空气中残余着白天阳光照射土地的热气。明明不冷,温洳却抱紧了手臂,感觉到了寒冬的恶意。到了门口,掏出钥匙插在钥匙孔时,微一旋转,她忽然停住了动作回过头。逆着光,路灯的光线照射在温洳的脸上,不太真切。 她眨了下眼,眼睛向下望着脚尖,“谢谢。”她又说,“其实,我知道,你只是可怜我,我懂的。我也知道,这样子的我,真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温洳没有勇气去听虞清绝的话,她逃也似的进了房子,关起了门。看着那扇关合的门,虞清绝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原地返回。 别墅的厨房里,两人站着洗碗,萤火乖巧地趴在门边,画面温馨美好。程向阳转身放碗碟到橱柜,回去时却拦腰搂住了宋井桐。洗碗的手微怔,身体僵硬地板直了。她没有转过头去看他,却感觉到了他下巴搭在她颈窝时,喷张的温热气息。 程向阳双手搂在她的腰间,埋在她颈窝,闻着她头发淡淡的清香。那是一种幽香,不浓烈,不带有任何的侵蚀性。他闭上眼,睡着了般梦呓,声音低低的富有磁性,犹如催眠。“真好闻,用的什么香水?” 宋井桐不语,伸手关掉了水龙头。 程向阳睁开眼,“怎么了?”他问。 宋井桐不答,他从她回避的态度里知晓一二。程向阳扳着她的肩膀,使她视线与他正对。“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他那么坚毅的看着她,捏着她的肩让她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我愿意宠着你,无限制地纵容你,那是你值得。任何人,你都无需去管他们的看法,包括虞清绝他们也是一样。” 他的所作所为,宋井桐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越是对她好,越是沉重得让她受不起。她黯然,“程向阳,我……”只是喊了他的名姓,又说不出来了。 程向阳抱紧了她,大掌覆在她后脑勺上,揉搓着她的发丝。“傻子,你想说的我都懂。”他亲吻她的额头,呼吸拨动额间细碎的绒毛。“你真是个极度不安的人,外表看起来那么独立,遇到事情时,惶惶不安。又惶恐,负罪感又重,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像其他的女孩一样任性一点?” 他夹着无奈叹气的一句话,重重砸到她心里。她真的很容易愧疚,因不记得他的生日愧疚,因程向阳对温洳冷言冷语愧疚……不管是因自己还是因为别人,只要有一丝一毫牵扯到她身上,强烈的自责铺天盖地而来,吞噬了她。她又很不安,所以总是支起盾牌,保护自己免受伤害。 她的性格,源于教育吧。宋惜日自幼便告诉她,人要有强烈的责任感。一经有人因自己受到伤害,要主动认错,承担责任,不容逃避。于是,她总在别人受到伤害后,不管是不是因她而起,只要目睹了,便把起因往自己身上想。也许这是一种病。 程向阳抱紧了她,叹息,跟她说道,“我知道那样子对她是我的错,可是你想想,如果我对她有说有笑,你觉得那样子对她好吗?”揉了揉她头发,话里有听不出的沉重。“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温洳对我的想法。桐桐,我怕你吃醋,怕你不开心,你知道吗?桐桐,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 她深感无力,真的。哪怕程向阳直接吼她,指着她的鼻子告诉她:我为什么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现在愧疚个什么!她也不愿他那么耐心地哄着她,宠着她,一字一句跟她细细碎碎地解释。这样的温柔,她怕自己还不起。亦怕,自己要不起。 宋井桐不轻不重地点点头,他嘴角嘬起几分浅笑。眼睛神采奕然,一丝不可言语的情愫。他轻轻凑近她,彼此呼吸交错。唇瓣轻覆,冰凉的软意。却在意乱情迷的呼吸中,程向阳停了下来。 低头,萤火咬住了他的裤脚,两只大眼睛凶残的盯着他。程向阳哭笑不得,“桐桐,我们把萤火关进房间里好不好?”宋井桐不回他,答案自然是不可以。于是程向阳改口,灼热的气息吐在她耳蜗,暗含暧昧,“那我们到房间里去?” 宋井桐弯腰,抱起萤火在怀里。一看,没戏了。他发誓,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一定提前把萤火锁起来,不然真的坏事。他盘算的表情,落入宋井桐眼底。以前不觉得一个男生可以用幼稚形容,直至遇上他,她将这个词用了很多遍。真是幼稚呐,居然跟一只狗争宠。 嘴角清浅的笑,宋井桐靠近他,清冷的眼含着几分羞涩。她一吻,落在了程向阳的唇上。他微怔,却在她将要离开时,眼疾手快地将大掌覆在她脑袋上,加深了这个吻。 什么叫虐狗?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虐狗。萤火在两人中间,无辜得左右不是,可怜巴巴地小声呜呜。这可叫它情何以堪?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又是新的一周,早晨的阳光绚烂得璀目。有光的地方便有希望,有憧憬和希望,生活的一切便值得向往。清晨的意义大概便在于,历经了一场无边的黑夜,将生活经历过的不美满的、伤痕累累的一幕翻篇,一切又变得美好,可以重拾憧憬与朝气。 这一次算是宋井桐去得比较晚的一回,因为,身边多了个人。陈玉书闲来无事,一时兴起想跟她一起去上课。上的是公共基础课,宋井桐便答应了。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陈玉书磨蹭完毕。这不,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迟到。 刚出教学楼的电梯,一眼看到解剖室门口外站了许多的人,但是谁也没敢走进去,只是远远站着一脸忍受与恐惧状,甚至还有人捂着鼻子作呕。 门口的这些人,都是同一个系同一个年级的同学。上的不是基础课程吗,怎么都站在解剖室门外了?略感惊诧,宋井桐小步地走过去,陈玉书挽着她手兴高采烈地还在说着刚才的话题。愈近,入鼻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强烈了几分。 一个女生拉住了宋井桐,是上次在楼梯间写报告的那个女生。她小幅度地对宋井桐摇了摇头,眼里恐惧倒是鲜明直白。小声地对她说道,“别进去。” 宋井桐不懂女生为何这么说,惊疑的目光略过她的脸,探头往解剖室门口看。女生眼疾手快地一把扯回她,力道之大,宋井桐倒抽一口冷气。低头,手腕红红的一条印记。反应如此之大,必有缘由,于是她问原因,“里边是怎么了?” 女生的回答尚未出口,一声惊叫突兀的响起。鬼畜般的尖叫,整个楼道回环。尖叫的声源来自陈玉书,她吓得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地看着解剖室里面,一双眼睛写满惊恐和惧怕。 宋井桐急忙去扶她,余光一瞥,胃里涌上酸水。终于明白,那些人为什么站在门外迟迟不愿进去了。任谁看到这场面,都吓了个胆寒。作呕,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旁边的陈玉书却直接吐了出来,吐到了地上。 周围的人捂鼻倒退了几步,厌嫌的皱眉。陈玉书顾不上旁人的眼光,又呕了几下,状似要把胆汁吐出来一样。宋井桐一手扶着她,一手顺她的后背,都顾不上自己的不适了。“书书,你还好吗?” 解剖室一道寒光射出来,郝教授冷漠地看着他们,一脸的严肃。一反以往的幽默风趣,“进来,谁让你们站在外边的!”严肃高扬的声音,充满怒气和威迫力,迟迟不敢进去的学生们小心地挪着步子。可是,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教授又怒,“我说的话,已经不当回事了是不是!” 尽管不情愿,他们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周围的人都越过宋井桐进去了,她左右为难,教授如鹰的眼盯着她看。一个怒视,教授不客气地对他旁边的人说,“莫言丞,把那女同学送去校医院。”重重地加了句,“其余人,统统进来!” 莫言丞是他们的一个学长,研究生在读,当时宋井桐与他一起参加了寒期的研究,算是认识。而今他出现在解剖室里,可能是作为助手的身份协助郝教授。男生走近,宋井桐低声说,“学长,谢谢。麻烦你带她去校医院,然后再送她回宿舍。” 他点头,长手接过陈玉书。那苍白的脸色,是真的被吓到了。也不怪她胆儿小,医学院的人看了都心杵,何况是她。宋井桐不放心地停留,莫言丞提醒她,“快点进去吧,不然教授就要大发雷霆了。” 迈步,一团呕吐物。宋井桐挪回步子,“学长,下去时,跟保洁阿姨说一声,让她上来清理一下。谢了。” “嗯,快进去。” 她进去,不放心地又往回看。教授怒视着她,宋井桐低下头,旁边的同学无一没有感受到教授的薄怒。教授摘下口罩,黑色眼镜框下一双眼睛肃穆。 空气静得出奇,站着的一室的人都不敢言语,呼吸都极尽克制。每每呼吸,一股子腐臭夹着药水浸泡的味道就会侵入五脏六腑。操作台上,躺着的两具尸,有一具胸腔打开了,黑黝黝的脏器和不明的水污秽了眼。 在此之前,更加不堪入目。陈玉书看到了教授拿着钳子和手术刀,在尸的胸腔剖开一道口子,钳子一固定,手就那么伸进了里面。那种画面,最富刺激感,一下子,她呆滞了,而后才是胃里翻江倒海地涌起剧烈的酸水。而宋井桐去扶陈玉书时,看到的则是教授面色冷静的解剖的动作。 教授走下操作台,走了一圈,回到原来的位置。走到每个人时,他们是憋着呼吸的,不敢换气。教授冷声一笑,话里行间尽是失望。“怎么,怕了?都怕了是不是?”一声声调比一声声调高,“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是医生,医生的天职是什么,这点就受不了了,那你们干嘛来学医!” 底下一声不吭,头更低。许是羞愧,许是害怕未褪去。 教授环视一圈,严肃和怒气一成不变,却也可以看出怒气渐渐压下去,倾向于讲理,“一个两个都杵在门口,是不是我不叫,没人进来了是不是?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学院向学校申请了多久才得来的机会。其他年级的学姐学长,盼都盼不来。” 平日里比较活跃的那几个男生中的一个,小声地回道,“教授,我们不是不进来,只是……真的害怕。”那腐臭的味道和恐怖狰狞色变的躯体,真的让人胆颤。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跟着附和。“对啊教授,太突然了,而且我们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女生略了那两个字,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一时间真的接受不了。” 教授沉默小会,同学们知道这波训斥算是过去了。然而,他们都不敢松气。整个解剖室里的味道,恶心得人眩晕,生怕一个欢乐吸入过量的瘴气。教授一个拧眉,盯着宋井桐又严肃了起来,“院里是不是有规矩,不允许带外院的同学过来上解剖课。” 宋井桐知道,教授要按照院里的规矩处罚她了。她听着,不予以反驳。哪怕私底下郝教授偏心于她,只要犯了错,一视同仁,不偏不袒。只听郝教授声音对着她,“宋井桐,回去写一份报告,两万字,明天交。没异议?” 她点头,“没异议,教授。” 底下几个声音议论,有一个人就站出来说了。那是一个男生,上回考试丢了分,排名在她后面一名的男生。“教授,宋同学她也不是有意的,谁也没有想到,公共基础课突然改成解剖课了。再说了,您让她明天交,两万字的报告,熬夜都写不完,这不是为难她了吗?” 所有人抽了一口冷气。谁都知道教授虽然为人好说话,但只要是触犯到了原则性的问题,绝不宽容。教授凝眸看着他,危险的冷光外扩。 宋井桐扭头看了眼那个男生,清冷的眼里透着倔强。“教授,我可以,明天能交上。” 教授稍许地点头,“好。”他就喜欢这样子的精神,越是不可能完成,越是要去做,做给所有人看。 解剖室的门推开,钟教授穿着一身白大褂进来。解剖室里的气氛安静得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郝教授和钟教授不对盘,欢喜冤家,安排在一起上课不吵得鸡飞狗跳才有鬼。不过,真是撞上鬼了。 钟教授扫了一眼他们,走上操作台,郝教授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便说,“那行。” 难得啊,钟教授没有看郝教授不对眼,还认同了他的话。在严谨的学术面前,两人还是分得清、拿捏得准孰轻孰重的,并且,他们还是认同对方的卓越之处的。 两个教授级别的老师一同授课,是有多难得的场面,可想而知。由之,也就可以知道,为什么教授看到他们畏缩的态度时,那打从心底里的寒心与失望。他大发雷霆,勃然大怒,真的算是轻了。 教授说得没错,这次的机会,真的很难得。后来许多年的从业工作中,成了一个值得骄傲与自豪的地方。多少学医的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可当时在场的人,真的是吓怕了,全程脑袋晕乎。再后来,无论多恐怖的操作实验,都没有这次的骇人。也因此,这届的学生一个两个锻炼出了超人的耐受力。波澜不惊的本领,或多或少也被历练了。 坚持了四个小时,前一个多小时两位教授合力示范,到了必要讲解的部分由钟教授讲解。后面两个多小时,教授在旁指导,学生亲手操作。 出来时,艳阳高照,强烈的太阳光穿梭过树叶交叠的缝隙,斑驳的光影投射在地面。 肚子并不感觉到饿感,反而是一阵阵的恶心。很多同学出来时,脚步虚浮,真的是恨不得跑着出来的。教授留在了最后,看着比以往走得迅速的人,忽地摇头,叹气,“这些学生,还是需要历练呐。” 钟教授顺着他目光看去,不似他沉重,眯着眼宠爱地笑,眼角的皱纹甚是慈祥,“他们算是好的了,换成其他人,怕是当场晕过去了。你看那几个女生,哪个不是坚持到了最后。进步是一点点来的,急不得。” 郝教授就不喜欢听他这话,感觉他跟他对着干,专门跟他唱反调似的。对裂感又上来了,两人的和气真的只能在研讨医术方面,其他方面真的合不来。“行了吧你!你怕是没见着,他们一个个捂着鼻子畏畏缩缩不敢进来的样子。当场就有一个女生吐了,你还要讲些什么?” “谁吐了?严不严重?”郝教授紧张,问道。 瞪了眼,回答,“外院的。” 郝教授又问,严肃的神情倒是跟郝教授一致,“不是有规定,外院的学生不允许到解剖室来的吗,谁带过来的?”听及,郝教授不冷不热的说了名字。钟教授不敢相信,居然是宋井桐。沉默片刻,才说,“你处罚是对的,没规矩不成方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楼道来回也有人上下,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半点不奇怪。巡声而辨,脚步声靠近楼梯扶手一边传来,于是,她不偏不让靠着墙的那一侧继续走着。 脚步声停下,长腿一迈,挡在了宋井桐前面。她微微掀起眼看人,是帮她说情的那一个男生。呼吸有些粗重,想来是从楼上一直跑到了楼下。“请问有什么事吗?”宋井桐问,礼貌的疏远。不过是发自性子的,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男生走在她身侧,身高高了她些许,她需要微微抬头。出了教学楼的门,迈下长阶梯,男生才说,“没事。只是想问你,需不需要我帮忙。”怕讲不明白,男生又补充说明,言语有些磕绊和激动,“就那两万字的报告,你罗列个纲要,我们分一下。” 下了台阶,刺目的太阳光直直照进眼睛,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不适应地闭上了眼。这阳光,真是一如既往的明媚。宋井桐的回答,却没有这阳光般热烈,她说,“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对了,还要感谢你在课上替我说话。” 她礼貌周到,却有说不出的怪异。是了,怪异就是出于她礼貌到了疏远的客气。男生看了看她,不勉强,“那行,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毕竟我们都是一个班的,彼此之间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轻缓一笑,眉目清冷。宋井桐实在赶着走,而且炙热的太阳能把人晒伤,站在这么强烈的太阳底下说话,周围走过的人纷纷投以目光。她止步,不显于色,声音和脸色都极尽客气,“嗯,好。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她背影纤瘦,体态端正,乌黑的秀发扎成青春的马尾,时刻给人简洁大方、舒适宜人的美感。光是一个笔挺的背影,足以一览良好的教养。同寝的男生闲时聊起了她,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女的爱八卦长得帅气的男生,男的也不例外。 寝室门没关,听到推门的动静,描着眉的李兮瞥了眼。她化着妆,头发披散在肩上,黑色的吊带连衣裙着身,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一反在宿舍的随意,打扮相当隆重,便知道要赴约会。李兮曾经说过,不出门则已,一出门便要惊人。确实,她将自己的观点贯彻到了极致,尤其是跟云睿交往之后。都说熟络起来,本性暴露,可是李兮在这方面从没松懈过。 放下画到了一半的眉笔,李兮坐在椅子上扭头看她,一只手撑在椅子靠背,“桐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书书不是跟你去上课了吗,怎么她先回来了,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问陈玉书什么也不说,只管着害怕地掉眼泪。哭了半个多小时,累得睡过去了。 心里一阵的愧疚,她说了缘由。满是愧疚的难听出来的话语,李兮洞察到了。她背回身去,边说,“原来这样。你也别多想,谁也没预料到的事,不怪你。” 她听了不说。愧疚吧,真的是自责。轻拉开陈玉书的帘子,她睡得也不踏实,梦里挣扎着,忽然间听到轻声的说话就睁开了眼。大概是惊恐过度的后遗症,对什么都有了点戒备和恐惧。 那双眼睛迷蒙,让宋井桐说不出什么感受。喉咙微动了下,才勉强撑起点笑,“书书,有没有感觉好点?对不起,假如……” 陈玉书的手扣在了她手上,手心温润,笑容稍许虚弱。“不怪你好不好,干嘛道歉啊。别说了,又不是你想的,谁都没有错。”陈玉书眼角弯弯,枕在枕头上的脑袋改去枕宋井桐的手,“只是啊,我以后再也不敢陪你去上课了,有心理阴影了。” 宋井桐手不动,让她靠着。陈玉书忽然半侧着头起来,问她,“桐桐,你有没有被吓到?” 摇头,“没有。” “以后还会有这样的课吗?” 她低眸,眼里深不见底,“不知道,应该会有。”学医的,免不了要经历。未来,有可能要面对无数多的生离死别,要面对无数多的天人相隔。未来,还有很多不理解,谩骂……重山叠峦,需承受的还有很多。 陈玉书目含同情,握紧了她的手。硬着头皮说,“桐桐,如果你害怕,一定要告诉我,我会陪在你身边的。虽然……虽然我也怕,但是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的。” 宋井桐忽地笑了,极好看的眼染上笑意。真好呐,她身边有这么一个性格开朗的人。陈玉书没有指责她,怨恨地责备她说:要不是陪你去上课,我不会被吓到。她握着她的手,尽管说话时牙关打颤,她握着她的手却有力,说: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她身边的人都很好,对她极好,除了她自己。她不够热情,不够积极,冷若冰霜,不懂得怎么去关心一个人。即便是如此缺憾的她,身边的人却那般地包容她,爱护她。有时候想想,觉得亏欠了好多的人。如程向阳,如俞雯,如陈玉书,如季骅…… 她藏住感动,点头。 入夜,楼道半开的窗,月光和清风闯进。有风和月色伴着写字沙沙的声音,燃尽了黑夜,迎接第二天的光明。 宋井桐在楼道呆了一夜。一夜过去,横线纸上多了隽永清丽的字。统共22页的纸,每页字数八百五十字左右。手麻了,从胳膊到手指,酸痛得不行。写完后,她发现居然提不起来笔了,忽地一下笔滚落下了楼梯。 坚持一件事,直到最后,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了,才发现,再想重新去做一遍,真的很难。所以,很多事情必须一贯到底,持之以恒不放弃,否则就很难再做得到。 其间,俞雯过来,拿起了一页看,而后劝说,“不是有很多时间写吗?别着急,早点休息吧。” 宋井桐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是教授惩罚她写的报告。她只说,阶段报告。写的字句都很专业,都是些专业素质要求和医生职业素养,俞雯并不怀疑。 惩罚都不一样。不是些忏悔和悔过,反思和请求原谅的话。教授不收那种口水文,到了这个阶段也不会去写。那是很专业的报告,两万字专门写职业素养和要求,在哪里犯的错,往犯错的根源去找,再也不会犯相同的错误,也会将那些要求熟记于心。 那夜,寂寥得可怕。宋井桐写着,难过得想哭。她极少哭,许是不由来的委屈,许是夜深人静的黑夜里,情绪比较脆弱。她不信自己那么不坚强,伸手触摸眼周,一手的湿润。她忽地明白了,那不是委屈的泪水,她只是觉得,梦想的这条路,真的太艰难了。走这条路,远没有想象中的容易。她会为此流泪,为此心力交瘁,为此疲惫、受挫到想要放弃…… 这条道路,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也是从罗荼身上衍生的梦想。可她忽觉自己愧对了! 一夜未睡。清晨战胜了漫长的黑夜,迎来第一道曙光。敲了声门,办公室里莫言丞也在。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莫言丞对她微微一笑,低头圈出教授指正的地方。 宋井桐将手写报告双手递给教授,教授接过,放到了左手边。沉沉地看了她眼,又看了看左手边的报告,忽然笑了,幽默风趣有别于昨天的严肃。教授关切地问,“吃过早餐没有?刚好多了一份,吃了再去上课。” 莫言丞放下复印稿,插声,“教授,分明是你觉得惩罚重了,对不起宋小学妹,特意买了弥补的,说什么多了一份。”教授瞪他,莫言丞憋了憋,又说,“教授,为师者要以身作则。你看看你自己吧,把怒气发泄到学生身上,是不是做错了,作了个坏的示范?” 教授拉下脸,莫言丞暗暗地对她使了个得意的眼色。想来莫言丞也知道了这事,所以故意帮她出气的。宋井桐一笑,拿起了桌面上的早餐。“谢谢教授,那我回去上课了。” 细细碎碎的事,考试、报告、嬉闹、玩闹,或忙碌,或闲适……一个学期悄然无声地过去。 这年暑期,俞雯留在了荥川。她在一家星巴克上班,打工赚取学费。每逢周日,宋井桐就与她一起去看书,坐在配备的茶室里就是一天。 荥川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或随性潇洒。玩乐的是到了极致,忙碌的是脚步一刻不能停歇,两类的人对比强烈,泾渭分明。 燥热的八月,街道店铺靡靡入耳的音乐,聒噪又热闹,是荥川这座大城市和许多繁华的大都市都有的现象。从高楼往低处俯瞰,车水马龙。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程向阳都在国外。他飞去了美国,去洽谈生意。程女士有意无意培养他,让他一项一项熟悉承源的项目。有次很晚了,她接到程向阳的越洋电话,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这边白天那边黑夜,他给她打了电话。沙沙的声音,低沉暗哑,助理说他生病了,他低斥了句多嘴。转而笑意盈盈对她说,“没事,小感冒而已,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桐桐……”他叫她,又不说话了。半晌,轻笑,“桐桐,我把生意谈下来了,过两天就回去看你。” 宋井桐都为他开心,终于,他得偿所愿。她笑,说,“恭喜你,程向阳。” “我会早点儿回去的,等我。”他郑重其事地保证,那边儿,有人笑。蹩脚的带着英文腔调的中文闯入耳朵:程先生,你太太的声音很美好。只听程向阳微微拿下手机说,“是的,她不只是声音美好,人也很美。”他不遮掩,乐于向别人表述她的美。 她红了脸,在他憋笑中挂了电话。最后挂电话前,程向阳问,“美丽的宋井桐小姐,你愿意冠上我的姓,做程太太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学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曾经经历过美好的、伤痛的、争吵的,又轮番重演。时光不会有轮回倒带的功能,万物的滋长却有,更迭的顺序与规律循序渐进,遵照原路。 就好像,一年前的今天,他们是这个校园里的新生命力,是最新生的力量。一年后的今天,他们看着似曾相识的稚幼脸庞,带着几番羞涩和憧憬走在校园各处,时不时迷失在偌大的地方,小声地问,“学长学姐,请问这个地方那么走?” 无需感慨,无需惊羡,这同样是一种成长。走过的轨迹,会有人跟着走。只是,经历过的辛酸百苦,或成或败,各有特定罢了。 连同不曾感慨的陈玉书都开始调侃一番了,她郁闷地说,“哎,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你看吧,当时我也是这么一张青春洋溢的脸,麋鹿般乱撞好奇的眼睛,现在一看,真是老了老了。” 李兮一敲她的脑袋,重重的一声闷响。疼得陈玉书泪目盈盈地捂着脑袋,仰头瞪她。李兮翻了个白眼,不服,“瞎说什么,你才老了呢!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有什么值得感慨的?”在年龄和年岁的认知上,李兮永远有不服老的精神气。 一年的时间,从不相识走到形影不离,四人的相处更加的融洽。 迎接新生的工作,宋井桐也去了。一年前她在那个支着凉棚的位置被拦下,阳光毒辣而不友好地照在她身上,她与校社联的社长展开辩论的场景历历在目。现如今,她又回到了这里,站在凉棚旁边,不同的是,她成了这个社团的一员。 社长大人对她极好,什么都不用她干,发学校地理位置信息图都不让她发,她唯一且仅有的一个任务就是坐着,坐在凉棚底下就好。社长大人真是给她拉仇恨,几个站在太阳底下的男生抱怨了几回,社长大人直言直语简直伤透了人心。 “抱怨什么,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有人家长得好看。如果你长得好看一点,这份待遇就是你的了,谁让你自己不争气!” 气起人来特别一本正经,理所当然有没有?旁边发着地图册的王霖扭头,看透了般笑而不语。那男生可是被社长大人忽悠进了校联社的呀,当初说得可美了,说什么长得这么帅气,进了校联社就是一国宝的待遇,什么都不用干了,坐等学期结束还能拿到校级给的荣誉。 反正是不清楚社长大人用这承诺忽悠了多少人,反正待遇倒是一点没享受着,课余和周末经常被催去做事倒是一点不差。 这不刚讲完,有个长相清爽干净的男生入了社长大人的眼。她说的那套话,跟忽悠他的那套话所差无几。真是遭了五雷轰顶般不敢相信,又不争气地信服了,这才是他们神经质社长大人应有的面目。好歹,当年他也是入了挑剔的社长大人的眼,被连哄带骗的稀罕过,也算是件光荣的事了。 哎,他哀默地望了眼那个男生,心里默悼:珍惜你被社长大人温柔以待的时光,这一辈子就那么一次,往后的日子,才是遭罪的开始。 他们都在太阳底下晒着,汗流浃背。宋井桐坐如针毡,去到了那个男生面前,“分我一点吧,我跟你一起发。” 他连连摆手拒绝了,笑着说,“没事,你去凉棚里,这些事我们男生干就可以了。我刚刚也只是假装跟社长发牢骚,没有别的意思,你也别误会。” 社长大人突然扯着嗓子往这边喊,“宋宋,干嘛到那儿去呢?快过来。”宋井桐过去,不知道她身边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女生,指着女生对她说,“呐,你的崇拜者。” 宋井桐不解,社长大人已经把她推到中间,走时覆在她耳朵小声说,“宋宋,你把这两人劝到我们校联社来。”她看了眼低头看简介的两人,面露难色。社长大人笑盈盈地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加油,相信你能行。” 能行么?她自己都怀疑自己,社长大人是怎么信她的? 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她从来没有以这样一个身份站在别人面前,甚至她的个性,也不会去劝说一个不熟悉的人。对待低一级的学弟学妹,是应该热情似火,让他们感受到体贴入微的温暖。她性情冷淡,怎么也做不出来。 女生忽然伸了张画报给她,是学校的宣传画报。根据上头的规定,即使s大知名度再大,师资力量再强大,还是要完成上头传达的指示。宣传工作就是其中一项。女生指着画报说,“学姐,你本人比宣传上面的好看。只是……” 转折了一下,宋井桐聚精听她说。女生微抬头看她,“只是学姐,你腰间的香囊佩戴错了。” 宋井桐翻开宣传册认真一看,却看不出错误。拍摄的时候那些人在给她弄旗头,服装的人就让她自己挂,她也问了有没有禁忌,那人说没有,她就挂在腰间了。 “我不是满族文化学院的,对这方面不太了解,方便告诉我错在哪里了么?”她说,态度谦和。 “我是。”女生晃了晃她手上的录取通知书,“挂香囊是讲究搭配和系法的,里边的学问很深,如果学姐感兴趣,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她点点头。女生兴致勃然,谈起满族文化眉目神采飞扬,“因为我本身就是满族人,所以特别的喜欢满族文化。报考s大也是因为s大的满族文化办得很好,氛围很浓郁,加上当时拿到了s大的宣传,我一看到画报,更加坚定了想法。到这里我有三个小愿望,一是想看看学姐,你真的太美了。二是想亲口告诉学姐,香囊挂错了。三就是让李教授做我的导师,他可是研究满文化界的翘楚。” 宋井桐苦笑。这个女生,前两个愿望都是关于她,不知是愁或者是荣幸。 女生都不等她开口,眼尖地看到她手上的表格,“学姐,校联社现在招人吗?”她要过表格,忽然开口问旁边的高个子男生,“同学,你填吗?”连宋井桐开口的工作都替她省了,到底是撞上了怎样的好运? 宋井桐把填好的表给社长大人,社长意外竟然这么顺利,不需要费一番口舌的么?“这么快?”看了几眼,确实没看错,基本信息表都填了。宋井桐轻轻点头,她表示自己也觉得意外。社长却说,“大概是因为你长得美,长得好看,办事就是方便多了。” 宋井桐不置可否,她说,“社长,何必每年都这么麻烦地拉人,我们这是学校设立的,只要在新生上晚自习时过去宣传一下,就会有很多的人加入,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大费周章。万一,拉到社团里的人,都像我这样什么活动也不参加的,不是浪费名额了么?”后一句,是她自知的真言。 医学院的课程多,算下来,她去校联社不到五次,实际性的活也没干多少,期末的量化却给她加满了。宋井桐提出退出,社长都没有同意。理由霸气得很。 这次,社长又给了她个冷眼,“浪费什么浪费,又不是什么人都有你这待遇。再说了,什么活都让女生干,那些大高个用来当摆设的?” 也是随性了,不服不行。社长大人大嗓门吼出这话,宋井桐能感觉到来自王霖他们幽怨的目光,这烤熟的土地的温度都急剧下降了几分。当然了,是针对这个任性的社长的。 傍晚五点多,天边的云彩染上了一层落日的余晖。抠门的社长难得大方一回,“走吧,都辛苦了。今天我请客,请你们去吃饭。不过先说好了,不是些什么大饭店,就路边的小摊小贩。” 纵然如此,这句话还是引来了高昂的欢呼声,以及略显夸张的拥戴的奉承声音。 王霖就是那么不识趣,他说,“请我们吃饭?社长,你什么时候那么大方了,别又不是一个坑吧?会不会吃完了不买单,让我们自己筹钱付?” “哎,我说王霖,你嘴巴咋就那么欠呢?不吃了是不是,不吃我省回饭钱。”她怒视王霖,踮起脚去揪他耳朵,毫不客气。那一拎,怎么看怎么疼。“一说起这事我就想起来了,接待宋宋的时候,你怎么带人家去吃苦瓜呢,太损了吧你!” 王霖囔囔,求饶了社长才放过了他。宋井桐被逗笑,说,“上次我跟社长去那家店吃饭了,我说起的。”社长原先也想以相同的套路整她,可是经王霖的那一回,她早就看穿了。社长计谋没得逞,问她是不是早过来吃过了。她就跟社长提了下。 王霖揉耳朵,在心里嘀咕,说他损,指不定她自己也有那想法呢,没得逞罢了。不过,他仅仅是在心里吐槽,面上笑容可灿烂了,如沐春风般的笑意。“社长,我不开玩笑的吗?且说了,吃点苦瓜,先苦后甜,我不是想让它成为我们校联社的文化传承下去嘛。” 什么叫巧舌如簧?什么又叫能言善道?睁着眼睛都能说瞎话,脸不红气不喘,也是个本领呐。说得他自己都快信了。果然是校联社的,都得了张楚耘的真传,个顶个是能说的主儿。 社长大人也笑,却是奸吝狡猾的笑容,明眼的人都知道有坏主意在酝酿。“先苦后甜是不是?那行,一会儿我让人去那家店给你打包两份,记得吃了,要吃完。”说完,她对右手边偷笑的男生,就是发地图的那男生说,“你去买。” 男生苦恼,不是让他得罪人嘛?“社长,你让别的人……”社长大人一沉声,他打住了。 晚饭过后,一行人走在校外的街道上。路口的灯明亮,一抬头站着一个人。堪称黄金的身形比例,瘦而匀称。 社长大人坏笑,“程大帅哥,过来接宋宋啊?”喊得那是一个热心,推她过去,不偏不倚的撞到了他胸口。耳后一阵哄笑,口哨声吹响了。她微红了脸,社长大人又说,“我们把宋宋交给你了,你可不能起什么歹念,一定要把她送回学校去。” 程向阳握着她的手走在热闹的外街,宋井桐说,“又过去一年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他牵紧了她,“我却很开心,因为,六年之约,已过一载。”他拢了拢她耳后的头发,掌心干燥薄凉。他手的温度便是如此,长期以往,宋井桐渐渐适应。 路过那家粥店,店内的灯光依旧是橘黄暖调。店内也依旧是情侣居多,有新的情侣在桌上写东西,写完后封住挂了起来。脑海里就有回想起他们也曾如此,悬挂着的卡纸中也有他们的一份。程向阳手悄悄滑到她指尖,十指相扣,心连心,似有感应地对望一眼。他说,“约好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来摘下,谁也不能少。” 她不说话,有风轻吹,带着他的呼吸吹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学期恢复正常,该上的课,该做的实验一样不少。新一年的秋雨第一次来临,哗哗地下,毫无征兆,让人措手不及。 雨打在窗台,交奏出专属的音符。宋井桐从实验室出来,出了教学楼大门,天色已黑,雨势渐大。大颗的雨打到路面,击起了小小的水花。 路上的灯光笼罩了一层水雾,倾洒而下的光亮由此变得微弱。没有月色,灯光微弱的夜晚,风吹动树叶沙沙地响,并在风中摇摆。雨夹着风,冷意肆虐。周围没了人,安静得只有雨声而已。 宋井桐用手挡在头发上,犹豫地看着雨势,一咬牙,坚毅地往阶梯下跑。预想中的雨滴没有落到她身上,头上多了一把伞,替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那双埕亮的皮鞋踩在有雨的路面,顺着修长笔直的腿往上看,程向阳撑着伞亦在看着她。高大的身形,为她挡住了迎面的寒风,体温散发的暖意阵阵。 撑着伞,在雨中,他问,“怎么不多等我一会儿?”见她不答,他叹气,说,“我不说跟你说过,我会来,为什么还是要冲到雨里?” 他曾经跟她说过,往后每个雨天,他来接她。宋井桐想了想,回他,“你不是去公司了吗,而且我也不能什么都依赖你。”她不能去依赖任何人,她怕一旦形成习惯,再也改不掉了。更怕,习惯成必然,忽然哪天少了他,她会崩溃,自此岁月惨淡无色。 程向阳沉默了小会,神色黯然。转瞬,他伸手抚平她肩膀处衣服的褶皱。“那你在包里备着伞,晴天可以用来遮阳,雨天它能让你不被淋湿。我可能做不到每次都来得那么及时,但是你记住桐桐,我会来,会赶过来,如果你不着急,如果你愿意多等我几秒。” 宋井桐鼻子抽了抽,挽上了他的臂弯,脸贴在他胸膛,柔软了心。平稳有力的心跳砰砰,隔了层衣服,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很温暖,像他一般温暖。其实,她早就沦陷了,他在她垒起的城墙攻城略地,她输得一塌糊涂。只是,在这一刻,她才肯放下一点忧虑,想要依偎着他。 程向阳低头,柔光如泉水,缓缓流,直至心尖。明白她的依靠,他不再说话,任她靠着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 鞋子踩在路面,微微带起路面的积水。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一手撑伞一手搂着他,风吹过都不觉得冷。那画面,温暖得不像话。 医学院大楼底下站了个人,撑了把伞,另一只手也拿了一把伞。伞下的人表情模糊,久久地看着走远的一对身影。如果有一束光忽然打在他脸上,那表情一定是悲痛而难以言喻的。有时候好多的事真的分先后顺序,出现的时间稍晚了一分钟,也是晚了。 春去秋来,枝叶抽出新芽,又无声无息的染上黄色,最后随风落地,变成枯叶。 好像大学的时光过得飞快,过得没有大波大浪,平淡得激荡不起水花。上课,下课,实验,报告……每天都有固定的任务和功课。程向阳、陈玉书、俞雯、温洳、季骅……身边来回都是这些人。她与他们有过小嬉闹,小玩笑,温馨的瞬间,但是要真正说起来又说不出来。 有时,她还会与程向阳在某一件事上达不成共识,有过小争吵。往往这些事,在当时各执己见,固执得要命。本以为可以记得很牢固,却又在第二天睡醒后过眼烟云。 他还是会出现在她身边,陪她去图书馆,等她下课,一起去吃饭…… 节日,大小纪念日,程向阳都会陪她过。但更多的时候,她待在了解剖室里,只有晚上回去的一段路的时间才是他的。愈加熟悉,他们已经可以透过彼此的一个眼神,深悉对方在想些什么。时间没有冲淡曾经的疯狂,只是渐渐磨合在了一起。 程向阳有问过她,“桐桐,你说,这样是好的吗?”太熟悉了,他隐约害怕,怕他没等到她的承诺,没等到她有要余生与他一起度过的心,她已经烦腻他了。 在这段感情里,他其实很忐忑。大多数的男孩子,尤其像他这般站在顶端、只允许人仰望的男孩子,应该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有恃无恐地挥霍,大不了玩不下去了一拍而散。可是,在她面前,他极度的不安,因为他表现出的爱远远比她深沉,而她从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依赖。仿佛她的人生里,有他没他都是一样。 大二这年寒假,提前到来了。学期结束最后的一次聚会,不是寝室四个人的聚会,多了好多的人。 杯盏交错,他们的脸上都染上了微微的酡红。一桌子的人,往左手边看,他、虞清绝、陈玉书、俞雯、李兮、云睿、闻凯宏、白航、付云溪……怎么看都像是场浩大的聚会。最开始只是邀请了付云溪,然后李兮说既然如此那她也把云睿叫上,再然后陈玉书说这样也行的话让宋井桐把男神叫来,再接着虞清绝跟着程向阳来了…… 怎么这么复杂,一场单纯的聚会,总之演变成了这种局面。或许人多,又喝了酒,就不局限于纯粹的吃饭了。闻凯宏让服务员撤掉多余的盘子,对他们说,“玩个游戏,你们敢不敢玩?” 陈玉书响应他,其余人也颇有兴趣。闻凯宏又说,“很简单,转酒瓶子。酒瓶子指到的第一个人,回答被指到第二个人的问题,如此循环。先说好,要说真话。” 虞清绝将红酒瓶里的红酒倒空,空瓶置放在了桌子的转盘中央。“不就是真心话大冒险,说得那么玄乎。” 闻凯宏笑,“所以到底玩不玩?” 第一轮,转盘轻转,红酒瓶口对准了闻凯宏,由白航提问。他自己挖的坑,反倒是把他自己坑进去了。白航勾唇,邪魅的笑,一个要命的问题,“在场的女孩子,哪一个是你想睡的,曾经想睡过的也算。” 问题是不是超级劲爆?在场的女生,除了俞雯跟陈玉书,都是名花有主的人。再说了,答哪一个都不合适。闻凯宏咽了下口水,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趁着酒劲壮胆,飞快瞥了眼淡漠的人,硬着头皮咬牙切齿地对着白航吼,“宋井桐,老子当初想睡她!” 看热闹的程向阳当下脸绿了,倏地站了起来。虞清绝手快地拉住了他,他居高临下,说,“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闻凯宏瞪白航,差点没把他坑死了。“阳子,我向你保证,我现在绝对没有觊觎的心,真的。” 对上程向阳豹子般紧迫的目光,闻凯宏将他那羞愧的事全盘托出,“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追过嫂子一段时间,但是嫂子每次都果断地拒绝了我。有次,有点过了。过了就是不小心牵了嫂子的手。但是,绝对没超过两秒,因为嫂子直接甩给了我一巴掌。” 他期翼地扭头向宋井桐,“是吧,我没乱讲对吧,嫂子?不过照嫂子这记性,应该记不得了。能原谅我不,嫂子?”字句满满的求生欲,嫂子这称呼都用上了。 程向阳低头,宋井桐浅浅地迎上去,声音在头上传来,“记得了,下回还有这种事,就该果断地甩耳光。”闻凯宏差点没气死,有这么对自己兄弟的么?可是,更气的在后头,又听程向阳说,“还气吗?气的话,我替你出口恶气。” 闻凯宏命悬一线的哀默,就怕宋井桐点头,然后程向阳真来。不过,却没有。宋井桐说,“我不记得了。”实际上,脑子里全然没有印象。 白航补刀,不露声色的主儿,“宏子,你看,人宋小姐压根记不住你,失败不?”闻凯宏又瞪,这把由他转,心里只打定了针对白航的念头。 不巧,天公不作美,不是白航。虞清绝问,李兮答。念在李兮是女生,问的问题比较简单,“考试挂了几门?”随便问的,任谁都能看出来。不满的呼声就起来了,虞清绝眼神交流询问她是否可以才问,“云睿是你的第几任?第一次给的谁?”不问则已,一问,真是狠呐。搞事情的是不是?要知道,云睿在旁边呢。 李兮忽地一下笑容僵硬了,她扭头去看云睿,他也在看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比较在意。李兮脸烧红的灼热,嗓门拔高了八度,“不是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的吗,你连带两个一起,不算,要重新来。” 虞清绝随她的意,又换了个问题,“最近有没有做?” 李兮憋了憋,狰狞的吐字,“嗯。”随即,脸一热,摊个鸡蛋在脸上能熟了。几声笑,杂乱在一起。宋井桐微抬眸向她,又看了眼温润如玉的云睿,欲言又止地没有说些什么。 气氛骤然紧张,谁都不希望指到自己。一开始就玩这么猛的,心脏真的能受得住么?在紧张的屏息中,转盘停止了转动,缓缓地停在了白航面前,避不及防。问的人是闻凯宏,正所谓不是冤家不对头。 付云溪紧张,绷紧了神经,比白航本人都要紧张,跟问她似的。白航放下了酒杯,等着他问。闻凯宏的问题果然爆炸,“跟我们付小姐订婚后,你有没有背着她出去偷吃?”看吧,字句没有黄色,却又有,而且很直接很有杀伤力。 付云溪偏头,看着白航呼吸都弱了。她真的很怕,怕白航的回答。程向阳微怒,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果断要求,“宏子,换个问题。”人都是有婚约的了,问这问题,明摆着搞破坏不是?玩笑可以,闯大祸承担得起么? “不用换。”白航说。他答,只两字,“没有。” 顿时松了口气,绷紧的弦一下松了。付云溪几乎是喜极而泣,冲动地抱着白航,不管不顾地搂着他的脖子。闻凯宏笑语,“这不,好在没换吧。你看我这个问题,问得不是挺好的嘛,换了能看到这场面不?” 第四轮,转盘转起。玩得这么狠,而且时刻能引发战火,更没人想指到自己,默默做个路人甲、小透明就行了。为此,陈玉书忐忑,闭眼悄悄在心里祈祷,谁都可以千万不要是她呐。偷偷睁了下眼,而后彻底睁开,松气,太好了,不是她。 宋井桐淡漠,看着瓶口指向了她。她提问,程向阳答。这组合,踩了狗屎运都没有的运气。想必一会儿去买张彩票,百分百中奖吧。 几个人等着热闹看,闻凯宏等不及,催促加忽悠,“嫂子,没事,随便玩玩的。你想问什么,心里头最想问什么,不用忌讳,直接开口。”

第一百五十章 程向阳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又怕她问,又想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两者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血液沸腾地流动,流经他全身。 她没有问很俗的问题,却又俗得令人动容。明明听起来一点不符合他们的主题,却又贴合得无可挑剔。极有智慧,又容易误导的话,“我不需要一份在活在床上的爱情,所以你呢?” 李兮愣地看了宋井桐一秒钟,似乎听出了话中之意。她是暗暗地跟她说,让她爱护自己的意思么?再一看,发现宋井桐却没有看她,难道误会了? 闻凯宏喝了一口酒,剧烈地呛了下,猛烈地咳嗽起来。想不到这么冰冷的人,说起这种话来居然这般的文艺,有修养。换做另一个人,直接说:我不单只想要在床上跟你做,也要在其他地方做,反正地点不能只是在床上。 程向阳微怔,闻凯宏误以为他没听懂,解释,笑容猥琐极了。“嫂子的意思是,运动的地方不能只是床上,厨房啊,浴室啊,小树林啊,草坪啊,什么尺度的都能来。她问你,你有没有那么旺盛的精力?”闻凯宏奸笑,控制不住的嘴角邪魅一挑,吹了声口哨,“阳子,艳福不浅呐!不过我也没想到,嫂子居然是这么开放的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受不住闻凯宏那微色的眼神,他冷地一瞥。因为了解她,所以程向阳知道,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在这一刻又表现出来了。程向阳看着她,回答道,“我尊重你。” 宋井桐盈盈望着他,波光潋滟,那眼里藏着万千星辉。在座的人或许没有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觉得是一个大胆开放的约定与回应。陈玉书脸通红,惊愕的表情明白地写在脸上。真想不到,这世道怎么了? 俞雯始终冷静,专心参与,又保持透明的状态。她是听懂了的,因为她也了解宋井桐,或者更多是因为她是个敏慧的人。 知道吗?肉体的满足会造成爱情热度的下降,单纯的床上关系发展为恋爱的几率很小,由恋人发展成为床上关系的几率却很大。当某一天,不再交流,不再关心彼此,不在乎彼此的境况……只是纯粹的“运动”,过后相对无话,连一句亲密、简单奢求的话都没有时,恋人不再是恋人,只是彼此的床上的伙伴而已。 宋井桐就想起了慕筠说的话。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慕筠不舍地捧着她的脸,手上的质感粗糙,皱纹的纹路清晰。她握着慕筠的一只手,窝在慕筠的怀抱里,只听她久远的声音如同悠久年代的酒,浓烈芳香。“囡囡,有些话奶奶不想对你说,却又不得不说。” 她慵懒得一动不动,似猫咪般乖巧地窝着,脸贴在她的手上。尽管她的手不光滑了,满是皱纹和干瘪,可是宋井桐却爱极了这双手。慕筠抚了抚她细碎的额发,说,“囡囡,奶奶很开心也很鼓励你谈一段恋爱,人活这一辈子呐,总要经历这些的。” 慕筠顿了顿声,宋井桐似乎猜到她想说什么了,猜得八九不离十。慕筠说,极富宽容与谅解,而不是强势的要求。“可你是女孩子,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知道分寸,不能越了界限。女孩子只有保护好自己,做到自尊自爱,别人才会爱你。囡囡,你明白吗?”慕筠五指插进她头发根,若有若无的揉了揉。 她的观念保守老旧,与时下追求开放的风气格格不入。或许很多人听了,不屑一顾,嗤之以鼻。有些人,真的很不愿意听这些苦口婆心的话。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是真正听进去的不多。 又记起了一个多月前李兮的话。 那天,李兮气呼呼回到宿舍,带着点委屈的悔意。她说,又近乎低声的问,“你说,这社会对待男女生是不是很不公平?为什么谈个恋爱,分手之后,男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和约束,可是女生却被打上‘二手’之类的标签?”原来,李兮在外边受到了指点,言语难听得口舌如簧的她委屈得想哭,一时间所有的能辩都开不了口。 一个女孩子,长相清秀的女生指着李兮对云睿说,“学长,你应该不知道吧,李兮根本不像你想的那么清纯。她前男友是吴昀轩,他们在一起没一个月呢,李兮已经爬到吴昀轩床上去了。她整一个就是烂透了的货色,根本配不上你。一个被别人玩过的人,学长,你真的不介意吗?不嫌弃她脏吗?就这样一个人,可以信任吗?” 轻易地,她被世俗的眼光打上了个烙印。李兮明明可以反驳她,反手甩她一巴掌。可她突然无力,眼泪汹涌。她明可以趾高气昂地回说,“那又怎样,有你什么事!”可她,没有。 云睿什么也没说,只一个眼神透着恶意的警告,拉着李兮走。李兮失望,却又不失望。她懂,那女生的话,戳到了云睿,他不可能不在意。 她抛下云睿,自己回了宿舍,难过得哭不出声。李兮问,“我只是,只是真的很认真对待每一段感情,拼命地去喜欢一个人,想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他,我真的错了吗?为什么要那样子说我?为什么要用那么恶毒的字眼攻击我?” 沐浴在爱河的女孩子,真的都会迷了心智。她没错,错的是,她忘了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也许会有人说,失去就失去了,不就是一层膜而已么,有什么好在意的,当喂了狗了。可是亲爱的,为什么让它喂了狗,而不是好好地保护它? 社会有时真的就是那么不公平,对女性的约束和管制多得压迫。就好比如有些人会喜欢上一个不喜欢她的男孩子,别人会安慰她: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你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个不在乎你的人,而他失去的是一个深爱他的人。可都别忘了,其实,是他摆脱了一个他厌烦的人,失去的不是他。 更别忘了,谩骂、世俗的鄙视、世俗的眼光,承受的往往都是女孩子。女生会承受来自父母口中最激烈的言语,甚至用上不检点词汇辱骂;会遭受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成为邻居或周围人口中反面教材。如果这些都能忍受,都不介意,那么亲爱的,真的很抱歉,亲爱的真的是一个傻姑娘。 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是想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个社会真的很苛刻,即便深爱,即便爱得入骨,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保管最后的一片净土。往后的日子还很多,为什么着急? 闻凯宏的声音打断了回忆,他调笑,略有深意,“眉来眼去的,你们也太嚣张了。” 程向阳懒得理,却只听虞清绝低笑,“宏子,理解能力不错。”夸奖之中,讥笑的意味。闻凯宏真的没听出来,毫不谦虚地点头。虞清绝笑了,跟程向阳和白航三人一起碰了个杯。 陈玉书加入,几个人又碰了个杯。 转盘又转起来了,今晚玩的游戏,真是一场错误。从头到尾,这场游戏都贯穿了一个主题:相爱相杀。不认识还好,一认识了,问了些什么失了分寸又为难人的问题,出了这道门恩怨指不定怎么算呢。 陈玉书拿眼角瞥俞雯,能不能换个人问啊?俞雯喝了一口水,看得出来,她是紧张了。都玩得那么大,陈玉书放她一马是不可能的了。虽然四个人曾经玩过这个游戏,可真的没有这么疯狂。 不安的等待下,只听陈玉书问,“雯雯,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没等俞雯如释重负,横插了道声音,“喂喂,不带你们这么玩的!”这么玩,意义在哪里?闻凯宏直接补充,一一指着人挨个问,“简单说吧,你喜欢白航这挂诡计多端的,还是喜欢三子这挂睿智的,再者就是阳子这挂高冷禁欲的?都不喜欢,那就是喜欢我这挂幽默风趣的。”他私心,又自恋地将他自己安排在最后。 付云溪听了不满,袒护道,“喂,宏哥哥,你讲清楚,怎么就给白航哥哥说成诡计多端了?” 闻凯宏打诨,哄了过去。可不就是嘛,白航那满腹的阴谋诡计,只有付云溪看不清罢了。见俞雯全都不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弹了起来,“都不是?我艹,不会是同吧?那么恬静文雅的一个女孩子,别给糟蹋了不是!” 此话一出,震了众人。不过不是被同的问题震住的,是被闻凯宏一惊一乍震住的。 摇头,俞雯答,“我不是。” 他仿佛松了口气,跟拯救了一个濒临死亡的人似的。“那是什么类型的?”不该是由陈玉书问的么,怎么是闻凯宏?还别说吧,男的八卦起来,挡都挡不住。 游戏规定说真话,而只问了哪一个类型,并不难答。俞雯不假思索,脑海里浮现一个身影。她说,“深沉一点的,年纪比我大一点的都没有关系。” 闻凯宏忍不住,“接受几岁。”俞雯想了想,告诉他十二岁。闻凯宏盯着她,发出啧啧的感慨声,“哎,不问真的不知道,看着这么文静的一女孩子,居然好这一口。口味太重了!”问完,还是止不住的好奇心。 白航平静地开口,貌似漫不经心,“三子他哥见过没有?”侧目而视,看了眼俞雯,白航又自顾自地说,仿佛下定义,“那你就是喜欢他。是不是?”其实,白航这样停顿的断句,根本像是多余的。他笃定,却假装给她否认或承认的机会。实际上,他却只会坚定他的答案。 瞳孔骤而一缩,打了个寒颤。俞雯避而不语,这是最好的选择。她提醒,“不是只能问一个问题么?” 白航淡然,抿唇一笑。伸手去转红酒瓶,对准了俞雯。没等俞雯反应是怎么回事,又一转,对准了他自己。他笑,开口,“这样,俞小姐可以回答第二个问题了么?”他隐隐自信,笑而不语地看着俞雯。 俞雯恼,直接说,“抱歉,你犯规了,没有这个规则。我不回答。” “那就是了。”白航下结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年前下了一场漫天大雪,荥川俨然成了雪的王国。气温在一夜之间,从零下二十度下降到了零下三十多度,热闹的街道忽然变得冷清,多了几分萧条感。 高楼林立的大厦前,堆了好几个可爱的小雪人。打扫的保洁阿姨没舍得把它扫去,它就站在了飘雪的雪地里,咧开嘴憨厚地微微笑,守护着这座城市。因为大雪延误,这年的春节,推迟了回去的进程。也就是,这是打从她出生以来唯一一次,留在了荥川过春节。 相比较之,今年的春节冷清了好多。偌大的房子里,暖气虽然供应着,但是也挡不住人烟稀少的单调感。电视机放着节目,声音嘈杂地传出,可是却没有人在看。厨房的锅里冒着热气腾腾的雾气,开了的水上架着蒸笼,上面蒸着海鲜。 看似热闹繁忙的家,其实只有两个人在。现在是农历三十号下午十八点整,距除夕夜只有六小时。远在外市的宋惜日,是不可能在大雪阻挡的天气,赶在年夜饭之前回来。所以,这个家,只有宋井桐和李婶两人在。 宋井桐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宋井桐笑,问道,“奶奶,中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她竭力笑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活力无限。 慕筠扭头看了眼独自坐在客厅沙发,戴着眼镜看报的罗老先生。明眼人都知道,他有多么不开心。前两天,他打了个电话训了宋惜日一顿。他是个注重家庭传统的人,骨子里认定了春节就应该一家团圆。可就是因为宋惜日每次都拖着时间才回去,这一次就被大雪耽误了。 空荡荡的家,与外面热闹的景象略显突兀。偏南的城市,气候相对温暖,大街小巷的人异常活络。庭院外,笑声绵延不断。 慕筠笑了笑,很是慈爱,“蒸了鱼肉丸子,煲了汤,还炒了一小碟青菜。”怎么听着,鼻子突然泛酸了呢?可慕筠还是很欢喜,“囡囡,李婶做了什么吃的?” 罗老先生放下报纸,走了过来。慕筠捂着手机,边瞥边小声地跟宋井桐说,“你爷爷过来了,到底是忍不住了。” 她听了轻笑,那边好像交换了电话。好像是咳嗽的两声,赌气地不说话。宋井桐听了眼睛慢慢地放柔,“爷爷,新年快乐。” 他想板脸,在宋井桐叫他的那一刻,板着的脸又松了下来。口气还是很冲,跟个置气等人哄的小老头。他说,像被抛弃了一样的委屈。“开心?我一点都不开心!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了,一年到头回来不到两次,今年索性不回来了是吗?你爸呢,让他过来听电话,我倒是想问问他,还要不要这个家了?” 声音一大,吓着了萤火,萤火害怕地躲到她怀里。她安慰了下小家伙,边说,“爷爷,我们没有不要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鼻头发酸了。原来,在慕筠讲,只做两菜一汤时她就心疼得不行。以往他们回去,慕筠恨不得做个满汉全席,可是,他们没有回去,也就只是简单地像平常吃个饭一样。 宋井桐能理解罗老先生为什么生气。一个老人,从年头盼到年尾,就指望着子女回家吃一顿团圆饭,可到底,盼望落空。冷清的两个人,过不过节又有什么意思?他们到底是老了,老了老了真的需要陪伴。 搂紧了萤火,她暗暗发誓,以后她要自己先回去,不管宋惜日时间上来不来得及,工作上排不排得开,她也要提前回去。因为,她不能让慕筠和罗老先生两个人,孤孤单单度过这么一个团聚的日子。 罗老先生哼了下,慕筠对他无可奈何。他气没消,坚持地说,“别岔开话题,让你爸来接电话。又不回来,打个电话给我们都不愿意了?”罗老先生不想让火气蔓延到她身上,全程都忍着,怕自己不小心对她发了火。 让她到外市去找人回来么?她隐瞒,替宋惜日开脱。一则,如果两人知道宋惜日没有在家,指不定又有多气。二则,她不想让两人知道。她说,若无其事,“爷爷,爸他在楼上呢,一会儿我上去喊他,叫他给你回电话好么?” 撒了一个谎,就需要更多的谎言去掩饰。罗老先生不信,言语激动地问,“他是不是没在家?家里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吧?要是他敢,我非卸了他不可。” 又是一个谎言。说出口时,真的很为难。“没有,爷爷。要你不信,我现在跑上楼去叫他。不过爷爷,楼上没开暖气,很冷的,我只穿了一件毛衣,你不怕我一上去被冻着了,感冒了吗?爷爷,你会不会很心疼?”她故意撒娇,使出苦肉计,料定了罗老先生会舍不得。 有时她真想任性一回,什么都不在乎,只管告诉他:是的,爸爸不在家。不止现在不在,回不回来过年都还是个问题。可她做不到,她不能那么自私和任性,不能让两个老人在远方看不到她,还要心疼她。所以,她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 那边犹豫,话题轻易被她岔开。罗老先生半训半心疼,“胡闹!那么冷的天,穿一件衣服不冷的么?不跟你讲了,赶紧去把衣服穿起来。” 宋井桐笑颜顾盼,又忽地停住了。真糟糕,她利用了老人对她的信任和爱。她轻说,又感动又愧疚,“爷爷,楼下开了暖气片,不碍事的。” 说了很多的话,在结束时,慕筠又接了电话。等罗老先生走远了点,她问,“囡囡,你跟奶奶交心,是不是你爸爸不在家?” 骗不过慕筠,或许罗老先生也没信她的话。只是,他选择了不怀疑和不戳穿而已。宋井桐微顿了顿声,笑着回,“奶奶,没骗你,爸爸真的在楼上。”她佯装出被问了很多次,很无奈的语气。又让慕筠放宽心后说,“奶奶,新年快乐。” 天色渐晚,天光暗了。外面陆续地响起热闹的欢庆声,天上烟火绽放。五颜六色地一下子照亮了天空,给这座城市添上了斑斓的色彩。 餐桌上一桌子的海鲜,分量都不大,种类却很多。宋井桐喜欢吃海产品,李婶便烹饪了各种海鲜。也许,因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孩子,每个长辈都格外的宠她。李婶他们宠她,慕筠他们也宠她,有时她都觉得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这些爱让她喘不上气。 饭后,她和萤火在客厅看电视。她看不进去,却执意开着电视机,意图想要驱赶一些什么。李婶在厨房蒸糕点,每年她都会做,长期的坚持成了习惯。宋井桐帮不上忙,到厨房去都被驱逐出来。 她习惯了这样,很多时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不觉得有什么。墙上的大摆钟,刚刚指到二十二点,外边轰然的一声,烟花在天空散开。萤火受惊,从她怀里窜下去,躲到她身后。她笑,真是个胆小鬼。合着轰鸣,手机响了。 她也没看,伸手从茶几上拿手机,又拿遥控器调小了声音。静寂了几秒,宋井桐似乎猜出了是谁。“新年好。”她送上祝福。 程向阳忽地低笑,极为好听。仿佛她能感觉到,他站在窗边,凝望着远处烟花绚烂的天空,那笑容比烟花还要好看几分。确实,她猜得没错。他单手撑在阳台边上,一只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似是普通的询问,“吃过晚饭没有?” 她搂过萤火,回,“嗯。你呢?” “都一样,没什么新意。”他换了个姿势,微抿了下唇,跟她抱怨,“我想过去找你,但是程女士把我的车钥匙给拿走了。她说,除非我能把你带过来,否则就别去。” 宋井桐好笑,不确定是不是他胡揩的。“这样啊?那你听话,在家陪伯父伯母好了,大过年的别乱跑了。外面大雪阻路,万一你怎么了,摔了一跤什么的,我可担不起责任。” 他假意伤心,大失所望地说,“难道你不想见我?” “还好。” “什么叫还好?还好就是不想的意思。” “那就还行。” 他不松口,咬着不放地追着说,“还行也还是不想的意思。”他喂了声,央求地道,“说一句想我了,会少了一块肉吗?你说,宋井桐想程向阳了,想见程向阳了。” 宋井桐淡淡地笑着,眼睛渗出了笑意。两眼弯弯,似一轮弯月。她妥协,别扭了一番,忸怩地回应,“是。满意了没有?” 程向阳也笑了,隔着遥远的距离,她都听到了他跟个孩子般得意洋洋的笑。他还在笑着,想说些什么,突然扭了下头,背后站了个人。程彧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笑,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了。程向阳下意识地捂了手机,喊了声“爸”。 程彧漫不经心地瞟了眼他,了然于心的笑语,“怪不得吃完了饭就找不到你小子的踪影了,原来跑到这来打电话来了。”一阵脚步声靠近,是程女士。程彧走近她,贴在她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程向阳也听见了,“呐,别找了,你儿子在这。也真是,我不见了,也不见你找我,明显偏心。”后半句,吃醋了,吃程向阳的醋。 宋井桐愣了愣,想不到雷厉风行的程董,居然有这么孩子的一面。她曾经一度的想,程女士和程先生都是稳重型的人,怎么程向阳却是基因突变般幼稚至极?原来,他没有基因突变,是程先生也是这类人,他的幼稚是遗传来的。 “新年快乐。”类似于程向阳的声音,却不是。他的声音纯粹,很好听,还有淡淡的暖意和若有若无的撩人的酥麻。可是这人的声音,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即使像,仔细一辩就能便认得出。 有如电击般一怔。宋井桐想了想,用了一个比较恰当又不失分寸的称呼,“新年好,程伯父。”中间,她不小心咬了下舌。于是,程字说成了“陈”字,她窘迫得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干嘛这是?不就打个招呼,用得着紧张吗? 那边传来两声低笑,她更糗。程彧及时缓解了她的尴尬,“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吃顿饭……”他没讲完,程向阳抢回电话,警戒加防范。程彧看着他半晌,拉着程女士下楼,又听他声音传来,“我说得没错吧,那小子,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不过没关系,我把你放心上,你永远是最重要的。”他说完,侧头去枕程女士。这话,怎么听着像挑拨离间? 程女士手轻推,程先生头偏开,却又黏了上去,做虎作威地假意说,“那小子居然敢惹你生气,改天我收拾他。别气了,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年节这段时间,真的很难打到车,尤其是这种天气。外出的人很多,各种游乐场、大小商城和美食街,都是悠闲自在的人。少了平日里的忙碌,反倒是多了几分自在。对上班族、学生、或者是为生活奔波劳累的人们而言,这是一年里,难得放松的日子。 风轻轻地刮着,时不时携带枝头尚未消融的雪花,顽皮地刮过肌肤,而后落在外衣上。宋井桐紧了紧衣服领子,等了好久才等到了车。 一上车,车内的暖气如同夏日的暖阳,扑面而来。她摘下手套,温热的手去贴了贴冻得通红的脸颊。司机师傅按照她说的地方,上车后开始打表,晃动的数字让她心疼不已。她想,她是脑子抽了么,花一百多块钱打车到这个地方来? 程向阳站在猎猎的风口,双手插兜,又酷又冷地凝视着车辆来往的方向。一接近,宋井桐就看到了他,他却是没有,盯着另一辆车很是期待地看。 付了钱,她没有一下走近他,而是缓缓地走过去,尽量不让靴子踩在雪上发出絮絮的声音。她忽然不走了,站在他身后不到一米远的位置。真是傻呐,见着人不是她,他失望地收神,又继续望着下一辆车。难道不会找个暖和的地方等的么? 宋井桐想嘲笑他,又笑不出声。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程向阳反应很大地扭头,闪过的惊喜定格。略惊讶地往她身后看了看,一把抱住她,说话时温润的气息吐在她后脑勺,他问,“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直在这里等,可是都没有看到你。” 她从他怀抱里挣脱,无可奈何地暗自叹气。傻子,难道只有一条路而已?她却不想训他,暮然间涌起泛滥成灾的心疼,却又不好直接表达出来。她岔开,变魔术般拿了样东西给他。 红色的福袋,喜庆的象征。程向阳捏了捏,问,“是什么?” “福袋。”她说。知道他有可能会问里边是什么东西,她又补充,“装的是手工做的糕点。” “现在可以打开吗?” “可以。” 程向阳解开福袋,拿出了一块糕点,方方正正的糕点外边包了一层纸。宋井桐很自然地去拿福袋,他也很自然地交给她,然后去撕开那层纸,拿着糕点咬了一口。一口下去,特别的甜。“好甜。怎么这么甜?” 她很快地回答,“故意做成这样的。讨个好兆头,象征来年生活甜蜜美满。” 程向阳笑,“你信这个?” “不是信,只是既然做出来了,吃了也没什么损失。” 话刚说完,嘴巴里塞进了东西。冰凉的甜,她被迫咽了下去。程向阳得逞地笑,手不受控制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是宠溺的动作。 那是他趁着她说话时,把他咬了一口的糕点塞到了她嘴里。关键,他咬过了,有他的口水啊好不好?可他却丝毫不在意,顺着她的话堵了她口,“甜吗?其实,它没有你甜。” 宋井桐恼他,他笑得那么的放肆时,她想生气又气不起来了。咽下他塞进去的糕点,好脾气地问,“连着几个电话催我出来干嘛?”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已经选择去纵容他的小挑逗。抬头,余光一瞥,才发现他们站在滑雪场入口的广场前面。她似意会,“你想滑雪?” 程向阳一扯,把她带入怀里,牢牢地将她禁锢在胸膛。手有力地一揽,替她挡住了风。“滑雪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宋井桐仰头,那表情一脸不解。不滑雪,约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为了浪费车费么?她气得郁结,为他这多此一举、白痴至极的安排。气着气着她又将一团火压抑,想着他站在风中时打冷颤的样子,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恋爱,从来都是互相的。不是一个人永远在付出,另一个人永远都是无节制地索取,却从来不予以回应。虽然她内敛,虽然她含糊,可是,那颗已然偏向的心,骗不了她自己。 程向阳拦了辆车,报了个地方。上车后,宋井桐才发现,他也是打车过来的,程女士果真把他的车给没收了。被他嫌甜的糕点又打开了一颗,程向阳吃着,宋井桐多问了一句,“你车被没收了?” 他脸上表情精彩绝伦,先是一瞥她,然后低头,再然后嚼了两下塞到嘴里的糕点,然后委屈地不愿意地“嗯”了声。宋井桐笑喷,他委屈的一瞪,她还在笑。程向阳不乐意了,辩解称,“骗你的!过年了,油费贵,开不起,让它歇几天。” 宋井桐不揭穿,笑而不说。那点油费,他会在意?不过,前边开车的司机师傅略有同感,“是啊,现在油费是真贵。前几天,我媳妇儿给家里的车加了五百块的油,开不到一周,五百块钱烧没了。伤不起呐!” 程向阳附和,没忘瞟她眼色。人司机师傅是实实在在地心疼油费,跟他可不一样。 到的是一处私人冰场,人并不多,不像别处拥挤。一进去,立马有专人迎接。 崖边的风真大,呼呼地吹。低头往下一看,吓出了一身汗。近一百米高的瀑布,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流动的水全都冻住了。最垂直的地方,接近九十度直角,根本没有任何缓冲和站脚的地方。 宋井桐心惊胆颤,扭头去征求他的意思。“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她听到她的声音一字一顿,被飓风吹散。 她的头发随风飘舞,风大得吹在脸上都是疼的。程向阳点头,手握住了她,安慰说,“放松,没事的。”那么高的地方,别说身上没有安全设施,就是有,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她后退,同时也拽住他往后退。 她拽住他,央求,“不,程向阳,不要。”她第一次这么求一个人。 “别怕,有我在,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隐没在风中。可是宋井桐却摇头,坚决地不向前一步。那么垂直骇人的高度,而且也不知道上面的冰结不结实,万一一个脚滑,死无葬身之地。她不懂,这项项目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玩命么? 手一松,加注在她手上的温度徒然消失。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只抓住了冷风。瞳孔在一秒内扩张,惊愣得脑海一片空白。她想都没想,跟着下去。 脚一滑,宋井桐没有踩稳,直直地一路摔在冰面上。好险,好险,开始是个平稳的坡面,她也抓稳了凸起的冰锥。可是,当惊险过后,她却找不到了程向阳的踪影。难道,他掉下去了?想都不敢去想,她控制住自己胡乱的猜测。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但是,如果是真的,她要怎么办? 前所未有的恐惧,当年失去罗荼时的画面,笼上心头。她抖,手和身体都在抖,血液都是冰冷的。 一步一步,宋井桐小心翼翼地找准落脚点,尽量找平缓的结实的地方。脚一踩,居然踩进了一滩水,失去立足点脚下一落空,她居然悬在了冰面上。她一手抓着冰锥,一脚吃力地踩在冰面。好冰,脚泡在冰水里,手好像失去了力气,她怕自己握不住,然后会摔下去。 身体先于意识,她手一松,身体却没有重重地往下坠。一只手牢牢地抱着她,圈在了她的腰上。 宋井桐睁开了眼,眼里一潭的水。她看着他,又喜,又怒,又气,万千种情绪在眼里流转,复杂得很。他悬在绳索上,像拯救公主的天神,又像置人于死地的恶魔。宋井桐真想狠狠推开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他。可她不能,抱着他,眼角缓缓地滑落了一滴眼泪。 安全到达地面,她僵硬得嘴唇发紫。风吹干了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程向阳替她擦去,问,“怎么了?吓到你了?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怔怔地看了他好久,久得时间停止了。突然触碰到了什么,她一把挥开了程向阳的手,后退了几步。与此同时,眼泪不争气地汹涌。“知道我会吓到,那你为什么还要跳下去?难道,这就是你们有钱人的娱乐?你们的娱乐,都是拿命来玩的?你们的命,就那么不值钱的是不是?” 程向阳被她突然的疯狂和撕喊吓到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他想去抱她,宋井桐凶狠地推开他。一推,她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眼眶猩红,看着他,泪一点一点地凝固,“程向阳,你知不知道,那一瞬间,我有多害怕?你根本没有想到我,哪怕你有一丁点的考虑,有想到我,你就不会松开我的手跳下去。不管我怎么求你,你还是要跳下去。” 他永远不会懂,他的手松开她的那一刻,她是有多么的恐惧。他永远体会不到,她的心在那一刻的枯竭。仿若整个世界,瞬间黯淡了。她不管不顾地跟着他下来,什么也没想,只知道不能失去他。没有任何一刻比那时清楚,她,宋井桐,彻彻底底爱上他,爱上程向阳了。 她只知道,如果他有任何的意外,她会跟随他去。可他,从头到尾把她的恐惧,把她的无助,当成了一场儿戏。他以为简单的一句安慰,就能减轻她的恐惧了么?这一刻,她盯着他,眼里的他变得模糊。忽然间好想从来没有认识他,没有爱上他,心也没有装进过他,那么她也就不用像这一刻哭得那么狼狈,那么无助了。 程向阳忽然抽搐了下,想要解释,又开不了口。他伸手去拉她起来,宋井桐置之不顾。 她哭得旁若无人,仰头,擦去了泪水,憋在了眼眶。站起来,踉跄了下,声音却冷到了骨子里,“程向阳,在这一刻我才知道,你的世界我根本走不进去。而我,再也不想走进去。” 她无力承受生命中任何一个在乎的人,离开她的世界。而她,也不要任何一个,置她恐惧于不顾,放开她手的人。 生命是那么的珍贵,他却可以视之儿戏。那么,是否会有一天,他会无视她,彻底地消失在她的生命中,让她承受这漫无边际的痛?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她做了一场梦,梦里的画面不甚清晰。一时穿梭到过去,一时切换回当下,她不知道哪一个梦境才是真实存在的,因为都是那么的虚幻缥缈。 仿佛陷进了雪地了,皑皑白雪掩埋了她。从她的脚底,一点一点往上深入她的大腿、腰腹、胸口,再接着就是掩埋了她的脖子,呼吸变得困难了,眼前失去了光明,最后连头发丝儿也挂了雪。她想挣扎,想呐喊,想哭泣,可是她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力气被抽走了,动弹不得,周围只有白得窒息的雪。 她在梦境中挣扎,反而越陷越深。耳边嗡嗡,有人在摇晃她,说着焦急听不清的话。她多想听清讲了些什么,多想回应那焦虑的声音,可世界就是那么静,命运的手扼住了她。 梦中,她梦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待她跑上前去看,又消失不见了。她转身,影子藏在了她身后。她扑上去,抓到了一团迷雾。越是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越是留不住。好像指尖的流沙,那么用力地握住,越用力掉得越快。 又有人叫她,呼唤声迫切,抽抽搭搭的夹着哭泣。为什么哭?别哭。 光亮一点点地将黑暗吞噬,抽丝剥茧般挣脱束缚,换来黎明的曙光。宋井桐终于挣出了捆绑她的梦境,缓慢地睁开眼。 床边的人激动了,晶莹的泪光溢出,“水妞儿,你可把李婶吓坏了。你知道吗,你睡了一天一夜了。要是你再不醒过来,李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你让李婶怎么办,怎么办?”李婶一把拥上她,激动的心情难以表述。 原来,她没有做梦,是真的有人在叫她。可是,她为什么会在家里? 脑袋很疼,动了动,身体虚弱无力,还有些滚烫的热。恍然间,她想起来了。她和程向阳吵架了,吵得那么激烈,前所未有的剧烈。她极少的歇斯底里,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他追在她身后,可她甩开了他,拦了一辆车就走。浑身冻得僵硬,脸色发紫,只撑到了家中,她便直直地倒在了家门口。 李婶断断续续地哭,失而复得。她张了张口,牵扯到了嘴唇,唇瓣干裂得出了血丝。“李婶,我口渴。”她说。竟然发现,她的声音有些低沉的沙哑。 愣了一秒,李婶忙给她倒水。她边喝,温驯地低着眼,若有所思。李婶的话闯进她耳朵,打断了她的冥思,“水妞儿啊,李婶有多怕你一觉醒不来了,怕你……”李婶肩膀一抽一抽的动,声音哽咽了。 宋井桐眸子沉了沉,她知道,她昏睡的这一天一夜,李婶肯定操了不少的心。李婶向来胖而红润的脸,气色都灰了几分,眼里明摆的担心和真切的眼泪,让宋井桐愧疚。她安慰说,“别哭,李婶。我不没事么,别哭了。” 李婶才抹去眼泪,手背上一片濡湿。“饿了么?我在厨房里熬了粥,去给你端进来。”李婶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时又暗暗地擦了一把眼泪。她是真的担心宋井桐呐,守在旁边一晚上都没有睡了。 房间的灯亮着,映射在洁白的墙壁上,空荡荡的多了几分寂冷。宋井桐心里有数,不过当她端着粥小口的喝,李婶跟她解释时,还是微怔忪了一下。 李婶看着她,边打量她脸上的情绪,边小声地说,“水妞儿,我给先生打电话了,先生知道你生病了他也很担心。只是你明白的,他去了外市,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说着,李婶闭了口,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又忍不住,“别怪先生,别怨先生,他是心疼你的。只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端着碗,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嗯。”其实,李婶没有必要担心她会难过,没有必要撒谎欺骗她。她都了解的。宋惜日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她生病了,知道了又怎样,他不可能赶着回来看她,而她也不会蛮横无理地要求他停下他手头的工作,回来看她。 不就是生了场病,发了个高烧,睡了二十多个小时而已,她能挺过去,没有那么娇弱。她不需要劳烦别人,更不需要所有的人对待弱者一样对她,而她也不会惨兮兮地哀嚎。 李婶心疼她的懂事,梦里都没有折腾一下,唯一就只呓语了一句不清的话。李婶是给宋惜日打了电话的,当时她六神无主,面对烧得厉害的宋井桐,失了方向。坐车都眩晕的她,没有办法带她去医院,最后无奈之下打了电话给宋惜日。 手机坚持不懈地响着,却也没有接通。李婶在那一刻忽然憎恨起了宋惜日,要是他的女儿有半点意外,他等着悔恨去吧! 宋井桐让李婶拉开窗帘,外边飘着小雪,天空不甚清明。她以为现在是晚上,却是白天,只是外边的天很暗,可见度低,所以才开了房间的灯。 李婶端着她喝了小半碗的粥出去,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她的表情欲言又止。“水妞儿,你睡着的时候,有个男生一直给你打电话,我看他打得那么急迫,就给你接了。如果你有时间,给他回一个。”李婶掂量着字眼,又说,“我没告诉他你生病了的事,怕他担心,所以跟他说你想好了会给他电话。” 李婶出去了,临出门时贴心地替她掩上了门。她思索李婶的话,想必李婶都知道了。可是,她没有说她一句,甚至还那么深明大义地给她做了很好的处理,让她不会后悔自己的任何一个选择。 她掀开被子一角,伸手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取出手机。开机,屏幕由暗转亮。几个未接来电和信息,她一一去读。读完,陷入沉思。 手指就已经是放在他的名字上,却迟迟点不下去。没有什么难的,只要一点,就能接通。然而,接通之后,要说些什么?她说了那些话,他能原谅她吗?难道,让她道歉吗?可是,她为什么要道歉,她做错了吗? 心在弦上的感觉,至今想起她都后怕。除去罗荼离开时,那是她最害怕的时刻了。她怕失去他,所以她连性命都不顾了,跟着跳了下去。她这一跳,付出了她的真心,甚至是她的孤傲。意味着,她向一个人敞开了心扉。结果呢?她必须承受所有的无助、迷茫、恐惧,而这些都是他给的。 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一切乃至真心交托给另外一个人,可是他却只能带给她痛苦和眼泪,后怕和心惊,胆怯和恐惧……她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请原谅她,请宽恕她,她不敢要一份随时离去,一份不安定的承诺。 握着手机,摁掉关机键,手却不小心地先点了拨号。宋井桐一惊,只响了一声急忙地挂断。 那边,再拨回去时,传出冰冷机械的女声。程向阳几乎是手机一亮屏接起,但宋井桐却更快地挂断。他猜想,她是打给了他,却不知道说什么然后给挂了的。不管说什么,沉默也好,她打过来了,他都已经做好了道歉的准备了。 那天,她哭得那么痛心,忍着眼泪怨恨地看向他时,心都绞痛了。她眼里的关切、欣喜、失而复得,又带着决裂的愤怒,撕裂了他。她是害怕失去,怕失去他。可是,他不懂她的怨恨因何而起? 抓了车钥匙,程向阳准备出去。程女士喊住了他,“站着,要去哪儿?” 他没回过头,说,“有点事。” 程女士放下咖啡,走到了他前面。微抬头,视线齐平他的下巴,“你能有什么事?又去疯玩是不是?”隐约的怒气,她控制得极好,让人察觉到又似乎察觉不到,隐约的才是最威严的。“你怕是忘了前天你怎么回来的了?” 程向阳不回答,倔强地站立着与她对抗。程女士低头看向他手,从他手里抽走了车钥匙。“外边下着雪,等雪停了你再出去。”她恩威并施,从容不迫地坐了回去。程向阳却没有如她所料般听话,反是坚毅地往外走。 程女士目光追着他笔挺的身影,雪落在他身上。她屈服了,追过去,“拿去,早点回来。”不等程向阳说什么,她扭头走进房子。她扶额,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好一会儿,程彧处理完公务从书房出来,撞见了程女士心力交瘁的一脸疲态。“怎么了?”程彧手轻轻捏她的肩,程女士抬头,冷冷一撇,似是对他不满意。他受惊,不知道所为何事,哄道,“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尽管提出来,我改,都改。别闷在心上,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程女士瞪他。一如程向阳曾经作的比较,虽说程女士和宋井桐都是同一挂的类型,可是,程女士的冷淡中更多了些任性,而她向来都是理智的。好比现在,程女士不收敛半点怒意,直接对程彧说,“能怎样,还不是你儿子的事!我说你们两个怎么都是一个样,一个比一个会气人。” “我当是什么事。”程彧笑,手臂圈住了她脖子,“那是他乐意的,你心疼也没用。当年我妈还不是一样心疼我,那我还不是要追你?别管了,要管的话,你花点时间管我。” 程女士拿开程先生的手,望着外边弥漫的雪,忧心忡忡。她后悔,刚才真不该心软给了他车钥匙。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也许是因为睡了一天一夜,睡眠过多的原因,之后身体有些沉重,脑袋也晕乎,不能再躺在床上了。宋井桐下了楼,到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她打开电视机,随意收看一个电视节目,恰好是新闻播报。电视里,男人坚毅的脸轮廓变得柔和近人了些,一个小女孩坐在男人的膝盖上,男人边抱着小女生,边和对面的老妇人交谈。谈话简单纯粹,问的都是很平常,关心的一些话。 男人笑着,眼角皱纹堆叠在一块。此刻的形象,有别于男人印象中给宋井桐的严肃。他很平易近人,不是伪善或者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以及他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把所有的热情都投注在了里面。 随行有几个男人,年龄都不小,不相上下的样子。几个人都围坐在一起,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边。 一个记者,电视台里资深的记者。女记者问题问得很得当,不仅满足了光大市民的好奇心,而且也侧面捧了一番男人是如何的为民。真是圆滑,怎么都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 记者微笑对着镜头,笑容恰到其妙,“宋市长,冒昧问您一句,您这段时间没有回家,而是留下来视察,请问令千金会不会对您有所怨言?” 宋惜日松了一只手,接过女记者递过来的话筒。他怀里的小女孩无聊地摸了摸,不感兴趣地又圈上了宋惜日的脖子。任谁也想象不到,堂堂的一个大市长,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不过,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他的温柔和耐心都会用在对待有关于工作的事情上。 宋井桐往沙发边上缩了缩,盖紧了毛毯。她看着电视机里边的人,有些羡慕那个小女孩子,甚至有些嫉妒。不了解的,一定以为那小姑娘就是宋惜日的孩子。可她清楚,绝对不会是。 没等来回答,电视机屏幕黑屏了。李婶端来温水放茶几上,弯腰拿了遥控器就关了电视。“别看了,先吃药。”她悄悄藏起了遥控器,这一微小的动作全落在了宋井桐眼里。 李婶那点心思瞒不了她,宋井桐没说,当作不知道。就着温水,她把药全吞了下去。糖衣包裹着药片,一点都不苦,眉心还是皱了起来。 李婶坐到她旁边,靠得很近,“别想太多。”手安抚地去握宋井桐,在她手背上轻拍。 宋井桐抬眼,微弱的表情几不可察。她唇角轻勾,露出舒心的笑容,“李婶,我没想。你别说了,我理解的。” 是的,她理解的。可是,她眼睛的余光终究是忍不住瞥了眼电视机,至少,她关心宋惜日的答案。 人都是这样,抵御不了好奇。好比如亚当和夏娃,耐不住蛇的诱惑,偷食禁忌的果实。有时,揭开朦胧的面纱,可能是好的结局。有时,会是一个残酷的打击。 宋井桐忍不住,她还是看了重播。电视里,宋惜日对着镜头,那张正对着的脸好像是在看着她。 宋惜日在记者的等待中,认真的回道,“桐桐她是一个特别独立的孩子,而且她也很体贴,懂得谅解人。”宋惜日不直面回复,这番话却也是回复。 女记者闻言夸奖了一句,“想来,令小姐很体贴您。”她大方得体的笑,对着镜头说着礼貌的话,“虽然宋市长没能待在家里与家人过新年,但是我想,您的心是跟他们连在一起的。” 这年新春,没有如预想般等到宋惜日。他回来时,已经过了十多天。宋井桐没有等他,只身一人坐了飞机离开荥川,径自向南而去。 那天,程向阳去找了宋井桐。沿着积雪的院子往里一看,屋子安静得了无生迹。他伫足在庭院大门前,迟疑了好久都没有推开门进去。 停放的车身落了零星的、薄薄的雪,使得车窗氤氲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程向阳的头发和大衣,也落了不少的雪。长长的眼睫一动,一片雪花挂在了上边。 屋子里终于有了响动,围着深灰色围巾的女生款款走了出来。一步一踏雪,似乎踩在脚下的是他的紧张。 宋井桐低着头走,忽然间微微惊吓。那么大的一个人,站在飘雪的天天,一动不动。触目通红的鼻尖和脸颊惊扰了她,一丝的心疼闪过。难道,他站了很久了?还是说,从那声电话后,他就已经站在了这里? 即便是又怎样?别心软。 一声不吭,宋井桐越过了他。她脚步很沉,生了根,下狠心一挪,才抬起的脚跟。下定决心对一个人置之不理,真的需要耗很大的勇气。 擦肩而过,毫不犹豫。可他也毫不犹豫,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没说话,只是挽留般抓着,保持着这样一个姿态。 宋井桐甚至没回过头,极尽礼貌的说,“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请放手,我还有事情。” 程向阳扭头看着她,她却只给他一个冷漠的身影。手上的力道很紧,他希望她因此感觉到了,回过头来。“要去哪,我送你。” 她是回过头来了,同时也甩开了他的手。力道之大,毫不客气,程向阳的手像晃荡的麻绳一样荡了好几下。“谢谢,不必麻烦你。”她往前走,一刻不停顿。 望着她与雪地融合的背影,拳头慢慢地蜷曲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远方。他有些无力,深感疲倦。第一次吵架,她也是这般冷落他,什么没说,对他采取冷暴力。这一次,依旧如此。 背过身的那一刹那,宋井桐强忍住了才不去妥协。他握着她手时,他修长的五指被冻得通红时,筑起的坚硬堡垒已然崩塌。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或者,在较什么劲?根本不算是事的事儿,为什么要闹到不欢而散的地步? 她不是那种矫情做作的人,为什么那么容易生气?曾有人说过,当你真正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变得不是你自己。 曾经她以为她不会应了这句话,她不会变,她依然会是她自己,理智、聪敏、大度……这些,只是她以为。她变得小心谨慎、患得患失,会莫名其妙的生气,没缘由的心慌……如果说当初的她倔强,又习惯了在生活里逞强。那么,现在的她,放弃了固执、倔强,学会了在爱里先低头、妥协、宽容…… 别人都会劝说,“走好脚下的路,不问明天,是最好的选择。勇敢的去爱,哪怕没有结果,也可以洒脱的告别。”说得容易,爱了才想要明天,要未来,要一辈子。爱了才会想得更多,才会要求结果。 手上一紧,程向阳还是追了她。墨色的眼里克制的情愫,温语中已有温怒,“难道你就打算这么对我,一辈子都要这样视而不见么?冷暴力很好玩是不是?冷暴力能解决问题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有什么不满,你直接说,这样有意思么?” 宋井桐猛地一回头,对上他的眼,倔傲地仰着下巴说,“是!确实没意思。”她挑唇讽刺的笑,“你没错,错的是我,行了么?既然你觉得委屈了,那算是我亏待你好了,我无话可说!” 程向阳捏紧了她手,这一刻恨不得将她捏碎了,把她嘴巴缝起来也好。她就是那么的倔么,那么的冥顽不灵么,说起话来,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却透着决然和不回头的执拗,非要把所有的一切弄到无路可退。 她甩,挣扎不开,怒语,“松开,松手。程向阳,我让你松手!” 他仍不放,抓着她的手,“宋井桐,你讲话永远要这么理直气壮是不是?什么叫我觉得委屈了,你无话可说?这是委不委屈的事情是不是?”胸口上下起伏着,他的情绪低落,手上的力道颓然减弱。他崩溃而无力,“我真不知道我发了什么疯,喜欢上你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她咬紧下唇,眼角有滚烫的液体冰封了。她笑着,假装平淡无奇,“对,我就是没心没肺,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没有强迫你喜欢我,是你自己死乞白赖跟着我的,是你自己!我早想甩开你了,你以为谁稀罕你的喜欢?谁稀罕你喜欢了?” 她还是在讲,不管那颗眼泪是否滑落了。索性,一次性说完。笑容淬了毒,一点都不美好。“所以,你赶紧趁着现在走,一了百了。” 他咬牙切齿,攥紧了手,骨头作响。“宋井桐,这就是你的答案?”她默而不语,程向阳忽地笑了,那笑容心酸得苦涩。反讥讽道,“对,没错,你不稀罕,是我死乞白赖赖着你。” 手暮然间松开了,不正是她所想的么?然而,那阵狠狠的刺痛又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她,深色的眼瞳染了雪般的寒意,“宋井桐,我再也不会犯傻了,再也不会了。你根本没有在意过我,何况是喜欢。但凡有半点在意我,你也不会这么晾着我,这么折磨我。如你所愿,我还你自由,还你清净。” 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她想起来了,原来,那天她跟他讲过。她说:程向阳,哪怕你有一丁点的考虑,有想到我,你就不会松开我的手跳下去。而今,他原封不动地归还给她。 宋井桐一声不发,甚至眼泪都没有再流。耳边刮过一阵风,汽车尾气的味道弥留,那车和那人已经扬长而去。 人都年轻气盛呐,易怒呐。他原先是本着和解跟道歉的心来的,而她也无心说去那番话,可是骄傲一如他们,都经不起对方激怒的质问。往往无疾而终的爱情,不是死在背叛和厌倦,而是被赌气和置气扼杀了。 逞一时的口快,最后,辜负的、错过的、委屈了的,往往是背后被忽略了的真心。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场争吵,仍旧没有等来任何一方的和解。时间悄悄地从指缝间溜走,这场争吵也随着时间的离去,化作一道结了痂的疤,不会痛,躺在角落里渐渐被遗忘。 有疤痕,就会有人问起原因。一旦有人问,刻意遗忘的过往便幡然苏醒。 开学第三周,终于,这天晚上陈玉书几次开口又言止,到底忍不住跟她问起。问得很直接,又有些小心翼翼,“桐桐,你和男神是不是出现问题了?”她没用矛盾、争吵、闹别扭等字眼,而是换了比较笼统的字眼。出现问题,问题可以有很多,不局限于此。 洗漱结束,爬上床了的李兮撩开帘子,探出了好奇的脑袋。几个人看她的眼神,明显是很早之前就看出了端倪,只是强忍到了现在才开口。 合上电脑的手一滞,背着身的她,头轻轻一点。她们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宋井桐动作很慢,迟疑所思,而后才点了下头。 陈玉书不能接受,脸上都是疑惑和不解,她追问,“你和男神什么时候吵架的?吵了多久了?为什么吵的?男神那么久了,都没有找过你?” 记得第一次争吵时,陈玉书闹她,气她,几天不理她。今几个接连的问话,偏向于求证事件的前因后果,言语中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她不信,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说吵就吵?况且说,宋井桐这脾气,也不大可能。难道,出轨了?不,男神不可能出轨。那不然是什么事,她想不到有什么严重的事,可以让两人争吵的。 她不懂,其实无关严重不严重,争吵只需小小的一丁火星,便能燃烧成燎原之势。争吵起因很简单,有时真的就是一句玩笑,玩着玩着就不笑了。 “书书,我不太想回答。”宋井桐只觉得头疼,懒懒的不想多说一句。无关乎对错,几句话说不清楚。 陈玉书撇下嘴角,大失所望,“噢。”可她怎么也不是忍得住不问的人,索性又说,是商量的口吻,“桐桐,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最后一个,我保证,真的。” 宋井桐默许,等待她说下去。陈玉书的问题,直接击中了她的五脏六腑。“桐桐,你们不是真正分开了,还会复合的对吧?” 程向阳疲倦又无力的脸恍然浮现在她脑海,那双眼睛,满是疲惫和失望。他的失望,是对她的吧?说了那些话,还有可能么?他是固执到执迷不悟的人,可这一回,他的固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寒到骨子里的落寞。她想,没有可能了。 对于状况,她认识得那么的清楚。要说出口,又哽咽在了喉咙。她勉强地在嘴角漾开笑容,风轻云淡地说道,“快去洗漱去,要熄灯了。”到了嘴边的话,她说不出来。那句点头承认的话开口好艰难,她就应该无所谓地笑语:嗯,是真的。 这件事,算是过了,没人再提起。她长出一口气,好歹,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那么累,不用再担心她们什么时候会问起。 会过去的,没有谁离开了谁活不下去。人生的旅途就是这样,不断的会有人离开或进入,这些人带来的或是欢乐或是伤痛。但不管有多少人离开或进入,没有任何人可以陪着走到生命终结。所以不要因谁离开而郁郁寡欢,因谁留下而欣喜。 她如是安慰自己,可那夜,她在墨色的黑夜里哭泣。头埋在枕头里,哭声压抑而小,断断续续无人知晓。她不知道为什么哭,从来少泪坚强的她,不相信泪水的她,一再流泪。 不知觉,悄然无息中,雪消融了。距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近三个月。原来,不刻意制造机会去遇见某一个人,相遇的机会真的很小。她也因此知道,程向阳每次等待她,每次陪伴她,背后的付出。 从最西边的经管学院到最南边的医学院,隔了三站公交车的距离,互不相扰的一段长路,他坚持了整整三个学期。有雨的天,无论多晚,她都能等来他,或是从别墅专程赶来,或是从公司直接过来……那些记忆,如潮水,波涛汹涌地席卷。说好了不去想,偏偏又想起。 宋井桐发现,她从来没有去等过他,哪怕是一次也没有。她恍然间发觉,原来她自己才是最不可理喻的那一方。 想着想着,她居然走了三站的路,走到了一栋教学楼楼下。富丽堂皇的经管学院教学楼,装修得高端大气,不同于音乐学院和美术学院的文艺,更有别于物理学院等理工科学院的肃穆,这里无处不彰显着商业化的气息,连同停靠在教学楼楼下的车全都是高档。 学院外,成排的银杏树抽出新芽,在灯光的映射之下绿得透亮。不停有学生抱着书,三两成群的出来,看样子貌似晚课下课。 她站在不显眼之处,出来时那些学生还是忍不住在她身上打量。谁让她一开始就上了校园贴吧,现今人工置顶,迟迟不下贴,又拍摄了学校的宣传册,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同学无一不认识她。 所谓风尖浪口,无非如此。她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个女生拐到她面前,“哎,你不会是等我们程学长吧?别等了,他没告诉你,大三已经不用上晚课了么?”女生盯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找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仿佛所有的伪装瞬间被戳穿了一样,她面露难色,却摇头,“没有,我路过的。”她几乎是仓皇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连行踪都要通过别人,才能获得对方的一点消息的地步。可是,能怪谁? 信息时代,消息流走的速度,快得不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宋井桐去经管学院的事,很快又被传上了贴吧。有人断言,幸灾乐祸的说,“看我当初说得没错吧,男神和她走不长远。哈哈哈,男神恢复单身了,终于又是我们的了。” 附议,“真的假的?话说,我也发现了,开学到现在过去了一个多月了,男神好像都没有往医学院去了。”打字的手速,特别的快,又刷了一条,“对了对了,男神也没有再去女寝楼下等了。那么说,男神恢复单身咯?哈哈哈……” 不满的反驳声很快出来,“什么嘛?男神现在专心于工作,当然没有太多的时间了。等男神忙过了这段时间,两人肯定又在一起了。你们,等着打脸。” 有不同的声音,“喂喂,你们怎么那么无聊啊?别人谈个恋爱,关你们什么事?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看点书。二级考了没?四级考了没?六级呢?都没考,那还不赶紧散了。” 直接就有人不屑的冷言冷语嘲讽回去,尖酸刻薄的程度,不用说读着文字都能感受得到。“哟,装什么装,说得自己有多努力似的!要是你真行,有种别上贴来,自己还不是‘咸鱼’一条,在网络上装什么大佬,找什么存在感?” 不到十分钟,帖子被人工置顶。一下子,热度推到了顶端。翻贴的人,忽然蹙起眉来,然后又看了看身边的人。 虞清绝故意把手机推给程向阳,他目不旁视,冷着一张俊脸在敲电脑。电脑的光照在他脸上,一张脸神色莫辨。虞清绝又推了推,“阳子,宋冰山出事了。” 那指尖微顿,才掀了眼皮抬头看他。修长的手握着手机看,而后什么也不说,冰冷冷的又放下。虞清绝纳闷,什么反应?他却冷声,藏匿于电脑屏幕前的那张脸神色冷淡,“从今以后,她的事,别告诉我。” 虞清绝想说什么又没说,拿回了手机。跟白航他们一起喝酒时,有聊到过程向阳的异样。他反常的行为,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整天阴着个脸,阴晴不定,连带推三阻四的娱乐活动都恢复了。可他们突然间不希望他加入了,那脾气大得随时随地能把人给炸了,害得他们忐忑不安,就怕说错一句话惹毛了他。 私下里,趁着程向阳走开的空余,闻凯宏八卦,“你们说,阳子这算什么?失恋了,还是被甩了?”哥们儿的变化,自然逃不出他的火眼金睛。 白航却笑了,似乎一切早就知晓。他吊足了人的胃口后,才温条慢理地吐字道,“这就是你们消息落后了吧?我早知道了。记得那天我说要去滑雪么?”闻凯宏巴巴地等着他说,他又喝了口酒,不急不忙的态度真是急死人。 闻凯宏等不及,温怒,“赶紧说,要么闭嘴!” 白航不为所动,勾了勾嘴角继续,“真别说,阳子那智商不知道是不是被狗吃了,居然带人家女孩子去跳冰崖。他也不想想,那玩命儿的玩乐,谁敢去?他倒好,不管不顾就一头扎。” 闻凯宏激动,质问的话语,“航子,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你都看到了,怎么不拉住他?”闻言,白航撇唇,意思是表示来不及。闻凯宏低骂了句,却不解了,“这跟他们吵架有什么关系?你别告诉我,宋冰山哭了,然后跟他吵起来了。” “还真是。” 闻凯宏缄默,虞清绝却看出他的疑问。他举了个恰到其处的比喻,“这么说吧,要是航子拉付云溪去跳,你说,付云溪当时会怎样?这样说,明白了没?” 一听,闻凯宏大悟。 空间之大,静得只有键盘的响声。虞清绝又瞟了眼程向阳,“这是你跟她和好的大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他停下了所有动作,表情暗晦得一成不变。指节紧握,节骨突出。好看的眼角上挑,冷峻而凛冽的气息腾空而散。深如潭水的眼,藏住了所有的思绪。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终究,程向阳还是没有去。置顶的帖子,却意外在几个小时后沉寂了。 又是一个五月,学期将要过半。仿佛木已成舟,没人再去关注程向阳和宋井桐是否真的分手了,因为在许多人眼里,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没有任何一对情侣像他们一样,明明在一个学校,四个多月没有见过一面,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通过一通电话……这一切,都是结束的迹象。 高昂有力的口号声又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响起,这一幕,恍若昨日。不同的是,他们脱下了军训服,别的人把那身衣服拾起,穿上。 青春就是这么的朝气,容不得矫情的感伤。日子终将要继续,风浪再大,也会雨过天晴。宋井桐早已将那点脆弱藏好,又换上了波澜不惊的面孔。她陪着学生们军训,顶着五月的暖阳,站在一旁陪同和关注着学生们的动向,只因为她的身份——班代。 突然间的一个决定给了宋井桐一击,但很快又恢复相安无事。决定便是,从二号运动场转去经管学院,跟经管学院和其他学院的大一学生拉歌。学生们振奋,喊着口号,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那气势恍若气吞山河,雄赳气昂。 她本人不大愿意去,她在躲,或者说本能地不愿面对什么。作为班代,义不容辞,不能推卸。两者之间,理智占据了上风。她跟在排成方阵的队伍旁边,手胳膊上搭了几件衣服,是那些女生和男生脱下来让她帮忙拿的,另一只手上有几台手机,也是那些学生的。 眼前的场景,跟经历过的相差无几。穿着军训服的男生跟女生不拘小节,直接扑楞地坐到了地板上,对面和左右两边是其他学院其他专业的学生。总教官在留出的空位置上站脚,宣布规则,高亢的声音是专属军人的气势。 规则结束,那些学生迫不及待地亮嗓。 青春的记忆里,总有那么一幕:艳阳高照,晒得褪去颜色的塑胶跑道上,运动员挥洒着汗水,场外助威的呼声*迭起。或是蝉鸣的夏季,篮球场上,总会有某个高大威猛的身影,令少女的心怦怦直跳,魂牵梦萦……这些都是青春,存在每个人的记忆中,专属于他们最纯真的回忆。 越长大,发现曾经疯狂、愚蠢、热烈的举动,渐渐远去。不会再为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扯着嗓子呐喊,不会再对上某一个人的眼睛或是和异性说上一句话时,面红耳赤,不会刻意绕到喜欢的人的教室,只为偷偷看那人一眼…… 嘹亮的歌声划破空气,宋井桐听着他们卯足了劲,暗自较真的劲头,备受感染。 医学院男生居多,嗓音浑厚,一轮下来占据了先锋。中场休息时,有个男生起哄,“学姐,我们下轮要是赢了经管学院,你给我们唱首歌呗。”之所以跟经管学院较劲是因为这场拉歌,是由经管学院的教官提起的,打败发起者是所有人的渴望。 一人起哄,更多的人跟着起哄。宋井桐自有对策,她本想借用班代的身份镇压他们,拒绝不唱的,不料教官也跟着闹了。 “呵!”教官使用的是激将法,信誓旦旦得听在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们的耳朵里成了一种蔑视。“没事,应了他们,我料他们也没有这能耐。” 不得不说,激将法的威力巨大。这帮小子爆发了般,拉歌时声音盖天雷的响,盖过了对面的一波声音。队伍里,几个女生的声音也给盖没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宋井桐片刻不扭捏,她需要有班代临危不乱又能带领人的风范。她笑问,“你们想要我唱什么歌?先说好了,我会的歌不多,不保证能唱完整。” 先前起哄的男生似有准备,“学姐,唱首摇滚的歌,越燃越好。”看不出来,医学院的男生,居然还有好这口的。 她感到抱歉,扫兴般直言不讳,“我不会摇滚,换首别的。” 坐在地上的一个女生摘下帽子,扣紧了衣服袖子的纽扣,边扣边说,“学姐,你不是会钢琴么,你给我们弹一首钢琴吧。我翻了以前的贴吧,都说你弹的《风居住的街道》特别的好听,我们想现场听一遍。” 笑容几不可察的止了止,心脏骤然一缩。程向阳曾经对她的话,缠绕地在耳畔回响。只要一提及任何有关的点滴,尘封或是以为已经遗忘在角落的记忆一触即溃。羽睫轻扇,掩饰住了眼里的复杂情绪,她极耐心地说,“现场没有钢琴,换个歌。或许?”尾调稍高,她看向站得笔直如松的教官,笑着邀请,“教官,可以么?” 教官爽朗一笑,坚毅的轮廓有了些大男孩子气。他一语敲定,果断得用速战速决来形容不为过。熟悉的旋律一响起,众人微愣,教官解释,“我们当年流行的就是这歌。太老了是不是?会不会唱?” 其实,老歌才经得住考验。这歌虽老,旋律一来就上口了。那收放自如的唱功,行云流水的演绎,将爱而不得表达得淋漓尽致。 “抓不住爱情的我,总是眼睁睁看它溜走,世界上幸福的人到处有,为何不能算我一个,为了爱孤军奋斗,早就吃够了爱情的苦,在爱中失落的人到处有,而我只是其中一个,爱要越挫越勇,爱要肯定执着……” 如此具备感染力的歌,唱着唱着其他几个学院的学生也跟着唱了。深情的大合唱,忘情的投入,歌声的世界永远都是震撼、感动、寄托,或者一种情感。 宋井桐眼眶湿润了,心里头五味杂陈。她想,唱什么歌不好,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唱这么伤感的歌?为什么她要难过得想哭?她想,突然间好想程向阳出现在她面前,那么,她会不顾一切抱紧他,告诉他歌词里的那句话,她会说:程向阳,不要爱过了,错过了,留下她一个人。 也只是片刻的难过而已,歌停了,她又醒了,身边依旧只是她自己。有时候她真恨自己这样,很无奈,恨又怎样,她还是控制不住。 上午的训练在愉快的拉歌中结束,学生们踏着前所未有的轻松的步伐离开。 经管学院的大楼陆续走出了很多的人,抱着书,嬉笑地走过。宋井桐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背过身,等在楼下,匆匆而过赶去吃饭的人自然没有过多注意到她,而宋井桐也庆幸没人注意到她。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拖拉在后边的一些学生,稀稀拉拉地走出来。陈玉书迈着愉快的步调,朝宋井桐跑过去,跳起来抱住了她。“哈哈哈,太多人了,我不想走楼梯,所以等没人了才坐电梯下来。”陈玉书没课,便陪李兮来上课了。听宋井桐说要来经管学院,于是她就让宋井桐等她一起去吃饭。 “没事。”她表示,“兮兮呢,不一起?” 陈玉书挽着她的手,耸肩无所谓地作了个表情,“她约了跟学长一起吃午饭,所以,你懂的。” 她再也没多说,会心一笑。 背后,脚步声响。宋井桐若有所觉,忽然间回过头,视线定格住了。 兴奋地讲着话的陈玉书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跟着转回了头。“男神?”气氛并不愉快,相对而视的两人望着对方互不言语。 陈玉书看了看程向阳,又看了看宋井桐。这两人怎么回事,都当作不认识对方?她假装不知道两人的矛盾,笑脸相迎道,“男神,你下课了啊?吃过饭了没有?没有的话,一起去呗,反正我和桐桐也没有吃。” 程向阳最先回神,深邃的眸子掠过她,望向远处她身后的银杏树。金黄色的光飘飘洒洒地撒在他脸庞,透过黑色的发丝,一张脸如同神邸。可是,却在掠过她时,她发觉,那金色的阳光都冷了几分。 宋井桐狼藉,快速地低下了头避开。他的眼神,好似陌生人般冷漠。宋井桐暗自嘲讽了下自己,她骂说:宋井桐,看到了吧,他已经把你当成陌生人了,你还要怎样?别想了,收起你的痴心妄想。呵!她又嘲笑自己。所幸,她没有因为一首歌然后发疯地去找他,若是去了,他怕会是戏谑地看着她,不屑一顾地扬起嘴角讥讽她吧? 他声音失了温度却保有气度,沉沉地从她头上砸下来落到耳朵里,“不了,我还有事。” 程向阳抬起手腕,睨了眼腕表,看也不看她直接越过了她。擦肩而过,他身上熟悉而清淡的气息,残留在了风中。他走过,宋井桐感觉自己某处空了个大窟窿,再也填补不上了。 她掀起眼皮,计算着他走路的频率。他似乎走得慢了些,比以往慢,每一步走得都很刻意。为什么,不是赶时间么,为什么却慢了下来? 程向阳拉开了车门,身形微一停顿,默了两秒拉开了汽车门坐上驾驶座。他扣上安全带,扣了一遍解开又扣上,又两秒,车钥匙一拧,车子发动。 陈玉书急了,急得跳脚,“桐桐,你倒是别站着了,追上去啊!趁着男神还没走,再不追就来不及了。”宋井桐却没动,陈玉书恨铁不成钢,一咬牙拉扯着她追上去。“我跟你讲,再不说,后悔的是你自己。” 人生生地拦住了启动的车,程向阳及时刹住,熄了火。他摇下车窗,一张漂亮的脸映入眼底。他没再用那种陌生而冰冷的眼神看着她,反而是眼瞳里染上了一层凉薄。在那注视下,她听到了支离破碎的声响,脱口的坚持轰然倒塌。见她久久不说话,他问,礼貌得客气,她从不知道他可以那么的礼貌,“请问,有什么事?” 鬼使神差地摇头,后退一步,释然一笑,“没事,慢走。” 陈玉书气得吐血,瞪大眼睛瞪她。急忙解释,企图挽回些什么,“男神,桐桐不是这个意思。”又去急忙推宋井桐,她却不动,陈玉书更气,使劲提醒道,“桐桐,你不是有话跟男神说么,赶紧讲啊!” 那倔强的神色落在程向阳眼底,他在她脸上一视,重新发动汽车,“那好。”再见也不屑于说了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仓央嘉措说过这么一句话:压根没见最好,也省得神魂颠倒,原来不熟也好,免得情思萦绕。从前读来只觉得感慨,现在别有一番感触。 那抹暮色的身影,几次模糊了眼。好多回,程向阳从她眼前不带一丝眷恋的走过时,她怔然不知所措。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见过之后,她总能频繁地遇见他,但也只是遇见。他几次冷漠地无视地越过她,她几次想喊住他,或者想冲过去抱住他,都被他凌厉的气场打退。 军训只剩最后两天,临近结束的前一个晚上,全体大一学生集中到了一号运动场。熙来攘往,穿着军训服的学生占据了整个运动场。宋井桐提前到达,在班级群里给学生们发了位置信息就等在一旁,提前来的几个男生和女生跟她聊一些专业性的问题。 不知道怎么牵扯到了其他方面,一个男生往她身上引,神秘兮兮地说道,“唉,学姐,你知不知道今晚有活动?” 一个女生好奇,最先接过话,“什么活动?不就是一会儿的比拼么?” 宋井桐半知未解,确实今晚的活动就是大一年纪学生的比拼,说白了就是军训成果查缺补漏加彩排预演。她不是很在意,为了不扫兴还是表现出洗耳恭听状。 男生兴致盎然地开口,刚吐露一个字又捂住了嘴巴,像是说漏了什么天大的不可告人的机密。 “喂,有话直接说啊,吊起了别人的胃口又不讲话,我看你是皮痒了讨打的。”那女生捏着拳头捶了男生肩膀一拳,闷的一声响,力道肯定不小,想想都觉得疼。 男生抬手去揉拳击之处,一抬手疼得他呲牙咧嘴的嚎了一声。平白无故遭了一拳,委屈得一张脸皱了起来,眼里流转的星辰几乎要坠落。“不说了,被你这一拳打懵了,忘了。”他怄气地一耍赖皮,女生又扬起了拳头,他在暴力下妥协,“怕了你了,我说,我说行了没?就是得了前三名,有权利选择排练顺序。” 女生兴致缺缺,当是什么八卦的消息呢。宋井桐听着悄然一笑,男生突然扭转的话锋,显然在隐瞒了什么。既然别人不愿意讲,她也没有必要多生事端,打破砂锅问到底。 也许那一击力气真的大,男生边揉肩边小声嘀咕,“暴力女,照这残暴劲找得到男朋友才有鬼。”声音不响亮,但好像每个人对暗地里说自己不好的都特别敏感。不管说了些什么,女生当头一个板栗。 距离规定时间有三十分钟,很多学生都提前过来找位置了。这时的天色微朦,尚且未完全暗下去,运动场周围的灯却已经全部打开了。灯光柔和地撒下来,铺的绿草坪在灯光底下颜色翠绿,跟穿着绿色迷彩军训服的学生相互呼应。 天空中,无人照相机已经启动,盘旋在运动场上空。种种光景,曾经的他们也曾经历过。有些高年级的学生也过来凑热闹了,坐在绿草坪区外围的阶梯上观看。不知道此时观看的这些人何种感想,借由此重温或纪念曾经的青葱岁月吗? 演练的场面是振奋人心的,夜晚的风轻吹,灯光和月色交融,嘹亮的口号在夜色中回旋,怎么看都是往后人生中最值得回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宋井桐不需要走方队,她主要是跟在旁边检查,起到监督作用。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走在计算机学院后边的方阵,因为那方队是医学院的,也就是他们心脏科系的。教官在队列的左手边带队,那精神抖擞气宇轩昂的气势,在宋井桐看来至少比计算机学院强了几分。 好吧,她承认,这一刻她是偏心了。 骄傲而自豪地看着整齐归队的学生们,她满意一笑。寒气却从脚跟涌上全身,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宋井桐扭头,果不其然……不知道陈玉书什么时候过来了,拖着俞雯和李兮一起来的,站在了她身后远处的阶梯,而她竟然太过于投入了没有发觉。想必,从那个角度,她唇边那抹笑容也没逃过陈玉书的眼。 陈玉书笑嘻嘻地勾勾手,可这样子有些不友善呐。她也不多想,走过去,先声夺人,“怎么过来了?刚才走在前面的是你们计算机学院的,看到了没有?” 听及,陈玉书唇边勾起危险和不可深究的笑意。“看到了,我觉得挺不错的。”她维护,声音骤然拔高,倒也不是生气,“倒是你桐桐,你刚才那木已成舟的笑容是什么意思,觉得你们医学院的碾压了我们计算机学院了是不是?” 李兮笑得花枝乱颤,仰着后腰趴俯在俞雯肩上。“哈哈哈,不是觉得,是事实,千真万确的事实。”李兮强调,一连两个重音。后边的人白了眼,往旁边一躲,李兮后边的位置空了出来。或许她也察觉到了公众场合这样子容易挨白眼,立即板直了腰。 嘴硬一哼,“不一定呢,万一黑灯瞎火的,评委没看清给我们判了个高分呢。”言毕,陈玉书都觉得自己的话怎么像是欲盖弥彰,专门给他们计算机学院抹黑了?高级黑,大概就是这么无意产生的。 即刻指正,嬉笑地道,“书书,哪儿黑灯瞎火了,亮着呢。评委个个都是长了钛合金眼睛的人,误判不了,你放心啊!”这话,当然遭受了幽怨的一眼。李兮视若无睹,笑呵呵地得意一吐舌。 今晚宋井桐的心情很好,话也稍微多了些,“我过去看他们,走太久了不好。散了等我一起回去。”她刚扭头走,李兮拉扯住了她,“我们只是过来看一看,一会儿要去买书,要不买完了书再过来,那时应该结束了吧?”思及,宋井桐觉得麻烦她们,同行的提议作罢。 宣布成绩之后,人群逐渐散去。 这世间不是有一句话么,“强中更有强中手,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医学院的表现纵然好,但放在所有的学院中一比较,逊色了许多。也因此,医学院并没有如愿进入前三名。学生们感觉愧对了教官和她,纷纷抱歉。 宋井桐安慰,她笑着的脸上没有丁点儿的责备,“没事,第四名的成绩也很好了,没人责怪你们。又不是正式演习,你们还有机会,别气馁。”有时真的很奇特,分毫差距就是天壤之别。 教官更强势,前面幽声埋怨的话语听得人想不厚道的偷笑,后面的话听得人一哆嗦。“来之前,你们院长说了,你们这帮倒霉催,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矜贵娇气得很。想当年我们在部队的时候,谁站不好就一脚踹过去,躲到床底下都被拉出来。哪像你们,干什么也干不好!后天,就后天,要是你们没进前三,全给我站一天军姿。” 全体无声。那厉声严肃的话语,莫名的有一点点沉重。可能大家也都意识到,这是快要分别的节奏了。 “是,教官!”很快,全员又用响亮的声音回答。既然分别,那他们一定会争气,不负期待,一定要进前三把好成绩当成送别礼送给教官。 “做不到,出去别说是我教的你们!”他板着脸一本正经,眼角却渐渐柔和,“全体都有,解散。”这一句一句的,都是教官们的经典语录啊。相信很多人记忆里,教官们都说过这些话,以前听起来严苛无趣,现在无比亲切。 人渐渐散去,熙攘的运动场三三两两的人。宋井桐刚想走,开场前聊天的那个男生窜了出来,“学姐,可以不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有事跟你说。”宋井桐注视着他,意思是可以在这里说。男生慌了,“不不不,学姐,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我只是……” 他瞠目结舌的样子,宋井桐不想为难他。她跟在男生身后,拐出了运动场,眼前的场景惊了她。空旷的倒映着光的地板砖路面摆了大大的心形蜡烛,周围的树枝挂上了五彩的气球,每个气球里面都有一盏小灯亮着光。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捧着大束的红玫瑰花站在心形蜡烛圈内,旁边围了不少的人,助阵般撮合的声音不绝。 纵使宋井桐愚钝,她也明白了,何况她不愚钝。 她出现在人群中,男生就从心形的圈内走了出来。走向她,一步一深呼吸,捧着艳丽玫瑰花束的手掌心冒汗。他温吞,大男孩的忐忑展露无疑,“学姐,我是体育学院的,我……”他实在太紧张了,牙齿咬了舌头,原先准备好的话瞬间忘了。磕磕绊绊吞吐了一秒,“学姐,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周围哄闹声轰然,阵阵的哄喊。男生两手僵直地将大束的玫瑰花推到她面前,低着头紧张地看着她,额间的细汗顺着脸颊淌下。那高大的身影投射,包围笼罩了她。 宋井桐看着那玫瑰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接也不说话,男生涨红了脸。她猛然抬头,目光又冷又疏远又克制,她刚才只是思索着怎么拒绝他。那么青涩的一个男生,她怕自己恨绝无情的言语伤害到了他。从前,她不考虑这些,可在恍然脱口之间,一张受伤的脸浮现在她脑海时,她止住了冷酷不屑的言语。 “谢谢你的喜欢。”她沉声。 空气瞬间凝固了,仿佛所有人猜出了结局。无非是同意,无非是拒绝。一般而言,这样子都是拒绝。 她接连,当机力断,毫不拖泥带水,“但是很抱歉,我不喜欢你。”她态度坚决,不给任何无谓的希望,声音又冷静得安详,竭力保持了男生的自尊。 周围哄闹声止断,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男生在这围观和拒绝之中,脸色渐白,又难堪又感到羞辱,眼圈泛红却隐忍着不落泪,嘴巴和手都打颤了却坚持,“学姐,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吗,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如果你觉得不够了解我,不能答应,那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最落俗的话到底还是来了。 宋井桐一阵头疼,拍摄照片和录视频时开的闪光灯晃了眼。处境两难……拒绝不彻底,造成对方误会,麻烦缠身。拒绝太狠,伤了男生自尊。 可她,到底一点没变,她仍旧是她。“麻烦把视频关了。”声音透着霸气和不威而怒的震摄,而后毫不拖泥带水、毫不拐弯抹角直言,“我想,喜不喜欢你是我的权利和自由,而选不选择与你做朋友,也是我的权利和自由。请你尊重我的决定,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和你交朋友。” 她转身就走,男生追上她,扯住她的胳膊。体育学院男生每天训练,力道大得单手都箍得她挣不开。“学姐……”男生喊她,目含恳求。 宋井桐气恼地一甩手,目光猛然与前方交集。那人站得很远,扭着头看着她,眼里泛着未知的悸动。宋井桐被那眼神灼伤,烫手般狠戾一甩,朝那人跑了过去。 梦空一场。 指尖伸向眼眶,泪水顺着指尖流下,她泪崩了。那眼熟得不能再熟的汽车渐远,她追都追不上。所以,他都看到了,可他没有任何表示,只远远站着看着。她轻易落了泪,看着那模糊了的车落泪。 他说他是她的天,可如今所有的风雨都是他给她的。那颗心不要轻易打开,一旦住进了一个人,便万劫不复。

第一百五十八章 男生追上她,手颤巍地向她脸庞伸去。宋井桐受惊地狠狠推开他的手,男生看着她泪目的脸,缓缓地递了一张纸巾给她,“学姐,你不喜欢我也不要哭,女孩子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她一扫而过。这样温柔善解人意的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哒哒的声音在楼道急促地响起,一个横冲直撞,撞了迎面的人一个满怀。 宋井桐扶稳了撞在她身上的人,往寝室大楼入口旁拉了拉。一低头,对上陈玉书担忧的目光,她全身上下打量了宋井桐一遍,“桐桐,你没事吧? ...

第一百六十章 一时之间,所有有关于宋井桐的帖子都被删除了,连同先前的帖子通通清理干净。只要帖子的内容有关她的任何信息,哪怕是带有她的名字,发帖不到三分钟也会被清除。宋井桐知道,一定有人在背后帮她,可是,那个人到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接到温洳的来电在一个温暖的午后,阳光懒懒散散的穿过透明玻璃窗照进室内。金黄色的光照在脸上,暖洋洋地烘着脸。 宋井桐赶到时,温洳一脸惬意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着远处蔚蓝的天空若有所思。她这个角度,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夏总是很长,第二场暑假在期末考试宣布告终而来临。绿皮火车一路向南,穿越了城市外延,跨越了山丘湖泊,沿途的风光美得如痴如醉。伴着一路熟悉的“哐哧哐哧”的声音,在一处老旧的火车站落站。 落站时已是傍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清晨,她在发动机熄火的轰隆声中醒来,身边的人早已经不见人影。无意再睡,十指插入发根梳理几下,便穿着鞋子下床了。 拉开房间木门,旋即迎面碰见进屋的男人。男人眼下一阵的疲倦,青灰色的胡渣长了一圈,轻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中午饭在学校周边的一个小摊子上买的,小推车周围摆了好几张桌子和小椅子,支上一顶大凉棚,吃饭的客人就坐在凉棚底下吃东西或是打包走边走边吃。 高大的榕树形成天然的荫蔽,茂密的枝叶遮挡住炎热的太阳。大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道歉是永远不嫌迟的。 八月的第一天,宋井桐返程回荥川。统共在俞雯家里住了半个月,这段时光美好得此生难以忘怀。早晨的露珠、曙光,傍晚落日的晚霞,冰凉清澈的溪水,开得 ...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短暂,聚散离别终有时。这一生,旧人走了新人来,有些人停留在生命中,有些人渐渐淡去,这是不可更改的规律。这是一个毕业季,注定各奔东西,分道扬镳的季节。 时光匆匆,转眼又过了一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新学期开始了,宿舍里搬进了三个女生。一个是医学院直系学妹,另外两个是历史学院的女生。毫无预兆,多了三个人,填满了这一室的空旷,有些东西却变了。 相见的画面,一如当初。她推开门,在宿舍里面整理的三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匆匆忙忙挂掉电话,宋井桐套上衣服就要出门。宿舍的同系学妹阻拦下她询问道,“学姐,一会儿就要熄灯封寝了,这么晚了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门把的手没有松开,她转身回答,“有点事情。如果查寝了,你帮我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色微朦,床上的人睡得正香。关门前,不放心地多看了几眼才走。出租车行驶在道路上,车窗外是城市苏醒焕然生机的景象。 出租车在校门口停下,此时的天依旧是微朦的,没有改变多少。校园一路上有灯,不是没有 ...

第一百七十章 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会把你的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教会你如何温柔面对这个世界。真实世界里,曾经教会人温柔对待世界的人总是没有等到期待中的温柔,便退出了一个人的世界,从此以后哪怕再含情脉脉也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一年光阴飞转,时光飞逝。转眼,一个毕业季来临,只差一个多月宋井桐要走出校园,奔向社会的大熔炉中。 课程照旧,一成不变。 床头柜上手机响了,轻柔飘响的铃声更像催促。压在身上的男人动作一滞,眉头 ...

第一百七十二章 酒店经理亲自带领人到了雅间,专门安排照顾的服务员在上完菜后,程向阳一并让退了下去,他不愿凭空多余出的陌生人打搅了这独处的时间。 程向阳替她布菜,挑去鱼刺后放到她碗里。她喜欢海鲜,尤其是清淡口味,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房子在市中心医院附近的小区,两房一厅外加一间独立式厨房,自带的落地窗式阳台可以一览小区花园景致。 二十几层楼的中高档住所,每层设有电梯直达。一双手覆在眼睛上,严严实实地遮挡视线,黑暗统领了光明。 ...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第一百八十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时光从来不败美人,岁月亦从不苛刻美人,哪怕光阴飞逝,昔日如花似玉的容颜也不会留下斑驳的痕迹,只会在一点一点增长的年岁里洗净尘埃,归来时美得不动声息。 宋井桐想,眼前的人不失为被岁月宠爱的女人。一张脸精致,美得大气,恬淡的眼眸轻轻一转,囊括了世间千万种美景。这种与天而成的美不需刻意的装扮和雕琢,无需刻意打造,只需把那份经过岁月历练所沉淀下来的气质风韵自然流露,已经绝杀众人。 女人身旁的男人已到中年依旧魅力不减,俊美分明的轮廓散发着沉稳内敛的气质,少了年轻人的狂妄自大反而添了不威自怒的威严,俊逸非凡的外形与强悍的气场融合得妙不可言。男人是程向阳的父亲,而男人身旁那位大气周正的女子,正是程向阳的母亲。 她忽然紧张了些,手心细细地布上一层汗。程向阳对她鼓励一笑,贴着她耳蜗低语,“没事,有我在呢。”闻及,她舒缓了些,抿了个淡笑。 程女士放下茶杯,举动之间风采动人。“井桐,来。坐,别拘谨。”程女士温和一笑,态度随意亲和。如此一来,仅存的一丝忐忑不安随风而去。她礼貌地叫人,不慌不乱恰到好处。程女士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形于色的喜欢。 程向阳转而拉开椅子,“爸,你倒是表个态呐。”他一屁股坐下,跟这个俊逸的男人说。 程先生看向身旁的程女士,宠溺之态不流于表,“你妈喜欢,我便喜欢。” 宋井桐脸色稍稍僵了下,不需片刻如常。所幸她略有耳闻,听外界传程先生是位宠妻狂魔,不然面对这一幕她非得震撼到失态不成。反观程向阳早已是司空见惯,要怪不怪了,“妈,爸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赶紧行动起来。”他使劲地对程女士使眼色,生怕稍迟缓一点错过了什么似的。 程女士对儿子的心急既无奈又纵容,刚准备往自己坐的椅子后边拿东西,程先生先一步递到她手边。她很习惯地接过,放到宋井桐手边,“送你的见面礼,打开看看。” 在她从容的微笑之下,宋井桐打开了盒子。漂亮的祖母绿手镯,绕是她这样对珠宝手饰不了解的人都知道,一定是价格不菲。手镯刚要放回锦盒里,程女士制止了她摁住她手,一双保养甚好的手拿起手镯套到她手里,“很适合你,戴着吧。” 再推托就是矫情了,她只得收下,心里盘算着找个机会还给程向阳,这样贵重的东西断是不能收的。 席间,菜上来了。程女士给她盛了一碗汤,让她惶恐,只觉得消受不起。等她暗暗盘了下程先生和程向阳,他们倒是看着两人笑,不觉得有何不妥。“我妈是觉得你太瘦了,让你多吃点。喝完去,不然不乖了。”他调笑着说,那语气让她崩不住,暗自红了脸。当着他父母的面,他真的是毫不避讳。 显然,两位长辈假装不见,一笑置之。她欣喜,不然多糗。 程女士盛了碗汤,用公用筷子夹了一碗的鱼肉,堆得碗都堆不下了。宋井桐刚想着既然程女士那么喜欢鱼,一会儿她少吃点,那碗堆得如小山的鱼肉却推到了她面前。她有些错愣,接着鼻头泛酸。“谢、谢谢伯母。”她方才以为程女士喜欢吃鱼肉,不曾想是为了她夹的。 “不碍事,慢些吃。”程女士放下筷子,旋了纸巾抽出一张擦拭沾上的油渍,“阳阳说你喜欢吃鱼,我特地让厨房准备了这道清蒸鲈鱼,你尝尝合不合胃口。若是喜欢吃,以后我们再一起过来吃。” 动容的,是后面的那句话。她不是没有听出来,程女士话中之意。从头到尾,她都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她本以为他们会不喜欢她,毕竟,这样的家庭都讲究门户的,而且宋惜日的事情在荥川真的是无人不知。她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不曾想,他们根本不提一字,甚至还对她说以后一起过来。 宋井桐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什么运,恍惚如梦,在梦中醒不过来。 途中,她去了趟厕所,程向阳寻了个理由找她去了。高雅的包间里只有两个人在,程先生撑着下巴看向自己的妻子,“说实话,这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程女士,她可不是这么殷勤的人,不只井桐被吓到了,连我和儿子都被你吓到了。” 程女士喝了口水,不冷不淡地还回去,“那你怎么叫井桐了?”程先生被问得哑口,她倒是无妨,眸子里积淀出的是不同于多年在商场打拼的干劲,而是一种为母的流光溢彩,“也许我是偏心的,既然阳阳那么在乎她,作为母亲的我当然要爱屋及乌了。何况,这姑娘不错,一看就是值得珍惜的好姑娘。” 她都如此说了,一向以她为大的程先生自然更加卖力执行了。在人没回来之前,往碗里夹了许多的鱼肉剔去刺,见状,程女士皱眉,“程彧,够了。想把人撑死么,要是我儿媳妇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程先生委屈,左右不是,面露难色地对着那一碗鱼肉。 本来在家里,他的地位就比不上儿子了,现在又来了个人,地位更是没了。“藿藿,反正咱们儿媳妇喜欢吃鱼,儿子应该也喜欢,这些鱼留给儿子吃好了。”程先生要祸害程向阳,程女士默默地看着不说话,他当是默许了赶忙推到程向阳位置前。 洗手间,水声哗哗。宋井桐冲洗双手,瞥见向来素净的手腕间多出来的手镯。镜子前边,她抬手聚着灯光,在灯光底下看腕间的镯子。漂亮得令人讶异的祖母绿,看一眼都会心动。果然,女生对于美丽的事物,有一种天生的偏好。然她戴着自觉负担,她怯懦地想她应该要不起这份礼。 饭后,程女士提议要跟她单独聊聊。两个人大男人放心地走出去,把空间交给她们。宋井桐并不担心程女士会态度突变,用另一种恶狠狠的态度对她。她知,对于程女士这样的女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手段断是不屑于使用的。 她人很大方,隐隐地让人移不开目光,“程先生第一次带我去见家里长辈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局促。”其实她性情从容自若,那刻却紧张得呼吸错乱。她像是陷入久远年代的回忆,唇角勾出若有若无的微笑。宋井桐以为她要继续说,她却俏然一转,“我也是一样过来的,理解你多少有些不安,别担心,我对你印象很好,很喜欢你。” 程女士说得真诚。放商场上,她怎么都是谈判的一把好手。轻易看破对方所思,精准地拿捏住对方,懂得何时抛出何种条件以收获最大利益。正是这样聪明的女人,让宋井桐更加喜欢,莫名地敬仰。 “阳阳跟程先生一样,时不时喜欢撒娇闹小孩子脾气,这些也是因为他太在乎你。一个人在乎你,才会把孩子气的一面暴露在你面前,我知道你是个比较客观、冷静的孩子,他这点请你多担待些。”自己的孩子,身为母亲无比了解。或许,她多少也担心因此会惹人烦,作为母亲的她预先为自己的孩子铺好路。 宋井桐回她,“程向阳他也没有很闹……”她停住,叫惯了一个称呼,改掉真的很难。 程女士不愠不怒,抿了口茶,“没关系,我不介意。不过,如果可以改掉,尽量去改,男人都喜欢自己的女人叫他叫得亲密一点,而不是硬邦邦的直呼其名。”她想了想,浅笑着坦然地补充道,“说起来,我跟你一样。二十多年了我也总不能改口,也总是直接管程先生叫程彧。” 聊了好久,结束时是在两个男人幽怨的凝视之下结束。两人心照不宣,将此次的话当成秘密,奈何怎么问绝口不提。 好久之后,宋井桐回想起来,总感觉程向阳一家人真的给了她很温暖的回忆。不论是程向阳,或者是程女士和程先生,他们对她都太好了。程女士说她希望她和程向阳相扶相持走到最后,如果不可能,那只能说是他没有这个福气。明明,如果她放弃了,才是她没有福气。 有些人,并不在意生死,却为了一个人开始祈祷盛世太平。而她,从不曾祈祷谁被这世间温柔以待,为了他们,她愿这世间清风如故,明月留情。 “我爸妈人很好的,我喜欢你,他们会更爱你。” 往后,有人说了一样的话,用甜蜜的话语,唤醒了她沉睡多年的记忆。那人有着金发碧眼,异国的风情的脸,是跟她一起工作的一个伙伴。那护士笑得很甜,整张脸都布满了笑,因刚去见男朋友的家长回来。她用流利的德语欢快地道,“宋医生,今晚一起过来喝酒,我请客。” 她指了指病例本,金发护士夸张地做着惋惜的表情,“来嘛,他父母也来了。我想让你看一看我男朋友,还有哦,他的家人对我好好,像对自己女儿一样。” 思绪飘远了,她想起了曾经自己同样有过这样的光景,想起了那张精致漂亮的脸。 临了时,那护士好奇地打探她的生活,“宋医生,你有没有过像我那么紧张的时候?好想知道,这么冷静的你紧张时是什么样子的。” 有的,分毫不亚于她。当时,有一双微凉却坚定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用温柔得揉进了她的眼神鼓励她,用全世界她认为最好听的声音说,“没事,有我在。”往事如烟,旧事如梦。很多的事,正如季节的转换,春去秋来翻过一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枯黄的银杏树再次葱茏,转眼已到盛夏。空气中透着一股炎热的气息,火辣的太阳烘烤着土地,却也化不开离别的沉重。 房间的门敞开通风透气,房内的人在整理行李,客厅外的人坐在沙发上,膝盖处放了本书。他通过那扇开了的门静静看着屋内来回折腾的人,深邃的眼悠久绵长道不清的意味。他的目光一转不转,隐晦得人无法直视,只怕从中悟出些什么来。 宋井桐抱着一身衣服,经门口时余光落在他身上,似穿梭了久远年代里遥遥的一个凝望。或许,他此时开口说一声让她为他留下别走,她会被他哀伤的眼神折服,一时冲动之下放弃这些年坚持的梦想为他留下来。他没开口,静默地凝望着她,她抿了下唇,淡然收回视线继续收拾行李。 外面的门敲响,进来时助理往开着的房间门斜瞥了眼,而后意味深长地向坐在沙发上的人看了看。走过去,放下文件,“程少,这些都是需要你签的,他们都特别的急,我给带过来了。”说时,助理小心翼翼,额头冒了把冷汗,这时候程少心情肉眼可见不好,他纯粹是找死往枪口上撞。 程向阳抬眼瞪他,他识趣,不敢到处乱瞟了。 一声手机铃响打破寂静,客厅的两人往敞开的房间看去。宋井桐已接起电话,眉头微皱着,性子使然语气还是耐心礼貌,“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需要见面吧,也可以在电话里讲,我听着。” 那端扬起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没有变,还是跟以前一样,对于不喜欢的人拒绝得彻底。“你的事我知道了,对不起,没能帮你。”语气里包含了深深的歉意,停了好久才说,“我刚从国外回来,知道你今天晚上要走,不能见一面么,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想了几秒,“在哪?我过去。”这算是答应了,话语夹杂了叹息。 收线后,宋井桐走去客厅。助理下意识地停住讲话,她对程向阳说,“季骅回来了,说知道我要出国,让我跟他见一面,就现在。” 言毕,他盯着她不说话。一旁的助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真想自动屏蔽掉自己。他从毕业时开始进承源,跟在程向阳身边是三年前,这三年,他算是明白了一点,这两人沉默时最好把自己当空气。不然,一会儿要引火上身。 “崔昊,送她去。”一道从牙缝挤出来的声音,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崔昊听出了胆战心惊,那几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隐约克制着不满的怒火。也对,要是他自己的女朋友走之前去见别的男人,想想都恼火,哪还能忍着不发作。 宋井桐回房换了身衣服,出门前她问,“午餐想吃什么,我带回来,还可以陪你吃一顿午饭。”她真的不曾想太多,这话是习惯。直到他愤怒地瞪着她时,她才意识到话里的不对。他眼底,翻江倒海的情绪翻滚,像个孩子般兀自委屈和怄气,又气又无可奈何。 关上门时,她退了回来,“如果你不想我去,那算了,我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 他何止不想她去,他更想她连国外都不要去了。他能开口么?不能。或许他开口,他有可能将她留下,但能保证将来有一天她不会恨么?不会怪他折断了她的翅膀,摧毁了她的梦想么?“早点回来,我等你。”他道。 小和尚问他的师傅:师傅,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 那是最彻悟的回答。师傅说:喜欢和爱的区别是,喜欢一朵花会把它摘下来,爱一朵花却会给她浇水。喜欢一只鸟会把它养在笼子里,爱会把它放飞。喜欢是渴望拥有,但爱就是成全。对世间男女来说,喜欢大概就是手如柔夷,秦守峨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爱则是这些都被岁月消磨殆尽后,依然愿意相扶着走下去。 他闭目养神倦在沙发,心里边道,他只给她离开他身边五年的时间,期限一到,连本带利要回。她的今后余生,他都要了。 爱是把一只鸟放飞,但他也愿,寻觅着鸟飞过的足迹,去寻找她。大千世界纷繁复杂,他想护她,保她平安周全,不受飞吹雨淋。 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崔昊将车停在路边等她。一进门,便瞧见了坐在窗边的人。季骅人黑了点,也因此显得人更加坚毅成熟了。宋井桐回忆最近一次见面的场景,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硬要想,记忆要拉回两年前。那年,他毕业,对她说他要去学摄影,她略惊了下后对他道了句一路平安。 有的人明明很努力,对自己掏心掏肺,但却习惯假装看不见不予回应。而有些人,把自己的心都挖走了,自己还要牵强微笑说不痛没关系。这世界上,深情总被辜负。宋井桐明白得透彻,她不想与他有太多纠葛是因为她始终给不了他相同的回应,她有些愧疚,但终归绝情多一些。 季骅起身为她拉开椅子,整个人站在她后边时,顿时一股强大的气息包围了她。他好像更高了,因到处去找拍摄素材,身材变得精壮了许多,添了些无法抵抗的男性魅力。堂堂一个季氏集团的公子哥,抛下家族企业不继承偏偏要搞摄影,多少都有些任性。 他在打量对面的她,一如既往的清冷,几乎没变。意外从一个朋友那里听来的消息,得知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情时,他心疼她心疼得绞痛。无时无刻不后悔不能陪在她身边,帮她分担一些忧愁。等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回来时,她要走了。命运,有时错得离谱。 “红枫,送你的,希望你喜欢。” 桌面上那株红枫,火红似血。粗壮的树干盘绕,视觉上给人一种壮观的享受。这时是盛夏,到处都是青翠,这抹红美得醒目耀眼。她并没接过,淡淡地望着那火红的枫叶,询问他的用意。季骅道,“只是觉得它好看,而且跟你很像,所以想送给你。” 宋井桐并不觉跟她相似,至少从外观上她就没有那股热情如火的劲头。她想,他是不了解她的,若是了解她,送她一棵仙人掌比较合适。“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没有时间打理,请你收回去。”她始终保持着礼貌的疏远,连笑容都是疏离的。 在季骅的意料之中,“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不用了,我不大喜欢送别。”宋井桐终于打断了他,“程向阳在等我吃中午饭,我想你必须长话短说,我要赶时间回去。”她不管那一刻他是否因她的话眸子黯淡了下去,只一昧的堵住了他所有的话。喜欢上她的人是幸运也是悲哀的,幸运在于她很直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吊着人。不幸在于,她连半点念想都不给就绝了别人的机会,狠心得要命。 季骅呼吸一沉,“那好,我就不送了,祝好。”他移开了打从进门时就落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感觉到对面的椅子拉开了。 宋井桐本想生气,感觉自己被耍了,让她出门就是讲这个无关紧要的话。“嗯,谢谢。”到底,她气不起来,平白无故的发火不像她。 余光紧紧追随着她,穿过透明的大玻璃窗望向窗外,他看着那道高挑的身影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汽车,而后消失在视野中。途中,走得急而干脆,一刻不回头。 他心口窒息,不痛,只是堵得难受。 叫了服务员结账,他抱着那株火红的红枫,一只手拖放在靠墙的行李箱。如果她有心看,会看到他的行李箱。那么聪明的她便会猜出他刚下飞机,出了机场就给她打电话约她,然后赶着到咖啡厅等待。如此的行色匆匆,不过是为了见她一面,只此罢了。 其实,红枫还有另外一层含义,温情、热烈。他尝试遗忘她,每一次逼迫自己,越是记得牢固。他送她红枫,想要以此告诉他,他那些不能开口的话。经年之久,热情是她,初心是她。 他不是没了解,她和程向阳同居了。在那些风雨兼程的日子里,他刻意忽略。一个女生,愿意用六年的时间陪伴在一个男生的身边,已经是悄然地向世人宣布一些了为人知的决心了。他想,她无疑是个长情的人,只是她不知。 到公寓楼下,助理不再进去,一股烟般开车溜走了。 正值午时,一天最炎热的时候。阳光中漂浮的小颗粒变得透明,丝丝缕缕地从拉开的窗帘倾洒而入。她站着的地方原本有未整理好的衣服,现已经都整理好了,两个行李箱盖好立在地板上靠着墙边。她微微笑,多了些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或许是感动掺杂着愧疚、遗憾、抱歉、心疼…… 人的心很小的,给了一个人所有的好,再也腾不出半点匀给其余的人了。 宋井桐在阳台找到了他,他坐在藤椅上闭目。金黄色的阳光正对着他的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那么暖的阳光,她却觉得他身上发出的讯号有些凉。她走近握住他向来冰冰的手,感觉到了的他慢慢地掀开眼皮,“我刚才以为,你一去不回来了,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她才发现,他的眼里含了泪。离开的一个小时里,他哭了?“不是说好了一起吃午饭么,我怎么会不回来了。至少你应该相信,这点信用我还是守的。” 他沉寂了好半晌,幽幽地低喃,极轻极轻,“你说过让我等你六年,如今六年已到,又让我等你五年,怎么信你会守信用。”她不语,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不守信用的一次。他人已起来,“这五年,是我自愿的,你没要求。但是记住了桐桐,你只有这次的机会,如果你再敢让我等,我绝不会轻饶你。”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中午四点,阳光照旧的明媚。公寓楼下,一辆出租车在等着了。她对他笑了笑,她说,“别送我,让我一个人离开。”这样,他可以当作她还在,不用经历那么强烈的落差与失望。 她曾看过这么一个故事:男孩和女孩相爱了,但是两人异地。每次,男孩到女孩的城市去找女孩,离开时都坚决要求一个人走,不让女孩去送他。有一次女孩坚持,男孩拗不过,只得答应。出租车后座上,女孩一直牵着男孩的手,跟男孩聊天,有说有笑。女孩子纳闷,这多开心呐,为什么男生每次都不让她送,太过分了。 直到男孩上了飞机,女生一个人坐出租车回家,之前很热闹的出租车后座,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女孩一个人,安静的空气中司机的咳嗽声都变得很清晰时,这一刻,女孩突然觉得很孤单。 原来,之前女生去男生的城市时,男生送完女孩一个人回家的路上,是那么难过。原来,之前男生不让她送,是不想让她经历这种孤单。 此刻的她,亦不想让他经历这种孤独。载着她去,然而回来时只有他一个人。宋井桐更怕转身时,他会哭。现在,他已经有哭的征兆了,她更怕他在机场无措的哭,成为别人议论纷纷的对象。 程向阳半边身体倚靠着门,望着脚步已经迈出门的人,“好。”他想伸手揉她的头,僵在半空中,愣神了几秒收回去。 电梯徐徐下降,车子启动前一刻,车内的人降下车窗,仰头依依不舍的目光眷恋地望了几眼承载了许多她和他美好回忆的地方。会回来的,不是么?她的男孩,别哭,别难过,别不舍,一个人也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好好爱自己。 终于,落锁时走到阳台边上站着的人,在默默望着那辆载着她的车走远无踪后,眼里的悲伤渐浓渐浓。很早之前她就给他打了预防针,说她离开时不要伤心,她会回来的。不要去送她,她不喜欢告别,她回来时再去接她。可她知道吗,他做不到,所以他要违背她了。 机场,人声鼎沸。记得距最近一次来机场已经过了几个月了,有时真是不得不感慨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转眼之间而已。 宋井桐没有多大的喜悦,心里泛着浓浓的伤感。没人来送她,她也不需要别人送她。办完托运,她找了个位置坐,不一会儿航班播报动态更新了,与此同时播报员甜美的声音在等候厅响起。她起身,走到排着的队伍里。 兀一回头,眼睛渐渐湿润。他站在不远处,路过的人匆匆而过,只有他定定地站立着望着她,越过了无数多的人遥遥相望。正如,所有人都在前进,只有他一个人遗留在原地,踏步不前。他那道灼热温润的目光逼得她心疼,一瞬间她想就此放弃,跑过去拥抱他,说,“程向阳,我不走了。” “姑娘,你还检不检票了,不检让我们先来。”后边的人催促,猛然的当头一棒,敲醒了她。 宋井桐不知道自己怎么上了飞机的,直到坐在位置上,她都没有回过神,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把心忘在某处了,遗忘在他的眼神里,从此失魂落魄。要想验证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某个人,最好的一个方法是看离开那一个人时,自己会怎样。毫不牵挂,走得潇洒,还是,牵肠挂肚,把心都掉落了? 她爱他,无比确认。正如他说,承认爱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飞机起飞了,缓缓滑行而后飞上云霄。眼角,有颗泪滴落。她没来得及告诉他,她愿意在二十八的时候嫁给他,没来得及告诉他答案。身边坐着位同龄的姑娘,“你怎么哭了,是因为舍不得么?没关系的,又不是不回来了。” 宋井桐摸向自己的眼睛,才发觉一片潮湿。不是因为舍不得,是她一想到他那眼神,心痛得无以复加。是的,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七个小时的时差,七千多公里的距离,十个小时的飞机……会再见面的。 机场人来往走,他停留在原地,欣长的身影落寞孤单。他看着她拉着行李离开屋子,看着载她的车离开小区,然后他急急下楼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她说不喜欢告别,于是他没有讲任何告别的话;她说不希望他出现在机场,于是他躲在密集的人群里,静静地看着她离去。 他有太多的愿望没有实现,已经到了她离开的日子。他计划陪她去看一场电影,因为好像这些年,他与她什么都玩遍了却连一场电影都没一起去看过。他计划开车带她去爬山,看日落,等日出,将彼此相携的身影嵌在日出日落的光彩里……他最想的,是把她介绍给每一个人,让她彻彻底底烙印上他的专属记号,即便再远,她也是他的。 爱从来不是占有,却也渴望占有。他想囚禁她,又舍不得囚禁她。他欲困住她,又忧心冷冰冰的铁笼把她锁死,磨尽了她的追求使她变得哀怨。 虞清绝无法理解,“你根本不愿意让她离开,故作大方算什么?五年,再等五年么?你的青春,都耗在她身上了,值不值得?”不是只有女人才有青春,男人也有青春。一见倾心,或是见色起义,却因这一眼误了一生。 程向阳目光沉沉,认真地思索他的问题。反复又反复,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是她就好,没有什么值与不值。《全世界路过》有句词:等待,不怕岁月蹉跎,不怕路途遥远,只要最后是你就好。不怕山风吹过,不怕大雨滂沱,他等她,最后她来便好。 “她要走,我不能阻拦她。也许我能把她留下,但是终归有一天,她会恨我。”他深吸一口气,无比坚定地一笑,那笑容里有不舍、有无奈、有成全,“没关系,我等她。” 虞清绝到底还是不能明白,撇嘴笑了笑。“好吧,但愿痴情不负。” 九月来了,她离开他身边已经有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习惯身边有人陪伴了,忽然间少了她之后,冷清得猝不及防地陷入迷茫和无措。虽说她不是闹腾的人,一天中大多数时间安安静静的,可有她在他会安心。 晚饭做出来了,吃的胃口却没有了。可能是厨艺更加倒退了,他感觉饭夹生,菜是齁咸齁咸的。其实不是,只是因为少了跟他一起吃饭的人……也不是,他不缺陪他吃饭的人,缺的是她。有她在,他感觉做什么都是快乐的,明明她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他却觉得只要跟她在一起就是快乐的。大概,喜欢一个人,待在一起什么也不干都很开心。 他发现,他真的想她了,想得他不能控制住自己。蜷在桌子边上的萤火或与他一样,同样想念她了,一副提不起神采的样子。他问,“萤火,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想她?”萤火高冷一撇头,爱搭不理,那副样子像足了她。 他好想听一听她清冷淡泊的声音,手滑到了拨号界面,几经克制,终是放弃了。 七个小时的时差,这边晚上七点,那边凌晨两点多正在睡梦中。她很累,每天上课、实验、报告而且还要跟着教授跑医院,每次打电话不是在上课不方便接,不然就是接了两句话不到就有人催她,再者就是时差的问题。两人,因距离,错开了彼此,连正常说几句话都成了奢望。 这夜,程向阳又失眠了。他不曾想,一个大男人会为一个女人如此牵肠挂肚。男人是多情的动物,易变心,一不留神就会偷腥,是谁给男人的污名?天底之下,痴心的男人比比皆是。 助理觉得程向阳状态不太对,有些憔悴、总提不起心和注意力,“程少,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晚上的饭局我帮你通知下去让高特助代你去,你回去好好休息。”他这种恍惚的状态,在饭局上再喝点酒说不定要进医院了。 动笔在文件上签好字,程向阳甩给他,“女人是用来疼的,别动不动让高特助代局。”说话期间,外边响起高跟鞋叩叩的声音,他笑了笑,特意在高跟鞋声停时说道,“人高特助年纪也不小了,总这么耽误了她的人生大事,想让她单一辈子?” 助理嘀咕,前一段时间为了回家做饭给宋小姐吃,哪次饭局不让高澄出席。现在开始人文关怀,不觉得晚了?助理咕哝时,高澄敲了门进来,还是一成不变的职业装扮。方才程向阳故意提了声说的话,耳尖的高澄自然听见了。 她大大方方地应方才那话,“谢程少体贴了,这么关心下属,很难得嘛。”她倾身放下项目策划书,站着气场都很强。助理有事便出去了,高澄改了点脸色,阴阳怪气地调侃起他,“美人不在怀,昨夜孤单寂寞冷,睡不踏实还是脱缰了,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他翻策划书,指尖在一页停了下来,“有空关心我脸色糟不糟糕,不如多花点心思关心其他人。” 高澄一听没多大反应,用似真似假的口吻道,“关心你不行了?”此刻她流露风情,距离不远不近,胸口波荡起伏,“既然美人不在,总该给我点机会不是?”他淡淡抬眸,不与置之。高澄自觉无趣,敛去故作的姿态,瞥着他停留的地方,开始解说,“这一块是营销模式,目前暂定……” 晚上的饭局没有推掉,助理陪同他出席。喝了不少的酒,途中他去了洗手间,很久都没有回来。助理忧心,去洗手间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想打电话,才发觉他没带手机出去,把手机放在饭桌上了。助理哭笑不得,那表情真是精彩绝伦。 当所有人忙着找程向阳人的时候,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远洋的宋井桐劳累了一天之后香甜的入睡。有时候,哪怕只隔一城远,已经足够远了,远得可能他发生的事周围的人全都知道了,就自己是最晚知情的那个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海德堡这个季节的夜晚,天空悬挂着星星,时不时闪烁几下。夜晚有风,舒舒服服地熨帖过肌肤,一天的疲劳伴着洗礼的微风消逝。 身影在月色和灯光的作用下拉长,两边古老的建筑,散发着久远年代的古朴。充满异国他乡风情的文化氛围,宋井桐渐渐适应过来了。医学院学生的住所外部看起来比较老旧,保持着这所古老学校的特色,里面却焕然一新,也许是因为每隔几年学校会翻新的缘故。 尚未走到公寓楼底下,脚步突然间定住了。她怔怔地望着前方,眼睛睁得很大,确保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那人站在一侧的路旁,月色如水倾洒而下,如墨色的黑发在如水的月光下渡上一层光辉。半明在月色半藏在黑暗的脸,轮廓分明挺括。稍有点敞开两颗纽扣的胸膛若隐若现,不羁和禁欲的完美结合。在这异国风土里,完全不会逊色半分。 宋井桐眼中掠过惊喜,藏得不深,显而易见。 他若有感应,转了过来,一张脸彻底现在皎洁的月色里。那一刹那,四目相对,星辰装进两人的眼底。她再也藏不住欣喜,插在白大褂口袋的双手紧了紧,步伐的频率不难发觉快了许多。“你怎么会过来?”她真是瞬间欣喜若狂,扑到了他身上抱住他。 满怀的拥抱,让他毫无防备的踉跄了一步,而后紧紧地抱回去。宋井桐的拥抱完全出于那一瞬间内心的想法,她不曾料想,他会吻了她。是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一个多月的思念在他微凉薄的唇上炽热的表达,而那双冰凉的手也变得灼热,隔了一层衣服布料贴着她后背热量延绵不绝…… 宋井桐脑袋很沉重,仿若脱水的鱼般窒息了。由不得她多想几秒,她的手已经勾着他的脖子,微仰着头深情地配合。这是最热烈的一次,唇齿都交缠在一起了。 呼吸沉重且喘,难舍难分的吻渐渐弱下去,两人默契地分开。他在她鼻尖轻轻一吻,相比方才更显温柔深情,那双深色的眼真是如水般温柔。 她脸色酡红,白色的白大褂愈发衬托她泛着红晕的脸。女孩子在这时候,脸上布上的那一抹红,是给男生的一个肯定,何况是性情如此冷清的她。程向阳越发的柔软,冰凉的指腹抚上她红扑扑的脸颊,淡淡的鼻音拖出浓浓的深情,“我想你了……” 宋井桐必须承认,每次他用这样委屈、落寞、深邃的语气夹着叹息,说我想你了,她总是第一时间被击败了。 “嗯,我知道了。”她撇了撇嘴角,平稳缭乱气息后问,“这么晚了,吃没吃饭?” 程向阳摇头,没等他出声她打断了他,“你的行李呢?”过于欣喜,她只注意到他人。现在她才发现,他空身而来,身上连个包都没有。她像明白了什么,骤然间声调拔高了几分,“程向阳,你、你真的是……”她哑口,责怪的话戛然,微风都不能吹散此刻她眼底漂浮的思绪,却将话语荡开了些。 他抓住她抬起的手亲了亲,“别责备我,我只是,想你了,特别的想。” 眼波轻轻地泛了泛,神色柔,“是不是九个小时的飞机也没吃东西,饿了一天了?”他嫌弃飞机餐,这点她是了解的。果不其然,他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宋井桐叹气,“跟我一起的那个女生她去找她男朋友了,你如果……” 讲着讲着她不自然地弱了下去,他很愉快的笑,不等她说完,“好。”他应,凤眼微微眯着。 不大不小的二人居住间,两张单人床,自带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厨房设计简单,欧式风,只能供简单地煎个蛋或者煮个茶,因为抽油烟机功效过小做油烟大的菜整个房都是味。 一起居住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女孩,大她一级,研二。女孩性格很严谨,做事有条有理,典型的德国女孩的形象。 两个人都不会做饭,也没有时间做饭,小厨房干净整洁到反光。找了一整个厨柜,宋井桐只找到了为明天早晨准备的牛奶和吐司,连个鸡蛋或者是其他储备的食物都没有。她泛起难色时,坐在沙发上喝水的人走进去了,看到她手里的面包和牛奶他皱了皱眉,“早餐你就吃这个?”他蹙眉,是因为她。 宋井桐能怎么说,默认地点头,转身要拿杯子倒牛奶。他长手一揽从身后整个圈住她,下巴放在她肩膀,长长地叹气,“你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真的让我很不放心知不知道?” 那一天的晚餐,实在没有东西,他又饿得等不及,于是将就吃了几片面包和两杯牛奶。她陪在桌边看着他有点狼吞虎咽地进食,想笑又觉得并不好笑。这个人,跨越了一个大洋,七千多公里的路程,千里迢迢跑来看她。他很任性,只为了说一句我想你,放着一切不顾越洋来看她。 她不清楚那九个小时的飞机,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他守在楼下,根本不确定她会什么时候回来,那时候有没有想要放弃,后悔冲动之下跑来?或许,他没后悔过。他吃着面包片,时不时朝她笑,她眼睛有点红,真的红了眼圈。餐后,他露出餍足的表情,他说这是他这一个月来吃得最开心的一餐。 骗人的吧?绝对是最糟糕的一餐。热都没热的吐司片,泛凉的牛奶,热气都没有腾。中国人讲究食物要色香味俱全,她和他都是中国人,从小的饮食文化便认定了面包吐司这一类不会成为正餐。来了这边一个多月,每天冷食牛排,她都厌烦。 她没有道破,收走杯子之前把自己的手机给他,她说,“你这样子一声不吭地过来,伯父伯母要急坏了,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声。”急的不只是程女士他们,别的人更急。 饭局途中,他去洗手间,加上酒精的作用,喷涌如潮水的思念让他崩溃。他恨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恨不得马上见到她。对,他的想念就是那么深,深得他自己无法控制。 宋井桐问他,“那你是怎么坐飞机过来的?”她在抖他的西装,拧干往夹子上晾。吹风机呼呼地吹,是他在吹头发,刚从洗浴室出来。没听到回答,她探头去看,还在吹头发的人换一只手拿吹风机,另一边手搂着她探出来的脑袋亲了一口。她白了眼,身子缩了回去,“不想说吗?” 关掉了吹风机,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故作玄虚般道,“山人自有妙计。”目光越过她头顶,远处漆黑的地方升起明亮的烟火,照亮了那一片天空,美得无声无息。“那里是干什么的?” 她仰头看了眼他,肌肤在顷刻之间一不小心刮过,却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彼此不曾察觉。她淡淡地向他望的方向望去,“每年都会举行的烟火盛会,据说很热闹,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会汇聚在那里,但是我也没有去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转过她的脸,“明年我带你去。”远处的烟火升起,她看到他眼底那绚烂的烟花。他又吻了她,低头俯身倾身而下。他问,“可以吗?”呼吸急促沉重,焦急而恳迫,克制又隐忍。 唇,毫无障碍地移动到脖子,那里是血液最强烈流动的一个地方。手要褪去那棉柔的衣服,意乱情迷,真的是眼里仅存的那点理性要被她细腻的肌肤燃烧。无爱可性,这是人类的本能需要。爱而性,这是基于最深处的情感。简而言,前者是兽性,后者是感性。 理智被那倾吐在耳旁的气息拖回,纵使如何的温情脉脉。褪去被撩拨起的意乱,她推开了他,抱歉地要说着道歉的话时,他懊悔地皱眉先于一步,“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他为她拉上褪到肩膀处的衣服,喉咙紧了紧,隐约地克制着什么。 算一算,他到了如火的年龄。宋井桐抬手默默地紧着自己肩膀的衣服,“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找人。”天,她怎么说出来这种话的?她后悔地咬唇,一脸懊悔。 程向阳错愣,愤怒之色燃起。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她,这一刻陌生极了,“宋井桐,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他连名带姓,可想而知他恼怒了。“我是需要,但是我也不是随便的人,你这话对我是侮辱懂不懂?你怎么就那么大方,大方到给自己的男人找女人!是你无所谓,还是你脑子坏了?我再跟你说一遍,除非是你,谁也不要,说得够清楚了吗?” 她嘴角动了动,最终没有开口。 程向阳似乎哭了,极度委屈。他问她,他来的意义是什么,难道是来跟她吵架的?“别再说这种话,我会生气。我是你的,谁都不能分享,不管是谁。”他搂人入怀里,胸口因怒气在起伏着,“我好想你,我们别吵架,我怕了。”跟她吵架,每次他都痛苦不堪,每次折磨的都是他,他不愿再尝试这种滋味了。 这晚,月色皎洁。他睡在地上,她睡床上。她翻了个身,低下头去看他,他侧着脸不去看她却也感受到了她的凝视,他深吸了一口气,“早点睡,明天要去上课。”听此,她静默了几秒才翻身躺直回去。他听到她心里边的那声轻叹,不是他故意如此淡漠,是他害怕一看到她眼睛会克制不住自己。一个正常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孩,是很难隐忍得住的。 夜很深了,那双向来清冷的眼望着无边的夜色,尾音有低喃轻语的浓重腔调,“程向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在说出来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其实,没有人会把自己喜欢的人分享给别人。”静,没有回应。她想,他应该睡着了,没有听见。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记得在哪看到一段文字,说,“不管你肯不肯承认,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存在莫名其妙的分手,所有的分手都是有迹可循蓄谋已久后的一次爆发。心动可以是一瞬间的事情,感情变淡却不是一秒钟决定的。我一直很认可一个观点:真正的分手都不是突如其来的,一定是积攒了很久的失望才说出口的。” 当这它来临时,爆发时,痕迹越发鲜明。宋井桐想,程向阳跟她说出这番话,一定是积攒了足够多的失望,失望终于绝望。她何其吝啬,他已为她走了九十九步,她吝啬到迈出一步都不愿,所以他心灰意冷了。靠近、牵手,终了了,这大约是故事的结局,他们的结局。 宋井桐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那次仓皇挂掉电话后,她似乎跟他或者说是跟自己较着不知名的劲。她恢复了早出晚归的生活,两点一线,忙于其中。她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发信息,哪怕他的电话亦是寥寥无句敷衍了事,心中生出仅此一点的炽热被临盆的冷水浇灭。 很多时候,人喜欢骗自己,用编织得特别美丽的借口骗自己。宋井桐美曰其名为给予独立空间,不闻不问、不约束,她变成了最起初时的样子,冷若冰霜。 好多次,他的声音极其疲惫,话语里化不开的浓重。电话这边的她,几乎可以估摸到他那一刻是怎样的表情:微微倚着椅子靠背,疲累地阖合着眼。她心疼的话语几次欲出,到了嘴边又止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她呐,骨子里有着冷漠的劣根,即便是对她万般好的人也不例外,只要有一点矛头心中便支起保护的盔甲,层层防御。 “我好想你……”依旧如第一次时那般好听的声音,不同的是语调变了,更绵长,更深邃,有如漂洋过海的深沉。 宋井桐第一次见他时,是被这幅嗓音吸引的。因这魅惑极致而动人的声音,她才抬头看向他。可这时,她忽略了他这声音道,“没什么事我先上课了,再见。”礼貌尚在,疏远夹杂,温情不负。 这是宋井桐记忆中,最近一次通话内容,屈指可数的几个字。她听清他无奈的轻叹,眷恋不舍,挣扎一番之后忍住自己的思念,“好,去吧,别太累了。”但是,她连这一句话都没有听完,匆忙带着粗鲁挂掉电话。 有些人,需要相处后才发现,并不会达到自己预想般的美好。她,大概属于这类人。 恋爱起初,女人往往不会给男人打满分,常常只有八十分左右,男人往往会打满分。随着渐渐的相处,女人会把分数提上去,而男人会把分数降低,直至低于一个值。也就是说,女人的爱会慢慢增加,男人的爱会减少。可以的话,她想知道,那么到底他给她设定最低值的分数线在哪里?毋庸置疑,她的分数一定低得超乎想象。正如宋惜日不是合格的父亲一样,她不是合格女朋友。在与人相处这方面,她的修为极低。 风动枝头,泛黄的落叶随风飘舞,转眼已是海德堡的深秋。街头灯火阑珊,明黄的灯光一束一束地闯进空寂的出租车后座,打在她半边脸上明暗交汇。 宋井桐已习惯了这份孤冷,习惯了穿梭在夜晚的城市,伴着月色孤灯。她不再去想世界另一边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闭目养神般闭着眼浅睡,任由出租车带她穿梭在道路上最终抵达目的地。 寂静的空气被一阵轻盈的响声打破,大衣口袋传出手机铃声。前面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瞟了眼,后车座上的人似熟睡般面容恬淡若水。拨打电话的人并未放弃,坚持不懈的铃声听起来急迫。藏在明暗交汇处的那双清明的眼暮然睁开,冷清通透的声音揉碎了人世间残留的温柔。 “你好。”陌生的语调。一度可称为最熟悉的人,而如今宋井桐觉得说上一句话都倦累。 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微低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宋井桐一言不发地听着那边说话。貌似聆听,又似没有,反正无论那边说些什么,她都保持沉默。 挂掉电话,累得所有力气都从身体里剥离了。明明她没说几句话,却好累,那感觉犹如脱水的鱼在死亡面前挣扎又不想再挣扎,渴望生存又欲放弃活着。 来电的人是陈玉书,无一例外的话。她质问宋井桐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有没有半点责任?说走就走,说分手就分手……宋井桐在想,陈玉书怎么就能那么坚持不懈呢?一连几天,每天打好多个电话,说着同样的话,一次又一次表达对她的失望。 眨眼之间,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她们相识近乎有六年了。这些年里,每当她和程向阳吵架,鲜少记得陈玉书是向着她的。刚刚,她得到了明确的答案,因为陈玉书对她说,“在这场爱情里,我始终觉得你是个自私冷漠的人。桐桐,你总是可以毫不犹豫地脱身,总是可以转身说走就走,可是男神不一样,他永远是被困在原地的那一个。” 宋井桐抑制住了咆哮的举动,落在脸上的阴影藏住了她脸上的情绪,加之波澜不变的清冷声调,以至于听起来漫不经心状似毫不在意。她多想说,不是她提的分手,最先宣布结束的人不是她。陈玉书又一句话,活活拦截住了她,“桐桐,你哭没哭过?呵,哭?你怎么会哭?恐怕你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流。” 身体顿时被一只箭射穿,空了个大洞。被误会的次数多了,就再也不想解释了,慢慢的,就觉得能误会自己的人,也没有那么重要了。这句话,真的特别符合她的心境。宋井桐连话都不想讲了,起初她还会争辩试图让陈玉书明白,她说:书书,好多事情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但你相信我,这不是我的本意。 她不想再做多余的解释了,“如果你花国际话费打电话就只是为了这件事质问我,那么,别再打了,等你什么时候有其他话要跟我说了再聊吧。”不凶,但也充满隔阂的语气。 沉默,是最大的哭声。陈玉书不会清楚,所谓的义愤填膺,所谓的为人着想到底让她多难过,一字一句刀剜的难受。她不是不流眼泪,而是觉得,眼泪变得徒劳无功,变得廉价而一文不值。谁不是一边负重前行,一边笑对人生,有几个人是可以开挂的?她为什么要把疤痕剖开,要可怜兮兮而狼狈不堪地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里面流眼泪,换来怪异、怜悯的目光么? 胸口有些窒息,摇下车窗,风从车缝灌了进去,拂在她脸上。昏沉的大脑瞬间清朗了许多,她记起来了,跟程向阳最近、也是最后一次的通话准确来说应该是两周之前了。 两周前的那天也是这么晚,也是在这样有风微凉的晚上,去医院做实验回学校的路上接到了程向阳的电话。这边夜色正浓,那边天光乍亮,兴许晨曦中霞光万里。 听到他的声音,多少有些慰藉,至少在一天劳碌奔波、在一个人巡着街头的灯穿梭在离家的城市时。可他,默了许久不开口,这预兆让她心慌失神了好久。 “我累了。”有别以往,程向阳重重沉了口气。 她思索话中的意思思索了近一分钟,他不挂也不催促。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过于敏感,“什么意思?”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说着不相关却又相关的题外话。“记得那天你办好签证要离开时,我问你还打算让我等多久?你回答,不等了。你有没有觉得无能为力过?很疲倦过?”他的题外话到此为止,止住没有再继续。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聪明如她听懂了,竟然失语了,喉咙发不出半个字眼。她以为那边在她沉默那么久后会挂电话,却没有,或许他在等她先开口而已,等她识趣一点而已。 大部分男人厌倦了一个女人,在分手的最后一刻,总还是希望保持些颜面。他们不希望做恶人,他们希望保有尊严,他们希望女人先开口提出分手。这样,他们不需要太多的内疚,他们有理由安慰自己,为自己的薄情寡义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所以,他是在等她先开口么? 意识仿佛被劈成了两半,只余下空白。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却又听到空气中有一个声音,颤抖得不像是她自己的。然而,却是。“有过。终于,你、我们要……” “桐桐,好久不见,听得出我是谁吗?”温柔、自信,独特的声音一下可以辨认。那声音岔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她想笑,嘴角牵不动一丝弧度。 “有一天他放弃你了,你也放弃他了,那时候我会回来,回到他身边,勇往直前一无所顾地追求他,不会再给你半点机会。所以,你要好好爱他,狠狠地爱他,不然你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那个曾经说过这话,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骨子里的女生回来了。她不惧,并不怕,因为她确信温洳不构成威胁。不,准确而言,这场持续六年已久的追逐里,温洳从来不包含在内。 宋井桐不曾想惺惺作态地与她寒暄,同样温洳亦是如此。她直入主题,如猎物场的捕食者,只有先出击才有胜算的机会,“我跟你说过,有一天我会回来。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她置若罔闻,无视温洳那轻柔的语调中带着的坚韧的宣誓。她开口,清冷如旧,镇定如常,“那你是不是等他亲口跟我说,等确凿之后再说这句话?这么急不可耐,不怕给自己留下不好的名声?再者说,温小姐出去两年,已经不介意这些了?” 温洳被呛声,定了定神,“不管向阳亲不亲口告诉你,何必再去计较?他告诉你,只会让你更加伤心,不是为难你自己吗?你想要的一句话,我很容易做到,你想听我可以给你复述,但是我想你那么聪明,不需要自找难堪。” “温洳,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插手?”她温愠,声音冰冷。耳边风呼啸,灌进的风把她的手冻得僵硬了,抓不牢手机。手机从她指间掉落在后车座上,她艰难地俯身去捡,起身时脊背再度僵直,下巴微仰一副孤高,“既然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就应由我们解决。温小姐,请你把手机还回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如果哪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真有那一天,希望再见时,你我形同陌路,不相认、不过问。”这话,宋井桐说过的。这一天,终将到来。 其实,宋井桐也搞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她想像那些失恋的女孩一样,情绪崩溃的大哭大闹,歇斯底里的咒骂对方,控诉对方,可她做不出这种行为。目光滞空地凝望车窗倒影的清浅侧影,看不透浮现在平静的一张脸底下的心情,她缓缓开口,“我接受你的离开,但是你要离开能不能明确说出来?我不喜欢说得模棱两可,要断,断得干净。” 那边没有回应,太阳缓缓东升,秋日晨间的太阳既暖又带着寒气。程向阳目光穿过丝丝缕缕的光线,刺眼的光扎了眼。他几乎是屏住呼吸聆听那端清冷入骨的声音,字句落入耳朵变得缥缈不定。 八千多公里的距离,七个小时的时差,九个小时的飞机,曾经孤注一掷豪赌一场的人,在下注时突然后悔,收回了赌注。这场豪赌,落注的人给了答复。 宋井桐忘了自己何时下的车,忘了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什么。她记得自己说的几句,“程向阳,我需要确认,这中间没有误会、苦衷,只是单纯的结束了……好吧,很庆幸,我们的分开没有任何的恩怨情仇,没有任何的生死离别,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场分道扬镳而已。” 当她说那话时,已经辩不清内心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云淡风清。他们结束了,在没有任何争吵,但在旷日持久的她的冷漠和他的疲惫之下结束了。初恋,往往不疾而终,少有人最后走到一起。可,到底这算是初恋么?人都说,初恋最痛彻心扉,她未曾感觉,只是突然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那瞬间的惘然,也许是因为她习惯了他,忽然强迫自己接受他离开有些艰难。 有些人很奇怪,不爱一个人却又不愿放过,有些人更奇怪,明明爱着一个人却要放手。他们之间,不存在奇怪,理所当然不爱就分开,放手罢了。 “我没有时间回去,放在公寓里我的那些东西,我会请人搬走。时间还没定,但也不会太迟,尽量在这两天内。还有,萤火我会让雯雯帮忙照顾,请你谅解两天。”她说完这串话,整个人有点虚脱无力了。 程向阳身形明显地晃了晃,“桐桐……”习惯的称谓脱口而出,顿了顿声,嗓子低沉沙哑,“照顾萤火我最了解,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让我照顾它,你也放心,不用牵肠挂肚地担心它,你才能够专注学习。” 眼眶被风吹得极度不舒服,宋井桐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不过没用,眼睛不只不舒服,跟着还模糊了。“不用了。丢了一部旧手机,有了一部新的,同样会开心;丢了工作,彩票中奖了,也还是会高兴。人并不是没有什么不可以失去的,只是怕找不到更好的替代。” 她就是这样的人,往好了说冷静,理智,懂得看眼色。说白了,讲难听了,冷血动物。若是别的人,一定会尽力去挽回,求一个人回头。从来,她不曾开口,哪怕那一刻她心如刀绞。 那晚,寂无声,夜如墨。他们分别,没有拥抱,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到。冰冷的电子产品,终结了几年来的喜怒哀乐,终结了几年来为对方付出过或是投入过的情感,一切随烟。 宋井桐在路边站了很久,久得时间不存在了。在异国陌生的城市,只有黑暗才能将想要隐藏的遁形,也只有黑暗才能将最真实的释放,展露无疑。 陈玉书说她不会流泪。她没错,说得没错,宋井桐确时不曾流泪。她彻夜通宵,疯狂地写报告、整理报告册子,本该是下周才需要的报告一个晚上她就给做完了。白发的德国老头教授夸奖她,她笑了笑,微笑不大真切。 第二天,她挑了个适合的时间给俞雯打电话。那边正好是中午休息时间,俞雯很快接起了电话。她依稀听到有人喊俞雯为俞小姐,然后说什么先生给你预约了发型师之类的话,她没在意怀疑自己累了幻听了。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打电话,距离让人生疏。她说完来意,俞雯缄默了,她自己也沉默了。但是,从来真正的好朋友不会因此而生疏,产生距离感的。在片刻的沉静后,俞雯点了点头,“好,那我去把萤火接过来。” 宋井桐道谢,“学期结束我回去一趟,到时候把萤火接回去。雯雯,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萤火了。” 最能让人牢记宋井桐说话时的音色是她声音中的那丝有力而笃定的气息,俞雯却听出了几丝的倦累。也不是倦累,反正她隐藏得再好,装得再无关紧要,俞雯敏锐地洞察到了。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桐桐,没事吧?是不是和程向阳吵架了?” 她告诉俞雯,轻描淡写的口吻似在述说一件无关乎于己的事情。她说,“我们分开了,没有别的原因,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不合适就分开了。” 俞雯惊愕,说不出话。太突然了,听着怎么都不像真的。她想要安慰宋井桐,又不知从何安慰,应该是她不需要那些空无虚妄的安慰,所以她才想不到任何话语来讲。她很了解她,也明白,宋井桐话到这份上,不可能是假的,问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一会儿我过去接萤火,你放心,别担心这个问题。” 现任变为前任,彼此应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最有肚量的一件事就是各自安好。不去诋毁对方,不去诽谤抹黑对方,那是最基本的尊重。如果一个人去诋毁曾经爱过的人,是不是也是对自己的一个否认?就如从二流学校出来的学生,走进社会后各种嫌弃培养过自己的母校,然而,嫌弃的同时自己却忘了自己是从二流学校出来的,别人听了自己的话只会暗自哂笑。 宋井桐做得很好,分开之后,她从不去诋毁或者说程向阳的不是。即使陈玉书误会她抛弃程向阳而责骂她时,她只是说很多事情不是人可以控制的。即使后来有人问她,前任是不是很糟糕才分开的,她回答自己的前任很好,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话讲回来,程向阳真的很好。他很尊重她,只要她皱一下眉头,他都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很宠她,极尽可能地宠溺她,为她做早餐、接送她上下班,甚至半夜她需要去医院的时候他都会从床上爬起来,送她到医院去……那些好,一点一点鲜活生动。 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看到的更多的是不好的地方,分开了回过头来看,满满的都是对方的好,曾经埋怨过的不好的都不见了。宋井桐倒没有,生活在一起时,她觉得他就真的很好,不好的是她。为什么要想这些,明明应该遗忘的? 俞雯套上大衣出门,约的车很快出现在别墅外。上车时,她扭头看了一眼这栋白色的大房子,心中莫名怅然。她一直渴望谈一场恋爱,大学时一路见证了程向阳对宋井桐的付出,她很羡慕,希望遇到这样对自己的人。现在,她有了,那人对她很好,会给她房子,让她不用流离失所;会给她钱,让她不用为了钱朝九晚五……可她越发觉得,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偏离了她原本的轨迹,完全不是想象中那样的。 在车上时,俞雯就给程向阳打了电话。到地方,恰巧程向阳的车也出现了,他应该刚从承源回来,一身的正装打扮。俞雯抬头打量了几眼,嵌入眼底的人身形挺括,分明的轮廓愈发彰显出沉稳,因而帅气之中更吸引人了。 这期间很少见过程向阳,或说大学时接触也不多。他是爱屋及乌的人,亏得宋井桐,所以她有幸跟站在顶端的天之骄子的人物偶尔说几句话,在有困难时他也伸出过援手。在离开校园之后,接触的频率是少之又少了。最近一次见过他,想起来应该是宋井桐出国前。 “你好像很累,公司很忙吗?”她不知说什么,开了话。在学校时,说得最多也是他询问宋井桐的去向,她回答,这时的开头说话是真的很诡异。 程向阳往里走,本该平整的衬衫袖口添了几道褶皱,人显得有些颓唐了。“桐桐让你过来接萤火的。”而非是疑问,只是简单地说一个已经知晓的事实。“萤火去外面晒太阳了,你清楚这话里的意思吧?” 阿姨倒了茶后下去了,俞雯端起来又放下,疑惑地望向他,又了然了。“你是知道我来,所以让人把萤火带出去了。那你应该了解,带走萤火是桐桐的意思。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我答应了桐桐要接走萤火,我不能失言于她。” 他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猛然被呛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把烟给掐灭了。俞雯默默纳入眼底,那动作一看就很生疏,完全不会抽。俞雯发现,他跟以往中的样子不太能重合了,变了许多,气势都变了。他说话时,俞雯在想若是宋井桐看到了会作何感想,一边想着一边听到他说,“我有一个办法让你不必失言桐桐。萤火依旧由我照顾,桐桐回来你再把萤火接走。” 俞雯没有针对他的提议回答,而是道,“不管是谁提的分开,既然都分了,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你还喜欢桐桐对吧?喜欢为什么要分开?” “除了我,没人能更好地照顾萤火。”他说的是真话,俞雯不予反驳。显然,却不信这个解释。程向阳勾起嘴角撇了个弧度,反问,淡定地将相类似的话抛了回去,“那你和我大哥算什么?不爱照样可以在一起,不是很奇怪?” 俞雯脸色变了,沉了几度,“你怎么知道的?”他笑而不语,那微笑不是什么得意,沉得不见底,藏住不知多少的黯然。俞雯攥紧了手,咬了咬唇,“对,没错。不爱也可以在一起,爱也可以分开,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理由。我同意你的提议,既然你请求的。” 起身出门时俞雯停住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的她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她说,“但有一点你错了,我是爱他的,我们不是没有爱,我们只是时间不对,缘分不对。”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机场外人员熙来攘往,落脚的这片土地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在一处地方生活了二十多个年头,突然离开熟悉的故土到别处去,不管离开多久再回来时,许多景致都变得格外怀念起来。 雪花纷纷攘攘地飘落,头发和肩膀承接了不少细碎的绒毛雪。宋井桐望着眼前洁白的景致,不欢不喜。刚出了旋转门,一个穿着厚厚暗色羽绒服的男人就出现在了眼前。男人很快地发现了她,快步朝她走来。男人一边接过她的行李箱,一边往停车的位置走,“小姐,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累了吧。你先到车上坐会,我把行李放好就开车回去。你可不知道,你李婶从一大早上就开始念叨你了,刚才还打了个电话问呢。” 她眼睛有点潮润,听到李叔说的这些话后。患难见真情,只有经历苦难之后才会发现身边的人到底哪一个是真心相待的。宋惜日进监狱后,她有跟李叔李婶说把家里的车和一些值钱的东西卖掉,得到的钱给李叔李婶,不管他们是回去也好或是去跟罗老先生也行,她尊重他们的任何决定。 话没讲完,李婶眼泪直往下掉。她说,大半辈子都在这里度过了,荥川相当于她的故乡、她的家,让她怎么走得了。这个一夜之间老了好多的女人,花了本生的心血照顾宋家,膝下无半儿一女,这儿相当于她的窝,宋井桐相当于她的女儿,怎么舍得让她走?可,宋井桐无比心酸、内疚、自责,现今的家支撑不起。 车还没到院门口,远远便望见裹得厚实的李婶站在外边等待了。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吐气成冰,站着的人双颊和鼻子早已冻得通红。这一刹那的感动,远胜过万千话语。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爱,有人还没有放弃自己,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三个人的晚餐,不见得有多奢华,却处处温暖。她好久没有吃到这样好吃的、冒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了,一连吃了两大碗的饭。李婶一直为她布菜,那双雾白的眼总是含着笑,褶起深深的几道皱纹,看她吃饭时眼神慈祥和蔼放佛这是人世间最大的满足。 热气缭绕之间,宋井桐发觉,李叔和李婶又老了很多。一向只做宋惜日专车司机的李叔,现在到处跑车载客,生活让他添了好多白发。早出晚归,三餐不定,本该到了安定晚年之时,却比以前更劳碌了。她竭力不让自己这些怅然影响到开心的气氛,即便如此,很多人和物都变了,悲伤深扎于心难以掩藏。 天空绽放最耀眼的烟花,电视节目在演着最欢庆的舞蹈,新年红火的歌充满整个房子,无端又显得寂寥。因为李婶说,“水妞儿,明天你去看看先生吧。大半年没见面了,先生一定很想你。” 她点点头,撇过头佯装看电视。观众席下著名的主持人跟人互动,抛出的问题好笑又有梗,惹得一阵笑声,那笑声全然不曾感染她。不知是她笑点太高了,或是这节目做得不好的缘故。她侧了侧头,余光中发现李婶没有在看节目,而是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李婶。”她开口问。 李婶犹豫不决的样子,不一会才说话,“没有,我只是想问,那男孩子今年怎么没有给你打电话?”宋井桐怔了怔,嘴角向下垂了下。李婶活了那么多个年头,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她都能从中察觉出端倪。苍老的手覆在宋井桐手上轻拍了几下,什么都没有再讲。 这一夜宋井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听着外面礼花燃放的声音听了一夜。临睡前她和李婶的那段对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她说,“李婶,我不太想去海德堡了。我想今年过完年之后,在医院里找一份工作,也好陪你和李叔。” 还在抖被子的李婶停住了,撑着床沿站直腰。李婶显然被她的话激怒了,语气难得的严肃,“说什么胡话,我和你李叔还生龙活虎的,根本不需要陪。”李婶放柔了点语气,但是态度仍旧坚决,“水妞儿,有很多人需要你,你想想那些躺在医院里的人,你说这些气馁的话真的好吗?既然已经开始做了,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就要坚持下去。” 那时,她毅然决定离开,不全是自己的主意。处理宋惜日事情的那段时间,她根本无暇再顾及出国的事,是有一天李婶进她房间时发现了她放在书堆里的那份信函。一审结果宣判之后,李婶找她谈话,这场谈话是二十多年来最正式、时间最长的一次谈话。后来,在终审结果出来后,她没有犹豫,打电话给教授告诉了她的决定。 医学,是宋井桐的梦,从罗荼身上为数不多可以继承下来的、有关的东西,她不能够放弃。然而,好多次,她不禁动摇。她觉得自己是自私的,这个家已经没有稳定乐观的收入了,可是她不只没有为家里带来收入就算了还要增加负担。她自责,无比自责的时候,她彻夜地在实验室,也争取每次跟教授去医院和讲座的助手,她希望以此减轻负罪感。 天不知觉地亮了,漫长的黑夜过去了。天空照旧飘着雪,雪花飘飞,空气灰蒙蒙的像是江南地区名人所写的那般意境。 李叔载她出门,路途中顺便搭乘了一个等车的路人。那人下车时给了李叔一张钱,她看见李叔腾出一只手收下,然后熟练地找钱时,心里边说不出的滋味。年夜饭饭桌上时,李叔塞了她一个特大的压岁钱,笑着说她还是小孩子收压岁钱是应该的。那笑容,如脱缰的马踏在她脑海,她想哭,无奈却吸了吸鼻子。那些钱,李叔要跑多少趟车才能赚回来,可他不吝啬,笑呵呵地不容拒绝地塞到她手上。 她忽然间特别想时光倒回从前,她希望李叔李婶生个孩子,他们有了孩子就不会对她那么好了,就可以拥有与现在不一样的生活了。可是,倒不回去。有句话讲得没错,“时间会把对你最好的人留到最后,毕竟喜欢是一阵风,而爱是细水长流。”谢谢,真心感谢时间把他们留在了她身边,留到了最后。 宋井桐见到了宋惜日,他们之间,距离很近,又很远。可以跨越的是长流,阻挡在二人之间的却又是一块冰冷的玻璃。隔着那块玻璃,两人在对望。宋惜日整整看了她两分钟没有出声,大抵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爸,你还好吗?”她最先打破沉默。之所以没有问候新年快乐,是因为她很难在这种情况下说新年快乐。快乐,在这时成了奢侈的代名词。 “很好。”宋惜日说,又问她,“在那边怎么样?好吗?” 宋井桐当然是笑了,眼睛弯弯,似乎是很开心状,“爸,我很好,不需要担心我。”人,在渐长的岁月里,都学会了撒谎。从前,仍是孩提时,割破了一道小口子,都要哭天哭地博关心;现在,没钱花了也不会再向家里边的人开口要,即便问起也会说有钱。其实过得不好,会在半夜的时候难过得想家,在每次问起过得好不好时会说,好、很好。这种谎言,随着成长,用得越加熟练,然,却没有什么不好。 她说了一些话,也没有讲很多,嗓子总是干哑觉得像是冒烟了。“爸,我打算明天回去陪爷爷奶奶,不出意外的话初六或初七回学校。到时候我直接出发,不回荥川就不来看你了,你保重身体。” 宋惜日放在上面的手换了个姿势,左手交叠在右手上。他点了下头,很轻,“好。桐桐,好好陪陪爷爷奶奶。照顾好自己,多吃点饭。” 宋井桐抿唇,而后淡淡地对宋惜日笑了笑,那笑容穿不透灵魂。“嗯。” 见面时间特别短,短得像说了两句话不到,只见了一面就没有下文了。宋惜日的身影消失在玻璃窗后边的那扇门,她的目光遥遥地追随着。其间,宋惜日有回头,嘴唇动了动,有话要说。她听不见,那话筒已经关了,凝滞的目光并无焦点,她只是看他而已并不想去猜到底宋惜日要说些什么。 旁边一个看望自己丈夫的女人,哭得泪流满面,哀戚的神情使得眉目尽是忧伤。她越过那个女人走出去,表情丝毫没有一丝崩跨,坚强得似钢铁一般坚不可摧。对比哭得死去活来的那个女人,她似乎真的很冷血。但又不是,有些人找不到可以靠着柔弱的肩膀,纵使天塌下来也可以依赖的人,便只有学着坚强,比别人更坚韧。 她往前走,拐了一道弯过走道时,迎面而来的人让她脚步顿了顿。遇见一人,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容易可以容易到随便在一间咖啡厅便有可能遇上那人,难又困难在或许走遍全世界都碰不上那人。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半年,是四季中的两季。春夏更迭,景色也不一样。半年没见的人,同样会变,变得陌生,变得生疏,直到形同陌路。对面的人变了,具体怎么不知了,她无心细看。只那一眼,她别开了,视而不见般径直走过。不,应该说,只是陌生人的擦肩。 倘若宋井桐大度一点的话,应该驻留脚步,笑容满目地打招呼,说一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这却无关气量的问题,仅仅是相见不如不见。

第一百九十章 有那么一些人,曾经是自己竭尽全力想要拥抱的全部,最后,演变成了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的桎梏。正如时光从来不会缓,遇见的人总会散去,能道早安的人少之又少,独闯的日子里孤单多于喜乐一样,这是一个开始与结尾恒常不变的道理。 那些年,绚烂了青春的无非就这么几个人。年轻帅气会唱《青花瓷》的周董事,后来,这个万千少女一度为之痴迷的偶像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俊逸的容颜被岁月涤洗,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个人是幸福的。而曾追赶过这个男人脚步的那些女孩,也都找到了一处容自己安定、包容自己偶尔小任性的归宿。 坚强而执著的张小排在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再度归来,岁月不曾亏待她,她更美了,歌声中饱含着力量。那些过往追逐过的人,拼命达到的梦想,以为过不去的坎,通通都可以过去。即便是揉入骨髓爱过的人,亦可忘记。 程向阳与宋井桐的擦肩,是她对他的遗忘。终究,世间总有那么一些勾起往事的东西。比如,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指腹如同外边的雪,冰得毫无温暖可言。她愣住了,因轻易喷涌而出的记忆,她还是能清晰地记得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如他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如他此刻眼神中透露的是怎样的讯息,或是悲伤,或是压抑…… 在路过他的那一刻,她有想到两种可能,一是就此路过,二是纠缠不清。到底那种偏多一点,她不懂。那么,她渴望的是哪一种可能?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但她不能讲出来。“请放手。”她低头看着握住她手腕的手,眼睛却不曾在他身上停留。 程向阳凝视她那张清冷的脸,墨色的眼眸深邃不见底。 宋井桐忍不住想要冷笑,这是哪一出?无比可笑,她嗤出了声,胸口的位置却随着那声笑狠狠一紧,剧烈的疼痛了。一个声音钻了进来,“宋小姐,好久不见。”说话的人已经走了过来,行走间带着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气。趁机,宋井桐抽回了手。来人在他们之间打量一番,嘴角挑起意味深长的笑,“有缘碰见,不如一起吃顿饭,宋小姐你觉得怎样?” 她拉开了与程向阳的距离,中间是越不过的鸿沟。礼貌而疏远是她的常态,“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讲完,她朝门外走去。若这是一场交战,她丢了武器。 直至身影消失,闻凯宏才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他那双眼睛变得锐利起来,像个办案的侦探,“怪不得这么着急过来,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那么在意,干嘛让她走?” 程向阳用眼角扫了一眼他,接着撇开了。闻凯宏一下激起不满,“阳子,你这态度特别欠扁,让人想狂揍你一顿。”他扬起拳头,程向阳却不理他直直往前走,他只好追上去,“该不会是你跟她提了分手,后悔了又不好意思提复合吧?怕什么,这种事情你又不是一次两次干了,大不了舔着脸、厚着脸皮多干一次也无妨。” 一出来,风往脚下疯狂往上钻。宋井桐觉得天气更冷了,比刚来的时候要冷得多,冷得她牙关打颤。人到了一定年龄会害怕寒冷,大概她过了无所畏惧的年纪了。可实际上,她现在才二十三岁而已呐。 李叔在抽烟,看到她出来,忙把烟摁灭在垃圾桶上边专门设置的烟灰缸上。坐上车,她闻到了那股子浓烈的烟味。明明不是特别在意,另一股不同的烟味居然残留在她鼻息缭绕。她没有刻意去记,却比刻意记得更牢,那是程向阳身上的气息。从什么时候他学会抽烟的?或许,就是在这段她不曾参与的人生里,在她被抛除在外的人生里。 等待红绿灯的途中,李叔问她还要去什么地方,她说上地名。往包里取手机时,指尖触到了坚硬物体的东西,宋井桐忙抽出了手。包里的手镯,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刚才她本该交还给程向阳的,不过既然忘了还,一会让俞雯帮忙还回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李叔偏头,注意到了她手停顿的动作。他假装特别的专注于路况,假装漫不经心地提起,“小姐,我刚才看到了程家那小子,你是不是也碰见他了?” 宋井桐将手盖在眼睛上,闭目养神状,“李叔,我睡会,到了你叫我。”她的意思是很明确地表明了不想谈论。所幸,她拒绝的理由算是合理,调整时差,借口完美得无懈可击。 她做了一个不太完整的梦,说不上是好的梦,也算不上是噩梦。梦中,她躺在湖面的一艘船上,春日的湖面波光粼粼,船轻轻地摇摆她轻轻地合上眼睡着了,然后醒来时就到了地方。一处咖啡馆,装潢清新文艺,俞雯人已坐着等她了。 俞雯笑得很绚丽,恬静的气质沉淀出了温柔内敛。她抱住宋井桐,怀抱里有思念的表达。“萤火去医院做检查去了,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它。桐桐,你要不要先喝点东西,一会他们就把萤火送过来。”俞雯抿了抿唇,升起的一丝慌张在眼睛里乱窜。她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观察力超强的宋井桐面前。 她回以笑,从包里取出祖母绿手镯。在明亮的灯光之下,手镯发出更加通透的光。宋井桐至今还记得当初的情形,记得程女士美丽的容颜,记得程先生俊逸的英姿,也记得他们一家人如何地袒护她,如何地宠她。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她看了眼那发光透亮的镯子,推到俞雯面前,“雯雯,还要再麻烦你帮我一个忙,请你帮我把这个还回去。” 即使没有直道名姓,指的人是谁俞雯了然。她接过锦盒,没有立即合上,灯光下光亮更甚。“好,我帮你还回去。”俞雯合上锦盒,拉开包放进包里。“什么时候开学,我们好久没有一起了,趁这个机会我们好好聚一聚。” 年轻的服务员把点的热咖啡端上来,宋井桐帮忙摆到桌上。她说,“明天就走,回去陪爷爷奶奶,六号还是七号出发。”她感觉冷,一口热咖啡下去反倒驱散了一点寒气,“为什么没有回家过年,加班还是买不到票?” 俞雯搅动杯中的液体,在低头抬起来的功夫笑容凝结了,眉目微皱。她总能命中要点,知道她话里或是其他的行为中的意味,不管在念书时也好,出来后也好。俞雯叹气,放下勺子,“有一些原因。”她说,补充道,“我和我爸爸吵架了,而且吵得很凶,我想避一避。”其余的她没有讲,人总有不能说的秘密和隐私。 萤火在半个小时后出现,它还认得她,叫唤的声音里尽是喜悦。它扑过去,宋井桐本能反应去抱它,很重,那重量压得她双臂吃力特别艰难才抱得起来。离开前它还没有那么大,回来时它长成了一条健硕漂亮的大狗了。她不是合格的照顾者,她总是让萤火四下流转,从离开罗余跟随她到荥川,然后程向阳照顾,再有一段时间又回去,接回来她没照顾多久又离开,再然后由俞雯照顾。她对萤火是亏欠的,难得萤火却如此惦念于她。 俞雯伸手揉了揉萤火的毛发,萤火一脸防范状。宋井桐笑,解释道它就是这样子养不熟,这段时间辛苦俞雯的照顾了。说完,她恍惚了些,这话总觉得是谁讲过。 早上的雪到中午还没停,积雪的路面两人一狗的脚印深浅地印刻在上边。宋井桐牵着绳,萤火活泼地在滚着雪嬉闹,俞雯目光如炬般落在某个地方,“桐桐,我谈恋爱了。”她道,宋井桐望着她,安静地聆听。俞雯收回目光,吸了口气,“是恋爱,也不是恋爱。我喜欢上了一个比我大了十岁,离过婚的男人。” 她听见了俞雯心里真正的声音,挣扎、痛苦、无能为力。只需一想,她好像猜到了是谁。他们几个人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时,问过俞雯一个问题,俞雯并不曾否认。“跟俞伯父吵架是因为这个?”她不说是谁,宋井桐便不去砸破砂锅问到底。她只消知道俞雯因此困惑,她需要找个人倾诉。 俞雯低垂下头,“是啊,因此我和他吵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忤逆他。”俞雯有些自嘲的语气,“一个穷人家的女生,喜欢一个有钱又离过婚的男人,除了钱,还能有什么?桐桐,你觉得还能有什么?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宋井桐握了握紧俞雯的手,暴露在空气中的两双手都是冰冷的,冷得是人都想挣脱开。但是,寒冷的手又具有力量。“为什么要看不起你?他离婚,有你的原因在?还是,你真的只是为了钱?再者你的喜欢犯了道德的禁忌?” “都没有。”有几片飘飞的雪钻进了她的脖子,脖子的温度把雪融成了水滴,俞雯没去管,置之不理。她跟宋井桐说道,“在认识我之前,他早已离了婚,他们之间不存在我。”只是,离了婚的那个他,对自己的前妻仍旧念念不忘。很多次,她嫉妒得心如刀绞,却连一个生气质问的合理理由都找不到。所以,她才说,她和那个男人是恋爱,又不是恋爱,而那男人至今只说过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 玩够了的萤火回到宋井桐脚边打转,宋井桐看了一眼,对俞雯道,“你有了选择了不是么?雯雯,既然你有了自己的决定和坚持,那么谁也不能改变你,除非你自己。如果你觉得他值得你为了他对抗全世界,将来想到你做的事情时是无悔的,你值得坚持。”最重要的是,无论怎样,一定要平安喜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又从噩梦中惊醒,程向阳吓出了一身冷汗。三年了,已经三年过去了。很多个日夜,他在睡梦中惊醒再也无法安心入睡。那件事成了他心里解不开的魔障缠绕着他,令他恐惧,胆颤心惊。 无法进入睡眠的他掀开被子起床,裹着绸缎睡袍到酒柜取了个红酒杯子,径自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站到窗前。窗外的天黑着,房间内没有亮灯,他站在窗前一揽所有景色。时间将他锻造得无坚不摧,不动声色,人前他是人人敬仰的程少,叱咤风云无所不能的程少。可他,身影显得那么的落寞,无数个夜晚,他念一个人直到失眠,三年里记不得多少次站在窗前直到天亮。 助理崔昊按照以往的时间到来,敲了三声门,并无回应他掏出备用钥匙开门。室内,空无一人,一只空了的高脚杯立在窗台,显得孤寂。崔昊默默关上门,让司机驱车往另一处方向去。这三年他摸清了一个规律,一旦找不到人,去那里找准是没错。 汽车七平八稳地开到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斑驳的墙面,墙皮微微的脱落,与当年的样子有着细微的出入。搭乘电梯,不费吹灰之力便到达目的地。同样是敲了三声门,然后崔昊直接拧开,推门而进。 扑面而来的温馨陈设,三年已过,屋内摆设一点没变。即便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外边的墙皮旧了,房子里边仍没有多大变化,一尘不染。当初,这间房子里,住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他们共同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而今人去楼空,可供怀念的仅此往事而已。 没有找到的人,果然待在这里,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前面的电视没开,坐着的人那双眼却望着电视,反光屏幕倒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若有所思的神情。见崔昊进去,程向阳抬头看了一眼,瞳孔深色有神。那瞬间崔昊以为自己看走眼了,但又觉得神伤是真实的。崔昊莫由来的说不上的感觉,只觉得眼前风采俊然的人有些悲哀,人前有多风光无限,人后就有多凄凉。他在等,如同机场等一艘船,海上等一辆汽车,孤独无望,遥遥无期。 崔昊都不忍去看他眼底的血丝,机械地汇报完一天的行程后,他询问道,“程少,在这之前,需不需要我为你准备一份早餐。” 程向阳抓起西装,拉下衬衫袖子。临起身,轻轻掸去沙发上的尘土。明明那么干净,明明没有落灰,可每次他总会珍视地、小心地掸去所有的痕迹,保持着原有的样貌。好似,他不小心的话,会惊扰了这里的一切。 关门时,程向阳往里深深地望了一眼,而后一扇门隔绝了他所有的念想。进了电梯,数字徐徐下降。程向阳边扣西装扣子,边道,“吩咐下去,八点十分准时开会。到承源之前,把我要的资料都准备好。” 崔昊点头,司机开车往公司途中,他已办好了这些事。许多年来崔昊一直跟随在程向阳身边,也许因为他比较会察言观色,办事周到快速,是块当助理的料,走到哪程向阳都带着他。崔昊算是最了解他的一位了,商界中人人觉得雷厉风行,手腕强硬的程少,唯有他知道披着的冷酷面具下不为人知的温柔。 三年期间,程向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了商界,一战成名,没人再敢质疑他的实力,逢人见面都要让他三分。曾经流纵于吃喝玩乐的世家子弟,成为万千人梦寐以求的向往。没有花边绯闻,帅气多金,魅力无限,简直是完美得无懈可击。在他成为荥川时报人物之后,有人扒出过往的往事,打抱不平言这样的男人那女人配不上。崔昊将传言告诉给他问他如何处理,他头一次没有表态。 程向阳对工作很拼,仿佛身体是铁打的,无限期的不顾一切地投入工作。承源在他手上,打造成了一个帝国般的存在。 是夜,荥川一片狂欢。纸醉金迷,酒色靡霓的金盏狂欢不断。贵宾包间里,格局变换了几轮,人照旧是那几个人。这些年来,他们都没有离开过,从年少的轻狂到少年归来的沉稳,金盏积淀了几载岁月沉沦。 程向阳习惯性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倒一杯酒,燃一支香烟夹在手上。烟雾弥漫,漫在他俊气成熟的眉目,眼底流转的纷扰深不可见。 无一不例外的话题,今晚的重点是付云溪。白航和付云溪吵吵闹闹了那么多年,不久前结了婚,即将要迎来爱的结晶。用闻凯宏的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兜兜转转几回合,白航终是折在了付云溪手中。当事人倒是一派安然,不管调笑倒了杯酒,闻凯宏不依不饶,“又闹了?要我说,航子你服服软,说几句好话不就完事了,犯得着让付云溪气得回她们付家去?且不说她肚子里怀了你孩子,就说让老头子知道这事了,不得剥了你这层皮。” 白航晃了晃酒杯,杯中的液体折出漂亮的光。酒杯凑到鼻尖嗅了嗅,配上他那容貌,分分钟让人忍不住扑倒他。怪不得付云溪总是不安心,那些觊觎白航的女人随处都是,但是白航却不自知。他没接闻凯宏的茬,而是说,“听闻季家要行动了。” 闻凯宏大笑,不以为意。“那又怎样?”他张开双臂,后脑勺瘫靠在沙发上,张狂不羁的姿态。“他们季家再有能耐,能撑多久?光靠季淮,根本不足为惧。” 夹在指间的烟结了长长一条烟伽,烫到了程向阳。沉思不知想什么的他,忽地顿醒,反手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虞清绝看向他,闻凯宏和白航也看了过去。虞清绝拧眉,问,“阳子,想什么呢你?不会都出来玩了,你还盘算着怎么赚钱吧?” 程向阳没答,抓起脱下的西装外套,“有事先走,单记我帐上。” “哎,阳子,没玩呢你就走了?”闻凯宏冲着走向门口的人喊,程向阳头也没回,走得利落。闻凯宏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扭头跟白航面面相觑,“是不是我们说错话了,不该提季家?” 夜色无边,车道上车辆来往奔驰,耀眼的灯光一晃而过。程向阳觉得无趣,曾经年少的激情消失殆尽过后只剩下一地的灰蒙。他不再有太多的兴趣,对于那些娱乐项目,好似热情不再之后看轻了些。不过,他染上了烟瘾,不知何时染上的,一天比一天重。只有在烟雾缭绕之中,那牵肠挂肚的身影才会若隐若现,清冷的眸子淡而深地凝望着他。 可他,只敢坐着不动,不敢有任何动作。 他尝试过伸手抚摸、触碰,手之所及是冰冷的空气,连带那人都消失了。他胸膛呼吸一沉,似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心,狠狠地一痛。再几次,他不敢了,只得静静地坐着不敢动作半分,直至那团烟雾散去,那人又消失了,几经如此。 季家,三年里他屡次想除去,恨不得连根拔起。季家的人抢走了他最珍视的人,每想到此,他的妒火中烧。车在道路上狂飙,车速提到了最高,一路上监控路况的摄像头猛闪。他成熟稳重了是不错,但在某些事情上,到底还是意气用事,不稳重。 九月悄然无息过去,进入十月。十月是喜庆的月份,婚宴、节日颇多的时候。办公桌上摆了张火红的请帖,印着烫金大字,仅请柬便如此奢华,婚礼更是不想而知了。程向阳翻开帖子,照片赫然入目。照片的那对男女样貌出彩,女人恬静漂亮,浅笑的唇是这一生中最美丽的微笑,而旁边的男人唇微抿。婚姻捆绑的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因为爱。 “崔昊,进来。”程向阳摁下内线电话,过会崔昊就进来了。他把请柬给崔昊,崔昊接过翻开后不明意思般询问地看着他,程向阳刷刷地在文件上签了字再给崔昊,这下崔昊明白了。这份随礼,不得不说确实大手笔。 崔昊拿着请柬和文件出去,到了门口想起了什么退了回去,“程少,我听说宋小姐已经收到了请帖。于情于理,宋小姐都会回来,何况宋小姐还是那么重朋友的人。” 握笔的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划痕,那份文件是彻底的废了。程向阳放下笔,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化,渐而眉目慢慢地舒展了,是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欣然。三年过去,那个存放在心尖的女人会变成怎样,是不是还是用一双清冷疏远的眼神望着他?她的眼神,冷得人结冰。他从未那么喜形于色过了,但半秒不到,形色又无,如从云端跌落。 那么多年来他尝到了嫉妒的滋味,无比的嫉妒、厌恨一个人,恨那个人占有了她四年之久。那个人替代了他,在她身边,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分享她的点点滴滴,他嫉妒得发狂,却又无法发狂。虞清埘曾经有告诉他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即便她离你再远,你也会爱着她。他不信蔑之,却体会到了这种刻骨,深受折磨。想见一个人,又害怕见到一个人,害怕她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出现,害怕她眼里的疏远和淡漠。 崔昊出门,关门时透过缝隙往里多看了几眼。只要有关于她,这个男人一身冷漠都没了,只有缴械投降。背后做的那些事,都有言不得已的苦衷,想要守护而自己只得忍受着,忍受着所有的结果,无论好坏。所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爱这玩意儿真不是东西,一旦碰了,戒都戒不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傍晚的余晖洒在内卡河河面上,河面金光灿灿。河的两岸有枯黄的树叶飘落,落叶如同一扇扁舟,在水上摇荡。落日余晖下,有银发苍苍的老先生和老太太牵手散步,相携的背影拉得长长的,亲密得没有丝毫的嫌隙。 风带着落叶的味道闯进一栋古老建筑,一间敞开窗子的住所内飘着食物的香味,抽油烟机兢兢业业地运转工作。一个高个子男人拿着铲子翻动锅里煎着的牛排,动作行云流水,不亚于专业的厨师,视觉上就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外边门有动静,听到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然后钥匙插入门孔一个转动,关着的门拧开了。香味扑鼻,金发碧眼的德国女孩鞋子一蹬,光着脚往厨房跑。后面的女生把钥匙挂到挂钩里,换下鞋,摆好。厨房已经有聊天的声音了,一口纯正的德语传达着欢喜,“牛排吗?太好了,我喜欢。” 男人微笑着回答,目光向后边徐徐走来的人看过去。德国女孩笑着耸肩,“小宋,我太爱你了。”她说着就热情似火地拥着面前的人,一口亲在人脸上。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宋井桐,她一笑,说这个拥抱和吻应该献给掌厨的帅哥才对吧。女孩一听,碧色的眼就看向正煎牛排的人,“季先生小气得很,他才不会让我亲。” 被抱怨的对象转头,不甚在意地一笑,也不做任何辩驳,“是是,卡瑞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短短一句话,说话期间季骅的目光几次望着宋井桐,卡瑞直呼受不了,却笑着走出了厨房。宋井桐对上他柔和深邃的目光,只两秒,不知为何她低头避开了。他又望着她笑了,很是宠溺纵容,“桐桐,帮我解开围裙,准备吃晚餐。” 她很是听话地绕到他身旁,两指轻盈一动,解开了,认真地折叠好放到一旁。他说谢谢,还在宋井桐额头上浅浅一吻,她没躲开,微微笑着算是回应。这一吻到底有没有将她的心撬开她不知,至少她没有拒绝,没有一把推开。 开了一瓶红酒,杯盏交错,气氛过于美好,就差鲜花、蜡烛和音乐了。卡瑞忍不住开玩笑说自己不知觉成了电灯泡,破坏了两人的专属时光。宋井桐不胜酒量,喝了半杯红酒已有些晕乎,脸上红晕圈染。她自是没有醉酒,内心有个声音在呐喊,她更希望这样温馨的时候卡瑞在,那么她不至于应付得太累。应付?居然用应付这个词? 晚饭结束才刚刚八点多,时间还早。卡瑞最近迷上了中国象棋,老是缠着宋井桐学。两个女生在客厅下象棋,季骅在一边处理他拍摄的照片。宋井桐走了田字格的象堵住了卡瑞的进攻,趁着对方愁眉苦思时,她侧头去看电脑的照片,而后又抬头去看处理照片的人,“参加会展的照片?” 季骅停住手边的工作,“嗯。你喜欢哪一张?”他问,迫切想要得到她的回答。宋井桐回都喜欢,季骅揉了揉她头顶,手掌有薄薄的硬茧,“那么捧场?有你支持,瞬间燃起了希望。” 她浅笑,转而投入棋盘。大概是她心不在焉,不该出错的一步棋子,偏偏出错了,卡瑞把她的车吃掉了,朝她得意地扬起嘴角笑。纵然错了一步,对于从小玩象棋的她而言,轻易扳了回来,把这个初学者杀得片甲不留。反应过来,她抱歉地看向卡瑞,每次她都故意留几员大将给卡瑞,这回吃得片甲不留是有些挫败人家学习的信心了。 季骅看向不对劲的她,又望向棋盘若有所思。她没有心思去注意他的目光,卡瑞要再来一局她推说该写报告了,不顾卡瑞的热烈要求残忍拒绝。眼见着她捧了电脑和医书出来,不死心的卡瑞才放弃。 敲了又删,删了又重敲,删删减减半天,电脑上还是那几行字。季骅看了她好久,她都没有发觉,察觉过来后问他怎么了也是毫无情绪的问。他用修长的手指了指电脑屏幕,“心情很烦躁,还是写不出来?要不要下去走走,散散心?” 宋井桐微笑摇头,勉强挤出笑容。她自我感觉将凝重的心事藏得很好,藏得完美无瑕。矛盾的心理将她撕裂,每每他很温柔很有耐心地对她时,明明心里边练习了千百遍,嘱咐自己千万次,但她还是本能地躲避了他。 通知栏下方跳出了一条通知消息,正好让宋井桐注意力得以分解。她滑过鼠标点开,弹跳出一张电子版的请柬。大红色烫边金花纹,漂亮的楷体写着新郎和新娘的名字,旁边贴着照片,新娘面容姣好,笑容有待嫁之人的甜蜜与憧憬。她怔忪了几秒,缓缓绽放笑容,微笑的弧度好像牵扯出了泪水,眼睛盈亮一片。 她的泪水,属于喜极而泣。那时候她就猜到了,那个结过婚,被俞雯所热爱、所眷恋的男人是谁,只是没有想到,若干年之后,他们会步入婚姻的殿堂。她为俞雯开心,纯粹的开心,终于俞雯找到了会以丈夫的名义护着她的人,不再让她忧、让她扰的人。这一刻,她不去想那段婚姻背后,到底会有怎样的风起云涌,她只想说出祝福。 最不可能的,走到了一起。最有可能的,分道扬镳,各走一倒。命运很会捉弄人,好像又不是,命运只是将适合的人留到最后,不适合的人淘汰出局而已。 出席婚礼,必然是要回国的,回荥川的。身边的男人,不大希望她回去。算一算,她已经有三年没有回荥川了。除了研二那年的新春她没有回去,每年新春她都会回国,却是直奔另一处,待上两三天陪慕筠和罗老先生又匆忙赶回海德堡。她没回去那年,是有原因的,她病了,发烧三十九度,昏昏沉沉睡了两天。 那个人,也已三年未见,不刻意去想都很难想起来了。但是,是真的吗?真的不刻意,真的不回忆,就会遗忘在红尘往事里吗? 季骅表情头一次那么隐晦不清,三年来的头一回。他望着照片,皱了下眉,稍许后凝视宋井桐的脸,“你也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次回去,多玩几天,到时候你回来了我到机场接你。” 宋井桐上下眼睑眨了下,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卡瑞洗澡出来了,换下穿了一天的衣服,穿上更为舒服自在的睡衣,沐浴后的她自带一股香气,“请帖?谁的?”卡瑞擦着头发,边低下腰去看电脑,她称赞,“新娘子好漂亮,新郎也足够帅,他们很搭对,足够养眼呐。” 晚上十点,季骅要回去了,宋井桐出门送他。她跟在他的后面走,低着头,他停了下来她都不知道,一头撞了上去,所幸季骅扶稳了她。他不讲话,自知她这般是有话要讲,而且可能憋了一晚上了,到了喉咙生生给咽回去的那种。他作了坏打算,思及都止不住嘲笑自己,那笑特别的苦楚,却听她说,“季骅,你陪我回去好不好?” 他一惊,刚想问为什么,他需要她的一个解释。实则又不然,他乐意陪她,无论去哪里,不问缘由。唯有这次,他想知道为什么。没等开口,宋井桐深吸了口气,似乎在下定决心给自己信号,“不是说想去看我爷爷奶奶么,婚礼一结束,我们就搭飞机过去。”她的目光熠熠生辉,看着他时坚定。她忐忑,扬起的嘴角微微僵硬,仍旧极力保持着,因为她必须坚持住,她害怕一个多想或多动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松垮倒塌。 记忆溯回好远,那年,从他手里掉落在墙边的花束好似重回到了手边。那年的他,手捧着一束花,藏在墙角看着一男一女拥吻,心里的声音破土而出,欲上前扯开紧紧抱在一起的人,脚却停在原地动不得。而现在,当年不曾来得及说出来的表白,没有送出去的花,来得及,亦不晚。他抱住她,激动得近乎泪流满面。 垂在两侧的手僵了僵,慢慢地回抱他。季骅同样很高,但他的身体的体温是温暖的,不像那个人四季寒冷。她的手和身体都是凉薄的,和更冷的人在一起只会互相冻伤。 宋井桐等他走远后,一个人走上楼。她走得很慢,在想什么,又没想。洗完澡后,一惯雷打不动早睡的卡瑞难得没有睡觉,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卡瑞翻了个身,“你们不是有一句话说,要套牢一个人,必须抓住他的胃。季先生都追你那么久了,刚开学那会还专程坐飞机过来陪你,到现在怎么都有四年了,你们还没有什么实际进展,难道他没把你的胃套牢?” 她熄灯,只留了一盏幽色的夜光灯。自从失事以后,她时时失眠,不留着一盏灯更是噩梦连连。好在卡瑞睡眠质量好,开着日光灯都能安然入睡,即便如此为了不影响卡瑞她还是选择了暗点的夜光灯。已经到床上了,她半侧着身躺下,幽暗的灯将她的脸勾勒,“卡瑞,不早了,早点睡,好梦。”不想跟卡瑞谈论,她用此回避。 卡瑞刚才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不远千里专程过来看她的人,不是季骅,那人早已退出了她的生命,离开时连个拥抱都没有就退出了。卡瑞没见过本人,一直以为季骅就是当年那个人,她总说,小宋,季先生对你好好,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季先生更好的人了。 季骅对她确实很好,好得她无以回报。那时她乘坐回程飞机,谁料飞行途中遇到大雪,那雪真的很大,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醒来时,她人在海德堡的医院,季骅陪在她身边,那双温热的手紧紧攥着她,而他焦急无望转而欣喜若狂的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从未想留他下来,她不想亏欠于他。于是,宋井桐赶他走。她以为她说那么狠决的话,会让他彻底死心一走了之,他也只是出去了,一个多小时后又回来了,他说,“我确实生气了,可是想一想,我不能顺了你的意,让你得逞。”那一刻,她不是不感动。 后来,无论她如何冷落他,如何赶走他,他都没有离开。渐渐地,他出现在她身边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得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在追求她,所有的人都误以为他是那个不辞万里漂洋过海来看她的人。再后来,她心软,许可了他不走。他们开始在一起吃饭,她下课他过来接,作为报答她会去参加他的会展,三个月前他的一个厨艺秀之后,顺理成章地他被卡瑞拽进来当御用掌厨。显然,他很乐意,笑得得意,她却拿他没招。 生活很简单,日子更简单。他们之间就好像情侣一样的相处,而有时连她自己都恍惚了,仿佛就是那么一回事。

第一百九十三章 每个女孩都曾梦想过为自己所爱的人穿上婚纱,披上头纱,经由一条长长的红毯走向所爱的人身旁。婚礼上的宣言不见得有多海誓山盟,却是自己一生中听过最美的情话,“我愿意,愿意娶你为妻,此生不离不弃。”而后,自己同样回应那个名为丈夫的男人,“我愿意,不管生老病死,一生相伴。” 此生听过最美的情话,最动人的话语,莫过于此。爱如清风,如潮水,清风过,留想念,潮水涌,留温柔。 婚宴邀请的客人非富即贵,男人和女人穿着大方得体,谈笑间风生。婚礼的女主角,成为万千人羡慕和暗地谈资的对象。有人说,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还有人说,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羡慕的人,看到了这场婚礼是如何的挥金如土,如何的豪华,而言论的人则秉以看好戏的目光,等着看飞上枝头的麻雀如何从高空坠落。 外界持好看坏又如何,婚姻中,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新娘子看着镜子身着洁白婚纱的自己,浅然笑了笑,镜子的人也笑了。人总是在别人在讨论有关自己,尤其是一些不好听的话时,耳朵变得意外灵敏,她听到有人说,“好豪华的婚礼,我看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婚礼了。” 隔间的梳妆室又传来另一个窃窃私语的声音,“呵,你羡慕啊?豪华又怎样,我可是听说了,到现在新郎官都想着他的前妻。”刚才那人压低声音,一副震惊的语气问真的假的。这人回答,千真万确,“而且,整个婚礼下来,包括挑选戒指,那位新郎都没有出现过,全程都是新娘在处理。” 又是一个讶异,好在那女生及时捂住嘴巴,燃起的八卦之心却没灭,小声嘀咕,“那为什么还要娶她?那新娘子也真是,这都能嫁。果然,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专门整理发型的发型师抬眼观察了下一脸恬静不知所思的人,“嘴怎么那么碎?俞小姐,你等下,我去说她们。”腰板挺直端坐的人摇了摇头,发型师往梳妆室看了眼,继续整理发型。虽说只接触了两次,但能确定,身旁这位长相上乘,性格坚忍的女生,绝不是别人口中那种拜金的女孩。至少,那双如星的眼一定不会骗人,她敢断定,那眼里一定有故事。 婚礼场地外,守着许多记者。出入的车辆,全是豪车。那些人蓄势待发,铆足了劲头,抢先占领头条。这场世纪性的婚礼,足以轰动整个荥川,或连新闻的大字标题都拟好了。不知都是些什么标题,大概类似于前妻,奢华,麻雀变凤凰,掷金如土的题眼。 宋井桐挽着季骅的手而来,他临时挑选了一套西服都穿得那么帅气,一进场很多女人的目光注视在他身上。她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季骅这么受女孩子欢迎。即便再多的人仰慕他,宋井桐也吃不起醋来,她想不到有什么值得吃醋的地方。 郎才女貌,般配的两人走在一起,很难不引起注意。然而,她一向清冷,对旁人那些目光向来置之不顾。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从不远处凝来,不需要去看,身体已然一颤。熟悉一个人能熟悉到什么程度?大概就是,百里之外,能在杂乱的人群中听清那人的脚步声,能在茫茫人海中准确无误地定位那人的身影。 季骅感觉到挽着他手的人在颤抖,流经血管的血液骤然间沸腾了。他看向她,余光之中扫到了斜对面的男人。果不其然,能让心如止水的她突然间异常,向来冷静的她眼里积蓄了情绪的人,除了一人,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她以为她不去看,竭力保持平静,他会看不出来,可是,他也很熟悉她,熟悉到一个动作就能辨出她是否撒谎了。他甚至知道,这时她用力地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代表了什么含义。他不戳破,反手拽紧了她,即便她想挣开他也不允许,而她本就没想挣脱。 远处的程向阳,望着她,眼里有情绪酝酿,一下红了眼圈。克制的、缠眷的、灼热的、愤恨的……千百种情绪交加,远远望着她几步之遥,又如隔万重山。眼中有泪花,啪嗒的一声滴落到鞋头。千百种思念,化作久久的凝望。他眼里都没了其他人,也看不见其他人,只装进了她,只想将她框进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就是他眼里的泪,忍着迟迟不让落下,可终究它掉落了,融入滚烫的土地的怀抱里。 心狠狠地一缩,痛到窒息,痛到心杵,痛到无能为力。他不敢用力去捂住胸口,害怕错过她半秒,又消失不见。三年的缱绻,一千一百个日月的思念,汇聚成了汹涌的骸浪,突破喷涌的口一并上涌,压垮了他,再也无力承受多一分的深入骨髓的想念。 有人说过:最深刻的思念不是难过到酒后哭着喊一人的名字,也不是整日整夜地想一人想到失眠,而是这种感觉会一直伴随着自己,如影随形,渗透入生活的点点滴滴,仿佛早已不存在了,却在依然在午夜深入梦里,揭穿辛苦粉饰的太平。又或是一个转身一个回眸,熟悉的场景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哭不出来,咽不下去,经久不息。 他已不知有多少次,他被这种相伴相随的痛苦折磨得无能为力了。他记得她所有的喜好,记得她的一颦一笑,记得她说过的一字一句,记得她手心的温度,拥抱时的冷冽气息,还记得她赌气时、愤怒时的模样。她不是没有和他吵过架,她也曾经哭过,每次最先妥协的人几乎都是他,回想起来却不觉得后悔过。他才发现,原来,他也可以忍气吞声只为一个人,也可以撒娇卖萌无所不能,而这一切只因为那个人是她。 “季骅,我想去看雯雯。”宋井桐全程都在看着季骅,她想不到哪里可以容她侧目,她也不敢从季骅身上移开一点点的目光。 在宋井桐要从他臂弯里抽离时,他一把握住,力道更紧了。凝向远处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他嘱咐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她“嗯”了声,从中抽手,几乎是一下子抽离开的。她离开,步伐不符合一贯的平稳,急促而凌乱。宋井桐在心里说了好多句抱歉,一句句都是对季骅满满的愧疚。再度遇见程向阳,她才发现,她一直在欺骗自己,躲避自己的内心。她成了别人口中有了人在身边却还想着前任的人,她好恶心。可无论她提醒自己多少回,一遍,两遍,三遍,她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她的眼神只能回避,不敢正眼去看一眼。她害怕眼里装进了他,害怕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仿佛一对上眼就会再次沉沦,万劫不复。 她的心很沉,很乱,乱七八糟,直到走进化妆间的前一刻,她的心还在波动中。人很难控制住自己,越是拼命甩在脑后的人和事,越是紧追不舍。她强行捡起微笑,抛开杂念,推门进去。俞雯看到进来的人,笑着站了起来。 新娘子的俞雯很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人的美貌一部分来自外表,一部分来自气质,还有一部分来自心情。她极少见过俞雯如此娇羞的模样,眼睛里孕育着光芒,又藏着坚韧和爱,恐怕世上再也找不出这样一双眼睛了。她喜极了俞雯现在的样子,她明白,此时此刻,俞雯一定非常的幸福。 曾经约定了要做彼此的伴娘,最后她失约了。好在,她没迟到,没错过,及时赶回来了。俞雯没介意,她说她能回来她很开心,她永远都会记得,她们是彼此一辈子的朋友。宋井桐也笑了,她很高兴自己能够亲眼目睹她走向所爱的人身边,如愿以偿地嫁给所爱的人。“桐桐,你说,我会幸福吗?”俞雯问她。 说实话,谁都给不了明确答案的问题。但她由衷的希望,俞雯可以收获幸福。“会的,一定会的。”宋井桐坚定地回答她。说罢,她从手里的包拿出一个锦盒,盒子里的是一条项链,出于名师之手,名为永恒。对于钱,她从来不会太奢侈,除非对值得的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雯雯,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俞雯拥抱她,在一瞬间眼泪掉落。本来新娘是不可以掉眼泪的,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她很害怕,没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忐忑。她等来了宋井桐,却没等来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至今都不肯出现。他还在怪她,怪她嫁给一个结过婚的男人,不肯原谅她。俞雯能理解,含辛茹苦把女儿培养长大,没有哪个父亲愿意别人在背后指点点自己的孩子。她理解,理解他的恼怒,却依然的遗憾,失落,她人生中最隆重的一幕父亲缺席了。 婚礼前奏的音乐飘来了,一首很经典的歌。婚礼的过程,俞雯能够倒背如流。前奏,致辞,戒指准备……每样她都很上心。奢华的婚礼不是她的本意,只有这些才是她最期待的。发型师最后给俞雯戴上头纱,放下头纱的那一步,俞雯对她说道,“桐桐,你能帮我把头纱放下来吗?” 宋井桐给她放下头纱,那一刹那间,眼眶湿了。她抿唇,嫣红的唇抿成一条线,想微微一笑的她却哭了,不过却是祝福的泪水。也许她老了,变得情绪化了,动不动就想哭。就在放下头纱时,迎宾的伴娘陈玉书和李兮回来了。俞雯没邀请别人,她的婚礼,只想让温暖了自己整个青春的人见证。刚好的是,温暖了她青春的人,都在,没有走远过。

第一百九十四章 网络上有一份问卷,说,有一天,你与相爱过的他于茫茫人海相逢,你会怎样?有一天,那个你曾经恨不得把命都交出去的他,身边有了另一个需要守护的人,你又会怎样?是一笑泯恩仇,还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有个女孩的回答,最得心。那个人不爱他,我便屠她满门,若爱他,我便杀她。得心终归也只是得心,可试问有几个人能有这份孤勇和偏执。大多数人,不外乎远远望着,在四目将相对之际,躲到柱子背后,直到人群散去才敢再次现身。现实中,没有几人再有那份孤注一掷的勇气。 宋井桐被扯到隐蔽的楼道,楼梯口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隔绝了外面婚礼进行的音乐声。她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人,气恼使得她胸口跳动得厉害,“让开。”她毫无起伏地说出两字,话语的怒气却很清楚地表达出来了。“我叫你让开。”说了还没动,她走上前,动手去扯。 程向阳以自身的力气,压制住了她。他从半空中抓住她扬起来的手,另一只手带着她的后腰把她逼到了墙角,在她后脑勺要撞上墙时,他迅速抽开刚才抓住她的那只手去护,身体就以这样的姿势两人贴合在了一起。她偏头躲闪,一脸陌生的倔强,“很有意思?”暮地,勾起嘴角,不知是不是讽刺。 他的身体微微的一颤,墨色的眼徒然升起一股浓重的忧伤,那眼神让人看了不舍,隐隐作痛。他呢喃了一遍她的话,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了,紧得要把人捏碎。宋井桐也不吭声,更没有挣扎,在做无声的抵抗。 “我想你,你信么?”他看着她,嗓音间低沉而沙哑。 她依旧没有正过脸,脸向着墙的她说,“想我?堂堂承源公子哥居然说想我,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她都觉得自己此刻是无比的刻薄,那张嘴脸她自己都想撕裂了。“可惜,我承受不起。我有男朋友了,他正在外面等我,请你让开。” 程向阳望着她的眼要喷火了一样,怒气冲冲地望着她。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中恨意滋生。看着她颤抖了一下,分明是害怕了。他松手,退开了一步,“你以为刚才我会打你,所以你害怕了?桐桐,你错了,就算我对全世界动手,也舍不得伤你一分一毫。我败了,败给了你。” 垂在两侧的手捏紧,指甲嵌到肉里头了。人是有血有肉的,不可能感觉不到疼,但她更愿这样子。确实,在他攥紧拳头时,她害怕了,身体最自然最本能地发抖。三年已过,她不太了解他了,可以那么洒脱地没有一个讯号就离开的人,在经年之后她已不确定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一个拳头打她。可是,能离开得那么干脆的人,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来扰乱她的心神。“三年前,为什么要离开?你知不知道,我……”在很多个夜晚,哭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孤独又无助,却不敢让任何人看出一点脆弱。 她想,她一定疯了,不然怎么会纠结于莫须有的往事。她不该问的,也不该说的,把自己的痛苦敞开让别人看见,很光彩是不是?她再度捏紧拳,很用力,将纷乱的思绪一并赶走,“程向阳,你的话,对我没用,这话你还是留着对别人说。”她还是改不了口,脱口而出地叫他,习惯真是个可怕的存在。 她从他身边经过,打开那道关起来的门。门开了一道缝隙,就在她出去时,程向阳又一把拽住了她手腕,把她带到怀里。他双目通红,喷张而出的怒意夹着黯然的神伤,他逼问着道,“那好,你告诉我,这话我要留着对谁说?除了你,我还能对谁说?” 宋井桐拼命掰他的手,掰开一根手指他又缠上。她也气了,猩红着眼,有愤怒和难懂的情绪,“除了我,不管是谁都可以,总之你愿意是谁就是谁,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程向阳堵住了她嘴巴,不让她嘴巴里说出一个他不想听到的话。他吻得疯狂,吻得肆虐,吻得霸道,连带着三年的思念和不由来的恨意,狠狠地凌虐着她的唇,痴狂地表达着他的想念。无疑,这个吻很痛,里外都是悲伤的。她一点都不配合,又是推他,又是咬他,血腥味和泪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纵然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直至她没有力气再推开他,哭着流出了几行眼泪。她依旧是那副倔强的模样,咬着牙,倔得不肯服软。程向阳的心,犹如万箭过,疼得失去了知觉。他伸手抱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没有别人,一直都是你,至始至终都是你。”山风是她,明月是她,从来都是她。 宋井桐很不争气,一点一点沦陷,城墙成片的倒塌。她有想过,这样也很好,不再去纠结于他的离开,什么都不想投入他的怀抱也很好。她到底做不到,那个陪伴在她身边三年,关心了她三年的人,她万不能辜负。她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在已逝的年华里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程向阳,能不能求你,放开我。” 她本是清冷,话里行间永远都是给人安定的力量,放软语气的她,疲惫无力的她,不觉扎伤了他,从身体贯穿了一样。“好。”他应她,然而抱得更紧了,掺着毅然决然的拥抱仿佛要把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子里头一般。“我想你,这是真的。”他说着松了手。 宋井桐没有回他,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她转身,脚步在目光触及远处的人时顿住了。季骅站在她和程向阳的正前方,握着手机的手垂在身侧,明显是要拨打电话找人,而要找的人是她。她回头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程向阳,他脸上的表情,她安心了。好歹,她知道,他不清楚季骅在身后,他不是故意而为之的。 不用程向阳解释,一个表情她就信了他,信他不曾导戏。可她,在他攥紧拳的时候,她害怕得要命。信任与不信任,了解与不了解,原来是会随着时间而消弭的,原来时间也会模糊一个人的判断力的。 不记得走向季骅的那一段路有多长,每一步她都走得艰难。她想勉强自己挤出一个笑,力气全然被耗光了,没能成功。于是宋井桐只有去扣季骅垂在身侧的手,“对不起。”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故无从得知里边到底有多少的无能为力跟歉意。或者,歉意更甚。 季骅带着她提前离席,整个人处于昏沉状态的她没有抗议,任由季骅牵她走了。 风灌进了车内,她恍然惊觉,竟又是一个秋季了。奔疾而过的车轮卷起路边的落叶,那些叶子像没有依靠的尘土,那么轻易就被卷了起来,飘飞再掉落。她的眼,像被刮起枯叶的风给迷了,眼睛朦胧了起来。但是,车扫起的风,怎么会迷了眼呢? 她看向驾驶座上正在开着车,一言不发的男人。她倒希望,季骅跟她要解释,哪怕是骂她或指责她也行。他只是默不作声,脸色很沉,又很克制隐忍。在她鼓起勇气开口时,季骅的手机却响了,这个电话打断了她的话。通话时间很短,她却没有心力再重新组织语言,因为季骅跟她说会展出了点事,他需要马上赶过去,准备一会儿的飞机,要是她还想留下来他让人…… 话没讲完,宋井桐果断地接住了。她笑了笑,很是谅解和体贴,她说,“我跟你一起回去吧,至于雯雯和我爷爷那里,我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一声。”季骅扭头看她,她对他又笑了笑,然后望向窗外。她头靠在椅背上,车窗不太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脸。她感觉挤出来的笑,耗光了她的力气,那笑的内里虚假、不真实、苦楚,但很受用。 她怕亏欠季骅,好像亏欠早已欠下了,所以她只能尽力迁就,少欠一点。迁就一个人,真的太累了,累得脱下面具之后,一个转身掉入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了。这世间,有没有谁能靠着对一个人的感动,坚持到最后? 季骅的好友到酒店帮忙把行李带来了,顺便把他借给季骅的车开回去,“嫂子,我说你们都在一起了,怎么还开两间房呢?不过也是啊,我们老季是谦谦君子,尊重嫂子你的意愿嘛。但是我说嫂子,怎么说老季也是正当年龄的人,偶尔喂一喂,你也别总饿着我们老季是不是?” 宋井桐尴尬得不懂如何回话,好在季骅阻止了,很袒护地给圆了回来。她没有交流的意思,找了个借口去买东西,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然后连同手机和钱包都交给季骅帮忙保管。她去了挺久,规规矩矩地排着长长的队,就为了买又贵又不好喝的热饮。回来时,季骅的朋友不在了,季骅也刚把机票给买好了。 她拎着三杯热饮走过去,季骅给她接过放到一旁,“刚才你去买饮料的时候,陈玉书来电话了,催得急,我给你接了。”季骅顿了顿声,看着她脸认真而严肃起来,“是程向阳的事,他出意外了。” 向上的嘴角徐徐而下,她慌神了。季骅伸手握住了她,即便她佯装得面下平静,那一颤的身体早就出卖了她。每一次她都以为她伪装得很好,其实她的演技并没有那么高超,他早就看穿了他,只是他一直愿意等着她,相信总归有一天能等到而已。他何尝不是在伪装自己,明明不想她离开,他还是故作大方地摊出机票让她选择,他说,“选择权在你手里,你可以选择走或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安葬的日子在三天后,那天的天空蔚蓝得如同深海,一丝飘浮的尘埃都没有,澄清明亮而一尘不染。有说法说出殡时下雨是不详的预兆,万里放晴代表吉利,逝者庇荫。最重要的其实无关天气,有很多东西很多情感无关于此,活着的人从来不在乎吉凶与否。 宋井桐穿得很素净,单一件黑衬衣裙,黑色把她暗淡无光,很是憔悴的脸色暴露无遗。对于虞清绝和白航他们的到来,她并未感到吃惊。料理罗老先生后事的三天时间里,虞清绝跟白航还有闻凯宏三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帮着,她没说什么亦不知道说什么,任之由之。 墓碑的照片,罗老先生表情严肃,熠熠生辉的眼睛在凝视着所有的人。一生丰功伟绩也好,一生平淡安然也罢,一生富贵荣华也好,一生疾苦贫穷也好,走的时候什么都带不走,能带走的只是这尘世间存留的挂念和深厚的爱。 入葬仪式很繁琐,前前后后几个小时。宋井桐担心慕筠年纪大了站不住,出乎意料的是慕筠坚持住了。李婶扶着老太太,老太太全程很沉默地站着,没有像那天再哭得声嘶力竭,眼里酝积的情绪却是最深沉浓厚的,没有人可以读得懂。 前来的人散去,只剩下几个熟悉的人。虞清绝他们一直留到了最后,后续的事情也都帮忙打理。他们在,确实帮了她很多的忙。以前,宋井桐跟他们并不是有多么的亲近,他们现在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忙,原因她能想得到,不过她刻意忽略了。 宋井桐一连三天没接季骅的电话,手机上堆了十几个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季骅有自己的事情,她的事说给他听,他一定会撇下准备了那么久的会展赶着回来。宋井桐不想让他知晓,更不想让他抛下自己的事来到她身边,说直了徒增她的愧疚之意。 她打过去时,没响两下立马接通了,她下意识抱歉,“季骅,对不起……” 季骅打断了她将要道歉的话,“什么时候会回来,到时我去机场接你。” 他那样问她,大概清楚她回荥川了。宋井桐想,方才他没有打断她,她要为了什么而道歉?是不辞而别,是一连几日毫无消息,还是答应他会参加他的会展却失言了,再或是其他?她不了解,可能每个原因都含括在内,有时候她都感觉自己困入迷茫的沼泽里越陷越深。默了几秒,“还不知道。”她说。 那边静悄悄的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跟我说一声。”他似乎笑了,撇了撇嘴角,很小的幅度很轻的声音,宋井桐听到了,他的笑意里是她深知又无力担起的背负,因那负担是她给予的。“教授那边我让卡瑞帮你请假了,安心忙你自己的事,不用担心。” 有什么从心底涌出,坚定又不坚定。她几度很努力让自己接纳季骅,貌似努力远远不够。到目前为止,季骅的深情等待化成一份让她深感沉重的亏欠,每当有一丝动摇时,这份歉意及时督促着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她笑了笑,说的话好像是为了让季骅放心,又好像是对自己说的,“我没有去见他。” 他听卡瑞说她缺了下午的课,晚上人也没有回住所,他就猜到了,该来的还是会来。那天,他摊出机票让她做选择时,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在她摇头对他一笑,接过机票与他一齐回去,他也预料到会有一天她终于不再强迫自己刻意去遗忘,飞奔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只是,她为了让他安心的解释,他始料未及,“既然都回去了,去见一面吧,只要你能安心,什么都不重要。” 一下击中了她,那是她一直以来不肯承认的、藏得最深的执念。可她回避了,她无法在洞察季骅假装大方之时,还安然接受。她抿了下干燥苍白的嘴唇,不然会因为说话时嘴角牵扯的动作而出血,可到底,她还是尝到了血液的腥味。“回去再给你打电话,就这样,我挂了。” 挂得很快,季骅只听到了嘟嘟声。其实,她始终没有忘记过程向阳,他看得一清二楚;她竭尽所能将他装入心底,他也一清二楚。她努力了,然则,不是所有的事情,努力了就可以实现的,尤其是感情。 她谈了一场伤筋动骨的恋爱,即便在外人看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唯有她自己知道,静无波澜的面上,藏了怎样惊涛骇浪的心。她看似很淡,很静,很理智,可她人生中很年轻很青葱的年月,她将之一点一滴的投了进去。那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时候,也是她今生最疯狂的一次。 或者,用力过猛,再面对一件事物、一个人时,不复当初热情。即使是如何伪装,如何逼迫,都如东去入海的水,不会往回倒流。所以,她没有了过多的心情。这般的她,对季骅不公平且有愧。 忧伤的思绪在蔓延,她敛了敛眼眸,收住一片沉重。不是想这些的时辰,她需要办很多事,有很多事在等她。生活,总要继续,总要向前,没有太多的时间任人驻足逗留,无限感伤。 李婶拧了门把手,推门进房,另一边还抱了个木盒子。萤火跟李婶后面,但隔着一些距离,因为李婶对狗狗有轻微的过敏。这些年,李叔把萤火照顾得很好,也训练得很好,它很懂事,不那么好动了,安静而内敛,看人时的样子仿佛能读懂别人眼睛里所有的情感。 狗狗的平均寿命在十二岁,正常情况下能活十到十五年。不是萤火懂事了,不顽劣了,原来是宋井桐忘了,萤火也在慢慢变老。它现在的年龄,很难活跃得起来了。世间万物,逃不过的都是衰老,想想,很残忍。 李婶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宋井桐,暗锦色的木盒子,尽是岁月的铅华。她认得,曾经的她尚不懂事,拿着刻刀到处乱划桌椅盒子,木盒上有一道深深的抹不去的划痕就是她弄出来的。长大一点她才知晓,这不起眼的木盒子有多宝贵,如果拿到市面上,估价好说歹说值个一百万。 罗老先生把毕生所能给予的都留给她了,包括有白色栀子树的承载了年轮的庭所、一生积攒下来的积蓄、发表刊文收益的转让权,还有一样,沉得金钱都不能衡量的宠爱。宋井桐看着存折上的数字,控制不住的红了眼圈,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憋住了。罗老先生就有说过,他希望给她追逐梦想,无论飞得多高都不需要惊恐担忧的支持,物质也好,精神也好,她只管朝着想要的方向前进。 他担忧在他走后宋井桐过不好,好比以前的罗荼,不计一切离开了他,离开了家,最后他还是很心疼罗荼一样,把所有的一切的爱都延续到了宋井桐身上。 李婶跟宋井桐说了一番话,“老先生怕夫人承受不住,去小姐墓园之前,瞒着夫人把这些交给我,让我给你。老先生把什么都办好了,全都公证过了。水妞儿,李婶说句不中听的,这个家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老先生,夫人,先生,包括过世的小姐,你李婶我,李叔,我们这辈子什么都不为,就是为了你……”李婶哽咽了,再说不下去。 宋井桐在心里沉沉呼了口气,李婶想说什么,她猜得到。这张感情牌,无不是在剜着她。她艰涩地咽了下,开口,“李婶,这件事别跟奶奶说,我去看看她。”她把盒子给李婶,牵嘴角笑了笑,“李婶,你替我收好。” 慕筠在楼下吃饭,不难看出,她根本没有胃口,为了不负李婶的用心勉强吃下去。宋井桐靠近,拉开椅子坐在慕筠身旁,同时也给自己盛了点汤。她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里的汤,萤火在桌脚趴下,眼珠子来回转动,观望着两人。 最终,老太太放下碗筷,眉眼向下凝望。宋井桐沿着那方向看,恰好对上萤火投来温暖的目光。垂垂老矣,谁不曾会回想过往?慕筠在想什么,宋井桐未知。对比活了八十多年的老太太,她尚年轻,悟不透;相比那些青春靓丽的少女,她苍老了,应懂得很多。她想,慕筠或是通过萤火在想罗老先生,想罗荼,想罗余,那些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的人或物。 罗余离开,是在宋井桐去德国的同一年。那年,宋惜日出事,两老把罗余交给邻居照顾,匆匆赶来荥川。最后,结局凄惨地回去。 向南地方的冬恰逢冬雨,邻居说,罗余在两位老人走后拒绝吃东西,晚上趁着人睡觉不注意时跑回了家。夜晚雨绵绵,湿冷透骨,人都扛不住,何况是一只动物。淋了一晚的雨,第二天被发现时,罗余病了。间间断断好几天,时好时坏,再见到时,罗余瘦得走起路来都要摔倒。一个月后,它还是离开了。 没有人告诉宋井桐这个件事,她是在年节回家时才知道的。她很难过,迟来的知晓中夹着浓浓的怅然。她没跟慕筠提议说再养一只,因为有些痛,是不能经历第二次的,而且,罗余在他们的心中,无可替代。 正如后来,除了萤火以外,宋井桐没再养过狗狗。她无法经受,无法眼睁睁看着陪伴在自己身边那么久的、活生生的生命被病痛折磨,或是发生意外,然后离开人世。即使她成了一名医者,见惯了生死,可每一次操刀与生命展开殊死搏斗之后,她镇定自若的表面上都走了一遭修罗场。 很晚的时候,宋井桐到房间去看慕筠。老太太睡下了,她一筹莫展的眉心在看到慕筠的面容时,稍稍缓了点。带上门那一刻,她听到了带着难言悲伤,似梦呓的苍凉声音,“囡囡,你知道么,奶奶没有爷爷了。”顿时,她僵住,心酸无比。她一直都知道,慕筠忍得很辛苦。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人无法阻挡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比如厄运。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也太多了,比如生老病死。但其实,一件厄运到来,尚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然而,当不详和不幸接踵而来时,纵是再强悍的人都会无以承受,有如一座直耸云天的高楼碰上八级的巨大地震,轰然倒塌。 曾经一度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如此之傻,仅仅因为一次考试失利,亦或是一场失败的恋情,居然选择以轻生的方式结束在人世的一遭。生命于厮,何以轻贱么?而在此刻,终于依稀地捕捉到了答案。不是生命低贱,只是因为人在陷入黑暗,被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包围时,悲伤与倦怠总是大于乐观。 近来,宋井桐的心情全然被阴霾遮挡,世界里透不进一丝的光亮。她自己也不想这样,奈何面临的事情连她最后一点勉强自己微笑的力气都抽空。慕筠住院了,就在罗老先生安葬后的第三天。老太太从楼梯摔下来,磕破了脑袋,缝了十多针。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对于一些病痛就很难吃得消,当天晚上慕筠就发起了高烧。 那几天来,老太太都没吃什么东西,精神也不太好,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时间比较多。宋井桐忙着处理很多的事,回到家时老太太在床上躺着了,她也只能问李婶情况或者每次上楼去看看。也许,她真的太过于自信自满了,毫不怀疑以慕筠表现出来的安静看,老太太会走出来了。她却忘了那么一点,她自己尚且走不出来,何况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她愧疚不已,看着病床上眉头紧皱的老人,心情无比的复杂。有些人自以为自己对家人很好,很爱很爱他们,将其摆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然则不是!扪心自问,有几时真正地想到他们?与朋友在外边玩乐之时,有吗?有没有一刻在想,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如果能带他们来一次就好了?没有,可能哪怕是一瞬间的念想都没有。 在追逐梦想的前方,首先被甩在后头、被放弃的,永远是他们。他们很努力地追赶,开始时,步伐没有那般的沉重,勉勉强强跟得上。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老了,身体条件不允许他们大步走、快步跑、大步跃了,他们只能一步三喘地跟在后头,望着前方渐行渐远而去的背影惆怅地叹了声气。当走在前方的人忽然想起,想停住脚步稍作停留之时,身后除了陌生的人陌生的景,再无其他。因为呐,那些人,那些很爱很爱自己的人,在自己遗忘于身后时被时间和岁月无情地吞噬了,侵蚀了,容不得一点抵抗。 宋井桐暮然回首才发现,原来,在前行的路上,她也遗忘了家人。她也跟很多人一样,没有什么差别,都是在最后,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丢失了什么。 老太太的手指动了一下,沿着手背上扎着针的线管往上,吊瓶内的药水一滴滴的流下,仿佛像是沙漏,象征着时间和岁月的流逝。岁月不饶人,说来何曾不悲伤,何曾不是故事满满。每个愁眉不展的笑容背后,切切实实,没有半点演戏虚假的成分。 灰蒙蒙的天亮了,三瓶药水也滴完了。外边的天,美得不成样子。对于熙来攘往的拥挤大城市而言,有几人有那般闲情逸致欣赏初升的太阳?很少,少之又少。人们都很累,生活把心中的那丝浪漫和眉目间的灵气硬生生地给消殆了,剩下或为生存,或为明知遥远而不可及却不甘放弃为此行色匆忙的脚步。 老太太在早晨九点多醒了一次,整一个人都迷迷糊糊的,看着宋井桐时,蒙了一层白雾不甚清明的眼睛里边,视线都不知有没有聚集,却有温润的液体从那双布满纹路的眼角慢慢滑落,“我的傻闺女,好久没见你了,跑哪儿去了…长高了,还长得那么好看,真好,真好…” 宋井桐自知这一刻慕筠呢喃细语的是谁,那个记忆里温柔睿智大方,时间再也无法在其脸上留下痕迹的女人。宋井桐也清楚,老太太定是还以为是从前,窝在怀里央求讲故事的小姑娘还没有离开,自己鬓角的乌丝也未曾变为白发。 “是啊,回来了。”宋井桐握紧了老太太的手,温声细语,“睡吧,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囡囡还在,不会离开你。”她们都有关于同一个人的回忆,关于同一个人的记忆,她是罗荼生命的延续,理所应当代替离去的人照顾好存世时的牵挂。 视线瞥向窗外,宋井桐轻轻叹了下气,顺理成章地将听到的这些话压在心底,坚决不去提。失去会很痛,不管过去多久都一样,又何必将痛苦再扩大蔓延? 医生在慕筠醒来后过来检查,几分钟后,合上记录本,“看样子老太太的烧已经退下去了,而且也没有脑震荡的迹象,后续观察两天,如果没有别的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她看了眼宋井桐,像是嘱咐般道,“因为伤口缝了针,饮食上稍微注意些,该忌口的要注意点。” 讲的这些她都懂,最关键的是慕筠没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她点了点头,道了句谢。医生倒是没说什么,司空见惯一般礼貌地微笑,“注意休息,勤带老太太出去走走。”交代完,医生出了病房。 宋井桐拉出椅子陪坐在旁边,取过搁在桌上的书一页一页地讲给老太太听。她讲到书里的笑话时,老太太配合地露出了笑容。其实,宋井桐心如明镜似的,她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甚至,有时她失神了,一个笑话下来断断续续的,心不在焉显而易见,藏都藏不住,也就是老太太愿意配合而已。 傍晚,落日的余晖下,染了秋色的叶子在夕阳下愈发的色彩明艳。宋井桐搀着老太太到楼下的草坪,走了一段路,老太太便累了不走了,就近找了张长椅坐下。她挨着坐,极近,看起来几乎没有一点间隙。 她确实太高了,也有可能是人老了身高自然而然地缩下去了,总之,同坐在一张长椅上,她在慕筠身上找不着幼时记忆里供她任意窝着撒娇的身影了。于此同时,她还发现,除了自己,慕筠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再也没有与之有血缘关系的人了。她禁不住矮下身体去搂紧身旁的人,下巴贴在那肩膀上,“奶奶,答应我,别再生病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慕筠抬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无奈又纵容地轻叹,“傻孩子…” 风携着微微的凉意,连同落日的温度也透出几分凉薄。她扶着老太太自长椅起来,起身之际,视线淡淡一眺,正好目光所及远处窗边站立的人,她的呼吸滞了,却也只是一秒。她若无其事一般掩饰了心情刹那间的波动,扶着慕筠向来时的路回去。 宋井桐不知道那人站在那里看了她们多久,是不是从她们在草坪散步时便开始?遥遥一望,中间隔了太多太多的道不明言不清,阻碍了他们向彼此跨越靠近的步伐。 刚到病房门口,碰到了一个熟人。之于他的到来,宋井桐很意外,慕筠也是。倒是虞清绝显得很落落大方,行为举止谦谦君子,“刚下班,过来看朋友。想起奶奶住院了,也想过来看一下,不巧你们不在,正准备走就碰上了。”他笑着,似是跟宋井桐解释。 “有心了。来了就进来坐坐再走?”慕筠先于她,虚弱的语气中一派的慈祥。 虞清绝倒是没有推辞,很是有礼地越过她去扶老太太进去。她停在原地,稍有几秒,才跟着进去。只见病床床头旁的桌面上摆了一束白色栀子花,绿的叶,白的花,简简单单捆成一束,已美得无可比拟。“奶奶,听说你喜欢栀子花,我特意到花店给你买的,希望你早日好起来。”他把花递到慕筠跟前,那说话的语气跟言语的情态都十分的自然。 关于虞清绝怎么知道慕筠喜欢栀子花的,宋井桐没有问,冥冥之中好像早就知道了答案。“喝水可以么?”她已倒了一杯温水过去,然后默默地拿起刀子削起了梨子。 虞清绝陪慕筠说了很多的话,无微不至地体贴着人,不管说什么都听得很真诚很有诚意。临到末尾,虞清绝道了声别,慕筠让她去送一送。送到楼梯口,宋井桐开口,“谢谢你。”她所谢什么,相信虞清绝应该会了解。 “也许你不该向我说谢。”见她没应声,虞清绝也不介意,看着她,续而道,“方才我说我是来看朋友的,至于他是谁,你也认识,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宋井桐迎着他凝视的目光,不急不缓地接话,话语和表情中都没有露出特别的情绪,平平淡淡的,“六楼么?”医院单独规划出来的,为了有钱人服务的住院独楼。 虞清绝淡笑,又一次邀请,“所以,要不要去?”他以为她会点头,没料到却又意料之内,觉得宋井桐的回答合乎常理,“再次谢谢你。”她没给明确的回复,但是任谁都听出来了里边的意思。 在宋井桐转身回病房之前,虞清绝又叫住了她,“其实你知道阳子就住在隔壁楼,为什么不肯去看一下?”他有些玩世不恭或者说是戏外人看戏般地笑,这才是以往熟知的印象,“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你自己。不然,你也不会在我还没说是谁的时候,一下想到了。难道,你还要一直骗自己?” 她回过头,很认真很严肃又有一种让人觉得淡漠的神情,“就好比一道菜,刚出锅时色香味俱全,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开。倘若一直放着不吃,时间久了自然会招惹苍蝇蚊虫,发馊发臭,长霉生蛆。既然会这样,为什么不在刚出锅,趁着新鲜的时候吃掉?” 虞清绝还是笑,双手抱于胸前,听懂了也不为所动的模样,笑盈盈地反问道,“你所指的是什么?太深奥了,我怎么听不懂?” 宋井桐看了他一眼,全然不在乎他还在注视着再次转回身,“或许在说我自己。”她说着,边推开了病房的门。 慕筠见她进来向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来。她走过去,挨着慕筠。“怎么了,奶奶?”她问。慕筠看了看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宋井桐的头发,感慨了一句,“刚才的那男孩子也挺不错的。” 似真似假的一句话,宋井桐听出了背后的真实含义。慕筠是担心她未来一个人,或是不能看着她结婚生子,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宋井桐能明白,经历了那么多,慕筠最放心不下的人是自己,怕在未来某一天她撒手人寰,留下自己。可到底,她沉默,以沉默回应了慕筠。

第二百章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点亮的路灯照在草坪,绿油油的草在灯光下散出一种朦胧而清透的翠色,就连低处枝桠的叶子也发出一样的光泽。不可否认,白昼有白昼的美,黑夜有黑夜的神秘幽深,二者均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世界上找不出两片截然相同的叶子,找不到两朵一模一样的花朵,亦没有全然相似之人。故而,这个世界多了一丝无可替代性。也许正是如此,尽管明天,后天,大后天,乃至更久远的未来会遇到无数多的人,碰见不尽相同的事,总有那么一个人藏在心尖,不可替代。 虞清绝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整张床,脸朝着床边的人,“帮你去看回来了,有没有什么回报?”他笑着问,对面的人连个脸都没转过来看他一眼。他翻了下身体,跃起身坐在床沿,动作潇洒干脆,“方才我有旁敲侧击地问那座冰山要不要过来,你猜她怎么回我的?” 连脸都不肯赏的人迟迟才转过头,拿着眼睨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又瞥向了外头。 虞清绝觉得没趣,本是想着嘲讽几句来着,就此改口了,“阳子,有时我真觉得你蠢透了。就拿她宋大头那事儿来说吧,你做了那么多,人家知道么?且不说人家领不领情,就说你做了那么多,却给季家那小子捡了大便宜,是我都不乐意,你居然还忍得住,怎么想的你?” 他还说上瘾了,滔滔不绝,“你还要这样默不作声到几时?你还真以为每次拜托我们几个出面,自己躲在背后她就不知道是谁了么?她聪明着呢,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就她爷爷那事,我们为什么会帮她,你以为她心里没点儿谱?别的不说,那她总该为了这事来瞧瞧你,跟你道个谢是不是?现在可好了,影儿也没一个,真是能狠得下心。” 作为打小玩到大的好友,虞清绝早就为程向阳报不满了。总之,他不喜宋井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抱怨起宋井桐来一句接一句的。可是,说得好像半点都没错,句句实情了。“当初我就说过,你们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驾驭得了她,不然就凭她那冷血的性子,总归是她折腾死你。结果,真应了我说的。” “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放手不迟。要是真不愿意放手,非了她不可,干脆直接摊开说算了,这样下去,是个人看了都难受。不单只你自己吧,我们几个跟她打交道也别扭,搞得谁都不痛快。” 程向阳一步一步过去,走路时明显看得出脚一坡一坡的。虞清绝边啧着嘴边斜眼看他,直到他走到桌边扶着桌子倒了一杯水,才挪开视线,颇为凶狠地说了句小心腿废了。一杯水下去,搁下水杯,“要是闲得无聊回去多看几页报告书,别在这儿跟我说些有的没的。” 若不是看在程向阳是个病患的份上,虞清绝恐要一脚踹过去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讲的就是这种人。“求我办事时倒是挺快,用完了就这态度,挺能过河拆桥的。”虞清绝嘴上挖苦着,不过也没在继续下去,而是警告了声,“总而言之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到时候怨我没提醒。” 虞清绝本人是烦透了的,他自己的大哥因为把前妻接回家里来已经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了,虞清绝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闲心管这些事。论起来还是他活得潇洒,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来不须为这些事劳神伤心。 进来那么久了程向阳都站着,虞清绝不免出声,“能不能歇一会,这腿还要不要?”末了他自得其乐地补充了一句,“也就只有我那么关心你了,你那心尖人都及不上我一半吧?”不清楚关系的,听了不定误以为他在争风吃醋呢。 话音刚落,半掩的门从外边推开。“没进门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在聊些什么呢?”如沐春风的笑容,挂在那张美丽的脸上,真是让人忍不住流连注目。 相较之从前,温洳更加的自信了,笑容里满是活力十足的张力。每每如此,虞清绝不禁将宋井桐跟温洳放在一起比较,比来比去,总觉得温洳哪儿都比宋井桐好。唯独想不明白,程向阳是瞎了眼还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一个温洳不要偏偏去讨苦头吃? “大忙人不在生意场上,怎么有空过来?”虞清绝接话,但话里绝无讽刺的意思,只是调侃一下而已。“既然你来了,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两了。”他朝程向阳笑,明明不是那么回事,却故意那么讲,故意制造让人误会的假象。 程向阳与她,向来没有打扰之说,有人没人都不会改变。她暗下无奈,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何尝得到回应。“刚好跟客户在青山那边谈生意,回来时路过s大校区,想着好久没回学校了就下车走了走,顺便到校外街买了吃的。别走了,留下来吃一点?”在青山谈生意没错,路过却是假的,她特意饶了一圈到学校去买的吃的。但是,没有必要说的,不说也无妨。 温洳很厉害,更擅于攻心,生意场上多难搞的人她都谈得下来,独独程向阳不行。不是她没有下足功夫,而是她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最终节节败退。那么久以来,温洳自认做了最亏心但也最诚实于自己的一件事就是四年前,她壮着胆说出她最想说的话。 四年前,程向阳因一人而有求于她父亲。温父心疼女儿这些年苦苦追求而不得,私心地提了个强制性要求。她从程向阳口中听到了多年来梦寐以求听到的话,但看到他冷漠得结了冰的眼神时,喜悦荡然无存,至此温洳才知道,她的父亲提了什么样的要求,而在那时,她连仅剩的一点希望都不复存在了。她深知,但放手,又谈何容易?若是可以,便不会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了。 温洳倦于辩白,利用温父替她逼迫来的资格,试图谋求与他的可能。在程向阳打那通国际电话过去时,她就在他旁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他痛苦不堪的神情,他对那个人永远狠不下心。温洳抢过了电话,对着电话向那边跟她一样年纪的女孩讲了那些话。当然,温洳自己没有讨到好处,对方说的每一句每一字轻而易举击败了她。她有多心虚,有多清楚他对自己的不喜欢,那么对方所说的一字一句对她就有多大的杀伤力。 温洳恬淡地笑了笑,涌入脑海的回忆就此被封锁起来。她目光深切地望着程向阳,而后低下腰,将手里的餐食放到桌上一一打开。“是在那家很受欢迎的店买的粥,他们家真的很难等得到。想想也是,几年时间过去了,难得还开着,也没多大变化。”温洳当成日常事跟他分享,言语时笑容很是唯美憧憬,“这次去一看,店里头仍旧保留着学生们写的卡片,喝粥的客人也净是些年轻的小情侣。” 绕是虞清绝都听出了里头的暗示。可是当事人不做声,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呐。 程向阳的目光落在她拆开餐盒的手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饿,不用盛我的,你们自己吃。”温洳怔了会儿,抬起头看他,他自动忽略了温洳的视线,转而对虞清绝道,“三子,吃完了送她回去。” 虞清绝对这交代早已知晓似的,丝毫没有感到讶异。方才温洳何其明显的暗示,不巧触到了程向阳的逆鳞,他讨厌温洳向他讨要好处是众所周知的。 程向阳慢慢向洗浴间走去,温洳默默在后面看着,眼圈莫名地不受控制地泛红。浴室里有专门的防滑设备,即便如此她仍旧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来,担心他会滑倒,但她不敢上前去搀扶一把,险又增了他的厌嫌。好多人都说她好能干,好厉害,好精明,殊不知,她的精明强干,都只是为了离他更近一些,仅此一个愿望她废了好大的气力都实现不了。 “放心,他摔不了。”虞清绝宽慰她,权当不知地笑言,“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温洳吃得慢,几次放下勺子,等了许久却不见人出来。她抿了抿双唇,苦涩的滋味自唇边扩散。她有意等,他无意理,再等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本来她开了车来,自己回去不是不行。虞清绝坚持,先让人把她的车开回去了,自己开车载她。虞清绝的理由让人啼笑皆非,他说,“我担心有人受不住冷落,想不开寻短见,世上的美人又少了一位。”半真似假的语气,使温洳笑出了声。她在程向阳那受到的漠视远远多于此,真想不开的话早消失人世间了。 半降的车窗灌进了风,凉意激得人寒意渐起。温洳降下车窗,“听说宋井桐回来了,你见着她了么?”她问。 目视前方的虞清绝侧目,一瞬过后又专注于路况,边打着方向盘转弯边淡然地道,“你听谁说的?” “看来是了。”温洳没回,从虞清绝的态度里得出了答案。 温洳在念书时有个手抄本,她一度中意一句话,中意到把那句话放在本子第一页:背对你,把悲伤消化,朝向你,面露微笑。她的悲伤困苦,她独自一人承担,她所有的喜乐欢笑,都给了程向阳。偏偏无可奈何的是,他的喜乐,尽数给了另一人。命运,总是错乱得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百零一章 父母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在子女年纪尚小时,左右提防有意接近他们的人,跟地下游击队似的生怕一个不注意他人就拐走了自家孩子。随着年岁渐长,当初那颗提防他人的心变得蠢蠢欲动,恨不得找到个男人或者女人赶紧转手出去,迟了一会就跟晚上菜市场打折的蔬菜卖不出去一样。 生在有钱人家庭,温洳也毫不例外受到了与天下子女普遍的困扰。虞清绝顺顺利利地将她送到家门口,目送完他离开温洳才进家门。素来难见一面的温父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茶盏内的茶水不再冒热气,看她进门温父折起手中的报纸。 瞧这样子,应该在等她。温洳走过去,“爸,还没休息呢?” “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温父指了指右手边的沙发,温洳稍有疑惑的同时听话的落座。她坐下,一身黑色缎袍的温母许是听到了动静,从楼上走下来。她抬头看去,总有不好的预感。恰恰预感灵验,温父点燃了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他用一贯威严而不可抗拒的口吻道,“我安排了场相亲给你,放你一天假让你休息,明天公司的会议不需要你参加。” 顿时,温洳嘴角扬起了嘲讽的笑。“说是给我假,却连问也没问什么都给我决定好了。爸,你说我该怎么回应你,是不是还要说声谢谢?”她恼火,诘问的语气丝毫不加掩饰。 温父专制惯了,温母之前跟他说好要克制脾气的话抛之云外。“温洳,有谁允许你用这种态度跟自己老子说话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些什么,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温母一听是要大动干戈的前兆,赶紧上前阻止,不料连她自己也被波及了,“都怪你,净知道宠着她惯着她,看看现在宠成什么样子了?早些年我就说过,让你把她叫回家来,你倒好,偏偏向着她,让她在外面胡作非为!如今满意了吧,全萦川的人都知道我温涛的女儿倒贴别人,都看我的笑话,你满意了是不是?” 温洳咬紧了下唇,死死地盯着眼前发狠的人。“爸,你说够了没有?”她讽刺不减,引得温母频频向她示意让她别顶撞,她视而不见,“如果当初不是你让我接近程家,把我带去那场宴会,会有今天?当初让我接近他的人是你,我照你说的话去做了,现在觉得丢脸的人还是你。又想要钱又想要脸,想当*还要立牌坊么?” 温母被她的话吓到了,都忘了拉住自己的丈夫,温父恼羞成怒一巴掌直直地甩到了温洳脸上,力道之大她脸都偏向了一边。不片刻,温洳脸上泛着红肿。温母心疼得顾不及推开了丈夫,上前去检查,“说归说,你干嘛动手打孩子啊你?” 拉开温母的手,温洳毫无畏惧直视父亲,骨子里一股的浓浓的倔强,“别想我去,谁安排的谁去。”甩下话,摆明立场,不管不顾地回了房间。房门被温洳用劲一关,响声回荡。 大厅瞬间回归安静,温父坐在沙发上一根烟一根烟地抽,严肃的脸上只有从凝着的眉头瞧出点儿情绪。大概后悔了,但拉不下面子,他跟坐在旁边的妻子说,“去看看她有事没事,拿点药帮她敷一下。”关切的话自他口中说出,最大的限度也不过如此。 “给了别人一巴掌,过后塞几个蜜枣,你以为她还是小孩?”温母抱怨他,起身取了药去敲门。房门关了但没反锁,一拧自动开了,进去就看到温洳一言不发地蹲在柜子前默默地整理衣服。她站在温洳身后,“你爸爸打你是不该,他确实过分了。可是小洳,你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呐。” 撞了南墙都不回头,自己女儿的性格,当母亲的再了解不过了。“小洳,妈妈知道你执拗,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逼过你,即便是大学的时候你非要搬出去,妈妈也没有反对,帮着你在你爸爸面前说好话,劝服他。妈妈现在也没有逼你的意思,可是,小洳,你想想,过了今年你就二十八了。从十七等到二十八,你等得起,从二十八等到四十呢,你还耗得起么?一生中,有几个十二年让你来耗?” 温洳沉默不言,眼里的光彩更暗了些。温母知道,她是听进去了的,“假设你等到了,能怎样?会幸福吗?他舍得让你追在身后十几年,等了十几年,不管外人如何评价于你,都冷眼旁观,无动于衷,未来真的会对你好吗?你就愿意一辈子,鞍前马后的服侍他,不管遇到什么委屈都坦然接受,甚至容忍他心里住了别的女人?又作另一种假设,假设你真能走进他心里边,可你得花多少年时间呐?” “生活不是这样的,不该让自己活得如此的累,不该为了迎合谁而委屈了自己。你可以说你不介意,怎么样你都能接受。可是,终究有累了的一天。那一天来了,又将如何?你自己能不在乎自己,我们呢?我们不行。辛辛苦苦养了那么多年,捧在手心里疼了那么多年,别人不心疼,你让我们怎么不心疼?” 温母止不住红了眼圈,此一番话,她先把自己给说伤心了。好多人,都是在为人父母后才懂得这番辛酸。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不见得有多少人听得进,多少人把苦口婆心当成一种管束,拼了命往外逃。 抹了把眼睛,温母顺手把药水放在床尾,“你爸爸没问过你的意见擅自安排,是他的不对。他却也不完全像你想的一样,只为了顾及他的面子随随便便找个人把你塞出去。天下父母,多数都是盼着儿女好的。”温母说得累了,感觉这颗心操碎了。她看了眼温洳,内心几千几万的无奈,终究妥协,“算了,妈妈出去了。药放床尾,记得抹。” “妈,什么时间,在哪里?” 温母已经一脚迈出房门了,意外听到她的询问,止住脚步。愣了几秒,温母才缓缓地回,“明天上午十点,市中心商城图书店。” 温洳甚为平淡地点了下头,一反先前强烈的抵触,无波无澜的语气,“好,我知道了。”温母用狐疑的眼神打探良久,到嘴边的话最终咽下,关上门。问她为什么转变态度,温洳自己都难以解释。坚持了十二年,只在瞬息之间,片言只语的劝说下转变心意着实不大实际。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清楚,长久以来的坚持不过是她自己做的一场有始无终的梦,自己尚存的幻想,她比谁都清楚,只是迟迟不愿与过去决断。 《罗生门》里有句台词:撒谎是人之本性,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甚至不能对自己诚实。诚实,尤其是诚实面对自己的心,谈何容易?之于宋井桐,在她与程向阳之间,意识总是偏向于隐藏真实。 日升月落,月出日隐,日月从不会同时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于是乎,月亮的光芒被东升的太阳吞噬时,又将是一个新的早晨。新的一天,人们又将穿行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驻足、向前、努力。 慕筠今天下午出院,等宋井桐办理好手续就可以了。她打了温水给老太太洗漱,拧毛巾、擦脸、倒水,干得井井有条。老太太吃早餐,她先开始收拾物品,手机在这时响了,“小宋,是我,卡瑞。”那边用德语报了一遍名字,很符合她认识的德国人的个性。 一通电话全程德语交流,宋井桐庆幸慕筠听不懂,不然,慕筠应该会催促她回海德堡去。“嗯,好。”眉拧了一下,注意力全在思考上,根本没有留意到敲门的声音。她心不在焉地以一口流利纯正的德语道,“麻烦你了,卡瑞。” 手机刚放下,病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四张熟悉的面孔。最先进来的是李兮,手里提着个果篮,“我们过来接奶奶出院的。”她把果篮随意一放,坐到了床沿,“奶奶,我是桐桐大学时的舍友兼好友,李兮。小巧玲珑的小个子女生是陈玉书,俞雯,那位是俞雯的弟弟俞偲竹。”她一一介绍,向慕筠表示身份。 “怎么都没有告诉我一声你们要来?”她笑了笑,问道,“吃过早餐了么?” “不用了,各自在家吃过才来的。”李兮摆手,继续回她前一个疑问,“今天是周末嘛,刚好书书周末休息不上班,想着时间能对一块儿,就一起来看奶奶了。” 陈玉书大抵气着宋井桐,明面上不表现,在宋井桐目光对过去时显而易见地躲开了。宋井桐一笑置之,端着杯子洗净后斟了一壶茶。 李兮跟陈玉书合起来给慕筠讲笑话,俞雯坐一边,独独俞偲竹与周围的气息格格不入。第一次见到俞偲竹是在她大二学年,一晃好些年了,李兮没介绍的话宋井桐也许认不出人来。“方便出来么?”俞偲竹走进了两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她听得到。 宋井桐看了眼围成一圈说话的几人,出于礼貌便应下了。没料到的是,俞偲竹也是学医的,并且跟她同一个专业,五年学制结束没再进修而是选择了工作,现下在心外科有两年了。他说这些没有炫耀的成分,似乎单纯是为了把近况告知于她。“如果你没考虑清楚,不如回到国内。心外科缺医生,凭你的专业水平和学历,完全没有问题。” 她充满疑问地望向俞偲竹,不明他是如何知道的。“大学期间学了几年德语,你说的那些话,我正好听懂了。”俞偲竹解了她的疑惑。能字句听懂了的,德文水平不会亚于她,但他仍旧保持谦虚的姿态。

第二百零二章 后来,宋井桐也没去俞偲竹介绍的那家医院。光是s大医学院、全国数一数二、榜上有名的医学专业毕业,海德堡医学硕士和博士学位的名头,国内几家排名靠前的大医院为了招到她,甚至在住房和职称上给了她无比的优待。到底,她拒绝了抛向自己的橄榄枝,做了任谁都预想不到的大胆抉择。 病房内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期间。毕业以后,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次数少之又少,联系的时候也不多。她自己常年待在国外,李兮一毕业回了家乡,而留在萦川时间最长的两位,一位已嫁为人妇,另一位朝九晚五的工作,见上一面的机会难以可贵。 时间会淡化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距离会减弱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即便曾经何其的亲密无间,无话不说。与之同时,世上又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因子横亘在时间与距离当中,这种因子,可以在顷刻之间跨越万重山,连接共同间美好的回忆。 所以,时光会旧,青春终不老。 李兮前年毅然决然辞去了家里人为她安排的工作,重新回到萦川,只因为云睿留在s大任教。很多人都劝李兮,说她大可异地,在银行上班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只有脑子被门挤了的人才会干辞职这种蠢事。可李兮就是这性子,决定了的便义无反顾,外人看来永远那么任性,那么的肆意妄为。 四人当中,其实李兮的变化是最小的。生活没改变她张扬随性、敢作敢为的性格,没有在她身上添加任何灰白格的色调。那个木讷、反应迟钝的理工男,时时刻刻都以自己的方式包容她,全然不去计较她曾经为了谁而肝肠寸断,纯粹地喜欢着她。她呢,亦是如此,开始一段便百分之百、全身心毫无保留地投入,也许正是这样,注定事业没有多大成就,生活里的李兮却活得无比精彩。 她们聊着当年陈玉书干的傻事,如今再提起,好笑之余又多了几分感慨。俞雯一贯的眉眼温柔,予人以恬静美好,“书书现在终于成长了许多,也终于不犯傻了。当初我们几个暗地里说来着,说照你这性子,将来到了社会怎么办?” 陈玉书不经夸,得意忘形的吐舌,一个用力过猛咬着了舌头,疼得直跳脚。慕筠被逗笑,这算是从罗老先生去世后,笑得那么开心的一次。 俞偲竹话不多,待在一边自动形成低压区,俞雯遣走了他。第一次见面,俞偲竹给宋井桐印象就是那种冷冷清清,自成一格的人。她和他有着相通之处,外人对她的评价亦如此,故而,第一次见到他时,她才那么喜欢他,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对待。或许,人对跟自己有相同之处的人,都存了一份偏爱。 午饭后,宋井桐到楼下大厅办理出院手续,俞雯与她同行。她和俞雯的关系,也许真的比跟李兮和陈玉书的好。“上次你说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么?”宋井桐问。 俞雯跟得上她的思路,“嗯,医生说快三个月了。”俞雯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欢悦。她没有孕吐的情况,对这事后知后觉。偶然有一次跟宋井桐打越洋电话提了一嘴,经提醒她才有所察觉。那时呐,生活都还是风平浪静的,没那么多的糟心事。 “宝宝要乖乖的,别闹你妈妈。”宋井桐弯下腰,头跟俞雯肚子齐平,对着俞雯那还很平坦的肚子说了这番话。她的神态有些俏皮,平白无故多了几分可爱。虽然,可爱一词与她清冷的形象不搭。站直,宋井桐对凝视着自己的俞雯,体贴入微地道,“多笑笑,母亲的情绪是会影响到孩子的。你不开心,肚子里的宝宝自然高兴不到哪儿去。” 宋井桐洞察秋毫,俞雯不曾展露或是言明什么,她已经从她眼里读出来,并且总是以巧妙的方式说出来,不会让她觉得尴尬。婚姻,不免出现矛盾,争吵,纠葛。可她想,何曾有哪位丈夫把前妻接回家中的?纵然迫不得已而为之。可有哪位妻子,能忍得住不生气,有何其大的肚量欢欢喜喜迎接?置气的结果唯有一种,她去俞偲竹那儿住了快两天,迄今为止名为丈夫的人一通电话都没给她打。 其实,俞雯心里没谱。她一直很清楚一个事实,自己的丈夫对前妻念念不忘。在前妻如此失魂落魄、正需安慰的情况之下,难保他不会动恻隐之心。终究,家丑不外扬,有些事情,俞雯再怎么想一吐为快,再怎么想找个人倾吐,都只能自己承受。 俞偲竹去而复返,在大厅遇见了她们,目光望去,他身后还多了一个人。女生黏着俞偲竹,明眼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见到宋井桐,女生吃惊大呼,“原来是姐姐你呀?”女生的声音,引得旁边的人侧目,俞偲竹不悦的皱眉。见宋井桐极尽礼貌地对她保持客气的陌生人似的微笑,女生试图勾起宋井桐对自己的记忆,“姐姐不记得我了么?我是覃荏苒啊,偲竹不是带过你去我们学校,我们还在那棵大树下吃过饭呢。” 无论她如何描述,宋井桐都记不起来。时隔多年,只一面之缘,哪里记得住一个人?她刚准备说抱歉,俞偲竹先于一步,很冷几乎没有额外的表情,“就是那位一日三餐全要家里用人送来顶级料理的富家小姐。”话讲得不好听,却一瞬间击活了宋井桐的记忆。她尴尬了,毕竟在自己对人女生的认知是这般,而且当事人在场的情况下记起来,左右都不知作何回答。 “哎,我现在又不那样了,你干嘛还那么讲我呀?”覃荏苒关注的重点都没在她,委屈巴巴地瘪着嘴,那小模样活似受气的小媳妇。 始作者没哄的意图,高高在上的斜睨着人家。宋井桐向来不善于陌生人交好,性格亦然,站在一旁想开口又觉得自己开口了倒多管闲事。台阶是覃荏苒自己找给自己下的,不到三十秒,她一改委屈的模样笑吟吟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介意了,“哈哈,没生气,我故意逗你们玩的,都被骗到了吧?看来,我演技不赖嘛?” 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性格是很可爱了。可这世上有那么一句话:玩笑七分真。是否真的不介意,大概当事人才知晓。 李叔在老先生安葬后隔天,带着些东西回了一趟向南的地方,今天才回到萦川。慕筠住院与出院的消息,也是今天才得知。休息都赶不及,他过来接人回家。宋井桐不愿麻烦俞偲竹,更不好意思一整天都占用他们的时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果不其然,老远看到李婶跟萤火等在外面了。车靠近,萤火奔的一样跑过来,热情地咬着宋井桐裤脚,兴奋得绕着她转圈圈。她心下感动,却无暇顾及,拿手推它远了一点。“萤火,别玩了,到一边去,小心踩着你。” 李叔解开安全带,下车把热情似火的萤火抱住,另一手单手开后备箱取行李跟物品。李婶非坚持在她们身后洒柚子叶水,她明白那是李婶的心意,这一次的她没有反驳。宋井桐希望,当真可以去除灾祸,不会再有灾有难,平安喜乐的。 日子平平淡淡过了一天。清早,没到八点钟,熬了一夜处理落了几天事务的她正打算放下手头工作,下楼洗漱吃早餐时接到了季骅来电。上次通话,都好久了吧?说来奇怪,是她寡淡还是怎么了,哪怕她为罗老先生的离去伤心难过到极点时,她都没想过要找季骅诉说,没想到要躲到他怀里痛哭一场,连让他知道自己面临的事都不想。 她与他,差了多远,隔了多长的距离,又有多遥远? “早上好。”说完方想起两地相差了整整七个小时,她改问,“你没睡么?” 四周嘈乱的声音,走在前边的陌生人拉着行李箱旁若无人走过。“某人不回海德堡,我担心她不要我了,只能不远千里来找她了。”他笑言,似真非假。向来不说这些话,不让她感到负担的季骅,头一回说了。宋井桐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重了一下,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怎么了,不习惯?被我的甜言蜜语吓到了?” 他的声音提醒了她回神,宋井桐摇了摇头,“没有。”她重整呼吸,想说点话让他觉得自己在努力表现出积极活跃,可她绞尽脑汁地搜刮话题,半天楞是没能想出一句。 “我要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了,宋小姐可愿意收留我?”季骅未曾会意到她的怔忪,暗暗在心底练习了几遍的话终于有勇气说出。某种意义上讲,他的确“无家可归”。 “怎么会?”她换了只手握紧手机,联想到季骅跟家里闹翻的事,况且他都开口了,再说出让他住酒店的话,她开不了这个口。她淡淡地、没有多余的热情但也不冷淡,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我家有客房,如果你不介意,欢迎住进来。”她听不见,说完时,她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又有可能是,她刻意忽略了。 宋井桐先斩后奏,到机场把人接回来才告诉慕筠。三人面面相觑,保持了一阵的寂静,而后季骅打破僵局,微笑着打招呼,“奶奶,好久不见了。”那年,他在长有白色栀子树的家里见到慕筠,而且当时还是以被介绍给宋井桐当男朋友的身份出现。时空一转,他又见到了这位知情达理的老人,只是这次的身份更进了一步。 慕筠安宁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转,最后轻轻地笑了笑,打破砂锅问到底或是斥责宋井桐的局面都没出现。她瞧了瞧季骅身后的行李箱,视线微落,“刚下车累了吧?囡囡,你把人带去休息。”

第二百零三章 季骅在宋家入住,得到了一家人的特许。秋风飒爽,晚饭过后宋井桐和他会到小道散步,萤火在前面跑,跑累了就停下来等他们。月下的树影拉长,影子也拖得长长的,这一幕,引得她泪流。画面太过于熟悉了,熟悉到她清晰地记得从前往事的点点滴滴,以及,曾经与她一齐散步、与她十指相扣的人的呼吸、微笑,宠溺的眼神,乃至他们接吻时鼻息相抵的凌乱。 “为什么流眼泪了?”季骅忽然凑近,低下头去看宋井桐的脸,以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萤火昂着头默默地看她,很是知人性的模样。宋井桐才惊觉,她哭花了脸,眼泪比想象中的还要汹涌。 “没有,只是风太大了,吹得眼睛疼。”她找了借口,在她听来都觉得蹩脚。 季骅深信不疑,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滴,“那我们不走了,回去吧。”他牵她的手。季骅的手很大,很温暖,足够捂热她寒冷的手。她凉薄地想,热水袋灌满了热水,人在上面无限度地索取,终于,里边的水凉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更热的水。于是,她作了挣扎,她怕有那一天,更怕辜负了他。 他握得很紧,宋井桐抽不出手。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由交握变为十指相扣,他说得很绅士又带着些不复以往的迫切的急躁,意图表达得再明显不过,“桐桐,你总是下意识将我刨除在外,每次我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自己哪里做错了,让你不满意了?”思来想去,终究无解。 话已至此,宋井桐没有理由挣脱。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在她以为的风轻云淡的日子里,季骅曾经无比的诚惶诚恐,一次又一次的患得患失过。于她,他作了很多努力,在这段情感中,不遗余力付出,努力让故事的结局走向*。他不曾有一分不好,堪称完美,错在于她,是她让故事变得悲伤。 童话的结尾一般都是:最终,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殊不知,真正的结尾却是,经年过后,王子与公主相看两厌。她与他,没走到那一步,但结局也不尽人意,终是分道扬镳。 一场秋雨一场寒,萦川的气温一夜骤降。宋井桐在雨停的隔天返回海德堡,生活终将要继续,没有人因此而一蹶不振,即便那份悲伤会刻骨铭心。 季骅开车送她到机场,不顾慕筠在场,捧着她的脸眷恋不舍地在她额间烙了个吻。她淡淡的抿起嘴唇,现出一个微浅的笑容,转而看向慕筠,“奶奶,等我把事情办好了就回来。你不是说想念邻居旧友了嘛,等我回来了我陪你回去。”她倾身搂住慕筠,老太太笑应好,同时嘱咐她注意安全。 宋井桐一去就是三个月,等她妥善处理好一切事情回来时,萦川已被大雪拥抱。银装素裹的大地,天空飘飞的鹅毛大雪,配以暖黄色的灯光,美得仿佛只有在无人生活的高山雪川才能欣赏得到。 那三个月,季骅并不是哪儿都没去,他在宋家住了仅有十天。而后,季骅去了那个被称为天涯海角的地方。他每天都把自己拍到的图片传给她看,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情话诉与她,她总是忙得晕头转向,没有一次及时回复过。有一张图片,她保留在手机,那不是他拍得最好的一张照片,可她过目不忘。望不到尽头的天空,一只飞鸟展翅翱翔。 她想给慕筠他们一个惊喜,便将回程的事隐瞒了。站在路灯之下,望着被大雪覆盖的道路,她犯了难。已是凌晨两点,这种天气,出租车都不愿出来了。她不忍把李叔从温暖的被窝叫出来接她,孤身一人站在原地等候。所幸,一辆车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熟悉的面容,“我道是谁呢?要不要我捎你一程,这天儿可不容易等到车。”闻凯宏是因为女伴突然接到消息,硬要大晚上的到机场搭飞机。他拗不过,得送人出门,不然这么冷的天,谁愿意出门啊?老远他就瞥到路旁站了个人,裹着棉大衣身形也没有半分的臃肿,高挑的身段只消往那一站足够勾人魂魄。他抱着勾搭的念头上前,近了一看没想到是位熟人。 宋井桐没有上车的打算,闻凯宏同样没有跟她推推搡搡的打算。他从车上下来,直接动手把她的行李箱搬到后备箱,宋井桐只得上车。闻凯宏把暖气开足,“怎么说我也喊过你嫂子不是,跟我那么客气干嘛?”他盯着她笑语,神态之中总有些揶揄。 闻凯宏转过头,打方向盘调转方向。她分明是不悦他方才讲的话,眼神都冷了,闻凯宏自是没错过。他准备着,等跟白航一起喝酒时,要把这事拿来聊一聊。“听说季骅住你家里边了?你们进展蛮神速嘛,都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控制着方向盘,闻凯宏假装*的问她。 她缄默。闻凯宏扭头瞥她,“别那么小气好不好?虽说你跟阳子不在一起了,但也不至于连我们都不理不睬对吧?阳子是阳子,我是我,我跟他不是一派的,你大可放宽了心跟我说。”闻凯宏讲得跟真的一样,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讲得越像真的,可信度就越低。 对付闻凯宏最好的办法是不予理会。她闭目,以此拒绝他不怀好意的问话。 事有不巧,路过一栋小区时,车子突然间熄火了。闻凯宏下车检查,不过两分钟,他回来告诉她车开不动了,脸上却没半点担心,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宋井桐怀疑他是故意的,什么时候不坏,偏偏在路过这里才坏。 闻凯宏洞悉她的想法,“你要是这样想我也不能阻止你。反正这车走不了了,我也强迫不了它走。”他的话无疑落实了她的猜想,车子根本没坏,是他自己不愿意开。宋井桐压制火气,为他载了她半道的善意道谢,然后果断拖出行李。闻凯宏上前抢,男女力量悬殊,“你自己在这住过,不是不知道这里不让出租车进来,难道你想拖着行李走出去,那至少半个钟才能走出去。” 宋井桐执拗,用尽力气去扯行李箱。正是如此,她才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曾经,她与程向阳住在这里,这里的一景一物,她都不愿意见到,只盼望逃离。闻凯宏是存心的,当她下车看到熟悉的环境时她便该料到了。 “我说你该不会因为曾经跟阳子在这住过,便迫不及待离开吧?”闻凯宏激她,“那你不还跟阳子牵过手,亲过嘴,你怎么不把自己的手砍了,把嘴割了,好彻彻底底断绝跟他有过的联系啊?” 宋井桐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情绪,气恼的瞪着他。他说的话确实有语不惊人势不休之势,收到效果他见好就收,趁着不注意,一个箭步上前扼住宋井桐手腕,“反正你走半个钟出去也不一定打到车,不如休息一会,等明天我送你回去。放心好了,阳子绝对不在那儿,我以人格担保。你不也好几年没来了么,不想看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变化没?正好我有钥匙,这事你知我知,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前半段他尚能好言好语,后半段又是另一种姿态,“乖乖听话,要做个听话的乖小孩。要是不听话,这世上坏人那么多,难不保……”他特意留下弦音,意带威胁。 宋井桐是不受威胁的人,她大可不必让他得逞。可在听到程向阳不在之时,不会见到他,就没什么好避的了。她果然迟钝了,程向阳拥有多少套房子,怎么可能还会来这里?他不卖掉这房子,也只是觉得留与不留都没什么区别,不会妨碍到他任何吧?想了想,心底嘲讽地笑了声自己。 “我自会走,请你放手。”她开口,冷冷地睨着闻凯宏扯她手腕的位置。 闻凯宏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慢腾腾松开手,以此“报答”她凉飕飕的眼神引起他寒毛战栗的谢礼。闻凯宏报复的行为让她也决意报复,她还想善意提醒他,他的车停在道路中央,转念一想,闻凯宏的钱不是多嘛,给出一点当做为社会作贡献了。思及,宋井桐撇着嘴角一笑,闻凯宏不偏不倚对上她的眼神,后背一凉,阴恻恻的。 确定她不会往回走,闻凯宏不再顾忌,“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有钥匙的?”他问,却也没等人回答,自顾自说起来,当问的话是放屁一样。他津津有味地回忆,时不时看宋井桐几下,看她什么反应,“上一次在金盏,我们叫了几个漂亮女人,那些女的真是美得呀,就是在那个时候……” “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宋井桐打断他,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生硬。听及,闻凯宏识趣地停住,望着她生硬冷漠的表情笑而不语。 闻凯宏话真多,她想不到,一个大男人哪儿来的那么多话,连那种话题都不遮掩。“实话说,洋妞的活真挺好。出门前刚大动干戈做了几次,累得我险些死在床上。所以说,不是我不送你,真是我太累了。我总不能疲劳驾驶?要只有自己还好,真出了事,大不了一死。带着你可不行,岂不是造业障了?况且,我知道,你也不愿跟我殉情。我这都是为了你着想,体谅体谅嘛。” 宋井桐作充耳不闻状。可人一旦不要脸,天都拿他没折,“你应该认识挺多德国妞的,有没有资质好的,最好是大波浪长头发的介绍一个给我?”他专程流露出猥琐的微笑,纵使听不懂,配上那笑容任谁都猜出了大波浪长头发所指。见她只字不语,闻凯宏终于正色,恢复正常,极其客观而了无兴趣地评价她,“啧,没趣。”

第二百零四章 可偏偏,命运喜欢跟她开玩笑。唯恐避之不及,故避无可避,她还是见着了程向阳,场面一度的安静。四目相加,那么久以来的第一次正面相对,时隔重山,让人忘了该说什么,连同打声招呼都显得艰难。 闻凯宏显得自在多了,他拎着行李箱进门。“阳子,钥匙。一直想拿来还给你来着,总是忘记了。”他走过去,把钥匙塞到程向阳手上。笑吟吟地看着两人,一脸无知且无辜地问,“老朋友见面,你们怎么都不打个招呼啊?” 程向阳的心是狂乱地跳动着的,也许跳得太快了,心口狠狠一窒。他的喉咙干渴,火烧一样,说话声低沉的沙哑,“你…喝水么?”他的手,捏紧桌沿,深深的嵌了进去。千万遍思虑,无数的话想要说,可他,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闻凯宏都觉得他无可救药,气得锤头。唯一寄望于宋井桐,但也指望不上。她缓缓地应了声,“好。”这对话,听得闻凯宏闹心,更揪心的却是两人的不冷不热的态度。他怎么也无法想明白,明明那么相爱的人,为什么在咫尺之近又远得遥不可及? 闻凯宏未曾忘记四年前,程向阳那眸子里的灰暗绝望,近乎死的绝望。那一年,航空公司寄来了飞机失事的名单,名单上就有宋井桐的名字。他命人改了她的坐席,换成头等舱。回执单返到他手里,看到她名字,他紧紧攥紧了纸,一言不发的,闻凯宏却发觉,他浑身都在发抖。一病就是三天,拖着未好的身体,他飞到了海德堡,一个月后回来,人瘦了一大圈。他说,她活着,活着就好。 可他自己呢?倒在机场。病床上,梦里呢喃的全是她的名字。有时,闻凯宏他们都恨宋井桐。他们说,她是活着,他活不活着倒未必。他没向人认过输,服过软,一次又一次败给了她。 闻凯宏绕过宋井桐,欲言又止。“很多事,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眼睛,说的并不都是实话。”他退场,留给她这么一句忠告。闻凯宏希望,她不再攥着明白装糊涂,非要固执倔强,苦苦折磨。可他又失望了,也许是他不懂,感情的事,就是理不清的。 只剩程向阳和她的空间,亲密却已不在,空气都冷而疏远。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他们之间,怕是早已支离破碎,满目疮痍。她不否认,一直以来都在避她,可真正避的又是什么,只这一时她才认识到。原来,她避的是她自己。“腿好了吗?”迟来的问候,哽咽的何止是她的声音? 交际的圈子,就是那么的狭窄。她所认识的人,他也认识;他所认识的人,她也知道。他的事,她悉知一二;她的事,他掌握二三。他们深知彼此,又远远地隔着,任由悲伤弥漫,再也找不回彼此。 “嗯。”他直直凝望,声线低沉。腿上的伤,早已愈合。可他觉得,身体某一处缺了一大块,空洞得让他泛冷。他确实贴了一下胸口,空荡荡的。那里提醒着他,真的缺了一块。 相见,说些什么?她低下头,手不由自主握紧水杯,*的,“怎么还住这儿?”手心,不禁冷汗襟襟。她问他腿是真心的,问他为何还在,是本能的。 他说,“应酬,挨得近,不想开车,刚好想起来。”听似如此,实然不已。他想她,念她,思念决堤,唯能寄托的只有这里。然而,随着时间的流去,他所能找到的她残留的气息都微乎其微。她留下的,留给他的,依旧是清冷薄凉。 “是么?”她道了一遍,呢喃自语。其实,他说了谎她都知道,只是她不愿去想为什么他要说谎,不愿去戳破他们努力粉饰的太平现象。房子的布局和家具几乎都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模样,每一处连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阳台的藤条椅子跟养护的绿植也都在,只要她稍稍去想,答案昭然若揭。 程向阳没回答,自始至终都在看着她,眸子深邃情浓。关心好像都没有理所当然的资格,喉头微咽,他说,“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不管什么时候…好好地照顾自己。”中间,他停顿。他的原意,并非如此。 水杯的水晃得厉害,溅到她手背。温的,不烫,心却灼伤了。那一刻,宋井桐克制住了自己。她真想起身就走,怕自己抑制不住泪流满面。她真的老了,以至于经不住一句话,悲恸不已。她忍住了,微微抬头,对他的关心礼貌地微笑,那微笑中夹着疏离和她隐藏起来的伤悲。她的礼貌生疏无一不在刺着他,哪怕曾经跟他置气时她也曾这般过,却都没有这样的痛过,痛得他抽搐,仿若下一秒便倒地不起。 他和她讲每一个字,绞痛一下一下的。噬骨,戒不掉。他说,让她休息一下,天亮了他送她。他却一边盼望着,天不要亮了。“不了,不睡了。坐两个钟,天…马上亮了。”她随时随刻都能让他期待扑空,破碎一地。 勉强,他不敢。转身到卧室,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本书。他放在桌角,“睡不着,看看书会好很多。” 谋杀似水年华,蔡先生的成名著作,一个跨越十五年时间鸿沟,从记忆的坟墓中挖掘被埋葬的爱情,追寻谋杀似水年华的故事。她翻开了书,以指腹触摸书页上走笔龙蛇的字,“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一切”。书中一家店的名字,故事从那里发展。 她在外面,他在里面,一墙之隔。她没睡,他同样坐了一夜。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火光,不知不觉烫了指尖,他才掐灭。天亮了,他阻止不了,他听到她合书起身的声音。动作很轻,他对她,超乎的敏锐。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离开,才会那样的吧?他本可以假装而顺应她的意思,但他做不到。 房门打开,微许的烟味入鼻。顺着身形,她抬头往上看了他眼后默不作声。他调整了呼吸,越过她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走吧,我送你。”他没给拒绝的机会,先于一步,只给她一个背影。途中,停了十分钟,他买了一大杯热咖啡和一个鲜虾鱼排堡。他记得她的喜好,酷爱海鲜,不吃辣,连胡椒都没加。 宋井桐侧目看他,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大有装进眼底的趋势。他没变多少,面容俊气凡逸,一个回眸足以让人明白什么叫众生颠倒。上苍对他眷顾怜爱,给了他一副好皮囊。只捧着热咖啡,没动,“我在想,有时候这世界真的很偏心。分明我们之间,是你提的结束,所有人都说,是我遗弃的你。你说,是不是真的很不公平?”她道,言语间毫无波澜起伏,不像在抱怨,应该说是讲一个不轻不重仿若与之无关的话题。 车刹一踩到底,撞向路边。咖啡洒了,这回烫了她。他几乎是下意识抓起她手,一瞬,他松开,说对不起。她没反应,仿佛没痛觉。望着她寡淡的神色,许久许久,他的心抽搐了,五指蜷缩。她不为所知一样,目光投向窗外,“其实本没公平不公平可言。你是不是也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你更委屈?” 默了会,沙哑生涩的声音,有太多的不能言明,“如若不是呢?”结果,反是她不做声了。 一路无话,熬到了目的地。他停住车,一动不动,周身散发着窒息的沉静。宋井桐默默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下车的一瞬间,她突然扭头看向他。程向阳静静地等待,紧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他眼里满是期待,她不是不知道。花开两朵,天各一方,他们之间一朵向南,一朵向北,相行渐远。“快过年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在心底演习了一遍,她还是没能轻快说出。 “等等。”他又一次伸手抓住她手,宋井桐怔了随之怔的还有那颗心,准备迈出去的腿收回。面向他的那一刹,她先整理好了面部所有的表情,再转回头向他时神色淡然自若。程向阳颓败而无奈的缓缓松了手,指尖慢慢松离,像电影里头的慢镜头。他松下的手颓然的放在身侧,大抵是清晨没喝水,抽烟抽得嗓子暗哑了才会连说四个字都花了那么长时间,“…新年快乐。”满是苦楚。他真的痛得麻木,他的眼,彻底的红了,猩红猩红的还蒙了一层雾气。 那片水雾也传染了她,蒙着层雾气的眼因嘴角做出微笑的动作而牵扯,温热的液体滑了出来。“谢谢。”她快速的转身,他才没看到她的失态。 程向阳任由她拉着行李消失在他视野,眼眶渐渐潮湿一片。她回头,断是能看到他的柔软。他在她面前哭了太多太多次了,第一次,她说她和他真的就那么算了,第二次,又是她抛开了他,她说他们不会有结局…一个男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呢? 他真的爱惨她,如同融入骨血的爱,十年如一日,不曾动摇。可他,不能拥抱她,揉碎一腔思念成疾。他怀疑,心脏生了病,频频地痛,阵阵的痛,兴许不久将不治而亡。 崔助理照旧如往常般去接他,找到公寓空无一人。他拨了电话,那边告诉他直接到公司。他转身出门时视线与桌面的水杯交集,多少年没人用过的杯子为何出现,一切皆可解释。他想起那一句: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他锁上门,叹了声气,怕只怕,等到之前,思念入骨,化风而逝。

第二百零五章 崔昊跟在程向阳身边少说七年,大到工作,小到生活琐事,件件处理得井井有条。出现在程向阳身边的女人不计可数,或别有所图,或真心诚意,崔昊领命打发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唯一存过善心的也就只有温洳一位,说实在的,温洳有钱有貌样样不缺,一追程向阳追了十二年,任凭崔昊如何铁石心肠都硬不下手腕。 回到承源,在公司前台遇见温洳。姣好的面容化着精致的妆容,一身正装,八公分高跟鞋,气势不容小觑。走近时若有若无的清香,不浓不淡,一切恰到好处。 崔昊打过招呼,然后问,“温总,这就走了?”称呼从温小姐变为温总,短短几年,温洳在商界闯出不小名堂。承源与温氏是合作伙伴关系,生意往来密切。这次的项目进入尾声,温洳前来是来交项目收尾材料表的。她颔首,调笑道,“将近年底,好好努力,争取升职。” 崔助理扶额,自知自己近些年停在那儿了,眼见别人不是调去当经理就是升职,唯独自个停滞不前。倒也不急,他只道承蒙温总吉言。温洳听完,交错而行。以往,在正事说完之后,温洳总是特意问起程向阳。近三个月来,除却项目讨论,提及次数寥寥无几。隐约间,崔昊觉得有些东西在改变。 晚上,李婶忙活着张罗了一大桌子菜,菜色齐全,多到吃不完,李叔都禁不住道偏心。晚饭过后,慕筠到宋井桐房间,说了一堆话后突然没头没尾来了句,“囡囡,当真决定好跟季家那孩子交往了?”宋井桐一头迷雾,不解缘由。慕筠冲她笑了笑,中肯的评价,又似有吞吐,“其实,那孩子真心不错。” 言虽如此,慕筠开心不起来。之于季骅,慕筠毫无挑剔,担心的却另有其人。一个月前,季母到宋家来,独自约见老太太,气势汹汹,说的话甚至不能入耳。慕筠听不得,将人训斥一顿,季母放话,只说,“除非我死,不然别想踏进我季家大门一步。” 想到这样,老太太愁眉不展,气压心口。哪个当长辈的能够容忍别人那般糟践自家孩子?宋井桐看老太太惆怅的神色,笑问怎么了,一无所察的笑容。老太太称没事,心里的这颗大石头却越来越沉。 今年的年不在萦川过,回向南地方的鞅城之前,宋井桐去墓园看望母亲。她捧了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去,拂掉地面的积雪,露出一块无雪的地方把花置于之上。可能这次之后,便不能常来看望母亲了,但她想罗荼不会责怪自己。宋井桐已决定,回到罗老先生和慕筠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陪在慕筠身边。 李婶在萦川生活二十余载,这里相当于她的家。临走时,抑制不住掉了泪,李婶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宋井桐安慰,房子又没卖,想什么时候回来不行。心里却深知,李婶这把年纪加上晕车各种的,回来一趟怕是遥遥无期。 房子落锁,要带的都在车上。宋井桐望了一眼身后这栋房子,心底道了声再见。尚未告知何人,于是乎,无人送别的旅程不需要面临别离的感伤。一路往南,繁华的萦川渐加模糊,不久抛却车后。三天两夜的车程,李婶跟慕筠吃不大消,尤其是李婶,吐了一路。终是落地,缓了一周才缓过劲。 南方小城风景如画,一砖一瓦古色韵香。生活在这里,悲伤都被涤洗,荡然无存。宋井桐学会很多,跟老太太和李婶学着制作手工轧糖、糖葫芦,样不精,胜在味道。年之将近,街上贩卖年货的摆了一条街,喜庆的氛围治愈着每颗疲累的心。 对联早早贴起,灯笼悬满房屋,连同开白色花的栀子树都装点得红火热闹。慕筠笑得多了,回到印象中熟悉的样子,宋井桐觉得自己的决定做对了。袅袅烟雾融入湿润的空气中,厨房传来忙碌充实的声音。时不时,又夹着几声李婶说她的声音。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在一家人齐心协力的准备下出锅。 季骅的出现令宋井桐讶异,手足无措。他从夜色中来,拉着行李箱,脖子挂着相机,稍有疲态出现在年夜饭的餐桌上。一瞧,便知是从工作之地赶来的。因为不曾提前打招呼,慕筠他们无一不感到意外。年夜饭,本是阖家团圆之夜,季骅没回萦川没回季家,反倒来找她。这份心,她懂,同时又觉无福消受。 多了个人,多添双筷子,热闹也多了一分。饭到半载,慕筠和李叔李婶分派红包。到了宋井桐这个年纪,本应她分给老人,哪有收下之理?可是,他们年年不改,还说,再大又怎样,再大都还会给。他们宠她,真是没话可说。 季骅收了红包,玩笑着说看来自己必须要用行动来回报,抢着争着洗碗。宋井桐接过洗碗任务,缘由以季骅舟车劳顿想必累了,让他休息去。李婶听后笑嘻嘻地羞她,心疼人家了?怔愣微许,她想起了那人,也曾不远千里而来,只为当面给她道一句新年快乐。那人向她许诺,如果有一天她找不到他,只要叫一声他的名字,他马上出现在她身边。诺言犹在耳边,彼此早已各自安好。 辩白没有,宋井桐忽而倦于道明,只做默认。眼睛低低垂望桌边的萤火,它的名,亦是那人取的。记忆太多,多得她挣脱不开。此时,老太太慈祥温和的笑容淡淡挂着,心头却沉重得舒展不开。 烟火明媚了整片天空,绚烂多彩。烟花易冷,绽放的瞬间,又极其美丽,撩动人心。季骅邀她去看烟花,想了想,套着外套跟他出了门。路边的灯光橙黄暖柔,宋井桐扬起头去看天空绽开的烟花,细腻的肌肤在烟火的升落之间透出柔亮光泽。宋井桐看景入了迷,季骅望她入了神,随之一动的还有他的欲望。 良久,她才留意到季骅炽热的目光,视线交加,躲避为之已晚。季骅托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把把人带到怀里,温热的气息倾吐在脸上。倾身而下,季骅情动地靠近她,两张脸几乎毫无间隙,甚至能分毫不差的看见她慌乱的眼神。动作就此停住,未进一步,季骅问,“不可以吗?” 他的手贴在宋井桐腰间,掌心的热度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得到。宋井桐避开季骅炙热的眼睛,“…也不是。我是担心,担心…有人经过。”犹犹豫豫,不像她的作风。那为何不直言?或是,他不辞千里而来,使她再无拒绝的理由。 季骅吻了她,深情而投入。宋井桐与他少有肢体接触,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吻。第一次,是在鲁尔河河边的长椅,落日很美,鲁尔河的河面闪着粼粼波光。她的注意力全被美景吸引,趁着不备,季骅偷偷亲她。原想轻啄,柔软甜蜜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过后,季骅向她道歉,她阴着一张脸一声不吭。自此,哪怕他如何情动,都没有逾越一步,只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这晚,或是烟火过美,数月不见她而过于想她,季骅忘了控制自己。其实,宋井桐眼中的躲闪他何曾不知,是他不愿悟明而已。忘情的吻,抽空了季骅胸腔里的空气,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和缭乱。可他没忘给宋井桐安心一吻,落于额间。宋井桐不推不躲,她说服自己,将来的她要与他在一起,这一关免不了。连接吻都推辞,那更深层次的呢? 回家走了与来时不同的路。甚少的小门店在这种日子继续营业,因而偶尔一家亮着灯的店更为引人注目。宋井桐在一家卖吃的小店门前停下,季骅体贴的问她意见,“饿了吗?那我们进去吃点东西。” 摇了摇头,彼时店里在看电视的老板忽然扭过头来。店里跟当年那样冷清,老板依旧是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宋井桐没想到这家店还能开着,一般而言,小门小铺又没生意的店,经营个两三年便倒闭了。只有一种可能,老板把店铺买到自己名下。这样热闹的夜晚依旧一人,想必,该是有某段不得而知的故事。 初一早晨,一大早有位奶奶过来走门。每一年,这位奶奶都来,年年不落。来的时间不定,宋井桐也只碰见过一次,但对这位奶奶的记忆深刻。见到季骅,老人家惊得是目瞪口呆。没错,老奶奶是季骅的外婆,那年见到这位老太太就是在读大一的时候。“你…这怎么回事?”老人问季骅。震惊之余,还有点雀跃。 季骅安抚老人家激动的情绪,道想来度年。老奶奶听完笑开了花,似领悟那层关系,“少骗人了,我这老太太都不去看,你道我傻?就说吧,这两孩子有缘分。你看,现在不是走到一起去了嘛?”后半句是冲慕筠说的。老奶奶越看越满意,瞧着瞧着越喜欢,她警告季骅又跟宋井桐讲,“季骅,你可别欺负人家。孩子,要是他敢欺负你,跟李奶奶说,李奶奶修理他。有空呢,你常来看李奶奶哈,李奶奶会做可多好吃的了,零嘴啊什么的都会,你来了通通只做给你吃,别人没份。” 慕筠从来讲究礼节,这次却抢在宋井桐回答之前,“孩子之间的事,我们管那么多干嘛?喝茶,尝尝我手艺。”老太听了不满嘀咕,说你那手艺有什么稀奇的。慕筠强塞一杯茶到人手里,道添了颗红梅,滋味不一样,尝尝。纵然不明所以,宋井桐也察觉出了丝丝端倪。

第二百零六章 许多朋友在年夜饭当晚发来零点祝福,初一晚上,依稀还收到个别人送来的晚到的祝福语。其中一条,也无特别,只道新年愉快,但深深蛰了宋井桐的眼,而后慢慢渗入肌理,直至抵达痛处。宋井桐镇定下来,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几次三番,“谢谢,同乐。” 一条信息发送,宋井桐本无期许之意。电话很快打进来,刻入心底的声音,言语里边的哪个字在哪一处停顿,宋井桐了如指掌,“鞅城的夜晚美吗?”她答,很好,久久无言。倒是程向阳又开了口,“南方天气寒凉,注意保暖。”又答,又两字,会的。 统共说了短短四句,用时五分钟。四分钟的长久沉默,却互相都没挂电话。程向阳想自己魔怔了,握着静无声的手机,想到那边有她浅淡的呼吸,竟意外满足。门外叩叩的敲门声,宋井桐走过去开门,手机自耳处移下。季骅捧着削好皮的荸荠,“刚削好的,尝尝甜不甜。”说话间,季骅挑起一个送到她嘴边,并问,“很甜对吧?” “嗯。”她笑回,给予肯定的回复。 一盘子削好皮雪白雪白的荸荠塞到宋井桐手里,她腾出手接住。季骅抬手揉了揉她未干的头发,皱眉,“快去吹干头发,免得生病着凉。”转身离开前,季骅又道,“不够吃的话喊我一声,削好了端上来给你。” 点点头,望着一盘雪白色的荸荠若有所思。通话时长七分钟,宋井桐才想起,方才自己没挂电话就来给季骅开门。该听到的,那边应该都听到了。宋井桐没拨回去,她不需要解释,亦没有解释的必要。 窗外夜色,一望无垠,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程向阳迷失前行的方向,困在黑色中伸手不见五指。对话,一字不差落入耳朵,言语亲昵无间。愤怒使人失去理智,他最先结束那通在心里边酝酿了很多话准备要说的电话。 那通电话,仿若一颗石子无意掉落湖面,激荡起小小的涟漪,很快沉入湖底,归于平静。 正月初六,向南的鞅城下了场雨,空气潮湿阴凉。收到物流公司消息,说是有快件要取。自行车穿梭在积水的路面,闪避行人的车铃声绵远悠长。季骅骑得稳稳当当,技术相当到位,坐在后车座座位上的宋井桐半点颠簸感都没有。 有时宋井桐止不住想,这样一辈子也不错。平平静静,生活在四季如春的城市,在雨停后走过积洼的路面,感受雨后空气的清新,安然得不需要去想任何烦恼的事。车轮碾过一团黄色泥土,堪堪打滑,偏移轨迹小许,车后人的沉思因此打断。搂在季骅腰间的手不由紧了些,脸慢慢贴上他的背,季骅身形一怔,随之笑意渐渐漾开,笑容比受到雨水爱礼的绿叶更让人感到舒服。 终于到了取件处,一个大大的纸箱,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不知是何物。抱起来很沉,季骅弯腰越过宋井桐接过,将之放置于自行车座尾。两人并肩走,偶有枝繁叶茂的树梢掉落雨滴,落于肩膀。目视前方,雨后湿润空气使人慌神,宋井桐竟然看见程向阳站在对面,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凝望着她。一辆摩托车疾驶而过,溅起水花,幻影破碎。梦从中醒,此去经年。 快件是俞偲竹寄来的。宋井桐想到很多人,独独没想到是他。转念一想,又不是没有可能。年前,俞偲竹来了通电话,询问宋井桐对于上次提议的事考虑得怎样。宋井桐告诉他,自己已经离开萦川,对于他的好意她表示感谢。俞偲竹静默几秒,问了宋井桐地址,那时她不多细想,告知于他。没曾想,俞偲竹寄了东西过来给她。 纸箱最底层是几本难得一见的医书,宋井桐曾经奔波好几次,四处找人才借到来看。上层是一些类似于牛肉干、芒果干的果脯,另外有一罐包装严密的手磨咖啡,往后上班饥饿难耐之时可以补充能量。但是,忙碌的心外科医生居然有功夫动手磨咖啡寄给别人,这份闲情逸致不得不敬佩。 宋井桐只当俞偲竹有为每位熟识的人准备新年礼物的习惯,想着即便如此也应道声谢。电话没人接,只几秒编辑一条短信:谢谢俞医生的书跟吃食,祝医生新年快乐。信息简单,意尽言短,不会让人有歧义。 不料俞偲竹回了电话,将近黄昏之时。接通时,俞偲竹便道明未接到电话缘由,“抱歉,有位病人动手术,直到现在才结束。”擦干净手,十指修长白皙,是人们印象中一名医生该有的手。冷俊得犹如刀刻的面容,微微放松,“你喜欢就好,不必客气。” 恍若未闻,谈及专业方面,宋井桐兴趣油然而生,她的话题绕了一圈回到开头,“你说病人动手术,大抵是个什么情况,方便跟我讲一讲?”见她兴致勃勃,俞偲竹跟她讲了很久,围绕病情这一点便超过三十分钟。结束通话,宋井桐注意的焦点仍在病人术后排斥、恢复问题上,根本没留意到新年之际俞偲竹在医院上班,腾不出时间回家团圆之上。 每位医生大概都经历过类似情况。正是团圆之际,却忙忙碌碌于一台又一台的手术,甚至刚打开一盒热气腾腾的盒饭,筷子都没拆开,饭菜一口未动,急冲冲赶往手术台。忙完后,饭早凉掉,咽下的食物让胃冷得直难受。 门口的人站了很久,久到非要等俞偲竹发现自己。整整四十多分钟,俞偲竹居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她的到来,覃荏苒怒气中生。恍惚间,覃荏苒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确得可怕,那个发现让她不由一颤。终于,覃荏苒等不及他发现,径自走近他。莫名其妙醋意肆起,未经确实心底又隐隐不安,她故意把餐盒震得很大声,以此表示自己的存在。 俞偲竹揉额,“你怎么又来了?” 听到这般不耐烦的语气,小姑娘的情绪说来就来,委屈得眼里顿时积满了泪水。“你怎么老对我这么冷漠,你能不能有一次不这样…”眼泪哗哗落下,委屈一股脑倾诉。到底,再乐观的姑娘也经不住喜欢的人,一次次冷眼相待,“我都追了你那么多年了,你难道都看不见我的付出?你不喜欢我娇蛮任性的脾气,我改了;你学医,我成绩不够,就学护士;你要来萦川,就算我爸爸把我关起来,我都要来陪你…” 心里边是真的难受,不然覃荏苒这般没心没肺的人不会哭成那样。俞偲竹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惊到,几不可察眉心一蹙。细微的表情,覃荏苒全看在眼里,她一脸泪水望着俞偲竹,“你是不是从来都觉得,我倒贴你,我都不会难受,不会有感觉的?”她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悲悯,话都说不清了,“我不是不想我爸妈,他们一天十几通电话催我回去。可是,我连家都没回,留在外地陪你过年,担心你忙碌起来照顾不好自己,记不得吃饭,孤孤单单没人陪…” 走廊聚了几个人,探着头观望发生的事情。哭成那样,是人都能脑补出所出为何。俞偲竹冷着脸,目透寒光睨向门外,围聚的人吓得脖子发凉,悻悻散去。 “你闹够没有?一开始便让你回去,我从来没有一次让你为我做这些,跟在背后的是你,哭闹的人是你,到底想干些什么?”俞偲竹真的头疼,头胀欲裂。 尚记得在一首歌底下看到的评论。女生失恋伤心痛哭,上帝出现了,问女生为什么难过。女生回答男孩离开了她,上帝又问,那还爱不爱他。想了想,女生又哭了。上帝笑言,那么该哭的是他,女生失去的只不过是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男孩失去了一个深爱自己的人。 是不是如此呢?不得而知。但不难想,女生失去了她深爱的人,男孩不过是摆脱了一个自己厌烦、不在乎的人。何人哭,何人笑?伤者哭,无痛无悲者无乎痛痒。 “你对别人就不是这样,刚刚就不是这种态度。”覃荏苒指责他。刚刚通话时,他的嘴角都是上扬的,没有一分不耐烦。一对比,更伤心。她控制不住情绪,压抑许久的蛮横无理的本性压倒理智,“俞偲竹,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不然的话,你为什么寄东西给她?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一次都没有,说句话都是我撵着你说的。” 俞偲竹彻彻底底动怒,不屑一顾的眼神刺伤覃荏苒,“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她对俞偲竹百依百顺,说东绝不往西。违抗他,第一次。“呵,原来,原来,是真的。”说出她心里惶恐不安的猜忌时,她的心凉了一大截。覃荏苒没忘错过俞偲竹愈加恼怒的神色,那是被人说穿心事的恼羞成怒。“你钱夹里的照片,不是因为俞雯姐才留的,根本是因为那张照片里面有她。” 道出事实,覃荏苒哭得更甚。她想破脑筋都想不透,竟是这样的。放在钱夹里整整十年的照片,别人碰了会动怒的照片,背后是这样的真相。她喜欢的人,喜欢别人十年,从第一次见面时便开始了。覃荏苒觉得好讽刺,想都不想抓起桌面的手机,“我要打电话,告诉宋井桐,你是我的,我绝对不会让她抢走你,绝对不会把你拱手让人。” 俞偲竹抢走手机,力道大得她连连后退。后脚跟绊到门槛,覃荏苒摔倒在地。她扬起头,一脸泪花,少了方才歇斯底里的吼叫,近似绝望又不肯服输,她喃喃自语般问,“俞偲竹,你告诉我,我到底哪儿不如她了?”以至于,她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从来不多看自己一眼。

第二百零七章 突兀的响铃惊扰一室安宁,蜷在脚边小憩的萤火悠悠转醒,懒洋洋撑在地上望着接电话的人。宋井桐温柔的抚摸萤火柔软的皮毛,舒适得它再次倦懒的趴下。半低垂的眉眼恬淡无争,书桌的医书翻到三分之一处,整个环境安恬美好。陌生来电,欲问名姓,对方愤愤不平的怒骂划破气氛,穿透耳漩,宋井桐不由得移开手机。 倘若不是对方叫出宋井桐的名字,倘若不是对方的声音过于有辨识度,她会以为这通怒气勃勃的致电,不过是打错的来电。那边一开始就开口骂,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还夹着哭腔,想必不是真的是那种泼辣不讲理的人。不然,不会骂着骂着泣不成声。“宋井桐,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了?如果不是你,今天我不会成这样。你凭什么呀,凭什么都不用做,轻轻松松盗走了我努力的成果…” 抽抽搭搭的哭声,引得闭眼享受宋井桐抚摸的萤火睁开了眼。宋井桐在心底叹气,后道,“我不知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但是覃荏苒,我可以告诉你,你今天为什么成这样,与我无关,我不负责任。而且,我同样没有理由承受你莫名其妙的怒气。” “宋井桐。”咬牙切齿的喊声,挂电话的动作一僵,宋井桐百般无奈止住手。 “怎么与你无关?与你无关,偲竹为什么给你寄东西;与你无关,偲竹的钱夹里藏着你的照片;与你无关,偲竹喜欢了你整整十年…你说与你无关,为什么他不肯给我机会…”声音弱下去,近乎崩溃。与她无关,自己何须如此? 宋井桐收回揉摸萤火的手,目光停在书页上。她没想过,俞偲竹对她有意思。宋井桐自觉,俞偲竹冷冷淡淡的,对自己的态度与覃荏苒无差。“覃荏苒,我知道我怎么说你都不信,事实就是事实。你喜欢俞偲竹,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别把我扯进去。”她想安生过日子,日子不让她安生。 慕筠推门而进,响声不大,宋井桐恰能听见。这种事情,她不打算让老太太知道,徒增困扰。“等你冷静下来再说吧。”语气很是生硬,不留余地挂掉电话。宋井桐以为慕筠没听见,却不知全部落入耳朵,只是十分顺应宋井桐所愿一点没言语。 老太太招萤火到跟前,喂了颗草莓。李家奶奶专程送来的,不是草莓应季时节,故而草莓品相不是极佳,味道却甚好。慕筠不明讲,含蓄的话语宋井桐一听即明,“这人活一世呐,总该遇到些不明觉厉就对自己评头品足的人。没做的事,任其说去,放在心上,徒长怨恨。” 那时,教授在课上也讲过那么个相似的道理。教授问了班上所有人一个问题:假设有一天,病人家属动手殴打你,理由竟是因手术后病人出现避不可免的术后排斥反应,而你自己自知问心无愧,对得起所有的人。届时,要如何对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必然成立。圣经有句话说,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所说非任其羞辱,而是对敌人都怀抱着悲悯之心。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悲悯,是对其最大的蔑视,无声无息,却强韧有力。 餐厅周遭的人目光齐刷刷望去,趴在餐桌哭成一团的人,纵然扰人用餐使人心生不喜,但没人敢上前,生怕一个怒气撒在自己身上。服务生小心翼翼上了一盘冬螃蟹,个头匀称,色泽饱满。不难想,蟹膏定是厚而甜。 覃荏苒徒手拆蟹,愤恨的神色仿佛跟那只螃蟹有仇。一位穿着得体,打扮雍容华贵的女人落座于覃荏苒对面,交叠着双腿,唇边含着自信满溢的笑。那笑,太过了,让人觉得不善。她没理对方,啃着蟹,不像享受。对方根本没在意她的态度,自始至终高高在上的端着架子坐在那,笑意不减。姜还是老的辣,覃荏苒败下阵,不善的语气,“你是谁?想干什么?” “说了你也不认识。”对方的手叠放于包包上,保养极好的一双手上,无名指戴了个偌大的钻戒。覃荏苒家庭条件优越,她认出,光是那只样式简约的包包,五万买不来。对方,非富即贵。对方将覃荏苒打量的目光纳入眼底,直来直去问,“你跟宋井桐是什么关系?” 覃荏苒防范戒备,只沉默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对方冷笑一声,“那女人确实不简单。”言语间,眼神冷得覃荏苒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方起身离开,只听侍者恭恭敬敬说道季夫人慢走。此人正是季骅的母亲,方才她坐在覃荏苒隔壁桌,通话内容一字不差进入耳朵。季母向来对宋井桐不满,此番,季母对宋井桐的厌嫌更甚几分。自持美貌勾引她人男友,果然只有那种没有教养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当真不知廉耻。 悠闲自得的日子在初十结束,宋井桐到医院上班。戴眼镜,头发微白的院长见到她的第一次,看过她的资历和卢卡斯的推荐信后,问了宋井桐这么一个问题,“宋医生,既然德国那边为你留了职位,而且以你在医学上的专业素养和履历,就算在国内最好的医院都没有问题,为什么选择这里?” 卢卡斯是宋井桐在海德堡医学院期间的研究生和博士生导师,带宋井桐一带就是几年。她回海德堡办理事宜,卢卡斯几番挽留于她。最后,见宋井桐态度坚决,卢卡斯不再强留,并为她写了封推荐信。一封用德文写,一封用中文,尽管内容一致。卢卡斯中文不好,写的汉字歪歪扭扭,但着实有心。 宋井桐是这样回答的,她说,“因为牵挂的人在这里,所以根就在这里。”院长笑了,镜框下的眼睛含着满意,宋医生,你说的让我很是触动。牵挂在哪,根在哪。院长站起,伸手,宋医生,欢迎你加入。即便没有这句话,院长也不会拒绝,只是这句话让院长更加欣赏了。 出门很早,来到心外科科室,躲在诊室的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惊了她一阵。细细的彩带掉在宋井桐头发,还没伸手拿掉,异口同声的嘹亮声音,“宋医生,欢迎你。”一束娇艳欲滴的百合送到她手里,宋井桐大吃一惊。仅两秒过后,她笑着,道谢谢你们。 一位小护士打趣,“宋医生长得真漂亮,以后指名让宋医生看病的,怕是要排到医院门口。”虽不至于那般夸张,听闻心外科来了位美女医师的其他科室的医生跟小护士,倒是刻意从其他楼层上心外科来,经过宋井桐诊室门口时,有意无意探头看几眼。 午间休息,院长专程上心外科关心宋井桐适应情况。听言其事,哈哈大笑,戏称宋医生长得美,哪位男医生不想一睹芳容。此外,笑言为宋井桐牵媒搭线,听得宋井桐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晚上,季骅过来接她。至此大家知道,名花有主,而且那位主长得个高颜正,跟她们宋医生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坐在车上,季骅叹息说,“没想到我家桐桐如此受欢迎,要是不过来,诊室门口要被一个个爱慕者挤破了。”听及,宋井桐扣着安全带淡淡地笑了笑,做是回应。 车往相反方向驾驶,树影一闪而过。季骅跟她解释,“今天是你上班第一天,我跟奶奶说了,同你到外面吃饭。事先没打招呼,不要生气。”言犹至此,宋井桐摇头,道没关系。虽然,她内心比较希望这一餐饭是与慕筠他们一起,但对上季骅期许暗待的眸子,宋井桐将之压了下去。头抵在车窗,清晰倒映出她的面容,颇为慵懒,眼神却幽深不见底。 季骅在一家格调高雅的西餐厅订了位子,开了瓶红酒,气氛烘托得极其到位。跟许多电视剧桥段一样,餐到中旬,音乐柔声响起,一人推着蛋糕,一人捧着鲜花徐徐而来。宋井桐本应像电视剧女主一般,感动得涕泗横流,可她真实的内心却是如止水平静。侍者把花捧给她,一束白色玫瑰,“很漂亮,你的心意收到了,谢谢。”她对季骅说。 “还有蛋糕呢,不切开看看?”季骅歪头看着她笑,眼神融入漫天星辰。 “你们先下去吧。”宋井桐对侍者言语,音乐亦随之戛然而止。等人下去,她才继续,“季骅,我可能…”她究竟,害怕些什么? 他打断宋井桐的话,早已看透她想些什么似的,“乱想什么呢?哪里边儿,什么都没有,真的就是一个蛋糕。况且,我不是那样俗气的人,即便向你求婚,我也不能用这种方式,至少得独一无二,让你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饭后,驱车直至江边。晚风很大,吹乱宋井桐的发丝,她伸手拨往耳后。季骅忽然跑回车上,不一晌,取来相机。宋井桐站在护栏边,向他望去,季骅已然待势调弄相机,她清楚季骅的意思,站着没动。风愈大,呼呼地响,江水翻涌,她的模样成像于相机。 按下快门的一瞬,季骅想到顾城的一首诗,《远和近》。诗里言: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镜头前的人,亦让他有种错觉。她望了镜头,但那双清明的眼此刻是朦胧迷惘的,抓不着灵魂,如若空洞的躯壳。美则美矣,缺了几分味道。 看到照片,宋井桐自己都愣了。很熟悉,又很陌生。“很抱歉,没让你拍到好的照片。”宋井桐把相机还给他,嘴里吃进了几根头发,她也顾之不及。眼神何其忧伤,兜不住将要满溢而出的人,竟然是她?宋井桐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

第二百零八章 萦川城铺天盖地报道一件事,其中不泛人为造势之力。报导牵涉程向阳,不仅程家大门和承源门外围堵记者,连程向阳居住的个人住宅都有记者蛰伏。连续几天,报导不到什么实质性新闻,坚守阵地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头版头条尚且未撤下,意外收获程氏夫妻携手同框,恩爱有加的照片。外界素知程彧爱妻宠妻,近些年鲜见携手出镜,主要是程女士退居二线,承源职务交由儿子掌管。外界再次感叹于程家一家子强大的基因,男帅女靓,赞之为神仙颜值不失为过。 聪明的人稍稍动脑便清楚一贯低调的程女士为何突然出现在媒体版条,想来是为分散媒体视线。可谓,母爱深切,但这下程彧又有得吃自家儿子的醋了。 闻凯宏在萦川黄金地段开了家火锅城,汇集东西南北方火锅吃法,种类齐全,可谓应有尽有。当晚,许久未聚的四人聚在一块。眼前白得用清汤寡水形容的火锅汤底令闻凯宏无言,硬是让自家服务生摆了第二个锅,红油赤酱,心里总算舒畅多了。 程向阳等三人不与闻凯宏同一锅,他们吃的是白的萝卜,白的豆腐,白的白菜,一望过去清心寡欲。闻凯宏眉头直皱,所幸自个有钱霍霍,另起一锅不算回事。要是穷一点,跟他们这样的吃法,不如让他干脆不吃得了。闻凯宏嗜辣,爱如命,“啧啧,三位大老板,养生呢你们?要我说吧,平时工作起来拼死拼活的,这回讲养生不切实际。” “你这生意不怎么好啊?都没什么人。”虞清绝哪壶不开提哪壶,闻凯宏脸霎时绿了。程向阳跟白航幸灾乐祸的笑,以水代酒,三人碰了一杯,别提多自在。 闻凯宏瞪着罪魁祸首,还好意思笑?“我说阳子,你这波新闻来得可真是时候,硬生生把我这开张的消息盖住了,够兄弟的啊你。”咬牙切齿的,一听就是反话。闻凯宏在开张的宣传上大张旗鼓,少说投了五百万宣传费,请最当红明星代言,劳动叶柳帮忙造势,花大手笔让美食家品鉴,钱没少投进去,效果反而是收入甚微。眼见这冷冷清清的门面,总有凉凉的意思。 程向阳大有揣着明白装糊涂之意,慢条斯理夹起块萝卜,“我怎么不明白你的意思。”一叠厚厚的报纸撂在桌面,闻凯宏兴师问罪的望着他,看他如何说辞。程向阳不冷不淡瞥了眼,一副漠然冷淡的表情,当真与他无关一样,态度轻巧随意,“原来你说这事?有什么值得解释的,不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了?” 白航对最上边的一张报纸感兴趣,放下筷子,拿过来略过几眼。赫然显目的标题,“温氏千金与某男子相会,十二年坚守终是移情”。八卦新闻最惯用的手段,专门为了吸引那些不明事理,又喜欢饭后谈资的人。再看几张,无一例外的话题,只是转换成了追究背后的原因。白航兴败,“阳子,你也不澄清,任由通天盖地胡乱报导?” “谁让阳子理亏。好说歹说怎么着温洳追了他十二年,他欠了人家青春的。这回温涛说什么都要把温洳嫁出去,抓住贺章知那块肥肉,你想想,贺章知可是掌握萦川房地权的人物,温涛能放着肥肉不吃?他呢,既想死死咬住肥肉,又想让温洳全身而退,洗白追阳子的那段过往,不把责任推到阳子身上,推谁身上?”倒是虞清绝接话,什么都懂的感觉,“反正吃着亏呗,人一女孩子,要是被写得像阳子那么惨,将来谁敢娶?” 确实,温涛意在于此。温涛又想维持与承源合作关系,又想让女儿在新恋情方面不被人诟病,更想咬定贺知章这块诱人的肉,万全之策便是推到程向阳身上。程向阳理亏了温洳,自然不会向公众辩白,温涛的狐狸算盘可算使得炉火纯青。 闻凯宏哼哧,“喂,说我火锅店这事呢,扯那么老远干嘛?” 显然,白航跟虞清绝对那事更感兴趣,正聊到兴头,理都没理会闻凯宏的抱不平。“温涛人精明,眼瞅着攀不上承源,反是退而求其次。”白航都忍不住为温涛的老谋深算鼓掌,“阳子,你真打算看着温涛得逞?要是他跟贺章知搞上关系,他在房地那块可就如鱼得水了。” 谁说程向阳没留一手?他能够容忍温涛拿他造势,正像虞清绝说的那样,确实是温洳追在他身后十多年,对温洳,他不能说无所不亏欠。故而,秉持着这份淡薄的理亏,他能容忍,可不代表让温涛骑在头上当马使唤。混迹商场那么多年,程向阳的手腕不再像当年青涩,强硬起来让人闻风丧胆。 闻凯宏不参与讨论,安静吃个饭还好,一插进来,将一个深谋盘算的话题降到另一个度,“真想知道,温洳坚持了那么多年,任谁在背后怎么说她都无动于衷的人,怎么一下子开窍想通了呢?啧,稀奇得不得了。” 虞清绝看傻子般鄙睨的看了眼,想着闻凯宏亏钱亏傻了,这一整天净是冷场。正说得温涛起兴,这一插科打岔,话题继续不下去了。“不蛮好的么?你要感兴趣,逮着温洳问个明白,女人的心思我们谁也说不清。”讲得通的话,旁边这位不需要陷入其中了。喝了口煲的老鸡汤,滋味香浓,这亏本买卖做的。“人都是整个酒店,篮球馆玩,宏子你倒好,整个火锅城,谁能天天到你这吃火锅来?” 火锅搭红酒,不知哪门子嗜好。“那不全仰仗着三位大老板嘛?”闻凯宏意思明摆着了,三人佯装不明,逼得他明说,还使劲的眨眼暗示,“哥们心情好的话,随随便便赏个一二百万当小费,小店的生意不就维持下去了?” “打扰了。”柔和的声音,推门而进的是挽着发髻,脚踩三厘米低高跟的年轻女人。闻凯宏的高明之处在于,借鉴金盏长处,设置单独的雅间,满足不同层次客人需求。新鲜食材一一摆放桌面,“闻总,后厨方才到的食材,您请品鉴。” 闻凯宏轻佻的毛病难改,正欲偷把香,人家不动声色移开了手。讨不到便宜的闻凯宏全无恼意,“我们沐经理向来忙,为店鞠躬尽瘁,怎么有空上来呢?”拿食材给闻凯宏评定的事,向来是采购经理在管,沐晴枫一向在一楼大厅。醉翁之意不在酒,闻凯宏能不知?目光悠悠转向程向阳,等着看好戏般不怀好意的笑着。 沐晴枫在金盏工作一直到上个月,途中从未离开过金盏。一来,金盏那地方工资高,二来,离开金盏的沐晴枫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沐晴枫之所以到闻凯宏这边儿,是程向阳推荐的。那天,闻凯宏又到承源找他,程向阳想到这事,“你是不是还招员工?沐晴枫怎样?”毫无征兆的起头,把闻凯宏问得一愣。 闻凯宏不急于回答,反说,“除了那座冰山,你可没帮谁问过这些。”眼底燃起八卦的火焰,“你就说吧,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程向阳回了个冷漠的眼神,有如在说别没事找事。兄弟多年,闻凯宏也不再自讨没趣,“行,看你面子上,我破例让她当个前厅经理。不过阳子,你可记得了,你又欠我人情,别想赖。” 沐晴枫听到消息,手足无措的拒绝来着。余光偷瞥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个头的男人,光是一眼心动不已,内心小鹿横冲乱撞。沐晴枫向程向阳告白过,几乎不假思索,他给出沐晴枫心里心知肚明的回答。那个时候,他好像还没有和那个漂亮的姑娘分手,她自己的告白源于不能把控的心。心,不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毫无波澜的。 被人看透心思,沐晴枫的脸转向尴尬的陀红。“各位慢用,我先下去了。”比之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沐晴枫,现在的她精进不少,遇事不会一下慌乱,大失分寸。 他们当中算是比较稳重的白航都开始打趣程向阳,评价客观,“阳子,你这女人缘旺盛呐。送走一个执着不懈的温洳,这会儿又来一个小白兔似的沐晴枫。”听着,那话隐约含着同情。说得也没错,程向阳的的确确大受欢迎。若不是他一心扑在一个人身上,指不定多少女人被他沾染了。 等到那扇门关闭,闻凯宏才收回目光,晃了晃酒杯中酒红色的液体,“十六岁出来闯,算一算,年纪倒不大,还算年轻。”虞清绝侧目,道你想说什么。闻凯宏却看着程向阳,“我觉着沐晴枫人还挺勤劳本分,要是没有金盏那段,倒是可以考虑娶回家当贤妻良母的人。”反正闻家二老对闻凯宏婚事没什么强制性要求,给足他自由选择的空间,他本人也不需要谈什么情爱,娶谁回家差不多都一样。美中不足的是,沐晴枫在金盏做事,这点可真忽略不了。闻凯宏是自私的,他能接受自己在外拈花惹草,绝不许身边女人有半点污点存在。 虞清绝听后驳他两句,“你那*女友呢?这么快玩腻,始乱终弃了?”虞清绝本想再说,差不多得了,别祸祸人一姑娘。白航的手机却响了,屏幕显示三字:亲爱的。白航做不出黏糊事儿,一猜估计是付云溪强迫的。 电话一挂,没等白航开口。立马知道要说些什么,有家室妻儿的人就这样,出来玩不久。“行了,知道了,先走吧。走之前,把单结了。”理所当然的吩咐,惯例了。四人当中谁先走,谁买单。以往,程向阳买得最多,不在席都得买,风水轮流转。

第二百零九章 转眼间,宋井桐在医院工作整整好满三个月。春暖大地,万物复苏,随处可见鲜艳的花朵争香逐艳。隆冬转而暖春,气温升得厉害,加之南方绵延潮湿的气候,每每换季之时医院的工作量增加一倍不止。 从早忙到晚,整日整日待在医院,有时宋井桐都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医院在这时总是缺人手,碰上脾气不好,容易冲动的病人家属,更是头疼欲裂。医生不好当,是真的。宋井桐跟患者本人及其家属确定手术事宜,一位女人抱着个两岁左右大的孩子慌慌张张闯进诊室,后边的护士拦都拦不住。女人一上来就抓住宋井桐,一个劲哀求,“医生,我家孩子也不知怎么了,打从早上开始就上吐下泻的,现在还发热了。医生,你帮忙看看怎么回事呐。” 宋井桐甚是头疼,今天第五例类似情况发生了。病急乱投医,可宋井桐是心外科医生,照眼前这位焦急无措的母亲描述,她家孩子八九不离十是急性肠胃炎,该去消化内科挂诊才是。宋井桐极具耐心,“这位女士,我这儿是心外科,不看这方面的,请您跟我们护士小姐出去好吗?她会带您到消化内科去。” 护士也温柔和蔼的附和着笑,说着请您跟我来。孩子母亲是真急了,破口大骂,“你不是医生嘛,这你都不会,还当什么医生?是不是嫌我没给红包,行,我给你就是了。”女人撒开手,往口袋一掏,零散的钞票甩到宋井桐脸上,然后纸钞在空气中飘飘然的转了一圈落到地上。“钱给你了,能给我家孩子看病了没有?” 一片唏嘘,原先在诊室坐着的病人家属都忍不住站起来帮忙说话。挨骂,今天第二次。宋井桐似乎习惯了,脸色平和宁静,弯腰捡起地上的钱,塞回孩子母亲手里,刚想替宋井桐说话的家属停住。女人怀里的孩子面色通红,是发热所致,“我能理解您焦急的心情,但是,您再着急,也该明白,耗在这儿解决不了问题。” 见对方情绪稳定了些,宋井桐唤来护士把人带去消化科。一场闹剧,最终结束。她暗自的吁了口气,微微一笑转身面对自己的病人,“方才我们提到了心脏搭桥,从老先生自身身体状况考虑,并不建议这么做。一来,老先生心脏功能受损不严重,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二来,老先生的年纪按照国际划分,属于高龄老年人,术后身体排斥也会承受不起。” 宋井桐尽心尽责,几次研究,最终还是不建议搭桥的方法。搭桥手术是目前治疗冠心病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往往,丑闻也很多。有些医院为了达成下达指标的目标,医生随意给病人心脏搭桥,导致一系列难以预估的后果。宋井桐从医学医,不是为了成为这一类人。 正午阳光娇艳,明媚的太阳光直射进来,在尚且带着丝丝凉意的春日里,温暖起来。宋井桐送走上午最后一位病人,起身太快有些头昏眼花。护士正好替她取了饭过来,“宋医生,今天早晨的事,对不起啊。都怪我拦不住病人,害你又挨骂了。” 一边接过午餐,一边道,“与你无关,不必自责,你也别在放心上。”常有的事,宋井桐也不必为此训斥一番。她自己让别人不放心上,上午时别人气冲冲怒骂自己的话,宋井桐做不到抛之脑后。医生不是万能的,医生也是人,不是神,做不到万事精通。如若医生有神通,疾病痛苦不会存在,病死伤亡也不会有,可医生没那通天本领,究其而言,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 一天疲倦,下班时,精力都被抽空了。宋井桐坐着歇息一会,终于抓住喘息的机会。角马大迁徒的季节,为了捕获珍贵材料,季骅追寻角马迁移的脚步去往东经三十度南纬五度方位的国家。 李叔的车停靠路旁,一见着宋井桐身影,赶紧鸣笛。宋井桐不大愿意李叔接送自己的,一位医生,每次上下班专程有人来接,整得跟大集团老总或者是高干干部一样。上了车,又一次提及,相较之前几次的直接这次倒是很委婉,“李叔,你不觉得,近上下班高峰时段,路上车辆都特别多,很堵吗?” “不会,挺通畅的。”李叔回,完完全全没思索她婉转的话的意思,“要是小姐觉得堵,下回我再提早点出门,这样你就不用等了。”根本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老让李叔送,别人不多口舌,宋井桐心里也过意不去呐。要是宋井桐正常下班还行,可经常都不是正常的,遇上一个突发情况送来医院的病人,宋井桐在手术室一待就是五六个小时。那几个小时,李叔也不回家,就坐在车上等,扛不住就打会盹儿。 到医院工作三个月,半夜被紧急叫去医院不下五次。宋井桐自己会开车,研二那年考下来的,只是考了之后能碰车的机会却不多。在国外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搭乘出租车,回来之后都是李叔接送。其实,即便宋井桐不自己开车去,招个出租车也方便。李叔却不是这样想的,不知是不是在她身上安了个雷达,听到一点响声立即从屋里出来,套上外套要送宋井桐出门,多晚都如此。 宋井桐向慕筠反映过,慕筠本人不多干涉,却站自己这边。有李婶在,有时慕筠都不管用。李婶的意思是,宋井桐是个女孩子,三更半夜出门的多不安全。由李叔亲自送,安全起码用不着担心,也能在车上闭目养神一会,蓄足精神才能做好手术。 见李叔油盐不进,坚持己见的固执模样,宋井桐止住不语。再一年,李叔就六十五周岁了。国家在开车人也就是司机车龄方面有规定,李叔能接送她的,也就那么些年了,纵使往后宋井桐想,怕是机会不多了。她没再继续,而是提醒另一方面的,“李叔,后天我给你预约身体检查行不行?”七十周岁以上的老人每年都必须体检,才能有资格开车。虽然李叔不到七十,不需要每年都体检,宋井桐却想着检查总没坏处。她关心的是李叔的身体健康,不外乎别的。 “后天啊?后天要载你李婶去山上上香。”李婶每个月都去山上上两次香,初一去一次,十五去一次,后天正好是十五。“干脆安排明天或者大后天吧。”李叔不反感,一向对宋井桐的请求和提议百依百顺。听及,宋井桐动作也快,马上安排上了,定在明天。 宋井桐安排了体检,每个项目却都是李叔自己一个人排队检查的。她想陪李叔一起,病人照旧的多,脱开身后,所有检查都做完了。检查结果当天出,李叔身子骨硬朗,除却体脂略微偏高以外,各项指标正常。李婶听后夸大其词,借机数落了李叔一把,说得老实巴交的男人大气不敢出,可不好惨。 庭院里,宋井桐在给萤火洗澡,梳毛、沾湿、打香波、冲水、吹干,一整套完成下来,李婶还没消停。慕筠耳朵生疼,摘下眼镜合上报纸,“好了好了,别讲了。李婶,歇会儿哈。”宋井桐听及轻轻的笑了,这就是她的家,吵吵闹闹的有了活气,温馨美好得让她想一辈子定格,时间过得缓慢。 六月悄然来临,季骅的工作并没有结束,追寻斑马、羚羊组成的声势浩大的队伍一路北上。有食物的地方就有捕食者。季骅很久才发来一次消息,每次都是惊险异常,照片中狮子虎视眈眈的凶残犀利的目光,随时准备扑倒、撕裂猎物的蓄势待发状,不禁让人替季骅捏了把冷汗。季骅的工作不是不存在危险,只是他习惯把危险描述成一个个刺激有趣的故事分享于宋井桐。每每如此,宋井桐很轻很轻又担忧的嘱咐,注意安全。 所有的疲惫随宋井桐一句关心的话荡然无存,季骅总是耍两下嘴皮子,“距离产生美。果不其然,分开几个月,我冷淡的桐桐都懂得关心人了,真是太难得,太感动了。”配之两声抽抽搭搭的声音,以假乱真。对于季骅存心逗趣自己的行为,宋井桐配合的应了几句,不温不热的态度。 算一算,宋井桐在鞅城已有半年光景。生活简单,有迹可寻。上班,照旧的忙碌,忙于与生命抗争,忙于对抗时间。下班后,宋井桐总是直接回家,很少赴约聚会。与家人一起吃晚餐,散步,萤火跟在她后面有时欢乐的绕着自己转圈圈,她很珍惜这种时光,静静的,细水长流的,融入岁月温情的静谧。兴许是日子过于平静,过于岁月静好,宋井桐都想不起,流逝在悠久时间里,她的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七月,栀子花盛放,花香扑鼻。宋井桐剪下几枝,包捆好带到医院。宋井桐的病人出院,从阳春三月到盛夏,这位病人康复,身为主治医生的自己自然欣慰。病人偶然谈及喜欢栀子花,希望在花开时能够出院看花,没想到出院当天竟然收到宋医生送的花,感动得热泪盈眶。能记住病人喜好的,真的不多得。 医院里的其他医生和同事都说,宋井桐对待病人时,与其给人冷清的印象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面貌。刚到医院时,所有人都理所当然认为,年轻貌美,国外顶尖学校归来,有着这样名头的人,性格上多少有些高傲自大。 几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理解一个人。年轻的美女医生没像众人预料的那样,相反平易近人多了。耐心十足,专业技术强,慢慢慢慢的在心外科传开来,很多人都愿意点名道姓让宋医生看病。

第二百一十章 闻凯宏出差鞅城,主动联系了宋井桐。半天内电话打得频繁,隔半小时一个,再添两个能凑成一打。宋井桐才刚做完一台手术,下了手术台的她,都没有坐下来,搁在诊室柜子的手机就又开始响了。宋井桐累得不想接,想到万一是病人的电话错过了可不行,才慢慢腾腾的接起。 “宋医生,找你可真不容易呐。”闻凯宏吐槽,不是特地耐着性子,能有一堆烦人的抱怨。没有备注的号码,但一听那腔调便知是谁,宋井桐置若罔闻,不至于跟他斗嘴计较,简而略之的问找自己何事。闻凯宏不为她平静冷淡的话语所侵,玩世不恭的笑着,又诟病宋井桐,“宋医生,你好冷漠,这么冷漠,你是怎么跟病人交流的?” 感觉到那边小许的动怒了,毫不客气的直言没事挂电话。闻凯宏见好即收,不必玩得走火,“算了,不逗趣你了,谁让我们宋医生那么不经逗。话说回来,本人初来乍到鞅城,好歹我跟宋医生相识一场,宋医生你说你是不是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一口一个宋医生叫得亲近,可合着闻凯宏不正经的口吻,总觉得暗含讽喻似的。 宋井桐不准备跟他浪费时间,针对方才手术的病人一会儿要组织会议商讨最佳干预方案,能够用来闲聊的功夫不多。直来直去的,宋井桐的意思明明白白摆在台面上,“闻先生,以你的财力跟交际圈广泛的程度,想必随随便便通知一位朋友,告诉他们你到鞅城来了,他们一定会非常乐意接待你,并且接待得非常好。即便没有,花个五百一千块,总有人愿意接待你。恕我直言,我没时间接待。最后,祝闻先生在鞅城拥有美好体验。” 嘟嘟两声,挂了闻凯宏电话。闻凯宏面子顿时挂不住了,对身后站着接待自己的人特别尴尬的笑了笑,同样的那人亦是显得挺尴尬的,陪着咧开嘴巴干笑一下。对方公司本安排人专程跟着闻凯宏,带他体验鞅城的文化风光。闻凯宏不适时想起宋井桐在鞅城,推辞了对方,但对方细致入微的考虑,为他留了名司机和一辆车下来。 愈是如此,闻凯宏越挫越勇,非就劳烦上她不可。不过知道再打电话,宋井桐看到了不是不接那么便是拉黑,便不再打。司机绕着最有名的风光景地转,七月中旬,偶有一阵风吹过,凉爽舒适。 近太阳落山时,宋井桐接到季骅发来的信息,八点钟下飞机,但在之前已经有提前预定好了一家饭店,并绅士地邀约,希望其能赏脸一起吃饭。说一出是一出,宋井桐只能叹气,回既然他平安回来,接风洗尘是应该的。 从医院出来,天边的晚霞正美。今天是农历的十五日,早晨李叔送宋井桐到医院时说,李婶临时起意,要在山上一整天,因而自己晚上大概过不来。时间冲撞,医院离公共汽车站、地铁站都近,出租车也容易打到,不像山上那样交通不便利,自然是让李叔去接山上接人了。 赶上第二波的时段的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流拥堵。即使招到出租车,花在路上等红路灯的时间有得受的。宋井桐选择走到对面两百米处等地铁,坐地铁到饭店去。刚走到路旁,一辆车冲宋井桐打喇叭,突如其来的响声连路边的行人都被吓到了,况且是自己。余惊过,与此同时后车窗降了下来,一张英俊帅气的脸,笑容满面春风,“宋医生,好巧。宋医生这是要去哪儿,我载你一程。”哪里是赶巧,分明是候着的。 伸手不打笑面人,闻凯宏深喻其理。当然,宋井桐也不可能动手。压下烦躁,疏远客气的礼貌着说,“谢谢。但是我们不顺路,不麻烦了。”闻凯宏简直是小孩,宋井桐百分百敢打包票,闻凯宏出现是为了自己挂了他电话,伤及了他那莫须有而又强烈的自尊。很早之前,宋井桐有听程向阳评价过闻凯宏,只是十二字:斤斤计较,睚眦必报,锱铢必较。 “宋医生,不上车,我可要跟一路,一路按喇叭咯。”闻凯宏将手肘撑在车窗口,笑得一脸无害,*地看着宋井桐着。讲完,前面的司机叭叭的又摁了两下喇叭,闻凯宏嘴边的笑意更深,洋洋得意的看着怒瞪自己的人,心情大爽。闻凯宏不喜宋井桐这挂人,折腾她也正是为了教训那么个冷漠不通情理的她而已。顺带帮兄弟出口气,虽然自家兄弟根本不会领情。 宋井桐软硬不吃,甩手走人。车子缓缓跟上,闻凯宏不愠不恼,正当好的夕阳都比不上他的笑。一路的鸣笛声,旁边路过的人几百记冷眼投过来。开始几次投向车里的人,闻凯宏不为所动,开车的司机脸皮没那么厚,硬着头皮顶住那些刀剜的眼神一遍一遍的打喇叭,但怎么也不敢抬头迎上路人怨怼的目光。本以为接了个好差事,不曾想到是个苦命的活。等到后面,路人清楚车子跟的是宋井桐后,所有不悦的脸色都甩给她。终于招架不住,停下脚步,“开门。” 怒气冲冲的,闻凯宏听出了。全然不受影响,笑得花枝招展的打开车门,边做请势边说欢迎乘车。宋井桐向来少怒,这会儿的怒火明显可见。前方开车的司机后怕起来,那么漂亮的人,生气起来,十分的骇人。宋井桐训人,“闹够了没有?你不是三岁孩子,是位成年人,有些规矩不懂是不是?” 车内的气氛不妙,凭着几十年的生活经验,预感大事不好。然而,司机控制不住好奇心,心想宋井桐跟闻凯宏应该是情侣吵架,女方迟迟不肯退步,男方只能出此下策。当时,他们老总就干过这事,虽然没这回这么让他泪流一地。一对儿之间大闹别扭,猜得应是十成没错。 闻凯宏秉持的原则是,一笑到底。“那些女人总夸我年轻,宋医生不提醒,我倒是真想不起自己早就成年人了呢。”对于宋井桐的话,一点都不以为意,十分好意思且不要脸的炫耀了一番。怒气平稳,宋井桐不留情面的嗤笑了声,气氛一下由狂风暴雨转为风平浪静。闻凯宏看她,问,“宋医生,你要带我去哪儿吃饭?中午到现在,我可滴水未进,粒米未吃,你总不该那么残忍吧?”明晃晃的谎言,闻凯宏可不是会为了谁委屈自己的人。前面的司机面对这么一位谎话张口就来,且脸不红心不跳的人,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 对于对方自作主张决定的事,既然都被缠定了,想必对方不达目的不罢休,宋井桐倦于应付,直接报下季骅约定的饭店。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吃饱喝足赶紧让闻凯宏走人。宋井桐自知本身凉薄,若能更甚,或许她能硬着头皮顶住众人的目光,悠然自在走在路上。 路上车堵,闻凯宏有心找宋井桐闲聊,见到宋井桐以闭目养神的姿态拒绝,闻凯宏木头人似的装作没看见。既然是有心了,怎么可能放过,“宋医生工作还顺利吧?”心生不快,宋井桐到底沉着气,不吭不响,真像睡着了。闻凯宏凑近,脸贴到她面前,坏意的将呼吸吐在宋井桐耳边,吹得细碎的发丝晃动。登时,宋井桐撑不住了,眼睛睁开。闻凯宏满意的笑,“既然不想聊工作,那说一说别的好了。近来有跟阳子联系吧?” 窗外,夕阳陨落,月亮悄然升起。宋井桐看向车外的风景,“你能不能说点不重复的话?”每一次,相同的话题。宋井桐不禁有种错觉,闻凯宏是存心找她不愉快的。 “看来没有联系。”从宋井桐拒绝回答的抵御状态中得知结果。他感叹几声,真是个冷血动物,恨得下心肠。“分手也能当朋友吧?没必要一棒子杀绝,老死不相往来是不是?”所以,闻凯宏身边的莺莺燕燕,跟过他一段时间后分手了,他还会留着联系方式,并且对那些女人说以后有事还可以找自己。 沉默置之。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从身体构造就开始了。好比如在分手之后,绝大部分男人会保留着前女友的电话、通信方式和照片,乃至女人曾经为自己买过的内裤、衬衣等,一穿就是好几年不换,哪怕身边有了新女友。男人想的是,衣服都一样穿,谁买的都一样,没必要浪费。女人不同,绝少有人在分手之后,留下前任的电话号,能跟前任心平气和相处,当朋友的。 男人同样不懂女人。嘴里整天吵着囔着要名牌包包,等男人好不容易下足血本买回来时,女人又说着太贵了,一副不如愿、扭扭捏捏的样子;下一个节日,男人真的不买,女人又哭着嚎着说男人不爱自己了,一个包包都不舍得买给自己。男人心里憋屈,想不明白,说要的是女人,说不要的又是女人,而自己怎么做都不能顺女人的心,应女人的意。 司机师傅根据他们的对话,且知原来他们并不是一对儿,更不是情侣吵架。也是,联想起闻凯宏中午时分,勾搭其他妹子的情景,就不该去想这么个长相冷清骨子刚悍的女生跟闻凯宏在感情方面能扯上关系。要真是扯上,以这人性格,若是一次背叛,恐怕至死都不会原谅。老一辈在睹物观人方面,总有特别的感知。

第二百一十一章 饭店定在靠湖一带,经常有不知名的歌手在湖边中央公园自弹自唱。逸致高的,会停住脚步听几曲,再者善心的,不定献上一朵花。演唱的歌手都是怀抱音乐梦想的年轻人,正当一生中最令人羡慕的年纪。音乐飘过湖岸,听得不大真实,依稀可辨应是一首动人心魄的歌。 宋井桐浅浅的笑了笑,但愿每个心中怀揣有梦想的人,最后都能抵达梦想彼岸。“先生,小姐,请问你们有预约吗?”刚进门,服务生迎上前问。闻凯宏等宋井桐回答,在这种时候,他一点儿都不介意享受宋井桐服务的待遇。“有。”宋井桐点头,报上包间号,服务生把人带到包间,并候在一旁。 季骅比预期早到了半个小时,早早按宋井桐一贯的喜好点好菜,只消等人来即可上菜。他没料到会有其他的人来,同样,闻凯宏也没料到季骅会在。两人都是萦川有名有号的人物,互相之间接触不多,总归算认识。对视只有一秒,季骅风度翩翩的站起身,“闻公子,许久不见。” 玩不到一个圈子的两人,况且对方涉嫌抢自家兄弟的女人,关系当然没那么好。但是,谁都不会撕破脸面。闻凯宏善于做戏,到演艺圈去混的话怎么着也能摘个影帝的头衔。笑意盎然的伸出手,跟相识多年的好友似的,亲昵有加,“的确好久不见,改天一起喝一杯。”跟改天见,改天吃饭是一个性质,往往说改天的,往往都是遥不可期。然则,不会有谁觉得那话有毛病。 季骅笑着应下,绕过去拉开宋井桐身侧的椅子让她落座,这才重新回到位置上。菜多添了几道,选择权交给闻凯宏。闻凯宏客气了一句言道客随主便,姑且还是拿起菜单,略微过了一遍。七月的鞅城,正是吃藕和莲子的季节。各大饭店主推食物,藕均在菜单首页,做法多种多样,有繁有简。闻凯宏问坐在一旁喝水的宋井桐,“宋医生,你有什么好推荐的?” 宋井桐一素不挑食,除了不吃辣,对海鲜有着强烈的爱好以外,基本不讲究。因为不知道闻凯宏的兴趣爱好,宋井桐推荐了几道清淡的,几道重口的,供由闻凯宏自行决定。闻凯宏合起菜单,不需看,直接对服务生说道,“刚才推荐的辣菜全上。”一旁的服务生接回菜单,退了下去。 七月是鞅城最热的时间,火热的辣,加上呛人的麻,光是听着,宋井桐的胃不经由一疼。她默默的加了道清汤,不算是体贴,是出于职业的本能。因宋井桐脑海中总是徘徊着,闻凯宏吃得过辣,菊花炸裂的画面。两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季骅问,“吃这么辣,闻公子不会有问题吗?” 闻凯宏往杯子倒水,水是温的,入嘴不烫。“习惯了,跟你不吃辣是一个道理,我也吃不得清淡的。”言外之意,跟季骅不是一路人。闻凯宏多少有些毒舌,但又不外显。跟不熟悉的人,做样子,似乎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技能,像是现在闻凯宏能跟季骅侃侃而谈,“听闻季公子去了国外,可好玩?” “还行。拍拍斑马角马之类的,也就玩玩而已。”季骅谦虚,避重就轻的回。 菜上来,服务人员布菜期间,说话没停下。闻凯宏说,“那边毒舌猛兽多,季公子能平平安安的,真是大幸。”话讲得总让人高兴不起来,跟诅咒一样,偏偏找不出哪一个字有那层面的意思。闻凯宏又笑,貌似关切之言,实不然,“下回季公子要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事先命人为季公子准备好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言语所针对之人坐如松,淡定冷静,甚至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谢谢闻公子好意,我心领了。”话锋一转,微有些锐利。不是女人存在的地方才有战争的,男人存在的地方战争不可例外。有时,男人间的战争简单粗暴,有时,杀人无声。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发酵,空气都变得胶着,“偶然听朋友说,闻公子开了个火锅城,希望回萦川的时候,还有机会能够去品尝品尝。” 不痛不痒,不轻不重的话,使得实在高明,戳到闻凯宏的痛处。混迹江湖多少年了,闻凯宏也不能说一下暴跳如雷。“想吃什么时候没有机会。我为季公子预留最上乘的包间,随时欢迎你来。”以水代酒,两个男人碰杯。明明各怀心思,面上却一派和乐,真是令人恐怖,寒毛竖起。 宋井桐何其聪敏的人,自然听懂他们的对话。双方没有退步让步的意思,亦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故而她没有必要挑破。旁若无人的吃着,季骅盛了一碗汤放到宋井桐面前,不曾变过的柔意,“你喜欢的汤,多喝一点。”宋井桐扬起嘴角对站起半个身的人微笑,顺从的接过。外人眼中情投意合,着实羡煞旁人。 整个盛汤到接下的过程,闻凯宏全程注视着宋井桐。上扬的嘴角,似有似无的轻扬。闻凯宏说着不入心的话,是对季骅说的,“季公子跟宋医生的感情真好呐,真是折煞旁人。”未了,闻凯宏偏头看向宋井桐,一派天真赤城的问她,“宋医生,你说我的出现,是不是不合时宜,影响到你们了?打扰之处,烦请见谅。” 一口汤咽在喉咙,很艰难才吞下去。宋井桐以食指卷起白色娟布,轻擦去嘴角的余留的零星看不见的汤渍。闻凯宏的问话,或许拿一个特别绿茶的女人使用高明的手段成功挑拨离间别人,续而故作无辜的问别人:我是不是做错了,你女朋友才会生你的气跟你吵架?都怪我,但是要我是她,我一定不会这样子对你的人来比喻较为恰当。虽然,闻凯宏对宋井桐没意思,但是他行为真的是如出一辙。宋井桐的回答很有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哪儿明白。” “宋医生,你有意回避问题嘛。”他说,转回头去,夹了一箸的香辣藕片。滋味不错,对闻凯宏的胃口。大抵吃了辣,说出的话更不美妙,“季公子,看来你那么久的努力,效果甚微嘛,美人的心好像不怎么暖啊。”暖一字,意为向一字。向着何人,方会暖何人。谁不懂都没关系,季骅自然懂。 望着对面哑口无言的表情,闻凯宏心情暴爽。以他人痛苦为乐,确实是他众多喜好之一。闻凯宏心下高兴得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挑,恨不得立刻打个电话去跟虞清绝他们吹炫,自己让季骅吃了瘪。 一餐结束,钟表走到十点钟方向。两人均没开车,闻凯宏盛情邀约,“两位不介意,一起回去吧。”对方公司派来的司机在把人送到饭店后先行离去,此时的车由闻凯宏开。十点对闻凯宏永远算早,夜生活多姿多彩。之于季骅的婉拒,闻凯宏没勉强,在车子扬长而去之前开口道,“季公子,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谢谢款待。” 湖对岸的中央公园,弹唱的歌手仍在,宋井桐跟季骅走着走着到了那儿。听歌的人除了他们,一个没有,该回家的都回家去了,一首歌曲也将近尾声。即便没人听,那人唱得依旧的认真,一丝不苟,仿佛自己做的事是那么的神圣。对方如此,宋井桐回以专注。一首歌结束,见宋井桐还没回过神,那人微怔,走近,“请问你需要我为你单独演唱一首吗?免费的,不收取任何费用。你可以点你喜欢的。” 宋井桐摇了摇头,“不,谢谢,不需要了。”宋井桐转身欲离开,那人说,“那我给你弹首《风居住的街道》好吧?虽然没有钢琴,但是吉他版的也有意境,我想你会喜欢。”弦音起,宋井桐顿住了,忽然间觉得夜风真的太迷眼了,她的眼渐发不适。 停留在过去,眷恋过往的人,终将被记忆掩埋。那天,在拥有彼此回忆的房子,程向阳在里,她在外。他抽了一夜的烟,那本他拿给自己的书,实则宋井桐一页都没看进去。正如闻凯宏所说,她对自己的心真的很不诚实。这辈子,她让自己的心痛了一次又一次。 慕筠住院的前一天,虞清绝又去了一次,他问过宋井桐,问她喜欢一首歌能喜欢多久,循环往复听一首歌十一年会不会厌烦?最喜欢的一道菜是什么,每天都吃会不会恶心?回复自然是肯定的答案。宋井桐说,从不听别的歌,只循环往复一首,再喜欢耳朵都会生茧;每天吃同一道菜,不仅会恶心,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碰。 虞清绝却笑了,笑得微许悲凉,他说,那你可知,有一个人,听同一首曲子,一听就是十多年?你可知,有一个人,喜欢同一道菜,一喜欢还是十多年? 那天程向阳送她回去,车上气氛沉闷,但宋井桐无论如何都不曾提出播放音乐。因为宋井桐知道,听同一首曲子十多年的人是谁,喜欢一道菜喜欢了十多年的人是谁。她的心不坚定,柔软得一塌糊涂,她害怕自己听到前调,便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李婶整日喃喃,几月不见,季骅黑了瘦了。于是,每日各种营养炖汤,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季骅来者不拒,终于吃到了李婶略微满意的状态。季骅黑了是真的,动物迁徒,总是迁往草类生长旺盛的地方,草生得茂盛,阳光必然充足,黑是免不了的。可是李婶所言的瘦了,宋井桐自觉没有什么两样,变化不大。大概,观察不够细微吧? 八月,悄然来临。医院规培,为期一个月,千载难逢的交流学习的机会。工作未满一年的宋井桐,严格意义上,照旧属于新员工,纵使专业技术如何,都有义务为了医院为了自身而不断发展学习。无巧不成书,学习的地方竟然在萦川。 转交手上病人的资料,有关事项事事俱细,终于放心出发。同行的还有其他科的医生跟一名领队医师,一共去了五个人,三男两女。医院安排的住宿条件极好,单人单房,饮食交通等方面只要是能开具票据的一律报销。 同行的医生都知道宋井桐是土生土长的萦川本地人,抵达酒店的头一天晚上,几人让宋井桐带着去吃好吃的。整理房间跟行李,一通下来忙活得够呛,本想将晚上的时间用来规整可能用到的资料。面对几人的热络,宋井桐总觉得自己拒绝,显得突兀不合群而格格不入不说,此行她一个人关乎心外科的评价。思来想去,也只能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晚点回来再做。 萦川城很大,能玩的花样不尽其数。宋井桐打小规规矩矩,宋惜日要求的不许去的未成人场所,禁止出入的场合,宋井桐都没有去过,最多的就是陪宋惜日出席各种无聊需要演戏的宴会。等她想尝试时,她已经开始步入大学了,学业繁忙,放松时间所能用来不过是休息、看书、喝咖啡。或者说,曾经的她,所能支配的闲暇时间,都给了另一个人,与他一起攀岩、跳伞各种刺激的娱乐,与他到海边散步、看太阳从海面落下的美丽奇观。 推荐吃的,如数家珍。吃饱喝足,领队医师觉得天色尚早,允许再玩一会,让宋井桐推荐好玩的地方。白天能玩的娱乐,宋井桐知道,晚上能在哪儿玩,她一点不清楚。仔细回想,二十八年来,她真的乖到了极致,说出来不会有人信。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像她这样长相出众的人,背后应该玩得挺疯。大多数人,对一个人的印象,永远停在了表面认知上。 早前,有位医生来过萦川一次,对于一些好玩的地方略有所知。那人的发言,替宋井桐解了围。前行的路上,领队医生说,“小宋啊,我本以为你对这萦川城了如指掌呢。”宋井桐自己也没想到,自是在这一瞬间才发现,原来萦川的一事一物有许多自己都不曾认识过。诚如好多人误以为她恋爱史丰富一样,殊不知,她的感情经历并没有他们想象的丰富。 金盏,挥金如土之地。一楼,普普通通的酒吧。年轻男女在舞池中央热歌劲舞,身体贴在一起,任意妄为的挥霍青春的资本。宋井桐记起,曾来过金盏一次。那时,他们吵架,他赌气到这里来喝酒,喝得烂醉。他闹着绝不回去,他的兄弟打电话给正在宿舍楼道写报告的宋井桐,让她过来接他。哪怕吵架,至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哭泣,一个人闷闷不乐,而她自己理智得能够让生活节奏一成不变,丝毫不受影响。 故事的最后,心肠再硬的她,还是披上外套拿上钱包,打了个车就往金盏去。她到金盏接他时,他的兄弟个个为他鸣不平,道她往死里折磨人。宋井桐还记得自己特别冷的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三人,语气生硬,她说,如果你们真的关心他,一开始就不该让他到这个地方,让他喝成这样。 醉醺醺的人,深邃的墨色眼眸朦胧,却框进了她。“对不起,桐桐,对不起…”明明醉着,他想到的是与她道歉。可,错不在他,是她自己。在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里,他成了委曲求全的一方,活得小心翼翼,时刻胆战心惊。为今忆起,她的心脏,抽搐得厉害。 回神,身边的人都不见了。同行医生问她要不要跳舞,摇头拒绝了,言道不善歌舞,坐着就好。扎堆的人群中,同行的伙伴解去束缚,扭得狂热。脱去那身白大褂,医生也与常人所差无几。 点的鸡尾酒,宋井桐一口没喝。自晓得自己不胜酒量,而且一心惦记着资料归纳,她更是不敢喝酒。盼望早点结束,但舞池中央的人,热情丝毫不减,宋井桐唯有等着。没等来伙伴,已经来了好几个搭讪的。识趣一点的,面对对方冷淡的态度,无趣的走了。眼前这位,显然难缠,“美女,喝一杯?我请。”阔气的点了杯酒,推到宋井桐面前。 垂眸望了眼杯中蓝绿色的液体,眸色微冷。不过,宋井桐面上笑着,“谢谢,我不会喝酒。” 对方岂会听不出那是推辞。打定了主意,便不可能轻易放过,“美女,不会喝可以学嘛,我教你。”杯子又往前推了推,明搓搓的警告着,“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咯。不给我面子,后果可是…” 宋井桐打断那话,冷不丁注视对方,“有什么后果?我倒是蛮想知道的。”厌恶写满在脸上,对方威胁,宋井桐倒是想知道,能拿什么威胁自己。话音刚落,对方一只手臂攀上宋井桐腰间,用力一收紧,贴得稍近,靠着力量上的悬殊取胜,洋洋自得的语气道,“像这样,一点一点把你吞了。” 难以自抑的恶心,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宋井桐觉得比臭水沟都还脏。男女双方的交好,至少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一方的强迫,往轻了说无疑于骚扰。眼前的人长得倒是相貌堂堂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行为举止恶心得令人作呕。宋井桐最后一丝的忍耐消失殆尽,手边那杯蓝绿色的鸡尾酒,说时迟那时快,毫不犹豫而干脆利落的泼了对方一脸。“我想,你没那能耐。”关于对方大言不惭说把自己吞了的话,宋井桐嗤之以鼻,回以不屑。 一直以来,在强悍这点上,她从没变过。不管是大学时,那些人指指点点自己也好,还是温洳的朋友把她堵在树下想教训自己也好,宋井桐从来没有退让过。她可以软,对别人用尽真心,前提是不要伤害到自己;她可以很冷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胆敢侵犯自己的,绝对会施以千万倍还回去。宋井桐不是圣母,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即便出了社会,她本性里的刚强都没改变过。 “艹!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的东西。”对方起身,恶狠狠的踢翻了椅子。正欲上前,宋井桐把搁在一旁的玻璃瓶子往吧台一敲,瓶子碎裂,一地的玻璃渣。她抓着瓶口的位置,尖锐的一头对着对方,眼神出奇的镇定,笑得嗜血的妖娆,“要不要试一试,脖子被划了一道口子是什么感觉?死亡是什么感觉?” 那眼神真的太可怕了,慑人心魄。无需怀疑,那女人敢做出这种事来。若是敢进一步,结果只有两个,不是自己死,就是她亡。男人触了霉头,狠狠啐了一口口水,瞪着她咬牙切齿的挤出几字,“疯女人,晦气。” 金盏这种地方,几乎每天都发生这种事情。出来玩的,大概都有心理准备。他们早已见怪不怪,看了会热闹漠不关心的继续狂欢。人性,冷酷异常。跌倒在路边的老奶,众多人围观,敢上前扶起的没几个。即便,是真的。因为,谁都不想多管闲事,惹祸上身。萦川这个城市,看不见黑暗的地方有许多人在哭泣,纵使同样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也不会上前给予一句安慰。因为,众生皆苦,自顾不暇。人的热心,在渐长的年岁中,在流走的岁月里,渐渐变冷,直到铁石心肠。 怔愣的同事跑过来,领队的医生问宋井桐有事没事。他带领的人,出了事,第一责任便是要追究领队的。本该是欢天喜地的玩乐,因这一出意外插曲,再也没有了玩的兴趣,领队的医生堪堪的言回酒店。头一次,宋井桐没为自己耽误了别人而说抱歉。同行的人只当她沉默是受了惊,一路上不言语,时不时侧目一视。 回到酒店,先洗了个澡后,取出电脑整理资料。敲门声响,另一位女医生抱着枕头来到宋井桐房门口。经那么一出,她本以为宋井桐会害怕,出于关心,想过来陪一陪宋井桐。眼前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人,洗了个澡,容光焕发,看不出一点余惊的迹象。再一看,视线恰恰瞥到亮着屏幕的电脑,还有心思工作。女医生呐呐的开口,不大确定,怕说错话了似的字句斟酌着,“那个…宋医生,你还好吧?如果你睡不着,要不要我陪你睡?” 宋井桐不是玻璃心的人,那种事,没有理由放心上。对方出于好心,她了然,给予安心的微笑,“张医生,谢谢你关心,我没事,你放心吧。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得早起呢。”女医生姓张,儿童科的。见宋井桐精神抖擞,女医生也不再说什么,道了句晚安后回到自个房间。

第二百一十三章 同天晚上,闻凯宏出现在金盏。不同的是,有专属的包间。几位好友不在,没什么意思,揽着新女伴往楼下走。刚走到回旋处,视线最清晰落在对准吧台的方向,聚焦在围观热闹的人群。事件的中心人物,侧脸异常熟悉,定睛一辨,是自己认识的人。 哐的一声,酒瓶子往吧台砸去,玻璃碎屑四溅。冷酷暴虐的眼神,闻凯宏一看过去,后颈脖一凉,太可怕了。自己尚且如此觉得,胆敢占那座冰山便宜的男人必定肯定心里更发毛了。闻凯宏不禁想起七月份去鞅城出差,那座冰山发怒的神色,他那般得寸进尺,居然没被拿着手术刀架在脖子上威胁,实属万幸。身边女伴挽着他手,依偎在怀里,“凯哥,好像是程少喜欢的女人,不去看看?” 女伴跟在闻凯宏身边最久,他一个接着一个女人的换,独独没换掉傍儿这位。讲不上为什么,大概是各取所需。身旁的女人与他相似,不谈感情,逢场作戏。闻凯宏捏女人的脸蛋儿,“放心,那位主儿刚得很,别人讨不着好处。倒是你,可不能学,我不喜欢不温柔、不听话的人。”女人闻言一笑,松了手,姑且不回应。 说来闻凯宏真是闲得长霉了,不然不会干那么无聊透顶的事。闻凯宏调了监控,拷贝一份发出去。不出所料,一分钟转进电话。周身怒气,阴恻恻的瘆人,“什么时候的事?” 懒散随性的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坐姿,不慌不忙的还吃着招待的水果,那头想必急得暴动如雷了。抬手望腕间的手表,“不就刚才嘛,没过三十分钟。”闻凯宏笑着,甚是宽心的道,“放心好了,那点事儿,她自己都能解决,用不着操心。要说她也够狠的,如果那男人再敢进一步,怕是直接躺医院了。”调来监控看了一遍,不得不佩服起宋井桐的果敢,换做别人大抵是另一个结局。 阴气不减,当真是把对方千刀万剐了,“那男人现在在哪,你给我找出来。”闻凯宏讨价还价,有什么好处没有?倒是半点不吝啬,出手数目不少。对那座冰山,自家兄弟的出手永远阔绰。 闻凯宏办事效率快,程向阳来得更快。周身环绕着黑压压的气息,残酷得不忍直视。闻凯宏想,那男人惨了。不过,不关自己的事。一番惨绝人寰的惨叫,听得闻凯宏直摇头,对身边女伴说,“看到了吧,别轻易惹他,可凶残了。”闻凯宏女伴终究不是吓大的,反应很淡,盯着闻凯宏看了几眼移开目光。 程向阳擦干净手,方帕直接扔到垃圾桶。重新系上松开的领带,穿回脱下的西装,片刻后衣冠楚楚,衣服上没有一条褶皱。闻凯宏见他步履匆匆,自己也懒得跟上,大着声音报上一间酒店名。扭头往身后半掩的门看,啧啧两声,真惨,惨不忍睹。“给送去医院吧,别给挂了麻烦可就真大了。”闻凯宏对人吩咐,不住叹气,自己总是给他收拾烂摊子。 宋井桐接到程向阳致电,鼻头一酸。额外的话他都没讲,只说偶然得知她回萦川了,路过酒店,方便出来见一面吗?鬼使神差的,宋井桐点头答应了。在白色绸缎睡袍上裹了件青帛开衫,宋井桐着便鞋乘电梯下楼。不加打扮,因容貌的出彩,高挑的身形,照样的美丽明艳。 一眼万年。程向阳的眸子里边星辰如昔,深邃如旧。好久不见,她有些胖了,纤瘦的身材曲线凹凸有致,只徐徐走过便能魅惑众生。是因为在季骅身边,以至于很幸福吗?醋意横生,又气又恼,既然在她身边,可季骅居然没有保护好她。身侧的手攥紧,直到她走近,方缓缓松开。“找我有事么?”宋井桐问。 他细细看着她的脸,从额间、眉目、鼻、唇,又落到指节,再至细直的双腿。没有受伤,没有一处淤青,放心了。“没事,路过,想看看你。”顿了顿,有话说,千回百转,只一句,“不管任何时候,你需要我了,我都会在你身旁。”从来没有走远过。 思绪在脑海中滞了下,心意外的柔软。也仅一秒,沉沦仅有一秒,仿若不懂似的,宋井桐笑着浅淡的回,“可是我很好,真的很好。那既然没事的话,我先上去了,挺冷的。”说完,紧了紧外衫,若有其事。八月正当夏季,晚风携着正午土地余留的热气,燥热扑人。冷,果真如此么? “桐桐。”转身之际唤住了她,程向阳到车上取来餐盒。沉沉的,提起来不轻。交到宋井桐手中,两人距离不远,微微抬头撞进他深沉的双眸,“跟朋友吃了个饭,记起你喜欢吃鲈鱼,顺便捎过来与你。里边还有些炒菜和热粥,记得吃。”方才,手上沾血,目染狠戾,哪儿是与朋友吃饭?他的顺便,她的冷,不过借词。 宋井桐收下,“好,我会吃的。” 她离开了,高瘦的身影匿于远方,远处视线。程向阳坐在车上抽了根烟,烟雾缭绕,漫了他眼。烟尽雾散,淡淡的烟草味弥留,盖住了他记忆中熟悉的淡香味。那股淡香,是她沐浴后专属的清香。程向阳还记得,住一起的时候,他喜欢用她的洗发水跟沐浴露,屡禁不止,到最终她都懒得讲他了。两人用的话用得很快,到洗澡要用时她才发觉用没了,浴室的她羞怯怯的喊,程向阳,你能不能去买沐浴露,没有了,我洗不了澡。 愿为效劳。可他坏心肠的杵在浴室门外,怀抱双臂,“那你叫我一声阳阳,不叫不去。”浴室久久没声,好半晌,别扭的撒娇,“你去嘛,最喜欢你了。”好吧,到那种程度已经不错了。但是,也只有当那时候,她才会说出她的喜欢,一点也不正式,他甚为受用。 早晨,天刚转亮,宋井桐已经在酒店餐厅吃早餐了。酒店提供早餐,不额外收取费用,囊括在住宿费里面。同行几人喝了酒起得晚,见那么早起的她,坐过去。不同科系,规培内容不同,规培地方也不同,吃过早饭各自分散。 一天下来,不比在诊室坐诊轻松。走出门,远远看到程向阳等在路旁,标志性的黑色车停靠在他身后。不知道程向阳如何找来的,不该又是路过,同一个理由用两次就没人相信了。当然,同一个理由他没用。落落大方的,“这次不是路过,是特地等你的。”为了不让她拒绝,程向阳补充,“我等了你两个小时,难道你要拒绝?” 眼波微动,犹豫了。程向阳打开车门,“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深知她,专攻她的软处。 相反方向驾驶,车上,宋井桐放了那首曲子。他的车,其实也就那么一首。程向阳微愣,注视前后,透过车内视镜望到她祥和的神色。程向阳问,“还会不会弹?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听你弹一次。” 应是曲调过于悲戚,唇边的微笑略有苦涩。宋井桐努力轻描淡写的说,“好多年不碰琴,手生了。”宋井桐钢琴考级考了十级。她从小开始学琴,罗荼说学琴能锻炼女孩子的气质和修养,后来,罗荼走的一年,她荒废了一年学琴。再学起来时,是因为宋惜日的一句话,宋惜日讲,你思念你母亲,你母亲生平对你的要求,你办到了没有?倔强的她,再次回到钢琴架前。 “前段时间,倒是听到极好听的吉他演奏,弹得可真好。原来,吉他也是能演奏这首曲子的,而且一点不输钢琴。”是宋井桐错觉吧?这首曲子,人们所推崇的,是钢琴曲。程向阳笑了,转头:好,那你下回带我去。意思表达得如此明显,又那般顺理成章,却没有给她施加压力和负担。 程向阳载她来的,竟是一家福利院。风漆落门牌的金漆,不经意藏着年轮岁月转换的印记。出国以后,宋井桐再没来过,一晃眼快六年了。不激动,根本是假的。宋井桐声音有点颤,“院长还在吗?”站她身侧,低头望见她扇动的羽睫,眼睛清亮温润,程向阳笑着点头,在,很健康。 六年过去,院长苍老了,鬓发斑白。宋井桐原以为院长记不住自己,毕竟,六年不仅是一个数字。意外的是,院长一眼认出了她,并且拥抱了她。有位女孩帮忙院长整理桌面,见宋井桐进门,眼神一亮。院长指着女孩,问宋井桐记不记得是谁?经由院长一提醒,宋井桐记起。女生嘟嘟嘴,“宋姐姐,你太坏了,我都记得你,你却忘了我。” 曾经,胖嘟嘟的小女孩,长大了,长成了少女的模样。不变的,仍管宋井桐为宋姐姐。不变的,仍在福利院,帮助院长照顾新来的孩子。院长有话跟宋井桐聊,女孩体贴的把空间腾给二人。院长说,“四年前准备退休不干了,放心不下孩子们,终是没忍心,退不成休。”院长为那些孩子操劳得够多了的,福利院是院长毕生的牵挂。 聊了很多,院长问及宋井桐的工作。宋井桐尽可能详细,一点不敷衍。末了,院长告诉宋井桐,“福利院有今天,少不了向阳的帮忙。”院长望向一直站在门外等候的人,身姿挺拔,宽肩窄腰的,有了男人成熟的魅力。院长跟她道,“真高兴,那么多年了,你们还能在一起。希望有一天,院长能够参加你们的婚礼,看见你穿婚纱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院长不知,他们分开好多年了。既是不知,宋井桐便没必要将美好戳破。晚饭,二人没留下来吃。在车上,系好安全带后,宋井桐郑重道谢。程向阳反之道,“那我可不可以不接受,我想用你的道谢,换你陪我吃一顿饭。”一步一步,步步为营。确实,较之从前,他真的成熟得太多了。不再鲁莽,不再冲撞,变得克制,变得隐忍,变得含蓄。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七弯八拐,程向阳载她来到了s大。学生时代,最经常到的一家小店。小门小铺,里边的装修温馨,格调温暖。学生晚上没课,或刚从图书馆看书出来觅食,店里头坐满了人,三两成群的也有,形单影只的也有,占去三分之二的却是小情侣们。这样的景象,离宋井桐好像很远又很近,明明上一年的她还在异国的校园,一晃而已,悠远得记不清了。 等到一桌空位,两人坐下。点了餐,等待期间,斜对面那对情侣,女生拉扯着害羞木讷的男孩子拍照写展愿。宋井桐目光越过小情侣,望向那墙密密麻麻的封纸。回忆悠长,宋井桐记起她和程向阳也有写过那么一封,还是他迫切要求,宋井桐才厚着脸皮跟他一起拍照,等照片洗成卡片,在卡片之上写下他们彼此的祝愿,装入信封。这家店能将信封保留四年,四年期限到,写信双方不能来取,店家自行烧毁。四年早过,他们写的,或者早已烧成灰烬了吧。 程向阳注意到她怅然若失的眼神,黯然一瞬,悠悠转淡。他懂她,知她在想什么。封入信封的卡片,程向阳取走了。那天,店家核对卡片日期,要摘下挂在墙上的到期的信封。他出现时,学生上课时段,店里的人寥寥无几。 穿着量身定做西装,蹭亮皮鞋,身姿挺拔的帅气男人出现在店里,一下引起店家喧哗的反应,停住手头工作招待人家。男人环视墙面一圈,冷凝深沉的眸色落到店家手上那沓信封,均是今天到期,准备销毁的。见惯风浪的店主,了然于心。那些年,写的人多,能来取的只手可数。很大一部分人,不是记不得有这件事了,不然就是记得也不愿来取,当初写下信纸的那番波动不已的心已然荡不起波澜,再者就是曾经恩爱有加的情侣,早已分道扬镳,结局令人唏嘘不已。 单身男人的出现,店主直言不讳的道,“我们有规定,必须写下信纸的两人一起取,否则的话,也还是会当作废纸烧掉。对不起,恕我不能给你。”店家转身,拿着信封往柜台处的垃圾桶走去,柜台面上的打火机格外刺眼。 废纸?过期?程向阳的心,毫无征兆的痛了,极其痛,乃至他开口时语气都是悲悯的。店家止住脚步,回头直愣愣的望着,想起来了,承源的公子哥,新闻常有报导。可不曾想,高高在上的人物,姿态能放得如此低,只为了两张到期的信纸。缓缓的,字句凝重,“请您通融,这对我而言,很重要。我想,我想知道,她写了什么。” 店家犹豫不定,最后,摊开那沓信封,“你来找吧,看看哪一封有你们的。”店家走进厨房,留他一人在那里。 清隽的字迹,压在中间的那封就是。拆开封口,他们曾经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经年之后,程向阳才发现,那时的她,眉眼竟是如此温柔。他原以为,是因为自己死皮赖脸逼迫,所以她才不笑。可如今,程向阳才明白,她笑了,把漫天晨光,写进眸子。 展开,只两行字,那时,他嫌她写得快,想必是敷衍了事。原来不是,一句抵万句。一个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掩面泣不成声。她写着:如若不能最后,愿把一生幸运与你,祝你平安喜乐。 她好像,早已猜到他们的结局,在那一刻,写下那种话。他责怪她不用心时,她风轻云淡,对他笑得真诚绚烂。可程向阳只想,他一生最大的喜乐,便是与她一起。如若失她,何谈平安喜乐? 店家布菜,见到是程向阳之时,略怔。不动声色,布好菜,退下去。一如记忆中的味道,粥煮得粘稠,入口回香,菜炒得火候到位,吃起来脆嫩爽口。宋井桐勺着粥,抬头,发现程向阳停下筷子,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那双深情满怀的眼睛,令她心下一晃神,勺子抖了,粥撒出来。真不经用,她嘲讽自己。 程向阳抽出纸巾,默不作声拭去掉在她面前的桌面上的粥,用后的纸扔垃圾桶。程向阳说,“烟瘾犯了,我出去抽根烟。”宋井桐点了点头,望着他的背影,眼睛像进了沙子,异物弄得她眼睛生疼。他想跟她重新开始,宋井桐何尝不知,何尝感受不到。可是,终究不能,答应了,季骅要怎么办?她,又怎能辜负季骅? 宋井桐吃得慢,一碗粥见底才出门。月色依稀,月光如水。曾经的少年倚着一棵树,节骨分明的手指夹着烟,周身的寂寞,月色都遮挡不住。宋井桐很遗憾,没能守护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让他变得如此孤独落寞。佯装不知,她走了过去,对方慢半拍,把烟碾灭在一旁垃圾箱的烟灰缸上。“吃好了?要不要逛一圈?” 很淡的烟草味,鼻子敏感的在意着。或许,是心在意了,所以整个人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意了。李婶说她对季骅好像都不上心,胖了不知,黑了不晓,不悦了不明,跟心肺不全的人似的。宋井桐不予置评,心肺不全,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又好像不是。她回答程向阳,“好。那走走吧。” 漫无目的,他们直走,从文学院一条路拐弯一直走到二号田径场,途中经过了历史学院、医学院、生物工程学院、经管学院,途径四个公交车站点。那会儿,医学院课程繁忙,晚上别的学院都没课了,医学院学生都还在解剖室或教室上着课。每一次,不管是中午饭时间还是晚餐时间,都是他从经管学院过来找她,赶不上校园公交,停车场离得不近,于是他徒步走三个站点四十多分钟过来。 程向阳对她好,真的很好,倾尽所有宠溺着她。宋井桐不是不见过,他对别的女生的冷,他说,我只对你好,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专属于你的,谁都别想靠近。那些曾经呐,真是一想起,让人不住泪目。然而,是怎么走到今天的,怎么落入这般田地的? 田径场有修改格局,四个门,改成两个,但也宽阔了许多。绕了一圈,他们才从另一侧进去。跑道上,不少的人在疾步走,跑步。在他们前边的两位,格外眼熟,宋井桐开口,“钟教授。”被叫到的人微顿,缓缓回头,眼镜框下的眼睛亮了。宋井桐高兴,“钟教授,没想到能遇上你。” 钟教授常年跑步锻炼,精神奕奕,根本没变多少,陪在教授身边的女人是师母,一直以来,师母都会陪教授跑步。教授也高兴,“来,跟教授走走,边走边聊。”聊到一半,教授转了个话题,神色严肃,“井桐,郝教授那老头子跟你提过让你来给学弟学妹演说的事吧?” 一对老冤家,提起对方必定是老头老头的。宋井桐认真回答说,“嗯,前年郝教授跟我说了。由于当时我不在萦川,这事便过去了。” “九月份,新一届大一新生入学,你来给他们讲一课怎么样?”教授盛情邀请。 宋井桐不愿支支吾吾有所隐瞒,实话实说,“钟教授,过了这个月,我就要回鞅城了。回来萦川,是因为医院派来规培。至于您的邀请,真的很遗憾。” 钟教授挑着两道眉,“井桐,你怎么去鞅城了?凭你的水平,萦川各大医院都没问题的啊。”宋井桐回,个人的一些原因。钟教授哪肯信,遗憾得不得了,“没有别的特殊原因,回萦川来吧。这儿是大城市,你能发展的空间大,接触到的病人和资源都是数一数二的。” 人各有志,教授的惋惜,她理解。可是,慕筠是她的牵挂,她走不了。“教授,鞅城那边接触到的资源也多,再说了,到哪儿不是治病救人。” 意向已决,钟教授不好多说,讨论起了另一个人,“现在想想,你也不是爱争爱抢的人。记得当时跟你一起实习的张澜吧,那孩子好胜心就强,凡事争第一,现在快做到副院长的位置了。不出意外,应该能评选上。” 张澜,当初跟宋井桐都属于范凌炜范医生主管的实习生。张澜一开始明确跟宋井桐表明竞争关系,张澜很强,宋井桐很佩服张澜在医学方面的用功和专业。当时,范医生接管一名病人,中年妇女,丈夫早逝,家里的顶梁柱。范医生有意磨练二人,让两人商讨出最合适的诊疗方案。张澜的主张恰与宋井桐相反而行,两人在各自主张上互不相让。 张澜在行医方面镇定冷淡,制定的方案强硬。她的方案把宋井桐激怒了,厚厚的一沓资料啪的甩桌子上,类似的情况也有,不过都是张澜先动怒,这回是宋井桐。“张澜,病人她不是机器人,是有血有肉会动会说话的大活人,不能像机器人一样任人拆开胸膛,发现方案错误之后,若无其事的扭上螺丝钉。你别忘了,你是医生,你手中的刀是救命的手术刀,不是屠夫手中杀猪的屠刀。” 宋井桐过激了,言语凛冽。张澜脾气冲动,啪的一巴掌扇在宋井桐脸上,红红的手掌印。第二次,被一个寻常人打。第一次,是李兮跟虞清绝打架,虞清绝误扇了她。宋井桐怒目而视,立场坚定,“张澜,请你记得,你是医者,不是屠夫。” 范医生在门外,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二人谁都不知道。范医生推门而进,目光掠过两人,不偏不袒,“宋井桐,张澜,我让你们商讨手术方案,是要你们吵架动粗的吗?罚你们一人写一万字检讨书,整理所有的记录资料,另外一人轮流上两个星期的晚班。” 那场手术,范医生取消二人参与的资格。资料记录室,张澜说,即便如此,将来我也不会输给你。宋井桐想,倘若自己没有离开,那么,她们二人会不会一直竞争,争着入职名额,争着主任医师,争着院士职位。 程向阳岔开钟教授话题,滴水不漏,“教授,要不要比赛跑步?”他看出来她的窘迫。 “好啊。向阳,你可别故意输给我,要是跑不赢,说不过去。”教授应声说,想起之前,程向阳故意输给自己的事。师母笑,皱纹都带着慈祥的纹路。程向阳脱去他的西装外套,很自然的交到宋井桐手里。师母一声口令下,两人如脱缰之马,速度极快的跑了出去。岁月,青春,好像通通鲜活起来了,回忆有了颜色。

第二百一十五章 程向阳与她的相处,只维系了一天。那一天,好像是她故意顺着他的意思,没有拒绝自己任何要求,亦没有许诺自己任何事情。一起到福利院看望院长,一起到大学时经常吃饭的店,还一起在田径场散步,做着稀松平常的事,如往昔,不曾变过。 第二天,第三天,乃至半个月过去,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程向阳会到规培的地方去等,假装路过酒店,可一次都没有再遇见过宋井桐。原来,有意躲一个人,无论怎么找寻都会找不到,怎么制造巧遇都会碰不上。程向阳竭力控制自己,隔三差五才敢找个缘由拨打电话给宋井桐约她出来,每一次她都有恰当的理由,每一次她回拒的理由总是妙不可挑剔。宋井桐避着自己,程向阳不是不知。 月中有一天休息时间,俞雯听言宋井桐回了萦川,提前几天预定了这天的时间。俞雯今年二月份生下宝宝,帅气的男孩子,长相随虞清埘较多。俞雯把孩子带出门,身边跟随照顾宝宝的阿姨。虞老夫人对孙子上心得不得了,本不让带出门的,一则想让俞雯跟朋友能够好好的聚一聚,二则孩子还太小,人多天气热,怕对孩子不好。俞雯商量了几回,虞老夫人才勉勉强强答应。 俞雯生孩子之时,宋井桐不在,孩子的满月宴也没能参加。宋井桐礼物补办得仓促,专门打电话向慕筠询问该送宝宝什么礼物好。思来想去,宋井桐叫人打造了个玉扣,在一天之内赶出来。俞雯收到礼物,笑宋井桐几时学会这样了,宋井桐答,“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宝宝的。” 六个月大的孩子,软糯粉嫩的,摸起来肉嘟嘟的,可舒服了。宋井桐欲罢不能,扮鬼脸逗宝宝,孩子被逗得手舞足蹈的笑,笑时嘴里流着晶莹剔透的口水丝儿。俞雯站在宋井桐身后,她从来没见过宋井桐这个样子,第一次见。俞雯调侃,“桐桐,你那么喜欢孩子,干脆自己生一个好了。” 阿姨抱过孩子,体贴的给出两人聊私话的空间。俞雯少女恬静的模样,仿佛就在昨天而已,一眨眼,俞雯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真不敢相信,岁月流走得太快了。才刚中断母乳喂养,俞雯在控制体重恢复身材期,点心不敢吃,只点了盏绿茶。 好友四人,大学到现在,走得也算长。俞雯操心陈玉书,到现在,陈玉书都没谈过恋爱,始终单身一人。“书书性格开朗,长得甜美可爱,怎么就没有人追呢?你说,该不会是身高原因吧。但是一米五六还行,娇小可人,很多男生喜欢这一款的。”介绍过几个优秀的人,陈玉书开始兴致盎然的去了,到后边,干脆消极应付,去了也就是吃了顿饭就回去。 宋井桐觉得跟身高、性格、长相都没多大关系,这些方面陈玉书不差。大概跟职业相关,哪个男生愿意自己女朋友,没日没夜加班上班,十天半月见不到一面。据不完全统计调查,程序员跟医生的职业,在单身率排名前十名。 曾经,她们谈论的话题是学业、美食、娱乐,不知不觉,择业、工作、择偶,婚姻、家庭、孩子,谈及的字眼取而代之。人活一世,好像必然经历这些阶段一样。前人走过的路,后人前扑后续。不同的,这条路上的人,形态各异,获得的与品味到的千姿百态。或者,这就叫人生吧? 近晚餐时刻,虞清埘打电话给俞雯,让俞雯等他过来接。放下手机,宋井桐发现俞雯目光幽深一片,烙印着许多不该有的神色。俞雯介意的,应该是虞清埘和叶柳那一段。自己一头栽进去了,才发现,虞清埘的世界,她闯不进去。一个女人,怀胎十月,在鬼门关走一遭,心甘情愿生下一个男人的孩子,不是爱,想不到还能有什么? 付出了,投入了,落得一场空。俞雯想要对方对自己好,不是那种出于责任的,而是全心全意的。渐渐发现,得不到,也终于在等待的日子里,耗光了所有爱意。老一辈人总道搭伙过日子,何谓搭伙,言简意赅。一辈子,衣食无忧,原来,不需要所谓的爱,也能走完。 其实,俞雯跟虞清埘的故事说来也长。他们第一次相遇,缘于大一那年。一次机遇,虞清埘帮助俞雯解决了在网吧兼职的问题。他很冷酷,说话都让人觉得身体冻僵了,俞雯害怕这一类人,并不乐意跟他有任何的来往,即便是他帮了自己。 冥冥之中,注定的牵连,躲避不了的。陆陆续续,俞雯接触虞清埘几次。几次,俞雯都是唯恐闪躲不及,躲不开便低垂着脸,安安静静待在一旁,不说话,不吭声,尽力当个背景墙。关键俞雯自己也明白,跟那种人,格格不入。 因为宋井桐受到虞清埘嘱托代为看望他前妻的关系,俞雯当时一起去了。她只是觉得一个女人活成那样,真的可怜,没想到,后来她的悲惨,能因叶柳的存在而加注。俞雯不禁打量几眼叶柳,客观的评价:文雅,秀气,知书达理。俞雯不曾认为自己跟叶柳有相似之处,可是在那么多人,包括虞老夫人第一次见到她时都惊了,俞雯不得不承认,更认清何为替代品。 心陷进去,以至不可自拔,是在那次的发烧。虞清埘给她送药,人在病中,感情总是那么的脆弱,哪怕一丝温暖,也觉得暖了一季。虞清埘很强势,硬要逼着她到医院挂点滴,挂完点滴后带她去吃东西,温暖的粥,腾腾的热气,融掉了他在她心中的生的那层寒冰。回程的车上,虞清埘失控的吻了俞雯,纵使是把她当成了别人。她掉了泪,心里很酸,很涩,很痛苦。 后来,俞雯才知道,虞清埘过来看望高烧的自己,原来是宋井桐嘱托程向阳,而程向阳抽不开身只能托在s大附近应酬的虞清埘过来。曾有的一点温度,都不是为了自己的,只是卖个人情。可是,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俞雯一头栽到底。 俞雯幻想过怎样的生活呢?她希望能找到一份从事文学的工作,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创造更好的经济条件。然后,在恰当的年纪遇上适合的人,那人不需要长得多高多帅,彼此看对眼,懂得体贴自己爱自己就够了。最后,他们携手步进婚姻的殿堂,婚后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凑成龙凤呈祥。很简单很平凡的愿望呐,竟然遥远得隔了光年的距离。 工作最先破碎。俞雯吃苦耐劳,刻苦勤奋,工作能力无话可说。社会上有看不见但能切切实实体会到的心凉,潜规则,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不需要太多的努力便能轻轻松松得到她费了所有力气才得来的东西。可让人心寒的,能够压垮人的,还有这个世界的恶意。花了一千多块钱租房子,最后的两百块,唯一一点值钱的东西被人偷盗。那一刻,俞雯心灰意冷,眼泪都哭不出来。 虞清埘再次闯入她的生命中,在俞雯最失意的时候。他利用他的钱势,为俞雯安排了一份工作。俞雯想,会不会也有另一个人因为自己,在人头攒动的街头,哭得无比委屈和狼狈。然而,除了在心底默默的说一声抱歉之外,俞雯无能为力。她也曾怀抱梦想,也曾向往憧憬,只是,在努力攀爬的过程中,她累了、倦了,向现实投降,向生活低头。 俞雯向他道谢,虞清埘不说话,许久之后,“我的帮助,只值这一句道谢?”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别人投入什么,日后必定要得到些什么。俞雯早有心里准备,“你想要什么?”在问别人想要什么之前,最该思考的是自己拥有什么。思及,俞雯都笑了,莫名嘲讽。她踮起脚尖,吻了虞清埘,“这是我能给你的。” 关系,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俞雯住进了虞清埘的房子,却不是他在外人所知的房子,用途,想必都明白。住在那儿,有阿姨,凡事不需要俞雯动手,甚至虞清埘都不要求过她做一顿饭。唯一只有一点,她付出年轻的身体就好。一脚天堂,一脚地狱,俞雯的梦想,恐怕再也实现不了。那天,俞雯多嘴问了一句,“虞先生,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背对着她系领带的男人回身,眼睛扫了她一圈,一如既往的冷硬刺骨,“你想结束?”只一眼,转过身去,拎起落在地上的西装,桌面多了张卡,“你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 就像在说俞雯如果舍得,什么时候都可以。因为少了俞雯,还有别的人。俞雯知道,在他眼里,自己与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并无差别,他将她和那些人定义为爱慕金钱和权势,青春可以用来交换的人。这样的一类人,舍不得逃离物质填满的虚荣生活。住了四年的地方,俞雯毫无眷恋搬了出去。行李不多,只一个行李箱装尽。虞清埘给的卡,俞雯拿走了,没有理由不要,既然一直以来都是一场交易。 生活狗血,落了一地鸡毛。陈玉书喜欢看霸道总裁小说,书里的女主十有八九在离开男主后发现已有身孕。狗血的戏剧性的情节发生在俞雯身上,第一反应,俞雯想绝对不能要。她准备不动声息的落了孩子,俞雯给不起生活,要不起也不能要。偏偏,故事不尽如人意,事总有巧。

第二百一十六章 满城风雨,流言蜚语遍传。小山村一个小道消息,能愈演愈烈,变成惊天动地大新闻。俞雯辞职回了家,刚回家时,俞雯不曾发现身体孕育着生命。所有人都问俞雯,城市里工作稳定,衣食无忧,干嘛回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俞雯一笑置之,总是如此,村里的人明面不说,背地里不定怎么编排。 与俞雯同龄的隔壁家女孩从城里回来办酒宴,女孩在城里务活,工作算体面,工资待遇算得上好。女孩在年头时相了一门子亲,对方条件不错,县里边的,双方互相看对眼。男方先下了礼金,婚礼约定好等到年中回来办。 天意弄人,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俞家三口人跟别家坐一桌,本该热热闹闹的聊着天儿,气氛一片祥和。宴席上菜,俞雯帮手布菜,端到那盆芋头扣肉时,肉味刺激鼻腔跟胃,俞雯没忍住泛起阵阵恶心。一桌子人的脸色变了,神色复杂难言。俞雯对面的婶子众所周知的大嗓门,再小声的一句话十米远的人都能听清,别说还是提高了八个调,“雯雯啊,你是不是怀孕了呀?怎么这反应呢?”周围吃饭的人,齐齐看了过去。 俞雯经那么一问,顿时懵了。脑海里,不详的征兆一闪而过。俞父啪的一下把手中的筷子震在桌面,桌子中央的汤水晃悠悠,俞父勃然大怒,“婶子,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家雯雯一直都是听话的孩子,可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将她名声玷污了。”俞父向着女儿,不容他人一二。况且,女儿在俞父心里,绝不会干出这些事儿。 一顿饭不欢而散,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俞雯吐得越发厉害,喝口水,都能吐上好半天。俞雯自己也慌了,两个多月,经期没来。俞母眉目沉重,几次欲言又止。从那次酒宴开始,外边传得轰轰烈烈,就算不是真的都成真的了。俞父抽了一卷烟丝,“俞雯,你跟我到医院去检查。”不是叫雯雯,而是俞雯。 俞雯知不能去,惶恐不安的甩开父亲的手。“爸,我没事,可能是胃不舒服,休息几天就好了。”不配合的态度,再相信女儿,都不能信了。机会,还是给了一次,“俞雯,你到底有没有怀孕?”眼圈一下湿润了,俞雯呐呐的说,爸,我不知道。 等于说,默认了。俞父恼羞成怒,啪的一巴掌打在俞雯那张脸上。俞父是货车司机,经常帮人搬煤球,装卸木板之类的,力气大得吓人。二十几年来,从没舍得打一下孩子,这次恨不得全补齐了。“我送你到城里念书,就是让你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的?你还懂不懂羞耻了,外面传得那么难听,你还要不要脸了?” 言语激动之处,捡起地上的扁担。俞母顾不及扔下了洗菜的盆子,冲上前拦住俞父,怒问道要打死孩子你才满意是不是?俞父气滔滔的甩下扁担,道死不足惜。俞雯听了,泪水汹涌,站着却没有反驳。她错了,错得彻底,错得无可救药。因为自己犯的错,她的父母亲陪她一起遭尽流言蜚语,受人指指点点。 夜晚,静得只剩蛙声,以及俞父在水井旁抽烟卷儿,时不时的咳嗽声。俞雯缩在床的角落,哭得无助。她想不到能找谁倾诉,自己酿下的苦果,只能自己承担。无意识的,俞雯找了一向最能无话不说的人,电话一初,俞雯说,“桐桐,我好像,怀孕了。”那边,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句话。许久,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宋井桐是懂她的,她那样子无欢无喜的开口,绝不是简单的事情。但宋井桐没像其他人,东问西问。俞雯说,“我不知道。”不知道,已然做好打算。宋井桐不强迫对方非得说实话,她道,我相信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别怕,做你想做的。 早晨,露气重。太阳初升,不友好的烤晒着露珠。俞父端端正正的坐在正方桌子前吃早饭,俞雯走出来,他看都不看一眼。俞雯站在俞父对面,正欲开口,俞父哐的一声放下碗,“你给那畜生打电话,让他过来。好处都让他占尽,最后躲在背后当缩头乌龟。”终归,俞父是心疼俞雯的。可他不明,俞雯跟那人的关系,根本不清不楚。 捏紧手,“爸,我把孩子打掉,你别这样。”事到如今,俞雯还是不愿虞清埘出现。他不会出现,即便出现,结果都一样,没差别。 俞父好不容易用一晚上的时间将怒气压制,听到俞雯的话,更是震怒,“到现在,你还想护着他。你这有辱家门的败类,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俞父抡起板凳,气冲冲要往俞雯脑袋砸。俞雯闭上眼,不反抗,不躲闪,她觉得是自己欠的。预想的疼痛,迟迟没落下。俞雯睁眼,看着眼前这个举起板凳又狠不下心砸自己的男人,愧疚不已。 价值上千万的豪华汽车停在俞家门前,通往房子的那段坡路,全村好八卦的人围观在那里。西装革履的男人,与这个环境不相为合。俞雯还是联系了他,两个多月未曾交集,拨打号码的手颤抖,俞雯不确定,“虞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到我家里来一趟。” 人是俞父非让来的,可见到虞清埘那一刹那,俞父的脸全黑了。对俞雯,俞父的心更凉。在前一刻俞父都还认为俞雯再怎么没分寸,该恪守的不会忘。豪车,有钱有势,行头昂贵且离过婚的男人,任谁都会遐想出些什么。他的女儿,干了天下人所不齿的事。外边的村民会如何议论,不言而喻。 虞清埘出现没让局面好多少,俞父气得不再管她,甚至后来的十几年,父女之间的关系都不曾破冰。伤透一个人的心,无非击垮他对自己所有的怀抱和寄予。俞父在酒宴上当着众人面前斥喝的那番话,成了别人饭后谈笑的话资。清清白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因她被众人笑话,在人前抬不起头。 未婚而先孕,许在各色混杂的大都市司空见惯,而在观念守旧的乡村,无疑是莫大的耻辱。虞清埘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冷冷清清的问,“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于他而言,除却叶柳为他生的孩子,其他人的他都不屑,这些俞雯一开始就暗晦其理。所以,每一次,他要跟她做的时候,俞雯都会提醒他戴套。她不想有,对方亦不想要,故而没必要惹出多余的事。 百密而有一疏,但到底哪点疏忽了,百思不得其解。生活了四年的人,哪怕说不上百分百了解,至少有些谱。俞雯没那么不识趣、自作多情,“今天下午就到医院预约手术,如果虞先生可以,能不能麻烦您载我到路口?” 虞清埘眸色深了些许,隐晦不明的神情。没有正面回答,他说出了令俞雯震惊不已的话,“孩子留下来,做我女人。”俞雯缓之又缓的抬头,只觉得耳朵出错了。“既然这四年来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感情是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填补虞太太的位置,你不失为选择。” 不失为选择。即是说,俞雯是千万选项中的一项。莫名悲哀,又觉酸楚。得不到感情,拥有财、权、势、名其中一项也不错。何况,这四项,虞清埘会毫不吝啬于她。这场交换,面上一算,始终不亏。实际是不是,只有当局者明。 虞清埘出现得尤为准时,道是十分钟后便一分不差的出现在咖啡厅。成熟稳重的男人,见着孩子,眼里顿时添了些柔光。不管是不是做戏,在扮演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上,虞清埘恪尽责任。俞雯垂眸安颜,站得不远亦不近。虞清埘抱孩子的动作娴熟,轻轻将孩子放回给阿姨抱,“宋小姐,方便一起吃顿饭?” 宋井桐拿余光睨了眼腕表,笑拒,“晚上有些事,不便一同吃饭,抱歉。”宋井桐先行一步,走时,俞雯浅笑嫣然的对自己道再见。 虞清埘在隔壁订了位置,阿姨抱着孩子搭坐司机的车先回虞家。饭桌上只有两人,很少两个人在一起吃饭,俞雯拘谨,多次淡无声息的呡着茶。虞清埘略过目菜单,推到她跟前,“你想吃什么。”俞雯放下杯子,“你决定就好。” 点的菜,都是俞雯不敢碰的。恢复身材阶段,她不敢吃太多,一小块肉细嚼慢咽了好久。在虞家,虞老夫人这么跟俞雯讲,身材也是俞雯身为虞家少奶奶在外人眼里的脸面,希望她能早日恢复。话不重,说得婉转,俞雯却不敢当做耳旁风。她真的变了好多,以往的她,会开心的笑,现在微笑都是抑制的。不能说生活不愉快,虞老夫人对她没多少要求,不嫌弃她乡下出身,婆媳关系算是融洽;丈夫也没有打骂过自己,节日时还会给钱她去买礼物。 “不喜欢吃的怎么不说?”虞清埘看着她小心翼翼不敢碰菜的样子,皱眉,“你自己重新点几道。” 他说的话,俞雯习惯性服从,懒得于表达自己的感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约是虞清埘把失魂落魄的叶柳接到虞家的那一次,俞雯站在二楼,大厅的他跟虞老夫人吵得不可开交。虞老夫人隐忍着火气,“清埘,叶柳她怎样,与你无关了。你这样把她带回家,让俞雯怎么想,让她在这个家怎么相与?” 叶柳的丈夫张木,到边远县城挖掘历史资料。山体滑坡,一行人下落不明。叶柳手足无措,找到虞清埘。倘若,虞清埘偷偷把叶柳安置在别处,即便虞老夫人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他正大光明带回了家,虞老夫人不能容忍有谁挑战俞雯的地位。这既是为俞雯考虑,更多的还是顾及虞家的颜面。虞清埘是怎样回答的了,他说,“我的事情轮不到她指手画脚。”她,指的是俞雯本人。 俞雯一声不吭,转身回了房间,当做没听到的没事人一样。哪怕事后,虞清埘都没有给她一句解释。俞雯彻底的大彻大悟,她的感受,在他那里不重要,不需要考虑。生活,继续着。可俞雯封锁了自己,在相处的日子里,对于他说的话让做的事,从来都是不反驳,不吵不闹,不闻不问,不娇不作。

第二百一十七章 百科对偏见的定义是,人们脱离客观事实而建立起来的对人、事、物的消极认知与态度。大多数情况下,偏见是仅仅根据某些社会群体的成员身份而对其形成的一种态度,并且往往是不正确的否定或怀有敌意的态度。季母对宋井桐怀有的偏见,远远超出可预想的程度。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误会,永远不可能在一朝一夕消除。 季骅回萦川,季家有个重要的家宴,季骅让宋井桐陪同参加,突如其来的知与打得宋井桐猝不及防。她没法子拒绝,季骅百般恳求,并且说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宴会,她只需要坐在一旁安静的吃东西便可。仅是做摆设,宋井桐想了想,权当做还欠他的那么多人情。 不是万分情急的情况,规培课程不能耽误。一天的课程结束,宋井桐步履匆匆的赶回酒店。半途车堵,塞了三十多分钟,眼见着没前行的趋势。宋井桐等不及,付了钱,一路小跑赶回了酒店。季骅是在正午三点才通知宋井桐的,根本没有给她时间准备。有时,宋井桐觉得,季骅在某些方面,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比如,培训六点四十才结束,忙忙碌碌了一天,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她必须在两个钟的时间去到季家。又比如,宋井桐和季母关系素来交恶,此之一去,必定不妙。 宋井桐在正午四点时分预做蛋糕,约定好八点去取。眼看着只剩半个钟到八点,速战速决,极快的洗头发,吹风筒吹干,换上衣服。一天下来,头发凌乱了,对于季家那种家庭而言,如果她就穿着寻常上衣和牛仔裤去,多少都会有失礼仪。 蛋糕店,女店员从冷藏柜取出蛋糕包装。宋井桐取了蛋糕,出门时迎面撞上进来的人。正欲道歉,抬头,是程向阳。程向阳今天要去白航家,白航那宝贝女儿早前一直囔囔着喊程叔叔买蛋糕,这回再不买,那小丫头非得伤心欲绝不可。他来选蛋糕,却在这里遇见避自己不见的人。打扮很美,手里拎着蛋糕,程向阳问,“有约会?” 宋井桐欲在转身离开,冥冥之中又有什么牵绊着她,脚步到底没有挪开。她看向他,微微启唇,唇齿之间的话几番流转,“嗯,去季家,他们家家宴。”一句话的结尾,顿了顿,她望着他的目光明晃直白。 程向阳的视线从她的眼睛、鼻子,张合的唇瓣转移到身上,先前的话仿若没听见,“很漂亮。”他称赞宋井桐这身打扮。绝对没有半点虚假,说这话时那语气都是真挚而深情的。可是,程向阳向来清亮的眼神在一瞬间有些不明晰,有些不易觉察的悲伤。 她特意穿了新买来的衣服,鞋子也是甚少会穿的高跟鞋,显得格外的隆重。说来奇怪,以前的宋井桐也跟过眼前的男人去见他的父母,那时候的她,紧张、惶惶不安,生怕不被喜欢。可如今,不再有忐忑不安的心情,反倒是平静如水,而这身衣服也不过是宋井桐出于与人见面给予的礼数和尊重。“谢谢。”宋井桐对他笑了笑,很难的牵扯出嘴角的弧度,好像又不难。其实,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他却没有说,只凝视着她。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人。真有两个人喜欢对方到了极致,最终走不到一起的人。同为男人的程向阳,岂不知季骅让宋井桐参加家宴的用意。一个男人,动了把一个女人娶回家,共度一生的念想,才会把那个女人带回家,给她身份,为她正名。喉结微动,但几番哽咽。难道,他真的,彻头彻底的失去她了? 即将擦肩而过,注定蹉跎成空。“桐桐。”心,不允许他放她走。程向阳在将欲错过之时,抓住她手腕,寒凉的温度冻了他,“如果我告诉你,当初我的离开,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你会不会回到我身边来?”程向阳回头看着她,他就差开口向她央求,别走,我不想你去。 宋井桐也倔强的望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那么,当初为什么不说?程向阳,你可以说的,只是,你都没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以为我介意的,单纯是因为你离开了我吗?我们之间,错过就是错过了。”早在很多年前,哪怕程向阳不解释,回来找她,宋井桐可以跟他重新开始,甚至不问缘由。可他们之间,不纯粹了,多了温洳,多了季骅,多了太多亏欠的人和事,走到一起,他们之间永远背负亏欠。甚少对于宋井桐,是这样的。 “我和你之间,太晚了吗?”有如脚步踩空,一脚跌入涯底。涯上的人想要伸手拽一把,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摔得粉身碎骨。他们之间,真的再无纠葛,往事如风了吗?“将来,你…会不会嫁给他?”程向阳依旧抓着她手腕,不想放手。 宋井桐深呼一口气,唇角展露平淡的笑意,也不知笑意达不达心底。宋井桐说,“我当然会嫁人?即便不是季骅,也一定是别人。” 程向阳想问她,难道,自己不可以么?她考虑了任何人,独独将他排除在外。山风走了十万八千里,谷还在等雨。他们走了四季轮回,却错了炎夏隆冬。他不愿逞强,也只能逞强,一遍一遍的伤着自己,“那么,我送你一程。别拒绝,我只想,送你一程。”也许,最后一次了。 眼泪,倏忽将坠。原来,听他说最后一程,竟是那么痛。年轻的他们,互相逞强,究竟痛了谁?他始终只预想过一种可能,她的婚纱,为他而着。偏却,将一生挚爱拱手让人。费了十多年去暖一个人,将将捂热,一道风扇冷。宋井桐慢慢抽回手,顺了他意,“好,最后一次。”泛眼,泪水没能回涌。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眨眼根本只会让泪水越落越大滴。 那段路很短,短到来不及反应,已经到了尽头。离开前,她对他说,“程向阳,你不是想知道,那年我在信纸上写了什么吗?我写了,希望找到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而不是你那样,幼稚可笑的人,刚刚好,季骅他符合我的要求。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我没有喜欢过你,这是真的。” 程向阳不可能信。她不知,那封信纸,他早已看过。她撒的谎,越来越逼真了,如果不曾看过,他必定会信。也许还会恼羞成怒,与她置气赌气。“如若不能最后,愿把一生幸运与你,祝你平安喜乐。”程向阳轻轻道出,字句刻于心。宋井桐惊怔,他笑了,说,“你知道么,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美的情话,再也不会遇见比这更好的了。” 白航家小丫头气呼呼的,跟闻凯宏发誓即便是程叔叔买蛋糕过来,自己也不原谅他,谁让他迟到了。闻凯宏捏小姑娘秀气小巧的鼻子,宠溺的附和着,“对,我们不理他。谁让他老是不准时,老是放我们家小公主的鸽子呢。” 话音落,刚被数落的人便出现了。小丫头哼的一声,背过身,佯装不理睬。程向阳走过去抱小姑娘,蹲着把小小个的人搂在怀里。程向阳眼圈周围一片通红,绕是小小年纪的小姑娘,都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同。刚刚还在生气的人,立马变成暖心的棉袄,“程叔叔,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云云,云云帮叔叔教训他。” 大掌揉了揉白云细软的头发,真是贴心的孩子。“放眼萦川,谁能欺负得了叔叔?”白云撇着两道眉,细细思考,而后哈哈笑:是呢是呢,没人能欺负程叔叔。被小姑娘冷落在一边的闻凯宏冷哼,谁道没有,如果真没有,眼圈那么红干嘛?小姑娘笑过后,模样认真起来,可爱的肉脸板着,“叔叔,我的蛋糕呢?” 经此一提醒,程向阳方记起,万分抱歉。小丫头又不高兴了,“第五次了。叔叔,你又不守信用。”小丫头吐槽起来真是要命,“就像叔叔说要把婶婶带来一样,可是我连见都没见过婶婶,叔叔最爱骗人了。我再也不想和叔叔好了,我要凯宏叔叔,不要你了。” 童言无忌,也最为致命。痛处,堪堪被掀起。小丫头时常问程向阳,程叔叔,为什么我有闻婶婶带我玩好玩的,吃好吃的,给我买东西,但是却没有程婶婶呢?程向阳反问,程叔叔给你买不行吗?小丫头摇头,嗯,不好,我希望程婶婶陪我玩、给我买东西,因为,闻叔叔说了,程婶婶在的话,叔叔会开心很多。我想要叔叔开心,所以,我想要婶婶陪我。程向阳心下一柔软,哑着声,叔叔改天把婶婶带过来。一个许诺,竟已两年之久。 小丫头吃饱喝足,饭后起困,白航哄小丫头睡着后,取了瓶顶级红酒到阳台。闻凯宏坐在高级大理石砌的石桌石凳前吃白云留下的零嘴,程向阳站阳台边,看着一望无边的夜色。他红肿不消的眼睛,白航不闻也猜到了个大概。“见到她了?说了些什么?” 接过白航递来的红酒,不喝,只拿在手边,旋转酒杯把玩着酒红色的液体,“能说什么。”怅然若失的语气。她说呐,程向阳,终有一天,你会听到比这更美妙的言语,然后忘却这一句。程向阳回的是,你相信么,不会有那一天。他对她的情感,战得胜时间,抵得住流年,经得起离别,受得住想念。

第二百一十八章 季家家宴办得不大,在座的几乎全是季家一房的人。季家爷爷名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季骅姑姑嫁到国外,自从季家爷爷和奶奶相继离世之后,便很少回来。现如今,季氏以季骅的父亲季淮为核心,掌握着季氏实权。季家人明面上,一派和气,背地里,争得头破血流。季淮一手掌控实权,自然不愿分权,围绕季氏股权的斗争远远没有结束。 季海是季骅的伯父,季淮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两兄弟,明争暗斗了几十年,战火从未停歇。季海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季海在自家儿子从国外学成归来后,直接把儿子安排到季氏当经理,苦于季淮死死施压,始终得不到大显身手的机会。所幸,季淮唯一的儿子对季氏不感兴趣,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场家宴,明面是季家一族吃饭叙旧,但是,来了萦川新任领导人的千金宝贝,这回季海一家子都明白,这场家宴不简单,兴许能掀起腥风血雨。萦川新旧任领导人的女儿一齐出场,有得好戏看。宋井桐到来,季母脸色大变,方才笑容满面一下子转由警铃大作的警惕着宋井桐。 宋井桐只稍稍一想,便猜出之所以然来。只有一种可能性,以季母对宋井桐厌恶的程度,若是提前得知宋井桐会到场,定不会让宋井桐跨入季家大门一步。所以全是季骅擅自主张,根本就没有让家里任何人知晓。宋井桐微抬眼角看向季骅,季骅已然拉过她手上前,“爸妈,我向你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宋井桐。”一句话出,季母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季骅假装不见,“至于今天你们要宣布的事,我不会配合,所以,还请你们想好要怎么做。否则,下不来台的,别怨我。” 那一刻,宋井桐有甩手甩开季骅的冲动。他真的太过分了,用宋井桐来挡他父母的枪。为何新任萦川领导人的女儿会出现在季家家宴,而季骅为何非让宋井桐到场,答案不言而喻,显而易见。季家要在萦川发展得更好,傍上最大的靠山是最有利的选择,商政联姻,不失为途径。 季母胸口起伏着,犀利的眼不悦的射出锋芒。季海一大家子在场,季母不便发怒,她最不乐意的便是让季海一家嘲讽,看了热闹。矛头指向宋井桐,言语不善,“宋小姐,且不说我们没有邀请你,你自作主张参加,已是无礼。现在还迟到了,一句道歉都没有,这是你的教养?”何出此言,自是说给旁边那位领导人的女儿听的。无非是向人家摆明立场,即便自家儿子如何,没有季母这个当母亲的许可,其余人都是不入门面的闲杂人等。 季骅听不得自家母亲那般咄咄逼人,言语刚停,袒护道,“桐桐是我邀请来的,谁说没人邀请?她哪里迟到了,不是都还没开始吗?要是你不欢迎她,那我们走便是。” 季海一家看热闹,巴不得吵得不可开交,这桩联姻联不成。鹬蚌相争,渔翁坐利。 当着众人面前,季骅光明正大的威胁她这个当母亲的,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争锋与对,季母忍无可忍。“季骅,你可知你袒护的这个女人是什么样子?一面跟前男友纠缠不休,一面纠缠着你不放,另一边还抢别人的男朋友,这样一个女人,哪里值得你多看一眼了?”所谓的抢别人的男朋友,说的是那天在餐厅里听到覃荏苒打电话之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季母硬要把罪名安在宋井桐身上,宋井桐也不想去辩驳。宋井桐抽出手,蛋糕放在桌上,笑得淡然而无所谓,“其实,我也觉得,季夫人说的话无不道理。既然是季家家宴,那么我一个外人便不打搅了,告辞。”不道再见,说了也只会是违心之言。 季骅转身去追,一直没开腔、端坐于正位的季淮此时开口,威严十足,不容违抗。“坐下,哪儿都不许去。”季淮十分看重自己当家主的威严,利益亦摆在面前,他分得出轻重取舍。季骅冷冷回头,目光直逼着最上位的人,“我对你们争的这些不感兴趣,对你们那些名利场更不屑,不要把我拉进你们的战争中。” 哐啷的声音,季淮推翻桌子,桌上的蛋糕掉在地上,碎得稀巴烂。季骅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季淮压根没想到会出意外,逆子竟然如此公然挑衅于自己。这回,不单只让季海一家看去了笑话不说,事情还搞砸了。季海一家笑意露在脸上,想都不需想什么完美的借口起身离开,离开时还留下落井下石的话。 豪门深似海,一脚踏进,万劫不复。一辈子争强争胜,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把身边最亲的人都变成了血肉相残的杀戮者,意喻何在?无解。 季骅赶上了宋井桐,一把拉扯住她。宋井桐穿着八厘米高的高跟鞋,身高又高,突如其来拉扯让她脚踝扭伤了。倒哧冷气,宋井桐却没有讲出来,强行忍着。能站立,勉强走步,无剧痛,想来是轻度扭伤,回到酒店可以自行处理。季骅着急向宋井桐表达歉意,没留意到,他道歉并解释着说,“桐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怕自己跟你说了情况,你不愿意来。原谅我这一次可不可以?” 宋井桐真想尖酸刻薄的冷笑一声。季骅的话,真不能让人接受。他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却又说怕告诉宋井桐真实原因后,她不愿意到。明明,季骅好像把一切错误都推给自己一样。宋井桐恍惚,突然觉得凉,眼前的人陌生起来。一点一点脱离开,“我是有生气,转而一想,气已经消了,没有原谅不原谅一说。”不正面回应,但不气是真,心里计不计较又归另一码。 胸口,郁结,季骅拧眉看着宋井桐。季骅知,她真的没再气,无论再严重的情形,她的气都没超过半个小时。到底是她不上心,还是她的心性太好了呢?季骅有时想,跟她吵一架,能不能吵得起来。母亲都为他安排别的女人了,难道她就不曾吃一星半点的醋?季母的话刺激着季骅,他积压在胸口,闷闷的终归不能释放。 宋井桐自己招揽出租车回去,车上,陌生来电。接起一听,才知是季骅的母亲。竟能在短短的二十分钟内找来宋井桐号码,本事也算通天了。不过也不奇怪,季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手腕不了得怎么争得过季海一家子,把他们死死压了几十年翻不起身。季母出言直接,毫不迂转,“宋小姐,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季骅?” 烂俗的桥段,宋井桐倦得不想搭话,想都不想随口报了个数,“季夫人,我要一亿。一亿,你肯不肯给?”季母没预料宋井桐能这般狮子大开口,咬牙切齿,恨得不行。心下一硬,应下,并让宋井桐从此消失。没曾想,有那么一天,有人为了让自己离开,竟肯下大手笔。人活一世,不定什么时候一笔横财从天而降。宋井桐无赖点,真该接受了。 几次三番有辱于自己,言语轻蔑嘲讽,着实难以咽下。明知此行有虎,宋井桐都去了。生怕赶不上时间,半道上跑着,礼貌宋井桐给了,尊重宋井桐也给了,对方半点颜面都不给。换做别人,听到那些话,吵一架事小,恐不得闹得鸡犬不宁?宋井桐走神,若是宋惜日仍为萦川领导人,这番光景,该得变一变吧?权势,在这世上真的很重要。 “季夫人,怎么办,我突然有些后悔了呢?”季母心悸,道你什么意思?宋井桐低头揉了揉脚踝,白皙纤细的脚踝处泛起微红。她学着那些宫斗剧的女人,吊足了季母胃口,方才缓缓开口,“什么意思啊?当然是,我觉得一亿太少了。况且季夫人都道我段数高了,像我这样段数高的人,想要一次搞定,不得花更大的价钱。你说是不是啊,季夫人?” 茶杯摔地,茶水溅了一地。优雅、从容不迫,这些季母通通顾不及,“宋井桐,你想得美。别说一亿,一毛都不会给你。”宋井桐面不改色,处若不惊的应,那随便好了。季母气得头晕,大风大浪见多了没见过那般给脸不要脸的,“宋井桐,有我在,你永远别想再踏入我季家大门一步。” 花草树木皆有情,石头瓦砾亦有灵,况是有血有肉的人。那么一个人怨恨着自己,愤愤的表达着厌恶,纵使面上相安无事,内里好受不了多少。前方开车的司机是女的,回头劝说她,“姑娘,我看你不像是那种人,又何必装出这样一副唯财是图的样子呢?不了解的,当真的误会了。” 误会,又何妨?厌恶自己的,解释再多都是多余,越解释越牵强,永远不会信。再努力都是徒劳,无济于事。因为,那些讨厌自己的人,永远不会听,永远选择性自动屏蔽。“这样子,能让我开心,还解气。”宋井桐笑着回。此为真话,真心实意的话,绝无虚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八月末,规培结束。退掉酒店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机场出发。飞机正十点起飞,距离起飞时间还有一个多钟。随意挑了一本散文集,买了五杯咖啡,分下去后,宋井桐坐在休息室翻看书籍。很美好的一句诗,选自《迷途》的一句:沿着鸽子的哨音,我寻找着你,高高的森林挡住了天空,小路上一颗迷途的蒲公英把我引向蓝灰色的湖泊,在微微摇晃的倒影中,我找到了你那深不可测的眼睛。 那本散文集精选了许多名人大家的诗集,唯一深深打动宋井桐的仅有那么一句。合上书,赠送的漂亮枫叶书签夹在她喜欢的一页。宋井桐有习惯,对于一本不是医学专业的书籍,只要她翻到了自己偏爱的一页,往后的即便再好都不会再翻下去。 微光的倒影里,人群往来的纷扰中,寻寻觅觅,终将得以找寻那双深邃的眸子。四目正好交集,一分不差,一寸不偏。隔着熙来攘往的人,在人群山海中,程向阳鹤然而立。黑色衣服的机场保安簇拥着他,深墨色的眼眸平淡无波地往她的方向掠来,只视线交集目光凝聚的一瞬,静而无痕地挪过。 同行的女医生都抵不住花痴起来,撑着下巴直愣愣地看着人走入贵宾通道,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赞美之词流溢,“长得好帅。刚才他往我们方向看了一眼,害得我都要窒息了。”指尖,轻轻叩了几下台面的书,宋井桐默而不言语,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女医生放下撑下巴的手,一脸遗憾惋惜,“可惜了,以后都见不到了。哎,好帅的男人呐。” 带队的医师就笑了,“张医生,你看看人家宋医生,可不像你,春心荡漾的。春天都过了,别瞎想了,有功夫不如想想规培总结怎么写。”瞧把人家兴致扫的,女医生心里燃起的热情像被一瓢子冷水当头浇灭一般,蔫蔫的提不起劲。反观宋井桐,真的镇定自若,拿她对比她也只是笑而带过。 贵宾通道享受特权,程向阳不需要排队等候,早早上了飞机。助理崔昊静观其变,报完事项硬是不见闭目养神的程少回应。崔昊试探地小声问,“程少,你睡着了吗?”那么多年,崔昊始终将程向阳称谓为程少。身边最信任最形影不离的得力助手都那般称呼,商场上的人自是跟着。 靠在软靠上休息的男人,长相一流,身材更是一绝。时光锻造了他,抽去稚幼的同时,赋予一切所能给予的美好。交叉叠放于腹部的手,修剪圆润,节骨分明,见到他让人不由得相信,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生来注定活在金字塔顶端,注定高高在上不可攀附。如若崔昊不是男人,定会像那些女人一样,抵挡不住沉陷于其魅力之中,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崔昊。”一双眼睛狭长,黑白明晰。本以为程向阳睡着了,崔昊打算不打扰他,一切事情等人醒来再重新报告无妨。一听开口,毕恭毕敬的站在身旁。不是什么吩咐,倒像是偶然想起随口一问,却随得不是那么的从心所欲,带着竭力的克制和不相为扰,“她怎么在机场?是今天要走?” 越喜欢,装得越是不在意。清水入喉,成了烧胃的烈酒。当真如他问得那么随意,崔昊就不必时时打探消息。机场的视而不见,心却早已忍不住朝着飞奔,哪怕想念使得心底那道伤口一遍遍裂开,哪怕血不停的流。崔昊合上文件,回说,“对的。十点起飞,中午四点左右到。”起飞时间,落地时刻,说得巨细。 崔昊站着,等他指示。没想到程向阳听后什么反应也没有,崔昊大着胆,“程少,你有没有什么安排?”程向阳一向对他委以重信,换作他人如此冒昧唐突的问,许会换来一记不悦,对崔昊从来没有过。勘不破那深不见底的神色,崔昊听他说,“不必。” 抵达鞅城,正好下午五点,飞机晚点十多分钟。在机场外各自打车回去,互相道明天医院见,只剩宋井桐一人等在出口,李叔说来接宋井桐,迟迟不见人,她不愿催促,只得等着。约有半个钟,李叔姗姗来迟,可让宋井桐好等。也许是因为李叔从来没有迟到过,总是她人没下飞机李叔早早候着了,一到两个钟不等。此之反常,令宋井桐挺意外的,而且,一开口,李叔关心的不是自己,“小姐,季骅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没见着季骅,大失所望。宋井桐纳闷,什么时候,季骅跟李叔的关系好成这样,甚至超过自己了?缘由是回到家时李婶告诉宋井桐的,在宋井桐去规培的前半个月,季骅送了李叔一套小八万的摄影器械,专门教李叔拍照。活了大半辈子除了对开车以外都不感兴趣的人,终于找到了第二个爱好,学得认真勤恳,可才刚入门呢季骅这老师有事回萦川了。李叔整日盼啊盼,望穿秋水似的。 宋井桐挺开心的,李叔有个爱好真挺好的,但确实苦恼了一大家子人。宋井桐出去规培,除了买菜用开车出门之外,多数时间车都闲置在院子里。李叔不会去找同龄的大爷打太极,养花、遛鸟、垂钓、舞文弄墨都没那爱好,闲暇时间净摆弄季骅买给他的相机了。逮着人就拍,不管李婶跟慕筠是在看电视、聊天、做饭、吃零嘴,镜头一对准,不许人动了,让人呆呆望着镜头乐呵,拍完才给动,连萤火都不能幸免。吃饭厅一大纸箱的相片,都是李叔近一个月造出来的成果。 听李婶喋喋不休的抱怨,宋井桐有笑的冲动,碍于李婶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憋住了。她宽慰,道不挺好的嘛,反正李叔喜欢就成。李婶折着豆角,最后一波豆角当季的时节,“哪儿好了?水妞儿,那是你不知道,你李叔洗那箱照片花了多少钱,快一千了都。玩那东西多烧钱啊,这才一个月就花了一千,往后不得花更多,太败家了。” 萤火在脚边打盹,贪睡的日子更多了。色泽明亮的毛发,颜色枯黄了些,光泽度柔软度也不够,性子愈发慵懒随性,趴在她脚边睡觉的时辰甚于玩耍的时辰。宋井桐垂眸看着,回应李婶的话,“李叔难得有个爱好,随了他吧,反正也花不了太多的钱。” 起身到厅里看照片,有响动,萤火随后跟着起来,黏腻在宋井桐屁股后边。光影、人物、构图、景色,处理得不到位,照片效果并不怎么惊人。宋井桐一张张翻看,照片中占了绝大部分都是李婶、慕筠和萤火,其余一些是风景照,庭院中花草树木的照片,还有些是食物图。 慕筠在小巷拐角处一家裁缝店做衣服,年代久远,店里外黑黢黢的,只照着一盏昏黄的小灯。裁缝是位七十多岁的老爷爷,从宋井桐记事起,老人家便一直待在这一处,凭借裁缝手艺为生。大机器大工业化时代,淘汰了一批又一批手工艺者,除却某些世界知名大品牌或是特定服饰以人工呕心沥血制作以外,再难以见。 “我家囡囡,刚从萦川培训回来。”慕筠跟老师傅说。宋井桐温温软软的微笑,打招呼。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宋井桐永远都怀着友善亲昵的态度。格尺压着布料,微微挪开,老爷爷夸,“这丫头长得可真漂亮,会挑着长。”如楼阁的老钟到点鸣动一般,声音听得不真实,含低沉老气的嘶哑。 慕筠此番来,是把之前的衣服拎过来修改。一袭青墨色旗袍,花色质朴,相得益彰。老先生送慕筠的头一件礼物,五十几个年头,慕筠保管得很好,旗袍的布料不曾褪出一丝光彩。宋井桐想不明,慕筠为何把珍视的旗袍取出来。“奶奶,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旗袍吗?”言有困惑,实在不明。 那个年代,旗袍盛行后又经冷落,再又被视为国粹之一和女性国服。时至今日,钟爱旗袍的女子,不为少数。时代抛弃很多东西,淘汰很多事物,留下来并历经岁月的,沉淀出悠久弥香。一如酒,年轮越久,酒香更甚,喝起来更为香醇。 老师傅为宋井桐解答疑惑,每一次开口都让她恍惚,听着这样的语调,总觉得时光缓慢,“你家奶奶打算把这衣服改了给你。正跟她讲着,你若能来,改着更合身。穿着不合身,如此好的衣服,改了可惜。”原来,要给宋井桐的。软尺取来,踱步走到跟前,“来,丫头,张开手臂,我给你量量。” 宋井桐个子高,纤瘦了些,但是该有的地方都有。老师傅量完,记在本上,说宋井桐这丫头穿起旗袍来一定跟那个年代的女子一般,风华绝代。衣服留在裁缝店,老太太一旦决定的事,宋井桐上场都没辙。青石板铺的路,地面凹凸的小坑哇,出墙的三角梅颜色艳丽,缤纷多彩,美丽夺目。老太太说,“九月了,这花开得真好看。”悠远绵长的喟叹。 相携的影子投射在青石板路面,影子拉的长长的。“奶奶,你干嘛突然想把那件旗袍给我?”宋井桐问。落日的余晖,橘黄色的,美不胜收。夕阳无限好,难过的是,下一句却为:已是近黄昏。

第二百二十章 外地出差,谈完合作,对方公司安排招待。高级场所,灯光明亮如同白昼,单间的布局格调高贵优雅。对方在程向阳出发之前,几次向崔昊确认后才安排的,对人下饭,看人下菜碟。若是其他老总,倒是容易,绯色生香之地,投其所好便可。可年纪轻轻的男人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任谁都不能小看。 程向阳跟对方公司签下合作,自有其考虑。一桌子菜布下来,样样讲究。程向阳一眼便知其意,笑了笑,“黎主事,从今往后你我便要密切往来,烦请多指教。”一句话,化解对方忐忑不安和焦措。程向阳甚少发言,会议期间双方就问题谈判商讨时,更是寡言,狭长的眼睛沉着地俾睨着,像高空俯冲而来捕抓猎物的鹰,谁也不知道会怎样被吞掉。 究其而言,程向阳真如大学时那些教授说的,好好雕琢,必定是一块好料。程家一家子驰骋商界,血液里流转的命脉、基因、天性,代代相传。 老板跟黎主事相识,听闻人来,特意炫了一把钢琴技艺。老板喜好钢琴,但入门只有三年,这架钢琴是上个月刚从音乐之都,高价买下,让人运回来的。音色纯净柔美,高音明亮圆润,过渡均匀,不失为一架好的钢琴。老板性格热络,一曲完毕,见程向阳反应平淡,走到面前,“程少可是觉得我弹的琴不能感动你?”三年来日夜苦练的一曲,无比骄傲与得意。 杯中液体轻晃,“我一个外行人,不懂这些,不予置评。”他笑,眼神捉摸不透。正当老板思枕着这话时,程向阳却已开口,问,“还会不会别曲?” 老板本人不会,可聘了钢琴师,人家总该会弹。于是老板反问,“程少你想听些什么?”老板心下安慰自己,不是自己弹得不好,是人家一开始有想听的。期待程向阳道出心中所想,想知何曲撩动程少心弦。目光炯炯的注视下,程向阳放下酒杯,置于桌面,酒杯与桌子接触发出清透的轻音,猜不透话里真假他说,“没想好,今天就算了。” 程向阳喝得有点多,车上的他,皱着浓密好看的眉,靠在后座闭目休息。副驾驶座的崔昊侧身扭头往后,本想问还去不去先前说的地方,想了想转而吩咐司机调头回酒店。司机跟崔昊把程向阳扶回酒店,一着床,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崔昊把人安置好,脱去皮鞋、松领带、盖好薄被,转身正打算离开,床上的人不太清晰的喃喃,熟悉又陌生的撒娇情态,“桐桐,头疼,好疼…” 崔昊叹息,带上门离开。其实,程向阳说没想好想听什么,跟在他身边好几载的崔昊,自知其意。他想听的,不是那首曲子,单纯说弹那首曲子,谁来弹都没有多大的问题。有问题的是人,关键的是,人不对,不听也罢。 工作得继续,日子回归正轨。规培回来第一天,宋井桐去医院上班。预约的病人不多,工作出奇的清闲。不过不意味着没事情可做,宋井桐那份规培总结,熬夜写才写到四分之三,差一些才完成。午饭,在医院食堂用餐。 昨天轮休,医护的一位姑娘趁着有空,跑了一趟相亲。另一个姑娘问事儿成没成,感觉如何?相亲的姑娘扒拉了一口饭菜,“别提了,尴尬死人了。你知道吧,那男的,我还帮他割过那玩意儿。”羞涩的表情,听得姑娘不必想已经领悟,玩笑的吐槽着,自己打造的兵器,用起来多顺手呐,何不收入囊中。 讲得那么直白露骨,一旁的宋井桐被汤呛到了,通红着脸。寻常的宋医生除了面对病人和和气气以外,大多数时间冷静得不苟言笑。难得见着这般情况,医护的那位说话直白的姑娘玩笑宋井桐,“宋医生,你跟我们说说,你家季先生有没有拿着兵器跟你切磋过?”姑娘的问话,果真跟寻常人不一样。平常人想必这么问:宋医生,你跟季先生发展到哪一步啦? 兵器切磋?讲得血腥,受虐倾向跟残暴的,怕是兴奋得大脑充血了。宋井桐回得也有智慧,不为这发问生怒或是恼怒,更不曾脸红心跳,好像过了动则面红耳赤的年纪,“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不知道有没有动过刀子。”姑娘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不顾形象。她没笑,说完后不动声色地用餐。 李叔沉迷摄影,忘了接宋井桐。她在车上,接到李叔着急忙慌的电话,那头李婶还在一个劲数落着,骂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记。李婶真是过度紧张她,慕筠都瞧不下去了,帮腔帮了几句,回去时,李婶跟个孩子样闷闷的把一切全写在脸上,等着宋井桐站队看她站哪边儿。长不大的老小孩,宋井桐拿李婶没辙。 晚间看电视,慕筠说起旗袍的事儿。裁缝店灯光昏暗,老师傅上楼睡觉时,没看清楼梯,一脚踩空,从楼梯跌下来。幸亏才上了两级阶梯,摔得不严重,但是人到了年纪,一磕一碰的不经扛,手胳膊肘撑在地上不知怎的折了手腕骨,握不得剪刀软尺,旗袍要推迟才能取。 人的性格里有善良的因子,宋井桐说,“推迟倒也没事。”宋井桐没有什么场合需要穿的,且她信老师傅的人品,不会霸着一件旗袍,什么时候弄好再什么时候去取都可以。“关键是,那老师傅无碍吧?奶奶,要不我跟你去看看。”老师傅儿女不在身旁,孤身一人,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摔了这么一下,真让人担心的。慕筠正有此意,饭菜都提前准备好了。宋井桐哭笑不得,慕筠也真是,这样还要绕自己的话。 老太太与人和善,心性子好。厚德载物,厚德载福,常言有道,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宋井桐生得冷清,样貌给人高冷不可接近,但其实,她性子刚硬坚强,又适时柔软,不可说跟慕筠对她的教导无关。看过一本书,里头有一句:愿你内心强大并不强硬,柔软并不柔弱,温柔且有力量。用以概括宋井桐,恰如其分。 小巷子那条路,没有灯,唯有月色相伴。两旁围墙稍高,高墙投射的影子罩住整条青石板铺的路。萤火走在前端,宋井桐挽着慕筠并肩走在后头,手上打着手电筒,一束光拨开漫漫长路的黑暗。萤火汪汪的叫唤,原来是前方有自行车迎面骑来。夜色漆黑,萤火本能的护主行为。 裁缝店白日敞开的大门紧闭,大块结实木头交叉成十字堵住的窗口,玻璃窗透出昏黄色的灯光。宋井桐敲门,同一时间话明来意,老师傅穿起鞋,从木阁楼的楼梯下来开门。右手摔到了,去医院打了石膏,凡事不方便,开门废了老大的功夫。 宋井桐她们的到来,老师傅惊诧,嘴上不乐意但感觉挺温暖的,昏黄色的灯光把那张褶皱堆积的脸,衬得暖意洋洋,“都那么晚了,回去还要走十多分钟,你们也真是的…”后来,老师傅很用心的修改了那一件旗袍,很美,宋井桐穿在身上的时候,美得不可方物。终究遗憾的是,再一见,心伤成空。 回到家,指针摆到十点一刻。宋井桐给萤火清洗爪子,洗好才让萤火进她的房间。宋井桐洗了澡出来,回到房里发现慕筠在自己房间,握着抓痒痒的痒痒挠有一下没一下地替萤火按摩,萤火尤为享受,身子软趴趴的。 慕筠好久没来宋井桐房间了,两人记不得最近一次长谈是何时。一则是宋井桐的工作总不固定,有时累得恨不得回家后直接躺床上睡,老太太也不忍打搅;二则老太太不是事事必管,专横独裁的人,犯不着每日跟侦查员似的,天天过来。宋井桐凑过去坐,弯着腰矮下头靠在老太太肩膀,“奶奶,快中秋节了。你想没想好要去哪儿玩,到时候李叔、李婶、我和你…”萤火仰头望着她,宋井桐笑着加上,“还有我们体贴的萤火一起去玩。” “囡囡有时间呐?”慕筠伸手理了理宋井桐垂下挡到眼睛的头发。有时医院一忙,能不能在一块吃顿晚饭都成问题。出去游玩,真的成了挺奢侈的一件事儿。 宋井桐抬头,又懒懒的垂下,“哪儿没有了。调休时间表排出来了,正好那天轮到我。” 慕筠咳了一声,手中的锦帕捂住嘴。宋井桐垂着头靠在慕筠身上,自然没看见。老太太略显向往的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想去一趟那个被称为世界屋脊的地方,看最蓝的天空,最美的雪山。”宋井桐闭上眼睛,似乎真能感受到那里的天,蓝色的天际和洁白无暇的云朵,纯粹得毫无杂质。慕筠眼底含着笑,眼睛像是蒙上一层薄纱,不大真切的流露着抱憾,极其复杂的神情,“不知道那里的格桑花,是不是真的很美…” 宋井桐无法满足老太太的愿望。世界的屋脊,那个地方太远了,空气稀薄,不适合慕筠去。直起身,“奶奶,除了这个地方,你没有哪儿想去的了吗?” “囡囡。”慈祥的望向宋井桐,柔和的笑着道,“其实,奶奶哪儿都不大想去,就想待在我们囡囡身边,有囡囡陪着奶奶就够了。”陪伴,不够多。每当想起或试图代入,慕筠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跟她说这话时,宋井桐心脏那块地方,疼了一回又一回。

第二百二十一章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每逢佳节倍思亲,弦月当空,堪堪将满。大大小小的糕点店,乃至大街小巷的摊位,开始售卖中秋时节的月饼。医院外边,水果摊跟卖糕饼的摊位较之以往更多起来,密密集集的摆在两侧。一个满月的节日,吃葡萄、柚子、梨,价钱相应上涨卖得很贵,尤其是在医院外头卖的。 下班经过,都快到晚上十二点了,竟然还有水果摊跟糕点摊位。宋井桐走过去,挑了一箱子的葡萄,两大箱子的梨,以及几个柚子。有史以来,宋井桐第一次在节气买这些东西,以往,都是李婶准备好的,从来不需要她过手。买得多,手上又有包,宋井桐一人抱不住,老板好心帮忙搬上车。 回到家,差五分钟零点。分针只需再走五小格,中秋要开始了。慕筠说,每一年,零点之时,鞅城会准时燃起烟火,亮了整片天空。也不在乎多等五分钟,宋井桐站在庭院,静静等待。五分钟,似乎很快。风吹过,扬起发丝,拨动头发往耳后,烟火同时绽开了,五彩斑斓,亮了天际,也照亮了她的眼眸。 烟火很美,易冷。宋井桐喜欢烟火,更喜欢烟火在空中绚烂之后,余留的气味。她一面欢喜着美丽,一边喟叹着短暂,世间事事不能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注定的规律。正如当空之月,会在十五当头,圆满丰盈,可时辰一过,又是亏损。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生有两种状态,先苦后甜,先甜后苦,预支快乐,便会透支幸福;幸运用光,便平平无奇。好像,真的有些道理。 慕筠应该是听到了烟火盛放的声音,披着薄外衫到庭院。两人并肩站着,目光如炬凝视远方,彼此兼具默契而不言语。烟花的盛放,只有短短数十秒,升腾,陨落,最美与最悲凉同时复现。这场烟火,陆陆续续二十分钟结束。宋井桐低头望着慕筠,柔和的笑意,“奶奶,我是第一个人哦,祝你中秋节快乐。” “傻孩子。”蜻蜓点水的浅笑,眼角牵扯的纹路,抵不住慈祥。烟花阵阵升空的声音,盖住慕筠的咳嗽。一切归于寂静,她的咳嗽声用锦帕都捂不住。宋井桐蹙眉,“怎么咳上了?碍不碍事?” 锦帕攒在手里,揉成一团。米白色的布料,不真实的泛着粉红。慕筠握得紧,团在手心里,另一手拢了拢外衫,“夜晚天儿凉,进屋里就没事了,别担心。”慕筠不等宋井桐催回屋,笑了笑,缓缓踱步向里走,突然停住几秒,望着宋井桐的眼中仿若百转千回,喉咙咽了下,正常得宋井桐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早些洗澡休息,不要总是熬夜…” 不熬不行,工作性质使然。慕筠一贯不会念叨,有关于自己回来晚,慕筠心疼,却明白必然不可免的,所以从不叨唠,只会提前为宋井桐准备些助眠的东西,像是温一杯牛奶,或者提前在房间点好安眠熏香。宋井桐觉得慕筠有古怪,又没发现异样和端倪,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奶奶你去休息吧。” 不用上班,宋井桐赖床了,九点多才起。拉开窗帘,金黄色的阳光一下闯进房间,扑在她脸上。顿时,神清气爽起来。在家的宋井桐,穿着慵懒随性,一条黑色亚麻料子长裙,在小腿肚下一些,套上一件套头毛衣,脚上一双黑色室内拖鞋,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穿搭,在宋井桐身上却是举手投足都美得不能移目。 后备箱的水果搬出来洗好,码放在果盘里。晶绿的无籽葡萄,一口一个,吃起来皮薄肉厚。李婶搓着面粉,揉成圆的长条,凭经验和手感分成大小均匀的剂子,“水妞儿买的葡萄和梨子不错,挺甜的,值得表扬。” “李婶,你讲得跟我买的不能吃一样。”她道,听出李婶背后的顾虑,肯定没尝之前就先下定论觉得自己买的不能吃。李婶把她当成生活白痴,宋井桐又不是不知。然而,真冤呐,除却做饭不怎么样,哪一方面宋井桐都不逊色。手里捧着的一串葡萄,没吃几个甜腻了,搁回盘子,“李婶,今天奶奶起那么晚啊?” 保鲜膜覆在分好的剂子之上,说话忙活两不误,“刚才去看了,说是想多睡一会。没事,多睡一会吧,也没什么事儿。”话虽如此,宋井桐放心不下,慕筠不是贪睡的人,记忆里没一天赖过床。慕筠因此教导宋井桐,即使没事干,早上早起总有好处,哪怕坐在餐桌上陪着家人吃早餐聊会儿天。 前到房间,敲了三声门才拧开把手进去。萤火跟在宋井桐身后,真像跟屁虫。一开门便听慕筠的轻咳,浑浊无力的咳声。宋井桐走到床头,习惯性将手背探向慕筠额头,没发烧,温度正常。她轻轻开口,柔声似水,“奶奶,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该不会是夜里着凉了?倒了杯水,置于床头柜,扶慕筠起身后将水交入慕筠手中,“我带你到医院检查一下吧。” 喝了一口,双手握着水杯,“你自己不都是医生嘛,不知道动不动吃药对身体免疫力有破坏呐。”笑盈盈的,根本不像宋井桐担心的那样,“好了,奶奶等会熬梨水喝,喝了没事了。”宋井桐经由那么一说,无法反驳,只道要是明天还咳必须听自己的。 慕筠起床,窗帘拉开,房间敞亮开来。亮光下,宋井桐觉得不对劲了。早晨刚起来,面部浮肿不是稀罕的事,连脖子都肿了就不得了了。情不自禁出于职业敏感,不顾慕筠反对,宋井桐将人摸了一遍,而后,清亮的眼睛闪过异色。没有笑容,竭力镇定,“奶奶,吃了午饭,我们到医院一趟。”不是商量的口吻,强硬得不容说不。慕筠责怪,道她真是的。宋井桐扬了扬嘴角,僵硬勉强,笑不出来。 午饭,慕筠吃得少,很快放筷。李婶问,煮得不好吃吗,那么快吃饱了,要不再去准备些想吃的。宋井桐才了解到,除了她偶尔在家吃的那一顿,慕筠会管一管之外,一切交由李婶打理。默不作声吃完碗里的饭,宋井桐也投下筷子,今天的她,食欲也不振。 听言宋井桐要带慕筠去医院,李婶询问原因,她言去医院开些药,治咳嗽的。没确定的事,亦不想变成确定。预约挂号,全程经由宋井桐经手,她只让慕筠坐在一旁等待便可。长串的项目,慕筠不禁疑惑,为什么咳嗽需要查那么多?宋井桐心情沉重,阴沉沉的,积压了乌云,面上不动声色,“既然来了,顺便约了体检嘛。” 不同于常规体检,有些检查项目,慕筠听都没听过,像痰液细胞学检查、胸部x线检查、ct引导经皮肺穿刺活检等,听了都犯迷糊。拗不过宋井桐,每次检查结束,都被赶到外边等候,害得慕筠心惊心慌。然则,诊室出来时,宋井桐都对她笑,宽慰道真的只是检查,现在医院增添了一些新的检查项目。慕筠深信不疑,点了点头。 佳节的晚餐,在宋井桐定的饭店吃饭。换掉先前定的菜单,宋井桐把选择权交给慕筠,“奶奶,你想吃些什么,尽量点。”慕筠点了几道一贯被宋井桐禁止的高甜食品,例如拔丝地瓜,甜羹,这一次,宋井桐没讲任何话,眼底有雾意。 宋井桐在二楼的阳台望风景,月色清明,月满梢头。大厅热热闹闹聊天,白日里李婶亲手做的冰皮月饼正好得吃,没见着人,慕筠上楼去叫。站在身后宋井桐一无所察,直到慕筠出声叫她,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此间,耳朵敏锐,辨出那哑声。一旦心里顾念,想要淡却都难。宋井桐直直看着眼前的人,良久良久,出生时声音微涩,“奶奶,医生说…你、生病了。”隐忍克制着汹涌的泪意,轻快却假装不出来。 慕筠怔忪,“什么?”质疑听错了,慕筠问一遍。 天知道,宋井桐多希望是个玩笑。风背着吹,吹起衣摆,随风摇曳。宋井桐惧冷,如今更甚,只觉得风往脚底灌,寒意从脚趾涌上头,冷得她哆嗦,身体发抖了。“没有,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肺炎,住院观察几天。”中间顿愣几秒,失神恍惚。她忘了,自己是如何艰难说完的。宋井桐骗了慕筠,老太太教她不要说谎,谎言却使用在了教导自己的人身上。 慕筠住进了医院,个人物品也拎入病房。李叔李婶惊忧地问宋井桐,是不是很严重啊?宋井桐精疲力竭,依然笑应,不是,住几天就好。险些,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慕筠住进医院,咳得更厉害了,剧烈咳嗽时,痰中带着紫红色的血不然就是直接从口中咯出,咳到嗓子哑得发不了声。宋井桐心疼不已,有次在病房门外,她都不敢推门进去,胆怯的站在门外,直到泪糊了一脸。 医护的姑娘在她回到诊室时,慌慌张张跑来,宋医生,三号床的病人不配合扎针,你去看看呐。宋井桐那会儿心情不美丽,吼了一句,“这些是你的责任范围之内,什么事都来找我,我又去找谁?”她的事,能麻烦谁帮去?医护姑娘突如其来被吼,呆愣愣、怯生生的,委屈巴巴的嗫嚅着嘴角,快要哭出来了。宋井桐沉淀心气,压抑住不良情绪。即便再如何,也不该迁怒于人。“抱歉,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病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医护姑娘在前边引路,不敢大声言,小心得不能再谨慎的问,宋医生,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宋井桐调整过来了,恢复一如既往的镇静平定,“没事,走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秋深了,寒意渐起。主治医生是肿瘤科的大夫,拥有四十多年的从业资历。医生跟宋井桐商量,慕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手术,只能保守治疗以延长生存时间,改善生活质量为目的,达不到别的标准。身为职业医生的她,不会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只是被别人告知时,真的很难受。 院长经过考虑后将宋井桐的工作量减轻,额外允许她每天准点下班。一下班,宋井桐都会到住院部去。癌细胞压迫胸腔,慕筠开始出现气促症状,呼吸困难,跟有只手勒住脖子似的,难以喘气。缓过来后,激烈的咳嗽,咯出紫红色的血,虚弱的躺在宋井桐怀里,跟缺水干渴的鱼失去了生命力。无可奈何的是,宋井桐不是水,拯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流去,生命离开,最后什么都办不到。宋井桐难过极了,捏着帕子,犟得执拗,非骗自己会好的。 慕筠不抽烟,家族没有癌症遗传史,防不胜防,病魔找上门,挡都挡不住。第一次化疗预定在下周,慕筠咳得说话都费力了,声音嘶哑无比,一字一句必须要竖起耳朵才能听清,慕筠问宋井桐,能不能不化疗?宋井桐忍着心酸,奶奶不想吗?老太太点头,不想,不想。宋井桐过了几秒,好,那我们不做了。 宋井桐去找主治医生,商榷这事。不出意外,医生直接同意了。其实,都懂的。化疗、放射,治标不治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慕筠的身体状况已然不允许。体面,尊严,或许是最该保留的。主治医生拟定一套方案,以帮助减轻病痛。 李婶又哭了。宋井桐回去取药膳,厨房里,李婶哭得不成样子。她见着,脚步迟迟迈不开,跨不进那烟雾袅袅的地方。李婶人前人后抹了好几把眼泪,有时守在慕筠床头闷声地哭,连李叔亦忍不住借口出去透气,躲在无人经过的楼道,一个六十多的男人呜咽着。他们,令宋井桐无法坚强又必须强大,她不曾流露出半点悲苦,每天笑,每天积极向上,每天努力地带给他们希翼光的力量。压抑得太久,假装快乐得太久,有些力不从心了。 李婶装好药膳,“水妞儿,你说,会好起来吗?”也许李婶自己有感觉,但是,她想找个人骗自己。拎着保温桶,沉甸甸的重量,宋井桐道,会的,你放心吧。李婶眼眶又潮湿了,“我烧了那么多香,拜了那么多佛,我相信,他们一定会保佑我们的。”接不上话,亦不知如何回应。神佛,终究是信仰,能让人活着有寄托,却不定存在。宋井桐不忍揭穿,让李婶信下去也好。 战争,这词离得很遥远,又很近。人类的欲望是无止境的,难以满足的。逐水草而居时期,为了争夺水源,获取食物,而大打出手。人类社会在器物文明、机械文化、大数据时代,争夺愈演愈烈,有声的无声的,有形的无形的,每天都在发生。 那个有椰枣之国号称的国家,曾经是一片富饶的土地,国家上的人们安居乐业,幸福指数居高。石油资源的挖掘,土地的掠夺,水资源的占领,国土的捍卫,使得富饶的土地变成战火纷飞的废墟场,伤亡随处可见。安详泰和不复存在,人们脸上写满绝望与惊恐。宋井桐关掉电视,坐下,故作冷静,“奶奶,你干嘛要看这个呀?” 电视台播报的画面,定格在宋井桐脑海中。形如枯槁的孩子,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明明很漂亮,却是死一般沉寂。那个年龄的孩子,本该童真无邪的,战火毁了他们的天真,使他们失去家园,四下流离,居无定所。宋井桐无法不怜悯,可她,好像力所不及。相信世界上很多人都一样,面对这一幕,痛心疾首,除却痛心外又余力不足。宋井桐不愿慕筠看这些,更愿多想些好的,憧憬美好与希望。 慕筠接过熬得香醇浓郁的米粥,才一个多月而已,人已经消瘦不已。对比肿胀的脖子和脸,真是天壤之别。吃了两口,通通吐了出来,夹着痰和血丝。污秽,脏了宋井桐一手。她安慰老太太,没关系的,去洗洗就好。躲进洗手间,镜子前花容月貌的人,泪水沿着眼角大颗大颗的掉落。冷水,洗去铅尘,出来时,如同往昔。 吃不下粥,药膳同样吃不下去。宋井桐耐心地哄着,劝喝了几口,哗的又吐了。几次往复,慕筠更虚弱,抽光了心力,倒靠在垫起的枕头上。宋井桐身上沾了难闻的味道,恶臭难耐。慕筠抱歉地想要抬手摸宋井桐头发,手抬起又落下,实在使不上力气,宋井桐主动靠近,“没事的,没事的。”机械的重复着,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全神贯注才能听清,因为嗓音哑得艰涩,“囡囡,电视上说,那些孩子喝不上干净水,没有衣服穿,没有地方睡,甚至有的人因为携带病毒的蚊虫叮咬而缺乏药物医治,不治身亡的。”不到一百个字,停停顿顿,花了十多分钟。呼吸也急促了,旁边的仪器,数值上下波动。宋井桐帮忙顺着气,对老太太道,慢点慢点,她在听着。 担忧的,是别人的事。宋井桐不是狭隘的人,此时,更想慕筠多关心自己的身体。老人家挂念什么,宋井桐了解,无法去拒绝,点头道,“奶奶,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过两天我就去,捐一些物资过去。”听及,老太太扯了个微笑,耗尽力气,窝在宋井桐怀里睡着了。 程向阳出现,击垮了心里那道防线,柔软得一塌糊涂。披着满身晨光,沾着清晨的露气,他出现在宋井桐的世界里,无息而温暖。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不需言语,只落落一站,足以轰烈时光。稠密的心思,再也遮掩不住,当他单手搂着她到怀里,衣服上沾染的冷意和手掌的凉气,都暖得击溃了她。 宋井桐没问,他为什么会来,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亦不曾解释。故事从头,他待她依旧。虞清埘说程向阳无可救药了,他答,那么便让他毒发全身。即便说了最后一程,道了最后一次,得知所有这些,得知用尽所有去疼爱去怜惜的女孩,负重承担着一切时,他又一次抛下所有原则,舍弃所有尊严,来到她面前。她是他一生一遇的不可辜负,再无人能撼动。 床上的人,幽幽转醒,伴之咳嗽。大梦初醒,宋井桐从他的怀里挣脱,奔地跑到床前。洁白的帕子,大量的血将之染红,很腥,血腥的味道。宋井桐默默将染血的布攥在手里,温水送到嘴边,慕筠就着凑到跟前的痰盂把水吐进去。溅起的小星点水,溅在宋井桐好看的脸上,她的脸,又瘦了,又憔悴了。 慕筠缓了好久才发现病房多了个人,生病耗了老太太的精神气,反应随之迟缓。一切,落在程向阳眼中。走过去,他看着她,宋井桐却起身给他腾位置,旋进了洗浴间洗脸。盆子接水的声音哗哗,直至溢满,水溢出,湿了脚。病房床头,程向阳端坐着,老太太望着,呼吸声很沉很重,“向阳。”慕筠呼唤,他挨近,凑得极近,并回答在。爱屋及乌,程向阳喜欢她,从来都是有关她的一切,竭尽全力接受、付出、与好。 宋井桐端着温水在门槛处站着不动,话音太低,听不清慕筠道了些什么,却见程向阳握着老太太,许诺道,“奶奶,我会的。”恍若未闻,宋井桐走过去将水放下,拧了毛巾,动作温柔细致地给老太太擦脸。程向阳反而接过,微凉的指腹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冷不丁地退缩,毛巾承于他手中。程向阳挽起衣袖,低下头为老太太擦脸、擦手,熟练不亚于自己。 程向阳会离开的,时间早晚的问题。宋井桐在看护人员过来照顾之后,回到自己的科室。临走前,她只看了程向阳一眼,宋井桐想,也许,这是他此次前来她对他的送别。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这次见面的结局也许就是如此。 中午坐班,给宋井桐捎饭的姑娘取了与以往不同的餐食。包装精致,不是医院食堂的套餐。小姑娘笑嘻嘻的,“宋医生,这是有人让我交给你的,你要记得吃。对了哦,他长得超高超帅的。”心下,有了结果。她接下,只留一盒,剩下的给小姑娘分来吃。 宋井桐打电话给照料慕筠的看护,问老太太吃过没有。那边回答,因为一吃东西就会呛进气管和肺里面,没办法,给老太太进行了静脉补充液体。宋井桐一听,吃不下饭了,打算去看一看,护士跑过来,“宋医生,一号床病人突然间心脏停止跳动了,您快过去。”撤回脚步,急忙忙往病房去。真的很无奈,她可以救别人,却无法救自己的至亲。她的家人明明也很严重,也病了,可她想去看多一眼,陪一会儿,都难做到。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场手术,六个多小时,从鬼门关把病人抢救回来。后赶到的病人家属感激涕零,攥着宋井桐一个劲道谢。唇角微动,不着声色拉开家属,只道是该做的,无需客气。双手撑着额头,坐在诊室办公桌前,疲惫不已。饥肠辘辘,饭菜早已凉透,一口下去,胃里翻江倒海的翻涌,极其难受。不敢糟践自己的身体,凉掉的饭菜被推到一旁,接了杯热水一口一口轻呡,方才回暖。 手术过程中,病人心率直直往下降,身体大出血,冰凉无反应。宋井桐想,如果她失误了,出来时,家属会如何对她?不得而知。但绝不会如方才一番,感恩戴德。人啊,都是这样的。 宋井桐错愕,程向阳竟然还在。中途他离开了一小会,事情处理妥善之后,重新回来。苍白的脸色,令程向阳的心一下一下的疼着,他心疼她,见不得一点不好。另一只保温桶的鸡汤,尚未开,一掀开盖子,热气腾腾,扑鼻的飘香。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作响。程向阳盛了一碗,摆在桌面,“过来,吃饭了。”如当年的温馨,像很多次一样,不曾改变。 不拒绝,饿得胃抽搐着,容不得她不吃。宋井桐坐在他身侧,余光瞥到他的侧脸。容貌没变多少,吃了防腐剂似的,皮肤紧致细腻,轮廓线条干净利落,不多一分赘笔。只不过,他的眼神,更加深邃、坚毅,又令人琢磨不定。淡淡收回打量的目光,宋井桐吃得专注,一碗汤见底,面色终于有了血色。 程向阳给老太太念诗,诗经的内容。原本,第一次见面,宋井桐就是被他好听到魅惑的声音吸引,方才抬头看他一眼。一眼缠绵,他们纠缠到了现在。如今,念着诗经,投注了声调和感情,更是让人如痴如醉。慕筠三番两次咳嗽,打断他的念诵,他总也不生气,将书放膝盖上,手掌一下一下顺着慕筠的后背。咳有痰和血丝的帕子,换下,取新的一条。一切过后,再捧起书,重新开始念。 他的脾气是好的,好到极点。对宋井桐,极少发过火,生过气,大声斥诉半句。年少的他,擅于撒娇,每当她不悦时,他总会委屈巴巴地挽着她的手臂,可怜兮兮道,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可不可以?纵然,不是他的错。 精神不佳,慕筠很快睡去。但不安稳,咳得厉害时,疼得睡不着,一个小时要起来一两次。宋井桐给老太太用了药,主治医生给开的,能用。药效发挥,才舒缓了一些。程向阳一直注视着她,眼如水,黛为眸。 一前一后,他们走出去。灯光昏暗的拐角,程向阳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处,声音低沉沉的,“原谅我,又一次言而无信。”他实在做不到,视她而不顾。身体僵硬没动,某处地方动了,应该说,从来都只为他一个人动过。他抱得很紧,揉进骨子里的力道,“我不求下次换你喜欢我喜欢到疯掉,只求你,别在这时候赶我走。”他不愿看她一人,神色倔强的独自面对。她的苦难哀愁,他愿一起分担。 答案,来不及回答。季骅给宋井桐来电,她开的免提,无需复述,程向阳听了个遍。宋井桐无法去看程向阳脸上的表情,因为她心里感受到了,毕竟自己也那般的压抑、难受、生疼。没有季骅这通来电,他们,会如何?可,不会有如果,人生没有倒带。不绵不糯,句句扎人,她说,“季骅明天就要过来了,能陪着我经受一切的,是他而已。”真的,她真的对不起自己,一次又一次刺痛自己,伤了他。 季骅在季家家宴后对宋井桐坦明心迹,他说,我不是不明白,时至今日,你心里住着的人仍旧不是我。可我能等,使然未曾有回报,那有何妨?深情往复,何以为辜?辜负不起。 光影斑驳陆离,模糊了他。程向阳问,“是他而已,那我呢?”摆在什么位置?真的,彻彻底底从她心里排挤出去了吗? 褪去一身骄傲,爱一人爱到疯掉,真的存在吗?有的,又好似没有。她背着身,藏在阴暗中,“程向阳,你何必呢?走吧,不要再来了。”所有人都问他何必。虞清绝问,闻凯宏问,白航问,连她也问。如若能答,就不会一遍接着一遍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了。 季骅不得而知慕筠之事,下了飞机直奔医院。诊室门前,季骅向她求婚。原来说的回来给她惊喜,便是这个。高价打造的婚纱,美得惊心动魄。单膝跪下,捧着一束洁白玫瑰花的帅气男人,潇洒多金,多少人梦寐以求,浪漫了多少路过的人,甚至连科室的小姑娘都羡慕不已。季骅说,“桐桐,虽然我现在能给你的还不是最好的,但是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对你好,不让你哭,不让你受委屈,护你一生一世。”那么真诚纯粹的眼神,惊了所有人的心。她的,包不包括在这所有人的之内? 一旁围睹的小姑娘推了宋井桐一把,小声地贴着耳朵,宋医生,你快答应呀。不远处,人群之外,站着他,拎着食盒,赶都赶不走的人。一如那年,有人在操场向她表白,而他站在不远的地方,沉静的看着。那会儿,他们闹了,宋井桐生的气,气他大冬天去跳冰崖,玩得那么疯跟自己的命不值钱似的。一场气,气了足足一个学期,一个学期都不曾交谈,那时,也是所有人都说她,把他折磨狠了。 如今一样,身边的人大部分都讲,宋井桐折磨他。无论从前,无论现在,那些人都觉得她狠心。没人愿意进入她的内心,不会知道,她奋不顾身跟着跳下去的时候,唯一仅存的信念是什么。活着,愿用自己的命,换他活着。 目睹的人都在等她回复,等她接过季骅手中的花,穿上那套白皙缥缈的婚纱,投入季骅的怀抱。真是为难啊,为什么会为难呢?难道,结婚,不是女人一辈子最希望的吗?局措的站在人群中央,聪明的代名词的她,智慧顿失。 这一次,程向阳不像当年一般与她置气,走而了之。他拨开人群,走到中央。跟随季骅而来的,还有一人,不喜不善宋井桐的季母。季骅利用了宋井桐,谈不上利用,无端让人错觉。他不是从天府之城直接坐飞机过来的,而是从萦川,在萦川领导人都在场的饭桌上,不顾季母的脸面,甩脸走人。饭桌一桌子人面色乌青,没人能够愿意忍受自己的孩子当众被辱,贺喜州放话,“季夫人,想必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季母这一生,家族、名誉,最为重。她追赶季骅到机场,顾不得颜面,在机场争吵了一架。季骅态度生硬,本来,他计划好给宋井桐最好的求婚的,只得提前,“妈,我不可能娶那个女人的。我告诉你,去到鞅城,我要马上向我喜欢的女人求婚。无论如何,我非她不娶。” 季夫人一路追随到了鞅城,跟多年前,追到海德堡一样。不同的是,她冲破人群,朝着宋井桐狠狠扬起手,疼痛没有落在她脸上,有人替自己拦下来了,是程向阳。季母怒着,失了理智,“宋井桐,我季家到底欠了你什么,为什么季骅要遇上你,为什么我季家因为你走到今天这副田地?” 在场的人猝不及防,惊呆了,忘了动作。很用力,带钻的戒指划了程向阳的脸,鲜红的血流了下来。这一刻,宋井桐恨极了,扬起巴掌,重重还给季母。“你打我可以,凭什么动手打他?你有什么权利?谁给你的权利?”宋井桐眼中掺杂着恨意,泪水在眼眶里转动。当程向阳对她说不痛时,她彻底地心碎了。 一场求婚,狼狈散场。忍耐度极好的一人,一向礼貌克制的一人,为了程向阳打了自己母亲,季骅知道,再无挽回的机会。季母不会接纳宋井桐,至死不休;宋井桐不会再想见到季母,此生老死不相往来。她与程向阳离开,季骅都没有理由阻挡。那件白色婚纱,落了一滴血,红得耀眼,季骅颓然,“妈,我的人生,真的是让你们用来交易的吗?”儿子在母亲面前,头一次那样,季母不可能无知觉。可更气,季骅居然半点没有为她讨回公道。 有根刺,扎在宋井桐心里,扎得深。搽药水的手,止不住的抖,那么深的印记,会留疤,毁了他俊俏无比的容貌。他长得那么好看,天赐的容颜,因自己,毁于一旦。手,不由自主的沿着那道伤口,抚着他周围的肌肤,“程向阳,对不起,对不起。” 他扣住她的手,似乎没听到她的话,问,“你拉我走,是不是选择了我?”那时候,他剃了个失败的发型,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戴着个帽子遮遮掩掩的,到底让她察觉了。他特别介意,一遍又一遍问她是不是很丑,会不会嫌弃他不要他了?那么在意容颜的人,怎么会不在意这道一辈子跟随的伤疤呢? 不言语,只停留在那道伤口,近乎偏执。程向阳叹息,隔空搂着她,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失了神,“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我已经帅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多了一道疤,不会影响,只会显得更加沉稳。”她过不去,每每一次,只会提醒着自己,她犯了何等的错。她喃喃的,语道,程向阳,我宁愿伤的是自己。

第二百二十四章 白色婚纱折叠整齐放于纸箱,婚纱上层有张纸条:抱歉,带给你伤害。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有人把婚纱礼定为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件衣服,赋予梦幻、憧憬、浪漫、美满的寓意。世界上第一件白色婚纱,由那位至今仍为全球所知的女性穿着,白色的绸缎配以精美的蕾丝花边制作。人都有道,看到婚纱,让人莫名渴求,热泪盈眶。 宋井桐体会不到,昨日之事历历在目,仿佛是最大的一则笑话。她还说能陪自己经受的,仅一人而已。回想起,倍感讽刺。 合上纸箱,往事随之尘封缘落。宋井桐到厨房学习熬药膳,两份,一份减缓疼痛的,一份是有益于恢复伤口、淡化疤痕的。药单是找同医院的中医开的单子,药材、用量,详细步骤一一详明,但是宋井桐在烹饪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须有李婶在旁指导。 整只的乳鸽处理好内脏,装入瓦煲,配好剂量的药材一同入煲。李婶指导先用中火,煲二十分钟后转小火,而后文火慢煨。李婶忍不住,“昨天季骅那孩子把东西拿过来就走了,也不等你一下。水妞儿,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李婶尊重宋井桐的个人隐私,不会擅自乱翻动,自然不清楚箱子里的是什么。 扇着火,烟雾呛着眼睛,头也没抬,“没有。”的确没有吵架,连争吵都不需要。 她不想深入,李婶不便多问,却是看出问题了。季骅来家里时,身后跟着个女人,上一次那女人到过宋家。李婶斟了杯茶,之后退下去,等人离开后再去拾掇桌子时,发现坐着的慕筠脸色极其不好。不曾想,原来这女人是季骅的母亲。犹豫地瞥了眼照顾瓦煲的人,“水妞儿,季骅他母亲到鞅城来了,你见着没有?” 不冷不淡,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应了一声之后,避过不谈。个中态度,分明不愉快。李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试探着说,“上一次,他母亲来我们宋家,找老夫人谈话了。”闻言,稍许抬头,李婶见状补充,“就是去年,你回学校办理事情的时候。” 炉火熊熊,火星噼里啪啦。添了一块柴火,火势平稳。宋井桐忽然想冷笑,心里嘲讽得不行,季母一向自诩清高,背地里,跑到别人家里来给长辈施压。怪不得李家奶奶几次谈起季骅和她的事情时,慕筠神色总是如此蹊跷古怪,岔开话子。李家奶奶算是温良贤惠,知书达理的人,怎么女儿季母却生得那么强势不讲理。 正纳闷着,李家奶奶竟然出现了。李家奶奶是季骅外婆,季母的母亲,与他们的这层关系,着实渊源不浅。该纠葛的不该纠葛的,都扯到一块儿去了。该不该说,命运真的太会安排事儿了? 老人家的面子,宋井桐不去拂,只闷不作声。李家奶奶充当和事人,想来季母到医院那事儿老人家多少有所耳闻。“桐桐啊,昨天那事我听说了,已经帮你教训他妈妈一顿了。你知道的,奶奶喜欢你,还指着你跟季骅生个白白胖胖的小曾外孙给奶奶抱呢。他妈妈呐经我这一次,也认识到自己不对了,以后不会再那样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季母强悍惯了,哪里可能说一句讲得听?宋井桐不是傻子,不可能会相信,况是违心的话她一句不想说。老人家是慕筠多年的好友,相与甚久,行动不便都到医院看过慕筠一次。老人家没做错些什么,出于关爱自己子女才来解释的也好,怎么都好,气不能随便撒。不显山水,剥了个桔子,送到老人家手边,“您尝尝味道。”一笔带过,不加停留。 慕筠身体较之前几日,转好不少。主治医生道是有人陪着,情绪状况稳定,对身体也有益。宋井桐感激程向阳,不仅因为他陪在慕筠身边,更因为他善意的谎言。慕筠见他脸上负伤,尤为担心,他编造了个理由,慕筠才不知晓昨天的事。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定会忧心忡忡,不利于病情稳定。 然而,瞒不住,没有不透风的墙,医院的人有目共睹。闲来话资,堵不住悠悠众口。老太太愁眉不展,昏睡时,梦里迷迷糊糊惦记的都是宋井桐。 两盅汤,不同放。一盅宋井桐盛来喂慕筠,另一盅,搁在桌子。眼角睨到程向阳的侧脸,愧疚横生,遍布身体每个角落。她什么都没说,假装*地移开视线,心里在意的,隐隐作怪。那道疤好不了,成为她一辈子的心殇,每一次都剜着她。相信吗?世上有这样一种人,永远为世界所左右。她,归于这一类人。 程向阳喝着那汤,想说几句话,见到她只对着个后脑勺时,一切咽在嘴边。手背上红点的烫伤,自然入了程向阳的眼。关于她,总有千万分敏锐。厨艺长进,喝起来味道不错。她没给他下过厨,居住在一块儿的时候,在一起吃的早餐和晚餐都是他准备的,工作忙起来不能回去准备晚餐的话,他都会叫崔昊到固定的饭店取来送回去。时隔多年,吃到她动手准备的药膳,那个他宠得不舍得让沾染上一丝烟火气息的人,学会了这些。 吃完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多了样东西。宋井桐到洗浴间清洗碗筷时,程向阳跟了进去。抢过她的工作,买的那盒药膏塞到她手中。一如她不曾向他解释自己特意为他煲了烫一样,程向阳也没向她道只言片语。攥在手心,望着他挽着袖子认真冲刷碗筷的模样,好多记忆,奔涌而出。唇齿上下,简单两字,“谢谢。” 当空明月,月色何等皎洁。病房静悄悄的,宋井桐陪在慕筠身侧。老太太睡了又醒,被病痛折腾得不能安眠。宋井桐心疼,却分担不上什么,待咳完后,倒了呕吐物出来,她顺手拿起程向阳白日里读的诗经,想要念给老太太听,打发这漫漫长夜。 老太太点了点床的位置,示意宋井桐睡上来。乖巧又听话,在老太太面前,从来都是懂事体贴的。“囡囡…”一个称唤,已经耗去了太多力气。宋井桐言,难受的话别讲了,等嗓子好一些了,她陪她讲很多的话。心里无比明了,那一天,或许等不到尾。慕筠坚持,一字停好几回,沙哑难辨,终是道完一句,“什么时候,我能看到囡囡结婚生子?不管是谁,对我们囡囡好,我就满足了。” 作何回响?“奶奶,我想陪着你,难道你不想我陪你么?”都是说辞,陪伴能有几载,不到短短数月。婚姻的事,根本无法决定。 倦累的眉眼慈祥起来,宋井桐的撒娇,慕筠听进了心坎。无声的叹息,“我们不着急,慢慢来。囡囡那么优秀,会找到的。”只是遗憾,等不到那一天了。罗荼结婚时,不请酒,和宋惜日领了个证吃了顿饭而已,什么都没有。老太太见不到自己女儿穿婚纱的模样,将来她的囡囡披上婚纱时,也看不到了。人的这一生,会有众多遗憾,有首歌说:人生有很多遗憾,不用怕,还有未来。未来,慕筠期许不到。总是寄望未来,落影成空。 盈盈一笑,其中几分无奈,几分落拓?“奶奶,等后天我做完那场手术,我们去楼下散步吧?你不是说,你想去走走吗?”身体虚弱,走不了几步路,慕筠好久没有出去走动了。宋井桐的计划很多,她说,“楼下花坛的大丽菊开了,可好看了。奶奶你最喜欢花花草草,后天我就带你去看。”约定,就此定下。诺言,总是不轻易能够实现。 曾经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绝无仅有的实现了,更多数的是腐朽变质。所以,人们总有言道,不能百分百肯定的,不要承诺,矢口而出的许诺,会让人信以为真。可是,如若一人有心许诺,而再无机会营运,此番,何由? 难度极高的一场手术,三位医生联合操刀。在去手术室前,宋井桐专程去看老太太,在老太太额上亲了一口,道出来就陪老太太到楼下看花。慕筠努力振奋着精神,还对她说了一些话,让她专心致志动手术,别分神记惦着自己。一笑从容,一眼云烟,如果能够预知天机,宋井桐绝对不会离开。 八个小时的手术,较之以往任意一台,更为严谨缜密。容不得一分差池,半分闪失,每落一刀动一步,小心谨慎。正午太阳高悬,傍晚夕阳悲凉,天亮走到天黑,一场持久对抗的手术,以圆满落幕。灭菌手套尚未来得及摘下,见到程向阳神情严肃地站在手术房门前的一刹,心莫名的慌了,太阳穴突突地跳,旁边医生说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 如何走进程向阳的,短短几步路,似乎走不到尽头。程向阳抬头望着她,眼眶之下,一片寂色。他捏紧她的肩膀,隔了好久,吐字缓慢而凝重,“桐桐,在我告诉你之前,先保持镇定。”张不开口,唇瓣动了动,心,慌得不能自抑。程向阳望进她一转不转的眼睛,“奶奶她,走了…” 有种悲哀叫,拼得面包,失去所爱。还有一种苦涩叫,为他人铺得前路平坦,遗失自个康庄大道。用尽全力拯救了别人,拼尽所有去挽救别人的生命,到头来,救得了别人,失去了至亲。不愿相信,她只当在跟自己开玩笑,斥喝着道,“程向阳,你胡说,才不是,才不是呢…”说完,连她自己都骗不住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大庭广众之下,哭得凄凉,哭得一脸凄清。同手术的医生,都不明所以。手术不是好好的值得开心的么,怎么转眼成了这样?不觉明历,不敢上前。世界轰塌,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闷声哭得像孩子的人,程向阳一下下的揪痛。他蹲下身抱住她,喉头微梗,“别哭,我在。”

第二百二十五章 操刀的医生就病人术后康复展开讨论会议,两位主刀医生跟医护人员都到齐了,独独缺了宋井桐。全场,没一个忍心去怪罪的。费劲心力去拯救别人,却在救别人的途中,失去自己的亲人,连最后一面不曾见到。医生们都感到难过,宿命使然,可又有谁信使然? 底下经常给宋井桐取饭的医护姑娘窃窃私语着,“发生这样的事,你说宋医生得有多难过啊?”另一个压低声音回,格外忌讳,“总之,我们别在宋医生面前提这事,省得戳人伤口。” 医院的人没把慕筠送去太平间,等宋井桐看了才送走。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上演,却没见过今天这样的,宋医生在手术房里救病人,而自己的亲人却在救治无果后去世。同情又悲悯着,或许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从她身上多少感到了悲凉,感觉到了宿命,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灯光昏沉的楼梯拐角,宋井桐坐在那里,白大褂还着在身上,尚未来得及脱下。膝盖抱成一团,纤瘦的人让人心疼得不行。程向阳形影不离跟在她身后,所有悲伤难过,感同身受着。一步一步走下楼梯,靠近她,只剩一级的阶梯时,埋头在膝盖痛哭的人仰头回望,黑暗都藏不住她的悲伤,浸染了让人泪湿的濡意。她恳求,虚无缥缈的声音,“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 脚迈不开,亦挪不动,如灌铅。程向阳低着头看她,喉头微动,又平复。一级一级阶梯走上去,一步三回头,其实,他是想留在她身边的。程向阳没有走远,他站在走进楼梯的那扇门后,望不到她,却感受到她悲悯的哭泣声。她是特别坚强的人,强得很多人有时都认为她是没有感情的冷血的,哭得仿若世界崩塌的人,这一刻真的碎了他的心。 宋井桐不知抱膝坐在那里多久,口袋的手机呜呜作响,几通电话,几条信息,一条信息是病人家属发来的问话:宋医生,你现在有时间么,我想跟你讨论一下我母亲的事。她的眼,迷蒙了几次,泪糊了一脸,抹掉又继续湿了一脸,怎么都无法阻止。她是医生,救病治人是她的天职,可一瞬,她想放弃了,累得不愿意去面对。 手机仍在响,宋井桐真想任之由之,可惜不行。撒手不管,她轻松了,难道,让别人经受和她一样的痛苦,遭受一样的悲伤无援?手机在她面前都朦胧了,指尖,每回复一个字,绞痛一分,“好,明天你过来。”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会是这样的? 软弱、逃避、灰暗,是人类的黑暗面,宋井桐避不可免。更多时候,人都会被现实的生活刺伤,顿了棱角,需要躲到一个角落里懦弱无为,然而却不行,假装强大是更多人的选择。她哭过了,痛过了,绝望过了,怀疑过了,最后得站起来,拍去屁股上的灰尘,像个永远不会倒下的战士一样,努力奋战。因为呐,她不是只有自己一人而已,有人还在等着自己的照顾啊。 红肿的眼睛,恐怖而狰狞得吓人。脚步,向楼下走去。李婶哭晕了,在病床上躺着。李婶曾经不解地问过宋井桐,为什么罗荼、罗老先生甚至是宋惜日,那么好的人,结局总是不那么完美的。如果能够回答,知道答案,那该有多好?正如现今社会的一个困惑,到底是老人变坏了,还是坏人变老了,很多事,无法辩明,永远不会存在确定且唯一的正解。 程向阳倚着墙壁,似无的脚步声,敲在他心尖,那么清晰,那么清楚,他听得欲泪。程向阳没有追上去,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不管不顾追在身后,不管她赶自己走或者什么都好。曾经,他可以笑脸相迎,如今亦能。做不到了,他更多顾虑的是她的情绪,方才,一个抬眸她睨到他的脸时,眼里的情绪程向阳丝毫没有错过。再出现,只会增加她的负担,她定会以悲凉无波的语气说,程向阳,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我都亏欠了。 为什么会喜欢她?真的应了那句,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她从来冷淡示人,拒人于千里之外,走近会发现,冷漠的外表下那颗心热火燎原。不善良,不懂得迎合别人,不懂得讨人喜欢,却分外的良善。善良与良善,位置颠倒,却是不一样的诠释。后来,后来的后来,再也没有见过类似的人,再也不曾出现打动他的人。他总想着,跌跌撞撞也好,磕磕碰碰也罢,终究有一天,他们会再次依偎。 终其一生,走到最后,发现人潮散去,只余自己。活着,会孤单吧?李婶就孤单了,身边的人,一位接着一位离去,毫无预警,毫无防备。宋井桐走近床头,情绪,整理过了。一个人每时都在整理自己的情绪,把好的、积极的、正向的一面留给别人,余下的还能有什么?所有人都说,喜欢跟正能量的人交往,可是,正能量的人把能量全盘托出之后,又给自己剩下些什么?“李婶,对奶奶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你,别难过了。”胸腔里边,情绪翻天覆地地翻涌。潮涨,又潮落,她的心绪,千遍万遍濡湿。 慕筠走得比罗老先生更加痛苦,被病痛折磨得不堪重负,所以断得更加干脆,一点念想的东西都没留下。生前连说话都困难,艰涩难耐,提笔落字也好,录音留言也好,只字没有。李婶趴在宋井桐肩头,她承受着李婶的悲恸,竭力克制自己不被所侵。那些日子,她承受多了,现在承受起来,一点也没有习惯,一点也没有轻松。 突然间,宋井桐想宋惜日了。那个男人,不顾家,不念家的男人,她想了。如果宋惜日在的话,兴许或许也许,她不必背负那么多。也是自私的,自私到怯懦的逃避,不问世事。肩膀哑声不已的人,宋井桐抱紧了,一句接着一句的安慰,一点一点麻木了自己,冷了自己。 夜晚的大丽菊,花苞合拢。约定一起来看花的人,再也站不起来,永别于世。睹物伤心,记忆中说过的话,都成了殇的河流。河流入海,汇聚成洋,洋会覆船,吞噬所有。出租车上,景致一晃而过,快得不真实。萤火被关在屋子里,听到声响,汪汪地叫,依旧的热情。宋井桐蹲着倒狗粮到盆子里,饿了一天没人喂食的萤火,埋头吃得甚香。她看着,一眨不眨,泪又开始涌出。 萤火停下,不解又善解人意地望着她,它大概感受到了什么,拱着脑袋往宋井桐身上凑,试图温暖她。宋井桐伪装出来的坚强忍耐,无处遁形,抱着萤火,埋在它的皮毛里,所有悲杵与压抑通通释放。她说,不知道对谁讲的,那么的孤独无助,“我没有妈妈,没有爷爷,现在,连奶奶也没有了…” 那时,罗老先生离世时,慕筠半梦半醒之际梦呓,“桐桐,奶奶没有爷爷了。”一下撕裂了她。她说出来时,没人能听到,撕裂的依旧是自己。前路,黑不见边,明日,荆棘载途,真的累到呼吸都不愿意了。有没有试过,有没有悲悯过,觉得全世界都抛弃自己过?也许,都有的。好比如,只是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而被孤立诋毁时,一人穿梭在校园时,面对别人询问为何不与他人行走而自己口齿木讷手足无措时,心生难意,前行迷茫,世界都是逆行的。所有人都在前行,唯有自己,相悖而走。不是不曾改变,是改变之后,努力将就之后,依然融不进,那些人形成固定圈子接纳不进多余的、努力迎合的自己。 遇见季骅,他等靠在庭院的围墙边上。心力枯竭,没有多余的气力应对,季骅却缠着宋井桐。挥手都迟钝了,只是僵持着,提着装有李婶衣服的布袋的那只手,将拎的地方攥得很紧。季骅有时让人很陌生,陌生到从来不认识过这个人一样,她不想听的偏偏都要说,“桐桐,我来迟了。如果知道奶奶的事,我一定会留在你身边,真的对不起。”他懊悔着,倘若不送季母回萦川,那么… 一切好似都释然了。从始至终,有些期盼过,又不期盼了。“季骅,我觉得,我不再欠你了。一直以来,因为你在我身边,而我不曾给你回应,让我没日没夜的内疚与自责着。我跟自己讲,无数次暗示自己,或许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你。你知道么,我真的真的有想过,打从心里想过要接受你。”一头钻着牛角尖,宋井桐忘了,自己拥有接受与拒绝的权利。困了自己那么久,为难自己那么多次,她又有什么错? 感情,从来是相互的。喜欢她的每一个人,难道每一个都要给予结果么?一错再错,甚至,无数次,以此为由刺伤了程向阳。曾好好想过,计划过的,扑朔成空。一位成年人,不再如孩子幼稚,不再肆意挥洒,任性妄为,每个决定必是深思熟虑,千回百转地考虑。“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我?你理所当然把对我的好感认为是喜欢,是爱,但每一次在你心里你都已经将自己代入委曲求全的一方。” 季骅想要反驳来着,宋井桐不给机会。“季骅,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我是不是你反抗家族的一道挡箭牌?我和你,究竟如何终了。”季骅待在她身边四年,宋井桐因着一份亏欠,四年来陪他出席会展,再忙再如何只要他要求的竭尽所能配合;利用宋井桐去应付季母一次次塞给他不喜欢的人和不愿意做的事,一回又一回抵挡怒火的是她,无故承受一切但不曾有一次抱怨;季骅每一次花的钱,即便是为李叔买摄影器材的钱,从来没有占用过他的一分一毫…他们之间,到底谁欠了谁,无法计算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曾经听过一段话,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是心脏停止跳动,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第二次是在葬礼上,随着人们的鞠躬,社会地位的死亡;第三次也是最后的死亡,是当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人也将其忘却。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缅怀纪念之时,走向最后的死亡的,还随着在人世间唯一的一丝气息,紧跟着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也许有一天,会忘了罗荼,忘了罗老先生,忘了慕筠,但那一天,一定是生命终结的时刻。怀念一人,用心铭记,不失不忘。葬礼前来吊唁的人说着逝者已去,节哀顺变的话,耳朵一次次的免疫着抵触着,却极尽礼仪回应着。中间隔了一年而已,罗老先生走了,慕筠也走了,上一次的伤感堪堪逃离,又一次面对失去的痛苦。以为会永远春暖花开,不料又是寒冬白雪。 那时候,程向阳拜托自家兄弟,虞清绝和闻凯宏他们出面,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帮忙打理,这一次,他不再隐于人后而是挺在身前,每一幕都不再错过。程向阳决定好用整个人生将她精心收藏,用漫长岁月把她妥善安放,哪怕前方满地荆棘,万重艰难,除非有一天,真正能找到一个比自己更懂得珍惜她的人,免她苦难,免她惊扰,只有那一天才能放手离去。 医院门诊的医生也来了,集体献上的大花圈,挽联写着一行贴心备至的诗词。医院对年轻的她是好的,从来没有一次刁难和为难过,每回都是热络关照,甚至在那天晚上院长亲自打电话来慰问,放了一周的假,道是让她放松心情之后拥有饱满崭新的面貌回到岗位。一言一语关怀备至,感动了,鼻头酸涩着。 整理遗物,到最后,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连一本日记本都没有。萤火跟在宋井桐身后,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来来回回地转,它一定不明白,一定在疑惑,为什么慕筠这么久了还不回来,为什么宋井桐要这样做,要把慕筠房间的物品清理干净。不懂得,有时真的挺好的。 深秋十月,庭院里的花草开始泛黄枯萎,莫名有种萧瑟感。秋风更深了,刮过皮肤,又刺入骨头。除却上一次在葬礼上见到季骅,再一见,如隔三秋,隔阂也横亘在两人中间。宋井桐的坦白和摊牌,许是戳中了他,道中了他不曾想要面对的事,那段时间联系都淡了。她以为不会再出现,季骅又一次站在面前,相处,说是自然坦率毫无芥蒂肯定不会。季骅问,“能陪我走一走吗?” 宋井桐是下了班回家,本来就是要带萤火散步的,走一走,倒也无妨。点点头,不远不近的距离,隔了一些位置走着。良久,沉默了近十分钟,季骅开口,“那天你问我,到底喜欢你什么?这个问题,我苦想冥思了许久。”缓了很久,不属于他的沉稳,“年少时的喜欢,纯洁,干净,无暇,喜欢了便是喜欢了,不问原因;长大后的喜欢,深沉,严肃,认真,我也终于变得不敢轻言喜欢。所以,一直以来,隐忍克制,我以为你会知道。” 凉风习习的,阵阵掠过。眼角向下,温柔的目光落在萤火身上,不曾抬头,“季骅,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里没有你,这段感情,持续不久的。”宋井桐变得残忍了,一个人既可以深思熟虑地忠于自己的选择,也可以不假思索地忠于自己的心。从前的她,摆了两道二选一的题,深思熟虑后忠于选择;现在的她,选择后者,诚实于自己。不是宋井桐看得多清,只是觉得,一而再地骗自己,骗别人,编织谎言太费心力。 “季骅,也许你认为我在离间你。”最深的顾虑,讲出来时,不禁悲杵。“你母亲不喜欢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和她之间,永远不可能和谐相处。你现在可能不把这当成一回事,经久累月之后呢,每天面对同样烦心的事情,夹在我和她之间左右为难,你会不会疲倦,会不会累得逃离?” 宋井桐做的预想,是她曾经想过如果这一辈子,真的必须要嫁一个人,那么,既然都要嫁人,嫁一个喜欢自己的总归是好的。虽然不能给出季骅想要的,但是从今往后,她会恪尽职守,学习为他洗衣做饭,嘘寒问暖,妻子该做的一样不少。曾经呐,真动过念。“不被祝福的结合,不会幸福,不会完美。按你的个性,你也许会回答,我们不是为别人而活,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论。可是,季骅,那是你母亲,不是别人,可以忽略这世间千百万人的眼光,她的呢,能吗?真的可以不在意?” 哑言无声,噤若寒蝉。季骅是懂的,两个女人,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一边是想从青涩时光走到白发苍苍,携手共度一生的女人。不合,结局只有两种。若不是二者必选其一,那便是中间为难。求和言和,遥遥无期。“如果我能说服我母亲,桐桐,你会不会答应我,与我在一起?”季骅问她,锁定她的眼睛,企图穿透一切。 终究季骅不理解,问题不在此。正欲开口,季骅不让她说,郑重其词,“不要拒绝,只一次,一个月时间,如果不可以,我愿意放手。”眸光一撇,满是疲累,她不曾点头也不曾摇头,凝重地道,季骅,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我。 回行的路,一人一狗。走到三分之一,萤火走不动了,趴在冰凉的地上不起。宋井桐蹲下身子,如往常一般顺着它的皮毛,萤火就是不起来。眼里的光彩,一天天黯淡下去,宋井桐都感觉到了。萤火也老了呐,都十二个年头了,狗狗的寿命,大抵如此了。不再让它起来走,抱起萤火,抱在怀里,往家里走去。这已经,第四次了。 裁缝店的老师傅托人捎来消息,让宋井桐到店里取旗袍。旗袍改好了,特别的合身。老师傅在墙角支起一块密不透风的布,让宋井桐换上试试。昏黄的灯光下,穿了一身青墨色旗袍的女子,身段婀娜,风华绝代,有如民国时代深巷中走出的佳人,身影淡化在缭绕的水雾之中,却还余下震撼而经久不能回神的延绵。 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师傅不肯把昏黄的灯换成明亮如昼的白炽灯了。那样的灯光,更能让人陷入风情,留在过去的绝代光华里。这一次,老师傅没有夸她,只是道,“你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候,那些人,跟你也是一样的。”一样的明媚,一样的倾城之色,还有一样的忧郁孤冷。最高的评价了吧?能够勾起回忆的,连结成共通。 当时,一起过来的人,安眠地下。看不到,就是看不到了。年代已然悠久的镜子,木框看出斑驳的痕迹。立于镜前,望着那身袍子,失神暗伤。如若慕筠在,会为自己挽个发髻,精致的发髻衬着这身旗袍,温柔的眉眼惊了岁月,动了年华。人去楼空,旧人往事易伤悲,止不住,捂不了。 宋井桐脱了那身旗袍,往后,也许不会再穿了。她向老师傅道别,不料老师傅却告诉她,这声再见,恐是杳无音讯,了了无期。宋井桐愣了一下,问难道您要走了?封铺前最后一桩生意,能够相识一场,算是缘分。一生颠簸忙碌之后,临老临了回归平常,颐养天年,没什么值得难过的。浅淡地笑了笑,一句祝福相赠,“那么,便祝您日月昌明。” 天底下,没有不离散的宴席,聚散离别终有时。这一生,总是用来经历相识、渐远、别离,会认识无数多的人,有些人来不及一瞥,匆匆而过,此一类称为陌路人,只是路过不会交集;有些人,会相与一天、两天、一月、半年,等不及了解,只一次淡然道别,此生不复相见,此一类称为过客,人的一辈子,过客最多;还有些人,安置于心间,相携走过十年二十载,纠纷缠绵,始至不会遗忘。 程向阳陪了她一个多月,很庆幸,更感激,在那些悲痛欲绝的时刻,有他在身边。因而,程向阳向她道别,在片刻的怔忪之后,她释然一笑。这两天,所有人都向她道别,不是死别,却有些承受不住了。程向阳向她解释,更多的像是报备行程,“我要回去一趟,公司拓展业务,必须亲自去跟他们面谈,很快回来。” 能像朋友般交谈相处,真的很不容易,如今做到了。提着装有旗袍的袋子,目光盈盈的望着他,他脸上的那道伤口结痂了,却留了伤疤,让人忽视不了。“程向阳,我可以的,不用担心。你放心走吧,祝一路平安。”一口气说完,否则会停顿,多了难舍。 擦身而过时,程向阳从身后抱住她,手臂搂着她肩膀,无力而疲倦地将头埋在她颈脖处,“你明明知道,我不可以,为什么还是要赶我?”语调,像学生时代第一次吵架之后,那样的幽怨,那样的苍凉,那样的凄惨卑微。 宋井桐掰开他的手,转过身,淡然说道,“没有赶你走。我们是朋友,什么时候过来,我都欢迎你。” 程向阳猩红着眼,因朋友二字胸腔怒气积压,狠狠地看着她,恨不得将她揉碎了。怎么能讲出这样的话来,朋友,只是朋友吗?朋友会想要护一人一世周全,会想要有结局?抵不过对她的心疼,任意一种感情以绝对性胜利压倒怒意,他的火气汹涌不出来。程向阳挫败,“我从没想过当你的朋友,我的想法始终只有一个,让你冠上我的名姓。”有一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程向阳的妻子,程太太。

第二百二十七章 始终藏于心间,始终深爱仓央嘉措的一首诗: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有人说,应是活佛,却是迷失菩提。即便世人如何作评,喜爱的,最为那满腹经纶,满腔才情。 回到萦川,承源上下员工在背后议论纷纷,议论的焦点自然集中于程少的脸。暗地里爱慕着程少的女员工,伤心不已,不免感叹一张刀雕斧刻、与世无双的脸,真的糟蹋了。除了惋惜喟叹以外,猜测的还有如何被毁的原因,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都有。招进承源不到一年的秘书,在开完会议后扯住崔昊,八卦兮兮的,“崔特助,程少那脸是怎么回事,方便跟我说说呗?” 抱着一会要呈递的文件,崔昊的眼神在秘书脸上扫视,冷漠异常。经由那么一瞥,招架不住,秘书觉得身后凉嗖嗖的,自察不妙。崔昊讲话客气,但是听着又不是那么一码事,“奉劝一句,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尽好该尽的本分。”皮笑肉不笑,抵达不到眼底的笑容,使得秘书干涩地咽了下唾沫,不敢再多问一句,灰溜溜回到位置上。 程向阳脸上那道疤,真的严重。钻戒,此一钻,为钻石。钻石是经过金刚石琢磨而成,金刚石被认为是自然界中天然存在的最坚硬的物质。程向阳的脸被那么坚硬的东西划伤,季母当时又是用尽全力,伤口有多深可想而知。程女士看到儿子的脸时,那么镇定的人,锻造磨练得波澜不惊的人,眉心紧蹙,一愁不展。 崔昊敲门进办公室,文件放在桌上。这段时间,承源大小事务全压在程彧身上,程董忙得是里外不可开交。脾气郁躁时,发了几回火气。崔昊站在办公桌前边,“程少,你的脸,需不需要预约整形医生,如果需要,我马上替你安排。”一道疤痕留在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上,当真暴殄天物。预约整形医生,淡化疤痕,这个决定想来所有人都会选择的。 笔帽盖上,高品定制钢笔置于桌面。程向阳抬头,“不必。”深墨色的眸子深不可测,捉摸不透。崔昊欲言又止,拿过签好的文件出门办事。程向阳不整,是他深信,那道疤,会随着时间淡去。一如他额头那一块,为了教训害得宋井桐下落不明的人才留下来的,经年之后,已然淡得认不出,不去辨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脸亦是如此,没有突兀显露,狰狞恐怖,时间会悄然淡去。况且,程向阳不需要人工的刀子在他脸上粉饰。 闻凯宏听闻去了鞅城一个多月的人回来了,赶忙把人约出来。先到的两位,瞧着程向阳那刹那,惊呆了。闻凯宏的筷子,掉到红彤彤冒着气泡儿的火锅里,捞都来不及捞,“啧啧,阳子,这才一个月不见,你这张脸,可真是够有个性的。”换了双新筷子,红油汤锅也让人重新换了一锅。 从善如流地落座,慢条斯理用着娟帛擦拭双手,而后拿起筷子。一边的虞清绝意味深长地睨了几眼,仿佛了然于心。唤进来人,“把这锅清汤锅也撤下去,重新上一锅,绝对保证不添加酱油、鱼露还有发物的食材调料。” 闻凯宏咬着筷子,神色古怪,却还是吩咐前来的人,记得告诉后厨一点都不能放,不然辞职走人。兄弟二十几年了,情谊真不是盖的,真不是动动嘴巴说说而已。虽然经常互相斗嘴,私底下坑得比较厉害,但男人之间的友谊哪有不坑的?嘴巴的数落没忘记,“上回断腿,这次花脸,我估摸再来几次,你得要上西天。阳子,你这人可真是伟大,可真是情根深种,敬佩敬佩。” 白航摆脱不开粘人的白云,左右合计一下,将小姑娘带来了。一进门,见着三位叔叔都在,可高兴,立马从白航怀抱中下来,奔跑过去。小姑娘最粘的数程向阳,何况许久不见了,一过去,看清人时哗地哭了。如此喜爱程叔叔的小姑娘,哭成那样,做父亲的白航当然疑惑,走过去,眉不由自主地皱在一处。 “哭什么呢,可不漂亮了。”程向阳离开座位,齐身与白云正对,把小小个的人搂到臂弯里。他真的很有耐心,又很温柔,在三人之中,他更像父亲。虞清绝他们说,倘若程向阳有孩子了,定会是万分合格的父亲。可不幸的是,除了宋井桐,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为人父亲那一天,遥不可期。指腹轻轻擦去小姑娘眼角的泪水,柔声哄道,“别哭,乖。嗯?” 漂亮的眼睛还挂着晶莹的泪水,鼻子吸吸的动着,小小的手贴上程向阳的脸,“程叔叔,你是不是很痛?”孩子的心性,何其善良。是不是很痛,确实很痛,但因为那么一句软糯的话语,程向阳摇头。小姑娘不信,小嘴嘟嘟地吹着气,“叔叔,我给你呼呼,妈妈说了,呼呼就不会痛,就会好了。” 几个大男人,让一个小姑娘给软化了。真暖的孩子,付云溪教导得很好,也不愧他们那么疼爱这孩子。闻凯宏揽臂,一下抱着白云坐到自己腿上,“你程叔叔他活该,自作自受,别理他。来,凯宏叔叔夹菜给你吃。”小姑娘天真的泛着大眼睛,不能理解自作自受一词的意思。防患于未然,孩子要从小开始教育,闻凯宏道,“总之,将来我们云云,可别学你程叔叔。” 白航自然而然地坐到程向阳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烫了筷子后,擦净水渍,“阳子,已经够了,你做得够多的了。世界上不泛女人,以你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非为难自己?”白航从来没劝阻过,头一次,看不下去终于出声。那年打的赌,自己跟闻凯宏都输了,他们赌程向阳玩玩罢了,没料到会输得那么彻底。 血脉相承的基因,真是说不准。程彧跟程藿那一段,双程婚姻,素为外界传颂。相识相恋十一年,步入婚姻殿堂,宠妻成魔的程彧,从不舍得与妻子吵架。哪怕被训得烦了,再不济出门躲一会,回来时,还捎了妻子最爱的食物。难道,这样的因子,还会随着血液流传下来?耳濡目染是没错,生在暴力的家庭,可能习得性暴力,但也绝不是百分百习得。那么,程向阳的执着,该作何解释? 他们承认,就长相而言,宋井桐惊为天人。长相固然重要,可身为女性,除却长相以外,有更重要的。外在的美会让人有接近的想法,灵魂和内在的空洞,便是徒有一具空壳。只有一具躯壳,不久,将会厌烦腻味。到底,宋井桐有什么?他们,一直搞不懂,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虞清绝让人把车开去保养,回去的时候搭载程向阳的车走。车窗降到最低,风猛烈地灌进车内。虞清绝故意这么干的,意思是要程向阳清醒点,“阳子,你后悔不后悔?”不单指程向阳的脸,暗指的更多。 有段时间网络上盛行一句话:你是我赴汤蹈火都不肯放下的执念,你是我念念不忘又在心口难开的心酸,你是我自罚三杯都不肯说出口的秘密。称赞文笔好的同时,不由思考,一句话之后,有怎样的故事?是无病*,还是言由心出?不管如何,他不肯放下的执念,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了。“三子,你不是对陈玉书有过好感,最后为什么放弃?”突如其来,前言不搭后语。 虞清绝甚至不需要思索,当初拒而不承认,现在也不遮掩,“阳子,我可不是你。我掂得清,分得清。一次不明白,可以第二次,但是,在我这里,永远不过三。”他跟闻凯宏一样,活得清醒,不会拿别人来折腾自己。喜欢,只是好感,发展不到更深层次。“你跟我大哥都一个样,脑筋都太死了,不懂得变通。世间有那么多乐子,玩什么不好,偏偏动真格。” 时光追溯,倒退逆流。陈玉书在车上向虞清绝表白心意,虞清绝把人叫下车,严冷的风中掺着他的声音,他跟陈玉书极其认真地说道,我的猫很野,爱闹,傻气,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交给你管教。 那一次,陈玉书做此回答的,发誓字句真言,学长,我真的对你没有任何企图,刚才的话纯粹是玩笑。我自己也知道错了,明白这种玩笑不该乱开,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请你原谅我。错过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虞清绝还问了一嘴,真是玩笑? 及时止损是人的一项能力。虞清绝没有那么好事,非得较劲,跟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人一般开展报复,狂追不休追到手后甩掉别人。不闲,就算闲,时间也犯不着花在这事儿上。虞清绝一向秉持着干脆利落的原则,要喜欢就待在一起,不喜欢腻烦了就好聚好散,别纠缠不休。

第二百二十八章 许久未曾联系的卡瑞,在中午休息的时间给宋井桐打来跨国电话。一如既往充满活力的声音,真不像号称酒花之国的人该有的严谨与一丝不苟,倒像以幽默著称的英格兰人。时差横亘在两人中间,卡瑞打招呼是,小宋,早晨好。宋井桐回以德语,中午好。刚道完,两人都笑了。 言归正传,卡瑞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找宋井桐必定有事情。msf,无国界医生,功能介于政府组组织与非政府组织之间的非谋利性团体,承担着政府间组织也难办到的事情。硝烟弥漫,饱受战火煎熬的地方,通常除了生活在本国地区的人民,活动在随时随地可能丢掉性命的国度的人,只有那些异国人和援助组织。卡瑞跟她提起这些,宋井桐了然。国际专业救援人员的短缺,总是需要年轻热血的人加入。 已是深秋时节,天气愈凉。向南地方的鞅城,大大小小下了好几场雨,有时一连着下了三四天,有时中间间歇了几天,又开始下。阴雨绵绵的天气,总会莫名感到沉闷压抑。萤火这些天精神不振,什么时候都是蔫蔫的提不起劲。晚上,宋井桐回家,李叔跟她讲,这一天萤火都没吃什么东西。 脚步往另一个方向去,果然,宋井桐来了,萤火都没像以往一样站起来绕着她脚边打转,而是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闭上了。耷拉着脑袋,毛发有些蓬松糟乱,光泽大失。宋井桐伸手揉了揉萤火,它没有多大反应,眼皮抬起又垮下。宋井桐对在厨房给自己温粥的李叔道,“李叔,萤火好像病了,我们现在去一趟兽医院吧。”厨房的人,关火,边擦手边走出来。 阴雨的天,空气潮湿,墙壁都能渗出水珠。明明不是梅雨时节,这一波气候,比梅雨季节好不到哪儿去。兽医院看病的动物不少,动物跟人一个样,对季节的变幻,有着强烈的反应。医院每逢季节变换之际,病人直线增加,而兽医院的情况跟医院的情况如出一辙,等候看病的动物也很多。等了许久,才等到,看病的兽医给消了毒,扎针,一共两针,又大又粗的针管。 路途,宋井桐抱着萤火让它躺在自己腿上。李叔跟宋井桐说,“这段时间,天气不好,都没怎么出去散步。等过些日子,太阳出来了,我带它出去溜达溜达。”话虽如此,但是有意带萤火出门,萤火都已经开始拒绝了。 换去早前垫的毯子,铺上干净清爽的新毯子。怪不得整日里闷闷沉沉的,垫子吸收空气潮湿的水汽,萤火睡在上头,理所当然逃不了生病。李婶接近萤火会有些过敏,李叔又是粗心大意的大男人,细节上考虑不到,要责怪也只能责怪宋井桐付出的关心不够。 这一晚整夜不得空,照料好萤火,洗了澡后,通宵到凌晨三点写报告。睡了四个钟,闹铃响了。下楼第一件事,宋井桐去看萤火。昏暗的环境,宋井桐顺手打开灯,萤火竟然没有睡在她新铺的那块垫子上,而是蜷缩在角落里。宋井桐不忍责备,走过去,萤火躲闪自己。蹙眉,眉心紧皱,“萤火,为什么躲我呀?”萤火根本不理宋井桐,头埋在前伸的爪子里。 反常的行为,宋井桐理解不了。她一心不想萤火缩在冰冷的角落,硬要把萤火抱回毯子。转身离开之际,萤火歪着头用一双不舍的眼睛望着她,流露出伤感的情绪。宋井桐当成是挽留,再次蹲下身子,安抚道晚上就回来了。似乎听进去了,萤火舔舐着爪子,舌头久久收不回去,眼底那股难言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出门前,宋井桐交代李叔给萤火喂高蛋白的狗粮,食盆里剩的那些,即便没吃过也倒掉换上新的。 医院的工作很忙,做了一台小手术,出来时,几通未接来电均是李叔拨来的。宋井桐回拨,嘟了几声没人接。好一会重新打来了,不幸的消息,李叔说,“小姐,萤火不见了。”李叔出去买菜,李婶在楼上整理卧室,等买菜回来再去一看,哪有萤火的踪影。从没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宋井桐着急了,问去没去外边找。 脱不开身,空着急也没用。宋井桐惦记了一个上午,十二点多也就是近下班时,李叔才来消息,找到萤火了。萤火躲在平常去散步的路边,没有人逗留的树丛底下,李叔发现时,它身体的皮毛全湿透了,沾了一身泥巴,可怜兮兮的。李叔生不起气,找寻时的焦急跟一肚子的火气只能压在胸膛里。 一整天,缩在角落,不吃不喝。李叔急坏了,对狗狗有轻微过敏的李婶,憋不住上前,“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伤到舌头了?”李婶用手抬萤火的下巴,外力作用都不能使它的舌头回缩。 生命流逝,当属最无情。宋井桐在午饭间无意问起同有狗狗的女医护,医护问宋井桐,萤火的排泄物是不是发黄、浑浊的。聊天的最后,女医护没跟宋井桐讲什么,只道,多陪陪萤火。业内通识的话,不需要解释。心里酸涩,午饭没吃多少,宋井桐已经吃不下去了。 所有行为,理解得通。回想起早晨间,萤火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不是一般的滋味。宋井桐回去得早,同科室的医生替了班。萤火还是缩在角落,一滩黄黄的尿渍在干净的地板上,尤为明显。宋井桐用地拖拖干净,不再勉强萤火非得回到原来的位置。医护的同事说,如果狗狗是因为衰老而终,一般它们会自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生命的最后一刻,因为它们大都不希望自己的主人看见,不希望让自己的主人伤心。萤火不见,躲到无人停留的树丛,是不是不想宋井桐伤心? 宋井桐为萤火整理毛发,浸湿毛巾后拧干水,一撮一撮地擦拭着沾染在萤火毛发上的脏东西。一次下来,换了三盆温水,每一盆都很脏。萤火实在是控制不住又尿了,沾湿了肚皮上的毛。宋井桐几欲泪目,当萤火睁着眼,眼里泪汪汪地看着她,满眼充斥着抱歉和告别的思绪时。 萤火的离去,在宋井桐的预感内,可是,当真正看到萤火紧闭着眼睛,一睡不醒的模样时,难受得绞痛,心里又空又乱。萤火向她道了别的,最后的时刻还舔了她的手背,晶莹的泪水从半睁半闭的眼睛流出。宋井桐伤了心,它打小就待在自己身边,从学生时代到走进社会,萤火都陪着自己,往后的日子里,却不会再有了。 处理萤火的身体,以火葬的方式。宋井桐找来了宠物火葬场所的联系方式,最后一程,她全程陪着,正如萤火陪了自己那么多年一样。阴雨的天,是萤火离去的日子,水火不相容,水本就是克火的。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离别,宋井桐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养了。 没了萤火,整个家更加空荡荡的了,静得落针的声音都能听清。囤的狗粮,开封的、没开封的,通通扔到纸箱里。买的没用过的新毯子,没吃过的零食,也全都清掉,满满当当占了三个箱子。 天在两天后放晴,回家的路上,很多人牵着狗狗出来散步透气。短腿的柯基,卷毛的泰迪,高贵的阿拉斯加,忠诚的田园犬,各种品种的,独独没有了萤火。鼻头发酸,眼眶生红,宋井桐移开目光,不想去看。同科室的医护和病人都反映,道宋医生近来状态都不大对劲。所有人当情有可原,老太太去世才一个月,家里那么忠诚的狗狗又走了,谁能经受得住打击。 卡瑞跟宋井桐视屏,那边时刻晚了七个钟,都是计算好对方时间才有机会联系一回。来意只有一个,要前几日事情的答复。宋井桐想起了慕筠,老太太临走前,让她为那个动荡不安的地方捐赠物资。不偏不巧,这次组织援助的地方正是慕筠记挂的地方。是不是,这是一种冥冥中的注定? 标准流利的德语,差不多一年没说了,恍然觉得一年时间,过得真是快。但其实,又很漫长。宋井桐回卡瑞,“等会儿,你要的资料给你发送过去。”决定,不是一时脑热冲动。 那天,卡瑞给自己打完电话之后,宋井桐联系了郝教授。教授问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当时,宋井桐是一种沉默的态度。郝教授也沉默了许久,一反一贯的幽默风趣。这样的事情,不是随随便便的,“井桐,我曾经说过,医无国界,医生的使命在于救病治人。但我一直没说一点,在救别人的同时,你还必须先保存好自己,你才能救更多的人。” 世界各国或许都有这样一个专业,社会工作。可能名称不大一致,有的叫社会福利政策,有的叫社会保障项目,但宗旨却都是助人自助,运用到救援,不失为法则。教授的话,启示了她。去与不去,心里早有抉择,只是,需要一个定力,让自己坚决不会动摇的信念而已。

第二百二十九章 递交辞呈,院长诧异非常。一意孤行的决定,在平常人眼中,多少觉得不值和疯狂。于宋井桐,无悔,她的每一个考量,必定是深思熟虑的。院长展开那封辞呈,看过后压在资料之下,“宋医生,你是对医院哪个地方不满意?还是,给的待遇不够好?”想不到别的原因,院长毫不避讳地问。 医院给宋井桐的待遇和福利绝对没有任何异议,真的足够好,而且宋井桐根本犯不着因待遇问题而辞职。辞呈上没写原因,只道是个人问题,真实的原因不愿意讲,只怕说了院长定不会同意。“院长,感谢几个月以来您的关照和栽培,在医院的这些日子里我学到了很多。只是,真的有必不可走的理由,请您批准。关于病人交接方面,我会积极配合医院的要求。” 铁了心要走的,拦也拦不住。好聚好散,彼此间互相留下好的印象,“宋医生,我一直觉得你是有潜力的人才,在医院发展个几年,定会有一番成就。可你要走,我也挡不住,只希望吧,今后有可能,你能回来。什么时候,我都欢迎你。” 病人的交接,后续相关事宜处理,耗了一周时间。宋井桐离开医院,心里多少都有点怅然与不舍的。回头凝望自己工作的地方,在这里,她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同样也被病人或其家属责骂过,但也被感动过。如今离开了,辱骂也好,指责也好,愤懑也罢,好像记住的只剩美好的记忆了。 李叔李婶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万分不解。为此,李婶甚至怒不能平,气得晚饭都不煮了。宋井桐端了碗粥,敲门,门没落锁,一拧便开。把粥置于桌面,宋井桐很自然地说,“李婶,我把粥放在这儿了。再怎么说,你怎么生气都好,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捧着空的托盘,见李婶转脸过去不愿理自己,挺无奈地叹了声气,“那好,我先出去,你记得吃,别饿着了。” “水妞儿,你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一个人决定了这些事,你真的…”李婶把脸转回来,责备的话讲不出口,到了嘴巴咽下去了。温声细语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水妞儿,不是李婶多嘴,非要说你。你就说吧,莽莽撞撞的什么都没想就辞去了工作,干没到一年就辞职的,有这样的前科,将来哪个医院会要你?”前程,在老一辈人眼里,非常的重要。 视线聚焦,落在李婶身上。剩不到两个月了,不想惹李婶生气,哄人对宋井桐而言,是一项考验。一米七几的高个子女生,性子本身孤冷,哄起人来真的是格格不入。再难,宋井桐都做了,她坐到李婶旁边,“好了,李婶,别生气了嘛,人家想抽空陪陪李婶,难道李婶不想要我陪吗?嗯,不想吗?” 真生气,软硬不吃的。李婶把人撵出去,心里烦得紧。宋井桐不知该作何说辞,站在门外踌躇一会儿,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再讲。说了,李婶会气成什么样,会怎么阻拦,不敢想象。 生活的节奏慢了,时间也变得充盈丰沛起来。二十七个年头,宋井桐唯一一次如此的懒散任性,她在床上躺了一天,睡了个昏天黑地。睡得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状态,门外,李叔敲门喊下去吃饭也都置若罔闻,半夜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才摸着黑去翻冰箱。 那样的状态,只持续了一天而已。第二天,宋井桐又恢复早起,坐在餐桌前悠闲舒适地用餐,时不时夸奖几句做得真好吃,李婶手艺真好。虽然李婶不搭理自己,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脸上依然是开开心心的带着笑。放下筷子,吃得有点儿撑,坐在椅子不动,“李婶,我们出去逛街吧。”叫到的人不理不睬,冷淡漠视到底。宋井桐耸肩,在心底暗暗嘀咕了句,真是孩子气。可宋井桐那模样,印在李叔眼底,李叔忍俊不禁。 街上的人不多,学生在学校上学,工作的人在上班,基本上街道和大小的店铺都没什么人。晚秋时节,南方的树木,仍然碧绿茂密,只几张枯黄的叶子飘飘洒洒荡到地面。宋井桐无趣,脚尖一踮,去踩那片叶子。风携着潮寒的凉意吹来,脚尖没落下,叶子被吹跑了。大失所望,闷闷收回脚。人孩子气起来,不管年龄多大,不管个子多高,不管平日里多严肃冷淡,都一样的幼稚可笑。 漫无目的走着,不会迷惘,不会无措,有感兴趣的地方便驻足停留,勾不起兴趣的继续走下去,直到再出现一处有趣的地方。一家坐落于边角拐弯处装潢复古的小店铺,让宋井桐再一次停歇。 很多充满年代感的小物件儿,像是回忆录、铜钱手链,孩提时代稀罕得不得了的物品应有尽有。钢筋水泥高耸的大厦鳞次栉比,物质欲望横流,麻木了太多的人,来到这里,似乎所有怀恋的、真实的感情,全涌回体内了。牛皮纸质封面的回忆录,在很久之前很流行,毕业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会发下去让人帮忙写。那时,好像都没有人叫宋井桐写,到了初中才有几个大胆一些的,唯唯诺诺的有些拘谨地递到宋井桐面前让她留言。 不是一下子接过,而是始料不及地抬起头,清冷的眸子定在那个本子上,“为什么?”所有人乐呵乐呵地拿着本子找人写,唯有宋井桐坐在位置上,不去找别人,别人也不来找她,一切的热闹都跟她没有多大关系。女孩回答,因为我们是同学啊。其实,眼里的怜悯已经出卖了一切,女孩同情自己,同情她没有人邀请。宋井桐对人情世故早早的敏锐,不成熟的演技和不自然的掩饰骗不过自己,鬼使神差的还是接过了。 娟秀工整的字迹,笔锋稍利。那个时候宋井桐没事,除了学习、看书、练琴,最多的一项就是写字,不停地写,不停地练,消遣的来来回回就那几样。没人找自己玩耍,而她自己也不愿走进别人的世界,生怕再被刺痛,以封闭拒绝了别人。陆陆续续又几人找,也许是因有人成功了。最后的是一个男生,低声咕哝了一句,你也不像平时那样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才刚发现一个人的另一面或者想要了解一个人时,已经错过了很多。 宋井桐笑了笑,自己以前,真的没有什么人接近,真的很不讨喜,虽然现在还是一样,没变多少。归根结底,与自己性格有关,从罗荼离开后,从被别人嘲笑没有妈妈之后,对于谁宋井桐都是防御抵触的,冷冰冰的人,自然没人愿意接触了。 就好比,没有人愿意通过一个人脏兮兮、乱糟糟的外表去了解一个人的内心,无论那里面是有多美丽多纯洁。所以,人要花些时间装点自己。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要辩驳,不要美称或借由说打扮是为了给自己看的,不是为了别人的。实际上,人的打扮,更多是为了别人。出门前精心描绘半个小时或一两个小时的妆容,没有人敢百分百肯定说,绝绝对对是为了愉悦自己。有那样说法的人,如果在别人一句点评,例如说,呀,你化妆了,好浓的妆啊或今天的眼影晕糊了之后,没有一丝不悦、反感或排斥的,一千个人里挑不出一个。性子急的当场怒,关你屁事? 回忆录,宋井桐都没有拥有过,现在一想,不免略显遗憾。秋季时常有风,挂在窗边的风铃,风一撩动,清脆地响着,煞是好听。走到窗边,手指一拨动,响声更为清脆。宋井桐把风铃摘下,那一瞬间,快乐得像个得了礼物的孩子。她买走了风铃,不是十几岁女孩子的年纪了,心事也不再那么的单纯可爱了,却不合时宜的少女了一把。 不知不觉,晃荡到了日落。从早晨十点出的门,一个人晃悠到了夕阳染红天际。落日的余晖拖着长长的影子,留下一串悦耳的风铃声。走在回程的路上,亦是悠闲安详,如同晚归的麋鹿,踏晚而回,与景框成一道美不胜收的画面。 宋井桐把风铃挂在门前,风一吹就响,她的唇角勾勒出满意的弧度。李婶咋舌,脾气未消,路过时白了宋井桐一眼。她不以为意,报以微笑,很美,美得不能移目。李婶更不乐意了,称太吵了,要摘下。宋井桐抱住李婶,耍赖不让,不知是不是晚霞的关系,总觉得那样的时光好短,短得不真切。宋井桐道,“李婶,别摘。纵使今后我不在你们身边了,听到这风铃声…” 话尚未讲完,李婶气呼呼地打断,“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不在我们身边,还能到哪儿去。”李婶瞪眼,先前的生气归生气,渗入骨子里的宠爱和关心却不是假的。没有哪位长辈听得不吉利的话,李婶同样不例外。宋井桐被斥也没恼,跟转了性子似的,没心没肺地笑着。笑容很美,很洋溢,美人如斯,不过尔尔。

第二百三十章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等不到落日,倒是绵绵细雨一下就是一整天,淅淅沥沥的雨声,催人入梦。挂在门前的风铃,被打湿了一轮又一轮,随风迎雨摆动,声音清脆空灵。 半躺在摇椅,从壶底绽放、升腾的玫瑰花茶热气萦绕,却也挡不住这潮凉的湿意,不过半晌转凉。阴雨连绵的天,最是寒人。宋井桐侧卧着,眸子转向朦胧雾意的窗外,风吹树叶动,雨丝飘斜,烟雨江南将遮未遮的濛濛意境。景致是美,却也冷,冷到四肢僵硬,宋井桐拢了拢覆在身上的单层薄被褥,聚住温暖。 闲来无事,炊烟升得早,晚饭开得也早,只下午四点半过一分。李婶在楼下扯一嗓子,喊下楼吃饭了。趿着拖鞋下楼,在下楼前,宋井桐多添了件衣服,搭得不伦不类的。一见,李婶顿时皱眉了,“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穿成这个样子,一点美感都没有。”几天来,宋井桐越发随意,不出门,摸着衣服随随便便往身上套,没些讲究。 白软的米饭盛得满满当当,面前的米饭让人犯了难。宋井桐匀了很多到李叔碗里,中午的都还没消化掉,自然吃不下去。李婶给自己盛了半碗,坐到位置上,宋井桐夹个块肉到李婶碗里,献媚的姿态尤为明显,“李婶,之前我让你保管的房产证跟户口本,吃完饭你翻一下好吧,我要用。” 嚼着宋井桐夹的肉,腮帮子在话一出时,停得突兀。那一刻,李叔跟着停顿了,停下筷子意味不明的有些慌神。全吞下去后,李婶不答反问,“突然间的,要来干嘛呢?”语速快,慌张中略带躲闪。宋井桐定定地扫视几眼,回说只是需要用。不多解释,缘由省略。 李婶含含糊糊的,颇显为难。晚饭散桌,最后李婶都在遮遮掩掩的,李叔也帮着腔,似乎在隐瞒什么不愿让宋井桐知道。一顿饭,没吃多少,桌面的菜剩了大半,在湿冷的空气下慢慢地变冷转凉。 躲闪回避的态度,不是没意会到。其实,宋井桐想,若是李婶弄不见了或是转移到名下了,在餐桌之时,李婶跟自己坦明,好过让她在心里乱七八糟的猜测乱想。可真的会是后者么?李婶在宋家几十年了,真的会将房子转移到名下所有么?宋井桐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不愿去猜测怀疑,她更愿意信李婶的为人,信李婶的处世。 到了六点多,雨没有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打得高处的枝桠摇摇晃晃。李婶上楼,敲房间的门。一进屋子,凉意肆起,冻得全身激灵。原来,宋井桐一直没有关窗,两扇窗子全支开着,外边的风呼呼地吹进来。李婶走过去把窗全关了,边关着窗子边叨唠着念她,“这么凉还开着窗,真是不怕感冒生病了啊。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着爱惜下自己的身体?” 宋井桐躺在躺椅的一侧,歪着头向李婶那面,笑意盈盈的。她答,俏皮顽劣,“很舒服啊。”外边的风很凉,而自己盖着薄被双脚微微蜷缩到一处,被子底下慢慢积蓄了温度,全身缓缓回暖,这样的感觉真的很舒服而且会上瘾。正好比盛夏之际,正午的太阳灼热得能把人晒去一层皮,而在太阳最烈的时辰把室内的空调开到最低,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那种感觉和体验真的顺畅到了心底。 无疑,宋井桐的回答遭来不赞同的白眼。李婶坐在躺椅对面的矮凳,将装有冷掉的玫瑰花茶茶壶挪到一边。房间本来没有这些东西的,空空荡荡的。以往,若是不翻开衣柜,洗浴间没有挂有毛巾没有摆放洗浴用品,梳妆台前没一些护肤品和化妆品,别人都以为宋井桐住的房间里没有人住。根本不像个女孩子,宋井桐不喜欢多余的物品和装饰,什么时候都纯粹整洁得一无所染。 几天的变化,李婶全纳入眼底。房子里多了什么,宋井桐哪一方面变了,不是毫无所觉。手中一沓的大大小小的本本放在桌面,李婶坐定地望着她,“水妞儿,你要这些,李婶不是不给你,只是…” 宋井桐已然取过最面上的一本翻开,房产户主的名字和夹在里面的过户证明日期,通通晃了眼。李婶不给,大有原因的。宋井桐不记得什么时候萦川那处的房子在自己名下的,什么时候办理的?五年前,晚秋时节过户的,这个日期,不偏不倚,只晚了一天,与那时只晚了一天而已。隐约中总能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但真正拼凑起来,零碎又不完整。“李婶,这什么时候办的,我怎么不清楚?”没有人告诉她有这一回事。难道说,宋惜日出来过,不然,怎么办理的? 李婶含糊其辞,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凑不齐话。宋井桐唤了一句李婶,那语调加重,非问出所以然来不可。半避着宋井桐犀利的眼神,李婶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去探望先生时,先生让我们把房产和户籍给一个人,回来后就是这样了。我也问来着,什么都没说。” 心理学研究表明,一个人在说谎时,最难控制的就是说话的声音,面部表情,但更难隐藏的是眼睛。愤怒时人的声音会变得尖锐,难过时则是低沉,而说谎的时候,声音的音调往往不稳定。李婶说谎了,她知道事情的所有,就是不说罢了。不需要根据什么专业不专业,科学不科学的知识去判定,只凭朝夕相处的经验即可判断。 信任一个人,不会怀疑的。宋井桐信任李婶,远超过了想象。能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由李婶手里,光凭这一点,足以证明。不去步步紧逼,宋井桐只再问了一个问题,“那个人是谁?” 十里不同天,纵使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抬头仰望到的景致无一相同。车流拥堵,迟暮的晚霞倾洒在萦川富饶的土地,将往来奔波劳累的人们的身影,拉得很长。程向阳的车,也堵在路途,一天马不停蹄地工作,后车座上的人此时神色疲惫,指节分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眉骨。 车辆行驶得慢,缓速前进。真皮座椅上的手机震动着,打破沉静。存在手机的号码,十一个数字烂熟于心,长久以来第一次亮起。不是程向阳主动拨过去,而是宋井桐拨过来,那头在电话接起之后平歇语调,试图如旧识的朋友般寒暄着,“傍晚好,下班了吧?” 饶是这样一句,眼角已然荡起笑意,疲劳一扫而空。程向阳板正的直起身体,那撮温柔的笑意晕了周身,少年清澈的声线随着时间蜕成磁性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每一次开口都惊艳了岁月,“嗯,正堵在路上。是不是下雨了?”雨声淅沥,易于辨认。 那边,微微笑着,很轻,轻得击落在沾雨的路面,晃晃荡荡地击起几圈涟漪。“下了一天了。”慢悠悠地回,而后不急不慢地切入正题,“后天你有时间么,我们见一面。” 程向阳还是没变,因为一句话,像情窦初开、初谙世事的毛头小子,开心得藏不住。准确而言,从接到电话一初,静而无波的湖面早已漾起波澜。一如往昔,只需她有一点点反应和温度,他便能借着这点反应与温暖一往直前,所向披靡。好久没有过的情绪复燃了,任谁都不难看出,程少此刻真的是发自心底的欢快,“好。你想吃什么,我定餐厅。” 太过憧憬和希翼的心,宋井桐不会感觉不到。为什么自己会打给程向阳,为什么会约见面,目的绝不是吃饭。默了几秒,平淡又无奈地开口,“程向阳,我不是为了和你吃饭才打电话的。”或许残忍,但不想让人一连两天怀揣着期待,而后现实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那样的糖,不如不吃,吃了腻得慌不说,还会牙疼。 那年那个听不懂话,一意孤行,脸皮厚得戳不出血的程向阳复活了,霸道、耍赖、孩子气都是一流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在她面前的本性,幼稚可笑、孩子气长,执拗、冥顽不化。“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接你。”还有,纵使千万次拒绝,意思表述得明明白白,他也只会选择愿意听的一部分去听。 这世界与我的经典语录:我希望你读很多书,走很远的路。 我希望你爱很多人,也被很多人爱。 我希望你走过人山人海,也遍览山河湖海。 我希望你看纸质书,送手写的祝福。 我要你独立坚强温暖明亮,我要你在这寡淡的世上,深情的活。 寡淡的世界,程向阳是深情的存在。无数次,温暖了她。不可争辩的是,深情总被无情负。 争不过,宋井桐报了飞机抵达的时刻。她是可以不说的,只是怕程向阳那一天就呆呆傻傻地守在机场,类似的蠢事,他不是没有做过。转而一想,承源的领导者,再那般痴傻可笑,如何服信众人?这点小事,现在的他,动用一下人脉就能查到。唇角向下撇,凝眉深思,宋井桐觉得程向阳一定是眼瞎心也盲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偏偏看上自己,除了眼瞎心盲想不到别的解释。

第二百三十一章 程向阳提前到机场等了很久,手下意识往口袋探索,目光触及一旁所在的小孩和小孩子的母亲,收回了手。百无聊赖地靠在车旁,抬手,腕表从四点走到了五点多。来早了,迫不及待赶到机场,迫切的程度连崔昊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早不晚,几乎一分不差,如所报的时间那样按时抵达,然后出闸关。人群奔涌,熙来攘往,在众多人当中第一眼捕捉找到了宋井桐。三步并两步走到跟前,在宋井桐面前停下,不由自主的微笑了,等待再久都是值得的。于千万人中遇见她,于千万人中满心欢喜,大抵便是如此。藏不住的深情注目,心里在想什么,偷偷从眼里满溢出来。他是喜欢惨了她,如颠似狂,任凭过往的陌路人都能感觉得到。 欢喜雀跃的模样,让宋井桐三缄其口,落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程向阳拎过行李,不重,只几件衣服和*用的材料证明。跟在程向阳身旁走,几次抬眸望向他,重重的心事都写在那双眸子里。走到车旁,程向阳先为她打开车门,才绕回去把行李安置好。 倒转方向,动作娴熟,行云流水。宋井桐系着安全带,抬头的瞬间,正对着一只粉红色的抱抱熊。不记得什么时候,程向阳喜欢这些了。兴许宋井桐的注视过于明显,或者说程向阳误会了什么,盯着她意味深长的笑。很好看的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着,笑容里有大男孩的爽朗真诚,又有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邃,一点都不相违和,“送给白航家公主的。再不给那小丫头买些礼物,她非得生气了。”不解释倒好,一解释,反而让宋井桐不自在了,显得她吃醋还是怎么了的。 毫无预备的,忽然难受了。不知道是不是付云溪跟白航的孩子?那个姑娘很傻,鞍前马后地追了那么久,希望结局是好的,能够得到善待。不确定地询问,害怕听到遗憾的故事,最怕结尾不如人意,“你说的小丫头,是付小姐和白航的?”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付云溪得尝所愿,努力没有为别人做嫁妆。付云溪到她们寝室借宿,睡在宋井桐床上彻夜长谈,有做过那么一个假设:如果白航娶的人不是自己,那一天,无论如何自己参加,她要告诉新娘子,要好好珍惜这个她用了整个青春追随的人。 黑暗中,宋井桐问付云溪,人家新娘子也许都不知道你的那段尘缘往事,你去一说,万一新娘子心里有芥蒂了怎么办?于谁,付云溪也好,白航也好,无辜的新娘都好,过分的执着对哪一方都不利。漆黑无边的夜色里,付云溪的眼睛格外明亮,信誓旦旦之中带着一腔孤勇,那样最好,我会抢回来,因为只有我能确信,我会对他全心全意毫无顾忌。 过于偏执,甚于痴狂,说不得什么。所以那时,宋井桐暗自祈祷着,希望这个傻气执拗的姑娘,不用面对那一幕。毕竟,摸着别人的婚纱,说那一句,你今天的这些,我盼望了好多年,在心里演示了一遍又一遍,真的酸涩且苦楚。求而不得,不得而虚妄,永远不要经受。哪怕一次,都不要有。 车子步入车道,等待红绿灯之际,程向阳道,“过两天白航跟那小丫头要到国外去,付云溪在国外学小提琴,太久没见面了,他们要过去住几个月。恰好今天我们几个小聚一场,当是践行,你也一起。”绿灯亮,车子启动。程向阳是挑准时机的,不给拒绝的机会。算计,谋略,计策,哪一样他都能用得很好,只是从来不对她,必要的时机,用一用倒不错。 白航家那丫头来了一回电话,所有人都到齐了,又是程叔叔最慢。不用猜,肯定又在工作,名副其实的工作狂。电话是宋井桐帮接的,接通放到他耳边,小丫头哼哧,“程叔叔,你说,你是不是又在工作?哼。”奶糯的声音,生起气来,仍然可爱得让人舍不得责备,把全世界搬给小丫头都愿意。 宋井桐笑,轻轻地噗了一声,满心被融化了。程向阳瞥了一眼,见她笑了,惬意非常,对着电话应再有二十分钟到。宋井桐帮忙摁掉电话,不需要他说话,一个眼神对视,彼此互相了解。奈何,再了解,跨不出那道坎,僵在哪儿了。尊重结尾,是最好的收场了吧? 白航家的别墅坐落在半山腰,风景极好的一处,不属于市中心的黄金地段,但价格比黄金地段都要高。往来的车辆不多,鲜少有出租车经过,全都是高档的豪华的价值上千万的车。两边的道路,全种满观赏树,常年青翠,在有雪的冬天依然可以绿意盎然。 程向阳把熊抱下车,一米八几的人,抱着只可爱的粉嫩嫩的熊,真让人遐想连篇。小丫头牵着一个女人的手,一下涌上前。见到宋井桐,又圆又大的眼睛忽闪忽闪,那双漂亮的眼眸遗传了付云溪。性格,同样遗传了付云溪,真诚可爱活泼得不像话,“姐姐,你好。请问姐姐,你是我婶婶吗?” 微怔片刻,准备回答,程向阳抱着熊挡在了宋井桐前面,用意昭然。蹲下身,视线齐平,“云云,这是姐姐送给你的。你要跟姐姐说什么?”宋井桐不知所以,分明不是自己买的,但也只在一秒过后,了悟。 “谢谢程婶婶,我好喜欢你送的礼物。”小丫头答得快,轻盈地微笑着,倏忽间将称呼改掉了。那一瞬,程向阳满意地揉了揉小丫头细软的头发,真是机灵的孩子。 竭力仰着脖子,宋井桐意识到小丫头个子不够高,仰头跟自己说话费劲,于是蹲下身子。程向阳的细节坐得真的很到位,在印象中粗枝大叶的人,涌入回忆的点滴,清晰地勾勒闪现出他的体贴入微。原不是他不够细致,记不住的人,是宋井桐本人。 小丫头笑眯眯的,半点不怯生,待人真是热情有礼。付云溪把孩子教得很好,那么用心家庭的人,自然差不到哪儿。“程婶婶,我叫白云,白色的云朵。婶婶,叔叔他可坏了,一直骗我说给我买蛋糕,却一次都记不住。叔叔还说了,要把婶婶带过来,说了好久了呢,也没有做到。”孩子一旦亲近某个人,话匣子打开便收不住了。 闻凯宏闻声前来,在二楼就看清人了,此时是故意的,“我道是哪位稀客呢,原来是我们宋小姐啊,好久不见,过得可好啊?”伸手不打笑面人,闻凯宏深谙其理。故而,说着讽刺的话,面上如若春风,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遇上后边的人冷着的一张脸,那维护的样子,闻凯宏及时收敛,立刻表现出一派和谐。 直起身,面色一贯的淡然自若,“好久不见。”不咸不淡地回应,仿佛听不出话里之意,不恼不怒。尴尬的是闻凯宏,挑起事端,当事人一副与己无关,大度从容的模样,再有所不知收敛的话就是自己气量的问题了。况且有那么一位护短的人在,说话之前不得掂着点? 白云搂着个熊,刚才牵着手的女人已近闻凯宏身边。正好对上,对方对宋井桐展露友好的微笑,潜意识里,宋井桐判定那是一位很聪明的女人。她也对对方礼貌性地微微一笑,低头,发现小丫头用手指勾了勾宋井桐,示意牵手。程向阳自个落在后头,不知不觉被抛弃了。 语出惊人,边走边说,小丫头问宋井桐,“程婶婶,你什么时候跟程叔叔结婚啊?”天真无邪的抬头凝着,若是说谎欺骗都觉罪恶。闻凯宏坏心的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理。宋井桐微弯下腰,再一次对上小丫头的眼睛,不慌不乱,“叔叔和婶婶都是要结婚的,但不一定是彼此,因为很多事情,你还小,一时半会说不清的。”既没直言,使得小丫头伤心难过,又回答了小丫头的问题。 听的人,脸色都变了。瞥了眼,闻凯宏收起看热闹的心,挺气闷的。如若不是白云在,不便当着孩子的面争吵,闻凯宏真想指着宋井桐的鼻子问,难道程向阳怎么对她的,她看不见是怎么着? 没到理解的年龄,小丫头皱着秀气的眉,一张脸上写满了疑惑,“为什么呀?婶婶要结婚,不是跟叔叔结婚,那要跟谁呢?”软绵绵的手,触感很柔软,温暖了宋井桐一素寒冷的五指。疑惑更甚,偏头看向闻凯宏带来的女人,“闻婶婶也说,不会和凯宏叔叔结婚。为什么都这样说?那云云是不是就没有妹妹来陪我玩了。”像白云这样的孩子,谁忍心去勒令闭嘴?一句句稚嫩的疑问虽然很戳心,问得人四体百骸俱痛,但只能耐着心性逐一解释。 白航跟虞清绝谈完事下楼,及时制止了白云再追问。窝在白航怀里,小姑娘多动症地玩起白航的头发,扯一下揪一根的。白航抬手去拍,治得小丫头老老实实,乖巧安静地待着。“宋小姐过来了,欢迎。”客客气气的,喜形不于色。

第二百三十二章 晚饭开席,时钟刚刚好走到七点。一大桌子的菜,足见费足了心力。餐桌上的人是旧相识了,相处起来没有太多的顾忌和避讳,彼此互相了解,有得话题聊,无论如何不会冷场。 原想安安静静地吃,谁知程向阳把碗里挑了刺的清蒸鲈鱼,默不作声地推到宋井桐面前,一下子,聊得热火朝天的人都停下来了,齐刷刷看过来。闻凯宏嘴开始碎了,“宋小姐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挑鱼刺呢?”鱼刺二字,语调加重。言语之中,意有所指。 程向阳面不改色,夹了一块肉到闻凯宏碗里,“你也有份,用不着说。”不动声色地被将了一军,闻凯宏嗤,道性质能一样嘛?确实不一样,一个是乐此不彼,一个是敷衍了事。好夹不夹,非夹最肥的一块东坡肉,存心恶心人的。唉,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区别对待。有了媳妇忘了兄弟,一点没错。 一场晚饭,结束时快九点。没有离开的迹象,跟闻凯宏来的女人坐在沙发,翻阅着杂志。见到宋井桐走过去,特意递了一本,问看不看。宋井桐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没必要非催着离开,接过了递过来的书。翻了几页,实在不感兴趣,旁边的人瞧出来了,“果然宋小姐不大喜欢这些东西。那么,我们聊会天吧。” 跟闻凯宏过来的女人叫段莘,在闻凯宏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人,总共待了五个年头。从二十六到三十一,最媚最妖的年纪。闻凯宏换女人如换衣服,能待五年,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杂志合在茶几上,轻悠悠转过脸,“我们见过,在金盏,只是当时你并没有注意到我。”段莘提起那次,只去过两次金盏,经此一言,大概是规培期间。 静候下文,段莘突然提起,肯定不止于此。掂起茶盏,甚为漂亮的美甲,妖艳又不俗气,“程少对你很好。那天,他还帮你把人给教训了呢,那手段,真不是一个凶残可以形容的。”若无其事地品味着茶茗,眼角轻轻地瞥着,观赏旁边的人会有何反应。 一待就是五年的,而且还能保持地位不动摇,不是枉得虚名。单一句话,讲得漂亮,意图赫然,但绝不会让人反感。说话,确实是一门应该修行的艺术。宋井桐清浅地笑着,视线落在那双好看的手上,“段小姐的指甲做得很漂亮。” 段莘抬手聚着灯光,细细地望着自己的手,亮光穿透指甲,炼出微红。茶盏放下,段莘笑了,眼角浅浅的纹路,“你真的很聪明。”为何夸赞,彼此听得懂。 于称赞,宋井桐不做应。想起小丫头的话,问了一嘴,“段小姐,既然你刚才试探了我一回,那么,能否让我对你也有好奇?”话音始落,段莘沉思几秒。礼尚往来,默认。经得允许,宋井桐才问,“段小姐说不考虑与闻先生的婚姻,为何?”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事儿,段莘并没有去干。段莘一想,自知说的应该是刚进门前,白云提的那嘴。身为同一性别的人,敏感之处或多或少一致。段莘毫不含糊,不介意把自己的想法剖析出来,“你觉得是为何?像我这样的人,像他那样的人,幻想未来根本不切实际。各取所需,他能给我我想要的,我能给他他要的,没有什么不好的,何苦加注感情,自寻烦恼。” 身后,闻凯宏不知出现了多久,脸上仍是那一副不为所动的风流的模样。听到与否,根本不重要。他上前搂住段莘的腰肢,丝毫不顾忌宋井桐在场,发起情来就往段莘嘴上亲。所幸,不久,只两秒,一带而过。 白云被阿姨带回房间睡觉了,几人往沙发走来。白航道,要不要打一圈?指的是,开几局麻将。程向阳站到她身旁,微凑到耳漩,贴着耳朵道能不能玩了几局再走。纵是如何不解人意,在这时候走,扫了兴不说,而且还显得事儿精。宋井桐默许,不做声。 大有打得天昏地暗之势,几个大男人,扯了领带,敞亮两颗衬衫纽扣,禁欲而随性的感觉席面而来。程向阳挽着袖子,悄悄靠近宋井桐身侧,“你先看我玩一局。”意思是,让她先学着,之后上场。 说句实话,宋井桐对这些真的不感冒。正欲摇头,程向阳摁着她肩膀,宋井桐坐在了他旁边那张椅子上。再起来的话,会显得突兀。对面,段莘靠在闻凯宏肩膀上,看着棋桌上的麻将。 搓牌,第一张虞清绝摸。轮到闻凯宏,虚晃一下,嘴角露出迷惑人的微笑。没人理会他幼稚的行为,淡定从容地继续着。宋井桐看不懂,程向阳每摸一把或者碰一回,都贴在她耳畔跟宋井桐说解。一张四方的棋桌能有多大,大家自是都听见了,将程向阳的底牌摸得清清楚楚。白航跟虞清绝算是厚道,闻凯宏就不是了,忒不客气的专门等着吃,一局下来,轻轻松松胡牌了。 闻凯宏笑得开心,也不在意赢得光明不光明,“阳子,老规矩。”老规矩是什么,宋井桐不清楚,照闻凯宏笑得贼亮的样,好处赚得不会少,甚至高兴得又亲了一口段莘,许诺道,“明天带你去玩好玩的,买什么随便买。” 那么大一手笔,宋井桐担忧地看向程向阳。他神色自若,没有输的恼怒和气愤,更没有赌徒子的行为,根本就是随性恣意。“你来。”程向阳起身,让宋井桐坐到正位,而他自己坐在刚才宋井桐坐的位置观看。赌注不明,又是头一回,规则都没摸清呢,定是不打。程向阳自信,极其放心,“你学习能力那么强,玩两把就上手了,指不定桌上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光明正大地说着,高帽都戴上了,轻易摘不了。白航倒是悠悠地开口,“阳子,你不说还好,一说,搞得我都不想让了。”白航望着宋井桐,说道,“宋小姐,你要拿出真本事来,我们好好玩几局。” 骑虎难下,真的是没懂,牌都没弄清。程向阳把手搭在她肩上,示意没关系。既来之则安之,只希望不要让他亏太多,否则,真的还不上。见架势,闻凯宏凑热闹,让段莘代替自己。段莘习惯了,方才还靠在闻凯宏身上,这会儿缓缓坐直了身体,摸牌的手势,一瞧准是玩得熟练。全场的人,独宋井桐不会。 摸了牌,却不知如何理牌。犹豫了好久,一桌子人都在等,索性不管了,宋井桐出了张西风。虞清绝瞥了宋井桐一眼,她感觉不妙,出错牌了,为时已晚,虞清绝吃掉那张西风,胡了。胡的这局,很快,前后只有三分钟,比刚才程向阳让人摸清牌路的一局输得还要快。虞清绝有意让,在她意决不定之时,还善意提醒过。 听不懂,提醒都没辙。宋井桐又发现自己不会的东西——麻将。学习能力再强又怎么样,有些东西,不会就是不会,怎么学都没用。戳了戳一脸无所谓的程向阳,宋井桐懊恼地说,“你来吧,我不行。”适时收手,认清自我,逞强好胜没益处。 不是当事人在场,闻凯宏要放声大笑了。真想说,那座冰山吃瘪认输的样子,倒是挺温顺可人的。“再来一把,哪有输了就跑的?你说是不是,阳子?”挑眉向程向阳,似是而非地扬着嘴角。 新一轮,洗牌。白航的上家段莘,毫不犹豫抛出了一张牌,白航吃得更是不留情。闻凯宏见状道,“航子,你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呢?这你都舍得吃,太没人性了吧你。”白航如老狐狸一般,理着牌头也不抬地回道,我可是有家室的人,招了香,不太好吧?呛了声,闻凯宏懒得再回。 对婚姻最大的尊重,是对异性保持距离。白航的觉悟,比一般人高。很庆幸,付云溪的坚持没错,不是一厢情愿的付出与投入。恋恋不忘,必有回应。有时,是真的。 轮到宋井桐,不管他们等多久,几番深思熟虑后才出的。只一局,长进了不少。程向阳笑着鼓励,那眼神真暖,惊蛰了她。往后的好久,记得最清的,是他坚毅而温柔的眸色,那里边给予了无边的信任,似乎无论她做着什么,他永远不会质疑永远是追随者,永远那么坚定地站在她的身旁。 自然,再长进,依旧玩不过精通的几人,宋井桐又一次输了。虞清绝核算,微侧头向程向阳那一向,“阳子,你今晚要输惨了,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了。”*的番数,吃的数,加之胡的是清一色,简直是赚疯了。虞清绝是对宋井桐说的,“宋小姐,感谢你的大方慷慨。” 真坐不住,怕自己能让程向阳倾家荡产了不可。宋井桐非把程向阳拎回正座,说什么都不玩了。程向阳了然她的心理,极尽宠溺地道,“傻瓜,还怕把我输光了不成?好吧,我认真点,你乖乖看着,等我把刚才那两把赢回来。但是,你可不许冷着脸了。”跌破眼镜,似乎又没有。他们都缄默了,这几年活得如行尸走肉般的人,终于有了温度,全因一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 散局时,近十二点。白航家的小丫头起来上厕所,听见有动静,搂着个抱枕从房间出来。刚好散场,大家都要往楼下走。小丫头穿着一身可爱的毛绒睡衣,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白航打算送他们的,见状转身回去抱小丫头。四岁多一点的孩子了,白航抱起来一点都不费劲,做了父亲,有些事情才能领悟得到。轻声细语的,极尽温柔,“怎么出来了?是不是睡不着?” 小丫头竭尽所能地睁大眼睛,孩子正是嗜睡的时候,这个时辰起来,困得定是不行,“不是,是云云要起床尿尿。”小丫头答。软趴趴地窝在白航怀里,闻凯宏上前捏小丫头的脸颊,道叔叔要回去了,云云乖乖的。哄起孩子来,倒是有模有样,柔情侠骨的。 白航不便送,止步于此。闻凯宏和段莘走在前面,已下了楼梯。小丫头突然奶糯奶糯地开口,叫停了宋井桐,“程婶婶,你还会来吗?”是个未知数,不能肯定。小孩子会把任何一句话或者一个许诺当得特别真,宋井桐不想开个空头支票,她问,云云希望我来?小丫头点头如捣蒜,真挚诚实,“我喜欢婶婶。” 成年人的世界,可能在某一刻轰然塌陷,又能在某一瞬柔软无比。“好,有机会的话。”她应。小丫头笑呵呵,一派天真赤诚地勾起小指做约定,婶婶,你不可以骗人喔。很幼稚,却又可爱的举动,相信年幼时很多人都曾有过。 小时候,渴望快点长大,长成大人模样。长大后才发现,孩提时代,真的很美好,不需要考虑太多,烦恼没那么多。心性简单至诚,可以在一瞬间哭,又可以在一瞬间破涕而笑;能为一只残翅的蝴蝶忧心忡忡,心诚至善,又能为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玩具,欢喜若狂。最纯真的年纪,思考得并不多,忧虑也很少,不需承受如此之多。 未到车库,远远望见先来取车的人缠绵到了一处。如胶似漆,吻得那是一个火花四射。干柴烈火的,如若不是场合不对,不定是现场直播。宋井桐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觉得出现得太不合时宜了,打扰了闻凯宏跟段莘的亲热。倒是走在前面一点的虞清绝佯装咳嗽了两声,以此提醒。调笑两声,“宏子,如此饥渴难耐呢?” 闻凯宏若无其事的,不曾有被人撞破的尴尬和羞意,那姿态是一个淡定。越过虞清绝,直直望向站在一起的二人,以一种不羞不臊的口吻,“阳子,你两晚上有什么活动没?”颇有意味,悠远深长地打量着。什么关系,闻凯宏一清二楚,照程向阳的个性若是那座冰山不乐意的,不会越雷池一步,问话的目的和用意明明显显摆着。 最受不了闻凯宏那张嘴,几不可见地皱眉。玩笑和挖苦适可而止就好,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别人的限度,真的极其不明智。面上没有改变,眼神却冷了几分,“闻先生,想必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温不怒,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出,做足了面子。但有些事不能一再地忍,警醒,限于一次。狮子身上拔毛,等于自寻死路。 交际的法则,不相熟识的,保持几分距离。在宋井桐意识里,应该没把人列入亲密得任由玩笑的行列。闻凯宏打一哆嗦,联想起在金盏的画面,转而态度一变,不算多正经,却也正常了些,“调节个气氛,别那么僵硬嘛。”冷漠得没有回应,碰了个硬核,闻凯宏自认了,“那行,先撤了。让我把今天最后一个祝福送给我们宋小姐、宋大美人,祝您一夜好梦。”嘴皮子,末尾都在耍着。 段莘至始至终都是站在旁边,极少说话。不插嘴,不抢话,在闻凯宏身边,段莘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会有人说,不在乎才会不闻不问。实则,对于他们这种关系,以何种立场发言或制止都不太合适。车上,段莘打开音乐收听,轻缓的音乐随着闻凯宏的话音飘进来,“为什么说那些话?”指段莘回复宋井桐的话。 彼此心知肚明,何必问?段莘侧目看向闻凯宏,别看他嘴巴子整天损人耍宝,正经的时候,还是有些威迫力的。正如此时,轻飘飘的一句话,看似随意而出,实则不然。段莘停了音乐,觉得有点闹耳了,“你有想过娶我么?”不回,反问。态度道明一切,段莘没什么难受抑或是黯然伤神的感觉,理智而清醒着,“这不就对了,既然不会,我们又何必奢求别的。” 天地之大,万物纷繁复杂。婚姻,面包,情感,一千个人有千百种见解。有的人,因为感情才会走入婚姻,有的人不是,一开始的结合更多是奔着面包而去的。能够说选择了面包的人更物质么?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食住行,繁琐杂事,选择面包的,只是更偏向于生活和现实而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样的人,为了自己的生存而精打细算,慎密待之,没有什么错的。 闻凯宏没反驳,也不表态,似不曾开起过话题,“肚子饿不饿?去吃点东西。”段莘摇头,道减肥,不吃了。三十之后,吃进去的,添在身上的都是肥肉。青春年华亦逝,留都留不住。今天,她见着宋井桐,不由感慨了,差了只不过四岁,却隔了一道坎,自己眼角已经有细细的纹路了,昂贵的护肤品和化妆品都遮不住了。 女人最好的年华,不过几载。少女情怀,都曾有过。段莘隐隐地羡慕,那个一同出现在白家的女孩很幸运,转过身来身后永远有人守候,不失不离。旋即释然,没有什么好比较的。眼下自己拥有的,并不会差。 细一想,段莘待在闻凯宏身边五年了。长久以来,是需取关系,又有别于别的女人。段莘的家庭出身不错,中上层阶级,吃穿用度过得去。不管跟谁在一起,闻凯宏总会事先说明,不强求,愿意接受的就待着,不愿意便一拍而散。在今天之前,闻凯宏都认为段莘跟自己相类似,不需要掺杂别的因素,各取所需。可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心上一动,张口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段莘不傻,将来的出路,实打实算了好多次。段莘没打算死赖在一棵树上,他们的关系,自己看得清,把握得住分寸。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没有谁能确保,自己会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人。期待少一点,活得轻松一些,失望和落差感也少一些。深入交谈,难得的一次,缄默许久,“你今后会结婚生子吧?”闻家二老再怎么不管,婚姻之事,总不会置之不理。 关注路况,与此间分了点神。家里两位对闻凯宏管得不严,相当放松。在外头玩得再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却不代表一直如此。他们在等他玩心收一收,只需三五年,段莘说的婚姻大事不远了。娶谁都一样,闻家二老看中的是香火命脉以及儿媳是否温良。一副没差别,不在乎的模样回答着,“指不定几年后,嫌得麻烦,不愿相与别的人,娶你也不一定。” 只因懒得相处别人,她和他相处的时间长而考虑自己,段莘听了该生气的,却是心头微漾起波澜,没等起伏,直接平息了。车窗倒影她艳丽的一张脸,成熟而有独特的魅力,“也挺好。要是我家里人逼得紧,我们凑在一起还不错。毕竟,你说的,再处别人很麻烦。我自己也嫌麻烦,互惠互利的事儿。”说完,段莘的头抵向车窗,妖孽丛生的一双眼睛极深,深不见底。 时针走过交界,迈入第二天的凌晨。车在道路上呼啸,霓虹灯光掠影而过。程向阳往宋家方向开,她说要回宋家。很好的时机,引出话题不难,但开着车的人却刹住了油门,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经营的百货商场,“许久没住了,灰尘应该蛮多,空气也不流通,兴许会有味道,先进去买些换洗的物品。” 程向阳靠近,半低着头,解开她的安全带。距离之近,近到宋井桐的呼吸足以拂动他的头发。咽了咽声,垂眸定定地看着他,她说,“程向阳,有些时候,女生不一定需要你什么事都为她考虑,不需要你事无巨细,面面俱到。”闻言,程向阳抬头,两人刚好目光相对。程向阳不予回应,只道好了,下车吧。只因是她,故而用心罢了。 推着购物车,两人走在一起,俨然似情侣。凌晨的商场,寥无几人,畅行无阻。从洗浴用的毛巾、洗发水、沐浴露,到睡觉用的眼罩、熏香、加湿器,再到早晨的早餐,程向阳全塞到购物车里边。他记得有关她的一切,比如只用哪一个牌子的洗头水和沐浴露,只用什么味道的熏香。宋井桐跟在他身旁,心里既难受又触动着。 程向阳在饮品区前站定,拎出两大瓶的矿泉水,“两瓶够了吗?”他问宋井桐,怕不够又多提了一提,小瓶子装的一打的那种。她执意拣出来,一天用不了那么多。程向阳言有备无患,坚决不让。他们各持己见,为了这点小事,最后,是宋井桐看到他尤为认真地捍卫那一提水的模样时,退让了。他们好像是一起到商场采购的夫妻,会因为意见不和而各持己见,但总有人适时的柔软。

第二百三十四章 长歪的智齿,隐隐作痛,发炎、肿痛、阻生,周期性反复。这样的牙齿,迟早都是要拔的,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拔了痛快。冰箱里放了太久的食物,即使如何冷藏保鲜,内里还是坏了,变质、生臭、腐烂,如何烹调,用再多的调味料也难以掩盖。这样的食物,口感差是一方面,关键是还会吃坏肚子,严重的还会呕吐、中毒。 很多东西都有保质期的,比如鲜花,比如蛋糕,又比如情感。鲜花盛开,最美不过几天,之后黯然凋落,花瓣四散,颓靡了一地。蛋糕不吃,隔了一夜,再一尝,滋味全然改变。人类的情感,更是拥有保质期,只不过保质期会分长短,有些是一天、一周、一个月,而有些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更长的期限是一辈子。 人人都渴望拥有一段保质期为一辈子的感情,携手相度一生,清贫也好,富贵也好,荣辱与共。可很多人,在前行的旅途中,经过无休止的争吵、怄气、争强好胜,磨尽了当初的热情和曾经的翘首期盼,在中途分道扬镳各走一路。 怎样经营一段感情,怎样走好一生?市面上出了很多类似此类的书籍。书中说,经营好一段情感,要互相包容,互相谅解,互相忍让,相敬如宾等种种。他们把人的感情的失败,归于简单的不懂得包容,归于双方不知退让的争吵,事实却远远不至于此。一昧的退让,委屈了求全的一方;肆无忌惮的发泄,又伤了彼此。 到底如何才能管理好?其实,永远都没有标准且统一的答案。见仁见智,如人饮水,仅此罢了。 程向阳最后悔的事,成了心殇。时至今日,错过了很多。重新出发的路上,程向阳问,“假如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还有没有机会?”反复确认一个已知结果的定数,一次次执迷不悟,归期不得。 宋井桐花了好久才敢直视他脸上的疤,变浅变淡了,印记却还是在。一根藤蔓,攀附着一颗大树生长,牢牢地捆在大树身上,越长越粗,经年累月,树的身上也会出现弯曲歪扭的痕迹。那些痕迹,岁月再久,沉淀几载,亦无法抹去。因为,它镶嵌到了树的深处,会一直伴随。同样,他的疤痕也是。 “程向阳。”习惯性地连名带姓一起,即便他强烈要求过,仍然改不掉。深入骨髓里的习惯,可怕到令人生畏。听言,程向阳望过去,眸子深邃,跟夜色高空的星辰媲美。她淡然得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字一字地道,“我参加了国际救援,再过两个星期便出发。”听似毫不相关,实则回复了。 手打滑,方向盘猛地转动,车行的轨迹偏斜。只在一刻的颠簸,又稳住了。车停靠在无人经过的路旁,在一棵茂密的大树底下。月色穿不过枝叶,树木的阴影笼罩了他们。 早说晚说,一样的,根本没差。憋了好久,短短的十多个小时里,宋井桐不知想提多少次。怪她贪恋,沉溺于温柔的幻想中无法自拔。“我来找你,只是想当面问一个问题。程向阳,为什么我家的房产证过户,是从你的名下过继过来的?” 驾驶座上的人被投掷在黑暗当中,看不见脸上的表情。这一天,终究来了。苦心孤诣地隐瞒着,午夜梦回之际,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到底值不值得?每一次,那么的肯定,只坚定过一个回答,那便是值得。护得她周全,护得她安稳,没有什么比这更值的了。缓缓开口,原来她所能给自己的快乐,只一丁点儿,少到没来得及欢悦确幸,已经用光了,“桐桐,真的要走?” 子弹是不长眼睛的,命也是只有一条而已。她告诉他要参加国际支援,想必一切都办好了。她已然算好了一切,却没有一次把他考虑在内,大学时的规划也好,出国的计划也好,现在也好,没有一次将他计划在内。一回又一回,一次又一次,总是独自宣布决定,而从未让他参与。 宋井桐提醒自己,不要在意他的话语,不要去想他背后的悲伤。人心不是铁打的,铁捂多了都会热,忽视不了。他言自己栽了,栽的又何止是他?攥着手,紧得指节泛白,“对。所以,我来找你要解释,你只需要回答我就好。” 车内的灯光晃然间敞亮,宋井桐看清了他的表情,受伤的、愤恨的、隐忍克制的,通通出现在他那张脸上。就在昨天,她和他还是和睦共处的,他还觉得有希望,幻想着未来。“宋井桐,你他妈的真是自私透顶了。”拳头砸向方向盘,引得车子震动,发出低鸣。怒极又怨极,眼睛充血,狰狞的猩红,“你永远不顾别人,只在乎自己,从前是,现在还是。我一次又一次低声下气,竭力挽回你,你是不是都看不见,全当我不会难受的?” 崩溃,只在一秒。他的眼里涌出了泪水,炽热得烫人,灼到了心里边。宋井桐看着没哄,任由气氛僵硬下去,骇人的冷静,她说,“程向阳,等你整理好了情绪,我们再谈吧。”若是真能冷漠到底,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恻隐该有多好? 拉着车门下车,取了行李箱,宋井桐径直地走过。气急而怒,他吼,“宋井桐,你要是敢走,老子这辈子都不会再追你,当你是狗屁。”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只看了一眼,程向阳以为她要回头的,却又失望了。她走了,拉着行李箱,走在大道上,晚风吹起一头的乌发。 狠话说了一遍接一遍,终究挽回不了她。类似的话,程向阳说了好多回,每一回,被气到不可遏制,他都想过放弃,可转身纠缠的又是自己。他像是一个人在演独角戏,感动了自己,感动了别人,独独动不了她。虞清绝曾经说过,如果他没有本事死死把住她的心,吃定她,那么只有他被屠宰的分。一语成谶,程向阳败得一塌糊涂。 想骄傲一回,不再那么败退,那么窝囊,抵不过的还是那颗怦然的心。他见不得她有一星半点的不好,骨子里还在关心着,回回犯贱。程向阳认栽了,一辈子能栽在几人手里,认命了,真的认命了。他开着车跟上,在面前停下,“上车,我送你。” 当做不存在,视若无睹,比夜里的风都要寒凉。程向阳直接下车,扯过行李箱,周身的寒气,“上车。”宋井桐抬眸向他,质问,你到底有没有半点骨气,说的话能不能有一次兑现。喉头一紧,眼睛再度猩红,为什么没有骨气,难道她不知道么?为什么会三番四次放下尊严,放下底气,难道她半点都感受不到? “好,好,好极了。”程向阳退后两步,大笑了出声,极尽的自嘲自讽,“原来在你眼里,我对你再好,对你怎样的掏心掏肺,都只是攀附,一文不值。宋井桐,你赢了,你成功地让我放弃了你。你他妈的,赢了,彻彻底底的赢了。” 车子扬长而去,带起路边的灰尘,进了她的眼睛。宋井桐成功地赶走了他,不是本意么,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受?失魂落魄,掉了魂,缺了魄,原来是这样。然而,怨不得谁,她自己要撵走的人,如何都该自己受着。给不了未来,断得彻底,不泛是最好的抉择。 很远的路,漆黑不见边际。风呼呼地吹,扬起衣玦,扬起头发,吹起满地的尘土。走回到宋家,花了一个多小时,模样变得风尘仆仆的了。 没人打理的庭院,杂草疯狂地生长,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上还有几串零零星星的略微干瘪、营养不良的葡萄。荒凉,无边的蔓延。物是人非,人去楼空,果不其然。没人居住,门把手都沾染了灰尘,钥匙旋进,门一打开,扑鼻而来的尘土气息。 房子再大再好,没有烟火之气,早晚都会变得悲凉。走一步,房子就回响一声,大到空寂,在宋井桐心间蔓出无边无际的空荡。那张偌大的餐桌上,曾经场面动容,虽没有多么的温馨,多少有点儿家的样子。如今,一去不复返。宋井桐从餐桌旁拉出来一张椅子,抱着膝盖曲成一团坐在那张椅子上,环视着蒙上防尘罩的所有家具。跟一座再也无人路过的城,荒无人烟。 早知道,把房子租出去了。为了守住回忆,荒凉了一个地方,对还是不对?宋井桐找不到人告诉她,到底正确与否。一室的灰尘,厨房的烧水壶都生了绣,刷了很多遍,钢丝的划痕留在壶底。宋井桐插电烧了一壶水,水龙头的水流出浑浊的颜色,她倒掉,开着水直到澄清透亮才接。每一样事物都在无声无息向她宣告着,印证着什么。 热水器坏了,宋井桐不会修,顶着透骨冰凉的冷水洗了澡。一夜不眠,一晚上都在打扫,天亮了,露出白肚皮。东边的晨曦,美得惊心动魄,这一晚,她到底想过什么,思虑过什么,都随着东升的太阳崭新而来,无人得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崔昊一如既往早起,跟随司机一同到别墅去接程少。昨天还是神采奕奕、满面春风的人,今天多少瞧出了憔悴和黯淡,虽然依旧是西装打扮,身形挺括,眼下浅淡的黑眼圈和墨色眸子的疲倦却显而易见。 旋一走进房子,满是的烟草味道,以及茶几上烟灰缸里掐灭的烟头,不容忽略。崔昊留意到,程少应是洗了个澡,黑色的短发干净清爽,身上依稀残留着一股清淡的洗发液和沐浴露混合的味道,与一屋子的香烟味格格不入。想来,应是一夜未睡,抽了一晚上的烟。崔昊暗叹,照这样发展下去,非短命早逝不可。 程向阳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崔昊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有一次自己陪程少出去应酬,对方公司老总商讨的事情机密,不便旁人在。崔昊出去外边等,等得无聊,拐到边角的圆形垃圾桶边,摸出口袋的烟来抽。烟雾袅袅,一支烟没抽完,程少的身影出现了。崔昊着急忙慌地掐灭,神情之间一丝惊恐,因为程少一向不喜身边的人当着自己的面吸烟。 崔昊以为会等来责备,却出乎意料,程少问他,还有没有?太阳穴突突地跳,转瞬领会。那个时候,程少的表情在弥漫的白烟中显得空寂,深而不可探。崔昊掏出烟盒,不明所以而谨慎地递了一支过去,打火机里的火光跳跃,霎时,烟雾升腾。程少猛地抽了一口,而后,不出所料的剧烈地咳嗽,似乎咳出了泪水,嗫在幽深的瞳眸里。什么都没说,崔昊不敢贸然阻止,良久后头顶传来声儿,“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学的?” 哪里还会记得,多远多长久的事儿了?好像是没出来工作的时候就开始了,年少轻狂,总觉得抽烟酷拽,跟伙伴聚在厕所偷偷摸摸的,烟雾环绕,觉得炫目极了。只不过在后来,一块躲到厕所偷偷吸烟的人,全各奔东西了,或因前程,或因这无法抵挡的分离的规律。“程少,你不会就不要学了,这玩意儿对身体不好。”没上贼船,待在岸边好,一旦上了,难以抽身。 程少没回,指尖夹着的那支烟摁灭在垃圾桶。走在前方的男人,比自己小了两岁,但在经年之后深沉凝练得认不出。崔昊本以为,生意未曾谈妥,挫了程少自尊心,可不是,一切进展顺利。从没过问原因,时至今日,崔昊仍然不明那天的程少为何向自己要了一支烟。 自此以后,程少学会了抽烟。有时,程少会在忘了带的情况下问自己要一根,不会嫌弃是否是上乘,火光燃在指间,星星点点的,倒映出交织在黑暗与光明的脸庞。崔昊总想一探究竟,那被烟雾沾染迷蒙的目光之下,会不会有一番景象。 景象确实是有的。一次偶然,程少在应酬时被灌醉了,又是崔昊负责送他回的住所。程少鲜少闹酒,那一次不知怎么了,嚎啕大哭,哭得孤立无援,跟在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模样一点都不能重合。程少委屈着,“你不是连我吃辣都会禁止的,为什么,为什么看到我抽烟了,连一句话都没有…” 崔昊觉得,程少对温洳小姐无情无义,不为所动。曾经一度纠结过,温洳不差,为何程少不愿转身去看一眼。原来真是应了那句, 心里住了一个人,所有的温情,就再也与他人无关了。对温洳的薄情寡义,只是因为除了那人以外,交不出多余的真情了。崔昊有些怜悯,又有些同情着,在这方面,多说无益。 浓郁的烟草味在房子飘散开来,清爽的风灌入室内,通透了空气。崔昊不由得多一嘴,“程少,你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抽了一晚上的烟?”暗下轻叹一声,“程少,少抽点,这些日子你不是在戒的么?” 眸色凛冽,心里嘲讽地笑了,戒与不戒,又何尝在意?因她一个皱眉,程向阳生生掐灭自己的欲望,她不喜的,他努力克制,到头来屁都不是。有句流行到烂俗的话,做得再好,别人不领情也没用,分文不值。 车开在路上,跟每日一样,崔昊汇报着日程。到了办公室,开会前夕司机联系崔昊,问后备箱的东西要怎么处理。程向阳的日常生活琐事,司机几乎先请示崔助理,一些不重要的能拿捏做主的由崔昊决定,重要的再由崔助理询问过后根据意思处置。崔昊问是些什么东西,回说是女用洗浴用品之类的。 程少私生活简单,即便是倒贴的女人极少有能够上他的车的,别说女性用的物品了。联想到昨天,恍忽抓到了些什么,唯有一种可能的结果。崔昊不敢擅自做决定,请示程向阳,“程少,老赵问,后备箱的那些东西要不要给你送回别墅去?” “扔了。”两字,冷酷至极。 周身的严寒和难以名状而不知从何而来的愠意,崔昊一怔,即刻缓神,对电话那边交代。司机生怕听错,重新确认一遍,说都还好好的一样也没开封,真扔了吗?嘴角抽了抽,捂着电话道是。唉,真是奢侈,任性得很。 司机本打算提出来扔掉,毕竟老板不要的,自己 也不好占留什么的。一辆车驾驶而来,停在旁边的车位,认得这车,是许久不来承源的程总的专属座驾。程女士从车上下来,司机问候早安。程藿眼锐,瞥见打开的后备车厢,走近翻开购物袋子,问道,“这是程少的?” 程女士卸去了职位,言语和眉目间多了一丝平近,但多年来在职场上建立起来的威信还在,面对问话司机不敢马虎。程女士不赞同浪费,听完要扔后挑了一样查看日期,都还新着,“留着吧,你拿回家用,程少问起,就跟他说已经扔了。”司机乐见,欣然接受。 程总到来,惊了不少人,以为是程总突然袭击,胆战心惊的。程藿屏退恭候在她左右毕恭毕敬的人,在程向阳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秘书的咖啡添了两杯了。程女士安然无事地翻阅着财经报刊,纵然不再混迹商场,多年来的习惯无法改变。秘书尽心竭力招待着,唯恐哪儿不周,程女士淡淡抬起眼眸,“下去忙吧,做好自己的工作,我这儿没什么特别照顾的。” 秘书退出去,同时掩上门。程女士在承源好说歹说有三十年了,卸任了名气和威严还在,不敢轻视。但程女士又不是那种令人生怕的上司,算得上手腕强又比较开明通达的类型,既然不需要招待便一言一行可定。回到位置上,秘书跟一旁忙着规整文件的同事小声嘀咕着,“程总好久不来公司了,你说这回是为了什么?” 在职一年了,算不上新人,该学的还是没有学会。敲着电脑整理文件的那位秘书抬起头,“上一次崔助理说的话你还是没有记住,老板的事,别嘴碎。”对的,这位八卦好事的女秘书是上一次被崔昊警告过的人。 散了早会,程向阳回办公室时,发现程女士在那儿坐着了。岁月优待了自己的母亲,没有腐蚀程女士的容颜,而是积淀出从容自信、高贵大方的气质,举手投足尽是良好的修养。他的父亲评价过,他的母亲,外能谋略,内能持家。父亲一辈子,唯母亲马首是瞻,予以尊重、厚爱、无条件的不问对错的信任。客观上,也让程向阳不管过了多少年,都很尊敬着自己的母亲。 程女士听见开门声,合上报纸,眉眼间换上了恬淡,“阳阳,过来坐。”孩子多大,在母亲心里边,终归都是自己的孩子。程女士叫了快三十年的乳名了,纵然她的儿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在外叱咤风云无人能比,可叫起来一点都不会突兀。 “妈,您来有什么事?”推了面前的咖啡,简单道一句不是喊着失眠,怎么又喝起来了。程女士闻言舒展的笑,颇为动容。多日不见,发现自己儿子瘦了,“没睡好吗,眼下都长黑眼圈了。” 程向阳打趣,以此带过,“你和我爸撒手不管公司,潇洒自在去了,你说这么个担子压在肩膀上,能睡得着嘛?再过个几年,我都要比你们老了。”听着儿子假模假式的抱怨,程女士不放心上,悄然一笑。此行目的并非前来关心而已,“妈,老实说,你是不是来监督我。” 程女士定定望着儿子,细细揣摩,却不回而说,“方才在楼下碰到老钟,他要扔掉那些东西,好好的,不要了?”逃不过程女士的洞察力,变化全在眼里。程向阳是静默之后,冷硬地道扔了就扔了。心知肚明,不以点破,言之有深意,“东西是扔了,有些还是没能扔掉。” 程向阳默不作声,不予周旋,不予回应。程女士说得没错,东西是扔了,有些已然在心间扎根,要用刀剜去才能割舍。昨晚,程向阳气愤驱车离开,在最气最恼之时,看到后视镜拖着行李箱渐渐远去,模糊成一小个点的人,程向阳都有想过再回头,只要对方软一点姿态,他能推翻先前的一切。 败了,输了,停车在远处等了许久许久,远去的人不曾回头。夜晚的风呼呼地吹,吹走了仅剩的一丁点儿存望,留下一地败落。程向阳想了整夜,回忆走马观花的过了一遍,清晰也好,不清晰也好,通通在眼前放映。他问自己,到现在都放不下,到底为什么?苦思冥想了一夜,烟抽到嗓子疼,肺也疼都没想通。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冰箱空空如也,连瓶喝的水都没有。罗列购物清单,检查过钱包、手机和钥匙后出门。宋家附近没有购物商店,需要打车到商城采购。清晨九点多,太阳不烈,微风刚刚好,温度也刚刚好,一切好得恰如其分。 这个时间段前来商场的多数是退休老人,三五成群扎堆在蔬菜生鲜区选购,日常用品区的人是少之又少。宋井桐骨子里犟到极点,吵架了,她绝对不会拿任何东西,转身走人而不留回旋。很多人都说,双方中有一方倔强强势,另一方必定要柔软放低姿势。可都战火弥漫了,有谁会退步?理智与愤怒的边际,爆发往往取胜于理智。 从饮品区逛到日用品区,宋井桐不做停留而速战速决,不到三十分钟买完列表里的东西。排队结账时,遇见熟人,那人在旁边的队列结账,付过账后径直走到宋井桐前边的出闸口。俞偲竹的情商不算低,没有抢着为宋井桐买单,产生让她困扰的行为。一同坐在商场外的咖啡厅,俞偲竹点了杯热咖啡,宋井桐要了牛奶跟吞拿鱼,权当是早餐。俞偲竹今天轮休,到商城添购食物,碰巧撞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咽下食物,喝了一口牛奶才回。或许是因为自己年纪比较大,属于姐姐类型的,所以跟俞偲竹相处起来没有什么压力。同样是话不多的类型,为不冷场,宋井桐撑起话题,“到商场来买些什么?” 俞偲竹单手托着杯耳,指腹轻点杯壁,颇为慵懒随性。医生的手大多都很好看,白皙修长,俞偲竹的亦不例外。他跟姐姐俞雯有几分神似,尤其是脸部轮廓这部分,又由于眼神里多了几分的凛然,因而气质上会比较的疏冷,给人难以接近的错觉。说话时倒不是,挺和煦的音色,“买菜回公寓做饭。”俞偲竹很早就开始接触厨房,做饭方面略有水准。发出善意的邀请,“不介意的话,中午我们一起吃,我买了很多食材,一个人也吃不完。” 言语委婉,含着礼貌的微笑,“不了,回去之后,我有些事情。”碟中的面包吃完,杯中仅剩的一口牛奶喝尽,抽了张面纸擦拭。等到对方杯中的咖啡饮尽了,宋井桐招来服务生结账,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俞偲竹伸手拦截的同时递过自己的会员卡。钱塞回宋井桐手中,“用我的,有抵扣。” 理由足够,宋井桐收回,言了声谢。出了咖啡厅,本是各分一道的,俞偲竹执意要送,缘由是他有车,送一程也无妨。心意领了,两个人相反的方向,宋井桐不愿麻烦,“真的不用,我打车就好。你不是买了蔬菜和肉么,赶紧回去放进冰箱吧,来回折腾,怕是有味道了。”刚巧有辆出租车停在跟前,拉开车门上车,从降下的车窗摆了下手而后正回身。 车开远了,出了视线之内。俞偲竹找到自己的车,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再见,纯属意外。一如往常的,宋井桐把他当成弟弟看待,俞偲竹认清这个事实。覃荏苒的质问没有错,全是准确的。俞偲竹喜欢宋井桐,从宋井桐在俞家的那段期间便心生好感了。 那年,宋井桐跟着俞雯回家。天色晚,三轮车把人和行李载到村口。俞偲竹收到姐姐俞雯的消息出门去接,出发时间迟了些,骑着脚踏车到村口时,远远看见姐姐身边的那位女生。个子很高,身材偏纤瘦型,头发乌黑,肌如凝玉,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柔亮的光泽。听到车铃的声音,逆着灯光转过身来的一刹,撼动不已。怎么比喻呢?比白日里开在池塘的荷花还要美上几分。 人是视觉动物,男性更是如此。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关系不近亦不远,她像自己的姐姐俞雯那样,总是把他当成弟弟,很宠很照顾,甚至有时候还会在俞雯欺负他的时候闹一下。静如秋叶,恬淡如水,又如月色清明,足以用来赋予,不失为过。 俞偲竹带她去参观自己的学校,她坐在自行车车尾,下坡时风和阳光悉数而过,光景恍惚。他偷偷瞄着投射在地面的影子,车轮、他和她,那一刻心是怦然的。少年的心事,少年的情动,隐藏得很好。俞偲竹甚至不会告诉她,他花了自己一周的零用钱给她买了一只发卡,当时路过学校外边的那家摊贩时,她想要但是却忘了带钱就此罢休。俞偲竹攥了一周的零用,在周末放学回家之前去买了下来,打算送给她,回去时人却已经离开了。 显然,俞偲竹内心是失落的。那只发夹,装在他的书包,送不出去。不是送不出去,是没给初衷想要给的人。覃荏苒偷塞巧克力到俞偲竹的书包,意外发现了那只发卡,擅自将它作为回报而不问自拿了。 气愤是理所当然的,俞偲竹的眼神淬了冰,化作一道道冷冽的箭,不带半点柔情画意。他向覃荏苒索要,手伸在覃荏苒面前,手腹的掌纹纹路清晰。夏季明明很热,覃荏苒感觉到了冷,自脚底到头顶。那会儿的覃荏苒第六感敏锐,如现在这般,“俞偲竹,你不送给我,要给谁?” 俞偲竹重复一遍,还回来。覃荏苒脾气上来了,硬拗着,“是不是给你喜欢的人?那你喜欢谁?”班里女生的名字报了一遍,俞偲竹毫无反应,隐忍着道别让他生气。挑战底线,覃荏苒不聪明,她从口袋掏出,摔在地上,鞋子踩上去,发卡上边镶嵌的装饰碎裂。 覃荏苒真的不聪明,性格比较娇纵而直白,因为生在备受宠爱的家庭,只要想要的,从没有得不到。“俞偲竹,你不送给我,我也不会让别人拥有。”她一度以为,毁掉了,自己赢了。俞偲竹目不斜视绕着走过,目含嫌厌。在他心里,覃荏苒划上了蛮横无理的记号。覃荏苒人不差,弱就弱在情商,她太直接,从不懂得变通处世之道。 夏过秋来,四季交迭,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来临。俞偲竹成绩算好,出类拔萃,在年纪前列。高考成绩出来,分数不失所望。填报志愿那年,作为姐姐的俞雯问他想好要学什么了么,毫不犹豫,俞偲竹回医学。他问俞雯,去荥川怎么样?实际上,少年藏着的私心在里边儿。 不巧的是,同年,宋井桐毕业了,出国了。按捺的心,再一次面临不曾送得出的那支发卡一样的境地。俞雯拍的相册,留在了家里,那里边有她。俞偲竹佯装不经心地向俞雯问了一张,俞雯当时讲想要姐姐的照片有单独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不那么明显,俞偲竹动用智慧顺利地晃了过去。那张照片,收在钱夹收了很久,如果覃荏苒不戳破,不会有除了他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 宋井桐不能接受姐弟恋,不能接受年纪比自己小的,哪怕是晚了一分钟都不行。俞偲竹失望过,自知绝无机会。当时是在看电视,八点档的肥皂剧,俞偲竹不感兴趣,洗了澡边擦着头发边走回房间。路过时,脚步一停,因听到自己的姐姐跟身旁的人讨论,“桐桐,你能接受年纪比自己大的还是小的?” 关于回答,俞偲竹万分在意。他站在门槛那里,大掌覆着毛巾*地擦着头发。沉思一会,宋井桐回,“小的绝对不可以,小一分钟都不可以。年纪小的,需要花时间等他成熟,等他懂事,但是,你不确定,到底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或许撑不到他明事理时你就已经累得放弃了。”动作一怔,扯下毛巾。俞偲竹将目光投向坐在板凳上的人,他想反驳太绝对了,为什么要一概而论。 聊天的两人才发现俞偲竹,回过头,她笑着起身,“你洗好了?那轮到我洗。”擦肩而过,话止于口。俞偲竹望着抱着衣服去洗浴房的人,复杂的情绪在眼底轮回。家庭因素使然,让她缺乏安全感,所以绝对不会考虑任何一位比自己小的人当伴侣。纵然独断,纵然一杆子打尽,原则不会动摇一分。 男人分不清情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不到的永远是心底的白月光。在覃荏苒看来,俞偲竹的喜欢归于单方面,并且是不可能得以实现。视觉上的赏心悦目,直接作用于感觉器官,造成错误的认知。在挖掘到俞偲竹隐藏多年的秘密时,覃荏苒震惊错愕过,哭诉过,痛恨和嫉妒过。该有的情绪,都曾出现在一张泪崩的脸上。 固执、偏执、犯傻、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这些特性,在女生身上更为常见。覃荏苒似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只要活着,便不回放手。有钱人家的小姐,上学时期早晚豪车接送,一日三餐家里厨师准备好送到学校来。条件优渥的女生,放弃了好的生活条件追随到荥川,毅力可见。 人世间,好多事不能强求的。死了的人,不会活过来;走过的时间,不会倒退,只能往前;枯荣的树枝,掉在地上,不会长回枝头。俗语有道,强扭的瓜不甜。撼动不了的人,不为所动。或多或少,人们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比较愿意待在编织的梦境和理想的祈愿里,不肯醒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采购回去之后,潦草地糊弄了一顿午饭。亲自下的厨,一把面,几颗青菜,一个煎荷包蛋和一些炒肉丝,品相不佳,味道马马虎虎。正午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金黄色的光芒间夹着丝丝缕缕的尘埃,细微的尘雾都被染成了动人的色彩。 日子所剩无几,安详宁静的午休过后,宋井桐去了一趟墓园,她要在走之前去看看罗荼和老先生。前到花店买了两束花,一束是罗荼最喜欢的,一束是给罗老先生的白菊。两地墓地离得不远,但也没挨在一块。宋井桐先去看了罗老先生,才去看望罗荼。有人打理着墓园,周遭的一切似乎不曾改变,唯一不一样的是又多了几块墓碑。 照片上的女人美丽温婉,时光的魔法不再起作用,不能够再往那张脸上雕刻皱纹。宋井桐弯下腰,用手把落在墓地上的灰尘拂去,而后把花放在墓碑前。好久没有来了,再一过来时,天翻地覆地变了模样。罗老先生离开了,慕筠离开了,萤火也走了,再过不久,她也要离开萦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报喜不报忧,宋井桐在跟眼前静止不动、表情不变,说什么都不会有回响的人诉说着近期的事。说说停停,时间充裕让她不需要惊慌局促,“妈妈,我把鞅城的那套房子过到了李叔李婶名下。他们在我们家那么多年了,膝下没有一儿半女的,有套房子,将来想怎么样都会轻松一些。” 不能够陪伴左右,宋井桐能为他们做的,只有安排好他们的后半辈子,供其安享晚年。罗老先生留下来的存款,宋井桐分文未动,那一笔钱,她留给李叔李婶。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她这样做着。不过,宋井桐想,自己不需要告诉他们她做的决定。因到走的那一天,不希望有人来送,不要有人惦记牵挂,她怕所有的别离。 罗荼应该最想听到的是宋惜日的消息,可惜宋井桐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明年的夏天,宋惜日可以出来了。想说的,他会来对罗荼说的吧?遗憾的是,也许他出来的时候,宋井桐不能去接,要让他自己一个人了。 树影拉长,太阳的光线渐渐偏斜向西,宋井桐从墓园离开,缓缓走下坡去。鞋子踏在路面,人影拽得很长,就着纷飞飘落的叶子,她抬头,枝头叶子转黄了,秋季就要过去了。这一年,过得可真快,眨眼的功夫,然而好多人好多物却定格在年华的易逝中,不再往生。 宋井桐从墓园出来,招揽了一辆出租车,目的地是承源。程向阳不接电话,前台的小姐没有预约不让进去,宋井桐只能等在承源大楼底下。员工陆陆续续下班,经过她时,不由停留脚步多看几眼。好奇的有,打量的有,其余目光的也有。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从大楼出来的人依稀几个,守候的保安上前劝别等了。 保安没明讲,目光里的轻蔑和窥探,想来是把宋井桐归于仗着姿色死乞白赖赖着程少的女人。追程少追到公司来的女人保安算是见多了,拦也拦多了,见宋井桐不像其他女人嚣张跋扈,没以女主人身份高高在上的自居才劝导的。 给保安添了麻烦,宋井桐诚恳地道歉。腕间的表,走到七点三十八,等了已有一个半钟。多等无益,宋井桐作罢。不过是想要问清楚之前的事情的,如今一看好像问与不问,关系不大了。相互两清,彼此不再交集,不再有联系,许是最完好的结局。 走没到两步,迎面来了认识的人。闻凯宏最先发现她,拾了宝一样微笑着的表情收起,吊儿郎当地插着兜走近,“呀,这不是我们宋小姐嘛,怎么来这儿了?”从来如此,宋井桐见怪不怪了,淡如水地回应,不与计较。闻凯宏上下端详着,没找出一丝端倪,于是试探着问,“是不是来找阳子的?” 回得从容,“经过。我走了,有机会的话再见吧。”不到相聚叙旧的地步,寒暄一下即可。 经过二字,有足够遐想的空间。闻凯宏该理解为特意前来,还是偶然路过呢?望着走远的背影,收回跟随的视线,闻凯宏问其中一名守在大楼下的保安,“刚才那位小姐,来了多久了?”回的是一个多小时了,等在这里没有走动过。 闻凯宏乘着电梯直上,没有敲门的习惯,直接拧开办公室门把手。始一入目的是站在窗边的人,听到声响,凝了一眼又转回去。闻凯宏三思两想,办公桌上摆着的手机,估摸到了大概,“保安说她在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既然知道她来了却不让她上来,这不像你的作风。难道,你们吵了?”才过一天,不能吵了吧? 电话统共打了三通,程向阳没挂也没接,任它响着。落地窗的方向,视野刚好笼括了楼下入口的范围,站着的位置能看得到。她在楼下等,下班的员工每每经过都窥探地望几眼,她不由自主地挪了些位置,恐阻挡了道路。她站了多久,程向阳跟着站在窗前就有多久,落日的晚霞很美,美到颓丧,阻隔在他和她之间衬得无比的苍凉。 那些话犹在耳边,锥心刺骨地麻痹着五脏六腑。恨的恼的都是她言语之间的态度,程向阳可以不要脸得被推开一次又一次,还缠着追着哄着。究其而言,此一次再厚的脸皮再无所谓的心态,都不能了。程向阳不下去,不见不理,不痛不惜,他想让她知道,被刺痛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然则,痛的又是自己,怜惜出自本能,出自意识。 闻凯宏走过去,站到他旁边。窗外的景色很美,城市不是完全笼罩在黑暗中亦不是白昼,而是朦朦胧胧地蒙着一层灰色的纱,车道上的车辆疾驰灯光一晃一晃的过,绚烂了景色。闻凯宏目光远眺,“难得她来找你一次,就算吵架了,你就再低一回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么多回你都过来了,缺着一回不成。”放不下,再互相硬着,怕是更僵。 “宏子。”嗓子眼微暗哑,那把声音跟外边的景一般,灰蒙而框着许多东西,“不是不能再软一次骨头,是软了她也不需要。”不会懂得珍惜,不会有一分触动。一个男人屡次放下身段,舍弃颜面腻乎在一个人身边却被视为廉价之时,同样会变得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叹息,谁让跳入坑里头,明知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可还是毫不犹豫跳下去,怨得了谁?闻凯宏抬手去拍程向阳肩膀,“幸好当初没招惹上她,否则今日伤心又伤身的人是我。”意有调侃,程向阳没理,眼里酝酿着深沉而望不透的思绪。闻凯宏收回手,换了个角度对待问题,“冷她一次也好,次次都哄着才会宠坏,你看这不就来找你了。所以啊,女人不能太宠,宠坏了无法无天。” 程向阳回到办公桌,落座在旋转椅前,“没下次。”什么?闻凯宏听不大清,疑惑地出声。喉头颤动,“下一周,她要去国际支援。” 一下懵了,闻凯宏失去反应。缓过神来,才明白话里的意思,“那种地方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去支援。况且,世上那么多人,缺她一个怎么了?真是有那善心,大不了多捐些钱,也犯不着为了别人用命来搏吧。”闻凯宏郁结,眉拧成一团。 很多人都有闻凯宏这样的想法,因而,每一次战火燎原的地方,出现在前线支援的人少而又少。自己的生命是生命,别人的生命亦是生命,不存在贵贱之分。有些人或是贫困潦倒,有些人生而富裕,本质上都要活着,在医者面前,一样的平等,不因出身、地位、财富而有区别和歧视 。或许,别的人不能够理解。 挺可怜的,一次次被抛弃,遗留在原地的都是程向阳,闻凯宏不平。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哪一次,她为自己的兄弟放弃过,一次都不见。这样的女人,真的是自私到冷血,可怕到骇人。装作没心没肺的,“算了,管她呢。我们吃好玩好,她爱怎样怎样,死活不关我们的事。”不具说服力的话,闻凯宏讲完,倒先自己沉默了。 独自出了大楼,办公室的人要加班,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工作得进去才有鬼。闻凯宏不拆穿,只道想一起喝酒便来金盏,自己请客。闻凯宏不是能憋得住的人,到了金盏,屁股刚坐下,嘴巴跟着张了,“刚才去承源找阳子出来,你猜我碰见谁了?”不等回,自个答了,牙痒痒地咬着,“是那座冰山!” 虞清绝不急不慢开口,“等阳子?不挺好的。”进展好似蛮顺利的,都到公司楼下等下班了。闻凯宏嗤笑,好个屁。义愤填膺的,虞清绝大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阳子乐意,你操那么多心有什么用。”各人有各人的苦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怎么办?不料,推翻这话的,是虞清绝本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相聚难得,碰巧得知宋井桐回了荥川,李兮邀约相聚。算下来,四人当中,最忙碌的当属陈玉书了。类似于无业游民状态的三人在群里边聊了很久,消息超了九十九加,陈玉书才慢慢腾腾出现在群里,羡慕的同时无奈地抱怨着自己的工作。为了顺应陈玉书上班时间,四人在晚上十点集合碰面。 出了学校,闯入社会,谋求生计的路上,能让自己支配的时间为数不多。陈玉书这份程序员的工作,朝九晚九还要上六天班,遇上系统崩溃,程序编写错误等棘手问题时,通宵达旦连续几天的情况都有的。三百六十五行,行行都不容易,没有谁能走得一帆风顺,大道畅行无阻的。 团聚之前,俞雯私聊宋井桐,让宋井桐到虞家吃晚饭,司机都派来了。俞雯跟虞家的长辈同住,单是见俞雯不备礼不要紧,由于虞家长辈在,身为俞雯的朋友,宋井桐空手而去礼数未免不周到。不光是自己的礼节问题,更关乎虞家长辈对俞雯的看待,做得好了,虞家长辈不会有话说,不会给俞雯增添困扰。来不及备礼,只能在经过水果店时挑选果篮,不了解虞家人的喜好所以宋井桐选了三种昂贵的水果,不至于单调。 虞家的房子从外观上,年代已久,虞清埘爷爷那一代从外国人手里买过来的,居住约有七十年。经由大大的古铜色铁门进入,沿道花团锦簇,绿意斐然,处处遗留上个世纪建筑的风貌。宋井桐错觉,斑驳离碎的光影中,貌似望尽了住在这处宅邸的女人的一生。 恍若隔世,处身所在的环境,让人不觉置身于二三十年代。古早电视剧里拍得不真实,现实的比电视剧里华贵了十倍不止。光是脚下的大理石花纹地砖,造价已然不敢想象。俞雯落落站在面前,穿着打扮是一身黑色绸缎长裙,裁剪使用的是罕见的纯手工的老手艺,与这座房子相映衬,“没齐人,我婆婆和虞清埘还有虞清绝都没回来,尚不能开饭,我们先去楼上坐会。” 虞家的用人接过水果篮子,宋井桐跟随俞雯上楼,拐过长长的楼梯,二层的布局又是另一番景象。不管快乐与否,衣食无忧,遮风避雨,生活在这样的条件下,万千的人向往着。氤氲而升的水汽,雾了杯盏,宋井桐由衷而道,“雯雯,你这身衣服很漂亮,很适合你。”俞雯成功的瘦了,上一次见面时肚子微凸松弛,现在的身材玲珑有致,美之余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恬静如水的俞雯,已经是一位孩子的母亲,褪去青涩羞怯的模样,眼底添了坚韧和母性的光芒。有一句话说,世上有两种光芒,一种是太阳,一种是你努力的模样。不外乎,母爱,亦是一种光芒。在不知的路上摸索,跌打滚撞,竭尽全力做到更好,做一名合格的优秀的母亲。 之于夸赞,俞雯淡然,“我婆婆请师傅到家里给我做的。”尺码都是师傅上门来量,料子和款式是虞母挑选的,俞雯只需配合着就行。俞雯的婆婆对儿媳称得上很好,算不上处处维护,但绝对不会让俞雯身为虞家儿媳的地位受损,不管是颜面、尊荣还是哪一方面。别人对自己好,俞雯不能拂了,怀着感激的心念想着。笑容展现,略过话题,问道,“又要规培了么?这次能待多久?” “没有,我辞职了。”俞雯听后讶异,不禁疑惑为什么。宋井桐静了一会,适时的沉默俞雯并不催,她们之间形成良好的契合。良久,风轻云淡地说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想趁着年纪还行,干些自己想干的事。” 年纪还行,轻描淡写的四字,让俞雯眼角悄然无息地勾起,无声对望后笑了。仔细一想,确实,她们几个都不大年轻了。初次相识,不到二十的年岁,如今,快奔三了。当时不谙世事的纯真面孔,现下多少都沾染了年轮的痕迹,变得稳重,学会为前途考虑。“桐桐,你让我顿时觉得自己好老了。什么都没干,一事无成,却跨入了这个年纪。” 规划着前程,想要从事专业相关的工作,摸爬滚打五年、十年,抵达预期的高度。事与愿违,俞雯在梦想的道路上相悖而行,越行越远,越远越偏离方向。至今不提,俞雯差不多忘了曾经的理想,尘封在心底愈发模糊了。 虞家要求女人在家相夫教子,观念上跟这座宅邸一般老旧,存有好的可取的方面,又有约束和束缚。叶柳奋不顾身要从中挣脱,大抵有一些原因归结于此。宋井桐不懂该悲喜亦是忧愁,这座富丽堂皇的住所,给人带来了无比的荣华和富贵,但又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如自由自在,如随心的欢乐。与之推换,成人的世界,哪里会有绝对的自由,哪里会有从心所欲的随性?多数的人,必须屈从现实,屈从生活。 宽慰一笑,说得真诚实在,“你不是完成了我们三个都没完成的么,哪儿一事无成了?别看低自己,各有各的活法,没人规定谁就是对的,谁就是错的。” 俞雯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嗔道,什么时候开始,宋井桐那么会哄人了。回以调笑,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莞尔过后,陷入一阵的沉寂,她们不会感觉尴尬,最舒服的相处模式是不说话静寂了也不会冷场。 “桐桐,如果要在荥川待很久的话,经常来找我吧。”俞雯忽然说道,她是想询问宋井桐辞职之后想干的事,要待在哪儿,转念一想便没问。如若在荥川,经常碰下面吧,能交心能聊天的人,真的不多了。俞雯珍惜,且珍重着。 小孩的哭声打断聊天,俞雯一听,起身往房间去。焦急的模样,很少在俞雯脸上出现,娴静的女人,真的成了母亲,成了支撑者的角色。担起一片天,做孩子的庇佑,做自己不曾觉得能够做得到做得好的事情。 宋井桐跟着过去,脚步骤停于门口处,房内的画面温馨而动容,不忍破坏。俞雯牵着儿子,小家伙小脚丫子岔开着走,过了学步阶段,能走但走得不大的好看。俞雯放慢着脚步,小家伙央着抱抱,俞雯否决,道要自己走。宋井桐不禁在心底嘀咕俞雯,真是严格的母亲,换成自己定是抵挡不住小家伙的央求,把小家伙抱在怀里。 外冷的人,热在内里,如同多年前,萤火尚小时走路不稳时,宋井桐总是抱着一样。嗬,又想了不该想的,忽然之间,鼻尖发酸着。 小家伙刚睡醒,精力旺盛地闹腾了一大中午,太阳近晚时才睡下,这会从鼾甜的睡梦中转醒。震人的哭声,属于小孩醒来见不到家长的不安全感。一有大人在身边,笑容就上来了,笑得又暖又甜,怪可爱怪好玩的。 不常见到宋井桐,小家伙愣愣地仰头望着,不怯生,好奇胆大。蹲下身,柔了笑意,暖了眸色,“元元,记不记得阿姨?”元元,小家伙的小名。本以为记不住,小家伙口齿不清地道,阿姨,桐桐,抱抱。简直欣喜若狂,宋井桐开心得不得了,应了小家伙要求。 此一幕,俞雯笑话宋井桐,她不管,任由取笑。俞雯才给宋井桐解释说,“前阵子翻看我们的相册,提到最多的是你,元元可能就记住了。”暮然回首才惊觉,一本的相册,从以前到现在,仍旧没填满。这一晃,已走了最葱茏的年岁。 外头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稍一会儿,虞清埘进了一楼的大厅,高大的身影出现于视野。小家伙要下去找爸爸,宋井桐把小家伙放下来。俞雯牵着小家伙的手下去,走下楼梯时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紧跟随着,生怕一不小心出了点意外,但并没有抱着在怀里。俞雯爱自己的孩子,然而,绝非宠溺。 虞清埘今天给俞雯的是一束花,火红的玫瑰,玫瑰花刺处理了,用装饰纸捆扎着。俞雯接过,不喜不怒,很平静地望着抱起孩子的男人。偶尔,虞清埘会给俞雯各种礼物或惊喜,起初俞雯感动不已,真的真的感动了,怦然而动。不料意外听到了真相,原来是婆婆要求的,连给自己的礼物都是助理备好之后,虞清埘顺带拿回来给她的而已。 存有幻想,接近真实,不如不抱期待。俞雯很聪明,没有必要捅破那层薄弱的纱纸,揣着明白在心里,外在表现得一无所知。她不需要为此生气,过了波涛汹涌的时期,过了怨怼难过的时期,怎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每天见面、相处,她不能在生活里因这些而难为了自己。不念,不嗔,不怨,不记惦,保持和维系着那张纸上的关系,活得安逸一些足够了。 虞清埘注意到宋井桐,俞雯跟他说道,“我提前跟妈汇报过了。”意思是,婆婆同意的。莫名有点悲杵,她的人生,连这些都不能由得把握。只一瞬不过,神色如常,“晚一点我要出去,元元麻烦你照顾一会。”这个婆婆也知道,亦同意了。 极深的眸色落在俞雯脸上,不清所以。跟那样深藏不露的人相处,真的挺累的。不说话,什么都不会表现出来,漫长的等待仿若遭了凌迟一般煎熬。已然间习惯了,俞雯只耐心地等着,无波无澜的,而且婆婆知晓了,便是无多大关系了。与虞清埘仅是告知一声,意见与否不太重要。 “吃饭吧。”虞清绝开口,抱着小家伙朝餐桌走去。虞母方才来过消息,通知家里的用人今晚不回来吃晚饭。虞清绝很少回一次,不需再等。俞雯把花递给用人,用人拿下去插到花瓶,摆放在屏柜处。血红的玫瑰,并不能为一室带来明艳。

第二百三十九章 俞雯到底不放心孩子,哄孩子睡着之后,三番两次叮嘱家里的用人照顾事项。有关于自己的孩子,凡事经由俞雯*,即便是虞母在开始几个月之前请了月嫂传授指导,教上手之后俞雯很少让月嫂经手了。以往不会的,例如制作婴儿辅食,例如照顾孩子,如今什么都学会了。 睡眠安稳的人,有了孩子之后,变得浅眠易醒,孩子一有半点儿声响,不用挣扎出自意识的就爬起来了。不由得感慨,俞雯真的很好地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孩子日渐长大,父母在渐渐凋逝的日子里年华易老。不可逆转的规律,没有人能够违抗,纵然不可抗拒却不觉得懊悔,反而是甘之如饴,毕竟,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另一个承载。 将孩子哄睡之后,轻手轻脚关上婴儿房的门,俞雯下楼。虞清埘坐在一楼大厅沙发,长腿交叠,膝盖处放着一张晚报。报纸对折置于一旁,半转过头,正上方的灯光巧妙地蒙在虞清埘脸上,茂密的眼睫毛投射出一片阴影,遮挡了眼底的暮色苍茫。没有多大的起伏,交代了四个字,“早些回来。” 轻地应了一声,没什么要说的,不走近,径直往门外走。弯腰换鞋,高大的人影徒然笼罩,在俞雯头上形成一股压迫,俞雯从容不迫地换好鞋。起身时,整理好情绪,一贯的喧然无波,“怎么了,还有什么交代的?” 虞清埘轻易套好鞋,临时改变主意,“走吧,我送你去。”虞清埘很高,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窥到俞雯的眉细微一皱,肢体的语言很好地表达心下所想。可面对虞清埘又另当别论,道着谢后婉言推拒。虞清埘感觉结婚的两年,俞雯始终都不粘人,不会撒娇,不会闹,温良贤惠得很。偶然一次大发善意,俞雯能不麻烦即不麻烦,虽不至于百般推辞,中间却隔了些什么言不明道不清。 其实,两人在一起快六年了。俞雯从毕业不久就跟虞清埘在一起了,算不上光明正大,算不上交往,讲得难听些是交易。好歹两人在身体上的契合度高,私下的几年,虞清埘也逐渐欣赏俞雯的个性,不作不闹,不管他身边环绕着多少女人,俞雯不会查户口不会大哭大闹,全做不见。 男人不喜欢麻烦,虞清埘亦不例外。结婚快两年,孩子也快有两岁,然而两年的期间,俞雯依旧那样的云淡风轻。虞清埘从没见过俞雯为他留灯,应酬回来,回到卧室,一屋子的漆黑,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即便是他喝醉了也好。不知是不是真的睡得那么沉,如若是,孩子一动,怎么能起得那么快?同理,虞清埘亦从没一次得到过俞雯为他准备礼物,乃至再没听过俞雯唤自己一句亲昵的称谓,道一句甜蜜的情话。 既然都结婚了,男人不管是有没有倾注情感在婚姻内,他们都希望或盼望自己的妻子能够给自己一些温存,得到法律上认可的合法的另一半表述爱意。出自满足也好,虚荣心也好,男人总是有那样的期盼。 有的人,走着走着,与日增长,会随着时间淡忘,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没有亲密的称谓,是虞清埘不让,一开始,虞清埘很明确地说,他的名姓只配让另一个人称呼。俞雯不会自讨苦吃,在以前,她称虞清埘为虞先生,有了一纸婚约加持的婚姻里,起初的几个月,她唤虞清埘为清埘。掂量清位置,存的那点念想熄灭之后,慢慢地纠正过来,俞雯对他的称谓不多,有两个:先生,爸爸。 对家里的用人,俞雯会言先生。比如虞清埘的助理来电话,告知虞清埘晚上不回来吃饭时,俞雯会吩咐用人,说不用准备先生的饭菜。面对自己的儿子,比如元元一连几天见不到虞清埘,咿呀地问俞雯*了,俞雯极尽耐心的回答爸爸在上班。 例外的情况,便是虞清埘的母亲。俞雯只有在虞母跟自己聊天,提起虞清埘之时,俞雯才会称呼清埘。俞雯不越矩,心里暗下明白的事,不道破,竭力维持一派的平和。她是蛮传统的人,既然有了孩子,俞雯能为孩子而活,不掀起狂风暴雨就不要掀起,好好地过日子。 “不用了。元元醒来看不到人,会哭闹的,劳烦你在家里照顾他。”俞雯回绝了虞清埘送自己的提议,他的话在这里已经没什么感觉。虞清埘送了,车上会压抑,静得喘不上气。夫妻之间除了孩子没有话说,没有交流,绕是说了不到三句戛然而止。俞雯尝试过,不了而终。她不是虞清埘喜欢的人,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虞清埘自然对她的话不愿搭理。一次又一次,俞雯学乖了,也懒得,懒得往上捧着。 不曾勉强,虞清埘站在原地不动,最终作罢。俞雯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人走了还有余香残留。这股香味,特别的独特而与众不同,幽香不足以一下侵蚀人心,久而久之,习惯之后,令人情不自禁地回味着。是否,俞雯与他,会如这股香气?俞雯与他,有无可能? 宋井桐老早在车上等了,给李兮和陈玉书带的小点心装在食盒。俞雯上车,坐在宋井桐旁边,挨得很近,似念书时那般的亲密无间。司机是虞家的人,有些话不便在车上聊,下了车,有一段路要走,宋井桐才缓缓问道,“雯雯,你还在记着叶柳那件事情么?”俞雯对虞清埘貌似相敬如宾,实际上交流无几。宋井桐知俞雯,自己全看在眼底。 俞雯挽着宋井桐的胳膊,夜晚的风让声音变得不太真切,“不知道我说不芥蒂了,桐桐你会不会相信?起初,我喜欢过他的,存有幻想,也尽力而为过,这些你都知道。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了。”俞雯听了虞清埘说的太多的伤人的话,有心无心,有意无意都好,细细密密地戳着自己,跟针扎似的看不见伤口,疼痛真真实实存在。 孩子九个月时生病了,发了烧,俞雯没日没夜照顾。等元元恢复了,俞雯反病倒了。脆弱中的她,心也跟着柔软了,她给虞清埘拨号,好几遍才接通,第一句就是有什么事情跟助理联系。屏幕转黑,说不上话已经挂了,俞雯握着手机,手机背面握到发烫。那温度,惊醒了俞雯,她一笑,放下手机。好多次了,这次变得有些迟钝了,除此之外好像没多余的感受。 俞雯决定将之放下,丈夫就只为丈夫,不谈别的,不需要别的。豁然的开达,她不再为难自己。俞雯很幸运,终于熬过了那段看谁都像他的日子,敞开的地方不会再为他打开了。俞雯变得早睡,睡得很早,一个人反倒睡得更加安稳踏实。助理通知不回家吃饭,俞雯不再等,坐在餐桌前吃着,虽然更多时候只有自己和孩子,可一点都不曾觉得寂寞。 不似别的女人,俞雯不去自哀自怨,不会顾影自怜。计划都规划好了,等元元大一些,能上幼儿园了,不太需要自己时,她要给李兮改稿。虞家规定女人不能出去工作,俞雯不出去,安安心心待在家,坐在电脑桌前,改一些稿子。唯一有个愿望,但愿李兮能在元元长大之时,积极一些,勤劳一些,多写些稿子。 迎上宋井桐的目光,俞雯坦然地笑着,“别担心我,我会让自己过得很好的。”不用苦尽甘来,不用柳暗花明,不用依山傍水,通通都不需要,因她能让自己充实。 宋井桐回以微笑,浅淡,了然。只是很难过,当初俞雯的毅然决然付诸成空,婆娑成影。两年后的今天,俞父都不肯原谅俞雯,必须付出代价才能领悟成长,才能验证结局。遗憾的是,用以验证的,往往回首之后,很难再得。 俞雯有后悔过,悔恨过。她曾试想过另一番结局,如果当初没把虞清埘找来,没有脑热之下结了婚,或许与父亲的关系不会僵硬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或许自己能拥有别样的生活。可能会在很久之后,那个懂得俞雯欲言又止的人才会出现,能够接纳她犯过错的过往的人会姗姗来晚。无妨,来了便好。 世上不买后悔药,人生也不能重来,容不得后悔。没有办法倒退重来,俞雯既来之则安之,面对现实。偶一次的懊恼过后,俞雯蛮感激的,至少,重重挫败的选择里,她拥有那么聪明帅气的宝宝。光是一句妈妈,能让俞雯的生活变得五彩斑斓,阳光明媚。 有一段文字:所谓婚姻不幸,不过是有人嫁给富豪,需要的却是陪伴;有人嫁给陪伴,需要的却是金钱;嫁给木讷男人的要浪漫,嫁给浪子的又要专一。抛除一切,无所祈求之后,俞雯发现,利用所能利用的,珍惜所拥有的,满足当下,自己活得并非不幸。不念不想,不嗔不怪,坦荡一些,索求少一些。

第二百四十章 四人相聚在一家热闹的烧烤摊,周遭环境嘈杂,扑鼻而来一股烟火的气息。昏黄的吊灯蒙着薄薄的一层烟尘,灯光低下的人们,面目不大清晰。谈笑自若,豪爽的笑声,在这个不太干净却充斥着人情味的地方愈发激荡昂扬。大口喝着啤酒配上烤串,不管一天积累了多少憋屈,随着食物如肚,啤酒入喉,阴霾一扫而空,并坚信什么都会好起来。 两人先到的,找了位置后,琢磨那张菜单。点了最常见的烤肉串,又为陈玉书点了最喜欢的烤猪脑和烤茄子,目的是好让后到的两人过来刚好得吃,不必等太久。点完单不到五分钟,李兮风风火火出现。 一头海藻般浓密的波浪卷发,身上一条黑色长裙,领口开得恰到好处,既有能让人血液喷张的冲动又透着些撩人的清纯,是欲和妖的结合体。乍一踏入,不免让人多瞄几眼。一则是美,二则是寒秋时节,夜间冷风瑟瑟,气温骤低,这样的打扮真的只能敬佩是条汉子。 李兮的美貌出场撑不住两秒,见着宋井桐和俞雯的一刻顿时原形毕露,如临救赎。李兮分开坐在一起的两人,不拘小节一屁股落座在中间,整个人黏得紧紧的,把两人当成避风取暖的港湾。冻得哆哆嗦嗦的,“我的老天,冷死我了,冷得我鼻涕都出来了。”紧接着的动作不甚文雅,抽了张纸擤鼻涕,鼻涕儿的声音大得震耳。多少年了性子还是一样的大大咧咧,没变,真好。 搭在膝盖上的外套给李兮披上,宋井桐道,“明知道这天儿冷,居然穿成这样,不知该怎么批你了。”李兮呵呵笑,没心没肺的模样,简直是不受教的小孩子,“这衣服我上星期刚买的,花了三千块钱呢,肉疼死了,不穿回本绝对不甘心。”言罢,拢紧披在身上的外衣,即便冻得不行,花了钱买的裙子再冷都要穿出来秀一秀。 两人无言以对,无法认同更无法苟同,敷衍得不能再敷衍的意味。衣服再贵,生病住院了,费用怕是不少吧,怕是更加不值吧?从大学时代到如今,李兮这思考方式和行为处事真没一丝半点的变化。到底李兮的脑回路是如何构造的,为何与常人有如此大的出入,有可能的话真该挖出来瞧一瞧。 闲聊中,点的烤串先上来。猪脑要用锡箔制成的碗来烤,撒上料酒、辣椒、葱花等各种调料,过程复杂,消耗时间更久一些。烤茄子也没上来,一整只的茄子对半剖开但是不切断,待到茄子松软之时,铺上一层蒜蓉,再刷特制的酱汁,而后有一道必不可少的出众的秘籍,那便是在蒜蓉的味道挥发之前打上一个鸡蛋,美味既成。 不是什么陌生的人,不需要客气,李兮大口吃着肉串,满足得称赞,“真好吃。我家那位都不让我吃,可把我给馋哭了。”昧着良心说话,若是云睿在场,非得气坏了不可。云睿对李兮多好呐,她半夜突发奇想囔囔着要吃生煎包,云睿二话不说从床上爬起来,穿起衣服摸了车钥匙出门给买回来。没办法,养了个小白眼狼,云睿自个把人惯得无法无天了,现下李兮反咬一口,他自己也只能认了。 陈玉书来得巧,猪脑和茄子刚上桌,陈玉书赶到了。风尘仆仆而来,满眼疲惫,灵气动人的眸子都灰暗了许多。当初三人一致认为,遵照陈玉书的性格,毕业后应该不会从事程序员的工作,而是找相对轻松稳定的事做。偏偏大家都猜错了,陈玉书在it行业坚持了许多年。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单凭外表去判定一个人是极其肤浅的。人的体内隐藏着很多尚未发掘的东西,如一颗咖啡豆,一层一层剥开,由外果皮、果胶再到内果皮,最终才能得到滋味香醇的咖啡豆。参透一个人,不容易,比剥开咖啡豆要难得多,不仅需要耐心,更要拥有辨别是非对错的能力,绝非先入为主的定性的思想观念。 手里头拎着个袋子,边递给李兮边坐下,“我说姑奶奶,先前我在电话里讲了半天你不听,非得穿什么裙子,冻惨了吧?你说你这不是活该的嘛。”陈玉书噼里啪啦又言,瘪着嘴埋怨道,“我都出了公司门了还打电话叫我回头去拿衣服给你,当苦力差人呢,再没下次了,下不为例。” 李兮打恰恰,拍马屁的技术炉火纯青,丝毫没有退步的迹象,“我们书书最好了,全天下最善良最美丽的人了,别这样嘛。”李兮是从学校出来,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已经冷得绝望了,又不想回去取,记起陈玉书熬夜加班时总备几件衣服,机灵一动打给陈玉书让捎一件衣服过来。陈玉书出了公司大楼了的,被迫无奈,只得倒回头取。 回击,一副傲娇,“嚯嚯,我最好了?不记得前几天是谁说全世界我最不好来着,最讨厌最不喜欢我来着?”景象倏的拉回从前,一如昔日,陈玉书和李兮吵吵闹闹着,彼此互相挑着对方的刺,但真实的心里没有恶意。另一旁默默观望的宋井桐和俞雯会在玩闹变成燎原之火前出言制止,夹在幼稚的两位中间充当维系和睦的角色。 念书时不曾觉得相聚会成为一件难事,进了社会才明白,每一段缘分真的来之不易。人来人往,聚散别离,四人还能凑在一起是一件尤为幸运的事。 谈天说地,话题很多,跟周边的那些人一样,她们相处起来依旧的自然。点的串吃完,多数进了陈玉书肚子,实打实的吃货一枚。追加羊肉串、牛肉串,此外还点了一堆的鸡肠、鸡胗子,啤酒也追加了两瓶。陈玉书嘴里塞着吃的,话是问李兮的,“你那个媒体号不写了?好久没见更新了,快三个月没动静了吧?开号到现在有两年了,你才发十篇文章不到,还不如我呢。” 一对比,陈玉书勤恳得算是劳动楷模了。虽然说有时候也会有消极怠工的情绪,情绪也只是情绪而已啊,一想到关乎钱,陈玉书那是上了发条的永动机,一刻都不愿停歇。唉,谁让陈玉书与生俱来对钱财敏感?呃,其实是财奴。 李兮一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表情,“最近事儿多,不写先,过段日子再说。”李兮散漫惯了,每日更新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事儿多全是借口,不用上班,不用管任何事,整天不是去玩就是在床上躺着,哪儿事多了?懒就是懒,大家都晓得,鼻孔里一个出气。 陈玉书鄙视完,俞雯开口,“兮兮,你还是努力努力,不然我都不清楚何年何月才能指望得上。”对李兮没具备过信心,这会儿,更没了。除了感情之外,李兮对什么事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一样能够持之以恒的。引用那句俗透的话,除了谈恋爱,没什么好谈的。 索性破罐子破摔,“写软文不要灵感的?没有灵感,憋出来的字一文不值。你们明白我这人的,完美主义,绝对不将就,不写则已,一写就要写得惊天地泣鬼神,感人肺腑。”说完,撩了把头发。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相识的人,真被说服过去了。偏偏,三人能不懂李兮么?还完美主义呢,真好意思讲,而且脸不红心不跳的。亏得云睿个性好脾气好,能包容李兮所有缺点和不足,不然每天要大动干戈不可。 三人不想搭理李兮,李兮却装作不晓,没皮没脸的,“也不是不愿写啦,就是没什么人看,也没什么人订阅,久而久之便失去写的动力了。”意思明显得不得了了,只差没直白讲出来。宋井桐她们三个想拍死李兮,多少人写媒体号,发在浏览器上同样没人看,可那些人还不是坚持下来了?归结原因,懒就是懒,这位主儿不单是懒,而是懒得毫无自知之明。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李兮偏不是。烤肉串的油脂顺着竹签往下流,滴在指尖,宋井桐扯了张餐巾纸擦拭,用过的纸巾折叠在桌面,“订阅的钱是没有,如果说是结婚的份子钱,我们几个倒是有。”话语间打趣,几人清楚,李兮在近期内没结婚的打算。 话一出,俞雯跟着附和。李兮真是让人啼笑皆非,拿她没辙,“你们说的哈,我现在就去把我们家那位拽过来,当场结婚,结了再离,离了再结,几次都没关系,关键是你们的份子钱要随足够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考验友情的时刻到了。”李兮家的那位,招上这么一个主儿真不知是喜是忧了? 说归说,不会当真去干。宋井桐严肃了些,正色,眉眼间真诚可见,“兮兮,云睿很好,希望你们能一直在一起。”郑重而慎密的心思,俞雯她们三人一怔,莫名觉得气氛不同了。祝福是很好,却总有一种悲伤的错觉,似是那一天来临自己会缺席,提前准备了祝贺。李兮玩笑,能不能提前给了份子钱,真心穷困潦倒呐。方才的语气不复,一如平日的清浅,似乎刚才是她们的错觉,“不能。哪有这理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夜市闹热的景象渐渐散去,摆摊的人收起铺位,走在霓虹闪动的街头,过往的云烟悉数而散。夜晚的风清醒了酒意,烂醉的人却趴在肩头醉梦呢喃。宋井桐搀着李兮在路边等云睿来接人,李兮也真是能喝,喝了五六瓶的啤酒,无论怎么拦都拦不住。 宴席总会散场,散场之后,各自分别。虞家的派来的司机早早等候,俞雯上了车从车窗探出半个头,道了再见后离开。陈玉书也打车回去,空荡的马路边,剩下三两个晚归的行人在候车。宋井桐低头一笑,真是羡慕靠在自己肩膀处的李兮,敢放心让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宋井桐顾虑多,她极少会喝酒,更别提喝醉。况且,也不到非不得已必须喝的情况。 在外的几年,异国求学,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街头,陌生的面孔,在那样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宋井桐越加的警惕。看过很多喝醉的人在街头巷尾的地方被围堵的新闻,那些触目的报导,无法不让人重视。 李兮梦呓,唇边的笑都是满足,也不知是不是还有些意识,倒像是胡言乱语,“云睿那家伙,真慢呐,看他来了我不揍他…”闻言,宋井桐不禁得摇头。凌晨一点多了,正是熟睡之际,难为云睿迷迷糊糊还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接到电话一句怨言都没有,只交代等一会,马上过去。 在路旁等了近二十分钟,往来的车辆闪着明亮的光束驰骋而过。灯光忽明忽暗,照亮了那张美丽的脸庞,而后又陷入迷蒙当中。在疾驰而过的车辆中,有一辆熟悉异常,那串车牌号在前两天还有出现。路过,错过,再远去,毫无预兆。漾起的小波澜自动平复,正如所言,不再交集,各自为安。 终究会有那么一天,那些互相约定、彼此许诺永不分离的人,走散人海。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曾经挽着自己手的人会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眼里的柔情蜜意尽数给了另一个人,而站在自己身旁的也终归不是当时人。他们之间,或将走上这一步,或是已经走上这一步。 停在跟前的车唤回出神的人,凝眸而视,云睿已从车上下来。来得很快,半个钟头不到,有可能云睿是一路超速来的。云睿一身休闲装扮,戴着个框边眼睛,褪了年少时的羞涩,添了几分沉稳。也对,作为一名数学系的老师,成熟稳重是必不可缺的。 接过李兮,云睿把人扶上车,望着喝得不省人事的李兮,颇有几分无奈,“不是答应我不喝酒的么,又骗人。”眼神中的爱惜,口吻中责备的纵容全都无法忽略。云睿真的很喜欢李兮,喜欢到可以包容李兮所有的缺点,接纳她所有的任性和坏脾气。因喜欢,云睿可以无条件地宠着她,把她惯成小孩子。 有人言,最好的状态是待在一个人身边,可以无忧无虑到变成一个任性的孩子。各自忙碌时懂得给予彼此空间,努力成为最好的自己。无疑,李兮和云睿的状态有达到。在云睿那里,李兮不需要迎合讨好,她只需做回最本真的自己;云睿在李兮那里,同样如此。她闹他笑,她哭他惜。 安置在座位上,云睿给李兮系好安全带之后旋身对宋井桐表示谢意,还是那般风度翩翩,“宋小姐,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给拉开后车座的门,“如果兮兮知道我没把你送回去,反而让你自己打车,她非得把我骂个狗血喷头。所以宋小姐,你可别拒绝。” 宋井桐说了谢,然后上车。云睿不是话多的人,宋井桐话也不多,安静倒不觉得尴尬。窗外的霓虹快速掠影闪过,对面而来的灯光晃进车内,交织在脸上,时明时暗。其实,这场聚会并不是那么的愉悦。陈玉书与宋井桐全程没讲一句话,即便宋井桐有意跟她交流,而对方视若无睹。很好解释,陈玉书因上次的事心生着隔阂,时间有时淡化不了一些东西。 面上的和气都懒得,可想而知,陈玉书有多怨着自己。在陈玉书心里边,宋井桐成了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冷血动物,没有温情,残忍无心。曾是温暖了岁月的人,变成了一把伤人的利剑,使回望变得面目全非,令回首变得触目惊心,导致这一切的是很多的误会和疏远。 驾驶座上的人出声,云睿问,“听兮兮说你在鞅城工作,还适应吧?” 车窗映着的脸,眉眼清冷,五官精致,不施粉黛,美得勾人心魄。眼波微敛,稍抬眸凝视,回道,“我母亲就是鞅城人,所以鞅城称得上是我的故土,没有什么适应与不适应的。”鞅城的风土人情,草木花土,对宋井桐而言完全不需要去适应,她只要走近那片土地,轻易勾起最深的联系。 云睿在等红绿灯时回过头,“那还挺好。”指示灯由红转绿,前面的车缓缓开动,“年底我要到鞅城交流,如果我时间来得急,一起吃个饭。”云睿会把李兮带去鞅城,约定也是为了李兮,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希望她们朋友间能多聚聚。 微微一笑,只先应下了。那时,宋井桐怕已在遥远的国度,那里不似这里那么的安定,不似这里那般的繁华富饶,更多的是支离破碎的景象。约定成空,宋井桐深明,不过不道破。辞职的事,跟俞雯提了,其余二人只字未语,既然一开始没说,现在也没有必要告诉。 一路间间断断地聊着,不过半个多小时的功夫到了家门口。宋井桐下车,对着好心送自己回来的人言了声谢。走了几步的人想起了什么,突然走回去,目光望向睡在副驾驶座上的李兮,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当做是我给兮兮的礼物,你帮我交给她。”盒子里头是一对耳环,早前买的,一直放在包里没戴过,宋井桐送给李兮了。 云睿代为收下,等人进门,房子亮出灯光后才离开。云睿真的特别的绅士,在李兮交了那么多的男朋友当中,云睿是唯一一位挑不出刺儿的。学识涵养,人品修为,通通上乘。一路的寻觅,终于,李兮找到了对的人,懂她的人。 整夜难眠,宋井桐无计之下捧着书看了一宿。她还是老样子,睡不着时惯于啃书,枯燥乏味的专业书在她看来是最有趣最生动的话本。大抵真的出于心头所爱,出于热情才会将之变为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 为什么会睡不着,自己都无法得知。心底烦心事太多,心事过于复杂了么?从前,宋井桐是可以很快入眠的,回来的一年,越来越难了。台灯亮了整晚,在朝霞冲破暗色时,宋井桐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的书页下角被折着,弄出一道折痕。一旦有了痕迹,不会再恢复如初,人生也是一样的,一旦有人在自己的生命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此去经年都无法淡忘。 清晨的曙光照亮天际,李兮在光亮中醒来。头疼欲裂,睁眼时看到云睿便哼哧地喊头疼,云睿叹气,一手搂人入怀一手倒了杯温水喂给李兮,“喊头疼还喝那么多,真是死性不改。”说不听,云睿敲了敲她脑门,下巴示意台前的小盒子,“宋小姐给你的礼物,我代为收下了。” 李兮伸手去够,打开盒子,一对珍珠耳饰,乳白色的圆润的珍珠泛着通透的光泽。李兮抬头,问,“怎么突然间给我礼物?”云睿摇头,道忘问了。确实,云睿想的是先收下,至于要不要是由李兮决定,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李兮挑眉,“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算了,一会我打电话过去问问。” 云睿随李兮的意,出卧室前让她洗漱下床吃早饭。饭桌上,摆了李兮喜欢吃的食物,嘴里塞着鸡蛋,李兮说,“我那裙子你怎么能扔洗衣机里啊,那裙子才穿三次不到,给你洗废了。”洗漱出来,在阳台发现晾晒的裙子,李兮欲哭无泪。几千块钱的衣服,打水漂了,真心的肉疼。 对面勺着粥喝的人有苦难言,给换衣服的时候问了丢洗衣机里了,李兮还嗯哼地说可以。怕不没听清,云睿反复确认,对方背对着身去睡,又几次点头才扔进洗衣机。果然,喝醉酒的人说的话不能信,这不又反咬一口了。“昨晚问了你,是你说能放进去才放的。”李兮一脸痛惜,云睿停下勺子,“好了,等我发工资了,再给你买一件好不好?” 变脸比翻书还快,“哪里好意思啊?”云睿哪里不识李兮的小伎俩,笑着看了眼,继续吃早饭。李兮呵呵地笑,撑着下巴,笑得眼角弯弯的,“云睿,你好好哦。” 生活有千百种姿态,或平凡,或万众瞩目;或低沉谷底,或洒脱自在。李兮选择的生活方式,平凡中活得幸福,她从来不追求荣华富贵,一头扎在眼前拥有的快乐里。时过境迁,四人当中,李兮活出了很好的样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宋井桐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醒来才发觉全身都木了,枕着睡觉的手、曲着的腰和双腿均动弹不得。站起来活动,不料眼前一黑,缓了好久才缓过劲。趴在桌子睡觉真是要命,如今不只身体不适,大脑都昏昏沉沉的,所以啊,真是必须好好善待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能糟践。 这通电话是李兮打来的,邀宋井桐出来玩。时钟走到十点方向,差不多可以吃午餐了,况且宋井桐连早餐都没吃,更是饿了。答应下来,一则当是出门觅食,二则当是见面。 这样的天已经凉了,到了穿长大衣的季节。北方的荥川,曾挂在枝头的树叶掉得无几,车从落叶的道路经过总能刮起一阵风,那风卷起枯叶,飘飘晃晃一圈之后归于大地。宋井桐在路边等车,时有风吹起路边的落叶停留在脚下,宋井桐抬脚去踩,霎时之间好听的叶碎声响起。挪回脚步,只见碎了的叶子暮然随风而逝,徒添空气中的灰尘。她想,真不该踩的。 李兮早早到了,在相约的地方等候。李兮挑了靠窗的位置,睨向窗外时,便看见应约而来的人从出租车上下来。不可否认,映在眼底的人真是让人过目不忘,美得大气,美得不能方物,美得不可媲美。曾经,李兮暗自嫉妒过宋井桐,美貌、家世、才学乃至淡如菊又聪慧过人的性子。那时候,自己失恋了,然后很卑鄙地把一腔怒火发泄在宋井桐身上,如今一回想,倒真觉得特别的对不起她。 一路走到现在,实属不易。正因一起经历过很多,不管哭或笑、吵或闹,辛酸或苦楚,快乐或悲痛,她们陪伴、参与亦见证彼此最美丽的几年,所以在现在的每一段惊荣或是愁苦的日子里才会更加珍惜这来自不易的陪伴。 宋井桐出现在餐厅,一件红色的风衣被她穿得风情万种,腰间的绑带极好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餐厅的人不免多注目几眼,李兮笑着招手,换做以前会有些妒忌,不平同样是女的,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那么的出尘,那么的备受瞩目。如今不会,李兮只有一颗欣赏的心,“这里。”扬手,让站在门口寻找的人注意到。 “等很久了么?”坐在对面,提包随手放下。李兮一直盯着自己,宋井桐迎着目光,微歪头问,“我脸上有东西?”李兮收回视线,摊手言道,没,只是突然觉得你越来越美了。宋井桐饮着杯中的温水,眼中的神色极为平淡,对李兮那油腔滑调的赞赏充当不闻。 李兮翻阅菜单,菜色已在心里生成,从菜单中抬起头,“这顿饭你请咯。”当真是不客气。宋井桐点头应,好,没问题。李兮一口气点了四个菜,不多也不少,够两人吃。菜单交给服务生,李兮撑着下巴,“等我赚钱了,下回我请你。” 不知等李兮请一顿饭要等到猴年马月,宋井桐没抱多大的期待,默认地应答下。菜很快上来,宋井桐饿了,安静享用。期间,聊着一些稀松平常的话题。不知怎的,李兮提起了她和程向阳,“桐桐,你跟他,真的打算就这么算了么?”咬着筷子,李兮小心翼翼看着宋井桐。真的很惋惜,怎么可以是这样的结果?不该这样的。 拿过水杯喝了一口,千回百转的心思在眼底隐藏,回答得轻巧,不似不能提的伤心事,“都说好聚好散,散了就散了,还能有什么打算?”筷子夹了一块菇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宋井桐吃不出来这块菇是什么味道,有点清淡,清淡过头尝不出味。尝不出么?口腔怎么会有些苦味,苦到难以下咽。 李兮这一整天都没什么事,吃过午饭,宋井桐陪她逛街。女人一旦逛起街来,疯狂程度和战斗力不容小觑。宋井桐坐在一边等李兮换衣服,李兮这回在一家内衣店试睡衣,选的款式诱惑到让人血脉喷张,加上李兮身材有料,更是妖孽到不行。李兮叫宋井桐进试衣间,那面镜子倒映出一具年轻美貌的躯体,李兮脸红着问好不好看? 宋井桐低眸打量一圈,十分诚实地说,好看,云睿在就把持不住了。李兮握着拳头,娇羞地捶她并嗔语,哪有,额,就是你说的这样啦,我就是要扑倒我们家云睿。宋井桐只淡然一笑,意会而不言。是不是曾经也有过那么一个人,陪自己躲在狭窄的试衣间里讨论哪个款式的内衣好看,讨论一些极其隐秘的话题,却又在转回身之后,那人消失天涯不见踪影?且行且珍惜,一定要珍惜留在身边的人,不要让她或他走失人海。 天色明媚走到黄昏惨淡再到夜色降临,时间走得很快。两人在路边等车,李兮郑重其事地说,“桐桐,谢谢你送的耳饰,很漂亮,我很喜欢,等我穿新衣服时再戴上它。”喜欢便好,宋井桐是这样回的。在车来之前,李兮替陈玉书说话,话题挺浓重的,“我看得出来书书跟你闹别扭了,她那人就这样,以前我跟她也经常闹得不可开交。其实,只要稍微软下点声音,在她那里天大的事都能过去。她吃软不吃硬,心头软,很容易对付的。” “嗯。”实际上却不是。再好对付的人,总有不能应对的一天。多少年了,陈玉书还是不能理解自己,她认定了宋井桐就是错的。陈玉书站在程向阳那边,站队从来不偏向自己,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宋井桐不能去责怪她,她不是多管闲事,她是因为真心关切自己,把自己摆在一定的位置才念念不能释怀。 坐在车上,弥望这灯光闪烁的街头,等待过马路的情侣牵着手,十指紧扣。每一座城都有数不尽道不完的故事,从古至今都如此。有些人因一个人爱上一座城,有些人因一个人而离开一座城。城中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或能告诉他人,或只是深埋心底,这些故事都一样的动容,一样的美丽,一样的独一无二。 宋井桐不曾想竟会见到程向阳,于她而言毫无防备,某个地方顿痛着,反应迟钝也感觉到了。他倚靠在墙边,整个身体陷入黑暗中。低着头,专注盯着地面入了神,听到脚步声,墨色的眸子一转却不曾抬起。有想过离开,毕竟,没有人能够在一个人几次三番的漠视之后毫无所感。到底,程向阳还是没走,站了也不知道多久,似乎从太阳明媚之时等到了黄昏日下,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在期待些什么了,明明清楚不会再有任何惊喜,心里明明白白,却抵不住那颗心的悸动。 狠过心,执意与自己较劲,一遍又一遍克制自己不要去念想她。越是逼迫自己,越是克制不住,满溢出来的情感把程向阳压垮了,承受不住的绞痛了一回又一回。他狠自己没有用,狠自己连忘记一个人都做不到,只能重复妥协,只能在内心抗争又卑微而无力地屈服认输。爱她至此,他已没招,只得认了,彻底地认了。 宋井桐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拿包的手紧紧攥着,望着前面的人,失去了勇气。可她深知,她必须跨过这道坎,决然不回头的跨过去。一步一步走向前,到了他身旁,视而不见般越过去。站在门前,掏出钥匙,手不争气地颤抖了,抖得拉不开包。 程向阳抓住了她手腕,夜色中亦是准确无误。抬头看着她,眼睛猩红,“我爱你,你还要不要我?”他问得很直接,让宋井桐全无防备。 那悲伤的语调,凝噎的询问,似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她,呼吸都艰难了。心狠狠地狠狠地痛了,痛得无能为力。宋井桐不想去看他,不想看他眼底流转的情意,在自己没有沦陷,没有心软之前,下了很大的狠劲才能硬着心说出这番冷血的话,“程向阳,你听好了,我不爱你,也不要你。所以,别再纠缠了。”她对他真的没有心软吗?那为什么心口发闷,眼泪快忍不住了? 程向阳坚持,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两两僵持,她的指尖一片冰冷,冻了他,冻得身体发凉终归还是不愿放手,一旦放手什么都没有了。动了动嘴唇,声音干涩沙哑得开口艰涩,如梗在咽,“我问你,你还要不要我?” 也就是这一瞬间,宋井桐再也忍不住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全数涌出。她眨了眨眼,努力让它们滴落地上,不想去感受它们滑过肌肤的冰凉感觉。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了。她抽出手去掰开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程向阳不死心收拢回去,掰开又缠上。下了狠劲一扯,彻底扯下了,再也顾不得,仓促打开庭院的铁门,逃也般地关了门。一进门,心底好像有东西崩塌了。那么的难受,扎得她胸口阵阵的窒息。 再也支撑不住,宋井桐靠在门,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今晚的天怎么可以这么的美,美得过分,因而触目有伤。宋井桐没哭,却比哭更让人揪心,仿佛有种撕心裂肺不可言表的痛楚在空气中响绝。无论如何,她能准确无误地感受到门外那悲悯的气息。他是她神圣不可侵犯,孤高一世的少年,她不愿看到他那般悲戚的面容,她的少年本该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然而,为了自己,少年放弃了孤傲,抛弃了原则… 门外熟悉的声音悲切,缓而凝重,字句艰难。他说,“我不是非你不可,不是没了你活不下去。唯一的问题是,我无法做到活着而不去爱你。”不是非她不可,只是不能在未来的日子里,不去想她。 “你知道么,你眼中装进了山水,望山望水,独独不望我。”程向阳捂着眼,泪湿了一手。他知道她就抵靠在门那里没有走远,她能听到他的话,可她不回头,“你可以记挂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为什么不给我留分寸之地?” 身体狠狠一颤,沿着关闭的门,身体缓缓的滑下来。手指向眼角一摸,指尖湿润了,然后好似有液体滑过脸颊,大颗大颗往下掉,盈湿了她的眼眶,糊了一脸。宋井桐忽想破门而出,然后紧紧拥抱他,一切都不管不顾了。哪怕背弃所有人,为所有人所厌弃、指责,她也要在他身边,不再让他悲伤,不再让他难过,亦不再离开他。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有一个小故事,至今回想起还是伤感得久久不能缓过来。女孩喜欢了一个男生好久好久了,久到连喜欢了多少年,掰着手指头数都不够数。终于下定决心表白,同天,男生却向另一个女生表白。可女孩的信息已经在男生发来的同一时间发出去了,“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到男孩穿什么风格的衣服,有怎样的兴趣爱好,对什么过敏都了如指掌。 “你说什么?”“没有,只是想告诉你,你跟那个女孩子表白时应该这样跟她说,女孩子都喜欢诚恳一些的。” 结果无疑是男生和他告白的女生在一起了,他发来感谢的信息,为表感激邀请女孩吃饭。女孩拒绝了,她的眼泪滴落在手机屏幕,费了好多张纸才能擦净,打了一行字,不用了,举手之劳,不用感谢。明明不是的,明明不是那样的,可女生不能说出来,什么都不能说。 在网上看到这样一句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写照,有多少人把愚人节当成情人节来过,看似玩笑,最真的都在愚人这一天。这一天,即便被拒绝了也可以假装玩笑一带而过,假装风轻云淡地回,哈哈哈,骗你的,你信了么?愚人节快乐啊。当然是骗人的了,喜欢才是真的,不喜欢是假的,前者不曾撒谎,后者才是谎言。 无疾而终是这世间常态,求而不得总比得到的时候多。长大之后,渐渐不敢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怕被拒绝,于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几番试探,似真似假的口吻说出满心欢喜,遭却对方眼神里一个闪躲后会立马改口,以蛮不在意的态度掩饰过去。越长大越怯弱,孤勇褪去,勇气淡薄,剩下的还有什么?可能是循规蹈矩,又许是按部就班,将就凑合。 迎接黎明的曙光之前,必须经过与黑夜的竭力抗争。心也在一瞬间斗争着,起伏上下,乱的何止是这无边无际的夜色。门把手松动又一下子关合,合上时脑海闪过的画面,致使放弃。这辈子只能一次又一次违背自己,几乎是动用了生平前所未有的决心去拧开门把手,可晃过眼前满目期颐的俊容迫使她不能加以思考,再次把门关上。 紧紧怀抱膝盖,伤痛、自责、愧疚,所有情绪交加复杂。宋井桐是个卑鄙的人,是个自私的人,明明答应给季骅一个月的时间,但她几次三番心痛、动容,几次为过往的人心软,执迷不悟于往事。她真卑劣,卑劣到了极点。 程向阳在门外不走,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手颓然地立在两侧,无比荒凉。她不要自己,她说请他自重,她可曾知道,没了她,余下的岁月有多煎熬。她又可曾知道,那么多个日夜,他想她念她到心痛得无法呼吸,恨不得窒息死去? 太恨了,真的太恨了。不是恨她的决绝,只是,他怨自己,恨自己,无论多少次都一样的低微。满心的喜欢,都已经低到了尘土里,不是说低到了尘埃的爱,定能开出一朵花么?到底,程向阳没等来。妥协再妥协,无数次放弃原则,无数次认输,挫痛了自己数不清次,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你说你没有喜欢过我,当真是真话?”他问,对着这无人回应的寂静。 月光如水,月色温柔。微风摇曳树影,摇动飘散的何尝只是枝头残碎的枯叶?喜欢与否,嘴上说了不算。没有答复,空余风撩拨夜色的声音,这声音蛰痛了程向阳,头抵在墙面,阴影蒙住了眼,“我等你,会等你到天亮,如果第一道光亮起你还没有决定,那么我们来打一个赌,你赢了,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干,如果我赢了,我们在一起。” 她赢了,此生不再纠葛。因为这世上,不会再有名为程向阳的一个人,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体温常年冰凉内心却炽热得燎原的人。一辈子总要疯狂一次,程向阳用一生去赌,赌她怎舍得让自己输? 夜色一点一点变浓,浓到让人迷失在漆黑之中。宋井桐抱膝坐在原地不曾动,发丝沾染了料峭的月光,虚无缥缈地跃动于风中。他在外面,只要拉开门,一个拥抱,他们之间完全不一样的结局。头埋于膝盖,她顾虑太重,愧疚太浓,歉意过多,尊严强于一切了所以拉不下面子么?不见得如此。 同沟流水出东墙,一叶巴蕉篆字香。不道水空消息断,只从鸦背看斜阳。那年的金粉世家,那年的金燕西和冷清秋,无论曾经是多么的相爱,最后终究归于坐着相反的火车背道而驰的结局,最后终究归于满地鸡毛劳燕分飞各奔东西的境地。不是不曾相爱过,他们之间,曾轰轰烈烈刻骨铭心至死不渝过。只是遗憾,走到结尾才发现,个性、三观、家庭背景,太多的差异与不相融合阻挡了他们。 咫尺之间,可望不可即。好多的故事都是从美好开始,尝尽美好甜蜜之后,结局往往不尽人意,令人唏嘘不已。终究要明白的,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会有结果。其实并不复杂,遇见就已经很难得,他们的关系不止这样,又只能这样。 后来的两年,程向阳回想起这一晚的月亮,回想起这一晚的风,回想起隔了一扇门后面坐了半夜的人,程向阳信了些什么。他还是在等,留着分寸之地,比如今变得更加的深沉更加的克制。不再说什么,不再有只言片语,在身边的人问到之后,一笑而过。他活回了最本质最本真的模样,仍然记得她的一颦一笑,记得她的一言一行,却不停留于此。 这晚的天很凉,也格外的漫长。长夜漫漫,果不其然。程向阳似喃喃自语,他说了很多的话,说不完的话,他说,“要是明天我赢了,你陪我吃早饭吧。我想吃好多东西,什么都想吃,因为我好饿,饿到胃痛了。”憧憬而希翼着,口吻带着苦涩的撒娇。他不会撒娇的,只是对她,程向阳只对她而已。 宋井桐听到了,一字不漏。本能的心疼着,攥紧五指,抓得风衣皱皱巴巴的。宋井桐对他还是柔软了,她打开了门走到面前,望着他,悲伤逆流,“程向阳,风大了,你回去吧。”走吧,她不值得,不配拥有这些。“你知道么,我是要去两年的。两年,中间会有很多的变故,或许,你会喜欢上别的女人,或许你会跟别的女人结婚,倘若这两种都没有发生,还有其他的可能。可能我会死在那个战火弥漫的地方,可能我会染病或残疾,你确定要等这样的我?就算平安归来,两年之后,你确定你还喜欢我?” “程向阳,你不是除了我没有选择,你还有很多的人可以选。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里,你有更好的未来。将来,你会碰到很好的女人,那个人她会很爱你,你们恋爱、结婚,拥有健康可爱的孩子,组建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行进。有一天,你会忘了我,别人提起宋井桐这个名字时,不再有一丝的悸动,止于平淡…” “不会,不可能。”程向阳闷闷地言,打断她的话。程向阳这个人不可能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子,不可能忘记名为宋井桐的人,不可能忘了他用十多年珍藏的人。古屋寒窗低,听几片、井桐飞坠。那么深刻的一句诗,恰好是他最爱的一句诗,恰好有她的名字,他怎么能忘得了?拽过她,力道野蛮地将人塞上车,“我不想等了,现在我们就赌一把,你赢了,依你所言,我会找个人结婚生子。”不管是谁,他会听她的,找个人恋爱、结婚、生子、老去,淡忘往事。 “可是我赢了…”望着她,恳切深情,“别离开我。”一辈子要捆绑在他身边,说他手段强硬也好,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再也不让她有逃离的机会。死生契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此世,注定只能牵着他的手走到白头。 程向阳眼里的光偏执得可怕,前所未有的偏执。原来,他不是一直都那么的温柔,他的暴虐,他的冷酷是如此的骇人。宋井桐嗤了,眸眼直直望着他,他把车窗都锁上了,离合踩到底,那一刻她是陌生的他亦陌生。 风呼呼地吹,仿佛要把一切吹走,吹得一切荡然无存,颠覆这世间的存在。程向阳扯着她下车,手上的劲很大,勒出深深的红痕。他也可以很野蛮,一改温柔,一改印象中的模样。来到令人恐惧的地方,低头一望,深不见底。心头涌上恐惧,她来过这里,那时的她,在这里哭得声嘶力竭,世界仿佛倒塌了,恨不得跟着跳下去。 眼睛充血,风刮得生疼,“你是不是疯了,非要这样?”大声的咆哮,声音却被无情的冷风削弱。宋井桐在发抖,手心冷汗涔涔,他能感受得到,她在恐惧在害怕在畏怯,这些程向阳都能感受得到。宋井桐甚至颤巍着声音,一只手搂他的腰身,“程向阳,别玩了,我们回去。”噩梦袭来,她清晰记得,吵得最不可开交的那一次就是因为她见过他的荒诞。那时,她该知道他是疯狂的,跟个疯子一样的疯狂。 “赌一次,就这一次。”程向阳笑了,唇边勾起弧度,用手帮她撩起垂落的头发拨到耳后,声线好听到魅人心魄,却让宋井桐狠狠地颤抖着,“我从这里跳下去,我死了你就赢了,从今往后再也不纠缠你。”他的赌注可真够狠,除非自己死了,否则永远不会停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宋井桐死死地圈着他,比当年更甚的恐惧。她害怕失去,一直以来都是,“程向阳,真的,真的别闹了好不好?求你了,别闹了好不好…”程向阳以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她以为他会听的,只听他说,“我能活着,我们回s大吃早餐好么?我想吃你为我打的早餐,饿,实在太饿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程向阳的愿望终究没能实现,约定和她一起吃早餐的期待扑空。繁花落尽终成空,空到尽头忆繁华,这番诗句,大抵用以形容他们无误了。 虞清绝在隔天的中午约宋井桐见面,太阳当空,刺得眼睛疼。金黄色的阳光洒在枝头,布满周身,温暖得如同夏日。明明快要入冬了,竟然还有这样和煦的阳光,真是难得。其实,多变的又何止是天气,人多变起来,更是变化莫测的。 宋井桐右手手腕扭伤了,很大的一块淤青,到现在红肿了,到了必须去医院处理的地步。作为一名心外科医生来说,手无疑是最重要的,是一辈子吃饭的过活。若是留下顽疾,这辈子怕是废了。所幸,扭伤得不严重,敷一星期的药大概能好个七七八八。 穿了件宽袖外套出门,宽大的袖子能藏住手,不至于那么明显。好在不用自己推门,饭店的门是自动式的,宋井桐能轻松一些,“中午好,找我什么事?”先把左手的手提包放下,而后拉开椅子,在虞清绝对面落座。聪明如她,不是猜不到虞清绝约自己的意图。了然于心,却从来不道明,装作一无所知。大智若愚,有时未尝不可。 虞清绝睨着她的手,放得很自然,几乎瞧不出什么不同。鼻间充斥一股子药味,味道骗不了人,“宋小姐的手怎么了?受伤了?”直直地将目光投在宋井桐右手,虞清绝虽不喜她,向来不对付,面上总比闻凯宏做得好,“我有一位朋友是骨科医生,倘使有需要,我很乐意帮你联系。” 黄鼠狼给鸡拜年,根本没安好心。先撇去虞清绝从方才就对自己不友善地打量不说,就拿现在来讲,本来就没有多愿意,何必为难自己做出一副友善的面孔?宋井桐直来直去,不曾有一点迂回,“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点事情我能自己解决,不劳烦你了。到底你要说些什么,请你直言。” 脾气是真的不好,撕破脸皮倒没有,就是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疏远,不讨喜,此三词是虞清绝对她最深的印象。“没吃午餐吧?想吃什么,你来点。”恍若未闻,虞清绝斯条慢理地翻阅菜单,略看几眼后将菜单推到宋井桐面前,笑得和顺无害,“这家的菜都很清淡,喜欢吃什么,多点几道。我买单,不用客气。” 披着羊皮的狼,貌似温润如玉,实则腹黑狡猾。扬唇一笑,听不出其中的意味,“你还真是能耐。”不管是不是嘲讽,虞清绝当做赞美悉数接纳。虞清绝那样的人,早就练造得五毒不侵,无伤大雅的一些话在他听来不痛不痒。何况,没有上过心的人讲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有任何感觉。宋井桐懒得较劲,跟着斗只会耗费心力。没翻菜单,宋井桐直接对服务生言,“我要第二页菜单上前三道菜,谢谢。” 点完菜,服务生收回菜单,退了下去。宋井桐没准备问虞清绝想吃什么,没那么好的心情过问,既然交给自己,她点什么他就得跟着吃什么。留下糟糕至极的印象么?不在乎的,再糟糕都无妨碍,不怕再添多一点厌恶的理由。 识破宋井桐的想法,虞清绝只笑而不语,胜券在握的姿态。菜很快上来,清蒸鲈鱼、白灼芥蓝、豉汁排骨,没想到菜单前三道是两广地方的名菜。宋井桐眉心一皱,自己根本拿不了筷子,勺子更是勺不起来这些菜,对胃口也没有办法下筷。虞清绝很好笑地望着她,瞧她是怎样一脸窘态的,端坐着不出声等好戏的样子。 淡然自若,没有虞清绝期望的窘然,她及时唤住服务生,好声好气询问道,“请问,这儿有没有玉米炒三丁?”服务生回说,没有玉米炒三丁,玉米火腿粒可不可以?宋井桐点头,“那就玉米火腿,另外拿个勺子。” 虞清绝始终都在观望着,嘴角嗫着一撮笑意。宋井桐不气不恼,丝毫不见愠色,没什么好气的,犯不着斤斤计较。追加的玉米火腿上来,宋井桐用左手握勺子,勺了一勺到碗里。与生俱来的修养,纵是用不习惯的一边手吃饭,仍然给人赏心悦目的观感,虞清绝兀自夹了一块排骨送进嘴里,瞧着对面人的模样,与之方便地道,“想吃什么,你说,我给你夹。” 真是好笑,早前干什么去了,过后倒是假模假样。宋井桐不需要,嗤之以鼻都倦于给,默默地吃着饭。虞清绝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沉静地望着她,时不时又拾起筷子夹几根青菜几块排骨到宋井桐碗里。终于,忍无可忍,勺子旋一放下,“虞清绝,你存心恶心我的是不是?”声不大,但能听出恼怒来。 确是有意为之,在夹到碗里之前,虞清绝把菜放入酱油混着醋还有辣椒的调料碟去蘸,蘸过后放到宋井桐吃的碗里,每夹一次都如此。此举何其的明显,宋井桐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既然恶心自己,一开始就不要百般刁难硬要约着见面,如今来这一出,心肠再怎样冷硬的人都会难受。鼻头发酸,面上不露声色,“我吃饱了,感谢招待。”感谢二字重音强调,另有所指。 虞清绝了悟,之于口不对心的道谢并不回应,伪装的那层和善变得寒凉,“很气对吧?是不是觉得很难受,特别的委屈?分明自己跟我无冤无仇的,凭什么遭此对待,心里边是不是感觉特别的不公平?”虞清绝笑着,如同来自地狱的曼珠沙华,嗜血一样的绚烂,到底让人畏寒在心底。“你对别人更狠,比这狠了一百倍,在这之前,怎么不替别人想一想,究竟那人会不会委屈,究竟对那人公不公平?” 别人?字句别人,想说什么,直说无妨,何必拐弯抹角?宋井桐都不忍拆穿,毫无起伏地说着这番话,“真那么为他打抱不平,如今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来替他出气。”眼角向下,瞥着桌子上的饭菜,“你把这些通通扣到我头上,我保证,绝不会有半句怨言,不会有分毫抵抗。” 愤懑不平的人迟迟不动手,宋井桐开口,声调平缓而冷清,“我给你机会,你自己放弃了。仅有这一次,你不泼,怕是这辈子都等不到出气的机会了。”没有挑衅的意思,平平淡淡地述说着客观的事实。如若她不肯,没有人能勉强得了自己,如若她不给机会,没有人能欺得自己。她是睚眦必报的人,绝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善类。 指节叩击着桌面,一声两声,慵懒自在。虞清绝如何不喜于她,百般看不过眼,不提别的,作为一个男人他也不会动手。方才,他那样对宋井桐,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也尝尝那种滋味,那种被人锥心刺骨的滋味。略见一斑,虞清绝没伤到她一分的皮毛。 以一种*的语速说着,嘴角挂着不经意的笑,虞清绝道,“宋井桐,你不会知道吧,因为你根本没有心。你不会明白,他到底有多爱你,可以为了你做到什么地步?我敢保证,除了他,在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比他还要爱你。你弄丢了对你那么好的人,这将是你今生最大的不幸。”不惨杂一丝杂质,单纯而纯粹。绕是走过千山万水,走过人生几十载,再也不会找到那样一个深深爱着她的人。 虞清绝成功了,若是想要看到她痛,看到她伤,虞清绝真的成功了。他在宋井桐的心口剜了个口,血在滴着,无人知,无人闻,流尽了便枯竭了。故作镇定,什么都无需让人知晓,“你说得没错,我的的确确是没心。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怎么会难过呢?所以啊,你刚才问我会不会委屈难受,一点也不,一点也没有觉得委屈和不公平。” 宋井桐求过程向阳了,颤颤巍巍的声音恳求于他。当时他能回抱她,安抚她的恐惧,她会抛开一切毫不犹豫选择重新开始。偏偏,他任性固执,一意孤行。程向阳抽离出她的怀抱,哪怕宋井桐用尽全力拥抱他,他亦是毅然决然而不回头。纵身一跃,那一刻宋井桐万念俱空,风在耳边撕扯,剩下山海呼啸的声音。 死般的枯寂,连泪水都是徒劳。宋井桐跌坐在地,如若不是值守的人员及时赶到,及时伸手把她扯回来,现在不只是伤了手腕那么简单。所有人都说她从未善待过程向阳,却从来没有人知道,第一次他贪玩,赌气从那里跳下去,她不顾一切想都没想赌上自己换他平安。冰窟很冷,冰水寒了她的身体,自那以后仍然调理不过来,她还是会痛经。这一次,他要赌,输的不是他,是宋井桐。 寻了一个小时,在防护带那里找到昏迷的人。手骨骨折,石头划破了肉,露出白色的骨头,触目惊心。失血过多,故此晕倒了。宋井桐守在他身边,眼是雾的,呼吸是钝的。一同过来的看守人员责骂她,言语愤恼,一点都不能入耳。宋井桐默不作声承受着,似听见了,又似没有,耳边嗡嗡作响。医生确认无生命危险后,她才回了神,随后才感觉到手腕的疼痛。 细细抚摸着他的眉眼,沿着眉骨向下,笔挺的鼻梁,唇,回到触感细腻的肌肤。宋井桐望着沉睡的人,豆大的几颗泪滴滑落,艰涩地开口,字句挫伤了自己,“程向阳,我一点都不会心疼你,不会,绝对不会。”为什么要那么幼稚,幼稚到以生命做赌,幼稚到置生命于不顾?那样的他,纵使宋井桐动摇了又作何?望不到未来,每每一次,从来得不到安全感。 宋井桐没待在他身边,像从不曾来过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醒来,他身旁会有许多关心他的人,决计不是宋井桐。她不愿看到他的眼眸,不愿待在那里,她恨极了他带给自己的痛苦。绝望的、崩溃的、万念俱灰的感觉一下袭来,摧毁了她经年累月坚强起来的盔甲,让她面对世界轰然倒塌时,恨不得陪他一起。他下地狱,宋井桐不需一分念想敢跟着下去,可她有下地狱的决心,却没有面对生的勇气。程向阳还活着,宋井桐却是今生都不想出现在他面前,她怕极了再面对这样的一次。 无需告诉其他人这些,说不出来,说了亦不会有人相信。宋井桐不愿再与虞清绝浪费心力,正要起身,虞清绝不缓不慢出声,“你想不想知道当时阳子跟你提分手的原因?”过去的都过去了,宋井桐不想倒回去再来一遍,赌不起,她始终赌不起。虞清绝没拦,继续在身后问,“与你父亲有关,这样你都不想听?”

第二百四十五章 虞清绝拿捏她的软肋拿捏得恰到好处,宋井桐不得不重新坐回去。她后悔了,为时已晚。为什么要听,不该听的。最恐怖的事,莫过于此时,信仰崩塌,剩下一地破碎的残影。崇拜了二十几年的人,竟然是那样子。剥开层层面纱,真相揭晓,残忍得让人无处躲藏。 宋井桐无法相信虞清绝说的是真的,一点都不愿信。走在街上,普照的阳光都不能带来温暖,金色的光芒都带着薄薄的一层凉意。不是当空的日头冷,日头很烈,反常的炽热,冷的是人。漫无目的晃荡在街头,失了神,丢了魄,六神无主。 从正午太阳炙热到天色苍茫,晚间的露气重,夜露凝结,头发渡上一层白雾。宋井桐在公园坐了近九个小时了,哪儿都没去,一直在公园湖边柳树之下的长椅呆呆地坐着。身侧的位子,临时歇脚的人坐下又离开,数不清到底停了多少拨人,又走了多少拨人。无关紧要,无关紧要的,走了再多的人,不过是生命中匆匆一别的过客。 摧毁一个人能有多简单?从心理学上讲,摧毁一个人只需要彻底崩塌其信仰,否定其人生,就这么简单。虞清绝告知的真相,硬生生折了宋井桐的翅膀,在高空飞翔的人,直接从云端俯冲而下跌入深渊。她将父亲奉为圭臬,仰望,敬佩,尊重,即便这些年那个人做得并不好,为人子女的她,仍旧觉得自己的父亲神圣不可侵犯。 那时,所有人都在诋毁宋井桐,言语污秽,肮脏腐臭。她能容忍谩骂自己的人,不管多污秽不堪的话,独独受不了别人说自己父亲一句。面上,宋井桐对父亲充满仇视,唯有她知,父亲在自己这里是神邸。但凡听到一句污蔑父亲的话语,冷清的她顿时竖起棱角,捍卫在前。 虞清绝摧毁了她,摧毁了她的信仰,“你父亲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想回归家庭,却用了最愚笨的方法。”笨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世人都不耻,讲出来让人笑掉大牙。“你真以为他是干净的?是,不可否认,二十多年来,他确实兢兢业业,为荥川的发展鞠躬尽瘁。”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虞清绝冷冰地说出被隐瞒已久的事实,他的好兄弟拼命掩盖的实情,“五千万不是一笔小数目,追查下去就能查到。你知道为什么当年在法庭上,你父亲都不为自己辩解一声么?因为他确实做了,有什么好辩驳的?” 所有人都觉得宋惜日背了锅,在一年后,有人举报并附上证据时,惊动了整个荥川。最为可怕的是,案件牵扯到了宋井桐。程向阳为保住她付出了什么,牺牲了多少,最了解的当属虞清绝。对面的人怔愣,虞清绝自是明白对方不信,“宋小姐,你想不想知道,那笔钱到底去了哪儿?”庭审时,根本找不出蛛丝马迹。五千万去了哪儿,确实令人费解。 宋井桐无法出声,脑子皆是糊涂的。怎么可能,她的父亲绝对不会做得出来,虞清绝讨厌自己已经厌恶到了捏造事实攻击的地步了么?虞清绝眼角微挑,否定了她的想法,“说了你也不信,那五千万转到了你的户头。宋惜日替你开了个私人账户,之后将钱转移到了里边。蠢吧?真是蠢透了,枉他聪明一世,到头来竟然如此愚蠢。” “住嘴。”宋井桐喝令,激动尖锐的声音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探望过来。顾不得礼貌,顾不得面子,怒目而视,“你胡说,我父亲绝对不是你讲的那样。如果是,我怎么会不知道…”声音渐小,隐忍的呜咽声自鼻间发出。 虞清绝冷静地看着她,他也不清楚到底对不对,告诉她残酷的实情是不是正确的。自家兄弟悉心守护的秘密,宁愿被误解被怨恨都不肯轻言的秘密,轻而易举被虞清绝泄出去,后果虞清绝都想到了,自己真是嫌活得太舒服了。会绝交,或是老死不相往来,总归不是好的下场。 话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虞清绝没有后路可退了,索性全都言明,“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这一切都是阳子替你抗下来了。你以为他不告而别,以为他跟你提分手是没有原因的?”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活了二十几个年头从没被人要挟过,那一次,备受羞辱。虞清绝怀抱不平不是莫须由的,“他为了保你,求尽了人,尽管温涛趁机胁迫他,提出要承源百分之五的股份,眉头都没皱他就许了。” 换做平常,谁敢威胁承源的公子哥?手腕强硬,在外人眼中驰骋疆场的人,岂会任人摆布?可偏偏,一向铁血的人,不曾有半点动作,甘愿成为案板上待宰的羔羊。散尽千金,只为护一人周全,奈何被守护的人一无所知。温涛见对方如此温顺,得寸进尺,提了最自私的要求。甩手而走,温涛威胁不到他的,只是一切会付诸东流。咬着牙,又许了。原来,保她平安喜乐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原来,可以为了她忍受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末了,虞清绝道,“宋小姐,你一向不是自诩不愿欠人情分么?那你知不知,你欠阳子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你负他的债,早已难偿。” 不记得如何从公园回的家,浑浑噩噩的,一天而已,有如经年。一个人守在空空荡荡的房子,无助迷茫到发冷的滋味,或许谁都不能懂。曲着膝,陷进沙发,无边的黑色,虚缈得如同自己不存在,如同自己是空壳。 彻夜没睡,半点疲累也没有。守在安静的黑夜,除了坐着,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宋井桐多希望自己能倒头大睡,一觉睡醒,发现原来是自己做了个恶梦,一切都不是真实发生的。她的父亲依旧是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存在,美好从未被人颠覆。那段刻骨的分手,背后没有难以告人的隐情,如所有正常的情侣一般,厌倦了过不下去才散的伙。 许因没能入睡,故而梦不是梦,连宋井桐自己亦骗不了自己。眼底之下一片青灰,脸色苍白无血色,嫣然的唇一夜间干裂起皮。镜子里的人,宋井桐无法入目,憔悴,枯萎,沧桑。尚未到陨落的年华,过早地凋零了,花容月貌的一张脸,着实刻上年轮的轨迹。打了粉底,上了遮瑕,全套的妆容描在脸上,堪堪遮住眼下的青黑。 指尖抚上眼尾,怔怔望着镜子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人,那里边的人一张愁苦的容颜,望着自己时眼神哀婉无光,像极了躲在历史长河上了年代的旧物。 宋井桐去了看管的狱里,在那里,她见到了与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人。中间隔着一道冷冰冰的玻璃墙,可望不可即,此一词用在此真是应景。对方不知其会来,不安地搓着手,欲言又止,几次重复才憋出一句话来。仿若不曾入耳,宋井桐自顾自地道,“明年夏天你能出来吧?”宋惜日闻之一怔,眼神躲闪,惊慌失措。良久,突兀地笑了,宋井桐似自言自语又似肯定,“不能对吧。” 宋惜日慌神,估摸到了。瞳孔骤然张大,堆积皱纹的眼角轻颤,他慌张了,试探着问,“桐桐,你,你都知道了?”有害怕的成分在内。那害怕什么呢? 反问,面无表情,像没有情感的木偶,或是机器人一样,“知道什么?你指的是什么?” 长久地陷入沉默,宋惜日抿着唇,一言不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抑而窒息,此是两人的写照。时之为迟,错了就是错了,无法挽回。宋惜日低下头,沉默许久后,沉重地道了几个字,“桐桐,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反复呢喃着,嘴角挂着的笑都备觉讽刺,连连的嗤笑,“我是不是应谅解你,原谅你,我的爸爸?母亲去世,你为了你所谓的伟大事业,你连病重的她都可以不顾,忍心让她孤独离去。呵,呵,真好笑,好笑极了,竟然现在舍得放弃你宏伟的事业蓝图了。” 这些话刺得宋惜日无力反驳,心口顿痛着。张了张干巴的唇,几番后又作罢。欠了这个家的,负了家庭,辜负了妻儿,此生最对不起就是自己的家人。“桐桐,爸、爸,不后悔,你信么?”在有生之年,终究没再辜负。 不后悔?宋井桐听了怎么想笑?那么当初,他何苦抛弃家庭,到头来,为的是什么?锒铛入狱,声名俱毁,家庭破碎,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后悔,不后悔,怎么敢讲这些话?宋井桐不想再待下去,一分钟都不愿,起身,宋惜日急急叫住她,“桐桐,爸爸…”未等说完,已经打断,背对着,冷硬的背影,她说,都过去了,我等你出来。 言语在宋惜日的意料之外,竟然没有歇斯底里地责骂质问于他。然而,宋井桐失望落寞的身影,比发作失态更让他难受,“不怪爸爸,不恨爸爸么?”小心翼翼地探试着开口。不怪不怨都是假的,宋惜日自己都知道,就是忍不住问了那个答案。 “为什么要恨?”回答恰恰相反。一句话,令宋惜日为之一震,指尖颤颤地发抖。宋井桐转回过身,说道,“我只是感到悲哀,抛弃了妻子、孩子、家庭,明明什么都不剩了,唯一的一点信念都能背叛。”她那样的静、没有起伏地说着话,冰冷的寒气已从宋惜日的脚底流窜到身体每个角落,冷得他感觉不到一丁点儿暖意。宋井桐就是有本事,轻而易举的一句话,让人心口狠狠收缩,难受得透不上气。 人生,有时真的只是一念之差,咫尺天涯或是地狱。生命的前几十年,宋惜日自问无愧。他的半生,奉献给他热爱的事业,他无怨无悔。人之力量有限,宋惜日的能力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贡献了自己的大半生,一腔热血倾住于事业,在车子撞向自己的那一刻宋惜日迷茫了,对坚持了几十年的信念产生了怀疑,对他守候的人们产生了质疑,他做的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妻子走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赶得及;孩子怨恨他,眼里除了疏远无外乎就是冷漠。到底,用生命守护的,深深伤害了最亲近的人。他的女儿被自己尽心守护的人们迫害,脸色青苍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似残碎的玩偶。醒来说了那些话,问得宋惜日无从所适。后来,他才意识到,他失去的太多了,不能连唯一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后来,他想守护的,仅她一人。 后悔了么?不曾。好歹有那么一次,他忠诚于自己的家庭,甚至,宋惜日会想着,等到生命走向终点,他要去见罗荼的那一天,他总有一点是对得住那个爱了他一世的女人,他的人生的后半段,他选择了他们的女儿。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亦舒在圆舞里说,命运旅途中,每个人演出的时间是规定的,冥冥中注定,该离场的时候,多不舍得,也得离开。用一秒钟转身离去,用一辈子去忘记,但不管是要离开的人或被留在原地的人都不太擅长道别。 季骅决定放手了,他遇见让自己求而不得百爪挠心的人,苦苦追求多年,最终到了最糟糕的一步。没曾想过最先转身的人是自己,一度以为,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度以为,坚持到最后,前方康庄大道。殊不知,没等走到终点,先在泥泞的坑洼倒下,爬不起来。 拖着行李箱经宋家,斑驳的大门,辗转年月的痕迹。有些东西该还了,本就不属于自己,却还是贪恋许久,企图攥在手心不放。攥不住,累了自己,委屈了彼此。放下从不是一朝一夕的决择,犹豫、纠结、不舍、痛苦,反反复复,经历无数遍斗争之后,巨力抗争才下的决心。 那晚,季骅在场。不止季骅,季母也在。近一个月的努力,季骅动摇了母亲根深蒂固的偏见,说服母亲接受自己准备共度一生的人。从葱茏岁月到青丝染白,执手走到黄昏日下,此生只对那么一人动过念头。代价很大,如需实现,首先就必须放弃毕生爱好,接手企业。摄影是孜孜不倦的追求,季骅却答应了,没什么可后悔的。比起来,他觉得那位眉眼清澈的人更值。 挑的时机不对吧,或许是天意犹此,走不到白首,不在一条道路,命定不能拥有机缘巧合。那天晚上,夜色下的场面,季母最忌讳。季骅的母亲动了动嘴角,沉静之中已有愠色,极其不悦地拧着眉心。季家司机将车停在远处,停的位置不偏不倚,那一幕清楚映入眼帘。两人纠缠,季骅喜欢的人被另一个人拉着手,那人,在她心间幽居很久了,从未放下过。 前功尽弃,季骅知道,哪怕今后自己如何说,母亲都不会再接纳。季骅尝试挽回局面,拉开车门下去,脚刚迈出去,季母以冰冷的语态开口,“季骅,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不肯接受她,今天我告诉你原因。”目光仍直视前方,一转不转,“但凡她有一点喜欢你,对你有一分上心,我也不至于如此。但凡她表现得体贴一点,走不到今时之境。” “季骅,你要清楚,她对你丝毫没有感情。你是我的儿子,怀胎十月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儿子,你认为哪一位母亲能接受自己的儿媳对自己的儿子毫无情分可言?”季母一贯强势,道的话不柔,何况季母根本不屑打感情牌,仅是实事求是地说而已,“如若她有半分记挂,这一个月来,她不会一通电话都没有,让你自己面对。季骅,这根本是你一厢情愿。” 捏碎儿子的梦,季母不感到愧疚,活得现实一点总比自欺欺人强。一针见血,季骅都懂,只不过长久以来怀抱着念想,总期盼着哪天清晨醒来,一朝成真。季母淡淡望向自己的儿子,“你还要下车么?如果你想下去,我陪你。今天,我们把话全都说清了。” 怎么可能听不出隐含的意思?季骅收回腿,季母瞥了一眼,目视前方。今晚,什么都结束了。她亲自在儿子的心里划上句号,终结了一切。季母不奢望季骅能了解自己的用意,恨或是怨,随之而去。 道别,最后的仪式。遇见从来是猝不及防,或欢喜或淡然或无意或鸡飞狗跳;别离,从来是带着悲伤或沉默。季骅的道别,无声无息。宋家空无一人,她不在其实挺好的,至少自己可以走得干净利落,不会流恋不舍。 钥匙是早前在宋家住时慕筠给的,老太太对季骅很好,和颜悦色,长辈对晚辈的关爱都给足了。人去楼空,物是人非,现今剩下的好像只剩那一点点回忆了。季骅将钥匙和信封放在玄关显眼之处,目光环视一圈这间房子。多少都承载了甜蜜回忆的地方,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季骅不愿让她痛苦,不想让她在两者中为难与抉择。他知道,宋井桐一直没有爱过他,即使她那么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他,可终究,爱一个人不是努力就可以办得到的。勉强来的,走不长久。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的守护,最后一次的珍重。所以,季骅选择离开,不出现,不让她陷入其中两相为难。钥匙归还,信件里有真相,那些季骅害怕她知道,会失去她的真相,如今他要告诉她。没什么好逗留的了,季骅拉开门,这一走将诀别七年的爱恋。喜欢了七年的人,终于,各自为安了。 始一拉开门,一个人一头扎进了季骅怀里。那人是陈玉书,她气势汹汹地找宋井桐讨要说法,刚从出租车下来,院外的门是开着的,轻易就能进去。通进房子的门也没关,反倒自动开了。不顾季骅的阻止,陈玉书挤身进了屋子。玄关处显眼的物品令陈玉书警铃大作,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再低头看对方手中的行李,“你要走?去哪里?” 季骅避而不语,反问道,“到这里干什么?桐桐不在家,家里莫名多了个人,回来会吓一跳。你先回去吧,有事改天再说。” “季骅,你倒是一心一意向着,什么都替她着想。”陈玉书说着,伸手去拿压在钥匙底下的信封,季骅阻挠,她先于一步拆开。一看,笑了,笑得更为癫狂,笑出了晶莹的水雾。陈玉书拿手抹自己的眼睛,扬着信封道,“信不信?你的离开,根本没人感激,更不会有人伤心。尤其是她更不会,她就是那么的冷血,什么事都不为所动。你以为你的成全,能换来她的感动么?不会!你真是太愚蠢了。”为什么会说出此一席话,当然不是平白无故。 季骅被激怒,克制着怒火。极力平和而风度,“你说的这些我都不需要。”不需要她为自己哭,不需要她为自己悲伤。从来没有想过让对方落泪,季骅从来都是希望自己的存在能让对方安心,能让对方欢喜。事与愿违,他的存在从来都不合理,打从一开始便是困扰。他想,他的退出,总能让她高兴一回了吧?即便到不了欢喜的地步,这一次不会再令她难为了。 陈玉书将信封甩在地,笑得极尽嘲讽,可爱的一张脸做不出这样的表情,因而话语的气势都弱了几分,“季骅,你可真伟大。那么伟大的你,现在可以走了,不送。”这话,陈玉书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气力,才塑造得微薄的尖刻。 走向沙发,定定坐住,稳若泰山。陈玉书那语气,仿佛在等一件趣事,等待着让自己讥讽的事,“季骅,我算是看清她了。她对每一个人都一样,从来不会停留,从来不注入真心。”陈玉书吸鼻子,仰头,收起动容,转而一派倔强的模样。陈玉书说这些,当真是委屈极了,摊牌,绝交,幼稚的她,以幼稚的方法告诉宋井桐,此生都不想再碰面。故作老练,效颦般做出妖娆的笑,“不着急走的话,坐下来与我一同等待,看看她是怎样对待你的离开的。” 屋里光线不亮,调节灯将屋内打造得微暗。如同陈玉书憎恨的人一般,那么的不光明,透不进一丝阳光。陷在沙发,一等便是六个小时。眼前总是曾经相处的时光,大学时欢乐的时光。季骅说得没错,曾几何时那人对自己很好,处处袒护自己,却也只是曾经。变了,那人变了,变得冷酷,无情,自私,再也回不到从前。确切说,好像一直都活得恣意妄为,只是从前没认清。 等得快睡着,陈玉书本不是意志坚定的人,窝在沙发快要睡过去。门响动了,钥匙旋动,沉重累倦的脚步声。神经高度集中,听得一清二楚,先是关门,插上安全栓,再接着是弯腰脱下鞋,而后倒坐在地上,伴随着一声疲惫的叹息。 陈玉书不发出声音,一声不发地蜷在沙发上。有一刻,在宋井桐叹息的那一刻,陈玉书差点要冲上去拥抱。一定很累,只在没人的时候,宋井桐才会卸下伪装,真实而脆弱。陈玉书没见过这样的她,好似何时何处何种境地,她都强得无可匹敌。为什么会那么累?陈玉书想上前抱一抱她,给予鼓励,但是忍住了,不让自己冲动并跟自己说,一点不值得心软。 几分钟过后,细细碎碎的动静。脚步往沙发靠近,一靠近,宋井桐惊跳。顺手抓起遥控器调节光线,室内顿时亮了。宋井桐看清了躺在沙发上的人的脸,所幸不是别人,是熟悉的人。那张脸,一如念书时般清秀,几乎不曾改变。不得不说,娃娃脸真的能抵抗岁月。道是不变,又变了,灯光骤亮,陈玉书眼瞳里是失望的疏离。不该惊诧的,这些年普遍如此,宋井桐一贯的语气,问,“怎么进来的?” “撬门进的呗。”似是而非地答着,几分真几分假不一定。宋井桐不管真假,倒了杯水喝。陈玉书全程盯着,暮地掏出信封和钥匙砸在茶几上,钥匙敲击玻璃面,响彻的声音绝耳。宋井桐睨了一眼,继续喝着水,气淡如兰。陈玉书的怒火徒然而升,挑衅地说道,“怎么,不拆开看看?” 放下水杯,宋井桐不急不躁,而是道,“这样的语气真的不适合你。” 缓慢拆开,抽出,展平,竟然漫长得如若经年。里面的内容,看着看着一颗心往下坠,不光是一封离别信,更是震裂了五脏六腑。宋井桐本该哭的,可是,泪腺干涸了,挤不出一丁点儿。不到一周,真是什么事都有,不该回荥川,不回多好。好多画面切割而过,切得七零八碎,身体经受不住莫大的悲恸而发抖,连拿信封的力气尽失,轻飘飘的一张纸从手中掉落。她始终不让人看出点端倪,弯着腰冷静地将信塞回信封,放在茶几上。 没有靠着失落、任性发泄软弱的肩膀,此后,唯有自己可依赖。不要难过,不要伤痛,坚强一些,很多事情,挺过去就好了。咬牙坚持,什么都会过去,狂风暴雨会过去,风起云涌会过去,没有过不去的坎。 冷静得让陈玉书彻底失控,坐不住了,猛站起身,“你是冷血动物么?你是铁石心肠么?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你了,你一点感受没有,不哭,不闹,不痛苦。”宋井桐全盘接受,闷声不语。陈玉书气疯了,眼底莫大的失望,“果真,一点没错,你就是没心的,良心被狗啃了,啃得一干二净,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比你更无情无义。这么对一个人,你难道不会半夜惊醒,不会睡不着觉吗?” 任由陈玉书骂个够,直至恢复平静,宋井桐站起身,问,“饿了没有,我去做饭。” 晴天霹雳般,陈玉书反应了好久,惊怔得死死地咬着下唇望着眼前的人。陈玉书怎么也不敢相信,竟然是这样,云淡风轻,不痛不痒,事不关己。忽地松开了嘴唇,讥诮一嗤,从骨子里的嘲讽,“好啊,真好,好极了。真想看看,你是怎么做到处事不惊,怎么把这顿饭吃下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厨房油烟真大,烟雾漫了整间厨房,大得呛人。后知后觉打开抽油烟机,尚未散去的烟雾还是迷了眼,呛得咳嗽,呛得眼泪出来。有液体滴到锅里,合着饭菜一起,熊熊的火焰将之挥发。没用手去擦眼睛,怕一个不小心会被熏得更厉害。是否真被熏的呛的无从说起,唯一确定的是,这一天过得并不如意。 锅里的菜烧糊了,厨房弥漫着浓烈的焦味。慌慌张张关火,铲起装盘,只能用左手拿铲子,慌忙之中烧焦的菜掉落在手背,灼了一块地方。装入盘子的菜焦得不能吃,试了一口,一嘴巴子的苦味。宋井桐自认厨艺不行,从不知炒个菜能糊成焦炭一样。自是吃不得了,重新下了面条,清汤寡水的面条配上几根汆烫过的青菜。 端出来,陈玉书都不忍直视。如此寡淡,任谁瞧了都没有食欲。宋井桐递过筷子,陈玉书没接,她不再坚持,把筷子和勺子放在一旁后安静地吃了起来。陈玉书越来越气,对方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情态,让人不由得窝火,“你还真是能吃得下去,胃口真好呐。” 宋井桐听出来了,话里边带着刺呢。左手的卷面条的叉子搁下,用勺子喝了口汤,吞咽下去之后,气定神闲地微抬起眸,“虽然不太好吃,总能下得了口,你吃一些。” 陈玉书审视的目光,对面的人真冷静,无关紧要的姿态,置身事外。登时,陈玉书忍不住了,胸膛积压着火气,随时随刻能点燃炸裂了。然而,她从不去深入探究,如果陈玉书愿意抛开成见去探究一番,会发现那么平静的表象下早就风起云涌。对面的人,味同嚼蜡,机械得仅仅是简单地重复着动作,送进嘴里,咽下,再送进嘴里。 锦上添花的人很多,雪中送炭的人很少,更多的是雪上加霜的人。或许是世人变得势利了,或许是人的本性本就是有恶根的,又或许是自己在苦难的日子里丢失了曾经的那些人。总而言之,原因可能有千百种,无关乎其因,结果是彼此渐行渐远。真正的朋友一定会越来越少,因为走着走着,方向不一致了,性格不相容了,走不下去了。 陈玉书觉得没有待下去的必要,转身离去之际想起了来意。暴力地扯开包包,又回身,把手中的卡摔在地上,“宋井桐,我今天来是想明确告诉你,我陈玉书不稀罕你的几个臭钱。说什么让雯雯迟几天交给我,既然那么讨厌我,想用钱买断情谊,大不了你直接说好了,犯得着大费周折么?” 不曾想,陈玉书会是如此认为的。宋井桐扶着桌角站起身,四肢陡然无力,肺像被人强行灌入了过多的空气,很疼很难受。眸子望向陈玉书,不甚清明,朦胧得像拢了江南水乡的雨雾,开口的声音都不真实,“你几乎从没向着我。”似自说自话,极轻极轻的声音。 整个屋子剩下宋井桐一人,静寂,死般的枯寂。也许,陈玉书没听清她的话,所以,在走之前,陈玉书对宋井桐说,“你的事我今后再也不会管。你先起的头,我如了你的愿。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 疲软无力,周身的力气被消耗殆尽,如同被风雨打落在地的雏鸟,扑腾无果之后,唯有等待命运的宣判。宋井桐动都不想动,悲伤哭嚎的力都没有。解释都省下了,陈玉书不听,宋井桐亦不想说。不会告诉她,自己给的五万块是给她用来买房子的,陈玉书想在荥川定居,自己能做的只有那么多。 几年的友谊,走到山穷水尽,覆辙穷途末路。惋惜么,遗憾么?很多词,不足以用来形容,或说无词可以概括。那几年,仿若昨日之事历历在目,晃眼间而已,顷刻荡然无存。陈玉书和李兮闹得再凶,怼得再厉害,吵得再鸡犬不宁,从未说过比今天还重的话。之于宋井桐,陈玉书说了,咬牙切齿般痛恨。想来,人与人之间,多少都有不同的。 有些人,不管做错了什么,都能原谅;而有些人,一经犯了错,不论错误可大可小,绝无回旋之地。怨不得的,因为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衡量的天平,天平不是时时刻刻精准无差,每次测量总会有偏倚。例如,父母眼中,孩子犯了多大的错,只要改正,永远都可以原谅,永远都是自己的孩子。换成他人,未然。 同理,喜欢、爱,亦如此理。于喜欢的人,即便怎么不好,机会还是给了一回又一回;不喜欢的人,一旦犯了错,触怒了自己,不费周章,绝不会轻易得到原谅。说得绝对么?并不会。好多的人,活得都很自私又很无私,对自己喜欢的人无私,于不喜之人自私。 面凉了,坨成一团,清澈的汤头变得浑浊。什么东西绝对不会变质?酒,蜂蜜,抑是文物?即便是白酒,倘若没有进行无菌处理,存放时间越长,最终还是会变质,酿酒变成了酿醋。上百上千年的历史古物,出土接壤空气的一瞬,亦会风化,所以才会有文物修复师的存在。这世间,细一想来,真的没有什么不会变的,唯一不变的是改变。 飞机划过天际,季骅离开了这座城。蔚蓝的天空,漂浮洁白的云朵,美得没有一丝杂质。高空往下,偌大的荥川城都变小了,仿佛豆点儿般大。离开也好,归还自由,给自己最后的体面。只是很难过,未来的日子里不会再出现她的姓名,晴天阴天,风雨与否,不再相关。 季母是最后得知儿子离开的,季骅走了,连个告别也没有。战地摄影,季母不敢想象。她拼了一辈子,争得头破血流,为的是什么?季母希望儿子掌管季氏,守住自己为他积累下来的财富,不要拱手让于人,于是勉强他学商,勉强他从商。愈是规划好前路,季骅愈是反抗厌烦,觉得束缚,拼命挣扎脱离。 最后的底牌都不起作用了,失效了,已然留不住儿子。季母曾欣悦,欣悦季骅肯答应接手,无论出于何人才妥协,季母确确实实高兴过。那点欣喜荡然陨灭,如幻灭的泡沫,虚空一场。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会变成今天的结局。逼走了儿子,逼得他要到一个不安稳、战乱的地方去。 天人一别,九死一生,平安无事,有很多种可能,皆是未知数。季母疲惫地坐在餐桌前,撑手揉额,一下一下,神色劳累。只持续了近一个月,又是自己一人的饭桌,满满一桌子的菜,连个分享的人都没有。要强了一辈子,到头来身旁的人一位又一位地走光了,血脉相连的人也离开了。 季母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执拗了,以至于走到今时之地。季母反思,奈何怎样都找不出自己哪儿不对了。自从嫁到季家,季母为丈夫争权谋势,利用智慧和手腕让丈夫坐上今天的位置;为季家开枝散叶,生了一个儿子;尽心尽力抚养儿子,为他费心竭力,深谋远虑,几乎操碎心力。季母真的竭尽所能了,能做的都做了,为什么会走到今日,到底为什么? 丈夫埋怨自己太过强势,不懂得体贴,不懂刚柔并济;儿子说自己管束太多,限制太多,约束太多,干脆把他当成傀儡算了。可季母不解,那当初为什么丈夫要央求自己进入季氏,为什么要让自己学习那些折磨人的东西,如今,自己变成了期待中的模样,为何抱怨了起来?管束么,至始至终,季母都是秉持着对儿子好的心为出发点的,怎么成了禁锢? 季母焦头烂额,百思不得其解。食之无味,抛下一大桌子的饭菜转身上楼。在季家待了很久的阿姨在身后问,太太,您不吃晚餐了么?停住脚步,旋过身,在阿姨听来莫名奇妙的一句话,“你觉得我怎样?”阿姨怔了怔,太太,您怎么这么问?季母头一次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实话实说,我要听真话。” 回答是,太太,您人很好,对公司和家庭都特别的认真。季母听了没有表示,上了楼。人很好?天大的笑话,自己很好,身边的那些人怎么都感觉不到?掏心掏肺地付出,没有得到感激,倒先得到一堆的怨言。 季母点燃了一根烟,烟雾漫上她的眼,幽深而望不见底。手中的电话直响,季母拨出去的,刚接通,季母直奔话题,一改每一次的憎恶,难得的平静,“你赢了。没想到,我斗了几十年,却输给了你。”跟商场上的人斗,跟季海那虎视眈眈的一家子斗,跟稍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斗,争来斗去,输给了一个黄毛丫头片子。 不愿承认自己惨败,又不得不承认。输得彻底,彻头彻尾地输了,赌注是自己的儿子,连儿子都赔了出去。心性在坦城的一刹,改变了不少。季母恍然间累了,争来争去好像没什么意思,为他们争来的,得不到一句感谢,没有一人感恩。忽觉这大半生,活得真的是悲哀至极。

第二百四十八章 季骅留了一封定时邮件,在他踏上异国土地的第二天发出。容量不到二十字节的信件中,短短的两行字:不知是不是真的有转世传说,但是,如果真的有,下一世可不可以记得牵着我?下辈子,不会再有任何人,唯有他一人。 前世,今生,来世,这些东西过于虚幻缥缈,虚妄得如同一缕散在天边的轻烟,抓不住握不着。阅过的邮件,平平静静地待了一处,不会再点开,不会有只言片语的回复,如从未见过般任其石沉大海。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白头到老。有的人拿来成长,有的人拿来一起生活,有的人拿来怀念。宋井桐想,季骅的下一世不要遇到自己,不要花太多的时间去检验一个错误的命题。他们之间,纽扣从第一颗就扣错了,耗了好多年,到最终不得不承认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只能盼望,从今往后,他不需要再重复这样的一个错误。 李兮频繁约宋井桐出门,她们一起吃饭,逛街,四处闲逛。几乎白天的时间都是李兮陪着,较之大学时期,亲密更甚。李兮或是从那一处得知了,挑选小饰品的空闲,她有意无意地问起了,“季学长还好吧?他,你们还有联系么?” 果然,带有紫色小雏菊装饰的发圈不适合宋井桐,但凡有点儿装饰的都不合适,光是拿在手上就已经很别扭了。李兮的审美和眼光,推荐给宋井桐推荐得并不贴切。归放于原处,她还是挑了最先相中的没有半点装饰的,简简单单的黑色皮筋。不适合的,紧攥手心,正如流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攥不住的。 李兮忍了几番,到底没忍住好奇。微抬下巴,看向宋井桐,李兮问,“那么,你有喜欢过季骅么?”当今社会,漫长而显短暂的几十年,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从不对别的人动过心的,显然是寥若晨星。李兮好想明了,这当中,究竟有还是没有? 学生进店的喧嚣盖过了一切,三两成群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欢声中尽是青春的洋溢。李兮没听清,等喧闹过后,只能看到宋井桐浅淡如旧的眸子,宁静致远,心无旁骛。李兮没再去问第二遍,她不确定,方才的回答里是否是有?或许努力过了,万般无奈的是,并不如人愿。 她们走的是曾经无数次走过的校外街,熔铸了时光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有,最不缺可能性。这里,有很多年轻人,他们朝气蓬勃,一腔热血,满怀希望,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期待,同时又有些迷茫和忐忑。 走过的地方是否变了样?是的,多多少少,谁也不可否认。看过的风景,听过的海,亦会翻新模糊,成为另一翻样貌。情谊,世间所有的情谊,缘分到了尽头,缘起又缘灭。一如此时的见面,不管多毫无间隙的过往,经了风雨捶打,总会有破裂。坚硬的城墙,风吹日晒,久而久之都会出现裂痕,都会倒塌。经不起考验的,经不起挥霍的,真的是数不胜数。 宋井桐原以为是自己和李兮两人,在还是学生时来过的这家很受欢迎唱吧,她见到了陈玉书和俞雯。只需稍稍转动一下脑筋,只需从中窥一眼李兮的表情,宋井桐便知分晓。李兮想拉回破裂的关系,煞费苦心。 为何成了这样,宋井桐无法解释。中间有太多的误会,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言不由衷,渐渐的,支离破碎。陈玉书并不想见到宋井桐,在目光触及的刹那,泠然撇回眼,视若无睹。前几日才刚叫说着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的人,自是不会给予自己好脸色,臭着脸,嫌恶不喜自在意料之中。 宋井桐很好地露出笑意,清浅,淡若,波澜不惊的从容。不需李兮缓解气氛,不需要为难旁的人,宋井桐对那漠然一视而过,然后落落大方打起招呼,“刚刚好买了些糕点,尝一尝。”此番悟性,李兮煞感欣慰。反观陈玉书,一派的高冷模样,恨得李兮牙痒痒。有什么不能过去的,非得弄到形同陌路? 大步跃向前,李兮一屁股坐下,因重量而微微陷下一块。揽过陈玉书,手臂圈着对方的脖子,使了些蛮劲,“干嘛呢,板着一张脸干什么?乖,给大爷笑一个。”故作挑弄的姿态,李兮意在攻克固执的人,尝试缓和。 没待坐下,步子靠近,只隔不到两米,已落座的陈玉书开口,冷硬直白,“如果知道她在,我绝对不会来。有她的地方没我,有我的地方没她,你们选。”说完,陈玉书拨开李兮的手臂,这话说得所有人皆是一怔。步伐止住不前,很轻易很简单很容易,宋井桐被这话蛰了一下,不轻不重却恰到其处。 失态转瞬即逝,微笑还是挂在唇边,甚至就是面不改色。宋井桐将手里边的糕点放下,不动声色,“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有些事,我先走了,你们慢聊。”宋井桐给了台阶,也掩了这暗涌的不妙气氛。不见,可能真的会更好。毕竟,翻覆的友情,一旦幻灭,有如覆水难收,何苦危及他人? 听此,陈玉书猛地站起,扬起头,一脸倔强地看着宋井桐。几步之隔,说近也近,说远也远。这些年,陈玉书的性子,与过往的李兮的性子越发神似,变得直言快语,听起来甚至有了些尖酸刻薄的泠意,“怎么,是有多自责,所以连多待一秒的勇气都没有?”唇角冷笑,上扬的弧度冷俏。 宋井桐顿在原地,木然了几分,冷凝的眼眸晃过一抹黯然。曾经那么熟悉,那么无间的人,现如今形同陌路。不,是相见不如不见,天大仇恨般疏离。手不禁地蜷曲握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紧抿着唇不言语。李兮出声制止,“书书,你少说两句!” 陈玉书恍若未闻,逼紧两步,相差甚远的身高不再顾忌,“你可真冷血,再也没人比得上你冷酷无情了,真的。想到以前那些事,真是无比的可笑。”说完,陈玉书往后一步一步退开,避如蛇蝎。 左手握着,指甲镶到肉里,宋井桐全无知觉。陈玉书无恙的再次端坐回去,好似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是所有人的幻象与错觉。宋井桐站着,双眼微红,似乎自心间的难受泉涌,心脏揪得阵痛。再无停留的理由,抑制夺门而出的想法,故作无事地挺直脊背,坚持留下笔直的背影。 俞雯追着出来,欲言又止,最后迟疑地问道,“桐桐,不要紧吧?” 摇摇头,回说,“没事。我先走了,你进去吧。”四人,难回曾经。有自己,陈玉书绝对不会开心,今天的局面会一次接一次发生。回避,无疑是最妥当的法子,纵使不是最佳方式。 向前方走去,日光下的背影渡了一层光辉,柔光将每一处柔和得缥虚。宋井桐也无妨了,终究也还有两天便要离开了。有些事情,只能抱憾。俞雯几不可闻地叹气,直至人完全消失在视线中,融入泱泱的人群当中找不到了才进去。 陈玉书这会儿的戾气收敛下去了,想来被李兮狠狠批过,头低得低低的,犯错般懊悔的神情。俞雯坐回原位,深感无奈。沉不住气的是方才威风凛凛而刻薄的人,“她走了?”明知故问,小心试探又带着低落语气的口吻却是显目的关切。 俞雯径自捏起一块绵软的蚕豆糕,咬了一小口,豆子的清香在口腔四溢开来。俞雯不急不慢的态度要把人逼疯,在问话的人将欲急躁的时候,一块糕点吃完,拍去掉落的糕碎,俞雯说道,“如果你真的关心,刚才就不该用那种语气说话。她自己应该都很难做,面对那么多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要煎熬。可是你,为数不多的朋友,非但没有理解她,还在她需要的时候捅上一刀,添上一乱,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陈玉书头垂得更低,“我痛恨她处事的方式,要是她真的难受,真的撑不下去,为什么她不说?她开口,我可以原谅她,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俞雯深感无力,太多的事,不是说出来别人能体会的,“已经很多回了,书书。”微停顿,又道,“其实,她不欠你什么,不需要你的原谅。真要论,她也是欠了程向阳,欠了季骅,而你把那份义愤填膺加在了她身上。更为关键的是,书书,你在记着那张卡的事,你以为是一个划线一个终结。”人都有自尊,此一次,陈玉书的尤为强烈。 陈玉书缄默,低着头,手指不由得缠绕着,略微的局促不安。等陈玉书想通,为意气用事而幡然时,错了好久。有些人一别,可能是几年方可再见,亦可能是此去经年,杳杳无期。笑过闹过,哭过吵过,乘风归来,不知可还是当初景象? 好似人生过得如同世纪般漫长,漫长得再无坚持下去的理由。倘若这便是一辈子,正如俞雯所言,论亏欠,唯独亏欠了两人。一个是程向阳,一个是季骅,欠了他们还不了的债。此债,乃为情债。自认不欠任何,唯独欠了难偿的债。

第二百四十九章 前段时间跟着视频学英文,有一个视频问如何看待围城?视频给了这样的一段话: "this is wonderful,the day ive been waitting for is fanilly here.will i have any regrets?"这真是太棒了,我期待已久的这一天终于到了。我会后悔么? "no,no.how chould you think like that?"不会的,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do you love me?"你爱我么? "naturally."当然了。 "will you betray me?"你会背叛我么? "no way,thits crazy talk.why would i do that?"不可能,这太扯了,我干嘛要这样做? "will you kiss me?"你会吻我么? "of course,and ill do it non-stop."当然了,我会一直这样做。 "are you gonna beat me?"你会打我么? "not a chance."不可能。 "can i believe you?"我能相信你么? 细细读来,不得不说,美到极致的情话。倘若试着从下往上读,是不是,读完之后,特别的心酸?如果没结婚,从上往下;如果结婚了,从下往上,这是视频给的食用方法。 围城到底是什么?城外的人想闯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这大抵就是围城。神往,靠近,踏入,享受,迷惘,挣扎,痛苦,逃离,反复周之,困了许多的人。兴许,城里的人可能会想,走进这座城的意义为何? 但总是有很多事情是人们想不通的,哪怕切身经历过后,亦无法领悟得到。得不到答案,苦思冥想,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便陷于泥泞,越陷越深,爬不出来,只能困在当中。有的人很幸运,也许会遇到拉自己一把,使自己免于苦难的人,那人也许是他人又或是自个;有的人格外不幸,找寻了一辈子,还是找不到,在泥潭中越困越深,认命,低头,听从。 走了一圈,绕来绕去,走了来时的路。只是,在熟悉的风景中,有幸碰见了熟悉的人。岁月真的无比宽待程藿,距上一次见面,好多年过去了,仿佛没有一点也没有改变,一点也没有留下斑驳的痕迹。容光焕发,气质超然卓越,光是一瞥,足够的赏心悦目。 程藿只一侧目,自然是纳入眼底。凡事,总有巧合;遇见,只在分寸之间,分秒之间。程藿不是自己过来的,她跟程彧一齐来的,程彧正在等餐的队伍里排队。程藿喜欢学校周边的饭菜,自从闲下来之后,程先生便时不时带她过来。坐的位置靠近窗边,整好能瞧见来往走过的行人,因而也发现了经过的宋井桐。 庄重优雅,光透的玻璃杯在那双如玉的手心下,更显清润。水光折射,映出万千光景。宋井桐是被程藿叫进来的,虽然对方没有道一字,只不过是以轻凝的眼神望过来,宋井桐便了然。宋井桐拨开珠帘,身后跟着丁零当啷的轻响,她落坐在程藿对面,橙黄的灯光下有些暖色,有些朦胧。 队伍很长,不必担心程彧会突然回来,打断说话。程女士单手托腮,这样一个动作被她做得几分的入木,不媚不柔,恰如其人,“多少年没见了,你好像变得有那么一点无精打采。”宋井桐没想到一开场就是这样,惊怔了一下,程藿浅浅地笑着,“我始终认为,有些事情,趁着还年轻,还有精力,放手去搏一把也无碍。” 程藿还是笑着,大智若愚,大智大慧,实然蕴藏其中。她对宋井桐说,听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字字相扣,“这人呐,总要做一件在外人看来疯狂愚蠢的事,到底值不值,做了才知道。从心,很难,又很容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相信你一定听得懂。” 宋井桐确实听懂了,唯独想不通为何程女士愿意跟自己说这番话。再一想想,又不觉得惊奇了。将来,谁要是和程藿有缘,应该不会困扰于复杂的婆媳关系。有幸得到程藿的指点,宋井桐已经很荣幸,“嗯,伯母。”如那时,她还是唤伯母,没有用生疏的客气的称谓。 很轻易勾起记忆,很久没人这样叫自己了。程藿当初就觉得她跟自己真像,不管是长相、性格、处事,隐约中都有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她问过自己儿子,到底喜欢这姑娘什么,那小子玩笑又讨好着说因为她跟您相仿。程藿哪里听不出来,这小子在说好话讨自个欢心呢,就怕自己不喜欢他心仪的姑娘。 当自己儿子千般万般说着姑娘的好处,字句赞誉姑娘时,程藿就知道了,她的儿子长大了,懂得如何体贴一个人,如何保护一个人,如何为一个人遮风挡雨。程藿在他身上看到了过往,他的父亲曾经也这样为自己,也像他这样急于袒护自己。思及,程藿眼里添了几分柔意,她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傻小子。” 不曾料,一傻傻了这么些年,真是痴到头了。程藿在心底渭自叹气,这话她是存了私心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程藿讲的故事的主人公是自己的儿子与眼前这位,只不过她讲得隐晦,往深里一究,全都听出来了。 程彧回来时,人已经离开了。程彧等餐途中几次向餐桌眺来,自是清楚妻子刚才和谁人说话了。将汤勺进碗里,推到程女士面前,程彧*地问道,“都聊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一下一下搅动着瓷碗里的热汤,瓷白的勺子不时碰到碗壁,混着汤水的声音,悦耳般的舒适。程女士聚神地轻旋着碗内的液体,雾气升腾,她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就是跟人家姑娘说,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妻子这不痒不痛的话,程彧也说不得什么。盖上汤盅的盖子,程彧笑问,“你就舍得这样啊?”有些时候,程彧都觉得程女士太关心儿子了,没少吃儿子的醋。程藿白眼,道他说的什么话,哪里舍不得了?程彧笑,心如明镜似的。明明是口不对心,当自己不知?不过,程彧倒也不反驳,不去揭穿,往妻子碗里添了她爱吃的菜。 鬼使神差,在司机问要去何处时,竟然报了这么一个地方。当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大而瞩目的医院名字,宋井桐才迟缓地回过神来。怎么就到这来了?医院是让宋井桐倍感自豪的地方,愿以一生奉献的地方,能让她大放光彩且璀璨夺目的地方。偏偏,又是让她畏惧的地方,胆怯的地方,有时脚步会退缩,不愿多跨一步。 司机师傅见人久久不下车,提醒道,“姑娘,到了。”司机没听见动静,斜转身体,见那张沉在昏暗的脸挂着惆怅,恍若未闻。从坐车时司机便发现她低迷的情绪,讲了几个笑话,宋井桐始终是礼貌地笑应,心不在焉。那么好看的一双眼,迷惘无神,司机便想应该有心事,于是止住了一路不再言语。 “姑娘,是不是家里边有人住进医院了?”司机师傅未如其他师傅般撵人,看透世间沧桑转变地规劝她,推测中字字灼见,“生死由命,这生老病死由不得人。即便是再爱你的人,他终有离去的一天。这天到来了,谁也无力回天。勇敢面对,让在里面的宽心,别让他挂念放心不下。” 意识到话里有毛病,万一只是小病小痛,这话多乌鸦呀?司机抓了抓头发,连忙补充说并不是这个意思,他粗人一个,不太会讲话,不要介意。 听了无数遍的话,曾经硬着心跟许多人说的话,今由一个外行的萍水相逢的人说与她听。宋井桐摇头,扯出些笑,收回凝聚在医院门口的那道目光,“不,没有,没有人。”她语,又重新报了个地址。 司机师傅错愕,既然没有,何必跑到这里?或者,是她暂时不愿面对。不便多问,师傅按照宋井桐说的地址开去。可没等开出一公里,掉头回来了。不管出于什么,回头就是回头了。 做了很大的心里建设,敲门,推开,进入。目光交促,正对,暮然间晃过的不可思议、惊喜、愫恸,间而隐去。程向阳注视了很久,久到时光凝结才缓缓启声,喉结微动,他说,“你终于来了。”喉头哽咽,如鲠在喉。终于来了,等了许久,终于舍得来了。 走过去,很自然地坐下,坐在他身侧。眉眼低垂,顺理成章投在那只缠了白色绷带的手上。闭上眼,脑海还会划过那样的画面,石头割破了肉,骨头戳出一截,光是看见都觉得一定是万般的痛。有句话说皮肉之苦算什么,心里边的痛才是真正的痛。错了,皮肉之苦也是痛的,不见得不疼。

第二百五十章 眼见为实,耳听为真,一直以来都是人们所信奉的法则。殊不知,眼睛见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有可能是虚假的。在一起久了,人们会忘记当初是因为对方的优点才在一起的。比如,忘记了对方的好,记住的都是缺点和不足,记住的都是争吵时狰狞的面孔,冲动的话。 爽了约会的人,可能真的有必须且不得不做的事。可在电影散场那一刻,仍然拼命赶来,面对怒气勃然的指责时,低着头受骂,而后掏出对方最爱的东西的那个人,不见得真的愿意爽约,是因为逼不得已有要做的事情呐。散场了还能赶来,一身的大汗淋漓,湿发贴着额头,汗湿了后背,喘着气红着脸解释,而不是只一通电话过来敷衍了事,证明了什么呢? 时间到底能不能淡化一切?有的人说能,有的人说不能。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时间会模糊某些感觉,使之模棱两可。关注的一个媒体号发过一则暖心的漫画,女生跟闺蜜抱怨男生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经常不及时回信息,记不住纪念日,看电影都失自己的约。 以上,是不是觉得,男生好像是从未将女生记挂在心上,真的没有那么喜欢她?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是片面的主观的,不管是看待问题也好,对待事物也好,从来不可能面面俱到。有些事,并不是所想的那样,感觉到的那样,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个人,也许比想象中更喜欢自己。 不能秒回信息,因为在忙在应酬,即便同事上司说了好几遍,却还是偷偷抽出空回复在忙等下聊;不是记不住百天纪念日,而是记住了几天后更重要的日子——对方的生日,耗了许多心思在如何准备满意的礼物之上,如何能让对方高兴一些;电影结束才到,只因临时加班,赶了几个小时做完方案,马不停蹄拦车过去,对方生气埋怨时只敢说堵车了,就怕说加班了对方会担心。 漫画的结尾,男生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他说,“她总说宁愿我少挣点,也不希望我累坏了身体,但我就想多挣钱给她花。”特实在的一句话,囊括了什么,想必任何人都清楚。 上伦理课时,老师用粉笔盒举了一个例子。从不同的角度,每个人看到的面都是不同的。遗憾的是,极少的人能够明白这样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绝大一部分人以狭隘的见识去评定了一切。正如,万恶不赦的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可以被原谅;好人做了一件坏事,不可饶恕,万劫不复。为什么?怎会如此? 学会智慧地感知这个世界,而不是人云亦云,此为老师那一课最深刻的哲理。智慧,往往是人所缺失的,因而必须要用一辈子去学习,去增长,去磨练。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成人的世界何尝不是?总有一些难言之隐,总会有一些有口难辩。一如宋井桐现在,她问,“破了相,断过腿,还折了手,疼么?”绝对的。那么自己呢,决计不是呈现出来的这般无动于衷,冷心冷面,语气却是有那么一点漠然。 程向阳抬眸,望进她的眼睛,格外平静地看着,问她,“疼。你会心疼我么?” “不。”宋井桐回。此为假,心口不一。 程向阳难得不气,“挺好,挺好的。”很好地没有表现出低沉、失落和沮丧,是怄气也不是怄气,程向阳继续道,“我知道了,你不心疼,不心疼就好。”不心疼,不必心心念念着了。话音落,彼此沉默了,寂静无声。终于舍得硬下心来了,不料只能一次接着一次哄骗自己,连这话都在违背本意:没事的话,你走吧。 将近十二年的生活,从来没有对宋井桐下过逐客令,第一次做,远没有预想的轻松。程向阳剧烈地咳了起来,前两天手化脓发炎了,导致整个人高烧,现在都有些虚弱。强装着,在说完这些连身体都会跟着脏腑难受起来的话时,忍不住了,咳嗽出卖了他,身体的反应出卖了他。 宋井桐没有走,死皮赖脸在她人生的字典是不允许出现的,不过还是载入里边了。侧过身,取了杯温水,宋井桐把水送到他嘴边。一杯饮尽,归于原处。宋井桐并未将那话置之脑后,而是启唇,缓声道,“会的,就快走了。”就这一两天的事,没有多久了,赖不了多久。 程向阳死死地盯着她,不吭不响,一声不发。他还庆幸,在病房的门被推开,出现的人是她时,程向阳以为终于得偿所愿了,终于等到了,终不枉赌上一切。不曾想,来得那么快,失去更快。颤巍地摸出一支烟,缓缓放进嘴边,星火跳跃,斑斑点点的明艳,但很难照亮他,有很多复杂的东西在他眼底暗暗流转,难以诉说,近乎吞噬了人。 没等吸下去,宋井桐将之取走,掐灭。他没阻拦,只定定的,以让人琢磨不透的目光凝视着她。宋井桐没有给任何解释,只是说道,“不适合你,戒了吧。” 程向阳半晌才动了一下,萦绕在指尖淡淡的烟草气息挥之不去了。他沉声问她,当中含了太多的寄予,“那什么适合我?你么?我再一次恳求你为我留下,你肯不肯?”能不能有一回,可以为了自己而停留?哪怕只是口头上应允,暂时哄骗自己,程向阳也知足了。 程向阳在期待,宋井桐并没有答复,自顾自地说,“烟抽多了不好,嗓子该坏了,还是戒了吧。”宋井桐坚持,执意而固执。 有话说,那些辛酸的,心痛的,难以诉说的,那些能忘的不能忘的,就统统搓进烟里,捻成细细的一支支戒不掉的瘾,在一个人的天台,抽成一种绝望,坚强,一种短暂的快感,地老天荒般的一种海市蜃楼,唇边倾吐,泪已成河。原来,都是真的,真切得抵挡不住已经泪流满面,程向阳又一次问她,“你会心疼么?” 还是一样,一样的不真挚,也许是更好的。宋井桐摇头,说,“并不,只是很惋惜。”他不理她了,撇过脸去,看不清面部的表情,只传来低哝,他说,骗我都不肯么?呼吸一窒,被扼住了脖子一样,呼吸变得困难,肺都要裂了,宋井桐不曾想过要这样的。她呐呐地伸手去拉程向阳的被子,“程向阳,我都知道了。” 他们说得没错,程向阳只能栽在她手上。程向阳连晾着她都办不到,她再如何铁石心肠,如何伤痛着他,但她皱个眉头他都心疼,都舍不得。是不是挺窝囊的,足以让人笑掉牙齿?可是呐,他觉得,输给她,一点都不丢脸啊。输给她,心甘情愿的啊。“你都知道了什么?” “所有。”他不想她知道的,宋井桐都知道了。所以,宋井桐很难去面对,花了好久才敢承认,承认这些年,他从来没有背弃过自己,承认这些年,他在背后做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承认她之所以过得风平浪静,是他替她挡下了所有风霜。 季骅在信里坦白了一切,那些过去的往事。她知道了,程向阳在飞机坠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自己身边,却一身伤痕一身疲惫一身落寞地回来了。季骅骗了她,在昏睡的那段期间,陪在身边的人,始终是程向阳。他奔波劳累,得以保住了她珍之重之的学位;夜以继日寸步不离,守得她渐渐转好… 在不为所知的尽头,他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护她周全,保她平安喜乐。偏偏命运极其喜欢捉弄于人,因一句话,他屈服了,在她醒来的前一刻,他走了,装成从未来过一般地走了。就像他住进医院时,她在,却装成没来过,装成狠心至极的人。 季骅没告诉宋井桐,当初跟程向阳说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到底有哪一句话足以撼动他,撼动这个赶都赶不走的人。那一句话,杀伤力真的就这么大么? 在今天,宋井桐问他,“那时,你来过对吧?为什么最后走了。”知不知道,当时留下来,不会有那么多阴差阳错了。兜兜转转了好几年,用最深的念想去回避一个人,去路过一个人,去忘却一个人,去与一个人背道而驰。 他不回答,沉默着。终究是真的,来了又走了。宋井桐希望他不是只会挡在前面,她也希望他们能站在一起,不管皑皑白雪,不管乌云密布,不管晴风黑天,至少不要把她抛却在后让她像个笨蛋一样,什么都不知就只懂得安稳。偏却,他们一向都是缄默,在最该澄明之时,总是三缄其口,总是以为隐瞒是对对方最好的。 能让程向阳心如死灰的,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季骅根本不足以威慑他,不论季骅说些什么,动摇不了他。但是,兵败于城,一蹶不振的,是她的一句话,梦中的一句呢喃。程向阳从不知,造成困扰的,是自己,从不知在梦里,她的愿望都是此生不再见。 撵都撵不走的人,那一夜,整整一夜,守在病床前,哭了整整一夜。能想象么,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颓然地坐在那里,因为那一句话伤心到眼泪倏忽掉下的场景?心境在那一夜辗转了几百回,像过山车,又上又下,又上又下。季骅没对他说什么,只是正好掐中了要害,任他如何蒙蔽自我也无济于事。 后来,他回来了。虞清绝他们百般不解,问了他无数次,程向阳缄口不言。那两年,他拼命工作,卖力的程度卖力到虞清绝他们都觉得他疯了。唯独自己清楚,不是疯了,仅是想麻痹自己,不必在漫漫的岁月里重复去想一个人。无可奈何又让人泪崩的是,越用力去忘记,记忆越清晰,思念像一张网,牢牢地网住了他,无处可逃。 这些,程向阳永远不会说。她是那样自责的人,说了,愧疚会伴着一生一世,直到走入坟墓也释怀不了。然则,宋井桐大概估摸到了一些,她问,“是我对吧?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虽然不记得,虽然没有印象,宋井桐隐约有所察觉。“程向阳,你不说,我走了。”她威胁了他,以他对她的在意。 “我送你。”掀开被子,在下床着地的一瞬,身形一晃。宋井桐眼疾手快扯住他,方才稳住。微不可见的眉心一蹙,根本开不了车,连抬手都困难,还送自己。真傻呐,像个傻子,傻得一败涂地。收回手,指尖还是残留触碰时的质感,开口却说不出温存的话,本就极少极少说过,“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蠢得要死。” 背对着,程向阳坐在床沿,一身逆着光,阴影自形一处。十分艰涩地张口,当中有几分难以禅悟,他道,“是啊,那么傻,聪明一些就好了,这样我就知道,怎么留住你了。”他没有背过身来,给宋井桐一个形单影只的背影而已。不该是这样的,应该是意气风发,无所不能。

第二百五十一章 宋井桐从病房出来,居然,天开始下起雪来了。就在刚才,还没有的,只过了两个钟头不到,变幻了另一个模样。雪下得不大,如柳絮随风飘落,纷纷扬扬地往下坠。摊开手心去接,几片细雪落在宋井桐手上,松松软软的,在路边的灯光照耀下显示出别样的色彩。 外边的雪,在雪里走远的人,渐渐融入雪色消失不见。程向阳还站在窗前,目光是她离去的方向。下雪了,又一年要过去了,如此算来,他们从认识到如今快十三年了。可是,却不知,下一个年头,是不是还要等待,或是盼得归来。等得久了,磨练出了超人的平常心,在程向阳自己看来是寻常心,因为他已将这样一件事划入岁月里,在别人看来却不是,而是一件反常的事,就不该花那么多年去守一个不可能。 三十而立,三十岁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像是虞清绝,在这一个月里,被催了不下三次。虞清绝跟他抱苦连天,程向阳却真想,做得到的话,他宁肯找另一个女人过下去,即便对被选中的人很不公平。然则做不到,他做不到除了她以外的人陪伴在自己身旁,做不到是除她以外的另一个女人被冠上程太太的名号,而不是她。 一旦认定一个人,其余的人,就会变成将就。不幸的是,到后来,很多人都将就了别人。不是心上的朱砂痣,也可以相携走进婚姻殿堂,可以共度一生。程向阳不愿成为这许多人中的一份,能走过长长的红毯来到自己身边的,非她不可。 在宋井桐走后三分钟不到,虞清绝跟闻凯宏出现在医院。电梯门关上之际,通过未关合的缝隙,依稀见到熟悉的人影,背影和侧脸何其相似。闻凯宏以为是错觉,但是推门而进,看见穿着单薄站在床边的人时,并走过去沿着遥望的方向望去时,确定绝对没有走眼。 孽缘呐,铁定是上一世欠了人家的,这一世必须拿深情来偿还。闻凯宏背身,倚着洁白的墙壁,余光正好能扫视站在窗边的人,“阳子,你是哈巴狗么,给你点甜头,你就什么都不顾,乐颠乐颠舔着个脸追在人家屁股后头。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想也不用想,铁是一番沉默,每次都是这样,说了几百次都这样。 虞清绝不参与其中,对闻凯宏抛过来的眼色视若无睹。特意回了一趟以前住的公寓,自打毕业之后,有了另外的房产,那处地方很少回去。这一趟,虞清绝带来了衣服,眼见入冬了,他挑了几件衣服过来,顺手捞了条围巾。衣服还很新,放在柜子里有的连牌子都没拆,真是奢侈。 暖气还没开放,外边飘着小雪,窗户是打开的,整间病房也凉嗖嗖,冻得刺骨凉。虞清绝皱眉,搭了件外衣给程向阳披上。见状,闻凯宏调侃,“不知道的,以为你两是一对儿呢。”大学期间就住在一起,不懂得的,真以为这关系匪夷所思,非同寻常。 默契十足,没人回,还遭了虞清绝的白眼。当程向阳回到床边,看见那露出纸袋的围巾时,情不自禁拎了起来。有别于精针细活勾勒出来的围巾,这一条针脚不齐,漏针漏洞,模样一点也不精致。物在,人远了。 虞清绝还捎来了晚餐,五菜一汤,足够三个人吃。为了照顾程向阳,菜色都是能够用勺子勺起来的。吃着,虞清绝交代,“明天晚上我就不过来了,晚饭这事儿宏子你多费点心。”被点名的人抬头,咽着食物,问什么事?意思是,明天怎么就不来了。没有多大的激情,只四字,不就那事。 程向阳放下勺子,可能是今天饭菜不对胃口,总是不舒服,吃不下,“又哪家的?”闻凯宏也在等着,八卦兮兮的。虞清绝却拧眉,看样子,又是上次的姑娘。出身书香世家,家里几代人都是大学教授,姑娘也在大学任教,家教好,举止言谈大方得体,足够与虞家这样的家庭匹配。 到了这样的年龄,人家姑娘也不差,家里安排相亲,次次都很顺从,跟虞清绝相处时,倒也合拍。有些事,绝口不能提的,是成人相处的法则。明眼就能瞧出,那姑娘应该有故事,不能深究的故事。这座城里,哪个人能没有一些不能分享的事呢。 虞清绝聪明地装作不知,加上明晚的一次,统共见了五次面了。他们相处起来并没有多大的欢喜,无论表现得多好,说白了,应付家里人而已,不过是例行公事,走个流程。时日渐久,互相都明白,应付不了多久,走一步看一步了。 人可以有很多种活法,或绚烂,或黯淡。婚姻也有很多种形式,可以接受搭伙过日子的,就不要去央求投入情感;必须要有情感才能组合的,就不要凑合。恰恰,虞清绝是前者,对方的过去忽略不计,如今也是前者。互相可以勉强的人,若是走到逼不得已捆绑在一起的地步,亦会如这般,相敬于事,绝不会砥锋挺锷。 这条路,平平无奇,一头到底。路上是怎样的风景,虞清绝都看透了。因而,上一次自家兄弟问他有没有感觉时,虞清绝都觉得可笑。活了三分之一的年岁了,哪儿会遇见一个人就轻易怦然心动的?关键是,虞清绝现实啊,如姑娘所说,要是走到那一步,请多指教,但也只是请多指教。 不需言明的术语,彼此达成共识。好在,同样不是麻烦好事的人,这也就轻松多了。即便在未来的日子里,不会觉得,他们的开始是谁欠了谁的,公平得很。这样的一种形式,的的确确地存在。无法评断是非对错,各事各物皆有万千姿态,谁说得准什么才是正确的标准? 无辣不欢,闻凯宏吃不惯清淡,动了几下筷子便了事。翘着二郎腿,悠悠荡荡的,“我们大哥不是让老太抱上孙子了么,一个还不够她折腾,还有空管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闻家二老不催闻凯宏,他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一样。 聊起不快的事,食欲陡然减了。虞清绝也搁下筷子,一桌的菜几乎没怎么动。早知是这样,应该揣一瓶酒过来的。见着虞清绝不悦,闻凯宏这家伙忒不厚道地笑了,虞清绝瞪,“我大哥?这安排就有他一份。”是个人就不会喜欢事事被人安排,虞清埘倒好,掺上一脚,非想让这事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要说这人也真是奇怪,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但总是喜欢强加给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极少数可以做到。当初,虞夫人不喜欢叶柳,强迫虞清埘去认识别的女生,那会儿,虞清埘可是半点不从。风水倒转,光阴轮回,虞清埘却把这样的事压给自己亲兄弟。 闻凯宏爱看热闹,放声大笑,无不是落井下石。反正,闻凯宏没有这样的烦恼,嘲笑也不会报应回来。闻凯宏忽悠,“阳子,既然三子这么忙,不如这段时间你让我帮你管承源,等你好了再给回你,我们也别阻了三子的人生大事了。” 主意算盘全打在这了。闻凯宏讲得没错,不懂的都以为程向阳跟虞清绝关系不寻常,有一腿。确实,程女士来医院探过儿子之后,工作没让停,伤着都让处理文件,处理承源事务。苦的累的倒是崔特助,几边来回跑,倒霉蛋儿一个。程女士那话说得也挺有理的,她说,程向阳伤了是自己闹出来的,命都不要了,那干脆多干些活把剩余的价值榨干算了。如此一比较,虞清绝真是比亲妈还好,不仅帮忙承源,而且还嘘寒问暖,可不是好到无可挑剔了嘛。 闻凯宏兴致勃勃地等回复,只等来很受挫的一句话,简直是没有人性。“你没这能力。”得得,没天赋没能力,不强求。但也难怪了,欠下的债总会有果报,不是自己报应回去,就是别人帮自己报应回去。闻凯宏突然很坏心地想,之所以程向阳在感情方面备受折磨,那是理所应当的,谁让他屡屡摧残自己,摧残这幼小的花骨朵儿。呃,形容得不太对。 虞清绝跟程向阳讲一些公事,闻凯宏也插不上嘴。计谋计得好,展露出来的是与日常完全颠覆的面貌,运筹帷幄,志在必得。闻凯宏的确不是征战商界的料,照如今态势,光是这两人就能把自己扒皮吃光,骨头也不吐,别提外边的洪水猛兽了。 闻凯宏百思不解,既是如此的有谋有略,呼风唤雨的人物,怎地就搞不定一个女人呢?他打断了两人,却是风言风语的无关紧要的话,把虞清绝气得火冒三丈,正谈着正事就那么地给终结了,而且纯属吃撑的尽给人添不愉快,“阳子,你说是不是因为在商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就得拿去些什么?比如,你这多舛的缠绵悱恻。” 这张嘴吐不出象牙,说的话气人而不自知,一下两人都得罪了,“阳子,要是三子也结婚了,就剩我跟你了。不知道我们两谁留到最后,不过我想,应该是你。”毕竟,闻凯宏是跟谁都无所谓。 两人暂且放下公事。虞清绝笑了,文质彬彬的,但隐隐总有老奸巨猾的感觉,让人暗觉诡异。虞清绝低头,目光向手背,转动着指环,似笑非笑,“不然,来打个赌好了。”像那年的赌。很久没这么玩过了,偶尔这么一次,真还蛮有趣,蛮刺激的。况且,现在的难度,可加深了一倍不止。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有一首歌的评论下方,网友写了一则这样的故事:相恋已久的恋人,在毕业后,女生决定出国发展。临行前,男生给了女生两个选择,若是肯留下,请打开第一个盒子,若是走,则打开第二个。谁都不知道盒子里边到底有什么,留下,或是一场永恒,离去,或是割舍此情。 倘使不愿,没人能左右一个人的选择。是去是留,旁人没有立场干涉。这样的一次纠结,结果自然是前者。女生打开了第一个盒子,要走,无法挽留。前方海阔天空,锦绣端庄,怎么能阻止她追赶前路的脚步? 只是,一个选择,错了许多年。若干年后,女生偶然得到第二个盒子,打开盒子后已然泪流不止。里边是两张机票和一张纸条,你若为我留下,我也愿随你去远方。可当初的她呐,何曾不想过,只是在百般苦恼百般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前者,舍了后者。如今,再也回不去了。哪怕女生回答愿意,为时已晚了。 唯恐缘过,于是,很多的人,在每一次告别都很用力,用力地哭,用力地笑,认真地道别,认真地看对方几眼。可曾试过?在炎热六月,告别的季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管是讨厌过自己的人也好,喜欢过自己的人也罢,在这卖力的分别之后,过往的烟云过去的往事,愉快的不愉快的悉数忘怀。 认识的人,好好地处过了,给过友善,给过真情实意,给过赤城天真,然后是欢喜是苦愁也无所谓了。好歹,再一回首,不用去想当初好像有些事没做,有些话没说,不会有所悔有所惋惜,而是可以做到襟怀坦白,别无所憾。 不愿抱憾终身,在这个寒冷的天气,寒风凛冽的季节,程向阳还是去了机场。不为别的,只为送一送那个人,那个花了十多年珍藏的人。远远相望,站在斜对面,不上前不靠近,只遥遥相对。 崔昊开车将人送来的,伴在身侧,崔昊见了都着急。至少,说一些话也好啊,来了只在边角站着算怎么回事?然则,崔昊却不敢直言,而是委婉地道,“程少,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我去买杯热饮,你给宋小姐送过去?”自作主张,崔昊怕被斥多嘴,又不想眼睁睁瞧着这样的结局。明明来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光远远地杵着,才是真的让人痛惜。 撒开腿往商店去,腾着一杯烫手的热饮回来时,程向阳已不在原地。崔昊误以为人走了,搜寻左右,而后心生欢愉。崔昊就知,放得下这天地,程少也放不下此一人。翩若惊鸿的一瞥,早已注定了,静水流深的年月只将一人收藏,安放。 宋井桐对他笑,娴静的,安宁的,顾盼生辉。没有别离的忧愁,没有别离的伤感,很淡很安心地微微一笑,目光也是柔和万分。她说,“快到元旦了吧,没法子向你道新年祝福了,提早祝你新年快乐。” 好多年都没收过她的祝福了,还在乎多一次么?分开后,只有那两次,刻意遇见她的那两次她向自己提前道了新年祝福以外,再也没有收到过。都言最好的前任是死一般地销声匿迹,如若不是自己几番忍不住,纠缠于她,她会是这世间最合格的前任,消失无声。程向阳不及格,他承认,他无法放却自己,无法忘却她。 前天晚上,虞清绝漫不经意问起程向阳,他问,怎么不留住,不是以死相胁么,怎么轻易就放人走了? 何尝不想束缚住,倘若可以,真想把人绑在自己身上。确实,以死相逼了,把死亡作为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输尽身家也想赌到底的赌局。确实,在那天,在大到可以撕裂人的风中,程向阳有说过,自己还活着,那么她这辈子都不得离开,哪怕用强硬的手段把她留下也在所不惜。 终归,程向阳做不到,怎么能狠心摧残了她?他可以折断自己,独独不能斩了她的双翼,挡了她追逐的步履。程向阳想要的,始终如一。他要她笑,要她自在,要她精彩,要她风华绝代,而不是笼中豢养的金丝雀,依附他人而生的菟丝子。那样的宋井桐,根本就不是宋井桐了,是可有可无的另外的一个人,他盼望的永远都是真真切切的她。 程向阳看着她,有些人,一眼万年。芳华流逝,草木枯荣,老马绝足,不敢遗忘。用尽最大的决心,饶不是本意,他还是开口,如初见时的嗓音,恰是少年的清冽掺了低沉的音色,“这是你长久的梦想,我不拦你。但你又知,你也是我长久以来的理想,到了最后还是不愿放弃。既然我没有干预你,那么,等就是我的事了,你也别劝我,我不听劝。” “只是你的事么?”宋井桐细细琢磨着,眼睛没停留在他身上,而是投注在远处。远方,有人在拥抱,眼泪汪汪。收回视线,她说,“等?你要等谁?既然等的是我,那就不止你一个人的事了,你还敢说与我无关?”严声质问,从中分辨不出寓意为何。 现在了,她还是急着与自己撇清关系,程向阳觉得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上,又多了很多不可痊愈的伤口。当被一个人伤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之时,呼吸都变成疲累不堪的一件事,不止带着痛携着伤,还有刻骨铭心无力至极的绝望。过了好久,久得沉默变得天经地义,程向阳问她,启声时嗓子都干哑得疼了,“你,爱过我么?”为什么,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她一丝一缕的喜欢了,流失得那么的彻底。 这是要用心感受的,嘴巴是会骗人的,嘴巴可以说很多的蜜语甜言,亦可以说很多的冷言冷语。张口即来,是不走心;千思百虑,慎之重之,过了脑;何为走心,最难量度。嘴巴这玩意,表达爱意时何其的软弱无力,伤人时锋利如刀。故而,前人总说,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讲。 得不到回应,程向阳反而笑了,中间有几分自嘲,几分凉苦,早已无从而知了。似是自问自答,轻语,很轻也很凝重,“没有对吧?一定是了。我以为,你会骗我的,可你回回都那么的诚实,谎言也不屑于说。” 没有爱过,只因从未放下,何为过?宋井桐缓慢又缓慢地伸出手去握住他,两人都是一样的冰凉,在寒冬,这样凉的手她还是握住了,而程向阳亦没有甩开。宋井桐没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鞋面,“程向阳,我教给你一个道理吧。”她自顾自地开口,“用眼睛用耳朵用心去倾听这个世界,而不是只凭其一,你会发现真实的一面,有别于以往的一面。” 程向阳久久地注视着她,回不过神。他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她也这样握着他的手,望山望水却没有望他,跟他说,程向阳,你别老问我喜欢不喜欢你,我说不喜欢,你会信么?我说了喜欢,你是不是又要问我喜欢你哪一点? 说无数遍的喜欢,及不上实际上的一言一行。花言巧语再美妙,说多了,只会让人觉得倦腻。喜欢与否,从来不是嘴上说说,这样的事,往往需要用时间去深入,以时间为养分去灌溉去滋养的。吹过的风,浅滩的船,路过的人,都只能在记忆里搁浅一阵子,剩到结尾的不是喝酒骑马走四方的人,而是长长久久驻足的。 他们就这样坐着,没动,再没说话。过往的人无数,擦肩而过,于人海,如陌路。宋井桐的手还与他交握着,难得的是,握得久了,还是会有暖意的。这点暖意,抗住了整个冬寒,仿若盛夏。枝繁叶茂的仲夏,暖阳炎热的仲夏,总是有一些悟不透的心事在枝桠悬挂,繁星点点的夜晚,于星空下发光发亮。 广播播报航班信息,催促着人离别。宋井桐要松手起身,他的力道紧了,扣得严密。他低垂着头坐在位置上,手却紧拉着宋井桐。宋井桐垂下眸望他,只听掷地而落再起的声音入耳,他问,“你会平安回来对么?” 宋井桐答,“我不知道,也许能,也许又不能。” 程向阳抬头,四目交对,他的神情坚定,目光炯炯,“不,你会的。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兀自开口,程向阳只是跟她讲他的决心,而非要她的承诺。他等她,无论多久,只要是她便可,只要是她,等多久都没关系。曾经,她放弃了他很多次,数不清了,多一次也无碍了。 风绕着山走了十万八千里,水漫了溪谷,她漫了他。就这样吧,这一次,不管离得多远,不管隔了多少光年的距离,他一定会破除万难来到她身边。等待并不可怕,遥遥无期的等待也不可怕,信念坚定了,决心坚固了,什么都能够势如破竹,强得无坚可摧。 程向阳牢牢牵着她,一路走到安检,办了托运,检票。这一松手,虚空了。在进去之前,宋井桐微踮起脚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两人之间的耳语,“如果我不能回来,请你不要来找我。程向阳,你要答应我,你会好好的,找一个对你好的人,认真待人家,结婚生子,最好生个姑娘,把她教得聪明精灵一些。” 她走了,没回头,走得干脆。外边的世界是嘈杂的,程向阳听不见,只觉得他的世界寂静无声,静得没有一丝声息。她最后的要求,真的残忍呐,让他连忤逆都不敢。闭目倾听这熙来攘往的人潮,已然寻不到烂熟于心的脚步声了,走了,又留了。留下的,自心间,幽居而不散。 崔昊老早等在车上,早有预感,故而程少只身一人时并不觉惊奇。宽声安慰的话出于喉间又止下,欲言而又止。崔昊祈祷着,深情总不负,可却忘了,神灵也是要休息的,周末也不上班呐。正启动引擎时,后座传来话语,“崔昊,给我预约手术。”崔昊愣,迟疑地问什么,之后话音落下,淡疤手术。 怀疑听错了,崔昊回头沉沉地探望过去,确认无误后回道,“先前已经找好了,等程少你的手好齐全了,我们马上开始。”一直以来,崔昊都留意着。虽然说脸上的伤口好了,结痂了,疤淡了,痕迹却还是在的。有那么一道疤在,横竖过不了一些坎。总算,想通了,想通了就好,也不必走那么多弯路,重蹈覆辙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随着第三场雪,新历年到来了。荥川城一片白雪皑皑,呼气成冰的天气,城内各大火锅店食客是人满为患。如此热闹的氛围,欢庆,喜悦,每个人都有值得庆贺的事。可以不为别的,只单纯庆祝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有不同气象;也可以专程找个理由,总之什么都好,这样的日子是要欢度的。 距在机场一别,不多不少整整好过了三十天。有时,可以度日如年,年岁变得漫长无边;有时可以度年如秒,只恨光阴似箭,过得飞快。岁月荏苒,白衣苍狗,真是转瞬即逝。程向阳在前一个星期动了手术,脸上的疤痕淡却了,几乎没有痕迹,一如往昔。 有些东西去除了,并不代表不存在。正如程向阳觉得,她走了,走得很远,可却还是一直寄居在自己的身体,抹不去,忘不掉。那天之后,他听她的话开始戒烟。不是多么轻松的过程,煎熬得要命,几次瘾上来忍不住往口袋摸索,却又作罢。 程向阳用薄荷糖替代,每一次犯时,往嘴里塞一颗糖。薄荷清凉的味道充斥口腔,使人清醒了许多。他发现,薄荷是可以用来比拟她的,清爽,凉薄。为何当时买的是薄荷糖而非别的,多少也是觉得与她有几分类似。最难熬的是思念成疾,什么都能往一个人的身上联系。 餐桌上吃鱼,程向阳会念想,不由自主发呆走神,想着那么喜欢吃海鲜的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吃得到,不知道是否平安周全?偶然间遇见彼此都认识的人,别人无意提起时,心跳都有那么一会是停止的。好多相似的情况,多得数不胜数,也懒得去数了。 虞清绝在新历年这天有事宣布,也不用多想,大家都是清楚的。虞家对那位姑娘很满意,姑娘家的长辈对虞清绝也是满意的,双方长辈眼里,这两人在一块儿说得上是无可挑剔,早晚的事情而已,无需见怪。虞清绝把人带过来认识,姑娘长得很漂亮,鹅蛋脸,及腰直发,周身带着一种文学之气。同时,姑娘还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沅斯幽。出自《小雅·斯干》的一句,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好多人都有感慨,二十五岁之后,认识一个人就很难了。身边玩得熟的人都混成了哥们儿,不然就是太熟了不方便下手。来回都是那么几个圈子,自然而然,相亲成了认识新人的一种方式。相亲并不丢脸,见一面,不合则好散,合就试着处一处,没必要多抗拒多排斥,保持中庸的心态就好了。 世上存在某些人,不需要太多的情感,反倒觉得情感是累赘。条件登对,对得过眼,又到了必须的年纪,找一个人搭伙也不失为过。像沅斯幽这般的女孩子,身边很多朋友都如此,选择了匹配的人而非多喜欢的人。环境使然,因而她在这方面的要求并不是那么的强烈。 见面是在闻凯宏的火锅城,围着热气氤氲的火锅,聊聊说说。所幸,沅斯幽并不是那么沉闷的人,面上很平和,莫名给人平易近人的感觉。难怪虞清绝会评价说,很懂得人情世故,相与起来不会有不该有的烦恼。算得上客观,也算得上夸奖。 没有情感的深入也是好的,纵然平淡,纵然未来的婚姻一望到头,却也是许许多多人想要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过活方法,难不成非得要统一,非得要每个人的生活轨道、人生轨迹都一样?没人做了规定,倘若都必须整齐划一,那么大千凡世还需要什么缤纷色彩。 席间,桌面上的手机响了,是程向阳的。陈玉书打来,今天是陈玉书新居入伙日,她买了间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首期付清,一部分钱是家里资助的,一部分是自己攒的,还有一部分是找朋友借,零零碎碎凑在一块总算实现了在荥川落脚的梦想了。程向阳已让崔昊替自己送了礼物过去,她的朋友,她若是在也会这么做。陈玉书专程打来感谢,又问,“男神,好多人都来了,你要不要也过来凑凑热闹?” 陈玉书随口一问,她不确定男神会不会答应。只过了两秒,意外的惊喜,竟然是不轻不重地应了声,道迟一点过去。出乎意料,连凑在一块听的李兮也是不可置信的。转念一想,又不足为奇了,他对自己心尖人在意的朋友都是极好的,颜面、金钱方面都没缺过。 听是陈玉书,又让人想起了很多尘封的往事。虞清绝是对这个咋咋呼呼的傻姑娘有过好感的,而且当年还送过项链,以各种缘由请吃了好多顿饭。偏则,没有开始便终止了。要怨只能怨一个反应迟钝,不知不觉;另一个又不是情根深种,过于实际、现实和理性。 总是有的时候,有些话不必要说,而又有时,有的话不说别人是不会懂的。常常,没有多少人能把握和平衡说与不说的限度。气愤上头,总会说出一些伤人的话,跟锐利的剑一样专门往人弱处刺;欢喜过度,又极喜地许诺别人空头支票,永远无法兑现承诺的话。语言是一门艺术,钻尽心思去学,能掌握到的也仅是皮毛而已。 往事休与再提,过去了,便算了。快要携手与围桌的女人共度一生,那一点点不痛不痒的感觉,再拎出来谈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于谁而言,百害而无一利。无事生非,聪明的人绝不会去干。 收线,手机放回桌上,以透明塑封袋封住。闻凯宏边涮着肉,边问,“要走啊?那你得问问我们这位沅小姐啊,人家沅小姐第一次跟我们见面就开溜了,多不尊重人呐,你说是不是啊沅小姐?”口口道着沅小姐,闻凯宏也没言语相对,可知是认可了的。毕竟,人家是真不赖,礼貌周到,而且对虞清绝也没有什么伤害。既然都快成自家兄弟的女人了,那便是一家人了。 沅斯幽适时地微笑,道,“叫我斯幽吧,沅小姐的叫怪生分的。往后又不是不见了,无需特意的,有事的话先走也无碍,今后多的是机会。”瞧瞧,得体极了。怎么让人喜欢不上来?然却,深处里,无形的隔阂和疏离着。伪装,面具,成年人,有太多的不真实了,不撕开不会知晓到底人前的一面是不是真的。 程向阳几时说现在走了?闻凯宏这人呢,永远给人添堵,净说一些无法自圆的话。眸光浅淡,程向阳说,“倒不急着走,晚些也是可以。”顺道罢了,花不上多少时间。 白航在国外,如此闹热的时候,少不了兄弟几个聊上一聊。视频里,白航被母女二人挤到边角。付云溪抱着白云坐自己大腿根,而前面的白云那肉乎乎的脸占据了大半个画面,付云溪又占据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一小点可怜兮兮的才是白航的。想必,白航是又无奈,又只得宠溺着。 付云溪比前几年胖了些,脸微圆,气质是属于甜美一挂,倒不显得怎样,反而有一种学生的年轻感。被抱着的白云,话很多,一个一个人打过招呼,嘴巴跟吃了蜜糖一样甜,视频转向沅斯幽时,小姑娘可机贼了,“你是虞婶婶对吧?爸爸刚刚跟我说啦,婶婶你好呀。”被叫到婶婶人不否认,微微地笑着回应。 可当白云全都喊过人之后,发现少了两位,另外两位婶婶都不在。秀气的小眉毛一撇,连生气都是娇俏可爱得不行,不得不羡慕,付云溪真是会生,生了这么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真的,那么的俏丽,把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小姑娘面前都不为过。白云哼哧着,扬着下巴质问两位叔叔,他们把她的婶婶弄去哪儿了? 闻凯宏没把段莘带出来,他的女伴多得很,不缺段莘这一位。但是面对小祖宗问话时,闻凯宏当然不会实话实说,扯了谎话哄住了小姑娘。随随便便的一个谎言信口捻来,小菜一碟,不在话下。小姑娘也好骗,深信不疑,容易糊弄得很。 男人的成熟普遍比女人晚,玩心又重,尤其是闻凯宏这般无人管束的公子哥,花前月下的事多了去了。荒唐,荒诞,靡乱,有时想都不敢想的事可以发生在他身上。要钱的,金钱砸下去,交换想要的。单思维思考,用钱解决的别扯别的了,提什么真心真意,根本就是浮云。问会不会空虚,没有的,为何要呢?闻凯宏都这样活惯了,一旦习惯某种生活,能改么? 付云溪听女儿提起,程叔叔带婶婶去家里了,婶婶可漂亮了,可美了。能让程向阳牵肠挂肚又能把人光明正大赋予身份的,仅此一人。付云溪细细瞧了瞧,真没发现宋井桐,白开心一场了。付云溪问,也不是存心的,“嗳,真的,怎么桐桐没在?上次我听说桐桐来我们家了,这回也没见着人,我还想跟她说说话呢。” 虞清绝把摄像头挪到自个面前,镜头对准自己的方向,不着痕迹跳过这个话题。闻言,身旁的沅斯幽淡淡地侧眸凝了一下,脸上倒也没有多大的表情。只是有点点的惊诧,前前后后见了快十次面,每一次虞清绝都是绅士的、风度翩翩的,着实不曾见这般过,打岔了别人的。或许,里边有什么故事吧,不论是关于谁。沅斯幽没有窥探的爱好,因此从不打听别人的私事。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十点刚过,没特别的安排,饭局也就散了。虞清绝要载对方回去,并不顺路,也没有必要凑在一块回。虞清绝跟沅斯幽走前边,间距得刚好,合适的社交距离却又有些亲近,总而言之能窥出一些关系来。是否刻意制造的并不重要,他们二人不在乎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当糊涂也是明智之举。 程向阳和闻凯宏在后头,与前边的两人不远不近,偏巧的是瞥得着身影。闻凯宏也懒得管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事常有,甩手掌柜当得不亦乐乎。闻凯宏是坚定的放权主义者,火锅城里里外外的事务交由各负责人负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闻凯宏对他们是百分百放心得下的。 经过一楼的前厅,沐晴枫正在处理食客的问题。进步很大,自信了很多,完全没有当初的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面貌,整个人焕然一新了。沐晴枫妥善处理完毕,向他们方向靠近,叫了声闻总,而后轻笑着跟程向阳打招呼。闻凯宏鼓励,干得不错,辛苦了,一会儿的宵夜通通给报销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欢天喜地的日子里歇下来,还有好多人,忙忙碌碌着。有人享受服务,有人提供,这是亘古不变的,报酬合理,投入得到回报,自在情理之中。沐晴枫是为人打工的,老板支付了酬劳,卖力是应当的。况且,回去了也还是冷冷清清,一室沉静,不如不回去。 孤独的人总有很多,孜然一身在一座城拼搏,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除了上班时与同事、上司、客户打交道以外,多数的时间封闭得像荒漠。别人闯不进,里边的人迷途大漠。报团取暖,此一词,褒贬不一,听来是隐隐的心酸。一颗心的孤寂,另一颗心近了,或许不需要过多交流,仅凭借彼此身上有的一丝丝相同也能产生共鸣。 曾在返学的路程中,正值下班高峰时搭乘地铁换乘,目睹过一位位远离故土,漂泊他乡追逐梦想或是奔波生计的人。周围是一具具陌生的面孔,毫无交集,毫无交流,明明坐得很近,甚至能闻到劳累一天之后疲倦的味道,却仍旧的无声。无声无息,是累了,惫了,只想蜷着,寻得方寸天地。 面对老板的话,沐晴枫是毕恭毕敬地回复的,也不是无趣沉闷,只是根深蒂固的东西一时难变。纵然沐晴枫如何改变了,性格里的某些东西仿若天生短缺,譬如学不会有趣地说话,不敢跟上司玩笑打趣。沐晴枫保持着微笑,“谢闻总,我想所有人都会开心的。” 闻凯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正色说着话也还是忍不住轻佻起来,“嗯,说到感谢,不如让我亲一口好了。怎么样啊?”嘴上是问着,已经出手要去挑起沐晴枫的下巴,沐晴枫僵着躲开了。闻凯宏没恼,本就是逗一逗而已,沐晴枫不是他喜欢的款,并且闻凯宏还有一个原则,就是对自己不情愿的人没有兴趣。唇边溢着笑,“不经逗,一脸肃穆的,多让人心慌。” 沐晴枫没少被闻凯宏如此闹过,应是说,面上轻浮来者不拒,实际上,闻凯宏真没传出过骚扰自己员工下属的流言蜚语。再没原则的人,总还是有些底线的。同理推之,再怎样平凡的人,总还是有闪光点有潜能的,所以,在特别低落、饱受挫折时请别一昧地否定自己,要多往好的方面想一想,不定会豁然贯通。 眼见着两人离开,沐晴枫犹豫一番又开口,闻凯宏最先转回头去,玩世不恭的式儿。沐晴枫到口的话咽下了,她说,“路上注意安全。”那些止于唇齿的话,隐匿于心底,无法言明,无法直面。 闻凯宏识破不道破,半眯着眼,耍着嘴皮子说想不到沐晴枫对自己还有这样温情脉脉的一面,真是让人感动涕零,死而无憾了。满嘴跑着火车,心里澄净得跟明镜似的,透亮得很。出了门关,闻凯宏跟程向阳道,“阳子,瞧那样儿,沐晴枫对你还是有意思的,没死心呐。要不,你考虑考虑人家?” 喜欢一个人不用说,捂着嘴巴,爱意都能从眼底跑出来。沐晴枫钟意程向阳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能不来闻凯宏的火锅城,程向阳尽量不过来,即便是来了也让闻凯宏交代下去,换别的人进行换汤之类的工作。避得则避,态度很明显了。 以往,能借由端些上等的食材让其品鉴,得以正大光明说上几句话,如今,沐晴枫连这机会也没了。沐晴枫不傻的,多少也明白一些。很早之前,沐晴枫表白过一次心意,不出所料被果断回绝了,而且没给一丝一厘的幻想。沐晴枫心里也知,自己不论是在门户、样貌,哪一方面都配不上,纯属是自个屑想而已。 沐晴枫偶尔会陷入迷茫,不是说人人生而平等么?实际上又是人有三六九等之别,婚姻中讲究门当户对,这样不是自相矛盾了?搞不懂,思来想去,脑子里那点儿微薄的知识根本给不了解答。 程向阳对闻凯宏无聊的话冷漠置之,高冷得跟严寒的气温有得一拼。闻凯宏幼稚地嗤了声,搓着冻僵的手,跨上车。他自己给自己做的决定,决定跟程向阳一同过去,顺便,蹭吃蹭喝。程向阳关上车窗,系着安全带,好意地提醒道,“大哥有可能也在,确定了?” 一拍脑袋,怎就没想到呢?俞雯跟陈玉书多好的交情,新居这种时候不可能不去,而大嫂去了,指不定大哥也得跟着。闻凯宏退缩了,前几日说错话惹毛了虞清埘,光是回想起那一个幽深的眼神,至今都有些瑟瑟发抖。再射来那么一眼,不要命了?热闹不愿凑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撞上了,事后算账可不得了了。得罪不起,但躲得起的。 陈玉书那里热闹非凡,聚了很多人,李兮这对儿,俞雯一家三口,加上几位同事,房子都是人。虞清埘来了是来了,没人敢跟他多聊几句,连陈玉书这位话多的东道主也怂了,那气场绝不是盖的,比生人勿近的程度甚上几分。平日里,她们不敢上门找俞雯出来玩,原因也在这了。 这一屋子的人倒先垫了肚子,没多饿。厨房由云睿跟一名同事掌厨,剩下的人聊天的聊天,玩扑克的玩扑克,独独这一位例外。俞雯把儿子哄睡了,房间比较安静,不会轻易吵醒。出来时,虞清埘还是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手轻放于膝盖,看着从来不看的肥皂剧。不跟来也没关系的,俞雯并不介意,可虞清埘执意送她过来,最后还留下了。 俞雯端了一盆杂七杂八的坚果和零嘴过去,放到茶几上,“刚才他们吃蛋糕时你也没吃,先吃点坚果垫垫肚子,不定那么快可以吃饭。”说完,俞雯转身去陈玉书那里。她绝不是讨好,也不是出于什么心疼关心的。好歹送了一程,又没走,算是表达谢意的一种方式。 虞清埘极少吃零嘴这些玩意儿,记不得是有几年了。以前,叶柳爱吃,虞清埘买过给她。记忆总是轻易被勾起,猝不及防,始料不及。虞清埘没打算吃的,却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颗糖,剥开,放进嘴里。极甜,有些腻味,含了两口就受不了了,虞清埘刚想吐,用糖纸接住的一刹停住了。 移开目光,定格在与朋友说笑的人身上,俞雯唇边的笑很美好,从肺腑而出的因此眼神也有了点点的星光。虞清埘幽幽地转回头,眼睛是望着电视,但是里边演的什么对话是什么,全然不入。这两年,睡在一块,成了枕边人,成不了交心的对象,连笑都隔了一层隔膜。虞清埘眸色极深,背光而坐,阴影自成,投射在眼底晦暗莫深。 虞清埘忘了很多,连俞雯也忘了很多。他们不同于虞清绝跟沅斯幽完完全全的无情感,他们其中的一方是喜欢过另一方的,俞雯是喜欢过虞清埘的。久积的失望,渐渐淡去了绵绵情意,使之消失无影无踪。 俞雯备了两份礼,一份是自己要给陈玉书的,一份是替宋井桐备的。虽然对方没有交代,俞雯想,如果知晓了,定是会嘱托自己。宋井桐去远方的消息连俞雯都不知道,人走之后的第三天才得知的。俞雯不怪没跟自己说,她是了解宋井桐的,那人一向不愿意伤愁,不喜欢离别,当然选择了安静地离开。 争争吵吵,别扭过,气愤过,陈玉书平息了火气,回过头才发现道歉都没有机会讲出口。被误会了的人,被指着骂冷血无情的人,也不解释一句也不等别人懊悔,去了最纷乱的地方,生死悬乎。陈玉书气不起来了,后悔当时说的那些话。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 代宋井桐准备的礼没能送出去,因程向阳来了。他来了,最能代表的人来了,自然不需俞雯的那一份了。程向阳托崔昊送的归送的,既然到场,没有空手之理。于是,程向阳重新备了一份,随礼不大不小,不会压了众人也不会过平庸。 估得没错,虞清埘也在。程向阳过去,坐下。程向阳对虞清埘并不像他们几个那般恐惧,有几分敬重,又能随性地相处、交谈。虞清埘含的一颗糖早消匿在唇齿间了,隐约有些甜味,他舔了舔上排牙齿,“有消息没?”虞清埘问的是宋井桐的消息。 跟着国际救援组织在战乱、在疾病肆虐的国家奔走,救命,即便平安无事,抽出空写信、寄出,想必是不可能。纵使写了,投邮筒了,能顺利邮寄到?许是杳无期讯,等待焦躁,程向阳最终抵不住思念,托了人帮忙。等确认的人带来消息,知道在哪里之后,不曾想,没过几天又到别处去了。几次循环往复,次次如此。才惊觉,原来,要得知一人的讯息,确认一个人安然与否,需费如此大的周折。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战争真的格外残酷,残忍而可怕。战火所经之地,哀嚎遍野,哭声、叫喊声、呻咛惨号无处不在,大炮的巨响淹没一切,荡平一切,所剩的就只有炮弹炸裂的黑色烟火,就只有给曾经祥和的土地上的人们带来不可磨灭的摧残和伤害。 人们都在祈愿着世界和平,最好的体现就在确认当今时代的主题,和平与发展。鸽子与橄榄枝,各个国家领导人代表和平友好的会晤,这样历史性的一幕幕,均被载入国家史册。霸权主义,强权政治,资源掠夺,领土争抢的存在,又使得人们的愿望变得艰难而遥远,使得无辜的人总是在遭受人为的灾难,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成为利益争夺下波及的人。 贪婪是无法得到满足的,得到一样之后,又想得到更多,想将全世界占为己有,饱腹囊中。别懦弱着幻想着向贪心的人妥协,他们的欲望永远填不满,贪猥无厌,欲壑难填。退让一步,则步步紧逼,得寸进尺。 这片土地上人们经受的磨难,繁华安稳地区的人们永远无法想象。宋井桐在这里有两个月了,她所能见到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但这一小部分足以摧毁一个不坚强、内心不够强大的人。她不记得,有多少次在炮火的轰隆声醒来,数不清为这里的人难过了多少回。 在这里,宋井桐体会到了太多的无能为力,体会到了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脆弱,残酷,无情,弱小。直到今时今日,宋井桐才不得不认清,仅凭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卑弱了,微弱到不值一提,如蝼蚁,如尘埃,微不足道。 就在前天,宋井桐头一次那么厌恶自己,讨厌自己不是学了那么多年如何救病治人,偏偏没辙到让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男生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那样的感受和体会她都有过,罗荼去世时,她比这还小,她也跪着求了好多人,求那些医生不要把母亲送去太平间,求那些医生救救自己的母亲,不要放弃。 面对孩子一声声的哭求,跪在地,干瘦黝黑的手指却有力拉扯着衣角,宋井桐嗫嚅着唇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宋井桐不知道那么一个骨瘦如柴、瘦骨嶙峋的孩子,如何将唯一的亲人背过来的,她只知,当挚亲像一片枯黄的落叶坠落时,这个孩子一定是极度悲伤、崩溃、痛苦,对人生充满了质疑和诘问。 孩子死死拽着宋井桐不放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位黑色眼睛,黑色头发的东方女人身上。一遍又一遍用着本国方言求着,宋井桐不回答,孩子就以贫瘠的所识不多的英文重复着,医生,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妹妹。一遍又一遍,固执着,执拗着,嗓子哑了还是没有松手,没有放弃。 倘使可以,宋井桐真想把所有人救过来,可她没有这个能力。孩子的妹妹早没有生命体征了,倾尽毕生所学也无法做到,让宋井桐怎么答应?这里每天出入那么多的人,每天都有凄厉的哭声,每天都有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这里,医疗资源匮乏,医生短缺,即便每一位医生有三头六臂也分身乏术了。 团队里有心理医师,他们姗姗来迟,拖开孩子。心理医生也很忙,战争不停,因此受到身心伤害的人会越来越多,根本没有办法愈合得了经受摧残的人们。宋井桐难受地昂起头,望着破裂的天花板,她不敢去看孩子的眼睛,她怕里边是对这个世界满满的失意。忍下一腔的愧意,宋井桐向前方走去,她不能停留或悲伤,前面有太多人等着救治了。 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换了三处地方了,这一处,也得换了。每每移动一次,也就代表着,连医院这样的地方也不安全了。其实,连国家都是动荡不安的,怎么可能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有庇佑之地呢?受苦受难的,终究是人呐。 宋井桐已经连续四十六个小时没有休息了,白天连轴转地动着手术,夜里也在动着手术,第二天早晨简单地洗了把脸,又开始了。这儿的每位医生都差不多的,脸色煞白,黑眼圈浓重,说话都没有力气,真怕哪一刻就那么倒下去了。 参与国际救援并没那么简单的,几乎每一位医生都上过最危险的前线,在枪林弹雨之中把伤亡的人抬出来。这天夜里,团队派了几名医护人员出去,其中就有宋井桐和卡瑞。火光张狂得仿若吞噬了人,到处都是涂炭的模样,废墟满地,黑烟漫天。一个国家一旦卷入战争,要花很多很多年才能缓得过来,但是战争的阴影,势必在人们心上造成创伤,幸运的话能治愈过来,而不幸者这一生都无法摆脱了,这一生都只能活在忧恐当中度日如年了。 战争那么恐怖,为什么还是会发生,难道真的不可避免么?为了抢占领土、领空、资源和财富,将生命视为筹码,视为儿戏,漠然置之,视而不顾,利益就真的比人命还要重要,比人命还宝贵?以不折手段的方式赢来一朝占有,而后遗臭万年,后世唾骂,可真不惧? 争分夺秒把人从战场带离,往回撤离时,一身轰响,所有人均快速地趴俯在地。常常发生,有时是空投,有时是余后,无疑,这是余后的,空投会比这更厉害更无情。一秒都不敢多做停留,起身,却在这一刻,卡瑞才站起来一下就直接跪地上了。飞出的碎片直直穿进小腿肚,没有一丝的预兆,快得躲避不急。 宋井桐当即懵了,只两秒,她赶紧扶卡瑞起来。那么痛,卡瑞愣是没喊一句,咬着牙坚持到了地方。早就没有麻药可用了,就算有,医护人员也舍不得用在自己身上。宋井桐持手术刀生生替卡瑞把手指那么宽的铁片取出来的,中间,卡瑞实在坚持不住了,晕了过去。宋井桐保持着冷静与理智,后背却已经湿了一片,额头不停地冒着细汗。手术结束了,宋井桐看着躺着的人,无比悲凉地想,或许有一天,她们会丧命于此也不定。 这个地方,用水受到极严重的污染,喝到的水都散发着一股味。因而,总是有突发且急的疫情,人员有限,根本无法彻查源由。领队千叮万嘱,作为重要力量的他们一定不能倒下,可已经有几位倒下了,就只是在某一天早晨感觉到身体异样之后开始不行了。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和体力,终不得不休息了。 宋井桐怕会有哪一天,倘若真到来了,也没有别的办法,顺其自然了只能。卡瑞是被疼醒的,她向宋井桐要了酒。仅一瓶酒,宋井桐还是寻了队里的好多的人才问来的。卡瑞的性子是洒脱不倨的,偏却这一回,要来的酒她只攥着,小心珍藏着不舍得喝了。卡瑞以德语跟宋井桐交流,她问,眼神缥缈不知落在何处,“小宋,战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快了。”宋井桐说。谁都知,快了是假的。没有征服这里的一草一木,绝对不会有休战的一天。良心狗肺,虎视眈眈的人,永远是想要更多更多。 许是疼极了,忍不了了,卡瑞举起酒瓶子对准自己嘴巴,一口闷了很多。宋井桐瞧着,一言不发,彼此都很沉默。外边是安静的,终于,轰炸声停下来了,终于,有一刻是祥和的了。只不过,这一刻的祥和都是幻影,过了这一刻,或许下一秒就是更疯狂更泯灭人性的行动也说不准。 卡瑞不拘小节地用手揩去嘴角的酒渍,看向宋井桐,碧色的眼在这样又明又暗的夜里格外美丽,像明珠一样闪着光。卡瑞的语气里尽是让人难言的哽咽,她问宋井桐这个世界会有真正和平的那一天么,不需要动用武力,不会再有今天的局面,会等得到么?宋井桐沉默了一秒,笑了,笑意有些勉强,却很坚定地回,会的,会有那一天的。 历史总是以不同的方式进行重演。一个人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比始终贫穷更痛苦。因为享受到了甜,再回头吃苦就很难了。一个国家亦是如此,一朝从富足繁荣跌入疾苦贫穷,这个国家的人们受到的苦难,比一直处于贫苦国家的人们遭受的多得多。因能一下毁掉巨大财富的,只能是莫大的冲击,如动荡,如纷乱,如经济萧条,不管哪一种方式,人们都饱受疾苦,活得水深火热。 “后悔么?”后不后悔来了这里,后不后悔看见了这样不堪的一面,看见了这样贪婪自私、肮脏污秽的一面。卡瑞在缄默许久后问的,她问悔不悔。 宋井桐没答,反问卡瑞,她呢,有没有过。卡瑞格外的诚实,说有过,很强烈地存在过,在对生命的逝去束手无策时,在亲眼目睹了那么多惨无人道的现象时,后悔了。可在片刻的缄默之后,卡瑞抿了抿嘴角,补充道,“重来一次,还是会来的。”不为别的,只为心中有一份仁义。尽管不那么的伟大,尽管不那么的大义凛然,尽管力量微小薄弱,却不想畏缩。

第二百五十六章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一晃一个年头就那么过去了。常年辗转于一个国家的各个地方,奔赴于战争和病疫肆虐的城市,宋井桐见惯了生死,偶尔,还是会眼眶一红,鼻间发酸。战场上通信破坏,很难收到信号,通讯无法进行,宋井桐与他毫无联系,彼此没了彼此的信息。 程向阳这一年密切关注军事新闻,将许多的精力和物力投入到战争支援当中。为此,承源还收获了社会公众的普遍好评,名声大噪,发展更是如日中天。前段时间记者采访,那一段访谈,使得崇拜与爱慕的年轻女性更多了起来。年轻有为,气宇轩昂,善权谋略,不论是在颜值还是在品行方面,皆是大众的梦中情人。 身边有人筹划着为程向阳介绍女朋友,合作的几位老总也暗暗牵着红线,应酬上有意无意将自己女儿带来认识。有能力,有作为,家世好,修养好,关键从没传出过任何的花边新闻,如此禁欲而洁身自好,在这个圈子当真是不可多得了。交上关系,促成一桩姻缘,不失为明智之举。 白航跟虞清绝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专注家庭,四人鲜少相聚。闻凯宏身边狐朋狗友换了一拨又一拨,寻欢作乐,花前柳巷,好不欢乐。玩得无趣了,闻凯宏就一声不吭出现在承源,跟个大爷似的东转西逛,不然则是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上。 程向阳翻阅着文件,笔尖在纸页上留下笔走龙蛇的签字。所有人都有变化了,独独闻凯宏没什么改变,照旧的纸醉金迷,玩得疯狂,玩得放纵。没人能管得住闻凯宏,玩心就大就野的人,天皇老子来也了无济于事,无计可施。 这日是李婶的生日,程向阳要赶着忙完所有的公事,出发到机场。程向阳对宋井桐有多喜欢,全都不用说,什么都表现在行动里了。这一年,他不辞辛劳,代替远在天边的人照顾长辈,在荥川和鞅城两地来回折腾。大小的节日,包括新春、元宵,两位老人的生日,程向阳都会在陪了双程之后,飞到鞅城去陪两位。 闻凯宏都佩服其毅力,不是爱到了骨子里,谁愿意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不知对方的意愿与否,不管是否得到回报,持之以恒坚持一件事,难能可贵。闻凯宏拿食指敲了敲桌面,以引起注意,道,“阳子,你今晚的时间我约了,陪我出去喝一杯,快要闷死了要。”憋死了,跟别人玩,怎么也没有自家兄弟给劲。 微抬起眸,面无表情地回绝了,“我有事,你另找他人。”听后,闻凯宏瞪大眼睛,问什么事比得上他这个兄弟还重要?没半点自知之明,这种问题就是自讨苦吃。阖上文件,旋起笔帽,程向阳交握着手,隐约给人一种天生王者风范,又有些慵懒随性,“去鞅城,李婶生日。” 得,确实比不上。在女人面前,兄弟只得退居其位。不,理应说,在心尖儿前边,兄弟可没位置。时机不对,白来一趟,闻凯宏只得自认倒霉了,“行,不耽搁你了,我走了。”跃下桌面着地,转身出门时恍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挑着唇似笑非笑地抛下意味不明的一句,“阳子,麻烦来了,悠着些。” 高跟鞋与地板触碰,由远及近,干练而利索。高澄捧着一份文件,叩击三声,推门而入。原却,麻烦是高澄。女强人,强悍得男人都倍感压力。她把文件放在办公桌,双手撑着桌面,微俯低腰身,“程少,请你好好看一看这份文件,给我一个解释。”嚣张跋横,气势凛人,一般情况下,员工如此对老板说话,非卷铺盖走人了。 程向阳拿过,翻开,过目。不少时,合上了。程向阳直视高澄那咄咄逼人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口问,有什么问题?程向阳的意思是,根本没有纰漏,此举何来。淡然自若的姿态,使得高澄声音拔高一度,“怎么没问题?这个决定一出来,你当股东们会同意?” “倘若我已经将董事们说服了呢?”程向阳笑,眉眼间尽是自信,胸有成竹,胜券在握。高澄端详几秒,疑惑在眼中闪现,又隐过去了。程向阳已站起,把文件拿起递给高澄,而后拎起搭在椅沿的西装外套,“你放一百万个心好了,这事绝对在掌控之内。” 稳操胜券,气定神闲,丝毫没有一丁半点的忧虑。高澄想,其实自己不必要如此了,他早就不是黄毛小子了,早就能独当一面,早就能在商界傲睨万物了。程女士交代辅助的任务,可以圆满结束了。高澄抱着文件,在身后笑,她道,“三天两头往鞅城跑,也真是辛苦我们程少了,注意身体哟。”玩味地笑着,语气听得出揶揄来。 程向阳扣着衬衫袖口,动作行云流水,总有漫不经意的舒适和赏心悦目。整好三十,男性的魅力,体现得淋漓尽致。于高澄的揄诟,程向阳不急不恼,表现得满不在乎,慢慢腾腾地掸平袖口的纹路,边道,“底下的员工议论,都盼着我们高特助谈一场恋爱,我个人也认为有必要。你说是吧,高特助?” 高澄眼中霎一浮现暗色,晃而不见。早已无心恋爱,伤得太深,怕再来一次,不光是伤筋动骨元气大伤,或许可能是灰飞烟灭。所遇非良人,高澄不敢再押注,也输不起。她轻笑着,貌似无动于衷,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样,“那真是费心了。不过,想来工作量还不够,竟然有时间议论私事。”旁人在场,听了这话,恐怕后颈背一凉,打寒颤了。 程向阳到达鞅城是晚上七点多,赶上了晚饭。李婶很早就做饭了,凉了,又热了一回。他们在刚开始时不确定的,程向阳每个节日都过来,两三次之后,李婶他两变得习惯等一等程向阳再开饭。 李婶已经得知了宋井桐参加国际救援的事了,为了这事,李婶哭晕了。怨不得上班上得好好的,非辞去了工作,又要房证又要户口本的,什么都想好了就是闷声不说,瞒着最亲近的人。李婶难过得无法形容的那两天,程向阳都没走开,每餐准备饭菜又是哄又是安慰,直到李婶接受事实。之后,李婶每天都去之前拜佛的山上参拜,祈愿平安归来。 听到车声,李婶和李叔就知是程向阳来了。两位老人一齐生活,平日里,饭桌上都没个热闹。程向阳来,于李婶和李叔而言,扫去了不少的孤寂。没人可以享用他们的疼爱,理所当然,李婶他两对程向阳投入了很多的关心,像对宋井桐一样,当成了孩子宠爱。 有时钻牛角尖,李婶不禁觉得,宋井桐是自私的,只顾自己,不管别人会不会为此而担忧不已。李婶宁愿她不工作,整日待在家,也不愿她去那样的地方,音讯也没一个。每日里,李婶总是提心吊胆的,打破个碗,眼皮跳一下,李婶都怕是灾,一天的心情都是沉闷的。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与呵护呐,真的是比金子都要沉,浓墨重彩,难以衡量。 程向阳走进院里,梁檐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叮当当的响。风铃是宋井桐买的,突一萌动的少女心,跟清冷的形象格格不入。听着清脆悦耳的风铃声,程向阳的眼里多了几分暖意,他想象得到,也许她有穿着长裙、赤着脚,一脸恬淡笑意地站在风铃底下拨弄着,时不时发出几声笑。后头,李婶在一声声吆令着穿鞋,而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我行我素。 那么多年了,程向阳不可能不了解她。凛若冰霜,一个冰冷的眼神射过去,不免让人退避三尺,何种痴想都不敢有了。实际上,可不是如此。她笑起来时又柔又媚,极其的好看,而且,她也很任性、固执且一意孤行,一经决定的事情除非本人愿意,否则谁也不能阻拦。这样的性格,意外的惊喜挺多的,冷静时,嬉笑时,截然不同。 李婶做了很多道菜,忙上忙下,意义也就在程向阳多吃一点了。确实,程向阳也如李婶所愿,实打实地吃了三碗饭,扫荡了半桌子的菜。饭后,程向阳很没形象地打着饱嗝,真实而真切。不是那么完美,每个人都有这或那的一面。 除了礼物,程向阳还带来了摄影机。李叔收到相机,憨憨地摸了把脑袋,说不用破费的。李叔还在坚持学摄影,但是,他用以前的就很好了,用不到那么高标准的。程向阳口头答应就这次,让李叔收下,李叔又喃了几句,眼里的开心是显而易见的,他真的喜欢这个礼物。 程向阳住下,明天一早又飞回荥川。颠簸周折,李婶瞧了总不忍心,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非得受这些累啊?李婶说了,不用常来,有那份心就够了。程向阳点头,在下一次又出现,有点儿阳奉阴违的意思。 李婶铺着床,程向阳从楼下洗了澡上来,短黑的头发挂着水珠,边擦着头发边走近,那真的是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孩子长得可真好。身形挺括,高大,要形有形,要样有样。李婶抖擞着被子,前几日洗过晒了,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头发弄干了再睡,别不然感冒了。”李婶交代,出了房门,轻轻带上把手。 有些好,因一个人用心去待,故而换来的,没有什么事是平白无故的。真心实意不必多说的,做了总会瞧见,总能感受得到。这么久的日子,程向阳用时间学到了这些。偶尔,程向阳想着,等她回来的时候,她是不是也高兴他成长了不少? 有人说,一个男人的成长是用一个女人的青春和眼泪换来的,然后男人再用从女人那边学到的温柔成熟去陪伴另一个女人。是否如此,见仁见智。至少,这样的事,程向阳不允许。他不许,她的心血和青春的成果,被另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占去。故事的末尾,只可以是无憾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直相信爱情,只是不相信会发生在那么糟糕的自己身上。注定孤身的人,走遍星辰大海也会孤身一人。斗转星移,如梭日月,感情这种东西似乎与自己没有多大缘分。在几次的挫败之后,陈玉书于空间设置了一条仅个人可见的心情分享,写下这样一段话。 这一年,陈玉书相了不下二十次的亲,然则没有一次是成功的。一方面不是对方挑剔陈玉书的身高、工作,不然就是三观上谈不来合不来,陈玉书无法与对方相处下去。快二十九岁了,讲真的,陈玉书本人也渐渐不安了,尤其是父母三番几次催促,让她定下来的时候。 一直以来,身高是陈玉书致命的短板。只一米五五左右,令陈玉书烦恼至极了,放眼望去,身边无论哪个女孩子都比自己高。男人总是视觉上的动物,跟女人也差不多,何况是颜值至上的时代,不论性格上多活泼开朗,身高、颜值上有硬伤的话,极少人愿意去了解一个人,愿意去深入一个人的内心。 倘若打分,陈玉书的相貌能打六分,绝对的邻家女孩款,甜美碧玉,润物细无声。综合身高,陈玉书亏了不是一小部分,而是毫无优势。上一次,被一个男的直接说了那么一句,伤人伤得彻底,那男的说,“陈小姐,如果你再长高那么五公分,兴许我能考虑与你处处看。但是,你真的太矮了,我怕毁了我家的基因。陈小姐,你应该也听说过吧,爹矮矮一个,娘矮矮一窝,我可不希望将来我的孩子是短腿的小矮子。” 当即,陈玉书就掉眼泪了,难过得憋也憋不住。照她的个性,本该一杯水泼到那男的脸上,或者直白地反讽那男的,他也没多高,凭什么就这么嫌弃自己?矮又怎样,吃着他家一粒米了,矮就活该被人这样嘲讽了?可终究,陈玉书没动手。因为,确实是事实,如此的观念同样存在好多人的意识里。 陈玉书恐惧相亲了,绞尽脑汁想出各种理由推辞。李兮让她别着急,缘分是注定的,即便晚来,终归不会缺席。可是与不是,谁知呢?陈玉书是淡性了,远方的父母催,她便说想努力工作几年,再赚些钱,多买几套房子,有了资本才能硬气。要是真没人要,好歹,有些倚仗,以便防老养老。 二老听了头疼难耐,但也没讲什么难听的话。谁家父母都希望自己孩子可以幸福,娶到情投意合的姑娘或是嫁到体贴入微的男人,饶是很急,却也不能找个人随便了事,苦了漫漫人生的几十年。倘使如此,倒不如待在自己身边,自己的小孩自己也认了,不是养不了。 在公司住了几天,通宵达旦几个昼夜,赶完了程序编码。日夜颠倒的工作,陈玉书有时都忘了自己是有多久没有正常地睡觉吃饭了。程序员是真的悲催,踏入这一行,才知世道艰难,赚钱真是用命用健康用青春换来的。 陈玉书有发烧的迹象,一出公司大楼,晨风凉凉地吹,陈玉书就感觉到身体不对劲了。手背探向脸颊,果真,热乎乎的,体温异常的高。陈玉书自从工作后渐渐地学会了照顾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她自然不会拖拉着。有病去寻医,最基本的常识。 挂号,化验血常规,一系列流程下来,陈玉书浑身无力了,昏昏欲睡。身边排号看病的人,最不济也有一人陪着,反观陈玉书,孤家寡人一名。不在意还好的,一经注意某些东西了,心里落差感会徒然而升。例如,有的人,一个人也能好好的,可以自个去看电影,可以自个去吃火锅,生病了也能一个人去医院。可一旦有人问起,为什么没人陪时,心里那道无人问津的孤寂便会无限扩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陈玉书拿了确诊单,到取药房取药。一路沿楼梯而下,转角时,一头栽进一堵白墙,关键是,这堵墙不是水泥瓦砖和的墙,而是有些柔软有些温暖。陈玉书昏昏沉沉的,反应也不灵光,倒是对方用手扶住了她,头顶传来声音,“你还好吧?有没有伤着哪儿?” 如梦初醒,迟钝的神经才运转回来。陈玉书撞了人家,理应道歉的,她抬头,不料惊了,“学长?”陈玉书迟疑地开口,有几分惊奇。她继续道,向对方解释自己,“我跟你一样,s大的。宋井桐你认识吧?她是低你一届的学妹。以前去你们医学院时,有见过几次学长,想起来没有?”病殃殃的也不像话,陈玉书可是强打着精神,恢复一贯的作风。 这位着白大褂的医生细细瞧了几眼,眼神一亮,是记起来了,还准确无误地说出了陈玉书的名字。陈玉书开怀地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笑意能融化了人。李炽低着头,眼睛框入红扑扑的脸蛋,对方努力昂头的样子真是让人不由地想笑。李炽没掩饰,嘴角扯出笑,而后问,“你生病了?自己过来的,没人陪么?” 陈玉书点头,表示刚取到单子,现在下去抓药。不知是不是上一次相亲的后遗症,李炽笑时,陈玉书总感觉他是在嘲笑自己的身高。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陈玉书的心里已经很不舒服了,她不大愿意再待着。草草道了一句告别,没有展现出任何异样,依旧给人活力无限的友好感觉,走时步伐凌乱,陈玉书逃也似的落荒而逃。 言语永远是最有威力的武器,杀伤力惊人,用处得当时可救人,一个不小心会将人重伤。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言伤人六月寒,一句无心的话,可以刺痛一个人很久很久,或是永远无法治愈。忘了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同理,有些人一生都被一句话温暖,为之强大,为之充满希望;而有些人用一生,去走出一句不堪的言语带来的伤害。 世人最大的善意,最慈悲的力量,莫过于不伤害。做人可以不善良,绝不能不良善。轻易的一句话不要说,因为永远不会清楚,那样一句话会如何毁了一个人,如何伤了一个人。而非他人脆弱,而非他人矫情,是在那背后,有说者和旁观者绝对体会不对的挣扎、煎熬与受伤。 李炽愣在原地,一头雾水,摸不着边际。那仓促逃离的背影,使得李炽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或者是说错了哪一句话,故而引得对方不快了。确切是何,李炽又摸不着头脑。 陈玉书回到住所,吃了药,一头扎在沙发睡着了。半梦半醒中,眼角淌出了泪水。陈玉书在梦中都惦记着那句话,如果能长高五公分,或许能考虑。想来,李炽那声笑,也是在耻笑相同的缘由。以前,李兮老爱拿陈玉书的身高说事,那会儿没多在意,觉得世界上总会有人不顾这些而欣赏自己的,如今一想,不免得痴人说梦,可笑至极。 公司男同事议论过陈玉书,不巧被去泡咖啡回来的她听见了。公司有个个子一米八上下,长得不错的男同事对陈玉书颇有好感,其他的同事趁人不在的空档讨论起来,让男生追求她。男孩子耸肩,答,谈恋爱还行,谈婚论嫁欠了些火候。 那时,初出社会,所谓的火候,陈玉书根本没明白指的是什么。过了那么久,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失败,陈玉书方才明白了。怪不得当时那男的对她态度暧昧不明,勾搭着,给人强烈悸动的错觉,却也只是吊在那里,可有可无。也许该庆幸的,好在当时的陈玉书没有受迷惑,不然今日,只能是被吊着,拖着青春年岁,最后对方遇见一个条件适合的女孩,毫不犹豫地将她甩之弃之。 陈玉书悠悠转醒时,时针指到傍晚六点,这一睡就睡了八个钟头。她的肚子是真的饿了,但也因高烧虚弱到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不病还好,一病如山倒。陈玉书翻出手机,找了找联系人号码,能麻烦的竟然没有一个人。俞雯绝对不行,人家是有家庭有孩子要照顾的;李兮这会儿不在荥川,陪云睿到外省去了;父母更不可以了,说了,徒增长辈的忧虑。 最终,陈玉书撑着虚脱无力的身体,一步一步捱到了厨房。几天没回家,连续在公司加班加点,冰箱没人填补,能吃的并不多。简简单单下了碗面,就只是面,鸡蛋也没有,肉也没有,青菜都没一根。说实在的,陈玉书真吃不下,等外卖又怕没等来,自己先饿昏了。 清汤寡水的一面碗,陈玉书还是在一年前见过。那会儿,她去讨要理论,言语句句是刺,伤人不浅。当时,宋井桐什么也没说,只问吃过没有,而后手还伤着却做了两碗面出来。一样的清淡,不同的是,面上漂浮了几根青菜。陈玉书一口没吃,恶狠狠地抛下狠话,摔门而出。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曾经的点滴,不由得潸然泪下。若如宋井桐在,今日,只需一条短信,定会来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们已经决裂了呐,绝交还是陈玉书自己提出的。讲了那么多不可挽回的话,还能回到当初,还能得到原谅么?想也无需想,自然是否定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这一烧便烧得不省人事,陈玉书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如若不是一通电话,恐怕烧傻了都没人发现。开了三天的药,到现在理应吃了四包的,可陈玉书才只服了一包,药都没按时按点吃,哪儿能好?医生嘱咐第二天不见退烧的话到医院去挂药水,陈玉书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什么都给遗忘了。 因为没去上班,又忘了请假,主管的上司拨号过来询问。陈玉书慌慌张张地掀开被子,想要爬起来,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重重磕在了床头柜上,那声音真是清脆,听了都疼。脑袋嗡嗡的,又沉又重,真怀疑再折腾下去不傻也脑震荡了。 在电话这头,陈玉书跟上司请假。主管上司见她是真病重了,而非装的,许下了,还叮嘱注意休息。没人关心倒无所谓,什么都能扛得住,可这人呐,但凡有人嘘寒问暖的,顿时就鼻间发酸了,脆弱得不得了,矫情到不行。 俞雯给陈玉书来信息,恰好得知陈玉书生病了。二话不说,俞雯一手推着推车,一手拎着做菜的材料过来照顾陈玉书。出了社会,各自拥有各自的工作,或是组建了家庭,生活不再是那么的随心所欲,需要考虑和顾忌的事情实在太多。尤其是俞雯,有丈夫有孩子,还得征求婆婆意见,来这一趟,真的挺不容易的。 关于友谊,人们总能用很多溢美之词去称颂它。而又有些不同的声音,道有一种人只做两样事,一是若成功了,嫉之,二是失败了,笑之。引以为傲的是,一路走来,她们是前者,用再多的言语称赞彼此也不失为过。 虞家这小家伙会走了,也会简单地表达几句。小家伙活力无限,踉踉跄跄地走在房子各个地方,自个也能玩得起兴。俞雯一边熬骨头粥,一边要时不时关注小家伙的一举一动,另一边又要给陈玉书换毛巾,三边都要顾。特别是小家伙,精力充沛得让人头大,俞雯稍一不注意,小家伙一溜烟就不知到哪儿了。 厨房传出一阵阵飘香,米香味在空气四散开来,勾人味蕾。俞雯的厨艺是好得没话说,很早之前就学着做饭了,烹饪这方面的天赋极高。许是寻到香味,小家伙不知从哪出现在厨房,扶着橱柜一路走到俞雯身边,继而抱住俞雯的小腿,站立住。 小家伙馋了,晶莹的口水流下来,一些沾在俞雯裤脚之上,一些掉在地板上。俞雯关火,弯腰抱起小家伙,挺沉的,但俞雯也不用使多大劲就抱起来了。做母亲的,真的很伟大,怀胎十月就受了十个月的罪,再到孩子呱呱坠地,而后很长时间,日夜睡不得安稳,才把孩子一点一点拉扯长大。 俞雯把小家伙固定在推车,柔声道,等会再喂他吃。民以食为天,何况是口腹之欲的孩子。小家伙哪儿肯依,咿咿呀呀地蹬着手脚,圆乎乎的小样儿,闹起脾气来,禁觉得生出几分憨态。俞雯笑,转身进厨房端熬好的粥入房间。她不是什么时候都依着小家伙的,从来不娇惯着。见妈妈不理自己了,小家伙不再闹腾,眼巴巴地吸允着自己的小手,等待俞雯出来。 陈玉书吃到粥,不光胃里暖了,眼睛都热了。热泪盈眶,生一场病,莫由来得矫枉了许多,一句话都能感动上好半天。俞雯叹息,忍不住关切地责备道,“你也真是的,发那么高的烧,也不懂得打个电话告诉我们一声。你说了,我们能不过来照顾你么?” 吸着鼻子,陈玉书埋头吃着热粥,道,下回一定不会了。俞雯却说,还敢有下回啊?陈玉书忙不迭地摇头,回说不敢了不敢了,铁定不客气,麻烦你们到底。俞雯才安心,出去厨房盛了半碗粥,放到温凉。 俞雯一手端着半碗骨头粥,一手推着推车将小家伙推进房间。一则,既喂到了小家伙,二则,能照顾到陈玉书,陪着说话也不会让人发闷。碗里的粥凉得不彻底,中部有些烫,需要吹一吹。俞雯稍慢了些,小家伙就不满地哼哼,挥舞着手脚,俞雯便故意不喂,等小家伙脾气好了安静了才给吃。 陈玉书瞧了直发笑,太有意思了,没曾想小孩能这般好玩,这般逗趣。不过,瞥着小家伙吃又吃不到,惨兮兮的小模样时,陈玉书还蛮同情的。于陈玉书这种吃货而言,世间最大的折磨,莫不过于此。她开口,感慨道,“一一真能吃,吃得好多呢,将来一定长得很高。”一一是小家伙的小名,虞老夫人给取的。 “嗯,特能吃,吃不到就急,脾气也不知道像谁。”俞雯眉眼低垂,专心地勺着粥,吹一吹,一口一口喂给小家伙。时间过得可真快呐,白驹过隙,转眼而已。俞雯嫁了人,有个帅气、讨人喜欢的宝宝,很好地扮演着妻子、母亲的角色。仿佛,什么都如一梦。昨日之事,犹在眼前。 小家伙好像听得懂,竟然停下来,黑黑的眼睛一转不转地望着俞雯。那双水汪汪亮晶晶的眼,似乎写着控诉,妈妈,你怎么能如此讲一一? 俞雯装作不见,勺着粥送到小家伙嘴边。小家伙挺好哄的,有吃的就什么都忘了,不太折腾人。年纪小就是好,再大一些,有自我的认知了,大抵就不那么好带了。俞雯微微抬起头,目光向陈玉书,问,“上一次你说去见了个男生,怎么没后续了,那人还行吧?” 陈玉书瘪嘴,沉默良久不语。俞雯跟去过两次,后头实在是走不开便没再陪了。俞雯能理解的,她也挺替陈玉书着急。可急也没辙,这事儿急不来,不是说一朝一夕能成。思忖下,俞雯略过不问了,省得闹了陈玉书的心。急归急,俞雯却不便催,没立场,更不能添堵。朋友间,应是细水长流,做后盾的。 午饭后,陈玉书躺下休息。将小家伙哄睡过后,俞雯便收拾起了房子。拖地扫地,收拾厨房,陈玉书换下没洗的衣服,俞雯一件件用手洗,漂洗好后晾晒。途中,俞雯会轻手轻脚走到房间,替陈玉书换下额间的毛巾,隔两个钟确认一遍脑门的温度。 有过类似的体验,俞雯更能感同身受。当时,从大学出来,踏入社会,找不着工作,身上仅有的生活费被窃取,她曾绝望过。陈玉书病了,身边没人半个贴己的人,想必会很难过?那时,俞雯就希望身边有个人,好在宋井桐陪她度过了。现下,陈玉书应该也需要的,俞雯没有理由抛下她不管。 经过俞雯悉心照顾,陈玉书恢复了许多,烧退了,体温也不烫人了。俞雯忙活晚饭,炒了两道清淡的炒菜,还熬了胶原蛋白满满的猪蹄汤。等忙活完,太阳整好完全落下,天色暗了。 俞雯应允过虞老夫人,要在七点半钟之前回去吃晚餐,也就不便多留了。热水器的水已经在烧了,吃完饭就能洗,俞雯让陈玉书吃好晚饭要即刻洗澡,洗了之后上床躺,捂一捂身体,出些汗应该能好得更快。那颗心终究不能放下,嘱托得再多,抵不过在身边照顾,俞雯不想走,老是像担心小孩一样担心陈玉书不能照料好自己。 一旁,小家伙旁若无人地抓着猪蹄啃,吃得喷香,一手的汤水。正想低下身给小家伙擦手,手机响了,只得先接起。虞清埘打来的,他极少打给俞雯,有什么事一般都由助理交代。俞雯没有多大的欣喜,平静如水般侧着头夹住手机,低身给小家伙擦手,边听着那头说话。 虞清埘的意思是,让她等十分钟,他马上就过来接她和孩子。不等俞雯道任何一句,虞清埘就挂了。俞雯唇角扯出一丝笑容,微苦微涩。目光触及小家伙时,转瞬不见了。俞雯又多叮咛几句,陈玉书向她保证后,俞雯才稍稍放下心走。 他要来接,俞雯下楼去等。虞清埘并不喜等人,应该是说,除了那人以外,不管是谁都好,虞清埘都不喜欢等。再者,即便虞清埘愿意等,俞雯也不想他上楼,一站在那,满屋子空气都是凝滞的。冷自己一个人就够了,没必要让陈玉书也不自在。 虞清埘果然很准时,十分钟刚过,那辆熟悉的车便出现在眼前。他没下车,只降下车窗,小家伙见着自己的父亲,已经很激动了。俞雯把孩子抱上后车座,而后将推车折叠,放到后备箱。全程下来,动作熟练快速,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等到俞雯上车时,发现小家伙已经黏到了虞清埘身上,她伸手去抱过,稳住小家伙不老实的双手,“抱歉,没看好。他不闹了,你开吧。” 对方偏头睨了俞雯一眼,瞳眸深不可测,暗晦难辩。俞雯以为他要讲些什么,屏气凝神的神态,不料他却什么都没说,不爽地转过了身。她不解,哪儿惹得不痛快了。是方才一一爬到他身上,所以他怨她连孩子都照看不好?可那也怨不得俞雯,她要弄推车是不是?同样不快,俞雯也懒得猜测对方为何突然之间心情不好,甚至,刚刚想缓解气氛问他为何知道自己在这的问题,俞雯也倦怠了。不会自讨没趣,不需想也知,定是虞老夫人的意思。 车道上车辆很多,一刹而过。车内很静,除了小家伙偶有的几声闹声,沉静得没话找话都是一件难事。俞雯想了很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对方总不会搭理,到时自己尴尬,别干蠢事为好。 等红绿灯之余,余光无意落在后视镜,端倪到后车座的境况。虞清埘凝眸而视,直到俞雯有所察觉,视线疑惑地迎上去,目光交对的一瞬,她率先别开。动作落入虞清埘眼里,极轻地皱了一下眉头。红灯转绿,前方车辆行驶,在跟着前行时,虞清埘来了一句,摸不着意图,带着命令的强硬口吻道,下一回,坐到前边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爱情会给世间男女以美好的幻想,童话故事让人信以为真,王子和公主结婚了,就一定会幸福满载。然而现实却是相看两厌,一地鸡毛。什么海誓山盟,什么风雨同舟,什么海枯石烂,什么死生契阔,十之有七进入婚姻后惨遭扼杀。 婚姻的男女各有怨言,男的道女的不再如恋爱时安好,东管西管,一丁点儿的小事也能斤斤计较、唠唠叨叨上好半天。两人生活在一块,失了自由,失了安乐,女方带来的只有疲累,只让人想要挣破牢笼,逃出生天。女方何尝不是,不曾想过往日的许诺,婚后大打折扣,失望至极。 互有怨言,一次两次再三次,一次接着一次矛盾的爆发,终究耗尽了情分。那么,不是男方脱离心累,便是女方心灰意冷。好多时候,总是在想,为什么会有争吵,为什么不能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常常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婚姻,真是有很多无法言论的学问在,需一边修行一边领悟。 俞雯修为尚浅,她捂不到那么多。一如她不懂,为何虞清埘要要求她坐到他旁边。照往常,虞清埘从来不希望她靠得太近,除了身体上的交合,俞雯甚至不记得他什么时候靠近过自己。有好多,参悟不透呐。简简单单的一句,细想细思,原会消耗那么多的心神。 到家时,小家伙竟睡着了,枕在俞雯怀里睡着酣甜。汽车熄火,俞雯腾出一只手打开车门,一手紧紧地抱着小家伙下车,根本无需虞清埘为她开门。她已经下了车,在旁等虞清埘一同进去。毕竟,虞老夫人所愿,那么多的日子以来她都在尽心尽力执行着。 虞清埘已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后车准备打开车门,不料俞雯已从另一边下去。虞清埘来到俞雯身边时,凛冽的眼神扫视了她一眼,没一声话径自抱过熟睡的小家伙,等都不等俞雯就迈开长腿往前走。 俞雯望着前面的他,抿了抿唇,而后默默地跟在后头。自从生了孩子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僵持了,类似的情况屡屡发生。莫名其妙冷了脸,甩脸一字不发。经常这般,俞雯也累了,累了就倦了,倦了就连说话沟通都费劲了。于是乎,俞雯凡事便学着独立不去麻烦他,不去与他交涉,竭力保持着两人的距离,这样能尽量不冲突。不被喜欢,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 下嫁拿的是身家财产换爱情,情没了,财空了。高攀是调转的,以爱换财,爱没了,留下荣华。怎么押注,怎么赌,到底押不中幸福二字。所幸,后者不至于人财两空,那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了。俞雯无法抱怨,既是选了后者,既是享受到了荣光,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似乎是等价的交换。 虞清埘抱着小家伙直直往楼上房间去,稳健有力的脚步声很响亮,将用人的问好丢在后头。俞雯站定脚,无奈地扬起笑,粉饰太平。从用人口中得出消息,原来是虞清绝跟沅斯幽回家,一大家子聚餐,怪不得虞老夫人让她必须在七点半赶回来吃晚饭。 虞清绝跟沅斯幽结婚后,他两没在虞家住,在外头办置有房子。隔三差五,虞清绝会带着沅斯幽回来吃饭,吃过饭后,再待上几个小时便回去了。 俞雯跟沅斯幽关系并不是那么的近,不过也不僵,互相都是相敬的。虞老夫人在一家子齐聚的时候,总会亲自下厨,沅斯幽也在一旁帮手。俞雯整理了情绪,走进厨房,极好地笑着跟忙碌的两位打招呼。闻声,沅斯幽回过头,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回应。 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两位弄得差不多了,虞清埘和俞雯回来便可以开饭了。俞雯把汤端出去,取出碗筷,然后在碗里盛好汤。一一落座,只差虞清埘。用人已经叫过了,迟迟不见下来,反常得很,根本不像他的作风。 虞老夫人眉头飞快地一皱,俞雯恰是观察到了,只得放下筷子,对一桌子的人道先吃着,自己去看一看怎么回事。方才起身,虞清埘从长长的楼梯下来了,目光对上的一刹,虞清埘冷漠地移开视线,周身冷得散发着冰霜。 经过身旁时,虞清埘对她视而不见,就那么拉开椅子落座,剩下俞雯自己站着很是尴尬。俞雯平定了心气,表现毫无异样,淡然无事的重新坐下。吃着饭菜,碗里夹入一块特肥的肉,来处正是虞清埘。俞雯抬头向他看了一眼,对方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仿佛不是他干的。 绝不是关爱,他会夹给她,单纯是发泄火气。俞雯真不知哪儿惹到他了,竟然让他幼稚到以这样的方式对自己,有反常态。俞雯无法反驳,不想去争去辨去理论,更不想引起注意,她只能勉强自己咬下那块肥肉,一口嚼下去。调料极淡,肉又极肥,吃完后,俞雯连连吞了几口饭,方压制住恶心,可同时也没什么胃口了。 虞清埘停了筷子,注目着她,良久,眉心一拧。俞雯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她佯装不知,始终保持着恬静。幸亏虞清绝解救了她,他跟自己的大哥说话,讨论着事情。虽不是有心之举,俞雯也感激。 不能走,吃不下也得坐饭桌上吃,不能坏了气氛。耳边,传着虞老夫人兴趣浓厚的求知声,沅斯幽正在给虞老夫人讲上一次没讲完的外国名著。某些地方,俞雯和沅斯幽蛮相像的,又很不相像。 一顿饭结束,俞雯也不知自己吃了什么,食之无味,胃里泛着油腻。在家时,俞父买了肉,有肥的都不会夹给俞雯,而是挑瘦的给她吃,肥的俞父跟俞偲竹包揽了。念想到父亲,俞雯眼眶就红了,今时今日是她自己选的路,过得好与不好不怨旁人。 小家伙睡醒了,俞雯照顾他,待着不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虞老夫人却吩咐用人上楼,叫俞雯把小家伙带下去,带到楼下来。唯一一点喘气的机会,硬生生被剥夺了。在虞家,俞雯能真心实意放松的时候,不用压抑克制自己的时候,也就只有跟孩子待在一起时了。 虞老夫人待她是真的不错,处处维护着她的颜面。俞雯心存感恩,对虞老夫人的话,她是愿意听从的。在观念里,俞雯认为,别人对自己好,那么就该回报回去。哪怕俞雯这会儿不愿下去跟虞清埘共处一室,有虞老夫人的话,她还是不会违逆。 小家伙喜欢叔叔,刚着地,也不要虞老夫人了,迈着腿向虞清绝走去。正跟大哥商量着事,就此中断。虞清绝长臂一揽,抱过小家伙。他挺能逗小孩子的,好歹也带过白航家的公主,经验多少有一些。虞清绝懂得怎么跟孩子玩,他把孩子放到腿上,晃悠悠地荡着,小家伙高兴得咯咯地笑着,很是欢乐。 时间悄无声息走到了十一点多,虞清绝他们通常在这点回去,今天也不例外。小家伙小手搂着叔叔脖子不放,非要虞清绝住下来,耍赖皮的人碰上俞雯沉着脸时,主动地松手让俞雯抱回。这孩子谁都不怕,就是怕俞雯,因为俞雯不会像虞老夫人他们那样宠惯着,该严肃的时候绝对的严肃,也不管小家伙才有二岁多。 俞雯哄孩子睡着,看着小家伙安然睡熟的样子,静坐了十多分钟才回了房间。虞老夫人道,小家伙两岁了,不能再跟着睡在一个房间。俞雯不愿的,孩子太小,怎么也不放心,可面对虞老夫人时,又只得妥协。一个夜里,俞雯要到隔壁房间好几次,她怕孩子踢被子,怕睡不老实掉下床。总之,俞雯千万个不放心。 房内一片漆黑,窗帘拉得严密,透不进一丝光亮。俞雯知,虞清埘存了心的,他今晚第二次为难自己了。不想闹得不快,俞雯没开灯,摸着黑走过去,没走两步,灯亮了,一室通明。突如其来的光亮,迫使俞雯闭了一下眼,睁开时眼球正好对上虞清埘。他由躺着坐起,或是本就一直坐着,俞雯根本不在乎。 刚到床边,虞清埘就扑了过来,一把把俞雯拽倒在床上,铺天盖地的吻袭来,狂热,猛烈,带着野性。俞雯反应不及,瞪大着眼睛的。身下的睡裙已被撩起,炽热的温度燃烧着肌肤,很烫人,比以往的每一次更为强烈,也更为急迫。 很早前,俞雯从陈玉书看的小说里知的一句话,在接吻时,男人闭上眼是全情投入与这个女人感情的一种表征。俞雯恍然觉得可笑,她更愿归之为欲,最本能的情欲。她没推开虞清埘,床上之事本就是应履行的义务。只是,俞雯不想在明晃晃的灯光之下做,她腾出手去关灯,虞清埘按举着她的双手囚住了使之动不得,不得不以言语吐出提醒却又被堵住了。这晚,他不让关灯,非要在明亮下交欢。 俞雯埋着头,不敢去看那是怎样的表情。或许很是黄,很是色,犀利清冽的眼睛变得一片迷蒙。俞雯想,他也许都不知,与自己合为一体的女人是谁,只是堕落地驱从于人的原始本能。最后的巅峰,身上的人发出餍足的轻叹,通体舒畅。 一室,气息交缠,凌乱而粗重。俞雯平息了一会,拉下裙摆,道了声要去洗一下。起身穿鞋,没走一步,虞清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道,听不清意味,“俞雯,在做完之后,你就不能留点温存,非得次次都这样?”俞雯不明所以,回过头,定定地望着她,她一定听错了看错了,那话里怎么可能有委屈,眼里怎么可能有受伤、纷乱、复杂而凝重的情绪? 俞雯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她永远忘不了,有一次他喝醉了和她做了几次之后,达到顶端叫的人的名字。叶柳,柳柳。不是一般的打击呐,情爱之事,竟然叫的是别的女人,多讽刺?俞雯对他的话只笑了一笑,不置可否,“要不你先洗,我到隔壁去看看一一。”她不抱幻想,绝不会天真的以为,虞清埘会对自己动心。

第二百六十章 平心静气交流,甚至一场面红耳赤的争论,极有可能是通往两个心灵之间的一条捷径。可怕的却是,连争吵都没有了,不屑于争,不屑于吵,不屑于闹,沉默到底。更甚,绝大多数时候,避而远之,封锁大门,关闭窗户,与外面世界的声音隔绝。 虞清埘话里极浓的抱怨,不符合他的性格的幽怨,没听错的话,他在责怪她。可是,俞雯不懂,他为何要责怪于自己,更不知怨念从何而来,她觉得自己所做所为皆是遵照他的意愿来,他不喜她询问任何事情,不到逼不得已,俞雯便不闻不问,如他所盼。不打扰,不叨唠,不麻烦,多数情况下像共处一室的陌生人。 俞雯只静而久地望了床上的人一眼,嘴角动了动,但一字未发。她埋了埋头发,挺直脊背往门外。转身的一刻,一只手抓住了俞雯的手腕,力很大,又很紧,隐忍而不得发的怒气。俞雯停住了脚步,另一边手攥紧了,蜷成拳头状,她也在压制自己,怕忍不住发火,忍不住跟他理论。 为什么没有温存,为什么次次那般?埋葬了好久的喜欢,反复舔舐腐烂的伤口,重复确认一个残忍的事实,不知这样往复了多少次才锻炼出来的宠辱不惊,才练习出来的心如止水。词典上,宠辱不惊和心如止水皆是褒义词,殊不懂,在婚姻中,这两个词要经过多少次的失望,多少次的心寒才变成这幅模样。 当有一天,曾经很粘人的姑娘变得不粘人了,变成对方希望改变成的样子,变得不那么喜欢对方了,变得对方在或不在亦没那么重要时,凭什么一方又开始抱怨?别忘了,是谁改变了姑娘最开始的模样。 刚结婚时,俞雯在他应酬很晚才回家时,也曾过问过,也曾跟每一位妻子那般,熬夜留灯过。不过,虞清埘却嫌弃,冷着眉眼,皱着眉头,声音很不悦地道她多事,道她查岗。久而久之,俞雯学乖了,如了对方的愿,也不再去为难自己。早睡,早起,吃好喝好,不多想,不去念。 最恐怖的是,俞雯发觉慢慢地慢慢地在不喜欢他的那条路上越走越远。虞清埘迟归的晚上,她一人睡得更好,更自在。不同于别的妻子,别人熬夜等门电话不断,她不再打,顶多就是孩子问起且不罢休时,俞雯才拨过去,然后把手机交给吐字尚不流畅的小家伙哼哧上两句。小家伙末了把手机交给俞雯时,俞雯佯装得照顾小家伙很忙,淡淡地说一句,你注意身体,我挂了。 面上,妻子该给的关心,俞雯照样会给。嘴上叮咛着,到底过没过心,俞雯自己也无法说清。她不会叫他早点回来,因为没必要。但俞雯会习惯性地准备一杯蜂蜜水放在厨房,即便对方没喝,她却没停过。 虞清埘说她不懂得温情,他显然不记得了,偏却,俞雯的记性很好。第一次上床时,俞雯在事后想搂他,事实上她也那么干了。女人的第一次,俞雯是疼的,格外的疼,然则当头一瓢的冷水,一点点的冷了人。虞清埘扯开了她搂在他精壮腰身的手,赤身下床,背对着床上的她,道,“我不喜欢,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心窒了,眼也涩了。俞雯望着他进洗浴室的背影,嘴里的话咽了又咽,吐不出一个字。后来,每次之后,俞雯都不敢碰他,静静地躺床上,等他冲洗完毕了她再洗。他应该是厌恶这样的,在每次之后都皱着浓密的眉,可他总是容易屈从于俞雯年轻的身体,在她身上卖力、醉生忘死,一次又一次达到顶峰,一次又一次释放自己的野性,却没有说过一句或给过她一次温柔。 那时,俞雯不接受他的援手,不答应他的交易,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在社会里跌跌撞撞,跟许多人一样撞破脑袋往里挤,满身疲累也心满意足。不幸,俞雯一度地贪恋于他,在现实面前世俗,随波随流。认不清现实,不醒来,做了一场梦,却不知最后会梦虚一场。 倘若问俞雯对这段婚姻后不后悔?她会答,悔了。本以为真的可以不要感情,真的可以这样一辈子,通通都错了。婚姻不像想的那么简单,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时不时会被提醒起,对方直至今日还在回忆他的前妻时,心底还藏有不可触碰的人时,或多或少都被刺痛了。有妒忌,有不满,有憋屈,有醋意,然后的然后,在不被重视不被在意之下,渐渐淡了,认了。 重头再来一次,俞雯不会重蹈今日的覆辙。她想,父亲是对的,时间也证明了,她错得离谱。当初,不该为了孩子,不该存了那一丝丝的念想,以为一切不可不为。年轻呐,总是充满憧憬,认为一切皆有可为。尝遍了之后才发现,幼稚过头了。 时光不会倒流,世上不售后悔药。落棋无悔,一子错,满盘皆输。所以,人们总说,凡事慎而重之。握着俞雯手腕的男人,是一步错棋,同时也是一局必须走完的棋盘。他们有孩子,血脉的缔结,斩断又谈何容易? 虞清埘拉扯着她的手,久久不出声。俞雯比不过他,率先垂范,回头,他已挺直身,一张脸直逼俞雯,在眼前登然放大。他吻了上来,一手覆在俞雯的后脑位置,一手搂紧了她的腰,吻得投入,乃至让人错以为情深。 俞雯知他的欲念向来旺盛,强烈得让人吃不消,折腾得人下不来床。可她,显然不太想配合,特别是在明晃的灯光底下,特别是看到他眼里的朦雾、凌乱、迷离时。会不会曾经,他也这般忘情地吻一个女人,投入在欲海里,忘生忘死?终究,俞雯认清了,原来她一直刻意遗忘的,一直不肯承认的,是他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但是,虞清埘没有看到她眼里的痛苦、百般煎熬,他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辗转,灼热而几乎燃烧的手隔着衣料向下探入身体,企图点燃她的每一寸肌肤。被欲潮控制而嘶哑的嗓音,携着低沉且醉人的诱惑,“舒服么?”虞清埘在吻她的耳廓,手已经在敏感地带绕指,轻轻一下就能让她瘫软。虞清埘在取悦她,不同于以往,这一次,他想让她先舒服。 眼是迷茫的,乱了,陷了。几秒而已,俞雯很快地醒来,湿热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掉落了。她站得笔直,望着在撩拨自己的虞清埘,没有情绪,很静地开口,“我说不舒服,你信么?”不舒服,心里压抑得不知何时崩溃。动作停了,虞清埘染上**的眼抬起,俞雯也不顾,有些难隐地责问他,“虞清埘,你说我不懂得温情,那么你呢,你可曾有?我再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跟你做的人是谁,刚才陪你云里雨里的人是谁,勾起你漫天情潮的人是谁?” 虞清埘带着迷乱的眼即刻转明,退了一点距离看她。俞雯笑,在心底耻笑了一声,悲凉到她都觉得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不该失态的,何必呢,动怒,怒的只有她,而他分毫未改。然而,话抛出去,收场,又该如何收?独角还是要唱,并且要唱得不卑不亢,将事化了,似不曾发生过。 “我困了,不想做,改天吧。”俞雯留下他一人,头也不回进了洗浴间冲洗。以前,虞清埘也总是在完事之后洗澡,想来,并不想在他身上留下半点属于她的味道,不管是气息还是什么。今时今日,俞雯深刻体会到了,因她,亦在经历着他曾有过的感受。她不想,亦怕身上会有他的气味,怕挥之不去,怕萦绕心头。他是不要,她是怕,归结到底,互远之。 俞雯洗了出来,虞清埘已不在房间,床头的电脑也不见了,他去了书房。不欢而散,结局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俞雯打开抽屉,就着凉水把药吞下去。前面那次翻云覆雨,他没做措施,俞雯要吃药以防万一。换下一床的被子,荼蘼的味道消散了许多,去隔壁看了一趟小家伙才回来,关灯,躺在床上睡去。 书房亮着光,虞老夫人夜里口渴,起身到厨房倒水喝时,正好瞥着二楼流倾的灯光。虞老夫人端了杯牛奶上楼,推开书房的门,牛奶置于桌上,“很晚了,早些休息。雯雯也是的,身为妻子,也不知道叫自己的丈夫休息。”虞老夫人对俞雯颇有微词,眉拧着,颇为不悦。 一向蛮护着俞雯,可当瞅着自己儿子半夜还在工作时,媳妇却没一声关怀,在房里睡得安稳,虞老夫人有些不满了。好多次,她让俞雯给晚上应酬的虞清埘打电话,叫一次才打一次,毫无自觉。为此,虞老夫人已经很不开心了,见此状更是欢喜不起来。 虞清埘合上电脑,从椅子上起身,高大的身形形成一片影子,阴影投射成一处笼在地面,影影绰绰。喝下那杯牛奶,清了清嗓子,“雯雯叫过我了,不是您说的那么一回事。我回去睡了,您也睡去吧,别操心这些。” 听及,虞老夫人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下楼去了。心里澄亮着,有些事,真是说多了就闹心。 关了书房的灯,虞清埘回房间。轻轻一拧开门把,门就开了,里边却是无尽的黑。很多次,应酬喝酒喝多了,回来时,总见不着亮灯,甚至床上的人都懒得起床问一句。自从有了孩子,她睡得极浅,隔壁有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她。虞清埘不信,自己回回摸着黑磕磕绊绊那么大声,她会听不见。不是听不见,是懒得理吧? 每回,几位老总的手机响了又响,别人的老婆一次接着一次催,唯独虞清埘的响也不响一声。虞清埘偶尔会故意打回家,交代行程,汇报行程,希望对方了解用意,希望听到对方说早点回来的话,却总是落空。因而,虞清埘会想着怄气,晚归,看对方在不在意。只是,押一次注,惨败一次。 例如今晚,虞清埘趁她去看孩子时熄了灯,不无较劲的成分在,他的意图很明显,昭然若揭,不过是想让她体会体会每晚回来都是黑漆漆的感觉。虞清埘在黑夜里站了一会,掀开被子,躺上床。 同盖一张被子,同睡一张床,中间隔了极大的空隙,背对着,无声地抗拒。虞清埘睡不着,黑寂中准确地感知到床沿那头的人的位置,似无的呼吸。在进门的一刻俞雯便醒了,装作熟睡了而已。觉极轻,受不了一点响动,虞清埘知的。他近了些,手臂圈着背对着他的人的腰,搂在怀里,脸埋在对方后颈脖处。人不是没有感情的,处久了,也会渴望得到些什么的,好比如,温情。

第二百六十一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接连几天的食欲不振、精神低迷之后,陈玉书才缓过劲来,恢复了一贯的神采飞扬。养了几天,皮肤反倒变白变嫩了,因加点加时熬工作而熬出来的青黑眼圈,在这几天也淡了许多。 李兮从外地回来,捎了礼物给陈玉书,还大方地请人吃饭,当做是庆贺病好了。陈玉书有了精神气儿,人也开始嘚瑟了,耍着嘴皮子说好几年没见着请客吃饭了,这会儿是吹什么风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听完,李兮瞪了一眼,白眼翻得厉害。唉,真是的,这嘴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话说回来,李兮从辞了家里安排的工作,毅然决然来荥川之后就没再请过客。几人出来吃饭,李兮在椅子上一坐稳当了,声音也跟着落下来,毫无羞愧倒是正大光明地道,老规矩,大家明白的。李兮让她们请客埋单,轻轻松松地讲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假装客气推辞一下也懒得。 极少数情况下,她们才会说几句,平常都会默不作声地买单。不是多少钱的事儿,再者,忙碌起来一个月也见不着一次,朋友之间便没计较。况且李兮一没工作,二来整日懒懒散散,还爱买一些奢侈至极的化妆品和高端品牌的衣服包包,云睿赚了多少钱都被败光了。大家是蛮心疼云睿的,也就云睿愿意宠着这位主儿了,捧在手心里当珍宝供着。 人比人气死人,李兮这样整日里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的人,反而踩了狗屎运,碰上了云睿那般又高又帅又有学识,能赚钱养家,专一无比的新时代好男人。反观陈玉书,那么的努力工作,积极向上的好姑娘,连朵烂桃花也没有,孤家寡人一位。这世道,着实让人气闷,让人无端恼火。 陈玉书气呼呼地拆开包装,越想越愤懑,这无端端的好好的就脸一鼓一鼓起来,令人摸不着头尾。李兮边吸着柳橙汁,边拿眼角斜视,道,“有礼物都不开心,谁惹你了呀?”笑嘻嘻的,脸上都堆着笑,与陈玉书有如天壤之别。 拆了精致的外包装盒子,陈玉书表情登时亮了,不可置信地发问,“你捡着钱啦,还是发不义之财了?”李兮咕噜咕噜地吸着果汁,又翻了一个白眼,道能不能往好的方面想。陈玉书自是不能了,但有礼物在手,不愿拌嘴了,先拿起在手腕试戴。一试,正好,喜欢得不得了。 李兮是下了大手笔,花了蛮多心思在礼物上。小两千的手表,数得上是有牌有号。另外,李兮还给俞雯和小家伙带了礼物,价格不相上下。此一举动加深了陈玉书的怀疑,穷追不舍地问钱是哪儿来的,该不会偷盗抢劫了吧?坏的方面通通猜测了一遍,能想到的都没落下。李兮深感无奈,“云睿他妈妈给了我钱好不好,哪儿像你说的干不法之事,发不义之财?” 此话一出,陈玉书莫名地心塞,再次哀怨起了命运不公。李兮不知跟云睿回了老家多少回了,可每一回,云睿的妈妈总会给李兮包大大的红包,美曰其名见面礼,推都推不掉。这都见了多少次了,还封见面礼啊?只得说,李兮的人生是开了挂了,受尽宠爱,旁人真比不了。 化悲愤为食欲,陈玉书吃得特多,饭后还点了甜点吃。瞧着陈玉书,李兮忍不住直笑,嘴上不饶人,“吃了那么多还吃呀?至少在没把自己推销出去之前,注意保持下身材好不好?”言下之意是,等找到了主儿,怎么大开食欲,不注重形象都没问题。 有个现象真是挺有趣的,男人和女人几乎是毫无例外。刚恋爱,还没牢牢地把住对方时,男生女生多少都会有些装。比如说,吃饭都不敢敞开肚皮吃,使劲装着饭量小。再比方说,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蚊子声儿大小。等到处得久了,什么本性通通毕露,在对方面前打嗝、放屁、抠鼻子都是小事。 遥想当初,李兮刚跟云睿确定关系时,可劲往娇羞方面装。有次更过分,云睿问吃点什么,明明李兮是一顿能吃两大碗饭、一大盆菜的人,偏偏只点了一道草莓布丁。出了饭店,在寝室楼下分别之后,李兮悄悄咪咪地原地返回,到校外街的小摊上可劲造了一碗炒面,一盘烤鱼。 勺完最后一口蛋糕,有点意犹未足地咬着小匙子,回李兮方才的话,“管不住嘴巴,能有什么办法?还有,别在我面前提推销这事,我吃不吃又不是为了取悦那些不相关的人,干嘛要为了别人非得委屈自己?” 李兮正色,端详了对面人几分钟,直至陈玉书有些招架不住了,问干嘛使这式儿眼神看人?李兮听出了不对劲,前不久,对于这事儿陈玉书是蛮积极的,“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对你怎样了?”李兮问,神色都很严肃。 陈玉书不敢跟父母亲吐苦水,怕他们担忧。遇上李兮的问话,一肚子的憋屈悉数而出。听到有人讲陈玉书矮,讲那些话,李兮暴脾气顿时控制不住了,“靠,什么男的,敢讲这样的话。把他电话住址给我,他父母没教他怎么说话,老娘教他。” 一向,李兮是吃不得亏的。入学那会儿,虞清绝玩笑,假装成程向阳戏耍了李兮一番。过了一段日子,意外碰着面之后,李兮不就在食堂动手了,把虞清绝教训惨了么?说到做到,属于李兮的个性。朋友能为自己气不平,陈玉书是感动着的,知道李兮是一心向着自己,没有冷言冷语就够了,真让李兮动起手来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试图转移话题,李兮耿耿于怀着,叨叨着逼陈玉书说出那人是谁。看来,过不去了。当场李兮在的话,照她听了都气得炸毛的状态,当下会甩那男的几巴掌。讲真的,陈玉书因李兮挺自己的态度,触动得内心柔软成水。虽然李兮爱怼人,关键时刻,她绝对会挺身而出,不让身边的朋友受到旁人一丁点儿评头论足的指指点点。 陈玉书伸手去握着李兮,很煽情地说,“兮兮,谢谢你,有你真好。”方才,气得面目狰狞的人,一下愣了愣,而后柔了眼神,佯装大条地道,“蠢货,有什么好谢的?算了,我们别记那种渣渣了。以后都由我给你介绍,把云睿身边好的人通通留给你认识,再不行,我让云睿也养着你。” 此话逗得陈玉书哈哈地笑,心里边什么郁结都没有了。云睿这男的够惨的,养李兮一个就够呛了,李兮再拖上一个,简直了。让人养着倒不必了,有手有脚的,陈玉书不至于当蛀米虫,顺带又坑蒙了一杯饮料倒是真的。李兮难得没有阻拦,大方了一回,让陈玉书坑个够。 喝足了,准备离开时,桌面手机震动。近些日子,这个号码打得倒是挺勤。陈玉书接起,熟练地打着招呼,对方的声音自另一端传来,“玉书,我在你家门外,摁了好几声门铃没人应。你出门了?” 没塞耳机来接,离得挺近,李兮能听得到。她一脸八卦地睨着陈玉书,露出不明的笑意,陈玉书倒是没瞧见,专心致志地回着电话那边,“对啊,我在外面,刚吃饱饭。学长,你怎么在我家门口啊?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连两个问话,接着又一个,“那个,你不着急走吧?不着急的话,等五十分钟这样我就能回去到。” 挂了线,陈玉书就见李兮一副严刑拷问的样子望着自己。顿时周身生怯,咽了下口水,问有什么话要说?李兮反问,“你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嗯?”贼兮兮的笑,瘆人得紧。陈玉书不明白,有什么可以交代的。李兮见她那么笨,不再兜弯子了,直言快语,“学长,叫得挺熟稔的嘛。你们是不是有猫腻?” 手机装进背包里头,很自然很懵懂地答着李兮的问题,“前不久我不是发烧了嘛,去医院挂号,刚巧碰见跟桐桐一个系高一年级的学长,就那个李炽。”后面又去医院开了一次药,又遇见了要下班的李炽,他陪陈玉书看了病,之后顺道载了一程。发烧那几天,李炽打过几次电话关心,还在饭店点了几次外卖服务,请送餐员把餐送给陈玉书。不得不说,暖心至极。只是,李炽此次前来,挺令人惊诧的。 即便陈玉书讲得风轻云淡,李兮却嗅出了几分味道,“就那个话很多,特能说,特话唠的学长?”经由李兮那么一概括,超级中肯的,陈玉书只得点头。李兮眼睛闪亮,身体往前倾了些,对着陈玉书道,“他跟你很配啊,能说,又不闷,又幽默,你两在一起的话绝对有说不完的话题。没记错的话,他现在在心外科当医生吧?医生条件多好呐,咱也别错过了。” 李兮积极过头了,拎起包就要拉陈玉书起来,嘴里边叨念着别让人家学长等太久了。不懂的,以为急的人是李兮了。积极过度,兴奋过头,应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陈玉书叹气,“人家把东西放在门口就回去了,哪儿有空等那么长时间。”抽着时间出来的,中午还要坐诊,哪儿能那么清闲地等人。 兴冲冲拎包要走的人蔫地坐下,旋即,想到了什么,精神振奋了,“我觉得吧,这学长肯定对你有意思,不然这年头,谁那么无聊,花功夫在一个人身上。”于李兮爱点鸳鸯谱这方面,陈玉书不敢苟同,很实在地回不可能,绝对没有,人家那么高,绝对会在意她的身高的。陈玉书的话不是无凭无据,上一次撞进李炽怀里,李炽就笑了,那声笑,铁定是在嘲笑陈玉书的身高。 什么时候起,陈玉书变成这样了?李兮听了,不由得蹙眉头,“你怎么就认定别人在笑你的身高呢?又不是每一个人对身高都很在意。”身边好多人,相差了二三十厘米,不照样过得风生水起?李兮说,话糙理不糙,“不定人家根本没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怎么办?长了一张嘴,除了吃饭,不就是用来讲话,不会问的么?如果他对你有意思,却被你在这犹豫不决踌躇不前给错过了,到时有得你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