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娱:越是倒霉人气越高怎么办》 第一章 丢脸控制器 一辆箱型货车呼啸而来。 “滴滴滴——” 冯广健呆呆望着货车,连躲都忘记躲,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在做梦吗?这里是哪里? 就在货车将要撞上来时,冯广健的肩膀被人狠狠一扯,摔坐在地。 “噗通!” “嗖——” 货车呼啸而过,司机从车窗中伸出头,大骂:“怎么没撞死你!” 冯广健身后响起清秀的女声,回骂:“市里开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他回过头,只见一名女高中生和一名中年男子站在一起,正气鼓鼓的望着飞驰而去的箱型货车, “现在的司机,真是……”中年男子摇摇头。 “你没事吧,大叔,大马路上发什么呆?” 女高中生望着他,一脸“你真牛”的表情,手里拿着女明星韩幂的海报。 这女明星的样貌,好像他那个世界的…… 等等!他为什么要说“他那个世界”? 一股磅礴的记忆袭来,冯广健终于明白,他穿越了。 他原本只是一个爱看综艺的it男,在连续九九六的福报下,终于喜提小木盒一只。 肉身虽然隐如尘烟,但灵魂却穿越时空,来到此世界的“冯广健”身上。 这世界的冯广健是剧场的一名活动策划,今天正是女明星韩幂的见面会。 作为粉丝,策划偶像的活动,可谓是实现梦想,人生无憾。但悲哀的是,原来的冯广健赶来现场时,一想到要亲眼见到偶像,太过激动,加上昨天通宵赶工,心脏没挺住,“嘎蹦”一声,过去了。 于是便有了刚才的一幕。 记忆交叉对比之下,冯广健发现,两个世界的文化历史,政治经济、国家分布都大差不离,唯有一点,这里没有他最爱看的综艺。 准确来说,访谈类、音乐类、室内明星互动、室内恋爱综艺都有,唯独没有他最爱的户外真人秀。 这是来坐牢了? 女高中生见他一直不说话,将手里的咖啡递给他一杯。 “大叔,你精神一下吧,家里人还在等你,别想不开。” 看来她误会了,以为冯广健想不开。 冯广健很感激这位救他性命的女生,笑了笑:“谢谢你。我会告诉韩幂,她的粉丝刚救了我,是我的恩人。” 少女眼睛一下亮起来:“啥?你认识我‘姐姐’?你没骗我吧?她真人是不会特别漂亮?大叔……不是,大哥,咱俩加个微信吧……爸,他认识韩幂呀!” 中年人皱着眉头,看了看手表,一把拽走女高中生:“早点参加活动,早点回家,还得复习功课呐。” “别啊老头,你等我加个微信,大叔,你微信多少?我的是138……” 声音越来越远,终于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冯广健站起身,拍打裤子上的浮土,看向四周。 男男女女,个个洋溢着笑容,拿着韩幂的海报,脸上印着“i心幂”等表白词句,纷纷往剧场中走去。 路过他时,还偷偷瞥一眼,和同伴嘀咕两声,似乎在聊刚才的事。 冯广健清了清嗓子,面对人流,半抬着头,大声说道:“启动系统。” 粉丝们的表情一下定住,像在看神经病。 他们远远绕过他,像水绕过石头。 冯广健心想,穿越不都有系统吗?他总不会啥也没有吧,真来坐牢啊? 正想着,裤子口袋忽然一沉,仿佛有人往他口袋里放了什么东西。 冯广健急忙伸手,把那事物拿出来,仔细一看,不由呆住。 那东西白色,条形,两指宽,一掌长,如同ipod一般,腰部两个按钮,左边按钮上,用宋体字印着‘倒霉’,右边按钮印着“丢脸”,底部一行小字“丢脸控制器”。 这是啥玩意?有啥用啊? 冯广健正惊讶,脑海中出现几行说明。 丢脸控制器:可随时随地发生令单一指定目标丢脸或倒霉的事,但有距离限制和时间限制。升级可提高距离,延长时间,增加目标。目前等级:1。 具体距离、时间、升级方式,需要用户自行探索。 本产品非用户不可见。 名词解释 丢脸:令目标感觉难堪的事,暂时不受用户控制。 倒霉:违背目标意愿的事,暂时不受用户控制。 距离:…… . . . 冯广健看着手中的丢脸控制器,心里大呼窝草。 别人穿越,要么神功,要么传承,要么系统一路送任务。 他这是啥?玩具?要怎么靠这玩意赚钱?开个“整蛊专家”工作室? 正琢磨着怎么用,只听剧场入口处“砰”得一声巨响,传来阵阵骚动。 靠近骚动处,人群在往外退,远处的人群却在往里拥。 一名女生的尖叫声猛得传来:“救命啊!” 冯广健一激灵,这是刚才女高中生的声音! 他一转身,下意识往那边跑。 旁边男粉丝一把拉他,满脸兴奋:“怎么了,韩幂出来了?” 啥时候了还想着追星。 冯广健故意将丢脸控制器对准男粉丝,按下“丢脸”。 只听“啪”得一声,男粉丝长裤掉落,露出粉红色三角内裤和网眼丝袜。 “妈呀!讨厌!” 男粉丝顿时满脸潮红,急忙松开冯广健,伸手拽长裤,一边系腰带,一边对笑作一团的同伴解释:“人家本命年了啦……!” 冯广健惊讶丢脸控制器十分好用,但脚下不停,直接冲向骚乱处,挤过人群,看清眼前景象,不由呆住。 只见刚才的厢形货车斜楞楞停在剧场入口前,将一众粉丝的摊位撞飞,满地散落着各式应援物。 三名女粉丝趴在地上,满身尘土,膝盖、胳膊、脸上都是鲜血,旁边的安保正在搀扶她们。 车门半开,司机站在车前,左手勒着之前的女高中生,手里拿着砍刀,一会对着围观人群和安保晃悠,一会又在女生脖子处虚砍几下,口中叫骂不休, “奶奶的,老子炒币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房也没了,车也没了,老婆也没了,孩子也没了。老子不想活了,但死归死,死前一定要拉几个垫背的!” 女高中生的父亲跪在司机前两米远,带着哭腔说:“大哥,我闺女马上高考,她未来还长着呢,你放过她,我来垫背,黄泉路我陪你走一遭!” “爸!”女高中生喊了一句,却不知道说啥,眼泪哗哗的流。 司机吼道:“你们都跑不了!” 他往一旁闪身,露出身后的油箱,油箱盖子已经打开,上面塞着一团破抹布。 “我砍死这小妮,就把油箱点着,把车炸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轰—— 听到此处,人群顿时炸了锅,不约而同往后撤,倒是把原地不动的冯广健突显出来,就好像是他主动站出来一样。 司机一下子注意到,砍刀转向冯广健:“你有说法?” “不敢,不敢……” 冯广健正要往后撤,眼神却对上了女高中生。 女孩的眼神原本清澈,但此时却满是惶恐,她望着冯广健,泪珠滚动,嘴巴紧紧抿着,双腿打颤,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广健心想,人家刚刚救了他一命,他不能翻脸不认人,多少得做点儿啥。 这样想着,不由又往前走了两步。 不远处,安保一边用手机向上级报告,一边想要在现场拉警戒线。 明星见面会肯定有安防力量,但凶徒有人质就是另一回事,何况对方还扬言要炸车。 支援力量可能很快就到,狙击手也会就位,但在这之前,司机随时可能动手。 冯广健要想保住女孩安全,首先要拖延时间,眼下唯一可用的,就是丢脸控制器。 但他不确定控制器的作用距离多远,而且中间隔着女高中生,万一目标指向错误,那反而助攻了。 但无论如何,越靠近越好。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停!” 司机的刀对着冯广健:“你想送死是不是?” 冯广健脑筋飞快,转移话题:“刚才是你想撞我吗?” 司机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笑道:“你踏马命真大,本来想第一个创死你的。不过你还是来送命了,怎么说来着,阎王叫你三更死……” 冯广健打断他:“你绕了一圈,又回到剧场前广场,好像早就打算把这里当成行凶地点。为啥?” 司机笑得像花一样:“没错,知道这儿是哪吗?” 冯广健说:“太阳宫剧场。” 司机说:“这是韩幂见面会。” 冯广健一愣:“然后呢?” 司机说:“老子炒的币,就是她代言的!老子就是要拿她的名气,拿她粉丝的命,给这次报复增加知名度!” 冯广健立刻明悟,不论哪个世界,艺人最讲究洁身自好,如果这次袭击真的成功,那韩幂这辈子就背上了罪人的名号,再也无法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狠毒又有效的的招数。 不光冯广健这么想,周围的很多粉丝也骂上了。 “白痴!” “混蛋!” “别带上我姐!” “闭嘴,都闭嘴——” 司机面露怒容,将刀子来回乱挥。 跪在地上的父亲见机会难得,猛冲上去,伸手就要去抢刀。 旁边的安保手持警棍,一拥而上。 哪知道司机早就防备着,猛一挥刀,砍断了父亲的三根手指,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啊!”父亲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爸!”女儿哭着喊了一声。 鲜血四溅之下,安保也愣住,不敢再向前。 “滴扭——滴扭——”警报声远远响着。 “看来增援要来了,那我等不了了!咱们一起下地狱吧” 司机又笑了笑,猛举起刀,对着女生的脖子砍了下去。 “爸——”女学生拉长哭声,仿佛在做告别。 司机没有一丝犹豫,狠狠砍了下去,残忍的眼神盯着全广场的人,仿佛要欣赏他们惊恐的神色。 唯有一个异常,让他有些许疑惑,刚才跟他对话的男人,趁乱靠近到他身侧,手臂平举,好像捏着遥控器一般,这是啥意思? 不过不用担心,很快这男人就会溅一脸血,吓尿裤子。 司机恶狠狠地想,手上用力更重。 刀锋劈过空气,呼呼作响,只听一声声响亮地“阿秋——”,鲜血顿时横飞,溅红冯广健的脸。 “妈呀——!” 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剧场前广场。 不是女高中生,而是司机。 就在司机刀砍落之时,冯广健找准机会,来到侧面,将丢脸控制器对准他,猛按下“倒霉” 于是,正在行凶的司机,突然猛打喷嚏,刀锋顺势变向,狠狠砍向自己的大腿! “疼死我了!” 虽然场面血呼呼的,但围观的众人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 “什么玩意……” “逗死爷了……” 女高中生反应飞快,右臂猛缩,狠狠给了司机一肘子,然后急忙跑向自己的父亲。 “呜——” 司机疼的缩身,但还想去抓人质,跛着脚,边走边去拔腿上的刀。 冯广健见状,又按向丢脸控制器的“倒霉”按键。 司机突然踩到父亲的断指,脚步一滑,“噗通”摔倒在地,砍刀在撞击的作用下,更加深入他的肉体,“噗呲——” “妈呀——” 司机鬼哭狼嚎。 现场围观群众笑得更加大声 “哈哈哈——” “哈哈哈——” 司机疼得直打滚,还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安保不会再给他机会,四五个人围拢上来,夺走他的刀和打火机,把他狠狠压在地面上。 广场上顿时爆发出浪潮般的欢呼, “牛逼!牛逼!” “窝草!窝草!” “干他丫的!干他丫的!” 所有人都想围上来,更近的参与到这一场胜利,但却被外围的安保挡住,即便如此,欢呼却不停。 冯广健站在原地,只觉得全身脱力。 恍然间,仿佛有人在看他。 他抬起头,只见剧场二楼的贵宾休息室里,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他楞了楞。 “谢谢。” 有人说。 冯广健低头,只见女高中生和她的父亲坐在地面,手里捧着断指,正看着他。 那姿势,正如冯广健之前仰望他们一般。 “为什么谢我?”冯广健好奇。 他们肯定不知道丢脸控制器的事。 果然,父亲愣了楞,说:“你能站出来,跟他拖延时间,就帮了大忙。” 冯广健摇头:“害你丢了手指。” 女高中生抢先说道:“是歹徒害的,不是你。” 冯广健笑了笑,终于也坐倒在地。 现场一片混乱和忙碌。 很快,救护车把受伤的人都拉走了。 冯广健因为满脸血,也被当成了伤者,强行送往医院。 女高中陪着父亲去医院前,终于还是把微信加上了,她说自己叫刘笑,以后一定会再来找他。 见面会果不其然取消,自媒体记者闻讯赶来,纷纷开起了直播,但没说两句,就被安保轰走。 粉丝们却围着广场,大声唱起了歌:“把你捧在手上……” 冯广健躺在救护车后,想睡一觉,因为安保说等会要找他做笔录。 渐行渐远的剧场,二楼的身影久久不动,一直望下来。 冯广健不去多想,再次打量起丢脸控制器。 还真有点用。 但是这也太危险了,还是开个“整蛊专家”工作室吧。 他笑着想,轻轻闭上眼。 第二章 我被网暴了! 冯广健先在医院检查身体,又做笔录,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当天白天的事早已在网上传播开。 认识的朋友都为冯广健的勇气所折服,纷纷给他发来关心的微信,朋友说要约饭,领导说要给他涨薪水。 家人的反应倒是不同,他妈苏秀云很生气,让他遇事别想着逞英雄,想想家里人,下回再有这样,打断他狗腿。 他爸冯爱文虽然语气缓和,但态度和妻子一致,表面为他的勇气点赞,但还是不断强调,做事要讲方法,不能只凭一腔孤勇…… 冯广健一一应付过去,然后闷头就睡,在梦里享受着丢脸控制器的各种好处:升职加薪,赢娶白富美…… 然而他没想到,仅仅一夜之间,舆论完全翻转,他的口碑直接从天堂坠入地狱。 第二天早上,冯广健是被电话吵醒,接起来一听,是他妈,电话那头乱乱糟糟。 冯广健声音沙哑地问:“怎么了妈?” 苏秀云还没回答,就哽咽起来。 冯广健瞬间清醒,急忙坐起身:“出啥事了。” 苏秀云说:“你爸住院了。” 冯广健连忙穿衣服,边穿边问:“那个医院?啥毛病?昨天不还好好的?” 苏秀云问:“你还不知道啊?” 冯广健一愣:“知道啥?” 苏秀云叹了口气:“你爸早上起来刷短视频,看到新闻下面全是骂你的,就跟网友吵了起来,越骂越气,越气越骂,最后心脏病犯了!” 冯广健一头雾水:“骂我?为啥?” 苏秀云说:“还能为啥,吃饱撑的呗。你爸这里有我顾着,没啥大事,医院你就先别来了,等风声过去再说吧……” 冯广健挂了电话,急忙打开微信,十几个未接电话,几十条信息,说什么的都有。 同事说:“哥们,你上热搜了,牛逼啊,我去给你顶顶贴。” 朋友说:“兄弟,你是不是得罪人了,怎么都在骂你啊。” 就连领导也给他发了信息:“小冯啊,最近先别来上班了。” 冯广健都蒙了,急忙回复:“为啥啊领导,我犯啥错了吗?” 领导只发了四个字:“影响不好。” 然后任凭他问什么,都不再回话。 冯广健愈加头大,怎么一睁眼,爸也住院了,工作也丢了,自己还被骂上热搜了。 上网看了大半个钟头,终于弄懂发生了什么。 原来,网友见他当时随意行动,光站着说话,啥也没干,认为他的行为刺激了行凶者,是他害的女高中生父亲被砍断手指。 别人看不见丢脸控制器,当然不知道冯广健做了什么贡献,况且互联网啥人都有,角度不同,被骂也正常。 可歹徒劫持人质没上热搜,他这破事怎么会上热搜?还是清一色骂他? 冯广健不理解,但他觉得当不能缩头乌龟,得主动站出来澄清一下,毕竟这事已经影响到家人和工作了。 冯广健特意穿好衣服,梳了个帅气的发型,打开短视频平台微音,打上热搜的tag,取了个标题——“太阳宫剧场当事人现身说法”,便开始直播。 或许因为标题,或许因为事件关注度很高,总之,不到十分钟,直播间就涌入上千人。 “你是卖什么的?包邮吗?” “男的?没兴趣,划走。” “等等,男的?更有兴趣了!” “哥们,你真是当事人啊,当时到底发生了啥?” “你听他吹逼,蹭热度罢了,自媒体都一个吊样。” 至少从他视角,并不是每个人都关心这件事,也不是每个人都在骂他。 冯广健不需要聚集太多人,只要将真实情况说出来,会有更多蹭热点的人替他传播。 他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仪容,然后把丢脸控制器放到旁边的桌上。 但由于有些紧张,手指不小心按到了“倒霉”按键,真正倒霉的是,丢脸控制器恰好正对着他。 冯广健一下子傻眼,窝草,这怎么办? 这玩意对用户也会起作用吗? 他急忙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还好,没掉。 然而此时,直播间里突然出现一名id为“打倒杠精”的网友,催促着他赶紧开始直播。 打倒杠精:“你不是要澄清吗,快开始啊!” 连发了好几条。 冯广健心想,不用害怕,反正自己只是隔着互联网澄清而已,能怎么倒霉? 要是这会儿下播,恐怕会被说成做贼心虚,影响更恶劣。 他咽下口水,正式说道:“各位网友大家好,我就是被骂上热搜的当事人,在这里向大家解释一下,那名歹徒想报复社会,千钧一发,随时会动手。我上去是帮忙,没有害人,而且我确实帮到女学生和她父亲了。希望大家不要再跟风网暴了。”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想看看网友的反应,再一一回应。 可还没等其他人说啥,“打倒杠精”已经飞快地发出评论: “如果不是你去上去搭话,她爸怎么会冲上去,不冲上去,怎么会掉四根手指,都是你的鲁莽害了他。” 冯广健纠正:“三根手指。” 打倒杠精:“几根很重要吗,重点是手指掉了。” 冯广健:“我要是不上去,她女儿命就没了。” 打倒杠精:“命没了吗?” 冯广健:“没没啊。” 打倒杠精:“你上去前,他女儿活着,你上去后,他女儿也活着,唯一的区别,就是手指掉了,还说不是因为你。” 冯广健:“他女儿还活着,就是因为我帮上忙了啊。” 打倒杠精:“万一她女儿死了呢。” 冯广健:“没死啊。” 打倒杠精:“万一死了,那就是你害的。” 冯广健:“可现实是没死啊。” 打倒杠精:“我说万一,万一!你别转移话题!” 冯广健:“那好,万一我没上去,他女儿死了怎么办?” 打倒杠精:“可现实是你上去了,他爸掉了四根手指。” 冯广健:“你tm” 打倒杠精:“诶,骂人,说急眼了是不是?理亏了是不是。” 冯广健:“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是向广大网友澄清的,我是去帮忙,而且我也确实帮上忙了。就算你们看不惯,你们也可以来骂我,不要伤害我的家人和单位。” 打倒杠精:“就许你伤害人家女孩的家人?” 冯广健:“我哪伤害了?是凶手干的呀,而且我也是受害者,我差点被车撞啊。你们不去谴责他,为什么来骂我?” 打倒杠精:“你开直播了。” 冯广健:“我开直播你就骂我?” 打倒杠精:“你不开直播怎么知道我骂你?” 冯广健:“我爸都被骂住院了,我单位都把我开了,就是因为你们骂的。” 打倒杠精:“是我骂的?” 冯广健:“不是……” 打倒杠精:“那你跟我急啥眼?” 冯广健:“你tm” 打倒杠精:“又急眼了诶,快来看,他又急眼了” 冯广健:“重点是,我来告诉大家,我当时不是去出风头的,而是想去帮忙,而且我也帮上忙,女孩的父亲也对我表示了感谢,你们不要再攻击我的家人了。” 打倒杠精:“我怎么没看见她爸感谢你?” 冯广健:“你没在现场啊!” 打倒杠精:“你怎么知道我没在现场?” 冯广健:“你在现场你为啥没看见?” 打倒杠精:“我后来去的。” 冯广健:“你tm” 打倒杠精:“又急了是不是?” 此时,直播间已经涌进了上万人,几乎所有人都在发“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逗了!” “对的起id。” “两位是来组团说相声的吗?” 他们觉得冯广健和“打倒杠精”的互动实在搞笑。 冯广健知道,这一定是受了丢脸控制器的干扰,所以直播过程才如此艰难。 他不知道霉运什么时候会结束,而且已经被“打倒杠精”气的肝疼。 反正澄清不顺,索性关了直播,躺到床上,把被子蒙在了脸上。 “啥时候是个头啊……”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外面一直有人在敲门。 冯广健猛地坐起身,还以为是在做梦,外面天已经黑了。 打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位女士,四十岁左右,身高差不多1米65,圆墩墩的身材,妆容精致,带着一副眼睛。 “你是?” 女士挤进房间,顺手把门带上:“我是韩幂的经济人,我叫许顺姬。” 冯广健当然知道,他在剧场工作时曾经见过对方! “你为什么……?” 许顺姬从驴牌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冯广健, “明天上午,按照上面的地址,来一趟公司,我们有一些项目可以合作。” 冯广健满脑子问号:“合作?和我个人?为什么?” 许顺姬抿了抿嘴:“女高中生的父亲说,你在现场帮了很大忙,同时揭穿了歹徒的目的,让我们有了提前防备。因此,这算报答。” “提前防备?什么意思?” 许顺姬沉默。 冯广健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热搜!骂我的水军,是你们搞的鬼?” 怪不得网上清一色都在骂他,原来韩幂为了消除歹徒的指责,拿冯广健引导舆论,做挡箭牌! “踏马的,我爸气到住院,我工作也丢了。” 冯广健怒视着对方:“恩将仇报!我可是帮了你们啊!要是歹徒真杀了人,你们饭碗得全砸!” 许顺姬说:“这个项目就是给你的补偿,做的好,你能挣一大笔钱。” 冯广健说:“得了吧,你们有那么好心,会拿我当挡箭牌?” 许顺姬沉吟片刻:“你下播后上网了吗?” 冯广健一愣:“啥意思?” 许顺姬说:“之后你肯定会发现,所以我不瞒着你。因为你和网友的互动实在很幽默,很搞笑,以至于很多网友改变了立场。此时,互联网上关于你的舆论再次翻转。大家都在夸你真实。” 冯广健呆住,一天三翻转? 怪不得韩幂的人会主动找上门合作,真是无利不起早啊。 许顺姬看冯广健不说话,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他手中。 “你爸的事,确实在我们意料之外。这是代表我们公司,奉上的一点心意。” 冯广健掂量了一下重量,大概有他半年工资。 许顺姬说:“项目成功,挣的只会比它更多。” 冯广健一下子沉默了。 父亲心脏病是老毛病,母亲去年刚切除胆囊,常年离不开药,家里开销大,自己收入却不多。 之前母亲打电话,虽然没说什么,但冯广健知道,那也是在问钱的事。 韩幂是着名演员,搭上她的线,别的不说,以后一定少不了挣钱。 可……他们把自己当做挡箭牌,可以信任吗? 许顺姬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说出一句至理名言, “靠挨骂挣钱,总好过靠苦力挣钱,你说呢?” 冯广健猛抬起头,盯着对方淡然的眼睛,心中一时波澜起伏。 没错,这也是他相信的道理。 而且,这个世界没有户外真人秀,他大可以背靠韩幂,拉拢人脉,做出自己的节目,轰动全国。 到时候,钱不说,又有谁敢拿自己做挡箭牌呢? “我同意。”冯广健说。 “和聪明人合作就是愉快。” 许顺姬笑了笑,转身就走:“明天见。” 冯广健追问:“什么项目,提前说一声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许顺姬头也不回。 冯广健愣楞的看着对方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冲回屋内,拿起丢脸控制器,又追了出去。 许顺姬气场不同,吸引了许多路人目光。 她似乎习惯了这种注视,仰头走向自己的车,像高傲的天鹅。 冯广健抬手,将丢脸控制器对准许顺姬,按下“丢脸。” 众目睽睽之下,只听“咔哒”一声,许顺姬驴牌包上的驴标,直接掉在地面,滚了几圈,晃悠悠的躺倒。 周围顿时响起窃笑。 许顺姬愣了楞,逃也似的上了车,汽车一溜烟飞走了。 窃笑顿时变成爆笑。 冯广健走过去,将驴标捡起,心里乐开了花。 让你耍老子,咱们走着瞧! 他此时轻松许多,晃晃悠悠往家走去。 丢脸控制器在手中一晃一晃,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第三章 医院 第二天早上,冯广健把钱给爸妈送去,然后打车赶往名片上的地址——姬顺传媒。 而然,车还没开到一半,一个微信加他,备注是“韩幂助理1号机——田妮”。 田妮告诉他,经纪人许顺姬昨天晚上连夜出差,而韩幂现在正在301医院拍摄节目,录制过程不太顺利,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结束,要冯广健明天再去公司,或者不嫌弃的话,可以直接来医院。 冯广健原本想再玩一天,但转念一想,谈项目赶早不赶晚,何况韩幂本人也是姬顺传媒的股东之一,积极一些,还能留个好印象。 虽然他对韩幂利用自己做挡箭牌感到生理不适,但钱和感情对有些人是两回事,对有些人人是一回事。 他不喜欢“一回事”,但不耽误他靠着“一回事”挣钱。 冯广健拿手机查了查301医院,发现主要是治疗诸如白血病之类的血液疾病。 这地方每天生离死别,韩幂她们竟然能用来拍摄节目,只能说,不亏是你。 冯广健一边心里嘀咕,一边在医院穿梭,助理田妮告诉他,拍摄地点在住院部的5楼,可他在4楼就被拦住了。 两个身高一米九的彪形大汉,佩戴墨镜和耳机,将他挡在楼梯外,声称楼上正在进行机密工作,已经清场,任何无关人员不得靠近。 冯广健只好又让助理田妮下楼接他。 田妮身高1米6左右,方脸,头发蓬松,黑眼圈很重,灰色套头衫皱皱巴巴,好像好几天没换过。 二往人楼上走,冯广健想套近乎:“田姐姐,你很漂亮嘛。” 田妮摆摆手:“叫我田妮就好。我跟你说,楼上气压特别低,你等会见到姐姐(指韩幂),一定要注意气氛。” 冯广健说:“哦,拍摄不顺利,你跟我说了,怎么个不顺利?” 田妮叹口气:“姐姐是白血病爱心大使,今天本来要和一个白血病儿童拍摄关爱视频,但程飞——就是患病儿童——很不配合。又是哭,又是闹,怎么也不消停,好话说尽,好吃的摆一床,就是哭,姐姐头都大了。” 冯广健问:“程飞的父母也哄不好?” 田妮哼了一声:“他们也配见我姐?早早的出去了。” 冯广健一愣,不由想起楼下两个蛮横的保安,想起昨天水军网暴他的事。 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心想这位明星怎么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把所有人都当工具,这边对着摄像机扮演狗屁“爱心大使”,那边就把人家爹妈给撵出去了。 服气。 冯广健虽然不至于当场翻脸,但嘴上却不饶人:“爱心大使的爱心,亲爹亲妈都看不到,观众能看到吗?” 田妮似乎没听出来:“他们看见看不见没啥区别,观众能看见就行。只是程飞再一直这么闹,录制没法进行,观众恐怕也看不到了。” 两人来到终于来到5楼,一进楼道,只见地面铺满各种线材,两边摆放着黑色搭扣箱。 工作人员有的倚墙站,有的坐在箱子上,手机也不玩,说话都很小声,气压果然很低。 冯广健和田妮一出现在楼道,所有人都看向他,但见到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又都低下了头。 楼道中间的一间病房,灯光特别亮,小孩子的哭声正从里面传来。 “呜呜呜……呜呜呜……” “飞飞别哭了,你看这是啥,奥特曼!你最喜欢奥特曼了是不是?”这声音有些中性,不知是谁在哄。 田妮带着他经过病房,冯广健往里撇了一眼,病房里,竖着两支四头太空灯,三名摄像师坐在灯下,摄像机抱在怀中,一脸无奈。 病床边,一位男性头带棒球帽,脸上架着圆框眼睛,长相奇丑,像是导演般的人物,正在耐心的哄着病床上的小孩。 小孩瘦瘦小小,没有一根头发,像刚生出来的猫崽子,正有气无力的哭着,想必他就是程飞。 这么丑的人物来哄小孩子,小孩子哪怕不哭,都要被吓哭吧。 冯广健心想。 田妮停在程飞病房的隔壁,敲了敲门。 病房咔得声打开,一位娃娃脸的女生出现,见是田妮,叫了声“田姐”。 田妮点点头,往里走,冯广健也跟了进去。 原来这间病房已经被征用为化妆间、休息间。四下,助理、化妆师、服装师,正来来回回走动,看似很忙碌,但似乎也没在真的忙啥。 房间正中央,一位女性妆容精致,光彩照人,一下子便吸引了冯广健的目光。 如果把这个房间比作太阳系,那这位女性就是太阳系里唯一的恒星,所有人都在围着她转。 韩幂坐在滑轮椅上,手扶额头,大波浪垂落两肩,火红的嘴唇不停颤动,像风中的玫瑰,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冯广健心咚咚跳,不由靠近两步,终于听清她在说什么。 “全毁了,所有的一起全毁了,真tm烦……” 冯广健的心突然平静,甚至有些冰冷。 他并不是因为韩幂骂脏话而生气,而是因为他知道,韩幂在骂隔壁。 这就是爱心大使的爱心吗,有够令人震惊的。 冯广健开始审视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他真的能够接受,和这种没有一丝人情味的人合作吗? 田妮走到韩幂身旁,微微弯腰,轻轻开口:“姐,昨天那位来了。” 韩幂睁开眼,扭过头,望向一旁的冯广健,上下打量。 冯广健不由挺直了腰杆,他虽然上一秒还在怀疑对方的为人,但如此近的距离看到韩幂正脸,还是有些大脑空白。 闻名全国的女艺人,无数次在电视上见到的女艺人,就坐在他对面。 她真人比电视上还要瘦,还要高,还有漂亮。 冯广健忘记打招呼,练习了一晚的“绅士风度”也抛到脑后,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脸可真小啊…… 韩幂似乎见惯了这种呆愣,像是多少年的老熟人,自然地招呼道:“你可没我想象的帅。” 她说话了!冯广健瞪大眼睛,竟然是活的! 田妮在一旁扯了扯了扯冯广健的袖子:“冯大哥见义勇为的样子可帅呆了,昨天大家都在夸你呢。” 提到昨天,冯广健一下清醒过来,他假笑着说:“不客气,毕竟你们已经用网暴报答我了。” 瞬间,整个化妆室陷入死寂。 冯广健有些奇怪,明明很安静,为啥还能更安静? 韩幂揉了揉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田妮“嘿嘿”笑两声,打圆场:“误会,都是误会。不过冯大哥你真幽默,昨天的直播把我乐坏了,姐姐也一直在笑……” 韩幂也看了直播? 冯广健明知不能说出这种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所以韩小姐眼睁睁看着我被网暴了,是吗?” “额……” 田妮恐怕没见过情商这么低的人——或许见过,但因为工作,所以忍了。 她扯了扯冯广健,小声说:“哥你干啥,刚才咱们聊工作还聊的挺开心呀。” 冯广健盯着韩幂:“我也以为我能忍受只谈钱,但我发现我还有点儿人性。” 韩幂看着他,面色没有丝毫波澜。 旁边抱着衣服的大姐却一下站了起来:“你阴阳怪气啥,不想忍就走。咱们是想跟你合作,你倒好,跑来兴师问罪来了?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保安!” 门“吱扭”一声开了。 所有人望向门口。 进来的不是保安,而是隔壁的导演,他苦着脸——也许是他本来的样子——向韩幂一摊手, “姐,我哄了半个小时,还是不行,这咋办?” 韩幂又开始揉额头:“我不知道,我这里的助理、化妆师都轮番上阵了,还是不行,要不明天?” “不行!” 田妮阻止:“顺姬姐说了,今天必须完工,明天还有发布会,还有很多事……” 另一个女生说:“而且住院部床位本来就紧张,再耽误一天,就算医院答应,病人也不会答应的。” 导演也补充:“再拖,节目上线时间就不够了。” 韩幂问:“你想怎么办?” 导演试探着问:“要不……把程飞父母找过来试试?” “不行!” 田妮像应激反应一般,大声呵斥:“绝对不行!他们不能见我姐。” 沉默再次笼罩化妆室,每个人都在想着什么。 导演问:“为啥。” 田妮摇头:“总之就是不行!” 导演尴尬地搓手:“所有工作人员,加起来一百多号人,就干等着孩子哭?” 冯广健看着一屋子愁眉不展的人,忽然想到了丢脸控制器。他小时候最喜欢周星驰的“整蛊之王”,也最喜欢看人倒霉,现在的小孩没理由不喜欢。 他对导演说:“要不,我来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落在了他身上,这目光里带着疑惑和不解:明明刚才还在问罪韩幂,这会为啥又主动帮忙了? 抱衣服的大姐明显不信:“你能有啥办法。” 田妮却有些激动:“大哥可幽默了,指定能行!” 导演打量他一番,一脸死马当活马医的表情:“行,您要能帮上我们的忙就太好了。” 冯广健瞧了眼韩幂:“我是为了人家小孩,怕他见不着爹妈,回头还要被网暴。” 说完,便扭身走进隔壁病房,身后一片“这啥人?”“啥态度!”“不用他!”的批评声。 导演自我介绍叫金敏浩,是姬顺传媒旗下的导演,长期负责广告和宣传片的拍摄,也拍摄过一些新奇的短剧,但没在市场引起什么反响。 虽然金敏浩长的丑,但却丑到了冯广健的心里,两人互相看起来都十分顺眼,聊天也很轻松,几步路的距离,已经大哥兄弟的叫了起来。 进入病房时,正赶上护士前来打针,金敏浩退到摄像师的身旁。给护士闪开空间。 冯广健站在另一侧,和程飞打了个招呼。 程飞已经由哭泣变为啜泣,瞧了他两眼,什么也没说,但依然能看出来,他满脸不开心。 冯广健在口袋中,将丢脸控制器对准自己,按下“倒霉”按键。 如果有什么能逗笑程飞,除了这一招,冯广健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护士推出针管中的空气,将程飞的胳膊拉出来,擦了擦酒精棉,口中说着“程飞乖”,便要扎下去。 程飞心情不好,连平时常见的护士也抗拒起来,口中嘟嘟囔囔,挣扎着不让护士碰他。 护士哄道:“打了针,身体才能变好,才能回去上学啊。” 程飞不断蛄蛹,像砧板上的鱼,就是不同意。 护士望向冯广健:“帮我按住他。” 冯广健连忙答应,撸起袖子,双手按压住程飞的双臂。 护士又拿起酒精棉:“马上就好啊。” 程飞吭哧着,眼泪从眼角留下:“我就不……我就不……” 冯广健安慰:“听话,男子汉大丈夫,这都不叫事。叔叔从小打针,没说过一次疼。” “我不……” 护士抬起针管,猛扎下去。 “嗷——!” 冯广健猛叫一嗓子,原地跳起半米高。 那支针管扎在他的胳膊上,晃晃悠悠,就是不掉,像蝴蝶的翅膀一般。 在场的工作人员先是一愣,等明白发生了什么,全都笑出声, “哈哈哈哈……” “从没说过疼……哈哈哈……” “真能吹牛逼……哈哈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护士连连道歉。 冯广健咬着牙,将胳膊伸给护士:“快帮我拿掉。” “好……好……” 护士急忙抓住针管,用力一拽,只听“砰”得一声,针管应声而掉,针头却还留在冯广健的肉里。 “妈呀!”冯广健又一声哀嚎。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更大了。 与此同时,满针筒的药水瞬间飞出来,喷了冯广健一裤裆,把三角区域浸染的湿漉漉,就像他刚刚尿了裤子一般。 “对不起”,护士嘴上还在道歉,眼泪却满是笑意。 工作人员也看到了冯广健湿透的裤裆,全都指着那个部位,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尿裤裆了……哈哈哈哈” “这么大的人,打针,尿裤裆了,哈哈哈……” “去泌尿科挂个号吧,哈哈哈哈……” “不是这样的。” 冯广健明知道是丢脸控制器作怪,但还是忍不住解释,他双手食指虚指向三角区域:“这不是尿,是药!” “尿!”工作人员不约而同的起哄。 “药!”冯广健坚持。 “尿!” “药!” “尿!” “不骚的,你们闻闻!” 冯广健指着裤裆区域,往前走两步,想让大家看清楚,只听“啪”得一声,裤子挂到床尾挂钩,硬生生扯落在地,露出了派大星内裤! “妈呀!”小护士急忙捂住眼,但手中间留了条缝,想必是怕错过精彩内容。 “哈哈哈哈……” 工作人员更是笑的抱头弯腰,像被人打了似的。 “逗死我了……” “我喘不过来起了,哈哈哈哈……” “派……派大星……哈哈哈哈……” 相比之前的阴沉的气氛,此刻这里仿佛是欢乐的海洋。冯广健望着满屋爆笑的工作人员,心里竟然升起一丝的自豪。 被嘲笑为什么自豪……他是变态吗? 正想着,忽然在一众豪放的笑声中,听到一股细细的“哈哈”声,像清泉一般。 冯广健回过头,只见病床之上,程飞正嘎嘎乐着,像只小鸭子。他露出了小而白的牙齿,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流。 冯广健知道,那不是痛苦或难过的泪,那是开心的泪。 第四章 歉意 很快,金敏浩从笑声中反应过来,看到程飞在笑,他先是一愣,然后急忙招呼工作人员,互相提醒之间,大家安静了。 整个病房,只剩下程飞嫩嫩的笑声:“哈哈哈……” 金敏浩冲冯广健打了个手势,要他继续逗程飞开心,自己则急忙招呼工作人员赶紧拍摄。 摄像师架起摄像机,录音师举起录音杆。 冯广健正要再做些什么,忽然鼻子前香风一闪,韩幂已经出现在病床边,轻声和程飞聊起了天。 她目睹了整个过程。 她从笑声第一次爆发时,就已经守在一旁,做好拍摄准备,这是专业艺人的必备素养。 她是韩幂,既漂亮,又温柔,她轻声细语的说话,哪怕是个小男孩,也会被吸引。 程飞的防御,已经被冯广健打破,程飞的痛苦,已经被冯广健转移,再没有什么能阻止拍摄了。 冯广健躲在摄像机身后,双手提着裤子,监督着整个拍摄过程。 程飞注意力不集中,又想哭时,冯广健便再次出现,做出一些傻瓜事,逗他开心。 拍摄非常顺利的结束了。 随着一声“cut”,整个摄制组放松下来,到处都是“辛苦了”“今天辛苦了。” 韩幂率先离开了病房,瞧也没瞧冯广健。 而其他工作人员,不论是摄影师还是录音师,无论是灯爷还是剧务,每个人经过他,都要冲他竖起大拇指,说一声“牛逼”,道一句“辛苦。” 都在感谢他为大家带来欢笑,为剧组节省时间。 金敏浩和他交换了微信,说以后一定要合作,他从没见过这么可乐的人。 望着韩幂远去的身影,冯广健知道,自己想要搭人脉的幻想泡汤了。不过,他觉得对得起自己。 最后准备离开时,程飞轻轻叫住了他。 冯广健半开玩笑问:“怎么了小兄弟,还想看我丢脸吗?” 程飞摇摇头:“大叔,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冯广健想也不想:“当然,我有空就来。” 任何一个大人都知道,有空就来,相当于再也不来。 程飞听不懂这些话,他摇摇头:“不用经常来,太浪费你时间了。只要你能再来看我两次,我就满足了。” 冯广健觉得奇怪:“为什么是两次?” 程飞就像在讲一个世人皆懂的道理:“我听我爸妈和医生说,我只能再活两年,一年见你一次,两年见两次。” 冯广健的心像被小手抓了一下:“你很想看到大叔我吗?” 程飞点点头:“我从没像刚才那么开心,以前上学时,大家都不跟我玩。” 病房陷入了安静。金敏浩叹口气,拍了拍程飞的肩膀。 冯广健想了想,说:“叔叔保证,以后一周来看你一次。” 程飞眼睛亮了说:“真的吗?”他又摇摇头:“你不用周都来,太麻烦你了” 冯广健左右看了看,忽然发现病房里的电视。他指着电视,对程飞说:“我如果太忙,来不了。你就打开电视。我向你保证,我以后每周都会出现在电视里,逗你开心,让你每周都像刚才那样,哈哈哈大笑,好不好?” 程飞连连点头,眼中闪着光:“太好了,我以后每周都能看到叔叔喽!” 道别之后,冯广健和金敏浩来到走廊。金敏浩惊讶地问:“你是电视人?” 冯广健说:“现在不是,以后一定会是。” 他冲金敏浩摆摆手,招呼着电话联系,冲下楼。 他必须找到韩幂,重新开启合作。 为自己也好,为程飞也好,为许许多多像程飞这样的,从未开怀大笑过的普通人,在孤独和恐惧的时光里,稍微点亮一丝陪伴的烛光。 他忽然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 他要利用丢脸控制器和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综艺知识,为这里的人们带来一些欢笑,不管多少,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而第一步,就是找到他的人脉、搭建平台。 不论韩幂是怎样冷血的人,她的资源,都是他此时此刻最好的选择。 不能放走她,吃屎也不能放走韩幂。 冯广健冲下楼,正要出去打车,却在住院大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幂的助理,田妮正在等他。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林荫道。 冯广健问:“你专门在等我?还是韩小姐让你等我的” 田妮说:“姐姐不知道我来了,她要是知道,也一定会阻止的。我专门等在这里,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冯广健问:“什么?” 田妮说:“冯大哥,那天在剧场,歹徒挟持人质,说要炸车,要毁掉姐姐的名声,当时在楼上的我们,个个都担心的要死。顺姬姐腿都软了,站都站不住。” “但是你出现了,你从上千人里勇敢地站出来,转移歹徒的注意力,不断跟他斡旋,最后才让他手忙脚乱出了错,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和影响。” “不但保住姐姐的名声,还救了那么多粉丝,姐姐特别承你的情。她当天就找到剧场的经理,要到了你的手机号,保存在自己的手机里,一直说要找机会报答你,她真的很感激你。” 冯广健摇摇头:“你也知道,我被网暴了,我爸气到住院,我工作也丢了。” 田妮说:“冯大哥,娱乐圈是个大圈子,很多事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冯广健奇道:“难道热搜不是你们搞的?” 田妮说:“是顺姬姐弄的。” 冯广健气笑:“你韩姐就是这么报答的?” 田妮说:“姐姐知道后,真的很伤心,很难过,她跟顺姬姐大吵了一架。顺姬姐也很委屈,她做的事都是为了姐姐好,姐姐竟然为了你跟她生气……” 冯广健说:“可你韩姐还是默认了,不是吗?” 田妮说:“你知道吗,顺姬姐是姬顺传媒的大股东。” 冯广健说:“那又怎么样?我还得给她磕一个?” 田妮摇摇头:“这么多年,只有别人给她道歉,从来没有她向别人道歉。可顺姬姐竟然亲自到你家门口,上门给你道歉,又送钱,又送项目,这些都是因为姐姐坚持的。” 冯广健说:“她自己做错事,自己道歉,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素质?我难道还要感激她?” 田妮说:“可她不道歉,不上门,热搜挂上十天半个月,你又能怎么办?” 冯广健沉默了,他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田妮说:“姐姐确实有对不起你的事,但她对你也是真的看重,你不该伤她的心。” 冯广健说:“今天说的那些话,不是为我自己,而是看不惯你们把程飞当工具,甚至把他父母赶走。” 田妮说:“姐姐这些天很难过,她刚被曝出离婚了。” 冯广健一愣:“跟我有什么关系?” 田妮说:“姐姐是白血病的爱心大使,这些年一直资助程飞的治疗。她刚离婚时,因为商业影响,还没有对外公布。有一次她和姐夫来探望程飞,那天探望间隙,两人在争论婚姻的事,被程飞的父母听到,然后用手机录了下来。” 冯广健瞬间呆住:“什么?” 田妮说:“程飞父母想,姐姐是大明星,靠离婚录音要挟,能换些钱。” 冯广健的世界观都被动摇了:“天呢……” 田妮说:“但他们孩子一直被姐姐资助,实在拉不下脸敲诈。后来,狗仔们听说姐姐可能离婚了,便满世界寻找蛛丝马迹,终于找到了程飞这里。然后,程飞的父母,就把那录音卖给了狗仔,五万块。” 冯广健不知该说些什么。 田妮说:“顺姬姐拿到狗仔要求出售的录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之后的新闻,你也听说了。” 冯广健点点头:“好像是有一段视频。” 田妮说:“总之,他们还是对外公布了离婚。姐姐虽然伤心,但没有停止对程飞的资助。程飞的父母理亏,也不好意思再见姐姐。而且,以顺姬姐的个性,就算他们想见,也不会允许的。” 冯广健站在原地,背后冷风阵阵:“这里边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田妮说:“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一旦出了名,谁都会盯上你。” 冯广健想了想:“我见到韩幂时,她还骂脏话,说很烦。这不是再骂程飞,把他当工具吗。” 田妮歪着头,看着他:“你不骂人吗?你不会烦吗?” 冯广健说:“可程飞……” 田妮说:“自己的亲儿子,也会烦的吧。你听说过久病床前无孝子吗。” 冯广健终于沉默了,这么说来,所谓的薄情寡义,所谓的冷血无情,只是自己臆测的,是误会? 韩幂虽然不一定算好人,但绝对称不上他心里的坏人。 虽然冯广健早就打算好对“邪恶的韩幂”卑躬屈膝,请求合作,但现在看来,做错事,没礼貌的是他,而韩幂却一直保持着风度。 田妮长出了口气:“你能靠自己的幽默和风趣扭转网络舆论,能很快的把大家逗笑,把程飞哄开心,让录制顺利进行,姐姐都看在眼里。她自己也笑的很开心。从和姐夫感情破裂以来,她再也没有笑的这么开心过。” 冯广健问:“真的吗?” 田妮说:“这证明你是个人才,姐姐没有看错人。她很看好你,你别让她伤心啊。” 冯广健心里一阵愧疚,他对田妮说:“你姐现在在哪里,带我去找她。” 田妮问:“现在?这么晚了?” 冯广健说:“道歉这事,赶早不赶晚,要不然不能显出咱们的诚意。” 田妮同意了,带冯广健驱车穿越半个金陵城,来到姬顺传媒旁的一个高档小区里。 外来车辆不让入内,他们只好步行进入,先是进入韩幂家所在的楼层,敲了半天们,没有人应。 冯广健问:“你确定她回家了?” 田妮说:“没有行程,姐姐肯定回家啊。” 冯广健说:“也不一定,说不定去哪里happy了。” 田妮摇头:“不可能的……”她想了想,拉着冯广健往负一楼去。 冯广健问:“去哪里?” 田妮说:“看看姐姐的车在不在。” 到了底下一层,冯广健老远就看到一辆奔驰的商务车。 田妮挠头:“奇怪,车在,人怎么不在?你等会,我打个电话。” 冯广健趁着田妮打电话,绕着商务车转了一圈,然后脸贴在后排车窗,手举到眉骨位置,使劲往里看。 或许是车膜隔光太好,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人鼻子挤成了猪鼻子,却看不到人影。 “嗤~~” 一声轻微的笑声从车内传来。 冯广健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时候,“叮铃铃”的电话铃声也从车内传来起。 田妮在身后高兴地叫到:“诶,姐在车里!” 冯广健一愣,真有人? 只听“嘟——”得一声,车窗缓缓降下。 韩幂正坐在车窗前,一脸冷淡,对田妮说:“这么晚了,带他来干什么?” 冯广健往车窗里打量,只有韩幂一个人,刚才的笑声明明就是她发出来的,这会又板起个脸。 他问:“我找你半天,你跟我就隔着一层玻璃,光看我出丑,也不提醒一下?” 韩幂说:“谁知道你是不是神经病,又来骂人?” “不会的。” 冯广健冲韩幂深深鞠了躬:“今天的一切,都是我太自以为是,都是我目光短浅。我专程来给你道歉的,对不起。希望我们的合作还能继续。” 听前面的话,韩幂脸上还有笑意,可听到最后,她脸再次冷淡起来, “原来你是为了合作,才来跟我道歉的。那我偏不接受你的道歉,也不要跟你合作。” 冯广健一愣:“不是的,虽然我之前确实想要为了合作跟你假道歉,但听了你的事后,只觉得很不好意思,很丢脸。此时此刻的道歉,我是真心实意的,冤枉你太过冷血,指责你没有人情味,是因为我太无知。” 韩幂瞧了眼冯广健,又瞪了眼田妮:“要你多嘴。” 田妮说:“可冯大哥是个好人,他不应该误会你。” 冯广健说:“不管我是不是好人,误会你都是不对的。” 韩幂冷淡的神情终于褪去:“给人道歉,空着手来的?” 冯广健连忙说:“我来的匆忙,你要啥,我现在就给你买。” 韩幂撇了他一眼,红唇微张:“我要,派大星……”话音未落,忽然笑靥如花。 “好的好的,没问题……” 冯广健连忙应承,忽然听出对方言语中的调笑,一时楞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第五章 资金问题 韩幂虽然跟他开了个玩笑,但后续对话并没有更加深入,只是说让他两天后到公司开个碰面会,讨论一下接下来的项目,然后便独自上了楼。 虽然表情和语气依旧冷淡,但从轻快的高跟鞋声中,还是能听出来,她心情很好。 冯广健并没有真的休息两天,而是在第二天时,受田妮邀请,去姬顺传媒办理了入职。 他刚接到消息时吓了一跳,以为是要签艺人合约,还想着要不要咨询一下律师。 等见了面才知道,跟自己想的根本不一样,只是因为参与影视项目涉及保密协议,必须有个正式身份。 而冯广健拿到自己的工牌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上面写着——“韩幂私人助理”,底薪2000块。 “咱俩成同事了。”冯广健打趣地说:“你工资多少?肯定不止两千吧。” “别开玩笑了大哥,助理只是头衔。你将来要参与大项目,挣大钱的,到时候,记得接济一下我这个小助理啊。”田妮特别认真。 两人哈哈哈大笑。 田妮又带他参观公司,看到许多姬顺传媒旗下的艺人——的海报,比如说:艾丽热娜,来自远疆,闻名全国。 就在冯广健眼睛直地走不动道时,又撞见来公司办事的导演金敏浩,两人本就特别投脾气,又都有空,于是也不再参观什么劳什子公司,一起去楼下找了家羊蝎子馆喝酒聊天,一人一瓶53°黄盖汾酒,最后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 第二天,冯广健接到开会的电话时,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他带着一身酒气,匆匆忙忙赶到姬顺传媒时,会议室已经坐了将近一半人。 住的更近的金敏浩早他一步到达,黑眼圈和通红的眼睛说明他的情况也不乐观。 两人相视一笑。 冯广健来到金敏浩身边落座,打了一声招呼。 金敏浩指着已经到场的其他人,悄声为冯广健介绍会议人员和参会主题。 在座的都是电视剧的项目经理,为的是讨论接下来一年,姬顺传媒自制发行的电视剧。 金敏浩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参加电视剧的项目会议,接下来,他很有可能会成为某个大剧组的b组导演——即非主角戏份的导演,对他来说,这是人生的新台阶。 他还认为,冯广健可能会捞到某个角色。 “演戏?”冯广健脑袋摇地像拨浪鼓:“我怎么能行!我没学过表演,外形也不出众,四门功课,声台行表,一样不会,不行的,不行的。” 他是为综艺来的,参加电视剧,不是乱弹琴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韩幂一阵风似的进入会议室,今天的她气色很好,上身穿着对钩的红色卫衣,下身是黑色运动裤,发型由波浪变成了直发,甚至还梳着刘海,看起来年轻了几岁。 冯广健简直合不上眼。 韩幂问:“看够了没有。” 冯广健说:“我看够了,但是眼睛看不够。” “哈哈……” 有人笑了出来,是金敏浩 更多的人却面露惊讶,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眼神中饱含困惑,似乎不明白,他一个小助理,怎么敢跟领导这么说话?难道…… 各种猜测在众人的头脑中乱飞,冯广健甚至能看到它们的形状。 冯广健忍不住解释:“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但韩幂丝毫不在乎,继续之前的话题:“不论你想展示何种才能,都要先有作品背书,让观众知道你是艺人,之后才是打响知名度,否则,大家凭什么看你?” 这话倒确实,毕竟很多昂贵的“外围”,也声称参与过某某作品,是个演员。这叫贴金。 “但是……”冯广健说:“我不会演戏啊。” 韩幂说:“我也不太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会议室响起阵阵的笑声,连冯广健也忍不住咧起嘴,再看韩幂时,甚至感觉更加漂亮。 幽默是一种良药,他想。 “好了,开始吧。从四条开始介绍。”韩幂说。 一位瘦削的男性站了起来:“不等顺姬姐吗?” 韩幂愣了楞:“她还没来?” 大家一致摇头。 韩幂沉吟了一声:“不等了,开始吧。” 四条打开了ppt:“我的项目是一部游戏改编作品,叫做《神剑传奇》……” 金敏浩趁机偏过头,低声道:“其实混娱乐圈,靠的不是演技,而是人脉和背景。” 冯广健装糊涂:“我有啥人脉啊。” 金敏浩撇了他一眼:“问你自己啊,私人助理先生。” 冯广健一时语塞。 四条正在上面叨叨叨说个不停,但不只是讲剧情,还在讲观众定位,讲市场流行题材,讲广告商投资偏好,讲上级审核政策,讲制作单位,将后期,讲成本。 冯广健仿佛打开了新世界,他从没想过一部电视剧会涉及如此多的方面,连带着担心起自己对综艺事业是否太过想当然。 因为综艺必定也是一样,创意和题材只是整个制作环节的某一小环,重要性到底多高,他开始有些摸不准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打开了,许顺姬穿着职业西装,面色阴沉,走了进来。 四条立刻停止讲述。 韩幂似乎感受到不对劲:“怎么了。” 许顺姬嘴唇紧抿,摇摇头:“潘彩富先生到了,他想听听我们未来一年的计划。” 项目经理们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韩幂的满色也凝重起来,似乎没明白这句话蕴含的意思:“他想干什么?” 许顺姬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豪迈的笑声传了进来, “韩妹子,好久不见,也不说招呼招呼大哥?” 一位身着高尔夫球衫的中年胖男人,迈步进了会议室。 韩幂立刻换上一副满面春风的样貌:“潘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也不是提前打声招呼,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两人寒暄起来。 冯广健凑近金敏浩:“他是谁。” 金敏浩轻声道:“姬顺传媒第一大投资人。这么说吧,虽然顺姬姐和韩幂姐都是股东,但韩幂姐是以形象投资,算是技术入股。而顺姬姐投的钱,比潘彩富差一倍。” 冯广健问:“他来干什么?” 金敏浩说:“看两位老板的脸色,绝对不是好事。” 韩幂想停止项目会,招待潘彩富去会议室聊聊。 但潘彩富却自顾自往里走:“不用,正好你们在讨论未来的项目,我这个投资人,也有必要关心一下,不然显得不负责哦。别在意我,你们继续。” 他走到会议室最后,坐在冯广健的身旁,吸鼻子一闻:“好大的酒味。”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冯广健和金敏浩身上,金敏浩不由缩了缩脖子。 韩幂赶忙打圆场:“哦,昨天刚完成一个项目,大家伙高兴,就热闹了一下。” 潘彩富瞅了眼冯广健的工牌:“奇怪。” 许顺姬走了过来,问:“什么奇怪?” 潘彩富说:“怎么韩妹子身上没酒味,韩妹子的‘私人助理’身上这么大酒味?到底什么项目,你比你老板还开心。” 这句话带有某种暗示,隐秘地指向了韩幂和冯广健,一时间,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沉默。 韩幂和潘彩富并不是上下级,听到这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许顺姬狠狠瞪了一眼冯广健,说道:“小孩子不懂节制,喝的多了点儿。” 一名股东脸色不好,一名股东正在赔笑,无论如何,潘彩富应该收敛一些,可他显然不是这么打算的。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冯广健:“诶,跟我说说,到底啥项目。” 冯广健瞧了瞧韩幂,又瞅了瞅许顺姬,想从二人的脸上获得些信息,以判断大股东问这个问题的真实目的,但她们两人也是同样困惑和不满。 不知道问题是什么,那答案就毫无意义。 潘彩富说:“你别看她俩,看我。连话都说不利索,你是靠啥本事当上‘韩幂’的助理的?喝酒?嗯?” 周围的气压更低,就连许顺姬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冯广健笑了笑,望着潘彩富浑浊的眼睛,开始胡说八道, “潘董,我不说,是怕您不信。” 潘彩富说:“哦,那你倒是说说看。” 冯广健说:“我昨天跟驴在喝酒。” 此话一出,会议室顿时陷入某种诡异的氛围。 大家都看着他,每个人的表情皆是疑惑,唯独韩幂脸上是担忧,似乎怕他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得罪大人物。 潘彩富笑问:“跟驴喝酒,真是新鲜,为啥?他是你亲戚?” 冯广健说:“这是我策划的的新项目,挑战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我们总说会喝酒的人是‘海量’,那人能比驴还要海量吗?驴要敞开喝酒,能喝多少,喝多了又会怎样?所以昨天,我就尝试挑战了这件事。” 潘彩富问:“哦,结果呢,驴喝醉了吗” 冯广健说:“醉到吐。” 潘彩富扬起眉毛:“驴也会吐?它到底喝了多少?” 冯广健问:“你很感兴趣?” 潘彩富说:“当然了。” 冯广健说:“特别想知道?” 潘彩富:“废话啊。” 冯广健看了眼韩幂。 韩幂轻轻摇了摇头。 冯广健暗自叹口气,这个笑话的底是,驴它妈也想知道。 但无论如何,这句话不能对董事级别的人说。 于是他看向潘彩富:“潘董,这就是我的项目,如果您也感兴趣,那普通观众肯定更感兴趣。假如项目能顺利通过,答案会在电视上当着和万千观众公布,您想知道的话,等着看节目吧。” 潘彩富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冯广健:“你小子,这是在跟我要钱?” 冯广健微微摇头:“不敢。” 潘彩富说:“利用醉酒临时编造项目,还算你有些急智。而且这点子听起来确实不错,如果我手头宽裕,肯定给你投些钱。可惜……” 冯广健心中一凛:“终于到正题了。” 韩幂和许顺姬对视一眼,也明白了潘彩富此行的目的。 许顺姬说:“潘大哥说的哪里的话,您那些房地产项目,哪个不是坐地生金,还在乎这仨瓜俩枣。” 潘彩富说:“挣的多,花的多,上下打点都是耗费,一年到头,落手里的也没几个钱。” 许顺姬说:“还能落手里就不错。” 潘彩富扫视众人,提高嗓音:“确实,钱嘛,就是个数字。挣多挣少,我其实不在乎。但我不能忍受扔出去的钱打水漂。” 许顺姬说:“这怎么说的。” 潘彩富瞧了瞧韩幂,又瞅了瞅许顺姬:“相信你们也猜到了,我就直白地说吧,不论是现在的影视行业,还是这个公司,我对它的前景都不看好,所以,我想撤资。”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寂静,空气似乎有了重量,压的人喘不过气。 半晌,许顺姬皱眉:“潘大哥,这事还挺大的,我们是不是找个更合适的场合聊一聊?” 潘彩富身上原本的玩世不恭褪去,只剩下身为商人的锐利:“我认为,当着两位股东,以及所有项目经理的面,已经是不能更合适的场合了。” 他并不是随意而来,而是算准日子,找好时机才来的。 冯广健心想,无论潘彩富是指责自己喝酒上班,还是认为“私人助理”的身份过于暧昧,都是想要引出对姬顺传媒的不满,然后提出撤资。 而冯广健明明昨天才入的职,所以,要么潘彩富是见机行事的好手,要么,他在公司有内线。 或者两者都有。 既然知道对方到来的目的,那剩下的关键问题就是,撤资影响到底多大。 金敏浩说过,潘彩富的资金至少占三分之一,没有这三分之一,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公司会倒闭的。” 许顺姬注视着潘彩富。 “已经在运转的项目,资金链会全部断掉,陷入停滞。” “公司上下成百上千人,将全部失业的。” 潘彩富摇摇头:“你们也可以找到其他投资人嘛,又不是非我不行。” 许顺姬咬着嘴唇:“市场寒冬,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影视公司倒闭了一家又一家,大家都打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投资的。尤其……” “尤其是一家不赚钱的公司。”潘彩富说, “这就是现实嘛,大家都失业,凭什么你不失业,大家都倒闭,凭什么你不倒闭。成年人,要学会接受现实。” 许顺姬说:“潘大哥,我们一起合作了这么多年,挣钱多少不谈,至少朋友处的很开心。您跟我说句实话,您到底有什么要求,怎么才能不撤资?” 潘彩富望向韩幂。 韩幂楞了一下:“我?” 冯广健的心一沉,这是冲着韩幂来的啊。 潘彩富说:“韩小姐,这两年,公司的多数项目都是你负责的吧。” 韩幂说:“没错,哪个能上,哪个不能上,我说了算。这件事,顺姬姐和你都是默认的呀。” 潘彩富说:“但是我们没默认它会赔钱。” 韩幂说:“项目失败大多并不是项目本身的原因,市场收缩,受众减少,原创作品质量,短视频冲击,大家都很难过……” 潘彩富说:“这是都是客观理由。难道没有一点你的主观原因?” 韩幂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潘彩富说:“这两年你消停过吗,你的个人形象还剩多少?离婚,因为感情破裂;作品口碑差,是市场收缩;那歹徒劫持你粉丝,要炸你见面会,又是怎么回事?” 冯广健的心紧了一下,看来这件事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韩幂说:“这件事怎么能赖我,我也是受害者。” 潘彩富说:“如果车真的炸了,我们才是受害者,公司才是受害者!你一隐退,我们的事业怎么办?我的钱怎么办?赔掉的不说,公司资产还要分一半给你,是吗?” 韩幂说:“您不能这么算。” 潘彩富说:“我们都得感谢上天没让歹徒成功。” 冯广健挺了挺腰杆。 韩幂扫了他一眼,转回头说:“那你想怎么办。” 潘彩富说:“你的股份,我和顺姬对半平分。你改签艺人合同,而且不再复杂影视项目。” 韩幂说:“你这是抢劫。” 潘彩富说:“我只是想要挣钱,不,我只是想要少赔一些!” 许顺姬也摇头:“少赔的办法有很多。韩幂是公司的功勋,也是公司的形象,我们不能剥夺她的权益,这个绝对不行。” 潘彩富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们不同意,但我没关系,反正我就想挣钱。三条路,1,我撤资。2,平分韩幂股份。3,你们拿出挣钱的项目。” 他接着说:“第二条路你们都不愿意,那就只剩下1和3。要么我撤资,要么你们有‘真正的好项目’。正好,现在就是年度项目会,没有更合适的场合了。咱们就一起讨论讨论。只要有令我满意的东西,别说不撤资,就是多投钱,也没有问题。” 韩幂和许顺姬对视了一眼。 又是一阵无解的沉默。 讨论项目没问题,什么叫“令我满意”?怎么才算满意?主观的标准只会带来主观的决定,到头来还是把决定权放到别人手中。 可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终于,许顺姬点点头,站起身,环顾整个会议室:“原本只是下一年的项目会,现在成了决定公司存亡的项目会。不过,在座的各位都是公司的顶梁柱……” 她撇了眼冯广健和金敏浩,补充道:“大多数都是。” “所以,今天姬顺传媒是死是活,就靠各位了。” 她如一位女王一般,坐回座位。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似乎一时之间,大家失去了站上台的勇气。 韩幂也回到自己的位置,瞧了冯广健一眼,露出一丝苦笑,似乎在说,看吧,我也不好过。 冯广健望着韩幂,然后扫视一圈会议室,心中感叹不已,自己刚入职,就碰上公司倒闭…… 到底是哪个龟孙对他使用了倒霉控制器?! 第六章 横跨大楼 韩幂又望向四条:“还是你先来吧。” 四条“诶”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很紧张。 他回到电脑前,“砰”得声带倒凳子,又手忙脚乱扶起,看了眼韩幂,咽了口唾沫,接着刚才的ppt往下讲, “……后期的制作公司擅长剪辑古典仙侠剧,制作成本相对较低,但质量……” 潘彩富皱眉:“什么玩意就后期?项目好不好,我要听故事好不好、要听明星有没有流量!抓重点。” 四条擦了擦额头的汗:“额,重点……重点是,故事好的项目,一般不会启用流量明星;使用流量明星的项目,故事一般都不行。” “我是让你抓行业重点吗?” 潘彩富说:“抓你项目的重点,故事!演员!” “哦,哦,好的……” 四条急忙在电脑上操作ppt,一边切换故事内容,一边介绍:“《神剑传奇》是由网文改编的影视作品,故事已经经过市场验证,有相当多的读者愿意付费观看。” 潘彩富说:“男读者还是女读者?” 四条一愣:“什么?” 潘彩富说:“我问,付费观看的读者,是男性还是女性?” 四条说:“额……虽然男女都有,但男性读者占大多数。” 潘彩富摇摇手:“你别说了,这项目不行。” “为什么?” 四条和韩幂一起问,韩幂接着说:“这部作品连载时成绩很好,读者很买账,为什么不行?” “怪不得你韩幂决定的项目,个个都赔钱。” 潘彩富皱眉:“男的有几个看电视剧?改编网文,要选女性向作品,女性才是娱乐行业消费的大头,你见过几个男的追娱乐名星?为‘自家的哥哥’花钱的?嗯?” 韩幂说:“不同的作品有不同的赚钱逻辑,女性向和男性向赚钱的方式也不相同,而且……” 潘彩富打断她:“你赚到钱了吗?” 韩幂说:“这些经验就是一部部失败作品积累起来的,不是所有大女主或耽改就一定有女观众买账……” 潘彩富像赶苍蝇一样摆摆手:“我选的是令我满意的作品,不是令你满意的作品。要不我谁的项目也不看,直接撤资?” 韩幂语塞,看向许顺姬。 许顺姬轻轻摇头,对着台上说:“那好,先听下一位。张庆贺张经理,讲讲你的项目。” 张庆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他轻轻答应一声,沉稳地走向台前。 冯广健看到对方从容的样子,不由也升起一丝安定感。看来许顺姬是特别挑选的他。 潘彩富哼了一声:“这才像个经理样。”他撇了眼四条:“讲个项目,差点儿尿裤子,能指望你干啥大事?” 四条头近乎埋进桌子里,耳朵根通红。 张庆贺镇定地开口:“我的电视剧是由女向性作品改编。” 他看了眼潘彩富,见到对方点头,便接着说, “名字叫做《三千世界·镜花缘》,大致故事是,男主角南宫镜,在三千世界中斩妖除魔,不料遇到生命中的死敌和友人,男二号花满楼的故事……” 张庆贺似乎有四十多岁,经验极为丰富,讲述过程从容不迫,丝毫不磕绊,哪怕是从未听过此类内容的冯广健,也不由升起兴趣,想看看这个故事拍成影视剧的样子。 潘彩富听的过程也是连连点头,甚至在张庆贺讲述完毕后鼓起了掌。 大董事鼓掌,大家自然跟着鼓掌。 “啪啪啪啪~~~” 房间里的空气一阵轻松,其他经理脸上也浮现笑容,好像撤资难关已经渡过了似的。 “好啊,好啊。”潘彩富称赞:“虽然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现在女孩就爱看这个,咱么不能违背市场定律嘛,你说对不对,张……经理?” 他忘了名字。 “庆贺。”张庆贺微微弯腰,以示同意。 潘彩富说:“这个故事不错,那演员呢,你准备找谁来演?” 张庆贺切换到演员表:“暂定这两位,虽然一直不火,但是有演戏经历,也有一些名气。” “不火啊……”潘彩富皱眉:“演员不火,没有流量啊。” 张庆贺说:“这种剧……主要是靠剧情吸引观众,有名有姓的演员,肯定不会演的。” 潘彩富想了想:“嗯……没名气,那片酬也不高,算是有好有坏吧。” 此话一出,会议室升起一股古怪的气氛,就连冯广健也感觉到到了不对劲。 潘彩富问:“怎么了?” 张庆贺挠挠头:“这种作品,演员片酬并不低,两个没名气的演员,加起来接近800万了。” “什么!”潘彩富大吃一惊。 演员这么挣钱的吗!冯广健惊愕不已,要不他别搞什么破综艺,也去拍电视剧得了。 潘彩富问:“为什么?” 张庆贺踌躇着说:“至少现在来讲,这种剧对演员履历来并不是什么亮点,因此,一般艺人公司都很爱惜羽毛,要价也比较高。” 潘彩富摇头:“那不行,这也太贵了。又是古装剧,布景、特效、服装,全是钱,都给他们,咱们赚什么?” 他转向韩幂:“这种电视剧有什么赚头?” 韩幂说:“自制剧的话,一个是版权,另一个是视频平台的广告分成。” 潘彩富问:“有多少?” 她沉吟了一下:“要看播出效果……” 潘彩富说:“那要是播出效果不好,还得赔钱?” 韩幂沉吟一番:“其实更重要的是积累经验,告诉同行,我门有能力制作这种剧。将来不论是挣制作费,或是捧自己家的艺人,都很方便,而且这些才是源源不断的收入。” 潘彩富摇头:“将来!将来!谁能撑到将来?我要挣钱快的。” 韩幂嘟囔一声:“那你干房地产啊,摆两个模型就能挣钱。” “噗嗤……”冯广健忍不住笑出声。 潘彩富似乎没听到,只说:“这个不行,这个不行。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又一位项目经理上了台。 本以为第二位登台的张庆贺已经接近打动潘彩富,那之后令他满意必定是水到渠成,手到擒来。 哪知道,张庆贺竟然是距离成功最近的人,之后的项目每况愈下,有的甚至只说了个题材,就令潘彩富连连摇头,“我那个年代都不看这种剧了。” 总之,上午的时间如飞一般,瞬间而逝,等到最后一位项目经理下台,会议室的气氛糟糕透顶,所有人的表情都像吃了屎。 许顺姬挨个瞪视着每一个项目经理,(刻意避开冯广健和金敏浩),似乎想逼他们拿出更好的点子,以拯救危在旦夕的姬顺传媒。 但没有一个经理敢在此刻和许顺姬对视,他们都低着头,仿佛同一时刻对会议桌产生浓厚兴趣。 韩幂有些愣神,呆呆注视着天花板的led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潘彩富则怒气冲冲,手指关节不断敲击桌面。 “就这?就这?” “这就是姬顺传媒未来一年的风向标项目?” “幸亏我今天来了,否则,不知道你们要亏掉我多少钱。”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他指向韩幂:“一个女演员,戏演不好,形象接近崩盘,还要来决定项目生死。” 韩幂望向潘彩富,眼中都是冷漠。 潘彩富不理,又指向许顺姬:“一个主管财务和发行,但是公司财报难看,连年亏损,发行的电视剧谁看谁骂。” 许顺姬深深吸气。 潘彩富又指了一圈所有的项目经理:“还有一群什么作品也拿不出的破项目经理。” 经理们头也不抬。 他猛得起身:“你们凑在一起,能找到挣钱的项目就怪了。” 潘彩富望向许顺姬,语气十分坚定:“我会通知我的律师事务所,如何撤资,比例多少,咱们就按照合同来。” 他环视所有人:“希望大家能好聚好散。” 许顺姬急忙拦住他:“潘大哥,你先别急,撤资是大事,我们在好好商量商量。” 潘彩富说:“还有什么好商量?” 许顺姬说:“我们再努力找找,说不定能发现令你满意的项目。” 潘彩富说:“这已经是公司的年度项目了,是你们能拿出手的最优质项目了。” 许顺姬说:“可公司是大家的心血。” 潘彩富说:“我的钱更是我的心血。” 许顺姬说:“小韩,你也劝劝潘大哥。” 潘彩富“哼”了一声:“谁劝也没有用。” “小韩……小韩?” 许顺姬叫了两声,可韩幂没有回应,便转过头,只见对方正呆愣楞地望向会议室的角落。 “你干啥呢?”她顺着韩幂的目光望去,不由皱起眉头:“这是?” 其他项目经理也瞪大眼睛,表情都有些古怪。 “怎么了你们?” 潘彩富好奇地转过身,终于明白情况。 冯广健安安静静,右手举着,像举起了一面旗帜。 潘彩富皱起眉:“你有话说?” 冯广健点点头:“我有一个项目。” 潘彩富说:“什么项目?” 冯广健说:“已经临近中午了,不如各位先去吃个饭,喝口水,休息一下。我用视频给大家演示。” 潘彩富皱眉:“不会是那个驴喝酒的项目吧,如果是的话,我劝你趁早放弃。” 冯广健说:“比驴喝酒好一万倍。” 潘彩富来了兴趣:“是吗,能挣钱吗?” “挣钱算个屁。” 冯广健像一尊巨像,俯视着会议室的众人,“它会改变世界。” “你先从凳子上下来!”许顺姬大喝一声:“说话就说话,站那么高干啥?” “好嘞” “噗通” 冯广健从凳子上跳到地面:“我怕你们吵架太投入,看不见我。” “你倒挺有童心。” 潘彩富说着话,往会议室外走去:“那我就先去休息一下,希望你不是在浪费我时间。” 等潘彩富一走,许顺姬立刻凑上前,打量着冯广健,目光中充满不信任:“你真有好项目?跟我说说,到底是啥?” 冯广健说:“你一会儿就看到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得跟你借个人。” 许顺姬问:“谁?” 冯广健一指金敏浩,“他,和……” 手指缓缓移向韩幂:“你。” 韩幂一怔:“我?” 冯广健说:“我们三个一起,给大家展示展示,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艺术形式,究竟有多美好。” 大家都盯着冯广健,眼神中透漏着迷茫。 许顺姬还是不太相信:“公司马上就要黄了,你不能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 “就是要笑。” 冯广健望着韩幂,笑了一下。 韩幂抿了抿嘴:“没办法,只能试试了。” 冯广健先招呼金敏浩,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金敏浩一听就懂,立刻面露笑意,连声称赞,但随即皱起眉,他在但心这能不能打动潘彩富。 不过,担心也是没有用的,他只能站在冯广健这边,把点子落到实处。 韩幂只见冯广健和金敏浩在一起嘀嘀咕咕,随后金敏浩便独自离开。 她很好奇,冯广健究竟想想干什么,但冯广健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肯说。 半个小时后,金敏浩给冯广健发来微信,说一切准备就绪。 于是,冯广健带着韩幂,离开姬顺传媒,来到一片居民区,这里的楼房普遍不高,只有六层楼,正是金敏浩所居住的地方的地方。 “我们来这里干啥?” 韩幂问。 冯广健带她来到指定位置,对韩幂说:“你往上看。” 韩幂抬起头,只见在两栋临近的矮楼之间,架着一条木板,宛如独木桥,木板下方几米,绿色的安全网像只大手一般张开。 风一吹,独木桥晃晃悠悠。 就在这时,一位摄影师走上前,将摄影机对准韩幂。 韩幂护住脸,问冯广健:“他是?” 冯广健说:“自己人。” 韩幂放下手:“你到底要干啥。” 冯广健指了指半空中的独木桥:“你要蒙住眼,不带安全绳,独自走过这条桥。” 韩幂瞪大眼睛:“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冯广健说:“这是打动潘彩富的唯一办法。女演员韩幂蒙眼高空过桥,试问国内有谁不爱看?” 韩幂摇头:“这太危险了,万一我摔下去怎么办。” 冯广健说:“那条安全网能保护你。” 韩幂皱眉:“万一不能呢?” 冯广健说:“如果你不做,我们就再没有机会说服潘彩富,姬顺传媒会解散的。” 韩幂说:“如果我穿过独木桥,他就一定不会撤资?” “我是这么相信的。”冯广健说:“我们总要试一试,尤其是给潘彩富看看,你的决心。” 韩幂望了望半空的独木桥,心中闪过无数恐怖画面,呆愣半晌,又看向冯广健,咽下唾沫,狠狠咬牙道: “如果最后他还是要撤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冯广健点点头:“你一定会客气。” “怎么走?”韩幂气呼呼大步向前。 冯广健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不动声色,引导韩幂望楼上走去。 到中间楼层,助理田妮站出来,要为韩幂戴上双层眼罩和帽子。 韩幂不解:“在这儿带?” 冯广健说:“给你些适应的时间。” 韩幂狠狠瞪了他一眼。 田妮一边为韩幂佩戴眼罩,一边担心地问:“姐,你真要冒险啊。” 韩幂深呼吸几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她没回答田妮,反而对冯广健说:“我把命都交给你,你要是敢骗我,我会杀了你的。” 冯广健一愣,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韩幂对户外综艺没有一丁点认知,她是的的确确认为自己要横跨整栋楼。 事实上,这些都是假的。 户外的独木桥和安全网只是摆设,是用来吓唬韩幂的,并不是真的要她去冒险。 她要走的,是架在天台上,高度仅有50厘米的“青春版”独木桥,十分安全,最多崴脚。 这是一种着名的综艺手法,接近于整蛊。 由于观众提前知道演员不会受伤,所以当他们看到演员在半米高的地方害怕地大喊大叫,快要吓死时,就会乐得哈哈哈大笑。 老道的综艺人,对这种类型都有一定认知,所以会做好心理准备,但韩幂不一样,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将要走过一条架在半空的独木桥。 一时间间,冯广健百感交集,对于韩幂无条件的信任,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流。 “你tm怎么不说话,跑了是不会是?!老娘就知道。”韩幂突然骂起脏话。 冯广健一怔,不由得苦笑,上一秒还在感动,下一秒就跌回现实。 很快,韩幂被扶着走进入天台,她一边骂着冯广健,一边走上小腿高的独木桥,骂声愈发难听, “冯广健!你给老娘滚出来,你自己在下面看戏是不是!你等我下去,我把你脑袋塞进脖子里!我真是瞎了心,我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相信你,呜呜呜……” 她在桥头等了半天,又是哭,又是叫,多次尝试向前,却又退宿回来。 冯广健一再催促,终于,她接受了命运,或者说适应了黑暗,终于开始前进。 她速度比乌龟还慢,好像很久才能走出一步,才能但始终坚定地向终点进发。 她的嘴却没有丧失活力,一直在叫喊着, “……妈呀,老天爷啊,求求你保佑保佑我啊,让我安全过去,以后我一定好好做人……” 冯广健轻轻晃了晃独木桥,伪装成风的样子,韩幂立刻停了下来, “别刮风,求求你了,别现在刮,等我过去再说,求求了……” 桥下,金敏浩和摄像师盘腿坐在地上,正捕捉着韩幂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句优美语言,两人憋笑憋的弯了腰。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韩幂终于走到了独木桥的终点,当她颤颤巍巍下了桥,被告知可以摘下眼罩,看到眼前真相时,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嫣红的脸颊。 摄制组爆发出震耳的笑声,韩幂却又急又恼,又是一脸获救的幸福。 她露出丢脸的笑容,抱着头,又是笑,又是羞,又是不停解释, “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有当真……” “我不害怕,你们别笑啊。” “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弄虚作假,我只是配合你们罢了。” 随后,她又指责起冯广健, “你真不是东西,拿这种东西吓唬人!” “聪明劲能不能用在正道上。” “你等着,我肯定饶不了你。” 总之,拍摄顺利结束,远处真正架在楼房之间的木板桥,被其他工作人员收了起来。 而金敏浩和其他后期人员,稍作剪辑,便拿着半成品影片跑向办公室。 潘彩富已经等的不耐烦,扬言要十分严厉地审视他们的作品。 可当视频开始播放,半空的木桥出现,韩幂决定横跨大楼时,潘彩富、许顺姬、其他项目经理,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潘彩富喃喃道:“其实也不至于……” 许顺姬拼命摇头:“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他们人呢,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 经理们则紧紧盯着屏幕。 很快,当在天台上半米高独木桥出现时,会议室响起一阵热烈的大笑声和欢呼声。 “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玩意?” “太搞笑了吧,简直是天才,哈哈哈哈哈!” “幸亏不用真的跨楼……”许顺姬面露欣慰的笑容,抚摸自己的胸口。 “有意思啊,这个有意思啊!”潘彩富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就像像峨眉的猴子,没有丝毫安歇。 随着影片进度来到韩幂横跨“青春版”独木桥,又是哭又是笑,口中不断喷吐芬芳,观影的气氛也达到最高点,会议室的中大笑不断,简直成了欢乐的海洋。 终于,在全片结束之后,众人全部起立,纷纷鼓掌,声音汹涌澎湃,如浪涛,如奏乐。 韩幂和冯广健一直躲着会议室外,此时一起进入房间,沐浴在众人热烈而期待的掌声中,一时心潮澎湃。 冯广健虽然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的,但看到大家的笑容,听到大家的掌声,还是有些激动。 他和韩幂对视一眼,互相之间仿佛心有灵犀,不用说话,能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相同的欢喜和鼓舞。 而金敏浩更不必说,望着冯广健,犹如看到了宝物。 之后便是漫长的项目讲解和概念解释,大家不断提问题,冯广健一一作答,一下午很快便过去了。 潘彩富带着怒气而来,带着笑容离开,他承诺,姬顺传媒一定要做好这个叫做“户外真人秀”的项目,而他自然也会不吝投资。 会议结束后,公司里的每个项目经理,在离开会议室前,都走到冯广健身前,用力握握他的手,祝福和夸赞不绝与耳。 “牛逼,哥们,真的。” “我林服海从来没说过一个服字,但是对你,我是真的服了。” “你快把工牌换了吧,你要是‘私人助理’,我得去给人家洗脚。” 戴着眼镜的四条也来到他身前:“你是我的学习对象,我会时刻注视你的。” 这到让冯广健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 许顺姬也来到冯广健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我得承认我看走了眼,韩幂说的对,你是个人才,你拯救了公司。你的功劳……” 她瞧了瞧站在一旁的韩幂,露出一脸坏笑:“你的功劳我记着,但就算我忘记,某人肯定不会忘。” 韩幂轻轻锤了她一拳。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会议室陷入安静。 韩幂的眼在夕阳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彩,她问:“喂,请你吃饭,去不去?” 冯广健看着对方花一般的容颜,一时心中小鹿乱撞。 第七章 醋意大发 冯广健最终还是痛失和美女亲密接触的机会,因为就在心脏跳出嗓子眼的当口,老妈来电话,说老爸出院了,要来接一下。 第二天,冯广健、韩幂、许顺姬、金敏浩开了一个碰头会,讨论内容是关于新综艺的大体框架和方向。 金敏浩被冯广健点名邀请,成为新项目第一导演。 两人昨晚聊了一夜,很是投缘。 金敏浩原本还有些自我怀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纲重任,但在一晚之后,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再也不想着拍电视剧,而是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户外综艺这一块。 因为他发现,这种项目更自由,有更多创作空间。 电视剧的话语权,由大牌明星掌控,由投资人掌控,由制作人掌控,唯独不由导演掌控。 相比之下,新型综艺更多是由导演主导,带有导演鲜明的个人烙印,这对很多创作者来说,吸引力比钱大很多。 更重要的一点,他可以长期和冯广健合作。 这位突如出现的“韩幂私人助理”先生,有着随时能令众人发笑的本事,两人甚是投缘,如果能长期一起工作,不但作品质量有保证,工作氛围也一定很快乐。 对于创作者来说,这仅次于创作自由。 如此一来,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冯广健,于是,金敏浩变成了新综艺的第一位导演。 冯广健对于新综艺的前提只有一个,就是“挑战所有可以挑战的事物,并将这一过程传达给观众。” 金敏浩根据冯广健的指导,以及自己的理解,加急编写了一个台本,以供碰头会讨论使用。 台本大体内容,是要求嘉宾在金陵城外的紫金山上度过18小时,但吃喝必须由自己摘取捕获,不能吃任何人类加工的食物,乞讨也不行。 这台本其实只是作为样本,供大家讨论,并非真的要制作,但随着另一个人的加入,讨论方向由“主题和框架”变得更加商业化。 会议室里,潘彩富差遣秘书阿轩,带来更多更具体的要求,内容是关于综艺产品的商业要求的。 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挣钱。 这并不是废话,潘彩富的意思是,播出效果如何暂且不论,关键是,第一季的综艺,广告招商要做到完美,至少,广告费要能覆盖全部制作费。 那如何吸引广告商足够的关注和重视呢? 明星效应。 潘彩富要求节目必须有知名的明星,最好有韩幂参与。 “老板说,喜剧有利于挽回韩幂女士在大众心中的形象。比如,他就对韩幂女士看人的眼光有所改观。” 秘书阿轩如是说。 她戴着黑框眼镜,披肩短发梳成高马尾,一本正经对台下的冯广健他们解说,仿佛看不到韩幂脸色有多臭。 韩幂摇头:“这不用他提醒,广健是新人,不可能由他完全担纲综艺制作,就算是为了吸引观众,也一定会有其他知名艺人参与的。但是,我不行。” “为什么?” 阿轩和冯广健一齐问。 许顺姬替韩幂解释:“小韩的行程很紧,这两天要去医院拔智齿,等康复之后,又立刻要进剧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参与综艺录制。” 秘书阿轩问:“可是韩幂小姐是我们能找到最大牌的免费艺人了,作为招商使用的试播集,使用名气更低艺人,恐怕没有说服力。” “招商使用的试播集”,顾名思义,就是给广告商观看的剧集。 因为姬顺传媒一年一度的大型影视招商会就在下周举行,按照潘彩富的要求,为了更优质的商业广告资源,他们必须要在招商会之前,拍摄一期九十分钟左右的完整的综艺内容,在会上播出。 这比昨天过“跨越大楼”式的短剧要求要更严谨,更有故事,更完整,也更艰难。 最重要的是,试播集内容质量,对于这种新形式的综艺来说,是决定生死的,如果试播集内容差,就不可能找到优质广告商,那接下来的一切就是空中楼阁。 所以此时,会议的主题已经由“节目主题框架”,悄然变为更加具体的“试播集内容制作”。 房间内一阵沉默。 金敏浩拼命挠着脑袋,仿佛头发上长着蛆。 所有人都很认可《紫金山18小时原始捕猎生活》这个题材,但难关在于,最重要的嘉宾韩幂却无法参加。 大家爱看素人生活,也爱看明星吃苦,但大家不爱看素人吃苦。 如果知名度极高的韩幂无法参加,仅有冯广健的话,等于提前给试播集判了死刑。 必须找个可以替代的人出来。 许顺姬问:“艾丽热娜怎么样?” 冯广健立刻想到那位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 她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粉丝呈爆发式增长,如果她能来参加综艺录制,无疑是仅此于韩幂的重要助力。 韩幂说:“小艾的戏距离杀青还有一段时间,如果等她拍摄完,你们可能要延迟半个月。” 秘书阿轩说:“但那就错过招商会了。不行不行。” 许顺姬问:“那骆伟光呢?” 骆伟光也是姬顺传媒的艺人,近些年频繁参加“盗墓”类题材电视剧,不论扮相还是演技,都很受观众欢迎。 但冯广健摇摇头。 阿轩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冯广健说:“试播集的嘉宾有两位,作为主持人的我是男性,如果另一位也是男性,画面会有些单调。” 韩幂眯起眼:“你就想找个小姐姐是不是?到底是为了画面丰富,还是为了情感丰富?” “当然不是,我全是为了工作。”冯广健赶紧解释。 韩幂说:“那就定了,就骆伟光。” 许顺姬摇摇头。 韩幂问:“你为啥不同意?” 许顺姬说:“伟光比较内向,很少参加综艺,广健虽然有能力,也有想法,但毕竟欠缺经验,两个新人,不太合适。” 冯广健倒把“经验”这茬给忘了,急忙附和:“对对对,说的没错。” 韩幂眼神更加“鄙夷”:“瞧把你高兴的,有人替你撑腰,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许顺姬瞅了眼韩幂:“人家?人家是谁家?” 韩幂佯怒道:“我随口一说,你挑什么字眼啊。” 许顺姬点点头,嘟囔道:“行吧,认识十来年,我成人家了……” “讨厌!” “女性的话……”金敏浩沉吟道:“冯楚然怎么样,她性格很好,综艺和电视剧都拍过很多,比较有经验。” 冯楚然之前在电视剧《清平乐令》中扮演张贵妃,一袭红衣,两行清泪,泪花带雨的模样,给冯广健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位演员的形象非常周正大气,也恰恰是他喜欢的类型。 冯广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此人是谁。 但这在韩幂的眼中又变了味,仿佛冯广健刚才实在拼命点头,努力应和,十分欢喜,极为赞同。 她讽刺道:“那挺好,都姓冯,是本家,一定特别有默契。” 冯广健没听明白,下意识接话:“默契倒不重要,人能来就行。” 韩幂“哼”了一声:“男嘉宾就是画面单调,女嘉宾就是能来就行,冯广健,你是选嘉宾还是来相亲的呀?” 冯广健一愣:“啊……?” 韩幂说:“莫非是感觉自己即将事业有成,想要先安家,再立业?” 冯广健说:“什么玩意,我是从节目的角度……” 韩幂自顾自说:“节目好不好看,得看主持人,但是咱们这个节目的主持人心术不正,很是龌龊,要我说,这节目可能要完。” 冯广健满脑单问号:“我啥也没说,咋就心思龌龊了,你们评评理……” 他转向其他三人求助,却发现他们全都面带笑意。 “你们笑啥?”冯广健问。 金敏浩说:“感觉你俩很可爱。” 韩幂瞪了金敏浩一眼:“谁跟他‘你俩’,他长的跟倭瓜一样,可爱啥……” 冯广健摸了摸脸:“没那么长吧……” “哈哈哈哈……”会议室响起一阵笑声。 许顺姬说:“你们俩要能一起上节目,肯定很多看点。” 阿轩点点头:“可惜,不能在试播集里展现,就相当于失去一大卖点。” 韩幂手搭在脸边,嘟囔着说:“胡说八道……” 秘书阿轩问:“所以,这位冯楚然小姐可行吗?” 许顺姬摇头:“楚然很害怕昆虫、爬虫、飞虫这些小动物,让她在山上呆18个小时,还不如杀了她。” 冯广健忍不住笑了起来:“听起来很有看点。” 韩幂咧咧嘴:“你真变态。” “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声。 冯广健挠头:“我今天没招你啊……” 金敏浩边笑边说:“你俩好合拍,试播集最合适的人选,明明就是韩姐,为啥要去找别人?” 阿轩点点头:“我也觉得。你非得这两天拔智齿吗?” 许顺姬解释道:“她的牙已经断断续续疼了好久,再不拔,等脸肿起来,就赶不上拍戏了。” “可惜……” 不知谁说了一声。 “对不起。”韩幂下意识道歉。 冯广健盯着韩幂的下巴,一时间陷入沉思。 韩幂被看的发毛:“你……你想干嘛?” 冯广健踌躇片刻:“嗯,我倒是有个注意,既能让我和姐姐一起参加综艺,还能在短时间完成拍摄。” 金敏浩的眼神放光:“有这好事,那你快说啊!” 冯广健瞅着韩幂:“要不……我们就拍韩幂拔牙吧。” “啊……” 没人发表意见,大家都在思考这是否可行。 不一会,每个人都咧嘴笑了起来。 “感觉不错。” “听着挺有意思。” “我想到这个画面,就忍不住想笑。” 除了韩幂,她皱起眉:“这有啥好看的,而且拔牙血刺呼啦的,能过审吗?” 冯广健耐心解释:“国人对于牙齿的保护并不重视,我们拍摄明星拔牙的题材,不止是为了噱头和看点,也能在拔牙过程中,科普口腔健康知识,提倡大家爱护牙齿,这是有好的寓意的。” 许顺姬连连点头:“确实不错,而且,我们甚至能吸引一大波相关日化用品的广告,比如冲牙器、压线、电动牙刷,这些产品在国内可是蓝海。” 阿轩也赞同:“寓教于乐,正能量,有看点,能插广告,这是广告商最看重的,相必他们会很满意。” 金敏浩想了想,不由皱起眉,从导演的角度提出问题:“只有拔智齿的话,故事厚度不够,而且娱乐性也稍显不足。” 冯广健说:“我有龋齿,就是虫牙,上次医生还要我做根管治疗,我懒得做,这次正好一起,算是补充故事了。” 金敏浩问:“什么是根管治疗?。” 冯广健说:“就是顺着虫牙,在牙根上打个洞,把牙神经杀死,在往里填上专用填充物和设备,再套上牙冠……” 金敏浩皱起眉:“听着就很痛,但感觉很有看点。” 冯广健接着说:“还不够的话,可以让摄制组可以一起检查牙齿状况,然后选择其中有趣、有故事的人物,让他讲故事的同时,把牙病给看了。” 金敏浩点点头:“故事够了,娱乐性怎么办?光讲故事,不够有趣的呀。” 冯广健的眼神落在韩幂身上,看着对方柔弱身体、美丽的脸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幂要被拍摄拔智齿,本就就不乐意,此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笑屁啊。” 冯广健说:“其实是这样,拔牙也好,根管治疗也好,都有个共同特点。” 韩幂问:“什么特点?” 冯广健说:“得打麻药。” 韩幂说:“废话,不打麻药得疼死。” 冯广健说:“娱乐性可以从这里来。” 韩幂没听懂:“啥意思?” 冯广健说:“我们可以准备两张‘麻药券’,得到‘麻药券’的人,拔牙可以打麻药,没有‘麻药券’的人,不许打麻药。然后我和你,通过一系列小游戏,竞争这两张‘麻药券’。” 此话一出,会议室顿时沸腾。 “啊?” “这样太狠了吧?” “哈哈哈……有意思!” 大家虽然话语不同,但每个人都咧嘴笑着,他们都觉得很有趣。 除了韩幂。 “我不同意!” “我要输了怎么办。”韩幂气急败坏:“没有麻药券,就真的不上麻药吗?” 冯广健说:“别用害怕,也有明星做手术就不用麻药的。” 韩幂问:“谁啊?” 冯广健说:“关羽关云长,刮骨疗毒,多厉害,你不学着点儿?” “我学你*逼”韩幂爆出粗口。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房间里爆发一片笑声。 韩幂连连摇头:“不行,我会疼死的。” 冯广健坏笑着说:“也不一定啊。” 韩幂问:“怎么不一定?” 冯广健说:“你如果没有‘麻醉券’,那等于我有两张,你使劲求我,讨好我,说不定我就给你了。” 韩幂一愣:“求?讨好?” 冯广健说:“对啊,怎么,你不好意思讨好我?” 韩幂却若有所思:“那反过来说,如果我赢了两张券,你也得求我,讨好我才行?” 冯广健一怔:“额……是这个道理……” “嗯……”韩幂想了想,忽然对金敏浩说:“那我要参与游戏环节的设计。” “不行!”冯广健立刻阻止。 但金敏浩却马上点头:“没问题!” 冯广健猛的站起身:“那我也要参与设计。” 金敏浩连连摇头:“你不行!” “什么玩意?”冯广健抗议。 韩幂此时兴致勃发,仿佛换了一副面貌,红唇轻启,媚眼含笑,宛如一枝带刺的玫瑰, “那本姑娘同意了!” 会议室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太好了!” “达成一致,可以向潘总交差了!” “我现在就去完善台本,联系摄制组!” 大家都坏笑着看看韩幂,又瞧瞧冯广健,像在看戏一般。 韩幂则是成竹在胸,一脸得意,只有冯广健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苦恼起来, 根管治疗疼不疼啊…… 第八章 暧昧前传 金敏浩做了一系列前期工作,筹备导演组和摄制组、选定拍摄地点、沟通拍摄时间等等,比预料的要麻烦很多,整整花了两天时间。 一直到第三天,冯广健才和韩幂、金敏浩等人,以摄制组的身份,一起来到金陵市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牙科门诊。 原本像韩幂这种级别的艺人,出现在普通群众聚集的医院门诊,一定会引起骚乱,带来很多麻烦。 毕竟门诊人流众多,十分忙碌,在这里拍摄,既会打扰医生工作,也会影响病人看病,更重要的是,引发群众不满,发到网上,会对艺人形象造成极为负面影响。 “这帮戏子,能不能别打扰普通病人看病呀!”一定会有这种评论。 所以一开始的录影场地,选择的是私人医院。 但冯广健不太满意。 真人秀,真人秀,强调真实,如果脱离群众,只会让观众有距离感,会认为节目的内容和主题都很悬浮,因此他主张,最好还是选择公立医院的口腔门诊进行拍摄。 虽然可能会影响普通病人看病,但第一,牙病不算大病,耽误一天也没啥影响,何况金陵市不止一个口腔门诊,大不了换一家。 第二,节目录制成功,顺利播出,有利于向更多人科普牙齿健康,实际上是拯救了更多人的口腔。 在两种主张的交锋之下,金敏浩发现了一个新的场地,就是附属中医院的口腔门诊。 这门诊刚刚成立,设置在整个医院的最角落,没什么病人,很安静,既不脱离群众,又不耽误患者看病。 而且由于是新部门,医院也愿意对外宣传,所以立刻同意了拍摄请求。 于是便有了今天。 此时此刻,韩幂、冯广健正站在口腔门诊前,正对面则是金敏浩、编剧、摄影师、灯光、收音等等一众工作人员。 冯广健领子上别着“小蜜蜂”麦克风,面对黑压压的工作人员,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之前的一上午时间,大家已经拍摄了很多节目内容,包括牙齿检查,照牙片,看诊过程,诊疗决定,以及中间不断穿插的牙齿科普内容。 口腔科医生今年四十多岁,是位博士,有着七八年的门诊经验,已经晋升为主任,为人和善,也很风趣。 因此,“看诊过程”拍摄很顺畅,也很欢乐,气氛非常棒,完全不像第一次进行真人秀录制的剧组,不论导演还是嘉宾,都很满意。 中午稍作休息,到了下午,也就是现在,最重要的拍摄环节终于要来了。 就是大家最看重的环节——“麻醉券争夺战。” 医生已经做出了诊疗决定,冯广健要做根管治疗,由于根管治疗步骤繁琐,今天只能拍摄第一个步骤,也是最疼的一步——杀灭牙神经。 所谓的杀灭牙神经,就是要在牙齿的虫洞上开一个口,将牙髓拔除干净,再将牙神经完全杀灭。 这种疼痛相当于连续不断的蛋疼,冯广健一想就忍不住打哆嗦。 而韩幂则需要拔智齿,听说能把人活生生疼昏过去。 冯广健一阵心酸,自己当初怎么想的,提出这种脑瘫建议,这下好了,完全把自己坑了。 唉。 金敏浩拿出了两张特质的“麻醉券”,展示给冯广健和韩幂,带着笑意说, “接下来,两位就要通过两个游戏,争夺这两张麻醉券。” “赢一场,可以拿到一张,赢两场,就能连赢两张。” 冯广健不死心:“要是我一场没赢,难道真不打麻药去杀灭牙神经?” 金敏浩说:“是的。” 冯广健的虫牙一阵阵跳动,痛感已经袭来。 他见韩幂笑嘻嘻的,一点都不在意,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开心?你可要拔智齿,比我疼得多。” 韩幂说:“反正我能拿到麻醉券。” 冯广健突然想起来,质问金敏浩:“韩幂参与了游戏制作,一定会为自己建立优势,那我岂不是输定了?” 金敏浩说:“韩幂姐是女生,得照顾她。” 冯广健没好气,用嘴型说:“照顾个屁。” 韩幂正好瞧在眼里,给了他一胳膊肘:“照顾我怎么了,你不乐意啊?” “乐意,乐意……”冯广健连忙说。 金敏浩笑了笑:“虽然韩幂姐有一定优势,但对于广健来说,也有好消息。” 冯广健立刻来了精神,双眼放光:“哦,什么好消息?” 金敏浩说:“我们设置了两场游戏,所以,你只要赢一场就够了。” “这算屁的好消息啊!”冯广健大喊。 众人一齐笑出声。 金敏浩说:“第一个游戏,剪刀石头布。我们比三局,三局两胜,就可以拿到第一张麻醉券。” 冯广健立刻喜形于色:“害,我当什么了不得的环节,剪刀石头布而已,告诉你,我可厉害了。” 金敏浩说:“太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两个编剧分别走向韩幂和冯广健。 其中一位女性三十多岁左右,走到冯广健面前,递给他一个信封。 冯广健打开一看,信封中装着六张手形纸牌,分别是剪刀、拳头、和掌的形状,代表剪刀石头布。 女编剧介绍说:“比赛开始时,你可以在信封中可以任意选择一张纸牌,只要能胜过韩幂的,你就能赢。我说明白了吗?” 冯广健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剪刀石头布是最随机的游戏,顶多考验玩家心理,根本没有作弊的可能。 韩幂也是镇定自若,瞧不出一丝慌忙。 金敏浩说:“如果你们准备好了,就请开始。” 冯广健面向韩幂,将信封和手背到身后,摸索着抽出一张“石头”,对韩幂嬉皮笑脸道, “姐,我准备出石头,你要出什么呀?” 他想和这位美丽而又没有真人秀经验的女士玩玩心理战。 韩幂雪白的长腿交叉而站,双手也背在身后,信封像蝴蝶翅膀般忽闪忽闪,将阵阵香气送来,一瞬间,冯广健仿佛站在花田之中。 她皱着眉头,佯装努力思考:“嗯……既然你说出石头,那你肯定不出石头,而是出布或者剪刀,如果我想不输,就只能出剪刀。所以,我出剪刀,对不对?” 冯广健装作为难:“可我也有可能出石头的。” 韩幂装作惊讶:“难道你要骗我?你忍心让我没有麻药拔智齿?” 冯广健说:“我当然不忍心。可我也不敢不打麻药杀神经,咱俩自求多福吧。” 韩幂“哼”了一声:“那我就出剪刀,你自己看着办,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良心。” 这是跟冯广健撒娇,企图使用“弱女子”形象来博取同情,已实现从游戏中获利。 但冯广健不会买账,毕竟刚才那句“学你*逼”犹言在耳。 他说:“开始吧!” 两人一起倒数:“剪刀、石头、布……!” 冯广健和韩幂同时伸手。 冯广健是石头,而韩幂是剪刀! “哈哈,赢……等会?” 冯广健有些疑惑,他自己出的石头,是纸牌石头,韩幂出的剪刀,是一把铁剪刀! “这是啥?”冯广健问。 “剪刀石头布啊!” 韩幂张开剪刀,“咔嚓”一声,将冯广健的“纸石头”剪成两半。 两片纸片如风中弱柳,旋转着飘落在地。 金敏浩举起一只手,大喊:“韩幂胜!” “好耶!”韩幂大笑着跳了起来。 “等会!” 冯广健都懵了:“不是说剪刀石头布吗?” 韩幂说:“对啊,我把你剪断了,我赢了。” “不对不对!”冯广健说:“剪刀赢布,布赢石头,石头赢剪刀!这才是规则,铁剪刀也太夸张了!” 韩幂说:“你那可能是皖北玩法,咱这是金陵,不一样。” “什么鬼!” 冯广健:“你这是耍赖啊,我不同意。” 金敏浩摇头:“广健,开始前你同意了的,现在输了,不认可结果,这才是耍赖,对韩姐这一弱女子也太不公平。” 韩幂附和:“就是就是。” “你见过拿着铁剪子的弱女子?”冯广健瞪大眼:“而且我啥时候同意了她用铁剪子了?” “你确实同意了。”女编剧插话:“刚才我向你解释规则,说的明明白白,‘你可以任意选择一张纸牌,只要能胜过韩幂的’,我说胜过韩幂的,就是指韩幂的铁剪子。” “说的什么屁话!”冯广健问:“那你为什么不把‘铁剪子’三个字说出来?” 女编剧说:“那你为啥不问清楚啊?” 冯广健说:“我以为是跟我一样的纸牌!” “那是你理解错误,不能怪我。”女编剧笑嘻嘻。 冯广健气笑了:“明明是你没讲清楚。” 女编剧像是抓到了冯广健的致命漏洞:“最后我可是问的清清楚楚,我说,‘我说明白了吗?’,你说,‘明白’。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翻脸不认账啊。” “就是就是!”韩幂犹如天使般的脸庞,呈现无辜的表情,拱火说:“你可不能翻脸不认账哦。” “这……这……” 冯广健苦将自己的头发揉成一团鸡窝:“你们用阴的,这是逼我输啊!” 金敏浩摇头:“也不一定。” 冯广健一愣:“怎么不一定?” 金敏浩说:“三局两胜,你还有机会。” 冯广健大骂:“机会你*爷!”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门诊前爆发响亮的笑声,摄制组个个笑得合不论嘴,机会连摄像机也扛不住,抖个不停,围观的护士和医生也乐得直不起腰。 虽然节目效果确实很不错的,但冯广健真的不能轻易认输,因为他真的害怕“无麻药消杀牙神经。” 医生给他形容说,有的患者神经几乎坏死,因此感受到的痛楚会大大降低,而这些患者为了省钱,通常会选择不打麻药,可结果是, “他们疼的嗓子都喊哑了。” 冯广健的牙神经很健康,这也意味着消杀只会更疼,他绝对不能接受无麻药! 他必须要赢,该怎么办?怎么办? 有了! 冯广健脑中灵光一现,他有丢脸控制器啊!只要在比赛开始前,对韩幂使用“倒霉”,她就输定了! 还有赢的可能,至少不能输! 他深深吸了口气:“好吧,我接受。咱们接着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冯广健的表情太搞笑,大家又大笑了一阵。 韩幂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诶,你不服气啊?你不会真不服气吧?你要是不服气,你就赢我呀!” 冯广健简直无语,他装作恶狠狠的样子:“我输我认,你要输,你也得认!” 韩幂说:“我当然认,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她将小拇指伸出来,掐住一截指肚,粗声粗气地说:“……心眼这么小。” 冯广健说:“好,你输了不认怎么办?” 韩幂说:“这话我问你才对,你输了不认怎么办?” 冯广健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韩幂说:“我也一样,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冯广健心中窃喜,这小妮子,还是经验浅薄,等会看你输了怎么办。 “再来!” “再来!” 俩人彻底杠上了,周围的观众却不由得嘴角上扬。 “剪刀,石头,……”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韩幂和冯广健身上,不禁跟着一起大喊。 冯广健将丢脸控制器对准韩幂,狠狠按下“倒霉”键。 “布!” 两人同时出牌。 冯广健依然是纸石头,韩幂当然还是拿着那把剪刀。 “嘿嘿,我又赢喽!” 韩幂将剪刀张开,对准纸牌石头,用力一剪,只听“咔吧”一声。 在场众人全楞了。 纸牌完好无所,剪刀中间的铁轴却应声而断,两个部件彻底分家,像两把匕首,牢牢挂在韩幂手上! “我赢了!” 冯广健狂喜不已,握紧拳头,对着半空连续挥出:“我赢了!哈哈哈哈!” “牛不牛!”他冲韩幂喊。 “就说牛不牛!”他冲摄制组喊。 “我一定要打麻药!”他冲医生和护士喊。 韩幂都像被雷劈了一般,完全呆住:“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能回答她。 金敏浩也好,编剧也好,除了冯广健,所有人都是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着他们无法置信的样子,冯广健更爽了。 但马上,他就感觉到一股从心中发出悲凉,忍不住捂住脸:“我高兴个屁啊……做手术打麻药,明明是天经地义,为啥要为这种事情高兴?” 韩幂还想耍赖:“不算,不算,这剪刀质量有问题,我要求重赛!” 冯广健立刻从悲伤中恢复过来,阻止道:“咱赛前可是说好的,你要不输了不认,我说啥你就得干啥!” 韩幂辩解:“明明是剪刀……” 冯广健伸出小指,学着韩幂刚才的样子,粗声粗气道:“不会有人心眼这么小吧?不会吧不会吧?” “哼!” 韩幂也来了脾气:“行,这把算我输,咱再比!” 但韩幂的信封里只有一把剪刀,她还想再换一把,冯广健当然不能同意,每个人一个信封,只能从信奉里拿,这可是赛前说好的。 无论韩幂怎么强辩,耍赖,撒娇,冯广健坚决不松口,终于,混不过去的韩幂只能气鼓鼓的认输。 “咱们下个游戏见!我让你把裤子都输光!” “来就来,谁怕谁!” 韩幂和冯广健怒目而视。 第九章 生死战 “第二个游戏,扔骰子。” 金敏浩继续推进录制流程:“一人一颗骰子,轮流扔,每人总共扔三次,三次点数相加,点数更大的人获胜。” 话音刚落,两名编剧再次上前,分别将一粒骰子交给冯广健和韩幂。 冯广健打量着自己的骰子,方方正正,就是普通人玩麻将时用的骰子,没有任何特殊。 自己的普通,不代表别人的普通,韩幂既然参与了游戏制作,一定会作弊的。 他看向韩幂,满眼怀疑:“说实话,你的骰子,是不是六个六点?” 韩幂笑了:“这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 冯广健说:“看看你的。” 出乎意料,韩幂并没有推脱,随手递了过来。 冯广健接过,先是掂了掂,又对着阳光仔细打量,不论是重量还是色泽,和自己的骰子没有任何区别。 奇怪,难道真没作弊? 看着韩幂的笑脸,冯广健很没有安全感,他心想,要不要把自己的骰子和韩幂的交换? 韩幂等得不耐烦,大声说:“瞧你那小心眼,要是不放心,你就用我的,别浪费时间。” 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确实不像作弊,冯广健感到奇怪,把韩幂的骰子还了回去。 “脾气真暴躁,小心老的快。” “用不着你管。” “我才不想管你。” “那你就闭嘴。” “哈哈哈哈……” 围观的众人只要见到两人斗嘴,就会不由自主笑出来。 “准备好了吗?” 金敏浩咧嘴问。 “废话,没准备好站这儿干啥?” “赶紧开始吧,傻不愣登的。” 冯广健和韩幂一起怼金敏浩,两人此刻都有些急眼。 金敏浩不以为意,将一只海碗放在两人身前:“为了方便拍摄,扔骰子要在碗里,广健哥先开始。” 冯广健双掌合拢,压住骰子,放在嘴边亲一口,喃喃道:“我要六点,我要六点,我要六点!” 猛得往碗里一扔,“叮铃铃”,骰子在碗壁上滚动了几圈,缓缓停下,似乎要在一点停住。 冯广健急忙大喊不要。 骰子翻滚的趋势不减,翻过一点,来到六点。 冯广健猛地瞪大眼睛,高喊:“六点!六点!” 骰子翻到六点,依旧没停,又转了一圈,晃晃悠悠变成了四点。 “四点!”金敏浩大喊:“广健哥第一次投骰子,四点。” “唉!”冯广健长叹口气:“就差一点。” “接下来是幂姐。” 韩幂随手将骰子扔进海碗。 冯广健立马起哄:“一点!一点!一点!” 骰子转动着,似乎要停在一点。 冯广健喜形于色,大喊:“一点!” 可骰子却又转了一圈,稳稳停在六点。 “我去!”冯广健差点把海碗踢飞。 “六点!”金敏浩大喊:“幂姐第一次投骰子,六点。” “哈哈哈哈……” 大家笑声很大。 韩幂说:“瞧你咋咋呼呼的,没点而风度。” 冯广健说:“你别得意,这才第一局。等会你输了,看你啥风度。” “再次也比你强。” “可别吹牛了。” “走着瞧。” “走着瞧!” 两人互相之间寸步不让,大家却瞧得更加开心。 金敏浩做出“请”的手势:“接下来还是广健哥。” 冯广健把骰子攥在手里,像拳击手一般,不断换脚跳,一边跳一边晃动脖子:“打起精神,广健!加油,你一定能行!” 韩幂佯做呕吐:“呕,真恶心,还叫自己名字!” 冯广健不理她,把骰子猛得扔进碗里。 “叮铃铃——”骰子在碗中转的飞快。 冯广健在一旁大叫,喊出各种无意义的词汇, “对,没错,就是这么转,你做的很漂亮!精彩的翻滚!” 韩幂故意气他:“你有病是不是,怎么跟个傻瓜一样。” 冯广健继续叫喊:“爸爸想要六,转个六出来!给爸爸转个六出来!” 韩幂翻了个白眼:“神经病,你生得出来骰子吗?” 骰子缓缓停下,果真在六点摇摆着。 冯广健紧张极了:“我要六!” 骰子又翻了一圈,再次停在四点。 “我靠!”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就这么倒霉?”冯广健恨的牙痒痒。 “不行了吧,往后稍稍吧你。还爸爸,你叫爷爷也不顶用。” 韩幂将骰子随手丢进碗里。 “还不一定呢!” 冯广健掰着指头算:“我扔两个四是八点,你刚刚扔了六,这次只要是二以下,咱俩就同分……” 可话没说完,韩幂的骰子就停在了六点。 “去你的!” 冯广健大怒,猛踢向海碗! 韩幂赶紧拦着:“别!” 冯广健被挡了一下,脚下一滑,“噗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瞬间爆发,宛如炸弹一般,震得门诊窗户晃悠。 韩幂怕冯广健受伤,急忙去扶他,可又觉得他的样子很滑稽,于是一边笑一边问:“扔骰子而已,你至于吗。”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已经十二点了。” 冯广健挣扎着被韩幂扶起来,距离如此的近,只觉得她身上香气扑鼻。 金敏浩笑着问:“还好吗?” 冯广健摇头:“你给我加六点,我就好。” 金敏浩摇头:“那不可能,接下来,还是广健哥先。” 冯广健蹲到碗前,拿起韩幂的骰子,想还给她。 韩幂伸手一接,不小心没接住,骰子落进海碗中,咕噜噜转了几圈,再次停在六点。 “等会!” 冯广健眼直了:“这样也能六?” 韩幂赶紧去抢骰子:“巧合而已,巧合!” 冯广健护住海碗,用屁股抵住韩幂,不让她靠近,自己则伸手捞起骰子,再次扔进碗中,又是六!又扔一次,又是六! “这骰子怎么扔都是六!”冯广健大喊。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摄制组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又作弊!” 韩幂抢过骰子:“什么叫作弊?开始前我要跟你换,是你偏不换的。” 冯广健终于明白过来:“你是在激我!你怕我跟你换,才故意说我小气,你在pua我!” “哪有这么严重。”韩幂撇撇嘴:“而且你已经赢了一场,让让我又能怎么样?” 冯广健觉得不可思议:“说好的,扔骰子比大小,可你的骰子回回都是六!你好歹扔个五出来,也算给我翻盘的机会。” 韩幂故意气他:“这叫规则,开拍前你已经同意了,现在又来反悔,玩不起别玩。” “哈哈哈哈哈。”观众的笑声几乎没断。 “你你你……” 冯广健无语了。 韩幂说:“你什么你,你要不敢玩就赶紧投降。” 冯广健连连点头:“好,这可是你逼我的!” 韩幂不甘示弱:“就逼你,你能怎么样?” “那就接着来!” “谁怕谁!” “好。”金敏浩趁机插上:“既然两位决定继续,还是广健哥先开始。” “别说的好像你们摄制组没参与一样!” 冯广健将骰子抓在手中,使劲往碗中一扔,“叮铃铃——”,骰子与海碗撞击出清脆的响声。 “六六六——”冯广健大声助威! “零零零——”韩幂在旁边起哄。 冯广健气笑了:“一都不给,直接零是吧?” 韩幂哼了声:“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骰子转了一阵,终于缓缓停在五上。 “噗——” 韩幂笑了出来:“五点诶,不小了。” 冯广健摇头:“我两个四一个五,加起来十三点。你两个六已经十二点了,只要掷的点数比一大,我就输了。” “你还挺会算数。” 韩幂拿起骰子,晃了晃,看着冯广健,笑嘻嘻问:“你猜,我这次能扔出几点来呢?” 冯广健呸了一声:“你有本事扔出六百点。” 韩幂瞪了他一眼,猛地抛出骰子。 冯广健早已将丢脸控制器对准了她,见此情形,急忙猛按下“倒霉”键。 只见骰子在海碗里转了半圈,猛的飞了出去,落进了花坛之中。 “这怎么回事!”韩幂大惊。 金敏浩却十分机灵,对摄像师喊:“快,拍下来。” 摄像师和编剧一起冲进花坛,四下找了起来。 韩幂和冯广健也急忙凑上前。 很快,人们把花坛包围了。 可是,来回翻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 “哈哈哈哈!” 冯广健大笑:“找不到骰子,等于没有点数!你十二点,我十三点,我赢了!” 韩幂气急,踢了冯广健的小腿一脚:“闭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冯广健却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他缠着金敏浩, “我不管啊,你说的,扔三次,算总点数。她扔了三次,第三次是她自己扔没的!你们别想耍赖,我告诉你,摄像机都拍着呢,这都是证据!” 韩幂也不甘示弱,胡搅蛮缠道:“不行,不行!第三次不能算,没点不能算。哪怕没看见几点,它至少也是一点,都是十三点,平局!” 冯广健摇头:“没看见就不能算点说,这是规则,玩不起别玩!” “就算,就是一点!” “不算,零点!” “一点!” “零点!” 两人争执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都气呼呼的看向金敏浩。 金敏浩沉吟片刻,看了韩幂一眼,说:“幂姐,按照规矩,这次的确是零点。广健哥胜利!” “放屁!”韩幂大怒。 “欧耶!”冯广健冲着韩幂的脸比了个v。 “不行!”韩幂真急了,狠狠地抓着金敏浩:“他已经赢了一次,加上这次,就把两张券都赢了,你难道真要我不打麻药拔智齿吗?” 冯广健在一旁摇头晃脑:“也不一定,你可以求我,讨好我,说不定,我会给你一张呢!” 韩幂咬牙切齿:“我死也不会求你!” 冯广健:“那你只能向关公学习,忍痛拔牙喽。” 韩幂说:“不行!” 冯广健说:“可是你两局都输了,还想怎么办?” 韩幂说:“再比一局!” 冯广健奇怪:“你想怎么比?” 韩幂气冲冲地说:“咱们一局定胜负,就赌你手里的两张麻醉券,两张!” 冯广健拼命摇头:“我又不傻,凭啥跟你赌?我赢了还是两这张券,跟现在也没差别,可要是输了就啥也没了!” 韩幂说:“你必须得赌。” 冯广健说:“为啥?” “因为……因为……” 韩幂“因为”了半晌,想不出缘由,转头一指金敏浩:“他是导演,他说了算,再赌一局!” 冯广健看向金敏浩:“不会吧,导演,你要她干涉你的创作自由吗?” 金敏浩想了想,痛快地说:“就再赌一局。” “什么玩意!”冯广健大跌眼镜。 “好样的!”韩幂竖起大拇指。 金敏浩说:“幂姐要拔智齿,这比杀灭牙神经要疼得多,她损失大的多,代表她赌注大得多,所以应该听她的。” 冯广健奇道:“刚才那些都是啥,铁剪子,作弊骰子,难道让的还不够多?” 韩幂插嘴:“那是规则之一,和现在两码事,导演有他的考虑,你别在这里干涉创作自由!” “自由个屁!”冯广健大骂。 “既然大家一致同意了……”金敏浩不再纠缠。 冯广健大怒:“我还没同意呢!” 金敏浩声音更大,扯着嗓子说:“那先休息一下,第三个游戏马上开始!” “我还在说话呢!”冯广健大叫。 但无论怎么不抗拒,冯广健孤立无援,最后只能由制作组决定,再赌最后一局。而且一局定胜负。 “我可先说好了。”冯广健无奈要摇头:“这真的是最后一局了。我要是赢了,说什么也不会再让步的。” 韩幂得意洋洋:“你真是想瞎了心,不会真的指望自己能赢吧?” 冯广健说:“我可是同意了你的请求,对我客气一点!” 韩幂吐出细小粉红的舌头:“就不客气,就不客气,略略略——” 冯广健气的头疼:“好,你给我等着瞧。” “你才给我等着瞧!”韩幂寸步不让。 冯广健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自己还有丢脸控制器,不由心里乐开了花,只要还有这玩意,什么游戏他都能赢。 哼哼哼,臭韩幂,让你现在先得意着,等会儿我赢了,我让你哭着求我! 他转向金敏浩:“那,第三个游戏是啥?” 金敏浩看了韩幂一样,咧咧嘴想笑,但又忍住了。 “笑屁啊!” 冯广健怀疑金敏浩和韩幂又要坑自己,大声道:“赶紧开始。” “人家愿意笑,你管的真宽。你家住海边啊?”韩幂说。 冯广健干啥都被针对,彻底无语:“行吧行吧,快开始吧” “咳咳!” 金敏浩咳嗽两声:“第三个游戏,很简单,你们一人讲一个笑话,谁能逗我笑,谁就赢。” “你大爷!” 冯广健再也忍不住,冲向了金敏浩。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爆笑声在门诊前再次响起,震耳欲聋。 第十章 拼刺刀的时候到了 冯广健又不是傻瓜,一听就明白其中有什么猫腻。 金敏浩想笑还是不想笑完全由自己决定,他愿意让谁赢谁就赢,这要不作弊,太阳得从西边出来。 两人一定会坑自己的。 “我不同意!” 冯广健大喊:“换个游戏!这太容易作弊了!” 韩幂立刻装作惊讶:“你指责导演作弊?你认为这个环节唯一的裁判,金敏浩先生,作弊了?” 冯广健说:“难道不是吗,我早就看出来了!我……” “其实我也这么想的。”韩幂打断他。 冯广健没想到韩幂会赞成自己的观点:“啥意思?” 韩幂说:“我也认为金敏浩作弊,你也认为金敏浩作弊,,对不对?” “对……吧” “既然如此。”韩幂说:“之前的比赛成绩不能算,你把两张麻醉券还回去,咱俩重新比。” 冯广健这才听懂韩幂的意思。 “不是不是,没有这么严重,我是说这把游戏可能作弊,没说之前两个游戏作弊!” 韩幂打断他:“那不行,秉持着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既然场上唯二的两个玩家都认为裁判作弊,那就是作弊了。既然作弊,之前的输赢就不能算。你们说呢?” “对!”摄制组齐声附和。 “对个屁!”冯广健大叫。 “哈哈哈哈哈。” 金敏浩也跟着起哄:“广健哥要怎么做的?认为我作弊,咱们所有成绩取消,交还麻醉券。或者认为我没作弊,继续第三个游戏。” 冯广健问:“如果我交回麻醉券,接下来比什么,剪刀石头布还是掷骰子?” 金敏浩说:“还是逗我笑。” “还不是一样!”冯广健大怒。 “当然不一样了!”韩幂说:“金导演得到了清白。” 冯广健叹气:“他得到清白,你得到麻醉券,我只能不打麻醉杀灭牙神经,咱三都有光明的未来,是不是?” 韩幂摇头:“不,你还得到了一样东西。” 冯广健好奇:“什么?” 韩幂说:“镜头啊,三个摄像机肯定全拍你。” “有屁用!” 冯广健处在两头堵的状态,最终只能同意玩这个游戏。 金敏浩说:“好,还是广健哥先来。” “嗯……” 冯广健沉吟片刻,将自己珍藏十多年的,压箱底的笑话拿了出来。 他问:“什么刀最长?” 韩幂说:“什么刀?” 冯广健说:“屠龙刀。” 韩幂问:“为啥?” 冯广健说:“因为,too long”(谐音梗) 他刚讲完,自己就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我这半辈子就指着它活了……” 然而除了他之外,整个摄制组,包括医护人员,十分有默契的一声不笑,虽然他们眼中都含有笑意,甚至有的人已经憋笑憋的抖了起来,可愣是没笑出来。 “这可不行啊!” 冯广健急了:“你们不能故意不笑!” 韩幂吐槽:“人家不想笑,还要逼人笑吗,真霸道。” 冯广健指责金敏浩:“你玩赖儿是不是?” 金敏浩面色如水:“我对谐音梗过敏。” 冯广健说:“那我就失败了呗?” 金敏浩说:“如果幂姐同意的话,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冯广健说:“她?她巴不得我失败。” 韩幂“哼”了声:“别小瞧人,本姑娘跟某些人不一样,心胸开阔着呢。” “得了吧!”冯广健嘟囔。 “你不愿意可以认输。”韩幂说。 “愿意愿意。” 冯广健刚要再讲一个,韩幂拦住了他。 “你直接开始啊?” “还要干啥?” “跟我道歉!” “凭啥?” “我好心给你机会重来,你却质疑我,你必须道歉。” 冯广健翻了个白眼,低声说:“我错了。” 他准备开口,再次被拦住。 “又怎么了?” “我帮了,你还没说谢谢我。” “你有完没完。” “你不愿意可以认输。” 冯广健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谢谢你。” 韩幂乐开了花,她似乎很享受欺负冯广健:“那你要怎么谢谢我呢?” “我不玩了。”冯广健一摆手。 “诶诶诶!”韩幂急忙拦住他:“瞅你那点出息,真没劲,开始开始。” 冯广健想了想,将自己珍藏的第二个笑话将了出来。 “谁最适合代言除尘器广告。” 韩幂问:“谁啊?” 冯广健说:“小s” 韩幂问:“为什么?” 冯广健说:“因为小s是徐熙娣(徐吸地)”说完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熙娣,吸地,乐死我了,哈哈哈哈。” 然而等他回过神却发现,所有人还是在憋着笑。 “为什么不笑啊?多好笑!”冯广健大声问。 金敏浩明显也在憋笑,但依然装作沉着:“我觉得一般。” “行啊,逼我输是不是?我就知道” 冯广健已经放弃了,他一指韩幂:“来,你来讲一个,我看看多好笑。” “我能让他们做梦都笑醒。” “你可真能吹。” “咳!” 韩幂清了清喉咙,面对整个摄制组,张开双臂,大声说, “给你们涨工资!” 全体工作人员不约而同的欢呼起来, “哦哦哦哦哦哦哦!” “牛逼牛逼!” “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敏浩甚至夸张得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太假了吧你们!”冯广健怒喊。 韩幂回过头:“给你也涨。” 冯广健立刻笑嘻嘻:“谢谢老板!” 韩幂说:“涨100。” 冯广健问:“一天?” 韩幂说:“一个月。” “去一边去。”冯广健气愤不已。 “恭喜幂姐。”金敏浩宣布:“在最终局的比赛,凭借自己的能力,强势翻盘,拿到两张麻醉券!” “屁的能力!”冯广健大声抗议:“你们见钱眼开,又没有骨气!” 韩幂问:“再给你涨点儿钱?” 冯广健急忙点头哈腰:“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最终,在大家集体假笑之下,韩幂从金敏浩手中接过两张“麻醉券”,成为激烈争夺战的最后赢家。 韩幂在大家连连的恭喜声中心花怒放,她冲着冯广健摇晃麻醉券,不断炫耀:“诶?这上面写的啥字?我不认识啊,你认识吗?” 冯广健用嘴型说:“我认识你*。” 韩幂狠狠揍了他一拳。 冯广健唉声叹气:“难道我只能不打麻药做手术吗?会不会疼死?要不要先买个保险?” 金敏浩说:“其实不一定。医生准备手术还需要一点时间。在这个时间之内,只要你能向幂姐求来一张麻醉券,就允许你使用麻醉药。” 冯广健眼睛亮了:“还能这样吗?” 韩幂一拍脑门:“光顾着争,怎么把这茬忘了。” 冯广健转向韩幂,试探性地问:“我不涨工资了,你能不能给我一张麻醉券?” 韩幂点点头:“可以呀。” 冯广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韩幂用小白花的表情,说出最绿茶的话:“只要你讨好我,巴结我,祈求我,把我哄高兴了,你想要啥我给你。” “你让我一个大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好你?” 冯广健简直不可置信。 韩幂问:“还委屈你了?” “我下跪都成。”冯广健拍拍胸脯:“只要能打麻药,这都不叫事。” “真不要脸。” 韩幂斜了他一眼:“我才不稀罕你下跪呢。” 冯广健说:“那你想要啥?” 韩幂说:“我要你讨好我,不是我教你讨好我。你要不知道,就别要麻醉券了。” “好好好,我自己想。” 冯广健思索一番,一拍大腿:“我给你打白工,不要工资……” 可他还没说打多长时间的白工,就被拒绝了。 韩幂摆摆手:“说了,我不要你的钱,我也不缺钱,再换一个。” 冯广健想了想,说:“我当你一个月的佣人,二十四小时待命,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打狗鸡我不撵鸡,成不成?” 韩幂说:“第一,这不叫佣人,这叫私人助理。” 冯广健说:“好,我就当你私人……等会,这个称呼好耳熟啊。” 韩幂说:“没错,你目前在我司的职位,就是我的私人助理,所以这个条件等同于脱裤子放屁,不行,再想。” “钱也不要,服务也不要……” 冯广健苦思冥想,突然问韩幂:“你缺父爱吗?” “滚你娘的。”韩幂大骂。 冯广健连忙解释:“我是说,你可以来我家,体验体验当女儿的感觉。”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缺不缺母爱,你家没有吗?” “有有有,多着呢,你要吗?” 韩幂气呼呼地说:“不需要,我家人对我很好,你爹你妈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 就在这时,手术室里响起响亮得电钻声,“吱吱吱”,震得人耳膜疼。 冯广健慌了,急忙求韩幂:“我给你洗一个月内裤!” 韩幂说:“美死你!” 冯广健说:“我给你洗一个月袜子!这可不是享福啊!” 韩幂恼火:“滚一边儿去!” 冯广健还想继续求下去,护士笑着走过来,打断他们:“十分钟之后开始手术啊,病人准备一下。” 金敏浩立刻宣布:“倒数十分钟。” 冯广健说:“我给你喂一个月饭!” 韩幂说:“我有手。” 冯广健说:“我给你开一个月车!” 韩幂叹气:“我有司机。算了,你也别挣扎了。我看你也不会讨好别人,还是别打麻药,直接杀神经吧。” 钻头的声音持续响动,愈发使人害怕。 金敏浩继续倒计时:“还有八分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冯广健和韩幂身上。 冯广健突然想到一件事,他问金敏浩:“我必须让她自愿给我麻醉券,你才认可吗?” 韩幂立刻说:“那当然了!” 金敏浩懂得冯广健的隐含意思,笑着说:“自不自愿我不清楚,总之,只要倒计时完毕时,你手里有一张麻醉券,就能使用。” 韩幂立即大声反对:“不行,这是耍赖,违反规则!” 但金敏浩不理,只说:“倒计时七分钟!” 冯广健和韩幂对视一眼,同时动了起来。 只不过,韩幂是逃跑,而冯广健是追赶。 为了牙龈健康,为了肉体不痛,他无论如何也要从韩幂手中抢到麻醉券。 韩幂如丧家之犬,大呼小叫,跑的又急又快,慌不择路地冲向等候室。 等候室没有其他病人,只有两条长长的铁椅子。 韩幂一头扎了进去。 冯广健紧追不舍,如见到白兔的野狗,也“嗖”得声跟了进去。 身体带起的风恰好将门关上,发出“砰”得一声。 金敏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里面没有摄像机,摄像师进去!” 但摄像师还没来得及进来,韩幂和冯广健已经绕着铁凳子跑了一圈。 韩幂此时恰好转到门前,一把抓住门把手,就要冲出去。 冯广健一看不好,房间外空间宽阔,让她跑出去,再想追也不一定追得上,必须阻止她离开。 他手随心动,猛地举起丢脸控制器,按下“倒霉”键。 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门锁卡死了! 韩幂猛按两下,把手纹丝不动,她拍着们大喊:“快把门打开!” 外面的声音乱作一团。 有人说:“快让摄像师没进去,不然什么也拍不到。” 有人说:“反锁了,去找钥匙!” 有人说:“不是反锁,是故障,踹开吧!” 有人说:“刚装的新门,别踹,等我找钥匙……” 韩幂用力转动门把手,想强行打开门,就在此时,听到耳畔传来冯广健的声音:“放弃吧。” 韩幂吓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角,再也无路可去。 冯广健站在她面前,如第三堵墙般,挡住主了她所有的去向。 韩幂将麻醉券挡在身后:“只要我挡住你五分钟,你就完蛋了。” 冯广健说:“别逼我动手。” 韩幂说:“你别乱来啊。” 冯广健说:“你只要给我一张麻醉券……” 话没说完,韩幂疯狂摇头:“一张也不给,半张也不给!” 冯广健说:“杀灭牙神经需要把牙齿钻个洞,我会疼死的。” 韩幂说:“那也不给!” 冯广健说:“你非要看我受苦吗?” 韩幂连连点头。 冯广健问:“你为啥要看我受苦。” 韩幂说:“我乐意,看你受苦我就开心。” 冯广健向前一步:“我真的会动粗的。” 韩幂语气柔弱:“你不许欺负我。” 冯广健说:“只要你给我一张,我绝不欺负你。” 韩幂说:“就不给。” 冯广健无语,把袖子卷了起来:“姑奶奶,你有选择的,我没有,别怪我了!” 第十一章 距离只有一厘米 韩幂始终不给冯广健麻醉券。 冯广健无语,把袖子卷了起来:“姑奶奶,你有选择的,我没有,别怪我了!” 韩幂害怕地问:“你想要干什么?” 冯广健把伸到韩幂的腰间,距离半个手臂远:“我要挠你痒。” 韩幂语气复杂:“求求你不要,我最怕痒了。” 冯广健说:“好,那你把麻醉券给我。” 韩幂摇头:“死也不给。” 冯广健快疯了:“你又求我别欺负你,又不给我麻醉券?” 韩幂说:“总之我不会给你麻醉券,你也不许欺负我。” “凭什么?” “还有三分钟!”金敏浩在门外大喊。 韩幂看上去很害怕,像只柔弱的猫咪,但她却很坚定,似乎根本不在乎冯广健的手放上来。 她是女生,也是大明星,冯广健虽然装作强硬,但一想到真要挠她痒,又很不好意思。 可他知道不能再耗下去,因为时间转瞬而逝,终于,冯广健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将手轻轻放到韩幂的腰上。 她的腰很细,仿佛河畔细柳树一般。 冯广健非常容易就碰到了肋骨 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韩幂“嘤”得一声,蹲到地上,忍不住生气,憋不住想笑,挣扎着想从冯广健的手中挣脱出来。 这一扭一动,将冯广健也拽坐在地。 或许是由于不想让韩幂逃离自己的控制,也或许是怕她突然跌倒,摔伤自己。 冯广健的手箍得更加紧,不但能清晰得感受她的肋骨,甚至能感觉肋骨随着呼吸起伏。 “哈哈哈哈……你敢……欺负老板,哈哈哈哈……是不是……不想混了!” 韩幂想要装得严厉些,奈何她被抓的更紧更痒,所以还是抑制不住地笑。 她不想痒,也不想笑,想要摆脱这种状态,于是更用力地挣扎。 而她越挣扎,冯广健就越不想让她逃脱,抓她的手就越用力,甚至几乎将她抱住,于是她就更痒,更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我……我不敢了,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说:“那你把麻醉券给我。” 韩幂说:“哈哈哈哈哈……就不给……哈哈哈” 冯广健无奈,手指在她的肋骨和腰间上下抓挠,他既想要让她难以忍受,又怕使她受到伤害,因此,手上的动作不敢轻,也不敢重,仿佛弹一架买不起的钢琴,十分纠结。 “哈哈哈哈哈……” 韩幂在笑,也在挣扎,她不想笑,想远离冯广健,可对方的手好像牵在狗脖子上的绳索,可长可短,却丝毫不肯松开。 “你……你饶了我吧。”她笑着求饶。 “你把麻醉券给我。”他说:“给我立马放开你。” “我……不。”她说。 冯广健只好手上用力。 韩幂像一只离开水的鱼,妄图求生,剧烈地摇摆。 冯广健的双手紧紧抓住她,如同幌金绳困住孙猴子。 他的手依然在肋部抓挠, 如此不断拉锯,韩幂终于受不了的,她的笑声中带着哭腔:“哈哈哈哈……我给你……哈哈哈……饶了我……” 冯广健立刻松开手,但为了防止她逃跑,手轻悬在她腰上。 笑声终于止住,韩幂像宛如刚刚做完剧烈运动,喘着粗气,靠在他身上,疲惫地说:“你个混蛋……” 她好轻,好像全身没有几根骨头。 她好软,仿佛一怀温柔的春水。 她好香,好甜,如同上等的柚子剥开皮,果汁爆炸,酸甜甘醇,芳香浓郁。 冯广健魂不守舍, “怎么不说话?”韩幂拍了他一巴掌,抬头问。 冯广健惊醒,急忙低头,这才猛地发现,他和韩幂距离好近。 他鼻子几乎贴上她的鼻子,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唇与唇之间,似乎只有一厘米。 他和她对视着,她的眼中还残存泪花,眼睛更加晶莹,宛如宝石。 她吐气,他吸气,他能感受到她带着体温的喘气,好暖,好香。 四条腿交叉在一起,两人一动不动,谁也没说话,好像过了很久。 某一瞬间,韩幂似乎想凑得更近,彻底打破那一厘米距离。 冯广健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想迎接她,一头撞上去,更热烈地感受她温暖和呼吸。 他马上要行动,韩幂没有丝毫抗拒,似乎也在期待发生些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所有的温柔。 金敏浩大喊:“还剩最后一分钟。” 冯广健猛然惊醒,急忙撒开韩幂,挣扎着站起来,满眼不知所措。 “我……我……我……” 韩幂也起身,整理衣服,捋顺长发,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般,晃动着手中的麻醉券:“两张都还在我手里哦。” 冯广健像刚刚犯错的懵懂男孩,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有人跟着喊:“钥匙找到了,快,快让开。” 紧接着,只听“咔哒”一声,金敏浩跟随摄像机一起进入待客室。 韩幂见状,递给冯广健一张麻醉券:“算了,不难为你,拿去吧。” 冯广健连声道谢,刚要去接,只听金敏浩大声道, “时间到!冯广健没有麻醉券,不准使用麻醉剂!” 冯广健顿时血压冲天:“我去!” 所有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包括韩幂。 节目继续,接下来的内容是分组拍摄。 韩幂在隔壁病房拔除智齿,冯广健则真的要无麻醉杀灭神经。 原本以为,这只是节目的噱头,或者“竞争”的动机,可当冯广健真的听到,金敏浩和医生嘱咐不要麻醉时,差点疯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会疼死的!” “医生说了,很多孩子做根管治疗,都是不打麻药的。小孩都能忍受,你忍不了?”金敏浩道德绑架。 “我忍不了!”冯广健不吃这套。 金敏浩硬的不行,改变思路来软的:“咱们先试试,先不打麻药,看你能不能抗住,如果扛不住,就再麻。” 冯广健说:“那不用试了,我肯定扛不住。” 金敏浩问:“你就不能勇敢一点儿?” “说的什么屁话!”冯广健大怒:“你就非要拍?” 金敏浩一脸理所当然:“你教我的,真人秀,真人秀,贵在真实。说不打麻药,就不打麻药,这是对观众的承诺。今天欺骗观众,明天观众就会抛弃你!” “你还挺有理!”冯广健说:“真实也要有个度,不打麻药做手术,观众会害怕,会反感,绝对不会开心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金敏浩说。 “反正我不,要试你来试。” “可是……”金敏浩左右为难。 一方面,他极其想向观众呈现不打麻药杀灭牙神经的过程,震撼观众,震撼广告商,以此取得一鸣惊人的效果。 另一方面,冯广健不同意,他又不能按头给冯动手术。 这时,博士主任,今年四十多岁的吴东旭医生,佩带口罩帽子,出现在两人中间。 “病人还没准备好吗?” 金敏浩向他解释一番。 “哦,原来是这样。” 吴东旭说:“你想展现无麻过程,但冯广健先生怕痛。” 他看向冯广健:“病人怕痛很正常嘛,否则也不会发明麻药了。” “听听,这就是博士。”冯广健说。 “但是,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 吴东旭说:“节目是给人看的,听说你们是搞笑节目,那一定会用很多儿童观看。” “小孩子得虫牙特别多,可是得了虫牙有什么后果,孩子不清楚,家长也不清楚。” “你来做根管治疗,就是向孩子和家长展现得虫牙的治疗办法,告诉他们,这有多么疼,多么难。” “如果你打了麻药,轻轻松松做完手术,那小孩子看到会觉得,虫牙也没问题,往手术床上一躺,也不会疼,一会儿就好了。” “可问题在于,小孩子不能打麻药,当他们来到医院,要无麻做手术时,就会疼的要命。” “不但疼,还会难过伤心,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被大人欺骗了。他们会认为你的节目是骗人的,不再信任你,也不会再看它。” “所以……” 吴东旭说:“你想打麻药当然可以,但是这样的话,这部分的节目,我建议还是不要播了。” “可如果不拍根管治疗和拔智齿,那之前的内容就都没有意义了。” 冯广健大声反对。 吴东旭摇摇头,走向手术室,他边走边说:“那是你们节目组应该考虑的事,跟我这个口腔大夫没啥关系。” 冯广健呆愣楞站在原地,他不是什么道德感超高的烂好人,一听说“骗人”就无法接受,可是影响到节目声誉和风评,他实在接受不了。 因为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做一款真诚的好节目。 要付出自己的牙神经吗? 冯广健陷入沉思。 金敏浩敏锐的捕捉到冯广健的犹豫,很多情况下,犹豫其实就是代表同意。 果然,冯广健咬了咬牙,看向金敏浩:“那我就先不打麻药了!” “太棒了!” 金敏浩喜形于色,他和冯广健一样,也想做出一款好节目,他想向观众毫无保留地展现可以展现的,“最接近”真实的情况。 他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希望嘉宾能付出最多,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做出好节目,然而这些有代价。 代价就是,像冯广健这样的嘉宾会很难过,甚至很痛苦。 但没有办法,观众喜爱,嘉宾舒服,很多时候只能选择一样。而他无疑会选择观众。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安全,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别得意!” 冯广健咆哮:“如果节目效果不好,你也给我滚来杀神经!” “遵命!”金敏浩笑得很开心。 就这样,冯广健无痛登上了手术床。 据说当天从牙科门诊传出来的惨叫声震耳欲聋,把其他科室的病人、大夫、护士全都吸引了过来,大家都很好奇,医院里还管杀猪? 韩幂甚至牙都不想拔了,满嘴是血的跑过来,参观冯广健的惨状,乐得像只鸭子,嘎嘎笑个不停。 这姑娘似乎特别爱看冯广健受苦,冯广健越疼越难过,她就越开心。 当然,杀灭牙神经只是根管治疗的第一阶段,未来还有六次,金敏浩打算全部跟拍下来,作为节目主要内容的补充。 但此刻最重要的是,先把把今天的内容做好,以应对下周的招商会。 终于,当天的节目录制在冯广健一声声的惨叫中落下帷幕。 他是牙也疼,头也疼,嗓子也疼,腰也疼。 头疼是因为牙疼刺激,腰疼是因为不断蛄蛹,只有嗓子疼,则是因为他一直在大喊大叫。 当他从手术床下来时,金敏浩、编辑、摄像师等,纷纷鼓起了掌,“啪啪啪啪——”那场面,就像在为一个战争英雄致敬。 当他捂着嘴,艰难地从手术室离开时,每个见到的工作人员,都会对他露出笑脸,送上亲切的问候, “辛苦了!” “今天受罪了!” “要好好休息啊!” 这些招呼代表着感谢,感谢他为大家带来快乐,感谢他为节目拍摄做出的付出。 更代表摄制组对冯广健的认可和奉献。 金敏浩甚至还抱了抱冯广健,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冯广健想起来,杀灭杀神经的间隙,他偶然看到,在一旁观察摄像机的金敏浩,似乎比他还要紧张,还要痛苦。 这些都是自然反应,大家是一个team,冯广健是team的顶梁柱,顶梁柱遭罪,金敏浩自然心慌。 毕竟嘴上说“录制节目要付出”是一种情绪,真正看到朋友受苦则是另一种情绪,当然,大家都是为了节目好,这些话都不用说出口,互相都懂。 离开门诊前,冯广健特意去和韩幂打招呼。 韩幂乖乖的躺在手术室,眼神很迷离,似乎是“麻醉太深”,神游天外了。 他其实很想问问,之前在等候室,两人彼此靠近的那一瞬间,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一想到两人间的差距,他就觉得搞笑。 他和韩幂距离太远,她是演员,是明星,国民度数一数二,粉丝数量上千万,放个屁也会成为新闻头条。 他呢?“丢脸控制器”拥有者,约等于啥也不是。 任何关于他们俩的感情话题,都像是癞蛤蟆垂涎天鹅肉的另一种现实比喻。 只能随缘。 他心绪复杂地回了家。 他想赶紧休息,因为金敏浩告诉他,会很快把试播集剪辑出来,要他一起来公司审评。 可就在他到家没多久,就收到一个微信好友请求,对方备注是,“你美丽的老板”。 冯广健心跳不已,他知道那是谁。 通过之后,韩幂立即发来一条微信, “刚才你是不是想亲我了?” 冯广健愣住,这种话题能这么轻易问出口? “……” “省略号什么意思!” “你胆子挺肥啊!” “对不起……”冯广健发。 “光嘴上说对不起有屁用。” “那该怎么办?”冯广健问 “嗯……” “我还没想好,” “我这段时间要去拍戏,” “等我回来” “看我怎么收拾你!” “(^?^)” 韩幂发完表情,就不再说话。 冯广健却懵了。 这算什么意思? 看文字好像不开心,可为什么最后的又发了个“笑”的表情呢。 他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中,恍然间意识到一件事,很多问题,丢脸控制器好像排不上用场。 冯广健突然想起什么,切换到“发现”菜单,果然,朋友圈亮着红点,头像正是韩幂。 她刚刚发了条自拍,照片里,她脸部高高肿起,正泪眼婆娑地看着镜头,靠近牙齿的部位贴了张红色的爱心,配文则是: 今天拔掉一颗智齿,但老天爷赏赐了另一颗新牙。 冯广健隐隐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犹豫片刻,轻轻点了个赞。 巧合的是,朋友圈的赞,也是一颗心。 第十二章 ‘爸爸\’的要求你干不干 再次来到姬顺传媒,已经是八天后。 这些天来,冯广健一边在家里修养,一边观看着不同类型的综艺节目,希望发现合适的题材,为接下来的拍摄积累创意。 许顺姬、金敏浩等人和他举行了好几次视频会议,主要是讨论上次耽误的节目框架。 节目框架,简单来说,就是节目气质。 什么叫节目气质? 有一个经典例子,着名导演美文和主持人矮大紧聊天,讨论怎么把小说改编成电影。 矮大紧说,他会反反复复把书里的内容吃透,看得特别明白,特别清楚。 美文说,你改不了,你不能这么改,他说他自己怎么改编故事呢,他拿到一本书后,会从头到尾看一遍,赶紧把他合上,再也不看了,因为再看会影响理解。 当你看完这本书,给你留下什么印象,那就是电影的气质。 比如美文导演最经典的《月光阴冷的日子》,提到那部电影,你脑海中一便会出现一片雾蒙蒙,阳光很现刺眼,那就是电影的气质。 当然,也有人说,《月光阴冷的日子》,气质其实跟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非常相似,不过真相到底是什么,谁也不会知道。 然而,电影和综艺是很不一样的,综艺应该如何呈现气质呢? 其实综艺也有明确的例子,比如《秧歌队的夏天》 如果你看过这部综艺,想必你脑海中会浮现浓烈的夏天气息,秧歌队的大爷大妈们在舞台上牛逼哄哄,又蹦又跳,充斥着夏天的喧嚣和吵闹,那也是一种气质。 冯广健节目的框架,或者说气质是什么呢? 就是挑战感。 挑战生活中不会发生的事,挑战那些只有在谎言中才会出现的任务。 比如,拔牙,但是不打麻药。 这种气质,冯广健第一次和金敏浩聊天时,就已反复强调过几十次。 大家在这一方面,已经达成完全一致。 但是,关于节目气质,还有另外两项特别重要,也特别具体的内容需要确定。 第一就是节目标题,它是节目与观众、广告商相见的第一眼,凸显了节目气质,作用很重要。大家都提出了自己的标题。 金敏浩强调挑战本身,起名叫《世界最高峰》,含义是,每个挑战困难的人,都相当于在攀登自己生活的最高峰。 确实很有寓意,但过于晦涩,比如冯广健刚听到时,还以为是类似于《动物世界》的自然风光类综艺,介绍珠穆拉玛峰的。 许顺姬强调卖点,起名叫《挑战吧,明星》,希望提醒大家,节目会有很多明星参加。 但这显然是裤子放屁,因为观众看节目前肯定会先看参演嘉宾,有没有明星,一目了然,根本没必要在名字里指出来。 冯广健提议尽量亲民,起名叫《大家一起来挑战》。 毫不意外遭到其他两位的一致否决,因为名字太过平平无奇,仿佛带人回到了90年代。 三个人对着屏幕抓耳挠腮,絮絮叨叨半天,最后在各方的疲惫与退让之下,终于确定了节目名字, 就叫《挑战》。 言简意赅,直击内核,气质滚滚涌动,谁看了不竖起大拇哥? 除了标题外,另一件事也很重要,制作周期与长期嘉宾。 为什么这两件事要放到一起谈。 《挑战》作为大老板潘彩富看好的项目,必须达到挣钱或者扬名的目的。 但新综艺挣钱,一是靠广告商赞助,一是靠版权。 没有平台会花高价买新综艺的版权,也没有广告商会花高价赞助新综艺, 这两项特质决定,新综艺必须是按季拍摄和播放。 第一季重点是扬名,倘若果真受欢迎,甚至一炮而红,那从第二季开始,各个平台就会抢着购买版权,各个广告商就会抢着冠名。 问题是,按季制作,《挑战》一季应该拍摄多少期呢? 诸如唱歌类综艺、室内恋综,都有明确的目标和最终悬念,即要经过几轮比赛,决定出最后的冠军是谁。 因此制作和播出周期基本固定,一般是十二期节目,一周一期,总共是十二周,为期3个月。 这些经验最初是从电视剧而来。 《挑战》作为新综艺,虽然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悬念,好在每一期的题材都有独立性,等同于将悬念藏在每一期中,这和电视剧是天然相似的。 因此,大家稍作商议,便决定将《挑战》也按照十二期的内容来制作,没必要和其他节目区分开来。 第一季的周期固定了,下个问题就是嘉宾。 从商业角度考虑,新综艺需要明星艺人保驾护航,但为了节省开支,最好是公司内部的艺人。 “韩幂横跨大楼”可以作为先导片吸引观众,而拔牙不打麻药,虽说是招商试播集,但其质量很高,也很吸引眼球,当做第一季第一集完全没有问题。 但韩幂之后就直接进了剧组,连此次会议都没有参加,之后的十一集,应该由谁来做搭档呢? 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嘉宾的能力,左右着节目的主题,或者说,“挑战的方向”。 如果嘉宾是温柔可爱的女性,你总不能拍摄“挖煤挑战”吧? 当然,这个点子听起来也很有趣就是了…… 又因为是第一季,不可能招募太多嘉宾,毕竟默契程度也是很大的问题。 大家讨论了半晌,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在了艾丽热娜的身上。 名气、酬劳、商业吸引力都非常符合节目要求。唯一的问题就是性别,她恐怕无法适应真正的极限挑战。 但许顺姬想到个办法,就是邀请其他的艺人帮忙。 由冯广健和艾丽热娜组成挑战常驻嘉宾,参与录制各项挑战,但如果真的遇到女孩无法参与的高强度挑战,可以尝试邀请其他男性飞行嘉宾,只录一期,录完该干嘛干嘛。 这个主意虽然不算创造性的,但依旧打破了冯广健和金敏浩的局限,开阔了新思路。 两人鼓掌叫好,拍领导马屁,并且一致决定,第一期的常驻嘉宾,就是艾丽热娜。 定好人选后,许顺姬笑眯眯地盯着冯广健,把他心里看的发毛。 冯广健不知道领导在笑什么,也不愿多想,因为他已经沉浸在对新节目的幻想中。 但一旁的金敏浩大概已经猜出了一二,因为许顺姬之前跟他稍微透漏过。 稍早前,许顺姬已经看过剪辑完成的“试播集”,评价非常高。 节目里的韩幂和冯广健产生了浓烈的化学效应,每次两人斗嘴吵架,都会有“红色小心心”溢出屏幕外。 人看得忍不住嘴角上扬,傻乎乎的笑,比恋爱综艺还要上头。 尤其是最后一段,在会客室争夺“麻醉券”,虽然摄像机根本没拍到里面的内容,但隔着门板传来的阵阵嬉笑和求饶,令人浮想联翩,产生无尽的好奇心。 这些内容,甚至比无麻拔牙还要好看,比恋爱综艺还要让人心脏怦怦乱跳。 她在想,韩幂没能继续录制,对节目来说很遗憾,但如果艾丽热娜和冯广健也能产生足够的粉红色气氛,一定会将这种吸引力传承下去,吸引更多观众入坑。 简而言之,许顺姬推举艾丽热娜做嘉宾,就是为了将她和冯广健组成“挑战夫妇”,捆绑销售。 她认定,这必将会给新节目带来巨量的关注和话题,从而带来成倍的广告收益。 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决策,未来会给冯广健带来怎样的“灾难”。 当然,眼下没人知道。 关于框架的主要内容都已经决定,接下来就是面对招商会,这才是所有节目的入学考试,基本一眼定生死。 大家虽然对《挑战》很有信心,但依旧惴惴不安。 金敏浩还想回到办公室,再从头到尾捋一遍所有和节目相关的内容,毕竟他作为第一导演,一定会在项目经理之后,面对个个广告商的刁难。 能要到多少钱,他也是武器之一,不能大意。 许顺姬也离开了会议室,她要找到艾丽热娜的经纪人,好好沟通通通未来一段时间,小艾的工作安排,并且向对方暗示“炒cp”的重要性。 这对公司是有好处的,小艾愿不愿意,都得答应。 冯广健则和摄影师又去了一趟牙科诊所,录完根管治疗第二阶段的内容,便回了家。 关于节目招商,他并不担心,他相信一定可以拿到钱,只是多少而已。 任何综艺节目的第一季,都不可能有太多赞助,这是常识。 钱多有钱多的玩法,钱少有钱少的玩法,节目的题材和钱有关,但节目的趣味性和钱关系并不大。 就像韩幂的“跨楼挑战”,从准备到完成,道具和人工,连3000块都花不完,趣味照样一顶一,甚至直接说服了潘彩富。 不过,这钱里没算韩幂,人家的出场费不可小瞧。 也许有人认为,韩幂跨楼梯才好看,素人跨楼梯没人看,所以还得是明星出场才有效果。 但其实,在综艺中,最重要的不是“明星”,而是“熟悉感”、“陪伴感”。 做挑战的这个人,最好是大家熟悉的,节目效果才最好。 因为我们对熟悉的人会降低抗拒,而喜剧第一要义,就是观众不能抗拒艺人。 同一个人讲笑话,你熟悉他,就会觉得他有趣,你抗拒他,就会觉得他智障,这道理在生活中比比皆是。 冯广健对钱没有抱多大期望,就回家继续观看其他各类节目,从中寻找创作灵感。 可到了招商会之前,金敏浩突然打电话过来,将他着着实实吓了一跳。 金敏浩说,已经有长期合作过的广告商,提前观看了试播集,他们很满意节目内容,提出要以高价冠名《挑战》。 这本来是好消息,但不知为何,金敏浩的语气很折磨,似乎隐藏了某种难言之隐。 冯广健很好奇,要金敏浩细说,但金敏浩却说,电话里说不清楚,要他再来一趟姬顺传媒。 再次在会议室里相见,还是熟悉的几个人,老板许顺姬,导演金敏浩,还有一位陌生的姑娘,自称赵蕊,是广告商代表。 许顺姬和金敏浩都是一脸愁容,他们声称,广告商虽然要赞助,但提出了非常过分的任务,目测无法克服,大家陷入了纠结和矛盾。 冯广健满不在乎:“这有啥好矛盾的,拒绝就是了。” 三人齐刷刷看向冯广健。 “本来嘛,为难就不做,没必要跟自己作对,而且招商会又没开始,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 要知道,一般新型综艺,要不到钱很正常,像《挑战》这种体量的,就算能找到钱,最高也就在四百万左右,根本没必要墨迹。 冯广健喝了口水:“对了,要赞助多少钱?” 赵蕊说:“三千万。” “噗——” 冯广健将嘴里的水全部喷出。 “你们疯了!” 他大叫:“三千万还能有啥难题!卖屁股都行啊!” “别胡说八道。”许顺姬一脸严肃:“卖屁股哪值三千万?” “这是重点吗?” 冯广健说:“你们到底为难啥?” 金敏浩说:“我来介绍吧,这位赵蕊小姐,是广告方的代表。” 冯广健说:“我知道,刚介绍了。” “没介绍的是……”金敏浩继续道:“她们家的品牌,叫云菲。” 冯广健问:“卫生巾啊?” 金敏浩点头:“没错。” 冯广健说:“卫生巾怎么了,日化产品冠名综艺,比太阳从东边升起来还正常,这难道比丢掉3000万还为难?” 金敏浩看了赵蕊一眼。 赵蕊点点头:“还是由我‘再’为冯广健先生介绍一下我们的理念。” 再字啥意思?不耐烦啊?冯广健心里问。 赵蕊继续说:“我们公司会冠名你们的节目,是因为我们和顺姬传媒,和艾丽热娜女士长久以来的合作非常愉快。” “《挑战》很吸引人,我们领导被它的主题深深打动,也被节目本身内容所深深吸引。” “他说,挑战无麻拔牙,让他看得很开心的同时,也开始对自己的牙齿健康更加关注,他甚至想去趟牙科诊所。” “他觉得很神奇,被节目内容吸引,而想要去体验拔牙,这种感觉可以延伸到其他领域。” “比如,你们可以做个类似的节目,为大众科普云菲卫生巾的知识与体验,肯定会有很多女孩被吸引,转而投入到云菲的品牌。” 说完,会议室陷入长久的沉默,某一瞬间,冯广健甚至怀疑自己聋了。 “啥意思?”他问。 他确实没听明白,或者说,他听明白了,但是不敢明白。 赵蕊没说话,金敏浩却开口了。 “意思是,要你挑战来月经,垫卫生巾。” 冯广健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看着对面三个人,好像在看三只怪物。 第十三章 如何令女性对卫生巾满意 “你是说,”冯广健想了想:“我们要做一整期节目,主题就是围绕佩戴卫生巾?” 赵蕊说:“不止是佩戴,还要有故事的佩戴,有趣味性的佩戴,让更多女观众看到后,想要体验我们的产品。” 冯广健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幻觉, “你是说,我一个大老爷们佩戴卫生巾,还要吸引女观众来体验?” 赵蕊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就是个屁啊!”冯广健叫道:“你不觉得猥琐吗?” 赵蕊上下打量着冯广健:“作为女观众,一想到你佩戴卫生巾,我就恶心的要吐了。但作为广告商,我代表云菲,要求你们必须完成方案。” “给3000万的话,我带一年都没问题,但是什么叫完成?” 赵蕊说:“我们的要求是,一,不能恶心到观众,二,不能伤害云菲的品牌形象,三,要让女观众觉得,云菲确实非常尊重她们,关心她们。” 冯广健想了想:“要不,我去变个性?” 大家都笑了。 赵蕊说:“考虑到艾丽热娜女士会参与这期节目,一名女性就足够了。更重要的是,老板想要以男性视角,体现出我们品牌对女性的关爱。” “可是把男性和卫生巾放到一起就足够令人厌恶了!”冯广健说:“哪里还有心情感受关爱。” 许顺姬说:“这就是我们感到为难的原因。” 赵蕊说:“总之,只要这期节目能做出来,效果能达到预期,我们就会拿出3000万的赞助费。冯先生,这可是三千万啊。” “我知道三千万,别让我往钱眼里掉。” 冯广健挠着头:“也就是说,必须把这期节目做出来,才有可能拿到你们的赞助?” 赵蕊点点头:“是这样的。” 金敏浩插嘴:“节目制作需要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这也意味着,如果我们拍出来的效果不好,那我们不但会错失3000万冠名,也会失去招商会的资格。” 冯广健明白了:“就是说,要么3000万,要么一分没有。” 金敏浩说:“没钱,节目也就完蛋了。” 冯广健长叹口气:“所以现在是选择时间。” “对。” 许顺姬和金敏浩一齐说道。 冯广健转向许顺姬:“你的意思是要接下这个项目,而金敏浩想要放弃。” 许顺姬摇头:“恰恰相反,我想要放弃,而小金想要接下它。” “为什么?” 冯广健震惊不已,她明明一切向钱看,怎么会扔掉3000万的项目? 许顺姬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就是女性,无论你们多有才华,拍出来的节目一定会让女性厌恶,这笔钱也绝对拿不到手。小金是男生,他不理解女生心理,不知道这到底有多困难。” “确实很困难。”冯广健说:“我们不了解女性,会显得很粗鄙。” “不止是粗鄙。” 许顺姬说:“想象一下,女观众在电视里看到,一名男性拿出卫生巾,放到自己的裤裆里……所有的女性都会呕吐,这个品牌会毁掉的。” 冯广健想象了那个场景,连自己也忍不住皱眉:“确实有够恶心。” 金敏浩问:“难道要放弃3000万?我们在招商会上连这一半都拿不到。” “招商会……”许顺姬说:“能拿到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就是啊!”金敏浩有些激动:“少的不止是利润,制作费也会大缩水,我们会失去非常多有趣的题材!” “不光是题材。”冯广健说:“还有摄制组、后期、甚至盒饭,天差地别。” “对呀。”金敏浩附和。 许顺姬问:“小冯,你是这个节目的顶梁柱,你的意见是什么?” 冯广健沉吟片刻:“我想做。” 金敏浩攥紧拳头:“yes!” 许顺姬点点头:“你也只想着钱,太好了,以后你们不必再用这个来讽刺我了。” 说着,她站起来就要走。 冯广健以为她生气了:“老板你要干啥去?” 许顺姬说:“你们已经决定了,我还留在这里干啥?” 冯广健说:“你是老板,这是大项目,而且你也是女性,你怎么能走,你走了,主心骨就没了。” 他希望许顺姬能为这个项目兜底。 “少拍马屁。”许顺姬哼了声:“三千万……潘彩富要知道你们能拉三千万,一定会屁颠颠滚过来的。” “那您要去……?”金敏浩问。 许顺姬说:“我让公司所有编剧一起出出主意,光靠你俩……” 她摇摇头,离开会议室。 编剧们都是女生,有的在家休假,有的在跟组,大家是以微信群的形式讨论的节目。 当她们听到题目时,一个个都发出了恶心的表情。 “哪个牌子?云菲是吧,以后不用了。” “这些广告商挣钱挣傻了吧?男的懂个屁啊。” “广告商也在。”许顺姬冷静地发出一条信息。 群里瞬间沉默。 “作为广告商代表,同时作为女性,我也觉得这个主题好难好难,所以才需要各位老师帮忙。” 赵蕊发出信息:“当然,我们始终以女性感受为首,如果最终的idea,各位老师还是觉得不适,那我们不会把项目推进下去的。” 她的发言很有水平,既照顾了广告方的品牌形象,又暗示编剧们的身份,提醒她们做好本职工作。 甲方爸爸的话,大家当然不会抬杠,十分有秩序的顺次点赞。 “好了,各位帮忙出出主意吧。”许顺姬发出信息。 “编个故事怎么样?” 编剧a发:“妻子月经来了,身体不舒服,丈夫只顾着打游戏,冯广健变身‘卫生巾侠’,教导丈夫要爱护妻子,最后丈夫发生转变,这个行吗?” 冯广健觉得不错,刚要点赞,群里却炸了锅。 “好蠢……” “恶臭,不想看。” “我会一天都心情不好的。” 冯广健和金敏浩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冯广健问:“这个有啥问题?” 赵蕊说:“纯纯男性视角,女生只是工具人。为什么女生月经来了,就一定需要男生照顾?这不是对女生的偏见吗。” “不至于吧……”冯广健说。 赵蕊说:“太至于了。大多时候,相比于功能,女生更在乎感受。” 冯广健更加困惑:“所以到底是什么感受?被关心?被照顾?” 赵蕊叹气:“冯先生,看你的节目,明明是聪明人,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懂女生。” 金敏浩说:“其实……我也不太懂。女生到底想要啥?” “我开始对这个项目不抱期望了。” 赵蕊摇摇头:“不过为了履行我的职责,我还是稍微讲解一下女性心理。” 冯广健竖起耳朵,他可太好奇了。 “与其说女生想要什么,倒不如说女生不想要什么。” “什么?”冯广健和金敏浩齐问。 赵蕊说:“掉价。” 冯广健怔住,他蓦然想到一件事。 高中时,冯广健的前桌是位女生,平时大大咧咧,两人玩的很好,是可以用一个瓶子喝水的关系(相当于间接接吻)。 有一次,忘记聊什么话题,气氛明明还不错,冯广健说了句:“你怎么那么贱。” 女生生气了,她说:“我对你那么好,你说我贱是吧?” 接着转过头,三天没理他。 后来冯广健意识到问题严重,又是求饶,又是道歉,又送巧克力,这才把人哄好。 对于男生来说,“贱”不算骂人,甚至是褒义词,很多时候,你骂一个男生贱,他像吃了块糖一样,还挺高兴。 可对于女生来说,这是很恶劣的指责。 而贱和掉价,其实是同义词。 冯广健明明经历过类似的事,明明受到过教训,可最后还是忘了。 真是不应该。 赵蕊还在输出,像教小学生一般,对金敏浩滔滔不绝。 冯广健却没在听,他开始尝试从另一个角度,思考男性佩戴卫生巾的创意。 或许许顺姬说的对,这个主意根本行不通。 男性就算体验月经,就算佩戴更多的卫生巾,也无法体会这种“害怕掉价”的心理。 男生甚至还会觉得,自己已经站在女性的角度看待问题了,这是一种付出啊,多么无私。 就是这种自以为是,更加会令屏幕前的女生反感吧。 可如果不体验卫生巾和月经,这个广告又该怎么做? 《挑战》又该挑战什么呢? 冯广健陷入沉思。 金敏浩听完赵蕊的解释,对“掉价”心理有了一定的认知,但由于缺乏经历,依然不理解其中原理,他嘟囔着, “女生也太麻烦了吧……” 赵蕊叹气:“我们还是看看编剧们有什么想法吧……” 编剧b说:“可以让冯广健扮演‘月经分子’,完整体验从体内排出到卫生巾上的流程,怎么样?” “好恶心……” “我不想再用卫生巾了……” “谁想把那种人排出体外啊,太丑了!” 你才丑呢!冯广健大怒,难道我比月经还丑? 编剧c说:“听说艾丽热娜也要录制节目,不如就趁那几天小艾不方便时,让冯广健模仿她的行为,以达到体验的目的?” “别侮辱我家小艾!” “姐妹,求求你闭嘴吧。” “顺姬传媒咋回事,啥水平的人都往里招?” “……” 冯广健又一次被“扫射”到,但他这次没生气,因为他也觉得恶心。 其他编剧也纷纷提出意见,但没有一个想法合适,这也很正常,毕竟大家都是音乐类综艺、室内恋爱综艺编剧,对户外真人秀没有经验,无法找到最合适的切入点。 许顺姬也好,金敏浩也好,都是一脸愁容。 赵蕊作为广告商代表,自然希望项目顺利落地,因此,没有合适的想法,她也觉得郁闷。 “果然不行吗?”她问。 “唉……”金敏浩叹气。 “要不还是算了,3000万哪里那么容易。”许顺姬安慰大家。 “嗯……” 冯广健发出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关注。 “你有什么想法?”赵蕊问。 冯广健将脑中的想法过了过,说:“没有办法。” “还以为你有啥好主意呢。”许顺姬撇嘴。 冯广健看着大伙:“如果以男性体验月经,佩戴卫生巾为前提来策划节目,那我确实没有办法。” “为什么治疗牙齿可以引起共鸣?因为大家都有牙齿,都会得牙病。” “但云菲广告不一样。首先我是男性,我永远不会有月经,也无法体会到云菲的关爱。云菲想通关我来传达对女生的关心,是非常错误的想法。” 赵蕊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老板不听劝。” “但是,” 冯广健接着说:“我虽然没办法感受云菲对女生的关爱,但我可以看到!” “什么意思?”三人齐齐抬头。 “你想观察……女生佩戴卫生巾!” “别那么猥琐!”冯广健大喊。 “我的意思是,”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长期以来,月经被视为不洁、肮脏、邪恶之物,甚至有地方巫术称,沾染月经的布盖在头上,可以防雷劈。” “而月经来时的女性,自然也被认为是肮脏、软弱的。” “云菲既然要体现对女生的关爱,就要告诉女生,告诉男生,告诉所有人,女生不弱、女生很好。” “而云菲怎么看到的,看到了什么,就是《挑战》要呈现给观众的!” “这就是我的思路。” 冯广健说完,挨个打量三人。 许顺姬若有所有,金敏浩连连点头,赵蕊眼睛发亮。 “听起来不错”许顺姬说:“所以具体要挑战什么?” 冯广健说:“我想来一个职业挑战。” “和女幼教比试照顾小孩。” “和女赛车手比试短道赛。” “和女游泳运动员比试100自由泳。” “和女厨师比试做菜。” “和女演员比试演戏。” “比试不是目的,目的是通过比试,讲述这些职业女性的故事,讲述她们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又在其中遇到了怎么样的困难。” “有没有年龄危机,有没有审美绑架,有没有性骚扰,怀孕生孩子会对职业生涯有什么影响,有没有被迫放弃喜爱的职业,选择回归家庭,等等等……” “通过展示只有女性会面临的独特危机,告诉观众,云菲一直在关注女性,一直在关爱女性。” “这个主意怎么样?”冯广健问 金敏浩、许顺姬、赵蕊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看向冯广健。 “这个思路蛮不错的,至少比男性佩戴卫生巾容易接受的多。”赵蕊说。 许顺姬说:“好像没有无麻拔牙那么吸引人。” “确实。”赵蕊附和:“我们老板也是因为无麻拔牙才被吸引的。” 金敏浩沉吟:“说到底还是趣味性的问题,怎样才能让这些故事更有趣呢?” 毕竟是户外真人秀,要让观众看得开心才行。 大家又陷入沉默。 这个问题冯广健已经思考过,他沉吟一番, “要让挑战充满趣味,就要让它不容易。我只是普通人,而她们都是职业女性,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们增加限制。” “怎么做?” “就是在真正的挑战前,先增加一环‘假挑战’。” “假挑战?” “对,比如……” “和女幼教比试照顾小孩,但小孩是由大人扮演的,哭、笑、静、闹都由我指挥。” “和女赛车手比试短道赛,但不是开车,而是拉车。” “和女游泳运动员比试100自由泳。但比例尺不一样,她的100米是正常尺度的1000米。” “和女厨师比试做菜,但不告诉她,其实比的是谁做的更难吃。” 大家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确实很有意思,我已经很想看了。” 冯广健接着说:“从趣味性到故事性,先展现她们的可爱,再展现她们的不易,再延展为老百姓的不容易。” “以此告诉观众,云菲始终和女性在一起,始终能看到女生的可爱和不易。” “而我在节目里,摆脱体验者的身份,转化为‘困难’本身。既增加趣味性,又令女性观众容易接受。” “等到真实的挑战时,作为业余人员的我,肯定会被职业的她们打败。观众看到女性获胜,又能再开心一次。” “你们觉得怎么样?” 冯广健望着众人。 金敏浩竖起拇指:“牛逼,从体验者到阻碍者,身份变化不影响女观众的代入感,而且以女性讲女性,确实很棒,不亏是冯哥。” 赵蕊也称赞:“我单是听,已经觉得很用心、很有趣了。这主意真好,我想老板一定会满意。” 许顺姬连连点头:“最后的女演员挑战,可以让艾丽热娜来展现,不论对于她自己,对于节目,对于云菲品牌,都是很好的宣传几乎。对了,你打算给演员挑战增加什么困难?” 冯广健说:“和我比试吻戏。” “什么玩意?” “你就为这个来的是吧!” “真是看错你了!” 在大家的“赞美”声中,冯广健扬起骄傲的头颅。 许顺姬将这个主意发到微信群中,让编剧们讨论。 结果微信群直接轰动了,所有人都在称赞。 编剧a说:“太棒了!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这是夸人还是骂人? 编剧b说:“好好好,这才是好节目,拍完了一定让我看看,我当你们第一波粉丝。” 编剧c说:“请问《挑战》节目组还缺编剧吗?我想转岗!” “我也是!” “我也要!” “我也要!” 大家的反应如此热烈,倒让冯广健有些脸红。 第十四章 艾丽热娜的恐惧 项目策划已经完成,甚至得到广告方代表赵蕊的认可,但认可创意不代表赞助落地,一切都要看最终节目效果,而节目拍摄完成之前,谁也不能保证节目效果。 节目效果无法保证,3000万赞助就是镜花水月。 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把这期节目制作完成。 金敏浩急急忙忙去往下属制作公司,组建导演组,从整个社会层面上选择有故事的职业女性,对她们发出拍摄邀请。 确定合适的人物,创作节目台本,组建摄制组,到开拍前,至少需要一周时间。 赵蕊暂时不会离开顺姬传媒,接下来的节目拍摄,她会全程跟组,随时判断和决定哪些环节对广告宣传是合适的,有效的,哪些又是不利于云菲品牌的。 许顺姬则会花费大量时间陪伴赵蕊,和她“交个朋友”。 虽然最终赞助与否是由老板决定,但赵蕊这个老板身前的红人有着十足轻重的话语权。 如果节目效果最终不能令人很满意,拿不到完整的3000万赞助费,至少也要拿一部分,保证《挑战》不会真的夭折。 而这一部分,就要靠赵蕊对老板的影响力。 每个人都有事干,冯广健也是如此,他也要翻看大量资料,寻找合适的嘉宾。 毕竟《挑战》是他的项目,他是《挑战》核心,不可能闲在一旁。 但在忙碌之前—— 冯广健掏出手机,点开韩幂的头像,找到那条朋友圈——“今天拔掉一颗智齿,但老天爷赏赐了另一颗新牙。” 韩幂的朋友圈,是条暗示性的告白,所以冯广健仅仅点了个赞。 他并没有主动向韩幂表明自己对感情的立场。 太主动显得卑微,一直后退又很“没有礼貌”。 因此,冯广健选择了多数人都会选择的“中庸”之道,好像既得到了胜利,又不丢面子。 但赵蕊的“掉价”理论,将他从梦中惊醒。 仅仅点赞,只会让韩幂觉得自己的主动很“掉价”。 他以为自己没有伤害任何人,事实上,他可能把人家伤害的很彻底。 保护自己没有错,但该怎么回应韩幂呢? 不如直接承认自己不擅长这种事吧。 冯广健思索一番,觉得不如以进为退,将韩幂的朋友圈截图,也发了条朋友圈: “家人们,这是对我告白吗?该怎么回应才能显得很有经验啊?在线等,挺急的。” 过了一会,朋友圈的图标亮起红点。 爸:点赞 妈:儿子这是恋爱了?姑娘长啥样? 金敏浩:???这不是幂姐头像吗,你真能装逼。 许顺姬:别用我艺人编造谣言啊,小心我起诉你,还有,能不能专心工作,3000万不想要了? 冯广健看着金敏浩和许顺姬的留言,只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他们没看到韩幂的朋友圈? 不可能啊,自己都能看到,他们怎么会看不到…… 突然间,他想到一种可能,或许韩幂的那条朋友圈,只对他可见! 哎呀,这不等于泄露天机了吗? 冯广健着急忙慌想要删除,就在这时,韩幂发来一条消息: “这种东西怎么能光明正大截出来,你是不是傻*?” 冯广健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光点赞很没礼貌。” 韩幂发了个“?”,又说:“什么叫没礼貌?” 冯广健把赵蕊的“掉价”理论和自己的高中经历跟她讲了一遍, “我没怎么谈过恋爱,更不擅长处理感情的事,我怕因为我自身的原因,让你觉得你很掉价,伤你的心,所以……”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韩幂发。 冯广健一愣,果然,那条朋友圈不是再说自己。 “啊,我误会了吗?很对不起,我马上把朋友圈删除……” 不知道为什么,明白是“误会”,他反而有些轻松。 可韩幂紧接着发来的信息,让他立马呆住。 “谁能让姑奶奶我掉价?” 冯广健手指放在键盘上,看着她的回复,只觉得一股霸气扑面而来,这就是女王心态吗? 原来她根本不在乎掉不掉价,自己反而有点儿太小心翼翼,果然对感情还是不在行啊。 他笑了笑,听见“叮铃”一声,韩幂又发来一条信息, “你不擅长也没关系,我们时间多的是,我慢慢教你。” “(^?^)” 冯广健僵住,盯着“时间多的是”“慢慢教你”这几个字,一时间心潮起伏,呼吸都有些困难。 难道……他真的要和她谈恋爱吗…… 一时间,韩幂的香味似乎又回到了鼻腔。 可恶,明明从来没有期待过,为什么这么激动呢…… 冯广健切回微信主界面,发现朋友圈又亮起红点,点进去一看,是韩幂给他的朋友圈点了个赞——亮亮的红心。 金敏浩:??? 许顺姬:??? 一周时间在忙碌中很快过去,马上到了拍摄的日子,这天,冯广健、导演组、摄制组,齐聚在姬顺传媒下属制作公司摄影棚外的体育场里,为云菲品牌拍摄定制节目。 灯光师在调节光线,摄像师在确定镜头,录音师在调整音响,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 冯广健在脑中反复过节目流程。 今天主要内容是艾丽热娜汇合,正式组成挑战兄妹,拍摄“演技挑战”。 演技挑战为了贴合云菲的女性主题,内容设置为以下三项。 第一是穿跟鞋跑步,第二是涂口红捉迷藏,第三是正式的演技挑战。 所谓高跟鞋跑步,顾名思义,冯广健要和艾丽热娜比试100米,但两人都要穿着细高跟鞋。 涂口红捉迷藏,就是要冯广健和艾丽热娜分被涂上指定颜色的口红去抓工作人员,而只有脸上被印上口红印的人,才算被抓住。 可以想象,不论男女,被抓的人一定会拼命拒绝冯广健的“吻”,死也不会让他亲。 而演技挑战,则是扮演情侣挑战,分为两部分, 第一,艾丽热娜想和冯广健亲热,但冯广健前列腺炎犯了,他要拒绝,但不能说出实情。 第二,冯广健扮演女生,艾丽热娜扮演男生,艾丽热娜想和冯广健亲热,但冯广健是的女生是假的,他必须拒绝,但不能说出实情。 这就是和艾丽热娜初次相遇的任务,也是为了两人从由陌生到熟悉而设置的,之后就是两人组队,和其他职业女性进行职业挑战。 当然,输掉比赛会有一项惩罚:佩戴痛经模拟器。 冯广健想想就忍不住肚子疼,他不是来录节目的,而是来受罪的。 艾丽热娜的戏昨天夜里刚刚杀青,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 冯广健正在思考如何让节目更有趣,忽然听见墙外一阵吵闹,男女都有,很是整齐。他问身旁的金敏浩:“艾丽热娜来了吗?” 金敏浩叹了口气:“不,是小艾的anti粉。” anti是反对的意思,anti粉就是黑粉,但黑粉一般活跃在网上,几乎不会到线下来。 冯广健第一次听说有成规模的anti粉在现实中聚集的,他非常惊讶, “不可能,以艾丽热娜的人气,怎么会有anti粉出现,你认错了吧。” 金敏浩说:“不会认错的,我们比你早到了两个小时,刚一来时他们就在,我们还以为是粉丝,结果看到他们举着的标语才知道,他们是来反对小艾的。” 冯广健问:“反对什么?” 金敏浩说:“炒cp。” 冯广健呆住:“炒cp?” 金敏浩说:“没错。有的是男方的粉丝,有的是女方的‘女友’粉,她们很不满意小艾最近两年一直在炒cp,先是在网上反对,发现效果不佳,就逐渐聚集到线下。” “不光咱们这里,片场那边也有,听说小艾很害怕。” 冯广健问:“有人恐吓她吗?” 金敏浩说:“暂时没有。但看到那么多人,举着标语说讨厌,她肯定会觉得害怕呀。” 冯广健说:“报警啊!” 金敏浩摇头:“黑粉是因为艺人聚集的,警察来了,也是让艺人回避,艺人走了我们还怎么拍摄?” 冯广健说:“那只能忍着?” 金敏浩说:“只能忍着。” 冯广健叹气:“希望别影响拍摄才好。” 金敏浩默不作声。 冯广健问:“怎么了?” 金敏浩说:“广健哥,其实这事不应该告诉你的。” 冯广健说:“什么事?” 金敏浩凑近,小声说:“按顺姬姐的意思,她想你和艾丽热娜能炒一炒cp。” 冯广健大惊:“什么玩意?” 金敏浩说:“其实最后一个环节,演技挑战,扮演情侣,就是出自顺姬姐的授意,为了炒作cp特意设置的。” 冯广健指向anti粉的声音:“都骂到现实里来了,还要炒cp?” 金敏浩说:“顺姬姐说,挨骂挣钱总好过做苦力挣钱。” 这话他也听到过。 可是,和艾丽热娜炒cp,他配吗?而且,他会粉丝骂死的吧…… 冯广健说:“现在问题是,黑粉聚在外面,会不会影响艾丽热娜的状态,影响节目录制。” 金敏浩说:“希望不会吧,如果在体育场录不下去,就再换个地方。” “也只能这样了。” 体育场上,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冯广健心里升起一丝担忧。 半个小时后,黑粉突然喧哗起来。 “小艾,别再搞cp了!” “专心事业!” “离我哥哥远点儿!” “要点儿脸吧!” “想想你爹妈怎么看你!” 摄制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知道艾丽热娜来了。 一辆奔驰v260商务车在保安的帮助下,缓缓穿过黑粉,向体育场内开来。 黑粉们凑近车窗,使劲拍打窗户,像疯魔了般叫嚷着: “离xxx远一点,他已经有我们了!” “你收敛吧,渣女!” “搞事业吧,求求了!” “别毁我哥哥的前途!” 终于,商务车越过人墙,进入体育场正门通道,拐了个弯,将人群抛在墙外,停在摄制组后面。 金敏浩和冯广健一起迎了上去。 然而两人在商务车前站了好一阵,车门却没开。 异状吸引了在场的工作人员,他们都看向这里。 冯广健和金敏浩对视一眼,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谁也没敢去敲车门。 又过了一阵,另一侧的车门拉开又关上,男男女女一起下了车,但没有艾丽热娜。 其中一位年轻女性绕过商务车,来到冯广健面前。 她大概有二十多岁,短头发,十分爽利。 “我叫孙文文,是热娜的助理。二位是广健哥和金导演吧。” “对对对。” “是我俩。” 二人赶忙说:“小艾……” “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孙文文在前带路,来到观众台前。 这里距离商务车有一段距离,互相之间都不到声音。 孙文文刚才还是大大咧咧的样子,现在突然显得很焦急, “广健哥,金导演,你们说怎么办呀?” 冯广健的心提了起来:“不慌,你说,怎么了?” 孙文文说:“小艾姐下不了车了。” 金敏浩问:“腿手受伤了?” 孙文文说:“不是的,要是腿受伤还好些。” 冯广健说:“到底怎么回事?” 孙文文说:“小艾姐她……一看到摄像机就头昏,心慌,恶心!” “啊!” 冯广健和金敏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呀?”他们问。 “我也不知道。” 孙文文都快哭出来了, “下飞机的时候还好好的,路上还和大家又说又笑。” “后来刷了会博客,她就不说话了。” “再后来……那些黑粉又是拍窗户,又是骂人,他们的表情好可怕,大家都很慌张,小艾姐的手一直在哆嗦……” “本来进了体育场,她好像好点了,可一看到那么多摄像机,那么多人,就突然开始头晕,恶心。” “你们说怎么办呀?我没照顾好小艾姐,要是让顺姬姐知道,肯定会骂死我的,我就完蛋了。” “要不要报警啊,要不要喊医生啊?” 孙文文的五官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紧张。 冯广健问:“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孙文文想了想,摇摇头,又突然说, “其实小艾姐这段时间一直不太开心,我以为是她太累了。现在看来,anti粉的事对她影响太大了。” 金敏浩看向冯广健:“怎么办?艾丽热娜是艺人,突然对摄像机恐惧,这可不是小事,万一职业生涯……。” “啊!”孙文文被吓到了:“要不我还是告诉顺姬姐吧,就算被骂也没办法。总不能耽误小艾姐。” “别胡说了。” 冯广健望着两人:“现在告诉顺姬姐也没有用,她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不能让小艾好起来,告诉谁也是白扯。” 他看了眼金敏浩,目光里满是忧虑。 有些话没办法当着孙文文讲,如果艾丽热娜真的出现心里疾病,无法拍摄,那之前消耗一周的所有准备工作全部白做。 甚至,没有艾丽热娜这个代言人,云菲广告的赞助可能都会大打折扣。 而失去重磅明星的加盟,《挑战》节目的未来都会一片黑暗。 无论如何,不能随意终止拍摄,得先试着让艾丽热娜好转起来。 “你先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 冯广健安慰完孙文文,对金敏浩撇撇嘴:“咱俩先去瞅一眼?” 金敏浩点头:“好。”随后又咕哝:“但愿她没事。” 第十五章 综艺就是度假 冯广健和金敏浩一起走向商务车,孙文文紧紧跟在身后。 他来到车前,轻轻拉开车门:“哗啦——” 孙文文轻声招呼:“热娜,广健哥和金导演来看你了。” 冯广健无法想象“晕镜头”是怎样的病症,原本暗自猜测这是艾丽热娜博取关注的手段。 可等到他看见艾丽热娜本人,便立刻相信了。 商务车的窗帘紧紧拉着,看不到一丝体育场的风景。 艾丽热娜斜靠在座椅上,双眼紧闭,眉头隆起,嘴唇煞白,额头一片冷汗,呼吸十分急促。 她整个人缩着上,像被抽掉灵魂,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精神气。 这肯定不是演的,以艾丽热娜的演技,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 冯广健的心蓦地一沉,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艾丽热娜听到声音,“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大大的眼睛中竟没有一丝光亮。 “对不起,广健哥,金导演。” 她语调很慢,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我歇一下,马上好。” “不着急,不着急。” 金敏浩急忙说:“你休息就好,我们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谢谢你们。” 艾丽热娜勉强笑了笑。 美人果然是美人,一笑之下,眼角的泪痣也颤抖,即便病恹恹的,雪白的牙齿也璀璨夺目。 这股美丽热烈又奔放,如日光流淌,又如春风化雨。 冯广健不由看呆了,呼吸一顿,心脏先是漏跳一拍,随即“砰砰砰”地快速跳动起来。 怎么像没见过女人似的?冯广健暗骂。 孙文文说:“你要不要去看医生啊?” 艾丽热娜摇摇头:“还得拍摄呢,不能让这么多人等……上次医生开的安定片放在哪里?” 孙文文挤上商务车:“我帮你找。” 原本以为艾丽热娜在装病,可看到她这么职业,冯广健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耻辱。 即便真的想要休息,她也会选择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休息,比如拍摄间隙、赶路途中,而不是在工作人员的等待中装病。 孙文文打开后排座位的背包,掏出一盒安定片,往艾丽热娜手中倒了几片。 艾丽热娜仰头吞下,长颈雪白悠长,如同天鹅。 孙文文又递给她一瓶水。 艾丽热娜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将药送服下去。 孙文文担心地问:“真的没事吗?” 艾丽热娜轻轻点头。 过了一阵,她轻轻睁开眼,笑着说:“好像好点儿了。” “别勉强啊。” 冯广健有些担心,这么一点儿时间,药物分子甚至还没到达肠道。 艾丽热娜摇摇头:“没事的。” 她扶着把手,刚站起身,脑袋又是一阵晕眩,双腿一软,“噗通”仰头倒下。 瞬时间,六条手臂齐刷刷伸向艾丽热娜。 “热娜!” “小心!” “诶——!” 还好,艾丽热娜只是摔回座位,并没有受伤。 “不行啊。” 冯广健说:“时间太短了。我们聊一聊吧。” 他的话有些跳跃,孙文文和金敏浩都没听懂。 “你在说啥?” 冯广健说:“服药的时间太短,药效不可能发挥出来,最好再等等,多休息一会,反正不急于一时。” “而且……”他接着说:“文文说你是突然对摄影机晕眩的。普通的安定片不一定有用。和我们聊聊吧,你在害怕什么。” 金敏浩看了他一眼,轻轻拽了他一下,似乎在暗示,这种话题不好当众说出来。 艾丽热娜勉强笑了笑:“没有的事,文文就爱开玩笑,我只是太累了。” 冯广健拍了拍金敏浩,说风有点大,不能一直敞着车门,要他一起上车。 金敏浩坐进副驾驶,冯广健坐在艾丽热娜对面,文文则坐在后排。 冯广健说:“你刚说你有点累?是因为炒cp吗?” 艾丽热娜苦笑了一下:“文文什么都往外说……” 孙文文说:“可你刚刚好让人担心,我没办法……。” 艾丽热娜点点头,示意不怪她:“我真的没什么……” 冯广健说:“说不定我能帮助你呢?我很想帮你。” 金敏浩插嘴:“我们都很想帮你。” 艾丽热娜抿了抿嘴,随后叹口气,低声说:“无论我做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 孙文文急得站了起来,脑袋“砰”得撞在车顶上, “他们都是傻*,他们的喜欢和讨厌都是狗屁,你没必要在意!” 艾丽热娜说:“道理我都懂,可是现实却好像不是这样的。” “我越努力让大家喜欢,不喜欢我的人就越多。” “一开始,我看到有人聚集在体育场门口,还以为是我的粉丝。” “我还想,该用什么表情更他们打招呼,要不要多笑笑,要不要跟他们说辛苦了。” “可车窗刚打开一条缝隙,我就听到他们在骂我。” “说我不要脸,说我是婊子,说要我去死。” “到底有多恨我,才说出这种话。到底多恨我,才会想我死……” “不是的,不是的!”孙文文满脸着急:“他们都是脑残,你不能听他们的声音!” 艾丽热娜摇头:“我听不听,他们都存在。” 孙文文看向冯广健和金敏浩,满眼求助。 金敏浩劝解:“就算你再努力,也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的。” 艾丽热娜说:“不喜欢是一回事,仇恨又是一回事。” “你们遇到过一群人,特别特别仇恨你们,拿着标语反对你,扯着嗓子辱骂你,拍打你的车窗恨不得杀了你吗?” 她的眼眶有些泛红。 车厢里一阵沉默。 “没有的话。”艾丽热娜说:“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她越是思考仇恨,越陷入被仇恨的回忆。 冯广健为了让她转变思维惯性,沉思片刻,说道:“我好像遇到过。” 艾丽热娜果然被吸引,大大的眼睛望了过来:“谁?” “有一个……疯子,想要砍死手里的人质,点燃汽车油箱,炸死在场的观众。” “哦——” 其他三人明显知道冯广健在说什么,齐声发出长叹。 艾丽热娜说:“太阳宫剧场的事是吧。我们都知道。幂姐跟我聊起那件事,就会一直夸你,说你很有才华。” 她笑了笑:“本来我还挺期待见到你呢,可后来遇到了他们……” 说到这里,脸上的光彩又黯淡下去:“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又是一阵沉默。 这吸引不成功啊,冯广健心想。 可艾丽热娜很快又主动聊起太阳宫的话题:“我看到当时的录像了,真的好吓人。广健哥,你胆子真大呀。” 他们明明不知道冯广健具体做了什么,但一聊到那天的事,都会显露出佩服。 冯广健顺着她的口风说:“莽夫罢了,后来也被网友网暴了。” 他想起“丢脸模拟器”对准自己的倒霉事。 艾丽热娜问:“我见到黑粉就已经够害怕的了,真是不敢想象,你面对那么可怕的人,怎么敢冲上去的?” 冯广健说:“那个人质——女高中生,她其实救了我一命。” “啊——” 三人一齐发出怪声。 “这个还真不知道。”金敏浩说 冯广健说:“我其实也没想要必须一命换一命,就是觉得,她帮了我,我也得帮她。我没办法要求太多,只是做好自己能做的,剩下的交给老爷天罢。” 这话是实话,但也是在开导艾丽热娜,尽人事,听天命。 也有些实话没有说,比如“丢脸控制器”。 如果冯广健手中没有丢脸控制器,他还会那么义无反顾吗? 冯广健认真思索着,但始终无法得到确定的答案,这些事没办法假设,所有的假设也只是徒增内耗。 艾丽热娜揣摩着冯广健的话,但她似乎无法得到慰藉,喃喃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金敏浩出主意:“要不……我给你讲讲台本?如果你能专注在工作上,说不定就会忘记这些不开心的事。” 艾丽热娜想了想:“只能这样了。” 金敏浩从怀中掏出云菲定制《挑战》台本,从广告商要求开始,沿着节目主题,题材确定,人物选定依次讲了下去。 这期节目的诞生创意——冯广健佩戴卫生巾——就十分骇人听闻,因此立刻就吸引了艾丽热娜的注意。 “哈哈哈,广健哥,真的吗?” 这是艾丽热娜第一次真诚的笑,好像从anti事件中脱离了一般。 冯广健心里松了口气,和孙文文对视一眼,也跟着轻笑出声:“有钱人都有些奇怪。” 而随着台本进行,创意由“体验者”转变为“阻拦着”,主题由体验月经,变为“职业女性”的怪奇挑战时,艾丽热娜又忍不住伸出大拇指, “哇,好棒的点子,不亏是广健哥,怪不得人家一直夸你。” 人家?冯广健疑惑,谁啊? 艾丽热娜越来越专注,笑得越来越频繁,好像已经忘记黑粉抗议的事。 直到—— 金敏浩说:“今天就是你和广健哥的演技挑战,你们两个要互相扮演情侣……” 冯广健一惊,急忙拉扯金敏浩,想阻止他说下去。 可金敏浩讲述得很专注,完全忘记了“治病”这回事,顺嘴就说了出来, “这个环节,也是为了你俩将来能炒cp……” 靠!冯广健在心里怒喊。 金敏浩突然停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紧张地看向艾丽热娜,又瞧向冯广健,满眼惊慌。 “看我有屁用,你全说秃噜嘴了。”冯广健忍不住吐槽。 艾丽热娜的笑容立刻消失,脸色瞬间由苹果红变为煞白, “又来吗……” 她苦着脸,强笑了笑,似乎像说些什么,但身子一晃,竟然软了下去。 冯广健急忙将她扶住:“你没事吧?” 柔弱无骨的轻盈身体被牢牢撑住,下一瞬,一股葡萄和茉莉混合的奇异香味,瞬间涌来充斥鼻腔,甜腻而可爱。 对,可爱。 这是冯广健的第一感觉,如果味道有性格,那艾丽热娜的味道,就是遮掩在甜美下的可爱。 他的手抖了抖,精神一瞬间有些恍惚。 “热娜,你没事吧,别吓我啊!” 孙文文在一旁大呼小叫,倒把冯广健从迷茫中拽了回来。 他强打精神,把艾丽热娜轻轻放回座椅。 不大会儿,艾丽热娜终于回过神,她瞧向冯广健,惨笑着说:“和广健哥炒cp,一定会惹你挨骂的。” 冯广健点点头:“我有经验。” 艾丽热娜暗自神伤,长叹气说:“可我还是不能适应……不知道还要被骂多久……” 冯广健盯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忽然想到一件事。 “其实,组cp也不一定会挨骂,关键看你组什么cp。” 艾丽热娜仰起头,眼中全是迷惑。 金敏浩问:“什么意思?” 冯广健说:“爱情cp肯定会让粉丝不满意,但另一种cp,大家肯定爱看。” 艾丽热娜好奇:“什么?” 冯广健摸着口袋中的“丢脸控制器”,说道:“倒霉cp,听过没?” 艾丽热娜问:“什么意思?” 冯广健说:“两人只要在一起,就一定会有一个人倒霉,不是你倒霉,就是我倒霉。要么你平地摔跟头,要么我走路踩狗屎。” 艾丽热娜皱眉:“这也太……有这样的cp?” 冯广健说:“其他地方都不存在,而某一个地方,不但存在,甚至会令看到的人都开心。” “哪里?” “户外真人秀。”冯广健说, “喜剧的本质,就是傻瓜,就是倒霉和丢脸。但傻瓜不能在乎,傻瓜不能真的受到伤害,他得没心没肺才行。” “因此,作为逗人开心的户外真人秀,‘倒霉cp’的存在,一定会让观众喜欢和热爱。” “没有人会讨厌给大家带来欢乐的人。” 冯广健看着艾丽热娜:“你说,你做什么大家都讨厌你,这是假的。因为首先,我们就很喜欢你。对不对?” “没错。”孙文文说。 “是滴。”金敏浩说。 艾丽热娜的眼中闪过一丝羞赧,悄声说:“谢谢。” 冯广健说:“可是即便美丽如你,可爱如你,善良如你,还是会有人讨厌。因为他们觉得你不真实。” 直白的夸赞让艾丽热娜既受用,又害羞,而最后的结论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第十六章 痛经挑战赛 “不真实?”艾丽热娜问。 “再漂亮的人也会拉屎放屁,也会口臭脚臭,也会生气骂人。这是事实,也是真实。” “而荧幕上的人,只会展现自己最美丽的那一面,她们时时刻刻都在发光,当然,这是被镜头塑造出来的,并不是完全真实的。” “这样做的好处,是会吸引观众的追捧,成为名人。” “坏处,则是因为不现实,而令大家产生排斥。” “排斥?” “具体为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清。”冯广健说:“但总之,由于这样的美不真实,不现实,因此大家会竭尽全力想要摧毁她,证明她是丑陋的。” “这也是为什么娱乐圈八卦横飞,每个人都热衷吃瓜。” “大家吃瓜,都是兴奋地谈论谁谁出轨了,谁谁劈腿了,谁谁违法了,谁谁逃税了。” “但比如谁谁资助孤儿,谁谁援建小学,谁谁捐了多少钱,这些没人关心。没人会把‘好消息’当瓜吃,也没人在意美丽的艺人有更美丽的心灵。” “因为这会显得普罗大众更加自私、卑微、丑陋。” “为什么?” “因为展现美好,并不是艺人的工作。” 艾丽热娜从没听到过这种论调,她睁大了眼睛:“那艺人的工作是什么?” “娱乐大众。” 艾丽热娜喃喃重复:“娱乐大众……?”。 冯广健一字一句:“就是用自己的不幸,令观众感到开心。” “不是吧……”孙文文惊讶。 金敏浩却嘟囔:“好像还真是这样。” 艾丽热娜打了个哆嗦:“人……这么坏的吗”。 “但这些都不重要。”冯广健说:“回到‘倒霉cp’的话题。” “你会感觉到压力大,感觉到大家不喜欢你,本质是因为你虽然展现了自己所能创造出的最美好的一面,但这并不是真实的你。” “cp也还,人设也好,那都是谎言。” “你无法展现真实的自己,不得不对观众“撒谎”,所以陷入了矛盾,既不能从容应对粉丝的喜欢,也无法坦然面对黑粉的厌恶” “如果你想让大家喜欢,首先要接受自己,扔掉‘完美’艺人的包袱,在镜头前展现真实的自己” “当你把真实的一面、笨拙的一面、粗糙的一面展现出来。观众是否喜欢你不一定,但你一定会喜欢自己,你会更加坦然,更叫无畏。” 冯广健注视着艾丽热娜的双眼。 艾丽热娜陷入沉思:“真实的自己吗……可我不知道……怎么才算真实……” 冯广健轻轻一笑:“我们可以帮你。” 艾丽热娜问:“怎么帮?” 冯广健说:“你还抗拒摄像机,对不对?” 艾丽热娜轻轻点头。 冯广健说:“那我有一个办法,肯定能让你好起来。” “什么办法?”大家问。 冯广健说:“咱们今天先不录节目,召集制作组的所有人一起,举办个运动会。” “运动会?”金敏浩疑惑。 冯广健点头:“艾丽热娜不是好久没休假了吗,咱们就一起玩一玩,一来为她休假,二来为她演示演示,什么叫综艺,什么叫真人秀。” “只要她了解真人秀,就一定会爱上它,也一定会明白如何展现真实的自己。” 艾丽热娜犹豫:“要这么多人陪我玩,太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冯广健说:“节目有的是时间录,但配艾丽热娜玩,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而且又不用工作,他们十万个乐意。” 车厢里响起一片笑声。 “懂了。”金敏浩问:“那运动会主题是什么?” 冯广健想想,笑着说:“不如……就叫‘痛经运动会’。” “啊?” “什么意思?” 冯广健看着艾丽热娜:“不论跑步、跳高、跳远、铅球,咱们必须带上‘痛经体验器’,一边体验痛经,一边竞技!”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艾丽热娜更是合不拢嘴:“哈哈哈,好奇怪的比赛啊,可是听起来好有趣。” 冯广健点点头:“是的,很有趣,因为综艺就是度假!” 艾丽热娜若有所思,很快,她回过神,盯着冯广健,笑中藏了一丝别样意味。 。 。 金敏浩首先下车离开,要摄制组重新布置今天的任务,并嘱咐摄像师把摄像机藏好。 所谓藏好,并不是将摄像机收纳进箱子里,而是用幕布、树枝等将其伪装起来。 虽然向艾丽热娜承诺今天不拍摄,但“痛经挑战”这么好的题材浪费了,对任何导演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何况它完美契合云菲的广告要求。 金敏浩宛如拍摄动物纪录片的导演,为了保护艾丽热娜“这只敏感的小熊猫”,对摄像机的隐蔽煞费苦心。 很快,体育场改头换面,就连知道内情的冯广健,也找不到它们藏在那里。 制片人紧急采购了一大包白色跨栏背心,用签字笔在背后依次写数字,当做运动服。 艺人助理、服装师、摄像助理等等工作人员——主要是男性,全部化身运动会的参赛人员,满脸疑惑地穿着运动背心,在腰间佩戴上“痛经体验器”。 大家既新奇又好奇,热热闹闹地对接下来的活动讨论个不停。 “这是啥玩意?上班还得比赛?” “得了吧,有钱就不错了。” “兄弟,痛经有多疼?” “哥们,你问错人了吧?” “俺就是怕它疼……” “多新鲜,疼经疼经,肯定疼,不疼应该叫舒服经。” “不疼也不见得舒服。” “抬杠是不是?” “……” 。 。 。 现场差不多准备完毕,艾丽热娜在孙文文的陪伴下,勉强来到商务车外。 她就像会发光一般,站在人群中,立刻令周围黯淡许多。 即便金敏浩已经叮嘱过,但在场的人还是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艾丽热娜打量了一圈,发现四下没有摄像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冯广健穿戴10号白色背心,腰间挎着痛经模拟器,来到艾丽热娜面前,递给她一个11号背心。 艾丽热娜接过,在眼前撑开,不由皱眉:“这也太丑了。” 冯广健打量着自己的衣服:“我也穿了,不丑啊。” 艾丽热娜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你反正习惯了。” 冯广健一脸懵:“啥意思?” 艾丽热娜笑得更开心:“夸你帅。” 她又小心地看了眼四周:“没想到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 冯广健看着艾丽热娜的眼睛:“你愿意来,大家都很激动。是我们没做好安保工作,是我们给你添麻烦。” 这些话是冯广健的肺腑之言,也是他早就想说的。 艾丽热娜很感动,轻声说:“谢谢。” 冯广健回到运动会的正题:“对了,等会咱俩一组,和其他工作人员比赛?” “啊?”艾丽热娜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冯广健奇怪:“怎么了?” 艾丽热娜说:“我不能选队友?” 冯广健气笑:“你怕我坑你啊。” 艾丽热娜笑得灿烂:“开玩笑的,我喜欢跟你一队。” 说完这话,她好像突然害羞,脸颊唰得红了。 一片喧嚣声中,沉默在两人间弥漫。 冯广健点点头:“那你可别拖累我。” 他故意这么说,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艾丽热娜低着头:“我尽量。” 好家伙,更尴尬了。 冯广健急忙解释:“我开玩笑的。你不会拖累我的。” 艾丽热娜挑起头,眼角的泪痣也在笑:“但你会拖累我!” 感觉这姑娘没病啊,冯广健疑惑。 在金敏浩招呼下,冯广健和艾丽热娜一起来到跑道的起点,这里是“痛经运动会”的第一个项目——100米痛经跑步的起点。 艾丽热娜虽然和冯广健有说有笑,但那是因为她熟悉冯广健,一旦来到人群中,她又开始僵硬起来。 这种僵硬,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下意识的伪装。 冯广健看在眼里,轻轻拉了拉艾丽热娜的袖子:“女生先跑。” 艾丽热娜震惊:“为啥?” 冯广健树:“因为我要给你助威加油。等会我跑的是时候,你也要给我助威。” 艾丽热娜摇头:“别吧,我不想……” 冯广健知道她不想,当着众人独自呐喊很丢脸,但对于她来说,恰到好处。 其他女生站上了跑道,互相间推推搡搡,逗着乐子。 艾丽热娜站在最边上,靠近冯广健,身体硬邦邦。 “预备!”金敏浩发令。 “嗷——” 冯广健突然喊了一嗓子,把众人吓得一哆嗦。 “你干嘛?”艾丽热娜瞪大眼睛。 冯广健僵硬地跳起远疆舞,像只生锈的机器人,手在脖子下抽动,脖子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奋力晃动。 他一边跳着难看的舞蹈,一边大声为艾丽热娜加油, “艾丽艾丽,爱你美丽!” “热娜热娜,英姿最飒!” “艾丽热娜,美丽又飒!” 空旷的体育场,飘飘荡荡地回荡着他的加油声,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他,就像再看一种奇异的生物。 艾丽热娜的脚趾紧锁,仿佛要把橡胶跑道扣出一个坑。 冯广健连喊三遍,喊得畅快淋漓,反而听得人个个如芒在背,想要拔尖自刎。 冯广健终于加油完毕,艾丽热娜仿佛连跑三个一百米一般,额头都是汗, “好了吧,那咱们开始吧……” 吧字还没落地,冯广健突然指着艾丽热娜,高声唱了起来: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如果说刚才的“加油”,尴尬等级为1,那当众唱出这首歌,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讲,尴尬等级飙升100,直接爆表。 艾丽热娜再也顾不上所谓的艺人姿态,抡起胳膊追打他。 冯广健如兔子见鹰,撒腿就跑,明明气息不匀,还要边跑边唱:“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艾丽热娜一边追一边喊:“混蛋,吵死了!你给我住嘴!” 大家都没见过艾丽热娜快跑、高喊、诅咒别人的样子,可此时看到,却并没有任何人感到违和,全都“哈哈哈哈哈”的大笑着,就像见到了任何20多岁的姑娘该有的样子 以艾丽热娜的身板,其实根本追不上冯广健。但冯广健忘了,自己佩戴着“痛经模拟器”,而且调解到了“运动模式”,一旦剧烈运动,它就会工作。 冯广健又笑又唱又跑,正在疯闹,突然腹部一阵剧烈疼痛,像被谁打了一拳般,痛入骨髓! 他呼吸顿时一滞,双腿一软,“噗通”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众人见他滑稽,笑得更加热烈。 艾丽热娜乘机追了上来,一把薅住冯广健的脖领子,边笑边问:“还唱不唱了!” 冯广健大喘气:“不……不……” 艾丽热娜松开领子,拍打着手掌:“这还差不多。” 冯广健突然高唱:“不肯哭一场!” “闭嘴!” 艾丽热娜猛地去捂冯广健的嘴。 冯广健像蚯蚓一样在跑道上蛄蛹,一边继续高唱, “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 艾丽热娜实在听不下去,可又抓不住冯广健,一气之下,猛地坐在冯广健的腰上,双手一起去赌他的嘴。 原本体育场充斥的大笑,此时瞬间消失,太出乎众人意料。 冯广健吓得冷汗狂流,这种姿势太影响艺人形象,一旦被她粉丝看到,自己的头都要被骂掉! 他想大声阻止,可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诶,这……这……这……” 艾丽热娜双手猛地扣在冯广健嘴上:“这褴褛的披风是吧?你别想再唱一句。” 冯广健双手僵硬,一动不敢动,他不敢在这种姿势下,用手去碰艾丽热娜,只好疯狂左右摆头,想脱离艾丽热娜的控制。 艾丽热娜似乎实在受够这首歌,拼命也要堵住冯广健的嘴,由于冯广健摆头太激烈,艾丽热娜连胳膊也用上,甚至快要抱住他的头。 冯广健终于不再挣扎,仰面朝天,注视着艾丽热娜亮晶晶的大眼,和弯成月牙的嘴巴。 好近……好漂亮 他的心在狂跳。 艾丽热娜身上的香味,葡萄和茉莉,扑天盖地袭来,裹挟着远疆的异域风情和热辣滋味,让人无处可逃。 她的手指娇小,细化,柔嫩,好像没有骨头。一根小指甚至插进了他的嘴唇中,如云朵一般轻柔。 她坐在他身上,丰满的w形与他的腰只隔了几层布,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艾丽热娜见冯广健安静入鸡,既不出声,也不摆头,问道:“不唱了?” 冯广健点点头。 艾丽热娜像得胜的女将军,骑在冯广健这匹劣马身上,高举双手:“好耶!” 然后,她轻盈地从冯广健身上跳下来,冲他笑了笑,大步回到起跑线,见众人都表情愕然盯着她,先是一愣,随即脸刷得红了,好像刚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冯广健从地上爬起来,望着艾丽热娜的身影,不由感叹,这难道就是她最真实的模样吗? 他不会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吧。 第十七章 再痛经一次 女生组的比赛并不需要佩戴“痛经模拟器”,她们是男生组的对照,用以展现正常人是怎么跑步的,同时增加一些观众的笑声。 艾丽热娜这组很快跑完,出乎冯广健的意料,她竟然轻松的跑了个小组第一。其实也符合常理,毕竟艺人相比普通人,要花更多的时间在健身上。 冯广健站到起跑点,紧了紧腰上的痛经模拟器,忽然葡萄和茉莉的香味袭来,他一抬头,果然,艾丽热娜正站在他身旁,微笑得看着他。 她还在喘着气,脸颊红扑扑,鼻尖布满细碎的汗滴。很明显,她刚跑完,便立刻回到了冯广健这里。 冯广健抬头打量,只见女生组其他人都在终点,有的喝水,有的坐在地上。 也就是说,只有艾丽热娜回来了。 “你不渴?”冯广健问。 艾丽热娜摇摇头,笑着说:“我跑了第一哦。” 冯广健点点头:“我看见了。” 艾丽热娜锤了他一拳。 冯广健问:“干嘛打我?” 艾丽热娜重复一遍:“我跑了第一!” 冯广健大声回答:“我没瞎!” 艾丽热娜满脸不忿:“行啊,我看你跑什么样。” 冯广健知道她想要夸奖,刚才只是故意逗她。竖起大拇指,笑着说:“真厉害,不光人美,体育也美,全天下的美都让你占了吧?” 艾丽热娜的眼睛笑成月牙,泪痣又抖动起来,装作谦虚的摆摆手:“一般一般。” 冯广健吐槽:“臭美。” 艾丽热娜又给了他肩膀一拳:“你别拖我后腿!” 冯广健抚摸着自己的肩膀:“那拖你前腿?” 艾丽热娜没好气:“你才是驴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艾丽热娜的精神状态明显比刚才好多了,但令冯广健担心的是,她没有和其他工作人员交流,而是只和他黏在一起。 这意味这种状态回暖很可能是假象,一旦和黑粉再接触,她又会崩溃。 金敏浩在终点处举起发令枪:“预备!” 男生组的人立刻弓腰架肘,做出起跑姿势。 “跑!” 一声令下,男生们集体冲刺,可刚跑了两三步,所有人就像同时撞到一堵透明墙上,“哎呦哎呦”惨叫,“噗通噗通”摔倒。 那是“痛经模拟器”起了作用。 男生们的动作出奇的一致,齐刷刷蹲在地上,抱着肚子,脸上既有微笑,也藏着痛苦。 “哎呦!” “疼死我了!” “差点把腰崴了!” “这玩意咋会咬人?” 男生们都在吐槽,围观的女性们却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们好像十分乐意见到男生遭受她们早已熟悉的痛苦,一个个眉开眼笑,像过年了一般,很是畅快。 冯广健虽然早有准备,但仍然疼的不行,腹部像得了肠炎一般。 综艺就是要如实展现自己的痛苦。 什么叫如实? 一般人肚子疼,从表面很难看出来,因为会忍着,不想显得很脆弱。 而综艺人肚子疼,一定要大呼小叫,这并不是夸张和虚伪,而是要通过声音、表情、动作、语言,真诚地将自己的痛苦传递给观众。 做不到反而是对观众的不负责任。 综艺人不能假装很强大,因为综艺人就是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脆弱。 把脆弱展现,把真实的自我感受展现,这就是“真人秀”。 冯广健蜷着身体,抱着肚子,呻吟道:“我好像真来月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更加欢乐,有的人甚至瘫倒在地。 “哈哈哈哈!”艾丽热娜边笑边问:“你确定吗!” 冯广健的口水从嘴角流出,粘连到橡胶跑道上:“真的好疼,为什么这么疼?” “哈哈哈哈哈!” 艾丽热娜笑得更加开心:“本来就很疼啊。” 她伸出手,用袖子擦拭冯广健的嘴角:“哎呦,真脏。” 冯广健愣住,看着她洁白的袖口沾染灰色脓液,像鼻涕似的。 他指着那串灰色脓液,惊讶得问道:“你不嫌弃?” 他想说的其实是,你艾丽热娜,鼎鼎大名的大明星,不嫌弃我脏? “当然嫌弃了!” 艾丽热娜皱着眉,将袖子在冯广健白背心上擦了擦,然后笑着说:“行了,别哭爹喊娘的,哪有这么夸张。” 痛经模拟器确实已经暂停工作,其他男生也陆续跑了起来。 冯广健从地上站起,嘟囔着:“你倒是习惯了。” “放什么屁呢!” 艾丽热娜笑着冲他屁股来了一脚。 好像更活泼了?冯广健心想。 包括他在内,所有男生都是跑几步,蹲下来嚎几嗓子,休息一会,再跑,再嚎,再休息。 既无法忍受腹部疼痛,又要想赢得比赛,反复折磨下,最后由跑步变为爬行,挣扎着往重点挪动。 围观的人都快笑抽筋了,“哈哈哈哈哈”的声音从开始就没断过。 比赛结束的时候,冯广健嗓子都快嚎哑了,最终成绩在6个人里排第四名,不上不下,被艾丽热娜一阵嘲讽。 冯广健甚至还为自己辩解:“你得这么看,虽然前三名里没有我,但后三名里我排第一呀。” 艾丽热娜吐槽:“就长了一张嘴。” 托艾丽热娜女子第一的福,小组成绩他们竟然排在了第二名。 很快,第二项比赛,三级跳远开始了。 艾丽热娜跑动快,滞空强,在空中就像敦煌壁画的仙子一般,引人侧目,落地虽然不稳,可依然让所有人不由自主为她鼓掌。 和跑步比赛一样,她在女子组成功拿到第一名。 再次成为第一的她显得十分兴奋,并没有来找冯广健,而是和其他女生围拢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笑,就像一群小鸟一样。 在冯广健看来,艾丽热娜无论是说话还是微笑,无论是眼神交流还是肢体动作,已经逐渐放下了僵硬和恐惧,就像任何其他正常的女生一般,和大家有说有笑。 这是好事,无论对《挑战》节目来说,还是对艾丽热娜本人来说。 很快,轮到男子组登场。 开始前,金敏浩把男生召集在一起,说:“我想了想,刚才效果虽然好,但你们有点儿太疼了。所以我决定,把‘痛经模拟’器的痛度,下调一个标准。” 大家沉默,互相对视。 冯广健问:“疼度还能下调?” 金敏浩说:“能。” 冯广健问:“现在的疼度是什么标准。” 金敏浩一脸理所当然:“最高啊。” “你有病吧!” 大家伙齐声痛骂。 “为啥调那么高?”“想杀人啊!”“简直疼死个人!”“导演组咋想的……” “别急,别急!” 金敏浩示意大家安静:“接下来的跳远比赛,痛感一定会下调。” “早该调了!” “但是!”金敏浩继续说:“啥时候疼,导演组遥控决定。请诸位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又是一阵沉默。 “这也太坑了。”“有病吧!”“折磨人是不是!” 大家异口同声地讨伐。 总之,尽管参赛人员都不满意,但最终决定权在别人手上,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排队挑战。 一开始,为了防备“突然袭击”,男生们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的往“起跳点”挪,引来阵阵嘲笑。 “这是三级跳!不是散步!” 在导演组的反复恐吓下,这才像平常那样跳出去。 可大家一到半空,腹部立刻疼痛,就像在空中被人打了一拳,以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摔进沙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连绵的笑声随着他们的起跳和坠落不绝于耳,响彻整座体育场。 冯广健的起跳已经足够小心,可疼痛即便下调,依然难以忍受。他在空中像抽筋似的狂抖不止,只听“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脸先着地,黄沙覆盖他满头满脸,就连嘴里、鼻子里、耳朵里也都是。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在一众笑声中,尤以艾丽热娜笑得嘴开心。 她不但笑,还凑近冯广健的脸,自拍几十张照片。 她是美美的,可冯广健像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 “记得给我修图。”冯广健嘱咐。 “就不修,就直接发!”艾丽热娜抬杠。 “那你别拍了!”冯广健说。 “就拍就拍,略略略——”艾丽热娜故意气他。 第二项运动很快结束,男生没没有一个干净的,个个灰头土脸。 冯广健依然是第四名,和艾丽热娜的组合也依旧是第二名。 “你行不行啊,大叔?”艾丽热娜装作不耐烦。 “我是让着他们,咱要全第一,他们还玩啥?给人家留点盼头。”冯广健严肃的说。 艾丽热娜哼了一声:“真能吹牛。” 两人面面相看,同时微笑。 中午连休息带吃饭,又花了两个小时,摄制组就像野餐一般,又吃又聊,非常痛快。 艾丽热娜就连吃饭也要跟冯广健挤在一起,还夹冯广健盒饭里的菜。 冯广健问:“你干嘛?” 艾丽热娜一脸理所当然:“尝尝你的好吃不好吃。” 冯广健惊讶:“盒饭都是一样的呀!” “哈哈哈哈!”其他人大笑起来。 艾丽热娜说:“一样我就不能尝了?真小气。” 冯广健无语:“你你你你你……” 艾丽热娜说:“你什么你,我再吃一口。”说着话,又夹了一筷子。 “给我留块肉!”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很快,午饭结束,他们要将最后一项“抛实心球”比完,然后再了解艾丽热娜的恢复情况。 如果她已经没事了,那就可以正式开始拍摄今“演技挑战”。 按照惯例,还是女生组先开始抛铅球。 虽然艾丽热娜经常去健身房,但她不会刻意锻炼上肢力量,把胳膊练粗实在是太丑。 而抛铅球,主要考验的就是力气大小,常年在摄制组工作的女生们啥都要自己拎,自己拿,男人干的活她们要干,男人不会的活她们也要干,已经被生活锻炼的力大无穷。 因此,这个环节,艾丽热娜竟然罕见得跌到第四。 “不行了吧?”冯广健嬉皮笑脸。 “我是让着她们,咱要全第一,他们还玩啥?给人家留点盼头。”艾丽热娜严肃地说。 “别学我!” “哈哈哈哈。” 冯广健在做准备工作,艾丽热娜去找其他女生交流抛实心球的技巧。 她的助理孙文文来到冯广健身旁,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热娜好多了。” 冯广健接过说,轻轻抿了一口:“确实。” 孙文文说:“多亏了你,广健哥,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冯广健说:“你客气了,热娜恢复快是因为她坚强,她自愈能力好。” “不是的。”孙文文摇头:“自从炒cp引出大量anti粉攻击她,热娜就一直不开心,除了工作,她都不太和人交流,这种状态都快一年了。” 冯广健惊讶:“一年?” 孙文文点头:“不可置信,对吧。” 冯广健说:“可你刚还说,她来之前还好好的。” 孙文文说:“说她好好的,是因为我已经忘了她好好的是什么样子了。其实,那根本不是好状态。” “你看现在,她爱笑,爱说话,爱和陌生人交流。这其实才是热娜最早的样子。只是时间太久,我都已经忘了,一直以为她只是工作压力大。” “现在看来,她不开心已经很长时间了。早上anti粉线下围攻,只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吗?”冯广健若有所思。 孙文文强烈点头:“是的,真正神奇的是,她和你接触了才短短一个上午,就已经开始恢复活力了。广健哥,你是热娜的药。” 冯广健连忙阻止:“你可别瞎说。” 孙文文说:“真的,这不是我说的,是热娜告诉我的。” 冯广健一愣:“啥?” 孙文文说:“热娜饭后跟我说的,她说她已经连轴工作好几年了,一天假也没有休息过。无论去哪里,大家都把她当艺人,当明星。只有你不一样,你真的那她把当普通女孩看待,当朋友对待。” “她说,幸亏广健哥,她才想起来开心什么样子,她说你就是她治疗不开心的药。” 冯广健不知道该说什么。 “热娜是大家工作的核心。你治好她,也是治好了我们。真的。” “我要代表全体工作室的人,对广健哥表示感谢,谢谢你,真的,希望你以后能多照顾照顾她。” 孙文文眼圈有点红,她向冯广健正式地鞠了一躬,便扭头离开。 冯广健一时心绪起伏,隔着众人身影,瞧着艾丽热娜的笑容,不知如何自处。 很快,轮到男生们扔实心球。 当选手举起球,刚要往外扔的时候,“痛经模拟器”便会立刻工作,疼的大家控制不住身体,球飞的到处都是。 有的没过起始线,有的甚至扔到了身后,总之花样百出,十分滑稽,引得众人连连欢笑,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轮到冯广健时,他稍微有些心不在焉,听着金敏浩的指令,抡起球就要扔,可他竟然忘记自己佩戴着“痛经模拟器”。 突然的剧痛从腹部传来,瞬间将他惊醒。他下意识弯腰保护自己,可忘记了手里还抱着实心球,只听“哐”得一声,他抓着球狠狠砸到自己的脚面上。 “啊——!”冯广健一声惨叫。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工作人员笑得极其大声。 痛经运动会终于结束,艾丽热娜和冯广健的小组还是排在第二名。 当然,这个名次其实没啥意义。 金敏浩和艾丽热娜详细的聊了聊,艾丽热娜笑着说自己完全没有问题,完全可以继续接下来的拍摄。 摄制组现在正在收拾场地,准备下一项工作。 冯广健也在帮忙,他一边收拾着痛经模拟器,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不住感叹那种痛苦。 一阵葡萄和茉莉的香味,艾丽热娜又凑了过来。 她笑着问:“用我帮忙吗?” 冯广健甩动着“模拟器”,也笑着说:“这玩意太疼了,跟针扎的一样。” 艾丽热娜说:“现在你知道女生的苦了吧。” 冯广健:“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无视了。不过……” 艾丽热娜问:“不过什么?” 冯广健揉着腹部说:“不过痛感好像和肠炎没啥区别。” “不一样的好吗?” “哪里不一样?” 艾丽热娜指着他手的位置:“首先,位置就不一样,你那是大肠,能一样吗?” 冯广健低头:“啊?不就是这个位置吗?” “差的远呢!” 艾丽热娜温柔地笑着,抓起冯广健的手,放在自己的下腹部正中间。 “这里才对。” 她又拍了拍:“这个位置。” 艾丽热娜的小腹柔软、温热,充满弹性,与冯广健粗糙的手掌只有一层衣服的距离。 这个位置太过于私密,冯广健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他的手甚至在颤抖,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流经手指的感觉。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跳,他不敢咽口水,怕声音太大,显得自己猥琐。 他不敢猛地抽开手,那太不尊重人,人家是女生,又是大明星,她都不在乎,他就不能“装纯洁”。 可他又不能真的“专心”感受那个位置,他没那个定力和本事,毕竟那是艾丽热娜的小腹。 就在心魔乱舞之际,艾丽热娜已经自然的放下他的手掌, “这个里才对,你个傻瓜。” 冯广健清醒过来,急忙四下看,还好这里是个角落,没有其他人看到。 艾丽热娜不明所以:“你在看啥?” 你倒是啥也不在乎! 冯广健在心中怒吼,可表面上却也装作云淡风轻:“你真的见到镜头也没关系了?” 艾丽热娜笑着点头:“没关系。多亏了你,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我还没当面谢谢你呢,广健哥。” “太客气了。”冯广健打着哈哈:“光嘴上说谢……” “哈哈哈。”艾丽热娜大笑起来:“改天请你吃饭。” 冯广健点点头,嘴上连连说:“那我要吃顿好的……”心里却疑惑,远疆的姑娘都这么开放的吗。 他没看到,就在他走神的时候,艾丽热娜正望着他,手悄悄放到自己的下腹,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包含情意的微笑。 第十八章 想和你亲热,但前列腺炎犯了 当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完之后,和艾丽热娜的第一次正式录制终于开始了。 “痛经运动会”虽然耽误了几乎一天的时间,但或许是由于艾丽热娜恢复了健康,或许是由于运动会的素材很多,效果很好,总之,金敏浩一直乐呵呵的,录制氛围也很轻松。 金敏浩向大家讲述今天录制的主题,即艾丽热娜的汇合挑战,或者叫演技挑战。 挑战分为三个环节,第一是高跟鞋赛跑。 冯广健穿着“恨天高”高跟鞋,和艾丽热娜进行100米赛跑。作为艾丽热娜的“欢迎挑战”,既有趣味性,又符合“云菲”广告方对女性的关注。 第二是口红捉迷藏,冯广健需要画上口红,去亲工作人员,每在一个人脸上留下印记,就相当于抓到一个人。 这项挑战对冯广健来说是非常艰难的,没有人愿意被他亲,尤其在他像个变态似的涂上口红之后,大家见了他,只会像见了鬼,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但对于艾丽热娜来说,这个环节没有丝毫挑战,任何人被她亲,都是天大的福利,不但不会有人躲起来,甚至会主动凑上去。 “我也算一个吗?”冯广健忍不住问道。 “哈哈哈哈。”大家笑起来。 艾丽热娜笑着说:“你想我捉你吗?” 冯广健嘴上说不想,头却猛点。 “哈哈哈哈哈哈。” “好啊。”艾丽热娜说:“那你可别躲。” “哦——————”工作人员发出起哄的声音。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种起哄是炒cp的固定环节。冯广健有点儿担心艾丽热娜抗拒,看向她,发现她只是在傻乐。 他心里想,真奇怪,明明之前提到炒cp都要恶心吐了。 第三个环节,就是重头戏,演技挑战,考验两位嘉宾的演技水平,方法是情景剧。 有两个情节。第一,对艾丽热娜的考验。情节为:冯广健想和艾丽热娜扮演情侣,想亲热,但他不知道艾丽热娜其实是“男性”。 艾丽热娜钟情与冯广健,但不能暴露自己“男性”,只能在这种纠结中拒绝,还不能伤害他。 第二是对冯广健的考验。情节为:艾丽热娜想和冯广健亲热,但冯广健前列腺炎犯了,他同样不能暴露,也不能伤害她,只能在纠结中拒绝。 两种纠结,就是对演技最大的考验。 金敏浩刚说完“前列腺炎犯了”几个字,摄制组顿时爆发出响亮的笑声。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其中尤其以中年女性笑得最大声,也不知道是在笑冯广健,还是在笑自己的生活。 冯广健指着金敏浩:“把我家摄像头拆了。” “哈哈哈哈哈!”大家一阵欢笑。 艾丽热娜听着挺乐呵,突然凑过来:“什么是前列腺炎?” “那你可问对人了!”冯广健拍打胸脯:“我可太懂了。” 艾丽热娜笑着蹙眉:“有啥可骄傲的。” “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大家争相问:“你为啥会知道?” 冯广健不理,继续说道:“所谓前列腺炎,就是尿频,尿急,尿不尽。简单七个字,无法概括这其中的痛苦。” “众所周知,撒尿很舒服。但前列腺发炎的情况下,撒尿则很痛苦。每次排尿,尿道都会非常灼热,就像在尿辣椒油。”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而且即便尿完了,还是立刻会有尿意,工作有尿意,吃饭有尿意,就连睡觉都有尿意。完全没办法安心做任何事。” “就算你立刻去排尿,也只能排出一两滴,而且还是在尿辣椒油。然后很快尿意又会到来,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原本男性工作人员都在笑,可越听表情越严肃,仿佛已经感同身身受,体会到那种无穷无尽的痛苦。 艾丽热娜满脸紧张:“那该怎么预防啊?” 她的表情既认真又可爱,惹得大家一阵笑。 有女性工作人员看不过去,提醒道:“那是男人病,跟女生没关系。” 但她也是女生,不好意思大声说,所以艾丽热娜没听见。 她执着得看着冯广健:“怎么预防啊。” “咳。” 冯广健干咳了一声,不忍心骗单纯的女孩子:“哦,这是中年男人的不幸,跟女孩没关系。” 艾丽热娜瞪大眼:“你已经中年了吗?那岂不是……” 她声音小了下去。 冯广健好奇:“岂不是什么?” 艾丽热娜说:“又老又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在人群中响起,像海啸一般。 冯广健在“潮水中”拼命挣扎,气急败坏地解释:“我有一个朋友,他得的病,不是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 金敏浩放肆地笑了一阵,这才把节目拉回正轨:“总之……” 冯广健说:“等会!” 金敏浩问:“怎么了?” 冯广健说:“输赢呢?” 他的意思是,输又怎么样,赢又怎么样,奖品和惩罚分别是什么。 金敏浩立刻明白,说:“还是三局两胜,输的人必须在接下来的职业挑战中,佩戴痛经模拟器……” 冯广健大叫:“我都带一天了!” 金敏浩说:“可是你不一定输啊。” 冯广健说:“我有赢的时候吗?” 艾丽热娜突然插嘴:“导演,我要是输了,也得带这个玩意吗?” “额……”金敏浩长吸了一口气。 要女生佩戴痛经模拟器确实不合适,因为第一,无法体现惩罚,这是女孩的常态。第二也无法展示笑料,毕竟没有观众会觉得女生痛经很好笑。 可他这一犹豫,冯广健不干了, “说好的一实同仁,咋就犹豫了?” “我都带一天了,你要搞差别对待?” “要不带都不带!” 艾丽热娜白了他一眼:“小气。” 金敏浩说:“那行吧。为了照顾广健哥的情绪,除了痛经体验期,惩罚再增加一种,任你挑选。” 冯广健问:“什么?” 金敏浩说:“只许穿高跟鞋……” “滚!”冯广健怒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最终,在冯广健的提议下,艾丽热娜的惩罚变更为“不许化妆”。 “我不啊……”她还想耍赖,但却被冯广健糊弄过去, “你不化妆比化妆好看。” “真的吗?”艾丽热娜问。 “真的。”冯广健说。 “放屁!” “哈哈哈啊哈哈哈” 。 。 。 金敏浩继续介绍流程:“录制正式开始前,先要录个口号,代表节目开始了。” “什么意思?”冯广健问。 “嘉宾开场、介绍任务,和后面的执行任务是两个环节,需要转场。口号就是告诉大家,转场到了,环节变了。毕竟鼓掌太普通了。” 艾丽热娜说:“那要不鞠躬?” 金敏浩说:“太常见。” 冯广健想到一个:“节目名字叫《挑战》,我和热娜是常驻嘉宾。那口号就一人喊一个字,我说‘挑!’,她说‘战’。” 金敏浩点点头:“可以,也很有力量。” 艾丽热娜说:“干站着喊吗,太怪了。” 她已经开始以节目制作人的身份思考问题了。 金敏浩问:“你有什么想法?” 艾丽热娜说:“不如,用龙珠里的‘龟派气功’当手势?” 金敏浩想了想,点点头:“不错!广健哥觉得呢?” “我没问题!”冯广健说。 艾丽热娜攥住拳头:“耶!” “哈哈哈哈哈!”大家被她的可爱再次逗笑。 冯广健问:“你也喜欢龙珠?” 艾丽热娜眼中闪动光芒:“你也喜欢?!” 冯广健说:“当然,从小看到大。你最喜欢谁啊?” 艾丽热娜说:“我最喜欢18号,特别飒爽。你呢?” 冯广健说:“克林。” 艾丽热娜疑惑:“为什么?” 冯广健说:“因为克林娶了十八号。” 艾丽热娜锤了他一拳:“讨厌。” 金敏浩提醒:“两位准备好了,我们把开场结束的口号喊一下。” 冯广健瞧了眼艾丽热娜。 艾丽热娜点点头。 冯广健比出“龟派气功”的动作,大喊道:“挑!” 艾丽热娜紧跟着也做出“冲击波”的样子,跟着喊道:“战!” “cut!”金敏浩结束拍摄。 冯广健和艾丽热娜相视一笑,都觉得两人间的联系更加紧密。 接下来便是马不停蹄的挑战。 录制过程很顺利,笑料也是满满。 第一个环节是高跟鞋赛跑,冯广健脚踩“恨天高”,感觉整个地球都在摇晃。 赛跑过程,艾丽热娜健步如飞,如履平地,没有丝毫滞涩,几乎瞬间跑完全程,显然穿惯了高跟鞋。 冯广健则是连走路都费劲,走起来就摔,摔完再站,站起来再摔,仿佛他的重力是别人的好几倍。 总之,最后鼻青脸肿的走完全程时,艾丽热娜都打起了哈欠。 “给我精神一点!”冯广健大怒。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个环节是口红捉迷藏,工作人员们见到冯广健的血红大嘴,一个个吓得要命,跑起来瞬间没影。他别说抓人,想看清楚他们是男是女都不容易。 可艾丽热娜对着镜子刚涂完口红,四周立刻爆发出一阵“哇”得惊叹,大家都在赞赏她的美丽。 艾丽热娜一阵娇羞。 不管男女,都围在她的身边,似乎在等待她的“捉拿”。 “要不要脸!” 冯广健大喊一声,往最中间挤去。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金敏浩问:“你挤过去干什么,她可是你的竞争对手。” 冯广健说:“反正输都输了,我得捡个便宜。” “哈哈哈哈哈” 最后,冯广健的脸上确实多了一个口红印,但那不是艾丽热娜亲的,而是她拿自己的口红,在他脸上画了一个。 “好看吧?”艾丽热娜说。 冯广健摇头:“假的没意思。” 艾丽热娜拍了他一巴掌:“不要脸。” 终于,运动类的比赛项目全部比完,冯广健以2比0的劣势完全惨败。 虽然说比分已经没有悬念,但节目该录还得录,众人从体育场撤到了旁边的摄影棚里。 黑粉们早已不知去向,艾丽热娜也像完全忘记了他们似的,一路只顾着和冯广健聊天开玩笑。 摄影棚的布景是家庭客厅,里面摆着沙发有茶几,茶几上还有果盘。 在外面吹了一天风,皮肤都要干巴的众人,同时长出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人在欢呼。 冯广健一整天就没闲过,又是为艾丽热娜和节目担惊受怕,又是思考如何化解艾丽热娜的心病,又是亲自上场比赛,既累脑,又累心,疲惫不堪。 一见到沙发,就像见到亲人一般,立马‘葛优瘫’在上面,长长的出了口气。 艾丽热娜坐到他旁边,也闭上眼睛休息。可她好像并不累,过了一会,竟然哼起歌来, “想要光着脚丫,在树上唱歌……” 颜静是位特别的歌手,声音清朗高亢,歌声动人,《在树上唱歌》也是她所有歌里,冯广健最喜欢的一首。 艾丽热娜的声音完全不同,音调中平,很是冷静,但在冷静中竟也藏着绵绵的可爱。 冯广健听着听着,心神安宁,竟然真的沉沉睡着。 梦里,韩幂站在他面前,一脸冷漠,嘴唇起碰,似乎在说什么。 冯广健听不清:“你说啥?” 韩幂不理,转身走了。 冯广健急忙去追,一边追一边喊:“你去哪里,等等我。” 但韩幂的身影越来越远。 冯广健着急得大喊:“你别走啊!” 突然猛地醒了过来。 工作人员有的架灯光,有的调摄影机,穿梭不停,十分忙碌。 他依旧躺在沙发上,一身冷汗。 艾丽热娜的俏脸就在他面前,笑里带着浓浓的趣味:“梦见谁了?” 冯广健擦了一把汗:“一个朋友。” 艾丽热娜笑问:“女朋友?” 冯广健下意识摇头:“别瞎说。” “就说就说。”艾丽热娜盯着他:“怎么了,人家要走,你不舍得,不想让她走,是不是?你喜欢她,是不是?” 冯广健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舍不得,反正她就是要走,我就是追不上。做梦嘛,都是这么无缘无故。” 艾丽热娜似笑非笑,忽然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要走的既然追不上,身旁的可就别再错过了。” 冯广健一愣,想起梦里韩幂的冷淡,对比眼前艾丽热娜的热情,他忽然打了个哆嗦。 第十九章 方法派和前列腺炎 “那么接下来……” 现场准备完毕后,金敏浩坐在摄像机下,对冯广健和艾丽热娜说, “正式进入演技挑战。” “广健哥扮演前列腺炎患者,或热娜扮演‘男性’,哪位先开始呢?” “嗯……” 两人谁也不主动。 金敏浩看向冯广健:“广健哥先开始?” 冯广健说:“我不会演戏。” 金敏浩说:“那你准备如何表现一个前列腺炎患者呢?” 冯广健仰头注视顶棚,沉思起来:“嗯……” 艾丽热娜突然鼓掌:“演的好!” 所有人都是一愣,然后先后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大怒:“我还没开始呢!” 艾丽热娜眼中满是无辜:“我还以为结束了。” “少啰嗦!” “就啰嗦!” 金敏浩笑着插嘴:“二位的感情真好啊。” “呕!”艾丽热娜干呕:“谁跟他感情好。” 冯广健却是怔住,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金敏浩说:“那么,热娜先开始?” “好。”热娜点点头,坐回沙发,眯起眼睛,酝酿情绪。 金敏浩说:“准备好了,请示意我。” 艾丽热娜不说话,用手比了个ok。 金敏浩看向冯广健:“广健哥,你准备好了吗?” 冯广健一脸懵:“准备啥?” “噗嗤——” 艾丽热娜喷笑:“怎么那么笨?你就把我当你女朋友,想要和我亲热,剩下的交给我,知道了吗。” 冯广健还是有问题,但他不能问,只好点点头:“哦,那大概准备好了。” 有工作人员笑出声。 金敏浩大喊一声:“演技挑战,开始。” 冯广健大大咧咧得坐到艾丽热娜身旁,往沙发背上一靠,对着她侧脸说道:“诶,来一次?” “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场响起一阵哄笑。 “什么玩意!” 艾丽热娜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这么说话的?重来!” “咳。” 冯广健咳嗽一声,挺直身体:“那什么……咱俩好久没亲热了,你啥时有空啊?” “哈哈哈哈哈哈!” 艾丽热娜气得锤了他一拳:“你当哥们吃饭呢?亲热你不会呀。” 冯广健挠头:“不是,我们金陵地区都这习惯,可能跟远疆风俗不一样……” “放屁,全世界都没这样的。除非……” 艾丽热娜一愣,似乎刚想明白。她凑近冯广健,大眼扑闪扑闪:“除非,你没和姑娘亲热过!你是雏!” “啊!”全场的人员都惊讶不已。 “真的吗?”金敏浩大奇。 “胡说八道!” 冯广健挺着脖子:“我经验老丰富了好嘛,人送外号,‘玄武区小西门庆’。” “原来如此——” 艾丽热娜恍然大悟:“因为是‘小’西门庆,所以从来没经历过,对不对!” “什么玩意!不是年龄小!”冯广健大喊,随即意识到不对劲。 “哦————”大家同时发出关于长度的长叹。 “我不录了。”冯广健起身要走。 “哈哈哈哈哈哈——” “跟你开玩笑的,怎么还认真了。”艾丽热娜笑着把他拉回沙发,“没经验就没经验呗,又不会看不起你,干嘛装懂哥。” 冯广健说:“不是装懂哥,我只是太忙,再加上……” 艾丽热娜好奇:“加上什么?” 冯广健忽然抱头:“……没有女生喜欢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现场的笑声震聋欲耳。 过了一段时间,大家的心情都恢复过来,再次投入到拍摄之中,可摄像机又出了些问题。 于是,在检修机器时候,艾丽热娜抽空,不厌其烦地教起冯广健如何演戏, “不难的,有个流派叫方法派,就是《喜剧之王》里星爷看的那本书,它里面有个快速入戏的方法,就是把需要表演的情绪和生活中近似的情绪做替代,明白吗?” “什么意思?”冯广健一脸懵。 艾丽热娜说:“比如,你要表演痛经,但你是男生,从来没有过月经,不知道痛经是啥,怎么办?” 冯广健立刻说:“痛经模拟器!” 艾丽热娜拍他肩膀:“真聪明,就是这个意思!肠炎、着凉、烂尾炎,等等等等,所有你体验过的腹部疼痛,都可以假装是痛经。” “原来如此。”冯广健点点头:“演戏好像也不难。” 艾丽热娜眯起眼:“别胡说八道,这只是表演技巧,连技术都算不上,离大师演技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冯广健好奇:“那你处在那个阶段?” 艾丽热娜叹气:“经验丰富,技术单一。” 冯广健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艾丽热娜瞪了他一眼:“有这么好笑吗。” “唉——”冯广健叹气。 艾丽热娜说:“干什么,又笑又叹气的。” 冯广健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又这么幽默,将来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王八蛋。” 艾丽热娜笑眯眯:“骂这么难听,不合适吧?” 冯广健说:“有啥不合适,反正他又不认识我。” 艾丽热娜凑近,葡萄的香味将他包围:“万一你就是他呢?” “啊!” 冯广健看着艾丽热娜美丽灵动的模样,一时心神震荡,不知如何回应。 “哈哈哈。” 她笑了两声,忽然问:“对了,你等会准备把我当谁啊?” 冯广健问:“什么意思?” 艾丽热娜说:“你心里肯定有想亲近的人,想要表演亲近,就得把我当成那个人呀。所以你要把我当成谁?” 冯广健陷入沉思:“把你当成……” 艾丽热娜的眉头不易察觉地低沉下去,不管答案谁,女孩都不会高兴的。 冯广健毫无察觉,一笑,说:“……当成你呗,还能是谁。” 艾丽热娜的眉毛扬起,但随即吐槽:“切,就会说好听的,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冯广健只笑笑,不说话。 艾丽热娜不依不饶:“你心里想着我,肯定没有亲近的冲动吧。” 这问题怎么回答?说没有吧,伤人家心。说有吧,纯纯性骚扰。 “嗯……”冯广健沉吟。 “啪!” 艾丽热娜在他肩头砸了一拳:“你‘嗯’个屁啊,真讨厌。” 她还想再说什么,金敏浩打断他们。 “摄像机没问题了,马上开始拍摄!” “第一个环节,热娜拒绝亲热,开始!” 冯广健调整心态,深呼吸几口气,看向艾丽热娜明亮的双眸, 他按照“方法派”的指导,把眼前人想象成心上人。 他的心砰砰跳动。 他说:“我想你了。” “哦——” 现场的工作人员发出感叹,有感觉了! 他在想谁呢? 和谁在一起,让他有亲热的冲动呢? 两世人生中,他近距离接触的,让他产生极强欲望的,只有一次,就是和韩幂抱在一起的时候。 他至今还能记得她身上柚子的味道,她肋骨的形状和手感,她温热的呼吸,她近在耳畔,催魂般的声音,“混蛋——” 如果这不是亲热,什么又是亲热呢? 冯广健抓住艾丽热娜的手,脑海中满是口腔门诊的场景。 “我想抱抱你。”他说。 这是一句诚实的话,诚实到把自己吓了一跳,把自己吓清醒。 艾丽热娜正注视着他,双眼中满是探寻,似乎在猜测他是不是把她当成了其他女人。 “说词呀!”冯广健拍了她一下。 “急啥呀。” 艾丽热娜不耐烦:“你刚说啥?” “我说,”冯广健说:“我想抱抱你。” 艾丽热娜眨了眨眼,也开始入戏,她要表演一个伪装成女人的男人。 她摇摇头:“不行。” 冯广健问:“为什么?” 艾丽热娜说:“我前列腺炎犯了……” “哈哈哈哈哈啊哈。” “别抢我台词!”冯广健说:“而且你哪里来的前列腺!” 艾丽热娜咯咯笑:“对不起,我得先假装自己是个男的……” 她抿了抿嘴,克制笑意,再次表演, “我不能和你亲热。” 冯广健问:“为什么?” 艾丽热娜说:“你前列腺炎犯了……” “哈哈哈哈哈啊哈。” “你是大夫啊!”冯广健说:“别给我诊断了!快点开始吧。” “我才不想演呢。” 艾丽热娜嘟囔。 “为什么?”冯广健疑惑。 “反正你脑子里想的也不是我。” 冯广健怔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随即艾丽热娜抬头,说:“好的,我有感觉了。” 情绪瞬息变化,倒把冯广健整懵了。 她说:“我不能和你亲热。” 艾丽热娜入戏了。 她注视着冯广健,眉眼中包含神情,可声音又透漏着一股难以严明的冷淡。 她姿态仿佛要靠近冯广健,实际却在远离他。 她确实演出了那种若即若离,想靠近又不能的感觉。 冯广健的心颤了一下:“为什么?” 他不知道在替在自己问,还是替人物问。可不论是自己还是人物,都好奇她会说什么。 此时此刻,她又把他当成了谁。 艾丽热娜细长的手指,搭在冯广健的肩上,她问, “广健哥,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冯广健说:“你要去哪里?” 艾丽热娜沉默。 “怎么了?”他问 “你都不留我吗?”她问。 又一阵沉默。 冯广健笑了笑:“我只是想和你亲热,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艾丽热娜眼中满是哀苦:“你想和我亲热,我只能离开。你想我留下,我们就不能亲热。广健哥,你想我留下,还是不想我留下?” 冯广健已然被打动,顾不得其他,大声说:“我想你留下。” “cut!” 情绪正在顶峰,金敏浩大声喊停:“艾丽热娜,成功!” 艾丽热娜猛地跳起:“耶!” 冯广健这才回过神:“啥玩意就成功了!” 金敏浩说:“热娜将‘男扮女装,不得不拒绝’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广健哥你也顺从了她,所以艾丽热娜,成功!” 冯广健一阵发懵,他完全被艾丽热娜的感情和表演操纵,都忘记了这回事了。 可恶。 他看向艾丽热娜,她正一个劲的傻乐。 “你真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男人了?”冯广健好奇。 艾丽热娜摇头:“我又不知道做男生是什么感受,想象成男生有啥用。” 冯广健问:“可你把‘想在一起又不能在一起’演得太到位,我都入迷了,你怎么做到的。” “简单呀。” 艾丽热娜笑嘻嘻:“我把你当成幂姐的男朋友啊。” 冯广健顿时呆住,脑中宛如刮过一阵飓风,不知该说些什么。 艾丽热娜却没发现异常:“我和幂姐就像亲姐妹似的,她又是我老板,你想想看,假如你是她男朋友,就算我再喜欢你,也不能跟你在一起。” “这种感觉,是不是和题目很类似?这就是方法派!” 她满脸得意,笑嘻嘻得注视着冯广健。 “哦,对了。”她忽然问:“刚才你那么深情,到底把我当成谁了?” 。 。 。 冯广健越是含糊其辞,艾丽热娜就越是好奇,就像猫爪老鼠,老鼠一动不动,猫反而没有兴趣,倘若老鼠东躲xz,跑得飞快,猫便也十分起劲。 “到底是谁呀?”艾丽热娜不依不饶:“男子汉大丈夫,怎么磨磨唧唧的。” 冯广健揉着太阳穴:“不是墨迹,她……她……可能不知道我……” 他本来想说“我的感受”,毕竟他和韩幂还没交流过口腔门诊的事。 艾丽热娜却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 冯广健奇道:“啊?你知道了?” 艾丽热娜露出“你懂得”的表情:“二次元,对不对?喜欢纸片人,是不是?” 她拍了冯广健一下,眨眨眼:“行啊,小伙子,原来好这口。” 什么玩意……! 冯广健在心底一阵吐槽。 不过,她既然自己得到了自认为正确的答案,也是件好事。 毕竟,他不能说出和韩幂的关系,但也不愿意故意欺骗艾丽热娜。 就在松了一口气之际,金敏浩却大喊起来, “第二个环节,广健哥演绎前列腺炎患者,委婉拒绝热娜的亲热。准备好了吗?” 艾丽热娜精神昂扬:“准备好了!” 金敏浩说:“那就开始!” 冯广健立马阻止:“等等,我还没找到‘前列腺炎’的感觉呢。” 金敏浩撇撇嘴:“别装了。” 冯广健奇道:“什么玩意别装了?” 金敏浩说:“你明明就是‘前列腺炎’,还找啥感觉?没算你作弊你就偷着乐吧。” 冯广健大怒:“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剧组一片欢乐的气氛。 第二十章 炒cp治不好前列腺炎 一阵笑闹之后,节目录制继续。 金敏浩大声喊:“情景剧:广健哥演绎患者,含蓄拒绝亲热要求,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艾丽热娜贴上身来,挽住冯广健胳膊:“哥哥,咱俩好久没亲热了!” 好直白,好火辣。 两人离得太近,几乎肉挨着肉,她的突出和圆润都很清晰,但他不敢细想。 冯广健抓挠着脖子:“俺老孙忙着去西天取经……” “说什么玩意呢?”艾丽热娜拽了他一下:“认真点儿!” 冯广健连连点头:“对不起。” 艾丽热娜稍作酝酿,又说道:“哥哥,你怎么总躲着我呢?” 冯广健说:“哪躲了,我这不在这里吗。” 艾丽热娜眼神热切又悲伤:“你人在这里,心却不在。” 冯广健说:“我的心……被那比丘国王当做了药引子……”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工作人员笑声不断。 艾丽热娜躲脚:“哎呀,好好演戏行不行?再这样算你认输。” 冯广健说:“我不得拒绝你嘛。” 艾丽热娜头道:“不对。” 冯广健问:“怎么不对?” 艾丽热娜说:“你得‘纠结’,你想亲热,但因为有前列腺炎,有不能亲热,表现出纠结。不能一味拒绝。” 冯广健这才想起来他的题目,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经验,咱保一条?” 艾丽热娜吐槽:“保个屁,先保保你的前列腺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弄清楚情景,作为再次表演的信号,金敏浩喊道:“开始。” 冯广健注视着艾丽热娜美丽的大眼,轻轻抓起她的手。 她的手修长细腻,微微有些寒凉。 艾丽热娜回望着他,忽然一阵脸红,想抽手,没抽动,不由低下头。 一连串的动作娇羞无限,顿时激起冯广健的爱意,他想把艾丽热娜抱进怀中。 可‘抱’这个想法刚出现在脑海,他便立刻想到韩幂。 他的心一惊,猛地撒开了艾丽热娜的手。 艾丽热娜诧异地望向他。 “哦————” 或许整个过程如实的表现了冯广健身为‘前列腺炎’患者的纠结,现场响起一阵惊叹。 “你怎么了?”艾丽热娜问。 是啊,他怎么了?他只是在演戏,为什么想到韩幂,就会觉得对不起她呢。 冯广健摇摇头,假装自己还在剧情里:“我只是有些累了。” 艾丽热娜贴紧他,袖子在在他脸上擦汗:“别勉强自己呀。” 她距离他好近,她的眼睛明亮有神,她的呼吸带着温柔的热气,喷吐在他的唇上。 冯广健又抓住了她的手,不知道他是想阻止她擦汗,还是想把她拉得更近。 “你干嘛呀。”艾丽热娜声音如蚊子。 他想干嘛呢?他为什么要羞愧呢? 他只是在演戏。 别说他和韩幂之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就算他已经是韩幂的男朋友,有为什么要因为演戏而感到惭愧呢。 不,他不是因为演戏而惭愧,而是因为他真的想抱住艾丽热娜。 他并没有把对方当演员,而是当成了女性。 因为他想和艾丽热娜亲热,所以对韩幂感到羞愧? 不,也不是这样。 他毕竟还是单身,和韩幂没有确定关系。 他不是在为对不起其他女生羞愧,而是在为自己羞愧。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一定是个专情的人,但现在看来,他不是,他很可能见一个爱一个。 他直觉这是不对的。可他能怎么办,他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艾丽热娜凑近他,将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哥哥,你在想什么?” 她的眼神柔情蜜意,视线似乎能拉丝。冯广健的心惴惴难安。 好美。 而且,不亏是演员,这洋溢着浓浓爱意的演技,分分钟让冯广健陷了进去。 他忽然觉得好笑,明明她只是演戏,他却在这里纠结什么爱一个还是爱两个,真是闲的蛋疼。 不能这样下去,他应该终止这个环节。 而且他应该以综艺的方式结束,应该如何的告诉观众,自己现在心猿意马,无法继续下去。 冯广健捂住脸,痛苦的呻吟起来:“我不行了!” 艾丽热娜的声音充满关切:“你怎么了?” 冯广健说:“我绷不住了!” “讨厌!” 艾丽热娜狠狠砸了他一拳。 “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场一片欢笑。 金敏浩趁机宣布:“广健哥失败!明天的职业挑战,要全程佩戴‘痛经模拟器’!” “我不想再痛经了!” 冯广健扬天大喊。 “哈哈哈哈哈哈!” 愉快的录制终于结束,大家互相鞠躬感谢、道别。 冯广健去卫生间狠狠洗了把脸,这才离开。明天的录制一大早就要开始,他得赶紧回家,好好睡一觉,争取忘记今天的事。 他刚出摄影棚的大门,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醒目的奔驰商务车。 黑色的车窗缓缓降下,艾丽热娜伸出美丽的脸庞:“广健哥,这里!” 她刚刚是所有人里最早离开的,还以为她有其他工作,原来是在等他。 为什么要等他呢? 冯广健的心跳加速。 他穿过马路,上了奔驰,诧异地发现,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助理文文,化妆室,服装师,司机,竟然都不在。 “他们人呢?”冯广健假装随意的问。 艾丽热娜说:“他们太碍事了。” 冯广健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胸口:“你想干什么?” 艾丽热娜拍了他一巴掌:“讨厌。” “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这一笑,冯广健心里的包袱轻了许多。 爱美女有错吗,当然没错,何况爱的是影视史上留名的美人,不但多爱一个没错,多爱一百个也没错。 以近乎“无赖”的方式劝解完自己,冯广健看向艾丽热娜:“找我来干什么呀,大美女?” 这句“大美女”他喊得一点儿负担都没有。 艾丽热娜笑眯眯,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真的很美吗?” 冯广健说:“你家没镜子吗?” “哈哈哈,广健哥你真幽默。” 冯广健点点头:“就靠这吃饭呢。” 艾丽热娜说:“广健哥,咱俩组个cp吧。” 这句提议太突然,冯广健的下巴差点吓掉:“你说啥?” 艾丽热娜说:“这么吃惊干啥?” 冯广健说:“你之前甚至有心里疾病,连镜头都害怕,就是炒cp闹的。你不是说最讨厌炒cp吗,怎么又要主动和我炒?” 艾丽热娜说:“不是和你炒cp,是组cp。” 冯广健说:“有什么区别呢?” 艾丽热娜说:“炒是商业合作,组是你情我愿。” 冯广健说:“包办婚姻和自由恋爱。” 艾丽热娜笑了笑:“就是这个意思,但你的例子太……” 冯广健说:“太合适了。” 艾丽热娜笑着低下头,忽然偷偷瞄了冯广健一眼。 冯广健没注意,接着问:“你为啥要和我组cp?” 艾丽热娜说:“你不乐意?” 冯广健说:“我十万个乐意,我想和你组一辈子cp。” 艾丽热娜眼神发烫:“真的吗?” 冯广健说:“可是光我乐意有个屁用。” 艾丽热娜低声说:“我也愿意呀。” 冯广健说:“这就是我不理解的地方,你为甚突然想组cp了?cp伤害你很深呀。” 艾丽热娜说:“就是因为这个。” 冯广健一愣:“你是m?” “什么玩意!”艾丽热娜瞪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说道, “我和其他人炒cp,得到的只有伤害。可是和广健哥你在一起,就能收获满满的治愈。” “和你在一起,我会特别开心,会忘记掉工作的压力。” “只要我……还是单身……” 她忽然又偷偷瞅了冯广健一眼, “……那炒cp这件事就永远不会停止,我也会不断受到黑粉的攻击,我将来还是会不开心。” “但只要我知道,在一堆虚假的、伤人的商业cp里,有一个和你组成的cp,快乐的、真实……真诚的cp,我就会感觉很治愈。” “我想把和你的cp,当做是我的护身符,可以吗?” 艾丽热娜专注地看着冯广健,眼神中满是恳求和渴望。 这种要求,冯广健又怎么能拒绝? 他说:“和你组cp,我能臭美一辈子。我负责臭,你负责美。” 艾丽热娜笑了起来:“所以你同意了?” 冯广健说:“我当然同意了,我举双手双脚同意!” 艾丽热娜笑得很香甜:“太好了。” 冯广健问:“那……那组成cp之后,和以前有区别吗?必须要做些什么吗?” 艾丽热娜问:“必须做啥?” 冯广健说:“就是以后见面,必须要抱一抱,亲一亲嘛……” 他本来只是开玩笑,谁知艾丽热娜注视着他,目光竟然有一丝灼热, “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个弱女子,你想抱想亲,我又没办法……” 冯广健的心漏跳了一拍,脑子一片空白,视线却不自主的落在艾丽热娜的肩膀和嘴唇上。 她的肩膀很白很圆润,锁骨像两条弯弓。 她的嘴唇殷红而饱满,宛如成熟的樱桃。 她的腰好细…… 不对不对,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艾丽热娜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呀! 认真的话……他该怎么办? “啪!” 艾丽热娜笑着冲他打了个响指:“怎么傻了?” 冯广健呆愣楞的看着她:“你可别乱开玩笑。” 艾丽热娜“切”了一声:“瞧你那点儿胆子,光说说就吓傻了。” 看来是个玩笑。 冯广健松了口气。 艾丽热娜拿出手机:“咱俩加个微信吧,这是我私人的号,一般人都没有,你可别往外瞎传。” 冯广健赶紧扫码,边扫边问:“私人号……能卖各你粉丝吗?” “滚!” “哈哈哈哈哈。” 她的微信昵称是“一只快乐的小艾”,冯广健翻看着她的朋友圈。 都是健身照、剧照、食物照片,还有对一些男演员的吐槽。 “刷刷牙吧,求求了,连昨天晚饭都能闻出来,恶心死了。” 描述太过生动,冯广健不由得感同身有,也是一阵恶心。 他忽然想,连这种不爱刷牙的人,都能以拍戏为理由,和艾丽热娜又搂又抱,那他亲一下她,也没啥大问题吧? 正在浮想联翩。 艾丽热娜忽然问:“广健哥,你真的没交过对象吗?” 冯广健说:“高中倒有过一个,但小孩啥也不懂,也就拉拉手。” 艾丽热娜说:“大学呢?工作呢?都没有吗?” 冯广健说:“大学里要么去上课,要么打游戏,根本没时间谈恋爱。毕业后又天天忙工作。” “原来如此……” 冯广健问:“什么原来如此。” 艾丽热娜将手机递到冯广健的眼前,那是他的朋友圈,停在屏幕上的,正好是他截图的韩幂朋友圈,是那条关于告白的朋友圈。 他顿时呆住,他都忘记这条朋友圈了! 原本艾丽热娜的脸红彤彤的,此时却一片苍白,目光透着难过, “你不懂女孩子的表白,所以才想问一问别人,是不是?” “幂姐给你点赞了,所以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是不是?” 明明没有犯错,但冯广健却结巴起来:“这……这个……” 艾丽热娜说:“广健哥,你和韩幂姐是情侣,为什么不告诉我?尤其是在我要和你组cp之后?” “还是说,我对你根本就无足轻重,说不说都无所谓呢?” 这话已经非常明白了,即便冯广健再傻,再没经验,他也该明白,艾丽热娜对他是有好感的。 他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也不确定。” 艾丽热娜皱眉:“不确定?” 欺骗和拖延是感情的毒药,真诚沟通才是解药。 冯广健抱着这样的想法,把自己和韩幂的事详细说了一般,最后补充道, “我和她好像到了某一步,又好像没到。可能一切都要等她拍戏回来之后,才能确定。” “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既不知道我和她算什么,又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 “我一直就是个对感情很迟钝的人,对不起,我应该早说的。” 艾丽热娜直直的望着他,似乎在判断真假,很快,她笑了:“演技挑战的时候,还假装你是幂姐的男朋友,没想到,现实比预期的还要离谱。” 第二十一章 播出得选大平台 冯广健再次道歉:“对不起。” 艾丽热娜说:“广健哥,你不用一直道歉,感情没有对错。” 冯广健说:“谢谢。” 艾丽热娜说:“但你能答应我一个事吗?” 冯广健心有愧疚,自然满口答应:“没问题,只要我能做到。” 艾丽热娜说:“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和幂姐的关系确定了,我都不会干涉你的情感。我只希望,唯独在录制《挑战》的时候,你只想着我。” “啊!”冯广健呆住,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艾丽热娜苍白的脸颊透出一抹红:“因为你是治愈我不开心的良药,你是保佑我忘记炒作伤害的护身符。” “为了保证药效持久,保证护身符有效。我必须得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这些快乐是真诚的,是私有的,它独属于我,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插入,幂姐也不行。” 冯广健犹豫,这听起来太怪了:“可是……” 艾丽热娜打断他:“如果你不同意,如果你在录节目的时时刻刻都要想着幂姐,那我可能,还是没办法敞开心扉地和你一起……,就当是为了节目,我们谁也不告诉谁,互相保密,好吗?” 节目…… 是第一位的。 这似乎是威胁,但也有道理,录节目时专注于嘉宾,是正当理的要求。 冯广健想了想,点点头:“没问题。” 艾丽热娜的眼中重新焕发神采:“真的吗?” 冯广健点点头:“真的!” 艾丽热娜说:“谢谢你,你真好。” 冯广健说:“不,这是我欠你的……” 可他话还没说完,艾丽热娜忽然靠近,一股香味将他笼罩,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的鼻尖,一抹饱满印在他的脸颊。 “啪。” 艾丽热娜坐回座位,笑着望着他。 冯广健傻愣愣的,摸向自己的脸:“啥……啥……意思?” 艾丽热娜一笑:“你不是想要个真的吗,送给你。” 冯广健的心狂跳起来,他还想说些什么,艾丽热娜却对他摆了摆手:“明天见,广健哥,我累了。” 冯广健急忙起身:“哦哦,好的好的。” 他飞快的下了车。 他像一只从温泉里蹦出来的青蛙,逃也似的冲进夜色中。 他的大脑一片模糊,不知道自己如何上的公交车,也不知道车上的人为什么盯着他的脸看,像看变态。 他在飞快的车中沉默,打开手机,金敏浩给他发了一连串的消息,都是夸他今天的录制多么完美。 最后,金敏浩分享了一篇报道,带着邪恶的笑脸说,是不是跟录制综艺很像? 他点开那篇新闻,顿时吃了一惊。 新闻说,有科学家研究,为什么很多家庭稳定的男人会保持出轨状态,比如一周见一次情人。 一般意义上,男人在见到情人时,可以摆脱家庭和工作的烦恼,专注在眼前的快乐上。 但除此之外,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正是因为和情人一周只能见一次,所以情人才会更加充满诱惑力。 倘若和情人天天见,时时刻刻见,那男人又会觉得乏味,会却寻找新的出轨对象。 这似乎是某种‘猎奇’心里的延伸…… 一周一次综艺录制,每次只能想着对方,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状态,和“出轨”多么像啊,金敏浩又发来一条贱兮兮的消息。 可不知为何,冯广健却想到了艾丽热娜,想到了她的温柔和热烈。 猎奇……到底谁是猎物呢。 他无意识的打开朋友圈,发现多了一个红点,点开一看,在那条“告白”朋友圈下,艾丽热娜点了个赞,她的头像和韩幂的头像并排在一起,旁边是一颗红彤彤的心。 。 。 冯广健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好,一会儿梦到艾丽热娜的泪痣,一会儿梦到韩幂的腰肢。 被闹钟叫醒时,他感觉自己像跑了一万米,从头到脚全身酸软。 前往录制现场时,他特别忐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艾丽热娜。 可等见到艾丽热娜才发现,小姑娘依旧活泼欢快,似乎昨天的事和她没有一毛钱关系。 甚至她见到冯广健状态萎靡,还主动打趣说:“是不是想了我一晚上?” 见小姑娘没事,他也放松下来,摇摇头:“怎么可能?” “切,不想就不想,我也不想你。” “只想了半个晚上而已。” “呸,油嘴滑舌,离我远点。” “你!”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心态健康,合作默契,节目的录制自然顺利,录制过程中,艾丽热娜和冯广健寸步不离,或有说有笑,或打打闹闹,仿佛真的再谈恋爱。 女性职业挑战耗时十多个小时,终于顺利录制完成。再次见面录节目要一周后,大家互相挥手告别。 艾丽热娜特意来到冯广健面前,和他狠狠拥抱了一下:“下周见喽,广健哥。” “下周见,热娜。” 她笑眯眯的,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他耳旁:“今天……你是不是只想着我呀?” 温热的气息撩动着他的耳垂,他不由发出一声轻呼:“啊!” “怎么了嘛?”艾丽热娜嗔怪:“没有是不是?” 冯广健说:“我刚想起来这茬。” 这是实话,他今天全程专注在节目上,眼中脑中自然都是艾丽热娜,根没有闲暇去想韩幂。 艾丽热娜问:“你没骗我?你真的……只想着我?” “当然。”冯广健极其坦诚。 艾丽热娜含羞一笑,脸红红的:“那你靠近些,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冯广健好奇,把耳朵凑过去。 艾丽热娜用手挡住自己的嘴,突然凑过来 “啪。” 柔软的嘴唇印在他的脸颊上,他被啄了一下。 “拜拜,广健哥!” 艾丽热娜蹦蹦跳跳跑走,冯广健却像个雕像般呆住。 他急忙遮住脸,怕被不相干的工作人员看到,环顾四周,大家都在忙碌,根本没人注意他。 脸上肯定又留下了口红印,上次那个直到回了家才发现。 冯广健拿出湿巾,想把口红印擦掉,犹豫了一下,把湿巾放回包里,掏出口罩带上。 他像让那红色的印记多留一会。 正要离开,手机突然一震,掏出一看,是艾丽热娜给他发的信息。 一张图片,是隔着车窗拍的,图里,他左手往回放湿巾,右手往起拿口罩。 艾丽热娜发:“哈哈哈哈哈哈,你很喜欢我的口红吗?” 都被人看到了,冯广健大囧。 “我想找个有镜子的地方再擦。” 他没撒谎,毕竟家里也有镜子。 艾丽热娜发:“你喜欢的话,以后每次见面,我都送你一个,好不好?” 听起来特别美好,但他不能直说,犹豫了一下,他发:“不要了,有点麻烦。” 艾丽热娜发:“你嫌我麻烦?!” 冯广健发:“反正不要” 艾丽热娜问:“为什么?” 冯广健说:“我会折寿……”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可爱。”艾丽热娜发了一个大大的心。 可爱……自从上了初中,就没人再对他说过这个词了。 没想到还能被这样称赞,这算有生之年吗。 。 。 原本以为,再见到艾丽热娜要等一周后,哪知道两人很快就又见面了。 拍摄完成后的第一个星期四,许顺姬突然召集主创人员,说要开一个紧急会议。 他和艾丽热娜是前后脚进的公司,等两人笑闹着走进会议室时,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许顺姬、金敏浩、《挑战》的主编剧王喜凤,商务对接和项目经理兼制作人刘延庆等都在等着他们。 冯广健赶紧坐到金敏浩身旁。 艾丽热娜作为当红艺人,原本要挨着老板许顺姬,这次却在众目睽睽下,特意穿过空荡荡的半座会议室,坐到冯广健的身旁。 她一路走来,高跟鞋“咔哒咔哒”,像踩在冯广健的心头。 原本以为,许顺姬会问两句,或者至少投来怀疑的目光,但她却完全没这么做,仿佛心思完全不再这里。 “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就聊聊吧。”她说。 “关于《挑战》,之前已经确定了播出平台,我们选的是有着长久合作关系的‘柠檬tv’。” 柠檬tv是省级电视台,也是最早实行“主持人明星化”“制作组”明星化的电视台,创造了无数家喻户晓的娱乐节目。 如果说哪个电视台影响娱乐行业最深,它认老二,其他电视台只能抢着认老三,当然,老大就不用提了。 也因此,在观众阶层,大家都习惯把柠檬tv当做娱乐节目龙头电视台。 《挑战》是开创先河般的节目,不管是形式还是内容都很“激进”,它需要对娱乐、综艺有更强、更激进需求的观众。这样的观众,只会聚集在柠檬tv。 因此,《挑战》最好的播出平台,就是柠檬tv,这是大家一致认同的。 当然,大树底下乘凉的人多,大平台下节目竞争也激烈,它的资源有限,只能分配给更受观众喜欢的节目。 如果《挑战》不能打败同期的对手,就会被腰斩,失去面向观众的机会,这对一个没有丰富资源、成熟团队支撑的新节目来说,是致命的。 不过,鉴于大家都对《挑战》很有信心,最终还是一致选择了这个受众众多、竞争激烈的平台。 难道今天的会议,是因为平台吗?冯广健陷入不好的预感。 许顺姬扫视了一圈众人:“各位应该知道,柠檬tv有个部门,叫做节目自审部吧。” 所有人的脸色都僵住,冯广健的心也凉了半截。 柠檬tv自审部,是电视台内部专门负责审核节目的一个部门,所有的节目,能不能上线,都要它说了算。 它的存在主要是为了保护电视台的播出安全,不碰红线,但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保护制作人。 因为项目失败,顶多赔钱,可一旦碰到不该碰的内容,很可能要蹲局子。 自审部等于在避免你越线。 很明显,既然许顺姬提到了它,意味着节目遇到了审核问题。 审核是创作者的常态,按理说不应该大惊小怪,大家脸色巨变是有原因的。 通常情况下,所有想上线的节目,都要在自审部一报备二审批,通过这两项,才能继续制作。 《挑战》创立之初,也遵循了这个原则,所有的策划成型之后,全都交给自审部报备审批,也都正常通过了。 既然策划能通过,就意味着不存在红线问题。可节目已经拍完,再次审核,却遇到了问题。 那这个问题,就绝对不是小问题了,往严重说,所有的已录制内容,可能全都要废了。 冯广健问:“所以自审部是有意见吗,好改吗?” 明明是很急迫的问题,许顺姬却并不着急回答,她说:“确实有些问题。” 金敏浩作为导演,急得声音都发抖了:“会有什么问题呢?明明策划案和台本都通过了审核。” 许顺姬说:“确实,以往节目的惯例,如果台本都通过了审核,那还能有什么问题呢?可这次成品确实有些问题。” 金敏浩又问了一遍:“好改吗?” 而然出乎大家预料的是,许顺姬的态度很奇怪,她依然不提哪里有问题,好不好修改,反而竟然说出令大家十分震惊的话。 “还有一些时间,大家不如猜一猜,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古怪。 冯广健忍不住问:“猜一猜?为什么你有这种闲情逸致?” 许顺姬苦笑了一下:“因为我还在等最后的确认,如果真的有问题,单纯的修改,也绝对无法上线柠檬tv。” “啊——”大家齐齐发出惊叹。 “这么严重吗?”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是综艺本身收紧了吗?”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许顺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说道:“大家一起猜一猜,到底为了什么。我觉得这对我们传媒和制作公司来说,是一次很好的训练。” “《挑战》的前两期节目加一个先导片,所有的内容大家都看了,问题就在里面。” “好了,一起猜一猜吧。” 她沉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 第二十二章 马赛克无法解决问题 事实上,这并不是好习惯,当你带着找问题的眼光去看待一部作品时,它一定到处都是瑕疵、隐喻、讽刺。 这叫过度解读,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的东西,完美的好没有,完美的坏也没有。 冯广健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除了“找问题”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审核遇到问题对创作者就是“天灾”,是不可抗力,就像台风和洪水一般,无法凭人力抵御,因此,也有人把它叫“天威”。 许顺姬转向金敏浩:“敏浩,你是《挑战》的主导演,你先来说。如果《挑战》出现问题,会是什么问题呢?” 金敏浩虽然不再激动,但却显得很烦躁,或许对于导演来说,最讨厌心血被肆意玩弄的感觉吧,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审核老爷。” “注意态度。” 许顺姬冷静得多:“如果你将来还想干导演——在这里干——那这种问题还会一次又一次的碰到。急躁和对抗解决不了问题。” 金敏浩偏过头,嘟囔:“那我也有生气的自由。” 许顺姬无奈得转向主编剧王喜凤:“喜凤,你先来。” 王喜凤四十多岁,生完孩子后身体发福,心宽体胖,但律动感极好,冯广健见过她跳舞,真的被震惊到了,他第一次相信什么叫“灵活的胖子”。 她用中性笔敲打着办公桌面,“咔咔咔咔……” “会不会……”她说:“会不会和吵架有关?” “吵架?”冯广健听懵了:“谁和谁吵架。” 王喜凤不急不缓:“《挑战》是对抗节目,里面广健老师和韩幂老师、艾丽老师都发生过许多争吵,会不会因为这个没法过审?” 冯广健听都没听过:“吵架会被审核?” 王喜凤说:“我以前在出版行业工作,有个事很出名,某作者写他是程序员,他媳妇是项目经理,两人吵架都和普通夫妻不一样。但书稿交上去后,被告知‘吵架’不能写,要改成‘生活’,因为这样更和谐。” “啊?”所有人都发出难以置信的感叹。 冯广健说:“那婆媳剧不能播了呀!里面全是吵架。” 艾丽热娜望向许顺姬:“真的因为这种原因?” 许顺姬摇头:“喜凤做的是实体书出版,审核标准和影视行业有很大不同。就算同样是出版业,不同题材要求也不一样,不是这个原因。” 她看向项目经理刘延庆:“延庆,你觉得呢?” 刘延庆是《挑战》的项目经理,今年三十多岁,很年轻。 一般项目经理要负责节目制作,所以经验越丰富越好。但《挑战》很不同,不论广告赞助云菲,还是整体节目创意,都是靠冯广健搞定的。 所以《挑战》的项目经理要轻松很多,大多时候只需要担任制作人一职,也就是管花钱。于是,年轻的刘延庆便走马上任了。 当然,如果后续有其他广告赞助,刘延庆也要负责对接。 不过,考虑到《挑战》甚至连审核都过不去,考虑其他广告赞助有点儿多余了。 “嗯……” 刘延庆想了想,说:“会不会是因为先导片‘横跨大楼’?” 冯广健问:“它有什么问题?” 刘延庆说:“‘横跨大楼’属于危险性行为,小孩子看了说不定会模仿。电视台节目没有分级,当然过不了审。” 冯广健觉得难以理喻:“这那是假的,节目效果,是在天台录的,没人真爬楼,咋模仿?模仿又能怎么样?” 刘延庆说:“动画片也是假的,红太狼用平底锅砸灰太狼,照样被模仿,被举报。万一有小孩模仿节目上了天台,最后出事了,是不是节目的责任?” 冯广健说:那和节目有什么直接因果关系吗?难道节目上1天24小时播放数学,孩子们就会模仿着做数学题,能成为数学家?” 刘延庆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只是猜测,没说一定是这个原因。” 许顺姬解释:“延庆本科是动画专业,所以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也不奇怪。” 冯广健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同事发脾气,因为惹他生气,让他无法过审的并不是刘延庆。 “对不起。”他道歉。 “我对不起才对。”刘延庆连忙说。 许顺姬对金敏浩努努嘴:“冷静下来了吗,敏浩?你的意见呢?” 金敏浩皱着眉:“难道……” 冯广健问:“难道什么?” 金敏浩说:“是我们的呈现方式有问题?” 冯广健说:“怎么说?” 金敏浩说:“和热娜的回合挑战里,为了逗笑观众,所以拼命展示‘广健哥’的‘丑陋’,而为了展现丑陋,又是让广健哥穿高跟鞋,又是让他涂抹口红。”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觉得辣眼睛,自审部会不会也认为太出格呢?毕竟从来没人在节目上如此‘变态’。” 会是因为这个吗,冯广健陷入沉默,听起来很有道理,毕竟自审部的人年纪大了,无法接受新鲜事物,一旦见到男人抹口红穿高跟,恐怕会气得从桌子里跳出来吧。 许顺姬摇头:“这个环节明明白白地写在台本里,而且重点标注了,如果无法接受,马上就会被叉掉。但是台本过审了,说明环节没问题。” 金敏浩说:“文字和画面还是不同的吧……?” 许顺姬说:“或许有不同,但不是在这里。我提醒一下各位,刚才你们的思考角度,都是从节目和职能出发的。但很多情况下,审核……是从责任出发的。” 冯广健猛地抬头:“你是说……不想担责?” 许顺姬望向他:“你有想法?” 冯广健早就想到一点,但他不敢说,因为这涉及到节目的根基, “会不会是因为……”他斟酌着词语:“《挑战》作为户外真人秀综艺,太过新颖了。它是否会对观众造成困扰和不适,引起大量反对和投诉呢?这是无法预测的,既然无法预测,干脆就别播了。”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户外真人秀,到底是没发展出来,还是发展出来但是被抵制了,他说不准。 许顺姬摇头:“新颖不是问题,如果因为新颖就无法过审,那所有创意工作都别做了。” 冯广健敏锐得意识到她用词间的区别:“新颖没问题……就是别的有问题?难道我说对了一部分?” 许顺姬终于第一次点头:“害怕引起大量观众不满,这点说对了。” “啊——!” 众人再次齐声感慨。 “大量不满?为什么?” “我们都是做的正能量的内容,怎么会有不满?” “好吓人啊顺姬姐,到底哪里有问题?” 许顺姬再次示意大家安静:“五个人里有四个已经发表意见了,还差热娜。” 她侧身看向艾丽热娜,刚要说话,忽然一怔,皱起眉头:“诶?你怎么坐那么远呀?” 艾丽热娜蓦然被问,有些手忙脚乱:“哦……嗯……我想离我们制作组近一点。” “……” 许顺姬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怀疑,但她没有追问:“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她问的是节目,可艾丽热娜却还以为是座位的问题。 “因为……因为……因为离得近可以培养默契呀,主持人默契高对《挑战》帮助很大的。” 艾丽热娜挤出一个美丽却虚假的笑容。 冯广健陷入沉思,她是笨蛋美人? 编剧王喜凤笑着解释:“顺姬姐是问,你觉得审核不通过,是因为什么?” “哦,哦,哦!” 艾丽热娜的脸变得通红,她瞧了眼冯广健:“要我说,肯定是因为拔牙。” “拔牙?” “为什么!” “你们想啊。”艾丽热娜恢复镇定:“拔牙的时候,广健哥和幂姐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太令人浮想联翩了。又是威胁,又是求饶,又是谜一般的沉默,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这种片段一旦播出去,观众肯定不乐意,肯定会抗议的!” 她说着说着,突然变得气鼓鼓:“我作为一个普通观众,都觉得生气,别的观众肯定更加看不下去,这段决对有问题!肯定是因为这里才无法过审的。” “所以你们两个在里面到底干什么?”艾丽热娜突然转向冯广健。 医疗室里的细节,冯广健并没有告诉艾丽热娜,但从她的视角,一定是里面发生了什么,才令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的。 她究竟是在回答问题,还是在吃醋啊? 无论是什么,这个问题都无法答复,或许这辈子都答复不了,毕竟当时他和韩幂确实太过亲密。 冯广健假装糊涂:“正常录制怎么会有问题呢?就算这段有问题,剪掉不就行了?不至于无法过审呀。” “什么叫就算有问题?那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艾丽热娜抠字眼。 冯广健转移话题,问许顺姬:“顺姬姐,热娜说的对吗?” 许顺姬瞧了瞧冯广健,有看了看艾丽热娜,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可她并没有细想,毕竟当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过审。 “不,也不是因为这个。而且广健说的对,就算这里有问题,删掉就好了。”许顺姬否认。 金敏浩有些不耐烦:“大家已经猜了一圈,还是没猜出来,我实在没心情玩游戏,求求你告诉我们吧。” 许顺姬苦笑一声:“不是我不愿意讲,是这里也有我的错。我有点儿说不出口。” 冯广健听的云里雾里:“你是老板你怕啥,说呗。” 许顺姬望着冯广健:“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你。” 冯广健大惊:“我?” 其他人都不敢相信。 “广健哥做的蛮好的。” “这节目就是因为他才存在的。” “特别正能量……” “和嘉宾都很默契。” 许顺姬压下他们的讨论:“审核不过,不是因为优点不多,而是缺点太致命。” 冯广健心急如焚:“所以到底什么缺点。” 答案让他大惊失色。 许顺姬强颜为笑:“……你曾经出现在危险案件周围,做出过过激举动,并且被网友纷纷抵制过。” “自审部的领导认为,你的出现,会让观众想起那起劫持案,从而感觉到危险。所以……” 竟然和如此遥远的事件有关?! 冯广健急了:“我是去救人的,怎么会成为危险份子?而且真正受伤害的父女俩明明很感激我,我们到现在还经常联系呢,他们都不害怕,自审部操什么闲心?而且……” 他想说的是,而且,水军不是你们买的嘛。 原来这就是许顺姬所谓的“我也有错”。 许顺姬示意冯广健别激动:“领导有领导的考虑……” 正说着,她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脆响,掏出一看,楞了片刻,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冯广健问:“怎么了,是自审部的消息吗?” 许顺姬说:“对,刚刚下发了通知,节目得延期。” 冯广健问:“延期到什么时候?” 许顺姬说:“等观众差不多忘记货车劫持事件,才能考虑上线……” 冯广健说:“观众什么时候会忘记?一个月?三个月?半年?自审部要怎么判断?” 许顺姬长叹口气:“延期只是好听些。所有决定延期的项目,没有一起正式上线的。《挑战》可能无法播出了。” 一阵冰冷的寒意在会议室扩散开来。 多少人日日夜夜的努力,多少钱花了出去,最后竟然无法上线…… 最重要的,如果《挑战》无法上线是因为冯广健的身份,那同样意味着冯广健将再也无法出境,再也无法以主持人的身份做节目了 他怎么能甘心? 冯广健摇摇头:“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们呢,是想要钱?我们可以送啊!” 许顺姬的眉毛竖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这事是什么性质吗?你想坐牢吗?”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节目被毁掉呀!” 等等!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又燃起希望:“柠檬tv没法上线,还有别的电视台,我们没必要一棵树上吊死呀。” 许顺姬摇摇头:“不行的。” 冯广健问:“为什么。” 许顺姬说:“为了维护整个电视市场的繁荣安定,所有省级电视台的自审部门都是互通互助,一个台不能播,个个台都不能播。” 冯广健的心凉了半截:“那……那……市电视台呢?” 许顺姬摇头:“市电视台的审核工作也在省台手里。而且,就算市台能播,我们也不能上。” “为什么?” 许顺姬说:“第一,没广告。云菲绝对不会为一个市台节目赞助3000万。第二,跌份。” 冯广健问:“跌谁的份?” 许顺姬说:“韩幂的份,艾丽热娜的份,顺姬传媒的份。我们的节目,我们鼎鼎大名的艺人,怎么可能参演市电视台的节目呢?传出去,她们的身价会大跌的。” 冯广健陷入沉默。 如果过审不行,换平台不行,而又想继续做《挑战》的话,只有一个可能,他离开镜头前。 然而这对一个日日夜夜梦想着录节目的人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怪不得许顺姬没有直说,而是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绕着圈子玩这么一处。 她一定是希望冯广健能看在大家的面子上,接受幕后的工作,毕竟他是《挑战》主创,是户外真人秀的创造者,这节目不能没有他。 只要冯广健转到幕后,《挑战》就还有继续下去的可能,那云菲的赞助也不会丢掉,钱还会哗哗的挣。 可是,他又如何能甘居幕后呢?他答应过程飞,也答应过自己,要每周和观众见面,要出现在电视里,而不是字幕里。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怎么回事,都沉默着不说话。 冯广健起身离开会议室。 “你干嘛去?”金敏浩急忙在身后大喊。 冯广健没回答,直接冲了出去。 他需要冷静一下。 冯广健冲进洗手间,将冰凉的自来水泼在脸上,狠狠洗了几遍,水沾湿了运动卫衣的前襟,显得特别狼狈。 镜子里的自己丑帅丑帅的。 所谓丑帅,就是乍一看有些丑,多看几眼就觉得搞笑,看熟悉了又感觉很帅。 这样的容貌是种天赋,是综艺人的绝对武器。 就像赵四嘴角抽搐,刘能说话结巴,这些特征在普通人身上绝对是缺陷,但出现在电视里,每个观众看到都会觉得搞笑。 拥有此种天赋的冯广健,竟然要离开镜头前,退居幕后,这是暴殄天物,老天都不会答应的。 容貌只是客观因素,从冯广健的内心来讲,他更喜欢逗笑别人,而不是站在镜头后去指挥别人。 如果自己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能让观众哈哈大笑,那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他会感觉自己很重要,是大家的开心果,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享受这种感觉。 当然,有人质疑他这是讨好型人格,他不在乎。 降低姿态,逗观众开心,其实是为了自己开心,说他是讨好型人格也好,说他只是在治愈自己也好,说喜剧就是他人生使命也好,他都不在乎。 他享受大家的欢笑和注视,并且他要继续享受下去,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转为幕后制作呢? 他不能认输,不能由别人决定自己最热爱的事业,他必须站回台前。 既然自审部认为他会引发观众的坏记忆,那他就要改变自审部的错误认知。 无论是联系那位女高中生也好,还是将买水军的事暴露出来也罢,他都得试一试,总之,他不能等死。 冯广健离开洗手间,走向会议室,准备向许顺姬展现自己的决心,可却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葡萄和茉莉。 第二十三章 台前幕后两片天 冯广健离开洗手间,走向会议室,准备向许顺姬展现自己的决心,可却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葡萄和茉莉。 果然,转过弯,艾丽热娜正倚墙而立,眉眼低垂,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冯广健走上前:“你在等我?” 艾丽热娜猛一抬头,露出笑容,随即蹙眉:“怎么都湿了?” “哦,我忘擦了。”冯广健说,其实他是没顾上。 “这都能忘?真马虎。” 艾丽热娜嗔怪着,却抬起手臂,用丝质泡泡袖子在他脸颊额头一压一压,轻轻擦除掉水渍。 泡泡袖子就像一样,轻盈柔软,散发令人沉静的香味。 冯广健一动不敢动,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童年,自己光着屁股在街上疯玩一天,傍晚偶遇妈妈,强行用袖子擦汗。 他已经好久没有站着一动不动,被人擦拭脸上的水了。 艾丽热娜的脸近在咫尺,她的双眼好黑好亮,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白色的牙齿稍稍露出,细长的脖颈如玉一般,好一副绝美的图画! 微热的气息从她口中缓缓涌出,在他的下巴和喉结附近抚摸揉擦,仿佛一只暖暖的小手。 冯广健咽下一口唾沫,“咕咚”,吞咽声如雷贯耳。 “噗嗤——” 艾丽热娜笑出声:“你紧张啥?” 冯广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渴。” 艾丽热娜笑问:“那你渴吗?” 冯广健这才发现说错话,急忙改口:“哦……我不紧张。” 艾丽热娜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娇骂道:“傻瓜——。” 可骂完之后,她的手并没有拿开,而是长久地放在他的胸口。 冯广健有些慌乱,不知该怎么办。 艾丽热娜忽然说:“广健哥,我要走了。” 冯广健一愣:“你要去哪里?” 艾丽热娜说:“节目审核不过,我待在这里也没有用,而且还有其他的工作……” 确实,作为知名艺人,她应该是公司里最忙碌的。 可是,现在是决定他是否离开镜头的关键时刻,最终结果将直接影响他的综艺人生,她不愿意多待一会吗?不愿意留在这里支持他吗? 他对她来说……难道并不重要吗? 冯广健的心有些酸酸的,但又想,艾丽热娜是合约艺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是公司规定好的,她自己说了不算。 况且,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小姑娘,你又能指望她干什么呢? 冯广健的心情平静很多,他注视着艾丽热娜:“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就像他的心一样。 艾丽热娜点点头,转身离开,她的高跟鞋撞击着瓷砖地板,“咔哒咔哒”,她的波浪头发一垂一垂,像匹来自远疆的汗血宝马。 冯广健注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的回到会议室。 可会议室里的气氛比刚才还要糟糕。 又出什么事了? 冯广健还没问出口,许顺姬到先张了嘴:“你见到小艾了吗?” 冯广健点点头:“见到了。” 许顺姬问:“她说什么了?” 冯广健说:“她说她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许顺姬“哼”了一声:“倒还挺惦记工作……” “出什么事了?”他终于问。 许顺姬没说话,金敏浩却苦笑一声:“热娜向顺姬姐下了最后通牒,她说如果广健哥不能出现在镜头里,她也绝对不会录制《挑战》的。” “啊?” 冯广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劝都没用,比驴还倔强。”金敏浩补充一句。 “是吗……” 他竟然还误会艾丽热娜不关心自己,没想到她竟然和他站到了一条战线上。 许顺姬咬牙说道:“我是亲眼看着她进公司的,多少年了,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我说一她不说二,这回是吃错药了吧!” 冯广健心中一道暖流流过。 “所以现在问题更严重了。”许顺姬说:“要么你能录节目,要么云菲停止赞助,《挑战》必死。看来我们只能全力说服自审部了。” 冯广健心里一轻,长长出了一口气。 光凭自己想说服许顺姬,同仇敌忾地对付自审部,恐怕好耗费无数心力。 因为在许顺姬看来,说服冯广健转幕后,比说服自审部通过节目要简单一万倍。 艾丽热娜的决定和决心真的帮了他很大的忙,瞬间让许顺姬和他站到一起,节省了无数时间和经历。 她并不是无脑的帮忙,而是认真思考过,采取了最有效的办法,避免大家内耗。 真的谢谢她,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会记得艾丽热娜的恩情的。 “谢谢。”他回到座位的时候,给艾丽热娜发了一条微信。 “光嘴上说谢?”她用自己的表情包回复。 冯广健觉得很可爱,便偷偷存了下来。现在是关乎命运的会议,必须集中精神。 许顺姬说:“各位,现在不必考虑别的有的没的,我们必须一起努力,争取让《挑战》过审,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她扫视一圈:“无论什么想法,只要对过审有帮助,都可以试一试。” “我刚才想了想。” 冯广健率先打破沉迷:“自审部害怕担责,想要说服自审部,就要让他们知道其中没有责任,更不需要担。” “我们可以把节目的片段放到网上,然后在下面设置调查问卷,搜集观众的评论和反馈,我想,大家只会注意节目效果,不会关注我的。” “嗯……”许顺姬思索一番:“那可以多放几个网络平台,收集不同类型、不同年龄受众的反馈,如果有人注意到你、批评你,就把那个平台的意见排除。” 有点腹黑,但没办法。 “也可以当做提前宣传了。”项目经理刘延庆补充。 许顺姬点点头:“还有吗?” 主编剧王喜凤说:“自审部认为广健老师的出现会对观众造成不良影响,那我们要做的,就是逆转这种想法。” “整个劫持案中被影响最深的,无疑就是受害者父女,不如就请他们本人来一趟,当着自审部的老爷们讲讲,他们受到广健老师的,到底是良好影响,还是不良影响。”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他们面前,比他们所谓的‘如果’‘假设’这种自以为的想法有力很多。” 许顺姬连连点头:“好,好主意。” 她望向冯广健:“广健?” 冯广健立马会意:“我马上就联系他们。” 当着众人的面,他给女高中生刘笑拨打了语言电话,但她没接。于是冯广健发信息说,有急事,要她有空回复。 许顺姬接着问:“还有什么想法吗?” 金敏浩直勾勾盯着许顺姬。 许顺姬说:“你有话就说,老看我干嘛?” 金敏浩说:“如果以上两个办法都不行,要不要试试自爆?” “什么叫自爆?”许顺姬问。 金敏浩说:“自审部认为广健哥的舆论风评差,因为他被人网暴过。而他被人网暴,是因为……” 许顺姬买的水军! 这也是冯广健一直想说的话。今天这一切坎坷,归根到底,其实都是许顺姬想为韩幂转移网络舆论注意,故意网暴他造成的。 自审部认为他形象不好,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告诉自审部,民意滔滔只是假象,大多数人根本不关系冯广健,那过审岂不是很简单? 可许顺姬却长叹一口气:“唉……恐怕很难。” 冯广健问:“为什么?” 许顺姬说:“买水军在行业内人尽皆知,但毕竟是弄虚作假,不能摆在台面上。” 冯广健不理解:“不说的话,《挑战》就无法过审,损失好几千万,这样也没关系吗?” 许顺姬说:“说了的话,可能损失更多。” 冯广健问:“为什么?” 许顺姬说:“自审部是台里的部门,买水军操纵舆论这件事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就等于传到了台领导的耳朵里,会造成不好的印象。” 冯广健问:“印象不好总比真金白银的损失要强吧!” 许顺姬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是这样的。” “操纵舆论不止是用来网络暴力你,还有……鼓吹我们手底下的艺人和节目。” “如果让台领导明确知道我们在操纵舆论,他们再和我们合作,就会忍不住琢磨,这些艺人的好评是不是刷的?这些节目的好评是不是吹出来的?”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产生怀疑,是不是刷的,都会变成刷的。” “他们会认为我们在所有的艺人和节目里都弄虚作假,从而不信任我们,然后减少合作。” “到那个时候,损失的可就不止是一个3000万了。” 会议室陷入长久的沉默。 冯广健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如果将来《挑战》能过审,你也会给这节目买水军吗?” 许顺姬摊摊手:“现在这种情况,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冯广健想了想说:“我还……挺想看到观众真实评价的。” “所有的创作者,都想看到观众的真实反馈,这个我理解。” 许顺姬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但对于商业制作公司,真实的反馈只有一种,那就是挣多少钱,反应在电视台里,就是‘收视率’。” “收视率高,证明大家爱看你的节目,收率低,证明大家不爱看你的节目。” “买水军只是一种宣传,吸引大家来看你。能不能留住他们,还得看你的节目质量。” “所以,”她顿了顿:“你想看到《挑战》的真实反馈,将来看收视率就可以了。至于我是怎么宣传的,跟你无关。” 冯广健的意思是想看到观众真实的评论,把观众当朋友,一起看节目,一起“聊天”。 许顺姬却是在提醒他,不能看单个观众的评论,要看整体观众的收视趋势。 这并不只是真实和虚假,个体和整体的区别,对于制作者,后者才是真正值得关心的。 毕竟市场上叫好不叫座的作品太多了,一说电影怎么样,个个竖着大拇指夸,一说去不去看,个个头摇的像拨浪鼓。 “除了供出买水军。”许顺姬说:“我们已经有两个可实行的办法,你们还有其他注意吗?” 没人说话。 许顺姬点点头,刚要开口,冯广健突然凑过去:“送钱真的不管用?” 许顺姬苦笑:“职业前途摆在那里,人家哪里在乎那点儿钱……” “好了,既然没有其他问题,我来说一下我的计划。我会向自审部门提出抗辩,组织再一次审核。” “下次审核,会有领导亲自来我们公司,到时候,大家把准备好的材料一起递交上去。成功与否,就在这一哆嗦了。” “有信心吗?” “……” 保持沉默。 许顺姬苦笑一声:“好吧,其实我也没有信心。那么,接下来是具体执行计划……” 滔滔不绝的话语响了起来。 他们真的能说服自审部吗?冯广健陷入沉思。 会议差不多结束时,冯广健收到了女高中生刘笑的回信。 她一通道歉,说自己刚刚正在上课,手机交到了老师那里,问冯广健有什么事。 冯广健并没有把刘笑当小孩子糊弄,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开着公放,把时间前因后果都讲述了一遍。 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工作,进行到什么那个地步,遇到了什么样的阻碍,和劫持事件有什么关系,领导抱有怎么样的偏见,需要刘笑帮什么忙,等等等等,说得一清二楚。 刘笑听得很认真,一直“嗯嗯嗯”得回应,当听到领导认为有坏影响时,不由勃然大怒, “救我命是坏影响是吧?!” 最后,她出于“知恩图报”和“义愤填膺”,一口答应冯广健帮忙,保证审核日当天会出戏会议,当面向领导展示究竟“什么叫好影响”。 可她也有自己的顾虑, “我还差俩月才18岁,那帮老头子能听我的吗?” 冯广健要她别担心,只管讲述自己的经历和感受,领导们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不在他们的控制里,不需要过多考虑。 刘笑还是不能放心,声称要把自己的老爸也叫上。 “可你爸爸还在住院啊!”冯广健惊呼。 他听说断指再植手术需要在医院住一个月左右。 刘笑说现在医疗技术好,他爸两周前就已经回家,一直在卧床休息,这几天闲得很,早上还说今天要来接她放学。 审核会议的时候,他肯定没有问题了 “让他们亲眼看看我爸手指上的疤痕,再来说什么好影响坏影响!”刘笑愤愤不平。 第二十四章 当面锣对面鼓 受害人能现身说法,效果自然无与伦比。节目正值存亡之际,冯广健没办法拒绝,只得连连道谢,这才挂断电话。 刘笑的青春活力让大家稍微放松了些,她能这么积极,也让节目过审也多了些可能。 最后,许顺姬总结了他们所有的“武器”。 第一是刘笑和她父亲的出现,第二是观众真实感受调查。 关于第二点的调查办法,大家经过讨论决定,除了网络舆论外,还要增加别的环节。 因为网络视频想要让人看到,要么花钱推广,要么有合适的标签。 《挑战》是新综艺,想要不花钱被观众快速看到,标签只能是“韩幂”,“艾丽热娜”这一类。 可问题是,挂上她们的名字,吸引来的一定是粉丝。 当粉丝看到偶像的节目,会条件反射般地控评。 所谓控评,就是在评论里赞扬、捧高自己的“哥哥姐姐”,然后对正面评论进行点赞,让它们出现在最前列,对负面评论进行举报,让它们消失。 一旦节目切片——也就是节目片段——被“韩幂”和“艾丽热娜”的粉丝控评,将看不到普通观众的真实评论,也就无法向领导证明,冯广健的出现没有负面影响。 所以,这次的节目切片要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用艺人标签推广,另一部分是花钱推广给爱看综艺的观众。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问题。 近些年来,网络评论逐渐变得“二极管”,戾气特别重,一旦发现不符合自己价值观的内容,便要狠狠拷打。 见到一个人或者现象,立刻化身福尔摩斯,将它置于放大镜下,逐帧逐帧反复审视,非得找到毛病才肯罢休,仿佛对方是劣质的,才能证明自己是优质的。 可一旦到了线下,就从“孙狗”变成“孙哥”,要么和蔼可亲,要么社恐胆小。 因此,可以预见的是,《挑战》如果只投放在网络上,一定会遇到很多攻击性强的评论,这也是他们不像展现给领导的。 回头自审部的人一翻评论,说你们这节目还没播就这么多骂的,还是别播了,那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为了规避掉这种情况,还要在线下组织观众试看《挑战》片段,并当面留下真实的反馈。 这些反馈就算没有特别好评,也不至于说出“什么辣鸡”“浪费爷的时间”这样的话。 不过,为了防止自审部认为他们弄虚作假,请“演员”写假评论,线下试看必须由第三方调查机构负责,这又是一笔钱。 网上推广一笔钱,线下试看又一笔钱。还没过审,银子用地就哗哗如流水。 “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本。”许顺姬唉声叹息。 没有人知道能不能过审,也没有人知道能不能回本,但他们无路可退,只能试一试了。 “好了,大家各自去做事吧。” 许顺姬想要结束会议,但冯广健打断了他 “最后再补充一点。” “你想说什么?” “还是网络水军的事。”冯广健说:“我们还是可以试着向领导们坦白。” 许顺姬摇头:“这个我坚决不能同意,我们已经聊过了。” 冯广健说:“我的意思是,不说是我们买的,而是对家买的。” “对家?”许顺姬抬起头。 冯广健说:“没错,就说是对家想抹黑韩幂,所以故意买水军在网络上大肆造谣、网暴。” 许顺姬说:“人家买水军黑韩幂,为什么不攻击韩幂反而攻击你呢?” 冯广健说:“因为抹黑韩幂的舆论被你压下去了,但对家不甘心,又买水军攻击我,希望把事情闹大,把火焰烧到韩幂身上。” “曲线救国?”许顺姬说。 “就是这个意思。”冯广健说。 许顺姬陷入沉思。 冯广健知道,这个说法一定有可操作性。因为买水军不是买水,必须自己拿钱进便利店,买东西付款再出来,全程都会留下痕迹。 买水军是在台面下的,买主是谁并不透明,既然不透明,就可以是任何人。 事实上,只要能证明有人买水军抹黑冯广健,那这个说法就成功了大半。 而这个说法对许顺姬的优势在于,她完全可以伪造证明,说冯广健是他们公司长期以来的员工,不可能故意抹黑他。 毕竟冯广健现在的的确确是韩幂的私人助理,并且一起合作了《挑战》这个项目。 许顺姬沉默一阵:“好,如果前两个办法都不能成功说服自审部,再把这个‘水军’说法拿出来。” 此话一出,大家的脸上同时露出轻松的表情。 因为只要证明冯广健是被买水军抹黑,那所谓的“不良影响”就不复存在了。 会议终于结束,冯广健和金敏浩、王喜凤、刘延庆等人分别出动,投入自己的工作。 其间,韩幂、艾丽热娜分别给他发来微信。 韩幂给他发了很多信息鼓励他,先是说就算失败也不要气馁,凭他的才华,无论台前还是幕后,都能做出一番成绩。 冯广健说他不想做幕后,韩幂又劝慰他,自审部的领导四年一换,换个领导换片天,即使这次没法出境,四年后她亲自捧他。 冯广健觉得很温暖,给她发了一连串爱心,最后说,等你回来。 韩幂则回了个笑脸。 艾丽热娜则更直接,直说陪他一起等。 虽然知道是“虚张声势”,但有人陪和没人陪确实是两回事,冯广健很感谢她,特意上微信商店买了一套艾丽热娜的表情包,用她的表情回了个“谢谢亲爱的。” 这种话如果是亲手打出来的字,就会特别暧昧,但如果是用表情包,就有点儿模棱两可。 艾丽热娜似乎很惊喜,连连问“你有我的表情包?” 随即两人便斗起图来。 。 。 没日没夜忙碌了不知多久,终于,一条信息安静地进入了《挑战》制作组微信群。 明天早10点,会议室最终审核。 那一刻,冯广健似乎听到整个制作组的心跳砰砰响动,但他很快发现,那只是他一人的心跳。 当天,早上九点,会议室里,制作组全员到齐,大家都在沉默地等待自审部的领导,如同迎接一场考试。 墙上的时钟似乎也慢了下来,走一秒要花平时的两秒。 就在冯广健的喘不气时,走廊外突然隐约传来一阵说笑声。 “许老板还亲自来接我们……” “瞧您说的,麻烦两位领导跑来跑完,我真的过意不去……” 大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凳子“哗啦哗啦”的响。 门“咔哒”一声打开,许顺姬率先进入会议室,嘴上不住说着“欢迎欢迎,大家欢迎欢迎。” 所有人齐刷刷地鼓起掌。 “啪啪啪啪啪——” 跟在许顺姬身后,伴随掌声进入房间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女皆是四十多岁,身着西服正装,看起来精神抖擞,一丝不苟。男性瘦高,女性矮胖,搭配着看起来,活像一对相声演员。 “哎呀,干嘛都站着呀,快坐,快坐!” 男性满脸微笑,春风得意,很是享受此时此刻。 女性则目光炯炯,打量着众人,忽然眼神一顿,落在冯广健身上。 冯广健一愣,刚要欠身示意,以示尊重,她的目光却又飘走了。 奇怪。 许顺姬摆摆手,招呼大家停止鼓掌, “给同事们介绍一下,两位是自审部的大领导,孙长平孙部长,刘金枝刘部长。今天专程来到我们公司,指导我们工作,大家欢迎。” “啪啪啪啪啪” 又是一阵掌声。 一般的单位里,正部长直接称呼为部长,副部长则是在部长前加姓。 许顺姬称两个人为孙部长、刘部长,也是在说明,他们是副部长。 毕竟是最后一次审核,为了给制作单位一点“关怀”,竟然特意派了两位副部长。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没人知道。 一通礼节性的发言和谦让后,孙长平坐上了主位,刘金枝则坐在他的右手边。 这也暗示了两人的从属关系。 紧接着又是一顿冗长的官方发言,先是讲政策,然后讲使命,接着夸成绩,最后聊辛苦,弯弯绕绕一大堆,听得冯广健心里火烧火燎地不耐烦。 漫长的等待和聆听后,终于进入了最终审核的正题。 “闲话少说。”孙长平喝了口水:“回到《挑战》这个节目上,上次审核不通过,是因为敏感人物出境,引发观众恐吓。听说你们有别的想法。” 敏感人物冯广健就坐在孙长平的正对面,可孙长平却没有看他一眼。 冯广健率先站了起来:“孙部长,我们也担心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经过了一系列问卷调查……” 孙长平突然打断他:“小同志,你是谁呀,不自我解释一下?” 冯广健愣住:“您不认识我?” 孙长平笑着说:“你是哪个名人吗?我必须得认识?真幽默,哈哈哈……” 一瞬间,冯广健感到乏力。 但他压抑住了自己,赔笑道:“我就是那个‘敏感人物’。” “……” 孙长平一呆:“……嗯……哦?是你呀!屋里光线不好,我有点看不清,唉,年纪大了。” 再亮就能发电了。他在心里吐槽。 孙长平继续说道:“小伙子,你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呀。” 冯广健摇摇头:“没有任何风波,根本没人记得我。” 孙长平说:“怎么可能呢,我就记得你呀,网友们也记得你,还抵制过你,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记得个屁呀!明明刚刚还问他是谁! 冯广健不想和他继续矫情问题,而是回到节目审核上。 “关于引发观众恐慌和不适,事实上,我们剪辑了一些节目片段,放到网上,并且邀请观众做了调查问卷。” “大家都是被节目内容所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绝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我。” “那还有少数呢?”孙长平问:“少数记得你也不行。节目是为所有观众服务的,少数人不是人吗?” “您听我说完。”冯广健说:“另外的少数人,根本不记得有我这一号人物。” “我们拿着并列的六张人像照片放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指出哪个人曾在节目里出现过,以什么身份/职业出现的,曾经在哪里见过,等等一系列问题。” “六个人里有一个就是我,其他人都是随便找的陌生人。” “最终的结果是,没有人完全答对,一个也没有,所有人都答错了。” 这是实话,事实上,有近乎九成的观众立刻指出了冯广健,并说他出现在节目里,是嘉宾之一,毕竟他的长相很引人注目。 但涉及到曾经在哪里见过,没有一个人能准确答出。 有人说是在体育节目见过,声称见过他打篮球。 有人说是在选秀节目见过,信誓旦旦说他擅长唱跳。 有人说是在《星光道路》见过,认为穿大衣唱歌的人就是他。 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艺人,没有任何人真的认出他,发现他曾经出现在劫持现场。 冯广健望着孙长平:“没有观众受到刺激,没有观众感到恐慌。大家只是把《挑战》当成普通的真人秀看待,而且特别喜欢。大家都没见过这种形式……” “咳咳……” 孙长平咳嗽两声,打断冯广健:“你说没人认出来?” 冯广健说:“是的。” 孙长平说:“你调查了全国所有人?” “……” 又不是人口普查,谁tm能调查所有人? 冯广健捏紧拳头。 这人是来审核的,还是来找茬的? 冯广健说:“孙部长说笑了,没有制作单位能够调查全国观众。” 孙长平一摊手:“还是呀,那你的问卷调查有什么作用呢?” 冯广健说:“当然是通过样本观察总体观众对我的印象。样本虽然不等于整体,但可以代表整体,您两位不也是自审部的代表吗?” 孙长平说:“这是两回事。我还是那句话,节目上线要考虑全体观众。除非你能证明所有观众都不记得你,不然问卷调查没有任何意义。” 一句话把所有调查工作全部否决了。 冯广健只觉得一阵气闷。 第二十五章 锣敲烂鼓砸漏 会议开始前,冯广健还在考虑要不要把所有的调查问卷搬到会议室,当面向领导展示观众意见。结果没想到,人家直接从根基上否定问卷调查的意义。 “这不公平。” 冯广健说:“为什么要每个人都对我有好印象才行。我又不是歹徒,劫持人质的又不是我。我是在做好事,我在帮助别人,为什么不让我上镜?” 孙长平说:“你做的是好事,那为什么网友都在骂你?” 冯广健说:“哪里说得上‘都’?就那么几个人,就骂了那一天,之后就在没人讨论这件事了。” 孙长平说:“不管多少人,不管多长时间,总归是骂了吧?他们为什么骂你不骂我。” 冯广健嘟囔:“那是你没看见吧。” 孙长平说:“诶,这叫什么话?没有就是没有,跟我看不看有什么关系。” 两人越聊越僵,都有点钻牛角尖。 许顺姬急忙出来打圆场:“领导您喝口水。都是在为节目、为观众操心,可别大动肝火,伤了身体。” “这还像句能听的话。” 孙长平说:“你这个小同志,脾气太暴躁,不是我说你,我又和你没仇,不会故意卡你脖子不让上线。” “你和全省闻名的人质劫持案有关,观众看到你,就会想起那起案件,就会恐慌的。” “我是为了观众好。咱们做节目的,不都是为观众服务吗?” “你们也得像我一样,早早竖立为观众服务的意识,不要老想着收视率和广告费嘛。” 冯广健说:“和劫持案有关我认,但我做的是好事,就算出现屏幕里,也是号召大家见义勇为,绝不会引起观众恐慌?” 孙长平说:“怎么不会?你问过所有观众?” 冯广健说:“那你问过所有观众吗?” “这叫什么话?” 孙长平拍了下桌子:“我就是观众,我看到你就觉得不适,我孩子看到你也觉得不适,我们还代表不了观众吗?” 冯广健满脑子问号:“您孩子?” 他们的节目怎么会被副部长的小孩看到呢? 孙长平咳嗽了一下:“说实话也没什么,其实多亏了我小孩,我才没被你们蒙骗。” 冯广健越听越糊涂:“蒙骗?” 孙长平说:“节目审核定论那天,他正好来我办公室玩,听说有韩幂的新节目,就吵着要看。你们可能不知道,他是韩幂的粉丝。” “本来嘛,他看到韩幂的镜头和节目环节时,还乐得不行不行的。可一看到你出境,就立刻吓得脸色苍白,眼泪汪汪。” “我一看情况不对,急忙把节目暂停,问他怎么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实话。” “原来劫持案那天,他和冯广健你都在现场,他看到你对歹徒做出了不适当的举动,在人群中引发了巨大的恐慌。” “并且这阵恐慌还蔓延到网上,最终导致数万人对你发动网络审判。” “这些事要不是他讲出来,自审部全都要蒙在鼓里,幸亏我孩子机灵警惕,这才让真相水落石出。” “你们说,我不让《挑战》过审,做的有错吗?” 沉默笼罩会议室,制作组你望着我,我望着,眼神中满是迷茫。 冯广健听得头大如斗,脑仁生疼,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为什么领导孩子的讲述和实际情况有这么大的出入? “等等等等……” 他想提些问题,但疑惑太多,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始。 反倒是金敏浩先开口:“您说您孩子一见到广健哥,就害怕?” 孙长平说:“怕得发抖!我儿子多么勇敢的男子汉,都害怕成这熊样,别的观众看到了,得吓尿裤子。” 金敏浩说:“可据我所知,被劫持的人质——刘笑小姑娘,也是未成年。她不但不害怕,反而和广健哥成了好朋友。” “哦?”刘金枝副部长第一次主动开口:“真的吗?这倒没听说。” 金敏浩点着头说:“是真的,广健哥还邀请她来参加审核会议,她也同意了,说一定会亲自到场,当面向各位领导证明,她没有受到不良影响,广健哥是见义勇为。” “我不明白的是,处在劫持事件中心的刘笑小姑娘,都和广健哥成了朋友。孙部长的孩子当时在什么位置,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怕广健哥怕到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呢?” 这确实是非常大的疑点。 劫持事件发生时,太阳宫前广场聚集了成百上千人,但多数人都处在相当远的外围,真正靠近歹徒的,只有刘笑、她父亲、冯广健以及一众保安。 孙部长的孩子必定不会很近,他可能都看不清冯广健的脸,为什么见到冯广健就害怕呢? 除非…… 冯广健猜测:“难道……你儿子就是歹徒?” “这叫什么话?”孙长平瞪起眼:“他还是个高中生。是韩幂的粉丝,那天是去参加粉丝见面会的。” 男高中生,韩幂粉丝,见到冯广健就害怕,会是谁呢…… 他问:“你孩子长什么样?” 孙说:“瘦瘦高高,戴着副眼睛,说话柔柔弱弱的。” 冯广健蓦然想到了关键事物——丝袜和红色内裤! 难道是那个男孩? 他惊愕地问:“你孩子,今年本命年?” 孙长平差点气笑:“你糊涂了,本命年能上高中?” 冯广健确实心急了,但他已经能够确定孙长平的孩子是谁了。 就是他来到第一次使用“丢脸控制器”的对象,那个裤子掉落的高中生! 是他的话,一切都说通了。 怪不得他见到冯广健就害怕,他根本不是害怕冯广健所参与的劫持事件,而是害怕冯广健本人。 他一见到冯广健,就会想起自己当着同学和其他上千人的面,裤子掉落,红内裤和丝网突然暴露,引发嘲笑的事。 但他不能说实话,不能在父亲面前暴露自己的怪癖,所以只好说谎,说自己和其他人都因为冯广健遭遇了极大恐慌,害怕得不得了。 甚至巧合的是,之后的水军网暴甚至变相帮他证明了此事。 他也有理由归罪于《挑战》,因为这个节目一旦上线,他每周都会见到冯广健,都会想起自己裤子掉落的丢脸事件。 他的同学看过节目后,会不会也想起那天的事,再次嘲笑他呢?一切都是令人担忧的未知。 怪不得孙长平一直强调有观众会恐慌,因为他确实见到了自己儿子陷入恐慌的模样。 冯广健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起审核未通过事件,追根究底,竟然早已埋下了种子! 可是…… 发现真相,不代表审核难题就解决了,因为他不能把这个真相轻易公布出来。 听孙长平所言,他的孩子确实还难以接受当初的丢脸。如果冯广健把真相说出来,《挑战》过审容易了,那孩子接下来的人生就难了。 当然,他也不可能为了照顾小孩的心情,就真的不让《挑战》上线,那样辜负的人更多,尤其是自己。 该怎么办呢…… 许顺姬察觉到一些异样,问:“怎么了广健,你想到了什么?” 冯广健撒谎:“当时好像确实有个孩子很害怕……” 孙长平说:“我就说嘛。观众会被你吓到的。” “不对!”冯广健说:“您孩子不是被我吓到,而是因为见到我联想起劫持事件。他害怕的是劫持事件,而不是我。” 孙长平说:“有什么区别,反正观众见到你会害怕。” “不对!”冯广健说:“很多人,比如刘笑,她见到我就不会害怕,因为她能把劫持事件和我分开。” “你孩子不能分清两者区别,所以见到我,他就会想到劫持,就会害怕。” “禁止我是没用的。只要他还害怕,他总会通过其他事物联想到劫持事件。” “见到太阳宫会联想到劫持,您能拆掉太阳宫?” “见到厢形货车会联想到劫持,你能阻止货车上路?” “见到司机会联想到劫持。你能命令司机转行?” “见到学生大规模出现会联想到劫持,您能禁止学生聚集?” “你都不能。所以不是节目出了问题,而是您孩子的心理出来问题。” “心理问题?”孙长平重复。 冯广健说:“没错。你最好安慰安慰他,多陪陪他,多给他些安全感,告诉他金陵市很安全,劫持事件几十年都不会发生一次,用不着为此担惊受怕。” “告诉他爸爸妈妈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不必害怕这个世界。” “这才是真正的好办法,您觉得呢,领导?” “嗯……” 孙长平沉吟一番,不置可否,但突然眉头紧皱, “如果只是我孩子的心理有问题,为什么会有大规模的网民攻击你呢?” 孙长平的态度已经松动,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将网络水军“和盘托出”。 冯广健瞧向许顺姬,她已经来到孙长平和刘金枝身旁,低声交谈起来。 “具体是这么回事……” “我们有很多竞争对手……” “韩幂是我们的头牌,自然成了攻击对象……” “我把负面新闻压了下去,但对手不死心……” “小冯是我们好员工,也是真人秀项目的发起人,自然成了第二目标……” “他倒了血霉,成了替罪羔羊……” “最后就被网络暴力了。” “原来如此!” 两位部长一齐感叹。 孙长平说:“怪不得就攻击了一天,也是你压下去的。” 许顺姬满脸堆笑:“唉,都是自己家的好员工,不能看着他受委屈。” “这么说……”孙长平喃喃地说:“这个节目真的没有问题?” 发现节目没问题,反而孩子有问题,他或许不甘心吧, 冯广健急忙劝慰:“节目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您孩子更没问题。是歹徒有问题。咱们不能用他的错误来惩罚无辜的人,您说是不是?” 孙长平点点头:“那……那个,叫刘笑的小姑娘来了吗?我能见见她吗?” 不知为何,孙长平忽然提到了这个人。 “嗨,没别的意思。” 见到众人异样的目光,孙长平自己解释了起来:“我就想看看,这姑娘真像你们说的一样,天不怕地不怕?为啥我儿子就跟林黛玉似的,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冯广健想笑,但他忍住了:“我现在问问她到哪里了。” 边说话便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刘笑接起电话时,人都快哭了。 “大叔,我不行了!” 冯广健一惊:“你怎么了?” “车堵在快速路上,半个小时一动不动!怎么办呀!我可能赶不过去了!” 冯广健松了口气:“嗨,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过不来也别心急。” 刘笑说:“可是耽误你们审核节目了呀!我作为受害人都不出现,自审部的老瘪三会为难你们的……” 冯广健顿时手忙脚乱,把外放关掉,对着话筒大声道:“啥?信号不好?那等会再打吧!” 原本以为领导他们会生气,结果刘金枝部长率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姑娘真豪放!” 孙长平正微微皱眉,见到同事不以为意,自己也不好意思计较:“现在的孩子,真是花样百出。” “虽然证明一切都是误会,但节目和劫持案还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观众看到《挑战》底会是什么反应,还是未知数。” 孙长平语气低沉。 冯广健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还想干什么? “我还是不放心啊。” 孙长平扭向刘金枝部长:“刘部长,你觉得节目能上吗?” 说着话,他眨了眨眼,似乎在暗示刘金枝也挑挑毛病。 冯广健能理解,因为如果完全是误会,那审核未通过就是自审部的错误,这会影响副部长的声誉。 他们必须在找点儿节目的其他“错误”,然后历尽辛苦修改一番,才能正式通过。 虽然冯广健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还是很担心,毕竟对于创作者来说,修改内容同样麻烦,很多东西一经删改,就完全丢失了原本的味道。 刘金枝部长笑呵呵得说:“我觉得完全没问题,我很喜欢,《挑战》完全可以直接上线。” 此话一出,包括孙长平在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孙长平不可思议:“刘部长,你……” 刘金枝说:“不让《挑战》上线,是担心它会引起观众恐慌。既然证明所以的恐慌证据都是虚假的,那就说明它过审没有问题。” “《挑战》节目新颖,创意十足,主题积极而健康,又能从群众里来,往群众里去,尤其是那个女性职业挑战,说出了很多职业女性的心声,我个人可以给它打十分。” “刘部长!”冯广健十分激动,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金枝说:“这个节目能在柠檬tv上,对双方都是一件好事。《挑战》过审上线没有为题,我完全赞同。” “啪啪啪啪啪——” 她的话十分真诚,引发全体工作人员的集体鼓掌。 “哼……” 孙长平轻哼一声,撇了撇嘴,表示不满。他是不乐意她把好人全当了。 许顺姬眼尖,立刻给台阶:“孙部长和刘部长两位领导十分英明,大家快谢谢孙部长和刘部长” “谢谢孙部长!” “谢谢刘部长!” 孙长平眯眼点头:“嗯,既然刘部长没意见,那将来自然是你负责?” 刘金枝笑着说:“这么好的节目,我当然乐意负责。” 孙长平接着说“既然刘部长负责,那我自然没有意见了。” “多谢领导……”许顺姬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孙长平说:“虽然过审了,但节目才刚起步,未来要想走得远,还得努力呀!” 许顺姬连忙说:“还得靠孙部长栽培。” “好节目该怎么做,我有几点想法……”孙长平滔滔不绝起来。他还想展示一下存在感。 节目突然过审,制作组的众人个个又惊又喜,心情无比顺畅,就连听孙部长官僚废话也不觉得难受。 不知道说了多久,就在冯广健昏昏欲睡时,孙长平终于过足了瘾,会议正式结束! 许顺姬说两位领导好不容易来一趟,要带他们好好转一转,便和二人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待三人走远,房间里爆发了天翻地动的欢呼。 “好耶——” “过审了——” “可以上线了——” 金敏浩激动得热泪盈眶,和众人分别拥抱后,忽然口风一变,声称大家既然都聚在一起,干脆直接开个创作会,讨论之后的节目题材,结果遭遇到大家伙得一致中指。 但会该开还是开,进行到一半时,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敲开,刘笑来了。 小姑娘的鼻尖额头满是汗水,气喘吁吁地说自己的爸爸正在停车,她先跑了上楼。(冯广健跟前台打过招呼。) 当得知节目已经过审时,她一子瘫软在地:“可累死我了。” 冯广健很感激小姑娘的上心,便要带她和制作组一起去吃东西,庆祝过审。 小姑娘自然高兴,但也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没帮上忙。” 冯广健说:“你已经帮上忙了!” 他指的那通逗笑大家的电话。 “我帮上忙了?”刘笑皱眉想了想,随即笑道:“哦,你说我姑妈是吧。她人呢?” 冯广健一愣:“什么姑妈?” 刘笑说:“刘金枝啊,柠檬tv自审部的副部长。我和我爸一起出动,好说歹说拜托她,求她帮忙让《挑战》过审。她已经答应了呀。怎么,她没来吗?” 会议室陷入一片沉默。 冯广健回想起刘金枝看自己的眼神,不由一阵哆嗦。 还以为是靠自己努力,没想到全在别人掌握。 刘笑还不明白,继续问:“难道她骗了我?不行,我得问问她!” 金敏浩赶忙上前拦住她,说:“你可别问,咱们得请你好好吃一顿。” 刘笑问:“为啥?” 冯广健长叹一声:“你们全家都帮了大忙了。” 刘笑说:“那太好了!可你们为啥要唉声叹气呀?” 对呀,明明过审了,为啥不高兴呢? 制作组的成员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说不出所以然。 最后在刘笑的提议下,大家一起吃了寿司,每个人吃得都有点撑。 第二十六章 深夜档和主题曲 送刘笑和她父亲离开后,冯广健又和金敏浩等一众制作组的同事喝酒喝到半夜。 从酒吧喝到到ktv,从大排档喝到居酒屋,可谓醉生梦死。 纵情享乐的第二天,他们就突然收到一则坏消息,《挑战》虽然能登陆柠檬tv,但只能选择周日深夜档。 什么是深夜档?电视节目有哪些挡?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如果说决定房地产价值的三个要素是location、location、location,那么影响电视综艺收视率的三个黄金要素就是时间段、时间段、时间段。 最优质的时间段,当属周六的晚间档,大概7点到10点,它被称为黄金档,只有每个电视台最头牌的节目,才能坐上这个王座。 这个时间段,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所能选择最优质的的娱乐项目,就是一起看个综艺节目。 它所蕴含的观众基数,带来的明星效应和影响力都是无与伦比的。 平常的晚饭时间,不会抽出大断时间专门看电视。因为第二天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晚上还要做作业、加班等等。 第二好的时间段便是周五晚间,理由基本和周六一样,但不如周六的是,周五大家忙了一周,年轻人通常会选择外出休闲娱乐,而不是窝在家里看电视。 因为周日到周四是电视剧时间,因此对于综艺来说,最后的一个时间段,就是周日的深夜档,它相当于篮球赛的第三节,可谓是垃圾时间。 冯广健一开始以为是自审部在搞鬼,后来一问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柠檬tv的综艺时间段本来就十分抢手,这次又赶上电视台自制综艺因为政策原因紧急改档,把原来留给《挑战》的周五深夜档给占用了。 电视台的负责人也是连连抱歉,说这种情况谁也没想到,如果《挑战》无法接受周日的话,可以等自制综艺播放完毕,也就是半年也后,再将《挑战》上线。 改档是公司和广告商都无法接受的。 云菲无法接受的原因在于,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再过半年就到了下一年。 任何单位都是一年有一年的绩效,一年有一年的业绩指标,挪到下一年,无论是品牌宣传,还是广告花费,都要遇上麻烦。 姬顺传媒无法接受的原因大差不差,一是摄制组好不容易组建完毕,就此停工半年,再回来会是什么样,谁也不清楚。 二是公司也需要一个品牌节目向广告商和投资人证明自己的能力,现在证明和半年后证明,效果当然是不一样的。 而最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广告商和公司都有一个经验,一个节目只要打响名号,它是可以让其他节目给它让路的。 为什么电视台的自制综艺能插《挑战》的队,而不是插周五晚间档《向上》的队,或者周六晚间挡《大本营》的队? 因为《挑战》要名气没名气,要制作没制作,要流量没流量,要背景没背景,当然谁都能插。 就算今天换档到半年以后,谁能保证到时候就一定能上线?如果再有其他强势节目突然降临,要求插队,他们怎么办?再等? 综艺节目讲究时效性,很多题材当时觉得有趣,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完全落伍,《挑战》这种每周题材不同的节目尤其如此,所以不能再等下去,必须现在立刻上线。 至于换挡造成的损失,只能寄希望于节目火爆之后,有其他广告商出来买单。 终于,经过一系列波折之后,《挑战》终于定档周日十点,下下周正式在柠檬tv播出。 由于还有三期节目作为存量,(女性职业挑战剪辑成了两期),因此制作组的重心不是拍摄新节目,而是把节目的细节打磨完美。 这其中就包括后期制作。 如果节目本身是一朵花,那后期制作就相当于绿叶。 用以提示环节的“花字”,展现嘉宾心情的“感叹号”,将搞笑环节放大的“重复播放”,煽情的“背景音乐”,以及“罐头笑声”,这些都是后期制作的一部分。 它们相当于相声里的“捧哏”,用以代替观众反应,是十分重要的环节,就算节目本身质量十分出众,没有后期衬托,也会失去活力。 就像对口相声去掉捧哏一样,即便好笑,观众也会觉得无聊,也笑不出来。 距离节目播出前两周,冯广健、金敏浩、主编剧一直和后期制作人员泡在一起,希望能设计出最能烘托气氛、最有气质的后期设计。 但制作公司简直不胜其烦,毕竟他们是最专业的,不希望“外行”来直直点点,即便是最直接的“甲方”。 可面对事业心和责任心爆棚的金敏浩和冯广健,他们也没有别的好办法能劝这俩人“闭嘴”。 直到一次偶然,后期人员终于看到了曙光。 “你们主题曲选好了吗?” 后期制作公司的负责人满脸疲惫,随口问道。 冯广健和金敏浩都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自打出生,就没说过“主题曲”这三个字。 不怪他们,毕竟他们把视线全放在了节目本身,主题曲和片尾曲属于细枝末节的细枝末节,好坏并不影响节目质量。 “随便选也没关系吧。”冯广健犹疑着说。 后期负责人仿佛听到了一声钟响,瞬间睁大双眼:“你们……该不会从没考虑过吧。” “哈哈哈……”金敏浩憨笑两声:“这个没啥影响吧?” “确实没啥影响……” 后期负责人像看见兔子的老鹰,眼睛贼亮:“可你们不是叫《挑战》吗?为什么不把主题曲制作拍成一期节目呢?” “既能赋予主题曲特殊的意义,也能多一期节目存量,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当然,他心里想的其实是:你两位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 可不管他的出发点怎么样,这个提议确实非常有诱惑力。 金敏浩说:“一旦拍摄新节目,广健哥,我,编剧三人都要离开,那节目后期怎么办?” “要的就是这个!” “什么?” “不是,我是说……”后期制作一边擦汗一边说:“你三位轮番上阵这么多天,大概想要什么我们已经心里有数了,三个原则:新鲜、有想象力、有趣。对吧?” “这倒没错……”金敏浩犹豫:“只是……” 后期制作负责人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吧,我们是专业的后期制作公司,手底下做过的综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定会把你们亲儿子般的节目做好的!” 见对方如此信誓旦旦,冯广健和金敏浩只得选择相信,毕竟“主题曲制作特辑”确实非常有吸引力。 决定要拍摄新节目后,冯广健便和金敏浩借用这里的休息室,开个简短的制作会议。 后期制作人像过年一般,欢天喜地,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说他们想借多久,就借多久,之后便离开了。 金敏浩致电编剧王喜凤,商量主题曲制作的一般流程。 主题曲制作大致分为两部分,一是词曲,二是歌手。 词曲可以拜托公司的编剧,歌手则是是重中之重。毕竟作为节目的嘉宾,既要选有知名度的,又要便宜。既要有故事,又要有趣味。 列举了一大圈艺人后,终于选定了一个各方面都很符合要求的歌手——施含韵。 施含韵是柠檬tv选秀歌手出身,以青春靓丽的外表和甜美的嗓音而出名,当年一首“酸酸甜甜就是你”,简直火爆大江南北,电视剧、歌曲各种作品接连不断。 可不知道为什么,近些年她好像突然被人遗忘,就好像春天过去,人们就会忘记春天一样,非常自然的就把她抛在脑后。 但她毕竟火过,又不是因为黑料才沉寂,形象没有任何问题。 她能来做嘉宾,不论是影响力还是格调,都和《挑战》相得益彰,如同春天虽然会被忘记,但她再来时,人们依旧充满热情地欢迎。 当晚,金敏浩便联系上施含韵的经纪人,约定三天之后进行第一次拍摄。 新节目的方案汇报给了项目经理,要对方加急筹备摄制组。金敏浩自己则需要和主编剧尽快将歌曲的其他细节敲定,并且设置一些充满趣味性的环节。 他们并不期望能真的录制出一整期的节目,但因为施含韵的经历很多样,可以作为女性职业挑战的补充节目来录制。 毕竟,作为吃青春饭的娱乐行业,尤其是女性艺人,当青春不再时,她们会面临怎么样的境地,这样的主题也是观众爱看的。 当然,所谓青春不再只是一种夸张说法,并不是真的指人家老了。 由于这期的嘉宾和节目主题与艾丽热娜十分契合,所以叫上她很合适。 可是这次录制是节目组紧急安排的,艾丽热娜作为公司一顶一的忙人,已经有了其他行程,即便多次努力协调,也无法把时间空出来。 “好可惜,本来能早点见到广健哥的……”艾丽热娜在电话那头郁闷地抱怨。 “只想见广健哥?”金敏浩嘟嘟囔囔。 但艾丽热娜仿佛没听见:“你们下次一定要带上我呀!”她很快又恢复了活力。 终于,把节目框架和录制人员大致敲定,这才离开后期制作公司,负责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甚至没出来送送,估计是故意在躲他们。 冯广健回家之后,又学习了一些音乐制作的内容,想着自己能发挥什么作用。 就这么一直到录制当天,金敏浩给冯广健发了一条信息,说词曲已经准备完毕,问他喜欢的key是高一点还是低一点。 直到此刻,冯广健才猛然醒悟,他问金敏浩:“我也得唱歌?” 金敏浩回了个“……”,过了一会儿,又发:“你是主持人,你怎么能不唱?想偷懒?” 并不是偷懒,冯广健刚刚想起一件事,他五音不全。 从小到大,只要他一唱歌,周围人对他说的都是同一句话:“别唱了。” 高中时,音乐老师为他们科普,说五音不全的人是极极少数,大多数人唱不好歌,只是没经过专业训练。 直到他亲自训练了一阵冯广健,然后便果断放弃,无奈的承认,天赋更重要。 大学时,室友一起去ktv聚会,为了不丢人,冯广健躲在被子里练习唱歌,可真到聚会那天,他只唱了半首就被夺走了麦克风。之后,同学们一直给他塞吃的,希望他嘴别闲。 拥有这样一副天赐“金嗓子”的他,怎么能唱歌呢。 “我不行吧……”冯广健发。 “快来快来!工作人员都准备好了,施含韵也快来了,你不是挺喜欢她,以前还给她投过票吗?能和她一起唱歌,你幸不幸福?” 幸福个屁呀! 冯广健在心里大吼,简直丢大人了好吗! 但从信息里,就能看出来金敏浩十分兴奋,此时告诉对方自己唱不了,金敏浩会疯的吧。 而且微信里也说不清,最后能当面聊一聊。 就这样,冯广健打车赶到了录音棚。 关于出行,许顺姬之前跟他聊过一嘴,等节目真的上线,冯广健成为真正的艺人后,就得配一辆专车和经济人了,还问他喜欢什么款式的车。 包括住宅,必须选个保密性更好的高档小区,之前住的筒子楼,许顺姬曾经去过,那种地方破烂不堪,鱼龙混杂,艺人怎么能住呢? 当然,一般艺人都会有这种待遇,但节目的广告费是冯广健自己挣来的,这种照顾也说不上多优越。 但他现在还没想过这些,一切都照公司安排就是,毕竟《挑战》颇多磨难,作为主创,他也没心情享受。 很快,冯广健就赶到了录音棚,这家录音棚和顺姬传媒合作过很多次。 顺姬传媒所有的电视歌曲,韩幂的专辑,艾丽热娜的专辑,都是在这里录制的。 虽然录音棚的设备很高级,但老板和大家都是熟人,因此非常容易的就同意了节目拍摄。 此时,各个部门都在有条不紊地布置拍摄场地,金敏浩一会指导指导这里,一会对那里提些意见,忙得不亦乐乎。 能看出来,他本人也很兴奋。 该怎么张口呢? 冯广健掏出丢脸模拟器,一边把玩,一边在脑海中选择说辞,希望能让金敏浩容易接受一些。 突然,一声“哇!”在耳边炸响,他的肩膀被猛拍了一下。 第二十七章 倒霉的金敏浩 冯广健吓得一哆嗦,急忙抬头,只见金敏浩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 “瞧你没一点儿精神,现在好点儿了吗?”金敏浩在故意吓唬他。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笑了起来。 “我不是没精神,我是刚想起来一件事。”冯广健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 “什么事?只要不耽误拍摄,都不叫事!”金敏浩说。 冯广健刚要开口,忽然呆住了,他甚至以为自己眼花,又故意揉了揉眼。 “怎么了?”金敏浩疑惑。 “哦……没事……”冯广健不知所措。 他的手指紧紧按在丢脸控制器的“倒霉”按钮上,而丢脸控制器,正对着金敏浩。 他不是故意的,刚才那突然一吓,让他的行为不受控制。 “奇奇怪怪的。”金敏浩说:“你到底有啥事?” 冯广健苦笑一声:“刚才有事,现在……祝你好运吧。” 金敏浩皱起眉头:“真的没问题?” 冯广健摇摇头:“我的事已经不叫事了。你的事……” 他真的有点儿担心了,金敏浩是总导演,他要是倒霉,唯一影响的,恐怕就是拍摄了。 金敏浩没再问些什么,又转入准备工作中。冯广健一直密切关注他,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差不多一个小时,一个男人满脸慌张,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他自我介绍叫朱正义,是施含韵的经纪人,胖乎乎的,像七龙珠里的胖布欧。 朱正义还没开口,冯广健就急忙问:“施含韵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他一脸震惊。 冯广健只是猜测丢脸控制器起了作用,但奇怪的是,如果真起作用,为什么没有在金敏浩身上体现,反而转移到了施含韵身上呢? 金敏浩也连忙迎了上来:“出什么事了,严重吗?” 朱正义说:“倒不算严重。” 金敏浩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朱正义说:“今天录制恐怕泡汤了。” “什么玩意?” 金敏浩大急,连冯广健都吃了一惊:“不是不严重吗?怎么会连拍摄都不行呢?” 朱正义有些尴尬:“今天不是录歌嘛。” “对啊。” “小施扁桃体炎突然发炎,说话都有些费劲。” “啊?” 金敏浩只觉得不可思议:“扁桃体?恰好这会儿发炎?” 朱正义连连道歉:“我们也没想到,刚刚上车时还有说有笑,在车上睡了一会儿,连一个小时都没有,再睁眼,就突然生病了。” 金敏浩鼻尖上渗出汗来:“大家什么都准备好了,她突然没法录了?” 朱正义又是一阵“对不起”。 真是太灵了,冯广健简直无语到想笑,他只是不想当着施含韵的面唱歌,没必要直接让人家生病,让录制都泡汤吧。 此刻抱怨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必须采取一些挽救措施,至少得拍的什么。 冯广健问:“那施含韵小姐现在在哪里?” “我在这里。” 一声清脆的嗓音突然响起,仿佛百灵鸟一般。 墙边闪过一道靓丽的倩影,施含韵轻飘飘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她长发飘飘,披在肩上。上身穿一袭翠绿色的卫衣,下身穿黑色束腿牛仔裤,整个人显得很是挺拔。 圆润的耳垂上,钉着一颗明亮的珍珠,那珍珠已然十分光彩夺目,可是和施含韵俊俏的脸比起来,犹如荷花上的一颗水珠。 她的嘴唇薄而微翘,有些苍白,一看便知是身体不舒服。 她的双眼明亮而大,瞳仁如夜空般漆黑,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美丽。眼珠转动,眼白露出时,也会洋溢出一股无辜。 这种无辜,在她的美上成为一种点缀,一种气质,让人觉得美的时候,又会心生怜悯。 冯广健不明白,这样的佳人,为什么会突然渺无音讯呢。 朱正义皱起眉:“不是让你在车上等吗,怎么又下来了。” 约定好今天录歌的是她,出问题的也是她,艺人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可她没做到,这叫失职。 就像今天这样,她出了状况,会让几十人的制作组一天全部白费,钱和节目进度的损失更是不用谈。 朱正义作为施含韵的经纪人,也是犯错一方,不想让艺人直面制作组,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十分正常的。 事实上,一旦出现这种问题,出面交涉的必定都是经纪人,而不是艺人,因为艺人要保持美好的形象,不能涉及争论中。 就像校长总是和蔼,班主任总是严厉,事实上,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当然,如果艺人是大牌,等也没办法,还得乖乖等,毕竟靠节目组要靠艺人吃饭,艺人才是老板。 可施含韵不一样,她在圈子里沉寂很久了,说极端点,是节目组“给她饭吃”。 因此,一旦遇上坏脾气的节目组制作人,很有可能当面冲艺人发火。 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发生,明星是尤其要脸面的工作,一旦传出去,丢人事小,丢身价事大。 所以,朱正义才没让施含韵出面,可施含韵还是出现在大家面前。 “我已经让小甄去买消炎药了”她说:“我病的突然,好的肯定也快。等我吃了药,一定不耽误录歌。” 她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听起来病恹恹的,和她无辜的眼神配合起来,更加让人心疼。 这样的可人,会有人对她发火吗? “那你也不能呆在这儿,这里人多风大,万一加重病情……”朱正义还在劝。 也不知道人多和风大有什么关系。 施含韵看向冯广健和金敏浩:“是我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耽误了大家的工作。我应该向大家当面道歉,怎么能躲起来呢?” “病这玩意不讲理,你来也没有用啊……”朱正义还在努力。 施含韵说:“我惹出来的麻烦,我必须见见大家,哪怕只是道歉,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这些年来,无论是事业也好,还是感情也好,一旦遇到问题,她都会下意识的躲起来,期望问题能自己解决。 渐渐的,问题不再找她,工作也不再找她,感情的问题没解决,感情也随着问题一起没了。 快到而立之年,她突然恐慌起来,自己的青春不剩什么了,可这么些年,其他的东西也什么都没留下,一切都是随着时间慢慢消散。 记忆里最近的让她觉得自信的事,还是十几岁参加选秀,观众对她山呼海啸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却什么也不怕,就敢站在大家面前,就敢拿起麦克风唱歌。 后来,她好像有了数不尽的工作,有了一个又一个的朋友,她的生活中再没有什么需要鼓足勇气的事,她也渐渐失去了勇气,不敢,或者说懒得去挑战自己不熟悉的领域。 再后来,说不清为什么,观众就不再喜欢她了。 有的朋友跟她说,是因为她的形象太单一,歌曲形象,演戏形象,常年一个样,观众都看烦了。 她气恼了一阵,想改变来着,可后来反而选择和这位朋友断掉联系。 终于,她成了最默默无闻的艺人,似乎谁都认识她,但谁也没再见过她,好久好久了,大家甚至都忘了,为什么不再看她。 可时间过的越久,她却越来越记得那位朋友的话:观众看烦了她一成不变的形象。 她应该做些改变的,应该早点改变的。 可谁又能给她机会呢? 就在这个时候,上天仿佛睁开了眼,一通电话打到她家,经纪人告诉她,柠檬tv的综艺节目,想找她唱主题曲。 那个节目叫《挑战》,制作单位是姬顺传媒,有着最具名气的艺人——韩幂和艾丽热娜,最后却选择她来演唱主题曲。 唱主题曲和出演节目是两回事,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抓住机会,比什么都重要,她没资格再挑三拣四,她应该放低姿态。 就是那天,她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海纳百川,是因为海足够低。 人要想得到的多,也应该足够低。 她之所以缺乏勇气,恐怕就是把自己放的太高,怕丢脸,怕为难,怕改变,怕这怕那的。 所以她立马就接受了工作。 可老天爷的眼睁了一下,好像就闭上了。 她上车前还高高兴兴的,睡了一觉,嗓子突然疼了起来。她得病了。 无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刚得到的机会转眼就要失去,她很不甘心。 朱正义要她待在车上,自己则去跟节目组交涉,这是圈子里的潜规则,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但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她应该像大海一样低,应该主动站出来,向制作组道歉。 她甚至有些期待别人的白眼和抱怨,那样会不会让她更清醒呢? 不知道。 她果断的离开车,走向录音棚。 。 。 冯广健看着施含韵美丽的脸庞,下意识说:“其实该道歉的是我。” “啊?”其他三个人都楞了。 “你在说啥呢?”金敏浩皱眉。 施含韵看着冯广健:“这位是?” 金敏浩介绍:“他是《挑战》的主持人和创造者,这次选择含韵小姐唱主题曲,就是他的主意,他很喜欢你哦。” 最后一句话其实是种夸张手法,少年人追星而已,和谈恋爱的那种“喜欢”多少有点不一样。 冯广健刚要纠正,哪知道施含韵的眼睛亮了一下,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真的吗?” 她问的是选择她唱歌这件事。 冯广健却误会了:“额……确实很喜欢。” “噗嗤——” 施含韵笑出声:“好傻呀,不过谢谢你。” 最后三个字特别真诚。 冯广健一时间受到感染,抓着她的柔弱无骨的手忘记松开,陷入她如碧波般的双眼中。 “你们俩要抓到什么时候?” 金敏浩出来打岔。 两人赶紧松开对方,都尴尬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金敏浩说:“我们不能干等着呀,要不广健哥,你先来录一遍?” 冯广健犹豫道:“恐怕不行。” “为什么?”金敏浩问。 冯广健说:“我五音不全。” 金敏浩笑了起来:“哈哈哈,别开玩笑了……” 冯广健严肃又认真。 金敏浩不可思议:“你来真的?” 冯广健说:“一直是真的。” 金敏浩说:“那你怎么不早说。” 冯广健说:“你告诉我说我要唱歌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自己五音不全。刚才就想当面跟你说的,但后来……” 后来就发生了“丢脸控制器”事件。 金敏浩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天哪!这都什么情况啊!这些天的准备全都要浪费了吗!” 录音棚里,其他部门的工作人员依旧各忙各的,但他们明显心不在焉,都在默默关注导演的情况。 导演是一个摄制组的大脑,他来决定拍什么,不拍什么,等同于决定谁要工作,谁要歇着。 如果导演的大脑都停止运行,摄制组也没必要忙活了。 “要不……”施含韵提出一个想法:“先录一遍试试?现在修音技术很帮,唱的再难听,也能修得很好听。” 金敏浩说:“也只能这样了,还能听听广健哥唱歌,看看他到底跑调成什么样子。” 冯广健摸着后脑勺:“没必要了吧,哈哈哈……” 他实在不好意思让施含韵听到自己折磨人的歌声。 “有必要。”金敏浩斩钉截铁:“你必须得唱。” 冯广健说:“那……”他看了一眼施含韵:“我唱的时候,你能回避一下吗?” 施含韵问:“为什么?” 冯广健点点头:“我怕吵到你的耳朵。” “哈哈哈哈。”施含韵笑得很好看:“你好可爱。” 金敏浩:“你倒不怕吵到我们?” 冯广健说:“是你非要我唱的,你敢死我就敢埋。” “哈哈哈哈……”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可不久,金敏浩又遇到一个更大的问题。 “什么?”他的嗓音仿佛要把楼顶吼破:“音频文件受损?” 副导演点点头:“电脑刚才被撞了一下,可能把硬盘撞坏了。现在音频文件打不开。” “那让作曲家重新发一份过来呀!”金敏浩说。 “现在联系不上他……同事说他出去采风了,电脑密码不知道。”副导演额头开始出汗了。 金敏浩问:“那要多久?” 副导演颤抖着说:“至少两天。” 金敏浩问:“修复硬盘和文件呢?” 副导演快哭出来了:“差不多也要两天……” “我的天呢!” 金敏浩的表情可怕极了:“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呀!” 对不起。 冯广健在心里默默道歉。 施含韵的脸上写满担心。 突然,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冯广健想到了一个主意,虽然不能继续录歌,但不至于浪费之前所有的准备。 第二十八章 制作权争夺战 当施含韵知道冯广健选择她作为主题曲演唱者时,脸上的激动溢于言表。 她甚至主动握紧陌生男人的手,以示感谢。 冯广健一开始误会了,以为她的激动是因为“从小喜欢”,但很快便回过味儿来,施含韵是因为获得了机会。 这令他有些难过。 这次只是演唱综艺主题曲,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活动,可她竟然那么激动,那么开心。 由此可见,这些年来,她究竟有多么困顿,多么缺少舞台。 冯广健小时候的确很喜欢她,现在看到她如此落寞,很不忍心。 再一个,由于自己误触“丢脸控制器”,间接导致她患上扁桃体炎,无法唱歌,差点失去得来不易的“舞台”。 所以他很想帮帮她,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所擅长的,无非就是综艺…… 综艺?一道灵光忽然闪过。 施含韵想要的是舞台和曝光机会,《挑战》不是就最好的舞台和曝光吗? 为什么不让施含韵深入参与到“主题曲制作特辑”里呢? 反正音频文件受损,不如把“主题曲的制作”当成奖品,让施含韵来挑战! 只要她在竞争中获胜,就能得到独自制作主题曲的机会。 这样,既能让施含韵得到综艺的曝光,也能让她得到唱歌的舞台,一举两得呀! “我有一个注意。”冯广健说。 其他几人的目光转向他。 冯广健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施含韵的眼中原本是迷茫和不甘,但听着听着,愈发明亮,愈发神采飞扬。 “真的吗?专门为我设计一期节目?”她语气很激动:“不会耽误大家时间吗?” 为什么围绕你制作节目是耽误时间呢? 冯广健想这么问,但话没出口,就是一阵心酸。 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这怎么叫耽误时间,这是互相帮忙。”朱正义连忙找补。 施含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由脸红:“我只是……我只是……” 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金敏浩沉思一阵:“那,竞争对手呢?” 冯广健说:“我呀。” 金敏浩瞪眼:“你不是唱歌跑调?你会作词作曲?” 冯广健说:“往好听唱我不会,往难听唱我还不会吗?” “什么玩意?”金敏浩下巴惊掉:“你想毁掉《挑战》主题曲?” 冯广健装作不在乎:“怎么能叫毁掉,个人有个人的风格。总之就是含韵赢了,她制作,她演唱。我赢了,我制作,我演唱。至于唱成什么样,那你们别管。” 金敏浩的肩膀一下塌下去:“我为什么要拿节目的主题曲当做赌注呢?万一你赢了……” 冯广健说:“你没别的选择,是不是?要么就浪费这些天的工作,要么就祈祷我赢不了。” 金敏浩闭目沉思,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吧,那,比什么?” 冯广健说:“你们是制作组,你们决定呀。” 金敏浩一下睁大双眼:“我们决定?” “对呀!” “那你还想赢……” “什么玩意?” “不是不是。” 金敏浩急忙改口,脸上的悲哀转变为欢喜:“我是说,我一定设计出最优质的环节,为节目得到‘完全正确的’最终结果。大家稍等!” 话音未落,人便跑向了主编剧王喜凤。 他说“完全正确”四个字时,连牙都要咬碎了,语气完全反应了心思——冯广健赢不了。 冯广健只觉得搞笑,一扭头,却撞上施含韵亮晶晶的目光。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施含韵说。 冯广健装傻:“故意什么?” 施含韵说:“你想让我获得更多曝光,所以才提出这个节目创意。” 冯广健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便否认道:“我是为了节目好看。” “你骗不了我的。” 施含韵摇摇头,双眸中满是清澈:“说是竞赛,但所有的条件都偏向我。我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就白活这么些年了。” 她缓缓靠到墙上,轻轻叹口气:“已经好久没有人愿意照顾我了……” 冯广健听得心疼:“怎么会呢,你的家人肯定愿意照顾你,他们不说,哪怕朱正义大哥,不就很愿意帮你吗,对吧?朱……” 他想获得朱正义认可,一转头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走廊尽头,正在打电话。 墙的那一边,摄制组人员忙忙碌碌,吵吵闹闹,没有停歇的时候,墙的这边,只剩下冯广健和施含韵,对比之下,很是安静。 施含韵说:“他只是在履行职责,其实是我让他失望了……” 冯广健说:“不,有你这样的艺人,他一定很骄傲。” 施含韵转向他:“我这样?我什么样?” 她的眼中满是探询,可冯广健却从中看到美丽和温柔。 “惹人喜欢。”冯广健选择了一个词。 施含韵一声苦笑:“惹人厌烦才对吧。” “你为什么看不起自己!” 冯广健说:“你明明……很好呀。” 他的声音很真诚,他的心也很真诚,他从始至终,都觉得施含韵是个很温柔的艺人,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像高山流水一般。 他很喜欢这股的气质。 娱乐圈是名利场,也是斗兽场,每个人眼中都是贪婪,都在拼了命的往上爬,把头上的人踩到脚下。 只有施含韵,仿佛一股清流。 如果说其他人都是花园中的鲜花,争奇斗艳,手段万般,那施含韵就是池边的一株孤荷,款送暗香。 施含韵“咯咯”笑了起来,她忽然凑近问:“我哪里好呀?” 一股雨后清新,水生木质感的香味幽幽飘来,蕴含着空灵的禅意。 冯广健从没闻到过这般奇特而好闻的味道,不由打了个哆嗦。 施含韵笑问:“你抖什么呀?” 冯广健说:“你的味道……” 施含韵紧张起来:“很奇怪吗?我已经很久没换过香水,都忘记它什么味道了……” 冯广健连忙说:“不,不,很好闻,特别……好闻。” 施含韵又笑了:“还以为你要换个形容词,想了半天,还是好闻。” 冯广健说:“对不起。” “道歉干嘛,你夸我好闻,我很开心呀。”她说。 冯广健点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施含韵悠悠叹了口气:“很久没人夸过我了。” 冯广健一愣:“怎么可能,你这么可爱。” 施含韵笑的打了他一拳,拳头很轻,很粉,很柔。这似乎是两个人第一次肢体接触。 她娇嗔着说:“哎呦,你别一直夸,我都不好意思了。” 冯广健说:“真的吗?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明星,早已经听腻夸奖了。” “什么狗屁明星……” 施含韵骂了句脏话,长叹一声,忽然讲起自己从出道以来的经历。 她是如何十几岁就全国爆火,吸引粉丝无数。 如何唱歌演戏多线发展,风头无两。 又是如何一路下坡,门可罗雀,几乎常年没有工作。 之后如何失去一个个朋友,甚至被恋人欺骗感情。 然后一直到今天,孤家寡人,仿佛远离了整个娱乐圈。 她人生仿佛一个折线,前头迅速拔高,后头迅速跌落,快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 说着说着,她就红了眼。 冯广健递过去一包纸巾。 “谢谢。”她小声说,轻轻接过。 她觉得很奇怪,这一路的心酸,她没讲给任何人听,就连跟父母聊天,也总是报喜不报忧。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一股脑的讲给了第一次见面的冯广健。 似乎他的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令人觉得安全。 “谢谢你愿意听我讲。”施含韵挤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愿意给我讲。”冯广健认真地说。 施含韵一愣,随即笑道:“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哦。” 冯广健说:“当然。” 施含韵伸出小指:“拉钩。” 冯广健一怔,不由笑了出来:“你还信这个?” 施含韵说:“怎么,你不敢?” 冯广健伸出小指:“拉钩。” 白色纤细的女性手指和粗大黝黑的男性手指交叠在一起。 这是他们第二次肢体接触。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一齐窃笑。 “两位聊的挺开心呀。” 经纪人朱正义恰好回来,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金敏浩也探出头来:“准备拍摄吧,都准备好了。” 冯广健和施含韵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金敏浩一声令下,制作组都动了起来。 化妆师给冯广健和施含韵补妆(两人都是带妆来的),录音师为他俩别上“小蜜蜂”麦克风。 服装师推来两推车的衣服,一番选择之后,发现还是他们自己穿的衣服合适。 照明和摄像早已经“整装待发”。 很快,冯广健和施含韵做好准备工作,站到了摄像机前。 一般拍摄新场景、新主题,首先要录个开场,向观众说明现在是什么时间,他们是谁,在哪里,为什么事而来,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即传统意义上的时间、地点、人物和起因。 或许有人会问,这些不能放在字幕里说吗? 不能。 观众选择看综艺,当然是为了观看活色生香的影音世界,如果他们愿意看字,为什么不去读书呢? 冯广健作为主持人,首先面对摄像机,向观众介绍今天的嘉宾——施含韵。 这个时候一般会聊些近况,比如最近在忙什么,有没有碰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有什么想分享的,看没看过这个节目,诸如此类,就像朋友聊天。 事实上,采访环节是有台本的。 所谓台本,并不是剧本,而是综艺节目的大纲。 就拿开场采访嘉宾来说,其实这并不是嘉宾第一次接受采访。 制作组在更早之前选择嘉宾时,会首先采访他们一次,问题就包括最近的近况,以及节目主题相关的经历等等。 编剧们会找出有趣的内容,编写成台本,交给主持人,等节目开始时,再问一遍。 这并不是欺骗,而是保证节目质量。 如果有人喜欢看综艺,一定会记得,在很多节目的某些环节,主持人一定会握着一沓卡片,那就是台本。 今天节目匆忙,台本并没有准备。 但好在冯广健和施含韵聊了很多,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有趣,什么尴尬。 从所有事件中选择合适的提问,并引导嘉宾用最有趣的形式呈现出来,就是主持人的工作。 而保持“合适”和“有趣”,保持对所有嘉宾同样水准的关注和引导,并推动节目进行下去,就是主持人专业水准的体现。 对嘉宾失去关注的一个经典例子,就是把艺人的名字叫错,更恶劣的情况,是把有竞争关系的艺人名字叫反。 这无论是从艺人角度、观众角度、还是主持人本身,都无法接受。 但如果在综艺节目里叫错嘉宾的名字,则好办很多。 挨顿打骂就行。 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 在不受真实受到伤害的前提下,让其他主持人代替艺人,将艺人想做但不能做的事做出来,比如上来给一巴掌,大骂“没睡醒吗!”“清醒一点!”等等。 这样会极大的将错误弥补过去。 毕竟犯了错就要受惩罚,受过惩罚就可以不再追究错误,这几乎是所有人类的共同准则。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施含韵第一次上综艺节目。 冯广健作为“观众代表”,一定要表现出极大的欢迎和吹捧,内心对她的喜欢是1,就要努力表现出7,让观众产生一种“她竟然这么受欢迎”的感觉。 为什么观众会相信这种感觉? 就像网红店会雇佣人来排队,路过的人看到这么长的队伍,下意识就会觉得店里的东西好吃。 事实上,排队不等于好吃,两者只有相关性,没有因果性。但人类的大脑最不擅长的事,就是区分相关性和因果性。 所以会把关系紧密的事下意识当成有因果关系的事。 因此,冯广健对施含韵变现得越热烈,观众就会越觉得施含韵很受欢迎。(真实范围内) 总之,综艺开场只有两件事,“强烈欢迎嘉宾”,和介绍接下来的主题。 第二十九章 三个小游戏 冯广健鼓吹完施含韵后,金敏浩将具体竞争规则说明,当然,将来播出时,后期会在说明中添加相应画面,令观众更容易明白。 “总之,由于音频文件受损,只能将主题曲制作承包给两位。”金敏浩说:“但,只有在接下来的游戏中获胜的人,才能独自得到制作权,明白了吗?” “明白!” 冯广健和施含韵高声答道。 综艺说话必须提高嗓门,以营造一种热烈的气氛,而这种气氛又会反过来感染主持人和嘉宾,让大家兴奋起来。 兴奋,对于以说话为主的综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金敏浩说:“广健哥,我们刚才讨论了一下,觉得既然是比赛,那参与者必须要竞争。为了防止你作弊,调动你的积极性,制作组特意为你准备了惩罚。” 冯广健心中一惊:“什么玩意?还有惩罚?” 金敏浩说:“没错,三局比赛赢得两次便是赢家。赢家可以获得主题曲制作权,输家必须接受惩罚。” 冯广健问:“什么惩罚?” 金敏浩从身后拎出一大提“痛经模拟器”,乒乓乱响。 “如果你输了,必须把这十五个模拟器全部带在身上,同时开启,持续30分钟。” 冯广健血凉了。 他转向施含韵:“姐妹,我给你磕头,你让我赢好不好。” 工作人员都笑了起来。 施含韵问金敏浩:“这个会影响身体健康吗?” 金敏浩摇头:“不会。” 施含韵对冯广健说:“不让。”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说:“是我提议的这个游戏,你应该报答我!” 施含韵说:“那我改天请你吃饭。” 冯广健说:“我不稀罕!谁没吃过饭!” 施含韵说:“我喂你吃。” “我自己有……” “手”字没出口,冯广健突然“刹车”,想象着“喂饭”的画面:“嘿嘿嘿,真的吗?” “你先擦擦哈喇子吧。” 金敏浩打断他们:“广健哥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三个游戏都不难,你很有机会赢的。” 冯广健大喜:“确定?” 金敏浩说:“确定。” 冯广健说:“那我……” 他视线落在施含韵纤细的手指,微翘的嘴唇上,脑海中再才闪过“喂饭”的画面,嘟囔道:“要不要故意输掉呢……” 金敏浩急忙晃了晃手,“痛经模拟器”叮当作响:“你真要认输?” 冯广健打了个哆嗦,急忙摇头:“不,不,我不会认输的。” 他对施含韵说:“对不起了,姐妹,原本还想让着你,这回怕是不行了。” 施含韵说:“可得了吧,好像你不让就能赢似的。” “这叫什么话?”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 。 开场拍完,接下来就要拍游戏,导演给了大家几分钟的准备时间,众人各自忙碌。 冯广健问身旁的施含韵:“感觉怎么样?” 施含韵感叹道:“哇,好久没有面对镜头,我好紧张啊。” 冯广健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 施含韵牵起冯广健的手:“不信你摸,我手心里全是汗。” 她的掌心确实湿漉漉的,涩涩的。 “是吧?”她问。 “嗯……”冯广健含糊地回答,心思完全不再这上面,只觉得她的手好小,好嫩,好纤细, 这是他和她第三次肢体接触。 几分钟的时间瞬间而逝,准备工作很快做好。 随着一声“action!”节目继续拍摄。 金敏浩说:“接下来就是游戏环节。” “一般歌手演唱歌曲,主要考虑三个方面,歌曲风格,表演服装,舞台风格。” “我们将要进行的三个游戏,就是围绕这三项设计的。” “第一个,歌曲风格,我们要玩的游戏是,记歌词!” “所谓记歌词,就是我们播放上一句,你们唱下一句。” “唱得出来是成功,唱不出来就是失败。” 冯广健皱眉:“含韵是歌手,记得歌肯定多,这对我太不公平了吧。” 金敏浩安慰道:“放心,都是很简单的歌曲。” 他把一个透明箱子放在两人面前,箱子里装满各种颜色的小球。 “这些小球里写有不同类型的歌曲,抽中哪个,就要唱那种类型相关的歌曲。” 游戏规则介绍完毕,冯广健对施含韵说:“你先来。” 施含韵把手伸到透明箱子,转动几圈,抓出一个粉球,拧开一看,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写着:“戏曲歌曲。” “戏曲歌曲就那么几首,还算比较简单,运气真好。” 冯广健抓出一个蓝球,打开一看:“红歌。” “这个也挺好。”施含韵说。 冯广健吸了口气:“有点暧昧,我小时候听的多,现在没听过。” 金敏浩说:“首先是含韵的戏曲歌曲,准备!” 录音棚里无比安静。 “播放!” 一阵音乐响起, “为救李郎我离家远,…………” 施含韵立刻唱到:“谁料皇榜中状元!” “回答正确!” “这也太简单了!”冯广健吐槽:“这种难度,傻瓜才会答不上来吧。” 金敏浩说:“都是很简单的问题。接下来是广健歌,播放《团结就是力量》!” 冯广健笑了:“你把名字都说出来了,傻瓜!” 金敏浩说:“哦,没事,反正都一样。来吧,播放。” 随着音乐流淌,歌词出现, “эtлaжeлe3a,…………” 冯广健愣住,这是啥? 音乐很快停止,金敏浩大喊:“播放完毕,请唱下句!” 冯广健满脸问号:“什么下句!” 金敏浩说:“回答错误!” 冯广健大怒:“什么回答错误,这唱的啥?” 金敏浩说:“《团结就是力量》啊。” 冯广健说:“为什么我听不懂?” 金敏浩说:“哦,俄语版的。” “去你大爷的!”冯广健差点把摄像机给掀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施含韵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说:“为什么我的是俄语?” 金敏浩一脸无辜:“这都是播放器随机播放的。” 冯广健大怒:“随机个屁,你就是在整我!” 金敏浩否认:“游戏必须加点儿随即性,不然不好看!” 冯广健指着金敏浩:“把我当傻瓜吗!” 施含韵笑得蹲在地上:“哈哈哈哈哈,傻瓜……傻瓜才会答不上来……你说的……哈哈哈哈啊哈。” 冯广健气极:“不行,你必须也给我播放中文的。” 金敏浩点头说:“可以,那么第二首……” 冯广健瞪眼:“第一首就这么算了?” 金敏浩说:“不算对含韵不公平,她毕竟答对了。” 冯广健对施含韵说:“第一次不算,行不行?我请你吃饭,我喂你吃,行不行?” 施含韵还在笑,摆着手说:“美……美死你,不……不行!” 金敏浩说:“ok,含韵不同意,直接第二首歌,准备!” “含韵还是戏曲歌曲,音乐,播放!” 一阵锣鼓声响起, “啊啊啊,我滴妻,…………” 这是最近非常流行的《武家坡》,讲得是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 施含韵立刻唱出下句:“……王氏宝钏,可怜你守在寒窑,可怜你孤孤单单,苦等我薛男平贵,整整一十八年……” 冯广健听她的歌,从来都是青春靓丽类型的,今天第一次听到她唱如此悲苦的歌,只觉得十分新奇。 可听着听着,便有更多的感情涌上心头 王宝钏等夫等了十八年,施含韵等重回舞台也等了好多好多年。 她似乎对王宝钏的感同身受,流露出的情感异常真挚,歌声如小手,好像在人的心上轻轻捏了一把。 半曲终了,全体制作组一起送上了掌声。 “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冯广健也跟着鼓掌:“太好听了,音乐圈失去你,是听众的损失。” 他说的是真心话。 施含韵有些害羞,脚尖乱动,好一阵才想起来跟大家鞠躬致谢。 平复心情后,金敏浩继续推进节目:“下一首,广健哥,还是红歌,歌曲是《我和我的祖国》。” 坏了,又把名字说出来了,刚才说歌名就没好结果。 冯广健急忙强调:“必须得是中文啊!” 金敏浩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来,音乐,播放!” 一阵轻柔的钢琴声后, “我同我的国,一刻都唔分割,…………” 冯广健傻住了,等等,这是……粤语? 有人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音乐停止,金敏浩大声道:“播放完毕,请唱下句!” 冯广健怒吼:“我不会粤语,答个屁呀!” 金敏浩说:“回答错误!”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金敏浩的领子:“不是说中文吗?” 金敏浩说:“粤语也是中文的一种啊。” “你……你……你……”冯广健气到说不出话。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工作人员却笑得欢天动地。 施含韵再次笑蹲在地上:“哈哈哈哈……傻……傻瓜……哈哈哈哈啊哈!” 冯广健说:“你就不想让我赢是吗?” 金敏浩说:“是你自己不好好回答?” 冯广健说:“我怎么回答?” 金敏浩说:“俄语也好,粤语也好,我也不懂,让唱一下句的时候你好歹试试,万一对了呢,可你全部放弃了。” 冯广健怒道:“你还挺有理!” 金敏浩说:“本来就是,你都根本没回答,怎么能怪题难?难道老师没教过你,考试的时候,就算不会,也得把答案写上,不能空着吗?” “你!”冯广健无语。 金敏浩说:“好,既然你已经认识到错误,那第三题一定认真答哦。” “认识到屁的错误!”冯广健大声道:“你这次放歌,必须得是中文!普通话!咱们现在说的话,大家都能听懂的话!” 金敏浩说:“放心吧!” 冯广健想了想,补充道:“不对,必须是我能听懂的话。” 金敏浩说:“没问题,保证你能听懂。” 冯广健说:“你要再骗我?” 金敏浩说:“之前的题算你答对了!” 冯广健这才宽心:“这次像话。” 金敏浩说:“ok,接下来第三题,含韵先开始,还是戏曲歌曲,预备!” “放音乐!” 优美的音乐流动,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这是前些年在网络上十分流行的歌曲——《牵丝戏》。 施含韵反应依然很快,迅速唱了起来:“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又是一首悲哀的歌曲。 金敏浩大声道:“回答正确!” “耶!”施含韵十分开心:“三连正确。”她冲冯广健伸出三根手指,炫耀道:“连续三次正确哦。” 看着她那娇憨的模样,冯广健只觉得又可气又好笑:“了不起。” “谢谢。” 金敏浩说:“广健哥,你准备好了吗。” 冯广健没好气地说:“我早准备好了,你给过机会吗?” 金敏浩说:“这次给你机会,一定要抓住。” “放音乐吧你。” 金敏浩说:“ok,广健哥第三首,还是红歌,《歌唱祖国》,请播放音乐!” 怎么又把名字说出来了?冯广健有种不好的预感。 四周十分安静。 过了片刻,金敏浩突然大喊, “播放完毕,请唱下句。” “什么时候播放完的!我怎么不知道!” 金敏浩大喊:“回答错误!” “回答个屁呀!”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施含韵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笑声像鸡打鸣,笑得不能自已。 冯广健吼道:“你根本没播放!” 金敏浩望向左侧编剧:“播放了吗?” 编剧点头:“播放了。” 金敏浩又看向另一边的摄像导演:“你听到了吗?” 摄像导演说:“听到了。” 金敏浩一摊手:“大家都听到了。” “我听不到有什么用!”冯广健气的鼻子冒烟。 金敏浩说:“没听到就说没听到嘛,你乱回答什么,这下又错了吧!” 冯广健大怒:“明明说好要保证我听懂!” 金敏浩说:“是保证你听懂,但没保证你能听到。” “放什么狗屁!” “没听到怎么听懂” 金敏浩丝毫不生气:“总之这次你回答错误。” “好好好,这次算我着了道。接下来的歌必须让我听到听懂,明白吗!” 冯广健气呼呼得说:“我还不信我一个也赢不了,再放下一首,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金敏浩说:“第一环节只比三次,已经结束了。” 冯广健彻底疯了:“你混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几乎掀翻了录音棚顶。 第三十章 表演服装和舞台风格 金敏浩说:“广健哥,三局游戏你已经输了一局,赶紧打起精神呀。” 冯广健用唇语骂:“我打你奶奶个腿。” 金敏浩假装没看到:“好,第二局游戏和表演服装有关,即穿衣比赛。” “两位将要根据‘选定主题’搭配服装,穿在身上展示出来。” “更符合主题的人,将赢得一回合。首先赢得两回合,将赢得本局游戏” “为了避免某些参赛选手有意见……”金敏浩撇了眼冯广健:“谁更符合主题,将由全体摄制组投票决定。” 冯广健气笑:“你还好意思撇我?刚才的比赛谁能没意见?” 金敏浩说:“讨论过去不如抓住现在,加油吧广健哥!” “加你大爷!” 金敏浩说:“好的,首先还是请两位先抽签。” 副导演捧上来一个透明盒子,里面装着各色小球。 金敏浩说:“和记歌词比赛一样,服装主题就在球中,两位可以随机抽取。搭配所使用的服装,由服装师提供,当然,如果两位不满意,也可选用其他人的衣服。” 施含韵问:“还是各抽各的吗?” 金敏浩说:“两位每次比试同一个主题,至于谁来抽,自己决定吧。” 不论谁抽什么主题都一样。 冯广健说:“那含韵来抽。” 施含韵说:“哦,好。” 她把手放进透明盒子,“哗啦哗啦”转动,抓起一个黑色的圆球,扭开一看,里面的纸条写着两个字:“性感” 她笑了起来。 冯广健急忙大喊:“不行,不行,这不能算!” 金敏浩不理:“第一次比试主题,性感!” 冯广健疯狂摆手:“我没法性感,我一性感,大家都得吐。” 金敏浩说:“主题是你自己选的,不能否认。” 冯广健一指施含韵:“她选的,不是我!” 施含韵说:“明明是你让我选的。” 冯广健说:“我不管,反正我不认。” 金敏浩说:“那广健哥是要认输吗?” 冯广健说:“我认不认输有区别吗?我又展示不了性感。” 施含韵皱眉:“怎么展示不了,所谓男人的性感,就是明知道输也要坚持下去!” 冯广健一愣:“真的吗,你觉得我坚持下去就会性感?” 施含韵笑出声:“哈哈哈,开玩笑的,性感就是六块腹肌。” “一边去!” 冯广健白了她一眼:“肤浅的女人。” 施含韵说:“但你放弃不放弃还是有区别的。” 冯广健问:“啥区别?” 施含韵说:“你要是放弃,可就看不到我展示性感喽。” 对啊!怎么把这茬忘了。 冯广健上下打量着她,忽然扭捏道:“嗯……这是不是不太好?” 施含韵问:“为什么?” 冯广健说:“显得我……太好色啦。” 施含韵说:“哦,不愿意看?你不愿意看我还不愿意展示呐。” 冯广健连忙说:“愿…愿…愿…愿意愿意。” 他甚至结巴起来。 施含韵微微一笑,双眼灵动,牙齿洁白,整个人仿佛会发光:“那我去挑衣服了。” 她走向服装师。 “啪啪啪——” 整个录音棚处了她的脚步,听不到其他声音。 大家似乎都没见过这种场面,都在隐隐期待什么。 过了一会而,金敏浩突然说:“广健哥,你不准备衣服吗?” 冯广健这才清醒过来:“我还得展示?” 金敏浩说:“试试呗。” 他偷偷指了指摄像机。 金敏浩的意思是,不管真性感还是真恶心,都可以作为极好的节目素材,展示给观众。 从导演的角度来看,综艺比赛并没有真正的输赢,因为无论谁输谁赢,都要拍摄。 而拍摄的原则,就是有趣的素材越多越好。如果无法确定哪个有趣,那就全拍摄下来。 冯广健肯定没条件展示男生的性感,毕竟他离六块腹肌还差五块,现在练也来不及。 虽然无法展示性感,但还可以展示恶心嘛,比帅比不过,比恶心他有一手。 冯广健点点头,故意说:“行,你非要看,那就等着扣眼珠子吧。” 他也向服装师走去,脚步哒哒作响,但四周却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唉……” 仿佛要等待酷刑一般。 很快,冯广健回来了,他戴了顶假发,嘴上涂抹着口红,胡茬衬托得极为明显。 上身只穿了件黑马甲,胳膊抬起的时候,腋毛全都露出来。 一见到他,男性工作人员忍不住皱眉,女性工作人员则像见到鬼一般,惊叫着扭过脸,不敢再看。 “这就怕了?” 冯广健走到金敏浩面前:“这就辣眼了?” 他解开腰间绑着的上衣,露出穿着肉色丝袜的双腿,腿上的腿毛密密麻麻,贴在丝袜上,像被诱捕的蚊子一般。 他比如花还要如花。 他用夹子音说:“哥哥,我性感吗?” “哎呀!” “天哪!” “真埋汰!” “好恶心!” “别过来!” 男生一个个皱着眉吐槽。 女性听得好奇,纷纷转过头,想知道发生了啥,可等看清楚“克苏鲁”风的诡异双腿,不由连连惊呼,大叫“妈呀”。 甚至有人把杯子里的水泼向他。 冯广健一声惨叫:“滚水?!” “对不起!”小助理闭着眼睛大声说:“你太恶心了!” 这是道歉还是人身攻击? “你还赖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恶心”,但大伙却被最后的一幕逗笑了。 金敏浩说:“广健哥,为了大家的安全,您还是换过来吧。” 冯广健转了一圈:“换随时都能换,但你们确定不再瞅一眼?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金敏浩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无福消受。” “切。” 冯广健刚想离开,余光却闪过一抹浅蓝。 他定睛一看,只见施含韵穿着一套礼裙款款而来。 礼裙颜色从蓝到浅蓝再到白,很有层次感,仿佛马尔代夫的海水连接白沙滩,清新又美丽。 裙摆很长,紧紧贴着地,像包裹玫瑰花的包花纸一般,把施含韵围住。 纱质的袖口直到肘部,绸子般的领口到她美丽的锁骨。 她的锁骨如剑一般,立体分明,和水般的礼裙一动一静,一柔一刚,完美契合。 她站到冯广健身边,面带微笑,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眼珠转动间,流露出说不尽的娇俏。 “哇————” 来自内心的感叹,不约而同地从所有人的嘴中发出,仿佛演奏会完美结束后,听众同时起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那是对她的美丽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施含韵双颊绯红,下意识得低下头,但很快又昂了起来。 有人不断深呼吸,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真够丢人的,没见过美女吗? 冯广健这样想,但很快,他发现这个人就是自己。 “真美。” 冯广健由衷说道。 “谢……” 施含韵想说谢谢,但她抿了抿嘴,忽然改口问:“有多美?” 她注视着冯广健,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期盼什么。 冯广健说:“天下的美有一担,你能独占八斗。” “油嘴滑舌。”她嗔怪了一句,又小声道:“不是好人。” 冯广健的心突然砰砰砰地加速跳动,就像装了一个马达。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金敏浩终于缓过神,发现节目还得继续:“那个,想必大家没有异议,施含韵获得胜利,对不对?” “对————!” 众人一齐说道。 “等会!”冯广健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阻止。 金敏浩问:“怎么,你不服输吗?” “服,我从一开始就举双手投降了。” 冯广健说:“含韵这一身更是美得不得了。” 金敏浩说:“那你还有什么意见?” 冯广健说:“可咱们的题目不是‘性感’吗?” 他盯着施含韵:“你美则美矣,美得很圣洁,能发光,像莲花一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但跟性感不沾边啊。” 说着,他伸出自己满是腿毛的大腿:“我这才叫性感。” 众人纷纷投来鄙视的目光,高声骂道, “别辣眼睛!” “穿好衣服!” “玩游戏要命是吧?” “我不干了!” 或许本来大家不会这么激动,但在施含韵的衬托下,冯广健要多丑陋就有多丑陋。 可施含韵却好像不觉得恶心,她一边打量冯广健,一边笑问:“这就是你眼里的性感呀?” 冯广健毫无气势地小声说:“工作,没办法。” 施含韵捏了捏他的脸:“还知道害羞,好可爱。” 这好像是她第二次夸他可爱了。 冯广健不明白,自己穿得跟变态似的,到底哪里可爱,更不明白,她为什么总用可爱形容他呢。 金敏浩想了想:“嗯,广健哥说的有道理,虽然含韵很美,但比赛的主题是‘性感’。” “按照这个标准,虽然不想承认,但广健哥更接近胜利。” 冯广健大喜:“你的意思是我还能赢?不对,什么叫‘不想承认’?” 金敏浩说:“嗯……我只能说有机会,毕竟……” “等会。”施含韵打断他:“谁说我这是最终成品了?” “不是吗?”金敏浩问。 “那还有啥?”冯广健问。 “性感而已嘛……” 施含韵轻轻弯腰,捏住裙摆,慢慢拉起。 蓝白分明的裙摆,就像舞台的幕布一般,缓缓爬升,先是呈现出细长的黑色高跟,绚丽耀眼。 然后是芊芊脚踝,脚踝两侧凹陷下去,盈盈一握,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中,轻轻把玩。 之后是纤巧修长的小腿,亭亭玉立,水润匀称,如同拉长的牛奶珠,滴落人间。 再然后是雪白浑圆的大腿,如玉雕冰刻,蕴含着无穷的美和力量……。 众人的目光,就像在跟随登山员攀登珠穆拉玛峰的一般,一寸寸升高,一眨也不敢眨。 施含韵把“不需要”的裙摆攥在手中,放到身后,双腿交叠,对着众人一伸手:“当当!现在呢?” 没人回答她,因为没人知道怎么回答合适。 冯广健努力把视线放到她的脸上,这才发现,她面颊殷红如血。 她明明很害羞,却还要坚持展现自己。 他的心,从对异性身体的好奇,转变为对施含韵的佩服。 “好了。”冯广健说:“赶紧放下吧,不然我眼珠就掉下来了。” 施含韵笑了笑,这才把裙摆轻轻松开。 随着裙子遮住双腿,冯广健分明听见有人暗自叹了一口气。 但他不需要指出来,因为他明确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 “ok!” 金敏浩继续节目:“两位都展示完自己的服装主题,那么接下来,请各位工作人员投票吧……” 一旁的摄像导演问:“还用投吗?” 冯广健大怒:“瞧不起人是不是,必须投!” “自取其辱……” 有人嘟囔。 “什么话?”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 “好。”金敏浩说:“认为广健哥性感的举手!” 全场工作人员一丝不动,但突然,摄像导演缓缓举起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冯广健盯着摄像导演,摄像导演盯着冯广健。 突然,摄像导演笑了笑,露出一嘴烟牙。 冯广健打了个哆嗦,声音颤抖地问:“大哥你别吓我,快把手放下!” 摄像导演说:“我怕你太丢脸。” 冯广健说:“我宁愿丢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整个录音棚回荡。 施含韵扶着冯广健的肩膀,笑得喘不过气,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过来一阵,大家终于冷静下来,金敏浩问:“那么,觉得含韵更性感的,请举……” 他手字都没说出口,如剑一般的胳膊便齐刷刷举了起来,整齐划一。 金敏浩说:“民心所向,第一局,含韵胜利!” “好耶!”工作人员竟然一起欢呼起来。 “真棒!” “众望所归!” 冯广健大言不惭:“哼,肤浅。” 施含韵就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她凑近,小声问:“哦,你觉得不性感?” 冯广健望着她的水灵灵的大眼,小声回答:“我最肤浅。” “噗嗤——”施含韵笑开了花。 “真傻。”她揉了揉他的头发:“但是傻得可爱。” 冯广健愣住了,觉得自己像只狗——想要疯狂摇尾巴。 第三十一章 性感的男人和勇猛的女人 金敏浩说:“第二局,你们谁来选择主题。” 冯广健急忙说:“我我我。” 金敏浩说:“含韵没问题吗?万一他抽到不利于你的……” 他其实是有意挑起争端,增加节目看点。 冯广健说:“她敢有问题!” 施含韵说:“我没关系……” 冯广健洋洋得意。 施含韵接着说:“反正谁抽都是他输。” 冯广健叫道:“什么话!”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一般综艺节目中,这一幕就是一个有趣的看点,可以剪进节目。 金敏浩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便继续推进流程:“那,广健哥先来。” 冯广健走上前,从透明盒子中拿出一个黑色小球,扭开一看,纸条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勇猛。” 他大叫一声:“哈!这下是我的主题了!” 施含韵皱起眉:“你确定?” 冯广健说:“当然了!” 施含韵问:“你身上哪点能体现勇猛?” “我……”冯广健陷入沉思,好像真没有……。 不对!他突然反应过来,对施含韵说:“我比你勇猛就够了呀!” 施含韵上下打量他:“比我勇猛?” 冯广健问:“难道你觉得我不如你勇猛?” 施含韵憋着笑,轻轻点头。 冯广健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鬼话?” 施含韵说:“哦,那你展示一下喽。” 金敏浩说:“看来两位都不服气,那请去换衣服吧。” 冯广健转身便要走,可施含韵却一动不动。 冯广健问:“你不去吗?” 施含韵说:“我不着急,先看看你的。” 奇怪,他感觉到一丝诡异,猜测要么是她有关于勇猛的必杀技,要么是放弃了。 冯广健想了想,更偏向后者。也是,一个娇娇柔柔、可可爱爱的女孩子,又怎么展现勇猛呢? 他来到服装师身旁,在一大堆衣服中左挑右捡。 所谓勇猛,就是勇敢凶猛。想要展现勇猛,就要展现力量和勇敢。 力量可以通过肌肉展示,也就是少穿点。虽然他没有多少肌肉,但比施含韵多不就行了? 至于勇敢……通过衣服很难展示勇敢本身,但可以展现勇敢的气质——只要借鉴某个勇敢的历史人物就好了。 历史人物……勇猛 他想到了夏侯惇。 生吃自己眼珠子,难道还有比这更勇猛的? 可是……他不能真把自己的眼珠子扣出来吃掉啊。 冯广健思考半天,找不到替代眼珠的办法,便随口问旁边的服装师:“咱这有眼珠子道具吗?” 服装师是个30多少的女士,她摇摇头:“道具我不清楚。” 确实,道具更应该问副导演。 紧接着,服装师说出一句令人震惊的话, “道具眼珠不知道,但眼珠子我知道哪里有。” 冯广健拿着衣服的手僵住:“你知道哪里有眼珠子?” 服装师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对啊。” 冯广健说:“你该不是说医院或者殡仪馆之类的吧?这可太地狱了,那玩意我又不能用。” 服装师说:“没那么恐怖,楼下就有。” 冯广健更加懵逼:“楼下有眼珠子?楼下是肉铺吗?猪眼睛?牛眼睛?” 服装师说:“不是,楼下是家便利店,最近马上万圣节了,他们家进了很多眼珠子糖,我刚去买水还吓了一跳。” 眼珠子糖! 冯广健激动地差点蹦起来:“那太好了,你能去帮我买一颗吗?” 服装师说:“买俩,给我吃一个。” 嘴还挺馋。 冯广健说:“没问题,买四个,你三个我一个。” 服装师说:“我一个就够,吃多了胖。” 还挺知足。 冯广健:“随便,都行,反正带我买一个就行。” 服装师很快就回来了,腮帮子鼓鼓的,手里攥着几个硕大的眼珠子。 虽然是糖,但造型十分逼真,看得人心里发毛。 冯广健用一次性筷子把眼珠子糖串起来,像冰糖葫芦一般,瞅着还挺渗人。 他选了一件皮夹克,只穿一半,把另一半绑在腰间,露出胸腹和后背。 又用签字笔在胸口涂抹上一大团黑色,当做胸毛。 服装师皱着眉:“好恶心。” 冯广健说:“你懂啥?猛男都这样。” 服装师不服气地撇撇嘴。 “把糖钱还给我!” 。 。 冯广健举着眼珠子,露着胸腹和“黑毛”,大踏步得走进录音棚。 他咬着眼珠子糖,来到摄像机前。 所有人见到他的人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施含韵用食指在他胸口抹了一下,白嫩的指尖立刻变得乌漆嘛黑。 她将指尖凑到他眼前,笑问:“你胸毛爱脱发呀。” 冯广健用手护住胸口,佯怒道:“摸哪儿呢,臭流氓。” 施含韵在他胸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啪”,留下五个通红的指印。 “就摸了,怎么着吧。” “你!”冯广健看着胸口黑红交织,“怒”道:“讨厌!”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施含韵笑道:“连女孩都觉得‘讨厌’太娘,你胸毛大汉也这么骂是吧。” “领会精神!” 冯广健做着各种健美动作,偶尔吃一口眼珠子糖, “坦胸露腹,生吃眼珠,这就男人的勇猛。怎么样各位,很勇猛吧!” “勇——!” 工作人员一起喊道,但听起来更像“吁——”,仿佛在起哄一般,紧接着大家又大笑了起来。 施含韵只是在一旁笑,眼里闪着贼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广健举着手臂,向她展示着肱二头肌:“怎么样,姐妹,是不是很勇很猛!” 施含韵笑嘻嘻,突然伸手,在他腋下狠狠拽了一根毛。 “啪——”。 “啊——!” 冯广健大叫一声,又疼又怕,急忙缩紧双臂,不可思议得盯着施含韵:“你干啥?” 施含韵理直气壮地说:“看着不顺眼。” 冯广健说:“那你别看呀。” 施含韵说:“那你别露出来呀。” 冯广健说:“我露出来你就要看?” 施含韵说:“我不管,反正再让我看见,我还拔。” “你!”他一阵无语。 摄制组却像在看喜剧,笑得无比欢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敏浩说:“广健哥,你的勇猛已经展示完了吗?” 冯广健双臂贴在躯干,不敢再露出腋下:“差不多吧。” 金敏浩说:“好,那含韵,你如何展示勇猛呢?” 冯广健插嘴:“她已经展示完了。” 施含韵说:“哪有?” 冯广健说:“你拔腋毛那下还不够勇猛?” “讨厌。”施含韵白了他一眼,对金敏浩说:“我不用换衣服,很快。” “啊?” 冯广健觉得不可思议,她现在穿得可是礼服,最优雅婀娜的服装,怎么能展现勇猛呢? 施含韵把头发散开,稍微弄乱,拇指在饱满的嘴唇上一按,沾染上口红,然后在粉雕玉琢的脸颊上横着画了两道。 两条口红印既像血痕,又像伤疤,衬托她柔媚的容貌、华丽的衣裙,仿佛一位绝世公主,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她环视着所有工作人员,仿佛他们都是敌人,都要亲手解决。 她的眼神里弥漫着一种决绝和冷漠,似乎不担心自己“会死”,也不在乎“敌人多寡”。 仙气与杀气融合,明明对立,却同时出现在她身上。 绝世独立,视死如生。没有比这更勇猛的了。 这种气质迅速赢得大家的认同,掌声立刻响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 金敏浩说:“那看来不用再投票了,结果已经出来了。含韵胜利!” “太好了!” “广健哥,你觉得呢!” 冯广健早已看呆:“我完全同意。” 第二局游戏以施含韵两连胜利直接结束,接下来是第三局,中间留了些时间给工作人员调整状态。 “哇!” 趁着休息,冯广健走到施含韵身旁,大声说:“好厉害!我从没见过这种感觉,真牛!” 施含韵听到夸奖,变得兴奋又害羞:“嘻嘻。” 一个人的气质竟能如此对立又动人,冯广健佩服得不得了:“温柔和血腥能同时出现在你身上,真的令人钦佩。和你一比,我就是小丑,纯纯笑话。” 施含韵连忙说:“哪有,你是故意出丑,为了节目效果。” 冯广健说:“倒会安慰人。你是怎么想到的?” 施含韵说:“我以前演过戏,学过一些表演风格。” 冯广健说:“哦,方法派是吧,我知道。” “对对对。”施含韵说:“我刚才就是用的方法派。” 冯广健说:“可方法派也很难展现那种对立吧?” 施含韵笑着说:“很简单,我就是想象一个场景:我穿着礼服去见喜欢的男人,却发现他正和别的女人胡搞,然后我就……” 她做了个手刀砍人的动作。 冯广健说:“背叛也不至于慢杀人呀。” 施含韵说:“我不是杀人。” 冯广健问:“那是……?。” 施含韵笑得更加灿烂:“我把他阉掉了。” 冯广健胯下莫名地一凉,奇怪,跟自己没关系呀。 施含韵说:“我觉得男人有多少女朋友都正常,但是得一个个来。如果敢脚踏好几只船,欺骗我的感情,我一定会把他阉掉的。” 冯广健说:“现在的社会法律严格,阉掉他你也得坐牢,事业家庭不全完蛋了?为了渣男,不值得吧。” 施含韵说:“他得上法院告状,法律才会介入。” 冯广健说:“我凭什么不告你?” 施含韵眼波流动:“你告我?” 冯广健意识自己到代入太深,连忙改口:“我是说……人家凭啥不告你?” 施含韵盯着他,笑眯眯地说:“你都残废了,没法去找别的女人,就只能留在我身边,我要进了监狱,你就更没人要了。这样你也忍心告我?” 冯广健说:“你都阉了我……他,两个人还能在一起?” 施含韵说:“有什么不行的,我又不在乎。” “哇,这都能不在乎。”他忍不住感慨。 施含韵说:“你很在乎吗?” 冯广健说:“男人……没有不在乎的吧。” “切。”她嘟囔了一声:“无聊。” “无聊吗?”冯广健也嘟囔:“我觉得还行。” 施含韵问:“那你呐?你会怎么做?” 冯广健说:“要是我女朋友出轨,我只会果断分手,再也不见,肯定不会纠缠不清的,太恶心了。” 施含韵忽然凑近,清雅的香味将他笼罩:“我是说,如果我们两个谈恋爱,你出轨,我把你阉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冯广健打了个哆嗦:“非得阉割吗?” 施含韵说:“你非得出轨吗?” 冯广健擦了擦额头:“这种后果,我也没法想别的。” 施含韵“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瞧你吓的,我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伤害你?” “还好还好。”冯广健拍着胸脯,黑色笔迹蹭了一手。 施含韵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道:“我只会再也不见你。” 冯广健一愣,霎时间情绪交杂,难以言说。 她的表情很真挚,也很宁静,在真挚与宁静下,藏着某种决绝。 正是这种决绝,反而让冯广健觉得,所谓的开玩笑可能不是玩笑,她也许真的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希望是错觉吧。 。 。 很快,拍摄继续。 金敏浩说:“广健哥,三局游戏你已经输了两句,正常比赛已经完全输掉了。” 冯广健说:“我得戴十五个痛经模拟器,是不是?” 金敏浩点点头。 施含韵皱起眉头:“好可怜呀。” 冯广健说:“那你帮我戴两个。” 施含韵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才不。” 冯广健说:“小气。” 施含韵说:“就小气。” 金敏浩说:“那么按照规则,含韵获得歌曲制作权,广健哥接受15个痛经模拟器的惩罚……” “等会!”施含韵突然说:“这就完了?” 冯广健说:“你还想怎么样?” 施含韵盯着地上一把痛经模拟器:“十五个……感觉不太过瘾呀。” 冯广健大怒:“十五个还不过瘾!你想我死吗?” 施含韵大眼珠滴溜溜的转:“我有个好主意,咱们再比最后一局,你要是输了,你就再多戴15个模拟器,一共戴30个,怎么样?” 冯广健说:“我疯了,我吃饱撑的,我凭啥跟你比?” 施含韵说:“你要是赢了,最后就只戴一个痛经模拟器,怎么样?” “这……” 冯广健想了想,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有可能不需要遭罪。 他看向金敏浩:“怎么样?” 金敏浩笑了:“广健哥确定要赌吗?有信心赢吗?” 冯广健说:“试试吧,反正15个也是死,30个也是死。” 金敏浩一拍手:“没问题。那么接下来,特殊赌注的第三局游戏,舞台风格——正式开启!” 施含韵用手肘捅了捅冯广健的腰:“我这主意好吧,别说我不照顾你。” “瞧把你得意的。” “就得意就得意。” 两人相视一笑。 但该说不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从综艺的角度,平白多了很多有趣的素材。 从艺人的角度,增加许多分量和曝光。 从冯广健个人角度,有机会摆脱惩罚。 唯一的代价是—— 他看向堆成小山的痛经模拟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要输了,自己能活下去吗。 他陷入了恍惚之中。 第三十二章 个痛经模拟器 金敏浩说:“那么,两位准备好了吗?” 冯广健想吐槽准备有屁用,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结果却是一直倒霉,一直被“陷害”,最终要和30个痛经模拟器绑定在一起。 要知道,在体育场录制节目时,一个痛经模拟器已经要了他的狗命,30个模拟器,30分钟!这是要杀了他呀! 不对,被杀或许更轻松,不需要一直挨折磨! 或许冯广健的心情已经写在脸上,施含韵问道:“你不开心呀?” 冯广健说:“30个痛经模拟器,受虐狂也不可能开心。” 施含韵对金敏浩说:“广健哥不开心,怎么办?他不开心我也不想玩了。” 他立马不好意思起来,他确实很怕痛,也怕痛经模拟器,但表露出的不开心,更多是节目效果,而不是真的愤怒。 这毕竟是工作,他毕竟是主持人,不能让嘉宾不开心,否则就太影响录制了。 冯广健连忙劝道:“没关系的姐妹,我的胆子虽然小,可体格硬的很,而且我也不一定输,咱们接着玩,我倒要看看金敏浩还有什么损招。” 施含韵说:“可你要输了,真要戴30个痛经模拟器吗?那很痛的,我痛经一次就死去活来……” 竟然意外听到她的秘密。 “没关系的。” 他拍着胸脯,用眼神暗示施含韵自己ok,但施含韵亮晶晶的大眼一眨一眨,好像根本看不懂。 “要不,我出个注意?”她突然坏笑。 冯广健哆嗦了一下:“你……你……你想干什么?” 施含韵说:“你要是输了,就必须接受那么多痛经模拟器的惩罚,多可怜呀,我可不忍心。” 冯广健分明看到她美丽双眼中闪过的“阴险”。 “你……你……不看不就没事了” 施含韵说:“不行,我这么些年默默无闻,突然能上节目、制作歌曲,全都是受你照顾,你是我恩人,你的苦难,怎么能假装看不见、听不到。” 话说得越大义凛然,背后的心思越“龌龊不堪”。 冯广健愈发心虚:“你到底想怎么样?” 施含韵说:“我要报答你呀!” 冯广健说:“不……不……不必了吧。” 施含韵说:“必须要。我想过了,如果你输了这一局,必须要佩戴30个痛经模拟器,那你可以……可以拥抱我30分钟。” “哇……”众人齐齐发出不可思议地感叹。 冯广健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指向施含韵,又指了指自己:“我?你?拥抱?30分钟!” 施含韵说:“对啊,而且不必是现在立刻抱完,可以分期分批分时段抱完,简单来说,就是想什么时候抱就什么时候抱,想在哪里抱就在哪里抱,怎么样?” “喔嗷————”观众感叹的音调上升了一个台阶。 她语气很坚决,看起来很自信,似乎完全不在乎“拥抱30分”这种“小事”,但她的脸却不由变得通红。 她还是很害羞的,这瞒不了任何人。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真的是“报答”吗?不知道,或者说,冯广健不知道。 他结结巴巴地问:“只……只……只能拥抱吗?” 施含韵说:“你敢做别的,我一脚踹死你。” 冯广健说:“我赢了比赛,也能抱你吗?” 施含韵说:“美死你。只有你输了比赛,并且承担30个痛经模拟30分钟的折磨后,才能得到……得到……我的拥抱。” 说到最后四个字,她的声音像蚊子一般,几乎听不见。 冯广健看着她的娇羞之态,心砰砰砰得乱跳。 “为什么呀?”他问。他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声音听起来不像自己。 施含韵说:“为什么你别管,反正这是我的玩法,怎么样,你接受不接受吧?” “我……我……” 他犹豫了一下。 现场立刻想起无数批评声, “这都要思考?” “你是人吗?” “有没有感情?” “长没长眼睛?” “……” “别骂了别骂了!”冯广健求饶。 他犹豫不是因为施含韵的怀抱缺乏吸引力,而是他体会过痛经模拟器,那玩意真要命啊。 1个都疼的受不来,30个真的要命呀,他能承受这种痛苦吗? 但是…… 施含韵是什么样的人啊,长相美丽,气质温柔,性格善良,是大明星,又是冯广健喜欢的类型。 把这样的美人抱在怀里,感受她温暖的吐息,清幽的香味,明媚的曲线,纤细的腰肢,简直就是天堂! 而她和天堂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在人间。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无法下定决心呢? 他的脑海中有出现那如山一般的“痛经模拟器”,以及30分钟的惩罚…… 事实上,这里涉及一个综艺节目里的潜规则,就是最后的惩罚不一定非得执行。 毕竟不可能有综艺真的把30分钟的惩罚完全剪进节目,那样是主次不分,而且观众肯定无法接受,因为观众只是喜欢看到别人倒霉,而不是受虐待。 想象你在看一个综艺,嘉宾在蹦极,吓得哇哇大叫,你会看得很开心,但如果嘉宾腿上的安全绳真的断开,掉了下去,你恐怕会吓得全身发毛。 这就是倒霉和虐待的区别。 1个痛经模拟器是惩罚和倒霉,但30个,而且持续30分钟,就是纯纯虐待。 当施含韵第一次提出加减模拟器的规则,冯广健和金敏浩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没说出来的话。 首先施含韵不知道痛经模拟器有多疼,也不知道30个模拟器持续30分钟代表什么。但她第一次上综艺,主动cue节目流程,想法又很有趣,作为主创,他们应该鼓励嘉宾,而不是说“你根本都不懂多疼”“别瞎掺和节目”这种打击人的话。 其次,就是刚才提到的潜规则,如果冯广健真的输了,作为惩罚,他必须带上30个痛经模拟器,但不一定真的要持续30分钟。 他大可以在受不了的时候,把周身的痛经模拟器全部砸烂扔掉,耍赖逃跑,不必真的将惩罚进行到底。 而当他拼命摆脱痛经模拟器时,也一定是观众看得最开心的时刻,因为只有人倒霉,没有人真的受伤害。 这就是综艺节目效果机制和惩罚弹性机制,是综艺制作者默认的规则,做的久了都会懂。 但施含韵不懂,一来她不明白痛经模拟器和真正的痛经有区别,痛经不会杀了你,但作为机器的模拟器,真的会害死人。 二来她没上过类似综艺,不知道所谓的弹性机制,以为既然有流程,说明惩罚不严重,说明惩罚必须进行到底。 所以她说如果冯广健想要获得拥抱,必须坚持30分钟。也就是要想上天堂,必须下地狱。 如果冯广健不想上天堂,那就不必下地狱,没什么好说的。但他明白,从自己的内心,是非常渴望拥抱的奖励的,毕竟那是施含韵呀…… “还在想?” “脑子忘在家了?” “没睡醒?” 工作人员又批评起来。 冯广健回过神,蓦地发现,施含韵脸更红了,她眼中竟然蕴含着委屈。 他立刻反应过来,她此时的脸红不是害羞,而是羞愧,因为冯广健考虑的太久,让施含韵误以为自己的拥抱很廉价,比不上痛经模拟器有价值。 她一定很后悔,作为女孩子,竟然主动说出拥抱30分钟这种话,又当着几十人的面被沉默拒绝,无论在哪里,这都是一种耻辱。 掉价——是女生最怕的事物。 他必须挽回她的颜面。 冯广健笑了笑:“我只是在想,能不能戴300个模拟器300分钟,然后抱你300分钟?” “你知道的。”他望着施含韵的双眼:“30分钟,太短了……” “吁————” 众人立刻不满得起哄! “呸!”施含韵啐了他一口,眼中的委屈化作几分调皮:“你想得倒美!” 一点湿漉漉的感觉落在他的唇上。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却看到施含韵正在盯着他,神情复杂。 冯广健傻住,糟糕,不会被当变态吧! 果然,随即,施含韵瞪了他一眼,轻轻用唇语骂道:“变态。” 但她却不是生气的表情,反而有些开心。 好在工作人员没注意,他们还在批评冯广健的300分钟计划。 “臭不要脸!” “不想玩别玩!” “少说梦话!” “人渣!” 冯广健大怒:“怎么还人身攻击呀!”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又笑了起来。 金敏浩见差不多了,立刻总结到:“既然两位都同意了,那我们就按照规则继续节目。” “如果最后一局比赛广健哥赢了,那他只需要佩戴一个痛经模拟器。如果广健哥输了,他将要佩戴30个模拟器,但同时可拥有含韵的拥抱。” 冯广健说:“听起来后一个结果更像胜利。” 金敏浩说:“那广健哥想胜利还是想失败?” 冯广健说:“当然要胜利!” 金敏浩说:“那你会故意输吗?” 这倒是个好问题。 冯广健想了想,扭头问施含韵:“如果我输了,可以抱你一分钟吗?” 施含韵说:“做梦。” 冯广健问:“能做30分钟的梦吗?” “滚一边去!”施含韵在他肩膀轻轻拍了一下。 。 。 金敏浩继续节目:“ok,第三局,舞台风格。我们比试的题目是——绘画。” “和之前的规则相同,抽取主题进行绘画,画更符合主题的人获胜,依然三局两胜。” 冯广健问:“是共同主题还是各自抽取主题?” 金敏浩说:“因为这局游戏关乎你的最终惩罚,你可以说说你的想法,我们会尽量按照你的主意来。” 冯广健有些纠结。 他还没最终决定,到底是死命坚持30倍的痛经30分钟,去争取施含韵的拥抱,还是干脆轻松的度过“人生”呢。 …… 事实上,放弃满怀温柔才不轻松吧。 他望着施含韵。 施含韵已经把礼服换回了翠绿色的卫衣,卫衣很宽大,把她真个人包裹住了,看不出丝毫的凹凸。 但海蓝色的倩影和那双修长笔直雪白的双腿,却顽强地留在他脑海中,丝毫不肯褪色。 如果放弃施含韵的怀抱,自然不必承受痛经带来的痛苦,但也意味着,他可能再也没机会感受她的温柔。 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哪怕是片刻的温柔,承受更多的痛苦又算的了什么! 冯广健知道到自己想要什么,事实上,从施含韵提出新规则以来,纠结就不应该存在! 哪怕一丝的犹豫,都是对自己内心的背叛! 他幻想自己站在狂风骤雨的山顶,面对穷凶极恶的巨龙,而龙巢之侧,就是凄楚可怜的施含韵。 这个时候,谁会犹豫呢? “我要挑战!”冯广健大喊道,满身的热血上下翻涌。 所有工作人员都沉默地望着他,像在看傻瓜。 金敏浩说:“我是问,你想各自抽取主题吗?” “对不起,对不起!” 冯广健连声道歉:“走神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施含韵也是满脸的好笑:“这都能走神,你刚才在想什么。” “咳!” 冯广健咳嗽一声,避而不谈:“你擅长画画吗?” 施含韵说:“我为啥告诉你?” 冯广健说:“你要是擅长画画,我就选各自主题,我赢的……不是,我输的几率也大呀!” 施含韵说:“我为啥要帮你输?” 冯广健奇道:“你提出的规则……” 施含韵说:“你什么你?你和我是对手,我凭什么帮你?我巴不得你赢,少遭点儿罪。” 冯广健说:“可我想遭罪。” 施含韵扭过脸:“你还想屁吃呢,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管,不管,就是不管。” 奇怪,好像她突然不希望和冯广健扯上关系。 “不帮就不帮。” 冯广健说:“反正我赢定……不是,输定了。” 他对金敏浩说:“我想好了,交替着来。” 金敏浩重复:“交替着来?” 冯广健说:“没错。我不知道她到底擅不擅长绘画,所以为了输,也为了防止她故意画烂,最好交替着来。一次同一主题作画,一次分开作画。” “广健哥。”金敏浩最后一次提醒:“你真的确定要佩戴30个痛经模拟器30分钟吗?” 冯广健说:“我想试一试。” 金敏浩说:“这玩意可不是试着玩的。” 冯广健说:“我说的是……”他看了眼施含韵, “奖品。”他加重语气:“勇气的奖品。” 施含韵做出呕吐的动作:“呕,好恶心!” 冯广健大怒:“不许恶心!” “就恶心就恶心!” “就不许就不许!” 小孩子般的吵架再次引得全场爆笑。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敏浩见缝插针,大声道:“好的,第三局游戏,正式开始!” 第三十三章 画的什么玩意 正式开始前,金敏浩叫停了拍摄,要大家稍作休息。 冯广健趁机问施含韵:“我刚才是真的恶心吗?” 他说的是自己想要“奖励”时的样子。 施含韵慌张地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乱说的,我没觉得恶心。我可能是节目拍的太嗨,有点儿忘乎所以了……” 冯广健说:“不,我的意思是,咱们虽然在拍节目,但还是要以你的感受为主。如果拍摄过程中我真的说了什么话,让你觉得恶心难受,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你不开心。” 施含韵有些感动:“谢谢你,广健,你真好。” 冯广健笑道:“你才好,你简直活菩萨。” 施含韵问:“什么意思?” 冯广健说:“愿意抱我三十分钟,这还不是活菩萨?上一次我在女人怀里待这么久的时候,还是个婴儿。” 施含韵“噗嗤”笑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没交过女朋友吗?” 冯广健一愣,急忙大笑,挠着脖子说:“哈哈,今天的拍摄蛮顺利的,敏浩肯定高兴坏了。” 施含韵的笑容变成震惊:“不会吧,你真没交过女朋友?!” 冯广健假装没听到:“诶,对了,你指甲好漂亮,哪里做的?” “啪!” 施含韵在他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 其实一点不疼,只是响亮。与其说是扇巴掌,更像在抚摸。 但冯广健还是呆住。 施含韵憋着笑,佯装愤怒:“别转移话题,问你话呐,快回答。”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被问到“女朋友”的问题,他不明白,这件事很重要吗。 冯广健说:“不是,第一次交女朋友是在高中,但那个时候啥也不懂。后来上了大学就只顾着玩,然后就是毕业工作,一直到现在,也没啥机会再谈恋爱。” 施含韵说:“那你高中和她那个过吗?” 这种问题也能问出口?! 冯广健震惊了:“这也太私人了吧!我拒绝回答。” 施含韵说:“那就是没有。你跟她接过吻吗?” 冯广健说:“天呢……我不想聊这个话题了。” 施含韵看起来比他还震惊:“也没接过吻?那你谈的哪门子恋爱?” 冯广健说:“没有了,其实……” 其实什么,他也不知道。 施含韵啧啧地说:“也不知道你是纯洁还是变态。” 冯广健大奇:“我怎么就变态了?” 施含韵说:“我都看见了。” 冯广健说:“看见什么了?” 施含韵说:“是不是你从来没接过吻,所以越来越变态了?” 冯广健连忙摇头:“我不是变态,你别误会呀。” 施含韵笑望着他:“你要是好奇女孩的嘴唇,我可以让你体验一下。” what?! 冯广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我……你……真的?” 紧接着,他看到那唇轻启,露出白亮的牙齿, “你怎么像个傻瓜一样。” 施含韵笑靥如花:“真假话都听不出来?” 冯广健不由暗自惭愧,表面却假装无所谓:“哈哈哈,我当然知道是假的,我逗你玩的。” 施含韵问:“所以你不想体验一下?” 冯广健一愣:“啊?” “哈哈哈哈哈” 施含韵笑得好大声:“你不是知道真假吗?” 冯广健觉得自己像只风筝,被反复拉扯,可他没有更好的抵御办法,只好跟着傻笑:“哈哈,我只是……只是配合你。” 施含韵问:“是吗?” 冯广健说:“是的。” 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紧接着,他感觉一阵香气袭来,施含韵靠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脸颊, 她轻声说:“那,你要是想尝一尝女孩的嘴唇,就来找我。” 冯广健的呼吸克制不住地粗重起来,他强笑道:“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 施含韵的眼睛亮闪闪:“你猜。” 从数学的角度看,猜对答案的概率是50%,但从感情的角度看,冯广健可能永远也猜不对。 当他觉得是假的时,她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等待他。当他认为是真的时,她又会变成假的。这是薛定谔也难以理解的问题。 幸运的是,节目终于继续拍摄,他不用在纠结于此。 但不知为何,施含韵看起来特别高兴。 这又令他更郁闷。 。 。 金敏浩说:“第三局游戏正式开始,两位谁来抽取主题。” 冯广健和施含韵对视一眼,此时此刻,两人的神态完全反了过来,冯广健很羞涩,施含韵却很开朗。 “广健哥先来。”施含韵说。 冯广健说:“还是你先来吧。” 推拉了一阵,连金敏浩都感觉有些异样:“两位怎么了?” “没……没什么。” 最终,冯广健先来,他掏出一个和施含韵衣服颜色相近的小球,打开一看,主题是:“地球。” 金敏浩大声说:“好的,第一个绘画主题是地球。这次请两位共同作画。”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 冯广健此刻是想要输,因为输了才能得到施含韵的拥抱,所以他应该画的越烂越好。 幸亏他的绘画水平和幼儿园小朋友没啥区别,想画烂还是很简单的。 不过,主题是地球,那么怎么才能远离主题呢? 冯广健略做思考,在纸上画了个黑色三角形。 其实他本来是想画某种人类器官的,但一想肯定不能播,而且恐怕会受到施含韵的强烈指责,因此就放弃了。 不过,黑色三角形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地球是圆的,70%是海水,蓝色的,充满了生命。 他画的是黑色三角形,和圆、蓝色、生命完全没有一毛钱关系,离主题“地球”有十万八千里,输定了。 冯广健得意洋洋的把画本抱在胸前。 金敏浩震惊:“广健哥已经画完了?” 冯广健点点头:“太简单了。” 想赢不容易,想输还不简单? 过了一会,施含韵也绘画完毕。 金敏浩说:“我数一二三,请两位同时展示。一、二、三!” 两个画本同时对准摄像机。 冯广健看向施含韵手里。 她画了个地地道道的蓝色星球,连各大洲的形状也画了出来,上面还有每个大洲的标志性动物,亚洲的大熊猫,非洲的大象,美洲野牛,澳洲袋鼠,欧洲的山猫…… 形象又可爱,简直和她的人一样。 再对比冯广健的黑色三角,简直无语。 他输定了,冯广健心里笑嘻嘻。 金敏浩左右观察一阵,大声说:“第一次绘画的获胜者是——广健哥!” 冯广健惊掉下巴:“凭什么!” 金敏浩说:“我们这次的主题是什么?” 冯广健说:“地球呀!” 金敏浩说:“没错,我们的主题是地球,含韵并没有扣上主题,而广健哥和主题完美契合。” 冯广健问:“我画的黑色三角,你说我契合主题,她画的地球和动物,你说她没扣主题?” 金敏浩说:“就是这样,看来你理解了。” “我理解个屁!” 冯广健把画本扔在地上:“你要不给我说清楚,我把这幅画塞你嘴里!”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金敏浩说:“你哪里不清楚,可以随便问。” 冯广健说:“我全都不清楚,你好好跟我讲讲!” 金敏浩说:“两位是共同作画,比的是同一主题,那审核标准自然要统一。” 冯广健说:“所以呢?黑三角比地球更符合地球的形象?” 金敏浩说:“主题既然是地球,就要表现出地球的整体。” “含韵绘画水平很高,画的也很可爱,但她并没有表现出地球整体。” “比如,她画了个蓝色的圆,众所周知,地球是个近似球,并不是圆。” “放的什么屁!”冯广健大怒:“本子上不画圆还能画啥!” “第二!”金敏浩不听他抗议,继续说道:“含韵一共画了,1、2、3、4、5,五只动物,虽然画的很形象,但不准确,难道地球上只有五只动物吗?” “你大爷!”冯广健骂道:“谁螚把所有动物都画出来!” “第三!”金敏浩说:“地球光赤道就4万千米,但画上的地球明显连4米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包括施含韵在内的所有人都笑疯了。 冯广健“怒不可遏”,一脚踢开画本,抓住金敏浩的衣领:“你tm在跟我开玩笑吗!” 金敏浩说:“你不能因为赢了就开心地殴打裁判呀!” 冯广健怒道:“我开心个屁!好,就这三条,你倒是说说,我的黑三角为什么更符合地球的主题!” 金敏浩说:“请你再把画本展示给镜头,我详细跟你说明。” 冯广健“恋恋不舍”地放开金敏浩的脖领子,捡起自己的画:“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不然我真的会打人的。” 金敏浩说:“放心吧,请看这幅画,黑色三角形。黑色代表无垠而又黑暗的宇宙,地球虽大,放在整个宇宙中,也渺小的仿佛一点,根本瞧不见。” “你做什么阅读理解呢!” 冯广健说:“我根本没想用黑色代表宇宙,我只是想尽量远离蓝色、星球、生命这些元素。” “正是这样!”金敏浩猛一拍手,倒给冯广健吓了跳。 “什么这样?”他问。 金敏浩说:“要没你提醒,我都没想好怎么编……” “啥玩意?” “不是!”金敏浩说:“我是说,怎么说明。” 冯广健说:“好,那你说明给我听听。” 金敏浩说:“既然黑色三角代表了和地球完全相反的元素,那黑色三角之外,就都是地球。” “哇————” 工作人员对这个颇有禅意的解释齐齐惊叹,甚至有人鼓起了掌,“啪啪啪啪啪啪——” “鼓个屁掌!”冯广健大怒:“什么黑色三角之外,你是牵强附会。” 金敏浩说:“总之,在我的视角里,广健哥的绘画更符合主题。因此,第一局的游戏广健哥获胜。” 冯广健只感觉到一阵无力,他已经尽力去输,但有金敏浩这个怨种在,还是赢了,这可怎么办。 他看向施含韵,她眼中满是笑意:“我已经拼命画好了。” 冯广健说:“对不起,你明明画的很好。” 施含韵说:“比不上你‘三角之外’的深刻表达。” 冯广健嘟囔:“三角他大爷。” 金敏浩说:“广健哥,我还在这里。” 冯广健大怒:“你在又怎么样,我骂的就是你!” 金敏浩说:“你先别生气,还有两局游戏,你还有赢的……输的可能嘛。” 冯广健吐槽:“你差点儿把真心话说出来。” 金敏浩说:“第二局,两位要各自抽取主题。含韵先来。” 施含韵抽出一个蓝色小球,打开一看,主题是美女。 冯广健抽出一个紫色小球,抽出里面的纸条,不由觉得惊讶,主题竟然很类似,是美男。 他看向施含韵,发现她也在盯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 施含韵对他努努嘴,表情纠结,难过里透着好笑,仿佛在说:“美男画你怎么样。” 冯广健立刻觉得这个注意不错! 施含韵美女画她自己,那冯广健美男也画他自己,看看金敏浩这个混蛋还能想出什么狗屁说辞,能让他赢。 他也冲施含韵努了努嘴。施含韵理解他什么意思,便眨了眨眼。 金敏浩说:“好的,第二句游戏,开始!” 冯广健立刻在画本上画了一个人形简笔画,下面注释三个字:冯广健。 他得意得看向金敏浩。 金敏浩惊讶:“又画好了吗?” “当然!”冯广健点头。 很快,施含韵也完成了画作。 金敏浩说:“ok,既然两位都画完了,那数到三,请同时向镜头展示,1、2、3!” 两人同时举起画本。 施含韵画的小姑娘很形象和漂亮,长长的头发,海蓝色的裙子,即使没有标注,也一眼便明白是她自己。 金敏浩看着施含韵的画,问道:“这个美女是你?” 施含韵点点头:“当然了。” 金敏浩又问冯广健:“广健哥画的也是自己?” 冯广健得意洋洋:“对。这次我看你怎么让我赢。” 金敏浩举起手:“第二局的主题——美男美女,胜利者是施含韵!” 一点犹豫都没有。 冯广健高兴的大笑:“哈哈,我终于输了。” 随即反应过来:“等等,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想也不想就宣布我输了,我很丑吗?” 金敏浩说:“确实差距很大。” 冯广健大怒:“你好歹努力一下。” 金敏浩说:“很多事光凭努力是没有用的。” “你大爷!”冯广健大骂。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笑得特别开心。 施含韵也乐得前仰后合。 第三十四章 输赢就在眼前 大家笑得特别开心。 施含韵也乐得前仰后合。 冯广健故意问她:“我很丑吗?” 施含韵笑着摇头。 冯广健说:“摇头什么意思,不是很丑,是非常的丑?” 施含韵却说:“哪有,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你丑。” 冯广健说:“别开玩笑了,我家有镜子,美丑还是分得清的。” 施含韵说:“真的,不管你怎么看待自己,我真的觉得你很可爱。” 一股暖流在他心中流淌。 这是她第三次夸他可爱。 冯广健其实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长相,问这个问题,原本只是开玩笑,想逗逗施含韵,和她吵吵架,增加些节目效果,没想到却听到了她的真心话。 “谢谢你。”他说,不知为甚么,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谁知施含韵却大大咧咧:“谢个屁。” 冯广健忍不住笑了出来,一瞬间觉得,施含韵除了绝美的脸庞和温柔的性格,人也很可爱。 难道可爱是相互的,她认为他可爱,他也会不由自主的认为她可爱? 第二局游戏结束后,冯广健和施含韵都是一胜一负,必须要比第三局了。 金敏浩说:“第三局绘画比赛,也是最后一局,最后的结果将决定广健哥的命运,到底是痛苦加拥抱,还是平平淡淡才是真呢?这次依然是共同主题。两位谁来抽取?” “小词一套一套的。”冯广健说:“还是含韵吧。” 施含韵说:“我一定会抽一个让你满意的主题的。” “那倒不必。”冯广健说:“只要能让我输就行。” 施含韵白了他一眼,从透明盒子中拿出一个紫色小球,拧开一看,纸条上写着一个字:爱。 金敏浩说:“主题是‘爱’。请两位作画!” 冯广健陷入沉思。他要的是输,那么就不能扣题,但是如果完全不扣题,就又会像“黑色三角形”那样,成为另一种角度的扣题,所以他得画的似是而非,好像扣着题,又好像没扣题,让金敏浩编也编不出好说法来。 主题是爱,爱的对立面是恨,含糊一点儿就是厌恶,天底下什么最让人厌恶呢? 无非就是工作。 他的工作是录制综艺,他虽然很爱,但别的工作人员,包括金敏浩在内,事实上都有些爱恨交织的意味。 既然如此,把现在工作的场景画下来不就好了吗? 但之前也说了,他绘画水平有限,没办法把心中所想如实展现出来。 而且刚才游戏开始前,金敏浩提醒过他们,不能再用文字注释,谁再用文字,谁就立刻失去拥抱资格。 这让一心求输的冯广健很是难受。 他只好画一堆人聚在一起,象征着制作组,中间一个人,象征着自己,以此表明这就是录制综艺的工作。 很快,他和施含韵都画完了。 金敏浩说:“好了。规矩还是和刚才一样……” 他话还没说完,冯广健便插嘴道:“等等,这次得换个规矩。” 金敏浩重复:“换个规矩?” 冯广健说:“没错,免得你再胡说八道,把画的好的硬说成输,把画的不好的硬说成赢。” 金敏浩问:“那你想怎么办呢?” 冯广健说:“我们各自给对方打分。” 金敏浩摇头:“那不行。你们是选手,又做裁判,那不用比了。” 冯广健说:“要不你想别的办法,反正不能由你打分。” 金敏浩陷入沉思。 施含韵突然说道:“我倒有个注意。” 冯广健大喜:“太好了,你说。” 施含韵说:“还是由金导演来判断输赢,但我们交换画作,不告诉他哪副是谁画的,等他得出最终结论,再公开画家。” 冯广健拍手说:“好主意!你觉得呢?” 他问金敏浩。 金敏浩一脸怪笑:“我也觉得是好主意,但是……” 冯广健说:“有什么好但是的。既然你觉得是好主意,那就这么办,快开始吧,我都等不及了。” 金敏浩说:“行吧,既然你决意如此,那就别后悔呀。” 冯广健摊手:“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金敏浩说:“ok,那就如两位所愿!” 他闭上眼,低下头,用帽子盖住脸,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好了两位,可以交换了。” 冯广健摆了摆手:“真的看不见吗?” 金敏浩说:“放心吧,我不会玩赖的。” “你玩的赖还少吗?” 冯广健说着话,把本子和施含韵佯装交换,其实还是各自拿着各自的。 “好了!”他说。 金敏浩把帽子戴好,抬起头,睁开眼:“既然两位已经交换完毕了。那咱们开始吧。” “既然两位不是拿着各自的画,那一起看也没意义了。请含韵先展示手中的画。” 什么叫一起看没意义了? 冯广健其实没听懂。 可等施含韵一展开画,冯广健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他突然发现一个重要问题,他的绘画水平和风格和施含韵完全不同,金敏浩只要不是瞎子,一定能看出来的! 怪不得金敏浩说“好主意”时满脸怪笑,他明明当时就发现了问题,竟然不戳穿,让施含韵和冯广健都像傻子一般! 施含韵将自己的画也展开时,肯定也立刻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她却没有立刻声张,反而装傻充楞, “哇,画的好好呀。” “哈哈哈哈……”有人偷偷笑了出来。 “确实很好呀。”施含韵向笑声处问,假装那人是因为嫌弃才笑的,随即又看向冯广健:“这画什么意思呀?” 冯广健看向施含韵的画。 一栋小房子,外边是花园,长着一颗大松树,树枝下挂着一个秋千。 透过窗户,房间里有沙发,有床,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两人手牵着手,围着一个火炉,脸上都在笑。旁边还有一只狗,正吐着红红的舌头。 这幅画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就是一男一女组成家庭。 她把“和爱的人在一起”称为爱。 非常不错的表达,非常漂亮的绘画。 其实如果不是综艺,施含韵已经赢了。 不过既然是综艺,那就不能和普通视角一模一样,毕竟喜剧就是要求人们换个角度观察生活。 冯广健说:“害,还能啥意思,狗男女呗。” 施含韵眼中满是忿忿,语气却努力保持着平和:“我看人家挺幸福的,怎么就狗男女呢?” 冯广健说:“你看啊,如果是正常家庭,最重要的除了卧室,其实就是厨房。可这间房子没有厨房,说明什么?说明这是宾馆。” 施含韵深深吸了一口气:“宾馆……就算是宾馆,凭什么就是狗男女?” 冯广健说:“正常夫妻、情侣出来开房,肯定不会带狗,那样太影响投入。可他们却偏偏把狗带来了,为什么呢?因为这是在遛狗途中出来开房的!一旦爱人查岗,问你干啥呢?就说我在遛狗,跑的远了点。这样爱人也不会太在意。是不是很阴险?” 施含韵说:“拿遛狗给自己偷情打幌子呗?” 冯广健连连点头:“就是这意思。” 施含韵呸了一声:“臭流氓。” “怎么我就臭了?” “合着流氓没关系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大家笑得开心时,金敏浩打断了他们:“等等。要是按照广健哥的解读,这幅画是偷情,和爱没关系,那这幅画就输了。” 可这幅画是施含韵的,施含韵不能输,冯广健得输才行。 冯广健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诶,你不能听我说呀,你得自己解读。” 金敏浩说:“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冯广健说:“有什么道理,我就放个屁玩一玩,你不能信呀。” 金敏浩说:“可我想要相信。” 冯广健大怒:“你还想吃屎呢!反正不能用我的解读,你得自己看。” 金敏浩点头:“行吧。那,在我看来,这幅画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和爱人长相厮守,对不对?” 施含韵想点头说对。 冯广健抢在前面:“你别老问我们呢,到底谁是裁判?” 金敏浩说:“好的,我心里有答案了,广健哥,展示你的话吧。” 冯广健敏感地纠正:“不是我的画,是我手里的画。” 金敏浩十分配合:“你手里的画。” “这才像样。” 冯广健调转画板:“这就是……这幅画,看看吧。” 他差点说成“我的画”。 画的内容就是录制现场一堆人围着一个人的样子。 相比施含韵的画,他画的相当低劣,一堆粗制滥造的线条。 冯广健故意嫌弃地说:“画得有点不符合形象,大家将就着看吧。” 施含韵好奇地问:“这画得啥意思?” 冯广健挤挤眼,暗示她别忘了掩饰:“我不知道啊,你解释解释呗。” 施含韵瞅瞅他,瞧瞧画,瞧瞧画,又瞅瞅他,眼神越来越鄙夷。 冯广健莫名其妙:“你看出啥来了?” 施含韵指了指中间的小人:“一个男人。” 又扫一圈周围的小人:“和一群女人。” “是这意思呗?” 冯广健目瞪口呆:“你怎么看出来的?” 施含韵说:“谁能看不出来?让你画爱,你画一群女人,难道一个女人不够你爱的?” 她已经懒得再掩饰谁的画是谁的了。 冯广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他不能认输:“你不能为了赢……为了输就胡说八道呀。这怎么会是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的事呢?” 施含韵说:“胡说八道?那我问问你,那中间这个人是谁?” 冯广健说:“我。” 金敏浩扬起眉毛:“哦?” 冯广健连忙说:“我的意思是,‘我?’,带问号的!” 施含韵说:“中间的是你,那周围的人和你有血缘关系吗?” 冯广健说:“没有。” 金敏浩再次发声:“嗯?” 冯广健急忙解释:“不对,我是说‘没有吧’!‘吧’字忘了。” 施含韵接着问:“那周围的人是孤儿吗?” 冯广健摇头:“不是。” 金敏浩说:“不是吗?” 冯广健剜了他一眼:“我说错了,有一个混蛋是孤儿。” 施含韵问:“周围的人需要你帮助吗?” 冯广健想了想:“事实上,他们是在帮助我。” 金敏浩说:“你怎么知道?” 冯广健骂:“跟你没关系!” 施含韵说:“中间是你,周围人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主题是爱,她们不是孤儿,还总帮助你,这画还能什么意思?不就是你和一大堆老婆嘛!” 事实上,她说的很有道理。 冯广健不知怎么解释:“啊……这……” 施含韵满脸轻蔑:“韦小宝再混蛋,好歹有个够。这么多女人,你想当皇帝是不是?你不怕她们里面有甄嬛?不怕最后连孩子都不是自己的?” 什么鬼,跟甄嬛传又有什么关系! 冯广健说:“不是的,这不是甄嬛传……不对,我是说,这不是我的画,你再好好看看?” 他拼命眨眼睛:“我只是画得不好,我真没这个心思。目前。” 施含韵皱眉:“目前?意思是将来有呗。” 金敏浩插嘴:“广健哥承认是自己画的了?” 冯广健大怒:“承认又怎么样?你有本事判我赢!不对,判我输!” 施含韵打断他:“那你解释解释呗。” 冯广健说:“真不是我一个人和一群女人。这是画的综艺现场,我是主持人,周围是摄制组,表达我们对综艺之爱。根本没有男女的事!” “哦————” 众人齐刷刷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合着你们全误会了呀!”冯广健无语。 施含韵看着他,依旧满脸嫌弃。 冯广健大奇:“我没解释清楚吗?” 施含韵说:“我让你解释‘目前’的意思,什么叫‘目前没有这个心思’,是指将来会有,是吗?” “饶了我吧。” 冯广健一阵脱力:“口误而已。” “口误?” “口误!” “口误说明你有这个想法。” “有想法又怎么样?” “说明你不是好人。” “……” “……” 冯广健和施含韵对视着,一阵沉默。 “等等!”冯广健突然反应过来:“我都没正式交过女朋友,就因为有这个想法,就不是好人?你倒说说,你交过几个男朋友?” 施含韵一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啥也没说,硬生生转向金敏浩:“看来要继续节目了。” “诶?” 冯广健挡在她面前:“你别转移话题呀,你交过几个男朋友?” 施含韵低头看着手表:“天已经不早了,大家还等着下班,赶紧录节目吧。” 冯广健说:“少来这套,快说,你交过几个男朋友,让我看看你是什么好人。” 施含韵说:“哎呦,这个重要吗?” 冯广健说:“现在很重要!快说。” 施含韵说:“你好烦!” “不是你刚才烦我的时候了?” “大男人怎么还记仇呢?” “就记仇!” “心眼真小,小心找不到媳妇。” “找不到媳妇就找你!” “呸,想得美,我才不搭理你呢!”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搭理?” “就搭理就搭理,管得着吗?” “……” “……” 两人好像真的情侣一样在拌嘴。 所以的工作人员都面露微笑。 金敏浩趁着气氛,大声宣布道:“胜利者是,施含韵!” 施含韵胜利,意味着冯广健失败。失败代表他要承受30个痛经模拟器30分钟的攻击,同时也意味着冯广健得到了施含韵的拥抱。 原本正在吵架的两人戛然而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均是一阵羞涩,一个看地面,一个瞧顶棚,都不敢看对方。 “哦哦————” 录音棚里同时响起大声的起哄,大家都想瞧瞧二位在拥抱时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就是施含韵刚刚凭借三局两胜,赢得了“主题曲制作权”,但好像根本没人在意这件事。 仿佛主题曲根本是次要的。 第三十五章 采风的一天 一开始,为了不让施含韵害怕,冯广健提出先让她离开,自己独自接受30个痛经模拟器的惩罚。 施含韵不同意,一副就要看乐子的心态,坚持要留在拍摄现场。 冯广健拗不过她,最终还是让她留了下来。 接着就是正式挑战惩罚。 然而,包括冯广健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都低估了那么多痛经模拟器同时发作的可怕。 持续性的疼痛仅仅3分钟,冯广健便摔倒在地,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流。 不是疼哭的,更像是鼻子被拳头砸中,条件反射般的流泪。 施含韵吓坏了,一个劲拦着冯广健,不让他继续接受惩罚。 但既然对观众做出了承诺,他必须有始有终,再尝试一次。 于是,为了安全起见,金敏浩将疼痛的档次降到最低,将疼痛间隔调成最大,又把模拟器分成两部分,交替发作。 但冯广健依旧没有坚持过5分钟,便再次摔倒在地上。 头晕、胸闷、恶心等等一系列各种副作用出现在他身体上。 摄制组立刻停止拍摄,紧急把他送到了医院。 医生还以为他遭到了殴打,最终一系列检查也没发现什么具体伤病,最终得出结论,这是身体自我保护的一种反应。 施含韵眼圈红红的全程陪同,她一个劲道歉,说自己不知道轻重,差点把冯广健害死,说到最后泪珠哗哗往下淌。 事实上,这和她并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冯广健自找的。 所以大家又反过来安慰她。 施含韵并没有待多久,因为得知有明星来医院,很多好事者都围了上来,把他们的病房赌的水泄不通。 护士以为有医闹,差点报警。 最后施含韵只能依依不舍得先行离开。 病房终于恢复秩序,冯广健和金敏浩复盘这次的录制事故,明白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道理,就是任何流程和环节,工作人员都要先模拟一遍,确认安全才能用到嘉宾身上。 幸亏这次受伤的冯广健没有大问题,万一真的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又该怎么办呢? 再一个,冯广健毕竟是自己人,《挑战》是自己的节目,出了事能自己兜,但如果受伤害的是别的公司的艺人,该怎么向人家交代? 赔钱事小,影响事大,一旦给观众造成“这个节目真的伤害嘉宾”的坏印象,就不会有人再看了。 道理很简单,还是那句话,喜剧的第一前提是人物不能真的受到伤害。 朋友同学平地摔跤,我们会嘎嘎笑,可要是他要是摔死,恐怕我们这辈子都会有心里阴影了。 冯广健并没有在医院待太久,节目还有一周上线,他想尽量离制作组近一些,防止出现什么意料外的问题,需要补录画面,他这个主持人可以立刻站出来。 然而几天之后,补录没等来,另一桩古怪的事件找上了他。 “什么?陪你采风?” 冯广健举着电话,对面是施含韵。 从医院离开后,两人加了微信,整整聊了一晚上。 要说什么重要事,一件也没有,都是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喜欢什么电影,什么歌曲,这一系列的问题。 巧合的是,冯广健意外发现,他们俩个的爱好竟然非常相像。 比如,他们都喜欢一个国内的恐怖小说作家,东德周,认为他的每个字都能吓到人,尤其喜欢他的短篇小说,都收藏了他整套的作品。 他们最喜欢的动作游戏,都是蝙蝠人阿卡姆系列,玩了好多遍,都经常幻想自己化作黑暗骑士,维护城市正义,不过是有父母那种。 他们最喜欢的体育运动都是足球,但可惜的是他们的球队正在踢欧联杯。于是两人又骂了很久的俱乐部高层。 两人都喜欢吃辣,但又不能吃太辣,因此他们最喜欢的菜是川菜,最不敢吃的是江西菜。 事实上,能找到一个相同爱好的人已经非常难,同时有这么多同样的爱好,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冯广健一度以为她在逗他玩。 直到问了很多只有资深粉丝才明白的细节,才发现他们真的是爱好一致。 这让两人的关系瞬间亲密了很多。 过了没几天,施含韵突然微信他,说主题曲已经完成,但词还有些卡壳,需要冯广健陪她去找找灵感,采采风。 冯广健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陪你,你就写不出歌词?” 施含韵说:“对啊,这几天的主题曲写得我很郁闷,没有一点儿灵感,所以你不但要陪我,还要把我哄开心,如果我不开心,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冯广健说:“陪你玩?” 施含韵说:“对。” 冯广健说:“陪你开心?” 施含韵说:“对。” 冯广健说:“陪你写歌词?” 施含韵说:“对。” 冯广健说:“我是三陪?” “什么话!”施含韵说,但想了想,又改口道:“也可以这么理解。” 冯广健说:“我卖艺不卖身。” 施含韵说:“管你卖艺还是卖身,就说你陪不陪吧。” “嗯……” 冯广健没说行不行,只是喝了口水,可就在这不到30秒的功夫,金敏突然发来微信, “含韵说她创作不了歌词,求助你,但你不肯支援?” “噗——” 冯广健把水又喷回水杯:“这么快?” “她说的是真的?” “哪有!” 金敏浩说:“没有就好,节目快上线了,我不希望出任何意外。” 我难道希望出意外? 他一阵腹谤。 不过冯广健也理解,创作类工作,心情特别重要,同一个人,心情好时,灵感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心情不好,三棍子也打不出屁。 施含韵是有商业价值的艺人,可她为《挑战》创作主题曲分文不收,而且极为尽心尽力。她待在琴房好几天不出门,加班加点,就怕主题曲进度慢,耽误节目上线。 冯广健之前已经听到了demo,曲风欢快活泼又不适庄重,是十分优秀的作品,非常贴合《挑战》的气质。 他很喜欢,也很感激施含韵做出的贡献。 因此,就算不是为了“作词灵感”,就算单纯为哄她开心,冯广健也乐意当一当这个三陪。 “我愿意。”他回复施含韵。 “太好了!”施含韵说:“我正在楼下,赶紧下来。” 冯广健从窗口望下去,一辆黑色suv正停在路边。 好家伙,还管接送,这算出台吧? 应不应该收钱? 。 。 金陵是座古老的城市,也是座现代化都市,这侧是鼓楼和城墙,拐个弯就是钢筋混凝土,车辆穿行其中,仿佛时光机一般穿梭古今。 冯广健抓着方向盘,瞧了眼副驾驶的施含韵,她正闷闷不乐的玩着手机。 明明刚见面时还笑得像花,怎么坐到一起反而抑郁了呢? 冯广健说:“去哪儿玩呀,美女。” 施含韵说:“为什么问我?” 冯广健说:“不是你约我出来的吗?” 施含韵说:“约你出来是让你哄我开心,不是我哄你开心,去哪玩还得我想?” 好像有点儿道理,可是…… 冯广健说:“我安排也行,但是我知道的好玩的地方都是大众娱乐场所,被你粉丝认出来怎么办?” 施含韵嘿嘿一笑:“我早有准备。” 她翻身从后车座的背包里拿出一副假眼镜,那是某种整蛊道具,眼睛下附带一个大鼻子和一个大胡子,可以用来伪装面容,戴上之后亲妈都认不出来。 施含韵戴上假眼镜,冲冯广健一笑,不知触发了什么开关,假胡子像蝴蝶翅膀一样自动扇动,显得特别猥琐。 “你要打扮成这样?” “对呀!” “还要我哄你开心?” “没错。” 冯广健哭笑不得:“我感觉自己像个变态。” 施含韵说:“你最好变态一点,不然我还不高兴呢。” 这是什么意思? 冯广健看向施含韵,想等她解释,可她什么也没说,再一次苦着脸玩起手机。 该去哪里玩才能逗她开心呢? 现代都市生活的女孩子,能玩的东西其实还蛮多的,但适合施含韵的并不多。 比如最近流行的剧本杀和狼人杀,这个虽然新鲜,可是需要和陌生人组局,她不能被陌生人认出来,所以不行。 ktv酒吧也不适合,酒吧现在不开门。ktv……她平常工作就是唱歌,放松再是唱歌? 哪个码农上班敲代码,下班放松也是敲代码的? 不行。 电影院倒是挺适合娱乐,里面乌漆嘛黑的,谁也看不见,不用担心被发现。 但就算看电影能让她开心,也是电影本身的功劳,和冯广健没啥关系。 是不是有点儿偷懒? 再然后就是逛商场,买买买,下馆子,吃吃吃。 大多数都市女性应该都喜欢这两样,施含韵肯定没办法免俗。 最后就是游乐园,那里人虽然也多,但不用摘面具,而且游客基本只玩自己的,谁也不会关心旁人。 相比逛商场,其实游乐园更好,因为今天天气很好,没有风,太阳也暖暖的,最适合户外活动。 把这些要素在脑海中串到一起,冯广健得出一条十分合适的游玩顺序, 现在是9:30,先去吃个他熟悉的早场火锅,麻辣牛油锅底,一起醒醒盹。 然后逛逛商场,给施含韵买两件衣服。当然,以冯广健现在的工资,买不了多好的,而且大明星肯定不缺时装。 但最近商场的阿达迪斯专卖店新上了他们球队出场服和训练服,是新赛季款式。 冯广健早就听说了,并为此期待了很久,趁这次机会,就给施含韵也买一套。 女孩子嘛,肯定喜欢球衣球鞋。 再然后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dc的新蝙蝠人,是《晨曦之城》的男主角演的,他俩都没看过,都蛮期待的。 最后就是去附近的游乐园好好逛逛,玩一些有趣的游乐项目,到晚上还能赶上烟花秀和灯光秀,岂不美哉? 冯广健觉得这条游玩路线既合理又美丽,心里美滋滋的,他应该做导游啊,做什么综艺,简直浪费才华。 施含韵问:“想好去哪里玩了?” 冯广健拍着胸脯:“一整天都想好了,包你满意。今天不把你鼻涕泡乐出来,我跟你姓。” 施含韵说:“至于吗?到底什么好玩的?” 冯广健说:“玩了你就知道了。” 施含韵说:“切,不说拉倒。” 冯广健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吃饭了吗?” 施含韵说:“没呐,这不等着和你一块吃嘛,你要请我吃啥?” 没吃太好了,她要是已经吃饱了,再去吃火锅,幸福度直接砍一半。 冯广健说:“我请你吃火锅,怎么样!” “大早上吃火锅?” “你不愿意?” “太愿意了!” 施含韵眼睛炯炯发亮:“我早就想早上吃一次,可是一直没人陪我,她们都觉得太没溜。” 冯广健说:“怎么会?我经常早上吃!” 施含韵显得不可置信:“是吗,真有早上开的火锅店!” 冯广健说:“当然有了,而且特别好吃。” 施含韵说:“辣吗?” 冯广健说:“老板正宗四川人,能不辣吗?” 施含韵兴奋不已:“太好了,太好了,嘻嘻,没想到你真会哄人!” 冯广健说:“你这就开心了?要求也太低了。” 施含韵说:“开心一半。” 冯广健问:“另一半呢?” 施含韵再说:“等吃到再说!” suv一脚油门,冲向了目的地。 施含韵一路上一直跟他聊火锅,不断问他,那家火锅都有什么蘸料,什么锅底,什么配菜,吃得人多不多,气氛热不热闹,显得很高兴,说得直流口水。 然而,等到了店门口,冯广健的心直接凉了。 火锅店关门落锁,卷帘门上贴着一张告示:儿子结婚,歇业半个月。 上次来还开着呢,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冯广健在心中怒吼,随即想起来,自己至少有一个月没来过了。 施含韵还没发现,她戴着假鼻子假胡子,胡子乱颤,兴奋地问道:“我好像已经闻到火锅底料的味道了,真香!他们家在哪儿呐?” 第三十六章 送礼送到心巴上 冯广健说:“就在眼前。” 施含韵四下张望:“哪儿呐哪儿呐?我怎么没看见?” 冯广健一指卷帘门:“就这家。” “这家?”施含韵疑惑:“它没开着呀?” 冯广健说:“对,关门了” 施含韵问:“为啥呀?” 冯广健说:“儿子结婚,回老家了。” 施含韵的胡子慢慢停止都抖动:“那你为啥带我来这里?” 冯广健说:“我……也刚知道。” “刚知道?!” 施含韵显得很气馁:“先骗我说有火锅,让我特别期待,然后跟我说关门了,你故意耍我是吧?” 好家伙,说要哄人开心,别直接给抑郁了。 冯广健知道必须转移她的注意力,得从火锅的事上绕开,他左右一看,眼睛一亮,指向旁边的门店:“诶,这家好!我也经常吃,特别好吃。” 施含韵望着招牌,一字一句念出来:“望江楼……广式早茶?” 冯广健连连点头:“没错,这家的点心很正宗,很好吃!” 施含韵说:“我想吃辣的,你让吃我广东菜?” “辣的好说!” 冯广健从车里拿出背包,掏出一罐辣椒酱:“这是我自贡的同学寄给我的,他们家自制的的辣椒酱,味道特别特别好!保证你吃一次就爱上!” 施含韵说:“光辣椒酱?让我怎么吃?” 冯广健说:“咱们可以蘸着它吃早茶呀!” 施含韵满脸不可思议,一指茶楼招牌:“吃广式早茶,”一指冯广健的手:“沾四川辣椒酱?” 冯广健说:“对呀,两个美食大省为同时你服务,你赚大发了。” 施含韵摇头:“不行,我怕被老板扔出来。” 冯广健说:“怎么会,现在是法治社会,他顶多报警。” 施含韵说:“那也够丢人的。”说着,连连后退。 冯广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就往茶楼上走, “怎么是丢人呢?这叫勇于尝试!西红柿炒鸡蛋是地地道道的中餐吧,可西红柿最早根本不是本土蔬菜,就是因为古人敢于尝试,所以才丰富了咱们的餐桌,你要多向古人学习,虚心点……” 施含韵使劲挣扎,大叫“饶命”,想甩开冯广健,却还是被一步步拉到了茶楼上…… 。 。 大厅里人来人往,餐桌上摆满了各式的广式点心,有水晶虾饺、干蒸烧麦、豉汁蒸凤爪、叉烧包、奶黄流沙包、肠粉、鲜虾红米肠、萝卜糕、酱汁金钱肚,白灼菜心、两人一人一碗生滚海鲜粥。 当然,还有一罐满满当当的自贡秘制家常辣椒酱。 冯广健要了两个碟子,倒出许多,他推给施含韵一碟,自己拿了一碟。 周围的食客对他们指指点点。服务员拿碟子的时候,眼神中充满轻蔑。 施含韵像坐牢一般,低着头不敢抬,假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你试试!” 冯广健其实也是第一次,他假装不在乎,夹起一个萝卜糕,沾了沾辣椒酱,一下子放进嘴里。 “咦——”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像看到他吃屎一般。 萝卜糕口感软糯,味道清香,滋味清淡,其实和辣椒是很冲突的, 可也许是辣椒酱的制作方法不同,两种食材混在一起,并没预期中的互相破坏,全无滋味,反而层次分明,丝丝入扣。 清香和火辣同时在口腔爆发,仿佛一位圣洁的欲女。 冯广健惊呆了,原本只是为了转移施含韵的注意力,所想出的馊主意,没想到还有意味收获。 他赶紧劝她:“真好吃,不骗你,你试试。味道特别丰富。” 施含韵勉强抬起头,扶了扶眼睛:“真的吗?” 冯广健说:“真的,滋味不是抵消,而是互相增强,比原来好吃多了。” “切——” 冯广健听到明显得鄙夷声,但他没敢找是谁,因为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屑。 “你试试,不好吃给我。”他再次劝施含韵。 施含韵看了眼周围的人,勉强拿起筷子,她夹起萝卜糕,沾了沾辣椒酱,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咯吱,咯吱,咯吱……” 她的双眼发亮,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好吃呀!” 冯广健笑了起来:“对吧,我没骗你吧!” “啧啧啧——”“唉——”“浪费……” 食客们当然不信,换做没吃前的冯广健也不会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俩人彻底放下矜持和丢脸,大口朵颐起来,你一筷子金钱肚,我一筷子蒸凤爪,每吃一口,必蘸辣椒酱。 说来奇怪,许多辣椒酱虽然好吃,但就像赤红的火炉,不管什么食材放进去,都会被烧成灰烬,失去本味,变成辣椒酱的味道。 但这罐秘制辣椒酱,却像是红色的莲台,任何食物蘸上它,非但并不会丧失自己的味道,反而更加细腻,就像莲子在莲台的衬托下,愈发新鲜,愈发美丽。 他们就像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连喝粥都要配上辣椒。 隔壁桌的小孩都馋哭了。 “辣椒酱好吃吗?”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站在他们桌前, “好吃呀,你试试!” 冯广健用新筷子夹了个虾饺,沾了辣椒递给他。 男孩吃的满脸褶子:“你这辣椒酱什么牌子的!我也想买一罐。” 冯广健告诉他这是自制的,买不到,然后用碟子给他盛了一些,把他大发走了。 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妈妈来了,和小男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大咧咧地夸赞他们的辣椒酱,说自己姥姥家就是四川,一吃这酱就想起了小时候,说的停不下来。 冯广健又分给了她一些。 其他食客见到这种情况,既新鲜又好奇,你来要一点,他来要一点,很快一罐子辣椒酱没了一大半。 甚至他们吃得差不多,要走的时候,茶楼的经理还想留他们个联系方式。 “大家都爱吃,说不定能增加个口味呢。” 这年头,饭店都在追求传统,追求老味道,很少有人会追求这种创新——或者叫反传统的想法了,冯广健都觉得了不起,便加了个她的微信。 下了楼,回到车上,冯广健和施含韵相视一笑。 冯广健问:“怎么样,心情好点儿了吗?” 施含韵把脚放到副驾驶的车窗起:“一般般吧。” 冯广健说:“你明明吃的挺开心的?” 施含韵说:“我吃好吃的都开心,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可别得意。” 冯广健知道,她是想保持“高冷”,让他再多用心哄哄她。 从某种层面来说,这其实是在撒娇。 车内陷入沉默,车外人流如梭。 冯广健突然说:“我给你买点东西吧。” 施含韵一惊:“你要给我买东西?” 冯广健说:“对呀。” 施含韵急忙摆手:“不用不用,你陪我玩就挺好的了,不用再给我花钱。” 事实上,刚才的那顿饭就是她抢着把单买了。 施含韵似乎不希望他为她花钱,好像这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奇怪。 冯广健解释:“不是啥贵重的东西,就当我送你的礼物了。” 施含韵说:“送礼物呀……” 冯广健说:“对呀。” 施含韵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一股别样的意味:“那……你为什么要给我送礼物呢?” 很多时候,送礼物的理由比礼物本身要重要的多,尤其对于一些男生和女生。 冯广健说:“哄你开心呀。” 施含韵顿了顿:“还有呢?” 冯广健说:“没了。” 施含韵说:“没了?” 冯广健说:“啊,这不是今天的任务吗?” 施含韵顿时兴味索然:“哼,任务……” 冯广健疑惑:“怎么了?” 施含韵说:“没什么,老娘不需要。” 怎么就骂上了? 冯广健急忙解释:“咱们球队新赛季的出场服刚上市,我寻思我买一件,给你也买一件,怎么样?” 施含韵坐正身姿,皱着眉问:“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就送球衣?” 冯广健说:“对啊,是不是特别开心?” 哪个女孩收到主队的球衣会不开心呢? 这比一加一等于二还要简单。 施含韵靠进座椅:“无语。” “开心得无语,对不对!” 冯广健高兴得发动了汽车,冲向附近的商场。 等会逛商场和看电影,可以一起解决。 施含韵满脸的“生无所恋”,在冯广健的眼里就是满心期待。 毕竟球迷收到球衣一定会特别欢喜,就像女孩收到口红一样。 等等……他刚才想到了什么,女孩收到什么? 前面一辆奥拓加塞,冯广健急忙点了几下刹车,便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 。 商场三楼,体育用品楼层,阿达迪斯专柜。 冯广健摸着球衣涤纶的面料,精致的队徽,金属的拉锁,注视着它板正的造型,细腻的颜色,整个人仿佛得到了升华。 “太美了,亲爱的,” 他亲了亲队徽:“哪怕你去踢欧联,我也永远支持你。” 施含韵皱着眉:“你恶心不恶心。” “嘿嘿嘿,恶心我也认了。”冯广健像痴汉一样笑着说。 施含韵不断“啧啧啧”,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毕竟在冯广健、球衣、施含韵之间,她觉得他和球衣的联系更紧密,施含韵好像被排除在外了,真让人恼火。 “喜欢就赶紧买,别磨磨蹭蹭的,把人家店员都看吐了。” “不会的,不会的……”店员小哥急忙说。 冯广健冷静下来,对店员说:“男生一款,女生一款,训练服加出场服,一共多少钱?” 店员小哥像早就算好了似的,立刻保价道:“2690,先生。” “没问题!” 冯广健笑着摸向口袋,结果却摸空了。 他又去掏另一边的口袋,也是空的。 “嘿嘿嘿,手机哪去了?” 冯广健尴尬地笑着,急忙摸向裤子口袋,全是空空如也。 “我手机呢?” 他看向施含韵。 施含韵说:“我今天就没看见你玩手机。” 冯广健一愣,瞬间想了起来,他出来的匆忙,把手机忘到了办公桌上。 虽然带了钱包,但里面只有300块零钱,是为只收现金的停车场准备的,大钱都在手机里! 天哪! 他窘态毕露,对着施含韵道歉:“对不起呀,我忘带钱了。今天先算了,明天我保证给你买回来。” “你可得了吧!” 施含韵撇了他一眼,把付款码送到了店员小哥面前。 。 。 两人离开专卖店,走向影院。 冯广健拎着购物袋,手在球衣上不断摩擦:“我是真想给你买的,就是往带手机了。” 施含韵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等等,就是说,虽然你了送我礼物,但这礼物实际上是我花的钱?” 确实不像话 冯广健不住抱歉:“等我回去,一定把钱转给你。” “嗯……”施含韵没有接茬,反而问道:“我看你……特别喜欢这件球衣呀?” 冯广健说:“确实喜欢的不得了。” 施含韵说:“那不用转钱了,就当……就当我送你的礼物。” 冯广健说:“啊?这不好吧?你一女生,先送我礼物……” 施含韵说:“说什么屁话,就问……你喜欢吗?” 冯广健说:“喜欢。” 施含韵立刻笑了起来:“喜欢就行!我送你了。” 冯广健只能说谢谢。 “客气啥。” 施含韵笑得很开心,把女士的球衣拿出来,套在身上,转着圈向冯广健展示:“怎么样,好看吗。” 戴着假鼻子假胡子的女生,谁也说不出好看。 但冯广健却在她的如星辰般的双眼中,看到了浓浓地开心和满足,那比漂亮本身还要漂亮。 奇怪,明明说送她球衣时,她也没多开心,为什么最后她花了钱,却反而显得特别高兴呢? 明明是同一件球衣,前后有什么区别呢? 冯广健想不通。 但他能看出什么是美,此刻的施含韵就是美的化身。 “好看。”冯广健由衷地说:“特别好看。” 施含韵害羞得说:“谢谢。” 又说:“你也换上。咱俩一起穿球衣看电影。” “好。”冯广健说。 他脱下外套穿上球衣,施含韵像个不安分的小兔子,在他身旁转来转去。 电影院人来人往,两人待在原地,互相靠的很近。 第三十七章 蝙蝠人和猫女孩 放映厅漆黑无比,冯广健和施含韵坐在第八排的情侣沙发上,靠近中间偏后,巨大的银幕在他们面前展开,不远不近,位置刚刚好。 蝙蝠人刚刚入行第二年,还是个愣头青,此时正往黑老大的酒吧里硬闯,很快他就会看到猫女孩。 “我特别喜欢猫女孩的新造型!” 施含韵抓着冯广健的袖子,小声说:“我总想拍一套相似的摄影作品,但总也没机会。” 冯广健脑海中出现一副画面,施含韵穿着紧身衣,戴着猫耳朵,用皮鞭使劲抽打他,啪—— 他嘿嘿笑了起来。 施含韵好奇:“你笑啥?” 冯广健说:“肯定特别美。” 不知道他指的是造型还是行为。 施含韵说:“那当然。” 抛开别的不谈,施含韵肤白貌美,打扮成猫女孩一定更加漂亮。 冯广健问:“那你为啥不拍呢。” 施含韵说:“造型、妆发、服装、摄影、时间,总之都是问题,杂七杂八的……” 冯广健想,《挑战》可做一期超级英雄主题,然后邀请施含韵扮演猫女孩,既能满足她的愿望,也丰富了节目题材,一举两得。 他向施含韵说了这个想法。 黑暗中,施含韵的眼睛仿佛真的变成了猫眼,闪闪发光:“真的吗?” 她声音激动的都变形了,引得前座的情侣齐齐回头。 “真的。” “太好了。” 施含韵很开心。 见她开心,冯广健也很高兴,毕竟今天就是为了哄她。 他跟金敏浩发微信说了这个想法,金敏浩很快回他:好主意,超级英雄在年轻观众心里很有分量。 导演认可,代表这期节目有希望成型。 不过,此时的冯广健忘记一件事,艾丽热娜也是《挑战》的主持人,当她和施含韵一起录节目时,冯广健将如何自处呢? 没人知道。 当然,这不是现在该考虑的,此时的重点是看电影,是寻开心。 猫女孩终于出场,她转身露出正脸,立刻获得全体观众的齐声惊叹:“哇——” 施含韵轻声鼓掌,微微笑着:“好漂亮。” 冯广健望着她,心想她更漂亮。 和一个漂亮的女孩一起享受电影,多么美好的事啊! 就在大家都沉寂在剧情里时,前排的情侣耐不住寂寞了。 女的“哎呀”了一声:“钢铁人啥时候出来呀?” 冯广健差点把嘴里的可乐喷出去。 施含韵微微摇了摇头。 估计男生是个dc粉,特地带女朋友来感受一下区别与mc的乐趣。 可惜女生不了解背景和设定,看这种“粉丝向”的电影,不理解“众所周知”的内容,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她难受也正常。 只听男生说道:“应该快了吧。等他找不到凶手,肯定会求助钢铁人的。” 冯广健彻底愣住。 他看向施含韵,施含韵也看着他。 问题有点儿大。 如果两个人是情侣,他们又不知道自己看的什么电影,那他们来电影院大概率不是来看电影的。 想看电影的冯广健和施含韵,前面坐着不想看电影的情侣。 这下,“坐牢”的成了他们。 施含韵轻声说:“不会吧……” 冯广健说:“应该不会吧……” 可惜,生活不会如他们所愿。 男生望着女生:“亲爱的……” 女生说:“讨厌了,有人看着呢。” 男生说:“这里乌漆嘛黑,谁能看得见。” 说罢,他凑向女生,两个人像麻花一样扭在了一起。 放映厅音响震耳欲聋,大银幕上光影交错,冯广健和施含韵却再也无法完全集中于剧情,一出活色生香的现实大戏,就在他们眼前。 两人都有些尴尬。 他们为了观影视野好,特地买的情侣座,座位之间没有扶手,所以两人挨的很近。 一个人动一下,扭一下,另一个人立刻能感觉到。 如果他们都专注在电影上,那这种“联系”根本不叫事。 可他们眼前多了些内容,这些内容会影响他俩的心理和生理,让他们都变得很敏感。 两人就像坐在荆棘之上,原本寻开心的观影活动,瞬间变成了煎熬。 施含韵嘟囔着说:“真讨厌。” 冯广健随声附和:“没错……” 哎呀,难以置信,他心想,这对情侣的舌头真长。 施含韵说:“我们换个座位?” 冯广健扫视了一圈,苦笑道:“空座不少,但都是单个的,换的话,咱俩得分开。” 施含韵悄声嘀咕:“坐一起有啥用……” “什么?” 冯广健没听清。 施含韵摇头:“没什么,我再忍忍吧。” 她把手放在鼻梁上,遮住眼睑下方,挡住来自那对情侣的风景。 冯广健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电影上了。 好家伙,这两人好像老鼠吃粮食,抱着对方的头来回啃,唾液都滴到地面上了。 啧啧啧……真不卫生。 施含韵忽然问:“你觉得凶手是谁呀?” 冯广健下意识说:“什么凶手?” 施含韵转过头,见他心不在焉,不由皱眉,伸手戳了他一下:“你来上课来了?” 冯广健脸颊吃痛,这才回过神:“啊?凶手,小丑吧?” “丑你大爷,问号都画出来了,还小丑呢?” 施含韵有些气恼,但不知道她究竟在气冯广健,还是在气前面的情侣。 她抓着他的手,挡住他的视线:“你也不许看,专心看电影!” 冯广健只觉得她的手凉凉的,很滑腻。 “好好好。” 他也学着施含韵的样子,挡住眼睑下方。 现在两人就像电影里的蝙蝠人一样,遮住半张脸观察这个世界。 别说,看不到那对情侣后,还是能专心剧情的。 还好电影没有全毁了。 冯广健凑近施含韵:“万幸。” 施含韵说:“什么?” 冯广健说:“他俩没有发出声音。” “是啊。”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相同而奇怪的状态,一起“嘿嘿嘿”笑了起来。 然而没笑两声,就像在回应他们一般,情侣终于开腔了。 “嗯……啊……呀……额……” 似乎在证明他们十分享受此时此刻。 冯广健和施含韵瞬间僵住。 说什么来什么! 还能不能好好看电影了! 最可气的是,他们的声音并不大,仅仅传到到冯广健和施含韵这里,都没能影响第三个人。 不会有其他观众替他们阻止这场折磨的。 这下挡眼睑也没用了。 “唉……” 施含韵叹了口气:“这下真看不成了。” 冯广健为这次“哄施女士开心之旅”准备了四个项目,前两个基本算作失败,唯独蝙蝠人的电影她真喜欢,不能让她扫兴。 他不顾施含韵惊讶的目光和阻止,凑到两个正在互啃的情侣边上。 “两位。” 也许因为声音太近,也许因为人出现太突然,也许兼而有之,总之,情侣俩吓了一跳。 冯广健说:“两位稍微控制一下,尽量别影响咱们看电影。” 他把能想到的最客气的词,用最可气的表达方式说了出来。 女孩看了冯广健一眼,又往后看了施含韵一眼。 施含韵缩了缩脖子,她怕被认出来。 女孩说:“你们也是情侣,还受不了这个?” 冯广健说:“我们不是情侣。” 女孩撇撇嘴:“穿着情侣装,坐着情侣座,吃着同一桶爆米花,还说你俩不是情侣?” 情侣座是为了视野好。 只买一桶爆米花是因为施含韵买单,他没好意思多要。 至于情侣装…… 冯广健瞧了瞧自己穿的球衣,又看了看施含韵穿的同款,不知道该怎么向不懂球的人解释。 “总之,两位稍微克制一下。”冯广健说。 或许见冯广健很客气,或许当着女朋友面不想被小看,或许不满被打扰,或许三者兼有。 总之,男生呛声道:“不克制又怎么样。” 冯广健说看了他一眼,突然凑到他脸前。 男生吓了一跳,急忙往后仰:“你想干啥?” 冯广健说:“看你俩亲,我挺眼馋,加我一个?” 男生说:“你是不是有病啊?” 冯广健说:“确实有病,但我吻技好,不信咱俩试试,我保你爽。” 男生一脸嫌恶:“哥们你2b吧?” 冯广健说:“我是2b,所以你别勾搭我,听见没有?” “……” 男生不说话,似乎在想应该说啥。 女生扯了扯他:“行了行了。” “哼。” 男生就坡下驴,扔下一句“谁tm稀得勾搭你。”搂住女朋友,一扭脸,看起了电影。 语言不认怂,但行为退让,这是另一种屈服的表现,叫做输掉里子,赢了面子,是本地特有的文化。 冯广健退回到座位,对施含韵说:“好了,安心看电影吧。” 施含韵点点头。 两人直勾勾盯着大屏幕,影像在他们的脸上闪烁。 看了好一阵,谁也不说话,也不评论剧情。 不知道为什么,冯广健感觉都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施含韵悄咪咪凑了过来:“你吻技真的特别好?” 冯广健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你为什么关心这种问题?” 施含韵说:“你以前说你只跟女孩子拉过手,现在又说自己吻技特别好。我不知道你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冯广健说:“这不是说狠话骗他玩的嘛,你怎么还信了。” 施含韵说:“你说没说谎,我可不知道。” 冯广健说:“我干嘛要骗你?” 施含韵说:“那你干嘛要骗他?” 冯广健说:“我只是……” 施含韵说:“只是什么?难道你真的看着眼馋,想凑一个?” 冯广健说:“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地看电影呀。” 施含韵愣了楞,随即又笑了笑。 冯广健盯着银幕,不再说话,他没在看电影,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久,他发现自己的余光一直在看施含韵。 施含韵又向他凑了凑,原本两人就很近,这下更是贴在一起。 冯广健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他觉得自己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生气了?” 施含韵在他耳边说,呼吸声细密柔弱,却甚是清晰。 冯广健脖子很硬:“我生什么气……” 施含韵笑了笑,脖子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 清雅的气味缓缓飘来,冯广健仿佛被石化了,只剩下嗅觉、听觉,和肩膀那一点点触觉。 施含韵说:“我还以为你看出来了。” 冯广健疑惑:“看出什么。” 施含韵说:“你是真不懂啊。” 冯广健继续疑惑:“不懂什么?” 施含韵指了指前排:“那两人的吻技不行。” 冯广健问:“你怎么知道?” 施含韵说:“看唾液,看呼吸,看动作。好的接吻是干爽的,她俩的口水稀里哗啦,一塌糊涂,能好就怪了。” “好的呼吸是平缓,轻柔的,她们像牛一样把肺里的气喷到对方脸上,绝对不舒服。” “好的动作是温柔的,缓和的,应该先靠近,轻触彼此嘴唇,而不是着急伸舌头舔牙齿。这俩人像啃苹果似的,一看就不咋样。” 冯广健大奇:“你还捂眼睛,合着人家什么动作,你看得一清二楚?” 施含韵掐了他一下:“我就看了两眼。” 冯广健说:“两眼就找出这么多问题,你挺熟练呀?” 施含韵狠狠掐住他。 冯广健感觉自己的腰被咬了一口。 施含韵说:“女孩在一起净聊这些,再不懂也懂了。” “是吗?” “嗯。” 两人不再说话, 过了一阵,冯广健忍不住问道:“你确定是聊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 施含韵“咯咯咯”地笑,头在他的肩膀上一伸一缩。 “你很关心吗?” “我只是好奇。” 施含韵轻轻仰头,嘴唇在他的耳垂下:“你只好奇是不是练出来的,不好奇……怎么练?” 冯广健一侧脸,施含韵就近在眼前。 她的双眼乌黑,就像一汪深水,把他的魂也吸了进去。 冯广健轻声问:“怎么练?” “把它吃了,我就告诉你。” 施含韵拈起一颗爆米花,放到双唇之间。 她的双唇红如朝霞,灿烂又温和,唇上纹路清晰,小巧可爱,洁白的牙齿藏在唇后,如同珍珠一般。 冯广健心脏像在踩油门,“砰砰砰”“砰砰砰”。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正变得粗重。 那粒爆米花金黄裹着乳白,嵌在她的唇间,像红色荷花中的莲子,等待有心人的采撷。 冯广健再也抑制不住,轻轻凑了上去。 第三十八章 游乐园真心话 施含韵一缩脖子,躲开冯广健,把爆米花吞了下去。 冯广健僵住,不明白发生了啥。 施含韵笑着举起手,那里还有颗爆米花。 “我让你吃它,你在想什么。” 冯广健只觉得双颊发烫:“我……迷失了。” 他并没也强撑面子,也没有生气,反而认真的说出了心里话,倒把施含韵逗笑了。 “你想尝我嘴里的这颗吗?”她问。 冯广健说连忙摇头:“我不敢再瞎想。” “我只是不想你把我当成随便的人。” 施含韵说:“这一颗,只有确定的人才能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冯广健想了想:“先买票,再上车?” 就是说先确定关系,再办情侣该办的事。 “真粗俗。” 施含韵说:“不过就是这个意思。你……。”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冯广健:“你确定要买票吗?” 冯广健咽了口唾沫,确定吗? 他不确定。 他不知道自己是受到了荷尔蒙的影响,还是真的喜欢她。 虽然这个时代的感情很快餐,娱乐圈的感情更甚,但他不想如此。 这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施含韵负责。 说实话,能遇到各方面都很合适的朋友是非常难的,冯广健很珍惜她。 他不想因为一时脑热恋爱,随随便便分手,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施含韵这个朋友很宝贵,这是他唯一确定的。 “我就知道。” 施含韵站起身来:“走吧。” 冯广健问:“不看电影了?” 施含韵说:“懒得看她俩腻歪。” 前排的情侣又亲上了。 施含韵走在前头,冯广健跟在她后面,离开了电影院。 。 。 从商场到游乐园的路上,两人基本没怎么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好像产生了隔阂。 suv停在游乐园边上,夕阳映射着巨大的摩天轮,过山车“刷”得从高处落下,游客纷纷尖叫。 车内安静得像午夜,车里车外好似两个世界。 冯广健终于开口:“对不起。” 施含韵盯着高高的摩天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冯广健说:“你一片真心,我却像个胆小鬼一样,不敢接受,也不敢拒绝,犹犹豫豫,摇摇摆摆,是彻彻底底的墙头草。” 施含韵一笑:“你自我认知挺清晰的呀。” 冯广健说:“我来的路上刚刚想清楚。” 施含韵说:“想清楚什么?” 冯广健把他的心里话原原本本,认认真真地告诉了施含韵。说他害怕因为恋爱反而会最终失去施含韵。 施含韵说:“你又怎么确定,我一定愿意和你保持现状呢?” 冯广健一愣:“啊?” 施含韵说:“你倒不怕因为退缩,导致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冯广健咽了口唾沫,他确实没想过。 施含韵说:“你怕这怕那,唯独不怕咱俩做成不了男女朋友,是不是?” 冯广健沉默。 施含韵说:“对你来说,我和你做朋友就一切完美,至于我和其他哪个男人谈恋爱,你都无所谓,是不是?” 冯广健急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施含韵说:“你并不在乎我的感情,你只在乎你自己。” 冯广健僵住,明明suv里空调暖洋洋,他却一后背冷汗。 他难道真是一个自私而不自知的人吗? 施含韵似乎看出了冯广健的失魂落魄,她有些心疼,放缓语气,替他找台阶:“你……是不是心里有其他女孩?” 今天这些事之前,如果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可能会说,有韩幂,或者有艾丽热娜。 但此时此刻,他没办法笃定地说出这种话。他不知道自己真的明白男女感情是什么,还是只是在享受女孩们的关心和爱。 他越来越觉得,含韵说的没错,他是个自私又不自知的人。 他思考良久,像一个得了大病的人,正在感受自身的痛苦。 终于,他宛如恢复了健康似的,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没有,什么女孩都没有。” 韩幂,或者艾丽热娜,不论是谁,他都没有抱着此生非她不可的想法,认真思考双方的现在和未来。 他一直在享受暧昧,享受拉扯,享受追求与被追求。 他是“中央空调”,他在“管理鱼塘”。 他应该高举双臂,在所有女孩面前说,他要宣布个事,他是傻x。 施含韵轻声问:“真的没有吗?” 冯广健说:“什么都没有。你说的对,我根本不懂感情,我在试图‘驯养’你,我没有珍惜你,我只在乎我自己。” 施含韵把手放在冯广健的手腕处:“为什么这么说,你生气了?” 冯广健说:“明明是我做错事,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施含韵说:“你做错了什么?” 冯广健说:“我做错了……” 他想说出一件具体的事,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等等,冯广健呆住,为什么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做错什么来着? “我没有照顾……你的感受?” 施含韵望着他,满脸的无奈,她伸手抓住他的耳垂,轻轻揉动:“原来你真的没骗我。” 冯广健问:“什么真的没骗你?” 施含韵说:“你确实从来没认真谈过恋爱。” 冯广健说:“我从一开始就这么说的,我没骗你呀。” 施含韵说:“可你骗没骗我,我又不知道,我总得试试你。” 冯广健疑惑:“试试我?” 施含韵说:“对,试试你。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对感情一无所知,结果确实如此。” 冯广健惊讶:“确实如此?” 施含韵说:“我说你没有认真对待我的感情,你就立刻开始自责了。” “我说你只在乎自己,你马上就失魂落魄了。” “我说你心里有其他女孩,你的状态和表情顿时变得很古怪。我猜,确实有其他女孩喜欢你,你也觉得她们不错,但你现在觉得自己是渣男,对不起她们,应该改正。” 冯广健说:“不……不是渣男吗?” 施含韵的手指离开他的耳垂,手掌覆在他的脸颊,轻轻抚摸起来, 她的手有些凉,但很柔软,很润滑。 “傻瓜。” 她轻轻说:“你老这么天真,会被女孩骗的很惨的。” 冯广健说:“骗……很惨?为什么要骗我?” 施含韵说:“因为你好骗,呆瓜。” 冯广健说:“难道我……没做错吗?” 施含韵说:“你离真正的渣男还有十万八千里,你是见一个爱一个,顶多算个大猪蹄子。” 冯广健说:“见一个爱一个,是对的吗?” “看到优秀而漂亮的异性,不喜欢才奇怪吧。” “尤其这是娱乐圈,艺人明星就是靠讨人喜欢挣钱吃饭的。她们比普通人更漂亮,更有吸引力。喜欢她们简直太正常了。” “关键是,你是不是伤害了她们。” 冯广健重复:“伤害?” 施含韵说:“对,人是很复杂的,所以凡事论迹不论心,你没做过一件伤害别人的事,处处在为别人考虑。甚至一见我不开心,觉得伤害了我,不找理由,不找借口,立刻责怪自己,反思自己,甚至否定自己,这样的你,善良的有些过头了,怎么能说是渣男呢?” 凡事论迹……不论心吗? 冯广健陷入沉思。 施含韵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你喜欢几个女孩子也无所谓,有几个女孩子喜欢你也所谓,只要谁也没有欺骗谁,伤害谁,那就是一段美好的关系。” 冯广健的脑子有些乱:“真的吗?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施含韵说:“什么叫又啊,我也没骗你几次。” 冯广健说:“可这和我所接受的世俗教育、道德观念不一样啊。” 施含韵说:“世俗教育是为了约束世俗人,道德观念是在管教有道德的人……” “什么玩意?” “……构造一个有道德的社会。” “这还差不多。” 施含韵说:“总之,你既没有伤害别人,又没有伤害社会,喜欢谁,和谁在一起,只看自己喜欢就好,干嘛用别人的标准约束自己呢。” 冯广健听得一愣一愣的:“你好开明呀,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施含韵说:“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是不是?” 冯广健说:“很有道理。” 施含韵温柔一笑:“那,你现在可以来尝尝那颗爆米花了。” 她望着冯广健,眼中蕴含着化不开地柔情, 冯广健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施含韵说:“什么什么意思?” 冯广健说:“你不是说,要……要先买票,才能上车吗。” 施含韵说:“这一路上,不光你,我也在思考。” 冯广健问:“思考什么?” 施含韵说:“思考我到底想要什么,工作还是感情。” 冯广健问:“这两个冲突吗?” 施含韵说:“对别的行业来说,或许不冲突,但对我来说,很冲突。我年龄已经不小了,可事业却没有一点儿起色,一茬又一茬的漂亮女孩正在蜂拥进娱乐圈。如果我不更努力,只会被淹没得更快。” “所以,如果我要事业,势必没有时间专心在感情上。如果我要感情,那我的事业,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冯广健隐隐听出她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想说的是……” 施含韵说:“你是一个和我灵魂契合的人,也是许多年来第一个让我想要确定感情,安……安定下来的人。” 冯广健心一突,轻声念道:“含韵……” 施含韵说:“但不巧的是,你也为我带来了新事业。我有预感,《挑战》这个节目一定会火,我也会借着这个节目,再次开始新人生。” “我的事业和我的感情,我想我不能兼顾。” 冯广健心中有些苦涩,小声说:“所以你想放弃感情,对不对。” 施含韵说:“不,我两个都想要。” 冯广健没听白:“什么?” 施含韵说:“事业我也想要,你……我也想要。” 如此深情的告白,让冯广健心底很暖,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可你刚刚还说,没法兼顾。” 施含韵说:“对,所以我准备退一步。” 冯广健问:“退一步?” 施含韵说:“我说服自己……只要你的一部分真情。” 冯广健听懵了:“什么?” 施含韵说:“我没办法把全部身心放在你这里,所以我也不能要求你把全部真心交给我,所以,我愿意放弃自己以前的准则,只要你的部分真心。” “也就是说。” 她无比认真,也极为严肃:“我愿意和你保持一个部分友情,部分……部分恋……部分感情的状态。或者说,友人全满,恋人一半。” 冯广健明明白白听懂了她的话,却又觉得完全没听懂,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你不必……不必如此呀。” 施含韵说:“什么叫不必如此?” 冯广健说:“你又漂亮,又优秀,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明明可以找个比我强十倍百倍的男子汉,何必在我这一颗树上吊死呢。” 施含韵说:“我就是相中了你这根榆木疙瘩,你不乐意?” 冯广健说:“我只是怕我对不起你。” 施含韵说:“这你倒不必担心。我既然不要求你的专一,你也不必期待我的忠诚。” “啊?” 明明刚才冯广健还劝她另寻佳侣,现在又觉得心底一酸。 施含韵嘿嘿一笑,凑到他的脸前,热烈的气息淹没了他的感官, “但你也别害怕,我还……瞧不上其他男人。” 冯广健觉得自己脸红了:“我……我害怕啥。” 施含韵说:“不害怕就好。一半友情,一半恋情,你愿意吗?” 从电影院里的柔情告白,到游乐园外的“后退一步”,施含韵已经做出了一个女孩自尊和感情的所有让步,冯广健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拒绝的资格。 他想了想:“没有别的要求吗?” 施含韵说:“什么要求?” 冯广健说:“要不,我把存折和房本给你吧,我怕你太亏。” 施含韵问:“你的存款很多吗?房子很值钱吗?” 冯广健说:“都不值钱,但多少算一点心意。” 施含韵笑了,眼神明媚:“留着给你当彩礼吧。” 她并没有说娶谁的彩礼。 片刻,她又说:“等等,我有一个要求。” 冯广健说:“太好了,你赶紧说。” 施含韵说:“不管你还惦记哪个女孩,跟我在一起时,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 冯广健问:“我妈呢?” 施含韵说:“去你妈的吧。” 两人相视一笑,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轻轻抓住施含韵的手,感觉她在颤抖:“你对我如此深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施含韵说:“只要你能记得今天这句话,我就满足了。” 冯广健说:“真的吗?” 施含韵说:“真的,但我希望你明白,这些不都是为了你,更多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事业和感情双丰收。” 如果换个语境,这一定是句自私的话,但在这里,她亲口说出来,反而令冯广健更感动。 他双手握住她的双手:“我一万个愿意。” 施含韵撇了他一眼:“不用负责你就立刻愿意了?渣男。” 冯广健一愣。 施含韵抽出手,推开车门下了车。 “你去哪儿?”冯广健问 施含韵说:“游乐场啊,来这不就是玩的吗。” 冯广健听罢,也急忙下了车,追上施含韵,两人肩并肩,迎着夕阳如血般的柔软光芒,走向游乐园。 第三十九章 论如何在游乐园不开心 冯广健和施含韵买了门票,进入游乐园,齐头并进地走在迎宾大道上。 大道两旁建着各式主题商店,色彩鲜艳,仿佛童话般地世界。 任何人,尤其是女孩,来到这里都会感到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施含韵却一路皱眉。 冯广健问:“你不喜欢游乐园吗?” 施含韵说:“挺喜欢的。” 冯广健说:“那你怎么不开心?” 施含韵说:“唉,我歌词还没写……” 冯广健说:“回去写呗。” 施含韵说:“我就是生气。” 冯广健问:“生啥气。” 施含韵说:“我今天出来就是哄自己开心,找找写词的灵感。可这一天就没遇见一件顺心的事,吃吃不好,买买不好,电影看不好,最后还要跟你这个傻瓜纠缠不清,灵感没找到,还弄的心情糟糕,唉——” 冯广健的心里升起一股歉意:“之前确实倒霉,但游乐园决定会让你开心的。” 他一伸双臂,说:“多好,今天天气好,人还少。” 施含韵左右看了看:“是啊,人怎么这么少?” “人少好,省得排队了。” 冯广健说,但他随即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施含韵也发现了:“人少是好,但这也太少了吧……” 整个迎宾大道上,竟然没有一个游客,商铺里的老板生意都没有,个个倚着门框,打量着俩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现代人进入食人部落,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你知道自己死定了。 “糟了。”施含韵嘟囔。 冯广健问:“出什么事了?” 施含韵说:“没有游客。” 冯广健说:“没有游客怎么了?” 施含韵说:“你知道没有游客,在游乐园里玩有多尴尬吗?” “你每去一个游乐施设,都有工作人员一直盯着你,如果你不去他那里,会担心他失望,你去他那里,又担心麻烦到他,因为他还要给你开机器。” “人少,玩的也没气氛。在一堆人中间,你看到喜欢的项目、人偶,可以大声叫喊,呼朋引伴,没人关心。但如果整个游乐园只有你一个人,你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看到喜欢的东西,也只能压低嗓音,一听就没劲。” 冯广健光是听着,就感觉很尴尬了。 但总不能把最后一个项目也毁掉,那就真的把施含韵的心情全毁了。 他说:“没关系,只要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施含韵说:“我在乎。” 冯广健沉默了。 他想了想:“那只能尽力开心了。” 施含韵说:“但愿能开心吧。” 两人将要走出迎宾大道时,虽然依旧没碰到一个人,但却看到了卖冰淇淋的。 冯广健问:“你想吃什么味的?” 施含韵说:“你为什么不问我想不想吃?你在替我做决定?” 冯广健问:“那你想吃吗?” 施含韵说:“草莓味。” 冯广健嘟囔:“草……” “你说什么玩意!” “草——莓,我说草莓。” 施含韵指着冯广健:“行,别让我逮住你。” 她气呼呼地坐在扶手椅上,等待冯广健把冰淇淋买回来。 然而等冯广健举着两个红色的冰淇淋回来时,她又笑得像朵花一样。 她一边舔舐着自己的冰淇淋,一边看着冯广健的:“你的是什么口味的?” 冯广健说:“也是草莓味。” 施含韵睁大眼睛:“你也喜欢草莓味?” 冯广健说:“我还行,这个主要是给你买的。” 施含韵笑道:“你还挺会哄人开心。” 冯广健说:“今天不就是为哄你开心来的吗?” 施含韵瞧着他,把手中的冰淇淋伸到他面前:“你尝尝?” 粉色冰淇淋的表面冒着白气,施含韵的小巧的舌尖刚刚还在上面掠过。 这是某种意味明显的暗示,就像那颗爆米花一样。 冯广健盯着冰淇淋,一时间手足无措。 施含韵问:“怎么,不爱吃啊。” 冯广健说:“能配上爆米花吗?” “哈哈哈哈哈。” 施含韵一阵笑道:“你啊你,说你害羞,你总能口出‘狂言’,说你大方,你又总在该大方的时候害羞。” 冯广健说:“所以能吗?” “你在做梦。” 施含韵将冰淇淋又抵近了些:“要吃赶紧吃。” 冯广健凑近粉色的冰凉,缓缓张口,在施含韵刚刚舔过的地方,轻轻咬下一口。 草莓特有的酸甜和新鲜,瞬间在口腔中化开,变作一股清凉,流入咽喉。 施含韵的脸忽然有些红:“好吃吗?” 冯广健问:“你说哪个?” “什么哪个?” “你的口水还是冰淇淋?” “讨厌!” 施含韵伸手去掐他腰。 冯广健不躲,忍着疼把冰淇淋咽下。 施含韵捧着捧着自己的冰淇淋,小口吃了起来。 游乐园连一个其他人的声音都没有,十分安静。 过了会,冯广健突然说:“都好吃。” 施含韵先是一愣,随即皱眉佯怒着要去打他。 一阵风吹来,花坛中的寒兰翩翩而起,迎风飞舞,飘飘洒洒,落满人间。 其中一朵红花,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冰淇淋上。 施含韵感叹:“还挺巧,真漂亮。” 冯广健附和:“是啊。” 施含韵忽然说:“可惜,把冰淇淋弄脏了,不能吃了。” 冯广健把她的冰淇淋接过,把自己手中的递了过去。 “哪里脏,我还嫌不够吃呢。” 他把花摘掉,把施含韵吃剩的冰淇淋一口塞进嘴里。 施含韵佯做嫌弃:“哎呀,你真是的……” 真是什么,她也没说出来,只是笑着吃起新的冰淇淋。 冯广健把汤汤水水咽下肚,不由叹了口气:“唉——” 施含韵问:“怎么了?” 冯广健说:“吃不够啊。” 施含韵当然明白,他说的并非冰淇淋吃不够。 她“咯咯”笑了起来:“你真讨厌。” 花也看完,吃也吃完,闹也闹完,笑也笑玩,接下来,就是正式的游玩。 两人一起走进项目设施区。 果然,区域里只有带着蓝帽子的工作人员,游客几乎看不到。 之前听到的吵闹声,恐怕是最后一批玩家,毕竟现在也不早了。 和迎宾大道上的景象一样,每个“蓝帽子”都从自己的工作区域伸出头,直勾勾盯着他们,等待两人的“临幸”。 左右四周都是注视的目光,他们仿佛在被监视。 如果人很多,很热闹,冯广健和施含韵一定会很兴奋,大声问彼此,“你想玩哪个?”“随便!” 现在,他们两个像做贼一样,悄咪咪交流, “你想去哪里?” “都行,就是别在这里站着了。” 他们以为,只要玩起来,压抑的气氛一定会缓解,然而他们想错了。 旋转木马前,工作人员一句话不说,脸上看不出喜怒,“啪嗒”一声,按下开关。 设备上的灯“哗”得亮了,对比周围黯淡的其他施舍,并没有显出漂亮,反而十分萧索和孤单。 施含韵坐上一匹独角兽,冯广健在她旁边,选了一只大肥鸭。 “请两位坐好!” “蓝帽子”喊道,又“啪嗒”按下一个按钮,旋转木马转了起来。 或者说,全世界转了起来。 然而,在冯广健的视角里,所有人都盯着他,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是在游玩,而是在表演。 他像是动物园里训练有素的猴子,在为“蓝帽子”旅行团表演刚刚学会的旋转。 他忍不住小声招呼施含韵:“姐妹,有点儿尬呀。” 施含韵的眉头已经蹙成了球:“我也很尬,要不咱下去?” 冯广健举起手臂,想招呼蓝帽子停下,然而他想到自己在旋转木马上,满脸痛苦扯着嗓子喊:“停下!我们要下去!” 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们觉得旋转木马太刺激了呢。 他摇摇头,又把手放下。 施含韵问:“怎么了?” 冯广健把脑补的画面将出来,说道:“叫停更尴尬。” 施含韵无奈地说:“只能干等它结束?” 冯广健点点头。 施含长叹口气:“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冯广健说:“不至于,一会儿就结束了。” 施含韵说:“不是的,你没发现吗?” “发现啥?” “今天所有的经历都像此时此刻的重演,一个比一个尴尬。在广式茶楼吃辣椒酱,买衣服忘记带钱,看电影前面情侣就顾着互啃,坐旋转木马被人当耍猴看。我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呀?” 冯广健一愣,把它们横向联系看起来,确实是一连串非常倒霉的经历。 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想掏出丢脸控制器,看看是不是误触了,但首先发现一件怪事。 一般情况下,丢脸控制会对着地面,防止因误触误伤周围的人。 但一摸下去,他发现丢脸控制器正横在口袋中,对着自己的右面。 冯广健回想了一下,发现施含韵今天无论是坐车,还是看电影,走路等等,都是在自己的右手边…… 不会这么巧吧? 但现在也不可能查询控制器是否发生过误触,不能确定今天的倒霉是天意还是人为,但总的来说,无论如何,这玩意不能经常带在身上。 他得把丢脸控制器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或者在裤子中缝个细长口袋,专门插放丢脸控制器。 刚刚调整完控制器的指向,施含韵便问道:“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嫌弃我大惊小怪?” “没有没有。” 冯广健连连否认:“我觉得之前就是运气不好,接下来不会这么倒霉了。” 如果真的因为丢脸控制器产生的恶果,那等于是他毁掉了施含韵寻开心的一天。他对她更抱歉了。 施含韵问:“你怎么知道?” 冯广健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旋转木马停了下来。 他急忙说:“你看,想停就停,好运来了。” 施含韵顾不得纠缠,和冯广健一起离开从旋转木马。 她边走边说:“太尬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如果之前施含韵这么提议,冯广健一定照做,但现在他似乎找到了倒霉的原因,就得再坚持一下。 他说:“我觉得项目选得不太好,旋转木马太慢,谁玩都尴尬。趁今天人少,应该选择以之前排大队的。” 施含韵说:“比如?” 冯广健说:“过山车。” 施含韵说:“我怕受不了,太刺激。” “怪不得第一个项目选旋转木马呢。” “你说啥?” 冯广健急忙解释:“这里的过山车有两种,咱坐平缓的那个。” 施含韵问:“平缓的过山车能好玩吗?” 冯广健说:“放心吧。” 他们通过指示牌,找到了一处快速过山车,叫做“鹰头马身有翼兽。” 施含韵一开始很紧张,抓着座椅上的“压肩”还不放心,又攥着冯广健的手。 等过山车真的运行起来,攀升下落,左拐右拐时,她又大呼小叫,一会儿害怕地祈祷,一会高兴地大笑。 40秒的时间一瞬而逝,两人又回到了出发点。 “好快呀!”施含韵惊讶地说。 一般过山车会更漫长,这个确实很快。 冯广健说:“快有快的好处,满意吗?” 施含韵笑着点点头,忽然皱眉,白了他一眼。 冯广健疑惑:“怎么了?” 施含韵扭头便走:“没什么。” 奇奇怪怪的。 或许是过山车看不到工作人员的反应,或许是过山车的蓝帽子很热情,总之,这个项目的游玩确实要开心得多。 冯广健问施含韵:“你接下来想玩什么。” 施含韵望着高耸的摩天轮:“就这个吧。” 确实,如果说有什么项目是最不在乎旁人眼光的,就是摩天轮了,因为你根本看不到人们的眼光,你连人都看不见。 红色摩天轮缓缓上升,巨大的金陵城出现在眼前,之后慢慢变小,秦淮河波光粼粼,像母亲的双臂,将整个城市涌入怀中。紫金山宛如慈祥的老人,一动不动,注视着时间慢慢消逝。 俩人渐渐升到了最顶端。 这里离夕阳更近,余晖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仿佛为她画上了桃花般的妆容。 施含韵的双眼浮光跃金,直勾勾得盯着城市全貌,陷入某种静谧的时刻。 冯广健坐在她身旁,口鼻满是清幽的香味,视野的一半是美人如玉,另一半是天地高远,一时间,他如豪饮美酒,不觉沉醉其中,只盼望此刻能更长久些。 “希望以后能多些像现在这样的时光。”冯广健轻声道。 施含韵的眼睛亮晶晶:“我也这么想的。” 二人对视良久,似乎看到了彼此的灵魂。 突然,施含韵说:“我想到了。” 冯广健说:“想到什么?” 施含韵说:“歌词!” 她打开手机,播放主题曲demo,然后轻轻唱了出来, 歌声清雅,曲调动人,歌词美好,冯广健听着听着,不由感动的说不出话。 歌声从摩天轮的轿厢中传出,飘飘荡荡地,如雨水一般,洒向整座城市。 坐在树荫下 有什么东西粘上了冰淇淋 向四周望去,一片片兰花花开花落 今天也是快乐日子 游客很少很少 秋日的气息已然画上句点 今年也要迎来冬天了吗? 穿过轨道,在过山车的尽头瞥见了你的身影 我们究竟还剩下多少次呢? 究竟还能再相伴多少个秋天呢? 坐在摩天轮中,河川和山峦对视 还是一如昨日,人和花各自盛开, 我们连呼吸也忘却 甚至不愿眨眼 此刻你我间的那份默契 正是窃走笑声的盗贼 时间就这样于风中流逝 天空之下 仍是落花纷纷,余晖满天。 今天见到你 秋季也要结束了 明天也要去见你 冬季也将会结束 又好像有些恋恋不舍,不舍得时间就这样悄然而逝 言语远不足以用来歌唱我的感情 连押韵也只觉得麻烦 此刻的盛景岂能用三言两语述说? 飞花飘零,我们连声音也忘却 仅有你和我两人的欢乐。 。 注:截取修改自《春泥棒》。施含韵在摩天轮上唱的歌,《挑战》的主题曲,就是它。 第四十章 首播即首败 11月27日当晚,《挑战》首播,22点整,伴随着施含韵清雅积极的歌声,平行世界综艺史上第一挡户外真人秀正式拉开帷幕。 冯广健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的自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拍摄第一期节目时的情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哪里好笑,哪里不好笑,他也已经提前知道。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有人在剧透,但剧透和实际剧情间又多了段距离。 渐渐地,冯广健发现他并不是在看内容,而是在看剪辑和后期。 他好像在试图了解后期人员在想什么,在强调什么,在凸显什么,又在回避什么。 冯广健忽然觉得,那句话说的很对,后期工作就像放大器,把不好笑的变好笑,把好笑的变更好笑。 《挑战》有了这些人,就像老虎插上了膀。 他很感谢他们。 看节目得过程中,手机一直在响,亲朋好友都在给他发信息,韩幂、艾丽热娜、施含韵、金敏浩、许顺姬等等等等,就连爸妈那种不熬夜的人,也特地熬夜看节目,就为见儿子一面。 信息也是各种各样,有的在祝福他,有的评价他说挺上镜,比现实里好看。有的说见他上节目,自己反而激动地起鸡皮疙瘩,有人发了一串哈哈哈哈哈。 女生们感性地多,一边看节目一边发微信吐槽,就像在发弹幕。 她们的侧重点各不相同,韩幂不断回忆当天的各种有趣状况,话里话外都是思念。 施含韵则时不时追问他和韩幂在会客室里到底干了啥,虽然刚刚说过不要求忠诚,但醋意却隔着文字完全传达到他的心里。 艾丽热娜一边遗憾第一期自己没赶上,一边期待之后的播出,以及将来的录制,好像节目外的人际关系,她已经完全不在乎。只是最后,她敏感又好奇地探寻,主题曲演唱者——施含韵本人漂亮吗。 冯广健耐心而又充满感激得一一回应。 节目播出完后,他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明明知道脱水收视率要到第二天上午才能统计完毕,而且他也完全左右不了,但还是不由得担心。 他很想登录社交媒体,搜一搜关键词,看看观众对《挑战》的评价,但同时也知道,个别的议论没有意义,大多数看电视的观众并不会特意留下恶评或好评,他们只会用手中的遥控器投票,不好看就换台。 第二天他早早来到姬顺传媒的会议室,发现总导演金敏浩、总编剧王喜凤也已经等在了那里。 三人相视一笑。 金敏浩问:“吃饭了吗?” 冯广健说:“我早上不吃饭。” 金敏浩说:“那样对身体可不好。” 冯广健说:“我从大学就没吃过早餐,多少年了。” 索性都是等收视率,不如聊聊吃的话题。 金敏浩问:“早上不吃,会没精神吧” 冯广健说:“很有精神,而且,说出来吓你一跳,我一天就吃一顿饭。” “啊?!” 金敏浩和王喜凤都张大了嘴巴。 “一顿饭,真的假的?” “不会饿吗?” 冯广健说:“不但不会饿,而且精力充沛,这个其实叫断食,是国外最新的最流行的营养学观点,它认为,现代人并非吃不够,而是吃太多,大部分疾病都是吃出来的,为了健康,应该少吃。” “好新颖的观点。”王喜凤说:“我们老家讲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一天三顿,一顿不能少。” 冯广健说:“事实上,人类诞生几万年了,三顿饭的概念才出现千把年。这不是伴随人类生理规律出现的饮食习惯,而是伴随现代都市生活才出现。人们是想吃才吃,不是必须吃才吃。” 王喜凤说:“饿反而好,吃反而不好。我姥姥听见,肯定说你是骗子。” 冯广健说:“情况不同,他们那一辈儿饿怕了,咱们这辈儿反而食品太多太丰富。” 金敏浩若有所思:“有意思,咱们可以做一期关于“饥饿与健康”挑战,就让广健哥饿上12个小时看看。” “观众会举报你虐待的。”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声还没结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刘延庆拿着一张a4纸走了进来。 他看见冯广健,打了个招呼。 冯广健知道他手里的是收视率表,急忙问:“怎么样?” 刘延庆说:“0.177%,周五到周日,多家电视台共15挡综艺节目里倒数第二名。” 听起来不是好成绩,一般人可能对收视没有概念,举个例子,像春晚这种全民收看的节目,收视率一般为30%,《挑战》和历史级别的节目,相差169倍。 金敏浩问:“第一名呢?” 刘延庆说:“蓝莓电视台的《歌声里》,收视率3.1%。” 相差16倍左右,还是同一个周末。 拿高考举例子,《歌声里》相当于考了680分,能以第一名上清华,《挑战》则考了它的16分之一,42.5分。 当然,收视率和高考分数不能一概而论,但差距却是类似的。 金敏浩安慰大家道:“《歌声里》是老牌节目,本来就有观众基础,《挑战》是首播,节目形式又新颖,收视率低也很正常,再等等,等口碑起来,观众增多,收视率也会水涨船高。” 他说的有道理,毕竟综艺节目不是一锤子买卖,不可能一期定胜负。 刘延庆皱着眉,摇了摇头:“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糟糕。” “出什么事了?”金敏浩急忙问 刘延庆说:“倒数第一的节目叫《一起做饭吧》,是番茄台的厨艺综艺,请艺人分享自己的菜谱。这个节目从上线就是倒数第一,这次收视率0.13%,比《挑战》还要低。这是它的最后一期节目。”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王喜凤问。 刘延庆说:“如果它停播,下一周的综艺排行,《挑战》绝对倒数第一,因为我们的上一名,《湘菜好师傅》,也是做饭综艺,它的收视率0.34%,是我们的两倍。按现在的节奏,一两期之内,我们绝对无法超过它。” 金敏浩说:“超不过就超不过,又有什么影响,咱们看得是远程发力。” “影响大了。” 刘延庆说:“《挑战》上线前,柠檬台为了数据更高看,面对广告商更有说服力,刚刚出了一个新政策,凡是柠檬台的综艺,一旦连续三周周末综艺榜的倒数第一,就会强制腰斩。” “什么!” 三人齐齐叫声。 冯广健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强制腰斩?不违反合同吗?” 刘延庆叹了口气:“合同的事很复杂,但结论大概率是不违约。而且更严重的是,电视台是强势方,就算它们违约,我们维权的成本也太高了。一旦闹上法庭,日后再想和电视台合作——所有省级电视台——全都没戏。” “靠!” 不知谁骂了一声。 刘延庆说:“按部就班把拍好的内容播出去,一定拉不高收视率,最终导致节目被腰斩,这是公司和广告商都无法接受,我们必须想想办法,就在下一期,把收视率拉高一倍。” 金敏浩说:“那必须要新拍一期节目了。” 刘延庆点头:“不光新拍内容,还要有办法立刻拉高收视率。” 王喜凤摇头:“如果有这种办法,别的节目早就用了,哪里轮得到我们?” 刘延庆说:“怎么制作要靠在座的各位,总之一句话,如果办不到,《挑战》就会被腰斩。” 王喜凤说:“可是这根本不实际……” 她说的没错,这怎么看都不可能,但距离下期节目播出还有6天,他们没时间抱怨。 冯广健想了想,摇摇头:“不,还有一点儿可能。” 金敏浩问:“什么可能?” 冯广健说:“和别的节目不同,《挑战》每期的主题不一样,我们可以试着找到一些简单又吸引观众的主题,尽快完成拍摄。” 王喜凤叹了口气:“幸亏《挑战》与众不同,如果换个节目类型,恐怕已经在考虑打官司了。” 刘延庆说:“那么各位想想主意,什么样的主题适合拉高收视率呢?” 会议室陷入沉默。 王喜凤打开手机,边打字边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我在编剧群里问一下,大家都经验丰富的编剧,一定能想出好主意。” “但愿吧。”金敏浩叹了口气。 瞬间拉高收视率…… 冯广健陷入沉思,事实上,他立刻就想到一个主意,但这个主意本质上和综艺精神互相违背,他不能接受。他想先听听别人的想法。 微信的滴滴声不断在响。 王喜凤忽然说:“这里有个好主意。明星运动会怎么样?” 冯广健说:“具体说说。” 王喜凤说:“所谓明星运动会,就是邀请一大帮正当红的流量艺人,和他们一起比赛体育项目。” “艺人的公司会配合宣传,艺人的粉丝会争相观看,如果艺人和艺人间有矛盾,有暧昧,更会引发极强的宣传效应,肯定可以拉高收视率。” “好主意。” 冯广健说:“但恐怕不适合现在的《挑战》。” 金敏浩点点头:“没错,当红艺人行程很满,节目邀请也多,他们凭什么会参加一个倒数第一的综艺节目呢?” 刘延庆纠正:“目前倒数第二。” “无所谓了。”金敏浩摇头。 冯广健说:“如果非要他们参加,要么凭关系,要么花高价。遗憾的是,我们既没有关系,也没钱。” 金敏浩说:“这个题材唯一能实现的时机,就是《挑战》大红大紫的时候,那时,艺人们会争相参加,既不用托关系,也不用花钱。但《挑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得打个问号。” “你这么一说……” 王喜凤盯着手机:“她们的注意都不错,但都是针对成熟节目的,完全不适合只播了一期的《挑战》。” 金敏浩长长叹了口气:“神仙来了也得说难救。” 刘延庆沉默一阵,眼光落在冯广健身上:“要不……” 冯广健问:“什么?” 刘延庆说:“专门拍一期你和……艾丽热娜相亲的题材?现在恋综挺火的,观众一定想看普通男人——对不起广健——和当红艺人相亲的题材吧?” 这也是个好主意,可惜…… 冯广健摇头:“好是好,可惜也不适合《挑战》。” 刘延庆问:“为什么?” 冯广健说:“恋综毕竟是以恋爱为目的。我们两个都是主持人,是节目的核心,我们可以在第一期搞恋综的那套,不可能第二期还搞。被恋综吸引来的观众,很快就会抛弃我们。不喜欢恋综而喜欢挑战的观众,也会抛弃我们。那个时候,我们就会被所有的观众抛弃,节目收视率比现在还低。” 总结来说,这个主题既要既得符合《挑战》的气质,又得吸引观众的目光。 两个放在其他节目都是好主意的主意被否定了,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王喜凤一直低头看手机。 金敏浩问:“怎么样,有别的好办法吗?” 王喜凤摇头:“都挺好,但都不适合《挑战》。” 刘延庆问金敏浩:“你有好主意吗?” 金敏浩说:“我有《挑战》的主意,但我没有快速拉高收视率的主意。” 刘延庆说:“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大家都陷入沉默。 冯广健想了想,缓缓开口:“我其实有个点子。” 刘延庆顿时睁大眼睛,金敏浩猛地看向他,王喜凤迅速抬起头。 “什么点子?” 三人齐声问。 冯广健说:“提前说好,我不喜欢这个点子,我觉得它和我想做综艺、想给观众带来快乐的初衷违背,但为了续命,只能饮鸩止渴。” 金敏浩说:“为了节目活下去,别的也管不了太多。” 冯广健说:“嗯……我要是说了,你们可别批评我。” 王喜凤说:“你节目顶梁柱,又是为节目好,我们怎么会批评你?” 冯广健说:“这个点子只是权宜之计,副作用大得很,你们得答应我,咱们只能用这么一次,将来就算再次面临收视低迷,节目腰斩的境地,也不能再用了。” 刘延庆说:“好,我作为项目经理,我来答应你。” 冯广健咽了口唾沫,想了想,还要补充:“还有……” 三人顿时齐声怒吼:“赶紧说!” 冯广健知道他们不耐烦,无奈一笑:“我说我说……” “这个主意就是,贩卖焦虑。” 第四十一章 贩卖焦虑 “贩卖焦虑?” 金敏浩说:“我听说过公众号的作者靠贩卖焦虑挣钱,可咱们是综艺节目,怎么贩卖?” 冯广健说:“想了解如何贩卖焦虑,先得知道什么是贩卖焦虑。” 其他是三个人都盯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现代人的焦虑,基本体现在‘不公平’。” “所谓不公平,就是外部世界没有统一标准,该我得到的我没有得到,不该我损失的我损失了。” “更可怕的是,这种标准伴随而来的隐性歧视,会随着社会发展,越来越大,渐渐由差别变成天堑,永远没有跨过去的希望。” “故意令观众看到这样的‘天堑’,就可以称之为贩卖焦虑。” 这是理论的部分,不结合实际例子,并不直观。 金敏浩问:“比如说?” 冯广健说:“比如,就像刚才延庆的建议,相亲。” “艾丽热娜要相亲,标准就是爱她。假如两个来相亲的男人同样爱她,但一个长得帅,一个长得丑。” “艾丽热娜对长得帅的千娇百媚,对长得丑的爱答不理,就会让观众觉得不公平。这种放大长相美丑差别的,就会制造长相焦虑。” 王喜凤皱眉:“有点意思,但听起来不够劲啊。” 冯广健说:“不够劲?那反过来呢?” 王喜凤说:“反过来?” 冯广健说:“对,比如我相亲,唯一公开的要求是学历高。两个女生一个是专科,但肤白貌美大长腿,一个是双一流大学毕业,但长相一般。我对好看的百依百顺,对长相一般的不理不睬。你怎么想。” 王喜凤说:“我想给你一巴掌。” 冯广健点头:“就是这意思,聚焦于现代人的焦虑,挑起他们的仇恨情绪,这就是贩卖焦虑。” 金敏浩说:“我理解了,可如何在综艺里展现呢?难道真的要拍艾丽热娜相亲?” 冯广健摇头:“艾丽热娜相亲标准太高,一般人理解不了,既然理解不了,就无法挑起情绪。如果要引发更广泛的关注,题材就应该靠近观众的生活。” 王喜凤说:“我懂了,照这个理论,我有个想法,看病行不行?有钱人住特等病房,可以吃几万一瓶的国外进口药,没钱人挤在医院过道,只能卖房借钱买假药吃。” 就像电影《他不是药神》。 “不错。” “听起来挺能挑动情绪的。” 金敏浩和刘延庆附和道。 冯广健却摇摇头。 王喜凤问:“怎么了?” 冯广健说:“看病的话题太沉重,我们是综艺,应该让观众观看地更轻松。” 刘延庆说:“恋爱观察怎么样?” 他还是放不开恋综。 冯广健问:“我说过,以咱们《挑战》的节目性质,我没法和艾丽热娜拍恋综。” 刘延庆连连摇头:“不是的,我是说,拍摄体现社会阶级的恋综。” 冯广健问:“怎么说。” 刘延庆说:“就是艾丽热娜和她同阶层的大明星相亲,吃米其林三星,住五星级酒店,开兰博基尼。你和自己同阶层的普通人相亲,吃路边摊,住快捷酒店,坐地铁。对比着把你们的生活展现给观众,这不是更能体现焦虑吗?” “嗯……” 大家陷入沉思。 冯广健想了想,否定道:“我想,真人秀必须体现真字。我不需要相亲,艾丽热娜也不需要,为了制造焦虑而故意相亲,会让观众不理解,不理解就没法代入,制造焦虑也就无从谈起。” 他其实没说实话,他只是担心艾丽热娜的精神状态,她要靠《挑战》和冯广健产生的放松和快乐,抵消其他工作的负面影响。 如果综艺本身——假相亲——给她带来更多的坏情绪,最终再次导致她陷入焦虑,那将是冯广健最不想看到的。 金敏浩也说:“而且,相亲也好,恋综也好,必须甜才好看,也就是说,艾丽热娜的相亲要甜甜的,广健哥的相亲也要甜甜的。” “两对情侣的社会地外差那么多,但恋爱却是一样美好,这又如何放大观众的焦虑呢?这反而实在抹除焦虑吧。” 他总结道:“我也觉得不行。” 刘延庆有些垂头丧气:“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金敏浩说:“不如,我们做职场题材。” 冯广健说:“你细说。” 金敏浩说:“和相亲类似,但具体内容换成企业招聘。” “比如,姬顺传媒招人,高职位高薪水,面向社会招聘,对外标准是固定的,比如要双一流毕业,要硕士博士,要多少年工作经验,要笔试成绩前百分之多少,等等等等。” “但等到面试,就要表现不公平,给观众制造焦虑了。” “打个比方,明明说好只看成绩和能力,但颜值高的面试者,我们就更加照顾,更加青睐。而对长得丑面试者,则横眉竖眼,冷眼相待,以制造容貌焦虑。” “还有,明明说好只看学历,但同样水平的学校,国外毕业,英语好的面试者,我们多加照顾,热情对待。国内毕业,英语不好的,我们就不把他当人,体现中外天然地位焦虑。” “最后,本科以核心身份发表过论文的,肯定受到了家庭的照顾,说明家境好,我们就大加赞赏。本科没有发表过论文的,一定是家庭一般,无法提供对子女更多照顾,我们就爱理不理,以体现原生家庭焦虑。” “把这些综合起来,就是当今年轻人普遍面临的职场焦虑。” “通过职场招聘题材,给观众制造工作焦虑,一定能吸引一大波观众。” 冯广健连连点头:“是不错的点子。但问题是,我和艾丽热娜是主持人,不是人事经理,肯定不能自己去招聘。” 金敏浩点点头:“这确实,那么……。” 他在思考冯广健绝艾丽热娜应该做什么。 冯广健说:“而且,招聘这种东西,不可能招完就完了,你还得实习吧,得观察表现吧,得打分吧,得决定去留吧,这些综合起来,非但一周没法拍完,而且一期节目肯定播不完。我们有那么多节目空间留给它吗?” 金敏浩挠挠头,颇为沮丧:“确实,时间是个很大的问题。” 冯广健怕他伤心,安慰道:“你也别难过,这个点子确实是好点字子,我们可以保留下来,等《挑战》稳定了,再开启这一类的长期项目。” 金敏浩皱眉:“长期项目?” 冯广健点头:“没错。就像你这个点子一样,很多节目题材非常好,我举个例子,比如以普通人的身份挑战参加奥运会,一定好看,但一周肯定录不完,一期也播不完,这种节目可以做成长期项目,一次播个五六期才能结束。” “如果说一期完结的题材是单元剧,那五六期完结的就可以叫连续剧,两种类型结合,可以极大丰富《挑战》的形式。” 金敏浩点点头:“我懂了,你这么一说,我的思路一下打开了。《挑战》真的潜力无限。” 冯广健点头:“没错,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一定能做出非常了不起的节目。” 王喜凤点点头,和冯广健,金敏浩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满是抱负。 刘延庆咳嗽了一声:“别想以后了,先考虑考虑现在吧,下期节目怎么办?” 大家这才从美好的幻想中回过神来。 金敏浩说:“广健哥,刚才一直是我们提点子,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大家一致望向他。 他确实有,而且从确定“贩卖焦虑”这个方法后,就立刻想到了点子。但就像他再三强调的那样,他不喜欢这个方法,也不喜欢这个点子。 但关乎《挑战》的生存,他必须说出来。 冯广健缓缓说道:“我想了想,《挑战》可以拍摄我和艾丽热娜照顾孩子,以呈现不同孩子不同人生的综艺。” 他的想法来自《变形纪》,而《变形纪》是一挡很能挑起观众焦虑情绪的综艺。 金敏浩说:“具体说说。” 冯广健说:“题材就叫‘代理父母’,和刚才的相亲类似。艾丽热娜去有钱人家当一天代理父母,照顾富人的孩子,吃高档西餐、穿gi之类奢侈品名牌,出行坐奔驰宝马、上学是私立贵族学校,将来去欧美留学,回来继承家族企业等等,通过各方面体现富人的富有。” “而我,则去普通人家当一天代理父母,从各方面体现普通人的生活。比如午餐吃食堂大锅菜,穿国产山寨品牌,出行用学生卡坐公交车,上学是升学率差的普通初中,将来最可能的路就是进工厂打螺丝” “通过父母的阶层差距体现孩子的差距,向观众展示所谓的‘起跑线’的区别、两种人生的鸿沟。” “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富人家的孩子,代理父母可以是艾丽热娜这种明星。普通人家的孩子,代理父母只能是我这样的普通人。” “这够不够放大观众焦虑的?” 一阵沉默。 每个人都在消耗他说的内容。渐渐的,他们皱起了眉头。 金敏浩感叹:“天呢……” 王喜凤嘟囔:“可怕……” 刘延庆说:“何止放大焦虑,完全就是焦虑本身,听起来就已经让人恶心的想吐了。” 大家纷纷发表自己内心对《代理父母》的想法。 冯广健却一声不吭,只是看着他们。 大家吐槽了一阵,矛头忽然指向冯广健, “广健哥真是综艺宝才,公司捡到鬼了。” “也就你才能想出这种点子。” “大家都说你是顶梁柱,我看不对,你得是梁本身,你是顶天梁!” “我是土匪是吗?”冯广健无语。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这个点子的后劲也涌了上来,沉默笼罩会议室。 没人说话。 但大家不吭声,冯广健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代理父母》听起来伤害性确实太大了。 生活已经很不容易,观众看综艺只想放松放松,可最终却要要被制作人们放冷箭暗算。 需要对观众这么狠吗? 这对观众公平吗? 冯广健心里也不愿意,他已经再三强调过,他做综艺的本质,是为了逗观众开心。 他希望《挑战》能给观众带来陪伴,希望观众在一天忙碌,疲惫,伤心之后,能够无所顾忌地坐在电视前,放松又开心地大笑一场。 但无可奈何,《挑战》面临停播风险,唯一能把它从收视泥潭里拯救出来的,就是制造焦虑,在暗中给观众带来急躁,忧心,还有烦恼,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 要么坚持给观众带来快乐,但收视太低被砍。 要么保证收视,先让一部分观众悲伤,等《挑战》安全活下来,再为更多更多的观众带来笑容。 这对于冯广健来说,简直就是《电车难题》。要么扳动扳手,压死一个人,要么不做任何动作,压死一群人。 少数还是多数? 其实这不单单是冯广健的难题,也是整个制作组的难题。 半晌沉默后,刘延庆率先表态:“先吃饱,再劳动。先睡好,再运动。我作为项目经理,第一要义是保证项目生存下来。” “至于观众会不会难受,我们不能假设观众的想法。” “鲁迅先生曾说过,黑屋子……叫醒大家……未尝不是好事……具体内容我忘了,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我是坚决同意《代理父母》这个题材的。我要《挑战》活下去。” 冯广健看向王喜凤。 王喜凤说:“我不太同意广健哥的看法。” 冯广健一愣:“什么意思?” 王喜凤说:“你说这是制造焦虑,但我认为,这是社会上本身就有的焦虑,我们只不过把镜头对准了它而已。这不是制造,而是展现。” “编剧群里很多都是正剧的编剧,她们总嘲笑我们综艺没社会关怀,没思想深度,太过娱乐化,是奶头乐。” “《代理父母》就是一个思想娱乐完美结合的例子。我作为创作者,真心希望能制作出这样的节目。我举双手同意。” 闹了半天,她是同意啊。 冯广健又看向金敏浩。 金敏浩也看着他,眼神特别真诚:“广健哥,你刚才说的长期项目,尤其《普通人挑战奥运》的例子,特别吸引我。我想做这种节目,我希望《挑战》活下去。” “我同意《代理父母》的题材。” 办公室一共四个人,其他三个人都同意。 冯广健扫视了一圈,缓缓说道:“我不想当什么圣人,我把这个点子说出来,本身就已经代表了某种立场。” “但我还是想要说,刚才所有同意的理由,都是从制作组的角度来说的。” “没有人关心观众爱看什么,不爱看什么。” “我想,这个社会什么样,不需要我们去提醒。我们有什么抱负,也和观众没关系。” “但我们是综艺制作者,我们要为观众负责。我们唯一的职能,就是为观众带来快乐。” “这一次,是我们对不起观众,我希望大家都能记住,这是我们欠观众的。” 三人望着冯广健,眼神冲洋溢着别样的情绪。 虽然是一番批评,但没人觉得委屈,甚至有种共情感,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某种综艺信仰、综艺哲学正悄然建立。 如果说之前,其他三人只是把冯广健当做有才能的同事,那今天之后,他们会在心里把冯广健当做大哥。 团结,正在这个团队里弥漫开来。 “那么。”冯广健轻声说:“《代理父母》,4比0,全票通过。” 第四十二章 观众买账吗 周日之前,《代理父母》的样片必须送到柠檬台里备播,今天已然是周一,中间满打满算,只有五天半,他们必须抓紧一切可以抓紧的时间。 对于编剧王喜凤来说,这次工作的难度反而小,因为主题和立意已经明确——制造焦虑,而呈现方式则是剪辑对比,不需要在台本上再下大功夫。 唯一需要考虑的点是搞笑,但也容易。 艾丽热娜和冯广健都还未婚,根本不知道伺候一个孩子有多么麻烦。 起床、早饭、上学、接送、午饭、接送、晚饭、监督作业、玩手机、上床睡觉,第二天再来一遍。 就像一条狗链子一般,栓得人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事也做不了。 听起来就很麻烦,但操作起来更麻烦,每一件事每天都会遇到完全不同的困难,接踵而至,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 以艾丽热娜和冯广健的生活状态,独立处理这些事,一定会充满矛盾和看点,而搞笑就在这些矛盾中,根本不用特意制造。 当然,也可以设置一些小任务,比如,孩子中午想吃什么,需要主持人亲手做出来。或者需要陪孩子看动画片,拉近彼此的距离等等。 总之,由于题材和身份的天然优势,王喜凤面临的困难并不多。 再来是金敏浩,对他来说,难题在于时间短,5天半的时间足够拍摄,但剪辑和后期怎么办? 当然,在冯广健的建议下,他也想到了好办法,就是拍一天,剪一天,一天天剪,就比拍完再剪省时间。 毕竟拍摄结构基本是固定的,一天一个单元,分开剪也不会驴唇不对马嘴。 紧急加拍对金敏浩和王喜凤还算友好,问题是刘延庆,他终于遇到了硬骨头。 一众“骨头”中最大那个难题是,去哪里找富家子弟? 事发突然,又连拍五天,哪家的有钱人会心甘情愿的配合摄制组? 商量的了半天,他们想到一个合适的人。 “带我孩子拍综艺节目?” 姬顺传媒大投资人,曾经扬言要撤资的潘彩富,在电话那头发出疑惑的感叹。 “太好了。那臭小子娇生惯养,五谷不分,不知道赚钱多难,早该让他体验体验生活了。” 刘延庆隔着电话鞠躬解释:“不是的,不是他体验生活,是我们体验生活……也不是,是要拍摄潘公子日常的一天。” “上学吃饭玩手机,那玩意有什么好拍的?你们要是没题材,不如拍我。” 刘延庆又是一通述说,《代理父母》什么意思,是怎样的主题和立意,想要向社会传达什么等等等等。 潘彩富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什么阶层对比?我儿子有钱花,是因为我不要命得拼来的。总不能挣钱了不让他用吧。他们穷是因为他们不努力呀。” 其他人默契地没有反驳,事实上,很多人是只因为没有机会,就像练习十年的戏子没有成为大腕,不是因为不努力,而是因为没有登台的机会。 毕竟舞台只有那么大,能容纳的人是有限的。 但他们的目的不是给潘彩富上一课,而是说服他同意拍摄,因此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是是是,因为不努力,所以爱看综艺。观众要是都拼命挣钱,谁还看我们的节目,谁还为我们花钱?” “咱们既然想多挣人家钱,就得拍人家爱看的,是不是,潘总。” 潘彩富是个头脑灵活的人,立刻认同:“有道理,那没问题,我把管家的电话给你们,你们跟他说吧。” 虽然潘彩富看不到,但刘延庆还是连连鞠躬:“谢谢领导,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冯广健第一次在新华夏听到“管家”这个词,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富人家的孩子解决了,穷人家的孩子在哪里找呢? 面临的困难还是一样的,因为要在别人家里跟拍五天,最好也是熟人,各方面都很好说话。 好在和富人相比,大家都有穷亲戚。 王喜凤最终把这个活包揽了下来。她有个表妹,丈夫意外受伤截肢,生活很是清苦,家里还有个上初中的孩子,全家的重担都落在她的肩头。 冯广健问:“她会愿意吗?” 王喜凤说:“你们多给点儿劳务费,她肯定愿意,而且还能有个人帮忙带孩子。” “不对,实际上,春春——就是我外甥女——自己就把自己照顾的挺好,经常自己做饭,还帮助妈妈照顾爸爸,是个小大人,你还真不一定能干啥活。” 冯广健听得心里有些酸,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好了。” 刘延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不希望无关的情绪在会议室蔓延,影响创作氛围:“题材确定了,嘉宾确定了。摄制组交给我,台本交给王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相互看了看,都在等对方提出问题。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 刘延庆想结束讨论。 冯广健问:“等等,怎么推广呢?” 刘延庆问:“推广?” 冯广健说:“对啊。就算我们拍出来,播之前不推广,不预告,也不会有人专门看这期挑起焦虑的节目。咱们必须得宣传了。” 刘延庆皱眉:“那只能花钱买。” 冯广健说:“花钱也没办法,不然拍出来也白瞎,一点儿收视率都拉不起。电影界有句话说的好,三分靠质量,七分靠宣传。” 刘延庆说:“好,你们只管负责拍摄,宣传也交给我了。至于宣传物料,我就从后期那里要好。” 这次大家都没问题了。 每个人都奔向自己的工作岗位,为《代理父母》进行前期准备。 这个时间段,制作组会很忙,但冯广健却突然闲了下来。 他给艾丽热娜发微信,向她介绍《挑战》突然面临的状况。可能因为她在忙工作,没有回复。 冯广健仰望着天花板,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 一转眼已经中午,他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 他现在没心情吃东西,不断在想,万一《代理父母》失败,挑战被腰斩该怎么办呢? 想了半天,脑子乱乱的,也得不出个所以然。 最终,他得出结论,人只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能控制的事情上,其他的,还是少想为妙。 过了一阵,他终于决定先吃饭,吃的过程中,艾丽热娜打来视频。 听说又能拍节目,她很开心。听说要分开拍摄,她又很不开心。听说这次是为了避免《挑战》被腰斩,她又转而安慰起冯广健,说他一定没问题。 短时间内,艾丽热娜的情绪连续起伏,倒是令冯广健大开眼界。 最终,两人开着视频,一起吃完午饭,这才互相道了十几次别,恋恋不舍得说了再见,可笑的是,明明第二天就能见面。 很快,第二天下午,拍摄正式开始。 冯广健和艾丽热娜一起录了开场之后,分别去向各自的家庭,充当起《代理父母》。 照顾孩子不容易,融入孩子的内心更不容易,融入春春那样特殊家庭更是难上加难。 尤其是面对摄像机,面对邻居、同学的指指点点,孩子似乎很难敞开心扉,也不愿和冯广健躲交流。 互相之间没话说,这叫哪门子综艺? 冯广健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开拍前想都没想过的“嘉宾的抗拒。” 这让拍摄前期充满愁云。 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当录制艰难的进行两天后,情况终于出现转机。 冯广健在这两天的不断试探中,终于明白,春春不愿和他们沟通,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很丑陋,他们都是电视台的人,是大人物,很光鲜,所以羞于交流。 第二,这次的录制是她母亲独自同意的,没和她商量,甚至没通知他,这让她很没面子,也觉得没有存在感,所以有些赌气。 虽然这种情感结论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但对方是春期的小女孩,还是可以理解的。 生母亲的气好说,孩子心性,过两天就忘记了。 但觉得自己生活丑陋又悲惨,很自卑,这该怎么办呢? 冯广健想到一个注意。 转天,他带上春春和她的几个同班同学,也是好朋友,一起去了趟301医院,看望比她们还小的程飞,那个得了白血病,没有两年可活的苦命人。 程飞看到冯广健和金敏浩带领的摄制组后,没有一丝丝认生,反而特别高兴,一个劲的说他看了好多遍《挑战》第一期,每看一次都笑的肚子痛。 他最后看到冯广健无麻拔牙的时候,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甚向护士打听301有没有牙科,也想看看虫牙。 冯广健和程飞寒暄了一阵,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拜托程飞向春春介绍自己得的病,这些年是怎么和病魔对抗的,身体有多么难受,如果能康复的话,愿望又是什么。 程飞痛快得答应下来,利索地讲述起白血病,就像别的孩子介绍他们喜欢的奥特曼一样。 这让冯广健暗暗吃惊,他以为就算程飞愿意介绍,也没有什么系统的认知,哪里知道,这么点儿的孩子竟然像专家一样。 后来他才知道,是韩幂为程飞选的医生好,把程飞的病向他自己描述的非常生动。 起先,孩子听得一惊一乍,甚至脸上流漏出害怕。很快,他们就开始佩服起程飞,围在他身边聊这聊那。 仿佛互相之间都打开一扇窗,窗子里外的人彼此张望,一开始小心翼翼,然后彼此熟悉,变成朋友,都很开心。 毕竟交流和陪伴是双向的,都能从对方身上获得很多能量。 即便程飞很有精神,但他毕竟是病人,能留给冯广健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探视结束的时候,春春和程飞已经成为了好朋友。 回去的路上,孩子聊天的话题变来变去,一会儿喜洋洋,一会儿灰太狼,好像已经把程飞忘了。 可等冯广健问起春春时,她又说很喜欢他。 冯广健并没有特意教育春春,说什么总有人比我们更惨,所以不要自卑,不要伤心这种话。 他把程飞介绍给大家,并不是为了用程飞的不幸来衬托其他人,而是想说,活着本身就很了不起。 冯广健希望春春能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从那之后,春春确实变得更加大方,也更加自然。 她能够和冯广健以及摄制组正常交流,也能旁若无人的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进行着自己的生活。 这一切改变,大家都看在眼里,都松了一口气。 剩下的两天半,时间过的尤其快。 当最后一天的录制结束时,大家纷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布偶,芭比,书包,文具,一股脑的送给了春春。 春春和爸爸妈妈一起连连感谢,笑得像个小太阳。 。 。 从艾丽热娜那边反馈来的消息,他们录制过程中,潘彩富的儿子倒没有任何抗拒,也不像他爹说的什么都不懂,反而特别有礼貌,特别会聊天。 而他唯一的展现出来的毛病,就是挑剔。 比如牙膏必须一厘米长,鞋带必须用熨斗烫平,早点要配6种蜂蜜,小饼干只能加热到60c,等等等等。 这让从来没有伺候过人的艾丽热娜“大开眼界”,甚至奔溃到想退出。 冯广健当然站在艾丽热娜的一边,一起声讨“小潘”这个作精,并多次提出交换。 但艾丽热娜不想让他两边受苦,全部拒绝了。 最终,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代理父母》终于拍摄完毕,而且是赶在周六将将完成。 副导演骑着摩托,一路闯着红灯,把拍摄数据和台本安全地送到了后期公司。之所以违背交规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多争取些时间。 金敏浩和王喜凤再次泡在后期公司,整整待了一天一夜,一次都没合过眼,咖啡却喝了30杯。 而先前几天,刘延庆通过各种短视频和社交媒体,已经把这期节目推广到力所能及的每部手机中。 观众都在期待着艾丽热娜伺候富家公子。 终于,当后期把成品交出来时,离柠檬台的最终的截止日期仅仅只有一个小时。 《代理父母》有惊无险得赶上放送,如期和全体观众见面。 可惜的是,当天他家附近电路抢修,整个小区停电,他没看到节目播放。他甚至跟金敏浩发微信吐槽了这件事。 决定命运的收视率,将在第二天见分晓。 那一晚,即便无事可做,冯广健彻也夜难眠。 第四十三章 坏事总是接二连三 等冯广健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他急忙打开手机,想找到“挑战夜生活”微信群,看看制作组有没有发来好消息。 可刚进入微信,心便立刻一凉。 微信群的未读消息为零,最近一条还是昨晚节目播出时,王喜凤提醒大家收看。 没有人讨论收视率,证明收视率依然是倒数第一,也意味着《挑战》离被腰斩只有一周。 冯广健急忙给金敏浩发微信:“收视率怎么样。” 等他洗漱完毕,着急忙慌出门的时候,金敏浩还没回信。 问题有点儿大了。 他急匆匆打车赶往姬顺传媒,从公司前台到其他同事,遇到的每个人眼神都带着一丝怜悯。 甚至一个男同事不顾其他人频繁挤眼睛,特意拦住冯广健,劝慰道:“广健哥别上火,至少我们大家都觉得节目很好看。” 冯广健问:“我为什么上火?” 那个同事一愣,却没再解释什么,打了个哈哈就急忙离开了。 冯广健愈发火急火燎,直接冲进会议室。 金敏浩,王喜凤,刘延庆三人正围坐在会议桌前,一个个愁眉苦脸。 见他进来,连打招呼的热情都没有,只是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冯广健问:“收视率怎么样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冯广健说:“说啊,有啥不能说的,干嘛大眼瞪小眼?” 终于,金敏浩率先开口:“昨天的播出,出了点儿意外。” 原本以为仅仅是收视率的问题,可其中似乎还发生了其他状况。 冯广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金敏浩说:“柠檬台因为‘献礼专题’的原因,私自调整了《挑战》的播出时间,可又没发布声明,导致我们的宣传推广完全失去了作用,等在电视机前的观众根本没看到《挑战》。” 王喜凤说:“我本来还提醒大家看节目,可到时间了却还是‘献礼专题’。当时脑子就嗡的一声,浑身的血都凉了。” 冯广健惊讶不已:“柠檬台就这么霸道?” 刘延庆叹气:“‘献礼专题’是特殊任务,跟天灾似的,谁也没办法,只能说我们运气不好。” 冯广健说:“就算必须调整时间,也得向观众发预告啊!他们也太不负责了。” “唉——” 大家只是叹气。 冯广健又问:“那收视率多少。” 金敏浩说:“0.136%,比上期的0.177%还要低。” 冯广健沉默不语,这意味着《挑战》离死只有最后一期节目了。 他们甚至只能播“艾丽热娜的欢迎运动会”,而“女性职业挑战”再也没办法和观众见面了。 金敏浩见冯广健紧皱眉头,安慰道:“这个节目的切片被热娜的粉丝放在了b站,引发了不小的舆论,热搜榜甚至一度到了20多名。” “大家的评价都是偏向正面的,节目口碑总体是积极的,下一期节目会有更多观众来看,我们……《挑战》说不定还有机会。” 说不定有,等于说不定没有。 除非热搜前五,否则再多的积极评价也只是评价,无法转化为收视率。 冯广健喃喃道:“看来,《挑战》要和观众告别了。” 王喜凤劝道:“你别太失望。” 冯广健说:“我更多的是可惜。这明明是个好节目,却因为柠檬台诸多愚蠢的操作……真是无语。” 刘延庆突然开口:“其实……也不一定。” 冯广健看向他:“怎么不一定。” 刘延庆说:“一般节目换时间,收视率至少砍一半,《代理父母》却只低了一点点,证明‘贩卖焦虑’是有作用的。” 冯广健猜到了他的想法,却还是问:“你什么意思?” 刘延庆说:“焦虑嘛,就像身子,反正卖一次也是卖,卖两次也是卖,不如我们再就再卖一次。” 王喜凤和金敏浩不约而同的看向冯广健,瞧他的反应。 “怪不得。” 冯广健突然想明白了。 金敏浩问:“怪不得什么?” 冯广健说:“怪不得群里一点消息都没有,没人告诉我节目改时间。你们已经商量好要再次贩卖焦虑,怕我不同意,所以才一起瞒着我,对不对?” 三人彼此交换着眼色。 金敏浩说:“广健哥,如果正常播出,收视率不及格,那我也不说什么了,但这次是意外,钱也好,时间也好,感情也好,大家付出了那么多,不想因为一次意外就放弃挣扎。我们都想再试试。” 冯广健说:“我能理解。” 三人脸上顿时焕发光彩。 冯广健说:“但我不能认同。你们大可以再次贩卖焦虑。失败了当然不必说。就算成功,我在这一季12期的节目后,也会离开《挑战》,离开顺姬传媒。” 三人立马僵住,眼神中充满复杂的情绪。 一阵沉默后,刘延庆率先开口:“广健,公司还背负着3000万赞助,还要考虑广告商。” 冯广健说:“那3000万是我拉来的。” 他噎住了。 王喜凤说:“广健,这个节目值得被更多人看见,越往勾践还能卧薪尝胆,你为什么……” 冯广健说:“它值得被看见,所以我才伤害观众,可要是为了钱和利益,连续伤害观众,这节目就不值得被看见了。” “还有,越王是自己尝胆,不是按着老百姓的头逼他们尝胆。” 王喜凤咂摸咂摸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金敏浩说:“这次是柠檬台的错,不能用它的错惩罚你,也惩罚我们。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好不容易能做出的东西,轻易放弃的话,谁都不会甘心,最终只便宜了市场上的劣币。” 冯广健说:“良币之所以变劣币,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最终掉进茅坑里。好节目不是因为点子好、主题好,才是好节目。而是因为始终想要服务观众,才是好节目。” “今天因为意外,就再次伤害观众。明天要是又发生意外呢?” “抱歉各位,虽然在你们听起来很自私,很自大。” 冯广健说:“但我希望我能对得起观众。” 死寂笼罩了整个会议室,每个人都知道,他是认真。 说实话,离开《挑战》,没有人比他更不舍得,他为这个节目付出了最多的心血。 可很多时候,不是我们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一切只能说是命。 冯广健在心里默默感叹。 “噗嗤——” 突然,他听到一声笑。 一抬头,只见王喜凤正眉开眼笑,对刘延庆和金敏浩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拿钱拿钱!” 什么拿钱?冯广健一脸懵。 金敏浩长叹一声:“我本来押的是广健哥不肯退让,最后鬼迷心窍,改成了退让,真是可恶!” 他从口袋中掏出五张崭新的100块钱,递给王喜凤。 王喜凤笑眯眯接过,转向刘延庆:“你的呢?别打算赖账啊” 刘延庆愁眉苦脸:“广健最喜欢这个节目,我以为他会再容忍一次的,唉,倒霉,本来就没钱吃饭了。” 他掏出了600块,拍在王喜凤面前,比金敏浩还多。 王喜凤得意洋洋地一张张数钱:“轻轻松松1100,这不比上班简单?咱们以后常玩啊。” “下次你必输。” “连裤衩子都让你输光。” “你们两个想屁吃。” 三个人又说又笑,其乐融融,冯广健像傻瓜一样站在一旁, “这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问。 三人立刻停止交谈,齐刷刷望向冯广健。 王喜凤说:“哦,我们拿你打了个赌,假如《挑战》收视率冲刺失败,你是否会愿意再次贩卖焦虑给观众。我赌你不会,他们俩赌你会。结果如你所见,1100块!等会我请你吃饭!” 金敏浩睁大眼睛:“不请我俩?” 王喜凤摇头:“不请不请,你俩是输家,我赢家凭啥请输家?” 金敏浩撇嘴:“小气。” 刘延庆说:“祝你拉肚子拉三天。” 王喜凤大怒:“滚一边去!” “等会等会!” 冯广健一脸地茫然不解:“什么叫‘假如《挑战》收视率冲刺失败’?你们不是说它这次收视率是0.13%吗?” 金敏浩说:“骗你的呗。” “骗我?” 冯广健说:“那收视率多少?” 金敏浩笑着说:“0.91%,周末15挡综艺里排行第九。大大的成功。” 冯广健陷入震惊,他大喊着重复:“0.91%!!??” 三人都笑了起来。 刘延庆说:“没错!翻了近乎7倍。一期节目翻7倍,姬顺传媒从自制节目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冯广健喃喃道:“7倍……这怎么可能?我还是无法相信。” 金敏浩说:“都一样。我们刚拿到收视率表的时候,也惊讶得不得了,还以为打印错误,跟柠檬台那边的人确认了好几次,人家都不耐烦了,要咱们去配副眼镜。” 王喜凤说:“那你去配吗?” 金敏浩说:“要是能再翻7倍,我配10副。”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的内心仿佛冰河化冻,逐渐暖和,逐渐流动起来。 “也就是说,柠檬台并没有私自改时间?” 金敏浩说:“它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对了,收视率出来后,广播部的领导亲自给顺姬姐打祝贺电话,说只要收视率持续走高,超过1.3%,就能给咱们换更好的时间挡,周五周六,都可以商量!” 冯广健惊喜不已:“真的!” 金敏浩说:“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啊,我这次绝对没骗你。” 大伙又笑了起来。 冯广健很开心,可以换挡,意味着《挑战》能登上更大的舞台,被更多的人看到,这比收视率本身更有意义。 王喜凤补充道:“而且,网络上的风评非常好,尤其是程飞那段,很多留言都说看哭了,都要给他全款呢。” “事实上,虽然有很多人在批评阶层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但大家都代入了春春的身份,为她的坚强而感动。我觉得我们虽然贩卖了焦虑,但也不只是焦虑,还给了大家伙力量。你说呢?” 冯广健点点头:“春春和程飞的人物故事选的好。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并不能代表贩卖焦虑没问题。” 见王喜凤不服气,他又补充:“但对于我们的节目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要认真挑选嘉宾,挑选有故事的嘉宾,这一点非常至关重要。” 金敏浩绕开故事本身,聊起户外真人秀的形式:“也有相当一部分观众,纷纷表扬《挑战》的节目形式,说从来没想到竟然能在户外录综艺,还能录的这么有趣。” “更多的观众特意去柠檬电视台网络平台上观看了前一期的节目,两期播放量同时水涨船高,互相呼应,为节目积攒了很多好评。” “甚至在社交媒体上,有观众组建了《挑战》的超级话题。” 冯广健很开心:“大家喜欢看就好。” 王喜凤边笑边说:“对了,而且还有人磕起了你和韩幂的cp,剪辑你和韩幂的节目片段了。我真想看看,等第三期节目放出来,宣布艾丽热娜成为主持人后,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冯广健一愣,磕他和韩幂的cp? 刘延庆没给他继续深思的时间,回到了收视率的话题, “总之,《挑战》在柠檬tv面对突发情况和不公平的待遇,经受住了考验,并且拿出了闪亮的成绩!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晚上我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好呀!” “牛逼!” “大气!” 大家一齐高喊。 冯广健从早上开始就不断起伏的心,此刻终于安安稳稳地落回了肚子里。他笑着看几人的笑脸,心里阵阵暖意流过。 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们为啥要骗我?” 金敏浩一脸理所应当:“谁让你家停电,你没法看节目的?” 冯广健问:“就因为这个?” 王喜凤说:“没错,但凡当晚你看了《挑战》,这个谎言就很容易戳破,可惜。” 冯广健说:“所以群里也是故意不发信息的?” “没错。” 冯广健一指会议室外:“那其他同事怎么回事,还多我说别上火什么的。” 金敏浩笑道:“不联合大家,怎么能骗过你呢!” 冯广健佯怒:“你们这群混蛋,没必要往死了骗吧!” “本来没必要,但《挑战》收视率从0.1到几乎破1,翻了7倍,这种历史罕见的功劳,就是因为你的主题好,大家能不一起为你庆祝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 冯广健一回头,许顺姬站在门口,面带笑容。 “许总好。” “许总好。” “许总早。” 大家一起打招呼。 “不用客气。”许顺姬拍了拍手,一个男同事端着蛋糕走了进来,正是之前欺骗冯广健的人。 “对不起了,广健哥!”他嘿嘿傻笑。 “你小子!给我等着!”冯广健也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在会议室门口围观的工作人员都笑了起来。 许顺姬拍拍手:“鉴于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提议,下班后聚餐!金陵大酒店,大家敞开吃,敞开喝!” “好耶!” “太棒了!” “万岁!” 欢呼的声音震耳欲聋,几乎掀翻公司的屋顶! 冯广健处在喜悦的海洋中,和大家一起又唱又跳,大呼大叫,疯狂庆祝,开心的不得了。 好事接二连三的来,真是美丽的一天。 第四十四章 刘笑欲哭无泪 收视率翻7倍增长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重要之人的耳中。 施含韵特意给他发微信:“恭喜啊。我就说我预感不错。” 冯广健当时正在和金敏浩他们一起唱歌,捂着耳朵回复:“谢谢。你真厉害,还预感到什么了?” 施含韵回复:“我预感到你是个花心大萝卜。” 冯广健回复一串委屈的表情。 施含韵又说:“等我的节目播出那天,我想和你一起看。” 冯广健惊讶:“《挑战》播出是在22点呀!” 这个时间和女孩子单独呆在一起,总感觉有些敏感。 施含韵很快回复:“你活不到22点?” “哈哈哈哈哈哈。” 还真幽默。 冯广健发了一串笑脸后,回了个“没问题。” 这周末会播放《欢迎艾丽热娜》,下周会播放《女性职业挑战》。而《主题曲制作特辑》将在下下周播放,那时,他将和施含韵一起待到深夜。 他有种预感,两人之间并不会发生什么,这此只是普通的好友相聚。 但他很快又冒出一个预感——上个预感是错误的。 说起施含韵,虽然第一期的《挑战》收视率排名倒数第二,但她的歌却在网上一炮而红,引发了大量讨论。 这蛮符合“烂剧”出好歌的定理。 相当多的听众在感叹新歌好听时,也一起陷入了对施含韵的美好回忆,有的赞美颜值,有的吹捧歌声,反正最后都会感叹一句,这些年她去哪里了?(当然是被你们遗忘了!) 总之,内娱涌荡起一股越来越强烈的趋势——施含韵要翻红。 施含韵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冯广健,谢谢制作组。至于为什么分开感谢,两人心里跟明镜一样。 但冯广健都拒绝了,一来,这段时间《挑战》一直面临着腰斩的危险,大家都没心情。 二来,他也打心眼里觉得,本质上是施含韵帮了他们,要谢也是他谢谢施含韵。 但施含韵却特别不放弃,说她会看着办。 冯广健觉得,这次的“共同观赏综艺”,就是“看着办”的一部分。 艾丽热娜也给他发来祝贺微信:“你们去庆祝不带我!” 她是事实上的主创之一,如果她是普通工作人员,那庆祝不带她就是典型的职场霸凌。 但艾丽热娜是名人,去ktv需要包场的,否则很可能会引发混乱。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冯广健回复:“你比我们加起来都忙,去哪里找你?” 艾丽热娜又说:“上次录节目,咱俩都没说几句话,我光顾着伺候那个小王八蛋了。这次收视率翻倍,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何止是苦劳,《代理父母》播出前,几乎所有的宣发都是用的艾丽热娜的片段,可以说多亏她吸引了广大观众的视线。 冯广健说:“你功劳第一,苦劳也是第一。” 艾丽热娜说:“你不用故意捧我,明明你才是最大的功劳。” 冯广健说:“不,我是认真的。这次《挑战》能活下来,你是第一功臣,大家都很感谢你。”这是他的真心话。 过了一会,艾丽热娜说:“哦。” 哦?不相信吗? 当然,如果他能透过文字和屏幕,看透人的表情,那么,他就会看到,艾丽热娜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一脸甜滋滋的笑着。 她发“哦”,是因为不好意思,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被认可的开心。 又过了一会,艾丽热娜说:“既然我是第一功臣。你是不是得感谢我?” 冯广健说:“当然,那必须感谢。你说你想要啥,天上的月亮?” 艾丽热娜说:“我才不要月亮,我……就要你陪我一次。” 冯广健问:“怎么陪?” “咱们约定过,你在节目里的时候,只属于我一个人。” 艾丽热娜慢慢发来一行又一行字。 “《挑战》迄今为止,有两期节目我没参加。第一期我还不认识你,那没办法。但《主题曲制作》我没在,就相当于少和你见了一次。” “咱们两个只能一周见一次,每周都很珍贵,所以我要你给我补上。而且将来如果我有其他原因不能和你见面,你也得补偿给我。” 冯广健问:“怎么补偿?” 艾丽热娜说:“你陪我一起观看我缺席的节目。” 冯广健说:“可是《挑战》播出是22点呀。” 艾丽热娜说:“22点怎么了,你家有宵禁?” 冯广健说:“那倒没有。” 艾丽热娜说:“那不就得了。说好了,下下周的周末。” “ok。” 他回复给艾丽热娜一个她的表情包,收到一个“猫热娜”的笑脸,便放下手机。 可没几秒,他突然打了个哆嗦。 下下周? 和施含韵的约定好像也是下下周?! 这不撞车了嘛! 他刚才怎么没想起来! 冯广健急忙拿起手机,心想着能不能跟艾丽热娜商量一下,改个日子,毕竟先和施含韵约定好的。 可消息还发出,一条新的微信进来了,是韩幂。 韩幂说:“听说《挑战》第二期节目收视率翻了7倍,恭喜你,我就说你是个人才。” 冯广健回复:“还得多谢老板你慧眼识珠。” 跟女生说话,就得放低姿态捧着聊。 事实上,招他进公司是一种补偿,只是他已经完全忘记当初网暴的事了。 韩幂说:“你自己的本事大,谢我干嘛?” 冯广健说:“没有你,也不会有《挑战》这节目,我至今还记得拔牙时的场景。” 这确实是事实,他总能梦到俩人在牙科门诊会客室的场景,梦到她的香味,梦到她热热的呼吸,梦到她的肋骨的形状。 “是吗?” 韩幂的语音忽却然有些阴阳怪气:“和我录节目,收视率0.17%,和小艾录节目,收视率0.9%,是不是说明她比我好七倍?” 看来感情并没有传递出去,或者她懒得接收。 冯广健有些懵:“不是这么算的……” 韩幂说:“那该怎么算?她本来应该比我好多少倍?” 冯广健说:“这和你们俩好坏没关系……” 韩幂说:“那就和你的努力有关系喽。和她在一起录节目,比和我在一起努力七倍,对不对?看来你很喜欢她嘛。” 醋意盎然。 冯广健说:“影响节目收视的因素有很多,策划,选题,宣传,成片,不能只拿嘉宾的人气来说事。” 这是创作者的思维,但可惜不是男女交往的思维。 韩幂说:“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肯说一句我比她好,是不是?” 冯广健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们明明在讨论节目啊…… 韩幂说:“算了,懒得和你这个呆瓜废话。过几天来接我。” 冯广健急忙问:“你要回来呀?” 韩幂说:“你不欢迎啊。” 冯广健说:“欢迎,欢迎!比被压迫的人民欢迎解放还要欢迎。” 韩幂说:“油腔滑调。” 冯广健说:“全是真心话。能见到你,我特别高兴。” 韩幂说:“那你别高兴太早。” 冯广健说:“为什么?” 韩幂发语音说:“我回来只是参加一个活动,只能待几个小时……” “……我要见见你。” 这句话她说得很霸气,很坚决,仿佛冯广健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霸气和坚决下,蕴含着一股别样的娇羞。 这种娇羞仿佛化作有形的芊芊玉手,挠着他的软肋,把他挠的心跳加速。 冯广健忍不住多听了几遍,觉得汗毛都舒展开了。 可韩幂似乎等的不耐烦了:“说话呀,是不是不想见?” 冯广健急忙回复:“想见想见,特别想见,日日夜夜都想见你,做梦都会梦到你。” 韩幂说:“这还像句人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希望你不只是说说而已。” 冯广健说:“当然不是,都是真心话。” 韩幂说:“那好,你来接我。” 冯广健问:“现在?” 韩幂说:“我回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傻。” 冯广健说:“哦,没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韩幂说:“下下周,周末晚上。” 冯广健惊讶不已,大声重复:“下下周?周末晚上!?” 这个时间段他刚刚连续听过两次了!为什么又听到一次?! 这是什么咒语吗? 他手忙脚乱地刚想跟韩幂说明实情,怎料她已经把话堵死, “瞧你那惊讶的样子。先说好,我不管你有什么安排,都推到别的时间去。” “我这三个月只能见你这一次,你要是不珍惜,那以后都别想再见我。” 随后,她又发了一个爆青筋的拳头的表情包,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随即说了声拜拜,不给他推脱的时间,便结束了对话。 冯广健彻底呆住。 周围音乐嘈杂,金敏浩和王喜凤正合唱一首情歌,声音刺耳像破锣,特别难听。 ktv的包厢里摆满了福佳白啤酒,屋子里有些闷热。 但冯广健却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下下周,周末,为什么都聚到了一起? 她们想打麻将? 这下完蛋了。 应该答应谁,拒绝谁? 施含韵,艾丽热娜,韩幂,三个人异常绝美的脸,在他脑海中转来转去,组成了孙悟空的紧箍咒,一遍又一遍重复,把他的脑袋都箍瘪了。 就在这时,第四个微信进来了。 冯广健一看,竟然是女高中生刘笑。 她又有什么事?她总不是知道《挑战》收视率翻7倍,所以特意来恭喜他的吧? 手机滴滴作响,冯广健一时恍惚,有些不敢接。 金敏浩恰好唱完歌,一屁股坐到他旁边。 “你咋这么忙?一晚上微信不停?” 冯广健叹气:“倒霉呗。” 如果被金敏浩知道“倒霉”的具体内容,估计会气得火冒三丈。 这种霉,全天下的男人都想倒一倒。 金敏浩赶紧招呼刘延庆关掉音乐:“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那倒不至于。” 冯广健说:“刘笑的电话。” 刘延庆插嘴道:“刘笑?姑妈是柠檬台自审部副部长?” 王喜凤说:“没错,《挑战》过审可帮了咱们的大忙。她有什么事啊?” 冯广健苦笑:“我也不知道。” 金敏浩说:“那你赶紧接呀。有用的上咱的,咱就帮帮忙。毕竟是自审部领导的侄女,这种关系可遇不可求,得好好维护。” “就你精。” 冯广健撇了他一眼,按下接听键。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刘笑带着哭腔大喊道。 冯广健没想到她竟然上来就哭,吓了一跳,急忙问:“你出什么事了?人在哪呢?” 刘笑叫道:“你赶紧救我一命啊!” 另外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满是担忧。 一个十八岁芳龄的女高中生,哭喊着叫救命,肯定遇到坏人了! 冯广健说:“别慌,你在哪?碰见什么事了?报警了没?” 刘笑哭着说:“报警有什么用啊……” 报警都没有用?对方有背景! 冯广健说:“那人在你旁边吗?让他接电话!告诉他别轻举妄动,我认识的媒体和艺人比他多一万倍!不管他爹是谁,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估计刘笑那边肯定开着免提模式,对方一定能听见。 因此,他故意大声咆哮,希望他能别轻举妄动。 刘笑一边抽泣一边说:“你在说啥,让谁接电话?” 冯广健说:“欺负你的人呀?” 刘笑说:“要是你不帮我,我丢人都丢死了,哪里用得着别人欺负?” 语气既有威胁,又有撒娇,但却没有真的受伤害的恐惧与悲伤。 冯广健这才听出了,刘笑并没有真的被欺负,只是为了求他答应她的请求,故意用哭来烘托气氛。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金敏浩说:“你把大伙都吓死了。” 王喜凤说:“对啊,我们都准备报警了。” 刘延庆说:“到底啥事把你急成这样?” 刘笑一听周围那么多人,立马不哭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哥哥姐姐都在呀。” 嘴真甜。 冯广健说:“招呼就不用打了,大家听你哭半天了,你就说什么事吧。” 刘笑“嘿嘿”傻乐:“你们都在,就更好说了。” “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冯广健说:“什么忙,能帮肯定帮。” “能帮能帮,肯定能帮。” 刘笑的声音中透出些许不好意思:“我想请《挑战》来我们学校录一期节目。” 第四十五章 校园丢脸事件始末 冯广健问:“去你们学校录节目,为什么?” 刘笑说:“问那么多干嘛,是不是好哥们,帮不帮忙,说个痛快话。” 还“哥们”上了,也不知道哪里学的词。 冯广健说:“帮。” 金敏浩等人瞪大双眼,用口型说:“啥玩意就帮?” 刘笑那边好像跳了起来:“好耶,我就知道,你什么要求都会答应我。” 冯广健说:“你等我把话说完。” 刘笑说:“有话快说,有屁……” 冯广健说:“什么玩意?” 刘笑嘿嘿笑了起来:“连绵词说顺嘴了,您继续,您继续。” 冯广健说:“去你们学校录节目没问题,但你得告诉我为啥。” 刘笑说:“你非得问?” 冯广健说:“你非不说?” 刘笑“哎呀”了一声:“其实……同学们都特别喜欢你,喜欢《挑战》这个节目。我们快毕业了,我想送他们一次录制作为礼物。” 冯广健说:“《挑战》才播第二期,你们班同学就都喜欢看?撒谎能不能用点儿心?” “鬼精鬼精……” 刘笑嘟嘟囔囔。 冯广健说:“你嘴上叫我哥们,但是真拿我当哥们了吗?求我帮忙连句实话都没有。” “行行行。我说实话” 刘笑说:“但你得保证,你要来录节目,不然我真活不下去了。哇——” 她又佯哭起来。 冯广健说:“演技真烂,赶紧说。” 刘笑慢慢说了起来。 原来,《代理父母》这期节目还是在社会上引发了一番讨论,尤其在老师之间,毕竟他们接触了最多不同阶层的孩子。 刘笑的班主任也一样,在教师群里和其他老师讨论了一番,都觉得很有教育意义。 一致认为应该放给学生看看,让他们早日清醒,努力学习,改变命运。 所以,刘笑的班级在今天就观看了这期节目。 而当冯广健出场时,刘笑吓了一大跳,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不过,最终她接受了《挑战》主持人就是冯广健,毕竟世界上的帅哥可能相像,但丑人总不会撞脸。(混蛋!) 好朋友是明星,还和艾丽热娜一起录节目,这件事大长面子。 所以她就告诉了班上的同学和老师。 然而,预料中的夸奖和羡慕没有到来, 大家都在说她吹牛。 青春期的小姑娘本来就爱面子,怎么能在老师和同学面前丢人呢? “我不但认识他,我还能让《挑战》来咱们学校录节目呢!” 一句话说出来,全班安静。 如果没人接话,这事就过去了。 但刘笑的发言明显带歪了班主任的节奏,班主任便故意使坏,把她架在火上烤:“那就说好了,刘笑请《挑战》来录节目,大家给她鼓鼓掌。” “啪啪啪啪啪——” 同学们顿时欢呼起来。 这一下子让刘笑骑虎难下,说行也不是,说不行也不是。 但她总不能在全班学生面前食言而肥吧。 于是就有了刚才哭哭啼啼跟冯广健打电话的一幕。 冯广健说:“你先回家,该吃饭吃饭,该写作业写作业,该玩玩,我跟导演他们商量一下。” 刘笑说:“那你可一定得来呀,要不然我就丢死人了。” 冯广健说:“放心吧,一定去。但录节目是大事,不能像下馆子,说吃就端。得等等。” 刘笑问:“等多久?” 冯广健说:“你们毕业以后。” 刘笑说:“啥玩意!” “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说:“开个玩笑,我们尽快,最终决定是啥,今晚给你发消息。” 刘笑说:“好,我等你。你不来信我不睡觉。” 。 。 刚挂了电话,金敏浩立刻安耐不住:“啥就去学校录节目,你答应的太快了。” 冯广健问:“为啥太快了。” 金敏浩说:“咱们接下来的目标,是《挑战》冲击收视率1.5%,争取换到周五周六档。接下来的每期主题都要认真策划,争取早日取得目标。” 王喜凤和刘延庆附和:“没错,没错。” 冯广健说:“我认为你想得很有道理,但这个目标短期很难实现。” 金敏浩说:“总得试一试,至少不能随便往外答应节目啊。” 冯广健说:“其实,关于提升收视率的办法,我想了很多。” 听到他说想了很多,另外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这次收视率大幅提升,本身是因为贩卖焦虑。但贩卖焦虑的办法以后不能用了。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提升收视率呢?” “你们有想法吗?” 王喜凤说:“复古,请活跃在90、00年代的艺人参加节目,他们自带大量粉丝,又充满追忆情怀,最被现在的大环境认可。” 经济上行喜欢创新,经济下行喜欢复古,这句话大有道理。 冯广健点头:“确实是好办法。但有个问题,我们缺乏给这些明星的舞台。我们的节目叫《挑战》,这些名人来了之后,要做什么呢?” 王喜凤沉默。 冯广健说:“唱歌也好,跳舞也好,演戏也好,都是很棒的主意,唯一的问题,就是不适合现在的《挑战》,咱们的舞台还太小,还得等一等。” 刘延庆说:“炒cp。” 冯广健说:“你还有没有别的主意了。” 刘延庆摇摇头。 金敏浩说:“之前那一系列题材,现在都可以启用了。比如请艺人在紫金山露营;请艺人们组一个乐队;请艺人采集打猎生活。请艺人才加运动会,等等等等。” 冯广健说:“艺人系列有一个很大的限制,就是筛选观众。” “喜欢这个名人的观众,他干什么都喜欢看。不喜欢这个艺人的观众,他干什么都不喜欢看。” “而大多数艺人知名度并不会高到令观众喜欢或讨厌。” “这就意味着,这些艺人仅仅吸引了自己的粉丝。也意味着,节目组把拓展市场的主动权交给了艺人的名气,而不是节目的气质,从长远来看,反而不利于《挑战》增加收视率。” “还是那句话,我们必须成为艺人的舞台,而不是请艺人照亮我们的前路。这些题材都挺好,只是不适合收视率不高的现在。” 金敏浩若有所思:“不能疯狂请艺人,否则太偷懒。” 冯广健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金敏浩说:“那该怎么办?如果我们不请别人,就得可着你和艾丽热娜用。” “但你前两天还跟我抱怨,说只有你和艾丽热娜两个艺人,录制太累了,应该再找个其他主持人,提供更多的思维支持和录像支持。” 冯广健确实说过这个话,起因也是《代理父母》。 因为节目主题是展现不同家庭,生养孩子的状态,艾丽热娜展现富人,冯广健展现穷人。 但问题是,这个社会是复杂的,除了穷人和富人,还有中产阶级,还有高干和知识分子,还有离异家庭、残疾人家庭…… 不同的家庭面临着不同的困难,有这不同的化解途径和生活乐趣,简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只有冯广健和艾丽热娜两个主持人,往往意味着他们只能展现一个事物的两头,这不成二极管了吗? 因此,增加主持人势在必行,所以他跟金敏浩聊过这件事。 但不急于一时,这个可以慢慢来。 冯广健说:“除了请名人,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走进观众的内心,打开更广阔的观众市场。” “什么办法?” 另外三人一齐问。 冯广健说:“你们听过万事屋吗?” 金敏浩说:“就像《银魂》里那种,别人委托,你来做事。” “没错。” 冯广健举起手机,展示刘笑的头像:“她作为观众,来请求我们帮助。这不就是《万事屋》吗?” 刘延庆说:“可她认识你,其他观众不认识啊。” 冯广健说:“刘笑也可以不认识,她作为一个小姑娘,在同学面前说了大话,走投无路请求我们帮助,然后我们出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挑战自己面临的难题,挑战社会面临的难题,还可以挑战电视机前的观众面临的难题。这难道不符合《挑战》的气质吗?” 王喜凤说:“你打算把刘笑包装成一个普通观众,来《挑战》求救,然后《挑战》帮她解决问题,并录制成节目,向其他观众播放。这样,就会有更多的观众请求我们的帮助,而我们也会有很多题材可以选择。” “观众的心愿一般是朴实的、大众的、令人有代入感的。《挑战》能不能帮助观众实现心愿?这个问题又会吸引更多观众的观看节目。” 冯广健打了个响指:“除了包装刘笑的部分,全部说对了。刘笑不必包装,原汁原味最好。” 金敏浩说:“那就是把今天的一切都展现给观众喽。” 冯广健说:“对的。而且,我们可以给刘笑一个惊喜。假装说去不了,然后提前联系她的学校,偷偷潜入进入。比如说,我假扮她的代课老师。” “其他的同学都知道我是谁,但大家伙联合起来不说破,一起整蛊她,完事再突然给他个惊喜。” 另外三人咧着嘴角笑了起来。 金敏浩说:“听起来像个好主意,但只有惊喜,节目体量太小了。不够一期节目的。” 冯广健说:“我已经想好了。和刘笑相认后,我们可以和她一起,在学生们的围观下,录制一期节目。至于节目的题材,可以分为两部分。” “第一,高考部分。我和艾丽热娜,一起和大家比拼做卷子。当然,我们一定会考的很差,但没有关系,就放到台面上给大家嘲笑,这就是笑点。” “同时也在告诉所有的学生,即便你真的考试成绩不理想,也不代表你的未来一片黑暗。不信就看看这两位主持人嘛。” 王喜凤点点头:“对学生来说,没有比看别人做错题,犯蠢错更解压了,而且最终扣在了社会和现实,是个不错的点子。” 刘延庆也连连附和。 金敏浩问:“第二呢?” 冯广健说:“第二……跟学校有关,跟学生成绩无关,是我个人的爱好。” 金敏浩问:“什么?大方说呗,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冯广健说:“校园恐怖。” “哦——” 三人同时发出一声“明白”的长叹。 这种题材在另一个世界明令禁的,在这个世界,虽然也敏感,但不至于不能拍摄。 金敏浩问:“你喜欢恐怖主题?” 冯广健说:“不止我喜欢,事实上,多数观众都喜欢,但怎么拍的好看却很难。我的想法是,综艺游戏可以和平常接触的恐怖校园传说相关。” “比如,在操场上,有人问你要不要红马甲。” “再比如,上厕所,隔壁的人问你要红纸还是要蓝纸。” “睡觉的时候,床底下一直有人说:‘背靠背,真舒服,背靠背,真舒服’……” “晚上看到老头拿红墩布拖地,第二天才想起来,清洁工是个女的。” “半夜照镜子,发现镜子里的人对自己笑。” “等等等等。” “以诸如此类的恐怖故事设计游戏,然后竞争胜利。恐怖的趣味性和游戏的趣味性同时都能满足,怎么样?” 金敏浩连连点头:“听起来很有意思。” 王喜凤也说:“方向有了,编剧工作起来也简单。” 冯广健说:“问题是故事。和刘笑的游戏是一方面,但刘笑的问题在于没有故事,或者说故事薄弱。毕竟她只是个普通学生。那么,这个题材所需要提供的人物和故事,就需要你来人为的完成了。” 简单一句话,得遍个好看的故事。 王喜凤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更多的细节就交给我好了。保证给你一个既温情又吓人的故事。” 金敏浩嘿嘿笑了起来:“真好,没想到出来唱个歌,这周的录制又决定了。唉,这工作好像越来越轻松了。” 刘延庆白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广健敏锐?” “也对,也对。”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 冯广健说:“今天把歌唱完,酒喝完,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要继续工作了!” “好耶!” 三人又放起了音乐,抢起了麦克风。 冯广健给刘笑的发过去微信,先套出她的学校和班级,又骗她说最近节目的进程很赶,最快得等到月底了。 刘笑一开始老大不乐意,觉得一个月太过煎熬。 但在他努力的劝说和“欺骗”下,她的心态最后平缓了很多,又对冯广健感谢一番。 冯广健放下手机,看着眼前唱跳的三人,想着已经确定的节目录制,不由一阵轻松和满足,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打扰到他。 应该没有吧…… 冯广健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可到底什么来着? 他握着手机,始终也想不起来…… 第四十六章 整蛊大作战 过了些日子,节目组和学校领导顺利完成沟通,将于周四到学校录制节目。 当天,班主任特意支开刘笑,嘱咐其他学生,《挑战》要来学校拍摄,主持人会扮成代课老师,整蛊刘笑,大家要配合。 学生一听不用上课,还有好戏看,自然乐得拍手叫好。 紧接着,冯广健也提前出现,和其他学生们见了面,打了招呼。 同学见到真的是《挑战》的主持人,是电视里的名人,顿时又惊讶,又兴奋,个个拿起手机,准备拍摄,但却遗憾得被班主任严厉制止。 冯广健讲述了整蛊大概的流程,拜托大家演好戏,并且承诺,只要整蛊成功,拍照录像都没问题。 毕竟他也没损失。 同学们连连答应,你一嘴我一嘴,询问刘笑和他的关系,询问他和《挑战》的关系,询问他和艾丽热娜的关系,询问艾丽热娜在哪里,询问艾丽热娜会不会来,询问能不能和艾丽热娜合影,询问能不能拿到艾丽热娜的签名…… 总之最后,对冯广健的关心全部变成对艾丽热娜的关心。 虽然他明明什么都没损失,但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虚伪了。 嘱托完成,等摄制组布置好隐藏摄影机,大家就离开了班级,一起等待刘笑的现身。 其间,通过监控发现,班级的学生上课都不认真,空气里酝酿着某种期待。 很快,刘笑回来了,仿佛明星一般,所有人都在看她,都冲着她笑。 这把刘笑吓坏了,她急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裤子,看看是不是哪里粘上了红色的脏东西。 班主任则严厉呵斥,要他们集中注意力。 终于,度日如年,千等万等之后,当天语文课,冯广健出场了。 冯广健粘着马思克一般的大胡子,戴着眼镜和帽子,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腹部又贴了一层海绵,装作大肚子。 他腋下夹着一本语文书,手里掐着烟,晃晃悠悠来到班级门口。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紧紧注视着冯广健,他们不确定这是不是他。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没见过如此嚣张的教师,竟敢在班级门口抽烟。 冯广健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吐出蓝色的烟气。 任何抽烟的人都明白,这代表烟没过肺,不算真正的吸烟,因为经过肺部的烟气会变成白色。 他只是在演戏,并不是真的嚣张。 冯广健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踩灭,跺着脚进入了班级。 教室里雅雀无声,大家都在看着他,一股烟味随风飘了进来。刘笑的座位靠近门边,她连连咳嗽了起来。 “意识?”(什么意思) 冯广健伪装成浓重的方言,假装教训刘笑,以竖立不好惹的形象, “里爵德握抽验应向妮?”(你觉得我抽烟影响你?) 刘笑急忙摇头,一脸惶恐:“没有没有……” “煤油里磕?”(没有你咳什么?) 后排有个男学生忍不住抢答:“你抽的不是华子。”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除了刘笑外,其他学生偷着笑了起来。大家已经明白,这个胖老师就是冯广健伪装的。 “躲罪。”(多嘴。) 冯广健说:“我是你们这节语文课的代课老师,因为就教你们一节,所以我不会好好讲,你们也不用好好听,明白了吗?(方言)”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来因为问题的前提太诡异,而来,他们有一半都没听懂。 “肿么兜不缩画?”(怎么都不说话?) 冯广健转向刘笑:“泥停明摆乐嘛?”(你听明白了吗?) 刘笑也不懂方言,之前的对话,她连猜带蒙,观察表情眼神和嘴型,隐约弄明白的。 “明白明白。”她慌张极了。 之前和冯广健称兄道弟,像个小大人,现在面对“陌生的老师”,这才回归小姑娘的本性。 冯广健说:“蓑衣泥补打酸任真亭江?”(所以你不打算认真听讲?) 刘笑的眼中流露着迷茫:“认真,认真。” 她只能重复自己听懂的词,却不知道这位老师在说什么。 其他同学有点低头,有的捂嘴,有点捏脸,都在憋笑。 冯广健见铺垫得差不多了,便开始了整蛊第一项。 点名。 如何用点名整蛊? 先说什么是整蛊,就是用意料之外的方式,令对方丢脸倒霉。 如何用点名的方式整蛊刘笑呢。 很简单,冯广健待会找借口,用普通话点名,但唯独点刘笑的名字时,再换回方言,以此作弄她。 “看来你们感受不到优美的方言,那我还是换成普通话吧。” 冯广健压着嗓子说着普通话:“现在开始点名。” 一般的高中,学生位子是固定的,因此讲台上会有座位表,方便老师随时抽查提问,所以上课前不会点名。 做事得讲逻辑,他既然课前要点名,就必须得解释一番。 “至于为什么要点名,因为我乐意。” 冯广健随口念道:“姜保山。” “到。” “张一鸣。” “到。” “徐茂。” “到。” “六肖。” 没人回答。 果然没人回到。 冯广健也要快笑出来了,他扫视整个班级,大声重复:“六肖。” 还是没人答到。 冯广健的余光看到,刘笑正一脸茫然的左顾右盼,完全没想到和自己有关。 但这个整蛊环节,已经跟其他学生提前透漏过,因此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大家都各自用自己的办法,都在克制笑容。 冯广健第三次大声喊道:“六肖!” 这其实是个信号。 刘笑的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她一愣,指着自己:“我?” 冯广健看向她:“逆势不适六肖?”(你是不是刘笑。) 刘笑咬牙轻声道:“我不叫六肖,叫刘笑……” 这孩子竟然反抗了! 冯广健心中偷着乐,表面却更加严肃,用普通话说道:“你在跟老师叫板?” 刘笑低下头,摇了摇:“没有……” 冯广健说:“那你是不是叫六肖?” 刘笑抿了抿嘴:“都行。” “什么叫都行,你自己叫什么自己不知道?” 刘笑说:“我叫刘笑。” 冯广健说:“你知道你叫六肖,那我刚才叫你名字,你为啥不答到?你在给老师下马威?” 刘笑犹豫了潘片刻,终于说:“您方言太重,我听不懂。” 就等着这句话呢。 接下来就是点名整蛊的第二部分,冯广健将会用“方言”点名其他学生,而这些学生提前说好的,都是他的共谋,都知道会点到自己。 大家会以此来证明,冯广健老师的方言根本不重,刘笑在“故意作对。” 冯广健假装生气:“你看不起方言?!” 刘笑缩了缩脖子:“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冯广健说:“那你就是看不起我!” 刘笑急忙否认:“不敢不敢,没有没有。” 冯广健说:“那为什么你装作听不懂方言?” 刘笑说:“我没装,我真听不懂。” 冯广健说:“好,我看看其他的同学是不是都能听懂。” “损喘防。”(孙传芳) “到!” “胀动量!”(张东良) “到。” “朝颜!”(赵妍) “到。” 冯广健再次转向刘笑:“都是一个班的,怎么别人都能听的懂,就你听不懂?” “我不知道啊。” 刘笑满脸迷惘,看了看其他同学:“你们啥时候练的方言?咋不叫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大家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一个整蛊可以到此为止,毕竟只是玩笑,因为听不懂点名就咬着不放,完全不必。 当然,也因为还有第二回合。 冯广健说:“行了,坐下吧,好好听课,别再跟老师作对了。” “我没有作对……” 刘笑小声的嘟囔。 冯广健心里在笑:“今天上课之前,先测试一下你们的基础知识,随便提几个问题,看看你们水平如何。” “语文课代表。” 一个竖着马尾,戴着眼镜女生站了起来。 “你是语文课代表,语文知识一定掌握的很全面吧?” 女生说:“还凑合吧。” “真谦虚,那我考考你,可别把把你难住。” 女生点点头。 这个环节也是设计好的,大家甚至对过稿子。 底下的学生有些骚动。 冯广健拿起课本,里面藏着提问纸。 看着课本里的插画和内容,他一时间有些感慨,毕业这么多年,高中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像一个永远不愿意再重复的童话世界。 他调整着情绪,咳嗽了一声,说道:“我问的问题和《醉翁亭记》有关,你能回答上来吗?” 《醉翁亭记》是北宋文学家欧阳修的名作,写于他被贬到滁州(ah东部)做官的两年,表现的是他寄情于山水的乐趣和其中难言的苦衷。 这篇文章里的很多字意,都是考试要点,比如“环滁皆山”的“环”是什么意思?“若夫日出而林霏开”的“若夫”又是什么意思,诸如此类。 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老师的常用话术)。 语文课代表语言谦虚,眼中却闪动着自信,当然,这种自信也来源于“作弊”。 “当然可以。”她说。 冯广健点点头:“好,那我可要问了。” 语文课代表说:“您问。” 沉默笼罩教室。 “哗啦——” 冯广健翻开一页书,他在故意制造紧张气氛, “那个……”冯广健说:“欧阳修……姓什么?” 语文课代表说:“姓欧阳。” “回答正确!”冯广健大声说。 刘笑的嘴巴张的老大,眼中满是“什么玩意”这四个字。 “坐下。” 冯广健换了个人:“薛凯。” 一个瘦高的男生站了起来。 冯广健问:“欧阳修……的儿子姓什么?” 薛凯说:“欧阳。” “回答正确。”冯广健说:“坐下。” “真棒啊,你们班学生的基础知识很牢固,令人惊讶。” 其他同学都在偷着乐。 刘笑满脸不可思议,就差把“惊讶个屁”说出口。 冯广健的目光扫视全班,然后一寸一寸,缓缓落在刘笑脸上。 “刘笑。” 他念她的名字。 刘笑站了起来。 冯广健说:“我问你,你这篇课文学的怎么样?” 刘笑说:“还……还行。” 她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但她害怕了,这是动物敏感性。 冯广健说:“还行就行。我提问提问你,欧阳修的……老婆姓什么?” “谁……谁?” 刘笑好像听不懂汉语,呆滞地望着冯广健。 “噗嗤——”有同学已经笑出了声。 更多的人依旧在努力压抑,但无论怎么努力,笑容还是爬到了脸上。 冯广健说:“就是他的大老婆。” 刘笑机械的摇摇头:“欧阳修有几个老婆?” 冯广健一愣,随即佯怒:“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咱俩谁是老师?” 刘笑说:“你是。” 冯广健说:“那就该我问你。你说,他大老婆姓什么?” 刘笑说:“不知道。” 冯广健说:“那二老婆呢?” 刘笑说:“也不知道。” 冯广健说:“那三老婆呢?” 刘笑震惊:“他有三个老婆?” 冯广健说:“你别管他有几个,就说你知不知道姓什么吧?” 刘笑说:“不知道。” 冯广健说:“你咋啥都不知道呢?你怎么学的习?上课干什么了?” 刘笑说:“老师也没教人家老婆姓什么呀。” “没教吗?” 冯广健转向其他学生:“你们说,欧阳修的大老婆姓什么?” 学生们仿佛就在等这一刻,集体大声说道:“姓胥!” “啊?你们咋又知道呀?” 刘笑满脸委屈:“啥时候学的?为啥不带我?” “哈哈哈哈哈啊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班同学彻底控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看着大家好像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刘笑愈发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呀?” 冯广健恢复自己的正常声音,说道:“欧阳修的第一夫人姓胥,伍子胥的胥,欧阳修有一首着名的诗歌,就是描写她的,叫……” 刘笑听到“语文老师”突然变了声音,又惊讶,又困惑,又熟悉,但又无法将这些感觉用一个答案串联起来。 “这首诗就是,‘月下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冯广健一把扯下自己的胡子,露出了真实面目。 刘笑先是一惊,等看清楚“大变活人”,顿时激动得涨红了脸! “是你呀!”她笑着大声说。 “你真来了!”她满脸惊喜,望着冯广健,但笑容逐渐消失。 “我还以为代课老师故意针对我呢……” 她小嘴一憋,泪珠哗啦啦流了下来。 “你欺负我!” 她哭了:“哇——” 冯广健愣在原地,像个木偶般手足无措,不知该怎办。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班上的同学们却终于得到了解放,笑得更欢腾了。 第四十七章 恐怖特辑 真相揭破,摄制组全体出动,来到了班级里。 刘笑本来哭的正在兴头上,冯广健怎么赔礼道歉都哄不好。可摄像机一来,她立马不流泪了,比关掉水龙头还简单。 为了不打扰其他班级上课,也为了艾丽热娜出现不引起骚动,班里的学生集体挪到了隔壁的高一教学楼。 这里的灯光和录音早就调整到最合适的程度,摄像师也前前后后站好了位置。 学生们按照原本的位次刚刚坐好,艾丽热娜就进来了。 “你们好……” 艾丽热娜想要笑着打个招呼,但话没说完,教室里像丢进个炸弹,“砰”得声爆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真的热娜,是活的!我的天呢!” “我都要哭了!” “我真的哭了!” “好美呀,神仙就长这样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摄像机如实记录了学生们的反应。 他们见了冯广健,就像看见路过的陌生男子,见到艾丽热娜,却比见到亲妈还亲。 冯广健原本以为,自己遭遇到这种“差别对待”,会觉得有一点点不舒服,可当他真的看到观众为热娜疯狂时,却觉得与有荣焉,发自真心的为艾丽热娜感到高兴,比自己挨夸还要开心。 为什么呢?他想不通。 艾丽热娜或许见惯了这种场面,非常自然的微笑、打招呼,转头之间,忽然撞上了冯广健的目光。 冯广健正笑着注视着她。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里全是温柔。 艾丽热娜脸一热,一丝羞涩闪过心头。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冯广健透过她的窗户,看到了她的心底。 逗趣的想法涌了上来。 他举起一只拳头,附和着学生们高喊:“好美呀!美死我了!” “讨厌!” 艾丽热娜推了他一把:“你来干嘛来了。” 冯广健说:“看你呀。” 她说:“咱俩见过多少次了,还没看够呀。” 冯广健说:“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够。” 艾丽热娜白了他一眼,但嘴角含笑。 于此同时,两人都感到一丝目光直视。 扭过头去,刘笑正眯着眼看两人呢,眼神里满满的怀疑。 冯广健这才想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他给了金敏浩一个眼色,示意要开始了,接下来,就是正式进入节目录制环节。 冯广健作为主持人,先要把场子控制下来,学生们是现场观众,他们的态度决定了录制的冷热,幸好他们喜欢艾丽热娜,表现得也很外露,因此场子已经很热了。 首先把自己和《挑战》介绍了一番,然后是介绍艾丽热娜,再然后把刘笑请到台前,对着摄像机再倒一次歉,并把她向班上同学介绍一遍。 有人或许会觉得奇怪,刘笑天天和同学们再一起,为什么还要介绍。 第一当然是给观众看的。 第二点则更重要,就是舞台感。 即便是户外真人秀,也要在嘉宾和观众之间划一条线,线内是舞台,线外是观众。 即便再真的真人秀,也有表演的成分,如果不区分舞台内外,就会失去秩序和主次,也就是郭老师常说的,“观众起义了”。不论观众还是嘉宾,都觉得不舒服。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老师讲课。 他讲课的声音肯定不是他平常说话的声音,他讲课时的人格,态度,精神气,和私下的他肯定不一样。 你经常会听到老师的一种评价:台上严厉,台下和蔼。 这事实上也是一种表演。 如果老师不表演,不和学生拉开距离,那老师和学生之间也会失去主次,或早或外,整个班级都会失控,没人再听他的。 冯广健问了刘笑几个问题,涉及到整蛊过程中她的心理活动,对“代课老师”的感受。 “我提问课代表,欧阳修姓什么的时候,我看到你张大了嘴,你当时在想什么?” 刘笑看着全班学生:“我觉得你可能是个傻b。”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学生们爆发出哄堂笑声。 冯广健又问:“我问你‘欧阳修’的老婆是姓什么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刘笑一字一句:“我确信你是个傻b。”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学生们笑得更加响亮。 冯广健扭过头,对坐在摄像机下的王喜凤说道:“听到了吗,出题者。” 王喜凤抿嘴苦笑。她作为编剧,肯定是为了节目更有意思。 刘笑急忙摆手:“姐姐我没说你,”一指冯广健:“我说他呐。” 冯广健把她的注意力拉扯回来:“那,当我这个傻哔——扯掉胡子的时候,你为啥先笑了,然后又哭了。” 刘笑忽然有些脸红:“……我……我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你不是说要到月底吗?” “月底来,哪里还有今天的效果?” “况且——” 该把重心重新转向回艾丽热娜了。 “热娜听说你们很喜欢她,也很喜欢《代理父母》,所以想和你们见一面,你们想不想见艾丽热娜呀?” “想——!!!” 学生们集体高呼。 这种气氛下,就算没那么想,也会说想。 冯广健问艾丽热娜:“其实我特别好奇,如果当时热娜你和刘笑易地而处,你被问‘欧阳修的老婆姓什么’的时候,你会怎么说。” 这些是写在台本上的问题,肯定是观众好奇的,这种好奇来源于假设,假设一个情景,把不同的艺人放进去同一个情景,会发生什么,这就是情景剧。 而情景剧,永远是综艺长盛不衰的一个环节。 艾丽热娜想了想说:“我会说,姓欧阳。” 这当然是错误的答案,但人物采访,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而不是对错。 冯广健说:“为什么?” 艾丽热娜注视着冯广健,声音很温柔,“宋代的女子结婚,肯定冠夫姓,欧阳修是才子,我想,她肯定更愿意别人称她为欧阳夫人。” 冯广健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那你哪?如果你嫁的人是你喜欢的,你愿意冠夫姓吗?” 艾丽热娜笑问:“比如呢?冠哪个姓?” 她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 冯广健笑答:“比如,艾丽热娜·冯。” 他也知道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吁————!!!” “臭不要脸!” “无法无天!” “放学别走!” 同学们大声起哄。 倒彩声此起彼伏。 艾丽热娜看着他,想了想,忽然摇摇头:“不愿意。” 冯广健问:“为什么?” 艾丽热娜脸上在笑,眼中却透着认真:“那会是我们孩子的名字。” “哦————!!!” “哇————!!!” 惊叹声齐齐发出。 冯广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浑身爬满鸡皮疙瘩。 他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战栗什么,但他从心底觉得,这是一个柔情万里的好答案。 但这是综艺,他必须兜住,必须给个反应,不管质量如何。 “好吧。” 冯广健说:“你和你老公的孩子,叫艾丽热娜·冯。我多不好意思。” “你滚!” 艾丽热娜狠狠拍了他一把。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或许因为学生的笑点低,或许因为他们整日沉浸在学习中,没时间娱乐,总之,大家特别捧场,笑得很是欢快。 这对综艺录制来说,是个值得跪下来磕头的环境。 冯广健看了眼艾丽热娜,艾丽热娜碰巧也在看他。 两人默契的交换了目光,都偷偷笑了一下。 然而,忽然间,冯广健发觉,有箭一般的目光正射向他。 他一扭头,猛地对上了刘笑怀疑的视线。 那视线饱含各种疑惑和质询。 冯广健不敢细琢磨,急忙接着推进录制流程。 介绍完刘笑和艾丽热娜,接下来就是本次录制的主题,校园恐怖特辑。 很多恐怖故事发生地都在校园,因为任何一所学校,建校前必定是一片坟地(不是)。 而男生宿舍的位置,往往是阴气最盛的地方,为了镇压这股阴气,特地安排阳气重的男生睡在这里(更不是) 不管是走廊的画像,深夜的厕所,宿舍的下铺,到处流传着各种神神鬼鬼。 鬼神之说之所以偏爱这片纯洁的土壤,或许是因为学生们更加质朴,他们一尘不染,涉世未深,还不了解,人心比恶鬼还要恐怖,生活比死亡还要辛苦。 但是不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人们都想要努力摆脱恶鬼,努力逃离死亡,或许因为,生活也有美丽的一面。 带给人们欢笑的综艺,特地制作恐怖特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大家在几十分钟的惊吓中猛然醒来,发现阳光正好,饭菜飘香,自己不用像影视剧的人物那样承受折磨,肯定会觉得更加兴奋和快乐吧。 (要是没有……那祝你我将来更加幸福。) 冯广健对学生们提问:“说道校园恐怖特辑,你们有经历过什么恐怖故事吗?” “考试!” “做梦考试,醒来发现真的在考试!” “公布成绩!” “做梦发现倒数第一,醒来发现真的倒数第一!”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同学们的恐惧点一般都和成绩有关。 这可不行,恐怖特辑,不讲恐怖故事可还行。 节目的台本里也强调了,这一环节必须有故事。 冯广健说:“我倒经历过一个特别的恐怖故事,你们想听吗?” “想——————!” (本书完。) 。 。 。 (本来想开个玩笑,但又一想,我也没有读者,这才是最恐怖的吧。) “我们坐下慢慢讲。” 场务小哥搬上来三把凳子,冯广健,艾丽热娜,刘笑依次坐下。 艾丽热娜的助理孙文文拿来两条橘色的小毛毯,分被为艾丽热娜和刘笑遮住双腿。 冯广健见状,打趣道:“别给我拿,我不用。” 孙文文笑道:“我本来也没想给你拿。” “小气。”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过,这段应该不会剪到节目里,会影响节目进程。 冯广健咳嗽了一声,摄制组,学生,艾丽热娜、刘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以下为真实经历。) “那是我大学的时候,晚上在便利店兼职。因为白天要上课,所以我一般是上夜班。” “夜班的时间从晚上10点到转天的早上7点。那家便利店的效益比较好,所以对员工的管理比较懈怠,只要干完活,睡觉也没人管。” “便利店里没有厕所,需要上厕所,胆子大的就在路边的下水道口解决。胆子小,或者要上大的,就得穿过马路,去几百米外的风情街上。” “我那天可能吃坏了肚子,急需上大号,所以跟同事交代了一声,就小步快走,进入风情街。” “风情街是那种游客爱逛的街道,商铺里的商品全国都一个样,很像京城的南锣鼓巷。” “厕所就在街口,为了融入商业街的整体环境,设计也古香古色的,很像传统四合院的房型。” “当时是冬天,晚上1到2点,冷风嗖嗖的,乌漆嘛黑,所有的商铺关门落锁,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有厕所外点着一盏灯。” “可能是担心冻裂水管,厕所外早早挂上了厚实的帘子,就像挂了床被子一般,一丝光也透不出来。” “这个厕所我来了不止一次,特别的熟悉,每次来都像回家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不经意的幽默点燃了大家的笑声。 冯广健接着说:“先给大家说说厕所的结构吧,它和之后发生的事直接的关系。” “进入厕所就是一个小厅,靠大门的两侧是洗手池和镜子,远离大门的两侧分别是男厕和女厕。镜子和门在同一面墙上。能明白吗?男厕墙上的镜子斜对着女厕门口,女厕墙上的镜子斜对着男厕门口。” “我当时一边感受着腹部的天翻地覆,一边快步进入厕所,走向男厕。” “我的注意力全在收紧括约肌,加上我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所以没有在意周围。” “等我走进男厕所的时候,我才听到,从女厕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声。” “哦————”学生们发出了害怕的声音。 第四十八章 厕所惊魂 冯广健说:“我说了,这是现实生活,是真的,我一个大学生,听到隔壁女厕有人哭,我不可能第一时间认为,有鬼!这太假了,又不是拍电影。对不对。” “虽然隔壁有人哭,会影响我排便的舒适度,但这也没办法。我的需求更加紧迫,就急忙进了男厕的隔间,忙活我自己的那点事。” “这期间,女厕的声音一直没断,一直在哭,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那种很想哭,但又没什么安全感,只能压抑着小声啜泣。似乎也是因为我的存在,打扰了她的施展。” “厕所里只有我们俩,我肯定要琢磨她,因为这实在太奇怪了。我刚才说过,这是晚上1点钟2点,是空无一人的商业街,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哭泣,她无家可归吗?” “我是一个爱幻想的人,所以我忍住不想象,就在我蹲坑的时候,那个女生突然冲了过来,满脸的泪痕,眼妆化成黑水,大声冲我咆哮,为什么要来打扰她!” “我虽然是个男的,但也害怕疯子。好在腹泻来的快,去的也快。我急忙解决完自己,赶紧离开了男厕。” “从男厕出来,正面就是女厕,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学生,非礼勿视我还懂的。所以我低头不看,直接走向男厕一侧的洗手池洗手。” “洗手的时候,女厕的哭声也没减弱。但我现在在洗手,正好背对着女厕,等于哭声从我身后传来的。” “我解决了需求,脑子也灵活很多,一边洗手,一边猜到了她在这里哭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这儿虽然是旅游街,但隔着一排楼,旁边就有酒吧和ktv。女孩大半夜在这里哭,要么喝醉了,要么在酒吧里被人欺负了。” “水龙头哗哗作响,我一边洗手,一边想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我既然猜到了她为什么哭,就要做点儿什么。” “不是我烂好人,而是我想,万一她今天遇到什么过不去坎,在厕所里自杀了,那我就是最后一个听到她声音的人。我是最后一个可以帮助到她的人,可我什么都没做。” “一旦将来我知道她死亡的消息,会给我留下一辈子的心里阴影。” “所以我更多是为了自己,而不是她,我得劝劝她。当然,我并不是一定非要怎么怎么着,我只劝她一两句,她不听,甚至让我滚,那都是她的事,我走就得,只要将来我没有负担就行。” “我下定决心,准备劝劝她。可我没劝过这种人,该怎么开口呢,我在心里练习,就说:姑娘,需要我帮忙吗,我给你报警啊……就行。” “我练了两遍,终于成竹于心。我关掉水龙头,抬头,张嘴,‘姑娘’的姑字还没出口,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我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镜子,男厕墙上的镜子斜对着女厕,等于我透过镜子看到了女厕的情景。” “女厕的门敞开着,从我这个角度,五个隔间恰好能看到四个,另一个藏在门后,看不到。” “可是,看到的四个隔间,门也是敞开的,里面没有一个人。” “哇————”有学生满脸惊恐,缩成一团。 冯广健说:“女厕没人的念头,瞬间进入我的脑海,就在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女厕的哭声就像被剪刀剪断一样,瞬间就停住了。” “就好像她发现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索性不装了。” “这个时候,水龙头也关了,哭声也没了,厕所里十分安静。我从镜子里盯着女厕,一度怀疑,刚才的哭声是不是从来没出现过,一切都是我幻听了。” “真的没人吗?”刘笑忍不住问。 冯广健说:“还是那句话,这是现实生活,不是故事,所以当时的我肯定要从现实的角度去解释,究竟有没有人,为什么厕所里的女生哭声突然停住了。” “她或许躲在最里面的隔间,被门板挡住了,毕竟没人受了委屈,还正大光明的对着大门哭。” “哭声消失,有可能她不想哭了,也可能她听到外面有人,不愿意哭了。” “因为从她的角度,肯定也很奇怪,有男人上完厕所,洗完手不走,一直站在门厅里,他在干什么……” “所以当时我就想,我应该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跟我无关。” “我扭头就想走。” “可我又想,这tm的如果走了,今天的事就说不清了!到底怎么回事,有人哭还是没人哭,我永远也不知道真相,这对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将是个巨大的打击。” “我不能走,得搞清楚。” “所以,我还是把那句在心里练了好多次的话问了出来。” “我问:‘姑娘,你没事吧,需要报警吗?’。” “我一度指望,有人跟我说,‘老娘自己会报警,你给我滚’,但我始终也没听到。” “然后,我又问了一遍:姑娘,我不是坏人,有人欺负你吗,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还是没人回答。” “我愈发觉得,我得把这事搞清楚。” “我走到女厕的门后,手放在门板上,一边推开门,一边问:姑娘,没事吧。” “木门吱扭得打开,砰得撞在瓷砖墙上,最后一个隔间进入眼帘。” “整个女厕都在我的视线里,所有的隔间门都对我敞开,没有一个人。” “女厕没人。” “哇————!” “天哪————!” “我去————!”惊恐地感叹声不绝于耳。 “那一瞬间,我觉得,刚才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我不敢多待,后退了几步,赶紧冲出公厕。” “外面空气清冷,时不时有车路过,隔着厚重的帘子,就像隔了两个世界。” “我站在外面,望着公厕,一度怀疑我眼花了,或许有个厕所的门关着,但我没看清……” “这样的念头只出现不到一秒,就被我否决。我赶紧回到便利店,把这件事跟我的同事说了。” “他胆子很大,听到后也很感兴趣,便独自去了那个公共厕所。” “不到十分钟之后,他回来了。” “我问他,有没有看到啥,听到啥?” “他说,没啥事。”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说法,看到了听到了,就说有,否则就说没有。为啥要说没啥事?没啥事是有事还是没事呢?” “再问,他也不肯细说。跟故事不一样的是,这事就这么结束了,那天为什么会有女生的哭声,谁在哭,为什么哭,没人知道。” “我的故事讲完了。” “天哪——!” “吓死我了——!” “到底怎么回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脸上出现既满足又困惑的表情。满足在于安全感,他们并不需要亲身经历这样的事。困惑则源于未知,哭声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他们永远也想不明白。 这确实是冯广健亲身经历的故事,当编剧王喜凤找他商量这个环节的时候,他就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反正自己憋着也是憋着,用来满足观众,服务节目,也很好。 这个故事有一点点长,摄制组拍完,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学生们也想上个厕所,所以录制暂停了。 艾丽热娜还是一脸怀疑,凑近问:“这事是真的吗?” 刘笑原本也想去厕所,但听到这个问题,立刻来了兴趣,站到艾丽热娜的旁边,想听听怎么回事。 冯广健想了想,说:“是真的。” 艾丽热娜问说:“到底谁在哭?真的有鬼吗?” 冯广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蹙着眉,犹豫起来。 艾丽热娜见状,不满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你想啥呢,有啥不能说的。” 刘笑插嘴:“该不会,哭声停止的时候,就是她自杀的时候吧?” 艾丽热娜瞪大眼睛:“真的吗?” “当然不是真的。” 冯广健连连摇头:“都说了,刚才我讲的所有东西都是真的。” 艾丽热娜问:“那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冯广健说:“我怕说出来,让你扫兴。这事的前半截是鬼故事,后半截……有点不是滋味。” 艾丽热娜说:“你现在不说才扫兴,既然知道它有真实结尾,我怎么能忍住不听。” 冯广健说:“可是……” 艾丽热娜一把抓住他的手肘,眨动着无辜的大眼睛:“好哥哥,求你快说。” 被侃称影视圈第一美人的艾丽热娜如此称呼,冯广健顿时心惊肉跳。 “能不能再喊一声。” “别给脸不要脸啊。” “哈哈哈。”冯广健忍不住苦笑。 艾丽热娜掐了他一把:“快说。” “行行行,你愿意听,我就讲。”冯广健认输。 “这还差不多。”艾丽热娜笑得开怀。 俩人都没注意到,刘笑正在偷偷打量他们。 冯广健说:“后来,我又上夜班,大概凌晨五点的时候,偶然看到一个来自鲁东的清洁工大叔,正在扫大街。” “我上夜班再勤快也没多久。可他天天在这里工作,他肯定比我懂。” “我就特地拿了一瓶热茶,给他送了过去。” “他连连称谢,一边喝一边问我啥事。” “我把那天遇到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最后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脏东西了。” “他连连摇头,说什么脏东西,哪有那么多脏东西,那个就是大活人。” “啊?大活人?” “大活人为啥看不到?” 艾丽热娜和刘笑不约而同得问。 冯广健说:“我也这么问的,是活人我为什么没看到?” “大叔问我,还记不记得厕所的结构。” “我说记得。” “大叔问,女厕所一共几个隔间?” “我说,五个。” “大叔说,那男厕所几个隔间。” “我一愣,脑海中电光火石,突然想起来,男厕所有9个隔间!几乎比女厕所多了一倍。” “我问他,为什么会多那么多。” “大叔说,女厕少的面积,其实隔出了一间房间,入口就在女厕的门后,对外称作杂物间,放墩布、扫帚、清洁剂等清洁工具。其实,里面还有一张床,睡着一位大娘。她是周围所有公共厕所的清洁工。她没有家,平时白天干活,晚上就睡在杂物间,吃饭睡觉,都在那里。” “大叔讲完就走了,空瓶子也揣进了口袋。我在那里又站了半天,一直在想,半夜1、2点,那个大娘在哭什么?” 冯广健终于把这个鬼故事完全讲完,艾丽热娜和刘笑脸色变幻,先是不可置信,又是神色复杂,百感交集,却始终一言不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把心底的感受讲出来。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真有鬼还好接受一些。 “唉。” 艾丽热娜悠悠叹口气,轻轻抓住冯广健的手掌,像在在安慰他,也像在互相安慰。 冯广健心里明白,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以示感谢。 刘笑的盯着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双手,目瞪口呆。 艾丽热娜的助理孙文文忽然出现:“热娜,顺姬姐找你有事。” “好嘞。” 她对冯广健说了句‘我接个电话’便起身离开。 刘笑立刻便占据了艾丽热娜的位置,她紧紧盯着冯广健:“你们俩在谈恋爱!” 冯广健急忙“嘘”了一声:“哪有?人家是艺人,你别胡说八道。” 刘笑说:“我没有!我盯你俩一天了,你们俩你侬我侬,又是交换眼神,又是一起偷笑,又是互相捏手,这不是谈恋爱是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冯广健听前边还有些无奈,后边直接听乐了:“什么你就不同意,我俩谈不谈恋爱,关你屁事。” 刘笑说:“怎么不关我事!咱俩是出生入死的好哥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苦海,我得救你。” 冯广健说:“先救救你自己吧,天天情呀爱呀的,你能考上大学吗?” 刘笑说:“咱说你呢,别扯我。我告诉你,这个女人可爱炒作了,她从出道到现在,炒的cp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冯广健说:“放屁,当糖炒栗子呢,哪儿能炒那么多!” 刘笑说:“听话不听音是吧,我这叫夸张!总之,被她缠上,一定把你的名气和星途吸干抹净,然后扔在一边,像扔只破鞋一样。你可得千万小心。” 冯广健说:“我哪里来的名气和星途?人家的名气不必我大?就算炒cp,得益的也是我吧。” 刘笑说:“短视!现在你是没什么名气,但将来你肯定能成为大明星,跟本山、星驰似的。” 冯广健说:“可别吹了,我能有辆奔驰就不错了,还本山,星驰……” 第四十九章 酒店惊魂 刘笑说:“你别妄自菲薄呀,我很看好你。” 冯广健说:“你凭啥看好我。” 刘笑说:“凭咱俩好哥们。” 冯广健说:“这算啥凭据?” 刘笑说:“凭我追星十几年,看人从没看走眼。我不喜欢的人,后来都出事了。我喜欢的人,后来都一路高歌猛进。我现在喜欢你……” 她突然僵住。 冯广健吓了一跳:“啥?” 刘笑脸憋的通红:“……我是说,作为‘粉丝明星’的那种喜欢。对。” 冯广健叹了口气:“你吓死我了。不过,我得谢谢你,你是我的一号粉丝。以后我大红大紫,一定给你颁个奖。” 刘笑说:“艾丽热娜对你肯定不是真心的,她只要还捆绑你,你就不可能大红大紫。我作为一号元老粉丝,我坚决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冯广健说:“你真是个小机灵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她谈恋爱?” 刘笑眼睛一亮:“没有吗?” 冯广健说:“没有。” 刘笑说:“真的没有?” 冯广健说:“你复读机呀。” 刘笑说:“你没有骗我?” 冯广健说:“你是我一号粉丝,我为啥骗你。” 刘笑安心地笑了:“那太好了……” 她好字没说完,头顶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我们确实没有谈。” 冯广健一回头,是艾丽热娜。 她正微笑着看着刘笑。 刘笑像弹簧一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你啥时候来的?” 艾丽热娜说:“从‘我只会捆绑炒cp’那里。” 刘笑的脸又涨红了。 冯广健笑道:“她在圈子外,不知道真假,说个笑话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艾丽热娜说:“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吗?” 冯广健摇头:“不像。” 艾丽热娜转向刘笑:“你广健哥确实没骗你。我们现在的确没有谈恋爱。” “那就好……” 刘笑笑道,忽然眉头一皱:“‘现在’是啥意思?你们以后会谈。” 艾丽热娜说:“我又不是预言家,以后的事,我哪里知道。而且,我也觉得广健哥是个好人,跟他谈恋爱,我肯定不会吃亏。” 冯广健连连摇头:“你跟我呼吸同一片空气,就已经开始吃亏了。你要是和我一起照镜子,镜子得骂娘。” 艾丽热娜笑了笑:“你就爱开玩笑。” 刘笑吞吞吐吐:“不……不行,你们俩不能在一起。” 艾丽热娜说:“现在已经21世纪了,父母都不包办婚姻,你还干预别人的恋爱自由?你从封建社会穿越来的?” 刘笑说:“反正我不同意,我会干涉的。” 这话虽然听起来很蛮横,但刘笑说起来却很可爱。 冯广健笑了:“那你慢慢干涉,节目得开始了。” 一波波的学生正在往教室里走,回到自己的座位。 刘笑嘟囔:“行,这可是你说的,你看我怎么跟你捣乱的。” 终于,人员到齐,录制工作也调整完毕,金敏浩对着打板的工作人员喊道:“开始。” “三、二、一!” 工作人员倒数三个数,拍了下手掌,然后急忙离开了场地中央。 冯广健继续说道:“这就是我讲的,关于自己的真实经历。各位同学,包括热娜和刘笑,你们有什么亲身经历的恐怖故事吗?” 由于主持人“抛砖引玉”,把气氛烘托了起来,学生们纷纷举手,示意自己亲身经历的恐怖故事。 冯广健叫起一位富态的学生,让他自我介绍一番 “我叫张响阳。” 张响阳笑着说。 冯广健问:“最近一次的考试成绩怎么样?” 张响阳的脸耷拉下来:“不咋样。”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一个简单的问题,就令学生大笑了起来。 这些原本只是展示学生样貌的普通问题,说考的好也好,说考不好也好,都没什么关系,只是往下继续推进的一种方式。 比如说,考好了,那会继续问,心情怎么样,父母开心吗,女朋友开心吗,以此来套话,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说没考好,也类似,没有特别的意思。 可学生们偏偏笑了起来。 冯广健特别奇怪,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笑说:“上次是全市联考,他数学卷子忘记写名字了,大题全部没算分。” 冯广健安慰道:“这算好事啊,等于给你提个醒,高考要是忘记写名字了,那才真恐怖。” 张响阳说:“我爸妈也是这么说的。” 传统问题不能丢。 冯广健问:“那你女朋友怎么说的?” 张响阳说:“她说……” 他突然反应过来,急忙闭上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学生们笑了起来。 冯广健扫视全班,敏感地注意到,一个女生缓缓低下头,脸上满是羞涩。 他一伸手,制止住笑声,一指那位女生:“这位同学,你好像有话说。” 随着冯广健的手指,学生们望过去,立刻笑得更加大声。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敲桌子拍板凳,一个比一个能起哄,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张响阳脸红了。 女生站起来,不敢看别的人,也不敢看冯广健,只是盯着桌面,头发挡住视线,连连摇头说:“我没话说。” “哦,可以自我介绍一下吗” “我叫……王芳芳。” “王芳芳,好名字。他们刚才笑啥。”冯广健故意问。 “哈哈哈哈哈哈哈。”又一阵笑。 王芳芳摇摇头:“我不知道。” 冯广健说:“那我能问一下,响阳同学没考好时,你跟他说了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芳芳的脸更红了。 一直逗弄人家,最后只会惹得恼羞成怒。玩笑最大的前提就是适可而止。 冯广健稍微哄了两句,温柔地让王芳芳坐下,然后问张响阳:“你刚才说,你经历过恐怖的事件。” 张响阳点点头:“6月份的一天,我在家午睡,忽然听到感觉有人在我的头顶吹气。” “呼——呼——呼——” “我心里奇怪,但实在太困了,懒得睁眼。但是我心里是清醒的,我就一直想,这人为什么一直对我吹气,他到底是谁啊?”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耳边说:‘你回头看看。’!” 他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突然提高了嗓门,太过突然,把大家吓得一激灵。 “哇————!!” “槽————!!” 看到大家的反应,张响阳笑了起来:“嘿嘿嘿。” 恶作剧吗? 冯广健问:“这是真的吗。” 张响阳说:“当然是真的,保真,不真你砍我。” 冯广健说:“那你回头了吗?” 张响阳说:“我吓得一下睁开了眼。周围没人。” 冯广健说:“魇住了。” 长久以来,民间所谓的梦魇,就是指这种东西,睡梦中,感官清醒了,但身体和大脑的一部分还在睡眠。 “讲的不错,把我也吓了一跳。” 冯广健:“还有其他人有过恐怖经历吗。”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艾丽热娜开口:“我倒有一个。” 冯广健有些惊讶:“你有?” 艾丽热娜说:“我不能有?” “可以可以。” 冯广健一伸手,做出‘请’的姿势:“你说,你说。” 艾丽热娜说:“我刚出道的时候,有一天赶行程,住在一家酒店。” 酒店恐怖故事,真是太好了。如果这里有谁能有亲身经历的酒店恐怖故事,一定非艾丽热娜莫属。 “那天很晚了,我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这家酒店和我们的公司有合作,它规格不低,我入住的话又免费,所以自然选择它。 “那天酒店的生意特别好,就剩下走廊尽头的一间房空着。” “因为行程只有一天,我只需要住一晚,所以也不太讲究……” 冯广健忍不住插嘴问道:“怎么叫‘不太讲究’。” 同学们也面露困惑。 艾丽热娜惊讶:“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吗?” 冯广健问:“知道什么?” 艾丽热娜说:“酒店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很奇怪,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脏问题。如果你们将来出去玩耍、出差,需要住酒店,一定不要住在走廊尽头。听到了吗?” “听到了————!” 一帮高中生,竟然像小学生一般齐齐喊回答。 艾丽热娜说:“总之,当天我很困,躺在床上就睡了,连妆都懒得卸——你们不能这样,带妆睡觉比鬼还可怕。” 她最后一句特别严肃。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大多数同学听不太懂,但还是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 “半夜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突然醒了。” “醒归醒,我却怎么也动不了。” “我住的是个套间,助理睡在外面。我想叫她,可怎么也张不开嘴。” “身体动不了,声音也发不出来,唯有眼睛能动。我就四下打量这个房间。” “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我吓昏过去。” “我看到,窗帘后面,有一个浑身焦黑的人,呆呆站着,一动不动,直勾勾看着我。” “他全身上下,几乎只有眼睑是白色的。看起来非常恐怖。” “我第一想法,这个人是小偷。” “可小偷为什么不偷东西,反而一直盯着我看呢?” “我又想,他会不会酒店的员工呢?” “但客人在房间里睡觉,员工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进入的吧。” “总之,我就一直看着他——我没有直勾勾看着他,但我能感觉到,我的余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他。” “过来不知道多久,他突然动了。” “他也没有冲我来,而是突然把手伸向窗帘后的暖气片,‘铛铛铛’敲了起来。”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就这么一直敲着,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这个全身漆黑的人慢慢躲进了窗帘后,我看不到他了。但还是能听到暖气片一直在响。”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有一阵子,我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为什么只能听到暖气片的声音。” “然后,我看到套间的门开了,助理走进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我,说热娜你在干嘛,为啥不睡觉一直敲暖气片,把她都吵醒了。” “就在她说完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我能动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小助理吓了一跳。” “小助理问我,你在干嘛?” “我赶紧从床上跳下来,跟她说,窗帘后有个男人!” “小助理懵了,她说不可能,她一直躺在外面,有人进来她一定会发觉的。” “我告诉她,现在一直在响的‘铛铛铛’的声音,就是他敲的!” “小助理虽然是个女孩,但胆子却大的很,她让我往后站,自己走到窗帘前,一把把整个窗帘拉开。” “暖气片突然不响了,窗帘后也没有一个人影。” “如果暖气片还在响,那就证明没什么,可现在它随着窗帘拉开不响了,就很可疑。” “小助理虽然不怕人,但对神神鬼鬼的很多疑。她不敢再睡下去,连夜拉着我更换了一家酒店。” “虽然要自己出钱,但起码睡觉踏实很多。” 班级里一片静谧,仿佛深夜的酒店房间。 冯广健问:“后来呢?” 艾丽热娜说:“第二天,我们忙完工作,打车回酒店,路上司机跟我们聊天。他说你们住的是x顿是吧,贵一些也比x洲好。” “x洲就是我遇到黑色男子的酒店。” “我们就问他,为什么x洲不好?” “司机说,x洲闹鬼呀。” “我们心里很一惊,但是不漏声色地问,怎么个闹鬼法?” “司机说,有个男人投资失败,在那家酒店的某某房间,用领带在暖气片上上吊自杀了。” “当时开着空调,风力很足,风吹着他,一晃一晃,脚后跟不断撞在暖气片上,‘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响了一整晚。” “哇————!!” “妈呀————!!” “天呐——!!” “这个真的吓到我了!” 冯广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们睡觉的房间,就是他上吊的房间。” 艾丽热娜点点头。 “我的老天爷……” 冯广健替艾丽热娜感到后怕:“后来呢,你怎么处理的?” 艾丽热娜说:“这种事还能怎么处理,该吃吃,该睡睡,该工作工作,只不过,从那以后,助理都和我睡在一个床了。” 她说完,等着有人来接话,应和一声。 但或许是这个故事后劲太大,大家都沉浸其中,不知所措,因此,诡异的沉默笼罩了整间教室。 冯广健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现场录制气氛冷了下来了! 这才是最恐怖的好吧! 第五十章 贴合恐怖故事的游戏竞赛 冯广健看了眼台本,忽然发现,能让气氛再次变热的办法,就藏在下一个环节中。 他也懒得炒热气氛,直接推进流程。 “关于恐怖故事,就讲到这里为止吧,否则有人要睡不着觉了。” 学生不说话,都盯着他。 冯广健点点头:“没错,正是在下。”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笑了。 冯广健问金敏浩:“下一个游戏是?” 他其实知道接下来的内容,但是为了节目的整体结构,下一部分必须由导演——也就是金敏浩——讲给主持人和观众。 为什么呢?最重要的原因,冯广健不单纯是主持人,也是游戏的参与者,如果他上一秒还在对大家讲述规则,下一秒又玩游戏,会令观众特别跳戏。 金敏浩坐在主摄像机下,对冯广健和艾丽热娜讲解:“接下来的游戏,叫做校园恐怖故事竞赛。” “竞赛分为两个环节。第一,红纸还是蓝纸。” “众所周知,深夜去厕所蹲坑,隔壁的阿飘会问你,要红纸还是蓝纸。第一环节的灵感就是来源于此。” 他话音刚落,冯广健便看到,学生们的耳朵齐刷刷竖立起来。 也是,恐怖故事会编制成什么游戏呢?真的令人好奇,只听介绍的话,都会特别感兴趣。 只是……冯广健在心底摇摇头,真相会令人无语吧。 金敏浩说:“竞赛内容是,我们将会向广健哥和艾丽热娜陈述高中知识相关内容,认为陈述是正确的,就举红纸,认为陈述是错误的,就举蓝纸……” “切————!” 大家一起喝倒彩。 “还以为是恐怖游戏,结果是选择题。” “扫兴。” 和冯广健预测的反应差不多,但之后的内容一定会令他们振奋的。 金敏浩说:“答对的人将会获得一个笑脸贴纸,答错的人将会获得哭脸贴纸。所有比赛完成后,笑脸贴纸多的人获胜,得到奖励,哭脸贴纸多的人失败,得到惩罚。” 冯广健将导演没说出来的潜规则问出来:“也就是说,一个人可能同时获得奖励和惩罚?” 金敏浩点头:“没错。” 艾丽热娜问:“那奖励是什么,惩罚又是什么?” 金敏浩一挥手,副导演捧着一朵金色玫瑰走进场地中央,向大家展示。 金玫瑰耀眼夺目,令人不自觉地睁大眼睛, “哇————!” “漂亮啊——!” “纯金的吗?” “好像很值钱的样子!”大家齐齐赞叹。 金敏浩说:“胜利者将获得金玫瑰,失败者……必须独自在学校操场上搭帐篷,露宿一晚!” “哈哈哈哈哈——!” “好惩罚————!” “我们高中以前真的是坟地哦————!” “晚上真的会闹鬼哦————!” 学生们顿时嗨了,纷纷起哄。 等现场安静下来,金敏浩接着介绍:“同时,两位每次回答新问题,都可以求助一次现场的学生,而且,学生也会获得笑脸贴纸。” 听到可以获得东西,大家又立刻集中精神。 “不同是,当广健哥和热娜获得笑脸贴纸的时候,帮助他们的同学将什么也得不到。而当广健哥和热娜获得哭脸贴纸的时候,帮助他们的同学将得到笑脸!” 冯广健明吐槽,暗解释:“就是说,必须跟我们捣乱,我们答错了,他们得笑脸贴纸。我们答对了,他们什么也没有。” 金敏浩说:“正是这样。” 冯广健问:“那他们得笑脸贴纸有什么用呢?” 金敏浩说:“同学们每得到一个笑脸贴纸,就可以获得500元的助学奖金!笑脸贴纸越多,奖金就越多!” 他话还没说完,教室已经轰动了! “我靠——!” “牛逼啊——!” “真给钱??——真给??” “太帅了——!!” “我穆成龙实名赞美!!” “选我选我——!!” “选我选我——!!” 人声鼎沸,仿佛菜市场一般。 锣鼓喧天,似乎比春节还热闹。 好不容易等大家平静下来,金敏浩大手一挥,正式宣布:“那么,第一个恐怖游戏,《红纸还是蓝纸》,正式开始!” 小助理们将道具纸分别交到冯广健和艾丽热娜的手中。 示意准备好了之后,金敏浩正式提问。 “数学,语文,英语,生物,地理,政治,物理,历史,一共8个学科,” “第一个问题,两位想选哪个领域?” 冯广健说:“女士优先。” 艾丽热娜说:“我选物理。” 冯广健惊讶:“你物理很好?” 艾丽热娜一笑:“我哪个学科都不咋地,选啥都无所谓。但你看起来不擅长物理,所以我就选择了物理。” “这叫什么话?” 冯广健佯怒:“我不只是看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笑得很开心。 金敏浩说:“好的,第一题是物理题,同学们知道答案,也不要说出来哦。” “第一题,薛定谔的猫是由着名科学家薛定谔所设计的一场思想实验。” “实验内容简单来说,是指将一只猫关在装有少量镭和氰化物的密闭容器里。镭的衰变存在几率,如果镭发生衰变,会触发机关打碎装有氰化物的瓶子,猫就会死;如果镭不发生衰变,猫就存活。根据量子力学理论,由于放射性的镭处于衰变和没有衰变两种状态的叠加,猫就理应处于死猫和活猫的叠加状态。这只既死又活的猫就是所谓的“薛定谔猫”……” 冯广健听得晕晕乎乎,艾丽热娜也是一脸困惑,但学生们却眼睛发亮,似乎对这种问题很感兴趣。 金敏浩说:“那么,我的问题是……” 冯广健忍不住插嘴:“该不是‘公猫还是母猫’之类的蠢问题吧。” 金敏浩说:“‘是公是母’虽然也不错,但这个环节确实都是正经问题,两位请放心。” “我的问题是,薛定谔设计这个实验,其实是为了讽刺和挖苦当时物理届的主流观点,是,或者不是?” “选择是,请举红纸,选择不是,则举蓝纸。” “两位决定回答之前,可以求助某位现场的同学。” “我选谁呢?” 艾丽热娜笑着望向同学们。 同学们则争先恐后的举手。 “我选……” 她细长的手指划过大半个教室,忽然指向刘笑:“我选你。” 刘笑一脸惊讶:“选我?” 艾丽热娜说:“怎么,你不敢?” 她好像在故意气刘笑。 刘笑一撇嘴:“鬼才不敢。” 艾丽热娜偷偷冲冯广健眨眨眼,那意思仿佛在说,小姑娘就是容易受激。 但冯广健会心一笑,却觉得,艾丽热娜也挺小姑娘的。 金敏浩问:“广健哥,你选谁。” “我我我——!” “我我我——!” “我我我——!” 学生们仿佛鸟巢里嗷嗷待哺的雏鸟,纷纷竖起鸟喙和鸟颈。 冯广健却没有选择这些雏鸟,而是一指张响阳的女朋友——王芳芳——故意说道:“王芳芳同学,你能帮我吗?” 王芳芳这次终于抬起头,正脸面向冯广健。 她是个圆脸的姑娘,特别可爱,是高中男生会喜欢的脸型。 王芳芳说:“可以。” 冯广健说:“可以就好,如果不可以,我只能找别人了。” 他明明没说要找谁,但言下之意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巨大的笑声在教室里爆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的话,大家的笑,都是一种默契,王芳芳没有办法对这种默契生气,因为她生气,代表她也理存在这种默契,这反而让她没有理由生气,她必须假装听不懂,但她的脸却红了。 笑声过后,冯广健问:“请告诉我,你的答案是什么?” 王芳芳刚要说话,冯广健再次提醒:“我要是答错了,你可以获得奖金哦。” 这也是他再次开王芳芳玩笑的原因,他希望她能稍微觉得他讨厌,然后没有心理负担的欺骗他。 为什么“心安理得”对人选如此重要。 因为这是做节目,观众和粉丝会看,也会评论。 如果有个学生只是为了钱故意欺骗主持人,即便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也会引发一部分观众的不满,他们甚至会在网络上肆意攻击和批评学生,给学生造成困扰。 但选择王芳芳就没有这个担忧,毕竟是冯广健先调侃她,即便别骗,观众也会认为是正常的。 王芳芳轻轻点点头:“这个说法是对的,应该选红纸。” 冯广健并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他只能假定自己想象王芳芳,才会有节目效果,所以他会选择红纸。 “哦————?” “太坏了——!” “怎么能这样?” 其他人故意发出各种意义不明说辞,似乎想要干扰冯广健的判断。 也挺好,可以烘托气氛。 冯广健明明已经决定,却假装思考:“嗯……不太好判断。” 轮到艾丽热娜,她问刘笑:“那你呢,你觉得这个说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刘笑说:“当然是错误的,选蓝纸。” 艾丽热娜问:“你不会骗我吧?” 刘笑说:“这可是‘薛定谔的猫’!非常着名的实验,上过学的都知道。如果设计它只是为了挖苦别人,怎么会流传到现在?” 艾丽热娜点头:“有道理。” 金敏浩说:“好的,那么,经过两位的思考和判断,肯定已经得出正确的答案了。倒数三个数,请亮出你们的答案,三、二、一!” 冯广健选择跟随王芳芳的“正确”,亮出红纸。 艾丽热娜选择跟随刘笑的“错误”,亮出蓝纸。 金敏浩大声宣布:“广健哥回答正确!热娜回答错误!广健哥和刘笑分别获得一张笑脸贴纸!热娜获得哭脸贴纸!” “啊——!” 冯广健感到不可思议,他没想到王芳芳竟然没有骗他!真是单纯的姑娘。 艾丽热娜则对刘笑说:“你竟然骗我!” 刘笑则连连摆手:“不是的,我真以为是假的。” 艾丽热娜说:“恭喜你获得500块,我可惨了,一个女孩子,得睡你们的操场。” 刘笑解释:“我真不是为了500块,也没想害你睡操场……” 艾丽热娜忽然凑近刘笑:“没关系,你大胆让我输,今晚我要是必须睡操场,一定会让你的广健哥陪我的。” 她在故意刺激刘笑,毕竟刘笑强烈反对她和冯广健“谈恋爱。” “你!” “我什么?” 刘笑说:“你真小气,我又不是故意的。” 艾丽热娜哼了一声:“我何止小气,我还会和别的男生炒cp,捆绑吸血呐……” 刘笑涨红了脸:“你……” “你”什么,她却说不出口。 艾丽热娜不但不满刘笑反对她和冯广健,甚至不满刘笑讽刺她炒cp。 可以理解,毕竟艾丽热娜事实上反而饱受炒cp的苦。 她们两个的对话都是小声进行的,但冯广健离得太近,听力又好,竟然一字不差全听到了。 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插入两人之间。 他想劝和两人,都又不确定她们是否真的在互相置气。 女孩子间的关系…… 他忍不住挠了挠头。 有点儿难,一个不小心,战火就会烧到他身上。 为了身心安全,看来,只能假装没看到了…… 制作组助理分被将贴纸发放给参加游戏的人,金敏浩开始了第二个问题。 “第二题,两位先选择问题领域。” 艾丽热娜说:“第一题是我选的,第二题广健哥选。” “非常公平。” 冯广健说:“我选历史。” 艾丽热娜问:“你历史很好吗?” 冯广健说:“跟好不好没关系。我觉得我只能听懂历史问题。” “哈哈哈哈哈。” 艾丽热娜笑着说:“我也有同样的预感。” 金敏浩说:“好的,历史问题。” “第二题,《史记》中记载,始皇焚书坑儒的起因,是因为听到信任的方士卢生候生私下诽谤秦始皇刚愎自用” “然而,学界一种观点认为,这段很可能是《史记》中杜撰的。因为《史记》中具体记载了两人的对话,这段对话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漏洞,即卢生和候生私下称呼秦始皇为‘始皇’。” “嬴政自封为始皇,意思是皇帝一世,暗示将来还会有皇帝二世,皇帝三世,皇帝三世……” “但这个时候,整个历史中,只有秦始皇这一个皇帝,臣子在称呼他的时候,只会说‘皇帝’,而不是‘皇帝一世’。而称其为‘皇帝一世’的人,只能是后朝明确知道有‘二世’的人。” “请问,这种说法存在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五十一章 高考考这些 “焚书坑儒我知道,我上学的时候,历史老师告诉我们,他这么做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 “至于卢生候生,根本听也没听说过。更别提从‘始皇’称呼出发的推理题了。” 冯广健不可思议:“你们现在考历史,已经这么细致了吗?” “是啊——” 低沉的回应从众人的口中发出。 金敏浩问:“两位如何选择。” 冯广健问王芳芳:“这题你选择哪个?” 王芳芳说道:“这个观点我在《剑桥秦汉史》里读到过,肯定是真的。你应该选红。” 冯广健问:“你不打算骗我,然后得到500块的奖金吗?” 王芳芳说:“不需要。” “哇——!” 感叹在教室中响起。 冯广健冲王芳芳伸出大拇哥:“真善良,真大方。我很佩服你。” 王芳芳抿抿嘴,什么也没说,但笑意却在脸上浮现。 接着,他接着对张响阳竖起大拇指:“你眼光很棒。”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瞬间爆发。 “哦——!” “眼光棒——!” “厉害——!” 张响阳周围的同学纷纷起哄,也对他竖起大拇指。 教室里的气氛一时间热络无比。 冯广健问艾丽热娜:“你的选择?” 艾丽热娜问刘笑:“你觉得是真的假的?” 刘笑说:“芳芳都把书的名字说出来了,你还问我干啥?” 艾丽热娜说:“你自己要做出判断,然后要自己负责。她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吗?你又不是复读机。” 别说刘笑,就连冯广健都听懂了艾丽热娜话中隐含意思。 刘笑说:“你想听我的是吧。” 艾丽热娜说:“不是我想听你的,而是我选择听你的。我的选择,我也会为它负责。” 刘笑说:“我个人觉得,是错误的。” 艾丽热娜问:“为什么?” 刘笑说:“文学历史要抓主要含义,整体什么意思更重要,不能抠字眼,否则容易抬杠。不管卢生候生当时如何称呼秦始皇,司马迁的记叙,也不会完全把原话写出来。” “正常人说话,会吞吞吐吐,会重复,会骂脏话,难道记录者也得把这些都写下来吗?如果历史文献里没有脏话,那是不是说明古人不骂脏话?肯定不是。” “所以,我觉得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学生们大多数都在点头。 艾丽热娜说:“你说的有道理,我选蓝纸,错误的说法。” 金敏浩问:“广健哥呢?” 冯广健说:“我当然听王芳芳的,我选红色,正确的说法。” 金敏浩说:“好的,那么,第二题的结果,依旧是广健哥回答正确!热娜回答错误!广健哥和刘笑分别获得一张笑脸贴纸!热娜获得哭脸贴纸!王芳芳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 没等艾丽热娜说话,刘笑自己先质问起金敏浩, “我的分析明明很有道理,怎么会是错的?” 金敏浩说:“你的分析确实没问题。但题干是,这种说法是否存在。让你判断说法是否存在,而并非说法是否正确。” 刘笑企图挣扎:“我听到的就是‘说法是否正确’!” 金敏浩说:“我们这里有录像,你可以随时检查。” 学生们七嘴八舌,有说刘笑听错了,有说金敏浩介绍错了,总之,气氛烘托到一种必须要检查录像的气氛。 然而,倒回到介绍题干的时候,大家立刻便知道刘笑错了,金敏浩说的果然是“说法存在是否正确。” “我大意了,听错题目了!” 刘笑沮丧地捂住脑袋。 冯广健安慰她:“好事,等于给你提醒,高考的时候千万不能审错题。” 刘笑看着艾丽热娜:“这次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帮你你挣笑脸。” 以冯广健的了解,艾丽热娜一定表示无所谓,但她却蹙起眉:“你该不会假装听错,在大家面前演戏呢吧?” 录制处于暂停状态,金敏浩和摄像导演交流录制,学生们交头接耳,聊的不亦乐乎,教室里有些喧哗。 艾丽热娜声音不大,只有刘笑和冯广健能听到。 刘笑满脸的不可思议:“我为什么演戏?” 艾丽热娜说:“取得我信任,继续和我合作,然后从我这里骗走更多的‘笑脸贴纸’,换取更多的钱。用你的话,这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捆绑和吸血。” 冯广健终于明白艾丽热娜在做什么。 刘笑摇头:“我根本不缺这点儿钱!” 艾丽热娜说:“谁也不会嫌弃钱多。” 刘笑说:“我不稀罕和你捆绑” 艾丽热娜说:“人心隔肚皮,你嘴上说不稀罕,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刘笑眼圈有些发红:“你冤枉好人。我说你吸血炒cp,你就你故意报复我。” “哦——” 艾丽热娜长叹了一声:“你也知道什么叫做‘冤枉好人’呀。” 刘笑一愣。 艾丽热娜说:“我一个人冤枉你,你就觉得委屈,就冲我哭鼻子。我每天面对的可是成千上万次的冤枉,我不委屈吗?我要冲谁哭呢?” 刘笑说:“网上的那些事,他们说的有模有样的……” 艾丽热娜说:“她们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你还是复读机呀。” 刘笑说:“可我也看到了呀,你们两个又捏手,又对视,又微笑,所有的特征,都证明你们俩关系不一般。” 风声吹动窗外的梧桐树,树叶哗哗作响。 艾丽热娜说:“我有一段时间,因为工作的事情,整个人状态非常状差劲,甚至一度无法面对摄像机,你广健哥帮了我特别多。我们两个就……” 她看了眼冯广健,冯广健点点头。 她接着说“……就成了特殊的朋友。关系很别致的、我更多依靠他的一种朋友关系。所有的行为,都是基于这种友谊的一种自然流露,而不是我单方面的炒cp。” 刘笑注视着艾丽热娜的眼神,找不到谎言的影子,又看向冯广健。 冯广健说:“你热娜姐很谦虚,说她更多需要我。事实上,我和《挑战》同样非常需要她,我们对她的需求一点不比她对我的少。” 他觉得自己这一番话很帅。 怎料艾丽热娜扭头看向他:“你们的需求?” 冯广健说:“对呀。” 艾丽热娜问:“单独的你呢?” 冯广健说:“我也很需要。” 艾丽热娜问:“需要谁?” 冯广健说:“你呀。” 艾丽热娜说:“你连起来说。” 冯广健说:“我也很需要……咳咳……你。” 他话说一半,莫名咳嗽了一声。 艾丽热娜皱眉:“你咳什么?再说一遍!” 冯广健说:“我也很需要……您。” 艾丽热娜说:“怎么用‘您’字?用你!” 冯广健犹豫了,在大庭广众,面对艾丽热娜的炯炯有神的双眼,“我需要你”四个字,哪怕只是想想,都会让他心跳加速。一旦说出口,更觉得自己一丝不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你连这都说不出口?” 艾丽热娜凑近:“你不需要我吗?” “当然需要。”冯广健立刻说。这种表达没有关系。 艾丽热娜说:“那你说,你需要我。” 冯广健咽了口唾沫,他说不出口。明明他确实需要她,为什么一旦那个句子来到嘴边,就会让他心惊胆战呢。 一阵热气涌入脑海。 “你在钓鱼吗?” 艾丽热娜蹙眉问道:“如果你需要我,你为什么说不出口?你在故意拉扯我?像放风筝那样?” 冯广健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心里一定知道,我确实……特别的……依赖你。但我为什么说不出口,我需要想想。” 艾丽热娜说:“为什么要想?” 冯广健说:“很多时候,一个人需要花点时间,才能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你明白吗?” 艾丽热娜问:“你要想多久?” 冯广健说:“我还不知道……” 艾丽热娜说:“好,反正未来两天都要一起录节目,就慢慢想,我等你。” 冯广健惊愕:“未来两天?都要录制《挑战》?” 艾丽热娜说:“对啊,敏浩没告诉你?” 冯广健摇头。 艾丽热娜说:“你现在知道了。慢慢想吧。” 突然,她叹了一口气:“唉,本来不是重要的事,你一直拒绝回答,我才偏想要听一听。虽然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能被操纵情感,但还是……你真是个混蛋。” 冯广健低声道歉:“对不起。” 艾丽热娜想说什么,还没说,两人同时听到一声“噗嗤——” 他们看向笑声发出的方向,是刘笑,她的眼睛笑成了月牙,正注视着二人。 冯广健说:“你笑屁呀?” 刘笑说:“我算是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你们两个没有炒cp,你们是真cp!” 冯广健急忙说:“你胡说什么?” 刘笑说:“我没胡说。就刚才那句‘我需要你’,你想让他说,他不想说的这种状态,和我爸妈一模一样。” 冯广健大吃一惊:“啥玩意?” 艾丽热娜问:“你爸妈什么样?” 刘笑说:“有一回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他们两个在卧室聊天。我妈想让我爸说‘我爱你’这三个字。我爸却觉得肉麻,使出各种办法糊弄事,一会儿说英语,一会儿说广东话,总之就是不肯说出口。” “我在房门外偷听……路过,把我逗死了。” “你们两个之间刚才的感觉,就和那个时候,我爸和我妈一模一样!” “你们两个决定在谈恋爱!” 刘笑就像福尔摩斯发现了最关键的线索,眼中闪烁着仿佛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般的光芒。 冯广健和艾丽热阿娜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的却只有不确定。看来他们都不知道,成熟夫妻之间,是如何争夺那一句“我爱你”的。 但更让他觉得搞笑的,是刘笑的态度:“刚才一聊到我和热娜谈恋爱,你还这不许那不许,怎么现在又这么兴奋呢?” 刘笑说:“之前我是担心……炒作。现在看你们俩的状态,我能确定不是。” 艾丽热娜挖苦她:“你又确定了?你连个高中选择题都答不对。” “这是两回事。” 刘笑说:“能跟你们商量个事吗?” 冯广健问:“说。” 刘笑说:“我想……磕你俩的cp。” “啥玩意?” 冯广健和艾丽热娜同时瞪大了眼睛。 冯广健说“你刚才还反对炒cp,现在又想磕cp,精神分裂了?” 刘笑说:“我反对恶意炒作。你们俩没有炒作。你们是娱乐圈的清流,是少见的好朋友。我喜欢这种关系,我想磕你们cp。” 不等冯广健和艾丽热娜的赞成或反对,她就掏出了手机,一边点来点去,一边说:“我先给你们创建个超话,名字就叫‘艾丽热娜·冯’。怎么样?” 冯广健连连摇头:“我觉得不行。” “我觉得ok。” 刘笑笑呵呵的刷起了手机,不再理会两人。 真是小孩子心性。 冯广健和艾丽热娜对视一眼,一起无奈的笑了笑。 这时,金敏浩和摄影师恰好交流完毕,回到了录制状态。 “那么,第三题,二位要怎么选呢?” 冯广健说:“按照顺序,还是热娜。” 艾丽热娜说:“我选语文题。” 冯广健说:“也是为了能听懂?” 艾丽热娜笑道:“答对了。” 金敏浩说:“ok,第三题,语文题,两位请听题。” “清代的艺术评论家包世臣论王羲之和赵子昂的字,说赵字如士人入隘巷,彼此雍容揖让,而争先恐后,面形于色。王羲之的字如老翁携带幼孙,痛痒相关,顾盼有情。” “字与字之间,应该是互相关联的。这种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关联,被称作行气,这是中国书法最讲究的东西。” “因此,初学写字的人,应该有行气意识,一行一行的写字,而不是一个一个的写字。这个说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冯广健听得简直一脸蒙蔽,不是说语文题吗,什么行气,什么赵子昂,他听都没听说过。 他的脸挤成一团,忍不住问学生们:“你们高考真的考这些?”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学生们看他的精神状态,不由笑出了声。 而答案,恐怕就藏在这笑声里。 第五十二章 深夜对镜梳头 艾丽热娜与刘笑的和解,冯广健非常乐于见到,可接下来的比赛走势,却让他有苦难言。 为了其他学生的公平,导演组要求,每两场比赛,轮换一次辅助的学生。 换掉王芳芳后,冯广健直接遭遇了六连败,而艾丽热娜却在换掉刘笑后,迎来六连胜。 这下,两人的成绩变成了2比6,照这个趋势下去,冯广健输定了。 金敏浩之前已经向他们展示过睡操场的设备,就是一身棉衣,外加一个帐篷。 为了确保主持人的安全,昨天导演组用这两件装备,亲自睡了一夜。 冯广健问他们有没有遇到恐怖事件,导演组的人说,唯一的恐怖事件,就是凌晨被冻醒,外面大风呼呼地吹,帐篷快被吹走了。 这让冯广健特别害怕,他从小就怕冷不怕热,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份,最近这两天,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一路南下,席卷全国,降温之突然,把孩子都冻傻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这种天气躺帐篷,睡操场。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之前比赛两连胜,他还挺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肯定能在有墙而温暖的房间里睡觉,可接下来的六连败,直接把他打蒙了。 睡操场几乎成为他难逃的厄运。 “完蛋了。” 冯广健喃喃自语:“这次真的完蛋了。” 艾丽热娜见他状态奇怪,便问原因,得到答案后,整个人笑得仿佛发出圣光。 冯广健问:“你怎么这么开心?你想替我睡帐篷?” 艾丽热娜说:“想的美!本来这比赛我还挺无欲无求,这下终于有目标了,今天我一定要让你睡帐篷不可!” 冯广健说:“你就这么恨我?” 艾丽热娜说:“谁让你放我风筝,一个简单的问题,婆婆妈妈的,气死老娘了……” 她还挺记仇。 冯广健小声商量:“这一次你让我赢,我将来会报答你的。” 艾丽热娜问:“怎么报答?” 冯广健说:“我还没想好……” 艾丽热娜说:“那你赶紧想,在你想到之前,我绝对不会放水!” “你!” “我怎么样?” 冯广健还真拿她没办法,只好退缩:“我给你钱。” 艾丽热娜说:“我不稀罕。” 冯广健说:“我给你……” 他突然沉默。 艾丽热娜皱眉:“才想一个就懒得想了,求人就这种态度?” 冯广健说:“我真不知道你缺啥。我也不知道能给你啥。” 艾丽热娜挺直腰背,看起来更生气了:“行,你啥也不知道,那你乖乖睡操场去吧!” 两人的交易还没谈妥,金敏浩便继续录制,并将游戏推进到第二个环节。 “第二个游戏,对镜梳头。众所周知,深夜对镜梳头,梳到108下,镜子里的人就会对你笑。” “两位需要坐在课桌前回答主观题,答对一道得一个笑脸贴纸,答错一道得一个哭脸贴纸,我说明白了吗?” 冯广健听懵了:“答题和梳头有什么关系,为啥放到一起说?” 金敏浩说:“形式类似嘛,梳头也有桌子,答题也有桌子,梳头会看到笑脸,答题正确也会看到笑脸……” 这叫什么屁话。 学生们听到他的解释,一起发出“嘘”声。 助理为艾丽热娜和冯广健分别抬上一张桌子,拿来一根笔 金敏浩说:“请把试卷发给两位。” 助理又将两张a4纸放到桌上,于此同时,一张写满字的白板在他们身后竖立起来。 这张白班是给现场的学生和摄像机——也就是电视机前的观众——看的。 金敏浩说:“那么,两位请开始答题。” 冯广健将a4纸翻开,不由傻了眼。 上面一道道确实都是高考题,比如,第一题就是:《荀子·劝学》中“_____,______”两句,以劣马的执着为喻,强调为学必须持之以恒。 那是什么来着? 他很迷糊,毕竟离开考场已经多少年了。 这些题虽然看着眼熟,但十道题里几乎有八道都不会做,但不会做也得蒙。 艾丽热娜更是露出尴尬的微笑。 两人对视一眼。 “要不要互相帮助?” 艾丽热娜却侧过身,用手挡住卷子:“我才不跟你互相抄袭。” 冯广健惊讶:“你全都会?” 艾丽热娜摇头:“很多题目都看不懂。” 冯广健问:“吓我一跳,那你捂啥?” 艾丽热娜说:“我试卷零分,但道德满分。” 冯广健不屑:“你得了吧。” 艾丽热娜说:“你不一样,你道德零分,试卷也是零分。” “你……!” “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啊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的斗嘴在教室里引发哄笑。 除非是真的抄袭,否则这种增加节目效果而又自然的桥段,金敏浩是不会叫停的。 终于,冯广健连蒙带猜,把这些题全都答完,那边,艾丽热娜几乎同时停笔。 助理将冯广健和艾丽热娜的卷子全部收了上去,接下来就是评卷和打分环节,金敏浩会首先念出题目,然后分别念出两人的答案。 但念题之前,导演组的编剧们已经笑的东倒西歪,不能自己,引得学生们像天鹅似的伸长脖颈,争相探头看发生了什么。 冯广健大怒:“笑屁呀,没见过好学生答题是吧?” 艾丽热娜起哄:“笑屁呀,没见过聪明绝顶是吧?” 冯广健有些惊讶,艾丽热娜之前录节目,决对不会说什么激进的话,一方面是性格问题,一方面是形象需要。 但这两条在今天竟然同时打破了。 她确实越来越放松,越来越趋向于内心的自己了。 冯广健很开心。 金敏浩继续游戏:“第一题,《荀子·劝学》中“_____,______”两句,以劣马的执着为喻,强调为学必须持之以恒。” “两位的答案,我看看。” “广健哥的答案是:劣马虽劣,仍能拉磨。”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教室中爆发。 艾丽热娜也笑:“你在胡答,又不是驴,拉什么磨。” 冯广健假装不明白:“不对吗?荀子不是这么说的吗?那他的观点是什么?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一下。” 金敏浩问:“你为什么觉得答案是‘劣马虽劣,仍能拉磨’呢。” 冯广健当然知道他不对,但正确答案到底是那句话,却死活也想不起来,只能先随便蒙一个,万一蒙对了呢?万一有卷面分呢? 反正他得尽力赢,耍赖也得赢,这样才能多拿笑脸贴,他真的不想在寒冷的天气里睡帐篷。 冯广健想了想,说:“你看题目,《劝学》,就是全劝大家好好学习嘛,劝的是谁?劣马!为什么劝劣马,劣马摆烂了,不学了,所以要劝。” “但劣马为什么摆烂呢,主要是内卷严……” 金敏浩瞪眼:“嗯?!” 冯广健急忙说:“不是不是,我是说,主要是劣马觉得自己比不上好马,所以灰心丧气了。” “这个时候,你劝劣马,就要给它信心,帮它发现自己的优点。” “好马跑的快,跑的远,是千里马,但不代表劣马一无是处啊,它还可以拉磨对不对?你跑不快就选一个不需要跑的工作嘛!和别的马竞争不过就换条赛道嘛,哪儿的黄土不埋人?林子大了,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金敏浩笑着说:“可题目问的是《荀子》里的话,不是《冯子》里的话,你说的再有道理,不是正确答案。” 冯广健摇摇头,假装深沉:“这只是你的观点。而且我不同意你的观点。” 纯纯耍无赖,就是在撒泼打滚。 金敏浩说:“题干后有一句话:强调为学必须持之以恒。你的名言里,哪里能体现持之以恒呢?” “拉磨呀!” 冯广健激动地说:“拉磨得天天拉,不能今天拉半天,明天拉半天,那叫干活吗?天天拉磨,怎么不是持之以恒?”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学生们被他的歪理逗的笑容盛开。 金敏浩摇头:“不管你怎么说,这个答案是错的。” 冯广健摇头:“这也只是你的观点,而且我不同意。” 金敏浩说:“接下来是艾丽热娜的答案,她写是:劣马虽然是劣马,但不需要在乎别的马的的观点,它只需要持之以恒地走自己的路,就能抵达自己的重点……” 冯广健吐槽:“你这不是抄了一遍题干嘛?而且为啥写这么多?明明就两个空” 艾丽热娜不服气:“只要道理对不就行了,干嘛在乎空够不够?而且劝人只要有合适,什么形式根本不重要。题干有道理就说题干,答案有道理就说答案,人生又不止一种选择。” 好家伙,这位大明星也选择了胡搅蛮缠的战略。 冯广健说:“再怎么着也得有点儿创意,把题干抄写下来再扩展,怎么可能答对嘛,也不动动脑子。” 艾丽热娜白了他一眼:“就你聪明。” 金敏浩说:“第一题,艾丽热娜得分。” 冯广健眼珠子瞪出眼眶:“啥玩意?凭什么!” 艾丽热娜则激动不已,向半空击拳:“好耶!” 冯广健赶紧拦着:“不是,你等会。我的不对我认了,她的明显也不对,凭什么她得分。” 金敏浩一脸严肃地说道:“两位答的都不对,但艾丽热娜的答案更接近《荀子》的原话,所以可以得到笑脸贴纸。” 冯广健傻住了:“这算什么道理?接近也算正确呀?拿咱们都抄题干好了。” 金敏浩说:“那你为啥不抄?” “我……” 冯广健一下子愣住。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看他这幅呆样,学生笑得更肆意。 艾丽热娜冲冯广健一挥手,得意的说:“咱俩到底谁傻瓜?” “行,我傻瓜。” 冯广健忽然一脸坦然:“我不不在乎,后边我也有更类似题干的答案,我也能拿分。” 金敏浩摇摇头:“因为是第一题,所以才要求宽松,之后必须按照正确答案来。” 冯广健大怒:“你就针对我是吧!” “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响彻教室。 金敏浩不理,接着念题:“第二题。乐器在古代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诗经·周南·关雎》中写到乐器的句子是“_____”和“_____”。” 这个题目…… 聊起诗经,冯广健所知道的,唯有一句小学生都了解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至于什么周难,什么关雎,那都是什么玩意? 他不是故意瞎写,他真的很想答对,但他真的全部忘记了。 大学好像一个犁,把他高中的知识全部犁走了。 金敏浩说:“我们先看广健哥的答案,他写的是:‘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爆发出疯狂的笑声,连影师的摄像机都在上下抖动。 冯广健本来想辩解,但话还没出口,自己先“噗嗤”笑了起来,像大鹅在叫:“咯咯咯咯——” 艾丽热娜笑出了眼泪:“你自己绷不住了,写的什么东西。” 冯广健捂着脸,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真不会。” 笑声好一阵才散去,金敏浩抹着眼泪问:“你为什么要写这个?” 冯广健说:“诗经不就是民谣汇编吗?民谣就是歌曲,《夜曲》也是歌曲,所以它约等于现代诗经。” 金敏浩问:“题目里说要写到乐器?” 冯广健说:“你细品歌词,‘弹奏’肖邦的夜曲。用什么弹奏?钢琴呀!对不对?这不就有乐器了嘛!” 金敏浩说:“还得脑补乐器是吗?” 冯广健说:“怎么能叫脑补?这是逻辑!” 金敏浩连连摇头:“这个不行,和诗经、乐器都不沾边,肯定不对。” 冯广健白了他一眼:“这还是你的个人观点,而我依旧不同意。” 金敏浩不理他,转而看起手上的卷子:“那么,接下来是艾丽热娜的答案,她写的是: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哇————!!!” “好厉害————!!” “不愧是热娜——!!” 学生们发出各种各样的感叹和赞美。 冯广健简直不敢相信,问道:“这是正确答案?” 没等金敏浩说话,学生们一齐喊道:“是——!” 冯广健转向艾丽热娜:“你怎么知道?” 艾丽热娜满眼笑意:“我怎么不能知道?你想说我这种傻瓜不应该知道?是不是?” “不是不是。” 冯广健连连摆手:“你虽然很聪明,很机灵,但不是背书那种聪明,尤其还是背《诗经》这种古早文学!可你竟然知道!太不可思议了,到底怎么回事?” 艾丽热娜冲他“呸”了声:“你嫌弃我不会背书,我就不告诉你,憋死你。” 随即,她便笑盈盈得扭过脸去,只留下冯广健一人苦恼。 其实很简单,艾丽热娜是演员,拍古装剧经常会背这种诗句。 好巧不巧,这会碰上了。 金敏浩大声宣布:“第二题,依然是艾丽热娜获得笑脸,广健哥获得哭脸!” 冯广健真的要哭了。 他可能真的要去睡操场了! 第五十三章 追击战的诞生 金敏浩开始念第三题:“《庄子·逍遥游》中说,到郊野去的人,只带一日之粮当天回来,肚子还饱饱的;到百里之外去的人,则需要“”;而去往千里之外的人,就必须“”。” “还是先看广健哥的答案。” “到百里之外去的人,需要:带钱。去往千里外的人,需要带:换洗衣物。”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面对面对大家的嘲笑,面不改色:“不对吗?有句话说的好,穷家富路,出远门当然要带钱。去千里以外,肯定要带换洗衣服啊,难不成再买一身?” 金敏浩问:“这是《庄子·逍遥游》里说的?” 冯广健说:“那都是好几千年前的事了,你老提它干嘛!新闻上怎么说的?新时代,要有新眼光。你总是拘泥于过去,怎么突破自己?嗯?” 金敏浩说:“可是你答错了。” 冯广健说:“咱抛开题目不谈,如果你现在出远门,要不要带钱?要不要带换洗衣服?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说的不对吗?” 金敏浩完全不为所动说:“总之,广健哥答错了。” “你怕了!大家看到没,他不敢回答我!”冯广健起哄。 学生们只是笑,也不说话。 金敏浩摇摇头:“我们看热娜的答案,热娜写的是,到百里之外去的人,则需要:宿舂粮;而去往千里之外的人,就必须:三月聚粮。艾丽热娜回答正确!” “哇————!” 大家齐齐惊叹。 冯广健更是不可思议,他睁大双眼:“你作弊!” 艾丽热娜说:“你放屁!” 冯广健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艾丽热娜说:“就不告诉你。” 冯广健直挠头:“没道理啊,这种知识正常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你怎么会记得?” 艾丽热娜笑而不语,道理很简单,这也是拍戏时的台词。但这不是她的词,而是对手男演员的台词。 那位男演员长得一般,业务很差,也不知道怎么混进剧组的。他词背得相当不熟练,拍戏时总忘,念这几句词比念绕口令还费劲,就连一旁的艾丽热娜都记住了,那男演员都没记住,真是令人窒息。 热娜又得到一个笑脸贴纸,而冯广健再得一个哭脸贴纸。 金敏浩继续念题:“在《邹忌讽齐王纳谏》中,邹见到了徐公,先是仔细观察,感觉自己没有徐公美,然后“,”,最终认定自己确实不如徐公美。其中,“,”是什么。” “广健哥的答案是: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啊哈哈哈哈” “吁——” 起哄与喝彩一起爆发出来。 金敏浩在学生的热烈气氛中,慢慢说道:“我也不问你为啥这么写了。” “别啊。”冯广健连忙阻止:“我这个动了心思的,你得问。” 金敏浩说:“我不想问。” 冯广健说:“你必须得问。” 金敏浩摇摇头:“热娜的答案……” 冯广健有更大的声音回答:“为啥这么写呢?因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充满共同回忆的梗似乎特别能击中大家,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唉……” 金敏浩叹了口气,他是导演,不能有偏向,只好假装没听见,在大家笑完后,转向艾丽热娜:“热娜的答案是: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这是正确答案!” “哇————!” 学生们第三次惊讶,而这次是彻底惊讶,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冯广健彻底目瞪口呆:“你为什么又知道?你高考多少分?” 艾丽热娜说:“这次我真不知道。” 冯广健问:“那你怎么答对的?” 艾丽热娜一指自己的桌面:“这里写着一行古文,我就照抄了上去。” 冯广健伸脖子一瞧,果然,黑笔写着一行字: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 “凭什么?” 他急忙看自己的桌子,那里干干净净,平平滑滑,什么都没有? “倒霉孩子,啥都不写是吗?素质有待降低。” 他一顿吐槽, 艾丽热娜撇了他一眼:“人家有素质也不对呀,真霸道。” 冯广健叹气:“我不想睡操场呀……” 金敏浩说:“热娜再得一个笑脸贴纸,广健哥再得一个哭脸贴纸。广健哥,你再这么输下去,就没机会了,第三个游戏甚至不用玩了。” 冯广健看了看胸口,2个笑脸贴纸,8个哭脸贴纸,艾丽热娜正相反,8个笑脸贴纸,2个哭脸贴纸。 他如果想赢艾丽热娜,就得在之后的游戏连续获得6个笑脸贴纸,而艾丽热娜则一个都不能得。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卷纸上的题他都不会。 也就是说,他还会一直输,一直得哭脸贴纸。 真是令人郁闷…… 冯广健问金敏浩:“接下来还有比的必要吗?” 金敏浩说:“广健哥已经决定睡操场了吗?” 冯广健说:“才没有。” 金敏浩说:“那说明还有比的必要。游戏继续。” 之后的问答,冯广健依旧没有答对一题,拿到一个笑脸贴纸,但好消息时,艾丽热娜也没有再次拿到笑脸,两人的差距保持在6个。 终于,第二个环节结束,冯广健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进入了今天录制的第三个游戏。 在金敏浩发言之前,冯广健率先提出自己的想法:“如果第三个游戏我没机会获胜,我看不到自己录制的原因。” 金敏浩说:“放心吧,第三局游戏,我们允许双方堵上自己所有的贴纸,如果获胜,就会获得同等数量的笑脸贴纸。如果失败,就会获得同等数量的哭脸贴纸。” 简单一句话,一局定胜负。 艾丽热娜不干了:“那我之前赢那么多,不都白赢了吗?” 金敏浩说:“我们会在第三回合的游戏,对你进行补偿的,而且补偿一定是公平的。” 艾丽热娜勉强接受了。 金敏浩开始介绍第三回合的游戏。 “第三个游戏,我们称之为‘毕业后的重聚’。广健哥和艾丽热娜,与班上的同学们一起毕业,毕业五年后重新回到这所学校的故事。” 冯广健笑道:“还是个情景剧,太棒了。” 艾丽热娜问:“你很喜欢情景剧。” 冯广健点点头:“情景剧就像喝醉了一般,不用在乎周围人的眼光,在表演的那一刻,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完全随心所欲,特别有趣。” 艾丽热娜说:“那你应该当演员。” 冯广健问:“演员也是这样的?” 艾丽热娜说:“应该说,演员更是这样的。” 冯广健想了想:“或许应该拍一个演戏特辑。咱俩一起去某部电视剧里客串,然后拍摄《电视剧拍摄》的过程,观众一定喜欢。” 艾丽热娜说:“你什么时候都只想着观众。” “嘻嘻。”冯广健笑了笑。 金敏浩见两人说完话,便继续说道:“这次的游戏除了两位之外,还需要六位同学一起协助拍摄。” 大白板子转了过来,上面写着六行字,分别是: “校花美少女” “不良少女” “第一名” “艺术生” “倒第一” “体育生” “复读生” “花美男” 金敏浩说:“请两位首先选择身份。” “哇——” 冯广健忍不住感叹一声:“这感觉,和狼人杀好像,先抽牌。” 金敏浩说:“确实差不多,广健哥想要哪个身份?” 冯广健问:“这些身份在有什么作用?互相之间有什么区别?” 金敏浩说:“目前唯一的区别就是称呼,至于身份的作用,需要各位在游戏中探索。” “还挺神秘。” 冯广健上下打量,忽然一指“校花美少女”:“我也能选这个吗?” “咦——” 艾丽热娜一脸嫌弃:“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冯广健赶忙打了个哈哈:“我只是好奇地问一问。” 他又看了一圈,说:“看来看去,还是花美男最适合我。” “呕——” 艾丽热娜作呕吐状:“你还是选校花吧,至少是真变态。” “什么话!” 冯广健大怒:“我就是花美男,我就选花美男!我看今天谁敢拦我!” “行行行,你花美男。” 艾丽热娜说:“那我就是瞎子。”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金敏浩问艾丽热娜:“热娜,你选什么?” 艾丽热娜还没说话,冯广健插嘴:“还用问吗,当然是不良少女。” 他原本是为了气艾丽热娜,没想到她不但不生气,反而一笑:“这回你终于聪明了,我就想选不良少女呐!” 冯广健一愣:“为啥?” 艾丽热娜说:“我的角色从来都是乖乖女,没什么意思,这回我要试试不良少女。” 真是奇怪的理由。 金敏哈说:“好的,两位主持人已经选择完毕,广健哥是花美男,热娜是不良少女。除去这两位,我们还需要其他角色。” “刘笑,你能来扮演美少女吗?” 刘笑满脸惊讶,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扮演美少女?” 冯广健在旁边说:“咋地,嫌弃美少女配不上你是不是?” 其实他在变相为刘笑鼓劲。 刘笑一笑:“哪有,我配不上美少女才是。” 艾丽热娜蹙眉:“胡说八道,挺美的小姑娘,怎么配不上?要我说,你就是最好看的美少女。” 刘笑的脸一下红了,她似乎想谦虚些,但被艾丽热娜所认可,成就感挡也挡不住,嘴角忍不住的咧:“谢谢……” 最终,刘笑选到了美少女的角色。 金敏浩面向全班的学生:“接下来,还有5个角色,我们需要一位第一名、一位艺术生、一位倒第一,一位体育生和一位复读生。当然,你不必非得符合身份,有想玩这个游戏的吗?” “我我我我!” “我我我我!” “我我我我!” 班上一大半的学生争相举手。 编剧们从中挑选了五位外形上合适的学生。 接着,金敏浩对其他学生说:“抱歉各位,接下来的拍摄需要各位暂时回避。” “啊——?” “我没举手就是为了在现场看呀!” “怎么不早说!” “可恶啊,为啥没选上我!” 金敏浩安抚大家:“更多的内容,各位可以在电视上继续观看。” “我们就像在这里看……!” “会保持安静的……” “求求了……” 金敏浩当然不会违反拍摄计划。 最终,虽然学生们很不乐意,但由于班主任也在,大家都没什么多做抗争,稀稀拉拉地各回各班。 一瞬间,整座教学楼变得特别寂静,和之前人声鼎沸的场景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底下。 天色已晚,夕阳晚照,某一瞬间,冯广健觉得凉风飕飕,后背爬满鸡皮疙瘩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们拍的是恐怖特辑,对吧?” 金敏浩点点头:“没错。” 冯广健问:“前面的游戏,虽然名字稀奇古怪,和恐怖故事勉强挂钩,但实际内容并不恐怖。这最后一个游戏,不会很吓人吧?” 金敏浩笑着摇头:“不可能的。这里有这么多学生,制作组不会刻意制造恐怖气氛的,否则给即将高考的学生留下心里阴影,我们会被投诉的。” 虽然金敏浩解释地很真诚,但冯广健还是觉得不太可信。 艾丽热娜问:“你要是吓到我们怎么办?” 这明明是个很普通的问题,但奇怪的是,金敏浩像没听到一般,抿了抿嘴,故意回避不答,仿佛在说,就是会吓到你们, “总之,按照设定,各位是毕业的学生,大家一起拍一张毕业照吧。” 刘笑见自己磕的cp姐姐被无视,便帮她出头:“喂,跟你说话呢!干嘛不理人?” 金敏浩还是不回答,拿着照相机,后退几步,对着众人说:“三、二、一,茄子!” “咔嚓!” 闪光灯一闪,不知怎么的,冯广健心里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奇怪,明明只是拍摄节目而已,为什么心跳会加速呢? 没人能够回答他内心的疑问。 金敏浩一招手,对众人说道:“好的,拍完了毕业照,又过了五年,五年后,各位聚在这里相会。这栋楼各个房间标注着名字,如‘花美男’之类的名字,请各位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那里,保存着各位的记忆,以及此环节的任务。好的,最后一个游戏,高校惊魂,正式开始!” “啪!” 他狠狠的拍了一下手掌,像发令枪一般示意开始。 但声音太突然,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高校惊魂吗…… 会是怎样的恐怖故事呢? 冯广健害怕的同时,不由有些兴奋。 他看向艾丽热娜,从她的脸上看到同样的神情。 “我从来没玩过鬼屋,一直想试试。”她凑近说。 “真好,那你和我,咱们一定要享受这个游戏呀。”冯广健回应。 “那是当然!” “加油。” “加油!” 众人嬉笑着,走进了黑暗中的教学大楼。 神秘正在等待他们。 第五十四章 鬼之诅咒 众人一路说笑聊天,前往各自的楼层,8个摄像师,8台摄像机追着他们拍摄。 很多学生没有过这种经历,时不时看一眼镜头,这不是好习惯,会增加剪辑难度,副导演只好不断提醒他们,就当摄像机不存在云云。 当然,跟随冯广健的导演并不是副导演,而是金敏浩。跟随艾丽热娜的的“副导演”,由主编剧王喜凤暂时代理。 教学楼风格属于封闭走廊,即走廊两侧是教室,而不是传统的走廊一侧开放,教室集中在另一侧的格局。 这栋教学楼上下6层,每层8个教室,一共48个教室。 8个人的房间均匀的分布在6层48个教室中。 通常到了晚上,教室的照明会悉数打开,灯火通明。但今天不同,每个班级就开了一两盏灯,一半光亮,一半黑暗,格外鬼鬼祟祟。 冯广健在这种气氛下,一层层往上爬,终于在第六层找到了“花美男”的房间。 教室的讲台上,放置着一把木梳子,一张小手镜。 这种手镜特别令人怀念,上高中的时候,几乎人手一个,每到课间,总有学生照一照自己,调整一下发型,挤个痘痘什么的。 冯广健捏着手镜,问金敏浩:“镜子和木梳啥意思?” 金敏浩反问:“你觉得呢?” 冯广健说:“让我遇到情况别回头,用镜子看身后?” 这在《密室》里是非常经典的桥段,他很喜欢。 不过,在教学楼这种黑暗又空旷的环境里,时不时用镜子看身后,想一想都会毛骨悚然。 金敏浩并没有说话,而是对冯广健抬了抬手,示意他打开信封。 冯广健打开信封,上面写着长长的一段话: 亲爱的玩家,在你们8个回校团聚的人中,潜藏着一对情侣,你们的任务,就是发现这对情侣。 如何判断你和另一人是否为情侣?方法就是拿着一件自己的专属物品,和另一个人站在合适的镜子,向镜子询问,你们是否为情侣,口诀为:镜子啊,镜子啊,请问我们是情侣吗? 只要流程正确,镜子变回给出正确的回应。 提示:由于两两组合的频次太高,更直接推理情侣的办法,是判断两位的专属物品是否搭配。 祝玩家游玩愉快。 “发现情侣……” 冯广健问:“发现之后呢?” 金敏浩说:“发现之后,你会知道的。” 还挺神秘。 冯广健合上信封,拿起镜子:“为什么我的专属物品是镜子和梳子呢?” 金敏浩还是没用直接回答:“你觉得呢?” 冯广健想了想,忽然看到门上的招牌:“美男子?因为我选的美男子,所以专属物品是镜子和梳子。” 金敏浩在摄像机后笑着点头。 冯广健拿了镜子,走出了教室。 对于观众来说,现在第一任务,就是找到其他玩家,在镜子前判定,直到找到情侣。 但从综艺人的角度,不是这样的,他首先要做的,是和其他人互动,产生更多的综艺效果。 比如,a和b决定要去魔镜前测试是否为情侣,他就得插上去,声明相比于b,自己更合适。以此制造矛盾和看点。 有人可能会说,这不就假了吗? 不,现实生活中,人总是含蓄的,内敛的,如果看到a和b已经组队了,那他即便想插上去,也会退缩,保持体面。 但综艺里,哪怕脑子里有一丝这样的想法,也不能后退,而是要展示出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另一种展现自我。 但他刚紧迫的走了两步,忽然又想到另一个关键,今天参与节目的人足足有8个,每两个人至少要去镜子前站上一站,这意味着每两个人都会产生一段分量。 这也意味着,由冯广健主动制造分量的负担减小很多。 虽然没把话说出来,但即便想一想,脚步也轻快很多。 这次是因为题材原因,所以分量不必一个人承担,下次呢? 冯广健不能每次操心全部的节目内容。 反过来说,一个人也会限制综艺题材的施展和发挥。 看来,招募新的成员势在必行,《挑战》不能只靠冯广健和艾丽热娜两个嘉宾。 他按照上来的路线,一层层往下走,途中遇到了几个同学,当然是围绕着主题聊天,判断情侣,邀请测试、拒绝,佯怒,等等一系列操作。 最重要的,他要在和学生的互动中,找到这个人的特点特质,或者他的故事,然后向观众们展示。 可能有人会疑惑,如何找到并放大一个人的特质? 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他处于“失去”状态的时候。 很简单的例子,带着小朋友去逛超市,去之前已经说好了,今天只能买一样东西。 可到了超市之后,各种色彩斑驳的商品扑面而来,极为诱人,于是小朋友这也想要,那也想要,把出门前的约定完全抛到脑后。 当父母的教育的孩子,当然要有原则,说买一样,就只能买一样。 孩子看着满满的各式美丽商品,再对比他手中小小的一样东西,就会想,自己要那么多,可手里只有这一个。 一旦当需要的比拥有的多,或者反过来,拥有的必须要的少时,就处于稀缺状态,或者说,失去状态。 在这种稀缺与失去的状态下,孩子会表现出何种状态,就代表他是何种人。 有的孩子会往地上一趟,撒泼打滚,不给买就不回家了,这是一种特质。 有的孩子会抽抽搭搭,哭哭啼啼,不买就不买,但今天眼泪我不打算停了,这是另一种特质。 有的孩子则特别敞亮,特别讲道理,说了只能买一样?哦,那就买一样好了,别的下次再买。这是家长最喜欢的特质。 不只小孩,大人面对稀缺和失去,表现也是各种各样。而综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用这样的稀缺或失去来考验嘉宾,并将考验的过程和最终的结果呈现给观众。 观众也最爱看这种。 事实上,包括电影、电视剧在内的艺术作品,和综艺一样,也是在用稀缺和失去考验主角,并让观众看到。 因此,有悲观者声称,观看电影等作品,就是在看别人受苦,这是一种罪恶的情趣。 为什么我们喜欢看其他人稀缺、失去?喜欢看别人受苦受难? 从自然选择的角度,有人给出过一种解释,生物想要生存下去,就要避免稀缺和失去。观察模仿是学习的最好方式,而观察别人处于稀缺和失去的状态,也是在教育我们,如何避免稀缺和失去。 电影、电视剧、综艺,其实是一种深度的、不自觉的学习。 我们常常能听到,有人看电视电影多了,总会幻想生活在其中,幻想自己能够改变主人公的稀缺状态。 而这种幻想改变的状态,就是最深刻的代入感,就是入迷的表现。 当然,这些大道理对于现在的冯广健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和嘉宾互动时,抓住对方的“稀缺和失去”的时刻,并且挖掘下去。 挖的浅薄,就是搞笑综艺,挖得深入,就是《艺术人生》,挖到别人祖坟上,就是赵本山经典小品《捐助》。 和学生们的聊天总是愉快的,而他们的“稀缺”时刻,也不像步入社会的人似的那么深刻。 有人的忧虑的是成绩距离自己心仪的大学还差一截,每天学习,分数也无法提高,所以很焦虑。 有人的苦恼是睡不够,每天6点起床,晚上12点才睡,黑眼圈比熊猫还大,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希望高考赶紧过去,希望自己能好好睡个觉。 有的人——是个女孩——每天专注于学习,从来没有打扮过自己,也没有进行过身材管理,看到别人谈恋爱,总有种青春正在浪费了得紧迫感,她希望考上大学后,能把自己收拾成一个美女,然后抓紧时间,谈一个甜滋滋的恋爱。 大家的烦恼各不相同,但即便小小的,相信也是观众爱看的。 如何在这些提问中抓梗、搞笑呢?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假设被采访的嘉宾会将来会继续受苦。 比如,担心考不上心仪大学的同学,可以说他,考上大学将来也会失业(不是) 希望睡个好觉的学生,可以说他,上来大学天天通宵打游戏,照样睡不好。 希望谈个甜滋滋的恋爱的女士,则要告诉她真相,恋爱通常是一种酷刑,只会让人遭罪,一点儿也不甜,让她“小心劈腿”(不是)。 反正,“恶毒的吐槽”比美好的祝福更容易令人发笑,这是一个颠不破的真理。 冯广健和大多数都见过面了,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过身来,刘笑正在看着他。 “你是美少女对不对?” 刘笑点点头,手背在身后。 冯广健问:“你的专属物品是啥?” 刘笑把手放到身前,她的手心躺着一个长条形的发卡,像彩虹一般。 冯广健脑海中灵光一闪:“诶,你是美少女,我是花美男,这不正好是一对吗?而且镜子和发卡也很搭配!我们应该去魔镜前试一试!” 刘笑说:“可我觉得花美男和不良少女才是一对。想看你和热娜姐照魔镜。” “你磕cp的心我离老远都听到了!” 冯广健吐槽:“现场磕是不是?太过分了。” “嘻嘻。”刘笑一笑。 冯广健问:“热娜呢?” 刘笑说:“那几个同学把她包围了,都想和她合影,连节目都不管了,我懒得跟他们待在一起磨叽。” 其他学生和热娜呆在一起,意味着几乎所有摄影师和导演也都和她在一起,不会遇到危险。 冯广健说:“先不用管她,咱俩找面镜子试一试。” 刘笑想了想,就同意了。 两人绕着教学楼的走廊,上上下下,终于在一间化学实验室的墙上,发现了一面镜子。 冯广健激动地大喊:“就是这里!” 他拉着刘笑,迈步进了教室内。 这里的灯光更加昏暗,镜子似乎有点儿哈哈镜的效果,把人照得稀奇古怪。 周围没有其他人,很空旷,很安静,就连心跳声都能听到。 冯广健忍不住嘟囔:“有点儿吓人呀。” 刘笑缩着肩膀:“我也觉得,刚才我一个人下来找你,要不是有摄像大哥,我才不敢。” 不亏是恐怖特辑,气氛渲染真到位。他在心中暗暗夸赞制作组。 两人一起站在镜子前,一人举着手镜,一人举着发卡,齐声念出那段咒语, “镜子啊,镜子啊,我们两个是情侣吗?” 一阵沉默。 镜子中扭曲的两人安安静静。 冯广健想,如果这个时候,金敏浩突然说,“你们俩在对谁说话,这里没有镜子呀。”那才是真的恐怖吧。 魔镜终于给出反应,鲜血从镜面上缓缓流了下来,伴随着“哗啦啦”地声音。 “呀——!” 刘笑害怕地往他身后躲。 但两人都知道,那并不是真血,而是特效。现在看来,镜子也不是镜子,而是特质的屏幕。 “别……别害怕。” 冯广健声音有些颤抖。当然,发自内心的说,他并不害怕,只是为了把内心那一点点的惊悚展现给观众,是为了气氛。 硬要说的话,这算表演。 血流“哗啦啦”地流尽之后,在镜面上留下一行字:“你们两个,不是情侣。” “嗨!” 冯广健一阵不满:“白整这么大阵仗,结果不是情侣,你说可气不可气。” 刘笑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然而,两人的话音还没落,镜面之上,那血迹突然爬动起来,宛如红色的蚂蚁,上窜下跳。 刘笑吓了一哆嗦,连忙问:“这又是啥?” 冯广健没被这特效吓到,倒被刘笑的突然反应吓了一跳。 他稳定心神,说道:“别害怕,看看再说。” “血红的蚂蚁”停止窜动,组合成了一个新句子。 冯广健盯着那个句子,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出来, “三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人会死。”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于此同时,随着镜中字的浮现,“哗啦哗啦”的噪音突然从教室顶部的音响出发出,而且,不只是一间教室,整栋教学楼的所有教室,全部发出了这种噪音,紧着着,一段低沉的女生传来,传遍了整座大楼, “三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人会死。” “三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人会死。” “三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人会死……” 气氛实在诡异,即便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他的汗毛还是竖了起来。 “三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人会死”…… 冯广健重复了一遍 这是……诅咒吗? 第五十五章 诅咒之战 就在冯广健思索这段诅咒意味着什么的时候,镜子上又浮现一串血字:你可以提问一个问题,我只会回答是否。 刘笑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冯广健却灵光一闪,立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好像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头萦绕好久:“聚在一起就会死的人,是否在我们两个中间!” “聪明啊!” 刘笑激动地拍了他一巴掌,还挺疼。 镜子上出现一枚血红的“x”字,意味着否定的答案。 “没在我们中间!” 冯广健高兴地举起双手:“咱们有优势了!” 刘笑本来兴高采烈,听到这句话却是一愣:“什么优势?” “你不知道哪里有优势?那你高兴什么?” 冯广健疑惑。 刘笑说:“我们和别人聚在一起不会死啊,这诅咒对我们没有用。你高兴什么?” 冯广健说:“我不想睡操场,就得在这个游戏里赢。” 刘笑说:“所以呢?” 冯广健说:“这个游戏告诉我们,要找到情侣,但找到情侣之后要做什么,你想过没有。” 刘笑呆呆地摇了摇头。 冯广健说:“我想,如果我是情侣,我就要淘汰其他人。如果我不是情侣,我就要淘汰情侣,你觉得呢。” “有道理呀!” 刘笑睁大双眼,看向金敏浩,然后突然一指对方:“他脸色变了!广健哥,你可能真说对了。” 冯广健也看向金敏浩,只见金敏浩强自笑着,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说:“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是劣势,想要避免睡操场,就要早做打算。” 刘笑问:“什么打算?” 冯广健说:“想想看,‘三人聚在一起就会死’,这是对所有人的诅咒,除了我们两个。同时也意味着,这是我们两人的武器,我们可以用它淘汰别人。” 刘笑问:“可万一淘汰错了呢?如果你是情侣,结果把自己另一半淘汰了,那不完蛋了?” 冯广健说:“那就换个角度想,如果我是情侣,那剩下大多数都是我的敌人,我淘汰他们,比不淘汰他们要有价值得多。” 刘笑皱起眉,却点点头,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你继续。” 冯广健说:“另外,我和你会产生一个诅咒,也意味着,每两个人之间,都会产生一个诅咒,这就一共会产生八种诅咒,是不是?” 刘笑说:“组合的算法,我想想……28种组合,如果你的想法没错,应该有28种诅咒。” 冯广健大吃一惊:“这么多?” 刘笑一脸嫌弃:“你数学多差?” 冯广健说:“总之,28种组合,我们对付别人的诅咒,只有刚刚那一种,而别人对付我们的诅咒,足足有27种,对不对?” 刘笑想了想说:“如果算法是对的,你对付别人的诅咒应该有7种,别人对付你的应该是21种。” 冯广健被算法彻底绕晕了,但幸好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我们对付其他人的手段,要远远少于其他人对付我们的手段。所以,我想要赢,必须尽快建立优势,利用我的已知的诅咒,尽量淘汰掉大多数人。” 刘笑点点头:“没错,而且这人不包括我。” 冯广健说:“总之,我们要利用‘三人聚在一起一人死’的规则,尽量淘汰别人。而且你得帮我。” 刘笑说:“我凭啥帮你?” 冯广健被问住了,但他转念一想,反问:“你凭啥不帮我?” 刘笑陷入沉默,苦恼一阵,憨憨一笑:“好像也没啥理由。” “还是的!” 冯广健说:“等会咱俩就见机行事,见到有人聚在一起,就往里扎堆,直到把他们都淘汰。” 刘笑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两人商量好,便离开了教室,一层一层楼的寻找猎物。 然而其他的玩家,不管是谁,只要见到他们两个,就立刻跑开了。这让冯广健特别郁闷。 和每个人一番追逐后,他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而刘笑更是一头汗。 “为啥他们要跑啊?” 刘笑问。 冯广健隔着老远,向一个被他们追逐的瘦高男生,大声问出同样的问题。 “你们跑啥呀?” 那个男生叫什么不重要,他的身份是“体育生”,他正拿着一只跑鞋,呼哈大喘:“三个人聚在一起,有一个人会被淘汰。你们两个联合追人,谁敢不跑?傻子都会跑的吧。” 这句话很有道理。 冯广健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太张扬了。 他低声对刘笑说:“看来咱俩得分头行动了。” 刘笑说:“啊?” 冯广健问:“啊什么?” 刘笑说:“我害怕。” 冯广健说:“不用害怕,如果你……” 他想收买刘笑,但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如果你能帮我赢得胜利,我让你和韩幂打视频电话。” 刘笑是韩幂的粉丝。 可预想中的蹦跳欢呼并没有到来。 刘笑竟然在皱眉头。 冯广健大惊:“视频电话都不能满足你?” 刘笑说:“现在我变心了。如果我帮你赢了,你得答应我另一个要求。” 冯广健说:“啥?” 刘笑说:“你和热娜亲一下。” “我和你妈亲一下!” 冯广健大怒:“你疯了?” 刘笑说:“你急啥呀,你怕吃亏还是怎么的?” 他好像确实不吃亏,而且大赚特赚…… “这不是吃亏不吃亏的问题,怎么能拿这种东西当赌注呢?” 冯广健人面兽心地说道:“别老想着磕cp成不成?”。 刘笑说:“行吧,你俩给我合张影总行吧?” “这没问题。” “但要亲亲的那种。” “你滚!” “开个玩笑……” 刘笑答应了冯广健的要求,两人分开行动,找那些两两聚在一起的人,凑够三人,淘汰一人。 可即便单独行动,每个玩家还是很谨慎,一旦见到自己的周围有两人,便立刻跑的远远的。 冯广健上下转了几层楼,始终没有任何收获。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楼道里的广播响了。 “有人变丑就会死……” “有人变丑就会死……” “有人变丑就会死……” 响亮的声音在整栋教学楼里震颤。 如果说“三人一起一人死”的诅咒令人恐怖,那“变丑就会死”多少有点儿搞笑了。 不过,既然触发诅咒的人不是自己,那诅咒针对的人就有可能是自己。 他要避免变丑。 想想还是有些滑稽,要对一个人做什么才会令其变丑呢?总不能给他一拳吧。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楼上忽然传来了打闹声,冯广健在隔着扶梯往上一看,胖乎乎的“艺术生”和长着虎牙的“倒第一”,正一边笑一边想要去揉对方的脸。 “我要让你变丑!” “我才要让你变丑!” “一起淘汰吧,混蛋!” “要淘汰也是更丑的你先淘汰!” 两人行为上攻击对方,嘴上也丝毫不认输。 冯广健趁他们专注与彼此,悄咪咪的走了上去,猛地抓住了两人的肩膀:“抓住你们了!淘汰吧!” 艺术生和倒第一都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冯广健牢牢地抓着他们:“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哈哈哈哈!” 两名玩家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懊恼。 “这是偷袭!不公平!” “你不会有好果汁吃的!” 他们纷纷表达不满。 冯广健不理他们,继续作反派笑。 然而,笑声持续了一阵,并没有发生任何异状,艺术生和倒第一都没有淘汰。 诅咒对这两人没有作用! 两人也意识到这点,不约而同跳起来,要去抓冯广健的脸,把他弄丑。 冯广健倒退着躲,两人从地上爬起来追。 冯广健扭头想要跑,艺术生却突然喊了句:“等等。” 他一回头,看到艺术生拦住了倒第一。 倒第一问:“怎么了。” 艺术生说:“不用追了,没用的。” 冯广健奇怪:“‘变丑就会死对’我没用?你怎么知道?” 艺术生说:“因为你已经丑到顶点了,不能再丑了!” “混蛋!你家长电话多少!” 冯广健咆哮着向他们追去,两人则哈哈大笑着逃跑。 一时之间,攻守易形。 冯广健紧追不舍,艺术生和倒第一本能的分开逃跑。 冯广健自然放弃倒第一,专追艺术生, 两人迅速缩小差距,最终,冯广健将艺术生堵到了一间教室的门口。 “大哥,我错了!” 艺术生累的坐在地上,双手合十,不断祈求着冯广健:“你饶了我吧。” 冯广健说:“不可能,今天咱俩必须有一个淘汰的。” 他的手覆盖到艺术生的脸上,揉搓了起来。 “啊——”艺术生发出一阵惨叫。 然而,揉了好一阵,变得很丑了,淘汰的提示却没有到来。 这证明艺术生并不会死于变丑,而且刚才刚刚证明,他和倒第一也不会死于聚集。 好家伙,一下子两个诅咒都排除了,艺术生突然安全很多。 “这下你能放过我,去找别人了吧。” 艺术生看着冯广健,头发凌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是被他揉的。 冯广健沉默一阵,忽然想起一个好办法:“你‘三人不会死’,我‘三人也不会死’,不如我们组队吧?” 艺术生疑惑:“组队?” 冯广健说:“对呀!” 艺术生问:“组队有什么用,我们的任务不是找到情侣吗?” “任务是找到情侣……” 冯广健惊了:“那你为什么要和倒第一争斗?” 艺术生嘿嘿笑:“我们俩私人恩怨。” “原来如此。” 冯广健的小心思动了起来,他虽然和刘笑一起把游戏分析的很深入,但不能见一个人就分析一次,把自己的信息全部贡献出去,等于明牌,太亏。 他眼睛转了转:“我们俩个说不定也是情侣呢。” 艺术生说:“咱俩?俩男的?” 冯广健说:“和性别无关,这游戏玩的是身份,艺术生和美男子在气质上多么搭配!” 艺术生点点头:“也是。那就试一试吧。” 他们在这层楼里找了几间教室,然后果然找到了一面镜子。 二人站在哈哈镜般的魔镜前,一人举着手镜,一人拿着画笔,齐声念道:“镜子啊,镜子啊,我们两个是情侣吗。” 原本冯广健预测的是,两人要么是情侣,要么会激发一种新的诅咒,然而,令他震惊的是,镜子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冯广健嘟囔。 “证明咱俩不是情侣呗。”艺术生说:“我和倒第一试过了,面对镜子喊口号,也没什么动静。” 冯广健问:“你不是不相信俩男的能组成情侣吗?” 艺术生说:“就是因为俩男的没反应,所以我们才猜测,必须要和女生组合,才能配成情侣。你看看,现在不是一样的状况吗?” 要和女生才能组成情侣吗…… 冯广健突然意识到,他也是和刘笑这位女士组合,才激发了“三人聚在一起一人死”的诅咒。 现在回想起来,“变丑就会死”的诅咒激发时,别的人前前后后都见过,唯独没见到艾丽热娜。 难道“变丑死”的诅咒,就是她和另外一个男生激发的吗? 冯广健陷入沉思,如果只和女生搭配,才能激发诅咒,那么之前推算的数字就错了,诅咒总数并不会是28种,而是是12种,每名男子都会由两种诅咒!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赶紧找到艾丽热娜,站在镜子前举行仪式,一起解锁他的第二种诅咒。 “看来咱俩不可能是情侣。”艺术生的语气有些意兴阑珊。 “是啊。” 冯广健点点头,对其表示认同。他刚要对艺术生提出“分手”,眼神忽然落到了艺术生手中的毛笔上。 “等等!” 冯广健突然说。 艺术生吓的一激灵:“怎么了?” 冯广健回忆着信封里的游戏规则:站在镜子前,拿着相应的专属物品,念出咒语…… 但是,他有两种专属物品啊!想必艺术生也有两种,如果两人拿的物品不正确,不对应,肯定也无法激发诅咒! 冯广健直勾勾的看着艺术生:“稍等一下,咱俩得再多试几次。” 第五十六章 第三个诅咒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冯广健和艺术生前后更换了3次专属物品,依然无法激活诅咒。 从这个结果来看,之前的推理大概率没问题,想要激发诅咒,他必需得和女生搭配。 告别艺术生,冯广健不断上上下下,在各个楼层寻找着艾丽热娜。 途中,他又遇到了体育生和复读生,他先是悄咪咪的靠近俩人,然后出其不意地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期望通过“三人聚在一起一人死”的诅咒,首先淘汰一人。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诅咒在这两人身上没有任何反应,他们没有被淘汰。 好处是,经过不懈德努力,冯广健已经排除了艺术生、体育生、复读生、倒第一这四个人,再刨去激活诅咒的他本人和刘笑,仅仅还剩下两人没有经过验证,即艾丽热娜和第一名。 当然,他不能主动尝试淘汰艾丽热娜,因为她很可能会激活他的另一个诅咒,所以,冯广健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利用他的诅咒武器,尝试淘汰第一名。 冯广健刚刚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告别体育生和复读生,教学楼的广播再次响了起来。 “有人回头就会死。” “有人回头就会死。” “有人回头就会死。” 这是第三个诅咒。 他一下子楞在了原地,“有人变丑就会死”虽然也是诅咒,但对他并没有多大影响,但“有人回头就会死”却对他的行动产生了最直接的束缚。 接下来的行动当中,他将无法回头,否则极有可能被淘汰。 当然,有人可能认为,这诅咒只针对一个人,只要胆子够大,敢于赌赌运气,往后回头试试,就有极大的概率证明自己“回头不会死”,就能摆脱诅咒的束缚。 问题是,他是否有决心尝试? 他已经在信息上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接下来很有可能淘汰掉一个对手,这个时候赌运气,在成本上来说非常不合适。 冯广健此时的最优解,就是在第三个诅咒的框架下行动,之后的行动劲量不回头,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自己获胜的可能,而他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整场不能回头而已。 他在一番考量之后,轻易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梗着脖子,像具僵尸一般,一边僵硬地继续前进,一边每走一步就提醒一次自己,不要回头。 他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事,毕竟他平常基本不回头…… 真的是这样吗? 只有当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回头时,他才发现,这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冯广健正在走廊上穿行,一边寻找着艾丽热娜的身影,一边默默告诉自己,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别回头,然而,出乎意料的考验很快到来。 就在他正往前走时,身后的摄像师突然嘀咕了一句:“这是啥?” 由于摄影师工作的特殊性,一般情况下,他们会保持沉默,不为拍摄增添“杂音”,某种程度上,摄影师随便出声是种不专业的表现。 跟拍冯广健的摄影师更是经验丰富,除非是不得已的情况,他绝对不会发出声响。 因此,当这人说话的时候,通常意味着着不得了的情况。 冯广健下意识得想要回头,但脖子转了60°,却猛地停住,硬生生刹在半当中。 脖颈“咔吧”一声,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碰撞声。 好险! 他瞬间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脖子上的血管“砰砰”跳动。 这要是真的扭过去,被淘汰了可怎么办。 冯广健又急又气,大声叫道:“别大惊小怪的成不成?” 没有人回应他。 冯广健又问:“刚刚怎么了?” 依旧没人回答。 冯广健又是好奇又是气恼,要么你就别说话,要么就把话说透,吐一半吞一半是怎么个意思?差点害他被淘汰! “喂!说话呀。” 冯广健微微侧头,拼命用余光望向身后,可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细节什么的却都看不见。 无可奈何,他只能模仿汽车到车入库的样子,先斜向前进,然后侧后后退,重复几次,终于完成甩尾,将身体正面转向后方。 然而,映入眼帘的既没有稀奇古怪的事,也没有古灵精怪的情景,他只看到了金敏浩和摄影师满脸的坏笑:“嘻嘻嘻嘻!” “混蛋!” 冯广健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两个人在故意引诱自己回头! “你们想让我被淘汰吗!” 金敏浩却一番狡辩,只说镜头里确实出现了难以理解的事物,可冯广健追问是什么,他就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 冯广健无奈,值得放弃追责,并要求自己更加集中精力。 然而,走了还没一层楼,身后又出了幺蛾子。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金敏浩和摄影师突然齐声爆笑,声音中流露着无比的喜悦,仿佛中了500万一般。 冯广健又一次差点上当,在半途中生生刹住了脖子,要再来两次,脖子就彻底断掉了。 “又在笑啥?” 还是没人理他。 “又想要坑我是吧?” 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我不会在上当了!” 冯广健这次十分“强硬”,没有再试图回头,或者弄清楚他们在笑什么。 然而,刚走了不到一层,只听到身后又是一阵阵惊叹, “天哪!” “这也行!” “我去……” 冯广健大怒:“有完没完!又想要坑我是吧!” 然而,他脾气还没发完,广播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了耳朵, “说过了,三人聚在一起,就会死掉吧!” “说过了,三人聚在一起,就会死掉吧!” “说过了,三人聚在一起,就会死掉吧!” “第一名,淘汰。” “第一名,淘汰。” “第一名,淘汰。” 冯广健惊呆了,“三人聚在一起便会死”是他激活的诅咒,也被他当做武器,他一直试图用这个诅咒淘汰掉某人,尝试了一大圈,刚刚发现第一名有可能是该诅咒的受害者,他就被淘汰了,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会是谁干的呢? 是刘笑吗? 考虑到掌握这个诅咒的只有他和刘笑,将第一名淘汰的大概率是她。 这是一个好消息,冯广健的潜在对手又少了一个。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和艾丽热娜汇合,尝试激活属于他的第二个诅咒,然后接着淘汰其他人。 冯广健获得了优势,目标也明确,便充满了干劲,一边楼上楼下寻找着艾丽热娜,一边提醒着自己不要回头。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艾丽热娜就像在躲着他一般,怎么找也找不到,甚至他中途遇到了好几次刘笑,也没见到一次热娜。 当然,这一段时间也并非毫无收获,除了“回头就会死”、“变丑就会死”和“三人聚在一起就会死”外,第四个诅咒、第五个诅咒,第六个诅咒也被激活了,它们分别是“大声呐喊就会死。”“双脚撑地就会死”“以及淋湿就会死。” 因此,此时此刻的玩家们,除了不敢回头,防止变丑外,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走路都是单腿蹦,离水源远远的。整个教学楼变得更加阴森诡谲。 冯广健一边尝试寻找艾丽热娜,一边试图利用激活的诅咒淘汰其他的玩家。 既然“三人聚在一起一人会死”的诅咒已经被消耗掉,那这就意味着大家又能够重新聚集在一起,既能够再次一起商量对策,也多了更多对彼此进攻的空间。 冯广健分被尝试了在其他人身后拍肩膀,拍巴掌,以及扇耳光等一系列惊悚的操作,试图将吓得他们惊声尖叫,或者猛然回头,以求能够将尽量将这些人淘汰掉。 然而,还没等他达到目的,令人震惊的一个个消息便接连传来。 “说过了吧,大声呐喊就会死!” “说过了吧,大声呐喊就会死!” “说过了吧,大声呐喊就会死!” “复读生,淘汰。” “复读生,淘汰。” “复读生,淘汰。” “说过了吧,回头就会死!” “说过了吧,回头就会死!” “说过了吧,回头就会死!” “倒第一,淘汰。” “倒第一,淘汰。” “倒第一,淘汰。” “什么情况!” 冯广健愣楞得站在漆黑的过道上,只觉得一股股的寒意对他侵袭而来。 事实上,他为了不睡操场,才故意兵行险招数,在没弄清楚谁是情侣的情况下,努力淘汰潜在的竞争对手。 然而令人恐惧的是,有人比他还要激进,还要疯狂的接连淘汰了三人。 那么,按照逻辑来看,唯一会比他还要积极的人,只能是那对情侣。 也就是说,在他还没弄清楚谁是情侣的情况下,情侣不但发现了彼此,还精准而快速的淘汰掉了其他玩家。 冯广健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危机感。 既然情侣已经确定了对方,那对他来说,任务就在潜移默化中变成了找到情侣并将他们淘汰。 他现在不但不能随便淘汰其他玩家,还要尽量帮助其他玩家不被淘汰,因为唯一想让大伙被淘汰的,就是那对情侣了。 冯广健掰着手指,默默盘算着场上的情况,现在包括他在内,一共还有5个人,分别是艾丽热娜(不良少女),刘笑(美少女),冯广健(美男子),体育生,艺术生。 他本人不是情侣,艺术生和刘笑都和他合作过,从他们当时的神态来看,都不像情侣,虽然不一定,但比起从比赛开始就一面都没见过的艾丽热娜,以及仅仅见过一面的体育生来说,他们的可信度更高。 因此,冯广健现在的重点,就是般焦点聚焦在艾丽热娜身上,在他看来,她大概率是情侣之一。 不过…… 冯广健回头想想之前16种诅咒的推论,对比现在来看,大概率是错的,因为目前为止,他本人刚刚只激活了一种诅咒,而全部激活的只有6种诅咒。 按照一人有两种诅咒的理论,仅仅有三人激活了全部诅咒,而全部8个人里,也有三个人被淘汰了! 每个人所激活的诅咒,只能淘汰除自己以外的其他某个单一的人,也就是说,如果只有三人激活了诅咒,意味只激活了淘汰三个人的诅咒。 如果激活的“淘汰三人”的诅咒,对应的恰好是被淘汰的三人,则意味着,被淘汰的三人,他们本身所拥有的诅咒没有被激活,同时也意味着,最终有三人无法被淘汰,那么情侣的任务一定是失败的。 情侣二人一定掌握了某种信息,即此刻所激活的全部诅咒,恰好能淘汰所有的人。因此他们才敢放开胆子淘汰其他的人,因为诅咒已经够用了。 激活的诅咒有6条,除去情侣两个人,剩下的一共有6人,那么就意味,其他人每个都激活了相对应的、互相淘汰的诅咒。 同时也意味着…… 冯广健的脑海之中猛然闪过一道闪电般的亮光: 淘汰情侣两人的办法,不在这六条诅咒之中! 他的心砰砰跳动起来。 现在的任务逐渐清晰明确起来,他要做的,第一就是确认剩下的人中,谁更值得信任,谁不是情侣的可能性更大。 第二件事,也是最关键的,他必须找到能将情侣淘汰掉的办法。 只有同时做好这两件事,他才有可能在这次的比赛中获得胜利。 可是……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冯广健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他唯一的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的直觉的指引来行动。 而他的直觉对他的提示,就是挨个搜查那些学生的房间,比如,他是花美男,他的房间名也是花美男,他应该再回头看看花美男的房间,或许他错过了房间中一些珍贵的线索。 这样想着,他又重新回到了花美男的房中,可是那里和他离开前的样子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接着,他来到了艺术生的房间,这里和花美男的房间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两人专属物品的区别。 然后,他又去到了体育生的房间,这里依旧是相同的陈列,相同的摆设,区别也仅仅是专属物品的不同。 连续看了两个房间,都没有发现线索,这让冯广健有些失落,但紧接着,他又想起一个不同中的相同点。 刚刚看的三个房间,都是“存活之人”的房间,那被淘汰之人的房间,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冯广健觉得他发现了盲点,便急忙来到距离最近的倒第一的房间。 桌子上,一边摆着游戏机,另一边摆着漫画书,是倒第一的两项专属物品,冯广健都见过。 然而,在两项专属物品的中间,赫然摆着第三件物品! 那是一本在其他房间都没见过的相册! 果然发现了不同之处! 冯广健欣喜不已,急忙拿起相册,翻开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广健哥,你在干啥?” 就在这时,清脆的女声幽幽传了过来。 冯广健一抬头,是刘笑,她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你快来看看,我可能发现情侣的证据了!” 他大声招呼刘笑过来,随即打开了相册。 “咔咔咔——” 脚步声来到身旁,刘笑好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吗,什么证据?” “就在这里!” 冯广健打开相册,那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从内容来看,是学生们站在一起的合照,根据人物、服装、站位等判断,那是第三个游戏开始前,金敏浩特意为他们几个人拍的照片。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金敏浩还说,这是为他们8人拍摄的毕业合照,五年之后,他们将重聚在校园里…… 为什么这张照片在这里? 等等…… 冯广健盯着照片,突然愣住,照片的内容不太对啊! 他伸出食指,轻轻点着照片里的人,一个个数了起来:艺术生、体育生、花美男、第一名、倒第一、复读生…… 当时拍照的明明是八个人,为什么照片里只有六个人? 冯广健的身上缓缓爬满鸡皮疙瘩。 不良少女艾丽热娜,美少女刘笑……为什么不在里面? 他轻轻抬起头,刘笑依旧笑意盎然地看着他,眼神亮晶晶地,仿佛在观赏一件稀世珍品。 余光人影闪过。 冯广健急忙扭头,是艾丽热娜! 她竟然出现了! 整整一个游戏环节没有见过的艾丽热娜,竟然正从门口处,慢悠悠地踱步到冯广健的面前。 她和刘笑站在一起,一脸的坦然和从容。 “什么意思?” 冯广健太过于震惊,以至于完全反应不过来,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你们两个是情侣?” 他问道。 艾丽热娜说:“你觉得呢?” 冯广健扬起手中的相册:“这张合照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俩没在照片里?” 刘笑问:“你认为是为什么?” 可恶,为什么她们不肯直接回答问题,而偏偏要反过来问他呢? 不知道为什么,艾丽热娜和刘笑成掎角之势,不约而同的向他包围而来。 冯广健不由向后退,脑海中却灵魂一现,突然想起了这次录制的主题——校园恐怖特辑! “你们两个……是女鬼!”他颤抖着问道。 第五十七章 命中注定睡操场 冯广健想要逃跑,但他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艾丽热娜和刘笑的手已经伸到他的脸上,狠狠揉搓起来。 “噗通——” 他一个重心不稳,坐倒在地。 “为什么揉我的脸?” 他一边甩动胳膊阻挡两人,一边问,但女孩们还没回答,一旁的金敏浩已经高声叫喊出来, “广健哥变丑,淘汰!” “哈哈哈哈!” “好耶!” 艾丽热娜和刘笑边笑边闪到一旁,互相击掌庆祝。 冯广健却一脸懵逼,挣扎着站起身,向金敏浩质问道:“” “你在说什么玩意!为什么我被淘汰了?” 金敏浩没来得及说话,广播再次响了起来, “说过变丑就会死吧!” “说过变丑就会死吧!” “说过变丑就会死吧!” “花美男,淘汰” “花美男,淘汰” “花美男,淘汰” “我变丑就会死?” 冯广健不敢置信:“我为什么变丑就会死?” “话真多!” 艾丽热娜说:“想了解规则就去看节目,别耽误我们赢得游戏!” 冯广健问:“节目什么时候播?” 金敏浩说:“大概两周后。” 冯广健说:“两周后?那这两周我怎么过?” “哈哈哈哈。” 大家笑了起来。 愤怒不代表会获得回应,冯广健被助理拉到了“监狱”。 当他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简直不可思议,“有本事把我送到殡仪馆!”他疯狂叫嚣道。 所谓的监狱,其实就是另一间教室,之前被淘汰的第一名、倒第一、复读生都坐在里面,满脸郁闷。 他们对面还有一台摄像机,似乎是为了录下他们的反应。 冯广健迈步进入教室,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抱怨声瞬间将他包围, “这不公平!” “你也被淘汰了!” “没有这么玩游戏的!” “胡闹嘛!” 冯广健等他们说完了,才问道:“怎么这么大的怨气,出什么事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讲述起来。 冯广健努力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通过他们提供的信息,东拼西凑地搞明白这个游戏到底在玩什么。 跟冯广健之前猜测的一样,第三个游戏的最终任务,就是要互相淘汰,情侣要淘汰其他玩家,其他玩家要联合起来淘汰情侣。 而这个游戏的情侣,早在比赛开始前就决定好了,她们就是艾丽热娜和刘笑。 更重要的是,她们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情侣,而是“鬼姐妹”。 她们和冯广健他们同属于一个学校,都由于“意外死亡”,无法毕业,因此满心怨气,之后化作怨灵,于五年后的今天,联合起来要“杀死”其他六名当年的同学。 为什么冯广健“变丑就会死”? 因为他是花美男,他在上学其间,每时每刻都在注意着自己的形象,无法容忍自己的丑陋,因此他变丑就会死。 为什么复读生“大声喊叫就会死”? 因为复读生当年没考好,来到他们班复读,感觉上低人一等,和谁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声,因此,他大声喊叫就会死。 为什么倒第一“回头就会死”? 因为倒数第一平常不好好学习,总在和周围的人说话,老师为了不让他影响别人,特意把他调到第一排,每次他回头,面对的是全班的同学,而老师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因此,他回头就会死。 每个人的身份,都和他们的死亡方式有关,也和他们的专属的诅咒有。 这些结论也说明,冯广健当时对诅咒数量的认知完全错误。他一开始以为有28种诅咒,后来认为有16种诅咒,现在才终于明白,其实一共只有6种诅咒。 这些只是游戏的基础结构,冯广健听完之后,其实认为这个结构十分不错,但为什么其他学生觉得这个有些没法玩,不公平呢? 因为他们获取信息的方式非常不对称。 据第一个被淘汰的“倒第一”所说,在他还在努力寻找情侣的时候,艾丽热娜和刘笑已经互相确认彼此为情侣,并且明确了她们的任务。 “为什么这么快?”冯广健惊讶地问。 倒第一一脸无奈地说:“因为她们两个一开始决定要先试一试,如果她们不是情侣,就再尝试其他人。” 冯广健愣住了:“也就是说,刘笑找到我的时候,已经知道她和热娜才是情侣,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淘汰我?” “那必须滴。” “肯定知道呀。” “就没有其他的可能!” 几个人纷纷坚决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冯广健留。 而冯广健本人只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他本来还以为,刘笑是因为想亲近他才来找他,现在看来,她是带着目的和任务,刻意接近他的。 可恶呀!完全被人耍了! 原本为了不去睡操场而拼命努力,可在当时的刘笑眼中,他肯定和小丑一模一样! 复读生补充道:“而且,她俩确定彼此身份的同时,就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游戏,而且得到了关于如何淘汰我们的所有线索,而当时的我们还在还想着寻找情侣,太不公平了!” 倒第一煽风点火:“就是就是,完全是为她们设计的游戏!” 冯广健此刻已经输了,毫无疑问要去睡操场了,所以倘若还有一丝希望能够逆转,他也想去努力的,所以他也故意附和着其他人,当着副导演的面说道, “就是就是,凭什么决定她们俩是情侣,我们几个是陪玩?凭什么?” 副导演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得说道:“艾丽热娜赢了前两个游戏,因此她获得了第三个游戏的优势。” “哦————!” 其他人起着哄看向冯广健,满脸看热闹的表情,那表情仿佛在说:“我看看你有什么好争辩的。” 冯广健一阵阵心虚,确实,艾丽热娜在前两个游戏中完胜他,如果不是第三个游戏,他早就要去睡操场了,又哪里轮得着他玩第三个游戏。 “那刘笑又是怎么回事?”冯广健硬着头皮质问道。 副导演像个无情的播放机器,缓缓说道:“抽签决定。她运气好。” “哦————!” 又是一阵起哄声。 冯广健彻底无语,一个在上一局游戏有优势,一个单纯的运气好,那他这个既没有优势,运气又差的人还能说什么? 他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边强自吹着口哨,一边看向窗外。 大家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终于接受了自己将要睡操场的现实,也懒得挣扎,和其他在监狱的学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学生们也对他很好奇,问着各种问题,比记者采访还要细致。 有人问他,平常不拍节目都做什么? 他回答说看其他综艺,为自己积累灵感。也许其他工作的人看电视是在放松休息,但他这个职业的人,看电视算加班。 有人问他,见到的明星多不多,每天和帅哥美女相处是不是很开心? 他实话实说地回答,从事娱乐行业久了,他发现了一个没什么道理的规律,就是长得越好看的人,通常越有脾气,跟这些人合作,与其说养眼,不如说担惊受怕多一些。 有人问他,录综艺是不是每周都要录?没有休息的时间吗?有没有大结局这一说呢? 综艺当然每周都要录,当然没有更多休息的时间,但考虑到多数综艺并不是终生的工作,而是像一个大项目一样,一段时间一段时间的进行,因此,虽然工作起来会很忙碌,但闲暇其间也比一般工作要闲,因此,工作反而显得很珍贵,能干尽量干,就别想着休息了。 至于综艺的大结局…… 冯广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想到了这个行业一位知名前辈的话:综艺和电视剧不同,没有预期的结尾和隆重的告别,它结束的时刻,是观众忘记它的时候。 总之,这样不断的闲聊在持续着,其间,艺术生也被淘汰,加入到聊天的行列中。 最后的最后,助理突然向监狱的众人宣布,录制正式结束,艾丽热娜和刘笑不负薄望地淘汰了体育生,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于是,大家又集合在最开始的教室,把最终的结尾录制完成。 两位获胜者满面笑容,异常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人拿着一朵金玫瑰(凭什么一人一朵?)不断向冯广健等人炫耀着胜利。 甚至暗戳戳“讽刺”冯广健,“这节目没你也录完了呀!” 当然,在冯广健看来,不依赖他也能完成录制,事实上是一件好事,意味着他肩上的担子轻很多。 最终,本次录制的游戏环节,在大家的欢呼声和掌声中正式落下帷幕,接下来,就是“万众期待”的,冯广健的惩罚体验。 “我不想睡帐篷!”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的仰天长啸淹没在众人的笑声之中。 “睡操场”要度过一整个晚上,因此不可能所有人都在陪他,因此,当录制宣告结束的时候,整个摄制组的人几乎全都离开了,只剩下金敏浩和一个年轻的摄像师。 作为节目的导演,他至少要陪冯广健渡过前半夜。 夜色覆盖金陵,华灯点亮城市,学生们三五同行,汇聚成滚滚人流,纷纷离开学校。 艾丽热娜和刘笑早已不见了踪影,广阔而孤寂的操场之上,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黄色三角帐篷,远远看去,仿佛一座坟包,静静等待着冯广健的安歇。 冯广健坐在帐篷出口处,一言不发,呆愣楞的望着空旷的校园,凉风吹过,把他冻得一阵哆嗦。 金敏浩穿着军大衣,坐在冯广健的对面。年轻的摄影师抱着摄像机,和金敏浩并排而坐,眼中失去了光彩,毕竟对他来说,这是加班,而且没有加班费。 沉默了一阵,金敏浩招呼了冯广健一声:“广健哥,能把手机闪光灯打开吗?” 冯广健没好气得问:“干嘛?” 金敏浩说:“灯光师下班了,不补光太暗。” 冯广健一阵气愤:“还得我自己补光是吧?!” 生气归生气,他还是听话得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远远的对着自己照。 但处此之外,还是没人说点儿啥。又过了一阵,金敏浩突然开口:“广健哥?” 冯广健一阵不耐烦:“又怎么了?” 金敏浩说:“要不还是把闪光灯关了吧。” 冯广健问:“一会儿让打开,一会儿让关上,你遛狗呢!为啥又要关上!” 金敏浩说:“我担心你把电量耗光。待会我们走了,你还得自己拍摄自己。” 冯广健大怒:“你们现在就给我滚!” 当然,他们不会不专业地离开,可他们和离开也没什么区别,三个人依旧大眼瞪小眼,一句话也不说。 风的声音反而更大些。 金敏浩终于无法按耐住寂寞,率先张了口:“是不是要说的啥?” 冯广健连连摇头:“要说你说,我现在一句话也懒得讲。” 金敏浩说:“我这里有几个问题,你要是回答对了,我可以适当考虑取消你的夜宿挑战。” 冯广健双眼一亮:“你说真的?” 金敏浩说:“你得先答对才行。” 冯广健说:“你先问问,我听听再说。” 金敏浩说:“海鸥到了巴黎就哑巴了,为什么?” 冯广健想了一阵,丝毫没有头绪:“为什么?” 金敏浩说:“因为巴黎鸥来哑(巴黎欧莱雅)。” “噗嗤——” 摄像师忍不住笑出声。 冯广健连连摆手:“我以为是正经问题呢,这个不能算,你再问。” 金敏浩说:“说唱歌手从不结婚,为什么?” 冯广健又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答案:“为啥?” 金敏浩说:“因为他们会battle到老(白头到老)” “哈哈哈哈哈哈——” 摄像师疯狂地笑了起来,一点儿也不掩饰。 冯广健始终无法猜到答案,人出奇地暴躁:“怎么竟是谐音梗,就没有高级一点儿的东西吗?” 金敏浩摇摇头:“没有高级的。” 冯广健说:“那我不猜了。” 金敏浩说:“爱猜不猜,反正我也没库存了。” “诶?这叫什么话?” 冯广健想逼金敏浩再出些简单的问题,可就在这时,突然远远地听到一声响亮而熟悉地女音:“你们聊啥呢?” 他抬头一看,顿时惊讶不已,来人竟然是艾丽热娜和刘笑! 第五十八章 咬饼干 不论是从玩家的角度,还是从主持人的角度,冯广健都对艾丽热娜和刘笑的到来欣喜若狂。 他噌得一声站起身,笑着、鼓着掌欢迎两人,“你们怎么来了?是来替代我的吗?” 艾丽热娜啐了一口,“你想得倒挺美!着急回家干什么,哪个小姐姐在等你?” 冯广健招呼着她们坐在帐篷前的垫子上,摆着手否认道:“有你在我找什么小姐姐。” 艾丽热娜娇骂道:“臭不要脸。” 刘笑则做呕吐状:“呕——” “至于吗……” 冯广健说:“那你俩来干什么的?” 艾丽热娜将手中的两个大大购物袋放到地上,从里面端出一桶桶肯德基炸鸡小吃桶:“我猜你们没吃晚饭,特别为你们买了些吃的。” 刘笑也从背包中拿出一堆零食:“还有饼干、巧克力、果冻、蜜桃夹心、可乐……想吃啥都有。” “哇————!” 金敏浩和摄像师面对如此丰盛的食物,齐齐发出发自胃口的感慨。 这感慨语调之丰富,裹挟着满满地谢意。 “你俩从录制结束一起消失,就为了买这些吃的?” 艾丽热娜疑惑道:“是啊,不然呢?” 冯广健还以为艾丽热娜提前离开录制现场,甚至没和他告别,是为了避开学生们的“围攻”,把她想得太自私了。 “不好意思。”冯广健轻轻道歉。 “啪!” 艾丽热娜伸手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很轻,但是很响亮! 正在吃炸鸡喝可乐的金敏浩、摄像师、刘笑全都楞在原地。 冯广健也十分吃惊:“你为啥打我?” 艾丽热娜很不忿:“你跟我道歉!” 冯广健问:“道歉怎么了?” 艾丽热娜理所当然地说道:“说明你在心里骂我了!” 冯广健说:“没有啊!” 艾丽热娜说:“我不信!没骂为什么道歉!” 冯广健说:“我习惯了……” 艾丽热娜说:“那我不管,反正我觉得你骂我了,我就要打你。” 冯广健说:“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呀!” 艾丽热娜说:“就不讲理,你能怎么办?” 冯广健说:“我!” 艾丽热娜说:“我什么?” 冯广健也不知道“我”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算是秀才遇到病,有理说不清了。 “嘻嘻嘻嘻——” 刘笑突然笑了起来,满脸的喜庆。 冯广健问:“你笑什么?” 刘笑说:“你们俩吵架好有趣。” 冯广健说:“有趣?那你要不要和我吵一架。” 刘笑摇着头说:“我只是好奇,上一秒还在吵架的你们,如果下一秒就得接吻,会是什么场景。” 艾丽热娜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冯广健说:“怎么天天想看我俩接吻?我俩凭什么接吻?” 刘笑说:“对啊,你俩凭什么接吻呢?” 什么奇怪的问题,冯广健还想出言教训教训她,只见她突然一拍手掌,睁大双眼说道:“有了!” 冯广健一愣:“什么有了?” 刘笑不理他,盯着金敏浩说道:“我想到一个主意,可以让两人接吻!” 艾丽热娜说:“什么鬼?” 冯广健怒:“你的脑袋成天在想什么?” 金敏浩却一脸好奇:“什么主意?” 刘笑从餐布上拿起一盒百醇细长条巧克力饼干:“广健哥和热娜姐从两头一起吃这根饼干,只要最后剩下的长度小于3厘米……2厘米,就可以不睡操场!” 金敏浩低头沉思起来,冯广健却一激灵:“真的吗?” 艾丽热娜大叫道:“什么鬼主意!我凭什么要和他咬饼干!” 冯广健看向艾丽热娜:“你不愿意?” 艾丽热娜瞪眼:“我为什么要愿意?” 冯广健说:“咱俩成功的话,我可以不睡操场!” 艾丽热娜说:“你就是睡墓地,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冯广健说:“怎么没关系?” 艾丽热娜说:“怎么有关系?” 冯广健想了想,确实好像没有直接的关系。不睡操场只是他个人的执念,和艾丽热娜又有什么关系? 但为了说服对方,哪怕硬着头皮,也要编出一个理由来。 “额……” 冯广健想了半天:“我不睡操场……我心情就好……我心情一好,我就……” 艾丽热娜问:“你就怎么样?” 冯广健说:“我就……对你好!” “为了不睡操场,才想着对我好?” 艾丽热娜故意轻蔑地摇摇头:“我不稀罕。” 冯广健想了一阵:“我就支付你一笔巨款?” 艾丽热娜眼睛亮了:“多少钱?” 冯广健不可思议:“拿钱就有戏?就可以一起吃饼干、甚至接吻?” 艾丽热娜说:“当然了,我就当接工作、演戏了。反正拍电视剧也有吻戏,算我倒霉,接了部烂戏,被演技稀烂的男主占便宜。” “我怎么就是演技稀烂的男主?” 冯广健有些不安地问:“那你要多少钱?” 艾丽热娜说:“你有多少钱?” 冯广健说:“这些年工作没存下多少钱,手里只有几万块。” 艾丽热娜问:“几万?” 冯广健说:“几万你能同意?” 艾丽热娜摇着头说:“几万当然不行,我只是好奇你有多少钱。” “那你问个屁呀!” 冯广健有些无奈:“你到底怎么才肯同意?” 艾丽热娜想了想说:“嗯……其实我倒无所谓呀。” 冯广健一愣:“你无所谓? 艾丽热娜说:“是呀。” 冯广健忍不住又问一遍:“你真的无所谓?” “你聋吗?” 艾丽热娜说:“我确实无所谓。就像刚才说的,我是个演员,吻戏拍多了,玩个饼干游戏根本不算什么。” 冯广健终于放松下来:“那就好。” 艾丽热娜却露出疑惑的表情:“那就好?” 冯广健问:“有什么问题吗?” 艾丽热娜说:“我和你玩咬饼干的游戏,我无所谓,你也无所谓吗?” 冯广健问:“我有什么所谓?” 艾丽热娜说:“你不是没亲过女孩子吗?” “嗨,没亲过就没亲过呗。” 冯广健当着金敏浩等人的面,承认这种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他们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什么?” “我没听错吧?” “难道……处男?” “闭嘴!” 冯广健冲他们吼道,然后再次转向艾丽热娜:“初吻什么的,我其实没那么看重。” 艾丽热娜笑了,眼神里藏着不明意味:“你不看重、无所谓,韩幂姐看到节目,也会无所谓吗?” 冯广健一愣,对啊,这种嘴对嘴的暧昧游戏,会被韩幂看到……不止是她,施含韵也会看到! 倘若她们看到他和艾丽热娜如此亲密,又会怎么对待他呢? 冯广健打了个哆嗦。 第五十九章 游戏假,心意真 艾丽热娜言笑盈盈:“怎么,一提幂姐就害怕了?” 冯广健挠着头说:“笑话,我怕她干啥?” 然而事实上,他心里确实有一点点硌涩,虽然不喜欢,但睡操场并不是难过天的大事,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如果他真的和艾丽热娜玩了咬饼干的游戏,不只韩幂和施含韵看到不是滋味,她的粉丝更加不是滋味。 她们会联合起来,把他骂上热搜的。 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网暴了。 艾丽热娜说:“哦,不怕?不怕那就玩吧。” 冯广健连连摇头:“还是不玩了,改天再说吧。” “嘻嘻嘻——” 艾丽热娜把巧克力味百醇饼干放在唇边,轻轻笑了起来。 巧克力是黑色的,蕴含着滚滚热量,滋味苦中带甜,吃一口回味无穷。 与其交相辉映的,是艾丽热娜的嘴唇,唇纹细密,如烈焰般的红,贮藏着蓬勃的热情,仿佛她的热血一般。至于那唇的滋味与口感,这世间又有谁能知晓。 “你是不是傻呀!” 刘笑突然说道,直勾勾盯着冯广健,眼神里有一丝不可思议。 冯广健问:“我怎么傻了?” 刘笑说:“和艾丽热娜玩这种亲密游戏还有改天?哪里有改天?今天不玩,永远不再有机会,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什么后悔一辈子……” 冯广健颇为不屑,轻轻摇头,却猛地撞见艾丽热娜的眼神。 她的眼神中有一丝挑衅,也有一丝温柔,更有一丝生气,既像讽刺冯广健胆小,又像鼓励冯广健勇敢,还像怒他不信一辈子的事。 黑色的巧克力饼干靠在她的唇边,另一头在她洁白的食指和拇指间,但似乎只要他点头同意,那头就会“小飞棍来喽”般,飞进他的嘴里。 只要他勇敢的咬下去,他就能到达生命的起点,接触到艾丽热娜饱满、水润、香香的嘴唇。 常听人说,亲吻的感觉令人沉醉,亲吻美人则如同痛饮百年美酒,醉生梦死。 那亲吻艾丽热娜这样的美人呢?她可称作四千年一遇的瑶池仙酿,饮上一口,此生无悔。 刘笑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意,煽风点火道:“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我就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犹豫的?怎么,你妈不让你和女孩玩?” 好家伙,这都骂上了。 刘笑只是想磕cp,看个开心,她当然明白冯广健会遭遇到什么,碰到何种难关。 金敏浩和摄像师瞪大眼睛望着冯广健,那眼神好像再说,哥们,你是不是爷们? 他们同样不理解他会面临怎样困境。 冯广健仿佛坐上了跷跷板,一头是被网暴、惹恼韩幂和施含韵,另一头则是能和艾丽热娜亲密接触。 任何头脑冷静的正常人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艾丽热娜笑着摇摇头:“你不敢就算了……” 刘笑皱眉瞪着冯广健,眼神中充斥着强烈的不满。 金敏浩和摄像师也是一起叹气,不知道他们在遗憾失去一个充满爆点的镜头,还是遗憾冯广健太过保守。 “等一等。”冯广健突然说。 他声音很轻,但在这微凉的夜里,却仿佛惊雷一般,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条。 艾丽热娜脸上闪过一丝惊异,抓着饼干的手指甚至抖了抖:“你……要干嘛?” 一些些的勇气和决心涌进冯广健的脑海,他的语气坚定许多:“好,玩。” 这话一说出口,心跳突然砰砰加速,嗓子也干渴起来。 糟糕,他感冒了吗? 当然不是…… “哦————” 刘笑满眼的星星,忍不住发出惊叹。 金敏浩和摄像师瞪大眼睛,面露笑意,比吃了一大口炸鸡还要心满意足。 其他人都渴盼着,艾丽热娜反倒犹豫了。 “你……你来真的?” 冯广健压抑着砰砰的心跳,佯装镇定道:“这玩意怎么来假的?” 艾丽热娜眼神躲闪:“你不怕韩幂姐看到生气?” 冯广健顿了顿,看了眼周围的人,说:“玩游戏怕什么。” 为什么看其他人?冯广健担心他们对韩幂和他的关系产生猜疑,可从表情来看,他们根本没意识到“韩幂姐生气”代表什么。 冯广健一开始不明白,但是稍微想一想,便猜到大概,金敏浩等人认为“韩幂”生气,并不是生冯广健的气,而是生艾丽热娜的气。 艾丽热娜作为公司旗下的第一热门艺人,坐拥无数粉丝,不懂得洁身自好,竟然在综艺里和其他男人公然玩这种暧昧游戏! 韩幂是她的老板,当然会对她生气! 这不但有可能,而且非常有道理! 想到此处,冯广健才意识到,一旦咬饼干的游戏玩下去,被韩幂看到,她不但会对冯广健生气,也会对艾丽热娜生气。 对他生气倒还好,要是迁怒艾丽热娜…… 他一时间又有些不知所措。 艾丽热娜并没有意识到冯广健的顾虑,她陷入了自己表面胆大,实则胆小的兔子心态中。 “我……我粉丝可能会网暴你的。你不是很讨厌被网络暴力吗?” 见她这幅模样,原本犹豫的冯广健,反而扔掉了包袱。 和劣酒会要命,喝好酒会伤肝,孙悟空喝了瑶池玉露,和天庭闹了个你死我活。 喝酒总会有代价,喝艾丽热娜这种美酒,承受一些困苦,理所应当。 更何况…… 冯广健望着艾丽热娜的双唇,一时间脸上发烫, 他从来没有品尝过任何酒。第一次喝酒,就是艾丽热娜这样的绝代美酒,即便挨些骂,也是应该的。别人不骂他,他也得骂自己。 冯广健摇了摇头,“平白无故被网络暴力,当然讨厌。” “可如果因为和你玩咬饼干游戏被网暴,那是……甜蜜的负担。” “哦————” 这话一出口,起哄声更大更响亮。 倒是艾丽热娜,脸却更红了。 她之前的果断,更像料定冯广健会踌躇,因此故意佯装出来的。 此刻,冯广健勇敢了,一下子潮水退却,把她这只心态上的小虾米暴露了出来。 不过,既然女生不愿意,他当然不能强求。 冯广健看到艾丽热娜的羞涩,想说你不愿意就算了,哪知道你字还没出口,艾丽热娜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好,玩就玩!” 第六十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金敏浩双手颤抖,拿着两部手机,对着冯广健和艾丽热娜照明,他想让摄像机记录下这更高清的瞬间,想为观众呈现那最为怦然心动的瞬间。 刘笑将手机的镜头对准冯广健和艾丽热娜,她并非在打光,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磕cp的野望,偷偷记录着现场的最为真实和精彩的一幕。 或许摄像机的影像更高清,节目搭配音乐和特效,呈现画面的方式更多元,但对“粉丝”来说,自己“亲手”记录下的时刻,更值得把玩与炫耀。 艾丽热娜微微拉动坐垫,起身又坐下,向冯广健靠近半臂的距离,两人原本有些间隔,此时肩膀挨着肩膀,胳膊叠着胳膊,相隔的距离非常近。 她的头发染成了偏棕色,在灯光和月光的交相辉映下,闪动着琉璃般的光亮。 牛郎与织女一年一次相会之时,也是在银河之上,月光之下,织女离月亮更近,不知道牛郎当时,是否也看着织女发梢上闪过着的光彩,有一丝丝的怦然呢。 一股熟悉的葡萄混合茉莉的热烈气味,随着距离的拉近,将他缓缓包围。轻轻一口气,远疆大漠的秋天般的凌冽热辣,便灌满了鼻腔,流进肺部,随着气味分子进入血液之中,流遍全身,如同畅饮了一口葡萄酒一般,惹人沉醉。 两人的手臂互相搭着,即便隔着厚实的衣服,他也能感受到她的重量和脉动。 越是紧贴她的身体,越是离她的心很近。 也许冯广健半天不说话,让艾丽热娜感觉到了异样。她忽然抬起头,明亮深邃的双眸注射着冯广健,轻轻问道, “你怎么这么硬?” 冯广健一愣:“什么玩意?” 这小姑娘问了怎样一个令人脸红心跳的问题?!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开放吗? 艾丽热娜捏了捏他的胳膊:“你怎么浑身僵硬啊?玩个游戏这么紧张?” “哦——” 冯广健恍然大悟,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么个硬啊。” “对呀,还能是……” 艾丽热娜话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皱起眉头狠狠给了冯广健一拳:“你怎么这么恶心啊,我不想和你玩了!” 她打过他不止一次,但这一次是唯一一次疼,而且是钻心般的疼,她很瘦,拳头没有肉做缓冲,可以说是坚硬的骨头狠狠集中他,砸在了他的腰间。 那一瞬间,冯广健疼的差点喘不上来气。 然而,只是挨到并不能缓解群众对他肮脏的愤怒。 摄像师微微摇头,好像不满他说出这种低劣笑话。金敏浩唉声叹气,直说这段没法子播,肯定得剪掉,不然被广大观众听到,真要把他网暴了,而且这种剪辑一定会造成节目的不流畅,播出效果让人不满。 虽然他没有明着批评冯广健,但话里话外都是埋怨。 刘笑更加“狂暴”,直接骂了起来:“郭楠是不是?开黄腔是不是?这里还有未成年呢,要不要脸?” “对不起,对不起!” 冯广健急忙连声道歉,声称自己并不是自以为幽默,故意讲这种黄段子,他是真的当时……当时想错了,是大脑短路,不是故意恶心人。 他的慌乱和歉意都是真诚的,自然被大家看在眼里,感受在心里,大家自然不会真的在心里把他当做猥琐男,但表面的批评还是不能少, “下次注意……” “过过脑子……” “还有孩子……” “来都来了……” 不知道谁在插科打诨,突然玩起了语言接龙,内容则是“现实生活的免罪金牌。” “大过年的……” “都不容易……” “多大点事……” “互相理解……” 不知道轮到谁词语匮乏,说不出口,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一场对冯广健“开黄腔”的批评,突然消散在这笑声之中。 但笑容总有停止的时候,游戏还得接着进行,毕竟夜色正浓,月亮高悬,月光分明,似乎正是浪漫的时刻。 沉默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将这一群人笼罩起来,没人说什么,但大家都清楚彼此都在等什么。 心脏在冯广健的胸腔里加速跳动,但他分明听到,现场不止一个人的心在狂跳。 另一个人是谁呢? 艾丽热娜的手笼子袖子里,放置在腹部,别人或许看不到,但冯广健能清楚的看到,她的手指像在打架,你掰我一下,我拽你一下。 按照行为心里学的解释,她要么有动症,要么远远不像她之前吹嘘地那样,对吻戏、饼干游戏这些行为坦然无畏。 她也在紧张。 紧张这种事,有时候是一个人紧张会连带另一个人紧张,有时候恰恰相反,一个人紧张会让另一个紧张的人不紧张。 就像现在这样。 冯广健通过艾丽热娜的小动作,看穿了她的心理,她紧张,他反而不紧张了。 “别等了。” 冯广健突然开口,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开始吧,我还等着回家看球呢。” 最近的比赛很精彩,真的令人新潮澎湃,很多个夜晚,他都为足球心惊肉跳,又欣喜若狂。 金敏浩和刘笑等人齐齐转头,看向艾丽热娜,等待她的反应。 艾丽热娜怔了怔,“嗯”了声,拿起身前的百醇盒子,先是抽出一个巧克力味道的饼干,想了想,又放回去,拿出一根草莓味饼干。 冯广健疑惑:“为什么要换啊。” 艾丽热娜说:“我喜欢吃草莓味的呀,还能为啥?” 冯广健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口味?” 艾丽热娜皱起眉头:“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冯广健问:“咱们要玩咬饼干的游戏,你……你不紧张吗?” “噗嗤——” 艾丽热娜突然笑了起来:“傻瓜。” 冯广健挠了挠耳垂:“我怎么傻瓜了?” 艾丽热娜说:“你是不是忘了?” 冯广健说:“忘什么了?” 艾丽热娜忽然凑近冯广健的耳朵,带着笑意道:“咱俩第一次录节目的时候,我在你的脸上亲了一下,你还记得吗?” 冯广健一僵,猛然想起了当时,那是和艾丽热娜在体育场录节目,在“佩戴痛经模拟器完成体育竞赛”之后,艾丽热娜就像此刻一般,突然靠近他,在他的脸颊轻轻印上一记火红的印记。 艾丽热娜离开他的耳边,微笑问:“想起来了吗?” 冯广健点点头。 艾丽热娜问:“还记得你当时的举动吗?” 冯广健摇摇头。 艾丽热娜满眼笑意:“你甚至连脸上的红印都不舍得擦,匆匆忙忙把口罩带上。面对这样的你,我怎么会紧张呢?你不是傻瓜,谁又是傻瓜?” 其他人当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脸的呆滞。 冯广健却心口发热起来,当时艾丽热娜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了红红的唇印,他原本想用湿巾擦掉,但又有些舍不得,这一幕被艾丽热娜全部瞧在了眼里,她当时说出一句直到现在想起来都令人心跳加速的话, 她说,你要是喜欢,以后每次见面,我都送你一个。 第六十一章 初吻 每天送一个吻只是玩笑话,但哪怕是真的,也只是在脸上啄一下,和嘴对嘴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毕竟很多国家的见面礼,就是在脸上亲一下,它们的意义绝不相同。 冯广健望着艾丽热娜的笑脸,忽然全身燥热起来,那是不安的躁动,既在期待着,又怕它到来。 终于,又停滞了一阵,艾丽热娜主动开口:“开始吧?” 冯广健点点头。 她抓着草莓味百醇,侧过头,将饼干红色的一头放进嘴里,然后用小拇指捋了捋头发。 她望向冯广健,眼神有些羞涩,有些催促,仿佛在说,你再等什么呢。 冯广健坐着要比艾丽热娜高,因此艾丽热娜嘴需要用力,才能把饼干竖立起来,和冯广健的嘴连成一线。 这样太辛苦了,冯广健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和艾丽热娜处在同一水平线。 他的双臂双手空落落的,显得很多余,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身前身后身侧似乎都很碍事。 艾丽热娜仍然叼着饼干看着他,但已经皱起眉头。 冯广健想了想说:“等会你来咬,好吧?” 艾丽热娜拿下饼干,像扎针一样,将饼干一下子戳进了冯广健的嘴里:“废话真多,你含着,我来。” 冯广健一下子僵住,虽然被训斥,但他并没有觉得丢面子,甚至,艾丽热娜主动,反而让他很安心。 这并不只是说明他是一个被动的人,事实上,这种暧昧游戏更应该由女生主动,如果他太积极,就会像猪八戒一样猥琐,观观众也好,女孩也好,都会很讨厌。 艾丽热娜双手拢了拢棕色长发,将多余的发丝放置与脑后,然后一手从下抓着饼干,脖子伸长,轻轻咬住了饼干的另一头。 “哦————” 现场已经有人发出兴奋的尖叫,但冯广健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艾丽热娜,根本没空去看那位好事者。 艾丽热娜的脖颈雪白而长,宛如天鹅,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足见皮肤之白。 她的脸部线条极为优渥,从下颚到下巴,是冯广健见过的最为流畅美丽的脸部线条。 两人脸与脸只有一根饼干的距离,冯广健甚至能看清楚她的睫毛有几根,睫毛细黑而密,又弯曲,真的是十分动人。 那高挺的鼻子,黑亮的双眼,紧致细腻地皮肤,以及热烈又沁人心脾的香味,无不醉人心脾,宛如嫦娥的的容颜倒影在银河中,投射到人间,令人心跳加快,怦然心动。 然而,冯广健从未见过嫦娥,此刻却清清楚楚地看着艾丽热娜。 艾丽热娜应该看到了冯广健呆滞得双眼,感知到了他神游的精神,她也应该明白他为什么而发愣,因为她的眼里都是笑意,那是害羞得笑,得意的笑,被欣赏得笑。 她拍了拍冯广健的肩膀,帮他把魂魄叫回来,然后对金敏浩竖了竖大拇指,示意随时可以开始。 确实是历经过各种拍摄的明星,时时刻刻不忘镜头。 金敏浩怕打破此刻的宁静一般,轻轻说:“开始。” 艾丽热娜眼睛向下,咬起了饼干,每咬一口,便向冯广健靠近一寸。 她的额骨上下动着,水润的红唇一张一合,那动作,那眼神,那神情,仿佛在吮吸着什么。 冯广健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的美女在她眼前做出如此诱人的动作,她每靠近他一寸,都仿佛在诱惑他。 他也学着她的样子,一寸一寸地咬起饼干,一边咬,一边克制着自己的胡思乱想。 两人一点儿一点儿靠近,互相之间的呼吸可闻,温柔的气流撞击着彼此的人中和脸颊,宛如春风拂面。 每靠近一些,两人的头都要偏一些,既是为了躲开鼻子,也为了双唇离得更近些。 很快,冯广健的鼻子就贴上了艾丽热娜的鼻子,那片皮肤细腻而滑润。 饼干越来越短,呼吸越来越重,“观众”地惊叹声越来越响。 “天哪——!” “好近——!” “亲上了吗——?” “亲上了!!!” 冯广健的嘴唇轻轻碰上了一片饱满和柔软地部位,那触感,既像煮熟地鸡蛋清,又朦胧地好似。 她的双唇温柔而水润,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吸吮。那一刻的感觉,令冯广健化作渴了二十年的沙漠旅人,一头撞上了救命地月牙泉,随时想要大口痛饮,滋润身心。 但他又无法做出那种行为,因为碰到她唇的一瞬间,冯广健仿佛全身中电,又酥又麻,仿佛全身失去力气,胸口如同压了一块石头,连呼吸也不顺畅。 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让他心跳加速,砰砰跳个不停,又让他头脑晕眩,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 终于,就在冯广健如坠五里雾中,呼吸着她的呼吸,嘴唇着她的嘴唇之时,只听“咔嚓”一声,艾丽热娜咬断了百醇饼干。 冯广健像被惊雷惊醒一般,他知道自己不能沉醉下去,也着急忙慌地咬断自己嘴里的饼干,将头手会来。 这一幕当然被围观的人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们如沸腾地热水,同时发出惊呼,“哇————!!!” 艾丽热娜双颊一红,急忙侧开头,用袖子擦自己的嘴。 冯广健却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刚才的那一刻,在他的心里留下了蜻蜓点水般的痕迹,虽然并非惊涛骇浪,却贵在悠悠荡荡,连绵不绝。 他知道,这样的瞬间,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冯广健沉溺在自己的心绪里,等他回过神,却突然看到,艾丽热娜正眼睁睁盯着他,而此刻正他吃进了嘴中。 “变态!” 艾丽热娜用口型说了一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星星在里面。 她虽然骂了他,但神情却没有一点点生气,反而脸蛋潮红,好似羞涩于见到此情此景,又很欢喜见到。 这种综合的情绪集中了冯广健的心,他愣了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此时此刻,他唯一知道,唯一确定的事,就是他的初吻,刚刚献给了艾丽热娜。 金敏浩,刘笑,摄像师,发出各种怪叫怪笑,似乎比冯广健和艾丽热娜还要兴奋,好像他们谁都忘了,两人咬饼干的游戏还没结束,还要比一比断掉饼干的长度。 但没关系,不论饼干是长是短,游戏成没成功,都不重要。就像夜色最重要的是明月,这个游戏最重要的,就是冯广健和艾丽热娜的kiss。 无疑,这个亲吻,会被所有人记住,不论镜头内还是镜头外,但尤其会被两个人记住,那就是冯广健和艾丽热娜。 请一天假,顺便聊一聊天 低烧38.5c,这是低烧吧?腰背疼,躺床上硌得慌,脑袋昏沉沉的,有点儿恶心,想吐。 家里没抗原,但是有布洛芬,吃了一颗,等会楼下核酸点没人了去做个核酸。 本来我每天更新不多,写个乐子,想着练练笔,下本书争取写上道,所以不想断更。但今天真的遭不住了。 明天看看情况吧。好赖会更一章,虽然我一直都是单更。 既然写了,多少聊聊这本书吧。 最初我是从设定,也就是丢脸控制器开始设计的这本书的,但从开始我大概犯了三处错误,这三个错误回头来看都特别致命。 第一,没搞清楚自己想写什么,也没确定想给读者看什么。 其实这本书最开始的分类是科幻,我想写一个人拥有可以控制别人倒霉与否的机器后,会有怎样的经历。 这个人应该有什么样的背景呢,我想丰富控制器的使用,它应该既能对别用人,也能对自己用,对自己用得安全,又不能虐主,所以最好是欢声笑语的娱乐圈,而且将控制器的使用范围尽量框在在舞台上,所以就有了综艺这个题材。 当我开始写综艺的时候,前期还有控制器的出场,但越到后面,我越发现综艺本身比控制器要好玩很多,有的时候控制器会让我觉得太简单,太粗暴,甚至有点乏味。 或许我当时应该把重心放在控制器上,尽量多的开发它的功能,还能把这故事写出别的风味,但我没有,我做了一个决定,就是转向都市文娱,专注写娱乐圈,和各路女神产生交际。 这也是为什么控制器之后的出场被极度压缩了,甚至某种程度上,控制器已经被抛弃了。 但现在回头看,当我决定写娱乐圈后,它方向和控制器的框架已经脱轨了。我如果想写娱乐圈,我应该换个大纲,换个主题,从头开始,按照文娱的方式写综艺。 但我没有,我自以为是地觉得都市观众应该不介意,事实上,这是对读者的不负责任,我没确定自己想写什么,也没确定给哪些读者看何种内容,成绩差是咎由自取。 第二,书名和简介。 在现在的起点,写书用长书名,然和和简介一起写出惊奇地感觉,才是现在的大势所趋,比如我简介里的名字,《综艺王:越是倒霉人气越高》,这种名字要远远比《丢脸控制器》吸量,所以编辑也建议我改名字。 但我当时压根没想写综艺,我想写丢脸控制器,一部以控制器为主题的书,用控制器做名字不是很合理吗? 然后果不其然,这种名字在都市根本没有让人点进去的欲望。 名字不确定,本身还是对读者和题材的缺乏把握,依然是我的水平不够。 第三,故事脉络。 即便我转向综艺,如果写的好,依旧能不断吸引读者来看。但结果依旧不如人意。因为文娱的主题用六个字可以概括,抄作品,睡明星。 我写综艺题材,本身就小众,而且写得也是整部综艺每个主题那些动人的瞬间,而不是一系列的综艺。 现在文娱怎么写?比如:拍一部电影,现实已经被验证,但异世界的人们怎么不看好,上映,震惊,美人佩服。再一部电视剧,众人不看好,上线,震惊,美人佩服。再写一首歌,众人不看好,上线,震惊,美人佩服,如此往复循环。 我并不是说这样写不好,我想说的是,我综艺没法这么写。 综艺的每个特辑,没办法像一整部电影,或者一首歌曲一样,让人产生立刻共鸣。 什么综艺,什么主题,读者不觉得厉害,因此新特辑出来,既无法调动读者的情绪,也无法让人产生期待。 也因此,当“下一部作品”无法成为这本书的线索的时候,唯一能吸引读者的,恐怕就是睡明星了。 但我不是拍a-v的,我不可能三五章就睡一个明星,那太快了,也显得主人公滥情而渣男,女性角色水性杨花,那太不好,我想把她们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所以得慢慢写。 所有看到这里的观众也能明白,为什么直到上一章,将近26万字才写到初吻。 不只因为主角太监,而是因为别无他法。 当然,不光都是些失败经验,这本书也让我学到了很多。 比如,磨炼心性。 跟我同期的书,很多3万字,5万字就切了重写,群里的一个哥们,甚至连切三本书了,我还在写,我写得字数是他三倍,但我成绩还没他三分之一多。 每次聊起来,他都会说一声牛逼。我看他切书比切西瓜还快,也打心眼里佩服。 我总想着,要是我的书有他的成绩,我可能会更的更加勤奋吧。 还有,组织故事结构,磨炼文笔。 我并不是想说我现在写得有都好,但现在的水平可以充分反应一点,我以前写得有多烂。 文笔这件事,咱就不多聊了,毕竟网文追求的是故事性,而不是文笔。 我磨炼故事结构,就是为了锻炼斜故事的能力。可惜看的人不多,能力到底咋样,我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打分。 好在有一点,看的人少,骂的人少,我写得还安心些。我看很多热门书,哪怕成绩特别好,依旧每一章都有骂的。我这玻璃心,遇到这种情况,恐怕得发疯。 回过头来看,60天的创作历程,25万字的内容,我还是不确定好的故事应该是怎样的。 一波三折?悲苦喜乐?古今中外很多人写了很多着作,告诉人们故事应该怎么写。 我看了很多这方面书,依然做不到手掐把攥,融汇贯通。 很多时候,我构思故事,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 每个故事应该展现的是什么呢?我还是会有这方面的疑惑。 或许不能学以致用的最大的原因,就是我书读杂了,学的太多,反而不能专心致志,勇往直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集中一点,登峰造极。 或许每一本书的理论都是对的,就像条条大路通罗马,关键是坚持,而不是今天这个方向走两步,明天往那个方向走两步,最终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打转。 行了,不说了,我得赶紧歇一歇了。 最后,十分谢谢水余靖,这位读者天天给我投票,也不知道你图啥(bushi) 可能喜欢折磨自己吧(bushi) 总之,十分谢谢你,没有你看的话,我可能早就瞎几把写,吃全勤去了。 当然,你也别有压力,哪天我遭不住了,还是会瞎几把写的,管你投票不投票(bushi) 总之,谢谢每一个人,谢谢所有看过这本书的人。 谢谢你们一路上陪伴我,:) 2022、12、12 第六十三章 大佬嘉宾 第二天,冯广健先是回家洗了个澡,然后匆匆赶去了姬顺传媒。 他为什么要先回家呢? 答案很简单,他昨晚依旧睡的是操场。 因为挑战失败了。 刘笑提出的挑战要求是,咬断的饼干不能长于两厘米,冯广健和艾丽热娜嘴唇相接的瞬间,太过于紧张,并没有估算饼干咬断的部分有多长。 金敏浩拿着尺子,极为认真的将剩下的部分量了又量,结果始终是2.3厘米。 “3毫米也算”。冯广健瞪大眼睛问, “当然算。”金敏浩语气坚定。 “四舍五入行不行?”冯广健问。 “当然不行。”金敏浩答。 “坑爹呢!”冯广健大怒,头发都炸成了一团,那是被他揉的。 艾丽热娜和刘笑开心地不得了,她们十分乐意见到冯广健吃瘪。 最终,无论他如何恳求,在摄像机下的金敏浩简直比地狱的小鬼还要难缠,咬死了就是不松口。 无奈,他只能拿着一台gopro在帐篷里睡了一夜。 半夜12点,金敏浩和摄像机全撤退了,偌大的校园,除了保安,恐怕只剩下冯广健一个活人。 大风呼呼作响,扯动着帐篷左右乱晃,树影倒影在帐篷里,像一个个巨大瘦长的怪物。 冯广健哆哆嗦嗦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赶紧撤退了。 至于帐篷,那是公司的道具,以冯广健原本的性格,一定会把帐篷收拾起来,无论再难,也会将帐篷送往公司。 但既然金敏浩铁石心肠地将他孤零零地扔在了学校的操场,作为代价,必须得为“丢失”的帐篷承担责任。 于是,冯广健把帐篷白送给门卫老李大爷之后,就急匆匆地先回家,又去了公司。 其实他可以不用去公司的。 本来,一周之内,除开录节目的那两天,其他时间完全由他自己支配。 昨天在橡皮草地上委屈了一晚,今天回家应该在软绵绵地床上好好睡上一觉,为什么他要急匆匆的赶回公司呢? 上周日刚刚播出的《艾丽热娜欢迎特辑》,收视率将会在今天出来。 其实,他在微信上问上一问,心里有个数就行了。 但金敏浩非得神秘兮兮的把他叫到公司,问什么事,就说:“你来了就知道。” “你先说我再决定来不来。” “你来我就告诉你。” “你先说” “你先来。” “先说!” “先来!” 两人扯了半晌,最终,冯广健争不过金敏浩,无奈来到了姬顺传媒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到金敏浩和王喜凤满脸笑意。 冯广健也笑了起来:“什么事这么开心?” 金敏浩说:“你猜猜?” 冯广健说:“我猜你大爷,你不说我就走了!” 金敏浩说:“你现在走一定会后悔的。” 冯广健说:“哦,那你倒说来听听,我看我到底会不会后悔。” 金敏浩说:“你猜猜看,上期节目的收视率是多少?” 冯广健皱着眉:“你别让我猜,我不想猜,你有话快说,我还想回家睡觉呢!” 金敏浩撇撇嘴:“一点儿都没有耐心。行吧,我就告诉你,你坐稳了,别吓一跳。” 冯广健白了他一眼:“我看看我能跳多高。” 金敏浩说:“上期节目的收视率是……” 他声音由低变高,逐渐振奋,就像很多竞猜节目公布答案前的效果。 “……收视率是——1%!!!” 冯广健等金敏浩继续说下去。 金敏浩却一脸兴奋地望着他。 冯广健说:“还有呢?” 金敏浩说:“还有啥?” 冯广健说:“小数点之后的呢?” 金敏浩摇摇头:“没了。” 冯广健说:“没了??” 金敏浩说:“没了。你还想要啥?” “我还想要啥?” 冯广健叹了口气:“第一期节目的收视率是0.1%几,上上期的节目收视率是0.9%几,中间翻了7倍,那确实振奋人心。但0.9%几到1%,这增幅连0.1%都不到,你高兴个屁呀。” 金敏浩说:“你怎么这么贪心呢?这节目也不可能每次提高7倍呀,照你的想法,录个三五期,咱节目的收视率都赶上春晚了。你不能光看自己的增幅,你得看看同期节目的降幅。” 冯广健眼前一亮,确实有道理,《挑战》虽然增长不多,但如果其他节目狂跌,两相一减,不就等于《挑战》增长的吗? 他问:“那其他节目降了多少?” 金敏浩嘿嘿一乐:“没降,平均也增长了不到0.1%。” 冯广健瞪眼:“感情大家都一样!那看个屁的增降幅。” 金敏浩说:“你还是太贪心,市场大环境就是如此,说明看综艺的人群很固定,大家都没出圈。作为内容供应者,你不必完美,你只需要比对手好就可以了。” 冯广健问:“啥意思?” 金敏浩说:“咱收视率增幅虽然不多,但节目总体排名可变化可不像增幅一样。” 确实,不论综艺节目的淡旺季,对于广告商和电视台来说,如果大家收视率都不高,排名就意味着很明显得质量优劣了。 冯广健又兴奋起来:“那排名涨了多少?” 金敏浩摇摇头:“没涨,还是第九名。” “你踏马!!” 冯广健大怒:“你在这儿耍猴呢?啥也没变你说个屁!!!” 金敏浩说:“别生气,至少没退步。” 冯广健说:“你就这点儿追求?收视率仅仅没退步,就这成绩,你也好意思三五个电话非要把我催到公司来,不来不行?有病是不是?” 金敏浩说:“你先别激动,我还有别的消息。” 冯广健说:“你最好有!要是其他消息还跟刚才一样不三不四,小心我打你。”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王喜凤笑了出来:“你们这些年轻人,聊工作也没个正经。” “他不好好说话。” 冯广健一指金敏浩:“有事不能直接说,东拐一下,西拐一下,我托您的福,昨天可是睡了一夜的操场!” 金敏浩笑着问:“说到睡操场,帐篷你放哪里去了?” 冯广健说:“扔了。谁让你……” 他还没把话说完,金敏浩却摆摆手:“扔了就扔了吧。反正不是我的。” 冯广健说:“啊,我知道,公司道具嘛,你得向公司交代。” 金敏浩摇摇头:“你说那帐篷是公司财产也没错。毕竟连公司也是她的。” “就是,所以……” 冯广健得意的表情突然僵住:“什么玩意?什么公司,是谁的?” 金敏浩说:“幂姐的呀。” 冯广健以为自己听错了:“哪个幂姐?” 金敏浩说:“还有哪个幂姐?咱老板,韩幂。” 冯广健有些惊恐:“那帐篷是她的?” 金敏浩说:“对呀。” 冯广健说:“你是不是有病,录节目道具为啥要用人家私人的帐篷!” 金敏浩一脸无辜:“我跟顺姬姐汇报节目的时候,幂姐就在电话那边,她听说你要睡帐篷,特地嘱咐我说,她办公室有一个帐篷,可以给你用,省着花钱买了。” “啊?” 冯广健说:“你就同意了?没拦着点儿?” 金敏浩说:“人家是老板,从来是老板拦我,哪里有我拦老板的,你真爱说笑。” 韩幂借他帐篷睡,恐怕因为睡帐篷的是他冯广健,所以才借的,万一要让她知道帐篷被扔了…… 冯广健眼前浮现满面怒容的韩幂形象,她要生气,冯广健死定了。 也不知道那帐篷珍贵不珍贵。 “你踏马等着,我找到帐篷再跟你算账!” 冯广健冲金敏浩大吼一声,转身冲出办公室。 第六十四章 隐藏摄像机 等他再回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韩幂的帐篷被门卫大爷卖了废品。 冯广健很郁闷,问他为什么动作这么快,前脚刚走,后脚就卖了。 大爷眼神跳脱,避免与冯广健对视:“碰巧了嘛,你刚走,收废品的来了。” 冯广健无奈地回到公司,多方打听,终于问出来,那帐篷价值6000多块。 “唉——” 他深深叹了口气,虽然不算巨款,但也不少钱。 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韩幂大概率不会在乎这点儿钱,所以就算生气,也不会特别气。 知情的同事见他若有所思,又给他加了一把火:“据说那帐篷是韩幂考上电影学院后,她姑妈送给他的。” 冯广健问:“所以呢?” 同事说:“她姑妈去世了。” 冯广健一激灵:“什么玩意?” 同事说:“没错,亲属的遗物,可不是几千块钱抵的了的。” 冯广健宛如回到了昨天夜里,周围狂风呼啸,阴影婆娑,他在其中瑟瑟发抖,冻入骨髓。 这都什么事? 如果只是普通的帐篷,钱多钱少不叫事,有钱多赔点儿,没钱少赔点。哪怕辜负了韩幂的心意,一句不知者无罪,谁也不能把谁怎么样。 可这是人家姑姑的遗物,哪怕再“不知者”,伤害人家的心总是真的吧。 冯广健不知道该如何跟韩幂说这件事,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会议室。 金敏浩见他进来,便笑着问道:“怎么样,帐篷找到了吧。” 冯广健白了他一眼:“你个混蛋,没你哪有这么多屁事。” 金敏浩歪着脑袋:“跟我有什么关系?” 冯广健说:“关系大了,你给我等着,我没好果子吃的那天,你也别想好过。” 金敏浩瞪大双眼:“这么严重?” 冯广健哼了声:“你以为呢?” 金敏浩说:“那帐篷很值钱吗?” 冯广健摆摆手:“根本不是钱的事,那帐篷是……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还是聊工作吧,你今天把我叫来,就为了聊上期节目的收视率是吗?” 他并不想把帐篷的事告诉金敏浩,不想让他也产生负罪感。本来这件事就是他一个人做错了,他不想要再拉上一个“垫背的”。 金敏浩虽然不明白冯广健的心意,但既然顶梁柱发话,他自然把话题转到了节目上, “不光是上期节目的收视率,还有之后节目的收视率。顺姬姐希望年底前,《挑战》能转到周五挡,这样可以再接一批广告,版权分成也能多一部分。今年公司的报表也能好看一些。” 转入周五档的唯一先决条件,就是挑战的收视率能进入1.5%。这件事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是简单的事。 从观众角度,最近正值年末,各个单位企业都到了年终总结与盘点的时候,没花完的钱要赶紧花,没要回来的账得赶紧要,大家都特别忙,会在周日深夜熬夜看综艺节目的人大幅减少了。 因此,所有的综艺节目收视率增长都会迎来停滞期,甚至会“咔咔”往下掉。 《挑战》作为新播出的节目,以及周日深夜的节目,在这种时间节点,还能逆风上涨,可以说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但即便如此,想要在短短三四期节目里,就上涨到1.5%,也是一件非常困难,充满不确定的事。 从节目内容角度,现阶段的《挑战》每期节目互相独立,上下期谁也不挨着谁,没有强烈地钩子勾着观众一集一集往下看,因此,即便《挑战》的收视可以增长,也只是稳步增长,不会在三四期节目中暴涨二分之一的收视率,这种想法是极不现实的。 冯广健摇摇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怎么可能短期内提高那么多?顺姬也不是不现实的人,为什么会提出这种想法?” 金敏浩摇摇头:“顺姬姐为什么这么做,深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人家不说,咱也不知道,总之,现在就是说,为了报表好看,要把收视率提高这么多。你是顶梁柱,你说怎么办吧?” 冯广健擦了擦鼻涕:“我现在可想不出好点子来。我昨天晚上睡了一夜的帐篷,白天大冷天的,又在外边跑了两个小时,整个人已经冻麻了,人晕晕乎乎的,脑子好像被浆糊堵住了。主意你们来想,我给参谋参谋。” 主编剧王喜凤赶紧关心:“那你回家歇一歇吧。” 冯广健说:“下班歇也不迟,我也不在乎这几个小时。行了,别关心我了,关心节目吧。” 王喜凤笑着说:“瞧瞧你,关心还关心出毛病了。你爱歇不歇。” 冯广健问:“喜凤姐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王喜凤说:“请明星呗。” 冯广健说:“这个咱聊过,以咱现在的创作思路,请大牌明星很不合适,我们的节目主题暂时还没法围绕着明星创作节目。咱们叫《挑战》,你让人家来挑战什么?” 王喜凤说:“反正从提高收视率的角度来看,请明星艺人是最快最见效的办法,咱们如果不能围绕明星来设计挑战,那这次的任务肯定没办法完成,这是咱们的失职。” 冯广健望向金敏浩,金敏浩正连连点头。 这两人的态度让冯广健终于明白了,他们等于把这次会议的基调定下来了,就要将明星艺人当做年底关卡的决胜武器,来制作最后一期节目。 既然主编剧和主导演已经统一意见,那冯广健再反对就显得很没有眼力见。 “行吧。”他说:“那你们有什么具体的方案呢?怎么围绕明星设计节目呢?” 王喜凤说:“咱们得吸取成功经验,比如《欢迎艾丽热娜运动会》就做的不错,要不再来一期?” 冯广健摇头:“第一次用的点子是珍宝,再重复就是捡破烂,观众肯定不买账,这个不行。” 金敏浩说:“那类似的呐?运动会不行,晚会行不行?” 冯广健说:“观众看晚会为什么要来《挑战》看,咱们做的比别的节目好吗?我觉得这个不行,无法突出挑战的特点。” “那你说怎么办?” 两人齐齐发问。 冯广健一瞪眼:“最后还是我出主意是不是?” “谁让你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的?” 好家伙,还赖上他了,等于就是两人联合起来逼他为明星艺人制作节目呗? 懂了。 冯广健沉思一阵,突然抬眼:“我倒真要一个好主意。” “啥?” “隐藏摄像机。” 第六十五章 倒霉与整蛊 金敏浩挠着头,一脸的不知所谓:“什么叫隐藏摄像机?” 冯广健问:“还记得《艾丽热娜会欢迎运动会》吗?” 当时,艾丽热娜在一众黑粉的anti之下,突然患上了镜头恐惧症,金敏浩为了拍摄顺利进行,便将摄像机隐藏在各种环境中,不让艾丽热娜看到。 虽然拍出来的镜头忽上忽下,飘忽不定,时清时糊,但观众的风评却很高,大家纷纷表示,都很喜欢看偷拍明星艺人,这样的内容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大家的窥私欲。 而隐藏摄像机,就是偷拍的一种称呼。 但两者还是有一些区别。 偷拍偏贬义,通常指在大街上偷偷拍摄女性的裙底,或者偷拍女厕所等等等等。 隐藏摄像机,则是指在综艺节目中,大家商量好要做一件事,但不告诉另一个人,听起来很想孤立对不对? 举个例子,综艺节目里,某人的钱包放在桌上,其他人把他的钱包偷偷藏起来,但是不告诉他。当他向其他人询问时,要么说不知道,要么欺骗说他根本没拿钱包。 这种在镜头前一起整蛊一个人,就叫隐藏摄像机。 听起来更像孤立了…… 总之,就是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真相揭露的时候,大家都会哈哈一乐,谁也不会生气。 而观众爱做的,就是站在上帝视角,观赏这些明星艺人被整蛊却傻乎乎地不自知。 因此,隐藏摄像机的极简结构,就是偷拍与整蛊。 偷拍好说,整蛊是什么? 通常来说,所谓整蛊,就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制造问题,但自己装傻不懂。 没错,制造问题的人装傻,而被问题难住的人,则要奋力将难题解开。 这么说实在太抽象了,举个例子来说明,丑利坚有一对喜剧搭档,表演过一出非常经典的sketch(滑稽短剧),这个短剧的名字叫做:《谁在一垒》。 这个桥段非常有趣,你或许看过它的模仿者和追随者的表演,但不耽误它的优秀。 因为故事的场景发生在棒球场里,因此稍微为不了解的读者解释下,棒球是丑利坚第二受欢迎的体育运动,球场上有几个固定得分和失分的位置,分别被称为一垒、二垒、三垒。 当然,现在也有人把和女生关系进展的阶段称为一垒、二垒和三垒,是棒球的引申意义,与此处不同。 小明和小王(化作中文名)站在棒球场里。 小明:好奇怪,他们都给棒球运动员起了奇怪的绰号。 小王:奇怪的外号? 小明:对,比如洋基队,一垒是“谁”,二垒是“什么”,三垒是“我不知道”。 小王:我想搞明白的就是这个,我想让你告诉我洋基队每个人的姓名。 小明:我告诉你了,一垒是“谁”,二垒是“什么”,三垒是“我不知道”。 小王:你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吗? 小明:知道。 小王:那,谁是一垒? 小明:是的。 小王:我的意思是一垒上的那个家伙的名字。 小明:“谁”。 小王:洋基队一垒上的那个家伙。 小明:“谁”。 小王:一垒的那个人。 小明:“谁”在一垒。 小王:你问我干什么? 小明:我没有问你,我在告诉你,“谁”在一垒。 小王:我在问你——谁在一垒? 小明:那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小王:那是谁的名字? 小明:是的。 小王:那就直接告诉我。 小明:“谁” 小王:一垒的那个人。 小明:“谁”! 小王:打一垒的。 小明:“谁”在一垒。 小王:首先,你找没找到在一垒的人? 小明:当然。 小王:那么谁在一垒? 小明:当然。 小王:每个月你给一垒手付工资,钱归谁? 小明:每一块钱都归他。为什么不呢?那是他应得的。 小王:谁应得的? 小明:是的。 小王:所以钱被谁拿走了? 小明:他为什么不拿走,有时候他老婆还会过来拿呢。 小王:谁的老婆? 小明:是的。 。 。 。 小王:只不过想知道一垒上那家伙叫什么! 小明:不,“什么”在二垒! 小王:我没有问你谁在二垒! 小明:“谁”在一垒。 小王:我就是想搞明白这点。 小明:他们没有交换球员啊。 小王:我也没想换球员啊,一垒的那家伙叫什么? 小明:“什么”在二垒! 小王:我没问你谁在二垒! 小明:“谁”在一垒! 小王:我不知道 小明:哦,他在三垒。我们还没聊到他呢。 小王翻白眼:我怎么提到三垒的? 小明:你提到了他的名字。 小王:如果我提到了三垒那家伙的名字,我会说谁在三垒? 小明:不,“谁”在一垒。 小王:先把一垒给忘了,行吗? 小明:啊,那你想让我干嘛? 小王:三垒那家伙叫什么? 小明:“什么”在二垒。 小王:我没问你谁在二垒。 小明:“谁”在一垒! 小王:额,我不知道。 小明:他在三垒。 小王:这样我们又回到了三垒。 小明:我也不能改他们的名字呀。 小王:你能否在三垒先停住,小明先生? 小明:你现在到底想知道啥? 小王:三垒那家伙叫什么? 小明:“什么”是二垒那个家伙的名字。 小王:我没有问你谁在二垒! 小明:“谁”在一垒! 小王:我不知道。 双方一起:三垒! 小王发现,一旦当他说出我不知道四个字,小明就会喊出三垒。但他不知道原因。 小王:你看到外场了吗? 小明:当然。 小王:左边那个运动员的名字? 小明:“为什么”。 小王:我也不知道,我只想问问你。 小明:可是我告诉你了。 小王:那你告诉我谁在左外场。 小明:“谁”在一垒。 小王:别管内场! 小明:我没有提到内场的人呀。 小王:我想知道左边那家伙叫什么。 小明:“什么”在二垒。 小王:我没问你谁在二垒。 小明:“谁”在一垒。 小王:我不知道。 两人齐声:三垒! 小明:别激动,哥们。 小王:左边那人的名字? 小明:“为什么”。 小王:因为…… 小明:哦,他在中场。 小王抑郁:我想知道那个投手的名字是什么。 小明:“什么”在二垒! 小王:我不知道。 两人互相对视:三垒! 。 。 这就是极为经典的整蛊类sketch,一个人制造麻烦并且装傻,其他人则来解决问题。 冯广健的想法,就是用这样的偷拍和整蛊的方式,好好逗逗《挑战》节目的第一位明星嘉宾。 第六十六章 构思与设计 金敏浩和王喜凤听得哈哈大笑,拍桌子捂肚子,眼泪鼻涕往外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被点了笑穴。 好一阵,两人终于安生下来。 冯广健问他俩:“笑够了吗?” 金敏浩说:“这东西真好笑,外国人怎么研究出来的?” 冯广健解释道:“sketch虽然被翻译为滑稽短剧,但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情景喜剧或者小品。国内在小品方面的造诣只高不低,不必‘崇洋媚外’。” sketch和小品也有非常多的区别,是符合各自国家文化的喜剧产物,虽然有不同,但没有高低贵贱,不需要横向比较孰强孰弱。 类似的喜剧形式可能和人类的文化历史一样漫长,并不存在谁发源于谁,因为相似的不光sketch和小品,还有另一种我们十分熟悉的艺术形式——相声和漫才。 相声源自国内,历史悠久,大约起源与清末,而漫才则来自我们的邻国“小日子”。 相声和漫才的相同点,都是两位表演者站在话筒前,对着台下的观众表演。 但不同的是,漫才更像没有背景的小品,两个表演者功能相似,重要性相当,在一段漫才中饰演不同的角色,如同小品里的不同人物。 而相声自然不必多说,一个逗哏,一个捧哏,逗哏主要负责逗,捧哏则要贡献自己的父亲、妻子、孩子等等(不是)。 不同的地区、国家、文化竟然出乎意料地诞生了相同的艺术形式,充分说明喜剧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 从清末到现代,100多年过去,科技发展,文化迭代,电视互联网诞生,大家的生活方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虽然生活改变,但对喜剧的热爱依然不变,因此喜剧也不断蓬勃发展,随着科技和理念的变化,由两人在台上说的形式,发展为一群人站在摄像机前展现自我,挑战自我。 户外真人秀则是综艺的一个高峰,在以前,艺人逗笑大伙的方式,是通过一张嘴来讲述,于谦的父亲也好,妻子也好,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故事的角色。 但在户外真人秀中,于谦的家人会真的出现在电视里,将他们生活中的真实面貌,他们的情感起落完全展现给所有人。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户外真人秀比相声更高级,那只是在不同媒介与传播方式下,所诞生的不同喜剧形式罢了。 一直到今天,互联网时代,喜剧依然被大家所热爱,虽然相声的潮水逐渐褪去,但《脱口秀大赛》,《五年三度喜剧大会》不断出现,重复反应了广大观众对喜剧的需求。 然而,明明喜剧为大家所喜欢,但在文化界,在演员之中,在导演之间,在编剧和作家之间,喜剧却渐渐成为了一种低级的东西。 圈内的人普遍认为,做喜剧很肤浅,只是为了赚钱,不够深刻,真正能打动人心的,令人们为止感到热泪盈眶的,能够感天动地的,只有悲剧。 所以我们经常能看到,一众为大家所熟知的喜剧人,在成绩到达一定高度之后,转行开始做正剧,做悲剧。 比如很多情景喜剧的演员,干时间常了,经常会拒绝新的喜剧本子,因为他们害怕自己的戏路被框住了,如果不换个赛道,未来只能演喜剧了。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各个头条新闻都在质疑一位国内当红男演员,认为他出演综艺过多,以至于综艺形象深入人心,再也担不起正剧红剧。 而有些导演为之狡辩,认为很多演员不拍喜剧,是因为喜剧最难最高级。 完全是放屁,这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喜剧并不高级,也不低级,它单纯只是一种为人们所喜欢的艺术形式。 而国内的的艺术家更喜欢悲剧,很大可能是受我们的文化所影响。 翻开我们的史书,从上至下5000年,那些为人们所熟知、所感慨、随流泪、所悲叹、所遗憾的事件,无一不是悲剧。 比如秦朝的指鹿为马,你总不会看得哈哈大笑吧? 汉朝巫蛊之祸,导致汉武帝的太子、皇后卫子夫,大将军卫青的儿子等上万人受到株连死亡。有人看到这段历史,会乐得鼻涕泡都冒出来吗? 更别提晋朝五胡乱华,唐朝玄武门事变,宋朝斧声烛影,元朝四等汉人,明朝崇祯吊死煤山,清朝八国联军,民国日军侵略…… 等等等等,那些文字记叙在书本上,一桩桩一件件,那些事会令人想笑,能笑弯了腰呢? 少之又少。 这样的历史文化,培养和塑造了这个民族的气质,令大家更爱悲剧,而嫌恶喜剧低俗。 当然,这也并不是批评大家不该喜欢悲剧,要求大家喜欢喜剧。这只是在陈述我们文化上偏好悲剧的一种可能存在的愿因。 金敏浩点点头:“文化自信是吧?” 冯广健说:“没那么严重,总之意思就这么个意思,整蛊是是什么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如何结合偷拍摄像机整蛊我们的嘉宾,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金敏浩双眼出神,陷入沉思。也不知道他在想整蛊办法,还是单纯的偷懒发呆。 冯广健看向王喜凤。 王喜凤抿了抿嘴:“整蛊……这样好不好,我们安装一台假电梯,底部受人工控制,嘉宾一上来,底部自动打开,让他摔下去。” 冯广健点点头:“确实不错,但太短了。” 王喜凤挠了挠头:“这样,嘉宾爱抽烟,我们准备个抽烟室,再安排100个群众演员。嘉宾一进抽烟室抽烟,这一百个人就一起涌进去,吞云吐雾,把里面变得浓烟弥漫,成不成?” 冯广健笑了起来:“有意思,还有呢?” 王喜凤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有……对了,我从你那个丢钱包的整蛊里想到一个主意。” 冯广健问:“什么主意?” 王喜凤说:“我们反过来,不是嘉宾丢钱包,而是工作人员丢钱包,然后报警,报假警。然后安排假警察在嘉宾的包里找到丢失的钱包,以这种方式戏弄他,你说怎么样?” 冯广健哈哈大笑起来:“有才,太有才了。喜凤姐,我以前只知道你聪明,不知道你竟然这么聪明,短短几刻钟,能想到这么多主意,也真是人才。” 王喜凤兴高采烈地摆手:“哪有哪有……只不过,我有点儿担心。” 冯广健问:“担心啥?” 王喜凤说:“被连环捉弄整蛊,嘉宾会不会生气啊” 冯广健说:“应该不会吧,既然是参加综艺节目,他应该心里有数,明白怎么回事。” 一直不说话的金敏浩突然拍了一下手掌:“我有主意了!” 冯广健问:“什么主意?” 金敏浩露出神秘的微笑:“放心吧,嘉宾绝对不会生气的,他虽然是重量级,是大佬,但性格很好的。” 冯广健虽然被他的微笑恶心到,但仍然好奇地问:“哦,大佬嘉宾?谁是?” 他刚想起来,他还一直没问嘉宾是谁。 金敏浩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说:“王道明。” 冯广健瞬间打了个哆嗦,国内电影电视剧里程碑式的人物,端庄优雅大方,整蛊这位大佬? 他突然心虚起来……要不算了吧。 第六十七章 蛮横地抢劫 很可惜,个人的怯懦并不会阻碍公共愿望的施展,就像冯广健的犹豫不会阻碍顺姬传媒年底收视率突破1.5%的大计划。 据金敏浩说,老板许顺姬把宝完全压在了这期节目上,王道明是她动用了最高级的人脉特意请来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原本整蛊王道明就已经让人压力重重,现在还要背负收视率的重任,冯广健忽然有些热。 这件事特别难的地方在于,一旦惹王道明不高兴,让他对整个《挑战》产生负面印象,那么消息会很快传遍整个娱乐园,大大小小地腕,再接到《挑战》的邀请,他们就会琢磨琢磨,以王道明的身份都被欺负,这样的节目,这样的摄制组,我能去吗?我敢去吗? 更遑论作为整蛊对象的王道明,倘若他急眼了呢,他生气了呢? “王道明与某节目的拍摄现场大发雷霆,疑似耍大牌” 这种类型的新闻标题会迅速占领整个互联网,给王道明贴上不敬业的标签,把他这个重视形象的人惹的更加炸毛。 他是电影电视剧的大咖,是整个娱乐圈真正的大牌,不管什么回忆,他只要到场,必定坐中间,这地位可想而知。 倘若他不高兴了,诚心为难《挑战》 怎么办?一句“这样的节目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们就真的做不下去了 就算王道明不说什么,那些有求于他的人,说不准也会特意献殷勤,替他强出头,整一整《挑战》。 他们的节目组还是个孩童,刚刚起步,没有基础,没有背景,哪怕一丁点风浪都经不起折腾。 这些一定要谨慎。 他用手扇着风问:“那什么时候开始呢?” 金敏浩说:“当然是越快越好,王道明那边协调时间不宜,前后拍摄时间可能只有不到8个小时。” 8个小时时长听起来很长,是很多单位一天工作的时间。 但事实上,8个小时很紧迫,因为它并不是指镜头对着人拍摄八小时,而是指这个人从离开他的公司、家开始计算,到拍摄完成时为止一共只有8小时,中间再刨去吃饭,休息,上厕所等等的时间,最后能有4个小时用来拍摄就很不错了。 总之一句话,时间紧,任务重,不过既然确定了方案,剩下的准备工作方向便明确很多。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金敏浩和王喜凤便准备召集制作组,细化拍摄方案。 在把控整体时,冯广健作用很大,可具体到细节,冯广健顶多是个实习生水平,所以他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冯广健和两人告别后,伸着拦腰,打着哈欠,刚离开会议室,迎面便撞到了艾丽热娜。 她上身穿着绿色套头衫,下身是黑色运动裤,脚上穿着篮球鞋,一看就是自己日常穿的常服,看来她不是来工作的。 艾丽热娜见到冯广健,顿时嬉笑言开,露出炫白的牙齿:“我一猜你就在这里。” 冯广健浑身僵硬:“你……你……你要干什么?” 艾丽热娜皱眉,嗔怒道:“你紧张个屁呀。” 那晚冯广健和艾丽热娜玩了饼干游戏后,两人竟然神奇地没有说过几句话,基本上是你看我一眼,我目光躲闪,我看你一眼,你目光躲闪,两人似乎都没有想好和对方说什么。 又因为咬完饼干后,立刻便确定冯广健输掉游戏,需要睡操场,因此艾丽热娜和刘笑嘲笑了他一阵,便直接离开了,一直到现在,他和她竟然都还没有任何交流。 冯广健虽然睡前胡思乱想过一阵,回味着“吃饼干”的感觉,但他又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综艺,只是游戏,艾丽热娜不在乎,所以他也不能放在心上,就当被猫咬了一口。 如此劝导自己一夜,这才让心跳稍慢,安静睡去。本以为一觉之后,会就此忘掉这件事,哪知道转眼便又碰到了艾丽热娜! 而且看她的穿着打扮,语气神态,明显特意来找他的! 冯广健说:“我……我没紧张,我就是有点儿心慌。” 艾丽热娜白了他一眼:“那不还是紧张?你怕我干嘛?” 冯广健说:“我现在看不了美女。” “油嘴滑舌。” 艾丽热娜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进了韩幂的办公室,“砰”得声关上门,将玻璃墙上的帘子放了下来。 办公桌上,韩幂的照片正直勾勾望着两人。 此时阳光正斜照进办公室,两人的身体一半沐浴在阳光中,一半躲藏在黑暗中。 冯广健瞪大眼睛:“你放帘子干嘛?” 艾丽热娜说:“不想让你看到外面?” 冯广健皱眉:“啥?” 艾丽热娜说:“当然不想让外面看到咱俩,什么白痴问题。” 冯广健说:“所以就是说,为什么怕让别人看到?咱俩行得正坐得端,又有什么不能给别人看的?” 艾丽热娜抓住冯广健的手腕,将他和他的手都按在门板上,她缓缓凑近冯广健,呼吸逐渐粗重,她的香水像迷魂香,把他熏得神魂颠倒。 冯广健浑身僵硬,将身体微微侧了侧,咽了口唾沫道:“你有话好好说,可别……可别……”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冯广健真的觉得危险,因为“他”失去了所有安全的距离,如火星撞地球一般,碰到了她。 冯广健全身如过电一般,心脏“砰砰砰”乱跳,仿佛急于出门遛弯的哈奇士,拼命想要逃离他的胸腔。 怎么办,该怎么办?他胡思乱想,艾丽热娜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噗嗤——!” 艾丽热娜轻笑起来,晶莹的鼻翼一动一动的:“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冯广健脸上发烫,挣了挣,竟然没有挣脱,强自辩解:“这种姿势害羞才正常吧?而且说起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是这样,又是那样,你也不怕羞?” 艾丽热娜问:“这样是哪样?那样又是怎样?” 冯广健不能把状况细细描述,只能吞吞吐吐道:“就是……现在这样呀!” 艾丽热娜眼睛笑成了月牙,她将头侧靠在冯广健的胸膛,一边听他的心跳,一边抬头往上看他的眼睛。 她的头顶正好贴着他的下巴,发丝柔顺丝滑,像锦缎一般。 听了一阵,艾丽热娜“哇”了一声:“你心跳的好快。” 冯广健嘴硬:“不跳就成死人了。” 艾丽热娜说:“可你的跳的也太快了,就像即将要进行有丝分裂。” 也不知道艾丽热娜随口一说,还是在暗示什么。 冯广健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艾丽热娜笑着盯了他半晌,忽然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对你特别有吸引力?” 冯广健说:“你在说什么,你是大明星,当然有吸引力!” 艾丽热娜摇头,发香在空中飘荡,香气分子充斥整个办公室,落在办公桌上,落在韩幂的椅子上,落在她的照片上,落在她的眼中、鼻中、口中。 她说:“我说的不是明星的吸引力,而是……特别吸引力。” 冯广健身体不由抖了抖:“什么意思?” 艾丽热娜说:“每次,每一次。” 冯广健问:“什么每次?” 艾丽热娜嘴角含笑,眼中满是妩媚。屋中明明没有其他人,房门明明关的严严实实,她却凑近他耳旁,悄声说:“每次咱俩一贴近,你就变了,是不是?” 冯广健呆住。 她竟然当着金敏浩、摄影师、刘笑的面,堂堂正正地说出僵硬这个词,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冯广健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冯广健脑海中闪过无数词语,却不知道哪些合适,只好连声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 艾丽热娜说:“所以,我……对你是不是特别有某种吸引力?” 冯广健叹了口气:“我想不承认也没办法了。” 艾丽热娜凑近他:“其实,你对我也一样。” “嗯?” 冯广健愣住,什么一样。 艾丽热娜怕他听不懂,又解释一遍:“其实,我每次和你靠近,也一样……” 反……反应一样? 冯广健想问,却没问出口,他脑海中一半如同浆糊,晕晕乎乎不知所以,另一半巨浪滔,激情彭拜,要求他按照本能行动。 片刻,冯广健理智终于占了上风,压制住本能,强制自己说:“不……我们俩……不能……” 然而他还没有完全表达自己,艾丽热娜却先说话了:“我已经决定了。” 冯广健大惊失色:“现在?这里?” 艾丽热娜瞪了他一眼:“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冯广健心放回肚子。 艾丽热娜却又微微一笑:“不过,你要是放弃韩幂姐,只和我一个人好。现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办公室里? 冯广健手心出汗,不过…… 放弃韩幂? 冯广健懵了,艾丽热娜怎么了?她以前不是说,她需求有限,要他在节目里只想着她就够了吗?她不是不愿意和韩幂争吗,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放弃韩幂”这种话? 艾丽热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摇头道:“我知道我以前说过什么,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冯广健问:“为什么?” 艾丽热娜说:“为什么?……刚才说的还还不够清楚吗?” 冯广健问:“你刚才说什么了?” “白痴。” 艾丽热娜撇撇嘴:“总之,我已经想好了,以前的约定作废,我决定不再退一步,我要和幂姐争一争,而且我认为我有9成胜算。以后白天夜里,节目里节目外,你心里想的人,只会是我。” 冯广健问:“你打算做什么?” 艾丽热娜松开了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以后你会知道的。” “可是……” 他没说出可是什么,艾丽热娜忽然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猛地拽向她。 他想挣扎,想离开,他也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可是随时分开彼此,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像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能动。 然而,不等冯广健深刻感受,艾丽热娜突然离开了他,就像她来时那么突然一般。 冯广健大口喘着气,仿佛溺水的人突然冲出水面。 艾丽热娜双眼亮晶晶。 “怎么……怎么……” 冯广健想问为什么不继续,他怎么了半晌,却没有问出口,像一个贪吃又胆小的孩子,不敢问妈妈怎么不给糖吃了。 艾丽热娜笑了笑:“我偏要你不满足,我要你记住今天,记住这一刻,记住这一秒。你记得我越多,记得幂姐就越少。如此几次三番,越是往后,你越不会在意她……”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和冯广健招招手,打开办公室的门,扬长而去,高马尾一跳一跳,仿佛草原上不羁的野马。 冯广健站在门边,心脏砰砰跳,他的口腔刚刚被抢劫,抢劫者很是粗暴,几乎将所有的东西据为己有。但他并不生气,他咂摸咂摸了嘴,很怀念那种滋味。 办公桌上,韩幂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宛如入定的老僧,正暗自谋划着什么。 当然,这是一种比喻,桌上的韩幂只是一张照片,她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不可能知道千里之外的办公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冯广健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发型和衣服,他看着镜子里自己,再次想起刚刚的感觉…… 好细腻,好温柔,好舒服…… 他的手指不禁搭在自己的嘴边。 就在这时,裤子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 冯广健急忙拿出手机,竟然是韩幂发来的语音微信! 他心跳加速起来,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她难道察觉到了什么? 点开语音,韩幂特有的磁性嗓音传来出来:“喜欢吗?” 冯广健傻住了,办公室里难道有监控?而韩幂正好看到那刚才的一幕? 他双手有些颤抖着打字问道:“什么意思?” 很快,韩幂又发来语音:“帐篷。喜欢吗?” 冯广健仿佛虚脱了一般,全身失力,差点把手机扔在地上。 原来问的是帐篷…… 紧张的冯广健并没有注意到,发微信时向来活泼可爱的韩幂,这次的声音竟然冷冰冰的。 仿佛她面对的是背叛者一般。 第六十八章 倒霉的开始 冯广健回了一个“睡得特别好”后,手指在键盘上颤抖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韩幂帐篷丢了。 但韩幂那边好像又陷入了忙碌,一直没有再理会他,微信最上方甚至都未曾出现过“对方正在输入……” 冯广健长出了一口气,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他完全没想好怎么跟韩幂坦白这件事,既然没想好,干脆不想,使一个拖字诀,反正古人都说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两天,韩幂、艾丽热娜、施含韵都在忙碌各自的事业,谁也没空搭理他。 冯广健乐得清闲,搜集了一大堆王道明的资料,想仔细了解这位嘉宾。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王道明自1988年出演第一部作品《末代皇后》,直到现在一共出演了10部电影,将近40余部电视剧,可谓将一生都奉献给了演艺事业。 而30多年的艺术人生,首部作品便拿到了金鹰奖和飞天奖,之后演艺生涯一路更是拿奖拿到手软,侃称荣誉满堂。 事业成功是一方面,王道明的家庭生活平静祥和,自78年和妻子认识,82年结婚,这几十年来两人互相扶持,一路走来,竟然从没传出过绯闻。 这在痴男怨女的娱乐圈中,简直不可思议。 对于普通观众来说,这样的履历实在招人喜欢,但冯广健并非观众,他是综艺的主持人,他需要弄清楚王道明是怎样的性格。 通过金敏浩曾经和王道明合作过的朋友问了问,冯广健等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那个年代出道的演员,技术硬,水平高,形象好,这都是好的方面,但同时也都有“不太好的”一面,为人比较古板,比较看重论资排辈。 据这位朋友所说,每次王道明来到剧组的时候,小辈的演员必须得起立打招呼,否则就会惹他不高兴,要么小辈演员离开,要么他直接罢演。 冯广健大奇,说这不是不敬业吗?而且心眼也太小了,跟年轻人计较什么? 朋友说,他就是有这么一个特点,或者“毛病”,总之怎么说都好,反正想和他合作,必须忍受,必须尊重。 这对冯广健和整个《挑战》节目组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挑战。 整蛊说白了,就是让人出丑。可如此讲究辈分,讲究长幼有序的人他能忍受得了一系列的作弄骂? 万一玩笑开大了,他生气怎么办? 冯广健颇有些惴惴不安。 然而想到收视率,想到全制作组对这次节目的期待,想到许顺姬对《挑战》的许愿,想到自己的对于换挡,对于全国收视第一的愿景,他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没有比整蛊王道明更合适令收视率暴涨的内容了。倘若全国的老百姓知道如此严肃古板的艺术家,将被狠狠捉弄,大家一定好奇疯了!一定想看极了! 想到这里,冯广健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他必须得承担风险,任何事物想要更近一步,都要承担风险,这是娱乐圈颠不破的真理,当然,如果有人来自其他圈层,他们也一定会相信这个道理。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拍摄日当天凌晨5点,冯广健早闹钟十分钟猛然醒了过来。 昨天晚上他睡得不太踏实,但无所谓,今天已经到来,他现在要赶到公司化妆,准备随时投入拍摄。 王道明将会在九点左右到达姬顺传媒公司,他们将会在那里开始整蛊。 上天保佑,希望这位老艺术家怀有一颗幽默之心,不要随意发脾气。 冯广健打开手机,微信里一堆未读消息,多数都是工作方面的。 艾丽热娜和施含韵也知道他今天要拍的节目有多悬,都在为他加油打气,不断安慰他,说王道明作为龙头级别的演员,肚量一定很大,不会跟他这个小辈计较的。 冯广健知道她们好心,挨个告诉她们,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忧虑的。 和两个美丽姑娘互相打了几个哈哈之后,冯广健叹了口气,此刻他并非在为整蛊王道明担心,而是在为韩幂担心。 自从那天聊完帐篷的事之后,韩幂就一直没有理他,两天来,什么话都没说过。 而事实上,以前两人每天至少会聊一两句,哪怕只是无意义的早安和晚安。 冯广健这些天打的招呼,全部石沉大海。 他发了条“我们要整蛊王道明了!”她也没有丝毫反应。说句难听的,冯广健甚至以为韩幂出事故了。 可他拐弯抹角的从许顺姬那里打听到,韩幂健健康康的,这些天一直在拍戏,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冷冰冰的,根本不理他呢? 虽然她并没有理他的义务,两人并非确定的情侣关系,只是彼此有意,不代表任何东西。 事实上,韩幂作为冯广健老板的成分更多些,她没有必要非得回应他。 可这多少令冯广健很是担心,微信内容全是他发的绿色信息框,宛如舔狗一般,但并没有唤得哪怕一个“好的”。 韩幂是在生他的气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冯广健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便又给韩幂发了一条信息,“今天就要拍摄了。晚上我把‘整蛊王道明’的原片发给你,肯定特别搞笑,保准笑傻你!” 原片就是摄像机直接拍出来的,没有经过任何后期制作的内容。 从某种程度上,原片在制作公司是保密级别的材料,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散播。 冯广健知道自己这么做是违反了司规定,违反拍摄规则。 他故意的,他想知道自己哪怕做错了事,泄露了公司的机密,作为老板的韩幂,也没有任何反应吗? 冯广健把手机放到一边,起身去厕所洗漱,等他离开家时,已经过了40多分钟,韩幂依旧没理睬他,没发来一条信息,哪怕责怪的都没有。 真的好奇怪。 但今天拍摄任务重,时间紧,他没时间细细琢磨韩幂了,一切等今天过去再说,王道明才是他要面临的难题,渡过这一关,他有三到五天的休息时间,他可以慢慢陪韩幂拉扯。 叫个车,不到20分钟就抵达了顺姬传媒。金敏浩等一众摄制组人员正在大门口忙碌。 冯广健大步凑上前:“你们再这里干什么?” 金敏浩指挥众人搬动搬西,扭头对冯广健说:“你先化妆,下来我再告诉你。” 还挺神秘,啥事这么复杂,两句说不完? 冯广健吐槽一阵,便上了楼,半个小时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精神奕奕地再次出现在金敏浩面前。 “怎么样?哥们帅吗?” 金敏浩说:“我觉得你应该把你那毛染成绿的!” 冯广健大声说:“什么玩意?” 金敏浩笑说:“开玩笑,开玩笑。你知道我们在忙什么吗?” 冯广健说:“我刚才就问你了,你让我先化妆!” 金敏浩说:“我这不就要回答你嘛!” 冯广健说:“你说,你说。” 金敏浩说:“我们在原先的基础上,又想出一个整蛊王道明的点子!” 冯广健觉得头顶发热:“你真不嫌事大。” “来都来了!” 金敏浩说:“我的主意是这样的,把一张50块钱故意遗留在他必经路线上,以他从小生活的节俭环境,必定自己捡起来。可这50说多不多,他不一定会上缴,大概率肯定会揣进自己兜里。” “想象一下,着名老艺术家,拾金不昧?拾金就昧!他这么看重形象的人,暴露在镜头前,好说不好听,他肯定受不了,是不是?” 冯广健一阵无语,这是要把老头往死里整啊。 第六十九章 出师不利 顺姬传媒外的马路边,冯广健和摄制组坐在绿色面包车中,像电影里准备犯罪的家伙们一样,悄悄盯着外面。 王道明将会首先来到停车场,然后沿着停车场进入公司,这一路上便有一个设计好的位置,安安稳稳放着一张崭新碧绿的50块钱。 这个位置便是“捡钱”整蛊的最佳舞台。 而冯广健所在的面包车,恰好是最能欣赏舞台的观众座位,相当于绝佳的雅座。 金敏浩在他身边,一边联系“舞台”周围警惕的工作人员,一边检查手机,了解王道明到了哪里。 冯广健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到底会怎么样,心里并不是十分有底,他转向金敏浩:“拍摄呢?” 虽然他们所在的是最佳舞台,但只有他们能看到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是综艺节目,更重要的是观众能看到。 可冯广健刚才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摄像机,所以他才有此问。 金敏浩说:“偷拍呀,你能看到还叫偷拍吗?” 冯广健说:“隐身飞机肉眼也看不到是吧。我的意思是,咱们这个位置这么好,不叫摄像师来拍一拍吗?” 金敏浩“啊”了一声:“对!我刚才怎么没想到。” 他便立刻跟某人打起电话来:“……你来一下,带着家伙什,这里要补个机位……就在停车场外面,绿色面包车……” “……外面的路上!还能哪个外面?我车不停路上停屋顶?……” “……没看见绿色面包车?不可能,就在这停着呢,前后没别的车,多明显!……还是看不见?那你在哪了?你还在电梯里……” “你tm在电梯里能看见个屁!除了电梯广告还能看见啥!别废话,来了就看见了!” “我告诉你,动作麻利点儿,王道明他们就快来了,漏掉镜头唯你是问……” “什么叫我负有主要责任?明明是你来的晚……我是导演我就要负主要责任吗?” “行吧,就算我安排工作有问题,你快点儿来,算我求求了。王道明真的快到了……” 挂了电话,金敏浩哭丧着脸:“现在的小孩太难带了。说什么都得跟你顶两句嘴。” 冯广健“嘲讽”他这个导演名不副实,谁也不怕,两人聊了一阵,面包车的门突然被敲响,“砰砰砰”,“砰砰砰”。 金敏浩骂了一句靠:“电话里没礼貌,来这儿敲个屁的门!”。他冲着车外大喊:“快进来,自己进来,他们马上来了!” 远处,一辆黑色大众商务车恰好遇到红灯,停了下来。 金敏浩拍了下手:“就是那辆车,那就是王道明的座驾。幸好有红灯。咱们还有几十秒的时间!” 他紧紧盯着窗外,手向车门处招:“快,快上来架机器,你来的正好,他们就要过来了。” 这时,就听见车门处一个浓重地方言说道:“你们走不走?” 金敏浩大怒:“走去哪儿?你tm快上来!” 他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猛地呆住。 冯广健正注视着那辆商务车,见到金敏浩的表情,觉得奇怪,便也回过头去。 只见面包车门口站着一位50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保安服,带着保安帽。 这人冯广健认识,是姬顺传媒停车场的管理员。因为冯广健他们所在的马路并非政府修建的公路,而是公司大楼的附属建筑,和停车场的属性相似。所以这条路上的车,也归停车场管理员管理。 这位管理员个子不高,胡子拉碴,对着车厢内瞪着眼说道:“我上哪里去?这里不让停车!你们快走!” 对面的红绿灯正在倒数。 按照常理,既然人家有规定,路边不让停车,那就得配合人家工作。但他们不能走,不能放过这个绝佳的位置。 这里的镜头比别的位置要好的多的多。 冯广健对管理员双手合十:“我们就是姬顺的工作人员,正在拍节目,就停一会儿!您帮个忙!” 管理员扯着嗓子大声说:“我还是姬顺的工作人员呐,你跟我说这有啥用?我帮你忙?你怎么不帮我忙!” 金敏浩说:“你这不是抬杠吗?我们一会儿走,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呢?” 管理员声音更大:“你犯错还说我不通情理?你别跟我说废话,赶紧走!” 这个时候,摄像师终于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导演我没耽误事吧?你好广健哥!这位大爷是谁?” 对话的跳跃性实在太高,没人能接住。 冯广健对他招招手:“先上车架机器。”他指了指黑色的商务车:“王道明老师就在那辆车上。你就对着他拍就行。” “好嘞!”摄像师应了一声,便急忙上车。 于此同时,红灯灭了,绿灯亮了。大众商务车像一个怒气冲冲的公牛,冲着这边就来了。 要是被王道明发现他们几个和车里的摄像机,他一定能发觉这是一场不在计划和台本内的拍摄。 而他一旦警惕起来,有了防范之心,那整蛊计划很可能就全部泡汤了。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件上演! 一想到会耽误节目,冯广健便安奈不住了,他对管理员说:“大爷,你再这么僵持下去,我们今天的工作全部泡汤了!您受累关照一下,算我们求您了行吗?” 管理员一摆手:“不行!” 大众商务车更近了,已经开上小路,只要车上的人仔细一点儿,一定能看到这辆面包车和车外的人。 冯广健一不做二不休,抓住管理员,猛地给他拽倒了面包车里,另一只手抓着车把手,猛得一拉,只听“卡啦”一声,车门终于关上。 不一会,黑色商务车便吭吭哧哧驶过绿色面包车,拐了个弯,缓缓进入了停车场。 面包车内,众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摄影师调转镜头,跟着黑色商务车的轨迹行动。 冯广健一手抱着管理员的腰,一手抓着他的肩膀,直勾勾的注视着管理员。 管理员脸上怒气勃发:“你们想干什么?打人是不是?别走,我这就报警!” 警字还没落地,他脸前便出现一张通红的100块钱。 冯广健双指夹着钱,对管理员嘘了一声:“放我们10分钟,就10分钟。” 管理员看了看钱,又看了看冯广健,把音调降了下来:“我是停车场的劳动标兵,从不迟到,从不晚退,为什么呢?因为咱有荣誉感……” 又一张100快出现在他脸前。 冯广健说:“咱们都是为了顺姬传媒服务,本质都是为了公司荣誉,目标一致的,对不对?” 管理员笑了起来,挠了挠脖子:“要是被领导抓住,至少罚100,还得被骂一顿。” 冯广健又掏出100块,这次没说话,只是盯着管理员。 管理员接过钱,满脸严肃,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大哥,什么领导不领导,这儿我说了算。你们想停多久,就停多久!” 好家伙,300块钱能让50多岁的人叫哥。服了。 管理员嬉皮笑脸的下了车离开了。 冯广健心里一阵不得劲,啥也没干呢,先损失300块,不是好兆头呀。 第七十章 见到王道明 终于熬走停车场管理员,冯广健和金敏浩他们提心吊胆地把注意力放在王道明身上。 透过绿色面包车的模糊的车窗。冯广健看到王道明走出停车场。他身穿黑色大衣,脚踩尖头皮鞋,整个人非常干练,非常精神。 一名年轻男性追在他身后,不停地说着什么,如同是他的经纪人一般。 冯广健的心不由颤了颤。 他并不是王道明的粉丝,从来没有特意追王道明的星,但巧合的是,或者说必然的是,王道明演艺生涯的活跃时期,也是冯广健热衷于电视剧的时期,因此对他王道明的形象十分熟悉,十分有好感。 比如,他接触的第一部刑侦类影视剧《少年包青天》。《少年包青天》虽然现在被诟病为缝合,吐槽它照搬《少年金田一事件簿》,但那个年代,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任何侦探恐怖题材的孩子来说,这部电视剧侃称盛宴。 鬼祟的音乐风格,阴森的仰视角镜头,残忍的杀人手法,血淋淋的凶杀现场。 肢解,斩首,焚尸……无数经典手法,给冯广健留下深刻的童年阴影。 印象最深的,就是包拯和楚楚回村子探亲,村子里主要人家,每户都收藏着一具干尸,但不同的是,有的干尸没有腰部,有的干尸没有脑袋,有的干尸没有双腿。 真正离奇的是,这些收藏了干尸的人家,均有人被挨个杀害,而死者的死状,和家中的干尸一模一样。 那个年岁的冯广健,看到这样的剧情,即便盛夏季节,也是浑身汗毛竖起,鸡皮疙瘩爬满全身,脑中充满困惑,为什么会发生如此离奇古怪的巧合,凶手是谁,他为何这样的凶残暴力残忍。 由于楚楚的村子存在这种恐怖事件,冯广健便对这个村子无比恐惧。 然而有一个人,却让恐怖的村子也陷入无尽的火海地狱中,这个人便是庞太师。 少年包青天里最邪恶的反派就是庞太师。 他只手遮天,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天下的人他想杀谁就杀谁,从来不用阴谋诡计做掩饰,一句“庞太师”有令,谁也逃不过屠刀。 在权势的眼中,凶手也好,侦探也好,均为土鸡瓦狗,所谓的查明真相,也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游戏,因为在权力的世界里没有真相,只有利益。 既然凶手在庞太师眼中不堪一击,作为侦探的主角包拯,自然也被轻易拿捏。 而唯一能保住包拯性命,和庞太师势均力敌的,就是另一位主角,八贤王。 于是乎,代入主角,希望包拯平安的冯广健,自然把八贤王视作大救星,认为他是世界上最令人有安全感的人。 而这位八贤王,便是由王道明所扮演的。 相较于庞太师的不动如山,老谋深算,八贤王坦陈率真,肆意潇洒,令人为之叹服。 也是从那时候起,王道明这位演员便进入冯广健的视野中。 再之后,冯广健看起了武侠电视——《倚天屠龙记》,其中赵敏的扮演者甄静雯成为了他的电视剧初恋。 某一天,当他搜寻甄静雯所出演的其他电视剧时,他看到了《大汉天子》。 王道明扮演东方朔,甄静雯扮演念奴娇,两人搭档饰演情侣,这让冯广健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王道明是他比较认可的演员,“配得上”饰演念奴娇的贾静雯,看这两人演情侣很舒坦。 难过的是,人家两个郎才女貌的,你侬我侬,他自己在电视机外抠脚,离别人那么远,简直比地球离月亮还要远。 这让他产生过一阵落寞。 再后来,冯广健看起了历史剧,接触到了《康熙王朝》,王道明在其中扮演康熙。 《康熙王朝》是一部恢弘的史诗,从康熙继承6岁继承皇位,一直到他病逝,在位61年,其间人生波澜壮阔,深深震撼了那个年龄尚且幼小的冯广健。 从那时起,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了一个奇怪的印象,历史上,八贤王继位成为康熙皇帝,还娶了甄静雯做皇后。 这种错误印象伴随了他好久,直到他接触到电影。 又一年,《英雄》上映,整部电影的剧情特别乱,冯广健根本看不懂,他只知道里面的武打动作很飘逸,背景颜色大红大绿,很蛰人眼。 宋连杰扮演的无名很霸气,而霸气的无名所面对的对手,正是由王道明所饰演的秦始皇。 因此,错误印象又增加了一环,在冯广健的心中,康熙成长到一定岁数之后,遇到了很多想要刺杀他的刺客,于是他便向天下发布了通缉令。 后来,唤作无名的剑客前来向他奉献宝剑…… 再往后,王道明就成为他记忆里的电视剧电影的常客,任何作品中,你一不小心就会看到他。 但两人之间隔着电视机,虽然经常见,但也仅限于欣赏剧情,对于演员本人没有什么实感。 就像虽然经常在电视广告中看到一种新商品,比如元气森林。这种见都没见过的软饮料,大多数人对它并没有实感。 直到在超市便利店中,真真正正看到它们,才会觉得,欸,好神奇,电视上的东西此刻离我好近啊。 冯广健现在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隔着绿色面包车有些模糊的玻璃,看着远处的王道明鬓角发白,一步一步走在冯广健无数次走过的车道上,才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真是无比的近。 以前那种看电视时,看到东方朔和念奴娇谈恋爱时的疏离感,瞬间消失一空。 王道明老了。 冯广健心中震惊不已,王道明已经这么长出白头发了吗? 自己对于这位演员的印象,竟然更多来自他在《少年包青天》里的形象。 轿子一低,轿帘一掀,从中走出一位如玉般温润的男子,人们称呼他为,八贤王。 那些刻在他鬓角的风霜,何尝不是流经冯广健的岁月长河。 那时候,他不需要考虑生活,不需要考虑工作,不需要考虑身材,不需要考虑女朋友。 他只需要把眼和耳朵放在电视机上,在窗外“知了~~~知了”的长鸣声中,渡过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可惜那时候的冯广健不知道。 第七十一章 奇怪的一天 冯广健从回忆中回过神,发现王道明正走向“既定舞台”。 经纪人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不断聊着什么。 王道明一边踱步,一边低头前进,忽然,他停了下来。 经纪人一个急刹,差点撞在王道明的身上,他满脸困惑地问着什么。 金敏浩把车玻璃打开了一些,一阵冷风涌进车厢,摄像师打了个哆嗦。 随风而来的,还有王道明和经纪人的对话。 “怎么了哥?” “掉钱了。” “你掉钱了?掉多少啊?不行咱报警吧。” 王道明回头瞥了经纪人一眼:“报个屁的警。” 他一弯腰,把地上的50块捡了起来。 经纪人这才反应过来:“诶?现在还有人带现金啊?” 王道明弹了弹纸币,发出“啪”得清脆响声:“咱俩早饭钱有了。” 经纪人惊讶得问:“你不准备还钱?” 王道明笑了笑:“我在这儿等着还人50块钱?” 他抬脚往大楼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经纪人说:“你要不忍心,你就在这儿等着吧,50块你自己出。” “别啊!”经纪人大叫:“我才不要,我又不撑得慌。”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别人,这才安心,紧追着王道明的步伐跑去。 两人前后脚离开了“舞台”。 冯广健看向摄像师:“怎么样。” 摄像师看了眼镜头:“我靠,没录下来!” “什么玩意??!!” 冯广健和金敏浩齐声大喊,从座位上跳起,“砰”得声撞上车顶。 “为啥没录上?” “怎么没录上?” “开始怎么没发现?”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摄像师一脸无所谓地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瞧瞧你俩人急得,我开个玩笑而已,录上了,全录上了。” “啊,那就好……” 两人长长叹息起来。 他们将片段回放着看起来,嘴角上扬,不断嘿嘿笑。 摄像师一脸不解:“捡个50块钱,至于吗?” 金敏浩说:“太至于了!” 摄像师说:“怎么个至于了?” 冯广健解释道:“王道明在整个娱乐圈塑造的形象是儒雅公子,儒雅的人肯定仙气飘飘,近乎不食人间烟火。可这样的人,捡到50块后,竟然私自收了起来,而且想着把它花掉。如果这个视频在娱乐圈曝光,等于把他之前竖立的形象都毁掉了。” “也许对你我来说,昧掉50块不算啥。但对于他们这种爱惜羽毛的人来说,不说大过天,也绝对算踩了屎。” “所以想象一下,如果他看到这视频是什么感受,观众看到这样的视频又是什么感受?” “总之,观众一定很乐意观看这些内容。” 摄影师问:“人家王道明那么大的腕,圈内圈外都有不小的影响力,惹得人家生气,最后倒霉的不还是你吗?” 确实,这所有的整蛊系列,最令人担心的就是王道明发现自己被整蛊后什么态度。 但他们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既然已经开始整蛊,就要把节目尽量做的有趣,做的好看。这样王道明看到成品后,即便生气,也不会太过于激动。 总之希望如此吧。 见两人已经进入大楼,冯广健和金敏浩立刻从面包车里下来,接下来,他们要观看王道明的第二次整蛊。 摄像师拉着他们问:“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金敏浩看了眼冯广健,有看了眼摄像师:“你先回家吧。” 摄像师满脸兴奋:“真的?我下班了?” 金敏浩撇撇嘴:“当然是假的!你做什么美梦呢?跟拍我俩!” 摄像师翻了个白眼:“切,我就知道。” “哈哈哈哈啊哈。”冯广健大声的笑了出来,他知道金敏浩是在故意整摄像师,以报刚才摄像师谎称没录上的一箭之仇。 三人一起来到提前设置好的监控室,这里有三四个屏幕,一个屏幕上播放着化妆间的影像,王道明正在这里化妆,准备之后的录制。 另外三个屏幕上则是抽烟室的影像。此时的抽烟室空荡荡的,就像一个恶魔张开的大嘴,正静静等到迷路之人的降临。 据前采了解到,王道明有事没事爱抽一颗烟。想象一下,当他正在抽烟室抽烟,突然拥挤来50多个吸烟者,会是怎么样的盛况? 冯广健和金敏浩都期待了起来。 摄像师的镜头正对着他们两人。 或许有人会感到困惑,既然抽烟室中布置了三个机位,可以多方位看到里面人的状态,为什么金敏浩特意抽调出一位摄像师,拍摄他们两个人呢? 道理很简单,需要参与感。 观众观看艺人被整蛊时,是在屏幕之外,很多时候,观众可能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因为他和屏幕有一定的距离。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代替观众做出反应,引领观众的内心想法,让观众能够自然而然的放声大笑。 而冯广健此刻的作用,就是代替观众做出反应,他一定要笑得开心,笑得自然,甚至笑到观众的心坎里。 有人问,如果没有人代替观众做出反应,那观众就不会笑吗? 笑自然还是会笑,只是这个过程很肯能令人是时不时感到迷茫。 想象一下,一个双人相声,逗哏一直说一直说,捧哏的在旁边半天不说一句话。即便是个好笑的段子,场子也会很快冷下来。 为什么?因为捧哏的就是代替观众做出反应的,捧哏的没有反应,观众便会感到迷茫:诶,捧哏的都没有笑,那我这个观众笑了会不会显得很傻呢? 大家会有这样的疑惑。 相声艺术家早已发现了这个规律,于是便借此创作出一篇非常着名的作品《论捧逗》,里面就有一个桥段,捧哏者不配合逗哏者,半天不说一句话,说话也是要撅死人那种。 除了把大家逗乐,也将捧逗关系掰开揉碎展示给观众。逗哏不能没有捧哏,捧哏不能没有逗哏。 最重要的,不能没有反应。 也因此,互联网才兴起了一大波reaction的视频,这些人以发布自己的观看其他内容的反应视频为生,吸引了大量的点击和关注,从侧面证明,我们需要、喜欢看别人的反应。 而接下来,冯广健便要观看王道明抽烟整蛊,他的反应也将会被记录下来,如实地贡献给观众。 第七十二章 接二连三 不大一会,王道明化完妆,径直离开了化妆室。 冯广健的心提了起来,好戏要开始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王道明并没有走去往吸烟室,而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冯广健怔了怔,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他要去哪儿?他想去哪儿?” 金敏浩也大眼睛:“抽烟室在化妆室的左边啊,往右拐是哪?化妆室往右拐是哪?” 冯广健看着他:“你问我?” 金敏浩说:“你俩谁知道?” 三人脸上都露出焦急的神色。 摄影师突然插嘴:“我没记错的话,右边应该是厕所。” 厕所…… “靠!” “完蛋!” 冯广健和金敏浩同时骂了起来。 冯广健所产生的不好预感,就来自于这里。国内的抽烟室文化并没有普及,大多数男人并不把厕所当做室内公共场所,在这里抽烟的频率是最高的。 王道明产生烟瘾,想要抽烟,第一选择肯定是公共厕所,而不是抽烟室。 这道理显而易见,偏偏谁也没想到!这下完了!拍摄要搞砸了,所有的准备都白费了! 摄像师问:“那怎么办呀?这里咱还拍不拍了。” 这儿拍不拍有屁的影响,关键问题是“抽烟环节”将会直接消失,整个节目会丢掉重要的一环,收视率计划有可能泡汤! 金敏浩皱眉道:“你就接着干你的活。我想想这怎么办……”他咬着牙,一会儿吸气,一会叹气,明显没有好主意。 冯广健说:“先别太着急,王道明虽然抽烟不多,但也不会一天只抽一根。待会把厕所封了,然后告诉他有吸烟室,那他下次抽烟,肯定不会去别的地方了。” 金敏浩说:“只能先这么办了。老天保佑,希望之后顺利些,别再出这么多岔子了。” 他拿起对手机,准备在工作群里@几个人操作一下,没想到意外的事发生了,屏幕里,王道明的身影重新出现,他走了回来,然后直直地往吸烟室的方向走去。 金敏浩惊问:“这是怎么回事?” 冯广健说:“不知道,但他肯定要去抽烟,原计划不变,继续拍摄!” 摄像师的镜头稳稳对准两人。 就在这时,金敏浩的手机收到一条群消息,是副导演发来的:“导演,我们昨天上厕所抽烟的时候,想到王道明老师可能也会来厕所抽烟,就提前把厕所封了。结果刚才真的碰到他老人家,您说巧不巧,我们已经给他指明吸烟室的方向了!这年底奖金不得多发点儿?” “天哪!” “还好!” 两人顿时长舒一口气。 这件事重充证明,积极调动下属的主观能动性,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放心,节目收视高红包肯定少不了,而且只要这次拍摄成功,我请大家伙吃饭!” 金敏浩在群里回复。 但是现在社会,想要调动工作人员的主观能动性,光靠画饼是行不通的。 上一代的“打工人”讲究以厂为家,干一行爱一行。因为那个时候的厂子确实像家,管住房,管结婚,管子女的教育,还有数不尽的文工团、艺术团等着工人们参与。 大家5、6点钟下了班,也不需要加班,离家又近,回家做饭吃饭,完事还有大把时间消遣,于是便会相约去跳舞唱歌。 也因此,在我们的视角里,我们的父辈或者爷爷辈个个都会一些才艺。当然,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到今天,年轻的工作者更多把工作看作糊口的东西,要不是没钱,早tm辞职了。 大家更多的爱好集中在互联网上,并且极度厌恶毒鸡汤,强调人应该为自己而活,在公司要求自己付出什么之前,先说说公司能给自己什么,总之,大家都变得现实起来,个人主义起来。 当然,这并不是现实不好,个人主义不好,毕竟现在的公司和以前不一样,今天好好的,说不定明天就倒闭,全身心付出的结果,是一根毛都捞不到。 更别说综艺制作这种项目,摄影、化妆、音响照明等等很多部门全都外包出去了,对于打工人来说,根本谈不上荣誉感和责任感,甚至从钱而论,也是干多干少都一样,哪里谈得上“主观能动性”五个字。 也因此,能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从自身出发为节目考虑,不怕承担责任地把厕所封了,实在是出色的员工。 冯广健能看出来,金敏浩有招揽这个人的意愿,只不过,他们这个项目也不确定能存活多久,把人家叫来又能怎么样呢? 金敏浩现在能做的,恐怕也只是包个红包,请人家一顿饭,以展示自己的真诚和大方,让双方互相有个好印象。 这些事暂且按下不表。 只说消息发出后,一时间,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工作群里各种回复纷纷涌了上来。 “导演大气!” “导演我要吃龙虾!” “我要吃鲍鱼!” “我要吃麦当劳!” “你有没有出息?” 金敏浩打开其中一位回复者的头像,发信息道:“王老师很快就进入抽烟区,让群演准备好,时机一到,立刻冲进去。” 那边回复:“放心吧导演,我这儿正盯着呢,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冯广健说:“眼皮子不眨,眼睛不会干吗?” 这种无厘头的发言是大家最喜欢的,金敏浩和摄像师一齐“嘎嘎”笑了出来。 金敏浩补了一句:“我跟你说紧紧盯着人,你问我眼皮子干不干?我重点是这个吗?” 冯广健道:“确实不是……”他还想再逗一下咳嗽,不经意间看了眼屏幕,表情立刻严肃起来:“王道明进了抽烟室了。” 监控室的氛围顿时变得肃穆。 金敏浩也顾不得开玩笑,连忙跟副导演发微信:“随时准备!” 副导演立刻回:“明白。” 屏幕那边,鬓角染白的王道明从裤兜中拿出一盒万宝路,抽出一根,叼在嘴中,另一种手在裤兜中摸着什么,随即皱起眉,在上衣的两个口袋摸索起来。 任何一个抽烟的人都知道,这是忘记带打火机了。 果然,就像一个古典成语所描述的那样,事与愿违。我们遇到的每一件事都不会按照我们想要的那样来。 很快,王道明再次离开抽烟室,他必定是去拿打火机了。 冯广健和金敏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方的眼神中涌动着同一句话:一定不要再出岔子了。 第七十三章 满身大汉 监控室里,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屏幕上,接下来的内容,事关这期节目的成败,非常重要。 王道明重新回到了吸烟室里,一手捏着打火机,一手夹着一根细支香烟。但他还没有抽,他只是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这样的孤独时刻,对于王道明是种享受,但对于屏幕外的人来说,却是满满地煎熬。 “真没想到,”王道明自言自语:“好久不见,金陵竟然更美了。” 冯广健打了哆嗦。 没有人在私下里说话,会跟一座城市打招呼,会说什么“好久不见”,会用“美”形容一座城市。这些说法太不正常,甚至有点儿古怪。 但王道明完完全全就在他们眼前这样说,这样做了。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生活中充满诗情画意,连带着说话也充满一股文气。 要么,他拥有深入骨髓的表演型人格,不论在现代都市,还是在深山老林,独处也好,非独处也罢,一定会认为周围有一台摄像机正在拍摄,而他的一举一动,都应该代表着他的风度和学识。 或许很多人觉得这是自恋,是性格缺陷,但对于演明星艺人来说,这可能是某种程度上的优势。 当然,包括冯广健在内的很多人,更加喜欢明星艺人真实一些,希望他们能够把自己在生活中的一面展现出来。 因此,王道明表现出如此态度,真的令人大吃一惊。 “要抽烟!” 金敏浩压低嗓门喊了一声,把冯广健的思绪拉了回来。 王道明把烟塞到嘴里,还没准备打火,忽然停了下来。 吸烟室外合影涌动,50多人已经接到命令,前仆后继涌了进来,仿佛江河之水奔腾进入水库,激起团团浪涛。 王道明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无措。 可以理解,毕竟他这个年纪,这个声望的演员,突然撞见如此多不明来路的人,会第一时间担心自己的安全。 人们像鱼群绕过船一般,擦着王道明的肩膀、后背绕过他,挤进这个吸烟室。 王道明的眼中的无措变成了困惑,因为他看到了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根烟,一个打火机。 “你们要干什么?” 他问道。 他的声音一开始还很自然,紧接着就变得匆忙且充满压迫感。 压迫感并不是说他生气了,而是随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吸烟室变成了一个沙丁鱼罐头,人和人挤在一起,宛如春运的绿皮火车。 “你们要干什么”也变成了“干啥?干啥?” 果然,为难的时候,声音会变得急促短暂。 可即便王道明发出了呼救般的声音,也没有人回应。大家都在忙着做另一件事。 每个人都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接到了统一的命令,齐刷刷地将香烟放进嘴里,同时按响打火机。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按动弹簧地声音连绵不绝,几乎难分彼此,甚至彼此加成,齐刷刷地进攻人的耳膜,脆生地仿佛天上在下玻璃渣滓。 王道明真的紧张起来:“诶,等等!等等!” 一瞬间的安静。 并非大家按照他的要求照做,而是每个人此时都在吸气,将烟雾吸进自己的口中、肺部。 暴风雨前通常是安静的,此刻也不例外。身处其中的王道明看着这一抹诡异的现象,竟然忘了该说什么。 然而,时间不会等他的。 “呼————” 像是一声,又像是五十多声,所有人将自己口中的、肺中的烟气喷吐出来。 一阵阵白雾,迅速在抽烟室弥漫。 很多人心眼“不错”,专门把烟气对准王道明的面部喷吐。 阵阵白色的烟气将他笼罩起来,仿佛给他罩上一层白色的面纱。 王道明的脸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脸缩在一起,皱纹一条条的,眯缝着眼,想必什么也看不到。 “诶?咳咳……你们?咳咳……诶?” 他连干啥都说不出口了,发出的都是咳嗽,或是充满愤怒和疑惑的象声词。 但这也只是开始,因为人不肯能只抽一口烟。 随着人们拼命地吞云吐雾,烟雾越来越浓,逐渐填满整个抽烟室,摄像机的视角下,也几乎看不清人在哪里,触目所及,全是白色的,仿佛这间玻璃房瞬间升到一万米的云层之中,每个人都在腾云驾雾。 然而,这里并不像高空一般安静,除了烟雾,还有另一个事物在房间里蔓延,那就是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知道这是王道明一个人在咳嗽,还是所有人都在咳嗽,总之听起来,里面人的肺已经不能要了。 但有限的烟雾流动中,暴露出一些群演的神态,他们竟然一丝不苟的吸一口烟,吐一口烟,表情竟然放松又享受,仿佛戒烟半天的烟鬼,真的在享受抽烟! 什么鬼! “脸都看不到了,混蛋!” 王道明突然大骂了一声,惹得监控室一片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冯广健全程一直在笑,这次尤其大声。他有预感,如果能够顺利播出,这期节目收视率低不了。 终于,感觉分量差不多够了,而且再持续下去,就算王道明精神受得了,恐怕肺也得变得黑不可。 考虑到此,金敏浩通过手机告诉副导演:“收队。” “好嘞。” 那边一声回应。 紧接着,抽烟室的排风扇忽然“哗啦啦”地转动起来,宛如信号一般,群众演员们一边掐灭仍在燃烧的香烟,一边往外流动。 不过三五分钟,抽烟室便只剩下一人,烟雾顺着空气往排风扇涌去,房间里的清晰度终于高了起来。 冯广健发现,王道明正扶着桌子往外走,脸颊上竟然还有泪痕。 “竟然哭了!”冯广健颇感意外地大叫道。 当然是被熏哭的,这句话是喊给观众听的,从节目的立场,这句话是必须的。 王道明抹着眼泪,来到抽烟室外面,一边喘气,一边擦汗,不时咳嗽两声,姿态狼狈而搞笑。 但他们没时间欣赏了,因为下个环节,“坠落电梯”,马上将要来到。 第七十四章 事与愿违 经纪人发现王道明长时间未回归后,便出来寻找,一下子便发现正在弯腰咳嗽的“老板”。 他急急忙忙冲过去,想要扶起王道明,但王道明摆手拒绝,示意自己就想弯腰。于是,勤劳的经纪人便又一边拍打王道明的后背,一边在背包中寻找着什么,嘴上当然也不闲着, “您抽一辈子烟,还能把自己呛成这样,跟没抽过赛的,可以说是不忘初心了。” “不忘你大爷!” 王道明接过经纪人递来的酒精湿巾,擦拭整张脸,骂道:“刚才那么多人一起抽烟,跟中邪了一样的,这公司的人都有病吧。” 经纪人听情况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便详细问了起来。王道明便一五一十把刚才经历的事告诉了他。 听完之后,经纪人一脸困惑:“为什么要一起抽烟,难道他们午休时间特别短?” 这完全是胡猜,午休时间再短,也不可能聚集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抽烟,肺不要了? 刚才那烟量,王道明出来晚点儿就得变熏鹅,只能说碰到了神经病。 王道明摆摆手:“别瞎猜了,马上要录节目,我去整理一下,这一身的烟味……” 他大踏步走向化妆室。 经纪人久久站立着,确定王道明不会回头回,突然对着摄像机的位置竖起大拇指,表示一切“ok”。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但冯广健也对着屏幕竖起大拇指,轻松道:“我们的卧底很安全。” 想必很多人会疑惑,为什么经纪人会知道摄像机再哪里,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经济人是神探吗?他能掐会算,未卜先知吗? 都不是,因为节目组已经提前和经纪人走过流程了。 可是,把隐秘性极强的整蛊流程透漏给经纪人,难道不怕泄露给王道明吗? 这个无须担心,也为这都是必须、必要、必备的流程。 即便是偷拍,即便是整蛊,也要保证“安全生产”和对方的“知情权”,王道明可以不了解环节流程,但作为经纪人必须得了解,因为知情代表着某种责任,必须得承担,否则一旦出现问题,责任便如大山落在姬顺传媒头上,再小的事也会演化为“重大生产事故”。 总之,无论是从拍摄角度,还是从责任角度,都要求王道明一方有人能了解这节目到底在干什么。 当然,即便有人已经知情——比如经纪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代表王道明醒悟后不会生气,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和经纪人对他的定位是什么,从某种细节上来说,可能距离遥远得仿佛两个世界。 但无论如何,既然经纪人觉得ok,相必王道明就算生气,也不会太过头,这对于摄制组的“安全”也是一种保障。 见到王道明离开,冯广健和金敏浩立刻离开监控室,来到楼下的一处早已搭建好的舞台边上。 他们要在这里迎接王道明从电梯上摔下来。 演播室中央布置了一个举行滑梯,仿佛为巨人族的儿童服务的一般,孤零零地立在地板,等待着它的主人从天而降。 制作组重复了无数次后,终于确定了王道明那样体重的人停止滑落的地点在哪里,并在用黑色胶带重重打了一个x。 冯广健就站在黑色x的旁边,等待着王道明的摔落在自己的眼前,然后送给对方响亮而热烈的鼓掌,并向其揭晓其中的辛秘。 副导演把一辆移动推车推到冯广健眼前,上面摆放着一台小型监视器,作用和监控室一致,也是在监视王道明摔落下来前的一举一动。 终于,监视器中映出人影。 王道明换了身衣服,正在往屏幕中央走来,他的卧底经纪人还在和他交谈。 王道明说:“我记得电梯在另一边啊,怎么带我走这里?” 经纪人说:“那边检修中,咱们坐这个也一样。” 王道明吐槽:“一会儿厕所坏,一会儿电梯坏。这公司早晚得黄。” 经纪人帮忙掩饰:“赶巧了吧。” 王道明哼了一声:“赶巧?就刚才抽烟的阵仗,吸烟室早晚也得坏,都是什么玩意。” “噗——” 屏幕外的冯广健喷笑出来,看来这位演员同志饱受折磨,怨言不少啊。 很快,两人来到屏幕中央,站在“假”电梯前。经纪人急忙按动开关,电梯“咣——”得声敞开了。 王道明迈步进入“陷阱”,经纪人则站在电梯外等待着什么,他或许在想,老板会在什么时候摔落?突然摔下去又会是什么表情。 但什么都没发生。 王道明站在“陷阱电梯”中,瞪大眼睛望着经纪人:“你傻愣着干什么?” “啥?” 经纪人楞了楞才反应过来:“哦,我忘拿东西了。” 王道明说:“忘拿什么了?” 经纪人说:“我……我……背包!” 王道明指了指他的肩膀:“那不是你包?” 经纪人说:“哦,我是说我包里的手机!我回去拿一下,您先下去吧。” 说着,他便扭头一溜烟跑走。 “我不先下去,难道还等你不成?” “神神叨叨的。” 王道明吐槽了一句,手指伸向电梯背板,下一秒,他突然停住:“按钮哪儿去了?” 这句话像发令枪一般,启动了这个环节的游戏,只听“噔”得一声,王道明还没有反应过来,脚底翻板猛地向下翻开,他整个人嗖得声坠落下去。 在冯广健的视角中,王道明消失于监控里,但他知道,这位演员即将出现在他的身后。 副导演是为见机行事的好手,立刻冲上来,将监控车推走。 冯广健转过身,望着巨大滑梯,准备迎接着名演员王道明的非同寻常的“大驾光临”。 一个黑影从滑梯上“嗖——”得声窜了下来,宛如一枚炮弹,直直砸向冯广健所在的位置。 超出冯广健意料的是,王道明并没叫喊,他只是保持着沉默,裹挟着风呼啸而来,那沉默似乎在说,他将势必砸中黑色x。 陈道明逐渐减速,不多久,他慢慢滑落在冯广健的脚边,精致的黑色衬衣、西裤、皮鞋上沾满滑梯上的灰尘,脏的不成样子。 可以想象,陈道明的脸上手上,肯定更加不堪入目。 冯广健伸手想要去扶这位大名鼎鼎的演员,可是手在半空却不由停了停。 用眼睛实实在在看到王道明的状态,冯广健这才对“玩笑开过了”有一个直观的认知,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冯广健强制令自己进入亢奋状态,伸手便扶住王道明的胳膊,大声道:“王老师?你没事吧?您还好吧。” 第七十五章 勃然大怒 沉默。 仿佛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没人敢张嘴,生怕吃一嘴灰尘。 “哎呦————” 王道明忽然发出一阵呻吟。他动了起来,一手捂住自己的腰,一手往上伸,等着人来扶起他。 人在求助的时候,往往很脆弱,趁他脆弱的时候跟他混熟,等他再发现问题,也不好意思发火了。 冯广健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一把搀住王道明,将他轻轻扶了起来。 这间隙,他偷偷看了眼王道明,发现王道明脸上虽然沾了些尘土,但神色见并没有生气与愤怒,只有惊吓。 好机会。 冯广健冲金敏浩使个眼色,要他按计划行事。 金敏浩比了个ok,然后冲身后的道具组狠狠甩动手臂,就像战场上的将军,示意兄弟们往前冲。 道具组拿着糖衣炮弹——彩带、礼炮、鲜花一股脑冲了上去,就像小学生们夹道欢迎归国的华侨一般。 彩带飞到空中,如彩虹般绚烂;礼炮“啪”得一声,喷出无数金灿灿地小花;鲜花则塞进了一脸蒙圈的王道明手中。 掌声“哗啦啦——”升起,密集又热烈,响彻整个录影棚。 王道明睁大眼睛:“什么意思这是?” 这个问题别人都没法开口,身为主持人的冯广健必须主动站出来,争取安抚住王道明的情绪。 冯广健大声道:“道明哥,恭喜你,恭喜你成功挑战了我们《挑战》吧第一次整蛊大赛。你安全又顺利得抵达了终点,大家再给道明哥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 密集地掌声听话得响起。 冯广健趁机低头对王道明说:“您太厉害了,这几项整蛊挑战,您的反应在太好笑了,我们在这儿都快把眼泪笑出来了。” 低头私语,哪怕不是重要的事,也有利于建立信任。 冯广健正在利用一切机会,抓紧短暂的时间,和王道明构建信任,只有双方信任了,王道明才不会对他们感到愤怒。 这对于整蛊大体结束的节目组来说,是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有句老话说的好,打扫战场是另一场战争。 每个人都在冲王道明笑,每个人都在对王道明鼓掌,无论他心情怎么样,此时此刻也无法生气。 王道明望着众人,慢慢扭头,看着自己掉下来的地方,眉头的疙瘩慢慢解开了。 他好像理解了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王道明忽然转向冯广健:“你是?” 打招呼,客气的打招呼。 罢演的案例在脑中飞过。 冯广健立刻弯腰低头,认真地说道:“道明哥你好,我是《挑战》节目主持人,我叫冯广健。” “啊————” 王道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认识你,我看过你的那期《代理父母》,做的很好,很有想法。” 长辈的夸赞和礼物都要及时收下。 冯广健也回应道:“谢谢,谢谢,很高兴您能喜欢。” 这里要谨记,礼貌和客气是必须的,但必须有限度,过于客气会显得生分,过于低姿态会显得卑微,而这在娱乐圈都是大忌,一定要不卑不亢,学会拿捏分寸。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认为娱乐圈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拿捏分寸,那些成名的艺人之间,明明都是第一次见面,却看起来彼此十分要好,谁和谁都像朋友,这就说明,彼此都是拿捏分寸的高手。 王道明见冯广健不卑不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不由暗暗点头,微笑着轻声问:“你们这什么节目啊,瞧给我弄的,浑身脏兮兮的。” 这并不是责怪,非要说的话,更像是撒娇。 对方竟然没有发火?! 制作组所有人的心都往肚子里落回一寸。 冯广健说:“辛苦您了,但您刚才的表现真好,我们都服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竖着大拇哥。 王道明问:“你说我表现好,我表现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 冯广健说:“刚才在抽烟室,那中恶劣的情况下,您还能吐槽,吐的那么好笑,大家都没想到。整个过程,您的表情、神态都特别有趣,令人佩服。因为一般在那种环境下,很多人就直接急了,上来下骂街,‘你们踏马的干什么’,但您没有,烟熏火燎得还特别优雅,实在令人佩服。” 王道明听到“优雅”两个字,笑得更加明朗,但他还是笑中带着疑问到:“抽烟室是你们安排的?” 冯广健说:“是的,我们安排了五十个人,想看看您在五十个烟鬼环绕的抽烟室里,是一种怎样的情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道明畅快的笑了起来:“我就说,怎么会一下子涌进那么多人。一个个跟憋了一个月似的,命也不要,挤在一起‘噗嗤噗嗤’,一会儿也不肯停。” 他笑了一阵,又补充道:“真是一群神经病。” 大明星笑了,周围的人当然跟着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连声附和:“没错,没错。” 此时,大家的心都已经几乎落回了肚子里,王道明这种态度,明摆着不会生气。被整蛊人不生气,意味着这期节目几乎可以宣告录制完成。 因此,大家的笑并不都是假笑,也有放下重担的笑,接下来,大家担心的,应该是这期节目上线后的收视率如何,能不能完成老板定下的目标。 王道明笑了几声,又指向身后:“这么大的滑梯,你们找来挺费劲吧?” 冯广健说:“道具组确实没黑没白忙活了几天。” 至于具体忙活了几天,他其实一概不知,但是道具组辛苦,就是节目组辛苦,节目组辛苦,他王道明就得体谅,是不是这个道理? 果然,王道明点点头:“都不容易。” 这是一个插话的好机会,冯广健立刻把重点转回到王道明身上,他说, “您才是最辛苦的。我们只不过是费点儿力,歇一歇就缓过去了。可您遭的罪最大,在上边吸二手烟、踩陷阱电梯一路掉到这里……” 王道明听到这里,还摇着手客气:“哪有,哪有,节目有意思,观众爱看就无所谓。” 本来,如果冯广健在这里停住,那可能就没后边的事了。 可惜他没有。 冯广健接着说道:“还有停车场捡钱揣进自己兜里,完全牺牲了自己的形象……” 王道明突然看了冯广健一眼:“等会,停车场的钱也是你们设计的?” 冯广健并没有意识到王道明神情的转变,笑着说:“对,当时我们就在一旁的面包车上,把整个过程都拍摄下来了。实在太有意思了。” 王道明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绿色的50元钱,在冯广健面前抖了抖,仿佛确认一般:“就是这张钱?” 冯广健点点头。他突然发现,周围人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 他终于识到不对劲,急忙解释:“道明哥。” 王道明深深吸了口气:“我这样的人,路上捡钱塞自己兜里。你们把这样的我拍下来?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 任何有损艺人形象的视频,都涉嫌敲诈。 冯广健努力挤出笑容:“这些只是素材,我们还可以剪辑……” 可王道明根本不不听冯广健的解释和补救计划。 他把花随手扔到了地上,把钱重重塞进冯广健的手里:“没有这么办事的,没有你们这么办事的。” 说着话,王道明扭头便走,大步流星向摄影棚的远处走去,那里正好站着刚刚来没多久的经纪人。 王道明冲这位经纪人说话,语气第一次显得极为严肃:“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明明没一个脏字,语气里却似乎带着寒意,将摄影棚冻得降低了好几度。 冯广健站在原地,一时间脑中空白,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似的,他只想着一件事:这次真的搞砸了。 王道明和经纪人逐渐远去。拍摄现场雅雀无声,没人敢说话,没人敢在这个时候露出头挨呲。 国内拥有顶级资源的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真的被他们整毛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道明会报复他们吗?不,不需要王道明自己报复,只要这件事传出去,多的是人会想要替王道明出这口恶气,狠狠修理这个节目。 《挑战》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没有资金,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会早夭! 可恶,明明一切才刚开始,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冯广健生气地想着,反复捣鼓着这些事,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制作组所有的同事都在看着他。 为什么都在看他呀? 冯广健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还指望他这位节目的顶梁柱能够站出来,带领大家走出难关。 他不能在这里自怨自艾,他不能沉沦下去怨天尤人,《挑战》此刻危在旦夕,只有他能救这个他视若珍宝的节目。 如果他都不能打起精神,节目才是真的完蛋了。 想到这里,冯广健终于冷静下来,身上又慢慢的、一点点恢复了力气。 应该怎么做呢? 道歉当然是必须的,但在这儿之前…… 王道明是老板许顺姬请来的,她比别人都说得上话,应该通知她一声,请她帮忙劝解。 但不是现在,因为她的劝解或许能王道明不生气,但不一定能保住《挑战》,这是两回事。 他必须得有自己的行动,比如亲自上门道歉,对方不接受就一直道歉,鞠躬也好,下跪也好,都无所谓,直到王道明没脾气。 如果各种鞠躬道歉还是不行呢?王道明还是不肯原谅呢? 冯广健望向一旁的摄像机…… 不可能奈何,只能真的“要挟”他一把了。 不但用“捡钱”的视频要挟他,还有偷拍下来“冯广健对王道明下跪”的视频,作为武器要挟对方,来一次真的敲诈。 观众会不自觉代入下跪者,从而觉得王道明太过不近人情,甚至冷血,甚至歹毒,甚至残忍,总之,这将会使对王形象的另一次打击。 这样说不定会更加惹王道明生气,更加惹他愤怒。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既然在谈判桌上无法劝王道明回头,只好把桌子掀了。 当然,老天保佑,最好不要走到这一步。 第七十六章 快准狠 冯广健在心中盘算“磕头”计划的各个细节,忽然听到一声啜泣,抬头一看,发现是刚招的编剧实习生小江。 她毕业于传媒大学,刚刚成功面试进入一个省级电视台没多久,工作稳定,前途无限。 某天下班打开电视,偶然看到了《挑战》的《拔牙》特辑,顿时惊为天人,一边笑得流眼泪,一边心砰砰跳。 为什么心会砰砰跳呢? 因为她在观看节目的过程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辞掉体制内的工作,重新面试《挑战》。 这个想法实打实的把她吓了一跳。她从没想过要离开辛苦考上的电视台,她也没有“女孩子必须独立闯出一片天”的新时代思想。 她只是在笑的过程中突然想,如果她能在这个节目组工作,会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想法就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脑海中,再也消不下去。 辗转反侧一晚上后,小江望着镜子中满是黑眼圈的自己,做出了令自己也感到震惊的决定——辞职。 之后,她面试节目组时,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了金敏浩,把金敏浩也听得目瞪口呆。再之后,这故事便传遍了整个公司。 这么一个坚强的、雷厉风行的小姑娘,竟然当众哭了起来,足以证明摄影棚的气氛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冯广健走到小江身旁:“怎么了?” 他当然知道她怎么了,他只是得打开话匣子。 小江眼圈已经红了,隐隐有肿起的痕迹:“太吓人了,我好害怕。” 冯广健说:“别怕,没事的……” 小江抬起头,望着冯广健,轻声问:“真的吗?” “真的。” 冯广健认真地说。 小江挤出一个笑容:“广健哥你说没事,我信。” 冯广健冲她点点头。 但事实上他不确定是否真的会没事,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此刻并不值得信任。 他手心已经有些泛潮,代表他正在反复确认自己的计划。 本来冯广健决定这件事不要告诉金敏浩的,但他想了想,又觉得两人合作这么久,算得上战友,应该说嘱咐一声。 这感觉很奇怪,仿佛要做最后的道别。 不能再等下去了,等王道明的经纪人出来,说明王道明已经做出决定,木已成舟,之后不论求饶就完了。 冯广健跟摄影师助理要了两个gopro,塞进上衣口袋的,将它隐秘地遮盖起来。另一个,最好偷偷地放在某个能拍全景的地方,至于放到哪里,他还没想好,只能见缝插针,见机行事了。 能拍多少有效的题材,能否有效地威胁到王道明,一切都是未知数。 助理一脸憨相地问:“广健哥,你要这干啥?” 冯广健说:“我有用。” 助理哦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 真是奇怪,他只说有用,又没说有什么用,这助理就接受了!人类的闲聊意愿,真的令人无语。 金敏浩在摄像机后来回踱步,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食指在手肘不停上下点击,仿佛在发摩斯电码,即便完全不理解电码形式的人,也能够明白金敏浩此刻有多焦躁。 冯广健来到他面前,刚想说什么。 金敏浩见他来了,却抢先说道:“广健哥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 冯广健心想,明明是我有事找你,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 金敏浩说:“我估计这事完不了……” 冯广健说:“我觉得没事。” 金敏浩说:“你先别打断我。总之,不论之后的后果有多严重,我们得有职业精神,这期节目我们得拍完。你来录一个结尾。” 冯广健说:“可我还得去……” 他原本想直接跟金敏浩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但看到金敏浩对节目的执着状态,恐怕一两句话说不清。 一旦纠缠起来,王道明那边黄花菜都凉了,他们俩还互相推诿呢。 这么一想,算了,拍就拍吧,随便说几句总结的,他就要“奔赴战场”了。 冯广健按照金敏浩的指使,回到滑梯旁的黑色“x”字处,原本已经决绝,但望着面前的灯光、摄像机,以及金敏浩等一众工作人员,他的心里忽然有些堵。 唉,怎么走到这么一步的呢? 冯广健叹了口气,轻轻开口说道:“观众朋友们……” “们”字刚刚出口,冯广健的耳畔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紧接着,“砰——”!!!!一声巨响,他的鼓膜上仿佛狠狠打了一拳似的,脑袋一阵晕眩。 无数彩色的东西从身侧冲了出去,宛如密集的蝗虫,密密麻麻,永无止尽。 冯广健下意识侧闪,想躲过这些“蝗虫”,哪知脚底下拌蒜,“噗通”一声,狠狠摔在地面。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如海啸般瞬间爆发,响彻整个录音棚。有的人捂着肚子,有的人指着冯广健,有的人互相拍手,就连金敏浩也笑得抹眼泪。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在笑啊。 眼前伸来一只手掌。 冯广健顺着手臂往上看,顿时惊呆了。 王道明正笑嘻嘻得看着他,满脸得意,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等等,什么情况? 王道明刚刚明明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摄影棚,为什么又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而且,刚才是什么b动静? 冯广健望向空中旋转飞行的彩色事物——是彩带纸! 他急忙看向王道明的另一只手,那里是一支……礼花?! what??? 这一切,难道是…… 。 。 。 冯广健大叫道:“对我的整蛊?” 距离刚才的巨响已经过去20分钟,年轻的主持人刚刚缓过劲,和金敏浩、王道明在摄像机前交谈着。 摄影棚里,刚才凝重的气氛消失不见,灯光的也明亮许多。 每个工作人员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就连刚才的助理编剧小江,也是眉开眼笑,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可恶,一帮混蛋,做什么幕后,做演员不挣得更多? 金敏浩说:“对啊,整蛊你。我们在会议室开创作会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个点子。” “整蛊王道明老师固然好看,但假如整蛊之后,王道明老师生气了会怎么办?” 王道明“哈哈哈哈”大笑起来:“说不定我会真生气。” 金敏浩说:“这样不成熟的整蛊,您生气是应该,不生气是大度。” 他转向冯广健:“总之,我就在想,如果王道明老师生气了,作为节目主持人的你,会是什么反应?” “于是我们便有了这个企划,表面假意整蛊王老师,实际上则是王老师假装生气整蛊你。从最后的结果来看,我们完成的相当不错。” “你是没看到,你刚才吓得一脸蒙圈的状态,话也说不出来,实在太好笑了。”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说着好笑,金敏浩竟然真的又笑了起来。 冯广健问:“都是假的?” 金敏浩点头:“都是假的。” 冯广健说:“停车场捡钱呢?” 王道明说:“那50放的位置实在不明显,我低头找了半天才找到,不然经纪人也不会差点撞到我身上。他平时眼力见好着呢。” 连50块放在哪里,王道明竟然也知道,这串通的也太彻底了吧。 金敏浩说:“你难道不觉得,王老师的车来之前,气氛有些焦躁?” 冯广健说:“当然焦躁。停车场的管理员就是不肯走,非要我们交钱……” 他说道这里,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那管理员也是假的??!!” 金敏浩说:“当然,就是为了给你制造困难。他演的真好,而且很敬业,离开停车场,就直接去抽烟室待命去了。” 冯广健望向王道明:“抽烟室的整蛊您也都知道?” 王道明说:“知道呀。哎呀,这个是最难熬的,可差点把我呛死。那帮人真抽啊,都不带停的,所以我说他们是疯子……” 冯广健望向身后的滑梯,不用问,这个环节肯定也沟通过。 知道此刻,他的血才热起来,他心中的石头才落在地上。幸好,一切都是假的,幸好,《挑战》不用为此付出代价。幸好,他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举动。 一切都是幸好。 “可是,为什么要整蛊我啊?” 他认真的问。 金敏浩和王道明相视一下,哈哈大笑:“这是你的节目,不整你,还能整蛊谁?” 也是,毕竟冯广健才是《挑战》永远的主角。 王道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和大家打了招呼,在众人的掌声中,笑嘻嘻得就离开了。 他离开前不断说,这次录节目非常好玩,希望以后有机会,还能再来《挑战》玩耍。 他还不断强调,自己不是小气的人,就算真被拍到捡钱补交,也不会生气,更不会甩手就走,他很专业的。 王道明走后,摄制组也打了板,结束了录制,收拾的收拾,整理的整理,招呼的招呼,就连金敏浩和王喜凤,也在一起交流着台本。 冯广健望着眼前忙碌的一切,打心眼里觉得安心,他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珍惜《挑战》,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相信艾丽热娜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等等! 冯广健突然响起一件事,今天为什么没看到艾丽热娜呀?! 他想到整蛊王道明,所以一直紧张,一直没注意,今天是《挑战》的正式录制,作为两位主持人的艾丽热娜,为什么没有来呀? 冯广健拿出手机,想问问小姑娘,可是刚打开微信,一下就看到了被置顶在第一行的韩幂。 韩幂还是没有回复他。 又快一天了…… 艾丽热娜消失,韩幂不搭理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冯广健突然回想起他和艾丽热娜在韩幂办公室的亲密接触…… 难道,韩幂真的都看到了? 她是公司的老板,她生气的话,又会发生什么呢? 想着消失不见的艾丽热娜,冯广健打了个冷颤。 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 第七十七章 目调整 王洁是一名初三的学生,刚刚过去的期末考试,他没有考好,原本稳定班级前五名,这次竟然考出30名开外,不论家人还是老师,全都是一片震惊。 王爸爸刚才还在跟他聊天,说什么社会竞争激烈,工作不好找,要么人上人享福,要么人下人一辈子劳碌命,希望他能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 这些话王洁听了没有1000遍,也有800遍,爸爸说完妈妈说,妈妈说完老师说,老师说完爸爸说,如此循环往复,他都快吐了。 要问他自己,为什么没考好,他也不知道,他只觉得整个初中生涯,都像在走钢丝,神经持续紧绷,没有一时一刻能够放松的。 他好累。 一想到这样的情况,高中还要持续三年,甚至更严苛得持续三年,他就觉得更累了。 学习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大人天天让他学习,他们为什么偷偷摸摸玩手机。 他们不用学习吗? 王爸爸痛心疾首:“你以前不这样,你现在怎么了?” 王洁盯着没有影响的电视机屏幕说:“我找不到生活的意义。” 他并非找不到意义,更合适的说法是,他根本没地方去找意义。 生活就是睁眼背单词,闭眼解方程,吃饭背古诗,洗澡念历史。他没有自己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学这么多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考试?然后接着学? 王爸爸被“找不到生活的意义”这样的话震住了,在他眼里,王洁明明还是小孩子,明明昨天还在襁褓里吱哇乱叫,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婴儿,今天突然张嘴闭嘴“生活的意义”。 孩子长大了,时间过的好快啊。 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找不到生活的意义该怎么办呢。 他以前甚至都没想过生活有什么意义,每天跟狐朋狗友吃饭喝酒出去上网,直到结了婚,生了孩子,才知道责任是什么。 那天在医院,他抱着刚出生的、丑丑的、皱巴巴的小孩,心里沉甸甸的,他当时就发誓,一定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这不就是生活的意义吗?难道还需要自己去找? 不都是随着时间流淌,意义自己找上门的吗? 他只答应要给孩子好日子,没答应过要给孩子有意义的日子,这是两回事。 这怎么办? 父子俩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王爸爸也盯着电视屏幕,心想我虽然找不到,但电视里可能有。我不会教育孩子,但电视里的东西或许能告诉孩子什么是有意义的生活。 自从孩子上了初中,这台电视就没在工作日打开过,甚至休息日也有严格的使用时间。 作为电视机,它享受着漫长的假期,从来没有加过班,它应该是幸福的。 王爸爸按下遥控器,电视里播放的是新闻。 “你看看。”王爸爸说:“非洲的人民还在受苦,你学习好了,以后可以去帮助他们,过上好的生活。” 王洁摇摇头:“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叫好生活,我没法帮他们。” 王爸爸说:“怎么不知道?吃饱穿暖不就是好生活?” 王洁说:“我何止吃饱穿暖,我吃饭顿顿有牛肉,穿衣件件是名牌,我还是不开心。” “这孩子……” 还知道自己吃的好穿的好。王爸爸心里有一点点的小骄傲。 换了一个台,播放的是《小猪佩奇》 王爸爸突然挺直了腰杆:“你不最喜欢看动画片吗?现在好好学习,将来考动画专业,做动画!自己喜欢什么动画,就做什么动画,多好!” 王洁皱眉:“我是喜欢看动画,不是喜欢做动画。” 王爸爸说:“将来有了稳定体面的工作,想看什么动画就看什么动画,再也没人管你。” 王洁说:“动画是小孩子看的东西,我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你……” 真难伺候。 王爸爸忽然想,自己小时候喜欢什么,现在不喜欢了呢? 接着换台,播放的是《动物世界》。 “嗯……” “额……” 王爸爸思索半天,没有从狮子捕猎野牛的片段中找到生活的意义。事实上,狮子饿了才会去捕猎,平常就在树底下躺着,溜达都嫌咳嗽,放到人类世界,是标准的懒汉。 总不能告诉孩子,生活的意义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吧。 没想到,王洁率先开口:“真羡慕狮子呀。” “羡慕个屁!” 王爸爸急忙按下换台,电视里是播放的是足球比赛。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再次换台。 关于足球,他们甚至都无法评论,因为连规则都不懂,父子俩从来没有看过比赛。 也是,当爹的以前沉迷于上网,没有空接触体育。孩子更惨,不但没有接触体验的时间,甚至连空间都没了,他的体育课全被占了。 王爸爸换台前,暗戳戳地想,人生会不会就像足球一样,一帮人追着一个球跑,其他人为他们加油呐喊。 这么一想,现在这个家的情况确实挺像,孩子和其他学生追逐更高的分数,更好的学校,做家长的在一旁摇旗呐喊,多像啊!! 他可能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但现在不好表述,等他捋捋,等他消化一番,一定能说出颇有见地的一番话。 嗯……生活就像个球?不行不行,再想想…… 又换了个台,播放的是偶像剧。 女主角为了男主角,放弃了工作,放弃了家庭,放弃了朋友,最后在找寻男主的时候,被车撞失忆。 男主为了女主康复,放弃了工作,放弃了家庭,放弃了朋友,终于治好女主角的时候,发现自己得了白血病。 父子俩看的眉头直抽抽。 王洁问:“爸,生活的意义就是爱情?” 王爸爸连连摇头:“爱个……” 偷偷看了眼卧室,老婆应该没被吵醒,把音调降到最低,小声说:“爱个屁。” 生活中重要的东西很多很多,事业,家人,朋友。这些东西并不比爱情次要,甚至夸张点儿说,这些里面,爱情才是最次要的。 爱情从来不是必需品,只是调剂品。就像他王爸爸这一一辈子,年轻时也爱的要死要活,现在回头看看,真觉得好笑。 他把这些话对儿子咔咔一顿说,王洁又皱起了眉头:“那他们为啥拍这种东西?” 王爸爸说:“小闺女爱看。” 王洁问:“为啥爱看?” 王爸爸说:“我又不是小闺女,我哪儿知道。” 王洁说:“如果爱情没有意义,那他们不是在骗人吗?” 王爸爸对这个问题直摇头:“我哪里知道,又不是我拍的。” 原本是在帮助孩子寻找生活的意义,可这会儿他已经不耐烦了。 他用力按下换台键。 电视跳转到柠檬tv。王爸爸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他不喜欢柠檬tv,他对电视台没有什么喜好,只是自从家里换了崭新的全彩电视,看节目都是高清又鲜艳的,都习惯了。 可此时柠檬tv播放的节目,既谈不上高清,又说不上鲜艳,甚至镜头摇晃,画面一时模糊一时清晰,让人很是不适,好像在跟踪偷拍某人。 难道是新闻调查类的节目? 王爸爸看了眼名字:《挑战》。 哦——!他好像有印象。 上周王洁回姥姥家,他们家久违的看了一次深夜电视,当时电视台也播放的《挑战》,是一期什么《代理父母》。 妻子在在沙发上看的一会哈哈大笑,一会儿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流,还挺陶醉。 王爸爸打牌间隙瞅了一眼,看到了《挑战》的名号,他记得这节目的主持人,是一名丑帅丑帅的年轻男人,话很密,表情夸张,神态满是趣味,看着就让人觉得轻松,搞笑,所以他一下子就记住了。 没想到今天又看到了这个节目。不知道他们又要挑战什么。 随着影片内容的推进和主持人的对话,王爸爸终于了解到,他们要整蛊王道明。 嘿!胆子真大!王道明可是皇上!这都敢整蛊? 王爸爸突然来了兴趣,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他没注意,自己的孩子,王洁也看得聚精会神,比上课还要认真。 两人一会儿紧张不已,一会儿看得嘎嘎翘脚乐,一会又沉默得可怕。 几乎一瞬间,节目突然结束,字幕哗哗往上走,王爸爸惊愕地抬起头,才发现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太快了! 不,是他们看的太投入了。 王洁也在一旁嘟囔:“这就完了?我还没看够呢?” “没看够下周再看呗。” 身后突然响起妻子的声音。 王爸爸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妻子笑眯眯:“睡个觉没有消停,你俩的笑声快把邻居招来了。” 王爸爸挠了挠头:“不好意思。” 妻子站起身:“看饿了。儿子,我煮汤圆你吃不吃?” 王洁拍掌叫好:“我吃!我吃!” “就知道吃。”妻子转身往厨房走去。 王爸爸望着背影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吃不吃?” 妻子头也没回:“你爱吃不吃。” 王洁“嘎嘎”乐了起来,笑得像只鸭子。之前因为考试不利所造成的凝重气氛,突然烟消云散。 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呢?王爸爸心想,就是老婆孩子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吧。 儿子王洁到最后还是没用找到属于他的意义,但他的未来还长,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找。 至于当下,先开心地渡过再说吧…… 王爸爸靠进沙发里,翘起了二郎腿,哼起了节目的片尾曲,他心想,这个节目真不错…… 第七十八章 新的收视率 为了赶上年底的总结大会,公司老板许顺姬再次调整《挑战》的播出顺序,将最新拍摄出来的《整蛊王道明》特辑,调整到第四期播出。 《挑战》的第一期节目是《空中行走和韩幂拔牙》,收视率为0.17%。 作为一个崭新题材,崭新内容的户外真人秀,即便有韩幂这位当红艺人的加持,收视率依旧在十五档节目里垫底。 不过大家心里有了预期,因此也对这个成绩的接受度很高。 《挑战》的第二期节目,按照录制顺序和播出计划,原本应该是《欢迎艾丽热娜》和《痛经运动会》。但节目组遭遇到了意料外的难题。 柠檬tv内部优化,任何台里正在播出的节目,在收视率大名单上连续三期垫底,就会被腰斩。 即便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制度不合理,但为了大平台的光环,大家咬紧牙冠,一周之内,连策划带录制,加急赶工做出了《代理父母》特辑。 原本大家只是期望靠它的话题性避免垫底,躲过腰斩,谁知道这期节目恰好戳中了社会的某些痛点,话题性加娱乐性的加持下,《代理父母》在整个综艺冬天的环境下逆势上涨,收视率暴增至0.91%,涨近乎7倍。而排名更是由15名窜到第9名。 这让所有人都激动不已,工作人员甚至在外面喝了一轮又一轮,差点把腰子吐出来。 之后便是第三期节目,本来应该是第二期的《艾丽热娜欢迎会》和《痛经运动会》,这期节目在上一期的巨大影响下,保持住了原本的收视率和名次,最终拿下全平台1%的收视率。 虽然增幅相比第二期近乎没有,但考虑到本期回归《挑战》特色,故意抛弃了“制造焦虑”和“猛刺社会热点”,大家对第三期的期望是少跌当涨。 因此,第三期非但没跌,反而涨了些的时候,大家的兴奋劲和高兴劲不比第二期少。 这三期节目播出其间,节目组和冯广健一期马不停蹄录了很多其他题材的内容。 比如,为了满足云菲卫生巾的品牌要求,特意录制的《女性职业挑战》特辑,和不同职业的女性比试她们擅长的领域,但规则由节目组定制,比如: 女幼教和冯广健比试照顾小孩,但小孩是由大人扮演的,哭、笑、静、闹都由冯广健指挥。 女赛车手和冯广健比试短道赛,但不是开车,而是拉车。 女游泳运动员和冯广健比试100自由泳,但比例尺不一样,她的100米是冯广健尺度的1000米。 女厨师和冯广健比试做菜,但不告诉她,其实比的是谁做的更难吃。 这期节目受到了品牌方的强烈认可,也因为内容足够优秀,帮助《挑战》拿到了3000万的冠名费,但因为一个接一个的意外,这期节目始终没能播出。 根据项目经理刘延庆的说法,虽然品牌方面还没说什么,但品牌负责人赵蕊最近一见到他就黑着脸,比包公还包公。再拖下去的话,一定会让她那座火山爆发的。 《女性职业挑战》是未播出的第一期节目。未播出的第二期节目,冯广健有着深刻的印象,它就是《主题曲创作》特辑,嘉宾则是大名鼎鼎的施含韵。 这期节目虽然还没有播出,但随着主题曲的一炮而红,施含韵又焕发事业第二春,演出和节目邀约不断,现在全国各地飞,成了妥妥的大忙人。 冯广健当然为她感到高兴,但想到他和施含韵的相处过程又有些不舍。 两人一起吃早茶,却被迫蘸辣椒酱。 一起逛商场,说好冯广健为施含韵买礼物,结果最终确是施含韵花钱。 两人玩游乐园,吃同一根草莓味的冰淇淋,在全部工作人员的虎视眈眈下乘坐摩天轮,俯瞰着美丽的金陵城风光,创作出优美动听的主题曲,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那样的气氛下变得暧昧。 多么美好的回忆。 虽然他和施含韵经常抽空聊天,但一旦涉及《主题曲制作》特辑什么时候播出,冯广健就会变得支支吾吾,像一个刚会说话的哑巴。 施含韵的特辑没播出前,他实在没脸见她,但他最近又很想见一见她,所以,这期节目也得赶紧提上播出日程。 未播出的第三期节目,则是因为刘笑同学讲大话讲出来的《校园恐怖特辑》。 这期节目里有冯广健亲身经历的公厕恐怖故事,艾丽热娜亲身经历的酒店恐怖故事,以及编剧的神来之笔,耗费大量精神创作出来的《鬼姐妹》。 事实上,整个《挑战》的创作过程中,更多内容展现的是冯广健的才华,编剧王喜凤所做的主要是编写台本,控制流程。 这期《鬼姐妹》则重点体现了王喜凤在故事创作上的高超技艺。 冯广健也迫切希望王喜凤能在获得观众的认可和赞扬,重拾曾经作为姬顺传媒第一编剧的信心。 这不是一件简单事,自从她生孩子归来,做的节目不是收视率倒第一,就是全程没广告商赞助。 恶毒的小人甚至把王喜凤称之为节目的毒药,收视率和她只能选择一样。 生过孩子的妈妈不是职场的垃圾,她们有了新的生活的体验,在工作上,尤其在创作上,应该有更多的感悟,更多的爆发。 冯广健也迫切希望王喜凤的爆发能早点到来,因为《鬼姐妹》深深打动了冯广健,也深深已经展现了她的能力,这样的节目,只有女性……或者说,只有王喜凤能写出来。 她是《挑战》的第一编剧,她恢复状态越早,就意味着《挑战》越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冯广健希望每个主创人员都好,本质是希望《挑战》好,《挑战》好,他的生活才会充满色彩,充满盼头。 当然,他并不知道,在其他主创眼里,在金敏浩和王喜凤等人的心中,则是翻过来到,冯广健充满光彩,《挑战》才会光芒万丈。 《女性职业挑战》、《主题曲创作》、《校园恐怖鬼姐妹》特辑,这三期节目期期精彩,期期有必须马上上线的理由,广告商、施含韵、王喜凤、她们都盼着呢。 然而,这三期节目那一期都不能上线,或者说,依旧得排队。 为了公司赶上年底股东大会,制作出更亮眼的财务报表,在许顺姬的强势要求下,最新拍摄的《整蛊王道明》特辑,率先上线。 这一下引来了三方“势力”,外加制作组的不满,大家都在暗暗等着看许顺姬笑话。 第七十九章 三台五大 “收视率还想过1.5%?节目得一期一期放,随便插队想要提高收视率,是在违背播放规律,必将遭受失败的打击!!” “等着哭吧!” “亮眼?刺眼!” 每个人都这样想,甚至屏蔽掉老板,偷偷摸摸发了朋友圈。 哪知道节目上线却打了所有人的脸。 《整蛊王道明》从预告片出来,就博得观众广泛的关注。这个时代的人,不论原生的互联网一代,还是一路随时代发展的“老一辈”,都是看王道明作品长大的。 他们对王道明都有一个固定印象,严肃、潇洒、老艺术家。 这样的人被整蛊,会是怎样的表现,会生气吗?会无所谓吗? 总之,这个题材从最初就获得了成功,一下子勾起了观众的好奇心。 因此,节目播出时瞬间就上了社交媒体的热搜,话题度直接拉满。 再加上偷拍的新颖形式,和“50人吸烟室”等的质量过硬的搞笑内容,这期节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上一期节目的收视率是1%,娱乐寒冬的大环境下,大家都预测这期节目会在1.2%左右,1.3%就顶天了,哪知道收视率一出来,大家全部傻眼了。 《整蛊王道明》的平均收视率是1.8%,最高实时收视率达到了惊人的1.97%。差一步就迈入了2%的收视大关。 这是什么意思呢? 要知道,柠檬tv今年一整年,投资好几亿的收视王牌节目《心动的婚礼》,最高也才2.6%收视率! 而投资不过百万,连《心动的婚礼》零头都没有的《挑战》,竟然一步迈进了2%的大关!! 如此少的制作资金,竟然取得了如此牛逼的成绩,无论对于制作组,对于公司,还是对于柠檬tv,都是极为震撼的。 百万级的的成本,亿级的成绩,意味着有上亿的盈利空间。 这对于顺姬这种近一年持续赔钱的公司来说,简直比在黑夜中看见太阳还要令人激动!比在沙漠中看到绿洲还令人兴奋!比饥饿的乞丐看到满汉全席还要让人口水直流! 祝贺短信在高层中不断流通,许顺姬一边接受所有人的恭喜,一边联系投资人和广告商。 年终股东大会将会是她近一年来最风光的舞台,她会享受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不得不违心发出的夸赞、殷勤、祝福。 她会成为一夜的女王。 但在这之前,许顺姬看了眼收视率的名单上的名字——冯广健。 这家伙是福星,自从他来到姬顺传媒,公司的业绩宛如雨后春笋,节节攀升。 应该怎么奖励他什么呢? 许顺姬望着远处高耸如云的高级公寓楼,陷入沉思。 当初说好给这位明星新人换一套符合他身份的房子的。 如果是以前,给他安排个酒店式公寓就不错了。可现在,他成了公司最具创造力的印钞机,普通房子既不符合他的身份,也不能体现她这位老板的爱才。 可现买房子又来不及…… 许顺姬灵光一现,拍了下脑袋,韩幂经常在外面出差拍戏,一年在金陵的待不了多久,她那间依靠紫金山,俯视秦淮河的别墅,多数时间都在吃灰,多浪费呀,最近地产资源这么紧张,听说还要收取房屋闲置税…… 她很快作出决定,拿起手机,拨打电话给秘书,要秘书安排冯广健住进韩幂的别墅。 秘书特别细心地问:“那韩总……?” 许顺姬说:“我来通知她。” 等秘书挂了电话,许顺姬便打电话给韩幂。 她心想,自己和韩幂亲如姐妹,共同经营一家公司,如今奖励下属,把公司的别墅拿出来,她一定不会有意见。 然而,打了几个电话,韩幂一直没接,恐怕还在忙拍摄。 真够辛苦的,许顺姬心想。 这时,秘书告诉她,金茂财经的王董给她打电话,正在线路上。 这可是潜在的大投资人! 许顺姬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笑脸,准备接起生意。至于通知韩幂换房子的事,之后再说吧。 她拿起了电话机,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把韩幂彻底抛到了脑后,恐怖的是,从此再也没想起过。 谁也不知道,这在未来造成了怎样的灾难。 收视率的事同样在《挑战》制作组炸响惊雷。 冯广健望着那一份表单,眼睛瞪得比溜溜梅还要圆。 “令人难以置信。”他喃喃道:“原以为1%涨到1.2%就是极限了,没想到竟然涨到了1.83%。” 金敏浩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确实,原本我们排行第九,就觉得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绩了,没想到这次直接排行第六!比风火轮还要快呀!” 第九名还是将将够到1%,第八名已经在1.4%开外,名次虽然离得近,成绩却整整差了三分之一。大家一直觉得,明年一年能超过第八名就已经不错了,哪知道直接把第八名远远甩在了身后! 当然,这不代表未来的路好走,事实上,从第五名开始,就是三大台顶梁柱式的节目,即传说中的三台五大: 柠檬tv的《开心大本营》,《天天向下》,《心动的婚礼》。蓝莓tv的《歌声里》,《王牌战王牌》,番茄tv的《非诚来扰》,这些节目自播出就没有下来过2%,甚至一度创造过破4,破5的收视奇迹,是整个行业的制作标杆,是《挑战》所仰望的大山。 哪怕放在一起比较,都会令人倍感荣幸,更别提超越,那是想也不刚想,想就要给自己一嘴巴! 作为新人制作团队,在仅仅第四期节目后,他们就达到第六名的位置,接近了传说中的“三台五大”! 如果《挑战》开播之前,有人告诉他们,未来将会取得这样的成绩,大家一定会狠狠揍他一顿,干什么不好,竟然当骗子! 王喜凤抓着收视率表格的手正在颤抖:“也不用太激动,五大虽然稳如泰山,但五大之下,谁坐第六都有可能,今天你,明天我,没有哪个节目能长久维持成绩。” 手都在抖,明明你最激动吧! 冯广健心里想,不过她说的对,第六名确实不固定,几乎期期轮换,否则早就改名叫“三台六大”了。 一两期的好成绩,不能说明一切。想到这里,办公室的气氛顿时轻松很多。 既然会轮换,那也没什么创作压力了 冯广健的视线,也终于有空转移到另一件事上。 《挑战》终于要从周日档,换到周五挡了。 第八十章 换档 同样是22点档,周日22点的综艺节目几乎不会有人看,因为第二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而相对来说,周五22点档却堪称一周之内的白银时间段。黄金时间段则是周五8点档,再往上,还有钻石时间档,那就是周六8点档。 至于周六22点档,一般会重播当周最火热的电视剧或者电影。 或许是为了调节观众的口味,或许是为了丰富播出内容,总之,由于很多约定俗成的规定,这个美丽的时间段并不属于综艺节目。 柠檬tv放送部的副部长给《挑战》制作组发来了一通长长的恭贺信息,而在信息最后,又附上了《挑战》可以更换选择的时间段。 第一个时间段,就是冯广健心心念念的周五22点档。 事实上,对于他来说,一个综艺节目,只有进入周五周六,才能真正称得上综艺时间。 周日的节目?狗的不看(不是)。 而第二个时间段,却让开会的众人都有些吃惊,以至于金敏浩特意叫来了项目经理刘延庆,请经验丰富的他一起参谋。 这个时间段,就是周日下午五点半档。 不可思议的点在于,在冯广健等人的认知中,综艺从来是在新闻之后播出,是夜幕降临之后才来陪伴观众的美味大餐。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周日下午五点半呢? 既然有周日下午五点半,那有没有周六下午五点半?那个时间段是不是更好? 下午五点半这个时间段的效益怎么样?哪个年龄阶层的观众会在在这个时间段看节目?他们会习惯吗?没有的话,会培养这样的习惯吗? 广告商会满意吗?此刻观看节目的观众,符合广告商潜在的客户群体吗? 一个突然出现的、众人意料外的档期,让大家的选择多了许多迷茫和困难。 或许有人会问,如果觉得周日下午的时间段不确定性太高,那就选择周五22点档,制作组不是一直想换到这个时间段吗? 周五22点虽然好,但也只是相对应周日22点,事实上,在综艺时间里,哪个都比周日22点好。 学生也好,上班族也好,几乎任何绝大多数的观影群体,不会在周日深夜22点,还特意打开电视看综艺,因为这将浪费他们一整个周一,甚至下一周的每一天。 周末好不容易调整的状态,也将会全部毁于一旦。 如果不是没的选择,绝对不会有人选择周日22点。 周五22点的好,只是第二天不用上班,观众会相对多一点,但这并不意味这个时间段是完美的。 坏处第一点,周五晚上,大家结束了一周的忙碌,多数人都出去嗨去了,谁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综艺节目上呢? 坏处第二点,在柠檬台,周五22点接档的是《天天向下》,这个节目是柠檬tv的王牌节目,内容爆笑,形式接受度极高,主题又十分亲民,可以说观众缘极高。 但问题在于,看综艺节目这个行为,是会“累”的。 观众观看一个十分优秀的综艺节目,会笑得前仰后合,眼泪流淌,等他们笑了一个多小时,笑累了,就会感觉很疲倦,这个时候,再看其他综艺,哪怕质量相当,也很容易评价低。 更何况《挑战》的质量并不一定比《天天向下》高。 经过一些列爆笑炸弹袭击的观众,很有可能不会觉得《挑战》好笑,这是接档《天天向下》点最危险的事。 更坏的情况在于,观众笑够了,不想再笑了,想要换些的新鲜的刺激,这时,他们会拒绝观看新的综艺,这对《挑战》来说,更是灾难性的。 因此,在综艺界有句很流行的陈年老话,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因为鸡头筛选过观众,凤尾只能吃别人剩下的。 这些就是周五22点档最大的问题所在。 但黄金时间段就那么两个,一个周五8点,一个周六8点,除非《挑战》的收视率能长时间力压《天天向下》和《开心大本营》,否则每个时间段都有重大缺陷。 也因此,周日5点档的横空出世,才吸引了全体制作组的目光。 这个时间段为什么会出现,它框定的观众究竟有多少,属于哪个年龄段,适不适合《挑战》,一切都一切,都是新鲜而未知的。 换档不是儿戏,不能今天换掉不满意,明天接着换,这是不可能的。 因此,换档的每一步都决定这《挑战》的命运,制作组不能马上做决定,必须等待项目经理刘延庆和柠檬tv放送部的沟通结果。 很快,刘延庆挂断了电话,进入会议室,坐在了冯广健的斜对面。 金敏浩迫不及待得盯着对方:“怎么样?” 刘延庆说:“实验性质。” 冯广健说:“实验?” 刘延庆说:“是的。” 冯广健问:“怎么个实验?” 刘延庆说:“你们知道,原来周日下午5点半,播放的是什么吗?” 其他人摇头。 刘延庆说:“是一档新闻调查类节目,叫做1918神秘眼。主要是采访省会及周边城镇,居民日常生活中遭遇得各类稀奇古怪的事件,主打舆论监管,为群众谋福利。” 冯广健点头说:“好节目,我好像还看过……嗯,《挑战》其实也可以借鉴这种形式,专门做一期为观众谋福利的节目。” “我们没法监管舆论,但我们可以超越新闻调查,比如寻亲、告白等,例如,初中喜欢的女生,后来再也没见到过,现在马上要结婚了,特别想见一面,怎么办?通过《挑战》,寻找到过去的心上人,怎么样?” 他自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注意。 办公室其他人全都默默看着他。 冯广健皱眉:“怎么了?” 刘延庆说:“哥,你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为《挑战》的创意出谋划策。《挑战》有这样的主创,不换档也能取得成功。” 冯广健苦笑一声:“行行,我不聊创意,不聊了。你接着说。” 还挺会拐着弯让人闭嘴。 刘延庆说:“柠檬tv是省级电视台,面对的是全国的观众。但《1918神秘眼》却主打省会及周边各县的观众,省外人士一概看不懂。因此,台领导想把这节目调到地方台去。” 冯广健点点头:“非常明智,本地人看本地台,不但定位精准,而且能增强归属感。柠檬tv的台领导是好样的。” 第八十一章 奖杯 刘延庆说:“除此之外,《神秘眼》搬迁之后,可以适度增加体量和内容,足以撑起一个市级电视台,增加大量广告收入和就业岗位,是一件一劳多得的好事。” 冯广健说:“没错,省级电视台虽然平台高,但限制也多,很多时候,每个节目时常为几分几秒,中间插播何种广告,插播多久,都有来自更高部门的明确规定,轻易不能违反。” 刘延庆说:“问题在于,台领导经过多放调研,觉得换平台之后,《1918神秘眼》不会掉收视的。他们认为,周日下午5点半并不是火热的时间段,会在这个时刻看电视的人,肯定都是冲着《神秘眼》去的。” “然而,换平台之后,《1918神秘眼》的收视直接砍到了一半。” “啊!” “这么多?” “天哪” 惊叹声此起彼伏,任何节目收视砍掉一半,都是致命的,有一句话形容的很好,收视被腰斩,等于节目被腰斩。 刘延庆说:“台领导的震惊比各位还要多,很多人要求立刻将《神秘眼》换回原来的平台。 但这种事不是换一副碗筷那么简答,随意换来换取,等于否定领导的威严和能力。所以,在多种压力之下,《神秘眼》必须留在地方台,至少待上一年时间。” 王喜凤咂摸着最:“真可怜,好好的一个节目……” 确实,从观众角度来说,仅仅是一个节目的消逝,但从主创的角度,意味着导演、编剧、记者、后期等等无数人的失业,大家自然而然感同身受,兔死狐悲。 刘延庆说:“但是彼之砒霜,我之蜜糖,《神秘眼》的重伤却揭开了一件长久被忽略的事实,那就是,周日下午档,有相当多数量的观众并非在看《1918神秘眼》,他们只是在看电视,或者说,他们需要在这个时间段看电视。” 冯广健喃喃道:“观众需求代表市场份额。” 刘延庆说:“没错。这也意味着,柠檬tv需要一款有实力的节目填充周日下午的时间段。而且他们预测,同等质量下,新节目会比《神秘眼》的收视率更高。因为《神秘眼》的观众固定在省会及周边县市,但其他节目则会吸纳全国的观众。两者并非同一体量的事物。” 冯广健沉吟一番,问道:“那《1918神秘眼》的收视率多少。” 刘延庆说:“最高1.43%。” 冯广健惊讶:“周末全综艺时间段?” 刘延庆说:“它属于新闻类,名次不在综艺节目中,但收视率确实是瓜分的同一个市场份额。” 金敏浩连连摇头:“在没有其他电视台竞争下,这个收视率可真不高。” 确实,其他时间段是在和三大台的节目竞争,虽然激烈,但也意味着那个时间段看电视的人多。 周日下午其他台没有综艺节目,甚至没有竞品,等于观众本身就很少,这样的条件下,才拿到1.43%,属实不够高。 刘延庆睁大了眼睛:“1.43%都嫌不够高?这在周末综艺里都排到第八名了。” 金敏浩说:“可我们现在第六,收视率1.83%,最高1.97%。我们比1.43%高的多的多!” 刘延庆的眼睛更大了:“什么玩意?《挑战》已经到了1.83%吗?什么时候的事?” 金敏浩说:“就这次。你作为项目经理,竟然不知道?” 刘延庆喃喃道:“我说广告商代理人怎么一个劲邀请我吃饭,我还以为她们看上我了。” 金敏浩“啧”了声:“代理人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真够失职的。” 刘延庆立刻挺起腰杆说:“对不起,是我的疏忽,但让一档节目收视率提升如此之快,你们都有责任!” “责任?” “哦,我想说功劳!总之,既然我们的收视率已经如此之高,就没必要冒险了。我们还是选择周五22点档,安安稳稳最好,不当小白鼠。” 刘延庆一口气总结,拿起电话,似乎准备告诉柠檬台放送部,《挑战》节目组最终的决定。 “先等一等。” 冯广健低声说:“再想一想。” 他一说话,其他人脸上的神色跟着凝重起来。 刘延庆问:“真的要冒险吗?我们现在是1.8%,稍微努努力就能进2%的,换档到周日下午,万一不成,可就再也去不了其他的时间段!如果周日下午的观众盘是误判,那《挑战》的收视率将会直线下跌,等待咱么的只有腰斩。” 他扫视了一圈办公室:“这个节目的所有员工,会面临和《神秘眼》同样的困境——腰斩、失业。” 冯广健摇头:“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或许《挑战》能保住第六的收视率,但想要更进一步,挤进三台五大的收视范围,却比登天还难。” 任何节目,时间段都是收视率的第一保障。因此,没有节目能在其他时间段打败黄金时间段的王。 没有谁能在周五打败《天天向下》《王牌战王牌》,也没有节目能在周六打败《开心大本营》,《歌声里》,《非诚来扰》。 如果《挑战》选择了周五22档,意味着他们最好成就,就是成为三台五大的守门员,一辈子看着它们的脚底板。 以冯广健的心气,绝对不会甘愿做一个守门员的,他想要踩着五大节目,站到收视率的顶峰,看到所有观众为他,为《挑战》欢笑流泪! 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开辟新的赛道。 周日下午档是天赐良机,虽然最受欢迎的节目最高才1.43%,但换个角度来说,一个区域性、非全国、新闻类节目,就已经取得了1.43%的极好成绩,更加证明这个时间段潜力无穷。 如何选择,对于任何有野心的人来说,都是不言自明。 冯广健思索片刻,终于抬起头,扫视了一圈所有人,将换档的优劣,自己的考量,一五一十给其他人所有人陈述一遍。 最后,他总结道:“要知道,我们没有第二个王道明可以整蛊了。如果去往周五,《挑战》的最好成绩,很有可能就是今天的最好成绩,2%顶天了。” “周五22点档,和周日22点档是一样的垃圾。只有想吃其他节目剩下来的垃圾,才会义无反顾选择这两个时间段。” “今天,我们有机会更换时间段,有机会利用其他赛道实现弯道超车!” “我们不能只考虑我们会失去什么,还要考虑我们会得到什么,还要想,这是不是我们此生仅有的唯一一次机会。” 冯广健环视整个会议室:“只有想要脚底板舒服的人,才会考虑路够不够平坦,真正登山的人,目标应该是山顶,康庄大道没有希望,必须得尝试羊肠小道。” “必须得试试别的路。” 冯广健说道:“我们不能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进周五22点就完事了,我们得试一试周日下午档。” “你们的意见呢?” 导演金敏浩、主编剧王喜凤、项目经理刘延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阵窒息地沉默后。 金敏浩举起双手:“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王喜凤笑着说:“反正有你在,收视率也不可能次。我们就跟你混了。” 刘延庆则直接拿起电话:“你的决定就是大家伙的决定,我现在就通知柠檬tv放送部,让那帮孙子看看,到底有卵子的谁!!!” 说着说着竟然骂上了。 会议室的氛围突然轻松很多,大家脸上都涌现笑意。 不过既然都同意,冯广健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回肚子里。 和他原本预想的完全不同,《挑战》变幻为周日下午档,出现在全国观众的视野当中。 没有“明天上班”的借口,没有“周五狂欢”的理由,所有的观众都呆在家里,窝在沙发上,等待着节目牢牢抓住他们的眼球。 《挑战》会交出怎样的答卷呢? 冯广健心中有不安,也有期待。 他迫切的想要证明,户外真人秀作为新时代的第一综艺类型,究竟是多么的优秀,究竟多么充满吸引力。 《挑战》,他,还有制作组,他们聚在一起,会改变全世界的综艺节目形式,改变所有观众观看电视的习惯。 未来属于他们。 冯广健想。 过了一阵,刘延庆打完电话,回到了办公室,他面带笑容,冲其他人挥了挥手:“放送部很开心我们能同意,换档的广告会由他们来负责。本周末,《挑战》播放的时候,就会来到新的时间段!!” 他说着话,音调突然高了上去。 大家不由笑了起来,下意识鼓掌,“啪啪啪,啪啪啪啪。” 没想到竟然真的换档了,还是换到前人未曾涉足过的周末下午档。 这是黄金档,还是白银档,还是青铜档,还是……不曾被发现的钻石一档? 每个人都在期待着。 忽然,刘延庆音调一转:“哦,对了,还有一个事。如果在年底前,《挑战》能保证第6的位置,就可以参加年末的颁奖典礼了。” 所有人都楞了,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颁奖典礼?” 刘延庆点点头,笑了起来:“你们不知道吗?年末电视节目大赏——金玉兰奖,那可是任何电视人的终极梦想。” 金玉兰奖吗? 冯广健陷入沉思,浑身的血液却变烫了。 金玉兰奖,全称为沪上电视节金玉兰奖,是由广播电视总局、广播电视总台主办。 沪上广播电视局,沪上广播电视台承办的国际性电视奖项,创办于1986年,与金飞天奖、白鹰奖并称为中国电视剧三大奖。 虽然并称三大奖,但它们之间还是有一些明显又细微的区别。 金玉兰奖一年一次,评定的是这一年优秀的电视节目,既包括电视剧,也包括综艺。 它虽然只评定国内作品,但却是一项国际奖项,每年获奖作品,都会在其他国家电视台展映,单论影响力,是三大奖中最高的。 而金玉兰奖兼容并蓄,不拘一格,任何类型、任何形式的电视剧或综艺,都会被纳入评定范畴中,不用考虑任何非节目的意识形态影响,因此,它也最受创作人喜欢和认可。 除此之外,金玉兰奖的评分方式,既包括权威的影视行业从业人员评定,也包括普通观众的意见,虽然两者所占的比例相差甚远,但却充分包含了每一种意见。 既富含权威性和艺术性,又包含观众的喜欢和商业性,既不至于曲高和寡,又不会完全被舆论所裹挟。 因此,无论观众还是创作者,都认可它的公平性和含金量。 这也让金玉兰奖成为三大奖中最受瞩目,最受期待的奖项。 理解金玉兰奖后,再讨论白鹰奖和金飞天奖就容易了。 金玉兰奖包含综艺节目,但白鹰奖和金飞天奖只是单纯的电视剧奖,不包含任何其他类型节目。 金玉兰奖和白鹰奖都是一年一度,但金飞天奖却是两年一度。 金玉兰奖是国际奖项,影响力是世界范围的。白鹰奖和金飞天奖都是国内奖项,或者称为地区奖项,影响力仅限国内这一亩三分地。 金玉兰奖开放包容,不受意识形态影响,奖项同时具有商业性和艺术性,接受从创作者和观众两方面进行评价。 但白鹰奖和金飞天奖却受到非常多的意识形态的干预。 白鹰奖谁得奖谁不得奖,艺人影视公司很有话语权,通常那一年谁得奖,证明谁最受金钱的追捧,谁的粉丝最疯狂。 某些电视剧质量奇差,被观众骂上了天,但就因为男女主角为最炙手可热的流量明星,因此分别拿到视帝视后,可谓令人瞠目结舌。 金飞天奖则相反,举办奖项的机构单位——广播电视局最有话语权。 如果广播电视局认为某部电视剧的风向最正确,宣传最正面,形象最高大,那么这部电视剧大概率会得奖,艺人影视公司一点儿话语权没有,当然,观众也没有。 很多时候,很多得奖的电视剧,观众竟然完全没有看过,也算是一种另一种奇景。 总之,对于电视剧的创作者来说,白鹰奖暗示出身优劣,身后的公司强不强,捧不捧,往往代表能不能得奖。 金飞天奖则代表选择,你选择服务于创作本身,还是选择服务于宣传,不同的选择将直接决定你能不能得奖。 第八十二章 金玉兰奖 三个奖项中,只有金玉兰奖,是在完全考验创作者,是否得奖,比拼的完全是真刀真枪真本事,最终能得奖的,往往是艺术性和商业性俱高的作品。 对于冯广健和《挑战》制作组来说,另外两个奖完全不用考虑,因为它们根本没有综艺奖项。 但实话实说,即便有,《挑战》也无法得到白鹰奖和金飞天奖。因为他们既没有强大的资本捧,也没有“提前退休”,加入思想宣传工作的意愿。 《挑战》最有可能得到的奖项,就是金玉兰奖。 金玉兰中,最佳综艺节目是综艺分区的至高奖项,代表这一年最受欢迎的综艺节目,是所有综艺节目的角逐对象。 但对冯广健来说,还有另一个更具吸引力的奖项,那便是金玉兰最佳电视节目奖。 如果金玉兰是世界杯,那最佳电视节目就是冠军。 如果金玉兰是奥运会,那最佳电视节目就是金牌。 如果金玉兰是高考,那最佳电视节目就是清华。 如果金玉兰是金钱,那最佳电视节目就是世界首富。 金玉兰最佳电视节目,是每一个电视人最渴望的桂冠,就连冯广健也不例外。 但,从金玉兰成立的36年以来,最佳电视节目从来都是电视剧,从来没有落入过综艺节目的囊中。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最佳电视节目必须是电视剧。 然而,冯广健认真研究过,金玉兰奖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则,说最佳电视节目只能是电视剧。 电视剧和电视综艺获得最佳电视节目的规则是完全一样的! 可是,电视剧的商业性和艺术性全都碾压综艺,在这个奖项中,综艺绝对没有击败电视剧的机会。 最简单的例子,三台五大综艺,今年2%已经是好成绩,历史最高收视率为5%,这已经被称作为奇迹,然而,电视剧5%的收视率却是常态,爆款电视剧一度能达到10%,比综艺节目翻倍还要高。 原本,冯广健作为综艺人,连三台五大的高山都无法越过,综艺奖都只能看得到摸不到,更别提至高的金玉兰电视节目奖。 但不知为什么,听到金玉兰这三个字后,他的心却一下火热起来。 他想,如果凭借着《挑战》,这辈子能拿到一次金玉兰最佳电视节目,就是给自己职业生涯一个最大的交代,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他盼望着拿,可他能拿到吗? 冯广健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主创们,总导演金敏浩,正在抠鼻屎。总编剧王喜凤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仿佛恶龙咆哮,连龋齿都看到了。 此刻是上班时间,项目经理玩起了斗地主,输了10个欢乐豆就气得脸颊发红,直骂脏话。 这样一帮歪瓜裂枣,怎么可能拿到金玉兰最佳电视节目奖? 冯广健虽然渴望不减,但不至于头脑发热,以目前《挑战》的体量来说,金玉兰奖什么的,都是痴人说梦。 他们能拿到到唯一的奖,就是重在参与奖——保持住第六名,在明年初获得金玉兰奖的入场券。 不过,说到第六名…… 冯广健问道:“为什么第六名才有参加金玉兰奖的资格?” 他虽然擅长创作,但对参与奖项的具体规则却不甚了解。 刘延庆将手机放到会议桌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似乎正在组织语言, “事实上,并不是第六名才有资格参加金玉兰奖,我只是把讯息和规则简化给你罢了。” 冯广健问:“怎么说?” 刘延庆说:“事实上,只要是省级电视台,每个台都有资格抽出四个综艺节目,参加金玉兰奖。” “但很多电视台自制的综艺节目,要么质量太差,要么宣传太次,没有一档节目能进入周末综艺收视率参考表单中(即前十五名)。” “进不去前十五名,那商业性根本无从谈起。商业电视台的综艺连商业性都没有,更别提艺术性。因此,只要没进收视率表,自然被金玉兰奖排除在外。” “有的省级电视台,一个前十五都没有,有的电视台,比如三大台,经常有5个左右的节目能进入前十五,因此这些电视台内部规定,凡是本台前四,都可以参加金玉兰奖。” “柠檬tv作为综艺界的翘楚和大佬,要求自然比别的电视台严格,既要求本台前四,又要求大名单前六。” “那意思是说,要是收视率太低,我都不好意思参加金玉兰。事实上还是在用规则的方式,强调自己行业老大的地位。” 金敏浩总结道:“就跟收视率大名单三期垫底就要腰斩的规则一样,是不是?” 刘延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金敏浩嘟囔了一句:“真恶心。” 王喜凤附和道:“确实恶心。” 批评平台对于创作并没有任何积极作用,甚至可能会令人产生倦怠情绪。 冯广健拍了拍手掌,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虽然柠檬tv要求苛刻,但也逼得我们创作出《代理父母》这样出圈的作品,迅速拉高了收视率。要换做别的电视台,咱们现在还在倒数第一吊着呢,怎么可能四期节目就干倒第六?” 王喜凤点了点头:“有道理,没压力没动力。” 妥妥墙头草,风往哪边刮,她就往哪边倒。 金敏浩不满得看了她一眼:“有啥道理呀。《代理父母》出圈不是因为制造焦虑吗?” 他转头看向冯广健:“你不是最讨厌制造焦虑?现在怎么又吹开了?我们这里任何人都能吹捧《代理父母》,就你不能。” “我……!” 冯广健刚要反驳,金敏浩立刻攻击道:“诶?不同意是不是?不同意就再制造一期焦虑呀!” “想得倒美,你心里的算盘声,我隔着秦淮河都能听到!”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全都大笑起来,对平台的抱怨也消逝于无形中。 过得一阵,笑声逐渐平静后,冯广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下一期什么时候录制?什么题材?既然咱们都在,不如抓紧机会讨论讨论。”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节目。” 金敏浩笑着说:“不过暂时不用了,最近两三周都不用,给你好好放个假。” 冯广健撇了他一眼:“别开玩笑了……等等,最新的题材是度假吗?这个倒好。” 金敏浩说:“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新题材,是真要给你放假。” 冯广健瞪大眼睛:“为什么给我放假?” 金敏浩笑了起来:“你问的什么狗屁问题,资本家听了都要落泪,放假难道不好吗?” 冯广健说:“放假当然好,但是无缘无故的放什么假?” 金敏浩说:“《挑战》已经积压了三期节目,再不播的话,我看以后都不播不了了。还是先把它们播出再说吧。” 冯广健说:“存一两期总归保险些。你们过年休假,录不成节目怎么办?还是趁能工作的时候多录些。” 金敏浩笑道:“这公司是你的吗?你怎么比顺姬姐还疯狂?人家老板都没说天天加班,你倒好,工作停不下来是吧?不如去送外卖!” 冯广健说:“我也是为节目好。” 金敏浩笑着说:“光为节目好?我们制作组这么多人,整整一个月连轴转地工作,一天也没休息过。《挑战》拿到了1.89%的好成绩,我们歇息一周,放个假行不行!” 冯广健大声说:“行,当然行!再多歇一周也行!”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大家又笑看起来,工作取得成绩,接下来又连休一周,会议室的气氛欢快极了。 看来是公司特意为《挑战》节目组做放的假,那太好了。冯广健心想,没有比奉旨休假更舒服的了。 而且,他心里的另一个疙瘩——施含韵的节目始终无法播出——现在也迎刃而解。 相信这位美丽的歌手很快就能看到自己参与录制的节目,她一定会更红的。 这样的话,冯广健也有去看望她的信心。 说起来,他又开始馋草莓味的冰淇淋了。 “那怎么说?” 冯广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等会去哪儿喝?” 王喜凤笑问:“这才中午十二点,现在就喝呀!” 冯广健狡辩道:“不行异常之事,不能体现我们休假的异常之乐。咱们待会就去喝……不对,现在就去喝!把摄影总导演也叫上,今天咱都说好了,不醉不归!”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容在每个人的脸上洋溢,虽然嘴上说不要,但大家的喉头不断蠕动,无不在暗示,此刻有多么渴望酒水。 王喜凤突然说道:“诶,这次既然大家心情这么好,要不要找个高档的、隐秘点儿的场所,然后把热娜也叫上。” 冯广健心中一凛,对啊,还有艾丽热娜,说起来,从上次在办公室亲密接触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对方,微信也不回,甚至就连录制最重要的《整蛊王道明》也没出现。 他一直以为是她工作忙呢! “对了。”冯广健抽空问道:“上次录节目,艾丽热娜为什么没来呀?” 金敏浩瞪大眼睛:“你不知道?” 冯广健说:“我应该知道?” 金敏浩说:“幂姐亲自给热娜请的假,说热娜最近忙电影,没时间录《挑战》了。” 冯广健大吃一惊:“幂姐为热娜请假??” “对啊。”金敏浩说:“我也吓了一跳。” 冯广健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金敏浩叹了口气:“我也问了,幂姐只说,热娜最近不会录节目了,让我们做好准备。如果嘉宾不够的话,她会来顶几期。” “幂姐亲自来顶?”冯广健问道。 “是呀,牛吧。幂姐亲自来顶,看来热娜接的作品很重要呀。” “说不定就此转战大银幕了。” “成为大明星,再回来录《挑战》,影响力可就完全不同了。” 大家热烈的讨论起来。 冯广健的心却凉了一截,拍电影?难道忙到没时间回微信?没时间亲自跟他说一声? 不对,这里边一定有事! 联想到最近韩幂和艾丽热娜的表现,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古怪。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冯广健心中忐忑,却没有一点儿思绪。 他只觉得,韩幂眼神变成一把刀,悄咪咪伸到了他的脖颈处。 。 。 冯广健又分别给韩幂和艾丽热娜发微信,询问退出《挑战》的事宜。 可两人谁都没有回应他,所有发出的信息,就像石头扔进大海,再也没有一点回音。 刚得知艾丽热娜将要离开的消息时,如果冯广健的感受是不可思议,等到冷却一阵后,充分咀嚼过、笑话这个信息后,冯广健更多的是恐惧。 艾丽热娜和冯广健在《挑战》的合作并非一番风顺,最开始,艾丽热娜甚至会恐惧摄像头,一度连正常录制都无法进行。 两人不断磨合,不断适应,一起录了五期节目后,默契已经提高非常多,有时候互相看对方一眼,都知道彼此想说什么。 他抛出一些神神叨叨的梗,她不但能接住,甚至接住后能回一个更好的梗,这种和谐的互动并非随便两个人就能实现的。 即便以后找到新的搭档,也不会再有类似的感觉,因此,对于《挑战》来说,更换艾丽热娜,不止是换了一个主持人,更多是换了一种风格,一种气质。 或者更精确地说,是损失一种风格、一种气质。 艾丽热娜是在韩幂无法继续节目的情况下,临危受命加入《挑战》的,她名气巨大,粉丝众多,但对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综艺,没有耍过任何大牌,发过任何火气。 甚至节目组怎么要求,她就怎么配合,说一句任劳任怨也不为过,以至于冯广健等一众制作组人员,下意识认为明星都是这样的。 但显然明星艺人不是这样的,他们极为擅长无理与闹,耍大牌,争咖位,撕逼,罢演等等一些列伤害制作组的事。 与之相比,艾丽热娜简直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 况且艾丽热娜功劳巨大,《挑战》初期的关注度,几乎全部来自于她的一己之力。 这样的艺人,即便离开《挑战》,也应给有个盛大的欢送会,而不是一声不吭的默默离开。 说起来,她甚至没参加过任何一次庆功宴! 冯广健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艾丽热娜,越想越她的离开充满古怪。 虽然一切都是老板的决定,但冯广健不能让艾丽热娜寒心。即便忙得无法参加节目录制,总能见个面,吃顿饭,聊聊天吧?总能接受制作组全体人员的感谢吧? 韩幂处于某种原因,要艾丽热娜火线退出,找她肯定不好使。 因此,冯广健想要先找老板许顺姬谈一谈,无论怎样重要的电影,总能抽出哪怕一个小时! 《挑战》制作组将要休息整整一周,他们有的是时间,等艾丽热娜从7天里抽出一个小时。 冯广健起身准备出门,金敏浩对着他大喊:“去哪儿?不喝酒了?” 他把自己刚才所思所想说了一遍。 办公室沉默一阵,金敏浩率先举手,表示认同冯广健。刘延庆连连点头,示意冯广健考虑周到,王喜凤甚至站起身,要和冯广健一起去找老板聊一聊。 冯广健告诉她不用了,既然制作组都是同一个想法,自己一人代表就足够。 他离开会议室,走向许顺姬办公室,刚拐了个弯,便迎面撞上了许顺姬的秘书。 冯广健急忙拦住她:“对了,我有事找你。” 秘书笑着说:“我也有事找你,恭喜呀。” 冯广健一愣:“恭喜啥?” 秘书说:“老板要把她最喜欢的别墅给你住!依山傍河,环境优美,这还不值得恭喜。” 秘书说的老板,指的是韩幂,但冯广健满脑子想的是许顺姬,自然以为她说的老板是许顺姬。 这让冯广健吃了一惊,不过许顺姬确实说过要为他换栋房子,最近他家门口也涌现越来越多的陌生人,有的是《挑战》的观众,有的据说是他自己的粉丝,白天晚上都在,寸步不离的,让人看着发毛,换个房子也挺好。 不过换别墅,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 ……换就换吧,他可是拉来至少3000万的广告商呐!!他配的上这样的奖励! 冯广健很快就消化了这个好消息:“那帮我谢谢老板,她竟然让出自己的房子给我住。” 他以为是许顺姬让出了自己的房子,所说的谢谢老板,自然指谢谢许顺姬。 秘书说:“干嘛我帮呀,今天晚上老板就回来,你亲自谢谢她呗。” 因为冯广健说的是“谢谢让出房子的老板”,所以秘书误会了,以为冯广健想谢的是韩幂。 所以她便按照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冯广健,老板“韩幂”今晚会回来。 可冯广健也误会了,他以为秘书说的是许顺姬今晚回来。 “老板不在公司?”冯广健惊讶地问。 明明早上还看到许顺姬在食堂吃东西。 秘书说:“不在呀,出差多久了?你不知道?” 真勤快呀! 冯广健一阵佩服,但又忍不住想吐槽,老板出差,你这个秘书呆在公司干嘛? 这么问太没礼貌。可惜,但凡他问了,也不会有后边的一切了。 秘书说:“你着急见老板?要不我跟她说一声,等她回来,我通知你?” 冯广健连忙摆手:“那倒不用,过了今晚再说吧,明天我来找她。” 秘书口中的老板是“韩幂”,冯广健口中的老板则是“许顺姬”。 秘书笑着递给冯广健一串钥匙,说出一个地址:“你什么时候搬家?用我帮你吗?” 冯广健说:“那也不用急,见过老板之后再说。” 秘书说:“好,那我就告诉老板,你今天不会搬过去。”她言下之意是,韩幂今晚回来,还能住一宿别墅,你别去打扰她。 冯广健根本不知道秘书指的老板是韩幂,自然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他打量着钥匙,看了半晌,心想自己现在不搬家,手里拿别墅的钥匙,会不会对“别墅的主人——许顺姬”不合适? 万一许顺姬回别墅睡觉,发现丢东西了怎么办? 这完全是瞎担心。 不过冯广健还是顺嘴问道:“哦,对了,那顺姬姐今晚住那儿?” 他说的是住那儿,意思是顺姬姐住在别墅? 秘书听成了“顺姬姐住哪儿?”,以为他想把韩幂让出来的别墅,再让给许顺姬住。 她笑着说:“别想其他的,顺姬姐这些年一直住公司,从来没睡过其他的地方。” 两个人都没注意,他们同时把“老板”改成了“顺姬姐”,完全没意识到之前的误会。 冯广健心想,奇怪,有别墅为什么住公司呢?但秉着老板的事少打听,他没问,而是嘟囔了一句:“也就是说,别墅现在就一个人住呗。” 他的意思,这一个人是他,就他冯广健自己住。 秘书再次误会,以为冯广健说的“一个人住”,指的是韩幂一个人住。 她说:“是的,一个人住,可孤单了。”她还在暗示冯广健,别去打扰韩幂。 冯广健却以为“孤单”说的自己,笑着否定:“这有啥孤单的,一个人多自在。” 秘书心里嘀咕:幂姐孤单多少年了,你替人家自在啥” 但她保持着表面的客气,微笑着说:“也是。” “嘿嘿嘿嘿” “嘻嘻嘻嘻” 两人互相干笑着。 过了一阵, “那?”秘书指了指办公室,示意自己有工作。 冯广健心里想,老板都不在,你能有啥工作?但他还是连连点头:“当然,当然,你忙,你忙。” 秘书扭头走了,冯广健盯着手里的别墅钥匙,心想,闲来无事,不如去别墅转转,反正那里也没别人住。 他不知道,几个小时后,韩幂的航班将会降落金陵机场,在秘书的安排下,她会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江景别墅。 此刻两人都不知道,他们将会在别墅遇到谁,又会发生怎样离奇的故事。 第八十三章 ps5,别墅闹鬼 说服许顺姬留下艾丽热娜并不急于一时,反正制作组要休假,今天行动,明天行动,都不耽误一周后的录制。 冯广健回到会议室,向金敏浩等人说明了现状,大家都觉得急不得,商量了一阵,也没有找到办法确保艾丽热娜留下,心里不由得都有些遗憾。 不过,这只是对于功臣的亏欠感在作祟,他们并不觉得艾丽热娜缺席,会对挑战有多么巨大的影响。 事实上,只有冯广健还在,《挑战》就会在,这是所有人心里的共识。 听到蝲蝲蛄叫唤,不能不种庄稼,庆祝还要继续。 冯广健等人为了庆祝《挑战》收视率1.83%,登上收视率第六的宝座,最终打起精神,呼朋引伴,决定今天在公司外狂喝一整天酒! 什么叫不醉不归?什么叫酒蒙子?什么叫酒精中毒?咱们今天就以身作则,亲自试验一番! 冯广健刚出公司时还志得意满,心想一定要喝个痛快,可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有些害怕了。 今天,他见识到两种平生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一种是从未接触过的酒,一种是从来喝不醉的人。 啤酒:白啤,黑啤,精酿,私酿…… 白酒:汾酒,白干,曲酒,二锅头…… 洋酒:杰克丹尼,尊尼获加,白兰地,金酒…… 王喜凤来自西北草原,金敏浩是东北鲜族,刘延庆老家胶东半岛,这些人,或者这些地区的人,在喝酒方面,堪比驴一头,从早到晚喝,也不知道什么叫醉。 遇到他们之前,冯广健从没想过,53度的高度酒,有人竟然用水杯喝!要知道,他老家人喝白酒,都是用拇指大的酒盅,还要一口一口抿,表情还特别痛苦! 总之,这天的痛饮美酒之旅,冯广健只有最开始的一个小时是清醒的,之后的记忆全部衔接不上。 他在某个地方睁开眼,发现是一家完全不认识的小酒馆,其他人都在面红耳赤的喝酒,只有他趴在桌上,接着他就昏过去了。 然后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到了另一家涮羊肉店里,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炉子前的铜锅冒着陌生的热气,面前的盘子里放着一堆冷掉的羊肉,唯一熟悉的,就是金敏浩他们还在推杯换盏酒,而且愈加精神焕发。 如此循环往复,宛如坠入六道轮回,不知生几次,死几次,总之,等冯广健再清醒过来时,他正靠在一户陌生人家的大门边上,周围夜色冰凉如水,他是冻醒的。 好在虽然头痛欲裂,但人却清醒了一些。 冯广健奋力从地上站起来,掏出裤兜中的手机,想确认一下时间,可无论怎么按开关,手机完全没有一丁点反应,完全是黑屏状态。 这下糟了,没有手机,在现代社会,就宛如失去了所有感官和肢体,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买不到。 可恶,喝酒怎么能把手机喝没电呢? 这里到底是踏马哪儿? 冯广健四处张望,发现他竟然身处一片静谧的别墅区。 上一次接触到这两个字,还是上午的时候,和秘书聊天,说老板把自己的别墅送他住。 冯广健伸手在口袋里上掏下摸,竟然真的摸到了一串钥匙。 难道是他喝醉后,送他的人问他家在哪里,他下意识说出了别墅的地址? 还是单纯得没钱付车费,被司机粗暴地扔到了路边而已? 冯广健把钥匙捏在手中,走到别墅门前,将钥匙轻轻一捅,“咔嚓”,质感高级的大门缓缓敞开了! 还它娘真是这栋别墅! 冯广健只觉得不可思议,他究竟怎么来的? 要想知道之前发生过的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给金敏浩他们打电话。 可他手机已经关机了,或许因为没电,或许是坏掉了。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进别墅里,找一根充电线,先给手机充满电,然后回自己家也好,询问金敏浩也好,都是“举手之劳”。 或者,他也可以当个君子,脱口唾沫是钉子,说好今天不搬家,哪怕就在门口,哪怕知道没人住,也坚决不进去。 虽然手机没电了,但他可以走着回去,可以在路上跟人借手机!哪怕丢脸,哪怕累死,至少保持了信誉! 究竟是要自私地方便自己,还是维护正人君子的形象呢? 冯广健大概思考了0.5秒,抬脚进了大门。 去它大爷的形象,这叫什么来着?紧急避险! 而且我进我自己家怎么了? 虽然他确实说今天不搬家,但四周乌漆嘛黑的,说不定已经过了12点,已经不是“今天”,而是“明天”。他“明天”进自己家,就很合情合理,不能叫说一套,做一套。 总之,冯广健心中没有一丝愧疚,横冲直撞地进入别墅。 周围一片漆黑。 他在门边的墙上摸索了一番,按下开关,咔哒一声,整个房间顿时灯火通明,就像突然点燃了一团篝火似的。 冯广健看清眼前环境,顿时傻了眼。 真漂亮呀。 迎面便是一面影壁,上面挂着一张树枝拼起来的画,画下放着一个青色的瓷瓶。 影壁和右手边墙壁组成了一个凹形的空间,大小和普通人家的厨房差不多,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高跟鞋、皮靴子、运动鞋,拖鞋,不输冯广健看到的任何一家鞋店。 这里应该是老板换鞋的玄关,地方真大,鞋真多呀。 冯广健直咧嘴,他抽了抽鼻子,没闻到一丝异味。 所有的鞋都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好像都没怎么穿过。 不亏是有钱人。 有句话说的好,有钱人的有钱,从鞋就能看出来,因为普通人再讲究,也不可能把鞋袜打理地特别整洁,而有钱人甚至可以做到一双鞋只穿一次。 冯广健想象着自己的三两双破鞋扔在这里是什么感觉,肯定特别寒颤。 往左则有两条分叉路,一条是向下延伸的楼梯,一条环绕影壁。 环绕影壁的通道,另一侧则是宽大的落地玻璃窗,沿着窗户向外看,外面是灯火辉煌的金陵城夜景!蜿蜒的秦焕河像一条丝带,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从来没在这个角度看过这条河水,真漂亮呀。 冯广健走下两级台阶,走在通道上,脚底下咯吱作响,是厚实的木地板。 冯广健走到落地窗前,往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二楼! 一楼的大露台上,竟然还有一座宽大的泳池! 我的天呢! 冯广健这辈子只在健身房里游过泳,自己家有泳池是什么体验? 谢邀…… 可是,他明明从路边进来的别墅,为啥会在二层? 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这里的房子肯定是依山而建,路从上层穿过,所以进来就是二层。 富人的建筑也和普通的人家不一样。 冯广健一边透过玻璃窗观看夜景,一边绕着通道行走,拐了个小弯,他一下子便看到影壁后的景象! 太漂亮,太震撼了! “哇——!” 冯广健忍不住发出感慨。 这是一片巨大的,连接在一起的客厅、开放式厨房、酒吧、餐厅混合区域。 离他最近的是客厅,简洁的现代化白色欧式真皮沙发四件套,正对着影壁的那堵墙摆放。 墙前的电视柜上,摆放着一台巨大的索尼85英寸4khdr智能黑色电视。 他只在商城里见过这台电视机,当时的标价是元。 要知道,这已经是21世纪了,科技高速发展的当下,电视已经非常便宜,冯广健家4千块就买到了一台非常不错的国产电视机。 可这台电视,顶他家5台! 真吓人。 电视柜像一白色的壁炉,长度横跨整面墙壁,上面摆满了各式游戏机,xbox,ps5,switch,健身环,各式游戏手柄,几张极为经典的游戏光盘,比如神秘海域,荒野大镖客等等。 冯广健特别想现在就打开电视和游戏机,看看老板到底买了多少游戏,玩过哪些东西。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此刻最重要的。 沙发后是开放式厨房,巨大的一体式冰箱顶天立地,闪耀着厚重的金属光泽,烤箱、微波炉、洗碗机、灶台、抽油烟机应有尽有,全部是同一品牌,统一风格。 厨房前的操作台仿佛一整块石头雕刻而成,圆润光滑,找不到不一丝棱角,又十分硕大,冯广健躺在上面,完全可以睡觉,来回翻身也没问题! 这里甚至可以宰猪! 操作台上摆着一个空的pizza盒子,一个乳白色的大瓷盘,盘子比冯广健的脸都大,外沿镶刻着金色的树枝、花鸟等图案,非常高级。 紧挨着开放式厨房的,便是开放式酒吧。 冯广健坐在吧台的凳子上,望着酒吧里满满的各种酒柜,简直目瞪口呆。 他本以为,今天一天看到的酒已经够多了,可这里的酒比他之前见到的还要多一倍,而且更稀有、更罕见。 红酒、白葡萄酒品类众多,多数酒上一个中文字都没有,他完全叫不出名字! 仅有认识的茅台、五粮液,还摆在酒柜最下边,要不是他睁大眼睛反复寻找,差点没注意到! 酒吧前是餐厅。 相比厨房和酒吧的巨大豪华,餐厅简直简朴的可笑,竟然就是一张四人长桌,四把凳子。 看来主人设置这个餐厅时,便没想过要举行聚会,或者说餐会。 不知道这是喜欢清净,还是太过孤单? 冯广健忽然想起秘书的话:一个人太孤单了。 许顺姬为什么不结婚呢?不结婚还要给自己弄这么大的别墅,弄完却又一直睡公司,有钱人可真是太奇怪了。 到餐厅这里,二楼便完全转完了。 值得说一句,这层楼靠近秦淮河的一侧,全部是落地玻璃窗。 恰恰靠近餐厅的位置,设置了一处玻璃门。玻璃门打开,便是一处细长的连廊,仿佛古代的栈道,环绕玻璃墙一圈。 冯广健走上连廊,呼吸着房间外新鲜的空气,酒劲清醒了很多。 脚下的泳池在风的鼓动下,波光粼粼的。 冯广健绕着连廊,在餐厅后墙的位置,找到了向下的楼梯,顺着往下,就是一楼。 他下到一楼,踩到的就是一楼室外露台草地,这里有泳池、太阳椅、太阳伞等等。 透过露台后的玻璃围墙看过去,一楼房间,是一间巨大的卧室。 卧室靠墙摆放着一张双人大床,床上的被子半掀着,仿佛主人刚刚还在上面睡觉。 冯广健走进卧室,迎面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柚子味,清新典雅,令人回味的同时,又很熟悉。 奇怪,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 他来到床边,把手放到被窝里,里面很凉,感觉很久没人睡过。 床的正对面,是一间衣帽间,衣帽间里各式各样的女式服装,冯广健叫都叫不出名字,有的很好看,有的却奇奇怪怪,不像正常人穿的。 这个衣帽间比冯广健自己家的卧室还大,服装之繁多,超过了很多衣物专卖店。 可惜的是,他对花里花哨的衣服没兴趣,看了两眼,便打算离开。 可转身的瞬间,余光忽然扫到某些异样的事物,冯广健定睛一看,那是一双团在一起的黑色斑点丝袜。 他印象里,没见过许顺姬穿丝袜呀。这位老板从来都是正装,一声西服衣裤,怎么可能里面穿丝袜? 倒是韩幂经常穿,他每次都看的眼直…… 难道……许顺姬就爱把丝袜偷偷穿在里面? 冯广健后退两步,打量着整座衣帽间,仔细想一想,这些衣服放在许顺姬的身上,确实奇奇怪怪,从来没见过,但如果放到韩幂身上,却一下子合理多了!!! 难道……许顺姬和韩幂有姬情?所以把自己的衣服放到对方的衣柜? 嘿嘿嘿嘿。 冯广健的脑海中,闪过两位女生搂在一起的画面,便邪恶地笑了起来。 卧室的另一侧是走廊,通道高而长,左手边蜿蜒向上,看来大门处向下的楼梯就通向这里。 挨着走廊,卧室对面是厕所和浴室,干湿分离,十分高级,自然不必多说。 厕所的旁边是洗衣室,这里上下摆了两台机器,上面是烘干机,下面是洗衣机。周围还有各式墩布、成箱的洗衣液、清洁剂等等。 洗衣室对面,和卧室头顶头的房间,则是一间游戏室,这间屋子倒不大,装修相比其他房间,更看不出豪华。 冯广健却唯独对这间房目瞪口呆。 这里摆了一张电脑桌,两张太空沙发,一台24寸曲面显示器,还有一台闪着蓝色亮光的、美丽的外星人主机! 他看一眼就知道,这台主机是外星人r15电竞台式机,rtx4090显卡,13代酷睿i9,4t硬盘,36g显存,128g内存。 这一台主机的价格,就接近8w块,简直壕无人性!!! 更别提桌上各式品牌耳机、鼠标、闪耀着美丽灯光的键盘。 这是冯广健的梦想之房!楼上是主机区,楼下是电竞区! 真没想到,老板许顺姬竟然也是一位游戏爱好者。明天找她聊艾丽热娜的事,就顺便求求她,不要把这些装备搬走。 反正她天天住公司,没有这些也活过来了,不如让给他! 嘿嘿嘿嘿。 相比搬家,得到这一众游戏设备,更让他感到开心。 要不要趁机玩玩游戏呢? 冯广健摸着外星人主机,突然发现机箱旁边有一根白色的数据线,其中一根正好匹配他的手机! 他又是一阵开心,这下手机能开机了。 冯广健把插头插进手机,只听“吱”得一声,手机马上有了反应,果然没电了。 冲满电后,他要不要走呢?还是就在这里待上一晚。 冯广健瞪着闪耀着奇异光泽的外星人主机,乐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如此优秀的主机,不玩一会儿,岂不是暴殄天物?老天爷都会生气的! 冯广健越想也高兴,食指按在外星人的头上,刚准备打开电脑,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咔嚓”一声。 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无比清晰。 冯广健愣了楞,有人进来了? 怎么会?他不是锁门了吗? 等等,他锁门了吗? 脑子一片迷糊,他进门的时候酒还没醒,根本想不起来锁没锁门。 难道真的因为还醉着,忘记锁门了,邻居或者保安看到,所以进来查看一番? 冯广健急忙离开游戏房,向楼上走去。路上又听到一声更加清晰的“咔嚓”声。 应该确实进来人来。 他轻手轻脚的上了楼,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轻手轻脚,只是下意识这么做。 可是,一上楼,他便傻住了。 一楼玄关的灯关掉了,左右漆黑一片。 有点儿不对劲。 玄关不是声控灯,是他进来的时候亲手打开的,用开关才能关,现在关上了,说明有人故意把灯关掉的。 这可太诡异了,如果是邻居或者保安,进别人家里,为什么把玄关的灯关掉呢? 冯广健手脚更轻,来到大门口,轻轻拉了拉,大门纹丝不动,锁着的。 两种可能,要么有人关了灯,然后关上门离开,这太过离奇,什么人会进别人家,关别人灯,然后径直离开呢? 第二种可能,这个人关上灯,关上门,然后潜入了别墅。 后一种更恐怖。 冯广健的心提了起来。 他轻轻打开大门,望向别墅外,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丝毫看不到有人离开或路过的痕迹。 这么说来,只剩下第二个可能,有人潜入了别墅。 会是谁?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冯广健要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间别墅很久没人住,但里面各类值钱事物特别多,那么被贼惦记上也十分合理。 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可手机刚刚在游戏房充电,没拿上来! 他最好现在就下去,拿上手机,立刻报警。 对方虽然是贼,但说不定手里会有刀,还是避免冲突的好。 说到刀…… 冯广健心想,自己要不要拿上一把刀,作为防身呢? 他沿着影壁往客厅走去,贼现在很可能就在那里。他猫着腰,极力降低自己的重心,一步步轻轻往客厅挪去。 终于,他来到客厅边缘,从影壁向外探头,仔细观察。 然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客厅的灯也被关掉。 要不是一侧的墙是玻璃,能透过城市的绚烂灯光,此刻冯广健已经变成了睁眼瞎子。 凭借外面的灯光往里看,客厅也好,厨房也好,酒吧也好,没有一个人影。 餐厅通往廊道的门却紧紧关着。 冯广健的心紧了紧,果然有人进来了。 为什么呢,因为当他离开餐厅时,不知道外面的廊道只是观赏景色用,还是确实通往一楼,为了方便走回头路,他特意没有关门。 可此刻,玻璃门已然关的严严实实。 看来,刚才听到的那两声“咔嚓”声,就是这两扇门关闭的声音。 冯广健一步步往厨房挪去。 既然贼通过廊道去往一楼了,那他正好可以去厨房拿刀防身。 冯广健悄咪咪走到厨房,发现一件更奇怪的事:操作台上的披萨盒不见了。 他上下左右找了找,竟然发现哪里也没有。 贼为什么要拿走披萨盒呢? 冯广健不明所以,但此时此刻,一片黑暗静谧的环境之下,对方越是诡异,他就越是心惊肉跳。 他急忙从另一侧的操作台上,抽出一把小臂长的西式菜刀,攥在手中,然后一路来到玻璃窗前,贴在窗户上往下看,想看看那贼究竟在哪里。 然后左看右看,什么也没看到。 不对,等等。 冯广健看到,那张披萨盒竟然正漂浮在泳池里,悠悠荡荡,宛如帆船。 古怪,太古怪了! 这个人拿走披萨盒,又扔到泳池里,到底图什么? 不过,既然下面有披萨盒,证明这个人就在楼下,他此刻会在哪里呢? 这人是贼,一定冲着钱来的。很多富人的钱箱、保险柜什么的,都放在卧室,所以如果冯广健推测没错,此人一定在卧室里翻箱倒柜。 如果直接下去,隔着玻璃墙,对方立刻就能发现冯广健,最好的办法,还是原路返回,在水泥墙的掩护下,绕到卧室,出其不意得制服贼。 唯一的风险,就是两人在楼梯相遇。不过,他有锋利的长刀,又是正义的一方,所以恐惧的应该是对方。 冯广健想到便做,原路回到玄关,一路下楼,来到卧室边上,静听半晌,奇怪的是,卧室没有丝毫动静。 这人不是在找钱吗?现在又去哪里了? 难道去了游戏房? 正困惑时,楼上再次穿来一声清脆的“咔嚓”! 贼又上楼了! 好机会,冯广健急忙冲进游戏房,准备拿自己的手机报警,然后他往桌上一看,不由傻眼,僵硬在原地。 充电线和他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他的手机却不见了。 冯广健简直傻了,这贼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在游戏房? 还是说…… 他打了个冷颤,其实从头到尾根本没人进来,真相是,这栋别墅,闹鬼! 第八十四章 衣柜,鬼的真面目 如果说之前冯广健还有些害怕,现在的他已经忧心忡忡了。 害怕鬼吗? 当然不是,闹鬼只是无稽之谈,现代化的互联网社会,最多闹闹色鬼,不可能有所谓灵体出现的。 冯广健担忧的是,这个贼对于这栋别墅,对于他行动过于熟悉了。 楼上楼下不停奔走,竟然还能避开冯广健,不与他正面冲突。知道他的手机在哪里,偷偷摸摸拿走,避免他报警。 从行动倒推,这人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贼,更像是深谋远虑,精心策划的一般。 可冯广健一无所有,普普通通,只是一位节目主持人,围绕他策划,又能得到什么? 很快,冯广健便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家,这是许顺姬的家,是姬顺传媒老板的家,是富豪的家。 如果行动围绕她策划,那一切便合理很多。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所图就不可能是简简单单几万块钱,而是……绑架! 冯广健脑海中闪过一个词汇,充满恶意和不安。 绑架的话,就不是他一个普通人所能应对的了。 冯广健现在异常清醒,简直不像刚刚酒醉。 法制社会下,选择铤而走险的歹徒,往往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心狠手辣,杀人放火,怎样的恶事都能做出。 一旦歹徒意识到别墅中没有女老板,那他的怒火与邪恶,便会全力撒向其他无辜之人。 此时此刻,唯一存在的“无辜之人”,就是冯广健。 冯广健现在要做的是两件事,第一,保证自己的安全。第二,尽快通知许顺姬。第三,报警。 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是同一件,他没有手机,无法联系外界,谁也通知不了,因此,此时最重要的,便是先保护好自己。 好在冯广健手里有防身武器,一把小臂长的西式菜刀,寒光凛凛,锋利无比,只要歹徒手中没有枪,没有棍,就伤害不了他。 等等,或许要加上剑……还有戟……还有斧……还有钺,还有…… 总之,自保没问题。 但即便如此,冯广健也不能鲁莽。 既然是绑架,对方肯定不止一个人,既然有备而来,说不定会穿着“锁子甲”之类的护甲防身。 有菜刀也不代表他具有无可匹敌的优势。 敌在明,他在暗,他不能因为手持利器,就横冲直撞。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冯广健悄悄离开游戏房,在走廊中听了一阵,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动静。 他便小心翼翼得回到卧室,进入衣帽间,找到一个巨大的衣柜,轻轻躲了进去。 他没有把衣柜的门关严实,特意留了一条缝隙,以便观察外面。 或许有人会奇怪,既然没有手机,躲起来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迂回到大门处,偷偷跑出去? 一旦离开别墅,远离绑匪,便是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也不能再为难他。 确实是这样,冯广健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他又将其否定。 原因很简单,绑匪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肥羊。 可老板许顺姬并不在这里,一旦冯广健逃离,那这栋别墅里便什么都不剩。 匪徒会一分钱不挣,心甘情愿离开吗?绝对不会。 如果他们聪明,看到冯广健离开,得知计划败露,那么他们也会迅速逃离。 他们不带走任何东西,直接遁去,那么就等于给冯广健出了一道难题。 难点一,没办法报警。 警察来了,问冯广健丢了什么,回答说什么也没丢,既然没有损失,那警察还会去卖力的寻找罪犯?肯定不会。 可绑架犯走了,不代表不会回来,不去寻找,意味着放虎归山,他们迟早再次进入这栋别墅。 而且既然是冯广健报警,也会被询问,你说有歹徒进来?好,你昨晚都干了什么? 我喝一天的酒…… 酒鬼醉醺醺的证词,警察更不会买账。 难点二,冯广健进来后,仔细观察过,这栋别墅没有摄像头,监视器一类。 如果警察无法找到罪犯,那么只能靠他们自己保护自己的安全。 想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更多了解对方的信息,没有摄像头,但冯广健有眼睛。 因此,他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就是躲在衣柜里,偷偷观察歹徒,记住他们的长相。 只有拿到更多歹徒的线索,才能有更多机会抓到他们,只有抓到歹徒,才能彻底的保护自己的安全。 这就是冯广健不肯离开,反而躲进衣柜的的理由。 衣柜的空间很大,里面不但有挂着的衣服,还有堆在一起的衣服,充分反应了主人的邋遢。 不过这堆衣服却方便了冯广健。 他靠在软软的衣服堆上,举着菜刀,透过衣柜缝隙,静静地注视着门外。 他期望绑匪能从楼上下来,到处寻找财物,从而暴露他们的长相。 但他丰富的想象力不肯绕过他,他怀疑绑匪一旦真的下来,一定会搜寻衣柜,那个时候,就算不想流血,恐怕也不可能了。 就这样,冯广健神经紧绷地望着衣柜外,五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楼上再也没传来一丁点动静,仿佛歹徒死掉了一般。 渐渐的,冯广健抱着菜刀,四仰八叉地靠在衣服堆上,呼噜噜睡了起来。 他做起梦,梦到歹徒终于下了楼,四下搜索钱财,终于在衣柜里发现了他。 歹徒拿着刀,要砍冯广坤,冯广健想用自己手中的菜刀阻挡反击,可他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奇怪,刀跑到哪里去了?这玩意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就在这时,冯广健听到耳边传来很低沉的声音:“醒过来!” 做梦吗?梦中的声音不都是自己的声音吗?为什么这个声音从来没听过? “快醒来!”声音中包含着怒气。 冯广健猛然惊醒,惊讶地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拿着一把小臂长的菜刀,正对着他的脖子。 现在不知道几点,金陵城的灯火灭了大半,没有亮灯的衣帽间更是漆黑。 冯广健看不清眼前之人的容貌,后悔向心头袭来。 可恶,要不是因为喝了那么多酒,他肯定不至于睡着,自己的刀被人拿走都没有知觉。 他挺了挺腰杆,觉得身后的衣服堆松垮许多。 “哥,别伤害我!” 冯广健拿腔拿调地说话,他不希望一上来就暴露自己的声线,越是保留一份秘密,越是有翻盘的可能。 对方似乎也抱有同样的目的,声音极其粗哑,感觉根本不像自己的声音:“你是谁,到这儿来干什么?” 冯广健头脑飞速运转,编造着谎言:“诶,我是路过的快递……” 对方直接打断他:“等等,你手机的密码是多少?” 他的手机果然被这人拿走了! 只是不知道,问密码干什么…… 不过,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在对方低头输密码的时候,肯定会有一瞬间注意力不集中,冯广健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猛扑过去,把他手中的刀子打飞或夺走。 从身影轮廓来看,这个人身高不高,纤细瘦弱,肯定没什么力气,冯广健制服他,应该不难。 “。” 冯广健随便说了一串数字。 那人低头去按手机。 机不可失!就是现在!! 冯广健趁着这一瞬间,猛地扑了出去。 他以为他会像猛虎一般,“嗖”得声蹿出去,充满震慑力地从天而降,将绑匪牢牢控制在身下。 谁曾想,他在衣柜里蜷缩太久,血液不流通,两条腿全麻了! 冯广健上身虽然窜了出去,两条腿却像两块破抹布,根本支棱不起来! 他猛得一抬身,紧接着便“咣当”跪了下去。 声音清脆响亮,把正在解锁手机的绑匪吓了一跳! “你要干什么?”绑匪怒吼。 突袭虽然失败,冯广健脑子转的却快,既然身体上暂时没办法制服绑匪,就要在精神上击败对方。 “哥,我给你磕头了,别杀我!!!” 他故意带着哭腔喊道。 当然,他并不害怕,也没有真哭,他只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至于这一系列丑态,他根本不在乎,男子汉嘛,能屈能伸。 “我暂时不会动你的,胆小鬼。” 绑匪嘲讽了一句,接着问道:“密码不对!重新说!再敢骗我,把你鼻子割下来!” 你等我腿不麻,揍死你! 冯广健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找补,嘴角却疯狂上扬,努力笑道:“我太紧张,记错了。密码是。” 这次密码是真的,他没有再欺骗绑匪,毕竟他行动不便,需要安抚对方的的情绪。 绑匪点亮手机,按下密码,“滴滴滴滴——”。 手机屏幕的光芒将绑匪的容颜清晰照射出来。 冯广健刚才只想着“猛虎出山”,根本没注意到绑匪的样子,此时盯着对方的脸,一下子看呆了,竟然是个女的!! 而且好漂亮!! 等等,冯广健终于看清了绑匪的样子, “韩幂!!??” 冯广健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虽然冯广健能看清韩幂的样子,但韩幂并不能看清楚他,因为没有光线照在他的脸上。 只听韩幂哼了一声:“你踩盘子进来偷东西,不知道偷的谁家是吗?装什么傻?” “滴滴滴。”她拨通了一个电话:“110吗?我这里进贼了……” 冯广健张大嘴巴,似乎能塞下一个灯泡:“你家?这不是顺姬姐的家?” “你竟然连顺姬也打听到了……” 韩幂先是不屑,随后皱起眉头:“顺姬?姐?你管她叫姐?” 冯广健说:“她是我老板,我不叫姐叫什么?” “你老板?” 韩幂提高音调,随后点击几下手机屏幕,手机背面的手电筒倏然亮起。 灯光极其明亮,晃得冯广健不由紧闭双眼。 “广健!!!” 韩幂恢复了她特有的鸭嗓!语调高亢,饱含丰富情绪,有激动、有兴奋、有放松、还有一丝哀怨。 她学着冯广健的样子,猛地跪倒在他身前,抓住他的肩膀。 冯广健发现所谓的绑匪,原来是韩幂,不由也很激动很放松,而且,时隔一个多月没见,冯广健都快忘记自己自己有多想念韩幂,再见到她的脸时,一股暖流从心底冒出。 他张开手臂,忍不住要去抱韩幂。 哪知韩幂忽然眉头一拧,抬起手掌,“啪”得一声,在冯广健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冯广健脸颊火辣辣的疼,他一阵蒙圈,双臂僵在半空:“你打我干什么!” 韩幂一撇嘴,眼眶中泪珠打滚:“你吓死我了知道吗?我真以为家里进坏人了!我在衣服堆底下躲着,你在上面靠着睡觉,我有多害怕你知道吗?你个混蛋!混蛋!” 她又抬起手,向冯广健的脸上狠狠扇来。 冯广健知道她作为了一个女孩子,肯定吓坏了,明明可以躲开,却故意不躲,反而咬着牙,脸一侧,向韩幂的手掌撞去,就为了她能泄愤。 那声响亮的脆响,迟迟没有到来。 韩幂的纤细的手掌高高扬起,缓缓落下,轻轻覆在他的脸颊上:“疼吗?我刚才会不会太用力了?” 这句话不太对劲,而且从他嘴里说出来才合适吧? 冯广健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点儿劲没有,没吃饭是不是?” “噗嗤——” 韩幂笑了出来,她用小指蹭去眼角的泪花:“讨厌,就知道贫嘴。” 冯广健问:“为什么你会来这里?这不是顺姬姐的家吗?” 韩幂眯起眼睛,眼神中满是怀疑:“顺姬的家?既然是顺姬的家,大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冯广健说:“她给我的呀,公司表彰优秀员工,特意把她的房子给我了。” 韩幂大怒:“她的房子?这是我的房子!” 冯广健懵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韩幂说:“你先说,把房子奖励给你是怎么回事?” 冯广健便从早上遇到秘书开始,一五一十的把一整天的事情讲了出来。 许顺姬如何说过要为他换房子,今早又如何遇到秘书,如何把钥匙给到他,当时的对话如何,冯广健怎样以为许顺姬出差了,怎样以为那是许顺姬的房子。 又是如何开启制作组的休假喝酒之旅,如何喝了一整天,如何在途中昏迷,如何醒来时在别墅旁边,手机如何没电,如何想要进去找充电线。 以及之后的一切。 韩幂长吁一口气:“原来是这样。看来你和秘书互相误会了对方。她说老板的别墅,老板指的是我,可你为老板指的是顺姬。” 冯广健问:“顺姬姐把你的别墅给我?” 韩幂说:“这是公司的财产,我又不怎么住。她可能想着,反正要收买你的人心,做个好人,干脆做到底,直接把这栋大多时间闲置的别墅送了出来。” 冯广健问:“但是她没有告诉你?” 韩幂说:“她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接到,后来回过去问她什么事,她说忘了,估计就是送房子的事。” 冯广健感慨:“这么大的别墅都能忘,有钱人真了不起。” 韩幂说:“她每天很多工作的,谁都像你一样,有事没事就喝酒喝到醉生梦死。” 冯广健连连摆手,说:“那你又是怎么回事,在房间里跑上跑下的,又偷拿我手机,又躲衣柜,你今晚到底在干嘛?” 韩幂摆摆手:“快别提了……” 原来,她忙活了一整天,赶凌晨的飞机,从影视城一路回到金陵,都没怎么休息,回到别墅时又累又困,本来想着赶紧睡一觉,哪知道一进别墅的大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臭味。 韩幂一指冯广健:“就是你身上的味道。” 原来她一进门就发现陌生人闯入了。 冯广健尴尬地笑了笑,他真没注意到这点,喝醉的人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但是周围人却能闻的很清楚。 “还笑。”韩幂接着说道:“我原以为是顺姬喝醉了,所以来我这里睡一觉,就把玄关什么的灯都关了,从餐厅那里下楼,往卧室去找她……” 可这一下楼,却下出事来了。 韩幂在从泳池那里往卧室一看,看到卧室的床上空无一人,原本她以为顺姬在厕所,可紧接着,她发现了更恐怖的一幕。 二楼正有一个男人,看不清面容,轻手轻脚,鬼鬼祟祟地在客厅中行走。 竟然有陌生人闯进了家中,这人要么是贼,要么冲他来的。 总之,韩幂吓坏了,她赶紧将手中的披萨盒子随手扔进泳池,冲进了卧室。 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没法报警,她的手机在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隔壁游戏房传来一声隐约的短信声。 韩幂紧张起来,她担心游戏房有楼上男人的同伙。 但好在游戏房没有关门,从走廊就能清楚看到桌面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她急忙拿起手机,躲回到衣帽间的衣柜里,想报警。 很多急救电话,即便不解锁也能打。 可问题是,衣帽间的衣柜太封闭,没有信号! 韩幂想把衣柜打开一条缝,让信号漏进一些来,哪知道恰好看到一个黑影,手中拿着刀子,往衣柜这里来。 她害怕极了,急忙钻进衣服堆,生怕被找到。 然而,说不清是更令人恼火的,还是更令人放松的一幕发生了。 黑影进了衣帽间,倚靠在掩埋韩幂的衣服堆上,竟然呼呼大睡起来。 确认黑影真的睡着后,韩幂从衣服堆中爬出,抢了菜刀,这才安心下来,将“歹徒”唤醒。 之后发生的事,冯广健也知道了。 回想着一夜的惊险经历,原来竟是一场彻底的误会和巧合! 两人到此刻方才放松,彼此看着对方,发现两人直到现在还保持跪拜姿势,不由同时都嗤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嘿” “你个傻瓜。” “你更是傻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八十五章 韩幂到来,热娜离去 灯光温暖明亮,充满整个客厅。 冯广健和韩幂在酒吧吧台前对坐。 韩幂“砰”得声打开一瓶绿瓶香槟,往冯广健面前的高脚杯中倒入2\/3,又往自己面前的杯中倒入2\/3。 她黑发长长的,发梢在肩膀处弯曲,像巨大的鱼钩,等待鱼儿咬住。 她扶着吧台边缘,摇晃着香槟,冲冯广健微微一笑,红唇如烈焰,皓齿似珍珠,冯广健简直看呆了。 酒吧的背景灯也是红色的,和她的唇色很搭。顶部的灯光则是暖洋洋的黄色,斜斜照在韩幂的后背,散发出一圈光晕,仿佛圣女一般。 人常说,灯下看美人,越说越精神。 要冯广健说,韩幂为这些普通的灯光,增添了千种美丽,万般的温柔,令它们孕育了一丝神性。 某一刻,冯广健突然回过神,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自己刚才是在做梦,还是一直盯着韩幂看。 如果不是做梦,现实中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儿? 如果是做梦,他为什么能闻到她的香味,听到她的声音,甚至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她? “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韩幂笑了笑,将高脚杯放在嘴边,轻轻抿了抿,喝了一小口,又放回吧台。 晶莹透明的杯壁上,印出一枚红色唇印。 冯广健擦了擦嘴角,问韩幂:“好喝吗?” 韩幂说:“你自己尝尝。” 冯广健伸手去拿韩幂的被子,将唇印部分对准自己。 “诶!” 韩幂在他手腕上轻轻打了一下,发出“啪”得一声:“尝你自己的,拿我杯干嘛?” 冯广健“嗯?”了声:“你说香槟?” 韩幂说:“你说的不是香槟?” “切。”冯广健把高脚杯一推:“香槟没什么意思。” 韩幂撇了他一眼,两人嘴角都带着笑。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实都明白彼此什么意思,但就是不愿意说破。 冯广健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口,气泡从胃部向上涌动。 这酒明明没什么度数,却在一段时间后,令人有些飘飘然。 一点点酒精确实更能增加气氛,比如现在,在冯广健眼中,韩幂的漂亮更增三分。 冯广健忍不住说:“你真的好美。” 韩幂撇撇嘴:“就会哄人开心。” 冯广健挺直腰杆:“真的,我要骗你,我天打五雷轰。” 韩幂白了他一眼:“多大点儿事,也值得发毒誓?” 冯广健说:“我只是希望你相信我。” 韩幂说:“漂亮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冯广健说:“你绝对漂亮!真的!” 韩幂说:“没有相对,就没有绝对。” 冯广健听得一头雾水,难道自己喝多了?否则为什么脑袋晕晕乎乎的:“什么意思?” 韩幂说:“我问你……” 冯广健说:“你漂亮。” 韩幂说:“我和艾丽热娜谁漂亮?” 冯广健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要问这种问题,提前预判了属于是。” 韩幂说:“你根本没有过脑子。” 冯广健说:“你和谁比都是你漂亮。” 韩幂哼了一声:“油嘴滑舌。我再问你……” 冯广健说:“我倒看看你还能问啥?” 韩幂说:“我跟艾丽热娜,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冯广健一愣,韩幂虽然在笑,声音分外迷离,眼神却十分清醒。 他突然觉得,韩幂说的每一句话,问的每个问题,都有深意,都不是闲聊。 “选一个是什么意思?”冯广健问,后背有些冷。 “嗯……” 韩幂沉吟一阵:“就是说,假如只能吻一个人,你会选择谁?我,还是艾丽热娜?” 吻……? 冯广健一激灵,酒突然醒了,他恍然想到几天前,他和艾丽热娜在韩幂办公室,偷偷摸摸做的事。 自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艾丽热娜,给韩幂发微信,她一条也不回。 韩幂一定发现了什么,否则这一切的不合理,都没有办法解释。 她说她今天坐凌晨的飞机,紧急飞回金陵,明明很着急,可到了别墅,也没看到她有迫不及待的事,而是在酒吧和冯广健喝香槟,闲聊天。 这么说的话,她要做的唯一紧急的事,就是现在正在做的事,因为正在做,所以才不着急,所以才有心情喝酒。 冯广健感觉自己像被抓奸的丈夫,遇到了强硬的妻子,他咽了口唾沫:“我不太明白……” 韩幂笑了笑,眼神愈发有神:“你沉默了一分钟,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那你想什么想了一分钟?” 冯广健说:“我……” 韩幂说:“我看你明白的很,也清楚的很。” 冯广健再次沉默,他要主动承认和艾丽热娜发生的事吗?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他如此犹豫不决,其实是害怕伤害韩幂,那天的事情虽然暧昧,但发生的太过突然,他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尚且还没接受,又该如何向她和盘托出? “又过了一分钟。” 韩幂将高脚杯推到一旁,将手机倒扣在吧台上,双手撑着吧台边缘,身姿绰约,宛如女王, “你在思考各种各样的事,就是没有思考我的问题。” 冯广健疑惑:“什么问题?” 对啊,她问的什么问题来着,为什么他想不起来? 韩幂轻轻摇头:“我和热娜,你选谁?” 冯广健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不明白。” 韩幂说:“你一直在说你不明白,到底哪里不明白?还是你太过明白,所以装作不明白。” 冯广健说:“哪种选择,选完之后干什么……” 韩幂说:“你只是在假装考虑,你很明白我说的哪种选择。你不想做选择,所以总是犹犹豫豫,拖一天是一天,但今天,你必须做出决定。” 冯广健问:“到底什么决定。” “非要我亲口说出来,你才听得懂是吗?” 韩幂微微蹙眉,语调反而降低:“你要和我在一起,还是要和艾丽热娜在一起。” 冯广健说:“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而且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做出选择的资格吗?” “资格?” 韩幂轻轻叹息:“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呢?你该不会……两个都想要吧?” 冯广健努力皱起眉,故意大声说:“这叫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这么想过?” 然而,他一直逃避选择,其实就是希望能双美兼得,甚至三美兼得。 他希望在生活中和韩幂保持亲密,在工作中和艾丽热娜维持甜蜜,偶尔和施含韵见个面,聊聊天,调剂一下口味。 他是如此的贪心,以至于真正的选择来到时,他渴望能蒙混过关,期盼能一拖再拖。 可现在看来,韩幂已经知晓了他和艾丽热娜的关系,并打算阻止。 有一个问题,她到底怎么知道的,是艾丽热娜告诉她的吗? 韩幂撩了撩鬓角的头发:“你希望我们从头开始是吗?” 冯广健轻轻摇头:“什么意思?” 这次他没有装糊涂,他真没听懂。 韩幂说:“《拔牙特辑》之后,你和我开始频繁发微信。我们默认的一件事是什么?” 他们两个约定,彼此之间,等到韩幂拍戏回来之后,要有个说法,或者说,要确定恋爱关系。 离开牙科时,韩幂发了条朋友圈:失去了一颗智齿,而上天又赐给我一颗新牙。 那是仅对冯广健可见的朋友圈。 但他当时不知道,以为她在给所有人看。 为了不显得无动于衷,冯广健截图她,然后也发了条朋友圈,给出了明确的回应:他想做她的新牙。 艺人的情感状态,不能轻易暴露于大众,但韩幂非但并没有怪他的一系列“降智”操作,甚至给他点了给赞,这等于在他的朋友圈中,“官宣”了两人的关系。 甚至金敏浩和许顺姬已经隐约意识到什么。 所以,韩幂和冯广健并非单纯的暧昧,而是仅差一层窗户纸的男女朋友。 韩幂所说的默认的一件事,就是指这件事。 “你眼睛往下看,眼神有一丝羞愧,看来你想起来我们两个的关系了。” 冯广健轻轻摇头:“我没忘。” 韩幂说:“那你还记得牙科诊所的待客室吗?” 当然记得,那是他人生中心跳最快的一天。当时,两人在争夺着某物,待客室的门被关上,摄制组进不来,房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冯广健和韩幂扭打在一起,彼此间紧密纠缠,呼吸可闻,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她肋骨的起伏。 当时的一刻,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他感受着她的体温,感受着她呼出的热气,感受着她粘稠的目光,差点就亲了上去。 不止冯广健,韩幂也动了情,只不过,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不巧,摄制组拿到钥匙,将门打开,所以两人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接触。 韩幂说:“看你的神情,你想起来了。” 冯广健摇摇头:“这个我也没忘。” “我猜你也不会忘。” 韩幂说:“我们在待客室做的事,就是后来你和艾丽热娜做的事,而且是在我办公室。你说,这是巧合,还是你的习惯?” 冯广健大吃一惊,猛地抬起头,直直望着韩幂,满眼不可思议。 虽然他早已预料到,韩幂有可能知道办公室曾经发生过什么,可听到她亲口说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韩幂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再次看出了他的想法:“我怎么知道的?” 冯广健轻声道:“热娜告诉你。” “叫的真亲呀。” 韩幂摇了摇头:“我亲眼看到的。” 冯广健一惊:“当时办公室没别人……” 这句话很怪,似乎暗示他精心挑选了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似的。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有摄像头?” 韩幂说:“我当时背剧本背不下去,实在无聊,就拿起手机,调出监控,想看看能不能看到你。” “我知道你不在我的办公室。我只是想,我在想你的时候,你会不会也在想我,你会不会去我的办公室转悠转悠?万一我真的看到你,那就说明我们心有灵犀。” “巧的是,我确实看到了你。” “不巧的是,我不止看到了你。”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是公司的其他员工,在我办公室玩点儿大的,我还考虑要不要打个电话吓唬吓唬他们。” “然后我就看清楚是你俩。” “你知道我那一天是怎么过的吗?” 韩幂的眼角闪动着一丝光泽,她的话像小锤子一般,一锤一锤的砸在他的胸口。 冯广健从没认为自己背叛了韩幂,他心底的深处甚至觉得,只要韩幂没看到,他就不算背叛。 然而事实上,韩幂不但看到了,还看得清清楚楚,还受到了伤害。 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他喜欢这些女生,他不希望她们任何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如果无法避免受伤,他甚至希望自己不要认识她们。 他确实多情,但实际又专情,很多人以为这种性格不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但它会。 冯广健看到韩幂为自己流泪,胸口异常憋闷,简直无法呼吸,他直勾勾望着韩幂的眼睛,轻轻道:“对不起。” 他是真心的。 不知道韩幂有没有接受到他的真心,可她竟然出乎意料地哼了一声:“世界上最轻薄的言语,就是感情里的‘对不起’。你大可说一百遍,然后接着背叛我。” 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冯广健急忙摇头解释:“真的,如果早知道你会这么难过,我宁愿从没遇到过艾丽热娜。” 韩幂看着他:“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冯广健说:“如果我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这才值得发誓,我相信你。” 韩幂说:“看来,在我和艾丽热娜只见,你最终选择了我。” 因为我先认识的你呀。 冯广健想到这句话,但并没有说出口。 韩幂将手伸向吧台上倒扣的手机,轻轻翻转过来。 冯广健随着她的动作,看向手机屏幕,顿时惊呆。 手机正处在微信语音通话状态,头像是艾丽热娜,备注名称是“热娜小可爱”。 韩幂一直在跟艾丽热娜通话!冯广健刚刚说的所有的东西,都被艾丽热娜听到了!! 他瞠目结舌,只觉得不可思议,他说不出话,脑子里的晕眩感更加强烈,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他的情绪。 韩幂并没有再对着手机说什么,而是轻轻挂断电话,将手边的香槟一饮用而尽, “说正事吧。” 她的声音变得严肃,眼中不带一丝感情。 冯广健从没想过会被韩幂暗算,一股刀刺般的疼痛感出现在心口处。 艾丽热娜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她在想什么呢?她会伤心吗?会哭吗? 她曾当着冯广健的面,说自己已经做出决定,不再局限于在综艺节目中和冯广健保持关系,她要进军到现实世界,向韩幂姐发动挑战。 和老板争夺男人,她一定堵上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可她甚至还没有做出真正的行动,就已经输了。 输给了冯广健自己,输给了韩幂。 韩幂……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拨通的艾丽热娜电话? 她又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这个阴损的注意,来暗算她口口声声伤害她的男人? 她在衣帽间抱住冯广健的时候,明明那么深情,她打在他脸上的巴掌,明明那么用力。 两人刚刚相逢的时候,她的所有感情,她的喜悦、她的激动、她的幸福、她的哀怨,明明都是真诚的,真挚的,没有丝毫欺骗的。 可为什么,突然间她又要设计他,陷害他呢? 她……已经不喜欢他了吗? 冯广健的大脑像一坨浆糊一般,搅合在一起,什么也想不明白,什么也说不出。 唉…… 不知道谁突然叹了一口气,忧愁在宽阔的客厅中飘飘荡荡,顺着餐厅玻璃门飘出别墅,散落在整个金陵城中。 “咳,咳” 韩幂轻咳了两声:“说正事吧。” 她的语调从严肃变回温柔,她似乎看出了冯广健的失魂落魄,因此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她究竟还是在乎他的。 冯广健轻轻抬起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韩幂说:“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你要在我和艾丽热娜之间做出选择,她不在场的话,选择没有任何意义。” 意义?什么鬼话? 冯广健说:“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为什么要偷偷打微信电话,又扣在桌面上。你在掩饰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他期望韩幂能给她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甚至,他希望以咄咄逼人,换取韩幂脸上的不安和愧疚。 可是…… 韩幂轻轻叹了口气:“遭到背叛的感觉,不好受吧?” 冯广健呆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幂说:“不管你现在的感觉有多么糟糕,我当时的恶心和愤怒,是你的一百倍。” “对不起……” 冯广健再次轻声道勤,随即摇了摇头:“但这不是你用这种办法的理由。你不是为了报复我,而且就算你想报复我,你也有更好的办法。而不是……偷偷打电话。”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艾丽热娜,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难过,可我最终让你们两个都为我难过,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韩幂抿了抿嘴唇:“我从没想过报复你,我也不是为了报复你。至于因为感情受到伤害,对于任何深陷感情中的男女,都是无可奈何,无法避免的。” “我之所以用这种方式,是希望能够快刀斩乱麻,我不想再磨磨唧唧,吵吵闹闹,腻腻歪歪,最后还藕断丝连的,那太浪费时间。对于艾丽热娜,对于你,对于所有艺人来说,感情的事永远排在第二位,还有更重要的是等着她,等着你,等着我。” 冯广健问:“什么?” 韩幂盯着他,一字一句说:“事业。” 第八十六章 和9 冯广健重复她的话语:“事业?” 韩幂说:“没错,事业。你们不是普通人,你们是艺人,活跃在电视荧幕,出卖自己的容貌或者幽默,吸引粉丝支持,赢得更多曝光。越来越多的观众认识你们,你们就会获得越来越多出现在荧幕前的机会,你们就会产生明星效应。” “没什么关注度的作品,因为你们的加入,就会吸引观众观看。没什么关注度的商品,因为你们代言,就会吸引观众购买。” “因为观众认为你们是名人,是明星,因此那些你们参演的作品,代言的商品,也会变成明星产品,明星作品。” “投资人利用你们的名气为自己的作品背书,生产厂家利用你们的名气为自己的产品增加知名度,拓宽销售渠道。” “这些就是所谓的片酬、代言费。” “片酬和代言费,来源都是你们的知名度。知名度越高越正面,你们的片酬和代言费就会越高。” “积累正面的知名度,就是你们的事业。” 冯广健当然明白演艺人员的收入来源和结构:“可这些和你偷偷摸摸打电话有什么关系?” 韩幂轻轻摇头,银色细长的耳环像风铃:“你还是不懂。艾丽热娜正走在一条无限光明和坦荡的道路上。” “她来自远疆,和我们是两个民族,只要她一天健康的活动在舞台上,就一天是民族和谐共处最典型代表,这是政治意义上的光明。” “她生得一副远疆相貌,特异又美丽,娱乐圈其他所有的美女,大多数都是汉民长相,相比之下,艾丽热娜更突出,更稀有,更与众不同,更能抓人眼球,更能获得大众的关注。只要她的脸一出现,三岁小孩都知道她是谁,这就是长相上的光明。” “艾丽热娜到今天,从来没谈过一个对象,也是因为如此,她的场外cp才那么多。大家都渴望看到艾丽热娜谈和自己喜欢的人交往是怎样的情景。或者说,都渴望看到艾丽热娜和自己交往是怎样的情景。” “她一天没有对象,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和想象,便永远都是话题,她甚至能凭借此在娱乐圈长青,而不是靠作品。已经结婚的艺人和单身的艺人,在事业上的关注度永远不同。这是情感上的光明。” “艾丽热娜今天才20多岁,未来的路还长的很,她可以不着急,一步步慢慢走,在未来10年,依旧作为内娱最典型的标志人物,这是年龄上的光明。” “曾经有同类型的艺人,想在艾丽热娜身上分一杯羹,但她们失败了,未来还会有,她们还会失败。这是运气上光明。” “有此5种光明加身,她的前途一片远大……” 韩幂说道这里,突然停住,前途远大又如何呢?她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静静盯着冯广健。 冯广健缓缓问:“你想说,我配不上她?” 韩幂说:“你不明白,这样一片光明的女艺人,处于事业上上期,到底是怎样的状态。这么说吧,她这3年,1095天,小时,没有一个小时处于休假状态。困了,她在路上睡,倦怠了,她在路上玩。她的一切放松和娱乐,都在交通工具上进行的。” 冯广健脑袋中的一根弦忽然绷紧,他好像知道韩幂要说什么了,而韩幂接下来的话,果然就是那样。 韩幂说:“因为她没有娱乐,所以她渴望娱乐,所以当她接触到《挑战》,接触到这个新颖欢乐的节目,接触到幽默有才的你的时候,她会那么开心,那么激动,那么兴奋。像困久的鸟儿飞出笼子,憋坏的蛟龙遁入大海,她突然找到了自由的感觉,所以她会在某一瞬间觉得,此生非你不可。” “但这不是真的,这些只是错觉。她此生不能放弃的东西,唯有一样,那就是事业。而你,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工具、一个自w工具……。”她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冯广健明白她什么意思,直白的话最是伤人,还好他能抵住这股伤害。 事实上,从另一种层面来讲,他不能当着韩幂的面表现出在乎,表现出受伤,因为他并非处在艾丽热娜的一边,而是在韩幂和艾丽热娜的中间。 冯广健轻声道:“所以她必须回归工作,抛掉感情。” 韩幂目光炯炯有神,将冯广健的话重复了一遍:“所以她必须回归工作,抛掉感情。” 不知怎的,冯广健突然想到,如果艾丽热娜不曾改变想法,坚持两人只维持在节目中的亲密关系,是不是韩幂也会默认? 可是,一切都已经改变,一切都无法假设。 冯广健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可是,我是说假如,她总有一天,需要休息,需要放松,需要谈和别的男人谈感情呀。” 韩幂说:“我们活在现在,不是将来,所以不能假如,只能把当下活好。”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艾丽热娜不止为自己而活。整个顺姬传媒,一大半的收入来源于她,几百人的衣食所系,责任重大,不能轻易放弃。她未来还长,还有很多时间谈感情。但不是现在。” 刚才还说不能活在假设中,现在又假设艾丽热娜未来有很多时间。 一阵沉默,两人都没说话,看来,在感情这件事上,冯广健必须和艾丽热娜有个切割。 然而,这一切只是韩幂单方面的输出,艾丽热娜对于这件事的看法究竟怎样呢? 冯广健问出心中的问题。 韩幂轻轻摇头:“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听懂。她的想法不重要,她的事业才重要。” 冯广健问:“我的意思是,她会……轻易放弃吗?” 韩幂望着冯广健,轻声道:“她是个成年人,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而且,在刚才那通电话之后,在你已经做出选择之后,她即便不愿意放弃,也不得不放弃了。” “原来如此。” 冯广健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我听了半天你的弯弯绕绕,终于明白了你在说什么。” 韩幂问:“是吗?我在说什么?” 冯广健说:“艾丽热娜是公司的赚钱机器,她不能自毁未来谈恋爱,尤其不能跟我这个无名之辈谈,所以你才用了这种手段,来摧毁她……的感情。” 韩幂仰起头:“什么手段?阴险?毒辣?卑鄙无耻?你大可以直说出来,不必吞吞吐吐。” 冯广健摇头:“我没有吞吞吐吐,我只是觉得,她是《挑战》的大功臣,不但对我有情,也对我有恩,我……对不起她。” 韩幂说:“所以你想说的,并不是我阴险毒辣,摧毁艾丽热娜的感情,而是摧毁她和你的感情?对不对?你舍不得她,是不是?” 冯广健说:“不,我没那个意思。” 韩幂说:“你就是那个意思!现在她不在,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给我正经回答,你到底更喜欢她,还是更喜欢我?” 明明三分钟前还一派正经地说什么事业更重要,现在又来聊更喜欢谁,真的是…… 冯广健现在正处于一种莫名的空虚,好像失去过什么一般,他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吧台上的手机。 韩幂瞧见,伸手按亮手机屏幕:“给,好好看看,现在根本没有通话,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了。” 冯广健摇头轻笑:“谢谢你。” 韩幂皱眉:“谢我啥?” 冯广健说:“谢谢你在这种时候,还假装在乎我。” 韩幂语调提高:“假装在乎?你说我假装在乎你?” 冯广健说:“不是吗?你甚至觉得我不配和艾丽热娜谈对象。觉得我会拉低她的事业,毁掉她的前途。我在你心里这么不堪,你还想知道我到底喜欢谁,你不就是在假装在乎我吗?谢谢你,女菩萨。” 韩幂“嘿嘿”笑了起来。 冯广健瞪眼:“你还好意思笑?” 韩幂说:“我看低了你,你觉得很委屈,是不是?你心里很在乎我的看法,是不是?” 冯广健“哼”了一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在乎韩幂的看法吗?当然在乎。韩幂认为他和艾丽热娜发展感情,会让艾丽热娜事业面临滑坡,即便这是真的,这样的话从韩幂口中说出来,还是令冯广健不适。 就算抛开感情,被这样一位楚楚动人的美女否定,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接受不了。 韩幂问道:“我的看法,对你很重要吗?” 冯广健说:“今天之前都很重要。” 韩幂问:“那今天之后。” 冯广健说:“我得活在当下,没法假设未来。” 韩幂笑了笑:“拿我的话堵我嘴?我问你,现在呢?现在我的看法,对你重要吗?” 冯广健摇了摇头。 韩幂皱眉:“不重要?” 冯广健说:“我不知道。你和艾丽热娜相处很多年,她甚至把你当姐姐。而你不惜用手段来迫使她放弃感情。我不知道到底什么对你才是最重要的,我也不知道你的看法究竟是来自于感情,还是来自利益。我都不知道,我没办法回答你。” 韩幂细长的手指在吧台上“哒哒”敲击,似乎正反应她内心的纠结。 “你不知道……”她嘟囔了一句,冯广健没听清后半句。 他问:“你说什么?” 韩幂说:“你以为,我用这种手段,只是为了保住艾丽热娜的事业,是吗?” 冯广健问:“不是吗?” 韩幂说:“你喜欢《挑战》吗?” 冯广健立刻答道:“当然了。” 韩幂说:“你曾经说,为了不伤害艾丽热娜,你宁愿从来不认识她,对不对。” 冯广健说:“是我说的。” 韩幂问:“如果为了不伤害艾丽热娜,让你从来没遇到过《挑战》,让你放弃《挑战》,你能做到吗?” “当然不……” 冯广健脱口而出,快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事实上,这是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假设,如果没有《挑战》,他不但无法认识艾丽热娜,就连韩幂、施含韵、金敏浩、王喜凤等人,他也没办法认识,他只会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 韩幂皱眉:“你回答的好快,好绝情,我有点不喜欢你了。” 冯广健白了她一眼,深情也不行,绝情也不行。 韩幂说:“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一旦你和艾丽热娜确定关系,《挑战》就没了。” 冯广健长大嘴巴:“怎么可能?” 韩幂说:“非常可能,或者说,百分百的没。” 冯广健问:“为什么?” 韩幂说:“你和她在一起录了四期节目,你们就好上了。她的粉丝一定不会饶了你。她们会自发组织起来,在政务网站,在柠檬tv下疯狂抵制你的。” 冯广健问:“抵制就会没吗?” 韩幂说:“她们会用放大镜找你的黑料,从你出生开始到现在,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抱怨的每一件事,都会被放到阳光下反复琢磨。” “一旦你有任何品行上、道德上、甚至政治上的一点儿错误,立刻就会上升到意识形态的高度。就算《挑战》不会消失,你也再也不能出现在公共的视野中。我问你,你从来便是清清白白,没犯过任何错吗?” 怎么可能! 他中二的时候,学业不顺的时候,事业遇阻的时候,生活坎坷的时候,发布过太多太多攻击性言论。 作为一个普通人,这样的确没有问题。但作为公众人物,那是万万不能的。 而且,即便现在回头删除,恐怕也来不及。自从他第一次出现在节目上,成为“名人”开始,一定有很多好事者,特意将他的言论截图保存下来。 就算这些都没有,还有一件事,也足够压死他。 就是他曾在朋友圈,他公开和韩幂互相认定过关系。一旦这件事泄露出去,脚踏两条船的帽子,无论如何也摘不掉了。 还有施含韵。他和施含韵在游乐场整整玩了一天,无数工作人员看在眼里,他们会将当时的情景,生动的描述给记者。 脚踏三条船? 如果说,左拥右抱,人们会羡慕那个男的,那同时和三个女人保持关系,人们会质疑女人的人品和智商,甚至认为她们肮脏。 她们三个都是艺人,名誉、形象,对她们来说,是比天还要大的事情。 三女一男的事情一旦传播开来,必定沉重打击她们的事业,让她们从炙手可热,变成无人问津。 伤害她们感情,冯广健尚且无法接受,伤害她们的事业,冯广健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他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现在来看,和这么多的女艺人保持关系,真的如同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将坠入万丈深渊,她们和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冷汗从他额头流淌下来,打湿了领子。 要不是韩幂及时点醒了他,他到死都不会醒悟的。 韩幂看到了他脸上变颜变色,也看穿了他头脑中的思想风暴。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替他擦拭掉额头的汗珠:“看来你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实在太好了。” “你们两个如果真的公开在一起,艾丽热娜的事业会完蛋,你的事业也会完蛋,失去你,《挑战》当然也会完蛋。” “艾丽热娜是姬顺传媒第一赚钱的艺人,而你是顺姬传媒最具发展潜力的新星。” “你们两个,一个代表现在,一个代表未来。如果你们两个完蛋,就意味着姬顺传媒完蛋。” “姬顺传媒不是两个人的公司,底下还养活着几百人,一旦姬顺传媒完蛋,就会有几百人失去工作,几百个家庭失去生活保障。这样的影响是巨大的。” “作为她们的老板,作为姬顺传媒的老板,我必须为员工,为公司负责。” “所以,我必须站出来,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怎么说,棒打鸳鸯不可。” 听韩幂的一通分析,冯广健这才终于对艺人的恋爱,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和明星谈恋爱的乐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担和明星谈恋爱的后果的。 韩幂见他一直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你恨我拆散你们吗?” 冯广健摇摇头:“不,拆的好。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失去所有……” 韩幂说:“这么说,你不但不恨我,还会感谢我?” 冯广健说:“我感谢你。” 韩幂说:“既然你感谢我,那我就可以把另一件实话讲出来了。” 冯广健说:“你尽管讲。” 韩幂说:“刚才说的,拆散你们的理由,是我从公司老板的角度。其实,还有我从我个人的角度。” 冯广健问:“个人角度。” 韩幂紧紧盯着冯广健,眼神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似乎带着某种贪婪,有包含一种怨恨。 “你知道我受过情伤吗?” 冯广健一愣,韩幂离过婚,他知道的。 韩幂说:“像我这样的女人,再喜欢上男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在剧场前挽救我的声誉,我以为你很有能力。你面对持械歹徒,拯救了刘笑的家庭,我以为你很勇敢。” “你能令程飞配合节目录制,能创作出《挑战》这样惊为天人的作品,我认为你很有才华。” “一个这样的人,肯定是可以相处的吧,肯定不会随便伤害我的吧?” “我抱着这样的决心,才愿意和你尝试成为男女朋友。” “可我离开仅仅2个月,你就和艾丽热娜在我的办公室又亲又啃,你伤害我的本事,真是远超我的想象……” 韩幂的眼中闪动泪光。 冯广健满心歉意,不知如何表达,最后只化成了一句话:“对不起。” 韩幂轻轻摇头:“你们两个如果真的好了,我受到的伤害再也无法弥补,我不能再一次承受男人彻底的的背叛,我绝对无法接受!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我会用出我所有的手段,令你们分开。” 接着,她晃了晃手机:“你看,我做到了,很容易。” 韩幂的神态中既有凶狠,又有受伤。 冯广健心中一疼,没有丝毫的怪罪,只想把她揽入怀中。 第八十七章 我长了狐狸尾巴?! 这么想着,冯广健张开双臂,从高脚吧凳上站起来,去拥抱韩幂。 哪知韩幂竖起手掌,嘴里叫了声“坐下”,在冯广健的额头重重一拍,将他按回到座椅里,就像当年灭绝师太一掌拍死纪晓芙一样。 冯广健头倒不疼,只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只是想安慰你。” 韩幂抱起双臂:“所以我才只是让你坐下,你要胡思乱想其他有的没的,我现在已经报警了。” 双臂交叠在肢体语言中,意味着防卫和不信任,这比说出来的话语更令人受伤。 冯广健睁大眼睛:“我的安慰很脏吗?不能被你接受吗?” 韩幂说:“我现在看着你,心里五味杂陈,又想把你皮剥了,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什么颜色,又很心疼,不知道我俩最后……总之,你现在不要碰我,我怕我会吐。” 天哪,吐! 这一个字仿佛一记重锤,将冯广健敲得偷换脑胀,简直不能在凳子上坐稳。 韩幂见了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又有些不忍:“你很难过是吗?希望你记得现在的感觉,因为你带给我的打击,永远比你感受到的要强一百倍。不信的话,你试着调转一下立场。” 调转立场? 韩幂答应和他做恋人,结果趁他出差,和他弟弟一样的男人,在他的办公室又亲又吻…… 冯广健瞬间青筋暴涨——脖子上的——即便这件事没有真实发生,即便只是想想,他都想吐。 这样换位思考,他果然立刻就理解了她的感受,一时间,冯广健心中更是充满愧疚。 明明一切都是他先开始的,他先撩拨韩幂,他先抱住她,他先把嘴伸了过去,可到最后,就连背叛也是他先。 他对不起韩幂,他得补偿她,或者应该说,为她,为两人间的感情负起责任。 “哼哼!”韩幂突然发出怪声。 冯广健抬头,发现韩幂嘴角带着笑。 “怎么了?”他问。 韩幂说:“你的表情很丰富,又是失落,又是愧疚。不知道怎么的,我看到你这样,心里就觉得很爽。” “爽?” 冯广健不可思议:“我痛苦,你很爽?” 韩幂点点头:“没错。” 天哪,这人难道是……m·s? 韩幂想了想:“其实,我现在的状态,光说爽并不合适。” 冯广健疑惑:“怎么说?” 韩幂说:“你见过河流化冻吗?” 冯广健一头雾水:“见过,啥意思?” 韩幂说:“初春的时候,封冻一冬天的河水会消融,水流涌动,水花四溅,将岸边干涸的泥土,花花草草打湿。这就是我现在的真实写照。” …… 整栋别墅安静的仿佛在外太空,有一瞬间,冯广健以为自己聋了,他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意思,是不是和他理解的相同。 而韩幂脸上的神情,那种勾人射魄感觉,似乎也在提醒他,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冯广健有些头昏脑涨,她为什么要说这些,是在暗示他吗?他应该怎么做才好,抱住她吗? 可她明明刚刚才说,恶心他碰她。可是……可是,既然恶心,为什么她会为了他,而“化冻”呢? 这个未经人事的男人,陷入了巨大的不解和矛盾中,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术,竟然呆呆的僵在原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也是,他这种感情中的雏,理解不了一种名为“既爱又恨”的状态。 韩幂嗤笑一声:“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个呆瓜!” 冯广健叹气:“还不是因为你。” 韩幂想了想,点点头:“我猜,我还能接受你跟我说话,接受你站在我面前,就是因为你是一只感情上的呆瓜,你不理解靠近和后退意味着什么,你也不懂怎样拒绝别人的靠近,所以,你才会在办公室,和艾丽热娜做出那种事,对不对?” 冯广健沉默,事实上,那天的事,他有些记不大清了。 哦,对了! 他突然一拍脑袋:“我把你的帐篷弄丢了!” 韩幂皱眉:“什么帐篷?” 冯广健说:“就是你姑妈留给你的遗物,我那天录完节目,就把他送给了学校的门卫,门卫转头就给卖了废品。我当时并不知道它那么重要,也不知道它是你送的,我……我……” 韩幂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帐篷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冯广健喃喃道:“可它是我那天记忆最深刻的事了,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记忆最深刻……”“对不起……” 韩幂望着他:“你会因为丢掉一个无关紧要的帐篷,觉得对不起我,但是和艾丽热娜在我办公室亲热,却又不放在心上?” 对啊,他为什么这样呢? 韩幂说:“两件事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主动的,另一个是被动的。你果然不懂拒绝,尤其不懂拒绝那些善良又美丽的小姑娘,是不是?因为不是你主动,所以你不会觉得对不起我,是不是?” “不不不……” 冯广健急忙摇头:“交换立场之后,我现在已经懂了,我觉得很难过,我很对不起你,我也很想补偿你……” 安静。 “哗啦啦啦————” 韩幂又为自己倒了2\/3杯的香槟,随后将酒瓶放到一边,摇晃着手中的酒水,轻轻抿了一口。 “补偿什么的暂且不提,你自己得先做个决定。” 冯广健问:“什么决定?” 韩幂说:“因为你不懂拒绝,所以我要你的身边没有主动的女孩。艾丽热娜必须从《挑战》下车。” 冯广健的眼眉低了下去。 韩幂的眉毛却抬了起来:“你不愿意?” 冯广健说:“你明明已经做了决定,又来问我。” 韩幂说:“我只是替她请假,我从来没说过让她下车。而且,我做决定,和你做决定,两者的含义大相径庭。你作为《挑战》的负责人,你的想法,你的决定,会着重写在解约书中。” 冯广健眯起眼睛:“解约书?” 韩幂说:“当然。艾丽热娜作为公司最大牌的艺人,加盟《挑战》,你不会以为没有签合约吧?既然签了合约,离开就要解约,这是必要流程。” 还真没听说过。 说起来,冯广健本人虽然有加盟姬顺传媒的合约,但他好像没有和《挑战》签约,不过,这应该没什么影响,毕竟他和《挑战》是一体的,谁也离不了谁。 他颇为乐观的想。 韩幂说:“总之,你必须主动提出让艾丽热娜下车。” 冯广健很为难:“艾丽热娜在《挑战》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站了出来,她对《挑战》有恩。” 韩幂摇摇头:“艾丽热娜之所以能参加《挑战》,是我授意的。如果没有我,以她的级别,《挑战》根本请不动她。所以我希望你能分清楚,如果挑战真的有恩人,除了你,最应该感谢就是我。” 很有道理,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韩幂有工作在身,本来在《挑战》担任女主持人身份的,就应该是她才对。 冯广健很对不起韩幂,为了让她放心,也应该和艾丽热娜保持距离,这是第一。第二,就像她说的那样,艾丽热娜的前途光明而远大,不应该困在他一个综艺人身上。 两个人就像偶然相交的两条线,关系亲密,只是因为两人处在亲密的点上,不远的未来,两人会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为了她好,为了冯广健好,为了韩幂好,为了《挑战》好,为了姬顺传媒好,为了所有的人和事好,两人的缘分,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冯广健抬眼望向韩幂:“好,我以《挑战》的负责人的身份决定,艾丽热娜已经不再适合《挑战》主持人一职,为了各自的事业发展,我申请艾丽热娜——下车!” 或许下车要求,应该在一个更正式的场合,但韩幂是顺姬传媒的老板,冯广健是《挑战》的负责人,两个人所在的场合,完全可以决定《挑战》的未来,负责人向老板申请,已经没有比这更严肃,更有效力的场合了。 韩幂轻轻笑了笑,细长的手指在吧台下的格挡中悄悄一点,将正在录音的备用手机按了暂停。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吧台台面之下,冯广健不是超人,没有x视线,他什么也看不到。 所有的交谈都被记录下来,经过剪接之后,艾丽热娜将听到冯广健决绝的声音。 她会充满怨恨,但她也没有怨恨姬顺传媒和韩幂的理由,她只能怨恨冯广健一人。 不过对于韩幂来说,只要冯广健不离开她身边,他被再多的人怨恨也无所谓。而一旦他离开她,他就算被怨恨,也就她没关系了。 一切都很顺利,她什么都没有失去,而且,将来一定都会得到更多。 韩幂心情很好,当初看到办公室监控时,那一绝望而愤怒的瞬间,在此刻的胜利下,似乎也变得可以释怀了。 这些只是内心活动,并不会在她脸上表露出来,所以眼前的男人肯定意识不到任何不妥。 等将来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即便他意识到了什么,以他的善良,也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 韩幂的内心阳光灿烂,她望着冯广健傻愣愣的表情,只觉得甚是可爱,她心想,今晚要不要奖励他呢? 嗯…… “对了。” 冯广健忽然抬起头:“艾丽热娜离开,《挑战》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为了节目的策划,可能会遇到很多问题。” 一个主持人所承担的节目体量和边界,和两个主持人是完全不同的,这不是简单的1加1,而是默契、气场、启发、配合等等多种因素互相作用。 一个主持人,可以说是1的几次方,两个主持人,则是2的几次方,3个主持人,很有可能会变成3的几次方。 因此,艾丽热娜正式退出后,冯广健面临的并不是少了一个主持人,而是《挑战》少了一部分的躯体,如果不找到合适的替代者,那别说收视率保住第六,不掉到10名开外,就算好的了。 最少最少,艾丽热娜的部分的粉丝,绝对不会再看这个节目了。 韩幂沉吟一番:“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冯广健摇摇头:“没有。专心综艺的艺人并不多见,没什么好挑的,只要是个幽默的、能吃苦的人都可以,当然,我还有一个要求。” 韩幂问:“什么要求?” 冯广健说:“不是女的就行。” 韩幂皱眉:“不是女的?为啥。” 冯广健说:“艾丽热娜当初加入,大家都是欢欣鼓舞,可没想到最后竟然引发了这么多事,所以我觉得,只要不是女的就行。” 韩幂的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冯广健,你也太下头了!” 冯广健一愣:“我怎么了?” 韩幂说:“这一切的一切,合着都怪艾丽热娜?都怪女性?你就没有一点责任?枉小艾还喜欢你,真应该让她听听你个混蛋在说什么,她肯定想杀了你的!” 冯广健大惊,冷汗都流了出来,摆手道:“不是的,我不是这意思。” 韩幂说:“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冯广健说:“我的意思是,我怕在遇到必须拒绝的状况,然而我又不懂拒绝,最后再酿成一样的大错!” 韩幂的大声道:“你的意思是,要是有个女主持人,今天的状况会再次发生,是这意思吗?” 她真的生气了,奖励?奖个屁!现在就应该把这个混蛋撵出去,让他睡大街! 冯广健急忙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预防,预防……” “预防?” 韩幂瞪了他一眼:“需要预防的人,一般都经不住考验。” 冯广健说:“不,不会的。” 韩幂“哼”了一声:“你越这样说,我越好奇,如果真的再有个女艺人加入,你到底会怎么做?” 冯广健说:“那我只会在工作范围内和她交流,下了班就是陌生人,连微信都不加那种。” 韩幂说:“如果她在生活和工作里都需要你的帮助呢?” 冯广健强笑了笑:“她没有家人吗?她没有朋友吗?怎么会有这种人,不会的……” 韩幂说:“如果有呢?” 冯广健说:“你不能假设不存在的事,否则就没完没了了……” 韩幂说:“你说我没完没了?” 冯广健的汗已经把内衣打湿:“没有没有,我是说,你不能假设不存在的事。” 韩幂说:“如果有呢?” 她不会轻易放弃。 冯广健说:“那我也会把她当普通同事,帮完忙就是陌生人,时时刻刻把你你放在心里,绝对不给思想溜号的机会。” 韩幂“呸”了一声:“我不相信你。” 冯广健说:“你应该相信我。” 心里却想,你不相信也没办法,你又能怎么样? 韩幂似乎看透了冯广健的心思,冷笑道:“你别得意,我原本的打算是,你和艾丽热娜的事就这么算了,咱们两个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现在,我有点儿不信任你了,我必须得考验考验你。” 冯广健打了个冷颤,强笑道:“考验?不需要了吧。你未来有大把的时间考验我,现在……不如细说‘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韩幂白了他一眼,没理他那茬,想了一阵后说道:“顺姬是鲜族人,你知道吧?” 冯广健说:“我知道,听她的名字就能听出来。” 韩幂说:“她是艺人公司老板,有很多邻国的朋友。最近有个邻国朋友的公司,想让旗下的艺人打入本地市场,他们已经决定,让顺姬传媒代理这个艺人在国内的经济事业,未来的一段时间,这位邻国的鲜族艺人,会在国内活动一段时间。” 冯广健隐约猜到韩幂的意思,呼吸急促起来:“她不至于一来就加盟《挑战》吧?” 韩幂说:“你都不问问她是谁?她的形象适不适合《挑战》?她的影响力能不能抵消艾丽热娜离开的影响?她能不能为《挑战》带来新一波的收视率?你作为《挑战》的负责人,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她的性别?啊?你是不是心怀鬼胎?” 好家伙,大帽子已经开始扣了。这下拒绝也不行,同意也不行,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是人。 冯广健叹了口气:“你饶了我吧,就算新加入的主持人不考虑性别,你也不能带着考验的眼光看待我,否则,岂不成了小偷上岗,看谁都像警察?” 韩幂说:“我怎么看你不用管,你要做的就是管好你自己。我告诉你,我会一直盯着你的,你敢再偷吃偷喝,我把你的‘狐狸尾巴’给你剁掉,‘尾巴’明白吗?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后一个太监!” 她的语气霸道又野蛮,应该让人害怕,可不知为什么,他忍不住想象,自己的‘狐狸尾巴’,被她小巧的手掌用力攥住的样子…… 他忍不住青筋暴起……不对,韩幂明明要剁掉他,他激动什么?难道,他也是m·s? 太吓人了… 终于,他接受了现实:“行吧,你是老板,你非要加人,那就加吧。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恪守鸡心,不会再随意动摇革命胜利果实。” 韩幂“啧”了一口:“满嘴跑火车,你大可以随意吹牛,咱们等她加盟之后慢慢看,看你到底能守住什么玩意。” 第八十八章 要不,我认你当妈? 她瞪着冯广健,满眼都是气愤,冯广健回望她,满眼都是弱小、可怜和无助。 韩幂终于“败下阵”,懒得再看他,便又喝了一口香槟。 冯广健见她不再气呼呼的,心情也放松很多:“对了,那个女艺人是谁?” 韩幂说:“你终于开始关心了?” 冯广健说:“毕竟她将会是《挑战》主持人,不开玩笑的说,如果她不合适的话,就算你再怎么坚持,我也不会同意她加入的。” 这句话虽然在工作上挑战了韩幂的权威,但却等于在感情上抚慰了韩幂的心灵,因为他专心与工作,恰恰等于证明在他不再着眼与情感。 因此,韩幂内心还是高兴的:“放心吧,人家在邻国是知名艺人,参加了很多综艺,很有经验的,人家不一定比你做的差。” 冯广健来了兴趣:“哦?知名艺人?谁呀?” 韩幂说:“不知道你关不关注韩娱……” 关注不老少,不过都是早先时候,现今的女团什么的,他最多只是听说过,没看过任何一期舞台或者综艺。 他老实地回答:“一般吧。” 韩幂说:“不怎么关注的话,可能不认识,她叫裴智秀。” 冯广健愣了一下,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裴智秀他认识吗? 当然认识,不,何止认识,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稍微介绍一下,裴智秀与1994年10月10日生于鲜国,着名女演员、歌手、主持人。 她于2010年7月,以女子团体miss a成员身份出道,11年1月,也就是一年后,便凭借《dream high》获得kbs演技大赏最佳女新人奖。 12年,出道第二年,凭借《建筑学概论》获得第48届百想艺术大赏电影部门女子新人演技奖,第33届鲜国青龙电影奖人气奖等奖项,从而成为鲜国首位在歌曲、电视剧、电影、综艺4个领域都获得新人奖的艺人。 同年,她还位列福布斯韩国名人榜第3位,这是出道2年的成绩。 没有相同起点的女艺人,获得过比她更多更好的成绩,此后至今天10年间,在歌手、演员、模特等多个领域,裴智秀得到60多个奖项,侃称恐怖如斯。 这也紧紧是在她国的国内,至于海外的影响,更令人叹服。 她是冯广健对韩流刚有所认识时,所接触的前几位女艺人之一,和风靡亚洲的那些女团:少女时代、apink、tara等同属于一个时代。 她是韩流在世界流行的代表人物,从唱跳练习生开始,女团出道,再到进军电视电影行业,这一路的轨迹,恰好和韩流的发展完美融合:韩国电影在亚洲流行、女团在亚洲流行、韩剧在亚洲流行流行,…… 鲜国的文化事业在全球影响扩大每一步,她近乎都在其中有代表作品!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其他艺人从来不曾享有的名头:国民初恋! 这是一个无比响亮的名号,是一个美丽的光环,是一个极其醒目的标签,似乎给了所有人一个暗示和催眠,每一个见到她的观众,都会想到自己的初恋。 初恋,往往代表着美丽、清纯、令人怀念。这意味着,所有人见到她,想到的都是美丽、清纯和令人怀念。 这简直是耍赖一般的武器。 其他女团艺人还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想要奋力杀出一条可以放下脚趾行走的小路时,“国民初恋”的响亮的名头,不但为裴智秀铺上了高速公路,还送了她一辆奥迪a8。 几乎没有人有胜过她的希望。 她的事业顺风顺水,她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本来在国内就有一众粉丝,之后她将进入《挑战》发展。 裴智秀不但会为《挑战》在国内的名气增砖加瓦,甚至会把《挑战》介绍到她的国家,毕竟那里才是她演艺事业的基本盘。 如此一来,《挑战》在国内怎样不说,就已经有了打入了国际市场的基础。不得不说,这真的让人充满期待。 冯广健一时陷入各种情绪里,他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期盼着裴智秀的到来,而是在想象《挑战》扬名国外的场景。 以他为首的团队,以及他们的作品,会被其他国家文化属性下的观众所接受吗? 《挑战》这档综艺节目,会在《霸王别姬》、《卧虎藏龙》、成龙这些电影文化之外,成为国家文化出海的新旗帜吗? 一切的一切,充满未知,令人忐忑。 这样想来,如果裴智秀平替艾丽热娜,虽然在感情上,冯广健损失了很多,但在节目影响力上,只能说东方不亮西方亮,家花不开野花开,《挑战》和他本人都会有新的收获。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站在节目的立场,从冯广健的内心来说,他不希望艾丽热娜退出,不管谁来都一样。 可艾丽热娜已经退出了,无论如何不开心,如何不接受,现实已经发生。 那么在次基础上,有没有所得呢? 裴智秀的加盟,无疑是所有坏消息的中,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冯广健正在低头沉思,头顶却突然一疼。 “哎呦!” 他抬起头,看到韩幂的手形,知道自己刚刚挨了一记暴栗。 “你打我干嘛?” 韩幂哼了声:“你心里肯定乐开花了,旧人离去,新人到来,你又有新的目标了!” 冯广健皱眉:“你在说啥蠢话。我只是在想……她一个邻国人,语言能力怎么样,能不能适应国内综艺高密度的语言输出。要知道,如果综艺里话都说不利索,等于在给自己挖坑,观众不但不体量,甚至会狠狠骂你的。” 语言问题是个好借口,冯广健急中生智才找到,所以他不必向韩幂说实话,说他实际上舍不得艾丽热娜。 由于他在“思考工作”,所以即便批评韩幂说的是“蠢话”,她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韩幂瞧了他一阵,眼中有些怀疑,但她最终没能找打冯广健的破绽, “算你机灵。语言问题不用担心,她组合中的队友有国人,她从很早就开始练习中文,正常交流完全没问题。” 冯广健点点头:“那就好。挑战多了一位唱跳女偶像,相当于多了一个唱歌跳舞的环节,这算是一个加分项。她什么时候来?” 韩幂说:“最早也要等到农历新年过完,也就是过了这个月,从二月份开始,她应该就能开始第一期节目的录制。不过如果急需要她的加入,我们可以和那边的公司沟通,相信她能赶过来的。” “怎么,你已经迫不及待,想现在就见到她了吗?”韩幂故意逗弄他。 冯广健装作没听见,摇摇头道:“倒也没有那么急,老成员离开,新成员加入,我要和金敏浩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围绕这一事实设计一期特殊的节目,欢迎她的到来。” “这是她的第一期节目,也是观众看到的,成员更替之后的第一期节目,影响应该挺大的,为了避免坏影响,必须得下点儿功夫,争取让她无缝融入。” 韩幂将高脚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到吧台上,对冯广健说:“那么,你就好好下下功夫。我先走了,拜拜。” 说着,作势欲离开。 冯广健大吃一惊,猛地站了起来:“诶诶诶诶,等等等等!” 韩幂扭脸看他:“还有什么事?” 冯广健问:“你要干嘛去?” 韩幂说:“睡觉去呀,都几点了,我明天还一堆事。哪像你,天天休假。” 冯广健说:“你去楼下睡?” 韩幂说:“废话,卧室在楼下,我不去楼下去哪儿?” 冯广健说:“那我呢?” 韩幂说:“什么你呢?” 冯广健说:“我睡哪里?” 韩幂说:“你睡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要么你就睡沙发,要么你打车回自己家睡觉去。” 冯广健回头,望着硕大的客厅,一时语塞。 韩幂在身后说,轻描淡写道:“怎么样,沙发够大吧,装得下你吧?” 冯广健望着她,连连摇头:“什么呀,都给我整糊涂了。我不是在问你我要睡哪儿!” 韩幂扬扬眉毛:“那你想问啥,问呀!” 冯广健指了指韩幂,又指了指自己:“我是想问,咱俩人,怎么办?” 韩幂装作听不懂说:“什么咱俩人,啥事怎么办?” 冯广健说:“你说你回来之后,咱俩……要试着开始一段新的关系的。” 她和他,两人曾经隐晦得互相表达过,韩幂结束拍摄回来之后,两人将要确定关系,尝试着交往。 虽然《挑战》和冯广健,他们失去艾丽热娜这件事令人沮丧,但如果能和韩幂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还是特别令他激动的。 韩幂成为他的女朋友,那会是怎样的感受呢?两人可以像其他普通情侣那样,做一切情侣可以做的事吗? 比如……一起看电影。 看望电影后,一起……吃饭。 吃完饭后……各回各家…… 当然不只是这样! 人们常常把女生的嘴形容为樱桃小口,那只是形容大小。韩幂非但嘴像,她的的唇色更加接近樱桃,她张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则像是荔枝拨开皮后,露出的新鲜雪白的果肉。 冯广健从来不是一个水果爱好着,但他最近总做和韩幂相关梦,总能梦到自己在吃“樱桃”,牙齿轻轻咬住“荔枝的果肉”,吮吸果汁。 但那是梦,空有画面,没有触觉、嗅觉、味觉、听觉。 他想为这一副美好的画面,添加上柔软的触觉,甘甜的味觉,迷魂的嗅觉,以及动人的听觉。 想要做到这样事,只能在现实中,只有韩幂能让为他梦想成真。 非但如此,冯广健最近在公园里散步,偶然碰到一株柳树,那柳树树干十分纤细,树上生得一段十分奇异的凸起,每隔半指距离,便有一截起伏,就像是人的肋骨一般。 当时的冯广健鬼迷心窍,顿时想到了牙科待客室的一幕。他竟然抱起了柳树,想试试柳树的树枝,比人的腰粗些还是细些,那些树干上奇异的凸起,是否也像肋骨一般。 答案是韩幂的更细,且树干凸起并不像肋骨。她的肋骨要细腻得多,生动得多,有活力得多。 冯广健由此便想再回到那个待客室,再次细细得感受那“柳树”的一寸又一寸,感受“柳树”的起伏与呼吸。 而这一切,依旧只能是韩幂帮他实现。 韩幂眯了眯眼:“什么开始新的关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不可能听不懂,她比谁都明白,否则她也不会千里迢迢,连夜刚回来。 冯广健大惊失色:“你想耍赖,是不是?” 韩幂撇了他一眼:“大哥,你是不是鱼呀?” 冯广健问:“什么意思?” 韩幂说:“我刚刚说要考验你,看你到底是否能守身如玉,你倒好,扭头就要和我……怎么着?你该不会以为自己通过考验了吧?” 冯广健愣住:“那要考验多久?” 韩幂往楼下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哒哒”作响。她边走边说:“那得看你的表现。” 冯广健说:“表现好了要多久?一天成不成?” 韩幂气笑:“一天?这是在考验你还是考验我?” 冯广健跟着她走进卧室:“总得有个截止日期吧?难道要考验一辈子?” 韩幂说:“一辈子肯定不行,那就……看我心情吧。” 冯广健不依不饶:“看你心情?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心情好坏,我又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不行,必须有个具体的时间,一周,一个月,你选一个。” 韩幂坐到床沿上,将红底高跟鞋轻轻脱下,随手一扔,“啪啪”两声,扔到地板上,其中一只滚到他的脚边。 那双高跟鞋跟细又高,鞋底殷红,冯广健作为一个不懂高跟鞋的人,也觉得很漂亮。也很喜欢。 他很想帮她捡起来,摆好。但现在的气氛做这种事,太像变态,他终于忍住了。 韩幂似乎没注意到冯广健的眼神和神色,她隔着黑色斑点丝袜,一边捏自己纤细的脚底,一边说:“既然你要具体的日期,我想想……那行,那就考验一年好了。” 冯广健大吃一惊,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一年太久了,我怎么熬?” 韩幂仰坐在床边,双手在身后撑着床,如同一个钝角,显露出曼妙纤长的身姿:“你过去20多年怎么熬的,这一年就怎么熬呗。” 冯广健说:“那不一样!现在我有你了!” 韩幂一笑,轻声说道:“有我,就不想熬下去了,是吗?” 冯广健点点头。 韩幂摇头:“不可能,我说一年,就一年。你要不乐意,你也请便,随时可以去找其他女孩子呀。” 可恶的女人,分明就是故意气他,故意在惩罚他,故意在玩弄他。 冯广健心中火起,韩幂想虐他是不是,好,既然不按规则来,那他就把桌子掀了,大家都别玩了。 他目露凶光,大步来到韩幂身前,离她只要一拳,这样的距离,两人的姿势,令韩幂没有安全感,她伸手想去推开冯广健,却被冯广健一把抓住双臂。 两人的眼睛盯着眼睛,鼻尖挨着鼻尖,彼此间的呼吸可闻。温暖的,香香的气流,从韩幂的口鼻离开,不断喷吐在冯广健的面颊。 韩幂声音哆嗦:“你……别乱来呀,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冯广健故意压低声音,显得很凶恶:“我刚才好言好语跟你商量,你就是不同意,现在我不想商量了。” 韩幂说:“你……你就算用强的,也只能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好家伙,冯广健都没想过什么强的软的,她的脑瓜子都装的什么玩意。 冯广健说:“你说过,等你回来,你就跟我开启新的关系。现在你回来了,你不能食言而肥,你必须跟我开始新的关系。” 韩幂一听,不是要强迫做那事,而是要强迫她同意当他的女朋友,一时胆气壮了起来:“切,还以为你胆子挺大的,怂货……” 冯广健一愣:“啥?” 韩幂满不在乎地说:“你要想我做你的女朋友,我就必须考察你一年。这事没得商量,谁让你伤我伤的那么深,你活该。” 她心想,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一年,但其实用不了那么久,只要他殷勤献的足,哄人哄的好,真的不再沾花惹草,让她气出了,心顺了,那非但用不了一年,最多两周,她就对他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了。 不过,这种女孩的心思,冯广健这种感情“笨蛋”,怎么可能了解? 韩幂暗暗摇头。 她猜的没错,冯广健不但想不到,他甚至只会用自己刚刚想到的笨蛋办法。 冯广健深深吸了口气,天哪,韩幂真的好香啊,简直从鼻腔一路香到了肺部里。 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轻轻说道:“我绝对忍不了一年的,我要现在就开始和你的新关系。” 韩幂摇头晃脑,发丝在肩膀颤动:“我就不同意,你能怎么着?” 冯广健说:“你要考察我,只是考察我作为男朋友的资格。我不能忍受一年,所以我改主意了,我虽然要和你开始新的关系,但不是情侣关系!” 韩幂一愣,小小的脑袋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啥?” 冯广健说:“我要和你开始别的关系。我要做你的儿子,你当我的妈!” 韩幂目光呆滞,仿佛变成了傻子,她轻声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冯广健说:“总之,现在你回来了,我们也要如约开始新的关系,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妈,我就是你儿子,妈!” 这就是他的主意,既然没法按照规则吃饭,就把桌子掀了。他认韩幂当妈,看看谁先受不了,谁先主动放弃,谁先认怂! 真是个天才主意!冯广健想,心里乐开了花。 韩幂终于反应过来,她双臂拼命挣扎,想挣脱冯广健的大手:“别,放开我!” 冯广健说:“就不放!妈!” 韩幂的脸皱成一团,她努力想从他的双手中挣脱出来:“别叫,求你了,放开我!” “就不放,就要叫!!” 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支持。 冯广健深谙斗争思想,当然不肯听她的,更加紧紧抓着她纤细手腕,更加大声的喊道:“妈!” 这一声“妈”喊得惊天动地,震人心脾。 韩幂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带着哭腔,冲着半空苦苦哀求:“上帝呀!救命啊——————!!!” “你还是用强的吧——!!!!” 第八十九章 菜市场的黄瓜 韩幂盘腿坐在床头,冯广健则跪坐在床尾,两人互相怒目而视。 冯广健说:“妈!” 韩幂大声说:“不许叫妈!” 冯广健说:“那,老婆。” 韩幂摇头:“也不许叫老婆,你现在正在考察期。” 冯广健说:“要么我叫你妈,要么我叫你老婆,你自己选一个。” 韩幂说:“我是你老板,叫我韩总!” 冯广健无视她的话语:“妈,你饿不饿,要不咱叫个外卖?” 韩幂大怒,从床上挺起腰:“我说过了!不许叫妈!你是不是变态!” 冯广健说:“变态也是你逼的,你要不愿意,我就叫老婆。” 韩幂双臂抱在一起,狠狠盯着冯广健,眼神仿佛射出了无数的箭矢:“你别逼我!” 她明明一副妩媚娇弱的女孩相貌,竟然强装凶恶,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不要逼我”。 真是太可爱了。 冯广健一时心情大好,不由笑了出来。 韩幂皱眉:“你笑什么?” 冯广健说:“你好乖乖,我既想亲你一下,又想咬你一口。” 韩幂重复了一遍:“乖乖?” 她大声道:“你不相信我能怎么着你是吧!” 冯广健摇头:“不相信。” 韩幂说:“好,这是你逼我的,别怪我了。” 冯广健说:“洗眼恭看。” 韩幂酝酿片刻,大声喊了一句:“爸!” 冯广健一愣。 韩幂见冯广健呆住,觉得这招管用,不由心情大好,于是又大声的叫了一句:“爸!” 冯广健用比她还大的声音回答:“欸!好孩子,再喊一声。” 这次换韩幂愣住:“你为什么答应?” 冯广健说:“我为什么不答应?” 韩幂说:“我喊你爸,你不觉得讨厌吗?” 冯广健笑着摇头:“不讨厌呀,我很喜欢。” 韩幂的眉头团在一起:“你果然是个变态!” 冯广健往床头韩幂的位置挪了一下,韩幂立刻伸手阻止他:“你别过来!” 冯广健又往前蹭了蹭。 韩幂从身后抽出枕头,在冯广健的脑袋上狠狠砸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退回去!” 然而,枕头中填充的不知道是鹅绒还是丝绒,很轻,韩幂的力气又不大,不论多用力,落在他头上,都是不痛不痒。 不过,“狠狠用力”本身还是表明了态度,见韩幂态度认真,冯广健不敢再向前,但依然嬉皮笑脸:“老婆。” “你……!” 韩幂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思索,“妈”和“老婆”到底哪种称呼更令人不适。 最终,她脸上流露出哀求的神色:“你别叫我妈。我们两个还没确定关系,你也别叫我老婆。你要非得开始新关系,就叫我姐吧。” 这似乎是一种退让,然而只是在辈分上的退让,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冯广健说:“我以前就叫你幂姐,现在还叫你姐,有什么区别?” 韩幂说:“当然有区别,别人都叫我幂姐,只有你叫我姐!” 冯广健摊手:“区别在哪儿?” 韩幂说:“省了一个字呀!” 冯广健说:“有什么用?” 韩幂说:“当然有用了,我会……会……暂时把你当真弟弟看待。” 冯广健问:“当你弟弟?有什么好处?” 韩幂说:“你可以把这栋别墅当家。” 冯广健气笑:“顺姬姐本来就要把别墅送给我,这本来是我家!对了,我刚想起来,你在我家干什么?” 韩幂摆摆手:“别说没用的,她说送,我可没说送,只要我一天住这里,这里就还是我家。但我把你当弟弟,你就可以把这里当你家,随时住进来。” 冯广健愣了楞,随即意识到什么:“你的意思,我可以和你同居?” 韩幂不情愿地点点头,随即立刻补充道:“同居归同居,但是是姐弟同居。” 只要姐弟之名,没有姐弟之实的姐弟同居…… 好像更刺激了…… 冯广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显出得意:“嗯,还有呢?” 韩幂问:“还有?” 冯广健说:“对呀,既然姐弟相处,总不能只有一栋房子吧,我也有自己的家,也不是非要来这里睡的。” 韩幂撇撇嘴:“爱来不来,不来就滚。” 冯广健说:“妈……” 韩幂连忙双手合十:“别叫,别叫,你让我想想。”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我……每月给你零花钱。” 冯广健差点从床上站起来:“你要包养我?” 韩幂嗔怒道:“说什么鬼话,姐姐给弟弟零用钱,不是很正常?” 同居,给零用钱,不是姐弟硬叫姐弟,这还不是包养? 冯广健原本希望两人能确定情侣关系,没想到新关系要刺激的多…… 等等,表面姐弟的话,很多事不能做呀! 冯广健扭捏地问道:“那我能……和你睡一张床吗?” 韩幂指着屋顶:“你在想屁吃!给我滚楼上睡沙发!” 冯广健说:“凭什么我睡沙发,这也是我的家,我睡我自己的床,怎么了?” 韩幂说:“就是不行!这是我的家!” 冯广健大声道:“妈!妈!妈!” 韩幂立刻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闭着眼平复心情:“行,行。我睡沙发,你睡床。你给我等着啊……” 冯广健连连摇头:“不行,你也得睡床。” 韩幂攥紧拳头:“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报警!” 冯广健急忙说:“不是,你别瞎想,就单纯的睡觉而已,什么都不做。” 韩幂说:“谁会信你的鬼话,当我三岁小孩?” 冯广健说:“你听我解释,等我考察期结束,我们肯定要确定关系的,如果对象处的合适,那未来肯定更进一步。可更进一步,考验的更多的不是感情,而是生活习惯。” “睡觉打不打呼噜,说不说梦话?睡觉轻还是重,旁边有个人会不会睡不好?早上一个起的早,一个起的晚,有没有影响,晚上一个睡的晚,一个睡的早,有没有影响?” “如果睡觉和起床的频率相同,那上厕所会不会抢?等等等等,这一些列的习惯,都要磨合,甚至最终也磨合不到位。” “所以,我的想法是,与其等到那个时候,不如现在就先试着适配一下。” “有坏习惯的话,早发现,早治疗。有好习惯,就早巩固,早保留,你说怎么样?” 韩幂沉默不语,眼珠子在转动。 这确实是个好提议,也是符合两人未来发展的提议。婚姻中的两个人最终分手,往往不是因为什么大事,而是生活中的鸡毛蒜皮。 再发展到别的关系之前,先提前适配、测试一下两人的生活习惯,无疑是为两个人的健康关系有巨大的好处。 韩幂更有经验,更能明白,她终于望向冯广健,面色十分严肃:“我很认真的跟你说。” 冯广健像个奴才一样连连点头:“你说,你说。” 韩幂说:“只睡觉,别的什么都不干。如果你有一点点不尊重我,我一定会报警的。就算将来影响你的事业,影响到《挑战》,那也是你自找的,你可别怪我。” 她语气十分认真,态度很是坚决,眉眼间竟然流淌着一丝圣洁。 冯广健不由得肃然起敬,不敢有丝毫看轻她的意思:“当然。当然。” 一阵沉默。 两人互相对视,韩幂突然往床侧边挪去。 冯广健好奇:“你干嘛去?” 韩幂说:“你管我。” 冯广健一笑:“哦,拉屎是不是?” 韩幂白了他一眼:“我去卸妆!你真恶心。” 她“踏踏”地离开了卧室。 恶心?恶心你不也得拉? 冯广健仰面躺在大床上,身体摆成大字,脑袋埋在枕头里,呼吸着韩幂残留下的香味。 真好,一会韩幂就会躺在他的身边了…… 冯广健的心跳突然加快起来,逐渐的,“脖子”青筋暴起…… 她现在虽然像个圣女,让人不敢有丝毫不敬,但两人长久相处,情到浓时,她又怎么会反抗呢?不但不会反抗,而且会千依百顺,千娇百媚…… 忽然一阵热血涌动,冯广健浑身燥热起来。 真好,哈哈,真好呀。 。 。 卸掉妆的韩幂,就像失去绿叶的红花,少了一丝浓烈的妩媚,但多了一抹清秀和淡雅。她眉毛也稀了,嘴唇也淡了,脸上也出现一些瑕疵和痘痘。 她大大咧咧得从游戏室对面的梳妆间回来,原本身上明牌衣服闪亮耀眼,也换了一套。上身一件陈旧的红色大体恤,把她有致的身材遮盖的严严实实,下身则是一件宽大的黑色大裤衩。 这装扮,和他对门的60岁的老大爷简直一模一样。 冯广健看楞了。 不是说,女明星的睡衣很讲究吗,最起码得是丝绸的吧,至少要有蕾丝吧,颜色要很暧昧吧? 红t恤加黑裤衩,未免太朴素了。 冯广健目瞪口呆的样子,也落进了韩幂的眼中。 她头也不抬,一边整理被褥,一边说:“打破你的幻想了,是不是?” 冯广健点点头:“确实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韩幂说:“这就是我真实的样子,你要难以接受,可以去楼上睡沙发。” 冯广健摇摇头:“倒不是难以接受,只是……” 韩幂坐到床上,用被子遮住自己修长的双腿:“只是什么?” 冯广健笑了笑:“以前看你,即便离得很近,也好像隔着些什么。现在看你,离得不近,却感觉没有阻隔,彼此很靠近。就好像看花,以前只能看到花瓣,现在却能看到花蕊……” 他希望能用这样的比喻,形容自己看到韩幂更真实、更自然一幕的心情,但众所周知,这样的说法会令人误会。 韩幂脸一红,皱起眉:“你好恶心!” 冯广健一愣,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呀……” 韩幂往被窝里一钻:“我不听我不听,吵死了,赶紧睡觉!” “你故意的……” 冯广健叹了口气,离开卧室。 他也要去洗个澡,但他没带换衣物,只好在韩幂的衣帽间里搜寻,希望找到一两件宽大的换洗衣物。 毕竟,韩幂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且能穿60岁老大爷风格的服装,那他一个男人,肯定也没问题。 韩幂从被窝中伸出脑袋,对衣帽间的冯广健大喊:“那里面都是女士服装,没有男生的!” 冯广健蹲在地上,一边翻找,一边吭哧着回应:“我知道,但我想试一试……” 韩幂“哼”了一声:“变态。”便又钻回被窝中。 冯广健勉强找到两件最大码的t恤和裤衩,可洗完澡之后才发现,虽然对于韩幂来说是大码,但穿在他身上,却像紧身衣。 他像被绳子捆缚了一般,束手束脚,扭扭捏捏回到卧室。 韩幂正躺在床上,背对他,眼睛紧闭,一动不动,即便瞎子也能看出来,她现在浑身僵硬程度,不输冯广健。 冯广健缓了缓狂跳不已的心脏,“滋溜”一声,也钻到了被窝之中。 在枕头上侧面望过去,只能看到韩幂一头长发。夜已经深,城市的灯光所剩不多,卧室里很安静。 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风景,他忽然平静了许多。 “真好。”冯广健说。 韩幂没有理他,好像睡着了。 冯广健说:“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我说话,你装听不见。咱俩好像一对结婚多年的老夫妻。” 韩幂还是不出声。 冯广健叹了口气:“孩子在学校老打架,可愁死人了。” 他在模拟夫妻的感觉。 韩幂稍微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沉默,她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个晚上,想要睡觉,想要什么都不发生,就得从根源开始,不能对冯广健说一句话。 冯广健往韩幂那边挪了挪。 韩幂没有反应。 冯广健说:“这不是恐怖故事吧,你老不说话,等我把你扭过来一看,你已经只剩一个骷髅头了!” 韩幂不吭气。 冯广健又往韩幂身边挪了挪,两人现在相隔仅仅一拳的距离。 韩幂突然绷紧了,她能清晰得感觉到,冯广健的呼吸喷吐在她的耳朵上。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很紧张,她怕冯广健不顾一切的“冲上来。” 她后悔了,她是一个弱女子,即便话说得再强硬,威胁他要报警什么的,可一旦这个男人真的控制不住身体,铸成大错,那一切就都晚了,再报警也是白搭。 不该让他上床的。 韩幂在身前紧张的握着拳头,等待身后的男人做出下一步的举动,不管他要干什么,自己得立刻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让他滚。 最好再狠狠给他一巴掌,显出自己的决心。 不管了,哪怕不情愿打他,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随随便的人。 否则的话,一旦让他得逞,即便现在把她当个宝,将来也不会在乎她的。 韩幂酝酿了一些列的举动和反应,前后勾连,每一步都有说法,就等着冯广健行动。 然而,等了半天,身后的男人竟然就此偃旗息鼓,再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而且听他的呼吸,悠长厚重,明显是睡着了。 韩幂长出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但随即又愤怒起来。 混蛋,老娘在这里心惊胆战,女儿怀春,你竟然睡着了,还睡得倒挺香! 你凭什么比我先睡! 韩幂翻了个身,想看看他怎么睡着的,然而刚刚侧过来,便僵住了。 并非冯广健正在看他,冯广健确实睡着了。 僵住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她没想到,他离她太近,她翻过身来,两人几乎像水煎包一般,紧贴在一起。 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皮肤上的纹理,他细密的睫毛,他有些湿润、微微卷翘的发梢。 这种环境,这样的距离,很难不令人僵住。 另一个原因,不但令人僵住,简直令人面红耳赤。 韩幂记得,自己更小的时候,曾经陪妈妈去菜市场买菜。她从来不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女孩,买菜的时候自然挑挑拣拣,按按这个,捏捏那个。 某家摊位上,老板新进的黄瓜堆在摊位上。 北方的菜市场中,从地面上砌墙起半人高的石墙作为摆放蔬菜的摊位,主要是增加空间,方便顾客挑选。 因此,菜品经常在人们的腰部以上,摞得很高。 韩幂见那女摊贩和蔼,黄瓜新鲜又水灵,很开心,便在她家的黄瓜摊前,戳戳捡捡。 别人拿菜,从表面拿,她拿菜,偏要往地下挖,好像在挖宝藏一般。 黄瓜堆放本来就不稳,在韩幂的“刨动”之下,“哗啦”一声,如雪山崩塌一般,往地上滚去。 韩幂大惊之下,竟然没像一般人似的躲开,反而贴到半人高的摊位前,用身体去阻止黄瓜下落。 可她一个人又能阻挡多少呢? 韩幂的双颊顿时绯红,她想要赶紧后退,但又怕动作太大,吵醒冯广健。 最终,她轻轻吸气,慢慢转身,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让自己抛却外物,集中精神,赶紧睡觉。 深呼吸……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记得当时买了一堆黄瓜回家,自己家肯定吃不完,便给楼上楼下邻居分了好多,那几天,家家户户都在吃拌黄瓜,炒黄瓜,生吃黄瓜,电梯中都是一股黄瓜味。 作为拥有者和分配者,韩幂自己有挑选黄瓜的权力,她为自己家留下最大的几根。黄瓜大到什么程度,三口之家,一顿饭甚至吃不完一根。 她拼命让自己冷静,拼命让自己赶紧睡觉。 夜色撩人,灯光明暗,无数人家都陷入美梦中,有多少人芳心萌动,又有多少人在跟意志做斗争,没人知道。 。 。 。 第二天一大早,冯广健精神抖擞的醒来,发现卧室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大感震惊,一摸韩幂的位置,冰冷,来了她早就走了。 冯广健不由得佩服又惭愧。 佩服的点在于,韩幂已经这么成功了,竟然还这么努力,昨晚睡的挺晚的,今天竟然一大早就去工作了!当真令人感动不已。 惭愧的地方在于,自己明明没有韩幂优秀,也没有韩幂成功,却在这里睡大觉!看窗外太阳的高度,恐怕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怎么好意思睡到现在! 不行!他也要努力!他也要工作! 冯广健立刻起床,洗漱了一番,准备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去往姬顺传媒,看看其他的项目部、摄制组有没有能用上他的地方,即便没有片酬,即便只是客串,可只要能增加一些知名度,也是好的! 冯广健充满动力,大步上楼,来到客厅,然后差点原地摔倒。 韩幂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正呼呼大睡着。 冯广健顿时大怒,枉我把你当成榜样学习,你竟然趁我睡着,躲到楼上来睡!太不可理喻了。 他一把抓住韩幂的肩膀,狠狠摇晃:“你给我起来!” 韩幂虽然睡眼惺忪,但手脚却不闲着,拼命抗拒着冯广健:“别碰我,我要睡觉!” 冯广健说:“你是不是耍赖?说好睡一张床,你怎么跑到楼上来了。” 韩幂将头蒙在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在楼下我睡不着。” 冯广健一惊:“因为我吗?和我在一起你睡不着?” 韩幂沉默了一阵,勉强发出一声:“嗯。” 冯广健说:“啊,那怎么办?将来我们在一起后,你不能总睡楼上呀,咱得想办法治一治……” 韩幂声音忽然变得奇怪:“将来没关系……” 冯广健不明所以:“为什么?” 等了一会,韩幂轻声说:“将来能睡着的。” 冯广健皱眉:“你又不是预言家,现在睡不着,你怎么知道将来能睡着?” 韩幂的声音突然又变得暴躁:“我就是知道,就是知道!你赶紧滚,我要睡觉!” “好好好好。你赶紧睡,赶紧睡……” 姑奶奶,真惹不起…… 冯广健暗自感叹一番,然后对着被窝说了声:“我去给你买早点”,便离开了大别墅。 冯广健为韩幂带回了一份麦当劳的早餐,又从便利店买了几罐香蕉牛奶,一个哆啦a梦冰淇淋,一个芝士彩虹三角蛋糕。 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韩幂还在睡觉,冯广健便没有打扰她,给她留了一张爱心字条: 第八十九章 菜市场的黄瓜 (朋友们,这里章节和上一章重复了。今天周日,编辑放假,我懒得找。各位可以直接跳到下一章,给大家添麻烦了。) 韩幂盘腿坐在床头,冯广健则跪坐在床尾,两人互相怒目而视。 冯广健说:“妈!” 韩幂大声说:“不许叫妈!” 冯广健说:“那,老婆。” 韩幂摇头:“也不许叫老婆,你现在正在考察期。” 冯广健说:“要么我叫你妈,要么我叫你老婆,你自己选一个。” 韩幂说:“我是你老板,叫我韩总!” 冯广健无视她的话语:“妈,你饿不饿,要不咱叫个外卖?” 韩幂大怒,从床上挺起腰:“我说过了!不许叫妈!你是不是变态!” 冯广健说:“变态也是你逼的,你要不愿意,我就叫老婆。” 韩幂双臂抱在一起,狠狠盯着冯广健,眼神仿佛射出了无数的箭矢:“你别逼我!” 她明明一副妩媚娇弱的女孩相貌,竟然强装凶恶,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不要逼我”。 真是太可爱了。 冯广健一时心情大好,不由笑了出来。 韩幂皱眉:“你笑什么?” 冯广健说:“你好乖乖,我既想亲你一下,又想咬你一口。” 韩幂重复了一遍:“乖乖?” 她大声道:“你不相信我能怎么着你是吧!” 冯广健摇头:“不相信。” 韩幂说:“好,这是你逼我的,别怪我了。” 冯广健说:“洗眼恭看。” 韩幂酝酿片刻,大声喊了一句:“爸!” 冯广健一愣。 韩幂见冯广健呆住,觉得这招管用,不由心情大好,于是又大声的叫了一句:“爸!” 冯广健用比她还大的声音回答:“欸!好孩子,再喊一声。” 这次换韩幂愣住:“你为什么答应?” 冯广健说:“我为什么不答应?” 韩幂说:“我喊你爸,你不觉得讨厌吗?” 冯广健笑着摇头:“不讨厌呀,我很喜欢。” 韩幂的眉头团在一起:“你果然是个变态!” 冯广健往床头韩幂的位置挪了一下,韩幂立刻伸手阻止他:“你别过来!” 冯广健又往前蹭了蹭。 韩幂从身后抽出枕头,在冯广健的脑袋上狠狠砸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退回去!” 然而,枕头中填充的不知道是鹅绒还是丝绒,很轻,韩幂的力气又不大,不论多用力,落在他头上,都是不痛不痒。 不过,“狠狠用力”本身还是表明了态度,见韩幂态度认真,冯广健不敢再向前,但依然嬉皮笑脸:“老婆。” “你……!” 韩幂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思索,“妈”和“老婆”到底哪种称呼更令人不适。 最终,她脸上流露出哀求的神色:“你别叫我妈。我们两个还没确定关系,你也别叫我老婆。你要非得开始新关系,就叫我姐吧。” 这似乎是一种退让,然而只是在辈分上的退让,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冯广健说:“我以前就叫你幂姐,现在还叫你姐,有什么区别?” 韩幂说:“当然有区别,别人都叫我幂姐,只有你叫我姐!” 冯广健摊手:“区别在哪儿?” 韩幂说:“省了一个字呀!” 冯广健说:“有什么用?” 韩幂说:“当然有用了,我会……会……暂时把你当真弟弟看待。” 冯广健问:“当你弟弟?有什么好处?” 韩幂说:“你可以把这栋别墅当家。” 冯广健气笑:“顺姬姐本来就要把别墅送给我,这本来是我家!对了,我刚想起来,你在我家干什么?” 韩幂摆摆手:“别说没用的,她说送,我可没说送,只要我一天住这里,这里就还是我家。但我把你当弟弟,你就可以把这里当你家,随时住进来。” 冯广健愣了楞,随即意识到什么:“你的意思,我可以和你同居?” 韩幂不情愿地点点头,随即立刻补充道:“同居归同居,但是是姐弟同居。” 只要姐弟之名,没有姐弟之实的姐弟同居…… 好像更刺激了…… 冯广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显出得意:“嗯,还有呢?” 韩幂问:“还有?” 冯广健说:“对呀,既然姐弟相处,总不能只有一栋房子吧,我也有自己的家,也不是非要来这里睡的。” 韩幂撇撇嘴:“爱来不来,不来就滚。” 冯广健说:“妈……” 韩幂连忙双手合十:“别叫,别叫,你让我想想。”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我……每月给你零花钱。” 冯广健差点从床上站起来:“你要包养我?” 韩幂嗔怒道:“说什么鬼话,姐姐给弟弟零用钱,不是很正常?” 同居,给零用钱,不是姐弟硬叫姐弟,这还不是包养? 冯广健原本希望两人能确定情侣关系,没想到新关系要刺激的多…… 等等,表面姐弟的话,很多事不能做呀! 冯广健扭捏地问道:“那我能……和你睡一张床吗?” 韩幂指着屋顶:“你在想屁吃!给我滚楼上睡沙发!” 冯广健说:“凭什么我睡沙发,这也是我的家,我睡我自己的床,怎么了?” 韩幂说:“就是不行!这是我的家!” 冯广健大声道:“妈!妈!妈!” 韩幂立刻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闭着眼平复心情:“行,行。我睡沙发,你睡床。你给我等着啊……” 冯广健连连摇头:“不行,你也得睡床。” 韩幂攥紧拳头:“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报警!” 冯广健急忙说:“不是,你别瞎想,就单纯的睡觉而已,什么都不做。” 韩幂说:“谁会信你的鬼话,当我三岁小孩?” 冯广健说:“你听我解释,等我考察期结束,我们肯定要确定关系的,如果对象处的合适,那未来肯定更进一步。可更进一步,考验的更多的不是感情,而是生活习惯。” “睡觉打不打呼噜,说不说梦话?睡觉轻还是重,旁边有个人会不会睡不好?早上一个起的早,一个起的晚,有没有影响,晚上一个睡的晚,一个睡的早,有没有影响?” “如果睡觉和起床的频率相同,那上厕所会不会抢?等等等等,这一些列的习惯,都要磨合,甚至最终也磨合不到位。” “所以,我的想法是,与其等到那个时候,不如现在就先试着适配一下。” “有坏习惯的话,早发现,早治疗。有好习惯,就早巩固,早保留,你说怎么样?” 韩幂沉默不语,眼珠子在转动。 这确实是个好提议,也是符合两人未来发展的提议。婚姻中的两个人最终分手,往往不是因为什么大事,而是生活中的鸡毛蒜皮。 再发展到别的关系之前,先提前适配、测试一下两人的生活习惯,无疑是为两个人的健康关系有巨大的好处。 韩幂更有经验,更能明白,她终于望向冯广健,面色十分严肃:“我很认真的跟你说。” 冯广健像个奴才一样连连点头:“你说,你说。” 韩幂说:“只睡觉,别的什么都不干。如果你有一点点不尊重我,我一定会报警的。就算将来影响你的事业,影响到《挑战》,那也是你自找的,你可别怪我。” 她语气十分认真,态度很是坚决,眉眼间竟然流淌着一丝圣洁。 冯广健不由得肃然起敬,不敢有丝毫看轻她的意思:“当然。当然。” 一阵沉默。 两人互相对视,韩幂突然往床侧边挪去。 冯广健好奇:“你干嘛去?” 韩幂说:“你管我。” 冯广健一笑:“哦,拉屎是不是?” 韩幂白了他一眼:“我去卸妆!你真恶心。” 她“踏踏”地离开了卧室。 恶心?恶心你不也得拉? 冯广健仰面躺在大床上,身体摆成大字,脑袋埋在枕头里,呼吸着韩幂残留下的香味。 真好,一会韩幂就会躺在他的身边了…… 冯广健的心跳突然加快起来,逐渐的,“脖子”青筋暴起…… 她现在虽然像个圣女,让人不敢有丝毫不敬,但两人长久相处,情到浓时,她又怎么会反抗呢?不但不会反抗,而且会千依百顺,千娇百媚…… 忽然一阵热血涌动,冯广健浑身燥热起来。 真好,哈哈,真好呀。 。 。 卸掉妆的韩幂,就像失去绿叶的红花,少了一丝浓烈的妩媚,但多了一抹清秀和淡雅。她眉毛也稀了,嘴唇也淡了,脸上也出现一些瑕疵和痘痘。 她大大咧咧得从游戏室对面的梳妆间回来,原本身上明牌衣服闪亮耀眼,也换了一套。上身一件陈旧的红色大体恤,把她有致的身材遮盖的严严实实,下身则是一件宽大的黑色大裤衩。 这装扮,和他对门的60岁的老大爷简直一模一样。 冯广健看楞了。 不是说,女明星的睡衣很讲究吗,最起码得是丝绸的吧,至少要有蕾丝吧,颜色要很暧昧吧? 红t恤加黑裤衩,未免太朴素了。 冯广健目瞪口呆的样子,也落进了韩幂的眼中。 她头也不抬,一边整理被褥,一边说:“打破你的幻想了,是不是?” 冯广健点点头:“确实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韩幂说:“这就是我真实的样子,你要难以接受,可以去楼上睡沙发。” 冯广健摇摇头:“倒不是难以接受,只是……” 韩幂坐到床上,用被子遮住自己修长的双腿:“只是什么?” 冯广健笑了笑:“以前看你,即便离得很近,也好像隔着些什么。现在看你,离得不近,却感觉没有阻隔,彼此很靠近。就好像看花,以前只能看到花瓣,现在却能看到花蕊……” 他希望能用这样的比喻,形容自己看到韩幂更真实、更自然一幕的心情,但众所周知,这样的说法会令人误会。 韩幂脸一红,皱起眉:“你好恶心!” 冯广健一愣,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呀……” 韩幂往被窝里一钻:“我不听我不听,吵死了,赶紧睡觉!” “你故意的……” 冯广健叹了口气,离开卧室。 他也要去洗个澡,但他没带换衣物,只好在韩幂的衣帽间里搜寻,希望找到一两件宽大的换洗衣物。 毕竟,韩幂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且能穿60岁老大爷风格的服装,那他一个男人,肯定也没问题。 韩幂从被窝中伸出脑袋,对衣帽间的冯广健大喊:“那里面都是女士服装,没有男生的!” 冯广健蹲在地上,一边翻找,一边吭哧着回应:“我知道,但我想试一试……” 韩幂“哼”了一声:“变态。”便又钻回被窝中。 冯广健勉强找到两件最大码的t恤和裤衩,可洗完澡之后才发现,虽然对于韩幂来说是大码,但穿在他身上,却像紧身衣。 他像被绳子捆缚了一般,束手束脚,扭扭捏捏回到卧室。 韩幂正躺在床上,背对他,眼睛紧闭,一动不动,即便瞎子也能看出来,她现在浑身僵硬程度,不输冯广健。 冯广健缓了缓狂跳不已的心脏,“滋溜”一声,也钻到了被窝之中。 在枕头上侧面望过去,只能看到韩幂一头长发。夜已经深,城市的灯光所剩不多,卧室里很安静。 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风景,他忽然平静了许多。 “真好。”冯广健说。 韩幂没有理他,好像睡着了。 冯广健说:“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我说话,你装听不见。咱俩好像一对结婚多年的老夫妻。” 韩幂还是不出声。 冯广健叹了口气:“孩子在学校老打架,可愁死人了。” 他在模拟夫妻的感觉。 韩幂稍微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沉默,她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个晚上,想要睡觉,想要什么都不发生,就得从根源开始,不能对冯广健说一句话。 冯广健往韩幂那边挪了挪。 韩幂没有反应。 冯广健说:“这不是恐怖故事吧,你老不说话,等我把你扭过来一看,你已经只剩一个骷髅头了!” 韩幂不吭气。 冯广健又往韩幂身边挪了挪,两人现在相隔仅仅一拳的距离。 韩幂突然绷紧了,她能清晰得感觉到,冯广健的呼吸喷吐在她的耳朵上。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很紧张,她怕冯广健不顾一切的“冲上来。” 她后悔了,她是一个弱女子,即便话说得再强硬,威胁他要报警什么的,可一旦这个男人真的控制不住身体,铸成大错,那一切就都晚了,再报警也是白搭。 不该让他上床的。 韩幂在身前紧张的握着拳头,等待身后的男人做出下一步的举动,不管他要干什么,自己得立刻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让他滚。 最好再狠狠给他一巴掌,显出自己的决心。 不管了,哪怕不情愿打他,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随随便的人。 否则的话,一旦让他得逞,即便现在把她当个宝,将来也不会在乎她的。 韩幂酝酿了一些列的举动和反应,前后勾连,每一步都有说法,就等着冯广健行动。 然而,等了半天,身后的男人竟然就此偃旗息鼓,再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而且听他的呼吸,悠长厚重,明显是睡着了。 韩幂长出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但随即又愤怒起来。 混蛋,老娘在这里心惊胆战,女儿怀春,你竟然睡着了,还睡得倒挺香! 你凭什么比我先睡! 韩幂翻了个身,想看看他怎么睡着的,然而刚刚侧过来,便僵住了。 并非冯广健正在看他,冯广健确实睡着了。 僵住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她没想到,他离她太近,她翻过身来,两人几乎像粘连在一起的水煎包一般。 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皮肤上的纹理,他细密的睫毛,他有些湿润、微微卷翘的发梢。 这种环境,这样的距离,很难不令人僵住。 另一个原因,不但令人僵住,简直令人面红耳赤。 韩幂记得,自己更小的时候,曾经陪妈妈去菜市场买菜。她从来不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女孩,买菜的时候自然挑挑拣拣,按按这个,捏捏那个。 某家摊位上,老板新进的黄瓜堆在摊位上。 北方的菜市场中,从地面上砌墙起半人高的石墙作为摆放蔬菜的摊位,主要是增加空间,方便顾客挑选。 因此,菜品经常在人们的腰部以上,摞得很高。 韩幂见那女摊贩和蔼,黄瓜新鲜又水灵,很开心,便在她家的黄瓜摊前,戳戳捡捡。 别人拿菜,从表面拿,她拿菜,偏要往地下挖,好像在挖宝藏一般。 黄瓜堆放本来就不稳,在韩幂的“刨动”之下,“哗啦”一声,如雪山崩塌一般,往地上滚去。 韩幂大惊之下,竟然没像一般人似的躲开,反而贴到半人高的摊位前,用身体去阻止黄瓜下落。 可她一个人又能阻挡多少呢? 韩幂的双颊顿时绯红,她想要赶紧后退,但又怕动作太大,吵醒冯广健。 最终,她轻轻吸气,慢慢转身,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让自己抛却外物,集中精神,赶紧睡觉。 深呼吸……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记得当时买了一堆黄瓜回家,自己家肯定吃不完,便给楼上楼下邻居分了好多,那几天,家家户户都在吃拌黄瓜,炒黄瓜,生吃黄瓜,电梯中都是一股黄瓜味。 作为拥有者和分配者,韩幂自己有挑选黄瓜的权力,她为自己家留下最大的几根。黄瓜大到什么程度,三口之家,一顿饭甚至吃不完一根。 她拼命让自己冷静,拼命让自己赶紧睡觉。 夜色撩人,灯光明暗,无数人家都陷入美梦中,有多少人芳心萌动,又有多少人在跟意志做斗争,没人知道。 。 。 。 第二天一大早,冯广健精神抖擞的醒来,发现卧室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大感震惊,一摸韩幂的位置,冰冷,来了她早就走了。 冯广健不由得佩服又惭愧。 佩服的点在于,韩幂已经这么成功了,竟然还这么努力,昨晚睡的挺晚的,今天竟然一大早就去工作了!当真令人感动不已。 惭愧的地方在于,自己明明没有韩幂优秀,也没有韩幂成功,却在这里睡大觉!看窗外太阳的高度,恐怕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怎么好意思睡到现在! 不行!他也要努力!他也要工作! 冯广健立刻起床,洗漱了一番,准备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去往姬顺传媒,看看其他的项目部、摄制组有没有能用上他的地方,即便没有片酬,即便只是客串,可只要能增加一些知名度,也是好的! 冯广健充满动力,大步上楼,来到客厅,然后差点原地摔倒。 韩幂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正呼呼大睡着。 冯广健顿时大怒,枉我把你当成榜样学习,你竟然趁我睡着,躲到楼上来睡!太不可理喻了。 他一把抓住韩幂的肩膀,狠狠摇晃:“你给我起来!” 韩幂虽然睡眼惺忪,但手脚却不闲着,拼命抗拒着冯广健:“别碰我,我要睡觉!” 冯广健说:“你是不是耍赖?说好睡一张床,你怎么跑到楼上来了。” 韩幂将头蒙在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在楼下我睡不着。” 冯广健一惊:“因为我吗?和我在一起你睡不着?” 韩幂沉默了一阵,勉强发出一声:“嗯。” 冯广健说:“啊,那怎么办?将来我们在一起后,你不能总睡楼上呀,咱得想办法治一治……” 韩幂声音忽然变得奇怪:“将来没关系……” 冯广健不明所以:“为什么?” 等了一会,韩幂轻声说:“将来能睡着的。” 冯广健皱眉:“你又不是预言家,现在睡不着,你怎么知道将来能睡着?” 韩幂的声音突然又变得暴躁:“我就是知道,就是知道!你赶紧滚,我要睡觉!” “好好好好。你赶紧睡,赶紧睡……” 姑奶奶,真惹不起…… 冯广健暗自感叹一番,然后对着被窝说了声:“我去给你买早点”,便离开了大别墅。 冯广健为韩幂带回了一份麦当劳的早餐,又从便利店买了几罐香蕉牛奶,一个哆啦a梦冰淇淋,一个芝士彩虹三角蛋糕。 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韩幂还在睡觉,冯广健便没有打扰她,给她留了一张爱心字条: 第九十章 农村来信 冯广健为韩幂带回了一份早餐,又从便利店买了几罐香蕉牛奶,一个冰淇淋,一个芝士彩虹三角蛋糕。 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韩幂还在睡觉,冯广健便没有打扰她,给她留了一张爱心字条: 老婆(划掉),姐姐,给你买了早餐,记得吃。我去上班喽,如果你想我,千万别给我打电话,因为只要我电话不响,我就知道你在想我。当然,如果你不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爱你(爱心)。 冯广健兴冲冲得打了一辆特快,冲向姬顺传媒,暗自希望能有一两个项目组可以接纳他。 甚至,他特意联系了其他项目的项目经理,询问他们的项目缺不缺临时的主持人,或者嘉宾也行。 在收到非常客气,非常遗憾,非常有礼貌的拒绝后,冯广健也不气馁,项目组多的是,到公司再找。 然而,就在等红灯的时候,冯广健无聊看向窗外,猛然发现,在一家商场下的咖啡厅中,有一两个熟悉面孔。 咖啡厅临街的玻璃大窗前,金敏浩和王喜凤并肩而坐,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两人一边喝咖啡,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好家伙,一位是《挑战》总导演,一位是《挑战》总编剧。两人聚在一起讨论事情,怎么能少的了他! 冯广健立刻叫停了司机,从出租车里下来,一路便冲进了咖啡厅中。 现在虽然临近中午,但店里的人不多,只有三五位客人,安静的很。 冯广健发现金敏浩和王喜凤很专注,并没有发现他,因此他也没有着急去打招呼,而是先在柜台点了一杯冰美式。 等餐的过程中,他斜着耳朵往那边听,想弄清楚他们在聊什么。 可两人声音很低,听到的都是断断续续的。 “不……这个不行……” “太吓人了……最好不要……”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会怎么看我们俩……” 冯广健刚喝了一口美式,差点原地喷到人家咖啡师的脸上。 什么被其他人知道?谁怎么看谁?这对话为什么如此可笑? 两人该不会在搞怪吧! 不行不行,他们是《挑战》的制作组的班底,他俩的情感生活出现问题,最影响的可是《挑战》呀! 冯广健大声而夸张的打了个招呼:“hello!!两位,这么巧啊!” 金敏浩和王喜凤看到他,都是先惊后喜! “这么巧?” “你怎么在这里?” 冯广健说:“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金敏浩替他把旁边的凳子拉出来,请他坐下,然后说:“你家不是在xx环湖别墅吗?那附近就有咖啡馆,你怎么跑这么远,来这里喝咖啡?” 冯广健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家在那里?!”随即醒悟过来:“是你们把我送过去的?” “哪儿?” 王喜凤笑着纠正:“大家喝了一天,自己都走不动道,谁有本事送你呀?我们拜托店老板,打了几辆车,把你送到家的。当时你都醉迷糊,问你家在哪,你就说xx别墅多少号,把我们都惊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有钱人。” “哪有,哪有。” 冯广健尴尬的笑了,刚想把“赠房”的原委说出,哪知道金敏浩喝了一口咖啡,问道:“对了,韩姐好像也住在那片别墅,你们两家离的近吗?” 冯广健一愣,顺嘴否认:“没听说过呀……” 何止离得近。 本来,如果金敏浩他们什么也不知道,那把公司赠房的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他们既然知道韩幂住在那里,一旦联想到冯广健和韩幂已经生活在一起,那么就危险了。 毕竟韩幂是明星,自己也是公众人物,有了关于艾丽热娜的前车之鉴,还是谨慎一点儿好。虽然不知道能瞒多久,但尽量瞒久一点吧。 “没听说过?”金敏浩皱着眉头:“没想到保密措施做的还挺好。” “是啊,是啊……” 冯广健打了个哈哈,问道:“你们不在家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金敏浩讲咖啡杯放在桌面上:“你问的正好,来的也正好。我在家睡多久就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太无聊,就想着翻翻自己的邮件,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有困意了。” “可我把邮件都看到上上个月了,不但没有困,反而越看越有精神。” “我心想,反正有时间,不如把《挑战》栏目组的邮件也给看一看吧。” “挑战虽然只播了四期节目,但收视率已经到了1.87%,观众数量很多,大家非常热情,邮件几乎把邮箱塞满。” “我一封一封的往下翻,多数都是说自己有多喜欢这个节目,多喜欢主持人,多喜欢创意。” “也有很多邮件,说我们给他们带去了很多欢乐,他们偶然发现这个节目,比发现宝藏还要开心。” “我当然看的很开心,就接着往下翻。但观众嘛,你知道的,有粉丝就会有黑粉,有人夸就会有人骂。” “有一些极端粉丝,也会来喷我们的节目,有的说节目太聒噪,他正睡觉呢,给吵醒了。你睡觉你不知道关电视?” “有人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好笑吗?废话,如果所有人都觉得不好笑,我们节目早被砍了。” “还有人说,节目里的人为啥笑得那么开心,世界上还有好多人连饭都吃不饱,他们过的多辛苦,你们怎么好意思笑的?” “拜托,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人家吃不饱,你去帮助人家呀,真的是。” “还有人说,节目看着挺好,创意也很不错,他很嫉妒,所以必须要给个差评。对于这种坦诚的黑子,我反而无言以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笑的很开心:“我都不知道,咱们节目竟然有这么多……神奇的观众。” 这明明是很有趣的事,金敏浩却面色严肃:“你对神奇根本一无所知。” 冯广健不解:“什么意思?” 金敏浩:“就在我一边享受粉丝的赞美,一边和黑粉作斗争的时候,我突然翻到了一封……怎么说,特别奇异的邮件。” 冯广健挠了挠脖子:“奇异?” 金敏浩说:“对,特别奇异,特别……怎么说,看完让人心里空落落的那么一封邮件。” 冯广健摇摇头:“我听不太懂,你仔细说说,它怎么个奇异法,又是怎么个空落落?” 金敏浩说:“我看完之后,自己在屋子里恍惚了一阵,回过神的时候,已经11点了。因为邮件的内容,或许和我们的节目有关系,我就心想,能不能让喜凤和你一起来参考参考,商量商量怎么处理它。” “喜凤老公带着孩子回奶奶家了,她没啥事,所以很利索的答应了见面请求,很快就下了楼。” “至于你。我们都知道你不擅长饮酒,到现在说不定都没醒过了。所以就想着,两个人先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处理思路,一些解决办法,然后等下午你缓过劲了,再找你过来。”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巧的,就出现在这里了!” 冯广健打了个哈哈:“我去公司的路上,正好看到你们,就下了车。” 他随即问道:“你快说,到底邮件,里面到底什么内容,竟然这么困扰你们?” 一番叙述之后,冯广健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他特别想知道,到底是怎么的邮件,有什么魔力,竟能让金敏浩和王喜凤陷入彷徨。 金敏浩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他:“邮件就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冯广健刚要把电脑接过,金敏浩又转了回去。冯广健一愣:“怎么了?” 金敏浩说:“既然你来了,咱们就一起回顾一下,我来念,你们两个听。” 这也挺好。 “行。你想怎么来都行,只要我能知道邮件里是啥。” 冯广健靠进椅背中,冲金敏浩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开始。 金敏浩看了王喜凤一眼,将电脑放在腿前,缓缓喝了一口咖啡,轻轻念了起来: 亲爱的《挑战》节目组,广健哥,艾丽热娜,你们好。 我是一名普通观众,最近偶然间看到《挑战》,觉得这个节目形式新颖,内容幽默又不失社会深度,实在是当今电视节目的一株奇葩。 我经常在深夜重复收看你们的节目,不管看几遍,每次都觉得特别搞笑。 渐渐的,我在收看之余,也将你们的节目和我自己联系起来。 你们号称《挑战》,挑战一切普通人正在经历或者渴望经历的事。 你们胆敢不打麻药拔牙,敢做穷人和富人的代理父母,敢体验痛经的感觉,敢整蛊人民艺术家。我觉得你们是有胆量的。 但我又私以为,你们的胆量还不够,还没有经过我们村子的洗礼。 你们号称《挑战》,但不知道敢不敢来我的村子挑战一下?不用挑战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只要在这里生活几天,我就真的认可你们的节目主题,认可你们的勇气。 或许节目组的各位,广健哥,艾丽热娜看到这里,已经笑出了声,《挑战》作为一档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节目,凭什么要我这个无名之辈的认可? 如果你们觉得我是一个无名之辈,那也由得你们。但我想,我在这个村子住了20多年,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应该是世界上最有勇气的人。 如果你们不介意,如果你们尚且保有一丁点兴趣,你们可以稍微听我介绍一下我的村子,只要你们听完,我保证你们一定会认可我的说法,认为我确实是世界上最有勇气的人。 至于你们敢不敢来我的村子,在听完之后,也请你们自行决定吧。 我所在村子很古老,村民主要靠种植水稻为生,要不是教育,恐怕村子里的人都不识字,可即便读过书,学过算数,也不能拯救一些人苍白的心灵。 今年清明节前夕,侦探在火车站把我的邻居抓捕了,因为他身上背着两个麻袋, 为什么呢?因为他听说,所以他就准备拿去卖钱。 至于卖给谁,买主买来做什么,你们能猜到吗? 我想你们,肯定不了解。 村里还有些人,我家房子后边的一个邻居,是一个农妇,她听信说蠢话,竟然另外一户村民,瞬间就毁掉了一个家庭,当然,她的病好不了。 就算她肉体的病能好,她精神的病也治不好,她最终也迎来了法律的审判。 村妇都被抓了,但这样的事还是没有停歇,因为愚蠢的村民也不止一个。 村东头的一对夫妇,为人十分和蔼可亲。见我总是孤零零的,便经常为我送一些吃的,红薯、玉米、馒头、花卷等等等等。 她们是善良的人,可就是这么一对善良的夫妇,竟然听信说法,街头街头。 那样善良却愚昧的夫妻,也要永远与铁牢作伴。 我家前边的邻居,曾经是一位人,长期研读各书籍,把自己没有跳出“农门”归结为。 于是,他便下定决心处处留心,要为子孙后代寻找一块。 可你知道,哪里有?都是骗人的。 他信,他想都快想疯了。 去年的某一天,他偶然发现,房子前约五十米远的水涨田坡处,有一团雾气升起,接着又梦见啥 不久前,根据群众举报,迅速冯某抓捕归案,这一年,他四十七岁。 没有给他带来好运,结果是,他将在铁窗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或许你们认为,这已经够惨了,有这么两起,就已经可以称之为人间惨剧了。 可这里发生的事,仍然远超你们的想象。 上半年,57岁的岳某,进城为患有肝病的妻子抓药时,他特意找,那人告诉他,他妻子之所以久病,因为他。 又过了两天,病入膏肓的妻子再次陷入昏迷,岳某又求助人告诉他。 于是,当晚,岳某然而,不到一个月,他的妻子就因为晚期肝硬化也命归西天。 侦探接群众举报,先是立即抓获了岳某,又经过明察暗访,于半个月之后,将武某也抓获在案。 我已经讲过两件,不算太过罕见,然而这期案子令人震惊的点在于,人明明只是糊口吃饭,竟然别人弑杀。,真的既令人困惑,又令人愤怒。 讲了很多凶残的故事,再讲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吧。 童某是我们村工厂的会计,男友王某这是工厂的销售。三年前,两人一见钟情,来往一段时间后便海誓山盟,为表心迹,两人再商定秋后结婚。 某天,王某出差,在书摊上买了一本的书。他平常就对此半信半疑,精读之后,画了着重号。 出差回来,王找到童,问她属相。当得知后,不禁长叹一声:我俩虽然有心,但无缘。你属我,看来我们只好分手了。” 如果是您各位,恐怕会觉得这是一个渣男的。 但王某真的信。他亮出那本书,翻到标记的那页,展示给童某看,。 童某大声争辩,说这是假的,是骗人的,让他清醒一点。可任凭童某怎么解释,王某始终缄默不语。 后来,童母也找王谈过几次,都无济于事。童某最终也与王某分了手。 突然其来的打击,使她一蹶不振,中秋节,全家团圆吃饭,从来不喝酒的童某,破例端起酒杯,口中喃喃自语:“好酒,好酒,一醉万事休。” 家人想劝住她,但她怎么也不听。不就便酩酊大醉。家人慌忙将她送到医院,又是催吐,又是洗胃,这才保住一条性命,可还是落下一个神经受损的后遗症。 几个月后,王某又在地摊上买到另一本书,翻看过后,竟然发现,书中记载着一条完全相反的话:。 王某举着这本书,急急忙忙找到童某,想要复婚。哪知道童某拎着锄头将他赶出了家门,并且告诉他,让他跟那两生活去吧。 王某最终悔恨不已,把两本书都烧了。 幸福总是得来不易,然而,王某竟然因为某本来处不明的书籍,因为随随便一句:就抛弃了相爱的女友,抛弃了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爱情,甚至害女友差点儿成为“植物人”。 这个故事是不是很荒诞 任何聪明人都知道,童某虽然失去了爱情,但她最终将会收获幸福。因为跟着王某这样的男人,未来未必不会像之前的几个故事一样,在人生的某个阶段,突然遭遇重创。 虽然王某的故事令你感到轻松,但他为何成为这样的人,我还是要稍微为几位介绍一下。 他从小便跟着自己的姑父蒋某长大,接受了蒋某了。 而蒋某最近也栽在了他的愚蒙上。 蒋某的老婆,也就是王某的鼓鼓,很是俊美,但这俊美却是蒋某的一块心病。 9月份,蒋某在农田看场睡觉,梦见妻子惊醒后,急忙跑回家,却见妻子正在酣睡。 他问妻子谁来过,妻子却矢口否认,并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蒋某,翻开一本,发现上面写着, 蒋某大怒,既为惩罚妻子,也为让别人抛到非分之想。 然而,蒋某的行文构成了故意伤害罪,妻子也成了终生残疾,他也成了囚徒。 这些事件,一件件,一桩桩,令人震惊 各位《挑战》节目组的老师们,我见到的事情千千万万,但我所能分享的,暂且只有这么多。 这世界上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的事,永远远超我们的想象。 《挑战》如果不能超越想象,便会将自己困于一隅,最终一叶障目。 只有所见之大,才能所行之远。 让我再重复一次我发邮件来的目的,各位敢来我的村子,住上几天吗? 在此,我都对《挑战》节目组的各位、广健哥,艾丽热娜,发出郑重的邀请,希望你们能够大驾光临我村,挑战一下这里的生活,挑战一下这里的村民所过的,普通却渗人的生活。 这样的话,无论对你们,还是对我,对这个村子,都是有好处的。 最后,谢谢各位花费时间与精力,阅读我的故事,再次说明,我很喜欢《挑战》。 此致,敬礼。山中小子,某年某月某日。 第九十章 农村来信 冯广健为韩幂带回了一份麦当劳的早餐,又从便利店买了几罐香蕉牛奶,一个哆啦a梦冰淇淋,一个芝士彩虹三角蛋糕。 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韩幂还在睡觉,冯广健便没有打扰她,给她留了一张爱心字条: 老婆(划掉),姐姐,给你买了早餐,记得吃。我去上班喽,如果你想我,千万别给我打电话,因为只要我电话不响,我就知道你在想我。当然,如果你不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爱你(爱心)。 冯广健兴冲冲得打了一辆特快,冲向姬顺传媒,暗自希望能有一两个项目组可以接纳他。 甚至,他特意联系了其他项目的项目经理,询问他们的项目缺不缺临时的主持人,或者嘉宾也行。 在收到非常客气,非常遗憾,非常有礼貌的拒绝后,冯广健也不气馁,项目组多的是,到公司再找。 然而,就在等红灯的时候,冯广健无聊看向窗外,猛然发现,在一家商场下的星巴克中,有一两个熟悉面孔。 星巴克临街的玻璃大窗前,金敏浩和王喜凤并肩而坐,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两人一边喝咖啡,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好家伙,一位是《挑战》总导演,一位是《挑战》总编剧。两人聚在一起讨论事情,怎么能少的了他! 冯广健立刻叫停了司机,从出租车里下来,一路便冲进了星巴克中。 现在虽然临近中午,但星巴克里的人不多,只有三五位客人,安静的很。 冯广健发现金敏浩和王喜凤很专注,并没有发现他,因此他也没有着急去打招呼,而是先在柜台点了一杯冰美式。 等餐的过程中,他斜着耳朵往那边听,想弄清楚他们在聊什么。 可两人声音很低,听到的都是断断续续的。 “不……这个不行……” “太吓人了……最好不要……”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会怎么看我们俩……” 冯广健刚喝了一口美式,差点原地喷到人家咖啡师的脸上。 什么被其他人知道?谁怎么看谁?这对话为什么如此暧昧? 两人该不会在搞破鞋吧! 不行不行,他们是《挑战》的制作组的班底,他俩的情感生活出现问题,最影响的可是《挑战》呀! 冯广健大声而夸张的打了个招呼:“hello!!两位,这么巧啊!” 金敏浩和王喜凤看到他,都是先惊后喜! “这么巧?” “你怎么在这里?” 冯广健说:“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金敏浩替他把旁边的凳子拉出来,请他坐下,然后说:“你家不是在xx环湖别墅吗?那附近就有咖啡馆,你怎么跑这么远,来这里喝咖啡?” 冯广健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家在那里?!”随即醒悟过来:“是你们把我送过去的?” “哪儿?” 王喜凤笑着纠正:“大家喝了一天,自己都走不动道,谁有本事送你呀?我们拜托店老板,打了几辆车,把你送到家的。当时你都醉迷糊,问你家在哪,你就说xx别墅多少号,把我们都惊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有钱人。” “哪有,哪有。” 冯广健尴尬的笑了,刚想把“赠房”的原委说出,哪知道金敏浩喝了一口咖啡,问道:“对了,幂姐好像也住在那片别墅,你们两家离的近吗?” 冯广健一愣,顺嘴否认:“没听说过呀……” 何止离得近。 本来,如果金敏浩他们什么也不知道,那把公司赠房的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他们既然知道韩幂住在那里,一旦联想到冯广健和韩幂已经同居,那么就危险了。 毕竟韩幂是明星,自己也是公众人物,有了关于艾丽热娜的前车之鉴,还是谨慎一点儿好。虽然不知道能瞒多久,但尽量瞒久一点吧。 “没听说过?”金敏浩皱着眉头:“没想到保密措施做的还挺好。” “是啊,是啊……” 冯广健打了个哈哈,问道:“你们不在家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金敏浩讲咖啡杯放在桌面上:“你问的正好,来的也正好。我在家睡多久就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太无聊,就想着翻翻自己的邮件,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有困意了。” “可我把邮件都看到上上个月了,不但没有困,反而越看越有精神。” “我心想,反正有时间,不如把《挑战》栏目组的邮件也给看一看吧。” “挑战虽然只播了四期节目,但收视率已经到了1.87%,观众数量很多,大家非常热情,邮件几乎把邮箱塞满。” “我一封一封的往下翻,多数都是说自己有多喜欢这个节目,多喜欢主持人,多喜欢创意。” “也有很多邮件,说我们给他们带去了很多欢乐,他们偶然发现这个节目,比发现宝藏还要开心。” “我当然看的很开心,就接着往下翻。但观众嘛,你知道的,有粉丝就会有黑粉,有人夸就会有人骂。” “有一些极端粉丝,也会来喷我们的节目,有的说节目太聒噪,他正睡觉呢,给吵醒了。你睡觉你不知道关电视?” “有人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好笑吗?废话,如果所有人都觉得不好笑,我们节目早被砍了。” “还有人说,节目里的人为啥笑得那么开心,世界上还有好多人连饭都吃不起,他们过的多辛苦,你们怎么好意思笑的?” “拜托,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人家吃不饱,你去捐款捐物,去帮助人家呀,你看什么综艺呀,真的是。” “还有人说,节目看着挺好,创意也很不错,他很嫉妒,所以必须要给个差评。对于这种坦诚的黑子,我反而无言以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笑的很开心:“我都不知道,咱们节目竟然有这么多……神奇的观众。” 这明明是很有趣的事,金敏浩却面色严肃:“你对神奇根本一无所知。” 冯广健不解:“什么意思?” 金敏浩:“就在我一边享受粉丝的赞美,一边和黑粉作斗争的时候,我突然翻到了一封……怎么说,特别诡异的邮件。” 冯广健挠了挠脖子:“诡异?” 金敏浩说:“对,特别诡异,特别……怎么说,看完让人心里空落落的那么一封邮件。” 冯广健摇摇头:“我听不太懂,你仔细说说,它怎么个诡异法,又是怎么个空落落?” 金敏浩说:“我看完之后,自己在屋子里恍惚了一阵,回过神的时候,已经11点了。因为邮件的内容,或许和我们的节目有关系,我就心想,能不能让喜凤和你一起来参考参考,商量商量怎么处理它。” “喜凤老公带着孩子回奶奶家了,她没啥事,所以很利索的答应了见面请求,很快就下了楼。” “至于你。我们都知道你不擅长饮酒,到现在说不定都没醒过了。所以就想着,两个人先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处理思路,一些解决办法,然后等下午你缓过劲了,再找你过来。”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巧的,就出现在这里了!” 冯广健打了个哈哈:“我去公司的路上,正好看到你们,就下了车。” 他随即问道:“你快说,到底邮件,里面到底什么内容,竟然这么困扰你们?” 一番叙述之后,冯广健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他特别想知道,到底是怎么的邮件,有什么魔力,竟能让金敏浩和王喜凤陷入彷徨。 金敏浩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他:“邮件就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冯广健刚要把电脑接过,金敏浩又转了回去。冯广健一愣:“怎么了?” 金敏浩说:“既然你来了,咱们就一起回顾一下,我来念,你们两个听。” 这也挺好。 “行。你想怎么来都行,只要我能知道邮件里是啥。” 冯广健靠进椅背中,冲金敏浩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开始。 金敏浩看了王喜凤一眼,将电脑放在腿前,缓缓喝了一口咖啡,轻轻念了起来: 亲爱的《挑战》节目组,广健哥,艾丽热娜,你们好。 我是xx省xx市xx县xx村的一名普通观众,最近偶然间看到《挑战》,觉得这个节目形式新颖,内容幽默又不失社会深度,实在是当今电视节目的一株奇葩。 我经常在深夜重复收看你们的节目,不管看几遍,每次都觉得特别搞笑。 渐渐的,我在收看之余,也将你们的节目和我自己联系起来。 你们号称《挑战》,挑战一切普通人正在经历或者渴望经历的事。 你们胆敢不打麻药拔牙,敢做穷人和富人的代理父母,敢体验痛经的感觉,敢整蛊人民艺术家。我觉得你们是有胆量的。 但我又私以为,你们的胆量还不够,还没有经过我们村子的洗礼。 你们号称《挑战》,但不知道敢不敢来我的村子挑战一下?不用挑战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只要在这里生活几天,我就真的认可你们的节目主题,认可你们的勇气。 或许节目组的各位,广健哥,艾丽热娜看到这里,已经笑出了声,《挑战》作为一档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节目,凭什么要我这个无名之辈的认可? 如果你们觉得我是一个无名之辈,那也由得你们。但我想,我在这个村子住了20多年,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应该是世界上最有勇气的人。 如果你们不介意,如果你们尚且保有一丁点兴趣,你们可以稍微听我介绍一下我的村子,只要你们听完,我保证你们一定会认可我的说法,认为我确实是世界上最有勇气的人。 至于你们敢不敢来我的村子,在听完之后,也请你们自行决定吧。 我所在村子很古老,村民主要靠种植水稻为生,要不是义务教育,恐怕村子里的人都是文盲,可即便读过书,学过算数,也不能拯救一些人苍白的心灵。 今年清明节前夕,警察在火车站把我的邻居抓捕了,因为他身上背着两个麻袋, 为什么呢?因为他听说秦省可以卖到3000到5000,所以他就准备拿去卖钱。 至于卖给谁,买主买来做什么,你们能猜到吗? 我想,接受过高等教育,生活在自由和民主的国度,信仰唯物主义的你们,肯定不了解。 你们知道,对于这些的人来说,这是他们此生的寄托,是他们能为自己孩子做的最后一点儿事 听到这里,你们是不是对我们村的气质,有了一些了解呢?或许你们已经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了。 你或许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村有那么多别急,听完你就知道了。 村里还有些人,我家房子后边的一个邻居,是一个农妇,她听信说她“七月七必死,唯有方能避灾”这样的蠢话,竟然真的毒死了另外一户村民的一双儿女,瞬间就毁掉了一个家庭,当然,她的病好不了。 就算她肉体的病能好,她精神的病也治不好,她最终也迎来了法律的审判。 村妇都被抓了,但这样的事还是没有停歇,因为愚蠢的村民也不止一个。 村东头的一对夫妇,为人十分和蔼可亲。见我总是孤零零的,便经常为我送一些吃的,红薯、玉米、馒头、花卷等等等等。 她们是善良的人,可就是这么一对善良的夫妇,竟然听信“你家女儿会克爹克娘,要驱邪”的说法,用自己家铡草的铡刀,把女儿曝尸街头。 那是个中午,太阳火辣辣的,一直流到我家门口。 那样善良却愚昧的夫妻,非但害死自己女儿,也要永远与铁牢作伴。 我家前边的邻居,曾经是一位中学生,长期研读各种玄学书籍,把自己没有跳出“农门”归结为祖坟没有葬在所谓的好地方上。 于是,他便下定决心处处留心,要为子孙后代寻找一块风水宝地? 可你知道,哪里有的风水宝地?都是骗人的。 他信,他想“宝地”都快想疯了。 去年的某一天,他偶然发现,房子前约五十米远的水涨田坡处,有一团雾气升起,接着又梦见自己的母亲身背金莲花,走到水涨田坡处隐如地中,遂以为暗示: 此处就是风水宝地,应该由自己的母亲尽快占领,于是选定吉日,与12月26号凌晨3点,拿上锄头,到水涨田坡处挖了一个坑,将老母亲从睡梦中拉醒,摔掷到坑中,不顾老人苦苦哀求,将其活埋。 不久前,公安根据群众举报,迅速冯某抓捕归案,这一年,他四十七岁。 没有给他带来好运,结果是,他将在铁窗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或许你们认为,这已经够惨了,有这么两起,就已经可以称之为人间惨剧了。 可这里发生的事,仍然远超你们的想象。 上半年,57岁的岳某,进城为患有肝病的妻子抓药时,他特意找人,那人告诉他,他妻子之所以久病,因为和他的母亲有关。 因此,几天之后,在人的指点下,岳某将78岁的老母亲锁在家中,在院子里烧香、喷水以驱散老母亲。当晚,恰巧妻子肝区间歇疼痛暂缓,岳某便信以为真。 又过了两天,病入膏肓的妻子再次陷入昏迷,岳某又求助人告诉他,要老母就留不下妻子,要妻子就留不下老母,妻子和老母只能保一个。 于是,当晚,岳某竟然将生母活活掐死,然而,不到一个月,他的妻子就因为晚期肝硬化也命归西天。 公安干警接群众举报,先是立即抓获了岳某,又经过明察暗访,于半个月之后,将武某也抓获在案。 我已经讲过两件,不算太过罕见,然而这期案子令人震惊的点在于,人明明只是糊口吃饭,竟然怂恿别人弑杀生母,真的既令人困惑,又令人愤怒。 讲了很多凶残的故事,再讲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吧。 童某是我们村工厂的会计,男友王某这是工厂的销售。三年前,两人一见钟情,来往一段时间后便海誓山盟,为表心迹,两人再商定秋后结婚。 某天,王某出差,在书摊上买了一本《男女婚配看吉凶》的书。他平常就对此半信半疑,精读之后,在“猴猪配,克子克夫”这一句下画了着重号。 出差回来,王找到童,问她属相。当得知女友属猪后,不禁长叹一声:我俩虽然有心,但无缘。你属猪,我属猴,猪猴不能相配,看来我们只好分手了。” 如果是您各位,恐怕会觉得这是一个渣男,骗财骗色的。 但王某真的信。他亮出那本书,翻到标记的那页,展示给童某看:猴配猪,克子克夫。 童某大声争辩,说这是假的,是骗人的,让他清醒一点。可任凭童某怎么解释,王某始终缄默不语。 后来,童母也找王谈过几次,都无济于事。童某最终也与王某分了手。 突然其来的打击,使她一蹶不振,中秋节,全家团圆吃饭,从来不喝酒的童某,破例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口中喃喃自语:“好酒,好酒,一醉万事休。” 家人想劝住她,但她怎么也不听。不就便酩酊大醉。家人慌忙将她送到医院,又是催吐,又是洗胃,这才保住一条性命,可还是落下一个神经受损的后遗症。 几个月后,王某又在地摊上买到另一本算命书,翻看过后,竟然发现,书中记载着一条完全相反的话:猴配猪,多享福。 王某举着这本书,急急忙忙找到童某,想要复婚。哪知道童某拎着锄头将他赶出了家门,并且告诉他,让他跟那两本《男女婚配看吉凶》过日子去吧。 王某最终悔恨不已,把两本书都烧了。 幸福总是得来不易,然而,王某竟然因为某本来处不明的书籍,因为随随便一句:猴配猪,克子克夫,就抛弃了相爱的女友,抛弃了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爱情,甚至害女友差点儿成为“植物人”。 这个故事是不是很荒诞 任何聪明人都知道,童某虽然失去了爱情,但她最终将会收获幸福。因为跟着王某这样的男人,未来未必不会像之前的几个故事一样,在人生的某个阶段,突然遭遇重创。 虽然王某的故事令你感到轻松,但他为何成为这样的人,我还是要稍微为几位介绍一下。 他从小便跟着自己的姑父蒋某长大,接受了蒋某的言传身教。 而蒋某最近也栽在了他的愚蒙上。 蒋某的老婆,也就是王某的鼓鼓,很是俊美,但这俊美却是蒋某的一块心病。 9月份,蒋某在农田看场睡觉,梦见妻子出轨,惊醒后,急忙跑回家,却见妻子正在酣睡。 他问妻子谁来过,妻子却矢口否认,并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笃信梦境的蒋某,翻开一本《周工解梦》,发现上面写着,“梦到妻子出轨,意味着妻子有情夫……” 蒋某大怒,切掉三分之二舌头,既为惩罚妻子,也为让别人抛到非分之想。 然而,蒋某的行文构成了故意伤害罪,妻子也成了终生残疾,他也成了囚徒。 这些事件,一件件,一桩桩,令人震惊 各位《挑战》节目组的老师们,我见到的事情千千万万,但我所能分享的,暂且只有这么多。 这世界上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的事,永远远超我们的想象。 《挑战》如果不能超越想象,便会将自己困于一隅,最终一叶障目。 只有所见之大,才能所行之远。 让我再重复一次我发邮件来的目的,各位敢来我的村子,住上几天吗? 在此,我都对《挑战》节目组的各位、广健哥,艾丽热娜,发出郑重的邀请,希望你们能够大驾光临我村,挑战一下这里的生活,挑战一下这里的村民所过的,普通却渗人的生活。 这样的话,无论对你们,还是对我,对这个村子,都是有好处的。 最后,谢谢各位花费时间与精力,阅读我的故事,再次说明,我很喜欢《挑战》。 此致,敬礼。山中小子,某年某月某日。 第九十一章 休假中的任务 金敏浩念完邮件,将笔记本轻轻放回咖啡桌上,问道:“怎么样?” 冯广健缓缓摇摇头。 金敏浩问:“摇头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冯广健真的不知道,就像金敏浩之前说的,听完整封邮件后,他的心里真的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拿走一块儿似的。 他很难相信,21世纪的今天,出门购物都不再需要现金,手机加互联网可以解决所有需求,却仍然有人笃信虚无缥缈的事物,并为此伤害家人朋友。 而且所谓伤害,并非打人两下,骂人两句,是真的用刀砍,用手掐,夺人性命的伤害。 为什么呀? 他们都……疯癫了吗。 冯广健心中千回百转,一肚子闷气,可说不出一句话,好似世上所有的语言文字都失去意义,无法表达他心中所思所想。 “唉!” 王喜凤叹了口气:“你的状态,跟我刚听完的时候一模一样……不,我说不定比你还要失魂落魄。咖啡店里暖气很足,我却冷得打哆嗦。” 金敏浩说:“你们两个算好的,看信的时间在中午,外面阳光明媚,周围人声鼎沸。我独自一个人看的邮件,家里一个人没有,窗户外边天还没亮,黑的。你们能想象有多恐怖吗?” 冯广健微微缓过神,他其实根本没听进去两人说什么, “虽然很难想象,现代化的社会竟然有如此惨绝人寰的案子,但既然被记录在案,证明确实都发生了。我想,这些违法犯罪的份子其实并非穷凶极恶,只是愚昧过头了。不过还好,他们都被抓起来了。” 金敏浩点了点头:“我们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有一阵,三人都没说话。咖啡店里的客人进进出出,没有多做停留,不一会儿,店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很安静。咖啡豆类似香油的气味在室内飘荡,充斥鼻腔。 时间能磨平不安,又待了会儿,冯广健的神经终于恢复敏锐,可以正常思考了:“你们刚才就在讨论这封邮件?” 金敏浩说:“没错,这封邮件的作者,‘山中小子’先生,邀请我们去他的村子住一晚。我和喜凤姐商量,要不要趁着休假,去他那里采采风,如果合适的话,拍一期两期特殊题材的节目,也不是不行。” 冯广健问:“有地址吗?我刚才没听到。” 金敏浩说:“在落款的后面,我隐去没读。广健哥,你觉得应不应该去?” 冯广健说:“采风?想去就去呗。” 王喜凤挑起眉头:“你竟然不反对?” 冯广健问:“我为什么要反对?” 王喜凤说:“你在《挑战》节目组里一向谨慎,又很敏感。这信的内容你也听过了,涉及很多封建迷信,题材太过敏感。现在的舆论环境,播不了还算好的,万一播出之后被人举报,秋后算账,把节目直接下架,那才是最惨的。” 确实,很多和诸如此类相关的题材,一定要摆好姿态,要从“告诫、劝解、愚昧、犯罪”的角度阐述这些活动,决定不能“宣扬、鼓吹、广告、追捧”,否则的话,被严查起来,节目不但要下架,还会追责,他们这些主创,恐怕全都要抓进局子里去。 冯广健笑了笑:“我同意的是你们采风!反正现在在度假,去哪度不是度?我们天天在城市里带着,快把农村什么样子给忘了。” 金敏浩说:“不是度假,是采风。如果题材合适,我想把这些事,把这些风俗、民俗拍成综艺节目。” 冯广健轻轻摇头:“采风我不反对,拍成节目,我持保留意见。把节目的重点放在风俗习俗,那我举双手反对!” 金敏浩瞪大眼睛:“为什么呀?” 冯广健说:“为什么?喜凤姐解释的还不够清楚吗?” 金敏浩说:“我们完全可以从‘告诫、劝诫’的角度出发,没有问题的。” 冯广健说:“如果只是普通的风俗活动,告诫劝诫都没问题,拍也就拍了。可看看邮件里的内容,个个是杀人犯罪,个个是弑母弑女。我们是综艺,节目有很多小孩子看,太过猎奇的话,观众会受不了。” 金敏浩说:“他们有换台的权利!” 冯广健说:“我的意思是,我们的选材要符合《挑战》的气质,不能看到什么吸引眼球就拍什么,那不成营销号了?事实上,邮件里唯一符合《挑战》气质的,就是‘猪猴配,克夫克子’那条内容,好好的一段姻缘被愚昧拆散,结尾女方醒悟脱离苦海,多解气。” 金敏浩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挑战》应该敢于超越这些‘黑暗系’的内容,既然存在,就应该让观众看到。我们挑战的特点就是敢为人先,不能怕这怕那,我觉得这些题材很好,虽然很恐怖,虽然让人对人性产生怀疑,但他们的悲惨经历,正好证明现在的生活很美好。我们从‘镜子’的角度出发,强调的是生活的美好,一定不会被‘审核’的。” 冯广健说:“我还是不同意。” 王喜凤笑了起来:“你的反应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你是怕《挑战》染上污点,是不是?你把《挑战》当亲生孩子,希望它拥有快乐向上的时光,不希望它沾染这些阴暗的东西,是不是?” 金敏浩却说:“是吗?我看未必。你只是胆小,怕自己被抓起来,是不是?” 他似乎在故意刺激冯广健。 冯广健笑出了声:“你幼不幼稚?” 金敏浩说:“我很难理解,这种挑战对你来说叫事吗?你怕坐牢?如果是今天以前的你,恐怕会主动钻到牢房里,看看有没有适合《挑战》的题材,为什么我感觉你畏首畏尾的,怎么,你当爹了?还是有老婆了?” 冯广健摆摆手:“什么话……” 有老婆……他想到了韩幂,想到她在沙发上用被子蒙头的娇态。如果她是他老婆,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有冲劲吗? 或许冯广健感觉很开心,相由心生,露出了笑容,只见金敏浩指着冯广健的脸,大惊失色道:“你怎么笑得那么猥琐?该不会真有老婆了吧?” 冯广健急忙否认:“说什么屁话。我不希望拍这期节目,既非害怕自己坐监狱,也非害怕《挑战》遭遇审查。” 金敏浩和王喜凤同时皱起眉头,齐声问:“那是为什么?” 冯广健说:“我只是不希望,《挑战》向观众展现的乡村,是如此的血腥恐怖。” 金敏浩挠了挠头顶:“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冯广健说:“现在城市生活的白领,压力非常大,每天困在钢筋混凝土里,很是憋屈。农村没有留下的人口,能干活的人都进城打工了,所以,所有的观众,都把乡村当成了自由、闲适、温暖的梦想乡,当做人生最后的归宿,生活的乌托邦。他们喜欢乡村,向往乡村。” “我们拍节目,并非要处处迎合观众,只是凡事都应该有个限制。《挑战》现在播出四期,未播三期,期期节目都是城市生活。我们播出的第一期乡村生活,不是展现乡村的美好,而是展现它的血腥、愚昧、暴力!这一点对于我来说,实在不能接受。” 金敏浩终于理解了冯广健的意思:“你想说,这种偏向黑暗的题材可以拍,但不能现在播?” 冯广健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等《挑战》至少拍摄过几期温暖美好的乡村面貌之后,再展现它的另一面。或许对于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但对于我来说,代表两种完全不同的意义。” 金敏浩轻轻点点头:“你要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冯广健笑着问道:“那你说,我算不算害怕蹲监狱的懦夫?” 金敏浩一拍脑袋,尴尬地笑道:“你看你,广健哥,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我给你道歉,我的错,对不起。” “认怂倒挺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和王喜凤一齐大笑起来。 金敏浩又去买了三杯咖啡,一人一杯,算作给冯广健赔罪的礼物。 有免费的咖啡喝,冯广健当然敬谢不敏:“既然决定不立刻播,那就有一个问题了。” 金敏浩问:“什么问题?你细说。” 冯广健说:“这次休假期间,《挑战》会换挡到周日下午,而且把库存节目播完。休假之后每期节目当周现拍,就和国际上的周播电视剧一般,拍一期,播一期。” 金敏浩点点头:“没有库存确实麻烦,只不过领导跟我透过底,如果赶上无法拍摄的年假,可以将原本未播出的片段剪辑成新节目,其他节目都是这么搞的。” 冯广健说:“拍一期播一期,对于原来的我们没有问题,可对于现在的我们,就有问题了。我们没法抽出时间,拍这期的乡村题材了。” 金敏浩仿佛刚刚醒悟过来,猛地一拍大腿:“哎呀,还真是。如果这次休假其间不拍摄的话,恐怕以后都没时间拍了。” 王喜凤张大嘴巴:“难道要马上拍摄?要现在准备台本?我老公今天把孩子送到奶奶家,明天我们要去旅游的,机票都定好了!” 金敏浩也紧张起来:“不光台本,摄制组怎么办?就算现在联系,至少也得两天后才能把人凑齐,而且主力摄影在拍其他节目,肯定过不来,瞎凑的工作人员,我担心节目拍摄质量。” 冯广健笑了起来:“看看你俩!刚才还一副非拍摄不可的模样,现在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金敏浩见冯广健不慌不忙,也稍微安心:“广健哥,你是不是想好了主意了?” 冯广健说:“其实吧,你们如此慌张,原因只有一个,我们手里除了这封邮件,什么都没有,没有主题,没有计划,没有台本,所以才会慌张。只要能找到这才拍摄的主题,我想我们应该能安下心。” 金敏浩再次皱起眉:“找到主题?再怎么找主题,也需要台本,也需要摄制组,也需要更多的时间。你这主意不咋地……” 王喜凤却若有所思:“主题……” 冯广健点头:“没错,既然我们的问题是,没有台本,没有摄制组,没有时间,那确定主题太简单了:就制作一期没有台本,没有摄制组,只需一天一夜拍摄时间的节目。” 金敏浩长大嘴巴:“哪里有这样的节目。” 王喜凤却眼睛一亮,猛拍了下巴掌:“确实有!” 金敏浩大惑不解:“怎么可能?什么节目没有台本,没有摄制组,只需要一天一夜的拍摄时间?” 王喜凤望向冯广健,冯广健也回望她,两人嘿嘿一笑,默契得同时说道:“纪录片!” 金敏浩喃喃道:“记录片?” 冯广健说:“对没错,正是记录片。记录当地农村的原始风貌,记录我们这一伙陌生人,突然闯进农村的所见所闻,记录我们对这些弑亲杀友事件的记录和解读。” 金敏浩坐直了身子:“天哪,有点儿意思!” 冯广健说:“何止有点!简直太有意思了!我们既然要表现残酷和血腥,那么普通综艺的拍摄手法明显已经不适用了。因为它会显得太过虚假,从而破坏它的真实性,一旦事件真实性受损,那残酷性、愚昧性、血腥度都会跟着大打折扣。” “我们做综艺,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坐到极致。我们要把这期节目当成人类学家的田野调查,要把它当成如同新闻一般的追踪调查,只有这样,才能结结实实的打动观众们的心。” 金敏浩并不是笨蛋,听到这里,他已经完全理解纪录片式拍摄的好处,并且补充道:“而且,纪录片贵在真实,我们可以节省台本。我们为了凸显过程的真实,甚至可以不请专业的摄像师,由我和喜凤姐用手机或者照相机进行拍摄,虽然可能会增添晃动,但真实性一定很高。” 王喜凤说:“而且,既然我们三个人开始的,甚至不需要刻意躲避镜头,我们可以完全自然的表现自己的存在,需要我们说话我们就说话,需要我们沉默就沉默,完全就像……结伴采风的三人,在记录自己的采风的过程一般。” 冯广健一拍手掌:“没错,正是这个道理” 金敏浩也兴奋起来,搓着手:“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 王喜凤点点头:“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尽管拍摄就好了。后期有什么问题,再进行剪辑,完全没有问题。” 金敏浩问:“那,我们如何开始,又从哪里开始?要不要虚构一个开头,就像我么一开始想的那样,三个人趁着休假去乡村采风,结果没想到,在村中遇到一系列恐怖的突发事件……” 冯广健摇摇头:“太刻意,而且这是虚假的。如果不真实,观众是不会接受的。我们得从真正开始的地方开始。” 金敏浩舔了舔嘴唇:“真正开始的地方?什么意思?” 冯广健说:“虽然是记录片,但我依然是这次拍摄的主体对象,镜头跟着我的行动推动,是不是?” “当然了!” “除了你还有谁?” 金敏浩和王喜凤一齐说。 冯广健将自己的手机放到咖啡桌上:“这里面就是这次纪录片式综艺的开始。” “这里面?” 金敏浩和王喜凤对视一眼,伸手抓向桌上的手机。 两人按亮手机,发现主界面是一段视频。 金敏浩点击播放,视频影响开始流动。 画面是星巴克的正门,镜头的焦点集中在玻璃大窗,那里坐着两个人,正在交头接耳,正是金敏浩和王喜凤。 金敏浩急忙按下暂停:“你什么时候拍的?” 冯广健“嘿嘿”一笑:“蠢问题,当然是进来前拍的。” 王喜凤说:“你为什么要拍我俩?” 冯广健说:“你们往后看就知道了。” 金敏浩点击播放,画面接着流淌起来,并且在画面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仔细听,正是冯广健。 画面外的冯广健轻轻说道:朋友们,看看,多巧,我去公司加班,正好碰到导演和编剧,这两人大休假的不在家,竟然约着一起喝咖啡,猜猜他们在聊什么暧昧的话题? 王喜凤急忙按下暂停,大声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在聊工作!” 冯广健连忙摆手:“我开玩笑,我开玩笑!” 王喜凤说:“那也不能拿这种事开呀!我老公心眼很小,被他看到,家里又是鸡飞狗跳,上周他还嚷嚷着要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 “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很惨,但冯广健和金敏浩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金敏浩说:“你老公心眼也太小了!” 王喜凤说:“就是说啊,所以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冯广健说:“我知道了,不好意思。不过你们接着往后看!” 金敏浩再次按下暂停,画面继续推进,冯广健进店,冯广健买咖啡,和两人打招呼,聊天,聊邮件,念邮件,一直持续到之前的采风问题,视频终于拍摄完毕。 王喜凤睁大眼睛:“这是?” 冯广健点点头:“没错,从我进来,到我们聊天,所有内容全部拍了下来,这作为农村探险的开头,是不是完美!” “确实完美!” “幸亏你有心!” 两人齐声喝彩。 “有开头了,接下来我们只要顺势而为,不需要特意设计,做什么拍什么就好了。” “没错,一切顺理成章,马上可以开始……等等,我们还得给这次特辑取个名字”金敏浩说。 冯广健轻轻点头:“我刚才就想好了。” “什么?” “就叫,《中邪》。” 第九十二章 探索式记录片 我们暂且把这个村子,称作山沟村。 山沟村在隔壁省,距离金陵大概300多公里,需要先坐高铁,再换乘公交,再打摩的。 冯广健等人分开回家收拾东西,带上身份证、充电器、笔记本、换洗内衣和洗漱用品,因为计划只待一个晚上,所以东西不多,每人只背了一个背包。 在高铁站碰面后,三人登上最早去往邻省的列车,突如其来的旅行,带给人们的更多的是幸福,而非恐惧。 三人很是兴奋,坐在联排座位上,一起打牌,一起看电影,一起买火车上的盒饭吃,45一份,巨难吃,但他们依然吃的有滋有味,你夹起一筷子我的西红柿,我尝一嘴你的蒜薹,饭盒中的菜品其实都一样,他们只想尝尝谁的更难吃。 2个半小时后,高铁到站,他们穿越熙熙攘攘的客流,避开吵闹揽客的黑车司机,登上去往地级市的公交车。 公交车一路从大城市开到地级市,说是地级市却犹如县城,汽车站站牌上布满锈迹,不远处的火车站只是一座低矮的平房,并且早已停用。 公路上的车虽然串流不息,但路面却皲裂严重,左边一个坑,右边一个凹陷。公路两旁的人形道肮脏不堪,积满尘土,臭水坑隔三差五就有一个。 冯广健他们最终改变了打摩的的想法,租了一辆面包车,100块,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接他们,再给100,商量好了,他们便乘坐面包,从地级市一路开往山沟村。 司机40多岁,看起来有些木讷,说话也有些口音,但人却很健谈,他以为冯广健三人去山沟村探亲,自称是邻村的,问他们要找谁,说不定他认识。 冯广健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做‘山中小子’的人?” 司机咧嘴一笑,门牙缺了一颗:“姓山中?霓虹人?山沟村有霓虹人?” 冯广健解释说,这是网名。 司机则摆摆头:“你这人真爱说笑,网名谁认识谁?我网名还叫痴情一棵草,你跟我老婆打听,她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人还挺幽默。 冯广健向司机打听山沟村风貌、历史等等,这些都可以用在节目里。 当然,他最主要想问的,其实是山沟村那些毛骨悚然的事件,不过,这些还不急。 金敏浩和王喜凤都是老综艺人,从上车开始,gopro和手机便一直在拍摄。 一番打听之下,冯广健等人吃了一惊,虽然山沟村的名字其貌不扬,但竟然颇有历史。 从人们古老相传的记忆中,山沟村隐约分为上村和下村,上村被称为文状元村,下村被称为武状元村。 什么意思呢? 说山沟村有一老太爷,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擅文,三儿子擅长武术,二儿子早夭,擅长什么没则没有留下记录。 三儿子最终中了武状元,而大儿子则中了文状元,在古代,文状元要比武状元含金量高太多,因此虽然文武状元的后代生活在一个村子中,但流传下来的事迹,更多是关于文状元的。 这文状元名字叫做王锡岭,字梦都,号寿岩,青朝西江府安武县山沟村人,着有《小藤花厅笔录》、《燕山客话》、《燕山杂吟》、《寿岩杂志》诸书。 这个王锡岭和山沟村密切相关,因此稍微介绍一下。 王锡岭生于青咸丰辛酉年九月二十四日,即公元1861年,出生在西江彰德府安武县山沟村,距“廉颇墓”,“紫金书院”三里地左右,地杰人灵,自然风光无比美好。 他的太高祖润洲于青中叶迁至此处,曾祖学厚为太学生,祖父钧武庠生,貤封中宪大夫,父亲文萃廪膳生,诰封中宪大夫。母亲钟氏,诰封恭人,县廪生鸿胪寺序班钟良贵女,可以说祖上很阔,是该地区富甲一方的豪门,个个具有功名。 据说他家耕读传家,乐善好施,家资巨富,良田四十余倾,两省交界皆有土地租种,因此形成在两省三县纳粮的奇景。 某年,王锡岭参加乡试,中了第七十四名,覆试时又中了第一等第六名,其间回乡,在佛光禅林寺中避暑读书,寺内方丈静持惊异地见她长得齿白唇红,眉清目朗,气宇轩昂,便夸赞道:“盛夏观南山神牡丹笑逐颜开,预知贵人驾到,施主前途无量也!” 光绪乙酉(1884年)拔贡,不负众望,以优异成绩朝考一等第五名,覆试第二等第四名。签分山东试用知县,“效力于河工三年”。 己丑(1889年)上贤书,光绪十六年即1890年三月初,殿试第二甲第二十七名,朝考第二等第一百二十名,登庚寅科进士第。光绪帝钦点“吏部考功主政”。 然而,本以为高中一等进士,未来的路必定一番风顺,甚至扶摇而上,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这已经是他,或者说王家最高光的时刻。 第一件发生的惨案,就是中进士这年,王锡岭的表弟的来京城看望哥哥,结果因为偶然接触并参加维新,被砍了脑袋。 事实上,有心人从现在往后看,或许能发现一件神奇的巧合。王锡岭出生于辛酉年九月二十四日,正好是“青朝辛酉年政变”,这注定了王锡岭一生,犹如青帝国一般,风雨摇曳,世运唯艰。 王锡岭中了进士之后,光宗耀祖,衣锦还乡,甚至花钱为当地的百姓修桥铺路,甚至流传了这么一件不像真事的故事。 说这一年,王锡岭看到百姓生活疾苦(你是当地最有钱的人,百姓为啥疾苦你不知道?),便向上级官府讨要钱财,周济穷人。怎么要钱呢?说是百姓出行苦难,需要建造一座二百零一个孔洞的桥,于是上级官府便拨银万两,王锡岭也很快建造了一座名为“二柏担一孔”的桥,什么意思呢?就是一座一孔小石桥,桥身中央种植两颗柏树,因此名为,二柏担一孔桥,谐音二百零一孔桥。 然后,王锡岭便把剩余的银子全部分给了父老乡亲,以至于被贬官为民。 不知道为什么,从现在的角度,总觉得这种事,倘若真的发生,要么得归类于诈骗,要么只能算作上下串通吞吃工程款,最后由芝麻绿豆的小官王锡岭担责。 总之,不管为民的心到底是真是假,这座小桥确实流传到了现在,并成为了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青朝时的两株小柏树,现在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据司机说,他小时候去过那座桥,爬过那株树,树上挂着红布,树下布满香灰。树确实很粗,五个人也抱不住,只能说,的确历史悠久。 听司机说,现在的“二柏担一孔桥”已经不能再称为“桥”了,因为桥下河水已经断流,河床已经干涸,就连行人和车辆也都绕行到旁边宽阔平坦的柏油路上,修路线规划选线时,考虑到保护这座古桥,公路绕开了它,但这座被放弃的桥和两端的通路仍然连接在线路上。这个线形就像一张弓,公路选择了弓背,古桥留在了弓弦上。 或许因为表弟惨死,或许因为修桥事件,总之王锡岭经此事后,便断绝了为官的念想,在山沟村安心当他的富家子弟,最终在三十六岁那年,因病暴毙。 而他的后人,以及山沟村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听了这样一番漫长而悠久的故事,冯广健他们对这个村子有了更多的认识,但也凭空增添了许多不解。 原本以为,发生那等残暴事件的乡村,应该像国外电影一般,荒凉、残破、没有文化,哪知道,竟然有这如此悠久的历史,和如此丰富的故事。 不但如此,竟然还出过进士!真的和预想中的村子的面貌完全不同。 司机却觉得很普通:“现在能活下了的人,哪个祖辈不是有钱有地的富余人家?没啥用,该没落照样没落。老话怎么讲?富不过三代,穷不到五服。穷人活不到五服,为啥呢?绝后了。” “我不知道以前没落的山村什么样子,但现在山沟村的年轻人全部外出打工了,村里剩下的都是年迈的老人,一进去就安安静静的,这个村离‘五服’,也没多远了。” “不光山沟村,我们村也一样,都一样的。” 明明之前很开朗的司机,现在却一份落寞的神情:“咱已经四五十岁了,就跟这村子绑在一块,没办法,从小繁荣,看它到现在这样子,没啥好说的……你们瞧瞧路边这些人。” 司机忽然指向路边。 车内三人一起扭头,只见马路牙子上出现一道道奇景,各种摆摊算卦的人。 摊子前隔三差五有人坐在上面,认真听摊主的诉说。 “牛的。”金敏浩不由感慨。 司机说:“碰见事了不知道咋办,只能问他们。这些人真假不论,但能给人个安慰。” 冯广健点点头:“某个社会学家也说过,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乡村的心理医生。” 司机感叹了一句:“说的真好,这人真有文化。” 王喜凤说:“要不要看一下?” 她在眨眼。这种所谓的看一下,就是就是拍摄一下的意思。 素材嘛,多多都不嫌多。 冯广健叫停了司机,打算去照顾一下路边摊的生意。 司机叫住了他们,一脸严肃的低声说道:“这些不准,都是骗人的。你们要想找好看家,我有认识的,比这些骗子强多了。” 刚才还说“不准”,现在直接骂人“骗子”,转变也太快了。 冯广健笑着拒绝:“我们就随便转转,没打算信。” 司机皱眉,喃喃道:“这玩意也能随便?” 冯广健来到一处摊位前,胡乱诌了一通,说自己想出去打工,有两个地方,一个北上,工资少,离家近。一个南下,工资多,离家远。不知道去哪里好,让摊主给看看。 摊主带着墨镜,似乎是个瞎子,从身边拿出一个黢黑的签筒,递给了冯广健:“你抽一只。” 冯广健随意抽了一根,竹签和签筒一样黑乎乎,油腻腻,签子上写了两个数字,18,3,6。 一般的签子上,不都是什么“中平,上上”这些字样吗?18,3,6是什么意思? 冯广健看了看站在两边,正在偷偷摸摸拍摄的金敏浩和王喜凤。两人都是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也看不懂。 摊主突然说话:“签子上是什么?” 声音突然,倒把冯广健吓了一跳:“额……18,3,6,啥意思?” 摊主从自己的黑色布包里掏出一大叠卡牌,一个个往下摸,最后准确的找到了背面写有18,3,6的牌,然后把它递给冯广健:“看看。” 卡牌上也是一层油腻,摸着有些粘手,冯广健有些恶心,但强忍住翻滚,把牌翻了过来。 然而一翻过来,人却吃了一惊。 为什么呢,卡牌正面是一副线条画,称其为线条画,是因为其中的人物,表情只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来,极为传神。 然而,这画又不能简单的称为线条画,因为画上也上了颜色,虽然粗陋,但却很鲜艳,有一股自然的颜料的美感,就像东北大花棉袄,这种矛盾却和谐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确是让冯广健产生了一丝敬佩。 “这是啥意思?”冯广健问。 摊主说:“这人认识不?” 冯广健说:“你的画,我咋能认识?” 摊主说:“你真是文盲。这画的是哪吒削肉还父,削骨还母。” 冯广健问:“我问的是就业,去北还是南,这又削骨又削肉的,太吓人了,而且我跟哪吒也没关系,这到底啥意思?” 摊主说:“现在的哪吒,只是小屁孩,但在削骨削肉,还报父母后,被太乙仙人用莲藕重塑金身,最后被封了神,算不算事业有成?” 好家伙,真能强行关联。 冯广健点点头,捧着说道:“没错,这就暗示我事业有成呗?那我应该去南还是北。” 摊主说:“哪吒去往太乙仙人的住处寻求的帮助,而太乙仙人住在极为北边的太白山菩提洞。哪吒去往北被封神,所以你也应该去往北边。” “哇……” 冯广健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真能胡诌呀!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因果关系,听起来却很有道理,以至于现在他真的想去北边看一看了。 摊主一伸手:“15块钱。” 这么一会功夫就挣15…… 冯广健递出一张20的。 摊主把钱揣进兜里,说道:“我这儿没零钱了,你再算一卦,给你打折,一共算20。” 身后的金敏浩和王喜凤已经“噗嗤”笑出了声。 冯广健一阵无语:“强行算可还行,这样不会遭报应?” 摊主一指自己的眼睛:“我已经快瞎了,还能遭什么报应?反正这钱找不出去。你要么再算一卦,要么你后边俩人算一卦,要么你们就走。” “算了,这种卦不算也罢,这钱就当做打发要饭的了。” 冯广健站起身准备离开。摊主说:“不送。”冯广健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还是给我算算吧?” 摊主勾了勾嘴角:“问什么?” 冯广健说:“姻缘。我现在相中两个姑娘,一个叫艾丽热娜另一个叫韩幂,但我不知道该选谁,你帮我看看。” “哈哈哈哈哈” 金敏浩和王喜凤笑得很大声,他们以为冯广健在开玩笑。 摊主却不露声色的递出签筒。 冯广健抽出一只,上面的数字为“1,1,1” 真是令人吃惊。 摊主从皮包里拿出最上层的卡牌,轻轻一番,图画的内容是:大闹天宫。 冯广健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摊主说:“还不清楚吗?孙悟空想做齐天大圣,天庭不想让他做。两边势力打了起来,天庭打不过,请佛祖,然后佛祖把孙悟空压在了五行山下。” 冯广健问:“所以呢?” 摊主说:“孙悟空既没有当成齐天大圣,又被佛祖压在了五指山下,而他被困了500年,最终跟随唐僧才脱离了困境。这就说明,你刚刚说的那两个女孩,她们是类似天庭和五指山这样的存在,虽然出现的早,但都不是你的良缘,你的好姻缘,还在后边……” 冯广健一阵激灵,竟然愣住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这人明明满口胡言乱语,明明都是胡说八道,却像似乎误打误撞,从另一个视角,给冯广健展现了不一样图景。 不过,也只是让他对不同的图景恍然一撇罢了,此时此刻的冯广健,又怎么会轻易对自己的感情生活产生怀疑?怎么会质疑几乎确定关系的身边人。 冯广健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真是莫名其妙,什么天庭五指山……咱们走。” 三人重新回到面包车上,金敏浩和王喜凤似乎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事情,满脸兴奋,冯广却一脸沉静,若有所思。 面包车缓缓起步离开,冯广健扭头看向摊位,发现带着墨镜的摊主仍然直勾勾地看着他,脑袋一动也不动,仿佛视力恢复了一般。 真够古怪的。 之后的一路上,冯广健便一直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没有再怎么说过话,倒是司机嘴不停,一直在吐槽这些人多么混蛋,多么坑人。 金敏浩他们随声附和着。 面包车在一片片肥沃的田地中穿梭着,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座村子前。 第九十三章 山沟村惊魂记 司机把面包车停在村口的牌楼下,一指车窗外,说道:“那就是山沟村。明天还是这个点儿,我来接你们。” 冯广健等人下车,打量着这片村庄。 水泥路如同一条条毛细血管,连接各家各户。家家户户都是二层或者三层的小楼,有的雕梁画栋,装修豪华,有的却是水泥毛坯房。 和北方农村不同的是,虽然楼房很多,但基本不带院子。如果有人看过《乡村爱情》系列,就会发现这两者是完全相反的构造。 《乡村爱情》里平房居多,三间连在一起的平房,基本构成了房屋的主体,但院子很大,甚至有一亩多地,很多人家在上面种菜中瓜,俨然当成了农田。 冯广健喃喃道:“看起来挺正常的,一点儿也不像山沟里的村子。” 司机往车窗外探了探头:“你说这些房子?外面打工回来盖的,全是扔钱,以后谁还住农村?都搬市里去了。” 王喜凤最后一个跳下车,擦了把额头的汗:“好安静呀,怎么都看不到人影?” 司机说:“不年不节的,村里本来就没几个人。你们注意安全,我走了。” 冯广健问他:“什么叫注意安全,村里有什么危险吗?” 司机嘿嘿一笑:“有没有危险我哪里知道?要你们注意安全还错了不成?” 冯广健说:“错倒没错,不过你可以把话说的更清楚。” 司机拍了拍车门,发出“哐哐”两声,然后指了指他们手中的照相机:“我知道你们不是探亲来的。农村不比城市,很少见陌生人,多少有些排外,没个认识的人,容易被欺负。我盼着明天看到你们时和今天一样,三个人,不多不少。我还想挣那一百块呐,走了!” 面包车喷吐着尾气,滋溜一声便跑没影了。 金敏浩揉了揉胳膊:“现在做什么?” 冯广健说:“先在村里四处逛逛,然后找人打听一些那些凶残吓人的事件,顺便再问问‘山中小子’何许人也,住在哪里。我们这趟任务,最主要就是找到他。” 有人或许会疑惑,不知道地址就来找人?为什么不通过邮件搞清楚? 其实三人也商量过,要不要把一切安排妥当,再出发找人。 最终答案是,不要。 因为这次节目的第一主题,就是探索式记录片。如果前后安排的过于丝滑和详细,就会失去探索的乐趣。 最终三人便一无所知的开启了这段旅程。 村子的整体趋势北高南低,村口的牌楼就在最南端,牌楼似乎为汉白玉制,两侧雕刻着工工整整的对联:帝阙龙纶绵世泽,臣家凫藻咏恩波。 从字面意思来看,大约是感谢皇帝的恩泽,内容倒是符合进士的姿态,但从牌楼的质感来看,应该是近些年新建的,并非老物件。 冯广健三人穿过高大的牌楼,沿着水泥路,在村子中转悠了起来。 他们既无目的,也无路线,整体原则便是随遇而安,看到有意思的景物便停留拍照,没有意思便加速走过。 转了差不多一个点,竟然没有遇到一位村民!现在是下午,又是冬天,吃饱了饭在家一躺,睡个午觉,没什么人出门,人少可以理解,但总不至于一个人也碰不上吧?有点儿过分了。 整个过程中,冯广健隐约发现了村子某些的规律,比如,靠近南边的建筑更加破旧,没有什么二层建筑,基本都是平房,甚至很多断背残垣,坍塌损坏的房子。 而北边的房子则更加新颖,更加现代化,更加坚固和美丽。 如果选择居住地,那么往北无疑是最好的。但他们正在拍摄纪录片,要给观众更好的观看体验,更多更新器的观看内容,因此,三个人便停止往北探索,转而在南边转悠。 这里的房子墙壁很高,大约有三米到四米,由青砖搭建,上面呼着泥土作为加固和防潮,墙面长满绿色苔藓,看上去就很有年头。 路面不再是柏油或者水泥,变成泥土混合着大石头,古朴而苍老,石头的棱角早已被踏平,很圆润,似乎它们已经在这里躺了很久很久。 有些房子的门外,竖着高高的棕色木质旗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三人一边交谈说笑,一边对这些房子指指点点,好像真的游客,来古老的农村旅游,而非摄制组拍摄节目。 正走着,前面拐角的街巷中,忽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伴随着时有时无的抽泣,隐约有股鬼气。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语不发,同时往声音处涌去。 终于听到一个人声,不论怎样,都要先去看一下。或许有人会问,不会害怕吗? 好问题,答案是,没时间害怕。素材比很多东西都重要。 冯广健带头冲锋,顺着人的声音,来到一栋房屋的门前。 出乎意料的是,大门的廊道里,并非只有一个或两个人,而是整整十多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仰着头,正往房子里瞅,就像鲁迅笔下《药》的场景,一帮人被无形的手拎起脖子似的。 然而,等冯广健更加详细了解后才弄清楚,并非像《药》,更准确的说,几乎就是药,除了这里没人被砍头。 此刻的冯广健心里一阵兴奋,我说怎么一个人也瞧不见,原来都聚到这里来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热闹。 哭声和喊声都是从屋里传来,冯广健他们站在人群最后方,也垫着脚,拼命往里看。 临近的几个老乡回头打量他们,冯广健冲他们一乐,悄声问道最近的一位:“叔,这在干什么呀?” 这位的年轮50左右,瞳仁泛黄,脸色黝黑,身高大概在冯广健的肩部,叫声叔,一点儿也不过分。 这位叔上下打量着他们几个,并没有回答,反而是另一位大爷,身材高大,脑袋有些秃顶,听到冯广健的声音,回过了头:“你们是做什么的?” 冯广健胡诌一气:“我们是邻村xxx(面包车司机)的亲戚,从金陵来这里探亲,听他说这里有清朝的老房子,特意过来看看。” 秃顶大爷抽了抽嘴角:“哪里有完整的清朝房子,塌的就剩个壳子,都是后世一层层加盖的。” 这位大爷嗓门很亮,引得其他围观人都往后扭头看他们,但也只是看看,什么都没说。 冯广健能感觉出来,这人在村里应该有些地位,至少在这些人里是个头。 金敏浩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软玉溪,对大爷说:“大爷,来抽根烟?” 大爷瞅了眼烟盒,说了句:“玉溪……有点儿剌嗓子……”虽然褒贬着他的东西,但还是离开人群,来到他们身边,接过了金敏浩递来的香烟。 金敏浩顺手给他点上。 之前那位50多岁,脸色黝黑的大叔,竟然也凑了过来:“也给我一棵,我不嫌剌嗓子。” 金敏浩一愣,笑了笑,抽出烟递过去:“当然,没问题。” 秃顶大爷吐了个烟圈,说道:“你当然不嫌,你天天抽人家烟屁股,有整支的就不错了,还嫌弃剌嗓子。” 黑脸叔叔倒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说道:“我烟瘾不大,烟屁股正好够。” “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等人都笑了出来。 金敏浩给黑脸叔递过火机,黑脸叔一摆手:“不用,我自己有。”自己蹲到一边,掏出火机给自己点着了烟。 烟雾渺渺之中,冯广健问秃顶大爷:“这房间里又哭又骂的,出啥事了?” 秃顶大爷“害”了声,说道:“还能是啥,脏病。” 冯广健一愣:“啥是脏病?” 秃顶大爷一瞪眼,声音又提高了一度:“啥是脏病?你这小孩啥也不懂,就敢往里窜?” 另一边的一位大娘插嘴道:“脏病就是邪病,吃药治不好,得找有眼睛的的人来看。” 得,一听描述就知道,这些是比较落后,比较愚昧东西,但不论在南方还是北方,无论是贫穷的乡村,还是发达的新马泰,都有一少部分人相信。 冯广健问:“这邪病什么症状?” “额……” 秃顶大爷没说话,大娘再次抢过话头:“什么症状都有,每家都不一样,像翠莲……就是这家,她婆婆一直在她身上说话,唱歌,骂儿子,骂女儿,就是不肯下来。” 冯广健有些迷糊:“不肯下来?那给她拽下来呀。” “咿——” 大娘发出一句奇怪的感叹,不难烦地啧啧嘴:“她婆婆死5年了。” “啊——!” 冯广健顿时明白什么意思了。 心理学把一些人超出本人心智的行为,称作为癔症,也叫分离性障碍,是由精神因素引发的精神类疾病,与社会心理因素密切相关,多表现为心里方面的障碍,以心里治疗为主,药物治疗为辅。 当然,从大娘的描述来看,这个人一直在骂自己的老公和小姑子,或许并非真的癔症,而是借用癔症的症状,表达内心的不满而已。 冯广健继续问道:“那邪病怎么治疗呢?” 大娘说:“你正问到点子上,也正来到点子上。”她向里屋努了努嘴:“里面正在治。” 这无疑是个天赐的好机会。在乡村,“有眼睛”的人如何为村民治疗邪病,不单单是需要批评的愚昧思想,也是值得记录的民风民俗。 观众对这样的内容尤其爱看,甚至超过一般意义上的搞笑综艺,或许由于大家都充满了猎奇心里。 冯广健对大娘道了声谢,便往人群最前面挤去,金敏浩和王喜凤紧紧跟在后面,作为兼任的摄影师,两人此时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大娘在后边面露惊恐:“你们不怕她婆婆缠上你们?” 冯广健说:“我们又没招惹她,缠我们干嘛?我们从城里来,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想看得清楚些,相信这位婆婆不会跟我们小孩子计较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想的却是,求求你赶紧来缠上吧,这样一来,《挑战》的收视率恐怕会直接爆表的。 他们初生牛犊,一往无前,村民倒也没人拦着,任由他们挤到最前面,来到正房门口。 房间北墙边有一张大床,床上铺着血红的褥子和被子。被子上趴着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像只青蛙般,正有进气,没出气的哀嚎中,从声音判断,她的嗓子应该哑了。 这位想必就是中了邪病女人。 她的身旁,围着一圈人,有男有女,似乎都是亲戚,好像在帮着照看她。可奇妙的是,这些人明明离她很很近,但身体的趋向却是远离,感觉不太想和她靠太近。 房间正中中,一位40岁的村妇,满脸横肉,面色阴沉,穿着黑色大衣,黑色裤子,正抱着两个什么东西,来到屋子中央,那里的地面上,摆放着一个铜制火盆,火盆里的火熊熊燃烧着。 或许是朝向问题,屋中有些黑暗,借着火光,冯广健这才看清楚,黑衣服的女人抱着的,竟然是一对纸人。 两个纸人等人高,一男一女,男人穿青色衣服,寸头,女人穿红色衣服,辫子头,两人都在笑,嘴唇红彤彤的。 当然,衣服,发型,笑容,都是用笔画出来的。不止于此,包括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部都是画出来的。 但作画之人水平似乎不高,画出来的口鼻歪歪斜斜的,眼不像眼,鼻子不像鼻子,大笑像悲哭,红嘴像饱饮过鲜血,相当的渗人。 黑胖女人将纸人慢慢放在火盆里,火焰像毒蛇一般,立刻狂野地吞噬掉纸人。 或许因为颜料问题,高温之下,纸人黑色的眼睛融化,仿佛哭了出来,流出黑色的眼泪。红色的嘴也开始融化,好似吐出一缕缕的鲜血。 虽然纸人都是假的,“泪”和“血”也是假的,但却精准得击中了看客的心里,目睹到这场景的其他村民,顿时发出惊恐地感慨:“天爷……”“血泪呀……”“真渗人……” 这些不伦不类的纸人,似乎也触发了恐怖谷效应,猛地一眼看过去,冯广健也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黑胖女人虽然是个胖子,倒也有几分吓唬人的手段。就在冯广健思忖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胖女人,突然高声唱起歌来。 第九十四章 遥远的金枝 “知道你没个帮手,饭得自己做,衣裳自己洗,被褥自己铺,尿盆自己倒。” “知道你孤孤单单,心里有话没人说,肚里有气没人撒,出门没人陪,回家没人伴。” “可是阴阳相隔已成定局,你再依依不舍,也不应该打扰子女美满的生活。媳妇你闹,儿子你骂,闺女你打,姊妹你理也不理,你想把生前的好名声全部败光?你想让邻居对你指指点点?你想霍霍亲戚孩子一辈子没有安宁?” “人走如灯灭,人走如茶凉。我劝你各过各的,安安分分,大家都享享福气。” “两个童男童女,手脚利索,眉清目秀,人也勤快,烧给你先用着,从今以后你也有人陪伴,不要再有事无事回家作乱。” “好话给你说,好事给你办,你要是不听我劝,我把你到吊在茅房上边,用粪坑里的水一天洗你三百八十遍!看看到底你是个死鬼凶残,还是我这个喝猪血吃狗屎长大的怨女横!” 黑胖女人唱腔很有韵律,歌词长长短短,听起来很带劲。可惜冯广健对方言了解不多,只能大概听懂她唱的意思,其余模糊之处的含义,均为他脑补出来的。 唯一有点可惜的,便是方言的魅力,往往就在那模糊不清,暧昧不明的地方。 随着她歌唱完毕,两个纸人燃烧殆尽,留下一盆子纸灰,其中火星点点,明明暗暗,仿佛烟花一般。 黑胖女人拿出一个瓷碗,从铜盆里挖出小半碗纸灰,倒入冷水,搅和成半干半稀,黑乎乎的一坨事物,送到床上女人面前,对男人说道:“喂他喝下去。” 男人颤巍巍接过,低头看了一会,好像在看什么不吉利的事物:“全喝下去?” 黑胖女人“哼”了声:“也不用。” 男人哦的答应,脸上神情放松下来。 黑胖女人补充道:“你要想早点埋了她,愿意剩多少就剩多少。” 男人又哆嗦起来:“不想,不想,全喝完,全喝完……” 他端着碗,往女人嘴边送去,嘟囔着说:“秀琴,喝了吧,喝光吧,喝光病就好了……” 秀琴左右摇头,表示拒绝,甚至手臂乱舞,想打翻他手里的碗。 男人另一只手赶紧护住碗,怒着嘴,示意亲戚帮忙按住秀琴。 这些亲戚有的真的想帮忙,有的早就看秀琴不顺眼,渴望趁机报复,比如秀琴的小姑子。总之他们立刻行动起来,按腿的按腿,按胳膊的按胳膊。 小姑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秀琴腰上,左臂环绕她的脖子,右手狠狠捏住她的嘴,使劲挤出一条缝隙,假装哭天抹泪的嚎道:“嫂子,弄疼了你可别千万怪我,我盼着你早点好呐!” 秀琴正在翻白眼,脖子浮现道道青筋,似乎已经被小姑子捏的喘不过来起了。 男人于此同时掺和进来,将瓷碗中的黑水咕咚咕咚倒进秀琴的嘴里,三分之一的纸灰水流进她的嘴里,三分之一被喷了出来,另外三分之一则压根没倒进去,顺着脸颊脖子流淌,把床上的被褥全部打湿。 如此折腾一番后,秀琴已经失去了哭嚎的力气,甚至失去了喘气的力气,手脚像被抽去了骨头,萎靡地躺在床上,如同一块破抹布。 一些黑水从她的嘴角缓缓流淌,仿佛带走了她的灵魂。 不管秀琴是真的癔症,还是真的作妖,现在已经没有一丁点力气去做任何事情,从结果上来说,确实“驱邪”成功了。 黑胖女人见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行了,我走了,以后没事了。如果再闹,还给我打电话,我给她来点儿狠的。” 男人急忙凑上前,一边鞠躬弯腰,一边问道:“之前找人看事,说我媳妇闹这么凶,是因为门框装反了?” 黑胖女人皱眉:“什么叫门框装反了?” 男人解释说:“就是树顶的部位在下边,树根的部位在上边。” 黑胖女人点点头:“原来如此,学到了。” 这句话一下子博得了冯广健的好感。 很多人喜欢在自己不懂的事情上装明白,黑胖女人治疗“邪病”虽然装神弄鬼,愚弄别人,但她在其他领域竟然表现得很坦诚,不懂就是不懂。 这样的人挺少见,她心里肯定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买卖。 很快,黑胖女人离开房间,向外走去,村民们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道,不知道是敬畏还是害怕。 冯广健跟在她身后,追了出去。 黑胖女人听到身后有脚步,也不停留,边走便回头问:“你家啥事?” 冯广健说:“我家没事,我跟你打听点儿事。” 为什么要向她打听?邮件上的残暴事件,都发生在相同的背景下,即枉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女人的职业,恰好符合虚无缥缈。她的身上,或许有山沟村的文化逻辑。 再加上那句“学到了”,让冯广更加健相信她,于是便追了出来。 黑胖女人仔细得上下打量了他们三个:“你们不是这个村里的。” 冯广健陪着她,一边行走在泥石混合的古老通路上,一边说道:“我们是从金陵去隔壁村探亲的,听他说了些这个村子的事件,很感兴趣,所以想跟你打听打听。” 黑胖女人说:“刚才屋子里外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跟我打听?” 冯广健当然不能说实话,只得再一次胡说八道:“我看你刚才驱邪特别威风,感觉你是个厉害人。” 黑袍女人挤出笑容,露出满嘴黑牙,她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看人不太准。” 冯广健心里一颤,表面却附和道:“准不准的,咱俩聊聊,您要不忙的话。” “不忙,不忙。” 四人七扭八拐,来到一座青石头砖房前,和之前的房子造型装饰基本一致,又老又破。 几人围坐在屋中的桌前,一人面前摆放着一个纸杯,里面倒入半杯热水。 水和杯子都很干净,冯广健却想到了那半碗纸灰水。 “这房子有年头了。”他说。 黑胖女人附和:“50多年了。” 冯广健好奇:“您就一直住这里?没想过盖个小楼吗?” 面对一般人,他不会问出这种话,太像“何不食肉糜”。但黑胖女人在村里从事特殊行业,手里的钱一定不会少,就算盖不起楼,盖个新房子绰绰有余,不至于住在5、60年的老房里。 黑胖女人嘿嘿一乐:“新房子在上面,我做完事,喜欢在下面待一会再回去。” “上面”指山沟村的北部,那里都是新房子。做完事,指的是刚才治邪病。 这样的风俗习惯,是为了不把什么东西带回家。冯广健也接触过很多类似的,比如走夜路要抽烟;上坟回来,进门之前,要在门口拍打拍打。 关于人类各种风俗习惯,禁忌戒律,有某种共通性。着名人类学书籍《金枝》,做过十分详细的描述,并总结出两个规律,一个叫做相似定律,一个叫做传染定律。 相似定律:同类相生,同果同因。 传染定律(或接触定律):凡是接触过的物体,彼此间分离之后,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并不会因为距离变远而停止。 这两种定律,其实不过是对“联想”的两种不同错误运用。相似定律,错在把相似的事物当成相同的事物,接触定律,错在把过去的联系当成永久的联系。 是不是听的很懵? 我接下来会引用书中的几个例子,当你听过之后,你就会明白,人类和人类之间究竟有多相似。 关于相似定律:北美的印第安人,会把仇人的画像或任何可以替代仇人的东西,画在沙子、泥土或者灰烬上,然后用尖锐的木刺或其他东西去损坏它,他们相信,这样一来,画像所代表的那个人就会手受到相应的伤害。 秘鲁的印第安人如果讨厌谁或者害怕谁,就会用脂肪或面粉为那人捏一个塑像,并在那人的必经之路上烧毁,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是在焚烧那人的灵魂。 马来人也有类似的,如果你想诅咒某人,首先得拿到能代表其身体各个部位的东西,比如指甲、头发、眉毛、唾液等物,然后和空蜂巢里的蜂蜡混合到一起,做成那个人的蜡像,最后一连七晚,将蜡像放在炉火边上,一边反复念着:“我烤的不是蜡,是某某人的心和肝脏。”他的仇人就会腹痛难当。 这些无数毫无疑问同时遵循了顺势定律和接触定律的原则。 人们在使用这些原则的时候,是带着恨和恶意的,但是偶尔也会被用来做一些充满善意的事,比如将某些人带到人世间。也就是说,它曾经被用来帮助孕妇分娩,帮助不孕的女人怀孕。 在苏门答腊岛,如果哪个巴克族的女人一直没能怀孕,它就会雕上一个木头婴儿放在膝盖上,并相信这样做就能得偿所愿。 在巴伯尔群岛,不孕的女人为了成为母亲,会请很多孩子的男人替他向太阳神尤婆乐罗祈祷。那个男人会用红布做一个娃娃交给女人,让她像哺育孩子一样将它紧紧抱在怀里。然后,他用双手提着一只鸡(只因?)的两只脚,举到女人头上说:“尤乐罗,这只鸡是敬献给您的贡品,请赐下一个孩子吧。我请求您,让一个孩子从我手中降生,坐到我的膝头” 他问那个女人:“你有孩子了吗?”女人必须回答:“有了,他正在我的怀里。 然后,这个男人又会将这只鸡举到她丈夫的头上,口中念念有词。最后,这只鸡会被杀死,和一些槟榔叶一起放到女人家里的祭台上。仪式完成后,他们会通知村子里的人,女人已经在床上生下孩子。她的女性朋友回来家里向她倒吸。 这种模仿了生孩子的仪式,是一种真是的巫术仪式,为的就是拥有真正的孩子。而增加献祭和祈祷的环节,是为了强化这个效果。 在加里曼丹岛,达雅克女人如果难产,就会找两个男巫过来帮忙,其中一个男巫用正确而巧妙的手法按摩,帮助她生产,另一个男巫则在门外做一种我们看来毫无道理的举动,也意在帮助女人生产。事实上他是在模仿女人生子的过程。他会用布把一块石头绑在肚子上,假装婴儿在肚子里,然后按照实际帮助女人生产的那个男巫的命令,移动代表婴儿的石头,模仿婴儿在母亲体内的活动,一直到婴儿落地。 这些奇奇怪怪的风俗,表面距离我们有十万八千里,然而实际上和我们非常贴紧。 汉武帝时期,因为怀疑宫内有针对帝王家使用巫蛊之术,于是皇帝杀了近万人,连太子也丧命于此。 各朝皇帝都对巫蛊之术讳莫如深,一旦发现风吹草动,便会抱着宁杀错,别放过的态度,牵连一众人等。 而所谓的巫蛊之术,就是用布皮等制作一个小人,上面写上被诅咒纸人的生辰八字,然后绑上头发、指甲等事物。 这样的方式方法,是不是北美印第安人、秘鲁印第安人、马来人等诅咒仇人是一个逻辑? 天南海北,相隔何止万里,在文明不通的情况下,竟然使用了出奇一致的诅咒办法,足以证明人类的相似性。 在国内的北方,如果婚后始终没有孩子,便会去娘娘庙栓个娃娃,请回家烧香供养,并将其称为“大哥”,即大儿子,代表着自己已经生了一个儿子。 而且每过一年,都要去娘娘庙换一个稍大点儿的娃娃,代表“大哥”正在长身体,直到自己的亲儿子出生,依然会在家里排行老二,并管请来的娃娃叫大哥。 因此,在北方的某些地区,人与人见面打招呼,绝对不能叫“大哥”,而要叫“二哥”,因为“大哥”代表的是请回家的娃娃,不能随意瞎喊。 这是不是和苏门答腊岛、巴伯尔群岛、加里曼岛的家庭使用的仿佛几乎类似? 从某些方面来说,人类风俗文化表现力,就是联想能力的大发挥。 举一个联想能力发挥到极致的例子,国内有一条无数人相信的至理名言,叫以形补形:腰子不好吃腰子,身体不好吃虎鞭。他们相信,吃了猪或者老虎的腰子,自己的原力便能得到恢复。但事实上,这两者并没有任何功能上的逻辑关系,它们只是形状和部位相接近罢了。 一系列的思维风暴和回忆,在冯广健的脑中一闪而过,他喝了口水,终于问出此行的关键目的:“我跟您打听个事儿,关于村子里发生的凶杀案。” 第九十五章 过去的现在 黑胖女人两指轻轻敲击桌面,“哒哒”,“凶杀案?什么凶杀案?” 冯广健把邮件上所记录的事件大体复述了一遍,当然,他没有讲前因后果,只说自己从网上看到的。 本以为黑胖女人会撇净职业因素,把杀人犯罪归结于凶杀的残暴和愚蠢,哪知道,她只是轻轻摇头:“没听说过。” 冯广健一愣:“没听说过?” 黑胖女人点头:“我在村子里待了40多年,从来有听到过类似的事情,尤其是最近几年,社会治安好,打架都会被抓进局子,怎么可能一个小村子发生很多凶杀案。” 冯广健说:“不可能啊,那个人言之凿凿,不可能骗人的。” 虽然没有当面和“山中小子”交流过,但从书信的语气、气质来看,此人很可信,不像在撒谎。 黑胖女人说:“他没有骗人,我就在骗人?” 冯广健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会不会……” 黑胖女人步步紧逼:“会不会什么?” “额……” 冯广健没想到好借口,但旁边的王喜凤却开口:“这些凶杀案都涉及到巫医,与你的职业高度相关,所以村民在你面前避而不谈?” 这倒是个非常好的解释,你去跟一个巫医说,听说了吗,巫医蛊惑别人杀人了!这不是在给人家上眼药? 谁家不碰事?谁家不求人?无缘无故的,没人会去得罪这么一位人物的。 黑胖女人挠了挠头:“就算不想得罪我,这么小的村子,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没听说过。哪一年发生的?谁家的人?” 冯广健回忆了一下,邮件中并没有明确标注时间,只有“去年”“今年”这样的字眼。 “就这两年,谁家的人倒不清楚。” 黑胖女人说:“这两年……我确实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市里,难道村里真的有凶杀案发生,却没人告诉我?” 冯广健说:“倒也合理,你不在村子里,所以他们才会去找别的巫医什么的。” 黑胖女人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是巫医,我是‘看事的’。” 这不一个意思? 冯广健赶紧点头:“好的,好的,看事的。” 黑胖女人望向半空,楞了半晌,忽然一拍手:“咱们去隔壁问问。” “隔壁?”冯广健问 黑胖女人不理他的问题,迈步便出了房间,冯广健等人互相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他们三拐两绕,来到黑胖女人家后,更古老,更破旧的一栋房子里。外面明明是白天,房中黑的像蒙上了一层破布。 摇摇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垂着头打瞌睡。 黑胖女人一进屋便扯着嗓子喊道:“老姐姐,大白天睡什么觉?” 老人一下惊醒,缓缓打量一番来人,终于反应过来是谁,干枯的嘴角这才缓缓扯出微笑:“你怎么来了?” 黑胖女人一指冯广健他们:“从外地来了几个朋友,来找你打听点儿事。” 白发老人颤巍巍起身,一边说:“欢迎欢迎”,一边低头到处寻找:“诶?家里的凳子呢?” 冯广健等人连忙弯腰拦住:“奶奶您不用找了,我们站着就行!” 白发老人说:“那怎么行?家里来客人,怎么能干站着!” 一阵推脱谦让之后,他们自己从屋中找到一个长凳、一个马扎,冯广健和王喜凤分别坐上,金敏浩则坐在门槛上面。 白发老人坐回摇椅,喘了一阵,忽然又问:“你们要不要喝点水?” 说着又要站起身找杯子。 冯广健他们匆忙起身,又是一阵客气的谦让,最后,他们没有喝水,反而一人被塞了一包牛奶,那是老奶奶的孙子回来看望她时买的。 终于,忙完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老奶奶想起他们来干什么的:“你们要问啥?” “哦,奶奶,是这么一回事……” 冯广健便又把邮件上的事件叙述了一遍。老奶奶始终注视着他,眼球有些浑浊。 一般来说,没人会故意告诉老人一些刺激性的消息。比如很多家庭,老人是有兄弟姐妹的,但这些兄弟姐妹因病去世后,子女一般不会告诉老人,害怕他伤心过度,害怕他“兄死弟悲”,联想到自己寿命所剩无几。 这样的习惯会延伸到很多其他方面,甚至于村子里死掉一些不相干的人,子女也不会特意告诉老人。 所以,弑杀亲友的凶残案件,老人会不会知道,冯广健并不抱着希望。 哪知道,他刚讲述完毕,老人便连连点头:“是有这些事。”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冯广健表面虽然平静,心中却狂喜不已,金敏浩和王喜凤甚至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黑胖女人高声道:“发生过?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白发老人说:“为什么要跟你说?” 黑胖女人说:“这可是村里的大事,大新闻!你竟然不告诉我?” 白发女人说:“大事确实是大事,新闻倒说不上,这些案子都是60年代发生的,比这房子都老,陈芝麻烂谷子,告诉你干嘛?” “60年代?” 黑胖女人瞪眼瞧着冯广健:“不是最近一两年的事?” 冯广健也大惊不已:“那人确是这么跟我说的,这两年发生的。” 白发老人摆摆手:“哪儿啊,60年了!我刚嫁到这村子一个月,就连续发生了四起杀人事件,三起还是杀害自己的父母子女,可吓人了,整个村子都像中邪了似的,一到晚上,安静得像个坟墓,没一家人敢出来。我太害怕,就拉着我家老头子——那时候还是小伙子——跑回了我妈家。这事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的。” 冯广健傻住了,邮件里言之凿凿,又是“今年”,又是“去年”,结果都是60年前的事! 这人装腔作势,无疑在用别人的故事,为自己的经历增加厚度罢了,枉他还觉得这人挺真诚,原来只是一个骗子! 冯广健叹了口气:“看来,我们被人骗了。” 白发老人问:“谁骗的你们?骗了多少钱?” 冯广健说:“钱到没骗,感情浪费了不少。” 白发老人“哦”了一声:“钱没丢就好,感情不值钱。” “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虽然基本可以确定凶杀案发生在过去,但现在该继续的还要继续下去,他们因为一封邮件,特意来村子里探索录节目,即便确定是过去的事件,也应该努力把节目继续下去,不能无疾而终,不能白跑一趟。 如果最后真能做出点儿东西,那至少来回的车马费、食宿费都有单位给报销。 他们挣钱不容易,能坑一点儿——不是,是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即便是过去的事,毕竟太过骇人听闻,还是可以尽量多问问,多还原一下当时真实的情景。 还有,他们最好找到这位“山中小子”,当面狠狠批评他一番,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冯广健便接着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些人是他们的亲人,他们不会害怕,不会伤心难过吗?” 白发老奶奶虽然衣着简朴,住房简陋,但对于这些事,竟然看得很透彻, “孩子,要是有巫医告诉你,说你父母会克你,你的子女会阻碍你的寿命,你会信吗?” 冯广健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当然不信。” 白发老奶奶说:“你的不信,就和他们的相信一样固执。他们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没有接受过教育,脑子里装的都是固有的一套主义,他们遇到什么困难,都是那些巫医帮忙渡过的,他们对这一套千信万信。” “父母和妻子相克,女儿和自己相克,必须放弃一个才能救活另一个,这在你或许是愚昧,在他们确实关乎人生的一场抉择,他们当时考虑的不是真假,而是选择让谁活下去。一边是心肝一样的女儿,一边是陪伴多年的妻子,一边是养育之恩的父母。谁才能活下去呢?如果你是丈夫,你选择让谁活下去?” 冯广健一愣:“我选择?” 白发老奶奶说:“对啊,你选择,谁继续陪伴你走下去,谁要被抛弃?” 冯广健挠了挠头:“额……女儿?” 白发老奶奶问:“为什么?” 冯广健问:“女儿还小,她还有大把的年岁没有活过。” 白发老奶奶嘿嘿笑了两声:“你一定活得很轻松吧?” 冯广健问:“什么意思?” 白发老奶奶说:“想象一下,你家靠种地为生,老婆在家终日劳作,洗全家的衣服、做全家的饭,洗全家的碗,缝制全家的衣服、被褥。” “你在外面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早到晚忙活,犁地、插秧、除草、除虫、收割……不停歇的忙一整年,全家才能勉强活下去,这样一个家庭,突然失去老婆,去掉一个壮年劳动力,还怎么存活下去?全家都活不下去。” 冯广健呆住,他确实没想过这种事,如果老婆不能去掉,那……“总不能去掉女儿吧?” 白发老奶奶说:“女儿确实年轻,选她很可惜,但你好好想想,她到了20岁,就要出嫁了。那个年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就成别人家的人了。你牺牲掉你老婆,独自一人把女儿抚养大,就是养给别人家的?” “以前你家里失去老婆,以后你家里失去女儿,从此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你在外忙活一整天,回家连口饭都吃不上,衣服破了没人补,冬天也添不上一件棉衣,这样的日子能过吗。如果你来选择,不选女儿,你能选谁?” 有一阵子,房间中安静地可怕。 冯广健说:“可牺牲父母又是因为……” 白发老奶奶说:“一样的道理。况且父母年纪大了,保父母,牺牲妻子,以后你回家不但没人照顾,等他们有个病有个灾,你还得照顾他们!你养活自己都费劲,哪有余力照顾他们呢?” 非常残酷,但却非常符合他们生活的实情。 白发老奶奶说:“他们相信巫医的话,就相当于这个世界给他们增添了一个前提:要想活下去,必须在这些亲人里做出选择。他们不会质疑真假,因为没有那个能力。他们可以做的,只有做出选择。” “那个时候的生活很贫苦,一旦要做选择,只能保壮年劳动力,而不是小的和老的。所以你能看到,为什么他们会弑杀父母和子女了。” “当然,我不是为这种愚昧的行为做辩护。我只是告诉你,这些事怎么发生的。他们因为愚蠢,所以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这样的愚蠢是可惜的,可悲的,应该被拯救的,但不应该被嘲弄的。” “后来,村子里开始打击这种活动,并且随着义务教育普及,孩子们文明了很多,后来这种事就发生的很少了。社会在进步呀。” 而且,现在的社会,一个人也能很好的生活下去,生产力也在进步。冯广健想。 他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叫河伯娶亲,讲一位名为西门豹的人,在邺城当官,见到村里的村民每年都要为所谓的河伯娶亲,把一位年轻的姑娘扔进河水中,当做河伯的妻子。后来,他为了整治这种恶劣的习俗,便把巫婆扔进水里,让她跟河伯说一声,等他找到更漂亮的女孩,再给他送过去。 结果自然是巫婆淹死了,其他听闻此事的巫婆,再也不敢搞类似的事。 从古以来,奉献亲人,以博得一个好年景,这样事从来不在少数,而彻底摆脱这样的愚蒙,唯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教育。 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不相同,但大家都在沉默着,都在思索着什么。 某个瞬间,冯广健突然有些奇怪,如此通透的老太太,为何会和黑胖女人成为朋友呢? 想来,可能就是因为通透,才能明白黑胖女人身上附带的那一部分“心理医生”的作用。 过去曾发生的暴力事件,在老婆婆的述说下,已经变得可以理解,甚至令人悲叹,令人惋惜。 当然,他们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更多的要把目光放到现在。他们得打听一下,试图找到发邮件的人,弄清楚他到底是谁。 于是,冯广健往摇摇椅前凑了凑,轻声问道:“老太太,您听说过‘山中小子’吗?” 第九十六章 烧纸 白发老奶奶问:“他是谁?” 问出这种问题,证明她不知道山中小子。 但冯广健还是耐心解释:“山中小子给我讲的这些故事,说都是发生在他身边,而且就是这两年。” 白发老奶奶摆摆手:“知道这事的人,我岁数算小的,更小的小孩肯定记不住,他如果真见过这些事,年龄奔70去了。70多岁的人,管自己叫小子?这人年龄多大?” 冯广健仔细回忆了邮件的内容:“他管我叫广健哥,岁数肯定没我大。” 白发老奶奶说:“你看起来20多不到30,他既然叫你哥,估计也是20多岁。20多的人说这些凶残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肯定是骗人的。你趁早回家去吧,不要为一骗子费时费力。” 冯广健很想找到“山中小子”,为这期节目做个结尾,但白发老奶奶如果都不知道这个人,那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邮件询问。 老奶奶有一句话很有道理,他既然是骗子,听说节目组要找他,大概率又是胡扯一通,不肯说实话。 就算能见到面,被戳穿的他会不会气急败坏呢?从邮件内容来看,他是《挑战》的粉丝,如此对待他,他可能也会觉得很委屈,观众会不会认为节目组小题大做呢? 虽然困难重重,虽然结果很可能费力不讨好,但还是应该尝试一下,因为很多情况下,综艺就是要做些出格的事,做些出乎意料的事。 观众觉得这样不太正常,预估你大概率不会这么做,那你就偏偏要这么做,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继续看下去。 如果综艺的走向和内容,完全在观众的预料内,那他们反而不会再继续看了,“你拍的我都能想到,我为什么还要看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所有创作者必须懂得的第一规律。 冯广健嘱咐金敏浩,现在立刻给“山中小子”发邮件,问他在哪里,不管他做什么反应,尽量把他家的地址问过来。 金敏浩点点头,立刻掏出手机,忙活起来。 之后便跟老奶奶道别,说他们打算再在村子里转一阵,不管“山中小子”有没有回信,他们都不能多待,明天就得回去了。 老奶奶和蔼可亲的跟他们告别,告诉他们,如果找不到住的地方,就来她家凑合一晚,虽然只能打地铺,但有屋顶,有围墙,总好过露宿街头。 冯广健连连道谢,众人一起离开了老奶奶家。 走到胡同口时,冯广健问黑胖女人:“这附近哪里有小卖店?” 黑胖女人一指前方:“往前走就是,但他家东西不咋全,你要买啥?” 冯广健说:“我们再回老奶奶家一趟,给她拿点儿礼物,毕竟空手去的,她那么热情……” 黑胖女人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即撇撇嘴:“是该去,去吧去吧,牛奶,火腿肠,饼干,他家都有。是该看看她老人家,岁数那么大了,不像我,还年轻……”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于是冯广健他们又多买了箱方便面和牛奶,给黑胖女人家送了过去,毕竟她也帮了不少忙。 老奶奶看到他们带了那么多东西回来,竟然有点儿生气,怪他们乱花钱,不过几番客气后,还是高兴得收了下来。 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老奶奶一直注视着他们,冯广健让她赶紧回家,不用送了,但老奶奶很固执的没有动,于是他们只好一边回头摆手,一边往巷子外走。 然而没走几步,老奶奶忽然叫喊着,让他们回去。 冯广健等人以为出了什么事,便又小跑着来到她的面前:“奶奶您怎么了?” 老奶奶问:“我刚想起来,你们要不要去坟上看看?” 冯广健一愣:“什么坟?谁的坟?” 老奶奶说:“你们刚才打听的,死的那几家!他们的家人都被抓了,村里出钱把这些人埋在了一起,就在村北的荒坡,顺着进村的大路一直走就能看到。” 看坟呀…… 冯广健忍不住喃喃道:“要不要去看呢?” 倒不是因为懒,他天然对坟包有些恐惧。 老奶奶说:“这些人死的60多年以来,从没人主动提起过他们,尤其近几十年,村里人甚至都不知道那里埋着的是谁。我听儿子说,最近有人商量着要把那些无主的坟给推平的。你们今天不去看的话,恐怕永远都看不到了。他们也再也见不到有人去看望自己。” 这话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嘴里说出,竟然有些许的悲凉。 冯广健和金敏浩、王喜凤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对老奶奶说:“行,我们去看看他们,也买点儿祭品,买点儿香,祭奠一下。” 老奶奶这才咧嘴笑,露出一嘴的豁牙:“这才好,这才好。总得有人惦记,才不算真没了……” 冯广健等人便又去了一趟小卖店,刚才买东西的时候,就看到店里有香烛纸钱等,还有一个男性纸人,和黑胖女人曾经烧掉的那对纸人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女性纸人去了哪里。 三人拎着水果、纸钱、香烛等,按照老奶奶的说法,沿着村口的大路,一直往北走。 从大路走到小路,从水泥路走到土路,周边的风景从美丽的房屋变成田地和荒野,走了不知多久,某一刻,冯广健以为他们绝对找不到那些60多年的老坟,然而,拐了个弯后,眼前赫然跳出几座坟包,就在路边不远的荒地中。 周围视野很开阔,再也见不到其他的坟,肯定就是这几座无疑。冯广健他们来到坟前,还没放下手中拎着的祭品,就楞在那里。 坟前没有墓碑,坟上长满了绿草,土质和周围的颜色一模一样,绝对是老坟、荒坟无疑,然而就在四个老坟的坟顶,各有一团新鲜的泥土。 坟前摆着橘子、苹果、香葱鸡片等食品,周遭用红砖垒了个小圈子,砖圈里有一团黑色的灰,那是纸钱燃烧后剩下的东西。 冯广健把手放在纸灰上,感觉到一股热意袭来,他急忙回头:“熄灭没多久。” 按照老奶奶的说法,这些都是无主的坟茔,几十年来,村民甚至已经遗忘了里面埋葬的是谁,甚至要把坟推平。 原本无人问津,为什么突然有人给他们烧钱,奉上祭品呢? 冯广健看着自己手里的祭品,不由想到了那位“山中小子”。他很有可能因为杜撰了自己和受害者的故事,心里不好受,所以特意来看望一番。 既然纸灰还是温的,证明他没有离开多久!这是抓到“山中小子”的好机会! 三人再也不顾上烧纸祭拜,把东西往坟前一放,道了声得罪,便冲上了附近较高的一处田野,往四下望去,希望能看到人影来去。 然而,别说人影,就连狗的影子都没瞧见一只。 可恶,就差一点儿!如果他们走得更快些,或者来的更早些,或者没有算那一卦,他们很有可能恰好把“山中小子”赌在这里! 真是一步差,步步差!冯广健有些懊恼。 王喜凤擦了擦额头的汗:“让他跑了,这下怎么办?” 金敏浩连连叹气:“他到现在邮件还不回复,明显说不想见我们。这村子这么大,咱们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连他叫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找啊?” 王喜凤望了望西南角:“太阳也快落山了,咱们晚饭没吃,住的地方也没有。要是还想等邮件回复的话,不能再这么等下去,得赶紧做点儿什么了。” 金敏浩说:“要不,就还回老奶奶家,我看她人挺好的,打地铺就打地铺吧,将就一晚上。” 王喜凤说:“唉,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这样了。但她家好像是旱厕,我好害怕。” 金敏浩说:“我也害怕,但总比睡在野地里强吧。” 王喜凤说:“实话实说,我宁愿在野地上厕所,也不愿意上旱厕,太恶心了。一说上厕所,我还真有感觉了……” 金敏浩说:“那,要不就在附近选个地,我帮你看着点儿人?” 王喜凤说:“你滚,我才不要。要不就去找黑胖女人吧,她家新盖的房子里,应该有冲水的马桶。给钱也行。” 金敏浩说:“你可真讲究……诶,广健哥,你发什么呆呀?” 冯广健望着泥土上的足迹,缓缓说道:“明明近在咫尺,我却找不到这个混蛋,我不甘心。” 金敏浩说:“找不到就找不到呗,找到又能怎样?” 冯广健说:“我有种预感,我必须找到他,这趟山沟村才算没有白来。” 王喜凤轻声说:“我要是上了旱厕,那才是真的没白来。带回去一脑子的恶心记忆。” 冯广健扭头走向荒坟,金敏浩和王喜凤对视一眼,赶紧追上。 金敏浩在身后问:“你要干什么?” 冯广健说:“试试能不能找到‘山中小子’。” 金敏浩说:“荒山野地的,你怎么找?” 冯广健说:“他来过这里,留下了足迹……” 金敏浩说:“只在土路上,上了水泥路,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冯广健没理他,自顾自说:“他还留下了苹果、橘子、香葱鸡片,还有一堆纸灰。” 金敏浩问:“留下又能怎么样?” 冯广健指了指墓前的烧纸和贡品。苹果和橘子挨着很近,上面粘上一层纸灰,看上去有些脏,但从橘子叶子的颜色和苹果表面的光滑程度判断,这两样水果都很新鲜。 他说:“这些纸灰,证明他在这里焚烧了烧纸。一般家庭不会长期备着烧纸,想必是他去商店买的。再看看贡品,苹果、橘子都很新鲜,不像存放一阵子的,所以是不是可以猜测,水果也从商店买的呢?” “买烧纸顺便买些贡品,就和我们一样,很合情合理吧?村子不大,商店没几个,如果我们挨着个找,说不定就能找到刚刚买了这几样东西的人,而那个人,肯定就是山中小子。” 金敏浩瞪大眼睛:“挨着个找?” 冯广健看向他:“怎么了?” 金敏浩说:“整的像侦探似的,如果你的猜测都是错的呢?” 冯广健说:“那和现在干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也没什么区别。” 王喜凤插嘴:“可是,商店的老板也不一定会告诉我们呀。我们是陌生人,贸然闯进别人的地盘,问刚刚有谁来这里买过烧纸、苹果、橘子,他们首先会怀疑我们才是坏人吧。” 确实,农村是国内最强的人情社会所在,如果行动方案不考虑到这一点,那就什么事也办不成。 冯广健之前听说过一个故事,你开车在大城市触犯交规,就乖乖认栽扣分去交罚款,这是处理这件事最方便的办法。而如果你在小县城开车触犯交规,最简便的方式,就是跟认识的交警打电话,拜托他把违规给消除掉。 这就是人情社会与规矩社会之间的表面区别,而真正的区别,则在于哪一种方式的管理成本最低。 大城市里,大家都按规矩办事的成本最低,而小县城里,托人办事的成本最低。 在这个村子里,哪怕只是打听人,也得掌握一定的人际关系。 冯广健稍微思考了一阵,说:“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有用,或许没用,无论如何,得试试。” 金敏浩问:“试试就试试,不过你得告诉我们,到底想的什么办法。” 冯广健从坟前捡起几包香葱鸡片,吹了吹上面的纸灰,把其中两个递给了金敏浩和王喜凤,最后一个放进自己的口袋。 金敏浩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是贡品,你偷贡品干什么?” 冯广健一边把自己带来的贡品摆放到坟前,一边说:“这叫交换,找人的事,怎么能叫偷?而且你不是也想知道到底什么办法吗?” 金敏浩说:“啥办法?和贡品有什么关系?” 冯广健说:“我一说你就明白了。” 他靠近金敏浩和王喜凤的耳边,细细说了一阵子,山野的风有些大,把他的声音全带走了。 金敏浩听完之后,微微皱起眉:“这行吗,感觉不太靠谱呀?” 冯广健说:“行也行,不行也得行,总之得试试,走吧,天不早了!我希望我们赶紧找到‘山中小子’。” 金敏浩一指纸钱:“那些你不烧了吗?” 冯广健略一犹豫,随即舒展眉头,抬腿便走:“找到‘山中小子’,让他回来跟我们一起烧,他奶奶的,坑苦我们了。” 三人沿着土路,重新向村子里走去,只剩下几座土坟和一捧黑乎乎的纸灰,静静地呆在原地,沉默不语。 第九十七章 念祖 冯广健等人在向村民打听之后,首先来到第一个商店。这家商店开在居民家的外墙处,距离路面很高,垫着高高的台阶,爬上去仿佛爬了一层楼。 据村民介绍,这是既卖烧纸又卖饼干水果的三家店之一。 冯广健他们进入店内,正面便是个柜台,柜台里几列货架一字排开,上面摆放着各种商品,方便面、火腿肠、可乐、雪碧等等等等。 如果客人想要什么,就跟店主说,店主帮客人拿,然后客人付钱,客人没办法进到柜台里面,就像以前的供销社那种商店一样。 这样的老式商店,店主年岁一般都很大。 果然,在冯广健招呼之后,一个50多岁左右的老头从更里面的房间缓缓走了出来。 他脑袋顶秃的很,嘴一抽一抽的,和《乡村爱情》里的赵四简直一模一样。 冯广健冲他打了个招呼:“四哥,这儿有烟吗?” “赵四”冲他憨憨一乐,显然没有明白冯广健的梗:“你回来了,要什么烟?” 他对冯广健说“你回来了”,好像很熟悉,但其实两人这辈子是第一次相见,但因为冯广健上来就叫“四哥”,老板以为这是哪个早已忘记的亲戚朋友,人家记得自己,自己不能没有礼貌,上来一句:“你是谁?”太失礼。 这其实也是冯广健来到山沟村,很出乎意料的发现,这里的人虽然闭塞,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人人很讲“礼数”,讲究待客之道。这似乎也受到他们状元前辈的影响, 就像之前那位白发老奶奶,招待客人进门,哪怕没有水,也要把孙子送的牛奶拿出来分享。 “来盒小苏就行。对了……” 冯广健收起玩笑,拿出坟地祭品“香葱鸡片”,对老板说:“刚刚我弟来这里买烧纸,顺便买了点儿饼干,我吃这饼干味道不错,咱这还有吗?” 这就是冯广健的办法,先套近乎,让店主以为他是村里的亲戚,然后说弟弟买的烧纸,让店主误以为他是“山中小子”家的人,接着打听出来“山中小子”,就是顺理成章。 有句老话,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而冯广健的办法,就是利用思维误区,绕过“是不是”,先让店主以为“是”,然后再推进下一步。 然而店主却满脸迷惑:“刚才买烧纸?” 冯广健说:“对啊。买了点儿烧纸,饼干,还有苹果橘子。” 店主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笑了笑:“饼干倒是有,香葱鸡片,你要多少。” 很多时候,肢体语言所表达的含义更多。店主轻摇头,要么意味着没人来,要么意味着冯广健找错地方。笑着说饼干有,则是商人的习惯,客人来了,你不能往外推,不管认不认识,话说没说错,做生意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但这样的反应逃不出所有人的眼神,冯广健立刻明白,这一家来错了。 他称了一斤饼干,买了三瓶可乐和一盒小苏烟,就离开了这里。 三人分食饼干和饮料,当做晚饭,边走边吃,去往下一家商店。 第二家是一位女店主,商店很大,很现代化,门口收银机结账,货架上则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比第一家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只是,这家的店主有些冷漠,在冯广健说完“弟弟来买烧纸”后,这人便连连摇头说:“根本没人来买过烧纸,你找错地方了。”之后更不搭理人。 或许她认为,找错商家,对于她这种现代化的店铺,是一种侮辱。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倒省得他们花钱,毕竟饼干加可乐刚刚吃饱。 三人从第二家商店出来,去往第三家,如果前两家都不是,那么最后这家,一定是“山中小子”光顾的场所,离答案越近,冯广健他们越忐忑。 第三家商店在村民的家里,货架不怎么规整,商品竟然都摆放到了床上,活像个大仓库。 环境远不如前两家,女店主也很腼腆,这让冯广健不由替她担心起生意来。 等冯广健再把同样的话术问出来后,女店主甚至笑了出来:“那你走错了。俺家烧纸都卖没了。” 冯广健问:“刚刚卖没的?” 女店主说:“卖没一个星期了,俺老公把腿摔断,这些天一直在养伤,没去县里进货。你们最好去秀凤家或者老吴家看看,他们两家有烧纸。” 好坦诚啊!真的在把顾客往外推! 冯广健更加担心她家的生意,他和金敏浩、王喜凤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默在这家买了些吃的。 冯广健买的辣条、牛羊配。王喜凤买的、棒棒糖。金敏浩买的火腿肠、方便面。“当明天早饭吃。”他甚至特意向店主解释,生怕她误会他们同情心泛滥。 等三人从这家出来,伤心和落寞才袭来。这三个商店竟然都没有人买过烧纸!难道“山中小子”从邻村买的?或者更严重的情况,他难道就是邻村的人? 金敏浩一边把方便面和火腿肠往背包里放,一边问:“这下怎么办?难道要去别的村?” 王喜凤把分给两人:“别开玩笑了,周围的村子四五个,都叫邻村,把咱仨累死也找不到的。这次真的结束了。” 冯广健把放进嘴中,甜滋滋的味道唤醒了他的大脑:“真好吃。” 金敏浩说:“糖能不好吃?不过我也真佩服你,现在还有心情想糖好不好吃。” 冯广健吃了甜味食物,心情顿时大好,心情好,思路竟然也通畅,他想到另一种情况:“你们说,‘山中小子’会不会是另外两个商家的孩子? 金敏浩和王喜凤都是一愣:“什么意思?” 冯广健说:“你想,如果店主的家人拿烧纸、饼干、橘子苹果,肯定不用花钱,所以对于两家店主来说,确实谁也没有来买过烧纸。因为他根本不用买,他只要在自己家拿就行了。” 金敏浩一拍大腿:“的确是!真有可能!那现在怎么办,去这两家再看看?” 冯广健说:“好,先去第二家商店,我感觉‘四哥’应该不是,他的态度很奇怪。” 王喜凤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别叫人家‘四哥’,多没礼貌。” 三人说说笑笑,重走回头路,往第二家商店去,而然刚拐过街角,便迎面撞上了第一家店的老板,他正拿着一把镰刀,迎面走来。 冯广健下意识喊道:“四哥,你干嘛去?” “四哥”举了举镰刀:“嗨,割一些猪草。你们啥时候走?” 啥时候走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和“吃了没”“多大了”“今年考的怎么样”差不多,都属于废话,但哪怕是废话,只要能联络情感,也算有用。不过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抵制这样的废话。 冯广健说:“差不多明天下午。” “四哥”站定,一边笑着打量三人,一边说:“住一晚也不容易,念祖家没多大地方,还又冷又潮的……” 他还在笑,等着冯广健等人的回答,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面前的三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有一阵子,三人竟然一动也不动。 好大一会儿,冯广健才终于反应过,刚刚自己听到了什么:“念祖……?” “四哥”仿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对啊,你不是回村来探望你弟念祖的嘛?” 冯广健心脏砰砰跳动,但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所以他刚才就是在你家买的饼干和烧纸?” “四哥”点点头:“对啊,当时我在睡觉,你们走后,我问我们家那口子才知道……” 终于找打了。 虽然废了一番波折。不过, 找到了。 冯广健缓缓扭头,看向其他两人,他们的眼神充斥着奇异的光彩,仿佛正在为找到“山中小子”疯狂呐喊。 相必他自己的眼中也是如此这般。 冯广健转头看向“四哥”:“念祖家在哪里?” “四哥”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啥意思?” 。 。 在出示了身份证件和节目片段之后,冯广健他们终于取得“四哥”的信任。 “四哥”知道他们是电视台的人,随后便为他们指明了李念祖的家,并且吐槽道:“早说你们是电视台的,我早就告诉你们了。费这么大劲干嘛……” 三人都是一愣,对啊,他们虽然隶属姬顺传媒,是制作公司,跟电视台是上下游的合作关系,但对于观众来说,出现在柠檬tv里的节目主持人,就是“电视台”的人。而村民们对于电视台,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和信任。 原来直接亮身份明牌打听,就能找到李念祖!早知道如此,还玩什么“侦探游戏”! 不够,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虽然“四哥”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是一般的节目采访,搬出电视台来就行。 但他们不能表现得太露骨,因为李念祖没有做坏事,他们也并非在“送礼物”做好事,如果随随便便用“职业和身份”打听到他家的住址,恐怕会引起观众的不满,投诉他们侵犯隐私。对于创立初期的综艺节目来说,越小心谨慎越好。 再者,虽然眼前的“四哥”无法区分电视台和制作公司,但观众里肯定有人明白他们是“狐假虎威”,一旦被质疑利用身份搞特权,甚至欺骗观众,反而影响《挑战》和冯广健的形象,而对于艺人来说,形象又是无比重要的。 因此,从结果来看,利用“侦探”的办法找到李念祖,远比说自己来自电视台强硬调查,从观感上来说好的多的多。 再说李念祖,虽然“四哥”对他了解不多,但多少也了解一些,因此也给冯广健等人提供了不少信息。 李念祖,今年大概25岁,姥爷家是山沟村人,爸妈家人和姥爷都搬到了城里,只留下一座房子。 他大学毕业后做过一年模特,坎坎坷坷不甚成功,又碰上一些倒霉老板和潜规则,一怒之下辞掉了模特工作,想着回山沟村住一段时间,算作休假,因此便住进了他姥爷留给他的房子里,从搬进来到现在,大概有两个月了。 冯广健很奇怪,为什么男模特也会遭遇潜规则,不过这都不重要,在得到“四哥”的指点后,他们弯弯绕绕,来到了李念祖的家门口。 这家就在“四哥”家后的一条街,冯广健他们从坟地回来时,甚至还经过了这里,这样想着,低头检查,路上隐隐约约似乎真的有从坟地看到的眼熟的脚印。 但他们也分不清这是疑心看花了眼,还是真的有脚印。 总之,此时此刻,三人站在一座开放式的院落中,院落的一北一东,各有一座房子,这些房子虽然在山沟村的北区,但颇有些古老,至少三四十年的房龄还是有的。 房间反锁,窗帘也紧,看来主人应该在睡觉。现在是傍晚,此刻睡觉,颇有懒鬼的风范。 冯广健走上门前,“砰砰砰”敲响大门,没人应答。难道没人吗? 他便又敲了一次,“砰砰砰”。“谁啊?”房间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回答,语调中饱含浓浓睡意! 天哪,真的在睡觉! “咔嚓!”门闩被拉开的声音,紧接着,“吱扭”一声,大门被打开。 一个男生出现在三人面前,他穿着运动短裤,刚过膝盖,两条腿上都是黑色汗毛。他上身披着一件运动卫衣,衣服上画着一个足球球队的标志,竟然和冯广健喜欢的球队一模一样! 他卫衣里其他什么衣服也没穿,正冻得瑟瑟发抖。他留着寸头,八字胡子,明明很年轻,却看起来很苍老。他或许没有适应房间外强烈的光线,鼻子眼睛眉毛全部挤在了一起。 被打扰睡觉,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愕,但这惊愕中,还努力呈现出礼貌,因此,他的表情既困惑,又在困惑中挤出微笑,简直又丑又搞笑。 冯广健等人背着太阳站立,阴影挡住了脸,他没看清来人是谁,因此一手在眉毛上搭凉棚,一手抓住快滑下来的衣服,缩着腰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冯广健还没开口,笑意已经从心底涌到脸上。他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别的不说,就从这个又丑又笨拙的劲头上,他倒是十分契合《挑战》。 “你好。”冯广健笑着说:“我们是《挑战》节目组,来这里拜访‘山中小子’,不知道你认识他吗?” 李念祖听到此话,满脸震惊,猛的直起腰,只听“唰”得声,他的裤衩子掉落下来。 第九十八章 你根本没在山沟村,你在哪儿呢 王喜凤“呸”了一声,微微侧过头,但手中的摄像机却聚焦在李念祖的下半身。 如何播出是一回事,拍不拍是另一回事,就像作为编剧、摄像师、女性,她想不想看是一回事,观众想不想看是另一回事。 可以说非常有经验。 冯广健也笑了,一点调皮涌现出来,他想整蛊一下眼前的年轻人,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于是他伸出双手,做出握李念祖手的姿态,嘴中说道:“你好你还,我是冯广健,不知道你认识吗?” 怎么可能不认识?! 自从辞职搬来以后,两年寂寞无聊的乡村生活,直到上个月才出现不同。 李念祖某天深夜打开电视,意外看到了《挑战》,原本只是打算当做背景音助眠用,哪知道一个半小时给他笑的停不下,眼泪鼻涕都冒了出来。 事业失败,辞掉模特工作回到村里,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笑了,然而这天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还活着。 这档节目里的女明星虽然很吸引人,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却是叫做“冯广健”的男主持人,他一见到这个人,就觉得特别亲切,特别喜庆,甚至特别可爱。 这位《挑战》的男主人,语言幽默,经验丰富,流程推进很丝滑,一旦出现在镜头前,就让人目不转睛,哪怕只是闲聊天,也愿意看下去。 他觉得“冯广健”肯定是位经验丰富的老主持人,可在网上查找过资料后,惊愕地发现,《挑战》之前,“冯广健”竟然没做过任何节目,只是一位素人。 太厉害了。 这到底是一档怎样的节目,这些创作者到底拥有怎样的精神状态? 李念祖既为这节目感到疑惑,又为找到这样的节目感到开心。 于是乎,在每一期新节目开播之前,他就重复观看上一期节目,连看一周。渐渐的,《挑战》对于他,已经不旦旦是一期节目,更多的像是朋友,好朋友。 很多时候,并不是他在观看《挑战》,而是《挑战》在陪伴他。节目的主题曲,施含韵的歌,他早已经烂熟于心,甚至做饭干活时也偶尔唱两句,他现在成了施含韵的粉丝。 他给自己安排事务和工作时,也一定要避开周日的22点和周一的早上。因为周日22点是《挑战》播出的时间,而第二天早上,他要再回味一遍。 不过最近节目预告,《挑战》将会改档到周日下午5点,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他能早一点看到节目了。 某天,他做梦又梦到了《挑战》,醒来后一阵怅然,一开始,他不明白自己在难过什么,渐渐的,他发现,自己正在想像《挑战》节目组来他身边录制的场景。 他想要和这个节目产生更多联系,哪怕他们只是读一读自己的邮件。 可他只是一位失业的模特,在村子里待了两年,几乎没有任何经历和阅历(他太客气了,潜规则可不是谁都能遇到的。)怎么能和如此伟大的综艺节目产生联系呢? 他不知道,他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办法。 某一天,他在整理姥爷的书法作品,意外发现了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中记载着60年前,山沟村发生的一系列凶残暴力事件,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震惊之余,李念祖忽然想,如果把这些事件当做自己的亲身经历,寄给《挑战》节目组,他们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震惊,以至于联系自己,甚至于采访自己呢? 他没有期盼冯广健会亲自出现,哪怕只是节目组给自己打个电话,他也会觉得离《挑战》更近一步。 这让他心跳“砰砰”加速。 可是,把姥爷经历的事件,说成自己的经历,会不会涉嫌欺诈呢? 会的。他的理智告诉他。 可是,就凭现在的自己,如果不去“欺诈”,恐怕《挑战》一辈子也不会听自己一句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观众和节目。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他只求能更近一步,从此之后,他就安安静静当个观众,做个粉丝头子,做《挑战》的cut,录制《挑战》的反应视频,为《挑战》做应援,仅此而已。 他只欺骗这一次,没有谁会怪罪他的,姥爷不会,节目组也不会(应该不会)。这样想着,那封邮件就发送了出去,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这些天,他陷入了辗转反侧之中,甚至做梦梦到节目组报警,把他给抓了。 他编排村里的死去的旧人,良心上很是不安,于是,他在失眠了一段时间后,于今天特意去荒坟那里祭拜,回来后人舒服很多,满以为自己这次能睡个好觉,结果却被人砸门吵醒。 他以为自己粗心大意,引燃了山火,匆忙起床,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好,结果打开门,来人竟然自称“冯广健”。他难道还在做梦?他难道还没醒吗? 见心心念念的主持人向他伸出双手,李念祖迫不及待的也要伸出手去,可他的裤衩子还在地上瘫成一堆。如此坦诚面对他的偶像,他真的做不到,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侮辱。 可如果先提起自己的裤衩,然后再去握手,那就等于把大名鼎鼎的冯广健晾在了一旁,这是大逆不道!(不至于)。 先提裤衩子再握手,还是先握手再提裤衩,某一瞬间,李念祖陷入了纠结,脑袋短路,无法处理这种二选一的任务,于是,他既没提裤衩,又没握手,像个暴露狂,堂堂正正的站在那里。 “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笑了起来,一把抓住李念祖的手,上下狠狠摇晃起来,就像在摇皮筋:“你好呀,请问你知道‘山中小子’吗?” 李念祖被抓住双手,正像商场前的气球人一样,上下抖动,听到这个问题,突然清醒过来,他不是在参加偶像见面会,《挑战》节目组真的因为那些暴力事件,找上门来。 他是瞎编的,但他不能暴露,因为冯广健就在他的面前,他不能当着这样一位大人物(不至于不至于)的面,说自己是个撒谎精!绝对不行! 如果制作组打电话来确认,没见到面,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那么承认就承认了,反正即便丢人现眼,制作组也不知道谁在丢人。 可现在不一样,在冯广健面前,他一定要维护自己的形象,绝对不能丢人,绝对不能被冯广健看不起! 这样一瞬间的想法,突然惊醒了李念祖,他现在正在丢人呀!他急忙从冯广健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提起自己的裤衩,裤衩的绳子早已经松了,他原本只是当睡裤,站起来不抓着,就会一直往下掉,因此,他只能一直抓着自己的裤衩边缘,呆呆的看着冯广健。 冯广健的双手还在空中,一般这个时,正常人都会把手自然地收回,转向下一个话题,毕竟对方“不方便”。但冯广健突然想看看,如果自己的手不收回,李念祖有什么反应?于是便这样地干站着。 金敏浩和王喜凤自己什么也不说,他们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可笑的氛围,只充当一个专业的“摄影师”,记录着眼前的一幕。 沉默在四人中间蔓延。 李念祖手提裤衩,望着冯广健僵在空中的手,心底一阵惊雷,他简直就是个混蛋!他到底在做什么!怎么能就这么晾着大名鼎鼎的冯广健哪! 可是自己的双手都占用着,没法去握冯广健啊! 等等,提裤子一只手就行了!自己可真够笨的! 李念祖一手抓着裤衩,另一手伸向冯广健,将要握到时,他突然觉得不行,还是不礼貌。大明星冯广健对他这个素人伸出两只手,自己这个观众竟然只对偶像伸一只手,这比不伸手还有羞辱人呀! 于是,他伸到一半的手,又默默的收了回去。 看着这一幕的冯广健,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兄弟在干嘛呢? 李念祖两种手落回腰间,心想如何才能双手握住冯广健的同时,裤衩子不至于掉落。 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腰弯下,让身体呈现为“<”号,利用弧度卡住裤衩,使其不至于下落,然后再伸出双手,握住冯广健的双手。 这样想着,李念祖慢慢弯腰,就像车窗前的雨刷器,缓缓落了下去。 他身高1米88,想“卡住自己的裤衩”,腰必须极为弯曲。就这样“一路下降”,裤衩还没卡住,他的脸已经来到冯广健伸出的双手旁。 冯广健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更加好笑,这哥们到底想干嘛。 李念祖发现冯广健的手就在眼前,心想,手握手只是打招呼,就像“hello”一样,冯广健已经伸手半天,而自己什么回应也没有,就像有人对你说“hello”,你半天不理人,之后哪怕再说hello,也会显得不礼貌。 同理,即便现在自己能够双手握住冯广健的双手,在已经晾了人家这么长时间的情况下,再去握手也体现不出礼貌,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更加热情的办法,掩盖住自己的不礼貌! 这样想着,李念祖干脆没有再伸出手,而是继续弯腰,拿自己的脸在冯广健的手上摩擦起起来。 这一幕连起来看,实在有点儿诡异,冯广健握着一位男人的手,男人的裤衩子掉在地上。然后男人抽回手,提起裤衩子,伸出一只手握冯广健,伸到半道,抽回手,弯下腰,用脸去曾冯广健。 无论谁看到,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大骂变态的! 作为当事人的冯广健,自然更是如此。看到李念祖在他手上蹭来蹭去,像一只忠犬一般,吓了一大跳,急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兄弟,你怎么了,没事吧?” 冯广健的出声,把李念祖吓了一跳,他急忙直起身子,说:“我没事,我跟你打招呼呢。” 冯广健笑了起来:“用你脸蹭我的手,你们这儿就是这么打招呼的?” 李念祖提着裤衩,强装镇定:“握脸礼嘛,农村的习俗,哈哈哈哈,民风民俗真奇妙,哈哈哈哈。” “说到民风民俗。” 冯广健回到了正题:“我们是《挑战》节目组,我是主持人冯广健,最近我们收到一封邮件,说山沟村发生了一系列的凶残事件,所以我们来采采风,录一期节目。” 李念祖轻轻点头:“录节目……太好了……” 冯广健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山中小子”,但他没打算直接拆穿,他想先试探一番,看看这个伙计发那封张冠李戴的邮件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他不是来问罪的,他有种感觉,面前的李念祖并没有恶意。但他可以假装来问罪的,因为从刚才“掉裤衩握手”的反应来看,这兄弟真是傻的可爱。他应该逗弄一下这位傻大个,观众肯定也爱看。 冯广健说道:“请问兄弟,你认识‘山中小子’吗?” 李念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你们找我……找他干什么?” “唉……” 冯广健特意叹了口气,夸张地说道:“我们接到如此恐怖的邮件之后,简直不可思议,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这种恶劣事。所以整个节目组100多号人,立即着手调查……” 李念祖长大嘴巴:“100多人?” 冯广健胡说一气:“当然了,作为一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每个人必须抱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如此恶劣的社会事件,大家都特别义愤填膺,因此决定一定要把它呈现给观众,最大化的起到警示作用和教育意义。” 李念祖喃喃道:“大家?” 冯广健说:“对啊,炅哥,娜姐,涵哥,他们都特别关注这件事,还特别吩咐,录制完成后,他们也要参与这期节目,为社会教育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李念祖眼睛瞪的老大:“他们怎么……?” 冯广健说:“总之,这次台里领导,各个着名主持人、导演、摄影师,编剧,场务,灯光,美术,服装,化妆等等等等,就连看大门的孙大爷,也声称要为这期节目站台背书,呼吁全社会接受再教育。” 李念祖说:“这么多人……” 冯广健说:“对,总之,我们一定要把这些案件拍摄下来,做出一期精彩的节目,受害人、加害者、办案人员,我们都要采访一遍。如果我们做不到,我就要再也没脸在电视台混下去,我会辞职,《挑战》也会停播。我们甚至会被全台的人所唾弃。” 李念祖打了个哆嗦:“不至于吧。” 那都是60年前的事,受害人、加害者恐怕全都死光了! 冯广健说:“总之,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对了,兄弟,你认不认识‘山中小子’。” 李念祖一愣,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认识,听都没听说过。” 第九十九章 斗痔斗蛹 冯广健当然知道,眼前的傻大个就是山中小子。可他竟然不承认,看来是做贼心虚。不过也好,在观众看来,这一幕一定非常有趣,因此,冯广健不打算立刻拆穿他,而是一步步的逼迫他,看看他能负隅顽抗到什么地步。 “不认识啊……”冯广健挠着下巴,皱起眉头,显出心事重重,很苦恼的样子。 李念祖个子明明很高,却耸肩弯腰,像个背负重担的罪人,说话的声音也柔柔弱弱,犹犹豫豫,和形象反差十分之大, “不是……你们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本来他应该是质问怪罪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像请教和好奇,而且是那种“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态度。 只有犯错的人才会有如此表现。 冯广健心底笑哈哈,表面依然维持严肃,他回头看了眼金敏浩和王喜凤,假装通过眼神沟通之后,才能勉强说出口, “我们先是给山中小子回了邮件,希望得到他的地址,可他没有回复。” 李念祖轻声道:“我没看到呀……” 冯广健问:“你说什么?” 李念祖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 冯广健撇了他一眼,心中暗笑,他接着说道, “山中小子没回复我们,我们就找不到他,无法开始采访录制。一直不回复,我们就一直无法开始录制。” “这样可不行,炅哥,娜姐,涵哥,台里领导,各个导演、摄影师,编剧,场务,灯光,美术,服装,化妆,就连门卫孙大爷,都在看着我们呢,我们不能一事无成的回到台里。” “我们等不下去,必须立刻找到他。既然这次的案件这么重要,我们也不得不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李念祖问:“什么……非常规的手段?” 冯广健说:“我们通过门卫孙大爷,查到了山中小子的ip地址。” 李念祖的眼睛瞪的像铜铃:“门卫孙大爷,还管这个?” 冯广健说:“那你可不知道,孙大爷退休当门卫前,可是一名黑客,查个ip,手到擒来。” 这里完全是冯广健在胡说八道,可李念祖满脸呆滞,就像傻掉的哈士奇一般,完全听不出真假话,或许他认为,大名鼎鼎的冯广健绝对不可能骗他的,总之,他完全相信了,在他心里,柠檬tv的门卫孙大爷已经成为了传奇人物。 李念祖轻声道:“可惜……要是没有孙大爷。” 这个傻瓜! 冯广健转过头,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出来,他看到金敏浩和王喜凤也在努力憋笑中。 就冲这个,大家这趟就没有白来,找到李念祖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毕竟他们都要笑出来了,观众看到,只会觉得更搞笑。 冯广健回过头,“咳”了一声,问:“你刚刚说,可惜什么?” 李念祖连忙摇头:“可惜……可惜……可喜可贺,我说可喜可贺。哈哈,恭喜你们找到我的……山中小子的ip……唉” “呼——吸……” 冯广健至少听到两个人在深呼吸,而他自己则在掐大腿上的肉,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在用各自的办法努力抑制笑意,可他们的手段也不多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狂笑出声,到时候就全暴露了。 “可是,”冯广健平复心情后问道:“我们找到的ip,恰好是这栋房子的,证明山中小子就在这里,可你却说不认识他……你就是山中小子对不对?” 李念祖急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他!” 冯广健问:“那山中小子的ip为什么在你家?” 李念祖支支吾吾的说:“额……可能……可能……他在我家蹭的网!对!蹭网来着!” 冯广健问:“哦,那你告诉我,谁在你家蹭网了?你带我们去找到他,有奖励!” 李念祖问:“什么奖励?” 现在还关心奖励?! 冯广健说:“你带我们找到就知道了。所以到底谁在你家蹭的网?” 李念祖犹豫了一阵:“嗯……最近一直有人蹭网……我也记不得了。” 冯广健说:“那也不至于每天都有人蹭吧” 李念祖张大眼睛,夸张的说道:“何止每天,每个小时都来蹭,简直把我家当成集市,赶都赶不走。真是的。抱歉啊,那么多人,我也不知道谁是山中小子。” 冯广健说:“或许那天人就很少呢,你回忆一下,发邮件那天是x月9日,那天人很多吗?” 李念祖的眼睛努力的转动:“额……那天的人巨多,人来人往的,像火车站一样,多到把我都挤出门去,想吃口饭都不行……倒是前后两天没什么人,真遗憾哈……” 冯广健一拍脑袋:“哦,我记错了,发邮件那天是x月8号,是前一天!你说那天人不多,那正好,你想想都是谁来蹭网的?” 李念祖僵住,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哦,我也记错了,人多那天是x月8号,哈哈哈哈哈,我什么脑瓜子……” 冯广健问:“你确定?” 李念祖点头:“当然确定。” 冯广健问:“你没有骗我?” 李念祖摇头:“当然没有骗你。” 冯广健说:“哦……” 李念祖说:“哈……” 身后的金敏浩适时的开口配合:“广健哥,你才记错了,发邮件那天就是x月9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在心底狂笑。 冯广健挑起眉毛:“啊,记错了,对不起。不过,既然是9号,那正好人不多,你帮我们回忆回忆,到底谁来蹭的网。” 李念祖的眼神陷入呆滞,半天才恢复一点点光彩:“哈,绕来绕去的,我都绕蒙了。我脑子不太好,可能会记错……” 冯广健说:“那没关系,反正我们时间多的很,村里就这些人,咱们一次找不到就多找几次,我不信还找不到这个‘山中小鬼’!” 李念祖轻声纠正:“山中小子……” 冯广健问:“什么?” 李念祖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冯广健说:“既然你一时想不起来,那咱么进屋去,坐下来慢慢想,老在这儿干站着也不是事,对不对?而且你也得换条裤子吧?” 李念祖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正把大名鼎鼎的冯广健晾在自己家门口,甚至没请人喝口水!真是太失礼了! 他急忙闪过身体,请冯广健和金敏浩、王喜凤他们进屋:“各位老师快进来,我家还没怎么收拾,特别乱,请您不要嫌弃。” “不会,不会……” 冯广健等人一边客套,一边迈步进了屋内,进门当中是客厅,绿色老旧的沙发,红色茶几,上面摆放着康帅博红茶、绿茶,矿泉水,就是没有正经的茶水。茶几上还摞着几桶泡面,什么味道都有,老坛酸菜、红烧牛肉,香菇炖鸡…… 挂在墙上的海尔康电视机,正安静地重复播放着凌晨的英超比赛,比分1-1,当然,这就是最后的比分了。 右手边的屋子是卧室,床上的被子裹成一团,乱乱糟糟,没人收拾,想必李念祖刚刚就是从这里钻出去的。 左边的屋子则是厨房,锅底的水已经生锈,一看就知道好久没人做过饭,洗碗槽里竟然一只脏碗筷也没有,对比没收拾的卧室,一猜便知,李念祖是那种能不做饭就绝不做饭,能少洗一个碗就绝不碰一下水的懒鬼。 “各位随便坐!稍等我一下……” 李念祖冲进卧室,把裤衩子往下一脱,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关门,又急忙捂着自己,倒退着把卧室们关上,然后就听到卧室里传来一阵叮呤咣啷。 冯广健和金敏浩、王喜凤对视一眼,这才肆无忌惮,无声的大笑了一番,眼泪从眼角流出,不约而同的指向卧室,潜意思则是:“这哥们也太逗了吧!” 过了一阵,李念祖从卧室冲了传来,上身穿着白色的跨栏背心,下身则是和刚才同一款式的大裤衩,只不过这次能明显看到松紧带的存在。 冯广健忍不住问:“你还有一条这样的裤衩呀?” 李念祖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买了二十条,换着穿,很舒服。” 冯广健说:“到底有多舒服,能让你买二十条……” 李念祖看了眼卧室:“要不,我送你几条?” 冯广健以为他在开玩笑,便也笑了:“你倒挺大方。” 哪知道李念祖真的转身回到卧室,拿出4条大裤衩,双手递给冯广健:“广健哥两条,其他两位一人一条,多少是个东西,别嫌弃。” 王喜凤忍不住问道:“我也有?” 李念祖说:“这个不分男女,都能穿,而且我都试过,都一样的舒服。” 王喜凤说:“这是你穿过的?” 李念祖一脸理所当然:“是啊。” 王喜凤说:“你穿过的你送我们?” 李念祖说:“我不穿我怎么知道它们舒服,而且都洗过了,不脏的……” 冯广健和王喜凤他们对视了一眼,均想,这哥们确实有点儿呆头呆脑的,自己穿过的大裤衩也要拿来送人。 不过,挥手拒绝显得特别没有礼貌,冯广健把裤衩子收了起来,放到金敏浩背着的背包中,然后从中拿出吃大伙剩下的香葱鸡片,递给了李念祖, “谢谢你的裤衩子,这是我们的回礼。” “谢谢。” 李念祖接过来,打开一看,笑了起来:“你们怎么知道我爱吃香葱鸡片!太好了,真谢谢你们,我还没吃午饭呢……” 他打开一包饼干,一边吃,一边招呼冯广健他们坐下,扭头看到脏乱的茶几,有急忙把饼干放下,迅速把茶几上的泡面捅、红茶绿茶收拾进厨房,不一会,再出来时,拿了三瓶康帅博矿泉水,分别放在三人面前, “只有这种水了,各位随便喝点儿吧。” 王喜凤开玩笑道:“不会是你喝过的吧?” 李念祖笑了起来:“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气氛比方才又好了很多。 稍微一阵休息后,终于要回到正题了,冯广健把水瓶往茶几上一放,再次开启了之前的话题:“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李念祖正吃着饼干,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没,没有呢……” 冯广健笑了笑:“不急,不急。既然是拍摄跟案件相关的内容,除了受害人和凶手等当事人,村民的反应也很重要。所以,我们想问问,作为生活在村子里的你,听没听说过这些案件呢?” 李念祖点了点头,轻声道:“没听说过。” 冯广健问:“点头什么意思?” 李念祖急忙摇头:“没听说过。” 冯广健问:“可我还没说是什么案子?” 李念祖一愣:“哦,哦,所以我说我没听说过呀。哈哈,哈哈。” 冯广健便把邮件上记录的几起案件又大致重复了一遍:“这些事件十分残忍暴力,既然发生在山沟村,想必比你一定听说过吧?” 李念祖左顾右盼,显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额……我听还是没听说过呢……” 冯广健问:“你是这个村子的人,难道你没听说过?” 这案子发生在60年前,李念祖想要假装自己不是山中小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自己没听说过,可他一旦说自己没听说过,就等于认定山中小子是在撒谎。 不过,山中小子撒谎,跟他李念祖有什么关系? 反正只要冯广健和《逃挑战》的制作团队,没有把他李念祖和山中小子画等号,那么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 李念祖想明白这点,这才说道:“我好像没听说过。” 冯广健问:“好像?” 李念祖说:“哦,我从来没听说过诶,你们是不是让人家给骗了,那封邮件会不会是欺诈邮件呀?” “欺诈邮件!” 冯广健露出十分愤怒的表情,猛地站起身:“他在骗我们?” 当然,生气都是伪装的,冯广健知道,李念祖想和“山中小子”切割,可哪里有那么好的事,你想切割就切割?就算要把“欺诈”的责任推给“山中小子”,也不能让你轻轻松松的,得让你背负上不安。 冯广健叹了口气:“都是假的吗?” 李念祖面色很不安:“假的……怎么了?” 冯广健做出失魂落魄的样子,喃喃道:“你这话简直像给我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下怎么办?” “如果邮件里的内容都是假的,我们将什么也拍不出来,什么节目也制作不了,我们终将一事无成的回到台里。” “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结果确是一场骗局,你说,我们怎么向炅哥,娜姐,涵哥他们交代,怎么面对台里领导,各个导演、摄影师,编剧,场务,灯光,美术,服装,化妆?就连门卫孙大爷,也不会给我们好脸的!门都不给我们开!” “我们绝对在台里待不下去,我会辞职,《挑战》也会停播的。唉,没有其他办法了……” 李念祖大惊失色:“停播?辞职?” 冯广健憋住笑:“对啊,没办法,谁让一切都是假的,而我们又被骗了呢,只能怪我们,太过轻信别人……” 李念祖轻声道:“不,绝对不能停播,绝对不能辞职……” 冯广健问:“什么?” 李念祖抬起头:“其实……其实……一切都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 他还是承认了。 冯广健心里乐开了花,这小子,果然是个善良的人,到这里,他终于能够确定,那封邮件确实没有恶意。 既然能够确定这位李念祖没有恶意,那么那封时间错位、张冠李戴的邮件,唯一的目的,恐怕就是寻求关注,寻求联系。 李念祖大概率是《挑战》的粉丝,为了和挑战建立更密切的关联,因此才发出欺诈邮件。 这对冯广健他们来说,是个巨大的收获,也等于确定了之后节目内容的走向。 他们不能把李念祖当着敌人那样对待,而是应该当做好心办坏事的粉丝,他们可以逗弄李念祖,但应该竭尽全力避免伤害他。 因为在观众的视角,也能确定李念祖是粉丝,那么对于观众来说,李念祖和观众就是自己人,接下来的内容,他们将会不由自主的代入到李念祖的视角,而不是冯广健这些制作组的视角。 一旦当冯广健在心理层面或者生理层面,或多或少的伤害到李念祖,那么对于观众来说,被伤害的就是自己。 观众会感到尴尬,感到不适,甚至觉得难看,轻的换台,重的会特意登陆相应的平台,将这个节目举报。 这是冯广健不愿意看到的,他们是为了让观众开心,而不是让观众难堪和伤心。所以,接下来关于李念祖的内容,必须十分小心谨慎了。 当然,这也只是在边界上稍微提醒自己,综艺也不用太过小心翼翼,还是那句话,欢笑来自于别人的受苦,如果一个节目里没人受苦,那也不用称作综艺了。 搞清楚这两点限制,就会更加自由,再往下推进流程,也不会束手束脚的。 冯广健笑着望向李念祖:“你听说过?” 李念祖一脸呆瓜相:“听……听说过。” 冯广健问:“这些都是真的?” 李念祖说:“真的。” 冯广健问:“那你刚才说没听说过。” 李念祖说:“我脑子不好。” 哈哈哈哈,这哥们豁出去了。 冯广健深吸一口气:“太好了,节目安全了,我也安全了。” “既然都是真的,那么,我要采访采访你这位村民了。” 第一百章 采访不如枪毙 李念祖作为粉丝,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被拆穿西洋镜,或者说,当着冯广健的面,不要被拆穿,他不想被偶像看不起,不想在偶像面前丢人。 当他听说自己要被采访的时候,反而松了口气,反正是他自己的嘴,想说啥说啥,他可以说错话,说傻话,只要不暴露自己是山中小子,或者说,只要不让山中小子和自己画等号,那无论接下来的剧情如何发展,对他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 冯广健是个机灵又敏感的人,他看到李念祖暗暗松气,表情明朗,便知道这个大个子在想什么。 常言说的好,凡是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坚持的。敌人说我们做错了,那么证明我们做对了。额,大概这个意思吧 李念祖虽然不是敌人,但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算得上冯广健他们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对立面,所以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他不想暴露,冯广健偏要让他暴露,他想保留面子,冯广健偏要让他的面子一点点的挂不住。 而且还并非“针戳气球”般一下戳破谎言,而要顺着李念祖的话术,用李念祖的想法,揭穿他的西洋镜,简而言之,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样的话,对于李念祖或许很折磨,但对于冯广健,甚至对于观众,则会看得很开心。 还是那句话,有人受苦,观众就会高兴。 冯广健决定让李念祖尝一尝微微的苦头,谁让他发邮件骗人又没勇气承担责任呢? “对,没错,就是采访你。”冯广健说:“既然你说,你听说过这些凶残的案件,它们都是真实发生在近期的。那么我想问问,它们具体发生在这个时候?” 李念祖既然假定山中小子真实存在,山中小子的信也是真的,那么他只能按照信里的内容,去圆自己的谎言, “额……就这一两年吧。”李念祖吞吞吐吐。 冯广健说:“具体什么时候?” 李念祖仰头望着屋顶:“额,我觉得,在人生80多年的时间里,一两年已经算具体了。” 冯广健笑了:“我是说,这一年的哪个月份。” 李念祖挠了挠头:“月?如果不对,那就是月,要不就是12月。” 冯广健说:“你把一年的月份都说了个遍!具体哪个月你记不清吗?” 李念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脑子不太好。” 冯广健说:“那发生案件的时候,是天冷还是天热?” 李念祖说:“不是天冷就是天热。” 冯广健说:“那你和村民穿的是短袖短裤,还是长袖长裤,还是棉袄棉裤?” 李念祖说:“有的穿短袖短裤,有的穿长袖长裤,有的穿棉袄棉裤。” 冯广健挑起眉毛:“你说同一个村子,有人穿短袖短裤,有人穿棉袄棉裤?” 李念祖说:“可能棉袄棉裤里面穿着短袖短裤,这人家也没给咱们看,咱也不知道。” 冯广健说:“既然有人穿棉袄棉裤,那说明案件发生在冬春季节?” 李念祖说:“也有可能夏秋季节。” 冯广健说:“夏天穿棉袄棉裤?” 李念祖说:“山沟村有点儿冷。” 冯广健说:“冷到夏天穿棉袄棉裤?这里可是北纬2、30°的中部平原。” 李念祖说:“额,村里的树先生可能穿棉袄棉裤,你懂得,他们脑子不太好。” 冯广健说:“反正,你就不肯把案件的时间缩短到具体的某个月份,对不对?” 他怎么缩短?那些事发生在60年前,他爹都还没出生,他连个屁都不是,他没法子缩短。 李念祖犹犹豫豫地说:“我……真记不得了。” 这倒是实话。 冯广健说:“你回到山沟村,也刚刚好两年,等于说,你一回来,便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凶杀案件,你当时什么感受?” 李念祖顺嘴说道:“牛逼。” 冯广健眼睛冒出问号:“?” 李念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忙改口:“额……牛逼……如我,也吓得胆战心惊。” 冯广健说:“你是怎样害怕的呢?” 李念祖说:“就……站那儿害怕。” 冯广健笑了:“我是说,你听到案件发生时,在做什么,之后又做了什么?” 李念祖说:“我在……睡觉?” 冯广健说:“你问我?” 李念祖急忙摇头:“哦,我是说,我在睡觉。” 冯广健问:“你听到案件之后呢?” 李念祖说:“……翻了个身?” 冯广健说:“你又问我!” 李念祖说:“我翻了个身!” 冯广健说:“你听到如此恐怖的案件发生在自己的周遭,所做的事就是翻了个身?” 他当时就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爷爷笔记,他除了翻身还能做什么? 李念祖说:“我应该做什么……?” 冯广健说:“你没害怕?没出去看看?没有报警?没想着离开村子?毕竟这里很危险。” 李念祖掰着手指头,像在数数:“害怕了,但是没出去看看,没有报警,没想着离开,没感觉到到危险。” 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一丁点关于自己的多余的信息都不肯透漏! 严防死守,滴水不漏。 事实上,如果他们没在采访,而是在闲聊天,李念祖的表现则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拒绝闲聊。 因为聊天就像打球,必须有来有回,而且必须从两人周围看到的话题开始。 比如英国人最擅长聊天气,因为天气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雨会落到你的身上,也会落到我的身上,讨论天气很容易取得共鸣。 你和一个女生聊天,看到她的耳钉很漂亮,美甲很好看,就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打开话题,这是第一步,被称作聊天的锚点,也叫开始点。 第二点则是表达,你得表达自我。比如,对方说,今天的天气真够遭的,是不是?你不可能只说是,或者不是,因为这样的回答,等于在告诉对方,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接话回答得表达自我,你要说,是,我出门的时候没注意下雨,把我新做的发型都淋湿了,把我新换的衣服淋湿了等等。 这些表达,也在提供一个可以让对方展开的信息点,对方听到你的自我表达后,可以针对他感兴趣的话题,将对话再次展开。 比如,他可以问,你为什么没注意下雨,你不习惯看天气吗?你什么时候做的发型,在哪里做的,现在做一次头发多少钱?你衣服湿了怎么办,是新买的衣服吗,这衣服好看\/难看…… 重点不是聊什么,而是在聊天本身,你一句我一句,不断提供自己的信息,供对方翻找自己感兴趣的部分,然后找到两人都感兴趣的部分。 比如,你说自己被淋湿了。对方问,你不习惯看天气吗?你说,本来会看的,但昨天晚上熬夜看了英超比赛,太累了,就没看。 然后对方喜上眉梢,你也看英超?你是哪支队伍的粉丝?你说xx队,他高兴地说,他也是xx队的粉丝。那么接下来,你们是不是就成为了球迷朋友?只要这支队伍一直存在,一直在比赛,你们两人便永远有话题聊。 看看,日常生活大抵如此,闲聊的作用就在这里,把没有共同爱好的“他们”变成拥有共同爱好的“我们”,把“陌生人”变成朋友,朋友都是这么交的。 刚才说了第一点锚点,第二点表达,当然,还有第三点,叫做鼓励,就是鼓励对方说话。 还是刚才的例子,现在变成你主动,你说,自己昨天没有看天气,因为熬夜看英超比赛,太累了。哦对了,你喜欢看足球吗?你喜欢看比赛吗? 这样的提问,就是在鼓励对方多说话,多表达,然后你在对方的表达中,寻找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然后找到你们两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然后两人就会成为朋友。 继续刚才的假设,你说,哦对了,你喜欢看足球吗?对方说,不,我不看。你说,你喜欢看比赛吗? 对方说,我只看wwe的比赛。他提供了一个信息点,wwe。 接下来,你可以针对这个信息,展开你的兴趣的。比如,你可以说,你对wwe了解不多,第一次听说,是从叫做《挑战》的综艺节目看到的。 然后对方兴奋起来了,说他接触到wwe,也是从《挑战》里看到的。 你们两人发现,你们都是着名综艺节目《挑战》的粉丝,你们发现了共同的兴趣爱好,之后,你们就是综艺朋友,只要这节目还在播出,你们拥有有话题聊。 喜欢也好,吐槽也罢,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和自己一样的,这就是找到朋友的感觉。 很多不擅长社交的人,会觉得朋友应该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只有过命的交情,才能称作朋友,就像鸣人和佐助,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把对方带回村子。 或者更现实一点,一个电话打过去,就借你几万块钱,欠条都不用打。 事实上,这样的朋友反而是少数。 现实生活中,只要有一个共同爱好,都可以叫朋友。你如果有“朋友洁癖”,不认为这样可以称作朋友,那就给他加上定语。 就像前文提到的那样,游戏朋友,lol朋友,王者朋友,综艺朋友,足球朋友,等等等等。把朋友关系限定在共同兴趣的范围内,能否让你的“朋友洁癖”好一些呢? 总之,锚点话题,表达自我,鼓励对方,这是闲聊的三个步骤,前提是真诚,目的是找到和陌生人的共同的兴趣,在这个兴趣领域中交朋友。 国人做生意,讲究“买卖不成仁义在”,其实也是这个道理,先不说能不能推进商业行动,先和你找到共同兴趣,交上朋友。朋友做生意,总比陌生人做生意轻松吧? 当然,这是一对一的时候。如果一对多呢? 你进入一个聚会,那里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正在聊天,你如何加入他们不尴尬?如何和一群人交朋友? 首先得明白一个道理,当你和一群人聊天感到尴尬时,说一句“和你们聊天很开心”之类的话,就转身离开,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没有人会因此对你怎样。事实上,你的离开,也会让他们很轻松。 很多公司的ceo,一大工作就是社交,他要拿着香槟,不断加入别人的聊天队伍,然后对某个人夸奖一番, “你是公司里我最信任的人,你今年表现不错,我特别期待你明年的成绩。” 你则说:“谢谢老板信任,我一定加油。” 听完这段话,ceo便举杯示意,微笑点头,最多说一句“你们继续聊”,然后扭头离开,加入别的谈话群体,非常自然,没有任何人会褒贬他的做法。 你也可以把自己想象成ceo,想离开就离开,没人会注意你的。 当你擅长离开之后,加入别人的谈话,就会轻松许多。除了上述的闲聊三步骤,还有一个最为有用的心理建设,叫做“你也在这里。” 三三两两聚集聊天的人,你一个都不认识,和他们开始话题,你会觉得恐惧,虽然和陌生人聊天让你很害怕,但你和自己的朋友聊天一定很轻松,很愉快。一定有这样的朋友,他的在场,会让你觉得很舒服,很自在。 怎么样,我有提示到你吗?如果你经常受困与社交恐惧,是否无意中发觉过这种办法呢? 没错,你要做的,就是想象你的这位朋友,令你无拘无束的朋友,令你舒适自在的朋友,他也在人群之中。 你的好朋友在人群中和人聊天,你会怎么加入,那么你面对陌生人,就可以怎么加入。这也是非常自然的。 如此做派,其他人会暗自会批评你吗,会产生疑问吗?这人是干啥的?装什么熟悉? 其实并不会,你的自然而然的气场,也会令对方感到自然。 你如果是个社交恐惧,在生活中,你一定羡慕那些自来熟的人。 而当你想象熟悉的好朋友在陌生人群体中的时候,你的表现,其实就是自来熟。 因此,你不用担心别人的负面评价,因为在他们眼里,你只是个常见的“自来熟患者”而已。 最后一点,前面已经提到,叫做不要在意别人的评价。这个道理你一定听说过无数次,但还是要再多说一次。 闲聊三步骤,锚点、表达自我,鼓励对方。心里状态两点,“原来你也在这里”,“不要在意别人的评价”。这些是社交最核心的秘密了。 但是,即便懂得道理,即便把道理重复说一万遍,也不顶用。 因为心里状态需要锻炼,社交技能需要锻炼,就像打铁一样,不断的锤炼自己才行。你需要走到人群中,把它们拿出来,反复使用。 大量重复的练习,才是真正的基础,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你变成高手。听说过1万小时定律吗?把上述技能锻炼1万小时,你可以成为社交名媛。 闲聊不止是普通人应该了解和学习的社交技能,也是综艺主持人必备的工具。 冯广健对此烂熟于心,在和嘉宾交谈过程中,把上述技能充分运用。 但然,他的目的并非把嘉宾变成自己的朋友,而是让综艺录制更加轻松,更加愉悦,更加充满活力。 因为很多演艺圈的嘉宾,也是社交恐惧,他们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主持人,面的几十人的制作团队,导演、摄像、灯光、音响、化妆、服装,他们也会不自在,也会恐惧,说出话来,甚至问一句答一句,像个机器人一样。 这简直是灾难,嘉宾没有反应,不活跃,节目就失败了一大半。 首先,策划失败,过去一周的工作白做了。然后录制失败,因为气氛会互相影响,嘉宾低气压,录制现场连个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第三播出失败,不活跃的嘉宾会大大影响节目的流畅程度,让节目失去乐趣,剪辑则会让它变得零碎而难看。 最重要的,你不能把嘉宾的呆滞播出去,可你把他剪辑掉,他的公司不满意,“怎么上你们节目一个镜头都没有?我们怎么宣传,怎么曝光?” 粉丝不满意,“为啥把我哥哥都剪掉?”“利用我哥哥宣传,可没有我哥哥镜头,是在消费我哥哥!”“没有我哥哥,谁看你们的垃圾节目。” 那几天的社交媒体简直不能看。 总之,如果不能激励起嘉宾的热情,那节目组将会面来来自外部和内部的多重压力,谁都不好过。 那么,如何调动嘉宾呢? 还记得上面讲的一句国人做生意的至理名言吗?“买卖不成仁义在!”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嘉宾变成朋友,咱俩人是朋友,这里就是咱们的主场,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而把嘉宾变成朋友的最好方式,就是从“闲聊”开始,或者说,对于一期节目录制来说,只有闲聊才是有用的。 你不能说,录完了一整期节目,他状态上来,你们成了朋友,那就晚了! 总之,对于节目主持人来说,录制前和开场采访的闲聊是非常重要的,它的存在,能让大家变朋友,能让录制和之后的播出无比顺畅。 当然,社交恐惧的嘉宾并非多数,大多专业艺人把综艺当工作,一定会认真展现自己,这点不用担心。 但怎么说来着,成为朋友永远比不是朋友要轻松的多。 回到此刻的录制现场,李念祖问一句答一句,多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不肯表达自己,不去寻找话题,拒绝推进流程,这已经是最最抗拒,最最表示拒绝的方式了。 如果是传统录制,这无疑代表着罢录,应该停止拍摄,和节目导演,以及对方的经纪人认真沟通一番,否则的话,今天一天都耽误了。 不过,这不是传统录制,李念祖才是面对逆风的人,这样抗拒的态度,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冯广健站起身。 李念祖眼睛一亮:“你们要走了吗?” 冯广健摇摇头,笑着说:“既然你不愿意接受采访,我们只能采访别人了。” 李念祖问:“别人?” 冯广健说:“对,比如,你的父母,请你给他们打个电话,我想问问他们,如何看待村里的凶杀案?” 李念祖楞在原地,嘴巴一张一合,像岸上的鱼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阳光斜斜落在屋子的客厅里,给人和家具镀上一层暖红色,这让所有人都觉得很温暖,哦,不,或许除了李念祖以外。 他满脸呆滞,似乎完全想不到冯广健会提出如此要求,一瞬之间,几乎忘记如何表达自我。 冯广健望着他那副傻样,心里哈哈哈大笑,但面子上却维持着平静祥和,维持着一个主持人的专业:“怎么,给叔叔阿姨打电话,让你很为难吗?” 李念祖僵硬的点点头:“有……点……为难。” 冯广健说:“给你自己的父母打电话,怎么会为难呢?” 李念祖磕磕巴巴地说:“我们……好像……已经断绝关系了……” 冯广健憋笑憋的都快岔气了,他艰难地问:“好像?” 李念祖说:“我……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 他为了保护自己的面子,甚至连爹妈都不要了! 冯广健深吸一口气:“那太好了,” 李念祖又是一愣:“太……太好了?” 冯广健说:“对,我们节目组号称挑战,总要挑战一些常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和父母断绝关系的子女,相互之间说话聊天究竟是怎样的,我们特别好奇,也特别想看一下。请你联系一下父母。” 他故意没有用请求的语气,就是希望不给李念祖拒绝的机会。 李念祖颤颤巍巍掏出手机,在手上摆弄了一下,点亮屏幕又熄灭,他抬起头,看着冯广健:“不是,哥,我真得打吗?” 冯广健问:“为什么不打?” 李念祖说:“我们……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呀。” 冯广健说:“断绝关系而已,又不是让你借钱,打个电话没什么的。别说断绝关系,就是陌生人,打个电话也没什么吧。” 李念祖嘟囔了一句:“妈呀……” 冯广健问:“你说什么?” 李念祖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冯广健皱起眉,故意使用怀疑的语气:“你不肯打电话,该不会是因为,你在撒谎骗人吧?” “你猜到了!” “什么?” “不是,我是说!”李念祖额头的汗流淌下来:“你猜的不对!我现在就打,我给他们打电话,证明给你看!” 这样说着,他点亮屏幕,打开通讯录,按下了母亲相应的通话键。 第一百零一章 这可咋整 李念祖拨出一个电话,“嘟——嘟——嘟——” 不,这不是忙音,只是没有背景音乐。 手机响着,李念祖抬起头:“我真的打吗?” 冯广健问:“为什么不打?” 李念祖说:“我和我妈断绝关系后,关系特别差,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咔!” 电话突然接通,那边传来妇女阳光明媚的声音:“儿子!找妈妈什么事!” 这就是所谓的关系特别差?冯广健他们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念祖却像没听到,硬着头皮接话:“你别套近乎,你今天又想要多少钱?”他看了眼冯广健,悄悄说:“她每次一用这种语气,就是在要钱。” 你妈妈的声音充满疑惑:“啥意思儿子,你说啥呢?对了,老家的房子住的怎么样?不行就回来吧,工作慢慢找,不急啊。” 李念祖挠着头,使劲挤出不屑的语气:“假装不急着让我找工作,其实是在催着我找工作,然后管我要钱,是不是,我都看透了。” 李妈妈问:“你这孩子在说啥玩意?我和你爸还差你那三瓜两枣?挣的都没我退休金多……你是不是喝酒了,跟谁喝呢?” 李念祖说:“总之,我已经接受了咱俩断绝关系的事实,所以你也不用表演了,就这样吧。” 李妈妈的声音中开始蕴含怒气:“你是你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断绝个屁的关系,你个小兔羔子,真喝多了是不是!你在哪儿?” 李念祖一听妈妈好像真生气了,把手机冲冯广健一晃,轻声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然而,话没说完,李妈妈到底语气突然又变得柔和:“哎呀,儿子,你是不是因为没工作,所以才开始胡言乱语的?你千万别想不开呀!我跟你爸马上回村子!老李,老李!人呢?!一天天就知道斗地主……” 声音逐渐远去。 李念祖对着电话大吼:“想过来当面揍我是不是?!别想了!我把门锁上不让你们进!” “咔”,他就把电话挂了,把手机藏在手底下。 可是,大家都能看到,李念祖正在悄悄打字:妈,我跟朋友闹着玩,别担心…… 冯广健肉笑皮不笑的摇了摇头,这小子,为了圆自己的谎,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他故意问道:“我们还没采访阿姨呢,你怎么就把电话挂了?” 李念祖说:“我也不想,可你看,我们的关系多差,再不挂,她就要上门揍我了。” 冯广健问:“可你挂了,采访就泡汤了。” 李念祖说:“太好了。” 冯广健说:“什么?” 李念祖说:“我是说,太可惜了!” 冯广健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李念祖,忍不住逗弄他:“麻烦你再给阿姨打个电话。” 李念祖一愣:“为什么?” 冯广健说:“我们的采访必须继续下去。” 李念祖说:“不行的,她现在恨透我了,我打电话她一定不会接。”他一边说,一边暗暗打字:“妈,一会儿我打电话,你别接。” 冯广健嘴上问:“真的吗?”但事实上,他已经明显看到了李念祖的一举一动。 李念祖说:“当然了,她不会接的。” 冯广健说:“你打一个看看。” 李念祖一边拨号一边说:“我不骗你的,她肯定会不接的。” “嘟——嘟——” “咔——”“怎么了儿子。” 李念祖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妈你怎么接电话了!” 冯广健侧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又在克制掩饰,因此仿佛在抽搐一般。 李妈妈说:“儿子给我打电话我能不接吗?你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李念祖“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问:“妈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吗?” 李妈妈说:“没看到,我眼神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刚才找老花镜,你电话就打过来了。” 李念祖立刻道歉:“对不起妈,我忘了。” 这是断绝关系的样子吗? 李妈妈说:“道什么歉,无论你做什么,妈妈都能原谅你。” 李念祖看了眼摄制组,尤其看了眼冯广健,拼命往回圆:“那……你和我爸……为什么要和我断绝关系?” 李妈妈语气终于有些不耐烦:“断什么关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你这孩子说话怎么驴唇不对马嘴的!” 李念祖说:“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没必要掩饰,掩饰就是解释,解释就是无药……啥来着?” 李妈妈说:“行,小兔羔子,你就天天喝酒吧,下个月生活费没有了!” 李念祖像被雷击中一般,僵在当场:“什么玩意?可我卡里已经没钱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冯广健憋笑憋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金敏浩和王喜凤手中的相机也止不住抖动。 李妈妈哼了一声:“活该没钱,没钱就赶紧回家找工作!省得在村子里待得精神恍惚。我不跟你说,我去打麻将,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再来找我吧。” “嘟——嘟——嘟——嘟——” 李念祖举着手机,人像石化了一般,呆呆坐在原地,比望夫石还要望夫石,侃称望钱石。 冯广健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忍不住上前拍拍李念祖的肩膀:“诶,你没事吧?” 半天,李念祖仿佛才感觉到肩头的震动,僵硬的转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事吗?” 冯广健笑问:“你问我呀?” 李念祖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不知道我有事没事,我的样子像有事还是没事呢?” 冯广健安慰他:“没事。” 李念祖说:“真的吗?我不信。” 好家伙,成鲁老师了。 冯广健又拍了下他的肩膀:“没关系的,既然还给你生活费,说明你们的关系没有断。” 李念祖说:“现在真断了……” 冯广健问:“什么?” 李念祖说:“现在真不给了。” 冯广健说:“阿姨不给,你可以跟叔叔要啊。” 李念祖怔住:“什么?” 冯广健说:“你跟叔叔打个电话。” 李念祖满脸不可思议:“还要打电话?” 冯广健说:“对啊。我们还得采访,既然阿姨不再接你电话,我们只能采访叔叔了。” 李念祖喃喃道:“祸害了我和我妈的关系,还要祸害我和我爸是吗……” 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假装没听清:“什么玩意?” 李念祖急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他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 冯广健问:“怎么了,这么不情不愿。” 李念祖这次学乖了,不在打完电话之后圆谎,而在打电话之前就开始圆:“我跟我爸也断绝关系了。” 冯广健笑着说:“啊,我知道,你刚才就在不断重复。” 李念祖说:“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虽然法理和亲情上的关系断绝,但我们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仍然和友善,互相之间仍然和亲父子一样。” 冯广健说:“你早说呀,咱直接打电话给叔叔不就好了。采访他他不会拒绝吧。” 李念祖一呆,他只顾着圆人际关系,却忘了采访这一茬,要是和爸爸关系不错,不就能采访爸爸了吗?要是可以采访,那他张冠李戴,编造凶杀事件的秘密不就曝光了。 冯广健看李念祖的那副“傻瓜样”,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哦,要不,你再想想?” 李念祖下意识说:“谢谢。” 冯广健问:“谢我什么?” 李念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是的,我是说,他嗯……怎么说……他会……”结结巴巴一阵,他终于想好了说辞:“他爱撒谎!” 冯广健皱起眉头:“撒谎?” 李念祖连连点头:“没错,他就爱和别人逗,就爱说反话。本来去东,非说自己去西,本来招猫,非说自己逗狗,本来钓鱼,非说自己遛鸟。他的话,句句都得反着听。” 好家伙,看起来傻,反应竟然也不算慢。 先给自己的爹扣上爱说反话的帽子,那么接下来的采访,他父亲如果说凶杀案发生在六十年前,那么就是故意反着来,意味着案子发生在现在。 真有你的。 不过后边的凶案细节怎么圆呢?如果总是一样的代表不一样,不一样的代表一样,那一旦涉及到细节,邮件内容和口述内容一模一样,那不就等于两个人说的完全相反了吗? 这李念祖,现在完全顾头不顾腚了。 但是,冯广健倒也好奇,到那时候,他又会说什么?又该怎么解释呢? 冯广健点点头:“没关系,叔叔反着说,我们就正着听,反着只要能得到更多的细节,就没有关系。” “对对对……” 李念祖看自己的解释得到承认,颇为开心,连连点头,可他点着点着,突然回过味来:“不对呀,我爸反着说,你们也得反着听,要是正着听,不就全听反了吗?” 这傻小子还没反应过来。 冯广健又确认一遍:“你确定让我们反着听?” 李念祖颇为坚定:“确定呀!” 冯广健说:“好,那我们就反着听。你打电话吧。” “好嘞!” 李念祖再次拨通了电话。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好家伙,着名歌手庞虎的两只蝴蝶,竟然是叔叔的彩铃。你很难说他是新潮还是老土。 说新潮吧,这歌发行于二十年前。说老土吧,对于叔叔来说,又确实是他年轻时代的流行歌曲。 很快,电话接通,李念祖喜上眉梢,眉开眼笑,热烈又大声的叫出声:“爸!”,和给他母亲打电话简直是两种神态。 不亏是提前圆过谎的男人。 出人意料的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却极为低沉:“我忙着打牌呢,有事找你妈。”“咔嚓”,就把电话给挂了。 “嘟——嘟——嘟——嘟——嘟——” 忙音再次填满整间房间。李念祖愣了,金敏浩和王喜凤也愣了,但却是高兴的愣住。 冯广健笑意盎然,忍不住问道:“叔叔的话得反着听,所以他的意思是,自己闲着,没有打牌,有事别找阿姨,就找他对不对?那他挂电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金敏浩和王喜凤终于也笑了出来。 李念祖楞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哦,这……可能不是反话。” 冯广健不肯放弃对他的戏弄:“不是反话?那从叔叔的态度来看,你们确实断绝关系了呀。” 李念祖苦笑起来,眼泪都快掉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不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的家庭关系掉眼泪,还是在为冯广健的咄咄逼人掉眼泪。 冯广健说:“你不能不知道啊,你是我们找到山中小子的重要帮手,是我们采访凶杀案当事人的重要桥梁,你得打起精神来!” 李念祖默默摇头,嘟囔道:“打不起来了……” 冯广健问:“什么?” 李念祖叹了口气:“没什么。接下来,你还想怎么折磨我?” 冯广健笑了:“怎么能叫折磨呢?我们是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搞清楚案子的来龙去脉。” 李念祖用手干搓了搓自己的脸,语调十分低沉:“随便吧。你们还要采访谁?一起上吧……” 已经放弃了是吗?他现在的神情态度,简直像一只放弃挣扎,等待屠宰的羔羊。 但冯广健可不能让他轻易得“躺平”,便继续推进流程:“你刚才说,这是姥爷的房子。” 李念祖仰头打量房顶:“对,好几十年了。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的。” 冯广健说:“那,我们能采访一下你姥爷吗?” 李念祖轻轻摇头:“这回恐怕真不行了。” 冯广健问:“这回恐怕?” 李念祖一滞,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差点无意中把实话说出来:“哦,不对,我的意思是,这次不行!” 冯广健问:“为什么?难道你跟你姥爷也断绝关系了?” 李念祖说:“那倒没有。” 冯广健说:“那是为什么?” 李念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阿尔兹海默,还伴随着耳聋,既听不清你的问题,就算能听清,也想不起以前的事。别说以前,他就连我这个大外孙都忘记了。” 这次,李念祖眼神很真挚,说话的声音和平静,语气中带着单单的悲哀,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知道,他没有在撒谎。 第一百零二章 反复拷打 冯广健轻声说:“对不起。” 李念祖摇摇头:“没关系。” 房间里一阵沉默。 阿尔兹海默,在国内被称为老年痴呆,是全世界的老年人都会面临的一种疾病,又被称为最温柔的绝症。 相对于伴随着无边痛苦的其他疾病,患上老年痴呆的人,好像只是把过去的自己给忘掉了,他们活了一辈子,最后退化成谁也记不得的小孩,就像那部经典电影《返老还童》。 全球每3秒钟就新增1个痴呆患者。2018年,国内60岁及以上老年人中痴呆患者大约为950万。 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预计到2050年,国内阿兹海默病患者将达到2500万,也就是说100个人里面就会有2个“阿兹海默症”患者。 而阿兹海默症也有年轻化的趋势,早在2015年公布的数据显示,老年痴呆发病年龄就已由原来公认的65岁提前到了55岁。 这也意味着,这一屋子的四个人,每个人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都健在的话,则代表有16个老人,100个人里2个阿兹海默症,16个里面就有0.32个患者,也就是说,他们四个人里,至少有一个的亲人是老年痴呆。 事实上,这个数字只多不少。李念祖说他的姥爷有阿尔兹海默症,其实,冯广健的家人也有得了这种疾病的。 他记得那是刚工作没多久,那年的过年回家,因为已经一年不见,所以特意去探望姥爷,但姥爷的耳朵已经不好使了。 跟他说什么,他都要拿手挡在耳朵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母亲说,老年人上岁数都这样,眼花耳聋的。 冯广健自然也没当回事,回去之后,偶尔还在网上寻找助听器,希望姥爷能恢复听力。 但妈妈说,姥爷不肯戴,可能是嫌弃难看,也可能是嫌弃不舒服,总之不愿意戴。 不戴就不戴吧,孝顺孝顺,所谓顺,就是顺着老人的意思。那之后,冯广健就没再关注过助听器的事。 第二年春节回家的时候,姥爷就已经记不清事了。 冯广健咨询过,阿尔兹海默症和耳聋有着高度相关的关系,很多老人都是先耳聋,无意识地自己和周围世界的声音隔绝起来,然后慢慢发展成了阿尔兹海默症。 为此,有一段时间,他还颇为遗憾,如果姥爷能戴上合适的助听器,他是否能多过几年有记忆的日子,不会把自己的亲人全部忘记呢。 冯广健记得自己看过一部英国短片,公交车站,一位老人和一位怀孕的女士正在等公交。 女人正在打电话,为自己的父亲预约医生,并决定下周前去之类,随后她挂断电话,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深深叹了口气。 隔着一个座位的老人看到孕妇的神态,便问道:“你还好吗?” 孕妇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是的。” 老人向孕妇的方向侧了侧身子:“几个月了?” 孕妇皱眉望向老人:“什么?” 老人谨慎地解释:“我只想知道你怀孕多久了,不好意思。” 孕妇低下头,叹了口气:“二十一周,到下周二正好二十一周。” 老人笑了笑:“快卸货了。” 孕妇说:“说起来简单……” 老人望着孕妇的侧脸:“你觉得很难熬吗?” 孕妇想了阵,艰难得点点头。 老人说:“你一定还是很激动。” 孕妇望向老人,冲他挤出一个笑容。 过了一阵,孕妇说:“我很害怕。” 老人问:“怕什么?” 孕妇说:“所有事,每件事。” 老人说:“肯定会没事的,都会变好的。” 孕妇说:“每个人都这么说,但要是好不起来呢,怎么办?” 老人想了想:“你的丈夫一定会帮你的。” 孕妇不屑的转过头,翻了个白眼,随即又低下头,摸摸自己的肚子。 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意思,望着她:“你会没事的,每个人都能挺过来。” 孕妇显然不肯相信:“能吗?” 老人问:“你的家人呢?” 孕妇说:“我们家很复杂。” 老人说:“你们的关系不好吗?” 孕妇说:“家里只有我和我爸,他还生病了……” 老人说:“会没事的。” 孕妇看着快哭出来了,她转向老人,目光中带着些感激,似乎和陌生人聊聊天,能让自己的心里舒服很多。 过来一会儿,公交车缓缓开过来。孕妇提起自己的包:“车来了。”走向停下的公交车。 随即,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正在呆坐的老人。 老人望着孕妇,眼中都是茫然。 孕妇说:“走了,爸。” 然后,她搀着老人,一起上了车,公交车逐渐开远。 这是当年获奖的公益短片,主题就是关于阿尔兹海默症的。 冯广健在姥爷得病之后再看这部作品,百感交集,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不过,这样的气氛,只能在大家的心里流淌,不能真的暴露在镜头前,毕竟,他们的节目是综艺节目,是为了逗笑观众,而并非让观众难过,让观众想到自己的生活有多悲惨。 因此,哪怕涉及到沉重的事件,令气氛下降,作为主持人的冯广健,也要想办法,把沉重的感觉扭转回来。 所以,当李念祖表情严肃地说:“我姥爷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冯广健虽然百感交集,但脑筋却飞快转动。 “对不起。”他立刻道歉。 李念祖说:“没关系。” 冯广健说:“可是……” 李念祖疑惑:“什么?” 冯广健说:“你确定是姥爷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不是你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敏哈和王喜凤瞬间大笑出来。 李念祖目瞪口呆:“什么意思!” 冯广健说:“会不会我们给姥爷一打电话,结果发现姥爷精神矍铄,记忆出色,问什么答什么。反倒是你,这也想不起来,那也想不起来,聊个凶杀案,明明就发生在你身边,结果一问三不知。所以得阿尔兹海默症的,是你才对吧!” 李念祖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我没得病,我记忆好着呢!” 冯广健说:“那为什么问你什么,你也记不住?” 李念祖不知道如何解释,因为他为了自己的面子,就是没办法将凶杀案的细节透漏出来,吭哧半天,最后终于妥协认输:“好吧,我可能真的是老年痴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简直要掀翻屋顶。 冯广健说:“叔叔、阿姨、姥爷、你,你们一家人都无法接受采访,都无法陈述更多关于凶杀案的细节,是不是?” 李念祖点点头,自暴自弃地说:“我们一家都有老年痴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笑了一阵,终于从凳子上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的话,那……” 李念祖满眼放星星:“怎么,你们要走了吗?” 在想什么好事,不好好折磨你一番,谁舍得走! 冯广健摇头:“当然不走,既然你家人没办法采访,我得采访采访邻居。” 李念祖皱眉:“邻居?” 冯广健说:“对啊。你家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人蹭网,邻居肯定看到了,说不定他能帮你想起来,山中小子到底是谁。” 李念祖大吃一惊:“啊,你还没忘记山中小子呢?” 冯广健说:“他骗我那么狠,我怎么会忘记他。但是去你邻居家采访,也不单单是为了山中小子。” 李念祖脸庞痛苦的一抽一抽:“那还有谁?” 冯广健说:“还有凶杀案呀。你记不清了,但你的邻居们肯定记得清清楚楚。你没办法提供细节,但你的邻居肯定有很多细节可以说。” “是吗……” 李念祖的回答有气无力:“那祝你们一番风顺,我得跑……不是,睡一会。” 冯广健一把抓住他的手:“诶!你可不能跑!” 李念祖扬起眉毛,眼神里都是惊恐:“我还要干啥?” 冯广健说:“你的邻居,我们又不熟悉,农村办事,没有熟人,连个实话也问不出来。所以还得你帮忙,在一旁帮我们当个保证人!” 李念祖快哭出来了:“就是说,我还得掺和下去呗。” 冯广健说:“怎么能叫掺和呢?你这是为节目,为《挑战》,为电视台,为广大的观众做贡献,你得感到荣耀,感到幸福,感到责任,感到动力!” “还荣耀幸福,责任动力,我保证不哭行吗!”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明朗的笑声再次填充整个房间。 冯广健他们虽然笑得很开心,但李念祖却在一旁愁眉苦脸,满脸的心力憔悴,似乎随时都能吐出一口滚烫的鲜血。 冯广健问:“怎么,让你帮忙采访一下邻居,很难吗?” 李念祖说:“难不难的,得看情况。” 冯广健问:“什么情况?” 李念祖说:“你要跟着去,就很难,你让我自己一个去,就很容易。你选难的还是容易的?” 好家伙,冯广健他们不参与,让你一个人去采访。这不等于肉包子打狗,无论如何你回不来了吗? 冯广健笑着问李念祖:“我们的节目叫什么名字?” 李念祖说:“《挑战》啊!” 冯广健说:“既然叫《挑战》,肯定选择困难的。如果遇事就选择容易的,那我们也别叫《挑战》了。趁早改名叫《躺平》算了。” 李念祖摇头晃脑:“此言差矣。” 还拽起文来了。 冯广健问:“怎么个差法?” 李念祖说:“挑战,挑战,见所未见。如果你们总是选择困难的,那么偶尔也应该选择一下容易的。毕竟挑战困难的多,挑战容易的少,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挑战的多了,偶尔也躺平一下,观众肯定爱看呀。” 真是有够胡搅蛮缠的,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已经开始豁出去了。 冯广健说:“所以你的意思是,应该让你单独出去,向邻居了解发生了什么,至于我们,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等你,是不是?” 李念祖说:“安安静静也不至于,你们嫌无聊可以看会而足球,玩会手机。” 有点儿迫不及待的意思了。 冯广健笑了笑:“那走吧!” 李念祖一脸愕然,随即满脸兴奋:“你同意了?” 冯广健说:“我同意个屁!一起去!大家一起采访,谁也不准跑。” 李念祖的五官顿时挤到了一起,像颗苦瓜一般,透漏着无限的苍白和疲劳:“天哪,饶了我吧。” 冯广健凑了过去:“你说什么?” 李念祖一个激灵:“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该回家的村民应该已经回家,准备做饭吃饭。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村里升起炊烟的家庭并没有几个,空气中也没有油盐酱醋那种烹调的味道。 他们先去了李念祖左边的邻居家,大门落锁,窗户紧闭,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来开。 这似乎是农村的风貌,不年不节,很少会有人在家,能出去的壮劳力也都外出打工,没几个在家吃晚饭的。 最近长视频弹幕网站噼哩噼哩,刚刚上线了一部自制动画,叫做《国内奇谭》,其中第四集,《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和神仙》,讲得就是村民离开故土,农村消亡的故事。 这集的画风很像小学课本,冯广健很喜欢,他有很多感怀。不过,农业频道从乡村振兴的角度,也详细解读了这集动画,也令人感慨颇多。 追忆过去,人们总是习惯美化好的,忽略不好的。好像乡村和童年就意味着自由和无拘无束。其实也不是这样的。那只是作为小孩的好处。 这一代人,从儿童开始的成长轨迹,从农村去往城市的路径,恰好也符合农村现代化的道理。 命运和命运的重合而已。 不过,怀念也好,追忆也罢,硕大的村子里没有多少村民,让采访遇到了些麻烦,倒是真的事实。 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人来看,倒是把鸡圈的鸡吓得咯咯乱叫。 王喜凤忍不住问:“这家还有鸡,应该没有出门太远,要不我们先去别的地方,晚点儿再回来?” 冯广健叹了口气:“也只好这样了。” 于是,他们转身来到右边的邻居家,砰砰砰,砸了几下门,依然没人应。 原本满脸愁苦的李念祖终于笑了起来:“哈,没人,真遗憾。要不咱们先回去,你们还没吃晚饭吧……” 可惜,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什么叫天不随人愿? 就在李念祖开心的时候,“吱扭”一声,大门打开,邻居家走出一位铁塔般的汉子。 第一百零三章 鸡同鸭讲,等等,鸡? 铁塔汉子面色黢黑,看起来凶恶异常,但一说话,却细声细语,很是温柔,像个小姑娘。 “这不念祖嘛?”他打量了冯广健等人几眼:“你们啥事?” 李念祖说:“额,这几位是电视台的人,想跟你采访些咱们村发生过的事。” 铁塔汉子望向冯广健:“好啊,电视台的朋友,你们进来说话?” 冯广健盯着他,呆了呆,又转向金敏浩和王喜凤。 金敏浩皱起眉,作为摄影师,他此时最好不要随意出声,但他对冯广健的转头感到疑惑,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看向摄影机?发生什么事了? 王喜凤则木然的瞅着冯广健,她的木然并非她不关心,更多的是不明所以,在她心里,冯广健一直既机灵又聪明,从来不让话落地,从来不让录制现场遇冷,从来不会对嘉宾的问题置若惘闻,今天不但不说话,反而不正面面对被采访的对象,这是什么意思? 李念祖见冯广健没有回答铁塔汉子,心中也是不解,他换回普通话,问冯广健:“哥,你怎么了?” 相信细心的人,已经发现问题所在,没错,问题就是方言。 铁塔汉子和李念祖刚才说的正是山沟村的方言,这是金陵地区方言的一种,和金陵本地话平仄差别很大,但如果听熟悉了,连蒙带猜,基本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冯广健他们刚刚进村的时候,和村民聊天,和治疗“邪病”的黑胖女人聊天,和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聊天,基本都是边猜边聊,基本聊的也差不多。 刚刚,李念祖敲开邻居的大门,和黑塔汉子聊天时,突然从普通话切换成方言,倒把冯广健的灵感激发了。 他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对黑塔汉子直言不讳,黑塔汉子也随意说出真相,那李念祖的西洋镜就一下子就被打碎了。 虽然不知道李念祖如何看待这件事,但对冯广健,对摄制组来说,这可太糟糕了。 为什么呢? 他们此次在假期加班工作,辗转几百公里,特意来到山沟村,就是因为一副邮件,邮件描绘的是一系列发生在山沟村的熊凶残暴力事件。 可等他们真的来到村里,经过一番调查采访之后才发现,那些事件并不是最近发生的,而是发生在大约60年前。因此,这封邮件被证明为“张冠李戴”。 随后,冯广健他们这个临时搭建的摄制组,工作内容就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拍摄采访凶杀事件,而是找到发邮件的“山中小子”,搞清楚他为什么发一封“谎言邮件”。 然后,他们经过一番波折,很快找到了李念祖,并且确定他就是山中小子,而且知道他是《挑战》的粉丝。他们能确定,李念祖的邮件没有恶意,只是为了吸引《挑战》节目组的注意罢了。 接着,他们的任务再次发生更改,从寻找“山中小子”,到看看李念祖的何时演不下去这场戏,最终对冯广健和摄像机痛哭流涕,承认自己就是“山中小子”。 眼看邻居出门应答,关于村里的真相要在李念祖的面前揭晓,冯广健突然有种“夕阳西下”的悲凉和遗憾。 说实话,他虽然想看到李念祖被揭穿的样子,但他不想立刻看到,否则的话,他直接当面揭穿李念祖就好了,为什么要绕一大圈呢? 他觉得李念祖这个人很有喜剧效果,他想看看,李念祖面对压力时,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不论是手作无措,还是拼命挣扎,这样的反应,一定是观众爱看的。 他们此次浪费休假时间,来这里就为拍摄一些素材和节目,关于凶杀的内容不多,那么其他内容就得填补上。 李念祖的素材,就是作为填补内容用的。 冯广健希望关于李念祖的素材能够更多一些,但也抱着顺其自然的想法,邻居的出场,意味着李念祖终于要被戳穿,冯广健也一清二楚,只是一旦被戳穿,录制就来到终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舍得。 如何延长拍摄呢?冯广健虽然思考过,但并没有好的办法,直到铁塔汉子和李念祖开始用方言对话,灵感如同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冯广健的脑袋。 他们可以装作听不懂方言呀! 如果他们听不懂方言,对于李念祖来说,他作为唯一既懂得普通话,又懂得方言的人,在中间就有了操作空间,就有了回转的余地。 那么,有可能不被拆穿的李念祖,此时此刻,又会做什么呢? 冯广健突然有了期待,并且立刻从个人和节目两方面做出决定,他要装作听不懂方言! 唯一的难点,则在于金敏浩和王喜凤的配合,所以,他故意一言不发,做出异常举动,然后回头观望两位同事。他的不同寻常,会令金敏浩和王喜凤感到紧张,一紧张就不爱说话。而现实果然如他所料。 当然,他不用做更多的解释,只要接下来的流程推进,他们立刻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念祖当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轻声问:“怎么了哥?” 冯广健伪装成面露疑惑的样子:“什么怎么了?” 李念祖一指铁塔汉:“大哥请我们进去坐坐。你……” “哦——!” 冯广健先是装作恍然大悟,随后满脸歉意,向铁塔大哥伸出双手,握住他:“实在不好意思老哥,我们听不懂方言。” 他说的是“我们”听不懂,而不是“我”,意在强调金敏浩和王喜凤也是“方言困难户”。 “你们听不懂方言!” 巨大的吼声响起,把冯广健吓了一跳,旁边吼声的主人,李念祖满脸的震惊与惊喜,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此时变得红润起来! 他是有多开心。 冯广健见李念祖像咬钩的鱼儿一般,心里也是暗自得意,他斜眼偷偷打量金敏浩和王喜凤,两人脸上闪过一丝疑云。 金敏浩倒没说什么,王喜凤皱起眉头:“啊?广健哥你听不懂方言?” 糟了,要露馅! 冯广健急忙背对李念祖他们,使劲对王喜凤眨了眨眼:“对啊,你能听懂?” 王喜凤这才反应过来:“额……我的意思是,你也听不懂方言?哈哈哈,没想到咱们三个竟然都听不懂,就敢往村里来……” 解释越多,错的越多,再解释下去,恐怕李念祖就要听出端倪了。 冯广健连忙截断话头:“是啊,真的多谢普通话推广,村民能听懂咱们说什么,已经是大大的方便了。” 他不再继续和王喜凤纠缠下去,转身看向李念祖:“这个,我们听不懂大哥的话,麻烦你从中做个翻译,好吗?” 李念祖的脸色极为红润,好像春天到了一般:“好吗?把‘吗’字去掉!可以说是千好万好!我就盼着这天呢!” 冯广健皱眉:“你盼着这玩意干啥?” 李念祖说:“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胖翻译……哦不对,做翻译家。今天竟然能实现,我当然开心了,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铁塔大哥再次说话:“别在这儿站着了,屋里喝口水?” 冯广健自然听懂,但仍然把头扭向李念祖。 李念祖大声说:“大哥的意思,是让我们进屋坐一会儿,喝口水,有什么问题慢慢问!” 冯广健捂着耳朵:“我是听不懂,不是听不清,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李念祖连连道歉:“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在铁塔汉子的带领下,众人前前后后进入房间。铁塔大哥的孩子正在写作业,妻子正在做饭,打了个招呼后,便想躲起来,看样子也是个社交恐惧。 这可不行,作为综艺节目,可以在后期把没有意思的人剪辑掉,但不能不在前期拍摄更多的素材。 因为你不知道,到底哪个默默无闻、毫不起眼的“表面小人物”,蕴含着巨大的搞笑宝藏。 “大嫂子,小朋友,你们来,你们过来坐!” 冯广健笑着招呼主人,并让金敏浩从背包里拿出和棒棒糖。 “小朋友,送给你。” 女孩继承了国人十分谦虚和礼貌的品德,使劲推脱,就是不要。 如果不知情,冯广健还以为自己送的礼物拿不出手呢。 他让小女孩坐到自己的身边:“小朋友,现在读几年级呀?” 在李念祖的翻译下,小朋友说:“五年级。” 冯广健问:“五年级,真好,考试考的怎么样呀?” 这应该是全天下的小孩都特别讨厌的问题,果然,小女孩也五官挤在一起,显得十分恼火。 黑塔汉子大声呵斥:“问你考的怎么样,怎么不说话?没有礼貌!” 小女孩委屈得低下头。被当众训斥,哪怕是五年级的小孩,也受不了得。 眼看气氛僵硬起来,冯广健不得不赶紧出来缓和气氛:“我小时候,学习很差劲,一被问考第几名,我就大言不惭地说第一名,不懂的人自然被糊弄过去,懂的人还会再问,是正数第一还是倒数第一呀,这时候我就会冲他吐口水,‘呸!’让你没有眼力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塔汉子,嫂子,金敏哈、王喜凤、李念祖也都笑了起来。 李念祖不断点头:“我也这样,我也这样。” 除了这些大人,最重要的是小姑娘,她果然不再难过,也眉开眼笑起来。 对于很多主持人来说,明知道很多问题,比如考试成绩会触犯禁忌,那他们就会选择不问。 但对冯广健来说,即便触犯了禁忌,很多问题还是可以问的,区别在哪里? 他并不是从一个俯视的角度,审查批判被采访对象,更多的是平视态度,内核则是大家都一样,人人平等。 你成绩不好?那有什么,我成绩更差劲。你没钱?那算什么,我经常借钱生活,这是真相。 只要主持人更丢人,嘉宾就不会觉得丢人,这便是采访的第一要义:平等,而非高人一等。 李念祖笑了一阵,忽然问:“哥,你说你以前成绩差,后来你成绩很便好了吗?” 所有人的扭头望向他。 冯广健注视李念祖,忽然撅起嘴:“呸!”像羊驼一般,冲他吐了口唾沫。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在屋中响起。 李念祖连连点头,笑着说:“问到了不得了的问题。” “虽然没得到回答,但还是得到了答案。” 在笑声渐弱的时候,冯广健看着小姑娘,用陈述“一加一等于二”的语气,慢慢说道:“小姑娘,叔叔跟你说,其实最重要的是要漂亮,而不是学习好,将来要嫁个有钱的婆家。” “诶!” 李念祖立刻笑着大声阻止:“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冯广健则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笑着回应:“我说的有错吗?我说的没错呀!” 李念祖笑着说:“她还是个孩子,成绩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女孩子应该独立,你说最重要的是漂亮,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说出来,小心被观众骂。” 冯广健说:“被骂也要说,被骂也要说!漂亮本身就是一笔巨额财富,会让你的生活无比轻松。如果你拥有的话,一定要珍惜,千万别被他们给骗了,真的相信什么女性不应该关注自己的样貌。他们骗你不关注,然后自己偷偷打扮,真的!” 李念祖笑问:“他们是谁?” 冯广健看着李念祖,忽然再次冲他“呸”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谓搞笑,就是重复。这是一个综艺前辈教导过冯广健的话语,虽然他不能十分理解,但他却在经常观察到,并且经常运用到工作中。 关于漂亮本身是财富,虽然舆论表面都在抵制,但社会的真相却藏在表面之下,真实的陈述虽然可能会惹恼观众,但真实本身就是笑料的一部分。 因此,冯广健冒着被骂的风险说了出来,目的当然是搞笑。 他被骂其实没关系,唯一担心的点在于,就是挑战这档节目可能也会被波及。 好在李念祖对冯广健的“批评”,把节目立场置于中立,是很好的平衡存在。 挺好的,主持人里除了唱黑脸的,就应该有个唱红脸的,李念祖配合的不错。 冯广健和李念祖都在笑,彼此的目光偶然撞在一起,发现双方眼神里,藏着深深的默契。 第一百零四章 铁塔汉眼中的案子 冯广健从身后拿来一只马扎,放在小女儿的旁边,对站在不远处的黑塔汉媳妇说:“嫂子,来,坐呀!” 嫂子摆着手推辞:“你们坐,我不坐,你们坐。” 小女孩的谦虚从哪里继承,可见一斑。 李念祖见状,直接起身,把女主人往座位上搀:“快坐,嫂子,快坐。你不坐,大家说话不踏实。” 如果冯广健在此时扮演的是脑和嘴,那李念祖扮演的便是手和脚,对于“过分谦虚”的人来说,有时候光动嘴无法成功,还得动手,才能让他们真正的接受。 在这一件事的处理上,冯广健和李念祖再次展现默契的配合。 嫂子半推半就,终于还是坐在椅子上,一边撩动头发,一边说:“今天还没来得及收拾。” 铁塔汉说:“没啥好收拾的……” 嫂子瞪了他一眼。 冯广健等人“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李念祖也跟着笑,但他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哥,你们听得懂大哥大嫂在说啥?” 冯广健一怔,连连摇头:“听不懂。” 李念祖说:“那你们笑什么? 冯广健说:“我虽然听不懂,但根据他们的肢体语言,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嫂子撩头发,十有八九说自己的形象问题,大哥说什么不知道,但从嫂子瞪他来看,肯定没说什么好话。语言虽然不通,但情景却很动人,大家感受到了,自然笑了出来。” 李念祖立刻便相信:“原来如此,学到了。” 学到个屁!真是个傻瓜。 冯广健开启主持人模式,把注意力转向嫂子,他快速并且隐蔽地上下打量了嫂子一番,然后指向了她的脖子:“嫂子,这条金链子能给大家看看吗?” 嫂子把脖子间的饰品轻轻拽出一截,金链子造型十分精致,光彩极度照人,哪怕不懂饰品的冯广健看来,也知道不是便宜货。 “很贵吧?”他问。 嫂子轻轻摇头:“还行。” 铁塔大哥说:“2万多!死贵死贵!不过她说结婚没买金,现在给补上,以后不买了,咱也就同意了。” 嫂子这次不但瞪他,还拿手偷偷摸摸去拧他。 大家全都瞧在眼里,“哈哈哈哈哈哈”笑着。 冯广健说:“本来我还想问,金链子是嫂子要求买的,还是大哥主动买的,现在也不用问了。” “咦!”铁塔大哥一脸惊异:“哪个男人会主动买这玩意,吃饱撑的。” 嫂子说:“什么吃饱撑的,慧芳的男人就主动给她买了个手镯子。” 铁塔大哥使劲摆手:“主动个屁,你听她胡咧咧,她天天跟老李找邪茬,今天公鸡不下蛋,明天母鸡不打鸣,打了好几架,把老李逼的日子快过不下去,这才买了个小镯子,要不老李会给她买?长得跟个倭瓜赛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瞬间爆发,就连嫂子也捂着嘴偷乐。 用经典小品里的话怎么说?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本来只想聊聊铁塔大哥家两口子,没想到却伤害了慧芳和老李家,他们将来看节目,一定会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冯广健继续问道:“大哥是在外面打工,还是在村里种地?” 嫂子说:“家里的地已经流转出去了,而且种地也挣不了几个钱。他现在在开发区的厂子里上班,一星期能回来一趟。” 冯广健说:“那还挺辛苦的。嫂子你长时间见不到大哥,会不会想他。” 嫂子头摇的像拨浪鼓:“想他干嘛?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清净的很。” 铁塔大哥突然插嘴:“不想我?那是谁昨儿抱着我不撒手,跟个小猫一样的哼唧?” 嫂子脸一红:“你滚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聊下去,恐怕家里老底都会被扒干净。 嫂子起身带着女儿进屋,只留下铁塔大哥一个人在外面。 接下来,便是关于凶手案的采访,也是李念祖将会面临的考验。 冯广健看了眼金敏浩和王喜凤,暗示重要内容来了,便转头问道:“大哥,我们这次来,主要是采访村子里刚刚发生的凶杀案。” 说着话,冯广坤望向李念祖。 李念祖楞了楞,立刻转头对铁塔汉子说:“大哥,他们想采访一下,村里曾经发生过的凶杀案。” 果然,他把“刚刚”两个字掩饰过去了, 但是,这个时候大哥皱眉了:“我说的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我能听懂,你替他们翻译就行,不用替我翻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他们在心里暗暗发笑,这李念祖,肯定紧张了。 只见李念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哦哦,我懵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广健装作听不懂,问道:“什么懵了,大哥说的什么?” 李念祖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冯广健,又瞅了瞅铁塔大哥,似乎在考虑,如何翻译这段话,要不要撒谎呢。 冯广健几乎能看到,他6bit的脑子,像一台老旧的电脑,正“吱嘎吱嘎”的缓慢运行。 终于,李念祖下定了决心:“大哥说,你们说的话不用翻译,他能听懂,只需要把他的话翻译给你们就可以。” “哦——” 看来李念祖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通常来说,最不易戳破的谎言,就是三分真,七分假。如果他想要把“撒谎邮件”的事糊弄过去,最好的办法,便是只在关键的地方撒谎。 不过,这也正是冯广健想看到的,因为李念祖最终的结果是失败,这在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了。 因此,在注定失败的环节中,越努力,便会越搞笑,这也是一条颠不破的真理。 摄像机一定会忠实记录这一幕,并把它播放给观众,观众也会对李念祖拼命“挣扎”感到十分有趣。 冯广健说:“那么,大哥,你知道那些凶杀案吗?” 黑塔大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群利,抽出一根,放进嘴里,点燃了起来:“凶杀案,你们是不是问的60年前那些事?” 冯广健看向李念祖。 李念祖像一只僵硬的木头人,一动不动,目不斜视,轻轻说道:“是的。” 这个混蛋,竟然直接想略过去?这可不行。 冯广健急忙拦住:“诶诶诶,等等,大哥刚才说的啥?” 李念祖缓缓转向冯广健:“什么?” 冯广健说:“我问,大哥刚刚说的啥?你又回复的啥?” “哦……这个呀……”李念祖想了想:“不太重要……” 冯广健说:“怎么不太重要呢?不光我们要听,将来观众也要看要听的,你不能省略,大哥说的每句话都要翻译。” 李念祖似乎这才意识到什么:“将来?观众?以后有人会看到今天这一幕?” 冯广健撇撇嘴:“废话呀,我们在录节目,肯定有观众看到的,不然我们费劲录个屁呀。” 李念祖说:“也就是说,将来也许会有观众,既懂方言,又懂普通话,然后还会看到这个节目?” 终于明白过来了。 冯广健佯装皱眉:“废话,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李念祖说:“也就是说,除了我之外,或许还会有人给你们写信,写邮件,告诉你们,今天我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是的,一定会有观众告诉节目组,你李念祖全程都在胡乱翻译,而节目组就算以前不知道,以后也一定会明白,你就是山中小子。 这个道理冯广健早就明白,但李念祖刚刚才明白。虽然冯广健明白的早,但他不能把这明白话说出口,他得继续伪装下去,而且他也能看看,当李念祖这个迟钝的家伙,终于用6bit的算力,搞清楚自己终将暴露之后,将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会立刻就承认错误并且道歉,给节目组和观众留下一个好印象吗? “以后的我和今天的我有什么关系?” 李念祖长出了口气:“哈哈,不是现在就没关系。” 果然是个顾头不顾腚的傻瓜! 冯广健在心里已经被气笑,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李念祖嘿嘿笑着说。 冯广健说:“所以,大哥刚才说的什么?” 李念祖“哦”了一声,说道:“大哥说,就是那些过去发生的案子吧。” 他把60年偷偷换成了过去。 不过这是句废话,因为他们肯定只能采访过去的案子,总不能案子正在发生,然后我们来采访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但冯广健如果明白地把原意说出来,那等于在攻击铁塔汉子,他最好能有巧妙的办法,把祸水东引到李念祖身上。 冯广健想了想,随后问道:“过去发生?不是刚刚发生的吗?” 他至少不能替李念祖遮掩,他要把压力释放出来。 “刚刚?案子发生的时候,我都没出生呢,怎么能叫刚刚?” 黑塔汉子一脸嫌弃,似乎认为冯广健的话太过幼稚。 不过,这话一出口,李念祖倒僵住了,他在害怕什么,冯广健一清二楚,于是便顺从着他害怕,把那句话问了出来:“大哥说什么?” 冯广健在看李念祖,黑塔大哥也在看李念祖,他们都在等待这座沟通的桥梁,能够发挥出交流的作用,而不是傻愣在原地,和血管堵塞一样。 李念祖支吾一阵,首先面向黑塔大哥解释道:“额……他们这个节目,经常拍摄古代的案子,那都是几百年上千年的事,所以60年前的案子,都叫刚刚发生的。” “哦——” 黑塔大哥一脸原来如此:“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确实是刚刚发生的。” 李念祖竟然真的能想出一个不错的理由!真让人刮目相看! 冯广健问道:“你们在说啥?” 李念祖眼睛滴溜溜的转:“额,大哥对你们这个摄制组的一些细节不太清楚,我跟他解释了一下,现在他明白,对你们来说,过去发生,就等于刚刚发生,刚刚发生,就等于过去发生。” 冯广健一瞬间竟然觉得,李念祖的回答挺好的!既应付了自己,又堵住了黑塔大哥的嘴,好家伙,竟然真让他糊弄了过去! 这小子虽然傻,但也算有些急智。 急智和人的反应有关,事实上,对于综艺来说,反应很重要,不管嘉宾做出什么事情,展现什么风采,都要代替观众,做出比较不错,甚至夸张的反应,这是一种“反应”。 还有另一种反应,很多时候,说话和交谈,就像两个人在打拳,在擂台上你一拳我一脚,这个时候,反应一定要快,你反应不快,就会被人一拳打中,一脚踢中,甚至直接ko。 谈话和聊天也是这样,如果你接不住对方的话,如果你不能快速回馈给对方适当的话语,那么在交谈这一项活动中,你就会被对方ko,这是理所当然的。 生活中,被聊天的对方ko很正常,但综艺中,如果随随便便被人ko,职业水平就会被质疑。 因为作为主持人,你应该是台上最能说话,最能掌控局面的人,最出色的主持人,他的梗一定是信手拈来,而且和不同的人,一定会有不同的化学反应,一言一句,节奏都不相同,这和最优秀的搏击手、拳击大师一模一样。 李念祖在刚刚的环节中,充分展现了自己的两种能力,代替观众的反应能力,以及接话回击的反应速度。 冯广健能看出来,李念祖在综艺方面很有潜力,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综艺苗子,如果好好培养,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大师也说不定的。 他忽然想到,最近因为自己对情感生活处理的失败,《挑战》的主持人之一,艾丽热娜被迫暂时退出节目组,而韩幂则由于信任危机和形象关系,始终不肯和他多亲近,不肯现在就接替艾丽热娜。 因此,《挑战》事实上正面临着主持人的匮乏,对于综艺来说,少一个人并非单纯的少一人,而是真的少了至少三分之一的拍摄素材。 吃东西讲究荤素搭配,看节目也是,如果只有冯广健一人,那观众迟早会看腻。 虽然节目组的导演等人不说,但大家都挺为缺少主持人这件事上火的。 冯广健也一直在观察娱乐圈,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但价钱,时间,默契,姿态,问题是在太多,合适的人太少。 不过,这个李念祖,确实非常合适,而且越看越合适。 这一趟虽然没录制到凶手案的素材,但如果能收获一位主持人,那岂不是塞翁失马? 冯广健这样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左右撒谎 李念祖把这一幕清清楚楚瞧在眼里,他问道:“哥,你笑啥。” 很多时候,说话的艺术在于模模糊糊,模棱两可,而不是直言不讳。 冯广健说:“我觉得你很搞笑。” 搞笑的含义有很多种,有的时候指一个人幽默,有的时候指一个人出格、夸张,具体什么含义,要看语境。 但冯广健偏偏省略了语境,这就让人搞不清楚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 李念祖的汗一下子流出来,把衬衣打湿,他以为自己被冯广健看穿了:“哥……你什么……意思?” 冯广健笑着说:“就是很搞笑。你努力做翻译的样子……虽然很感谢,但太像头驴了。”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 作为摄像师的金敏浩和王喜凤,也忘记默不作声原则,大声地笑出来。 铁塔汉子也乐得眉开眼笑。 李念祖一脸不可思议:“驴?就是‘诶啊诶啊’乱叫,拉着不走,打着后退的玩意?” 他大声反对:“我很努力的当翻译,怎么能说我像驴,我很帅的好不好!我比驴帅多了。” 冯广健说:“你是驴里最帅的。” 李念祖说:“对……什么玩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啊哈哈哈 终于,笑声缓缓拉下帷幕,大家还是回到了正题。 冯广健问:“那,大哥,你能给我讲讲那些案子的细节吗?” 黑塔汉子说:“没有问题,关键是,这些案子也是我老爹讲给我的,里面对对错错错,真真假假,我道听途说,也做不得准,说得对了你别褒我,说的错了你也别贬我……” 李念祖的翻译再次把“老爹”两个字省略了。 冯广健赶紧应承:“那当然,那当然……” 关于案子的细节,他其实不需要了解的更多,但他希望能在黑塔汉子讲述和李念祖翻译的过程中,找出李念祖应对不支的一面。 然而,事实上,抛去时间外,单就案件本身,李念祖就再也不需要做任何伪装,因此,为了更多展现李念祖的反应和慌乱,冯广健要对问题做出一些调整,尽量把这些问题往时间上靠。 黑塔汉子大致把案子说完。 冯广健问:“刚才您说,这案子您是听别人说的,具体听谁说的呢?” 黑塔汉子皱眉:“听我爹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冯广健望向李念祖,两台摄像机也转向李念祖。 李念祖擦了把额头的汗:“额,大哥说,听他亲戚说的。” 黑塔汉子瞪眼:“我爹是我爹,亲戚是亲戚,你说我爹就说我爹,说我亲戚算怎么回事,我不敢认他老人家是吗?” 冯广健憋着笑问:“大哥说什么?” 李念祖说:“是他很亲密的亲戚,关系好像亲父子一样。” 黑塔汉子眉毛竖起来:“怎么叫‘好像’,本来就是亲的,你这个娃娃怎么翻译的,还把我老子和我弄成亲戚关系?” 冯广健问:“什么意思,大哥怎么看起来很激动?” 李念祖顾不得回答冯广健,扭头小声安抚铁塔汉子:“大哥我这么翻译是为你好。” 大哥问:“怎么为我好?” 李念祖说:“今天的采访会在电视上播放,但你这些话都是听说的,真的假的不好说,所以最好跟自己家撇清关系,不说是听爹说的,就说是听亲戚说的。咱俩一个村的,我还能害你?” 你确实没害他,但你不是在帮他,你只是在帮自己。冯广健笑着想。 黑塔汉子并不能同意:“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出了什么事都来找我,我一把岁数了还怕这个?听我爹说的也好,听亲戚说的也好,不都是我说的?我还能跑得了?” 是个男人!对比李念祖可真是…… 李念祖低声嘟囔:“你跑得了跑不了没关系,关键是我能不能跑得了……” 冯广健见他们把话说完,恰到好处的问道:“你们刚才说了那么大一堆,到底说了些什么?” 李念祖呵呵干笑两声:“没啥,没啥,都是一些关于称呼的细节,内容不太重要。” 冯广健一把抓住李念祖的手:“念祖啊……” 李念祖一僵:“哥……什么……什么事?” 冯广健说:“你叫我一声哥,我就得拿你当弟弟,对不对。” 李念祖连忙点头:“那当然,那当然,我也拿你当亲哥。” 冯广健说:“既然拿你当弟弟,有些话,就必须跟你实话实说。” 李念祖说:“当然,你说,你说。” 冯广健说:“咱们节目,拍摄完之后,要经过后期制作,后期人员在剪辑的时候,决定什么内容能播,什么内容要剪掉,为了节目的流畅和搞笑,他们必须拥有尽量多的素材,才能剪出尽量好的内容来,你明白吗?” 李念祖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当然,当然。” 冯广健说:“所以,如何剪辑,应该是后期的事,你虽然是我弟,但不是后期,不能代替后期做决定,你必须把内容尽量多的呈现给摄像师,明白吗?” 李念祖说:“我明白……可是……” 冯广健心里暗自发笑,表面却一脸严肃:“没有可是,现在,我重新问,你重新答。你们刚才说了那么大一堆,到底说了些什么?” 李念祖望着冯广健的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唉……” 冯广健问:“怎么了,叹什么起?” 李念祖说:“我忘了?” 冯广健问:“忘了?” 李念祖说:“对,你一吓唬我,我直接给忘了。这个真的……” 冯广健问:“你想说,责任在我?” 李念祖说:“不不,当然不是,当然是我的问题,但刨根问底,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你吓唬我……” 好家伙,看来为了不丢面子,不暴露自己张冠李戴,各种办法都用出来,就连撒泼打滚也不在乎。 冯广健想着要怎么回击李念祖,哪知道黑塔汉子把他们的对话全部听了进去,忽然插嘴道:“忘了没关系,我都记着。你们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 李念祖的脸,在冯广健的眼里,非常清晰的皱缩成一团,上面仿佛写着清晰的两个大字,“痛苦”。 冯广健压抑着笑意,缓慢又轻声的问道:“大哥说什么?” 李念祖的所有动作,仿佛都按下了慢速播放,他轻轻说:“你等一下,我问问。” 随后,缓慢的转向大哥:“大哥,你就说你饿了,让我们快点,算我求求你了,等他们走了,回来我给你细说怎么回事,行吗?” 既是邻居,又是后辈,李念祖这样请求,黑塔汉子自然连连答应:“没问题,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别上火啊兄弟,看看你,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李念祖明显送了口气,他对冯广健说:“大哥说他饿了,要我们快一点。我给他安抚了一通,广健哥,你说,这些内容用一句一句翻译吗?” 冯广健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大手一挥:“不用。” 李念祖立刻面露喜色:“不用?那太好了!” 冯广健说:“先别高兴太早,更高兴的还在后面!” 李念祖一愣:“什么意思?” 冯广健说:“既然大哥饿了,正好,我们一起去外面吃一顿,把嫂子孩子都叫上,我请客,谁也别跟我抢我告诉你!” 李念祖傻眼,因为他们接触的越多,自己暴露的概率就越大,在他心里,这样的对话赶紧结束才最好。 铁塔汉子家教十分规矩,怎么会平白无故就去蹭别人一顿饭呢? 一听这话,连忙摆手拒绝:“不行不行,你们是客人,来我们家做客,既不能让你们请客,更不能让你们出去吃,今天都在家吃,都在家吃!素芬?素芬!多炒几个菜,再出去买只鸡!” 冯广健原本只想逗逗李念祖,一听真要吃人家,那可太不合适了。 出来录制节目,和电视台都是挂靠的,而电视台对在当地老百姓家做客吃饭,都有一定的规矩,其中最大的最硬性的要求,便是不要打扰普通人家的生活。 这倒并不是优良传统的继承,或者更准确的说,不止是优良传统的继承,因为里面出过一些岔子。 也是柠檬tv的工作人员,几年以前,新闻部的同事出外景,在一家山区做新闻采访调查,其实并不是正式录制,而是前期采风。 当时采风的补助并不高,当地又没有什么好吃的,这几个人又是不让嘴吃亏的主,因此那段时间五脏庙颇为受罪。 恰逢山区一家人办白事——就是家里有人去世——白事都有宴席,虽然主人家很是悲伤,但看在工作人员在老人生病的时候,也出过一些力,就特别邀请他们也来吃席。 虽然现在大家老拿吃席当做一个梗,但对馋坏了的工作人员来说,那确实颇为令人期待。 当天,两人一边往白事人家走,一边说话,其中一人说什么忘了,另一个人回了一句话,惹出一个令全行业发生改变的大麻烦。 那个人说:“走,去吃他马勒个巴子的。” 吃就吃,为什么吃他马勒个巴子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好在白事人家的墙后,他们家有一段土墙,白事人家的女儿在土墙后忙,恰好把这句话听到,本来就处在悲伤的时候,听到这种话,怎么可能轻饶你! 一下就闹大了,又是拍照,又是录视频,又是骂街的,闹闹哄哄,纠结来一大帮的人。 本来嘛,这种事你理亏,被骂就被骂,夹着尾巴赶紧跑,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但那天,两人都喝了一点小酒,跟人吵吵上头,竟然动手打了人。 你想想看,白事当天,就有外人在门口连骂带打,那是怎样一种心情? 那家的老太太见状,一个想不开,脑溢血爆发,跟着老爷子一起走了。 这下子,这家人杀了那俩工作人员的心都有了,直接要把两人绑了活祭,一个人趁乱跑了,另一个人则被关押起来。 再往后,警察,电视台,当地的领导,全部出动,但总的来说,做错事的是电视台的人,吃大亏的是村民,为了形象也好,为了体面也罢,不能对人家村民动粗或怎么样。 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赔一大笔钱,两个工作人员在坟上磕头道歉,这才算了结。 之后,两个工作人员停职观察,整个电视台深度学习,并且下达了一个硬性命令,录制节目前后,任何成员(含挂靠)不得喝酒。在当地录制节目其间,任何工作人员(含挂靠),非特殊情况,不得在居民家中用餐。 挂靠人员可以理解为外包人员、非电视台正式工作人员。规定里的特殊情况,并没有做出明确解释,但意思也很清楚,出了什么事,如何解释特殊情况,要看台领导的意见。 而各部门对向下级员工的解释则直接一刀切:除非你快饿死了,否则绝对不允许录制其间在居民家中吃饭,否则轻则扣除奖金,重则停职。 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多好多年了,但这个规定却成为了所有电视人的一个包袱,每次出外景,大家一定会随身背上点儿吃的,哪怕只是一包饼干一瓶水也好,争取尽量不在老百姓家里吃东西。 因此,当冯广健听说黑塔汉子要留大家在家里吃东西,想跑的心都有。 他急忙抓着黑塔汉子的手,“苦苦哀求”道:“大哥,别这样,我们有规定,绝对不能在居民家里吃东西。要是被领导知道,我们三个全得开除。” 黑塔汉子说:“哪里有这种规定,你蒙我是不是?” 冯广健坚决地说:“绝对没有,我要骗你,我是小狗。你看看我这两个同事,急得摄像机都拿不稳了。” 这倒不是夸张,金敏浩和王喜凤急在哪里呢?他们确实看到,黑塔汉子的媳妇,素芬嫂子从屋中出来,准备出门买鸡去。 她对这几个客人有好感,又是电视台的人,不像她男人别的狐朋狗友,没一个正经的。 留他们在家吃饭,理所应当。所以,她听到丈夫的招呼,立刻便要出门买鸡。 你不能在人家买鸡走了之后再走,那样太没礼貌。所以两位临时摄影师这才急了起来。 冯广健一看嫂子拿着手机就往外走,也觉得不能再待下去,看来此刻考验李念祖的事要暂且放一放。 他急忙站起身,对着摄影师招呼了一下,拉住李念祖,拦住往外走的大嫂说道, “我们真的有规定,决对不能在村民家里吃东西。这样吧,天也不早了,两位赶紧做饭吃饭,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完便往外冲,在黑塔汉子和嫂子的声声挽留下,一边谢绝,一边急急忙忙逃出去,就像孙悟空逃离五指山。 当然,所有愁眉苦脸中,有一个却与众不同,春风得意,便是李念祖,他笑得脸上像开了花一般。 第一百零六章 苦尽苦来 三人也顾不得礼貌周全,急匆匆的从铁塔汉子家,逃命似的跑了出来。在李念祖家等了一阵,才见到“主人”悠然自得的回来,脸上春风得意,仿佛中了状元一般。 冯广健见他“小人”得志,忍不住笑问:“怎么这么开心?” 李念祖说:“诶,早知道早说吃饭的事……” 冯广健问:“你说啥?” 李念祖一看自己说出实话,连忙改口:“哦,我的意思是,早知道不说吃饭的事,瞧瞧咱跑的,跟打了败仗的逃兵似的。” 冯广健笑说:“我们确实像逃兵,你反倒像打了胜仗一样。” 李念祖抚摸自己的脸颊:“是吗,暴露了?” 冯广健说:“你说啥?” 李念祖赶紧说:“我是说,不可能,你看错了,我天生一副喜庆脸。” 冯广健说:“喜庆脸?有你哭的时候。” 李念祖一愣:“你说啥?” 冯广健连忙摆手:“没啥,没啥,嘿嘿,哈哈。” 对李念祖的考验绝对不能如此轻松的就完事,必须持续向观众展现对他的压,以及他的抗压能力。 关于对凶杀案,已经采访过邻居,虽然实际内容聊的不多,但对李念祖的折磨却令人“回味”。 希望接下来的,能始终像此刻一般,让李念祖承受足够多的“折磨”。 李念祖自己乐了一阵,忽然对冯广健说:“哥,咱们也该吃晚饭了。” 你还有心情吃晚饭? 冯广健觉得搞笑:“你要请我们吃什么,一般的东西我可不吃。” 李念祖轻轻一笑:“哥你是大明星,又是我偶像,我亏待谁都不会亏待你的。” 冯广健说:“哟,你的吹捧十分令我感动,但好吃的东西可不是靠一张嘴吹出来的。我告诉你,我们柠檬tv老厉害,食堂的厨师都是退到地方的专业厨师,好吃美味,卖相又好,把我胃口养刁了” 李念祖摆了摆手:“退到地方?就是没退,也是大锅菜厨师,跟我家厨师没法比。” 冯广健愣了:“你家厨师?你们家还有私厨?看不出来啊念祖,你们家很有钱吗?” 李念祖说:“有钱没钱,他们两口子也没告诉我,但我说,那不是私厨,而是厨师团队,一起开发出来的名菜!” “厨师团队?!” 冯广健这辈子没听说谁的家里有厨师团队,哦不对,他听说过一个地方,配有南北名称,日夜为一家子人服务, “你们家是宫里的?” “什么宫里的,那都是老黄历。” 李念祖说:“总之,我请你吃的,绝对是好东西。” 冯广健眼睛开始放光,他虽然不是馋鬼,但这一天赶路下来,正经饭都没吃一顿,肠胃早就咕噜咕噜叫了。 “你要请我们吃什么?”冯广健问。 李念祖神秘莫测得说:“具体吃什么我不能透漏,但食材我可以告诉你们。” 冯广健说:“那太好了。什么食材?” 李念祖说:“鱼翅!” …… 冯广健沉默,转头看金敏浩和王喜凤,两人脸上风云变幻,既纠结又不适。 李念祖看出端倪:“怎么了,各位海鲜过敏?” 冯广健说:“咱们是电视台,正在录节目,你知道吧。” 李念祖说:“知道啊,摄像机怼我半天,我看它不熟,它也看我熟了。” 冯广健说:“现在整个社会流行的议题,就是动物保护。这里面除了不要虐待动物外,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捕食珍贵的野生动物,吃鱼翅更是首当其冲,被所有爱护动物的人所抵制。” “你当着摄像机的面,请我们吃鱼翅,那不是跟我们找麻烦?这节目播出当天就得被举报整改。要我说,咱还是吃点儿面包火腿就挺好。” 李念祖不甘心:“可我都准备好了,不吃岂不是浪费?” “准备好了?” 冯广健有些意外,明明见面也就半天,一直形影不离,他能去哪里准备,难道他还有下人帮忙? 李念祖说:“总之,不吃就浪费了。” 冯广健说:“浪费就浪费吧……” 李念祖十分惊讶:“那可是鱼翅啊,‘浪费就浪费吧’,哥你能说出这种话,证明你家才是最有钱的!” 冯广健说:“我不是这意思,咱们这里属于内陆,中部靠北,没有出海口,什么海鲜送过来,都变成海不鲜。” 李念祖说:“海不鲜,做新鲜不就好了吗?” 冯广健说:“这玩意就吃的新鲜,做不新鲜还能吃啥?你不知道,但北方做鱼翅,素来是中看不中吃的。” “一道菜,一个十四寸白地蓝花细瓷大冰盘,上面整整齐齐铺上一层四寸来长的鱼翅,下面大半是鸡丝、肉丝、白菜垫底,既不烂,又不入味。凡是吃过广府大排翅、小包翅的老爷们,给这道菜上了一个尊号,称之为“怒发冲冠”。话虽然刻薄一点儿,可是事实上确然不假,并没有冤枉他们。” 李念祖满脸惊讶:“哥,你还懂吃?” 冯广健说:“略懂略懂。” 其实都是书上看来的,作为主持人,对于知识不一定要精通,但涉及的面一定要广博,这样跟不同的人聊天,才能有不同的话题,才能什么都能聊,才能交很多不同的“兴趣朋友”。有了兴趣朋友,综艺录制便会顺利很多。 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李念祖不是很相信:“北方名山大川众多,人杰地灵,多朝古都,聪明人多,聪明的厨师也多,难道就没有能把不新鲜的鱼翅做好吃的吗?” 冯广健略微沉吟:“倒也有。” 李念祖说:“哪个厨师?” 冯广健说:“哪个厨师不知道,哪家饭馆我清楚。” 李念祖说:“哥你跟我说说!” 冯广健疑惑:“你对吃很感兴趣吗?” 李念祖说:“我可太感兴趣了,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冯广健能看出来,多感兴趣倒不一定,李念祖更多的是希望冯广健能转移注意力,不再把重心放到凶手案上。 但他也没必要现在揭穿,反正时间多的是,明天中午才离开。他们一天没吃正经东西,现在也饿了,既然能吃到大餐,那稍微放李念祖一马,也无可无不可。 冯广健稍微思索了一番,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你听说过张宗昌吗?” “当然知道!” 李念祖脱口而出:“玉皇爷爷也姓张,为啥为难俺张宗昌?三天之内不下雨,先扒龙王庙,再用大炮轰你娘。”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为这千古名句一齐笑出声。 张宗昌为奉系军阀,长期盘踞在鲁地界,称句鲁王,当时恐怕没什么人反对。 北洋时期,有一年张宗昌在南口喜峰一带,跟冯玉祥的西北军来了一次直鲁大交兵,结果大获胜,长腿将军在高兴之余,要在南口战场犒赏三军,派军需到首都找饭馆。 承应这趟外会,一合计要订一千桌到一千五百桌酒席,买卖倒是一桩好买卖,可是大家只有瞧着我,我瞧着,彼此干瞪眼,谁也不敢接下来。后来还是忠信堂的大拿(即大管事)崔六有点胆识,跟店东一合计,乍着胆子,把这号大买卖接下来了。 桌椅方面倒不用发愁,在战场上大摆酒筵,大家都是席地而坐,至于盛菜用的杯盘碗盏,因为数量实在太多,着实让崔头儿伤了点脑筋。 后来他终于把城里城外,所有跑大棚口子上的家伙,给包了下来,这个问题才算解决。 可是炒菜的锅,上哪儿去找那么大的呀?到底人家崔六有办法,他把京城干果子铺炒糖栗子的大铁锅,连同大平铲,一股脑儿都运到南口前线,当炒菜锅用。 当然炒虾仁也谈不到平底锅,炒七铲子半起锅了。可是一开席,煎炒烹炸熘氽烩炖样样俱,苦战几个月的阿兵哥,整天啃窝头喝凉水,成年整月不动荤腥的老哥们,现在山珍海错,罗列满前,一个个狼吞虎咽,有如风卷残云,一霎时碗底朝天,酒足饭饱,欢声雷动。 南口大会餐,弟兄们这一顿猛吃,可就把忠信堂的买卖哄起来了。后来只要是军方请客,大家都离不开忠信堂。以上这段虽然是闲扯,但也可以说明当初京城饭庄子做生意,有多大魄力了。 而做鱼翅最好的,便……不是这忠信堂,而是和忠信堂齐名的福寿堂。 以东城金鱼胡同福寿堂来说吧,端午节柜上照例请一次客,准有一道他家的拿手菜“翠盖鱼翅”。 人家福寿堂端阳节请卮的翠盖鱼翅,和其他胭脂俗粉就迥然不同了。 这道菜他们是选用上品小排翅,发好,用鸡汤支火清炖,到了火候,然后用大个紫鲍、真正云腿,连同膛好的油鸡,仅要撂下的鸡皮,用新鲜荷叶一块包起来,放好作料来烧。 大约要烧两小时,再换新荷叶盖在上面,上笼屉蒸二十分钟起锅,再把荷叶扔掉,另用绿荷叶盖在菜上上桌,所以叫翠盖鱼翅。 鱼翅本身不鲜,原来就是一道借味菜,火功到家,火腿鲍鱼的香味让鱼翅吸收,鸡油又比脂油滑细,这个菜自然清醇细润,荷香四溢而不腻人。不过人家柜上请客,一年一次,除非是老主顾,恐怕吃过的人还真不太多呢。 “哇!” 听完一通介绍,李念祖馋得口水直往下流:“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咱可从来没听说过……” 冯广健聊到兴起,自然刹不住车,接着往下说:“其实,这这是京城的第一类饭馆,叫做饭庄子。” 京城自从元建都,一直到民g,差不多有六百多年历史,人文荟萃,在饮食服御方面,自然是精益求精,甚且踵事增华,到了近乎奢侈的地步。 民g初年,六九城无论哪一类铺户,只要向京师厅领张开业执照,就可以挑上幌子,正式开张大吉了。当时够得上叫饭馆子的,最盛时约莫有九百多户,接近一千家,真可以说是洋洋大观,集饮食之大成。 而所谓饭庄子,有宽大的院落,上有油漆整洁的铅铁大罩棚,另外还得有几所吃在京城跨院。 最讲究的还有楼台亭阁,曲径通幽的小花园,能让客人诗酒流连,乐而忘返;正厅必定还有一座富丽堂皇的戏台,那是专供主顾们唱堂会戏用的。 这种庄馆,在前清,各衙门每逢封印、开印、春卮、团拜、年节修禊,以及红白喜事、做寿庆典,大半都在饭庄子里举行,一开席就是百把来桌。 刚才提到的福寿堂,忠信堂等,便都是这样的大饭庄,每家饭庄除了名人典故,还有特别着名的招牌菜,比如会贤堂的什锦冰碗,庆和堂的桂花皮炸,同和堂的天梯鸭掌,聚贤堂的炸响铃双汁。 桂花皮炸其实是炸猪皮,天梯鸭掌顾名思义,炸响铃其实也是炸猪皮。 这些食材绝对算不上有名或者名贵,猪皮跟什么鲍鱼龙虾,熊掌松茸更是比也不能比,但唯独这些菜就能成为拿手菜,招牌菜,这是为什么? 首先是量大,招牌菜得天天有,顿顿有,用熊掌做菜,熊给捕猎灭绝,也不可能保证想吃就吃。而猪皮这玩意,就不可能有缺的时候。 其次是手艺,龙虾鲍鱼,吃的是本味,不用你有好手艺,或烤或煮,谁做都能好吃,多么着名的大厨也体现不出水平,自然不能称为招牌菜,就像一首歌里唱的,蛋炒饭,最简单的才是最困难。 没有哪家饭馆试菜厨师,是用珍贵食材的,试的都是家常菜, 因为家常菜才能体现水平。 还有是最重要的一点,招牌菜,讲究蝎子拉屎——独一份,没听说过谁家的招牌菜是青椒土豆丝,这也太常见了。 饭馆做生意,终究也是买卖,是商品销售,而商品销售最终要的,就是稀缺性,物依稀为贵,把猪皮做成熊掌,是比熊掌本身还要珍贵的,也更能卖上价钱。 除了一等饭庄外,还有二等饭馆子,京城的饭馆子以成桌筵席跟小酌为主;虽然也应外会,顶多不过十桌八桌,至于几十上百桌的酒席,就很少接了,而且以南北方各省流派区分。 第三种为小饭馆,专卖小吃,不办酒席的小饭馆跟二荤铺, 在科举时代,每逢大比之年,赴京应科考的举子,一般有钱的公子哥儿大半都是带足了盘川的。南方举子对于纯粹北方口味,有很多没出过远门的人,一时是没法子适应的。于是带一点江浙口味的,像“祯元馆”“致美斋”这类小饭馆,就应运而生了。 饮食话题也不宜多聊,冯广健转向李念祖:“所以,你的鱼翅在哪里?” 第一百零七章 鱼翅面 李念祖正听得如痴如醉,一经冯广健提醒,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说:“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弄。” 说着话便进了厨房。 冯广健很震惊,他刚才看过厨房,锅碗瓢盆沾满灰尘,肯定没人下厨,李念祖住了两个月,没下过一次厨的懒鬼,竟然说要自己给他们弄?难道他是什么隐形大厨? 然而,答案很快揭晓,不一会,厨房响起咕嘟咕嘟声,水烧开了,又一会,李念祖端了四桶泡面进来,桶上写着两行大字, “我家厨师牌”“鱼翅风味方便面”。 冯广健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合着吃泡面是吧?” 金敏浩和王喜凤也露出“原来如此”的笑意。 李念祖辩解道:“很好吃的,我在村子里两个月的时间,就靠这个维持生命来着。” 冯广健摇摇头:“那你这生命呀不咋样,一桶泡面就给维持了?” 李念祖说:“你们吃,你们尝尝。” 玩笑归玩笑,大家都饿了,饿的时候,吃什么都好吃,冯广健“吸溜吸溜”得吃了起来。 泡面劲道,汤也清亮新鲜,虽然没吃出鱼翅问道,或者说,冯广健根本不知道鱼翅啥问道,但大家还是吃的很开心。 吃完了有一阵,每个人心满意足,什么话也没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不知为何,竟然有一丝温馨的感觉。 某一刻,李念祖念叨了一句:“其实,最近些年,其他村子都没发生过什么凶手案。” 冯广健能感觉到,李念祖已经动了“认罪自首”的心,他在找合适的台阶下。 台阶不是那么好找的,只能在对话中不断寻找机会。 冯广健也不是非得逼着他面对撒谎的压力,有一说一,没什么必要,因为他始终坚信,综艺,最重要的就是自然。 “确实,现在治安好了,生活也好了,大家都奔着钱努力生活去的。”冯广健附和。 李念祖问:“广健哥,你周围发生过凶杀吗?” 冯广健使劲回忆了一番,说:“我有个表哥,叫冯广山,他曾经跟我讲过,他周围发生的一起案件,非常惊心动魄。” 李念祖问:“是最近发生的?” 冯广健连忙摇头:“不是,好几十年了都。” 李念祖脸上略带失望:“害,我还以为最近发生的……” 冯广健当然明白他什么心思:“你盼着我周围最近发生案子是不是?” 李念祖连忙摆手否认:“不是,当然不是?广健哥,反正现在闲来无事,你能稍微讲讲那起事件吗?” “没问题呀。” 冯广健喝了口矿泉水,捋了捋思绪,慢慢讲了起来。 那年,广山哥也住在村里…… 冯广山经过路口,向右拐去。 这是他的习惯。两条土路都通往家,一条又宽又直,行人很多。一条偏一些,靠着深沟。沟里满是附近村民的生活垃圾,散发着腐臭味。天气暖和时,除了臭,还有成群的苍蝇。有人路过,就嗡的一声炸起,绕着行人,转来转去。 广山既不喜欢臭味,也不喜欢苍蝇。但依然爱走这条路,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不远处,小路沿着围墙向上拐弯,那里冒出一个脑袋,很快又缩回去。 广山并没有警惕,他其实根本没看清。 终于走近墙角,“喂!”,大喝声传出,吓得广山一哆嗦,“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跳出拐角。 “终于等着你了!”高个子笑嘻嘻说。 广山花了些时间,这才明白,二人冲他来的。高个子他认识,是表哥。矮个子比他还矮一个头,皮肤黑兮兮,脸上皱巴巴,眼角沾着眼屎。 “等我干啥?”广山问,他假装镇定,其实心里打鼓,腿也发软,他从没让人堵过。听说,想打架的人,都这么干。 “装!接着装!”表哥边笑边说:“现在不是昨晚。没人撑腰,认倒霉吧。”他拍了拍身旁的矮个子,说:“我小弟,别看他矮,打你,一个赛俩,没人敢惹!” “为啥要打我?”广山想问,脑袋电光火石,明白怎么一回事。 他和表哥都住在姥爷姥姥——表哥叫爷爷奶奶家。昨晚,因为看哪个电视台,两人争执起来,越争越急眼。表哥终于生气,骂他软蛋,傻狗,让他滚一边去。 往常广山不敢过分,表哥比他大四岁。却不知怎么的,也许是“软蛋”像针,太刺他的心。也许是最爱的《风云》大结局,聂风和步惊云联手战雄霸。朋友天天谈论,他傻乎乎说:“没看,抢不过。”肯定被嘲笑。又或许长久的压迫,激起反抗。广山指着表哥鼻子喊道:“王胖子!” 表哥并不胖。并非嘲笑他。王胖子是舅舅外号。叫父亲外号,无疑是巨大的侮辱。 表哥腾的站起来,脸红到了耳朵根。 “你敢再说一遍!” “王胖子王胖子王胖子。。。。。。!” 表哥扬起胳膊,要扇广山。广山赶紧闭上眼,等脸上“啪”的一疼,可什么也没发生。姥姥及时出现,一手抓住表哥的胳膊,一手关掉电视,说:“现在起,谁也不许说话,上床睡觉!” 姥姥出现,广山就安全了。姥姥总会向着他,因为他年纪小。广山脑子一热,豁出去了,接着叫道:“王胖子王胖子王胖子。。。。。。!” 表哥脸红的更厉害了,他手被姥姥抓着,挣扎几下,吓得广山向后躲。但表哥没挣脱开。 “你是皮痒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表哥脸由红变白:“明天瞧好吧。” “屁话!”姥姥骂:“睡觉去!” 于是,现在他被表哥和一个矮子堵了。 看起来,表哥没有昨晚那种狼狈,他笑着,嘴巴咧到耳朵。 “两条路,要么道歉,说再也不敢了,要么......”表哥举起矮子的手,那手和脸一样,黑乎乎,皱巴巴,满是茧子,看起来就有劲儿:“挨顿打!” “别怪我没提醒,鼻青脸肿窟窿头,不算啥。”表哥指着沟说:“万一掉下去,裹身大粪,你可就成大名人了,哈哈哈!我得把这事写日记里。” 表哥笑得更大声,似乎已经看到广山满身大粪,旁边的矮子也笑起来,他咧开嘴,漏出一排黄牙,呼哧呼哧喘气。广山闻到一股酸臭,四周腐臭味似乎更浓了。 “你敢打我,我就告姥爷,告姥姥,告......告......”广山本来想说,告你爹,又觉得不像好话,怕刺激表哥,想起昨晚的“王胖子”之耻,惹他更气,于是转口说:“告你家长!” “我敢堵你,就不怕告状!”表哥说:“最后问你一遍,鞠躬认错,还是裹大粪?” 广山犹豫了,他最依仗姥爷姥姥,如果表哥不怕,那该怎么办?真要挨打吗?目光从表哥移到矮子,又移到深沟,不由更害怕了。 “赶紧的!”表哥催促,同时又拍了拍矮个子。 广山放弃挣扎。他弯腰,刚要说:“我再也不敢了。”就听见矮个子的声音:“软蛋。” 一股热流从胸口冲到头顶,广山忘记害怕。他直起腰,指着矮个子,破口骂道:“矮冬瓜!丑八怪!黑泥鳅!” 表哥又笑起来:“哈哈哈,他骂你!别说,还挺像。” 矮个子黢黑的脸上出现一片红色。他攥紧拳头,向广山走近:“今天这顿打你挨定了!谁说话也不好使!” 表哥插着腰,瞧着眼前一幕,似乎很期待 广山慢慢后退,骂道:“见我挨打,你就那么开心吗!王胖子!”见表哥脸色一沉,接着说道:“你打我就算了,还找外人!让这矮冬瓜打我,拿我当弟弟吗!” 表哥嘴动了动,想说什么。矮个子突然扑上来,“啪”的一声,扇了广山一巴掌。 广山跌坐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表哥说的没错,这个人虽然矮,力气却大极了。 表哥向广山走来,似乎想拉住矮个儿,不让他动手。可矮个又扑了上来,边喊:“你个软蛋!”。 广山坐在地上,很难后退。他刚挪一下,“啪”,脸上又一疼。这次除了疼,还有一阵阵的麻。广山嘴里咸咸的,估计流血了。他脑子有些晕,心也狂跳,胸口热血翻滚。矮个子没解气,紧走两步,抬起腿,往广山身上踹。 广山脑子突然变得清醒,他想起表哥说过:跟人单挑,打不过别跑,向他怀里扑,对方重心不稳,就会摔跤,压住他就能赢。 广山来不及起身,见矮个子踹来,下意识瞄准地上那条腿,狠狠踹去。 矮个子一个趔趄,想用另一条腿支撑住身体,可却忘了自己站沟边。他笑着,似乎嫌弃广山力气太小。他说:“你妈......”,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唰”的一下消失了。 表哥拍着手:“哈哈哈,你可真是个傻狗。沟里屎香不?”他走到深沟边,笑容突然凝固,眼瞪着,似乎看到了特别恐怖的事。 广山有些不安,也有些解气,想亲眼看看对方的模样。挣扎着站起来,向沟里看去,不由也呆住了。 矮个子平躺在一堆煤渣和大粪中间,一根尖木当胸穿透。 矮个脸上的笑已经不见,只剩下惊恐。惊恐永远留在他的脸上,成为他最后的表情。 从恐慌无助中完全清醒过来时,广山正坐在。周围人笑着聊着,四周一片嗡嗡声。风扇老旧肮脏,缓慢地转着,吱吱响个不停。可这一片噪音中,后墙上的挂钟声却清晰无比,秒针滴答滴答向前走着,似乎在追赶什么。 广山腿肚子疼得厉害,他口感舌燥,连气都喘不匀。他想:“我是不是刚睡醒,这是梦吧。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可脸还隐隐作痛,似乎提醒他,“你现在才做梦!” 人们有说有笑,吵闹声渐渐变大,广山心里不由恨起来,他想:“你们有什么可开心的!要是你们杀了......不对,要是你们发生这样的意外,看你们笑得出来!” 突然,像剪刀剪断所有声音一般,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广山看向门口,他突然有些期待,“活该!被领导抓到了吧!”一瞬间,他又想:“不会是侦探吧......”,可他什么也没发现。 大家也发现没有什么不同寻常,领导没来。不知谁先笑了,于是哗得一下,办公室爆发比之前更响亮的喧闹。广山悄悄松了口气,又庆幸又遗憾。 “喂!广山!有人找你!”身后有人狠狠拍广山的肩膀。 “谁?”广山心猛提起来,急忙往后门看。 “你爹我!”身后人说道。 广山放松下来,他瞪着后桌,他的好朋友王晓亮骂道:“我是你爹!” “你怎么跟个兔子一样,一惊一乍。”晓亮说:“昨晚看大结局了吗!我靠!聂风步惊云合体帅炸了!” “可不呗!”晓亮的同桌,也是广山和晓亮的好朋友红星接嘴说:“步惊云终于有剑光了!还是橙色的!绝世好剑太帅了。” “啥剑光,那叫剑气。啥也不懂。”晓亮说。 “那明明是光,还气。空气有颜色吗?自然领导刚讲的。不懂装懂。”红星说。 “当然有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跟彩虹一个色,你肯定没好好听讲。”晓亮说。 “那讲的就是光,你才没好好听讲,你自己都说是光了,还死鸭子嘴硬,呸!剑气。”红星说。 “什么都不懂,剑法又不是自然课,有色没色都得叫剑气,我爹说的。”晓亮说。 “我可没说。”红星说。 “你给我滚,广山你说。”晓亮拽着广山的衣服:“那个是剑气吧。” “对,广山你给评评理。那个是剑光才对。”红星说。 “额......”广山又想起了昨晚的事,要不是他想看大结局,他就不会不和表哥抢电视。要是没抢电视,他也不会骂表哥。要是不骂表哥,表哥也不会堵他。要是不堵他,也不会杀。。。都怪表哥!现在倒看不见人!肯定在哪偷着乐,以后就没人跟他抢电视了! 不对,当时表哥想揍他,姥姥非得拦着。要是表哥揍了他,出了气,就不会再堵他。这么说,应该怪姥姥!可姥姥对他挺好的...... 也不对,要是晓亮和红星不看这个,他肯定也不会看,他明明更喜欢哆啦a梦!都怪这俩人! 第一百零八章 真假故事 “等等等等?” 李念祖好像听懵了:“什么办公室,什么领导,什么同事,为什么突然又冒出了同桌,这是什么意思?” 冯广健想了想说:“你到底哪里感到困惑,不妨直接说出来。” 李念祖说:“同桌是读书才有的呀,可领导同事是毕业工作以后才有的呀。” 冯广健说:“没错,你说对了。我不确定你在想什么,但我能确定你想的是对的。” 什么玩意? 李念祖说:“广健哥,我还有第二个问题。” 冯广健说:“你就是有二十个问题,也没关系。你大胆问。” 李念祖说:“你说这个广山,他先是误把人推到垃圾沟中,然后忽然又坐到教……办公室,周围都是同事和朋友,那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吗?” 冯广健说:“当然不是,都是真实的。” 李念祖似乎感到不可思议:“都是真实的?” 冯广健说:“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李念祖问:“那为什么?” 冯广健说:“因为这是他当时的真实感受,他怎么跟我讲的,我怎么跟你讲,中间发生了什么,后面会补上。” 李念祖这才安下心:“原来是这样,那哥,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冯广健点点头:“你问。” 李念祖说:“哥,这个广山真的是广山,还是你的别名……” 真是敏感的人呢…… 冯广健笑了笑:“你往后听就知道了……” 李念祖这才一脸安心,闭上嘴巴…… 。。。 回到故事,当时冯广山心中百转千回,他想,要是电视台不播这个电视剧,那就万事大吉了!都怪电视台!总放多啦a梦就好了! “说话呀,想什么呢。”晓亮说:“你不会没看吧?没抢过你哥?还是没敢抢?” “肯定抢了,就是没抢过。他那体格能抢过他哥?脑袋摘下来当球踢。”红星说。 “你咋又知道了?”晓亮说:“抢没抢你看见了?” “啥叫我又知道了,你就是观察不仔细,眼神不好使,四眼也不顶用。”红星说:“你看看他脸。” “呀!”晓亮惊呼:“这是你哥打的?也太狠了!” 广山赶紧扭过身,他不想让好朋友看见自己的丑样。刚才晓亮一吓唬,都忘了自己的脸。身后两人还在说话。 “哪有这么当哥的,动起手来没个轻重。”红星说。 “你可得了吧,你哥打你,下手可一点也不轻。装什么兄弟情深。”晓亮说:“刚才广山那半张脸冲着你我才没看见,他要是扭过来,我早看见了。跟我戴眼镜可没关系,你别跟逮着什么宝一样,老提这事,烦不烦。” “我不烦啊,所以我才老提。我要是烦了不就不提了嘛。”红星说。 “你不烦我烦。别提,一句也别提,就是有人问也别提。”晓亮说。 “我就提......” 广山没听到红星接下来的话,他想起来表哥叮嘱他的话,想起误杀之后的事。 广山当时腿都软了,表哥一路躲着人,连拉带拽,把他拉到公司后门,这里几乎没什么人。表哥一边狠狠拍着他身上的灰土,一边低声问:“想活命吗?” 广山不吭声。 表哥蹲下身,摇着广山肩膀:“说话!要死还是要活!” 广山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表哥说:“你要想死!我现在就带你去董事那!” 广山小声说:“死就死!反正......反正......” 表哥说:“你想明白了!死是吧!走!”说着,表哥推广山,可广山使劲蹬着地,就是不肯动。他知道自己只是犟嘴。 表哥说:“你不想死?你想活?那就说出来!胆小鬼!连想活也不敢说?” 广山抿着嘴,他当然不想死,他当然想活。哆啦a梦还没一半,风云结局他还没看。他还想打鸟,他还想逮蛐蛐。他还没和同班的小茹说过几句话。他从上二年级就一直住在姥姥家,他想爸爸妈妈。他还没活够!他当然想活。 终于,他看着表哥,哭喊起来:“哥!救救我!我不想死!” 表哥楞了,他看着广山,似乎在看什么稀奇的事物。 终于,他轻笑了声,又严肃起来,嘘了一声说:“好,想活好。你听我安排。进办公室就要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不管谁问你什么,都说不知道。今天是咱俩一起来的公司,你脸上的伤是我打的!我打的!谁问都是,爷爷奶奶问也是!记住了吗!” 广山说:“这就能活吗?” 表哥说:“先熬过白天,别的之后再说。要是谁问你啥,你憋不住哭了,咋说?” “额......” “问你为啥哭,你就怪我打你,听明白了吗?” “嗯......” 表哥说:“记住,刻脑子里!回公司吧。别的事下班再说。” 广山进了校门,又回过身,表哥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神却不在他身上。广山犹豫片刻,说:“表哥,你为啥......为啥.......谢谢。” 表哥眼神回到广山身上,一瞬间,他似乎想要笑,可最终也没笑:“屁话真多!赶紧滚。” 一时清醒,一时呆滞,恍如做梦一般,艰难的熬过一天,连姥姥给做的大葱炒鸡蛋,也一口没吃。更别提上课了,好几次,领导叫他起身,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终于,下班回到家,躲在自己的被窝,瑟瑟发抖。薛松的影子,一直飘在眼前,张嘴闭嘴,对自己说着什么。 他明明最擅长看口型,却一个字也读不懂。就只是跪着求饶。 不知过了多久,被窝让人一把掀开,眼前顿时明亮许多。 表哥把他拉到堂屋。 “听着!不能躲在这儿!”表哥攥着广山胳膊:“害怕也不行。你怕他,就不怕侦探?不怕监狱?你想进监狱吗?你想被枪毙吗?被抓到就见不到你爸妈,见不到你朋友!你也看不了《哆啦a梦》,看不了《风云》了!” “可就算被发现,也不见得会怀疑我们啊。”广山说:“他可能是被任何人推下去的,也可能是滑了一跤。不一定会怀疑我们啊。” “一定会被怀疑!”表哥说。 “为啥?”广山说。 “因为你每天都走那条路。等他们发现了,一定会来问你,有没有看到过什么......” “可是那也不一定......” “侦探是狠角色。你这个怂样子,有胆对他们有撒谎吗?不慌吗?” “不一定有人知道我走那条路啊......” “别自欺欺人了!”表哥突然提高声音:“这个村子巴掌大,谁每天干什么,大伙一清二楚。别说你爱走那条路,就是你哪天吃了猪肉,他们都能闻见。侦探一打听,就会有人说:‘王家那小子,叫广山的,经常走这路,你问问他去吧。’你怎么办!你怎么办!你没办法!你肯定会露馅!” 广山陷入沉默,表哥也不说话。 太阳慢慢沉入西山,天空被染成橘红色。院子里,鸡群咕咕叫着,似乎很烦躁。堂屋里没开灯,逐渐变暗。黄木座钟突然响起,“当~” 广山一下子惊醒,他问:“那该怎么办?” 座钟继续响着,表哥没看广山,他盯着黑暗的角落,在钟声里说道:“我们......” “当~当~” “把他......” “当~当~” “埋了!” “当~” 六点整。姥爷姥姥还没回来。不知道哪家的饭香飘进屋里,好像在炸什么。可广山一点儿都不饿,只觉得胃里一阵阵抽搐。 半夜,乘着姥爷姥姥熟睡,广山和表哥拎着铁铲镐子偷偷摸摸溜出家门。 月亮在云后盯着他们,乡村午夜黑得浓重。 广山的心咚咚乱跳,他在表哥身后,步子磕磕绊绊。他已经拼劲了全身力气,可总觉得随时会瘫倒。他不敢想象见到矮个时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表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沟就在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腐烂味更浓了。 “我先跳,你跟着我。” 表哥把铁铲扔下去,又来拿广山的镐子。广山没有松手,那镐子支撑着他的全部重量。他不想被表哥看出害怕。他忍不住想,自己跳下去重心不稳,摔倒在矮个尸体旁。矮个空洞的眼睛盯着他:“你来了......”广山打了个寒颤。 “把他藏哪儿?”广山小声问。 “最好就地埋,这垃圾堆十年都没人动一回,不会被发现。” 表哥终于夺下广山的镐子,扔进深沟。他趴在沟边说:“最好挑个稳点的地,可是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应该带上手电筒。” “那我们回去吧。”广山想说,但他不敢。他一直离沟边远远的,生怕看到什么。 “开来只有闭着眼瞎跳了”表哥拍拍裤腿,似乎这就要跳。 “别!”广山赶紧说,话一出口,声音太大,自己也吓了一跳。 “小点声!”表哥说。 俩人都紧张起来,静静听着周围的声音。这个时间,连狗都睡着了,不会有人听见他们。 终于,似乎安全了。俩人都松了一口气。表哥又开始琢磨从哪跳。 广山刚想继续劝表哥,却突然听到不知哪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哭喊。 “儿啊~~~儿啊~~~” 广山的头皮一下炸了。 “谁。。。什么。。。”广山牙齿打颤,说不出个整句子。 “你怎么了?”表哥看着广山,一脸疑惑。 “你。。。你没听到吗。”广山说:“有人哭!” 表哥似乎也紧张了。他侧头听着,可那声音已经消失了。 半晌,还是什么也没听见。表哥狠狠踢了广山一脚:“你耳朵出毛病了吧!哪有什么声音!今天必须下去,装神弄鬼也没用。” 广山刚要解释,那声音又出现了。 “儿啊~~~” 这次似乎更近了。表哥也听见了。 “这是谁啊?”广山颤抖着问。 “会不会是。。。。。。”表哥话说道一半停住了。广山突然发现自己眼前亮堂了。抬头一看,只见月亮从云层中缓缓飘出,整个世界一片清明。 “好机会!”表哥说:“趁着这个功夫,咱们抓紧干。” 俩人转向垃圾沟,却再次呆住。 月光照耀下,沟也清晰了。沟底煤渣大粪就像白天那样,只是被浸得颜色更深了。可躺在上面的矮个薛松已经消失。那根尖木像长枪一样直挺挺的立着,血迹深红斑驳,似乎在提醒他们,白天的一切并非假象。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去哪了?他不会没死吧!”广山问。 表哥没说话,他扶着沟边,紧紧盯着沟底。 “表哥......”广山说。 “我们下去!”表哥说。 “为......为啥?”广山说。 “你问题可真多。我先......不,你先下!”表哥说。 “为啥?”广山说。 “赶紧,一会月亮没了。”表哥说:“这里平,从这跳。落地记得滚一圈。” “可他都没了.......不见了......为什么我们还要下去?”广山说。 “我们得搞清楚,他是被人抬走了,还是变成僵尸爬走了!”表哥说。 “僵......僵尸?”广山腿肚子又开始打转了。 “胆小鬼。”表哥说着,推了广山一把。广山不由自主跑了两步,在沟边站定。 “快跳!”表哥说。 “你......你肯定也会跳吧?不会一个人跑了吧?”广山问。 “那得看你有多墨迹了。要是等的不耐烦,说不定等你下去就直接走了。” “别......别,我这就跳。”广山看着沟底,忍不住闭上眼,又觉得太恐怖,怕自己撞到那根尖木,赶紧睁开眼。他看了看表哥。 “再不跳我直接上脚踹!”表哥说。 “别!”广山说,他终于下定决心,“嘿”了一声,跳向沟底。 这个位置虽然不深,下落过程却比广山想得还要长。一着地,小腿便一阵麻。他记得表哥的叮嘱,想翻滚,却使不上力,整个人爬在了地上,脸也撞在地上。想来这就是狗吃屎吧。广山觉得自己嘴上沾了什么东西,有点硬,有点黏。他不敢细想,沟里又臭又脏,他虽然不是狗,可是不是屎真不一定。 “闪一下!”表哥喊道。 广山刚想往旁边挪一下,表哥已经落下,稳稳着地。 “你在干什么?”表哥问。 “没什么。”广山赶紧放下擦嘴的胳膊。 表哥靠近那根圆木仔打量起来,他一会蹲下身,一会站起来,一会又弯着腰沿着圆木四周搜寻什么。 广山贴着沟壁,离表哥远远的,他不敢过去。早上发生的事又回到他脑子里,矮个的脸似乎正在哪个黑暗的角落盯着他。 “喂!”表哥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薛松应该被人抬走了......” “这还用说......”广山说:“他......他总不可能自己走了吧。这还用跳下来才能知道吗......” “就你聪明。”表哥说:“棍子周围既没有血迹,也没有脚印。” “什么意思?”广山说。 “意思就是,薛松不流血了,然后踩着空气飞走了。”表哥说。 “真的?他会飞?”广山说。 “会飞个屁!”表哥说:“有人抬走他,然后把痕迹打扫得一干二净!天才!” 第一百零九章 深夜惊魂 李念祖听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哆嗦:“人没了?!” 冯广健点点头:“没错,消失不见了。” 李念祖问:“怎么会没的?难道这个叫薛松的小子平安无事?” 冯广健摇摇头:“不,他有事,而且很有事。他……不对,我不能跟你剧透。” 李念祖问:“那他怎么会没的?人也好,身体也好,究竟去了哪里?被谁带走的?” 冯广健说:“你问的,其实正是故事的核心因为,由此事件,会牵连一大批的人,整个村子,包括广山的家庭,也被牵扯了进来。” 李念祖显得很激动:“那你快讲啊!我的好奇心全被勾上来了。” 冯广健看了眼手机:“这时间不太友好,太晚了,而且故事稍微有点儿长,我不确定今晚能不能讲完……” 李念祖说:“哎呀,这点儿哪里算晚,你们今晚就住在我家,咱们整宿听故事,我不信你讲不完!” 稍微有点儿幼稚。 冯广健轻轻摇头:“那可不行!” 李念祖说:“怎么不行?怎么不行!” 他好像真的特别喜欢这个故事。 不过,其实不止是他,金敏浩和王喜凤也听得很是入迷,每次冯广健停下讲述,他们就会显得很急躁,甚至忘了来山沟村干什么的。 是的,都忘了。 冯广健笑了笑:“念祖啊,不是我故意吊你胃口,我们来是工作的,是想针对村里发生的事件进行采风,然后抓到山中小子。” 李念祖一愣,他好像终于想起来了:“山中小子啊……” 冯广健说:“怎么了?” 李念祖说:“不急,不急的,说不定你讲着讲着,就能找到山中小子了。” 冯广健问:“真的?” 李念祖干笑两声:“真的吧……我想他不会躲太久,这个故事讲完后,他一定会出现的。” 冯广健笑了:“你保证?” 李念祖点点头:“我保证!” 好小子,这是要认罪呀。 冯广健说:“行,既然你保证了,那我就接着往下讲……” 金敏浩和王喜凤也面露喜色,他们似乎已经不关心山中小子的事了。 真是的,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在想着工作? 冯广健想笑,但还是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着三位迫切的“观众”,慢慢讲述起来…… 回到村里的垃圾沟中,深夜,广山和表哥正站在沟中,薛松消失了。而表哥怀疑有人把他带走了。 “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干?”广山说。 “他肯定有什么目的,不想让人顺着那些血迹和脚印找到他。”表哥说。 “他不想让我们找到他?”广山说:“我们为什么要找他,这不等于帮了我们的忙吗?” “又不是只有咱俩。”表哥说:“薛松家里也会找的,他们迟早会发现那些血迹古怪,就算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顺着找下去,百分百会找到那个人。” “薛松家里......”广山突然想到,他可能不止伤害了一个人,他害了一个家庭。这个想法太重,压得广山喘不过气。 “他们家里......今天没来公司找矮......薛松吗?”广山说。 “没有。”表哥说:“那小子以前整宿整宿上王利那打cs,家里早就习惯了。不过一天好说,两天三天就不一定了,总会找来的。” 王利在村里开了第一个网吧,5毛钱半小时。都是学生在玩,红警、cs什么的。姥姥总是唠叨,说那里不是好地方,让他离远点。可同事说起来那些游戏却一个个眉飞色舞。所以他每次路过总会偷偷往里瞅两眼,但他从来没进去过,一来没钱,姥姥不给他零花钱,就是买铅笔橡皮交杂费这些事也是她亲自去。二来没胆子,他不敢进“坏地方”,姥姥是好人,好人的话总错不了。 “那这事就完了吧?”广山问:“发现不了薛松的话......就不会有人知道我......” “看情况.......”表哥话说到一半,忽热,头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表哥一把拉住广山,把他拽到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脚步声停在上头。广山大气都不敢喘,表哥头一次显出紧张的神色。头上的人呼呼喘着气。 那人在沟顶踱着步,忽然“咦”了声。 广山看向表哥,表哥紧紧盯着不远处。广山顺着目光望去,铲和镐子正静静躺在沟底。广山一下慌了。 头顶的人也屏住呼吸,周围再无半点动静。 沟底的腐臭无比清晰起来,一阵阵向广山袭来,他觉得自己快吐了。表哥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广山眼前一片漆黑,他以为自己晕过去了。然而马上他就想到,云挡住了月亮! 空气突然凝重起来,广山意识到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想到了啥。 表哥凑过来,低声道:“跑!”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广山不受控制,“嗖”的窜了出去。 身后“咚”的一声,沟顶的人跳了下来。 “拿上镐子!”表哥的声音就在旁边。 广山终于明白过来,现在是最好的逃跑时机,那人看不到他俩。 广山抄起镐子,兔子一样飞奔出去,沟壁迅速向后飞去。他腿软,脚步也磕磕绊绊,喘不过气。可什么也顾不得了。 身后脚步声紧紧跟着,他知道这是表哥。 沟尽头在村子另一边,虽然远,但好歹有个出路。 不知跑了多久,广山只觉得肺都要炸了,胳膊几乎抬不起来。 终于,远处显现出一些灯光,到出口了! “停!”表哥喊。 广山把镐子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喘着气。 “你......你可......真能跑!”表哥扶着膝盖,边喘气边说。 “他......没追......来吗?”广山问。 “追了两三步......不过......看我们俩人......又停了。”表哥说。 过得片刻,二人喘匀气。 “他为啥停?”广山问 “我猜,他就是弄走薛松的那个人,他怕万一漏掉我们中一个,那就暴露了。他连足迹和血迹都清理的一干二净,那么谨慎一人,一点儿风险也不会冒”表哥说。 “他为啥又回来了?”广山问。 “可能想把木头藏起来,这样薛松就彻底和这破沟无关了。”表哥说。 “那......”广山说:“我们回家?” “你不想回去看看?不想知道他是谁?”表哥问。 广山赶紧摇头:“我就希望没人知道我是谁。” “算了。”表哥说,接着他又笑起来:“我有办法知道他是谁!”说完,拎起铁铲向家的方向走去。 广山赶紧起身,拖着镐子,惴惴不安的跟上去。 “还是算了吧,这事这么完不也挺好的吗。”广山说。 “胆小鬼。”表哥说。 广山紧跟在表哥身后,离沟越来越远。 广山到办公室时,晓亮正开怀大笑,红星则些气急败坏。 他把书包扔到课桌上,面向二人坐下。昨晚之后,终于放松许多,甚至没做噩梦,一觉睡到天亮。他觉得,不会有人找到他,一切都结束了。 虽然那个男人神神秘秘,偷走薛松,还想找他和表哥麻烦,可那人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为什么偷。但双方很默契,打了个配合。 “广山,哈哈哈,你看红星穿的啥,背心缝双袖子,当秋衣,哈哈哈。”晓亮说。 “不懂别乱讲!”红星说:“这是设计!土老帽!” “你奶奶设计的?还真不浪费。哈哈。”晓亮说。 “这是夏村集买的,老板说了,城里人时兴这个,我奶奶买了好几件呐!”红星说。 “果然是你奶奶!哈哈哈哈哈!”晓亮说。 “买的!不是缝的!是设计,我见过城里人......你还笑!别笑了!”红星说。 广山也忍不住微笑,日子又美好起来,看他俩斗嘴,多有意思。 红星终于放弃争辩,他转向广山:“你听说没有,村里出了件怪事......” “哈哈哈,背心缝袖子,哈哈哈。”晓亮还在笑。 红星像没听到,接着说:“我爹起夜听见的,一到晚上,就听见......” “哈哈哈,奶奶设计的,哈哈哈。” “就听见有人沿街......” “时尚哈哈哈哈哈......” “听见有人像个母鸡一样咯咯笑!你个四眼瞎!有完没完!”红星猛转向晓亮。 广山见红星脸红了,赶紧劝:“行了晓亮,别笑。你也别生气,他不一直这样吗。” 晓亮似乎也意识到,红星真生气了,赶紧闭嘴。可他明显在憋笑,脸都变形了。 红星气鼓鼓的扭头,不看两人。 片刻,广山见晓亮冷静下来,冲他努努嘴,又指指红星。 晓亮点头:“你还挺行,编故事损我,直接骂不过瘾?” 红星白了一眼:“骂你还用编故事?我想骂就骂。” “行,你厉害,谁也惹不起。”晓亮说:“放学去我家打游戏。我集上刚买了个四合一,双截龙二!” “四合一算啥。”红星说:“我买的一百合一。” “我买过,那玩意假一百,根本没那么多。”晓亮说:“都是重复的小游戏,没劲。放学直接来我家,就在我家吃饭,咱们玩到大半夜!” “我可不敢。”红星说。 “怕啥?明天星期六!”晓亮说:“星期六你娘不是不管吗?还是你不想来?置气是不是?” “什么啊?”红星说:“这两天不安生,晚上有疯子。我娘让我放学赶紧回家。” “什么疯子?”广山心里突了一下。 “我刚才就要说,他给打断了。”红星说:“我爹从前天连着两晚起夜,都听见怪声,又有人沿街叫:‘儿啊~~儿啊’的,肯定是疯子。” 广山马上想到昨晚那个喊声,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听见了。 “找儿子就是疯子?”晓亮说:“你爹不靠谱,也不出去看看。” 找儿子?薛松娘?不对!广山想,薛松昨天死的,他娘不会提前一天找他。而且表哥说了,薛松一晚上不回家,他娘也不会着急。应该是别的人。 “你爹靠谱?”红星说:“他上次拔人地瓜,边拔边骂:‘干你奶奶个腿’。别人问他,为啥偷人地瓜还要骂街,他说:‘反正这家知道也得骂俺,俺先骂回来,不吃亏!’” 广山笑起来。 晓亮说:“那不是偷!老三家牛把我家麦苗啃成啥样了?上门问他,还说什么畜生谁管得住。他干的人事?” 广山又笑起来。 “再说了,谁家找儿子大半夜去啊。”红星说:“肯定是疯子。” “大半夜就是疯子啊?万一叫魂呢?”晓亮说:“上回李杰掉魂,他妈就是晚上叫的,我还听见了。第二天路口又是纸灰又是蜡烛,老吓人了。” “叫魂要叫名字的,哪有儿啊儿啊喊的。”红星说:“再说,叫魂就叫一晚上。连着两个晚上算怎么回事。” 广山突然想,要是薛松妈找不着薛松,会不会也叫魂?薛松魂回来会不会把他的事说出来?他打了个冷颤,人死了魂真的会回来吗? “一晚上不顶用呗,这玩意哪有真顶用的。”晓亮说:“你娘叫你吃饭,好言好语也不顶用。非得说:‘再不回来老娘拿笤帚打死你’,你才往家跑。” “你不也一样?有脸说我。”红星说:“你要不信晚上出去转转呗,我看你靠不靠谱。” “激将法没用。”晓亮说:“我娘看得紧,晚上出不了门。就算能出去,撞上那叫魂的,不是找倒霉吗,多吓人。” “不一定。”红星说:“照你说,两个晚上,不管用,肯定放弃了。你试试呗。” “错了。”晓亮说:“俗话说,事不过三。第一次不成功试第二次,第二次不成功试第三次,第三次说不定也不放弃,毕竟是亲儿子,信这个就会多试几次。我出去肯定碰上。” “指不定试个一千次一万次呢。不敢就不敢,还什么俗话说,丢人。”红星说。 “又错了。”晓亮说:“一个办法行不通就会试另一个,别人都是正常人,知道变通。你是轴货,才一根筋地试一千次一万次。” “叫魂又不是别的事,还能怎么变通。”红星说:“抬杠!” “这就不懂了吧?”晓亮说:“单个人叫不回来,你得找高人帮忙啊。” “什么高人?”广山问。 “别听他扯,不敢去就不敢去。”红星说:“胡说八道什么呀,一会儿叫一万次,一会找高人,你是行家呀?” “你说的叫一万次,往我身上安什么。”晓亮突然变得神神秘秘,他凑近两人,低声说:“丢魂其实就是癔症,我听说西平村有个大夫......” “谁啊?”广山和红星也压低声音。 “红......” “领导来了!”有人叫了一句。 办公室噼里啪啦响成一团,所有人不再说话。广山赶紧坐正,把书包塞进桌子里,又随手随便掏出一本书,发现是西游记画本,又赶忙塞回去,掏出语文书。 进来的却不是语文领导,而是经理。 经理满头白发,一脸褶子,眼睛浑浊,却炯炯有神。他扶着讲台,一字一句,声音洪亮:“同事们,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六年级一班的薛松同事,失踪了。” 教室瞬间炸开了锅。 广山楞在座位,语文课本滑到地板上。 第一百一十章 搜索 李念祖大吃一惊:“一下子就发下了吗?怎么发现的。” 冯广健说:“确实,这一下直接出乎了包括表哥在内,所有人的预料,着实令人震惊。” 李念祖问:“发现广山哥了吗?” 冯广健摇摇头:“当然没有发现。” 李念祖问:“那后来呢?” 冯广健悠悠说:“他们组织了一场搜索……” 。 。 。 “风紧扯呼。”晓亮说:“这地方就是陷阱,荆棘陷阱!再往前,我们也得失踪——不,直接见阎王!” “小屁孩说什么黑话。”红星说:“不过确实点子硬,走吧广山。广山?广山!” “啊!哦。行,走吧”广山说。 他心思在不朋友的对话上。 自从领导宣布薛松失踪后,要大家伙一起全村周围搜索,广山就一直很忐忑,他说不清自己担心什么。 薛松已经消失,杀人痕迹也无影无踪。就算“不幸”找到尸体,原来现场也破坏了,唯一一个目击证人是他表哥,恰巧站在他这边。而那个带走薛松的人,两方互不相识,所以广山明明很安全。可他只要一听到薛松这两个字,就觉得自己赤身裸体站在所有人面前。他害怕。 部门六所有承包村西南方向,从村西抽水机井到村南打谷场范围,一直向邻村——也是邻县的村子延伸。 其他同事叽叽喳喳不停,似乎这是一场郊游,晓亮和红星也很兴奋。 随着搜索范围,或者说散步范围扩大,同事三三两两逐渐散开,要好的结伴一起,就像晓亮红星和广山。他们三人正在一处丘陵下的荒地,靠近丘陵,一片片荆棘丛生,深秋叶子已经掉光,但是小酸枣长得茂盛。 “接下来走哪个方向呢,还真是苦恼啊。”晓亮学着动画强调。 “亮君!请不要这样。”红星也来劲了:“只要内心坚定,一定不会迷失方向!” “喂喂星君!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坚定呢。”晓亮说:“请不要说大话。” “简直太失礼了,亮君!”红星说:“竟然如此不在意对方感受!给我立刻反省!” “我明白了,星君。”晓亮说:“没想到星君是如此执着之人,果然是我莽撞了。” “亮君的态度真令人欣慰啊。”红星说:“以亮君为榜样的话,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你们两个够了吧。”广山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水君太失礼了!” “如此态度真让人恼火.......” “请立刻道歉!” “......”广山看着两人,叹了口气:“哎......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多好啊,要是天天不上课就更好了,你还盼着早点回去?”红星说。 我盼的可不是早点回去。广山想。 “那可不行,明年夏天小升初。天天不上课,怎么升职?” 能早点结束的话,我宁愿不升职。广山想。 “咱公司的初中分不高,随便考点就能上,担心啥?这可是义务承担。”红星说。 “上这初级还怎么上高级,不上高级怎么上大学?”晓亮说:“咱们公司的初职哪有好人,你瞧瞧广山那表哥,多大人了还打广山。” “上不了高级上大的啊。”红星说:“王五家孩子学美发,在市里可挣钱了。” “你想一辈子给人理发?”晓亮说:“可真有志向。” “口气怎么跟我娘一样。切。”红星说。 两人同时不说话了。 真羡慕啊。广山想,我也想无忧无虑聊初职,聊高职,聊大学。我还有机会吗? “你最近怎么了?跟我家老三一样,成天沉默寡言,心不在焉。”晓亮问广山。 “额......我......” “呦呦,又拽上成语了?”红星说:“老三那是快死了。它就算活蹦乱跳,也不可能说人话吧,沉默寡言从哪来的?不对!广山他骂你是狗!” “我那是比喻!”晓亮说:“而且你反应也太慢了。” “你看你看,他承认了!”红星说。 “重点不是这个吧?”晓亮说:“广山确实话变少了。” “吓得呗。这可是失踪啊,是案子!”红星说:“咱班的王如也吓坏了,我听说她都哭了。” “她哭了?”广山突然来了精神。 他觉得王如是全年级最好看的女生,可他从来不敢直接看,只能借着和晓亮红星说话的机会,偷偷摸摸,远远瞧一眼。每次王如看向广山的方向,他就立刻移开目光,装出一脸无所谓,更别提主动说话了。 “你老盯着女生干嘛?”晓亮说:“还有你,激动个屁啊。” “嘿嘿,你太小了,不懂。”红星说:“这是男人才会感兴趣的话题。” “男人个屁!”晓亮说:“毛还没长全装什么大个。” “为啥哭啊?”广山问。 “你长全了?”红星说:“咱俩比比?肯定比你多!” “你亲眼瞧见她哭了?”广山问。 “比比就比比!”晓亮说:“我数一二三,谁不敢比谁是狗!” “行!不敢是孙子!一!”红星说。 “二!” “你俩等会!”广山喊:“能不能有点儿正事!说女生哭怎么开始比东比西了?都把衣服穿上!” “嘻嘻,我厉害吧。”红星说。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广山说:“她到底为啥哭?你快说。” “切,咱等以后的。”晓亮说。 “以后你也比不上。”红星说。 “两位大哥!咱能不能别提多少了,说点正事。”广山说。 红星看了晓亮一眼,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你俩笑啥?”广山问。 “晓亮,我觉得广山故意......”红星说。 “故意啥?”广山问。 “故意支开话题,不敢接受现实。”晓亮说。 “啥现实?”广山问。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主动点。”红星说。 “主动啥?你俩一唱一和演戏呢?”广山说。 “不老实?看来想我们亲自动手?”晓亮说。 广山突然反应过来,他攥紧裤子,问:“你俩冷静!别冲动!” “扒了他!”晓亮喊。 广山见两人像两只野狗一样扑了上来,他想跑,可还没来得及动,就被按到在地。 一分钟后。 “哈哈,广山!你竟然......”红星说。 “别灰心,时间还很长,谁知道以后什么样。”晓亮说。 “怪不得你刚才装成熟,原来还没......哈哈哈”红星说。 广山狠狠张嘴骂道:“两个臭流氓!” “别生气嘛,我们会对你负责的。”红星说。 “滚远点!”广山说。 “不闹了。”晓亮说:“接下来往哪走。” “往水库。”广山赶紧说。他其实并不在乎往哪里走,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周围的大人似乎都有,所以理所当然,这似乎成了大人的标志。表哥也笑话过他,导致他总有些自卑,甚至在公司小便也离其他学生远远的,他不想被当做小孩子。 “水库好啊!也不远,前面下坡就能看见。”红星说:“说不定还能游个泳。当然广山可以不下水,我理解你不好意思脱裤子......哈哈哈哈。” “你够了......” “啊啊啊啊啊——”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那声音太凄惨,广山从来没听过,他头皮发麻,全身鸡皮疙瘩立了起来。 “怎......怎么了?”红星问。 “不......不知道,女生的声音。”晓亮说。 接下来,广山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那声音又叫起来:“死人啦——!” “这是......” 三人绕过丘陵,来到一片农田,叫农田似乎又不合适,农田里没有丁点作物,只生了大片荒草。田垄边,一座坟茔静静立着。 那是一座老坟。覆土颜色很黄,干乎乎。周围立着两个花圈,却崭新洁白。花圈下有一红一绿两个纸人。一阵风吹过,花圈上的奠字哗啦啦响个不停。 坟包前卧着一个妇女,裹着一件棉袄。棉袄破旧开裂,漏出一缕缕棉花。棉花发黄,打结,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洗过。 离坟包不远处,几个女学生围了一圈,校服红白色,是初中生。当中一个女生坐在地上,不住发抖。 广山三人急忙跑过去。 “怎么了?”晓亮问。 “死.....死人......”中间的女生指着卧着在坟前的妇女。 “别自己吓唬自己!”旁边一个女生说:“老远一瞧就说是死人,怕不是疯了吧?” “就是。喂!你们三个!”又一个女生指着广山他们:“去看看。” 广山看向那个妇女,只见她脸色铁青,双眼紧闭,半张脸埋在土里,头发一缕灰一缕白,模样无比吓人。 “凭啥是我们?”红星说。 “六级的?看上去像个男的,不会怂了吧?” “少来哦,有本事自己去看。”晓亮说:“初级了不起啊。” “初级就是屌!信不信我揍你?” “你来啊!”红星说。 “同事!”又一个女生说:“好心帮帮忙。我们几个是女生,胆子小,能指望的只有你们几个男子汉了。” “这还差不多。”红星说:“走!我们......我们去看看?” 广山叹了口气,是不是死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确认呢? “要不等领导来了再说?”晓亮说。 “你们不敢就算了。” “谁说我们不敢?”红星说:“但是......没啥必要吧?” “我就不信了!”第二个站着说话的女生从土地里捡出一块石头,狠狠扔向妇女:“大白天装什么鬼!” 石头划出一道弧线,砸在妇女脸前,激起一片土块,扬在妇女头上。 妇女突然睁开眼。 “呀!”女学生发出一阵惊呼。 广山的心落回肚子,但紧接着,又提到了嗓子眼。 妇女看着面前的坟包,突然大喊:“儿啊啊啊啊啊啊!” 几名女生不住向后退,不知道谁说了句:“疯子......” 广山心里一阵抽搐。坟里埋的是她孩子吧?她本来就是这样,还是因为死了孩子?薛松妈......薛松妈也最后会变成这样吗?还是更惨?她万一永远见不到自己孩子,永远不知道孩子生死,会怎么样? “她就是你爹听到的那人?”晓亮问。 “可能吧......”红星说。 “这是夏村的地,埋的应该也是夏村的人”晓亮说:“为啥大半夜跑咱们村哭孩子?” “不知道......”红星说。 “真可怜。”晓亮说:“想孩子想疯了......” 广山的心又一阵抽搐。 几个女生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不是!”红星突然说。 “不是啥?”晓亮问。 “我猜到她是谁了。”红星说:“她不光因为想孩子。” “你咋啥都知道?”晓亮说:“别是瞎猜的吧。” “她的事夏村传遍了。”红星说:“我奶奶上回去夏村赶集听说了。这可不是瞎猜。” “那你还不快说。”晓亮说:“瞎耽误事。” “你要不打岔我早说了。”红星说:“咱们换个地,离她这么近,我害怕。” 三人走到远远的田埂边,那女人又恢复之前的姿势,只能隐隐听见“呜呜”的声音。 “够远了,你快说。”晓亮说。 “她原本没孩子......”红星说。 “废话!谁原本有孩子?说重点!”晓亮说。 “猴急什么?你来说?” “知道还问你?快说快说。” “她婆婆着急,到处求这求那,三年,终于得一个孩子。街坊都说,这是大自然的恩赐,也是运气好,当妈的应该保持素食,这叫感恩的心。” “这女人不信那套,谁劝也不顶用,可把她婆婆急坏了。后来他婆婆说,自己的孙子,自己为孙子积福,也不会怪罪。于是每晚自己感恩,本来马上就满三年了,结果突然发病,脑溢血。” “她婆婆送往医院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她延续自己的使命,吃完最后一顿饭。她满口答应。可等婆婆去了医院,不但不烧,还对劝她的人说,婆婆白天下地干活,还要熬夜,这才得了脑淤血。她偏偏不依样画葫芦,看谁能怎么办她的家里人。” “结果没两天,她儿子就在水库淹死了,就前边那个水库。不知怎么,她婆婆知道了这事,当晚就死在医院,死前还喊:‘我的孙......’” “原来是这样啊。”晓亮说:“好好一个家,连老带小全没了。怪不得她疯了。” “还没完呢!”红星说:“她当时虽然伤心过度,但还算正常人。中间又出了一档子事,这才真疯!” “按习俗,她儿子是小孩,葬礼不能大操大办,所以简简单单,三天就埋。但她婆婆是老人,岁数不小,要大办,所以专门找了专业人士提出建议,说婆婆和孙子很有缘分,要把孙子坟迁到婆婆坟边......”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测量 “为啥不直接把婆婆埋到孙子边上?”晓亮问。 “都是小孩随大人,哪有大人随小孩?再说婆婆的坟是先生选的,不能随便换。”红星接着说:“迁坟那天,抬杠的没站稳,棺材摔到地上,棺材盖竟然摔开了!要知道,上面钉着棺材钉呢。大家手忙脚乱,收拾棺材时,不知道谁往里一瞅,小孩竟然没了!” “这一下炸了锅了!都说真把孩子收走了,连身体也没留下!事在夏村里传遍,婆婆的闺女姑爷找上了门,就在灵堂上连骂带打,说要不是她,婆婆和孩子都不会死。这女人走到哪,也没人给她好脸色。有一天,她突然大喊大叫,说什么,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打那往后,就疯了。” “孩子的棺材后来也没动,就地埋回去了。”红星说:“都怪她自己作的。” “哎,咱不好说啥,她不也疯了吗。”晓亮说:“不在这待着了,看着心里怪不得劲。” “现在心软,晚上在你家门口,喊儿啊儿啊的时候可别害怕。”红星说。 “两码事好吧,看猪可怜就不吃猪肉了?”晓亮瞥了眼红星:“不对啊!你现在这么清楚,上午怎么啥都不知道?一个劲说人是疯子叫魂。不会现编的吧?” “放屁!你说的叫魂好吧!”红星说:“中午去奶奶家才听说。我爹还不知道呐!说不定现在还在担惊受怕,想着晚上去哪撒尿......” “尿炕也挺好,和你爹挺配。”晓亮说。 “你爹才配尿炕!”红星说:“不说了,我已经饿了,这都几点了,咋没个人通知收队。要不咱偷摸撤?广山?” 广山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然而内心却山呼海啸。听说疯女人孩子消失之后,他脑子里突然浮现昨晚的黑影,甚至能听到他浓重的呼吸。 会是他干的吗?他究竟是谁?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偷死人?! 。 。 表哥将谷子扎成束,扔到脚边。那里的谷束堆成一摞,像一床黄棉被卷。谷束落到最上头,又咕噜噜滚下来。谷穗摇头晃脑,砸到地上,磕出几粒金黄的小米。 “也许是母子有什么感应吧。”表哥说:“听说找了一晚上。王利家、夏村、杨村,周围的网吧找遍了,都没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公司了。” 广山胸口仿佛压着一块石头。 我们想着藏薛松时,薛松妈在周围村子瞎转悠。说不定和那个疯女人一样,沿街叫喊着:“儿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妈没找你?”广山问。 “我又不经常跟他一块。”表哥说:“我升职初级后很少跟他玩了。去年开始,他天天逃课去网吧,见面机会更少。要不是为了揍你......估计他妈都不知道我这个人。” 还怪我了?广山想。 “公司领导早就不管了。谁会管一个经常逃课上网的不良分子?他亲妈都不管。”表哥说。 “为啥没找......侦探吗?”广山问。 “盼着侦探来?”表哥问。 “不是......按道理,应该报警不是吗?”广山说:“领导上课讲的。”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报警有啥用?”表哥说:“她找侦探说啥:‘我儿子没了.......’‘啥时候没的?’‘不知道。’‘没上学吗?’‘不知道。’‘领导没找你?’‘经常逃课上网,领导管不了,我也管不住。’当妈的一问三不知,你让侦探咋管?去哪找?” 广山不知道说啥。 “不过还是来了两个侦探,跟公司领导交代完,又说通知了四周乡镇,就回去了。这事确实不好调查,只能等。反倒是给我们方便。不然,说不定早就发现了。你运气不错。”表哥说。 真是运气好吗?广山想,我的好运是他们一家的噩运吧? 广山直起腰,看着四周。谷子金灿灿,一片连着一片,像金色的汪洋。农人像海中小船,三三两两,手中镰刀上下翻飞,稻子也依次倒下去,漏出一块块泥土。这就叫希望的田野吧。 可如果人没了,希望又在哪里? “水在地边,自己去喝!饿了吃块干粮。”姥姥握着镰刀,在远处大喊,她见广山一动不动,可能以为他累了。 广山垂下脑袋。 “你又欺负他了?!”姥姥喊。 “没有!”表哥声音更大:“我就那么喜欢欺负他?!” “别偷懒,咱们今天得把这几亩地收拾完!”姥姥喊。 “轮到我就别偷懒?怎么不让我喝口水?”表哥喊。 “你又不是没长腿!想喝水自己去啊!”姥姥喊。 “广山没长腿?你为啥光问他?”表哥喊。 “你说啥?听不清!”姥姥喊:“男子汉大丈夫声音那么小!没吃饭吗!给我大声点!” “又装聋!”表哥喊:“刚才不是听得挺清楚吗?” 邻田的几个村民笑起来,一个大叔边擦汗边说:“现在的小孩真是管不得,我家那老二......” “可不呗,说啥都得顶嘴.......”一个大妈说。 大家笑谈几句,又忙碌起来。 广山心里很乱,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咋想的。”表哥突然说。 “我......啥也没想......”广山说。 “得了吧。”表哥说:“瞧瞧你那张脸,皱成个包子了。” “累的......” “屁!还能瞒住我?你觉得自己害死薛松,心里愧疚,后悔。当时要是不还手,肯定也没今天这出。” “......” “胆小了这么久,为啥一反抗就会遇见这么大的事?为啥死亡会和你沾上关系?” “我没......我不是......” “其实这事也赖我。” 当然赖你!广山想,可说出口却变成:“怎么会......” “我跟薛松说,你是个软蛋,再怎么打也不还手,所以他才上赶着揍你。我没想到,你真能硬气一回!说起来,那一脚还挺漂亮......” 软蛋!广山攥紧拳头,软蛋! “还不如......”广山说。 “你说啥?” “还不如一辈子软蛋呢!”广山鼻子发酸,视线模糊,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样谁都好好的!我挨顿打活该,薛松活着,他妈不会疯......大家都好好的......” “疯?说啥呢?他妈好好的呢。”表哥问。 “没啥......”广山赶紧说,他把那个疯女人想象成了薛松妈,说起来,他还没见过薛松妈。 “听着,冯广山。”表哥突然严肃起来,他直视广山的眼睛说:“你没明白。我了解薛松,他是个欺软怕硬的货。他知道你怂,所以不怕你,敢揍你。如果你不害怕他,他就会害怕你,这是动物本能!怂人欺负更怂的人,勇敢的人佩服更勇敢的人!不想再遇到这样的事,就要更硬气,你硬气,别人就不敢欺负你!明白吗!” “可......我总觉得......他不至于......死.......不明不白的......”广山说。 “到底是不至于死,还是不至于死的不明白?”表哥问。 “我不知道......”广山说。 “至不至于都已经死了。而且,死得明明白白。”表哥说。 “可他家里人不明白,他妈多伤心......”广山又想到那个卧在坟前的疯女人。 “这么说吧,他妈要是真关心他,薛松也不会夜不归宿,也不会天天逃课。薛松恨死他妈了。你不知道,他爸死得早,他妈......他妈晚上不插门......”表哥支吾起来。 “不插门啥意思?不怕丢东西吗?他自己插上不就完了。”广山问:“至于因为这事埋怨自己妈?” “傻货,啥也不懂。”表哥说:“反正,不用瞎操心,更不用愧疚。薛松能有今天,他妈功劳也不小。” 广山心情刚轻松一些,又意识到这是在为自己开脱。无论薛松妈做了什么,都不是他死亡的理由,更不是原谅自己的借口。无法原谅自己,又太怂不敢承担责任,广山觉得自己很恶心。他想把这种想法赶出大脑,故意问表哥:“你为啥不在乎?你们不玩的挺好的吗?死人这么大的事......” 表哥没说话,他眼睛盯着远处,不知道想什么,嘴角轻弯。他竟然在笑! “笑啥?”广山问。 “关你屁事!”表哥说“你刚才为啥说薛松娘疯了?” “哦,我们那天找......找薛松时......”广山原原本本交代了疯女人的事。 “你怀疑神秘男子弄走了孩子?”表哥说:“有点儿意思。你脑子不慢啊!没跟你那两个傻瓜朋友一样迷。” “他俩不是傻瓜。”广山说:“我就是......碰见过,所以想到了一起。” “不过......有点问题。”表哥说:“你刚才说,婆婆从孩子出生开始吃素,差一天就满三年?” “对,然后得了脑血栓。孩子没几天就死了。”广山说。 “水库淹死的?”表哥问。 “红星这么说的。”广山说。 “那就不对了。”表哥说:“听起来,满打满算孩子也就三岁,三岁小孩为什么会去水库?还能淹死?” “不知道。”广山说:“可能带孩子下地干活,没注意掉进水库了。”农村经常有人这么干,人手不足没办法,很正常。 “嗯......还是有点奇怪。”表哥说:“死人一般埋自家地里,那坟里水库近吗?” “三五分钟就到。哥?” “怎么了?” “姥姥看咱们呐!”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不好好干活聊闲天!瞧你们大半天了!以为我看不见是不是!我不揍死你们!”姥姥挥舞镰刀,像电视上的将军。 周围的村民又笑起来。 “这就干!这就干!”表哥立刻弯腰收割谷子,动作飞快。 广山也急忙找镰刀。 “我说。”见姥姥又忙碌起来,表哥低声说:“小孩死得蹊跷!咱们到水库看看!” 广山刚找到的镰刀又掉在地上。 。 。 。 割完麦子,他们来到了水库边,测量从田地到水库的时间。 “多长时间?”表哥停下脚步。 “三分四秒。”广山按住电子手表暂停键。 “这破手表准吗?”表哥问。 “它不是破手表!”广山说:“它是超音战士的手表,像这样——”广山双手十字交叉,放在左胸前:“变身——” “得了吧。”表哥说:“变个屁。多大人了?” 广山放下手,有些悻悻。他生日时,妈妈给了五块钱,他出门就买了这块手表。 广山盼这块手表好久,每次放学都要去小卖店里远远看看。它极像动画《超音战士》里的变身手表。蓝色塑料外壳,左右各两个黑键,同时按下能荧光。小卖店老板从架子上取下手表时,他可开心了。晓亮特别羡慕,一个劲说让他带带。红星故意装出不屑,其实偷瞄了好几次。 上次不小心摔了一下,他心疼半天,要不是表哥要计时,他可不舍得带出来。 广山摘下手表,小心翼翼地塞进裤兜,裤兜太浅,只放进一半。他想再拿出来,戴在手上。又怕表哥笑话他啰啰嗦嗦,没见过世面,于是紧紧掖住裤兜。 “正常走路三分钟,三岁小孩,就算不拐弯,直勾勾往这走,也得五分钟吧?”表哥说:“大人能五分钟不注意孩子吗?” “课间休息就五分钟,我觉得挺短。”广山说:“没玩开心,就上课了。” “你懂个屁。”表哥站在水库边,盯着水面发呆。 虽然叫水库,其实是村民砖石垒的池子。村里都是用水浇地,靠天下雨,庄稼迟早旱死。 水库南边沟,北边地,南矮北高。北边连着农田,地势平缓。需要浇地时,担着水桶,来上十多遭就差不多。下雨时,水漫到沟里,什么也淹不着,还可以换换池子水。 夏天,村里的捣蛋鬼经常到水库游泳。广山从来没游过,他是旱鸭子,怕水。现在更怕,知道水库淹死过人,故意躲水边远远的,生怕水中伸出只手,把他拽下去。红星胆子可真大,明知淹死过人,那天竟然嚷嚷着要下水! 太阳就快落山,水面黑乎乎,一丝波纹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广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像鸡蛋放坏了。 “照理来说,小孩不会主动下水......”表哥说。 “红星就会。”广山说:“他不但自己游,还老是撺掇我和晓亮。我说‘姥姥不让我游泳,水草缠住就上不来了。’他笑话我,说我叫广山,水保不了我,还说姥姥骗我。” “奶奶确实骗你的,她也骗我。我自己下去过,水库底下铺的砖,没水草。”表哥思索片刻,突然说:“能不能别打岔!我说的是三岁、不会游泳的小孩,不是像你这种年纪的傻瓜。”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对峙 “姥姥为啥骗我?”广山问。 “看你好骗。”表哥说:“当然是怕你淹死,笨蛋。” 广山犹豫一阵,说:“我......我不是傻瓜笨蛋。” “哟?胆子不小,敢还嘴?”表哥说。 “你......你说的,要我硬气点,也后不会被欺负......” “现学现卖啊?”表哥笑了:“行!你不是傻瓜笨蛋,你是精瓜、聪明蛋!” “我......” “行了,这都几点了,咱是干啥来的,净磨嘴皮子。”表哥说:“坟包那片地到这得下个小坡,从上往下正好挡住视线。要是小孩走到小坡,就被人拎着往水库跑,一两分钟足够!这就能解释为啥大人没注意了。” 广山有害怕,表哥太吓人了。怎么会有人干这种事。他忍不住想,一个黑衣男子站在斜坡下,神色阴恻恻,他哼着小曲,语调欢快:“小白兔乖乖,把门开开.....” 广山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撵出脑袋。他瞧瞧水面,又瞧瞧远处农田,说:“其实也没多远,大人不注意很正常。都说小孩好奇心重,周围就这水库和别处不一样,他想看看也不一定。到水边,不小心绊倒,或者滑下去,也没什么吧。要不咱回去吧,怪渗人的。” “怕啥!还能有鬼?那家伙变成成精怪还是能怎么样?”表哥说:“你是胆小鬼,你们半斤八两,谁也别怵谁。” “别胡说八道。”广山连忙说:“快呸呸呸!” “呸个屁。”表哥说:“哪来的鬼。你还当真了?怎么上的学?” “我信不信的,还是害怕,而且电视也这么演......”广山小声嘀咕。 但他又盼着世界上啥也没有,淹死的小孩就算了,他可是......他可是害了薛松!要是薛松找回来该怎么办?会不会在梦里掐死自己?还大喊:“还我命来!” 这么想着,只觉得后脖子发凉。广山赶紧双手合十,低声念叨:“菩萨保佑......”说到一半又打住,就算真有菩萨,又怎么会保佑他这种谋害别人的人? 要是她老人家知道,恐怕第一个跟自己过不去。于是赶紧说:“菩萨你好,我啥也没干,不用保佑我......” 表哥似乎没注意广山一连串的小动作,他指着岸边:“就算自己走过来的,你瞧瞧,大家来水库担水,把这里踩得整整齐齐,大点的土坷垃都没有。岸边连着农田,没一点落差,既不湿也不滑,怎么会绊倒滑倒?广山?我跟你说话呐!” “啊?”广山回过神:“小孩腿软,站不住倒了呗。我听说有人到水边就发晕,他可能也有这毛病。” “那得是大湖大海,”表哥说:“这破水沟还没一摊尿大,谁会晕?” “小孩看它说不定就像看大湖。”广山说。 “屁。”表哥说:“什么痕迹也没有,瞎看也看不出什么。算了......” “回家?”广山兴奋了。 “我下水瞧瞧。”表哥说完,立刻脱起衣服。 “别吧.....”广山说:“天马上黑,水也浑。能看着什么?咱们回家吧。” “我心里疙疙瘩瘩,不下去看一下不舒服。”表哥说。 “为啥?”广山说:“那小孩怎么没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为啥这么积极?” 表哥停止动作,他看着广山:“实话说,我也觉得,抬走薛松,弄丢小孩,是一个人干的。如果小孩真是被害,只能是这个人干的。如果他真杀了人,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杀人犯什么都干的出来,说不定,他会回来找我们麻烦......” 广山听到杀人两个字,低下了头。 表哥似乎注意到了,他又赶紧说:“你那是意外,不一样......” 广山还是低着头。 表哥叹了口气:“我等会要是淹死了......” 广山急忙抬头说:“那就别下去了!” “放心吧!”表哥笑笑:“这水最深就到我脖子,你看好衣服。”说着,一个猛子扎进水库。 巨大的水花溅起,广山赶紧抱起表哥的衣服,又往后退了几步,紧紧盯着水面。 表哥估计错了,水面已经到他眼睛了。他仰着头,以脚当手摸索着湖底。 突然,表哥似乎踩到什么,一个翻身潜进水底。广山赶紧瞪大眼。一会儿,水面冒了几个泡,表哥蹭地窜出来,往岸上扔了个什么,广山赶紧躲开,那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慢慢停住。广山仔细一看,半截砖头! 表哥依然摸索着,不时钻进水里,往岸上扔个东西。不是砖块,就是石头,竟然还有个破皮球,脏兮兮看不出原来什么颜色。广山懒得注意,他挑了块干净地,远远坐着玩蚂蚁。 不知多久,广山渐渐不耐烦了。他刚想喊表哥,却没看到人! “哥!哥!你没事吧?”广山喊。 水面一片平静。 “哥,别吓我!”广山着急了。 他想到那个淹毙的小孩,想到一只湿漉漉的手,抓住表哥的脚,将他拖向水底。 天快黑透了,周围没有一丝动静。 “哥!你在哪啊?”广山快哭了。 “呼”的一声,一个黑影从近处水面一跃而出。 “叫个屁呢!”表哥撑着岸,头发湿漉漉。 “你吓死我了!”广山瘫坐在地:“怎么那么长时间?” “找到一个好东西!”表哥声音透着兴奋:“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圆圆的东西,红中带绿,还有几片叶子。那是...... “苹果?”广山喊道。 “石头苹果!”表哥说。他脸上在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按下苹果不表,且说两人回到的家之后 。 。 。 “谢谢大妈。”年长侦探接过茶缸,轻吹两下,喝下一口,又赶忙吐出来:“好烫......” “这孩子,这么渴?滚水往嘴里送。”姥姥说:“给你续点凉的?” “不用不用!晾晾就行。您甭忙了。”年长侦探笑着说:“没想到大妈这么实诚,说热水真就是刚烧开的......” “我一把年纪还能唬你?”姥姥说:“说热的一点也不能凉......” “倒是我虚伪了......”年长侦探笑说。 青年侦探从进门就没说话,他摇晃手中水杯,四下打量,最后目光落在广山和表哥身上。 从水库回来,正吃着晚饭,两名侦探敲门拜访,说是为了薛松失踪的案子。广山吓了一跳,手中的筷子也扔在地上。介绍完情况才知道。原来侦探并没有不管,只是走了一些流程,现在正寻找薛松相熟的朋友打听情况。 但广山依然提心吊胆,不敢和侦探对视,也不知道该看哪里。他怕侦探突然掏出手铐说:“跟我们走一趟吧!”姥姥会是什么表情。要不现在就跑?跑得过两个大人吗?他终归没敢跑,只是傻傻站在那里。 “可怜秀环了,孤儿寡母的,又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姥姥“哎”了一声:“偏偏她那儿子又不懂事,叫......” “薛松。”年长侦探说。 广山抖了一下,不过似乎没人注意。 “对,就是这臭小子,以前老偷我们家玉米。”姥姥说:“一点不知道让大人省心。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呐。你看看我,养完儿子养孙子,养完女儿养外孙。一辈子和这帮小兔崽子打交道。你瞧瞧这俩......”姥姥指着广山和表哥:“光知道吃,又不学习,回家就没见翻过书,一个比一个淘!嘴皮子磨破了,让他们别玩水,别玩水,都当耳旁风!这不,刚从水库回来,问还不承认,说两句就犟嘴。老了,管不了了......” “小孩都这样,长大就懂事了。”年长侦探说:“听说——王远是吧——和薛松是朋友?” “王修远,他爷给他取的,文绉绉没人爱叫,都喊他王远。”姥姥说:“小的叫冯广山,这像个老百姓名字。” “路漫漫兮其修远,确实好名字。”年长侦探说:“广山......广山......”他挠了挠头:“水是好东西......没水大家都得渴死,我这不还喝着水呐......应该保护......” “孔子曰水。”青年侦探第一次开口:“似德,似义,似道,似勇,似法,似正,似察,似志,似善化。也是好名字。”他盯着广山:“取名字的人希望你善良勇敢,有道义,有志向。不要辜负他一片苦心啊。” 广山呆了片刻,慌忙点头,又急忙停住,他觉得这个侦探话里有话,似乎暗示什么,于是惴惴起来。 青年侦探注视他片刻,又转向姥姥:“这名字也是他爷爷,不,是姥爷取的吗?” “对,对......”姥姥似乎吓了一跳:“你这小娃娃,年级轻轻,学问不小。” “瞎看点书。”青年侦探说“不知道大爷去哪了?”。 “去大队了,找门卫老李打牌,没吃饭就走了,整天着急忙慌的......”姥姥打量着青年侦探。 “可惜。”青年侦探说。 “真不好意思。”年长侦探说:“他今年刚参加工作,是个书呆子,您别见怪。” “怎么会!好孩子!好孩子......”姥姥说。 “以防万一,我得告诉你。”青年侦探说。 年长侦探神色严肃起来。广山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大队就是村委会。”青年侦探说。 “我知道!”年长侦探吼。 广山心里一轻,想笑又不敢笑。姥姥乐呵呵地说:“多好的孩子,模样也好,工作也好......结婚了吗?大妈给你介绍一个?” “不......不用了......我还小......”青年侦探支支吾吾,显得窘迫。 大家笑出声,屋内气氛似乎不再沉重。表哥也活跃起来:“你们带枪了吗?能让我摸摸吗?” “小屁孩儿看什么看。”姥姥说:“那是你能看的东西?”这么说着,姥姥却偷瞄着侦探,上下打量,似乎在找枪。 “没事没事,有好奇心,好事。”年长侦探说:“可惜不能借,我也没有。” “他呢?”表哥不死心。 “他级别没我高,当然也没有。” 表哥学者年轻侦探的口吻:“可惜!” 大家又笑起来。姥姥乐着说:“倒学的快!” 广山轻松不少,他壮着胆子打量起两人。年长侦探两鬓斑白,面色慈祥,脸上带笑,像电视上的大熊猫。青年侦探眉毛像斜剑,眼睛明亮,神色干练,精神气十足。两人和《重案六组》那些凶神恶煞不一样,感觉很和善。 仿佛感受到目光,青年侦探看向广山,冲他微笑,广山也赶紧笑了笑。青年侦探转过身,向“熊猫”侦探点点头。 年长侦探几乎不可见地眨了眨眼,他咳嗽一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随便问几个问题就走,不在这儿一直讨人厌了。” “瞎说!谁敢讨厌!”姥姥说:“想待多久待多久,想问啥问啥。” 广山忽然觉得,两名侦探似乎故意缓和他和表哥的情绪! 他又紧张起来,暗自盼着表哥不要放松警惕,不过表哥比他聪明那么多,自己能发现,表哥应该也没问题,倒是自己,如果侦探突然问起他,应该怎么回答? 年长侦探一直在问表哥诸如“和薛松认识多久”,“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薛松平常爱去哪里玩”之类的问题。 表哥回答自然,有些问题还会假装思考一番,其实那些事和广山聊天时都说过。 终于,“好的!”年长侦探站起身:“该问的问完,差不多也得走了,耽误这么长时间,真不好意思。” “哪的话?”姥姥说:“多坐会!给你们煮碗面,吃了再走!” “别忙!您也早点歇着吧。”年长侦探说:“小徐,咱们走。” 一路送到门口,姥姥和年长侦探又客气一通,终于,两人走向黑色桑塔纳,打开车门,年长侦探钻进驾驶位,发动汽车,姥姥冲他们挥手。广山松了一口气。 突然,青年侦探小徐转过身。 “广山,你讨厌薛松吗?” “不讨厌!”广山赶紧说,可立刻就后悔了。之前明明说不认识的,他低下头,不敢看对方眼睛,解释说:“虽然......我不认识他......可跟我哥玩的好......之前......玩的好......肯定不是坏人。” “你是好孩子,可他逃课上网打架,不好好学习,你觉得不坏?” “我......我......”广山支吾着。 “上网打架就是坏人?那杀人放火又算什么?你们不去抓那些人,跟一孩子较什么劲?”表哥忽然激动大叫。 “小崽子,不懂礼!”姥姥赶紧说:“侦探同志,您别生气,他小,不懂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夏村 “你说得对。上网打架不算坏人。”徐侦探按住广山肩膀:“所以薛松不是坏人,对不对?他妈妈只有这一个亲人,还在等他回家吃饭。换作是你,你妈妈会怎样?如果知道他去哪,能不能告诉我?” “我......我......”广山说不出话。侦探看出来了?他们又知道多少?广山脑子乱极了,徐侦探是不是故意不说,给他主动坦白的机会?嘴硬不说,是不是会直接抓走?自己已经受够担惊受怕了,现在交代也好。广山终于下定决心!算了!说吧!反正他都知道了! 广山抬起头,敢要张嘴,突然发现,徐侦探正紧紧盯着表哥! 一瞬间,广山立刻醒悟过来,侦探不是怀疑他,是在怀疑表哥!因为某种原因,他们认为广山知道表哥和薛松失踪有关联,所以想从广山嘴里得到信息!徐侦探对他名字的解释,也是想要他供出表哥!而表哥突然大叫是在提醒他! 他差点把两个人都卖了! 发现自己安全,广山脑子转的更快,他现在说不知道已经晚了,只会增加侦探的怀疑,如果......如果...... “薛松已经死了。”广山说。 他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周围的空气冻住一般,连桑塔纳的发动声似乎也变小了。 表哥眼睛瞪得像牛。徐侦探目光转向广山,神色愕然。年长侦探跌下车。姥姥也慌了:“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广山说:“薛松死了。” 四下一片安静。 “就凭这个?”年长侦探把玩着石头苹果:“能说明什么?” “你想,这个世界肯定没有神啊鬼啊的。”表哥假装没看到姥姥不满的神色:“那说明小孩一定有人偷走了。这人藏在斜坡,用石头苹果勾引小孩过去,然后拎着小孩跑到水库扔进去,再把石头苹果扔进去,全程不过三分钟,没人能发现。也能假装意外。” “这石头苹果颜色鲜艳,以假乱真,说不定确实能吸引小孩——假如一切是真的——为什么不用真苹果?”年长侦探问。 “因为真苹果会浮在水面上。”表哥有些得意。 “真的吗?”年长侦探说:“这我还真不知道......” “所以你们认为,有人故意伤害夏村孩子,而没多久薛松失踪了,所以他也被同一人杀害?”徐侦探问。 “还不明显吗?”表哥问。 “嗤~”两名侦探同时笑出来,年长侦探摇头说:“你们还小,应该把时间放在学习上,不要老看一些没营养的电影电视剧......” “你不相信我们!”表哥喊道。 “你们还小。”年长侦探说:“杀人不是小事。不能凭一个石头苹果就认定是谋杀。你的猜测都是基于小孩尸体失踪,我问你,如果这事是真的,他们家里为什么不报案?” “额......”表哥说想了想,说:“他家里怎么想的,应该问他家里,有人失踪是事实。” “可孩子妈妈没报案,她故意不吃斋就是证据。”年长侦探说:“真丢了孩子,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只是谣传。你基于谣传判断,也一定出错。” “万一是真的......”广山说。 “这是抬杠。”年长侦探说:“万一是真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零九是假的。我数字大,我赢了。”他摊摊手:“不能这么说,对不对?我们要看事实,看证据,不能看万一。” “电视里的侦探都会相信万一,不相信的都出错了。”广山不服气。 “所以那是电视剧。”年长侦探说:“一个人犯罪,总是有所求。有所求,就有破绽,有破绽,就有证据,‘万一’发挥作用,证明犯罪没有破绽,而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破绽的犯罪。” 广山觉得对方的话有错,但一时又想不出哪里有错。正苦苦思索时,另一个侦探说话了。 “对不起。”徐侦探看着表哥说:“我错怪你了。你和广山两人看见我们时,那个神态,那个模样,实在让人怀疑。我暗自以为是薛松失踪与你有关,原来因为这个......” “算了。”表哥两手插在兜里:“谁让我大人有大量。” “又胡说!”姥姥骂:“没大没小,是不是欠揍!” 徐侦探笑说:“您别生气,孩子活泼,好事。”他对年长侦探说:“老刘,我们走吧。” “我看你才是没大没小!”刘侦探说。 众人又笑起来,广山暗自松口气,看来骗过这两个侦探了。不过表哥演技实在好,要不是了解他,恐怕也得上当。 姥姥握住年长侦探的手:“不好意思啊同志,这两个孩子满嘴跑火车......”她剜了眼表哥,接着说:“耽误你们时间了。” 两人坐上桑塔纳,徐侦探降下车窗,对姥姥他们摆手告别。 “下次一定多坐会......”姥姥说。 “一定一定。” 桑塔纳的尾灯渐渐模糊。姥姥招呼两人回屋,她自己关上大门,往大队去走去,说是看看某个老东西是不是死外边了。 “刘侦探说话有问题是不是?”广山把搪瓷洗脚盆放在身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当然有问题。”表哥说:“他那么绝对,只是吓唬我们不要犯罪,大人都一个样,生怕你一不留神走上犯罪道路。”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哪里有问题。”广山说。 表哥掂量着手里的石头苹果,说:“犯罪就会留下证据,可部分证据没发现时,就有‘万一’了。”他把石头苹果放在桌上,紧紧盯着它:“这次的‘万一’是,我们确实知道,薛松已经死了,而有人偷走了他。”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广山说,虽然他杀了薛松,并且想把薛松藏起来,但是......但是......算了,自己不见得强到哪里去,半斤对八两。 “不管是谁,我一定会找出他!”表哥说。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广山盯着桌上的石头苹果,它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艳丽绝伦,太过漂亮。真苹果这边鼓个包,那边陷个坑,没这么规整,自己都想上去咬一口。 “你为啥一定要找这个人?”广山又问了一遍,他在水库问过,可表哥所谓的“对我们不利”太含糊。 “8775......第二个......”表哥看了一阵那个苹果,突说。 “扒妻?”广山一头雾水:“扒谁妻?欺吾?文言?什么第二个?” 表哥神情严肃,似乎在认真考虑什么。 “其实......”表哥犹豫了下。 “嗯?” “你很烦啊!”表哥一下子拉住灯绳。 屋子陷入一片漆黑。 “我还没洗完脚呐!”广山大喊:“你也没洗脚,臭死了!姥姥回来骂死你!” “要你管!”表哥声音更大:“你洗了也臭!” “开开灯!” “就不!” “到底扒谁妻?!” “不告诉你!” “......” 广山躺在床上,想着最近的事。夏村的小孩真的失踪了吗,如果像侦探说的一样,是谣传,那表哥的猜测就全错了。表哥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说话也只说一半,扒妻?什么鬼话?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晓亮说人一谈恋爱就变傻,说是他娘告诉他的,那表哥有可能是谈恋爱变傻了。不过要是真的,自己也后也可能变傻呗,要是小茹愿意的话......红星上次说小茹哭了,因为什么来着,他最后也没说。明天问问去,顺便问问夏村小孩的事。 广山意识逐渐模糊了,恍惚中,身旁的表哥悄悄起身,看了自己一眼,披上衣服出门了。可能撒尿吧,懒驴睡觉屎尿多?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不管了。广山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 。 “幸亏有你,要不然咱们白转半天,啥也问不出。”广山看着一群同龄孩子蹦蹦跳跳走向村外。 “得了吧。”红星坐在土地庙前石头墩上,神色不屑:“虾兵找蟹将,盲人骑瞎马,他是瞎猫,撞上一群死耗子。” 广山他们停留在村口的土地庙,土地庙只到广山半身高,红砖青瓦,供着一位黄泥塑的小土地。小庙前有个黑瓷香炉,香灰溢了出来。庙后有棵松树,一人抱粗,树干绑满红绳。松冠如伞盖,正好遮住土地庙。庙前三个白色石头墩,估计常有人坐在这里歇息,石头墩磨得平滑又亮堂,坐在上面,能闻到松香和燃香味混合,还挺好闻。 “没瞎猫,你这个没头苍蝇得飞到什么时候。”晓亮得意洋洋,一屁股坐到对面:“该服气就得服气。” “服个屁......”红星喊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距离侦探来访已经过去一周。广山在那晚之后,偶尔远远见过几次刘徐两位侦探,他们脚步匆匆,到处打听薛松相关情况。再后来,公司不再组织学生搜寻,两位侦探也再没漏过面。薛松失踪的事渐渐平息,所有人都渐渐忘记。除了广山,和薛松妈。 听说那个女人已经往邻县去了。不管村里风评多差,大家谈到她时,总会深深叹息,这让广山更加愧疚,从事发到今天,广山从没见过薛松妈。当然,他也没胆子。 广山对晓亮和红星说了石头苹果和侦探的事,出乎意料,两个朋友竟然很感兴趣的,最后一致决定,趁周六,就是今天,来夏村好好打听一下。本来想去趟红星亲戚家,结果大门紧锁。想问其他村民,却个个不把他们当回事。随便拦住一个人,问题还没问完,摆摆手就走,连句话也不肯多说。 本来二人都要放弃,晓亮提议找同龄的小孩打听,说死马当活马医,三人不抱什么希望,一问之下,竟然收获些东西! “所以,她婆婆其实求了三年,而那个女人不是看到孩子没才疯的,而是在儿子婆婆死后就疯了......”趁着二人斗嘴间隙,广山插话说:“迁坟是之后的事,证明刘侦探确实漏了个‘万一’......” “也证明红星确实编的。”晓亮说。 “我一开始就说,听来的听来的!怎么编?”红星说:“而且大部分都一样啊。女的确实没按照吩咐做,孩子没了,女人疯了。这些不都对上了?就算你对,那也不是我编的!” “不是算对,就是对!”晓亮说:“不管谁编的,总是遍的,这没错吧。” “不跟你争,爱咋说咋说。”红星终于放弃:“不过她男人相信收子,所以没报警。” “咱们都信了。”晓亮说。 “广山不信。”红星说:“他表哥也没信。你俩还挺科学。”他凑近广山,低声说:“不信邪,倒大霉,你们悠着点。” 广山赶紧躲开:“去......去你的,你才倒大霉。”他倒不是多么崇尚科学,只是像表哥说的,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不光彩的事,这才猜到。 “可得了吧。”晓亮说:“不信就倒霉,那和强盗有什么区别。”迟疑片刻,又说:“存心......邪恶,烧香没用,额......正大光明......不拜没事!这才是正经神,听过没!” “吞吞吐吐,放个整屁这么难?”红星指着土地庙说:“当着面,你敢出言不敬。” “我爹妈都没有那时间管我。”晓亮装作不在乎。 红星没看见,他笑说:“不是不信吗?怎么一口一个土地公,叫的那么亲?” “不信‘不信就倒霉’,相信‘不信也没事’。”晓亮说:“除非叫我瞧见真本事。否则,都是胡言乱语。” “什么信呀不信的,说绕口令呐。”红星说:“装什么,刚才还说自己也信了。” “我说相信她见孩子没了发疯。”晓亮说:“不断受到重大打击......” “停!不想听你炫耀。”红星说:“广山,你为啥不信子?” 广山不想提自己那天的事,斟酌着说:“从侦探的角度......小孩肯定被带走了。我想......我想......” “我懂了!”红星说:“你想玩侦探游戏!算我......咳咳......多大人了,幼稚。”他瞅见晓亮的神情,中途改口。 “反正也是闲着。”广山抓住救命稻草:“晓亮也来,你学习好,肯定比我们想的多。” “那不一定。”红星说:“虽然他经常考双百,但这又不是考试,你肯定不如我。” 晓亮似笑非笑:“我想玩啊,可红星说幼稚......”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送路 “嗨,不用担心。”红星嬉皮笑脸:“广山一直这么幼稚,我们是好朋友,两肋插刀都不怕,陪他幼稚一次,就当逗狗玩。” “你才是狗。” “你看,骂他一句就得咬回来,不是狗是啥。” “好了好了。”晓亮说:“高侦探,注意场合,咱们谈案子呢。” “不好意思,王侦探。”红星立刻一本正经,捡起一根枯树枝,含在嘴里着说:“从谁开始,姜侦探?” “额......”广山无可奈何,他整理思绪,说:“小孩他人丢了,有人......” “受害人代号丙,犯罪分子代号a。”红星嘬了口树枝:“注意保密,姜侦探。” “好......”广山说:“a杀害丙,偷了他的遗留。”他忍住冲动,不将a丙代入自己和薛松:“丙家情况都知道,丙妈在薛松丢了被盗前已经疯了,丙爸相信医生出手,没有报警。” “a这个人,恶贯满盈,无恶不作,凶神恶煞,穷凶极恶。”红星说:“先杀人,后偷走,胆子肯真大,就不怕我们这些人民侦探吗!” 怕得要死,那怎么办?我不想死......广山赶紧晃动脑袋,把这种想法赶出脑袋。 “还好吧,姜侦探?”红星扶住广山肩膀:“注意身体啊!如果不舒服的话,请神医薛慕华帮你瞧瞧......” “怎么又串到《天龙八部》了?”晓亮说:“一会四大恶人,一会逍遥派。不过......”他脸色严肃起来:“我想到件事......” “串台了,不好意思。”红星说:“想到什么了?” “丙爸没有报警。”晓亮说。 “这不是废话吗!”红星说:“咱半天一直聊这个,你刚想起来?” “为啥不报警?”晓亮问。 “因为他以为这是大哥大出手!”红星说:“你脑子没事吧?” “问题就在这!”晓亮忽然起身:“要不是玩这个侦探游戏,也想不到!” “想到啥?”红星说:“你怎么了,咋咋呼呼......” “他为什么......”晓亮一字一句说:“相信大哥大出手?” “受害者是奶奶盼的,村里人都说要报恩......”广山没说完,忽然脑海浮出一点亮光:“村里人?” “对!”晓亮说:“我们之前忽略了。咱们这儿的规矩,哪哪里盼子,就要按哪里报恩的规矩。可是这所谓的三年报恩是村民说的!受害者的奶奶也是听了这话才要报恩,说明她不知道哪片区域有效。”他语气激动起来:“两年求医问药,大小远近的医院求遍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愿,所谓的村里人·怎么会知道?!” “可都说送子医生,送子医生,肯定是这位‘送子’的医生有作业了,村里人按照她老人家的规矩说的呗。”红星说。 “那就更不对了。”晓亮说:“连我这个小孩都知道,‘送子医生’不是指某一个医生,所有能送子的都叫‘送子医生’。康裕村的‘马医生’,这夏村的‘红医生’,西平村的‘平山医生’,都叫‘送子医生’。他们那些大人更懂,怎么会没头没脑的说什么报恩三年的规矩,你们谁听过?” “你的意思是......”红星说:“村里人故意胡说八道?为啥?难道......” “对!让小孩奶奶和爹相信必须报恩。所以假如有一天,受害者奶奶无法报恩,一旦受害者死了,丢了。那没人会报警,因为这是‘医生’的主意!”晓亮说。 “所以村里人一起......”红星跳起来。 “不对。”广山说:“受害者娘不信这套,如果受害者尸体丢了,她一定会报警,所以不成立啊。” 晓亮不说话了,他眉头紧皱,咬着嘴唇,似乎费劲想什么。 “发现受害者尸体丢因为迁坟。”红星说:“如果受害者奶奶没死,那肯定不用迁坟,也不会发现受害者丢。单凭溺水死,不会有人报警的。” “那又不对了。”广山说:“照你说的,即便村里人不说报恩,受害者还会溺水死掉,尸体还会丢,照样不迁坟,照样没人发现,那和报恩就没关系了。” “说不说报恩的事,只要发现受害者尸体丢了,受害者妈都会报警。是这个意思吧,那确实和报恩没什么关系。”红星说:“白激动了。”他又坐到石墩子上。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我还是觉得和报恩有关系,咱们从头缕缕吧。”晓亮说:“我说你们听着,哪儿有问题指出来。” “村里人说要报恩三年,奶奶差一天没成,受害者溺水死了,埋了,奶奶死了,妈疯了,环境先生要迁坟,受害者丢了,爹信医生,没报警。有问题吗?” “倒没什么问题。”红星说:“看来,凶手撞上一个巧合。本来杀人偷盗窃也不会被发现,没必要搞什么报恩三年的事。” “那村民为什么要说什么报恩三年的事呢?”晓亮说:“这也太奇怪了。” “说不定有什么高人呗,人家算出来了。”红星说:“就算不是高人,旁人随口说的你信了,有什么辙?” “白费功夫。”广山说:“要是受害者娘相信报恩,这事还能说道说道。回家吧,不早了。” 三人正准备往家走,广山忽然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之前离去的受害者成群结队向村里跑来,他们个个兴奋不已,连呼带喊,跑过广山他们身边。 “嚷嚷什么,咋地了?”红星抓住一个胖男孩的胳膊问。 “孙老三媳妇清醒了!医生点化她了!” 又是医生?广山想。夏村的人如此信这个医生? “孙老三媳妇是谁?”晓亮问。 小胖子一扭身,挣脱红星,边跑边喊:“就是你们刚刚打听的那女人!” 三人楞在原地,嘴巴大张,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说不出话。 。 。 梧桐树落了一地花,紫色花瓣沾着黄土,脏兮兮的。十几个村民围在树前,指指点点。有的人扛着锄头,刚下地回来。一个老伯端着茶缸,只顾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水倾下来,滴湿裤子也没发现。还有个大妈,拿着炒勺,正比划什么,菜汤子甩到红星脸上。 红星呼噜下脸,白了大妈一眼,见大妈没反应,又悄悄骂了句脏话。 晓亮手肘碰了碰广山:“快看。”广山急忙又转向梧桐树。 树下坐着一名妇女,眼睛微眯。头发梳得光亮,白发藏进黑发底下,只隐约看到些白发根。她红袄绿裤,一双黑棉鞋,干净,脚腕却黑乎乎的。 她忽然站起身,对围观村民深深鞠了一躬。嘀嘀咕咕的声音一下子消失,所用人看着妇女,等着她下一步动作,可半天也没动静。嗡嗡声又响起来。 有人终于忍不住。 “三嫂子,你......你没事了?”勺子大妈脸色透着恐惧和兴奋:“俺家小华说......说你见到医生了?” 又安静了。大伙盯着妇人,神色竟然出奇一致。 “孙三家的,你倒说句话,大伙可担心了。”茶缸大爷手中的水终于流光:“医生把你治好的?” 妇人依旧不说话。村民终于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 “怎么老不说话......” “骗人的吧......” “还像个疯子......” “就凭她那德行......” “各位大哥大嫂......” 妇女终于张嘴。村民一下子安静下来,广山急忙也竖起耳朵。 “前些年,我太愚昧。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妇女依旧眯着眼,她仰头向天,不知道究竟在对村民说话,还是其他什么:“结果......害死了我的婆婆和才年幼的孩子,我那可怜的儿啊啊啊啊啊。” 广山心咚咚跳,慌得不得了,薛松妈也会这么哭儿子吗。 妇女哭了一阵,终于止住,嗓子也有点儿哑,她继续说:“我以为自己是苦命人,再也见不到跳跳了,没想到,没想到,天可怜见......不,是医生怜见,她老人家又带点点来见我了......” 村民一下子炸了锅,喧闹声登时四起。红星晓亮连连“我去?真假!”。广山有些发懵,这世界上真有医生? “医生出手了......” “骗人的吧......” “勿怪勿怪......” “就凭她那德行......” “......医生告诉我,点点本是她病床下一病患。”妇女接着说:“见我婆婆心诚,特地出手治疗,让其康复,助我圆梦。因我不尊不敬......我真该死......所以点点又回到医生身边。又念我想儿心切,发了疯病。医生不忍心,所以特地帮助我,治好我病,又说点点在她那开心快乐,不用担心。我对医生发誓,愿意早晚行善,求点点安全平安......” “医生厉害,医生厉害”勺子大妈说:“三嫂子,你天大的福气。以后可得好好过活,不能再对医生不敬了。额......你在哪里见得医生?” “就在这梧桐树下。”妇女说。 众人“啧啧”不停。 “我早就知道这树灵,小时候......”扛锄头的大爷说。 “你可得了吧,医生在这现身,是医生灵,不是树灵,猪脑子。”对面头裹毛巾的大爷说:“你小时候还在这撒尿呢,树灵你第一个倒霉。” “去!去!你没尿过?”锄头大爷说:“这树就是靠尿养大的,那年旱呢,地里的庄稼......” “医生长什么样子?”一个腰上别镰刀的大妈问:“是不是和医院里的一样?” “额......”妇女睁开眼,有些犹豫。 “肯定不一样,”勺子大妈说:“医生真身绝对漂亮得多,要我说,咱们夏村的红医生是最灵的,等明年重修了医院,十里八村都得来咱这......” “不是红医生。”妇女眼神坚定起来。 “来咱这挂号,去什么西平......”勺子大妈由兴奋变呆滞:“啥?” “点化我的,不是红医生,她不灵!”妇女声音更大了。 村民渐渐安静下来,似乎被这句话吓到。广山不明白,不是红医生又咋了? “三妹子,可不敢乱说。”镰刀大妈小声说:“红医生治疗咱们村多少年了,你家点点也是红医生赐的.....” “不是红医生!”妇女说:“赐子的不是红医生,出手的也不是红医生娘。红医生......没一点儿用!” “闭嘴......” “还发着疯......” “医生勿怪,医生勿怪......” “你什么德行,敢说医生坏话......” 众人不断叫骂,有几位脾气大的,直接转身离去。 “老少爷们,你们爱信不行。”妇女说:“我婆婆看病三年不灵,我又疯了一年,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这红医生在哪里?都是灵台医生的功劳啊!灵台医生才是真的医生医生!好医生!去病医生!” “疯得够彻底的......” “混账胡话......” “那年大旱,要不是红医生......” “凭你那德行......” 众人三五成群走开。勺子大妈走向妇女,又停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讪讪说:“三嫂子,病好了是好事,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能像今天似的,当着这么多人......”顿了顿,又说:“孙三去县城还没回来,你先......去我家坐会......那个......灵台医生医院在哪?” “对,对,跟俺们好好说说。”镰刀大妈也没走,跟在勺子大妈身后说:“我那老头子躺床上一年多了,医院也好,这个医院那个医院的瞧个遍,不见好......去哪能求这灵台医生。” 妇女答应着,跟着大妈往村里走去,留下广山他们站在原地。远远望着,妇女腰间似乎也别了个东西,像镰刀把手似的。 “这世上真有医生!”红星见他们走远,这才叫出声:“我奶奶要听说,颠颠就来了!” “为啥村民听说不是红医生,就那么生气?”广山问。 “好像夏村特别认可红医生,为啥我就不知道了。”红星说:“那疯子......孙三媳妇咒医生没用,他们肯定生气。其实也不是都生气,拿炒勺的胖娘们还想亲近亲近,也不知打什么注意。”他还惦记着对方甩他一脸菜汤。 “灵台医生又是谁?”广山问。 “我也不知道。”红星说:“不过,真本事!治疯病,这事要传出去,她家门槛都得踩烂喽。” “我不信世上有医生。”晓亮手摸下巴:“事有蹊跷。记得咱们刚才说的,如果孙三媳妇相信报恩的事,性质就不一样了。如果她故意假装不信,为了之后受害者死的事打预防针呢?” “听听这叫人话吗?”红星说:“假装不信,就是真信。要是真信,为啥不报恩?为啥要假装?你想偏了,她之前肯定不信。估计真受点化也说不定,你也别一根筋。” “好复杂啊,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晓亮说:“你表哥不也挺感兴趣?跟他说说,指不定有什么好想法。” “得了吧。”红星说:“说不定再打广山一顿。再说,真聪明也不会上我们村的初中,估计也没辙。” “那可不一定,聪明分好多种。爱因斯坦就是例子,数学好,手工差。人家可是大物理学家。”晓亮说:“你表哥呢?” “不知道。”广山说:“他这些天神秘兮兮,早早就出门,我睡着了才回家。姥姥骂他好多遍也不听。” 三个朋友边走边聊,从孙三媳妇到灵台医生,从《哆啦a梦》到《魂斗罗》,越聊越开心,一直回了自己村子。 广山和红星晓亮打着招呼,说吃完晚饭去谁家玩游戏。 一个人影跑到他们身边,面色慌张,气喘吁吁:“广山!你还有说有笑呢!我找你半天了!” 是房后邻居,跟广山他们同班,人又瘦又高。 “找我干啥?”广山笑问,不知为何,忽然惴惴起来。 “竹竿,别想借作业!”红星给了他一拳:“玩会儿你游戏机也不行,小气的要命。” 竹竿没理红星,他吸了口气,说:“你表哥......死了。” 广山懵了一下,只觉得脚下的地不稳。 “别开这种玩笑!”晓亮喊:“不就是作业吗!借你就是......” “我没开玩笑。”竹竿说:“赶紧回家看看吧” 所有声音一下消失了,太阳明明那么大那么亮,周围却黑咕隆咚,冷得打哆嗦。 。 。 “广山也去吧,毕竟唯一的弟弟,送送哥哥。”爸爸轻声说。 妈妈眼眶红了,她点点头:“刚初二,怎么会......” “控制情绪,别在爹娘跟前......他们年纪大了......”见妈妈点头,爸爸转向广山:“拿上纸马,我们走。” 姨夫等在门口,左手拎着一兜南金纸,右臂夹着一个纸楼,红顶白底,画着几扇窗户。他问:“带火儿没?” 爸爸嗯了一声,走向南墙,那里放着一堆礼品。 院子里,昏黄的钨丝灯照不出光亮,四下一片惨黄色。 表哥的停床停在院子当中,停床大头冲南。停床没刷油漆,停床是树剥去皮的黄色。不能落地,所以下面垫着两条黑色长条板凳。小姨划燃一根火柴,点上三炷蜡烛,插在停床前的平台里。一股香味慢悠悠飘过来。忙着挂号点蜡。 堂屋中间,表哥的黑白相片立在桌子上,照片前摆着苹果,猪肉,柿子。一块黑色灵牌,金字写着“王门修远”。 舅妈瘫坐在灵位右边,呜呜哭着。一个女人蹲在地上,轻轻抚着舅妈后背,那是表哥的大姨。没瞧见舅舅,姥姥和姥爷,应该在东屋,里面亮着灯,却没一点声响。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决定 这是表哥去世的第二天夜里,马上要去送路,送路就是下葬头一天,绕着房子周围的马路,开路送行。明天殡仪馆火化后,就要下葬了。 这两天,广山一直昏昏沉沉,什么感觉都消失了,甚至连害去世薛松的愧疚自责也跑的无影无踪。他无法接受这一切,明明前几天表哥还有说有笑,骂他是个“精蛋”。 他从小在姥姥家长大,自有记忆以来,表哥就一直在身旁。他们一起做过玩过好多事,春天偷别人田地的麦穗烤着吃,麦穗还绿,烤成焦黄,那股清甜永远也忘不了。过年买玩具手枪,玩警匪游戏,互相对着射。广山让塑料子弹打哭,姥爷抓着扫帚追,表哥哈哈笑着,转着圈跑。半夜一起看《倚天屠龙记》不睡觉,姥姥拎着耳朵骂,可还是看完了全集。用红泥捏坦克,插根树枝当炮管,用碎红瓦片磨飞机,和电视上的战斗机一模一样,广山的手永远也没那么巧。 表哥去世了,生命的一部分似乎被抽掉了。广山胸口闷闷的,一股劲憋在那里。 人都会去世,薛松去世了就去世了呗,谁管他妈什么感觉。广山恶狠狠地想。他其实知道,悲痛像一床被子,掩住了害怕与自责,它们现在暂时消失,以后还会出现。 “就这些吧,剩下的坟上再说吧。”爸爸终于翻出一对男女人,一顶轿子。 三人出了门。 “你们是?”爸爸的声音有些惊讶。广山侧身看去,晓亮和红星站在门外,脸蛋红扑扑。 “我们是广山好朋友,我们......”晓亮瞧见广山手中的纸马:“也想去送送路。” “又不是好事,凑什么热闹。”姨夫说:“这么晚出来瞎晃,你们爹妈知道吗?” “不......”红星“知道”还没出口,晓亮赶紧接嘴:“不反对,他们知道我们经常一起玩,所以......所以,我们是好朋友,让我们也去吧?” “胡说八道。”姨夫提了提南金纸:“你们爹妈心多大,能同意这事?” 广山见两个朋友有些不对劲:“让他们去吧,多一个人也好,说不定还能帮帮手。” “子,没事的。”爸爸说:“时间不早了......” “行吧,”姨夫考虑了一阵:“说好,路上别胡言乱语,安生跟在后面。” “我们保证不捣乱。”红星举手。 几人往前走去,晓亮接过爸爸手中的纸轿子,招呼红星一起抬着,和广山走在最后。 “出啥事了?”广山低声问:“你们咋来了?” “我们偷溜出来的。”红星扛着轿子说:“被我娘发现就死定了。” “为啥?”广山问。 “我们商量一天,觉得还得来看看。”晓亮说:“你没事吧?” 广山低头不说话。 “你表哥咋没的?”红星问。 “红星!你怎么......你怎么......”晓亮的声音有些愤怒。 “我们来不就为这事来的?”红星满不在乎:“现在最重要的是广山的安全,不是吗?” “我的安全?”广山看向红星,一瞬间想到,不会是薛松的事发现了吧? “你表哥会不会......跟夏村有关?”晓亮说:“你不是说,他对这事特别感兴趣,石头苹果还是他发现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杀了表哥?”广山皱起眉头。他想起表哥最近一周奇怪的举动,难道和他的去世有关? “看吧,就知道你不会注意。”红星说:“如果是谋杀,你也可能有危险。” “为啥?”广山问:“我又没干啥......”他打住话头。自己确实干了些事,可这和表哥有什么关系?藏薛松那晚,遇见的人似乎和夏村有关,可互相不认识啊,表哥查出了他,于是杀人灭口?还是薛松妈知道了真相,故意报复?可她为啥不报复自己,而且她不是去邻县了吗?邻县也不可能有线索,让她直接杀回来。 “你们一起发现的石头苹果啊!”红星说:“而且当晚侦探就去你家了。如果那人知道这事,不管三七二十一,连你也......” “停!别胡说。”晓亮打断红星:“咱们啥也不知道呐。广山别担心,你先说说,表哥咋去世的?” “我......我不知道。”广山有些脸红。 “啥?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怎么连这也不知道。””红星差点把轿子扔在地上。 “悠着点。摔烂怎么办?”晓亮赶紧扶稳:“广山可能......毕竟这么大的事......” “那也不能......” “嘘!” 姨夫看向后面,广山赶紧低头走路。 “小心着点,注意脚下。”姨夫说:“别一直嘀嘀咕咕。” “好......好的。”广山说。后腰突然一疼,红星戳了他一下,嘴一张一合,口型是:“快问啊!” 不会挨打吧?广山鼓足勇气:“爸......我这两天有点晕......都不知道......表哥咋没的。” 姨夫瞪了他一眼:“早不问晚不问,送路才问。你确实晕了。是这个时候说的事?” 爸爸叹了口气:“回家再说吧。” “哦。”广山低下头。 几人默不作声,又走了一阵,来到十字路口。姨夫将马匹和房子全放到地上,从爸爸手中接过打火机,点燃南金纸,扔进地上的纸堆。 火势腾空而起,火光将四周照的亮堂堂。广山站在边上,身上暖融融,可不到一会,脸就开始发烫,烟随风吹着,熏得广山直流泪。 “往后靠靠。”爸爸说。 广山退了几步。光照不到的地方,黑咕隆咚。远处,不知谁家的狗汪汪叫了起来,不一会儿,带着半个村子的狗,吠个不停。 钱纸轿渐渐融化在火中,童男童女慢慢烧没了腿,烧没了身子,烧没了嘴,烧没了眼。只剩一堆纸片。纸片燃烧着,顺着火势直上向天。 天上星光灿烂,像一盏盏蜡烛,挂满整个也夜空。没有月亮,星星才会出来吗?广山一直以为,月亮和星星是同时存在的,就像表哥和他一样。现在,表哥没了,他这颗星星会亮吗?会孤单吗? “你说?”晓亮凑上前:“咱们等会怎么回家?” “我可能回不去了。”一旁的红星苦着脸:“要不咱们在广山家凑合一晚?” “我能凑合一晚,你就......”晓亮说:“不知道得凑合到什么时候了。” “唉。”红星叹了口气:“希望我娘念在我是亲儿子的份上,揍的轻一些。” 广山这两天头一遭笑出来,还好,有晓亮和红星陪着。他笑说:“随便住,只要你们不怕棺材。” 红星抖了抖:“要不,打狠点我就忍忍?” “这倒提醒我了。”晓亮轻声说:“夏村孩子迁坟时丢了。他没火化?” “一年前去世的。”红星说:“那时候查的不严呗,就是现在,偷偷摸摸埋,不发现也没事。” “你想到啥了?”广山问。 “如果杀人为了偷。”晓亮说:“他怎么知道家人不会火葬?” “你是说?”广山问:“他们认识?” “肯定的。”晓亮说:“而且很熟,知道他们家去世人必然不会火葬!” “那......”红星突然说:“他们家老婆婆......” 广山哆嗦了一下,这人是魔鬼吗?他到底要干什么? 表哥过了头七,生活还在继续。 时光慢慢走过一个月,家人似乎都恢复了正常,种田的种田,上班的上班。广山知道,一切都是假象,大家只是故意回避。表哥的去世像根针,不知什么时候,猛得扎人心窝。昨天吃午饭,姥姥看着桌上的三双筷子,眼圈又红了。姥爷只是叹气。 而广山,不出意料,害去世薛松的恐惧和愧疚又回来了。表哥活着时一直帮他,现在呢?他怕去世,不敢承认,尤其不敢向姥姥承认,他怎么说?“你孙子去世了,外孙杀人了,你们家没后代了!”他说不出口,姥姥能承受这种打击吗? “想啥呢?该你了。”红星捏着玻璃弹珠,满脸疑惑? “不玩了,没劲。”广山捡起自己的弹珠,放进口袋。 “耍赖是不?输了就不玩,切。” 广山刚才玩的是时下流行的弹珠游戏,泥地上挖几个小坑,依次排序,从起点开始,弹珠按排序向坑里弹,弹进坑接着走,进不去等下一位,先走完的通吃。也可以不走坑,击打别人弹珠,让它离坑更远,出界就得从头开始。 红星眼馋广山的弹珠,见他不玩,自然不满。 “还想表哥呢?”晓亮也收起弹珠:“别老惦记,得向前看,对不对?” “对啊。”红星说:“而且表哥电去世的,意外。不是偷的神经病。” 广山那晚知道,表哥被发现时,趴在打谷场边,压着一根断掉的电线,人电的不成样子。没人知道电线怎么断的,大家当意外。 “你跟家里说了吗?偷的事。”晓亮问。 “没......不是时候,表哥才刚刚......你说了?”广山问。 “不说也知道,他们肯定不信。”晓亮说:“夏村丢了一年,现在说,我爸肯定骂‘咸吃萝卜淡操心,作业写了吗,不好好学习......’什么的。你呢?” “更不可能。我全家都快供上灵台大哥了。”红星说:“敢提一句‘灵台大哥假的,人捣鬼。’得把我打去世。” “怎么回事?”广山问。 “你们不知道,灵台大哥现在老火了。”红星说:“四里八乡去了好多人,快把疯女人——孙三媳妇家门挤坏了。” “这么灵吗?”广山问。 “灵个屁。”晓亮插嘴说:“我看她故意的,装疯卖傻,就为骗钱。” “我也不知道,就听说,她家排了队了!”红星说:“求财,看病,问姻缘,盼孩子,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要不咱报警?”晓亮问。 “报个屁。”红星说:“他们当咱,说了也不信,还得找爸妈,又是一顿毒打。我可不敢,要报你报。而且咱也没证据呀。” “丢的是孙三孩子。要是他家不承认,谁报也没用。”广山说。 “他家现在财源广进,紫气东来,肯定不会承认,这不砸饭碗吗?”晓亮说:“指不定,还偷着乐呢。” 一阵沉默。 “我有个问题。”红星说:“我们为啥管这事?” 别人不知道,广山和表哥查这个,是因为薛松的事,照着他本性,绝对不会参与。现在表哥去世了,他......他怕害怕,能混一天算一天,为啥自己往枪口装?那人总不会来找他把? “我心里不得劲。”晓亮说:“这事就咱三知道,没人信。要是不查出来,说不定......广山不是推测,那人杀的夏村?为了偷杀人,指不定还会动手,咱们不管,就是帮凶。” “这不都是推测吗?”红星说:“一点证据也没有,夏村那么多大人,没人管这事,凭咱几个孩子?” “说不得,都在等别人出头。吃力不讨好的事,大人可不干。”晓亮说:“话说回来,孙三丢了,这事没证据?,夏村从大人到,都知道。他不可能让什么‘大哥’收走,一定是偷的。杀人没影儿,这事真吧?就算不让他偷,咱们也得做点啥。” “你就这么轴!”红星叹了口气:“行吧,算我一个,但是要保密。让我娘知道,得打断我狗腿。” “放心,广山呢?你肯定不躲,对不对?”晓亮问。 “我......”广山打心眼里不想参加,那个偷的人,也偷了薛松的!凡是和薛松有关,他都想躲。 “犹豫啥!咱可是三剑客!,西天取经三徒弟。还能躲?”红星说:“不会想当猪八戒吧?” 广山想起送路那晚,晓亮和红星因为担心,偷着来瞧他,他不能不仁不义,对不起朋友,但是薛松的事......“参加也行,提前说好。那人肯定是大人,又偷,不是好人。咱们三个一块儿上也不行,碰见不对,扭头就跑,谁也别想当大英雄。”反正那人也不认识他,肯定不会那么巧,上来就撞见。参加就参加,广山想开了。 “那肯定......” “没那么傻.....” “第一步干啥?”广山问:“再去夏村?” 晓亮想了想,说:“咱们三个,势单力薄。还得找大人帮忙。我推测,孙三老娘的可能也丢了!要是挖开看看......” 三个扛着锄头,趁着黑夜,去挖坟?广山不敢想象,那是什么画面。他急忙摇头。 “你也太恶心了。”红星说:“我可不去。不能为了找坏人,自己变成坏人。” “所以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晓亮说:“还得找大人帮忙......” 又一阵沉默。 “夏村也有村干部。”红星说:“夏村人人都知道,村干部为啥不管?” “应该不知道。”广山说:“别忘了,是土葬,得瞒着,没人会说这事。” “去找他们?”红星说完,自己摇摇头:“不用说,亲爹都不信,他们更不信,又忙。” “我有个主意。”晓亮说:“咱们找侦探。” “狗屁主意。”红星说:“广山那天就跟侦探说了,他们不信。还以为你多聪明。” “我们确实不顶用。大人找侦探,他们总该信。”晓亮说。 “哪个大人?”红星问。 “如果有人丢了孩子,又急着找。我们告诉她,夏村孩子也丢了,她会怎么做?” “你是说......”红星问。 “薛松妈!”晓亮眼珠子发亮。 广山头皮一麻,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秀环 铁门紧紧合拢,一锤上去,铁锈“哗哗”落。春联道道开裂,红色褪去,泛出白晕。隔着门,院子飘出一股尘土味,似乎好久没人住。 “再敲敲?”晓亮问:“说不定睡觉呢。” “得了吧。”红星拍拍手上的铁锈:“广山不是说了吗,她去邻县,还没回来。不过,真是这家?看着可不像,这么脏,有人住吗?” “咱们一块打听,还能有假?”晓亮说:“这可怎么办?邻县大了,猴年马月能回来?” “要不,多等几天?”广山问。像在桃堆里打滚,他浑身刺挠。没人正好,合了心意。永远见不到薛松娘,才叫好事。大人都说,人死头七,云白归来,得烧布点信,诚信祷告,才能送走。薛松娘不知道真相,肯定不会做头七,那......薛松的云白,会不会,还在铁门后飘着,等广山自己送上门?他站得远远的,唯恐铁门将他吸进去。 “只能这样了。”晓亮说。 正要走,红星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块碎砖,在铁门上画画写写。阵阵“吱啦”声,像指甲划黑板。广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牙根都酸了。 “你干什么!疯了吗?”晓亮捂住耳朵:“人不在家,你就捣蛋?” “捣个屁蛋。”红星说:“留个消息,让她等着,别乱跑。咱们每天来看看,总不能再错过。” 铁门上慢慢显现出“我”“们”“找”。“你”字没写完,“吱扭”一声,邻居家的木头门开了。 一个青年女人探出头,她扎着马尾,皮肤雪白,眉头却扭在一起:“你们干什么,哐里哐啷,闹个没完,又是砸门的,像群耗子,叽叽喳喳,不让人清净。” “怎么随便骂人?”红星攥着砖头:“瞧你长得挺漂亮,说话这么不中听。” “马尾”笑出声:“小屁孩,见过女人嘛?也分得清漂亮难看?”她打量了三人一圈:“你们闹什么呢?” “管的着......”红星刚想顶嘴,晓亮急忙拽他袖子,接着鞠了个躬。 女人脸上笑意更浓:“这个小娃倒不错,挺懂礼......” “对不起,大妈,我们想问问......”晓亮话没说完。女人眉毛竖了起来,她窜出木门,叉住腰,指着广山他们,大声骂道:“天杀的小兔崽子,毛没长齐的货色,来老娘这儿叽叽歪歪?家大人不管?还是有人生没人养?满嘴喷粪,不知好歹......” 广山三人傻了眼,“马尾”女人怕不是疯子,他们也没怎么着,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了个人? 女人唾沫横飞,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竟然哭了:“我年岁不小,可也没伤天害理。是怎么个人都要笑话一番。今天刘大妈,明天李婆婆,见面第一句就是‘岁数不小,别挑三拣四。’我看不顺眼不行吗,不想嫁不行吗,非得随便找个歪瓜裂枣,土鸡赖狗嫁过去,就因为年纪大?清清白白一个姑娘,你们说三道四。有人半夜敞门,不守妇道,破鞋瞎八,没见你们说一句不对......” 女人越哭声越大,最后简直喊叫着。广山脑子嗡嗡叫,耳朵震的生疼。他最怕这个,女人发起疯,简直变妖怪。怪不得姥爷说,女人都是母老虎。广山在动物园见过老虎,蔫了吧唧,也不威风。虽然分不出公母,可加一块,也比这女人差远了。如果女人都是这样,那小茹将来...... 农村房屋,一家挨着一家。开始有人半掩着门,然后慢慢走出来,最后,广山忽然发现,四周远远近近,站满了人。 “珍啊,别哭了。街坊邻居看笑话。”一个拄拐阿婆,从人群中钻出,颤巍巍站到“珍”身边:“想嫁不嫁的,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不嫁又怎么样?找个好吃懒做的,一辈子受气。毛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怎么日子好过了,思想还开倒车?自己养活自己,不丢人,管他娘的放狗屁。”婆婆说着,突然骂了句脏话。 “就是,就是。”一个年岁相仿,留着短发的姑娘说:“你还小呢。现在年轻人,都去大城市打工,一个月好几千挣,不比土里刨食强?你长得又俊俏,要是遇上大老板,一辈子不愁吃喝,多好。”短发姑娘眼里简直放出星星:“过把月我们几个就走,你也一起?” “我......”马尾女人止住哭:“可我家就我一个......” “小子,没点儿志向。”“拐杖”阿婆撇撇嘴:“就不能想法子,自己当老板?非得找个有钱人?” “老板多累,老板娘才享福。”短发姑娘说:“再说,找农民就行,找老板反而没志向?这叫什么道理?” 阿婆拿拐杖敲敲地:“靠人,低眉顺眼。靠己,挺胸抬头。什么道理都不懂。年纪轻轻,人家要你,可没一起吃过苦,凭啥子一起享福?年纪大了你该咋办?人家再找个年轻的,你能再找个老板?” “您这是老思想,老古董了。说也说不清楚。”短发姑娘转过头:“你还是一起去吧,你爹娘岁数不大,不用你照顾,留人不如留钱。中不中,赶紧下决心,火车可不等人。” “我......”珍一脸踌躇。 “看够就散吧!”木门那边多出一位妇女,手举在腹前,颤个不停。她大声喊道:“唱戏也有个散场,该干嘛就干嘛!堵别人门口算怎么回事?”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慢慢散去。 “娘,您怎么出来了?”珍赶紧抹把泪,过去扶着:“医生说了,要您好好休息。” “没事。我都听见了......” “老妹子,精神多了!吃过没?”婆婆问:“没吃来家凑合两口,媳妇刚拽的面。” “吃过了,珍珍包的饺子。您赶紧吃饭吧,太阳都挂西边了。” “好,饺子好。没事来坐坐,咱俩好长时间没聊了。”婆婆慢慢回了家。 “娘,咱进去吧......” “没事。珍珍,娘身子骨还硬,能照顾自己,你还年轻,别老围着我们。”大妈说:“想去哪,放心去,别担心家里。你过好了,娘心里才舒坦......” “别说了,我哪儿也不去,也不嫁人。就在这不走,看谁敢撵我。” “这孩子......” 珍珍搀着大妈,慢慢回了屋。 好像也不算母老虎,也确实漂亮,要是......没人娶......广山掐了大腿一下,整天想啥呢? “我......也没干啥,咋惹出这么大事?”晓亮快哭了:“还以为要打起来......” “怨不得你,电视上说,女人心,粪坑里针。谁知道咋回事。”红星挠挠头说:“不过,我有个疑惑。为啥咱干什么,都碰见乱七八糟的。是不是老天爷拦着?” “要不再问问去?”广山心里突然有股劲:“不能半途而废。” “不去......” “饶了我吧......” 薛松妈去哪,广山并不真关心,甚至躲着。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热热的,再看珍珍一眼就行。 广山悄悄蹭到木门边,向里打量着。 “你不要命了?”晓亮轻声喊:“惹出那阎王婆,再闹一通......” “嘘!”广山赶紧说。 “说谁阎王婆?”马尾姑娘突然闪出。 晓亮打个激灵,扯住红星袖子,忙向后退。 “小子,不学好,背后嚼舌头?”珍珍走了一步,站在广山面前,背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眼睛又大又亮,眼圈泛红,脸上带着泪珠,像洗过的苹果,又像沾着雨水的梨花。 “没......没嚼舌头。”广山吭吭哧哧。 “当我是聋子?”珍珍说。 “不......你不是聋子,你比聋子漂亮。”广山没头没脑说。 珍珍“噗嗤”乐出声:“聋子耳朵不好使,又不是长得难看。再说,比聋子漂亮,很光彩吗?” 广山看呆了,姑娘嘴唇红艳艳,一笑,漏出白牙,像彩霞遮着明月。两道酒窝,是两颗星星。 “你肯定能嫁出去。”广山的心狂跳。 珍珍沉下脸:“你懂个屁,没事找事。” “真的。”广山脑子一热,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你比嫦娥还好看,比七仙女还好看,比玉兔精还好看,她们加起来也不如你,要是想嫁,我娶你!” 他在说什么?疯了吗?她不会生气吧?广山“啪”得一声,扇了自己一巴掌:“我不......我的意思是......” 珍珍“咯咯”笑起来:“人小鬼大,说什么胡话。”她弯下腰,轻轻凑近:“你真想娶我?” 广山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啥。 “哈哈。”珍珍笑着。 一股清香扑鼻来,仿佛夏天的月季,香得温柔,香得清幽。 广山脸上一热,柔软又湿润。他的心狂跳,像住了一百头发狂的猪。脚下虚浮,仿佛踩着云朵。 “哈哈,小屁孩。”珍珍直起身:“个头不高,想法不少。等你长大在说吧。” “卧靠!”红星在后边大叫:“还有这好事!”他蹬蹬跑过来,眼巴巴瞅着珍珍。 “干啥?”珍珍似乎没看见:“在这待半天了,还不回家?” “我们......打听个事。”晓亮缩在红星身后:“隔壁那家,什么时候回来人?” “打听她干什么?”珍珍斜了眼广山:“没安什么好心吧?” “急事。”晓亮说:“我们有线索,她儿子的。可她没在家。听说去邻县了?” “这样啊。”珍珍说:“她昨天就回来了,刚才又走了。” “啥时候?去哪了?”晓亮赶紧问:“远不远?” “就你们来之前,还来我家了,打听咱村一个叫王远的,好像我谁都认识。真是,怎么不找相好的.....” 广山终于坠到实地,脑子发晕,心咚咚地跳。 广山三人遇到薛松妈时,她捏着一沓纸,跟路人比比划划,打听什么。头发干枯凌乱,指甲藏着黑泥,眼圈又黑又肿,嘴唇道道开裂。 “找我?”薛松妈打量三人。广山不敢对视,想躲,又怕看出蹊跷,只好盯着那沓纸。 纸上面一张照片,薛松努嘴背手,不看镜头,似乎抵触拍照。下面几行字“薛松......x年x月走失......必有重谢.....联系人......” “我们知道一些事,可能跟薛松失踪有关......”晓亮没说完,肩膀让薛松妈一把攥住,手掌像鸡爪,突出条条青筋。 “松松在哪?他在哪儿?” “疼......”晓亮叫着,五官皱在一起。 “松手!”红星抱住女人胳膊,脚蹬地,往下扯。 广山也要抓女人手,刚碰到对方皮肤,触电一般,赶紧松开,那感觉,像摸树皮一样。他只是情急,其实不敢碰薛松妈。 “对......不起。”薛松妈赶紧送开手:“我太着急,你快说,松松在哪?” “告诉你也成,你先说,为啥找广山哥?”红星问。 广山正揉着晓亮肩膀,突然说到自己,手不由抖了抖。 “广山?哥?” “有人说,你在找王远,王远是广山表哥。”红星指着广山:“这是广山。” 薛松妈扭过头,看着广山,眼中泛着异样。 广山缩了缩身子,似乎面对着一座大山。 “你是王远弟弟?” “额......嗯......表弟......” “王远呢?” 广山低着头,不吭声。 “不在了,走了。”红星说。 “去哪了?” “我哪儿知道!”红星似乎有些生气:“要不,你自己去问问?” “我就是在问啊。”薛松妈说。 “他死了。”广山看向薛松妈,提起表哥,胸口涌上一股劲。但说不清,似乎是倔强,又像残忍。表哥死了,你知道了,开心吗?满意吗?他想看看薛松妈什么表情,如果对方敢有一丝怠慢,他就给这女人一拳!说到做到! 薛松妈面无表情。 广山握紧拳头。 “真可惜。”薛松妈说。 广山攥了攥拳,又松开。他歪过头,不看多方:“用不着你可惜。” “松松丢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快一个月了。”薛松妈目光越过广山:“从王村到夏村,从宫县到武县,从白天到晚上。亲戚,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问遍了。我老想着他,去哪也想着他,怕他饿着,怕他冻着,怕他被卖了。有时候就想,得找到什么时候,他还不如死了,倒也省事。” 广山心又狂跳起来。 薛松妈揉了揉眼:“徐侦探整理了一些资料,我软磨硬泡,要了过来。打算按着上面的人,挨个再问一遍。要是再找不到......我一女的,家里没个男人,总不能......总不能......本来想,王远是最后一个,最后再问问。他死了,我心里空落落的......” 广山看着女人,手心冒汗,口里发干。他死了!我杀的!想说话,可嘴巴很沉,像挂着磨盘。 薛松妈喘了口气:“刚才说,你们知道些事,和松松有关?” “额......”晓亮突然迟疑起来。 “说话呀。”红星捅了捅晓亮。 广山也有些纳闷,这是晓亮的注意,他挺积极的,事到临头,为啥犹豫呢? 晓亮眼神落到薛松妈,又看向广山和红星,轻轻摇了摇头。 “咋了?”红星问。 广山却明白了,按照晓亮之前打算,先怂恿薛松妈,借薛松失踪,让侦探出面,开夏村老太太坟,如果老太太失踪,证明确实有人偷人,就能立案。可现在,听了薛松妈的话,晓亮不忍心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寻人 晓亮不能确定,薛松失踪和偷人贼有什么关系。他不想把薛松妈当工具。 广山确定,却不敢说。薛松妈放弃调查,对他最好。 晓亮垂着脑袋,红星急得直捅咕他。薛松妈脸上满是疑惑。 “夏村丢了一个。”广山突然说,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晓亮有些着急。 “瞧瞧广山!”红星拍了拍广山肩膀,很得意。却不问问,为啥自己不说。 薛松妈神情专注起来。 广山没有欺骗对方,从遇见疯女人开始,一五一十,将夏村发生的事,以及他们原本的打算,全说了一遍。薛松妈只是听,没说一句话。讲到他们的小算盘时,红星一个劲“嘘”,晓亮却笑开了花。 自己该不该这么做,广山不清楚。他知道,直接承认杀人,对薛松妈更好,但他不敢。什么都不做才对,明明什么都不做才对。可他还是说了,也许找到薛松,也算一点点补偿。就是不晓得,算补偿薛松妈,还是补偿自己。 终于,广山把说讲完,自己也松了口气。 “所以,你们想让我帮忙?”薛松妈问。 晓亮说:“就算找不到薛松,要是能帮夏村,也是件好事。” 薛松妈摇了摇头:“我在找儿子,不是做好事。” 晓亮急忙说:“两起失踪,有关系也可能。说不定,偷人......偷人是一个人干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偷人两个字,薛松妈脸色变了变,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半晌,说:“你的意思,我儿子可能死了?” “我......不是这意思......”晓亮结结巴巴。 “只有死了,才和偷人有关。”薛松妈说:“我盼松松活,才有理由找下去。刨了别人坟,老太太在,证明他失踪,老太太不在,有人偷人,证明他死了。要么死,要么失踪,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说服自己?” “这......”三个都说不出话。 薛松妈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来转去,突然问:“你们为什么关心这件事?” “当然要关心。”晓亮一脸理所当然:“没了,我们明知道,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可真热心。”薛松妈似乎在夸奖,可语气让人不舒服:“你也是同样的理由?”她问红星。 “晓亮是我好朋友,他想管,再难我也一起。”红星仰着头,鼻孔睁的老大。 “好朋友......朋友......”薛松妈念叨一会,又转向广山:“你呢?” 广山不说话。红星左手搂住晓亮,右手搂住广山:“我们三都是好朋友,当然都一样,还问啥!” “真好。真好。”薛松妈忽然笑了。广山发现,虽然她看着有点儿邋遢,可一笑,还挺好看。 “我在这个村生活十几年,平常见面,个个嫂子妹妹叫的亲,可松松失踪这么久,没一个人帮忙。”薛松妈摇摇头:“原本以为,他是个好人,可没想到,没想到,哼哼,什么心肝宝贝,出了事,用着他,躲得比谁都快......” 红星挠了挠头:“你在说啥?” 薛松妈看着三人:“好朋友,朋友好。要是松松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也不会......也不会......” 广山肠子扭到一起,薛松朋友......表哥......唉。 “你到底......”晓亮犹豫着。 “我帮你们。”薛松妈突然说。 “真的......” “太好了......” “为啥?”广山问。 “你是不是傻,同意了还问!”红星骂道。 薛松妈笑了笑,又接着叹口气,看着夏村方向,眼神飘忽不定,语气却很坚定:“是死是活,最后一遭,瞧个真假吧。” 广山三人没说话,也都看向夏村,久久地沉默着。 。 。 黑色桑塔纳停在夏村土地医院前,年纪大,像熊猫的刘侦探靠在桑塔纳上,在裤兜摸索一阵,掏出半盒“红河”,捏住一根烟,又上下拍着衣服,似乎找什么。 徐侦探坐在石墩上,递过去一个打火机。 刘侦探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一会儿,鼻子中冒出两道烟。 “你在电话里说,找到薛松了,我们着急忙慌,饭也没吃,急匆匆赶过来,怎么......”刘侦探扫了眼广山三人:“信一帮小屁孩,挖人家娘的坟?胡闹啊,胡闹!” “孙三丢了,夏村人人知道。”薛松娘坐在另一个石墩上,挥了挥烟:“有人偷,你们得管。说不定.....”她拽着衣角:“跟松松有关......” “侦探不是神仙,师出无名。”徐侦探说:“我们谁都不认识,靠证件挖坟,得让人打出来。” “对啊。”刘侦探说:“杵人家面前,‘我们是侦探,要挖你娘的坟!’像话吗?” “就说失踪,要调查。”晓亮说:“他们敢拦着?” “没那么简单。”徐侦探说:“就算真的失踪,有人报警吗?事主没说话,你凭什么调查?” “跟薛松失踪有关啊!电视老说,并案调查,并案调查的,并一下案呗。” “怎么并?跟谁并?”刘侦探扔掉烟头:“事主没报案,不能算案子。就算是调查线索,得汇报上级吧?得安抚群众吧?牵扯民俗丧葬,几千年历史,都看重这个。敏感问题,一个不小心,丢饭碗不算,可能闹出人命啊。” “而且,更大的问题是,你不能直接挖老太太坟。”徐侦探说:“调查线索,要从孩子查起。你说丢了,爹娘说:‘没丢,都是误会,瞎传的。’怎么办?硬说丢了?硬要挖?我们是侦探,不是土匪。” 几人不再说话,刘侦探又点起一根烟。广山踩着脚下松针,部分已经泛黄。 红星瞧见,抓起一根黄松针:“课本上说,松树是长青树,怎么松针还黄了?” 晓亮说:“兴许要掉了,就变黄了。人有生老病死,估计树也一样,松针可能老了。” “说的怪渗人。”红星扔掉松针:“照你的意思,这一地都是松针。” 松针老了?? “我有个主意!”广山忽然说。 十双眼睛都看向他,广山心里有些打鼓。 “啥主意?”晓亮问。 “孙三娘没烧,直接埋的......”广山组织着语言。 “那又怎么样?”红星问。 “你们可以调查违规土葬,既不用说‘找线索’,也不用挖坟,”广山一口气说完。 “好主意!”晓亮说:“关键时候,广山还挺聪明。” 红星也拍手叫好。广山挠了挠脖子。 徐侦探笑着,叹了口气:“我们什么身份,凭啥调查违规土葬?不在职责范围啊。” “你们是侦探。”红星说:“啥都能管才对。” “对啊,人都说,有困难,找侦探。不是啥都能管,为啥有困难都找你们。”晓亮说。 “因为110好记,好联系。”刘侦探说:“你有困难,方便找我。管的了我们管,管不了的,我们给你指条路,该着哪个单位就找哪个单位。” “哪个单位查违规土葬?”广山问。 “民政所。”徐侦探说。 “那不是管结婚的吗?”红星问:“我堂姐结婚,就在民政所领的证。” “民政所,民政所,只要是民政,民政所都管。”刘侦探说:“老百姓不能光结婚,婚生老病死葬,多少都有点儿关系。” “生病也管?”晓亮问。 “够条件就管。”刘侦探说。 “啥条件?”红星问。 “鳏寡孤独......”见几人目光,徐侦探急忙改口:“就是孤儿、乞丐、没人养老的......” 没人养老?广山心一颤,表哥死了,舅舅舅妈以后也没人养老......想到表哥,又不由想到薛松,想到薛松妈,她老了怎么办? 广山忍不住,偷偷看向薛松妈。 女人呆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感应到目光,她看向广山。 广山匆忙扭头,假装认真听徐侦探说话,却能感觉到,女人一直看着自己,不禁慌了起来。 “那......”红星说:“村里也没有民政所,难道去县里?” “要去就抓紧。”晓亮说:“天也不早,到县城不知道几点了。民政所下班吗?” “当然。又没有紧急事,为什么熬夜?”刘侦探说:“哪儿像我们,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累的像孙子......孙子还有奶奶疼......爹不亲,娘不爱......女儿也不叫爸,见我就哭......” “哟,刘大侦探竟然抱怨了?”徐侦探说:“道士耍钳子——少见啊。您都快警督了,做个榜样呀。” “去去去,你什么时候拿我当过榜样?”刘侦探说:“八字还没一撇......” “那我们现在出发?”晓亮说。 “去哪儿?”徐侦探问。 “民政所啊。”红星说:“挖坟不得找他们吗?” 两个侦探互相瞅着,谁也不说话。 “怎么了?”红星问。 “怎么说?”刘侦探问。 “你是领导,听你的。”徐侦探说。 “什么领导......”刘侦探表情严肃起来:“如果真有人偷人,那可是件大案。可我们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而且就算民政所来,上上下下,麻烦少不了,事不一定成。说不得,要用点儿非常手段了......” “什么手段?”晓亮问。 “老刘,你可快退休了,别晚节不保啊。”徐侦探说。 “那点退休工资,也不值啥。” “警督也不要了?” “不值啥。可你还年轻,拖累你......” “我怕啥,反正你快退休了,锅也你顶呗。”徐侦探笑着说。 刘侦探也哈哈笑起来。 “你们要干啥?”红星说:“我们还是孩子,可不能学坏。” “好的学不坏,坏的学不好。”刘侦探拉开车门:“我们走。” “去民政所?”广山问。 “不。”徐侦探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去村委大队!” 村长披着灰布外套,走在土路前头。外套单排扣,像中山装,袖口开了线,随着脚步,线一飘一飘,仿佛春风吹柳枝。 土路只有桑塔纳那么宽,中间流着脏水,散发一阵阵臭味。广山忍不住捂着鼻子。路两边成排红砖民房,有的人家种杨树,有的长梧桐。绿树顶漫出围墙,在小路上投下阴影,最近的梧桐树上住着喜鹊,她们蜷在窝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鸟窝乱糟糟,像爆炸头一样。 一路上,村长不时回头,叹口气,又接着带路。 刘侦探似乎终于忍不住了。 “年村长,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呗。” 村长摆摆手,又叹了口气。 “您这个神情,还没开口,就让人家瞧出来了,咱不成无用功了吗?” 村长站定脚步:“同志,我心里不舒服,这是骗人吗?算犯罪吗?” “您老放心。”刘侦探掏出红河,递给对方一根,又在身上摸索着。 徐侦探捏着打火机,点着村长嘴上的香烟,又放到刘侦探手里:“最后一个,再丢,只能憋着了。” 刘侦探嘿嘿乐着,吸了口烟:“不是说了吗,您只是配合我们工作,就算有问题,也不会涉及您的。” “有问题?”村长手中的烟抖了起来:“能有什么问题?” “您老岁数不高,忘心可不少。”刘侦探说:“孙三丢了,我们怀疑有人偷人,想看看孙三娘的墓。为了方便,咱不说查案,就说查违规土葬。您假装报信,让他们迁坟。到时候,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孙三我知道,迷信的很,随便迁娘的坟,肯定不同意。”村长说:“就算同意了,连棺材一起迁,里面装没装人,你怎么知道?” “您是村长,思想工作一把手,连哄带骗,不能不同意。”刘侦探说:“至于怎么看见......” “您劝他们,迁人不迁坟,做个样子,假坟做样子,防止检查,风头过了,再迁回来。有没有人,盗没盗走,迁人时不就都看到了嘛。”徐侦探说。 “办法可真馊......”村长声音很低,广山站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晓亮和红星交换着眼色,相必也这么觉得。这个办法漏洞太多,也太难施行,反倒不如直接请民政所来。广山轻轻扭身,想看看薛松妈的态度,没想到,对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他赶紧仰头,假看树上的喜鹊。薛松妈注意到自己了?为什么?会不会只是错觉?广山害怕起来。 “为啥不找民政所?”村长也问出广山的疑惑。 “那不就闹大了吗?”刘侦探说:“您出面,孙三同意,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案子要查,警民关系,群众影响也要考虑。如果他嘴硬到底,就是不迁坟,再找民政所也不迟。” “唉......”村长叹口气:“我参加工作几十年,从没干过这种事......” “您不必担心。”刘侦探说:“如果出事,你就一推二五六,什么也不承认。到时候,我们只说,自己假装民政所,骗您来着。” “还不如真骗呢......”村长低声说。 “我们需要您配合,就得告诉您实情。”刘侦探又递过去一支烟:“村长,您是一村之长,村里可能有偷人贼,这是大事,您得顾大局。稍微撒两个谎话,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帮他们。孙三迷信,不能由着他,您得站出来。” “别激将了。”村长将香烟放到耳朵后:“我就是觉得,偷偷摸摸,不算好汉。既然帮他,正大光明的帮呗,为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密码 “咱这又转回来了。”刘侦探说:“让您老担责,我也很愧疚......” “担责不担责,我这么大岁数,怕个什么。”村长说:“我们一个村子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家情况我也知道,老娘没了,儿子死了,他媳妇又......可怜呐。骗一个可怜人,不说老脸往哪放,我良心过不去啊......” 村长叹着气,不住摇头。 徐侦探扯了扯刘侦探:“你看,老人家这么为难,咱们......” “真到民政所,事情反而难办。”刘侦探说。 “我知道,村民安土重迁。为刨个坟,告状上天,喝农药的,上吊的,闹出人命太多了。我没见过,也听过不少,能妥善解决最好。”徐侦探说:“可为了几个人,为难他一个,这不是咱们的初衷啊......” “那......”刘侦探摘下帽子,用力梳着头,带下几根头发。 徐侦探叹着气,和广山对上眼,摇了摇头:“不行就......” “村长!”广山喊出来。声音太大,将自己也吓了一跳。 村长转向他,眼珠浑浊。 “孙三孩子可能被杀的,说不定和偷人的是一个人。”广山咽了口唾沫,他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应该是薛松妈:“他媳妇信什么灵台医生,不肯报案。他自己又愚昧,不肯开棺,难道让他儿子白死吗?” “小娃娃,你也说了,可能可能,不能确定”村长说:“而且,跟你有什么关系。” “抬杠!”红星喊:“天下事,天下人管得!” “没大没小!”村长说:“你爹是谁?哪个公司的?” “看吧。”红星故意不理,转向晓亮:“大人都一个样,因为你岁数小,不把你当回事。” “我孩子丢了。” 广山抖了一下。不知何时,薛松妈走到广山身后。 “突然就没了。”她看着村长。 “你是?”村长皱起眉。 “王村人。”薛松妈缓缓走着,在村长身前站定:“我找了一个月,脚没停过,眼没合过。承认这事,是拿刀戳我心窝。”她凑到村长脸前,对方退了半步:“可孙三孩子、老娘,是我最后的......最后的......” 她眼圈红了,村长又退后半步,贴在墙上。 “这个人从夏村,到王村,不知道犯了多少案子,您就不心疼,良心就能安稳?”薛松娘向前走了一步,村长还想退,却没地方能去,只好扭过脸:“侦探同志,您......您瞧瞧,这叫怎么一回事?” “秀环说的有道理。”刘侦探说:“村长,为了她,为了孙三和他媳妇,您再想想?” “我......我......” 路不远的岔口,突然窜出一个男人。 村长像看到救星,赶紧喊:“老四!干嘛去?过来......” 老四头也不回:“三哥家要迁大娘坟,我找人帮忙去!” 村长楞了半晌:“侦探同志,不用麻烦了。孙三家主动迁坟了!” 一时没人说话,连喜鹊也不叫了。 相比的坟地,这里的农田更加繁茂,麦苗刚刚钻出土,绿油油一整片。 坟包的土堆在两边,周围散落着许多红砖。黑脸男人擦了把汗,又刨了几下,“叮”的一声,镐子撞到什么。 “到了!”“黑脸”指着坟边几人:“你们几个,清清砖,起棺。” 两个年轻一些的男子跳下坟坑,传出一声“咚”的闷响。坟坑两边“哗啦啦”掉土。 坟坑里“哐哐”一阵,两人又爬出来,拍打着身上的土,对着不远处喊:“起!” “嘿!”一队人待着白手套,握紧绳子,脚蹬地,身子后仰,使劲扯着。 “吱扭”一声,坟坑上方的绳子绷直,荡出一片尘土。人群原本围在坟坑边上,这时,全都向后撤。 “哗啦啦。”坟坑边上,黄土“噗嗤嗤”落得更欢。 “一,二,一......”起棺的人喊着号子,一起使劲。绳子直挺挺,晃晃悠悠,一点点往上升。 “出来了......” “瞧瞧这......” “别挤......” 人群交头接耳,私语声越来越大。广山向后退,红星却向前挤着。 晓亮靠在广山身侧,偷偷问:“他家为啥迁坟,奇怪......” 广山想起之前,旁边几个妇女低声议论。 “说是灵台医生的主意。什么此地凶险,寻一安稳处,妥善下葬。” “装神弄鬼。”晓亮嘀咕一句:“看,出来了。” 棺木一身黑漆,大头处写着一个金字“奠”。黑棺晃荡着,慢慢露出半身。棺上的土向两边落着,像瀑布一般。 “嘿!”拉绳子的队列已经和地面平行,队列中的人,一个个口鼻歪斜,使出吃奶的劲。 “不能沾地......快......” 人群中钻出两个,一嘴鼻涕,抬着两条黑长条凳,放在坟坑一侧。 不知心急还是害怕,一个向回跑时,一脚没站稳,挥着手,向坟坑跌去。 “呀!” “拉住!” “操心!” 边上一人猛弯腰,一手握住衣领,轻飘飘提了起来。 “看清楚路,小朋友。”徐侦探说。 惊魂未定,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人群里闪出一个女子:“败家玩意!没长眼吗?往哪儿钻?”她牵起手,低着头,一边拍打身上土,一边往回走。 广山有些发懵,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只是没人像徐侦探一样,拉住那个倒霉鬼。 他看看不远处的薛松妈,对方一句不发,直勾勾望着那对母子。 广山害怕她察觉,悄咪咪回过头。 黑棺完全冒出坟坑,又有几人站出来,拖着黑棺,往黑凳上方平移。 “刺啦!”绳子发出一阵尖叫,几根绳线断裂。人群骚动起来,“撑不住了!”不知谁叫了一声。 “别松手,慢慢的!”队列领头人喊着。 “快!往凳子上挪!”又有人叫。 “来不及了,松手,拖棺的,松手!。” “往回.......别掉地上,送回坟里!” 声音太多太杂,黑棺底下的人不知所措。“往回!”一个声音太大,压住所有人。 拖棺人不再犹豫,往坟坑方向推着。 黑棺一来一回,晃荡不停。广山发现,棺材盖向一旁轻轻滑了下。可动作太小,又怕看错。广山也不敢眨眼。 “瞧见没!”晓亮轻声说:“盖子动了!开过!” 看来广山没错,他望了望另一旁的刘侦探,对方脸色凝重,烟灰撒了一手。 拇指粗的绳子裂开一半,眼看要完全断开。 “松手!”队列头人大喊。 “后撤!”拖棺人也叫着。 “哎呦!”围观人一声惊呼。广山的心也提了起来。 “咔嚓!”绳子完全断裂,拉绳队列像被狂风吹过,齐刷刷甩到地上。 棺材仿佛大秤砣,“噗通”一声,正好砸进坟坑,溅出一片尘土。 “咳咳。”人群眯着眼,捂住口鼻,可还是正向往坑里瞅。 “真是巧了......” “就差一点点......” “不知是好是坏......” “大哥保佑......” “什么破绳子!”队列领头人站起身:“去!找孙三再要两根,拿结实的!” 叫老四的男子站在一旁:“三哥正拜着呢,这个时候......” “那就找他媳妇!” “他媳妇正......正......那么多人,恐怕抽不开身。” “呸!你想办法!”领头人吐了口唾沫:“赶紧去,耽误了时间,可不怪我们!” 老四眉头拧成疙瘩:“好好!别急,我这就去......” “太巧了,”红星跑回来,凑近两个朋友:“咱们刚要刨坟,他们自己先动手了!会不会......会不会有内奸?” “不可能。”晓亮说:“从商量刨坟,到他家主动,就咱们六个知情,一直呆在一起,没人接触过旁的,别人不可能知道。” “这棺材盖没被钉住,恐怕人已经没了。”广山转向刘侦探:“上去看看?” “等等也不迟。”刘侦探说:“好在没穿警服,不会引人注意,等会上来,再去瞧瞧。” “人要真没了,你们怎么办?”晓亮问。 “还得先去孙三家看看。但是不管他们承不承认,都可以立案调查了。” “小心!”有人忽然大喊。广山赶紧循声望去,拖棺人中的一个离坟较劲,指着坟说:“你这后生,张望什么?不要命了?人气懂不懂!” “不好意思!”徐侦探原本跪在坑边,这时站起身,拍着膝盖上的灰,一边道歉,一边走向刘侦探。 “年纪轻轻,什么也不懂,想当初......”拖棺人还嘟囔着。 “没有棺钉,开了个口子。”徐侦探低声说:“但什么也看不清。” “嗯,不着急。”刘侦探说:“等它上来,一清二楚。” “估计整棺迁移,不开盖子,怎么瞧见里面?”徐侦探问。 “山人自有妙计。”刘侦探紧紧盯着坟坑。 过了半晌,老四扛着一圈粗绳,呼哧呼哧跑了过来。 “睡觉去了?”领头人问:“这都几点了!” “谁家都没绳子,有的,听说起棺材,也不想借......” 领头人没理他,一招手:“起棺!” 这次很顺利,棺材稳稳当当落在黑凳子上。 “老刘!” 刘侦探大踏步走向棺材,广山几人赶紧跟上。村民远远围着,不知道这伙人是谁,要干什么,也没人阻止。 他站在棺边,扶住盖子,脚蹬地,一用力,“啪叽”一声,棺材盖掉在地上,砸起一片黄尘土。 “这就是妙计?”徐侦探愕然。 一股臭鸡蛋味,混着其他恶心闻到,猛然飘来。广山按住鼻子,只想吐。 “疯了吗......” “干什么......” “大不敬......” 村民骚动起来,却在向后退。 “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这么干的!”领头人捏着鼻子,跑了过来。 “别激动,老乡,侦探办案。”徐侦探掏出侦探证。 “侦探了不起!你们......同志,这可不好。”领头人说。 村民一听侦探,更加骚动,竟然围了上来,一边纷纷议论着。 “办什么案子......” “也不能开人棺材......” “怎么样?”徐侦探问:“老刘!老刘?” 刘侦探面色阴沉:“还在,不过......”他伸出手,向棺材里掏着。 广山一阵恶心,侦探也太胆大了! 很快,刘侦探抽会手,拿出一枚黄色南金条,那纸破破烂烂,颜色老旧,还沾着些什么液体。 村民喧哗声更大。 广山离得近,定睛一看,只觉得凉气冲顶,四肢发麻。那黄纸上写着黑字:“8716,你是第三个。” 桑塔纳停在王村口,刹车并不急,广山却一头撞在驾驶座椅上。 夕阳将落,天地昏黄,房屋片片,红砖灰顶,不时升起渺渺青烟,一片祥和。广山却心悸不停,这些房屋中间,真的有野兽窥伺吗? 晓亮坐在广山身边,轻声问:“你没事吧?一路不怎么说话,心不在焉。” 红星也探过头:“可不止路上,坟地时就这样,叫他上车,喊了三五声,听不见。想什么呢?” 广山想辩解,可脑子一片混乱,什么也讲不出。表哥生前,没头没脑说过“扒妻......第二”,可详细问,却又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肯透漏。原本以为,他说的是扒谁第二个妻。见到那张金南纸,才突然明白,竟然说的是数字,“8775,第二个”。 问题是,类似语句,竟然出现在邻村坟地,死了一年的老人棺材中!而且,按金南纸破烂程度,应该先有纸上字迹,再有表哥的话。可表哥为什么说“8775,第二”,而纸上却是“8716,第三?”顺序反了吧!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第三个。”其中的“你”又是谁?第三个什么?表哥所说的第二个,又是什么?表哥和这坟中老人,到底什么关系? 广山想和两个好朋友商量,抬起头,却正对上薛松妈,她眼里似乎升起一片薄雾,什么也瞧不透。广山赶紧垂下脑袋。 “这事难办了。”刘侦探拧下钥匙,桑塔纳停止低吼:“孙三老娘还在,虽然不成样子,但家里人可以断定。” “亏得你的好主意,却要我来擦屁股。直接掀翻人家棺材盖子,你瞅瞅,给我挠成什么样了。”徐侦探左脸红肿,脖子、手臂道道血条,右手一圈红色牙印,衣服也是一片灰一片黄。 “年轻体壮,挨两下打也没什么。不过......”刘侦探说:“秀环,孙三一家嘴巴咬死,说老娘孩子没丢。当着棺材和,我们也不能否认。偷人这事,恐怕......恐怕不能当真,不过,对你来说,不算坏消息......” 薛松妈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要不?挖一挖那孩子的坟?”红星问。 “这件事,从头到尾全是听说。我们在夏村打听一圈,谁真真正正瞧见孩子没了?没人承认。谣传做不得准,从现在起,忘记偷人这事。”刘侦探说。 徐侦探“切”的一声:“当然没人承认。孙三媳妇现在是灵台医生代言人,夏村谁敢得罪?一句‘我瞧见了’,又要挖孩子坟。他们才不,精明着呢!” “小徐!”刘侦探提高音量:“证据!证据!说过多少次!臆测没谱,干扰思考!不管她是谁的代言人,没报警,没举报,没见证,凭谣传就当真?不能主观!” 徐侦探嘟囔什么。 “大声点儿!” “知道了,刘头。是我的错。”徐侦探说。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日记 “这还差不多。”刘侦探转向薛松妈:“秀环,这段时间,我们走访不少人,熟不熟的,都夸松松机灵。他十四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兴许有自己主意......我十四帮家里挑水,锄地,驾车送粮食!半大人了,没事的。” “我有预感......”薛松妈揉着眼。 “什么?”刘侦探问。 “松松不在了。” 广山心突突乱跳,手脚不知道怎么放,想变成透明人,想立刻消失。 “胡说八道!”刘侦探说:“他去哪里,有一万种可能,别钻牛角尖。” 车内寂静片刻。 薛松妈忽然开口:“广山,你没事吧?” “啊!我......我没事......”广山赶紧说:“我能有什么事,没事......” “坟上就一直神色恍惚,你在想什么?”薛松妈目光紧紧锁着广山。 广山一下子慌了起来,其余几人也看向他。 “我......”车厢空气无比压抑,广山胸口沉闷。 “在想松松?” “不!没有......”不论对方看出什么,广山都不敢承认。他无数次后悔,无数次害怕,可这不能激起他的勇气,他只想躲。 “吓着了吧?”徐侦探说:“毕竟看到开棺。我第一次学解刨时,胆汁都吐了出来......” 开棺?广山灵光一现。 “刘大大,棺里那张金南纸,还有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刘侦探眯着眼,似乎有些狐疑,却还是回答:“孙三媳妇说,那是他家传统,接引用的,不过......夏村好像没这风俗。” “那女人可不简单,装疯卖傻,谁知道她胡说八道为了什么。”徐侦探说。 “真是习惯也说不定。”刘侦探说:“你就是为这个神魂不定?” 薛松妈依然看着自己,广山手心满是汗:“我见过......听过一样的话。” “哪句话?8716,你是第三个?”徐侦探问。 “对,不,不一样。”广山说:“我听到的是,8775,第二个。” “哦?”徐侦探说:“哪里听到的?什么意思?” “表哥说的,就是你们来我家那晚。”广山说:“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是奇怪,为什么这么类似。” “嗯......”徐侦探搓着下巴:“老刘,你听过吗?” “难道真有这习俗?”刘侦探说:“接引送路都是些车轱辘话,没什么大区别,你表哥哪里听到也不一定。可这话也太奇怪了,又是数字,又是排序。” “8775,第二个是7,8716,第三个是1,71?没什么意义。难道是摩斯电码?”徐侦探在腿上敲起来:“啥也不是啊。” “又发呆!”刘侦探笑着:“金南纸上怎么会有莫斯密码。广山,你也别瞎想,说不定,只是什么巧合。我送你们回家吧” “不用了。”晓亮说:“我们自己回去。” “好,注意安全。”刘侦探拧动车钥匙:“秀环,我送你到门口。” “我......” “别客气,没多远。” 薛松妈不在说话。 广山不敢再看她,第一个跳下车,晓亮跟在他身后。车门“砰”的一响,红星大喊:“拜拜!” 桑塔纳“嘀”了声,缓缓开走。 “怎么不让送回家,这车,多好。”红星望着逐渐模糊的车尾灯,不肯挪眼。 “咱们走吧。”广山想离薛松妈越远越好,他总觉得,对方一定看出什么,却又故意不说,跟她待在一起,连气也喘不匀。 “我们来弄懂它。”晓亮突然说。 “弄懂什么?”红星问。 “密码!8716。”晓亮神色严峻:“广山,你表哥死的不简单!” 广山胸口又沉闷起来。 晓亮打开灯,西屋一下亮堂了,西墙一面木书架,满满全是书。 “汪汪汪——”黑狼狗在院中叫起来,它东窜西跳,拽得铁链子哗哗响。 “闭嘴!”红星大喝一声,狼狗反而叫的更欢了。 晓亮放下门帘,又关上木门,狗吠一下变小了。他拉过三把黄木凳:“我们研究研究。”又翻出一叠用完的作业本,掀开背面当稿纸,圆珠笔写上“8775,第二个。”空一行,“8716,你是第三个。” “我还以为,你已经搞清楚了。”红星坐到凳子上:“什么‘死得不简单。’危言耸听,古代要杀头的。” “肯定不简单。”晓亮说:“一切都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红星问。 “第一,广山表哥留下的信息,相似形式出现在夏村婆婆棺木里,为什么?第二,棺材没有钉子,让人打开过,谁干的,为什么?第三,信息代表什么。解开数字,就能明白前两个问题。” “所以不管什么问题,想明白,先弄清楚数字什么意思,对吧?”红星说:“又到了浪费脑细胞的时刻,唉......”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指定行。”晓亮说。 “不过......”广山犹疑起来:“两个侦探似乎没考虑第二个问题,也没聊这事。” “忘了呗。”红星说:“当时坟地乱糟糟的,咱们只盯着丢没丢。棺盖开着,暗示人丢了,可人还在,谁还关心盖子为什么开着。而且,刘侦探推开棺盖后,所有人围了上来,他们也紧张。” 晓亮说:“这太难想,可能不少,还是回到数字上,解开数字,别的都好说,你们什么想法?” “嗯......出生年月?”广山说:“八七年七月五日,第二个,八七年一月六日,第三个?” 圆珠笔刷刷响着。“先把可能写上,再一个个排除。”晓亮说:“红星,该你了。” “额......摩斯电码!”红星说。 “你知道摩斯密码?不会听徐侦探说的吧?”晓亮问。 “当然不是!”红星大喊,似乎受了冤枉,可却不敢对视。 “好吧。”晓亮写了几笔:“然后是,八七村七街五门和八七村一街六门。” “八七村是哪个村?”广山问。 “不知道,我只是猜测,这是乡村街道编号。”晓亮说:“该你了,广山。” “嗯......”广山搓着脸:“数字......密码......电话号码?位数不对,那......笔画数?” 晓亮写了几笔:“红星,你说。” “电话号码。” “我刚刚才说过!位数不对!” “不好意思哈,没注意听。”红星使劲拍着脑袋,大声笑起来:“哈哈哈哈!” “太夸张了。”晓亮说:“装得也太不像,不行,必须想一个。” “......手机号?” “重新想!认真点!”晓亮吼。 红星五官挤成一团,吭哧半天,一拍桌子:“电报!” 晓亮气得笑了出来:“三个同类的,你倒省事!” “反正想出来了,你说你说。” 晓亮握着笔头:“嗯......邮编,户口号码,家庭存款,身高年龄体重......” “身高体重也太夸张了,又不是卖猪肉,而且,谁身高八十七米体重十六斤?八十七岁七十六米也不对啊。”红星说。 “先写再排除。”晓亮说:“下一个,广山。” “那瞎说呗,我先来。”红星说:“头发数和汗毛数。” “十六根汗毛?杀猪师傅好手艺,你数得挺细致。”广山也笑了。 两人胡扯一通,晓亮终于忍不住:“停,我看想不出什么了,排除吧。” “身高体重户口邮编都算了吧,没那么长。”广山说。 晓亮点点头,最后一行画上x:“年月日不好说,两个八七倒有关联,可指谁呢?” “我们九二年,八七大五岁,上高中。”广山说。 “也可能辍学。”红星说。 晓亮画上问号,接着说:“摩斯电码,我知道一些,用长短代表数字,不会用数字代表长短,没意义。”接着画了个叉。 “怎么随便排除我......”红星刚要喊,又一呆,说:“随便吧,反正听来的。” “刚还不承认。”晓亮瞪了他一眼:“接着村编号,存疑。笔画,存疑。电码。存疑。” “都存疑,那还排除个屁。”红星说。 晓亮把圆珠笔一扔:“可能走岔路了。” “肯定走岔了,我说浪费脑细胞吧。”红星说。 “咱们干分析这也没用。不如想想,数字和夏村丢人什么关系。”广山说。 “有道理。”晓亮坐直身子,沉思片刻,说:“我一直认定,夏村被偷了。就像徐侦探说的,现在没人直接承认。一个数字来自你表哥,他在调查夏村。一个数字来自婆婆棺材,是夏村奶奶,都和夏村有关。我不信接引的鬼话,所以,两个数字,要么和失踪有关,要么和调查人——你表哥,我们,两个侦探有关。” “和偷人人无关?”红星问。 “是不是傻?”晓亮说:“你犯罪,然后编个和自己有关的谜题?疯了吧。” “应该和失踪无关。”广山说:“夏村只丢了一个孩子,而现在有两个数字,只能和调查人......”说到这,广山猛然想到,算上薛松,正好两具失踪,如果表哥说的数字代表薛松呢?那黄纸为什么出现在夏村婆婆棺中? 广山踌躇片刻,终于说:“如果......我是说如果,薛松也......也像夏村一样,表哥说的数字,可能代表薛松,这样,两个数字就齐全了。” “那.....那8716和8775,难道是失踪人数?”红星说:“八千人!” “不会,后面还有第二和第三呢。”晓亮说:“而且,先失踪,怎么会是第三个,薛松反而成第二个呢?” “真麻烦,信息太少。”红星说:“难道你表哥就说了这么一句怪话,没留下别的信息?” 广山突然灵光一闪:“表哥......好像写日记!” 晓亮和红星跳了起来:“不早说!” 2005 09 18 芳芳精神状态恍惚,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问她怎么了,也不回答,说得多了,就一直哭。她是不是被人堵了,欺负了?我应该跟踪她,看看谁这么大胆! 2005 09 22 快一周了,每天芳芳7点从家出发,往公司走,下午5点准时回家,没有任何异常。我找过她朋友,都说她一直这样,没遇到任何异常。太奇怪了,最近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总是哭? 2005 09 30 芳芳死了。 2005 10 04 芳芳家每天都有好多人。不是因为葬礼,从我跟踪她开始,她家总是这样,不知道什么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他们要干什么。芳芳异常,和他们有关吗? 2005 10 05 芳芳竟然有个妹妹!我从来不知道!她妹妹似乎六年级,叫王茹。我是不是应该问问她?芳芳走的太奇怪了,似乎没人在乎。没见到她爹,没见到她娘。他们在干什么?只有她妹妹了,我应该问问她,或者跟踪跟踪她?广山也是六年级,跟这个王茹似乎一个班,要不要跟他打听打听?广山这家伙,最近也奇奇怪怪。 2005 10 09 广山是傻瓜吗?问他王茹,他脸红什么!一个班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支支吾吾什么劲!看来还得靠我自己,不过跟踪一个小姑娘,说出去太丢脸。算了,为了查清楚芳芳死因,我必须做点什么。 2005 10 13 芳芳竟然自死!这不可能!她那么好,那么多朋友,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笑眯眯。说话也轻声细语,那么温柔,这样的女孩,不可能自杀,一定遇到什么事了!她妹妹知道真相!不然,为什么慌乱,为什么哭!为什么一谈起姐姐,紧张的不像话!她一定知道内幕,我该从那里开始呢? 2005 10 17 她的日记本撕光了!看来一定是熟悉的人。不然不可能知道她的习惯。像我,也是因为芳芳,才开始写日记,想要和她更像一点,有更多话题。不过,最后页面的数字什么意思? 2005 10 20 真不敢想象,她父亲竟然是......不过,这和芳芳自杀有关系吗?日记本那串数字到底什么意思!会和芳芳自杀有关系吗? 2005 10 22 广山这个混蛋,竟然做出这种事!不过,他哭着求我救救他时,不知怎么的,我竟然心软了。也许因为芳芳?算了,谁让这个混蛋是我弟弟。真是难办,如果做不好,可能自己也会卷入麻烦。 多亏垃圾沟偏僻,我下午看了一趟,那货还在那里!说不得,也许今晚......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2005 10 23 混蛋!村子果然有古怪。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家伙,他到底为了什么?会不会和芳芳的死有关?要不要查一查?两件不同寻常的事,中间必定有关联,也许弄清他是谁,就能查到芳芳自杀原因! 好人有好报吧,要不是我决心帮广山,也不会发现这件事。混蛋,我一定找到你! 2005 10 24 虽然他很聪明,但总是百密一疏。农村家家养狗,遇到一丁点事情,就会汪汪叫。那天夜里,谁家狗叫了,就代表这周围发生不寻常的事。我挨个打听了一番,没遇到什么麻烦,谁让我朋友多!不过,按照这个范围,他家嫌疑很大!当然,说不定狗也会因为别的情况吓叫,不能确定。我应该多蹲几天。 2005 10 25 为什么......难道我被发现了! 8775你是第二个? 8775是什么意思,和芳芳日记的数字有什么关系?我是第二个?难道是死亡预告?第一个是谁,会不会是芳芳? 第一百二十章 混蛋 我不能束手待毙,如果发现证据,最好找侦探......侦探?可以相信吗? 2005 10 28 夏村竟然也牵扯进来,情况越来越复杂。不过,似乎也不意外,如果是他的话。不过,听广山说法,夏村死因存疑,我们在水库找了一番,果然,石头苹果是最好的证据,这种......假贡品,只有他家有! 混蛋,果真是你干的!芳芳也不放过!为什么!为什么!她可是.....她可是......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我该怎么办! 我不能告诉父母,他们......也不能告诉侦探......今天来的两个人,有一个......有一个......哼哼,我不会说的。不过,广山差点吓死我,如果让他的人知道真相,谁也活不了!还好他机灵! 我想告诉广山这个秘密,又怕害了他。我说了半句,如果我出什么意外,不能让线索断了。可我也没解开。 广山,你一定......一定......谁都不能相信!他的势力太大! 如果无法对抗,就赶紧逃吧! 2005 10 30 这些人都疯了,怎么会信这中东西!还有夏村......夏村那个女人!她装疯卖傻?还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面前这个人,可是杀了你儿子! 哼,说到底,要么求财,要么求权!这个女人每天为儿子祷告,她求什么?竟然......竟然...... 周围的人好奇怪,他们举行什么仪事吗?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堂上那副画,那一串串数字,什么意思?也是四位数,不过......和那个8716什么关系?我偷偷把他记了下来,如果能解开,说不定就能知道...... 2005 11 02 我解开了!可是!混蛋!这竟然是我!8716代表我!我是第二个! 他们果然发现了,可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反而预告一番? 不管他们什么打算,我要把这些记下。如果将来,我出事,那只有......那只有...... 广山!如果你能看到这本日记,不要把他交给任何人,不要和任何人分享。 他们都不可信,他们都是假的! 我会最后再试一次,如果运气好的话......如果运气不好,你赶紧跑,不要在这里待下去,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都......赶紧跑! 广山翻过最后一页,上面黏着一张白纸,几行黑字,很清秀,像女生笔迹: 金 6855 木 2606 水 3055 火 3499 土 0960 然后是两行蓝色字体,笔记缭乱,像表哥日记字体: 王修远土金土 8775。 冯广山木水水 8716。 广山看着最后两行字,仿佛神魂出窍,他一动不动,脑子一片浆糊:“我,8716!我是第三个!” 一股巨大阴影笼罩广山头顶。 他蹲在东屋煤球堆一侧,日记本绿色外皮一片片黑。上面的汉字个个清楚,却突然认不出来,那些字分离成横竖撇捺,慢慢转啊转啊,变成一把把刀,一杆杆枪,戳的人千疮百孔。 太阳最后一束光打在身上,可没有一丝温暖,只是明晃晃,刺人眼痛。屋外,晓亮和红星的声音若隐若现。 “找到了.....吗?” “没......一手鸡大粪......”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是下一个,下一个谁?表哥?表哥不是意外吗?表哥让人害了吗?接下来轮到我吗?我也会死吗?为什么?为什么?! 找徐侦探?找刘侦探?找姥爷姥姥,爸爸妈妈?可表哥说他们全部不能相信!但自己只是,才十二岁!如果不能相信大人,那该怎么办? 晓亮和红星呢?他们是好朋友,总能相信吧。可要让他们相信,就得拿出日记,可上面写了薛松的事!他们要是知道自己杀了薛松,还会是朋友吗? 对,对,谁都不能说!不管让谁相信,都要把日记拿出来,那样,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杀了人! 可谁都不说,只能等死啊! 跑!表哥让他跑!可......可自己的爸爸妈妈,亲戚朋友全在这里,又能往哪里跑? “广山,找到了吗?”东屋门“吱扭”一声打开,广山急忙将日记塞会煤球堆。 晓亮走进屋,瞧见广山,笑了出来:“怎么跟个黑炭似的。” “不......没主意。” “找到了?”红星跟在晓亮身后:“千万别说没有,我翻鸡窝,把老母鸡都得罪了,它现在见我就啄。” “找......没到......”广山慌得不行。表哥被谋害,自己是下一个,不能找人帮忙,不能让人发现日记。所有的想法和情绪一齐上涌,两边都是死胡同,广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说什么。 “说都不会话了,找到还是没找到啊?”红星说。 “这么大个地方,没找到也没关系,我来帮你吧,煤球堆翻完了吗?”晓亮走上前。 广山急忙摆手,挡在晓亮身前:“不......不用......” “那是什么?”红星一指煤球堆。 日记没藏好吗?!广山赶紧回头,煤球堆安安稳稳,什么都没有。 红星一个闪身,来到煤球堆前,扒了起来:“嘿嘿,瞧你那副呆样,藏了不良书籍对不对?小,不学好,拿出来让我批判批判。” “没有!别......”广山慌忙挤过去,想拉住红星,可弯着腰,一动不动:“这是啥?” 完了,还是发现了。广山瘫坐在地,捂住脸,一切都完了。 “晓亮!你快看,这是......” 一阵风略过,片刻沉默,接着响起晓亮的声音:“广山,你......你已经知道了?” “对,是我干的,可我不是故意的......”广山没说完,突然疑惑起来,什么叫我已经知道了?我当然知道了!他抬起头,晓亮面露不忍,拿着一张纸,纸上沾着几道黑手印。那是粘在日记上的纸!它掉下来了! “我......我......”广山不想欺骗朋友,可也不敢承认。不过,如果不说话,就不算欺骗吧。 晓亮走过来,扶住广山肩膀:“别害怕,有我们在!我们帮你!” 广山注视晓亮的眼睛,突然好想哭。 “等会。”红星一会看广山,一会看晓亮:“你们在说啥?帮啥?发生啥了?” “红星啊,脑子不用,不如卖了吧,还能换点儿钱,最近猪肉可不便宜。”晓亮说。 “你才是猪!”红星说:“到底咋了?” 晓亮递过纸:“数字密码就在这里,8775,第二个指表哥,8716,第三个指广山。表哥是被杀的,接下来就是广山!” 红星凑在纸上,瞧了一阵:“你瞎说的吧,这么吓人。金木水火土我知道,后面的数是啥?土金土,木水水又是啥?” 晓亮说:“五行每一项代表一个数字,什么意义我不知道,关键是,编这个的人,相必把名字和五行编在一起了,每个字代表五行之一,对应一个数字。广山表哥叫王修远,五行土金土,对应数字8775,冯广山五行木水水,对应数字8716。” “你看几眼就能明白?胡说的吧?”红星说:“为啥王修远对应土金土,冯广山对应木水水?水对保,又怎么对水?” 晓亮说:“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不管是谁,肯定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为啥冯广山五行木水水,只有他知道,但有人已经破解出来,写在纸上,土金土加起来是8775,木水水加起来8716,知道这些足够了。” “这是谁写的?”红星问。 “蓝字是表哥字迹,黑字......不知道。” “表哥?他知道自己是8775,是第二个?知道自己会被杀?”晓亮说:“还提前算出你的数字?” “我不知道......他从来......没说过.....” “他怎么知道的?从哪里查出这种对应的?”晓亮问。 广山想着日记中的话,没有明确说法:“不知道......” “知道自己会被杀?为什么不报警,不找家里人帮忙?” “......”所有人都不可信!这是表哥日记里的话,所以才不报警。广山突然发现,不管表哥如何找到对应关系的,他明知自己会被杀,还是写下了广山的五行对应,以防万一。他明明......还是记挂弟弟,广山心一阵抽痛。 “我听明白了”红星语气忽然冷下来:“你表哥是被杀的?” 广山有些惶恐:“对......” “8716指的你,有人要杀你?”红星斜着眼:“而你把纸藏起来,怕我们看见?” 晓亮叫起来:“高红星!你什么意思!” “不用你管!”红星也喊,指着广山鼻子:“冯广山!你行啊,挺聪明啊......” 广山好难过。红星害怕,这种事谁都会害怕,红星不想遭连累,可以理解。可......他们是朋友啊,从小玩到大,如果朋友都不帮忙,自己改怎么办?真像表哥说的,任何人都不可信吗? 红星嚷嚷着,唾沫飞了出来:“你怕被杀,不想我们看见!可你想过我们没有!啊!你想过吗!” 晓亮拉住红星胳膊:“别说了......”广山埋着头,红砖地板逐渐模糊。 红星嗓门很大:“冯广山!你敢小看我!你打听打听,我红星在王村这么多年,天不怕地不怕!你遇事想自己扛?这么大事想自己扛?你拿我当朋友吗?是不是傻......” 广山楞了,刚刚对方说的什么?自己好像没听清。他抬起头,瞧见了什么? 红星嘴还在一张一合。晓亮却笑了起来,散开手,又狠狠锤了红星一拳:“还以为你要当叛徒!” 广山心跳加快,紧张不安。红星好像,不是害怕! 红星疼得龇牙咧嘴,他伸出手:“广山,我们是朋友,有事一起扛。就是天王老子要杀你,也得先过我高红星这一关!” 晓亮也伸出手:“这才对嘛!广山也后不能瞒我们,红星也是,别云山雾罩的......” 广山看着眼前的两只手,又害怕又高兴,又委屈又欢喜。 “你想坐一晚上?”红星笑嘻嘻得问。真是丑!丑死了! “快啊!”晓亮也笑着:“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干!” 一股热流涌向心头,广山伸出手。 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广山终于忍不住,泪水涌出,在脸上流淌,眼泪好热,烫的脸颊生疼。 “哦!有人水龙头忘关喽!”红星喊着。 广山狠狠擦着眼,以后一定,一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们! “不报警?!”红星嗓门很大:“那可是杀人犯!就凭我们三个,肉包子打狗啊!而且,你不是说,有人要杀广山,找侦探才是最安全!” 广山情绪已经稳定,三人坐在一起,重新整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没等广山开口,晓亮却先做出决定。 “我有理由,不过,有个问题。”晓亮说:“广山,你哥哥能破解密码,自然知道受威胁,他为什么不报警?” 广山目前不想交出日记,这不是个好机会。晓亮和红星让自己很开心,甚至不再害怕那个模糊的杀人威胁。说起来很自私,但他需要些勇气,好面对那个未知的恐惧。当然,条件是,只要这件事到自己为止,不会牵扯到朋友。 “其实,表哥不太相信侦探。”广山不敢看两个朋友,撒谎骗人,尤其是晓亮和红星,让他很难过,很羞愧。 “为啥?”红星问。 “好像和夏村的事有关,死得蹊跷,却不去调查,所以......”广山支支吾吾。 “可他们还是去了呀,为了老婆婆坟地,他们出了不少力呀,你表哥......”红星声音变低:“可没瞧见......广山你别生气,这可是杀人,是大事。我就是觉得......” 广山脸滚烫,想来很红,这也许让红星误会,可自己不是生气,而是羞愧。骗朋友,又侮辱表哥,真是不像样! “其实我也不太相信侦探。”晓亮说。 “你又为啥?他们忙前忙后,你可都瞧见了。”红星说。 “婆婆坟中的金南纸太古怪。”晓亮说:“它为啥在里面?” “有人放的呗。这还用问?”红星说。 “谁放的?”晓亮问。 “我哪儿知道。”红星说:“婆婆棺材盖打开了,肯定谁打开,谁放的呗。” “不对。”晓亮摇着头:“当时,刘侦探掀开盖子,坟地乱糟糟,所以你们都没注意。我偷偷瞧了,棺材钉就在坟坑里,已经生锈了。盖子不是刚打开,而是早就打开过。所以金南纸是新放进去的。” “太武断了。”红星说:“不许人家用锈钉子钉棺材?再说了,那张金南纸也挺旧的呀。” “棺材盖我也看过,钉孔没有锈迹,说明原本钉子没生锈。坟坑潮湿,棺材钉在里面久了,所以生锈了。”晓亮说。 “不太对。”广山想起一件事:“我没听说过铁矿生锈的,棺材钉埋在地下,会生锈吗?” “对,广山说的对。”红星说:“铁在地底下怎么会生锈?” “记得坟地周围的红砖吗?”晓亮问。 “有,怎么了?有红砖就生锈?”红星说。 “我问过,婆婆棺木并没有接土埋。而是先用红砖垒两个墓室,方便婆婆和孙子合葬,记得吗?”晓亮说:“红砖搭出墓室,里面肯定有空气。坟地潮湿,地面却没铺砖,所以就生锈了。” “就算你对。”红星说:“可金南纸那么旧,怎么可能是新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跟踪 “金南纸旧的没错,可字迹很新。”晓亮说:“纸上沾着水,如果早就放里面,那纸已经烂了。” 红星没声了,广山不知道说什么。 “所有迹象显示,金南纸刚放进去。能接触到棺材的,有刨坟的黑脸汉子,绑绳索的青年,还有就是徐侦探和刘侦探。”晓亮说。 “刘侦探我知道,他推开棺材盖时,周围没人,可徐侦探什么时候碰过?”红星问。 “忘了吗?当时绳子断掉,棺材掉进坟坑,他跪在地上,往里探头,还让人训斥了?那可是个好机会。”晓亮说。 “可为什么是他们两个,不是黑脸和青年?”保说问。 “原因很简单。”晓亮说:“就是刚刚发生的事。” “刚刚?发生什么了?”广山问。 “钉子和金南纸字迹不同寻常,我们就在讨论这个。我们既然能发现,那两个大人,还是侦探,怎么会发现不了?所以,这两个人,一定有问题!”晓亮声音沉稳有力 屋外突然起风,梧桐树摇头晃脑,枝叶摩擦,哗哗作响。屋内,树影张牙舞爪,像在恐吓谁。 红星叹口气:“也不能告诉家长。他们不信还好,信了肯定不让管,说不定,又要关黑屋。” 晓亮点头:“所以,只能靠我们自己。” 广山说:“如果侦探和......一伙的,我们又怎么能,一群怎么能......” 晓亮说:“那你要放弃?等死?” 广山摇头:“太危险了,如果害得你们......” 红星说:“放臭屁。那我们干看着你死?” 晓亮说:“不用太担心,我只是不相信,不能真的证明什么。而且,就算是侦探放的,顶多二人之一,另一个说不定糊涂了,毕竟当时现场那么乱。但是,保险起见,我们只能暗查。以后白天正常上下课,假装不再关注这件事。等天黑,不,最好等半夜,我们悄悄碰头。” 广山想起那天晚上,埋人时碰到的人,不由一阵哆嗦:“不行,太危险了,要是你们遇到什么......” 红星一脸兴奋,打断广山:“太棒了,少年侦探团!那怎么确定时间?在那里碰头?你有侦探徽章吗?” 晓亮瞪了一眼:“这不是小事,不要当玩笑。” “放松气氛嘛。你看广山,怂兮兮的。”红星说。 “不是我怂,这真的很危险,哪怕查不出来,也不能......” 晓亮拍了拍广山:“表哥到底怎么死的,我们不清楚。所以‘8775,你是第二个’到底代表什么,也不能确定。但是夏村丢了,薛松丢了,表哥查着事,然后人没了。一切的一切证明,这件事的确棘手。而你又收到‘8716,你是第三个’的预告,你面临的危险更大。想帮你,我们都要冒些险。不可能在家看动画,玩游戏,等坏人自己投降。广山,放心吧。我们万事小心,三个人在一起,不会出事的。” 广山想起埋人那晚,偷人人见到两人,就不再追。表哥说过,他太谨慎。所以如果三人一直在一起,村子又这么熟,应该确实不会出事。 可表哥的日记上说,好多好多人,谁都不可信。这又怎么回事?如果不止牵扯一个人,那照样很危险啊! 广山想再提醒一番,两人却不再理他。 晓亮说:“集合地点就在我家门口,离你们都近。集合时间的话,就用电子表对时。我们一人买一个,和广山手表同款的就行。” 红星说:“那敢情好!原本我还舍不得,五块钱呢。广山,你手表呢?拿出来看一下。” 广山一愣。手表?从水库回来,自己好像再没见过那块蓝色塑料手表,丢了吗? 午夜,狗不叫,鸡不鸣,村子寂静无声。 晓亮前面开路,广山紧跟其后,红星在队尾。四周一片黑暗,远处零星几点灯火,模糊闪烁。 没人说话,似乎沉浸在寂静中。他们的目的地,打谷场,是表哥死地。 广山脚步一深一浅,呼气急促短暂,却和另外两人同步。如果附近有其他人,说不定,会以为只有一个人。 半晌,打谷场漏出身形,和周遭黑黢黢相比,显露不规则一片白,靠近广山这段边界,电线横穿而过,瞧不出掉落痕迹,显然,已经让电工接上。 打谷场就在村南部,隔着一圈荒草,周围都是民居,和所有村子一样,红砖墙围成院子,瞧不出里面模样。 一条黄土路隔开民房,穿过荒草,直通打谷场。广山三人就站在土路尽头,打谷场边上。 12月的空气颇为寒凉,一呼一吸间,肺部仿佛灌进凉水,广山有些瑟瑟。 晓亮一挥手,往荒草中走去,两人紧跟其后。黄色枯草左歪右倒,显然饱受践踏。没几步,荒草呈现出一片竖长,那是表哥最后的土地。 三人蹲下身,抬头上看。四条电线就在头顶不远,瞧不出什么区别,不知道哪根曾经断过,哪根害死表哥。 晓亮左瞧右看,不知找什么。红星直搓手,似乎很冷。 表哥就死在这里吗?不久前,姥爷姥姥,表哥广山还在打谷场忙碌,那时这里人声鼎沸,机器轰鸣。谷壳飞扬,漫天黄尘,谁也看不清谁,空气混浊,带着黄土和谷子味,不好闻。大家个个满头大汗,脸鼻全是脏,却喜笑颜开,不管收成好坏,能聚在一起,似乎就很开心。一年快要到头,忙完这阵,终于可以安心歇息。 表哥死在繁忙后,消逝在忙碌之地的边界。人可真奇怪,在这里生,在这里死,在这里笑,在这里哭,好像永远也出不去。 “找什么呢?我们帮你呗。干蹲着,光受冻,还不如忙活忙活。”红星小声说。 “真奇怪。”晓亮说。 “哪里奇怪,我们听听,帮不了你,转移下注意也好。这鬼老天,突然降温,也不打声招呼。”红星说。 “天气预报说了的,你没看而已。”广山说。 “跟电视打招呼,又没跟我说。”红星说。 晓亮不理二人闲扯:“电线脱落,你表哥电死,可这荒草却没事。多奇怪?我上次看新闻,邻县一个村,也是电线脱落,烧起好大一片火。这里草这么多,又干又密,竟然没点着。” “兴许落在人身上,只电人,不电草。而且,电工懂得不比你多?有危险,肯定把草都锄了。”红星说。 “有道理。”晓亮点点头,罕见地同意红星。 红星瞪大眼睛:“你没事吧?我其实胡说的,就想抬杠。” “抬到点上了。”晓亮站起身,在草丛中翻来翻去。 “找啥,能说说不,我们来护法,放风的?”红星说。 晓亮摇头:“不知道,就想找找。咱们认为表哥不是死于意外,一定有人把他放到这里。说不准,会落下什么。” “我帮你,冻得受不了。”红星也开始翻找。见两人都动起来,广山也不闲着,扒起枯草。 草虽然早黄了,可边缘却很利,扒了几下,广山手上就一道道红印,又痒又疼。手原本就僵硬,这下更难受。 广山把手夹在咯吱窝,用脚左右踢。四下只有哗哗翻草声。 “好疼,这烂草长嘴了吗?”红星嚎着:“还是有什么小动物。” “什么动物都让你吓怕了。小点儿声,大半夜的。”晓亮说。 听到动物二字,广山脚上动作变慢,草里不会有蛇吧?要是顺着大腿往身上爬...... 正出神,草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影。广山一下叫出声:“有蛇!” 红星跳起来:“在哪?别吓唬我!我最怕蛇了!”晓亮摸索着走近:“胆小鬼。咱们这只有草蛇,没毒,咬不死你。而且这日子,都钻地底下了,你眼花了吧。” 广山确实没看清,听到晓亮的话,虽然害怕,但还是安心不少。他小心翼翼,用脚轻轻翻开草丛,一张白色人脸躺在那里! “啊——......”广山如坠冰窟,刚喊出一个字,嘴巴忽然一阵冰凉,接着紧紧堵住,压得腮帮子酸疼。 “嘘!小声点,想把人都叫过来?”晓亮轻声说。广山这才明白,那冰凉的事物是对方的手。 身后一阵响动,红星声音响起:“这是什么?” 晓亮松开广山嘴,捡起白色人脸:“面具?” 广山终于放下心,不是死人就好。定睛一看,人脸面具整体白色,眼窝处一片黢黑,两腮各有三条黑色弯刀形条纹,像戏台上的曹操。伸手摸了摸,冰块一样。 “不会是哪家的玩具,丢在这里的吧?”红星说。 “不知道。”晓亮调转面具,一根黑绳子绑在两边,从中间断开。面具背面黄色。晓亮敲了两下,“咚咚”,像木头。 “和表哥有关吗?”广山问。 “会不会谁带着面具,把人抬到这里?”红星问。 “不知道,这面具很少见,没看到哪里有卖。最近半年,也没听说有戏班子。”晓亮说。 “总算有点儿收获,先收起来,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红星说。 晓亮点点头。三人刚要重新翻草丛,不远处,“吱扭”一声,一扇门轻轻打开,一个人影轻轻闪出,慢慢走过来。 晓亮急忙摆手,卧倒在草丛。广山瞧见,也赶紧趴下,枯草叶包围过来,纷纷划着脸,往鼻子钻去,广山脸疼,想打喷嚏,用手堵住口鼻。 脚步声停住,似乎立在枯草边,半天没有动静。广山心跳加速,不知道是不是被发现了,这人想干什么?轻轻转头,人影就在近前不远,不过没看草丛,只是看着夜空。 广山放下心,打量起来,对方个头似乎没有自己高,脑袋后面两个影子,似乎是两条辫子,女孩子? 大半夜不睡觉,来这枯草边瞧什么?看样子不像好人。不过,自己好像也一样。 又过了片刻,“呜呜呜呜——”声响起,女孩竟然哭了! 周围安安静静,只有哭声,特别吓人。 哭声不断,一直持续,广山身子越来越冷,脚快没了知觉,他越来越烦躁,难道在这里趴一夜?红星四周的草正小幅度晃荡,想来也快受不了。 自己不会冻死吧,要不要直接跑?一个小姑娘,也不可能追上自己。如果真一动不动,明天这里恐怕会有三座冰雕。 正胡思乱想,女孩竟然边哭边说话了:“我对不起你......广山......” 广山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红星身边的草停住晃动,看来他也听见。 女孩又呜咽着说:“广山......别怪我!” 广山一阵蒙,怪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怪你?你做了什么?而且女孩的声音,好熟悉啊! 忽然,另一处的院子里“哐当”一声,接着有人骂道:“他娘的......” 哭声瞬间止住,女孩抖了抖,静静听着。过了一阵,声音又全部消失。 女孩似乎放松下来,抬起手,按了按,绿色荧光点亮,照在脸上,那是......那是小茹!王茹! 小茹摸了把脸,悄悄走回木门,“咔吧。”门锁住了。 又过了一会,四周再次安静。红星颤巍巍站起身,走向广山:“你可真行,瞒着我们,做了什么好事?” 广山爬起来,拍着身上草枝子:“啥事,她说的啥,我一句没听懂。” 晓亮也靠近:“不是吧,还瞒我们?手表都送她,还说丢了,这就叫纸包不住火。” 广山一头雾水:“什么手表?” 红星锤了一拳:“还装?那个蓝色手表,我们看一眼都不让,这会王茹拿着,你有什么话说?” 广山头疼起来,他只想着女孩说的话,没注意对方拿着什么。但是......但是手表真丢了!怎么可能在王茹手上! 。 。 广山躲在一棵大松树后,紧紧盯着不远处。王茹和几个人站在水泥路边,张望着道路尽头,似乎在等车。上午阳光明媚,女孩的脸渐渐透出粉红,睫毛一张一合,如春风抚动柳叶。 正瞧出神,红星从一侧探出脑袋:“直接上去问问吧,干等有啥用?” 晓亮声音在身后响起:“还不是广山,突然停下,躲这儿一动不动。以为你有什么主意,结果像个傻子,一动不动。” 本来大家商量好,今天到公司,仔细问问王茹,昨晚的手表哪里来的,为什么说对不起广山,和表哥有没有关系,都要调查清楚。 结果早上经姥姥提醒,才发现今天周六。急急忙忙汇合晓亮和红星,要去王茹家里,结果半路远远瞧见她,于是一直跟到大路上。 “直接问?不太好吧,万一她不高兴怎么办?”广山收回脑袋。 “天能塌了不成?我还不高兴呢,怎么不担心我?你不去我去。”红星抬腿就走。 广山赶紧拉住:“别,我去,我去。可该怎么问?她现在也没戴手表。总不能说,咱们偷听来的。” “怎么是偷听?咱们趴在草里,她自己走上来,叽里咕噜,一通言语,也不看看周围,能怪咱们?”红星说。 “总归咱们先藏的......”偷听女孩说话,还质问人家,万一讨厌自己怎么办?广山虽然这样想,但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借口。即便普通聊天说话,他也没胆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劫持 “咱们在暗查,突然冲出个人,瞧不清楚是谁,当然要藏。还想不想调查你表哥的事,她可能是唯一的口子了。”红星说。 表哥......对啊,日记上说,表哥因为她姐姐王芳,也查过王茹,他们家和夏村似乎有说不清的关系。不管怎么说,自己应该鼓起勇气,问个清楚。 “行吧......”广山深吸一口气,从树后走出来,他酝酿着话语,一抬头:“人呢?” 王芳不见了! 广山左看又瞧,哪里都没有。 “都怪你,瞎耽误功夫。”红星也跟上来。 “在车上!”晓亮指向斜前方,一辆红色客车缓缓加速,靠近他们的车窗,一个女孩刚刚坐下,正是王茹。 “等等!等等!”红星摇晃胳膊,边喊边追。客车没有停,一溜烟开远。红星一跺脚,又折返回来。 “怎么办?”广山问。 “这客车去县城,只是村村停,不清楚她到底去哪儿,咱们......”晓亮四下打量:“那边有辆摩的,咱们问问。” 几步远的排水沟边,停着一辆蓝色铃木摩托车,车手坐在上面,一身黑衣,戴着红头盔,正面向他们,黑色防风玻璃映着三人,又矮又小。 “师傅,走吗?”晓亮走上前。 对方点点头。 “我们找人,可她先上车走了,你能跟着那辆红车吗。”晓亮问。 对方又点点头。 “多少钱?” 对方伸出一根手指。 “十块?我们没那么多钱......” 对方摇头,又晃了晃手指。 “一块?”晓亮问。 对方点点头。 晓亮还想说什么,红星一步跨上车:“别愣着了,一会走远了。” 晓亮摇摇头,也上了摩托车。广山也想坐在后面,可座位太短,已经坐不下。 “师傅,你再往前点儿,我们挤挤。”红星说。 摩托车手不动,指了指自己身前。 “我坐油箱上?”广山问。 对方点点头。 农村人家很少买车,摩托车是主要代步工具,有时载的人多,经常有坐油箱,广山也坐过,还觉得很酷,这很正常。 广山不再说什么,直接上了车。 踩住保险杠,扶着仪表盘,后背靠着司机,广山突然闻到一股香灰味,那个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正思索着,摩托车轰鸣着冲了出去。疾风像巴掌,拍在脸上,睁不来眼,香灰味也消失了。广山缩起身子,紧紧抓着仪表盘,冷得哆嗦。 “好快啊!太帅了!”红星大喊。 “师傅,慢点儿,太危险了!”晓亮也叫着。 摩托车司机不说话,速度也没有放慢,依旧飞奔。广山快要僵掉,喘不过气,嘴巴紧咬,口水却不自主流下。装着胆子睁开眼,水泥路像条灰色长蛇,朝自己扑来,又一闪而过,两边的房屋农田飞快后退,形状连成一片,看不出颜色。 渐渐,红星也没了声,估计不觉得帅了。晓亮偶尔还会叫一句慢点,但声音越来越小,间隔也越来越长。 奇怪,客车虽然先开,可时间不长,又村村停,不可能离太远,摩托速度这么快,又跑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追上? 广山不安起来,摩托司机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一般司机爱接有头有尾的活,又喜欢讲价,这人不但没同意追车,而且只要一块钱,没人这么做生意,太古怪了。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了杀自己吗?为什么会提前等在路边?都怪他们太心急! 越想越害怕,广山终于忍不住,壮起胆子:“师傅!太冷了!就到这儿吧!钱照给!” 晓亮似乎也感知到什么,大叫起来:“不追了,就这儿吧!师傅,停车!” 摩托车没有减速,反而越开越快。 广山急了,想骂“你娘的,快停!”,又怕惹怒对方。跳车吗?这么快的速度,跳下去不死也残废。 可这人一定不安好心,与其等死,不如跳下去搏一搏! 广山鼓起勇气,大喊:“红星!晓亮!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跳!一......” “别......”晓亮喊。 广山不理,想接着数,可二字没出口,司机突然夹紧胳膊,广山像箍住般,一动不能动。 遭了,这下连跳车也不能吗? 刚要挣扎,红星叫了起来:“看!客车!” 广山眯起眼,果然,红色客车正在起步,王茹一蹦一跳,往临近村子走去。原来刚追上啊。 摩托车逐渐放慢速度,广山放松下来,这几天事情太多,不由紧张,胡思乱想。 又滑行一阵,红色客车跑远,摩托车轰鸣渐小,终于停下。晓亮翻身落地,翻找着钱。红星跳到一旁,竖起拇指:“简直跟飞一样。” 广山搓着手,也准备下车。可不知怎么,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问题,像某个人问自己:“客车只下来王茹一人,可司机却停了,他为什么知道在追谁?” 几乎是本能,广山立刻要跳车,腰上突然一紧,一条胳膊环绕身上,一动也不能动。 “轰——”摩托窜了出去,尾气像条黑线,拉出很长距离。晓亮手中的一块钱随缝飘着。两个朋友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 。 “放开我!”广山大叫,拼命扭动身子,同时用力掰司机胳膊。手指扣着对方皮衣,留下道道白印,可司机却没反应。 对方戴着黑手套,广山不管不顾,张大嘴,咬住肩膀上的手,牙齿紧合,又疼又酸,嘴里一股尘土。 司机闷哼一声,甩开手。广山刚想起身跳车,头皮却一紧,一股大力压来,脑袋不受控制,向下坠去,油箱猛然逼近。 “咚!” 广山登时眼前一黑,脑袋又疼又晕,满目金星。可手上却不停,摸着头发,想抓住司机,还没碰到对方手,又一股大力传来。 “咚!” 广山四肢发软,嘴中一股腥味,手指也抬不起来。腰上又一紧,司机重新紧缠住自己。 摩托车没有丝毫迟缓,绕过村子,沿着小土路,笔直飞驰。 土路崎岖坎坷,布满车辙,不知通向哪里。远处隐隐约约,一座鸡头形大山显现。 广山手脚冰凉,心脏“咚咚”撞击胸腔,他可以肯定,司机要杀自己。 “救命啊!”广山大喊,可周围不见一个人,更别提谁来救自己。怎么办? 司机单手抓着车把,另一只手箍着广山,摩托车速度太快,土路又不平,车头不时晃悠。 广山身体不能动,可脑袋自由!眼下办法只有一个! 摩托车飞驰,眼前越来越荒凉,土路上,石头也越来越多,车身抖动起来。 忽然,似乎压到一块不小的石头,车头歪了下,司机下意识,想用另一只手扶车把, 就是这个时候! 身上压力松懈的一瞬间,广山蹬住保险杠,猛然跃起,狠狠撞向司机下巴。 头顶似乎裂开,一阵剧痛。对方虽然戴着头盔,却也撞得一歪。 车头更偏。司机赶紧两手扶住车把,想重新摆正。 广山双臂解脱,没有一丝犹豫,骤然抓住一只车把,用尽力气,拼命推去。 “嘿——”头盔中传出一丝呻吟。 车头偏过九十度,车身一歪,拍在地上,打着转儿,整个飞了出去,腾起一片尘土。 广山也飞了出去。他抱着脑袋,缩成一团,想落地打滚,减缓冲击。可没准备好翻滚,突然全身针刺般剧痛,像砸在钉墙上。蓝天忽然到身下,土地又飞到天上。胸口堵塞,无法呼吸,心肝脾肺都要吐出来。 终于,天地倒转无数此后,广山终于平稳下来。他躺在农田,天空很蓝,周围一股黄豆味。想站起来,身体却又疼又酸。衣服破裂,漏出胳膊,一片片红肿,都是挫伤,其他部位兴许更严重。 这人究竟是谁?他偷了薛松吗?应该不是,表哥说,偷人人性子谨慎,沟里瞧见两人,都不会追。而这个司机,竟然当着红星和晓亮面,劫持自己。可如果不是偷人人,谁又这么可怕? 广山慢慢转头,想瞧瞧司机怎么样了,会不会比自己更惨? 不远处,司机头盔依然戴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摩托车翻在一旁,车轮还转着。广山松了口气。 不管是谁,自己应该安全了。这样想着,突然发现,司机手指动了动!广山心提到嗓子眼,眼花了吗?他使劲眨眨眼,想看清楚,对方到底怎么样。 司机手指又动了,抠着黄土,收回手臂,留下条条指印!他醒了!广山挣扎着,想站起来。不能再让抓住,四周瞧不见一个人,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司机晃了晃脑袋,双手撑地,竟然慢悠悠站起身来! 广山更慌,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想坐起来,可周身没有一处用的上劲。对方为什么能做到?想来是大人,衣服比自己厚,还有头盔保护,受伤肯定更轻! 司机左右看了一圈,脑袋停在广山的方向,却没有直接走过来。 广山不敢心存侥幸,强忍着疼痛,咬着牙,憋着力,坐起身。 司机似乎不在意,弯下腰,在地上翻找什么,捡起一个东西,好像不满意,扔回地上,再次摸索。 不管对方在找什么,肯定不是糖果之类,哄人开心的。广山一边盯着不远处,一边手撑着地,竟然也慢慢站起来。 司机终于寻到自己想要的,他手中握着什么,一步一瘸,缓缓向这边挪,身后留下一条土印。 广山还没来得及高兴,终于看清对方的手,那是一块石头,形似匕首,边缘又薄又尖! 凉气冲上头顶,广山顾不上别的,转过身,一步一步走着,虽然也想跑,可脚疼的厉害,只能快走。他想循着来时路回去,那里有一个村庄,只要找到人,自己就能得救。 三只脚步,声音缓缓,一条腿拖地,“刷——刷——刷——” 除此之外,只要广山的喘息声。土路两旁都是农田,看不出来种过什么,此刻一片灰突突。 广山额头慢慢湿润,汗水一滴滴落下,砸进土里,又立刻消失,明明心急如焚,可就是快不起来。好在两条腿都能走,虽然步子小,却好过身后的司机。 “刷——刷——刷——”,司机依然追着。 就是这个人要杀自己,他也杀了表哥吗?到底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呢?广山气喘嘘嘘,脚上千金重,却一直给自己打气,不能停,不能停,不能死在这里,他没我快,我一定能逃走。晓亮和红星知道自己被劫持,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说不定就在前面,不能停。 “刷——刷——刷——”背后似乎一阵凉气。 广山不敢回头看,脑中思绪乱飞。爸爸妈妈这时在干什么,知道儿子正遭追杀吗?如果死在这,他们会哭吗,像舅妈那样。舅舅姨夫也要给自己送路吗?表哥死得可疑,晓亮和红星会查到底,还是躲起来,不敢过问。薛松妈,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去哪里了。还有王茹,她去哪了? “刷——刷——刷——”身后的脚步一点儿也不迟疑。 两旁农田缓慢后退,黄土路一直延伸,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广山力气所剩无几,全部灌注在脚上。他突然想,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肯定很奇怪。前面人慢悠悠,后面人一瘸一拐,似乎在散步。可事实上,一个想杀人,一个想逃命,偏偏谁也快不起来,真是太可笑。 正边走边想着,后面的“刷——刷——”声突然变小,难道他腿好了?广山急忙回头,顿时有些奇怪,司机没有追自己,反而正折返回去。 那条黄土路上的脚拖痕,溅着一滴滴血,停在离自己有段距离的地方,拐弯折回去。 受伤了?放弃了?广山这样想着,还没来得及窃喜,恍然明白,他要回去骑摩托! 广山无比恐慌,司机骑摩托车追来前,自己还是孤身一人,真离死不远了。 虽然焦急,可逃命速度没快多少。慌乱中,反而绊了一跤,摔得满嘴土。 挣扎着爬起来,刚要接着逃,身侧忽然“咕——”得一声,急忙回头,黄土路上没个人影。 广山松了口气,再仔细瞧,路边,一只鸽子卧在田埂上,绿尾白颈,侧着头,正望着自己。 真讨厌,广山捡起一块石头,扔向鸽子。也许因为又累又疼,石头落地时,离鸽子老远。 不想和这只春鸟纠缠,又接着逃命。可能伤不重,也可能身体活动开了,广山越走越快,竟然慢跑起来! 太好了,我跑的真快!太快了!这样跑下去,摩托车也追不上!广山正高兴,田埂上的鸽子腾空而起,飞向天空,慢慢变成一个黑点。 我要是也有翅膀,现在早飞回家,用得着如此拼命? 远处,村子慢慢崭露,红色砖墙隐约可见,广山兴奋不已,虽然腿疼脚软,喘不上气,可速度又快了不少。 “轰隆——”,忽然,身后发动机轰鸣,摩托车追来了!司机一手抓车把,胳膊横摆车旁,手中握着石刀,似乎要一口气冲过来,削掉自己脑袋!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集市 广山突然生出无数力气,握着拳,狠命向村庄跑。速度飞快,身体的累和疼也消失不见,只觉得鞋不合脚,每一步都会甩出去。 村子越来越近,可“轰隆”声眨眼到了身后。一丝凉风擦过脖子,广山来不及回头,顺势倒地,倒栽葱般滚了两圈。 摩托车瞬间飞过,带起黄土,混着黑烟,笼罩眼前,呛得直咳嗽。排气管热浪滚滚,似乎就在耳边,半边脸要烧着。 广山眯着眼,站起身,左手抓着一把土,右手攥着一块石头。他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拿着家伙,心里很安稳。 摩托车拐过弯,油门“轰轰”。司机左脚踏地,右腿紧紧靠着车,鲜雪一滴滴落在脚踏,又流到地上,汇出一个小水坑。头盔挡风玻璃条条裂纹,车身后视镜全断,一面保险扛也不见。 广山全身紧绷,牢牢盯着司机。周围慢慢安静,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两个人。想逃命,必须拼一拼。 司机又横起右臂,石刀在太阳下闪光。“咔哒”一声挂挡,摩托车像匹野马,窜了过来。 “啊——”广山大叫,越跑越快,冲向摩托。车身如箭一般,迅速放大,司机颤抖的右腿清晰可见。 只一瞬间,摩托车飞到脸前,头盔中一声嗤笑。司机扬起右臂,石刀迅速斩落。 广山侧身弯腰,抬起右腿,踹向车头。忽然下巴疼痛钻心,一道雪线飞过眼前。 顾不上其他,广山四肢齐动,右腿踩车,左脚蹬地,左手尘土飞向司机头盔,右手抓着石头,砸向对方右腿,自己也倒飞出去。 “呀——”司机右腿剧烈抖动,手中石刀丢出,车头不受控制,载进田埂。半身压在摩托车下,双手抱腿,大声哀嚎,鲜雪从指缝中涌出。 广山在黄土地上滚了两圈,迅速起身,也不管下巴生疼,拔腿就跑,冲向村子。虽然内心雀跃,但很清楚,对方很快会追上来,在这之前,必须跑到有人的地方。 身体越来越重,汗水不断模糊眼前,司机嚎叫声逐渐变小,村中人言狗叫,越来越清晰。就要到了!马上得救了! “嘀——嘀——”车笛声倏然响起。摩托车飞扑而来,司机像个疯子,单腿立着,手举石头,哇哇乱叫。石头沾着雪迹,正是自己砸他腿的那块。 广山大叫救命,一头冲进村子,绕过几间紧闭的院门,拐到一条路上。 见到眼前的事物,广山不由大笑起来。整条街上乌央乌央的人,摆摊卖衣服,猪羊肉,蔬菜,书画,套圈的,摊前人流涌动,闲逛的,问价的,掏钱的。肉菜汗水味道混合,大人吵吵闹闹,这是个集市!自己得救了! 广山冲进集市,跑了两步,又转过身,虽然对方戴着头盔,可还是想瞧瞧他什么反应。 “轰——轰——”两声,摩托车拐过弯,出现在集市前。似乎没想到这么多人,摩托车停了下来。 广山面带微笑,心情愉悦,眼前人流来来回回。隔着人群,广山比起中指。 司机呆了片刻,放下石头。摩托车开始后退。 广山精神终于放松,疼痛迅速袭来,全身酸软无力。转过身,迈进集市深处,想赶紧找个车,送自己回家,不知道能不能碰到晓亮红星,可以吹嘘一番,自己多么勇猛,单挑恐怖司机! 正开心,“轰——轰——轰——”再次响起,人们骚动着,向两边涌,有人叫骂,有人“哎呦。” 广山猛然回头,摩托车不顾人群,发疯一般,直冲集市,朝广山飞速而来。 。 “妈呀......” “你娘的......” “没长眼吗......” 大人叫骂,哭闹,四下杂声不断。摩托车驶过处,有人跌倒,白菜生肉抛起,在空中乱飞。 广山扭身就跑,冲向摊位人流最密集地方。人太多,太拥挤,恰好可以阻挡摩托,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活命要紧。 他弯腰低头,在别人腿缝间钻来钻去,爬过饺子摊的矮桌,踢翻瓷碗,流出一片白汤。食客纷纷跳起,“小混蛋......”没骂完,声音变成哀嚎。“轰——”摩托车轰鸣时大时小,混合瓷碗碎裂,桌子翻滚声,紧紧跟在身后。 广山不顾脚湿,钻过花布摊下面,头上布匹“嗤啦啦”响不停。冲出布摊,不听主人叱责,随手抓起一匹红布,向后扔去。布在空中翻腾,迅速展开,像片红云,撞上疾驰的摩托车。司机速度停滞,在红布中乱抓,印出凹凹凸凸。 来不及细看,广山闪过拿风车的女孩,避开拄拐杖的老人,挣出揣竹篮的大妈,继续飞奔。 “轰——轰——”再次靠近,集市马上到头,广山焦躁起来,这人紧追不舍,显然什么都不顾,该往哪里跑? 犹豫瞬间,腿窝突然一疼,广山扑倒在地,脸拍在杀猪摊前雪水坑,嘴里浓浓腥臭。身旁,一块沾雪的石头翻滚。那人出手真准,见自己停下,毫不迟疑,掷来石头。 广山还没站起身,“轰——轰——”到了身旁。他心突突跳,想翻滚,领子突然一紧,已然悬在空中。 “救命啊!他要杀我!救命啊!”广山抓着领口黑手套,大声呼喊。可人群只远远围了一圈,没人上前。他们只看着,指指点点,悄悄说什么。猪肉摊后一阵淅淅索索。 广山快要哭了,这么多人,没一个能帮自己吗?他双脚拼命乱蹬,嘴上嚎叫不断:“快救我啊!” 一个中年人走上前,手在夹克口袋套着什么。这人要救自己?广山急忙大喊:“叔叔!救我,他要杀我!” 中年人没理广山,拿出一盒“白塔”烟,抖出两根,对司机说:“兄弟,来颗烟。这小子偷东西了?” 广山心一凉:“偷你妈个头!他是坏人,快救我啊!” 中年人撸起袖子:“小小年纪敢骂人!确实不是好东西!兄弟,我替你教训教训。” 司机头盔传出一声哼笑,也不说话,从猪肉摊拎起一把尖刀,对准中年人。人群响起一阵轻呼。猪肉摊后响起“哎呦”,又很快消失。 中年人“嘿嘿”两声,收起烟,钻出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轻呼变成轻笑,一人大喊:“咋走了,再待会呗!”笑声更大了。 广山脑子嗡嗡叫,这是怎么了,他遭劫持,快被杀了,不是表演马戏!为什么他们都在笑! 摩托车“轰——轰——”两声,司机将刀插入腰间,头盔里声音低沉沙哑:“换个地,咱们好好玩玩。” 广山一惊,这是第一次听到对方说话,而且要再次带走自己! “救命啊!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没人站出来,人们只是看着自己,那眼神,又冷又硬,像看一只待宰的公鸡。 摩托车缓缓启动,马上要走,广山大急,抬起腿,想踹对方。司机手臂下甩,自己立刻松了劲。 眼见摩托车要走,正不知怎么办。猪肉摊中突然甩出半扇猪肉,狠狠撞向司机。 司机左手提广山,左腿蹬着地,右手抓车把,右腿受伤,无法动弹,猪肉从右边撞来,没一点办法,硬生生挨了一击,身体连带摩托,向左倒去,提着广山的胳膊也落下去。 广山正发蒙,不知怎么回事,一声大喝在摊后响起:“踹!” 是晓亮的声音!他们来了! 广山来不及多想,趁机猛踹司机左腿。又有半扇猪肉撞来,司机松开车把,似乎想顶住猪肉,可左腿已经支持不住,“噗通”摔到地上,半身压在车下。 晓亮和红星从摊后越出,身后猪肉摊主大叫:“诶诶!你们干什么!”人群又骚动起来。 红星狠狠咬住司机左手,想救出广山。对方闷哼一声,从腰间抽出尖刀,刺向红星。晓亮大喝:“别动!”,对准司机右腿,猛踢数脚,鲜雪噗嗤嗤往外流。司机呼哧喘气,松开左手,抽回右手,想刺晓亮,又想护住右腿,尖刀砸在腿上,瞬间染红。 广山终于自由,扶着红星,站起身,对晓亮喊:“快跑!”晓亮应声,又踢了司机一脚,这才一起往集市外跑。 司机扬起手臂,对准晓亮,扔出尖刀,人群一片惊呼。 广山跟在最后,防着这一手,毕竟刚吃过亏。他扬起胳膊,砸飞尖刀,胳膊立刻划出一道口子,鲜雪涌出。 “怎么了?”晓亮回头。 “没事,快跑!”广山捂着胳膊,跑最前头。 没人拦广山三人,就像没人救他。身后摩托车声没有响,身旁红星晓亮和自己一起喘气奔跑。广山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这么精神。 他跑出集市,转过身。眼前摊位没了人,都凑向自己拼命逃出来的地方。远处,人们依然围着圈,听不到声音,瞧不见表情。广山双手聚拢,对着人群大喊:“喂——” 一部分人转过身,看向广山。 广山提高声音:“喂——” 更多人转过来,似乎因为很多人向这边看,越来越多人扭身,越来越多人伸长脑袋,盯着这边。 “干什么,不赶紧跑?”红星问。 广山不理,大喊:“你们是一群狗杂碎!王八蛋!” 晓亮笑起来,也跟着喊道:“没人性,畜生!” 红星拍手:“这招好,我也来。有人生!没人养的孤儿!” 人们一片哗然,纷纷叫骂起来。广山不理,笑嘻嘻转身:“快跑,一个人追就要玩命,一群人追,咱们得化成灰。” 三人又跑起来,迎着太阳,越跑越快。广山有一肚子话想说,却不着急,他想,三个人有的是时间。 正高兴,没转过街角,打头的晓亮突然停住,伸手拦住广山和红星。 “怎么了?”广山又紧张起来。 “你们看。”晓亮指了指拐弯处一团院子。 广山探出头,不由呆住。几步远,王茹蹦蹦跳跳进了一扇黑门。身后跟着一名高个,身罩黑袍,头戴面具。面具白底,腮上一条黑道,和他们在打谷场草丛找到的面具简直一样! 。 。 松树顶枝丫太细,宛如狗腿。广山站在上面,脚下轻飘飘,悬空一般。微风吹过,人随树枝摇摇晃晃,几乎掉下去。 眼前松针密布,织成绿幕,遮挡视线,院子中影影绰绰,瞧不分明。想掀起一些松针,又扎得手疼,原本伤口不少,这下更难以忍受。 侧耳去听,院中人声音又小,话也不多,打个招呼,纷纷进了屋内。处了几句“好啊......”“来了......”什么也听不清。 发现王茹和面具人在一起,三人决定瞧瞧,他们蛇鼠一窝在干什么。大门肯定进不去,转了一圈,发现北屋后有颗松树,比院墙还高,于是想爬树看看,结果一点收获没有。广山有些无奈,白爬这么高,又晃个不停。想爬下树,刚一下脚,足底软绵绵的。 “哎呦!踩我手了!”红星低声吼。 “怎么上来了?这儿看不清也听不清,换辙吧。”广山低头说。 “连松针都不掀,能瞧见就怪了。换我上去,我眼睛好,耳朵灵,保准比你管用。”红星仰头说。 “那也得我先下去,你才能上来。这地方窄,没处让你。而且树枝太细,一个人都不稳,俩人肯定玩完。”广山说。 “真麻烦,就应该我先上......”红星嘟囔,埋头往下爬,刚挪一次,相似的低吼声又响起。 “踩我手了!看着点!”晓亮叫。 “你怎么也上来了?不望风,让人发现怎么办?”红星说。 “望个屁,大门都锁了。你下来干嘛?”晓亮说。 “广山跟个瞎子一样,什么也瞧不见。我想上去,还得先下来,你又挡路。别愣着了,让条道呗?”红星说。 “谁上来也瞧不见,他们都进东屋了,这法子行不通!”广山说。 “我想想......”晓亮低头沉思,一时没人说话。一阵风吹过,松树顶左右晃荡。 “到地上想行吗?我快掉下去了!刚才就听见树枝‘咔嚓’......”广山说。 “咱们三穿一串了,你要是掉下来,也会砸到我,我又砸到晓亮,这才叫一条船上的蚂蚱,不知道谁更倒霉。”红星说。 “肯定是我,我站的最高。没听说过吗,站得高,摔得重。”广山说。 “站得高,看得远,你个夯货!明明最高,啥也看不清。你底下垫着俩人,摔下来也没事,晓亮可就惨喽,是吧晓亮?”红星笑嘻嘻。 “跳吧!”晓亮突然说。 “啥?”广山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么高?真不要命了?”红星说。 “不是往下跳,往房顶跳,他们在西屋,肯定听不见。咱们到房顶,再爬过去,听听他们到底要干啥。”晓亮说。 “你咋光想馊主意?万一还不行呢?就算能听见,怎么下去?能从树上跳房顶,可不见得能从房顶跳树上!”红星说。 “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你不想知道那些人是谁,跟表哥的死有啥关系,是不是他们要杀广山,摩托人是不是一伙的?如果是,说明他们已经动手。咱们时间不多,这是离他们一伙人最近的一次,你想放弃?该冒险就得做,瞻前顾后,好事能自己送上门?”晓亮一口气没停,说得红星不言不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土坛 广山盯着一米多远的屋顶,想着表哥的日记,想着摩托男拿着石刀的样子,下定决心:“我先来。” “小心啊。”红星说。 “别看下面,别犹豫,没多远。”晓亮说。 广山点点头,抓着头顶松枝,一步一步往松树边缘移。脚底树枝越来越弯,身体也越来越抖,再往前,枝子不一定断,但肯定没法儿借力,更别提跳房顶。黑色水泥房顶近在眼前,似乎伸手就能勾到,可房树的间隔像鲸鱼的大嘴,等着自投落网的小鱼小虾。 “就这吧!”红星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广山忍不住低头,地面离自己好远,松树枝叶纵横交叉,树根起伏盘旋,颇为吓人。脑袋砸到上面,说不定段成两半。 “看屋顶,别看下面!”晓亮低吼。 广山抬起头,深吸了口气,脚下用力,荡起树枝,随着幅度规律,眼前的房顶也一上一下,像只巨型蚂蚱。 树枝荡到最高,广山想抬脚,房顶却又迅速下落。落到最低,想起跳,又觉得时机不对。来回三五次,广山越来越害怕。 听不到晓亮红星在干什么,耳边只有风声,松针摩擦,树枝“擦擦”声。 不能在犹豫了,这帮人随时会离开,还要两个人要跳,树枝不一定能撑住。 身体还在晃悠。 他们杀了表哥,还要杀我,我要勇敢,我不能怕!加油!不远! 广山憋住气,不再管荡起位置,感觉脚下大力顶起,松开双手,奋力一跃,抛向屋顶。 树枝刮过脸,松针刺向眼,身后松树“呼呼”的响着,红星和晓亮连连惊叫,广山都不关心。他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便飞了起来。空气擦过身体,世界都在身下。手脚轻盈,四肢舒缓,那是一瞬间的自由。 广山想笑,想喊,可还没细细品味,房顶已到眼前。腿上急忙用力,落地瞬间翻腾。滚了两下,正趴在屋顶靠院内的边缘,查一点儿掉下去。 细细听了一会,没有异常。广山爬到另一侧,刚露头,就听见红星和晓亮叫唤。 “干的不错啊!” “牛!差点吓死我。” “嘘!”广山食指竖立最前,然后招手:“来吧!” 一会,红星稳稳落地:“一般般,也没什么嘛,再跳回去都不叫事。” 广山笑笑,又爬到房边,去看晓亮。三人里他体质最弱,说不定上不来,这儿里树近,也能捞他一把。 晓亮晃荡时间比广山还长,起跳却很完美——简直完美过头,越过广山,在屋顶滚不停,直奔院子而去! 广山吓得蹦起来,朝前扑去。眼见晓亮翻过屋檐,掉下院子!红星离得近,猛一跳,抓住晓亮双臂,半截身子却拖出房檐。广山一把抱住红星小腿,脚蹬地,急往回拉,身子却被不受控制,被向前拽。 好在拽着走了两步,终于稳定下来。谁也不敢说话,广山抬头咬牙,身体倒仰,快贴到房顶。他双臂疼痛,气也喘不匀,却不敢松手,紧紧拖着红星腿,一点一点拉。慢慢的,红星回到屋顶,晓亮双手也出现在眼前。 就快上来了,广山正开心。院中忽然“吱扭”一声,有人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 。 。 是谁,会发现我们吗?晓亮必须快些上来,多花一秒,就多一秒风险。 广山正要接着用力,手上劲道突然一松。上来了?这么快?赶紧起身细看,只见红星已经抽回双腿,趴在房檐,对自己摆手。晓亮却不见踪影。掉下去了? 广山急忙蹲下,悄悄爬过去。原来晓亮双手攀着房檐,仰着头,面色通红,指头关节像鹰爪,扣着房顶,个个凸起,显出白色。红星紧抓晓亮肩膀,眉头紧皱,对广山撇嘴。 广山会意,也攥住晓亮胳膊,想把对方拉上来。同时打量起院子,瞧瞧什么人出来。 院子很空旷,长满杂草,片片枯黄。东南角一面照北墙,屏风一般,挡着一扇大铁门。西北角一处水井,上面盖碎砖,没一点湿气,似乎荒废了。北屋看不见。东屋红砖墙落满灰,脏兮兮。墙两边各一个木窗,窗角挂破蛛网,没玻璃,糊白色塑料布,也都是灰。东一块缺,西一个口,破烂不堪。透过缺口,望进东屋,没有一个人影,也听不见说话声。广山在树上看得分明,人进了东屋,怎么好像消失了。而且院子一览无余,却也没人!刚才房门响动,风吹的吗? 不过正是好机会,广山双臂用力,刚把晓亮拖上一点,由于摩擦身前房檐,沙土噗簌簌向下落。晓亮赶紧摇头,眼睛向下斜。 广山探头望去,不由害怕,幸亏刚才没出声。晓亮身下,竟然站着一人!那人身罩黑袍,头戴白面具,酷似之前见到的。他对着墙根,不知干什么。 似乎看出广山疑惑,红星指了指大腿,划个弧线,又向下瞪了一眼。 广山更狐疑,完全不懂红星的意思,于是看向晓亮。 晓亮不必用力扒房檐,脸色恢复许多。他嘴唇轻动,说了一个字。 鸟?喂鸟吗?没听见鸟叫声啊。不过马上,他明白了。 “哗啦啦——”,伴着水声,广山闻到一股尿骚味。 原来撒尿啊!这么大个院子,又没人住,往哪里尿不行,非得站墙根下,狗吗?藏得挺隐蔽,怪不得之前没瞧见。 广山憋住气,一阵腹谤,却不敢出声。不论如何,对方没发现,是最好的。等他尿完离开,再把晓亮拉上来。不过,原本打算,到屋顶偷听他们对话,可西屋不见一个人,这该怎么办?直接离开吗? 正胡思乱想,手上忽然一抖,身旁红星“呀”的一声。 广山赶紧低头,正和面具人对上视线! 那人手撩黑袍,提着裤子,满眼困惑,呆呆站立,也不说话,仿佛被眼前一幕震惊。 广山脑中忽然闪过无数画面,他和红星晓亮在前面跑。面具人带着一帮同伙,骑着摩托车在后面追!最后三人倒地,和表哥埋在一起。 不能让他叫出声,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至少现在不能,必须争取足够时间! 只一瞬间,广山做出决定。他松开双手,腿上用力,骤然跃起,跳出房顶,直砸向面具人! 耳边风声呼啸,身体狠狠下坠。晓亮和红星在上面大叫。白面具和黄枯草飞速贴近。 对方似乎醒悟,撤退几步,躲开广山落下的位置,又向后动,同时举手张嘴,不知要骂,还是想叫人。 下坠力量太大,速度又快,控制不了方向,眼见要错过对方,跌到地上。广山迅速合并双腿,直踹向面具人。触到对方胸口的同时,腿上发力,狠命一蹬,借势翻腾出去。 还好地上杂草茂盛,还算绵软,加上中途改变方向,避免直坠地面。广山滚几圈,停了下来,虽然周身疼痛,但似乎没伤到要害,嘴上脸上又麻又痒,好像全是草枝。 还没站起身,连续两声“哈!”“咚!”“嘿”“砰!”响起。 急忙瞧去,广山心放回肚子。面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晓亮趴在面具人胸部,大口喘气。红星站在对方肚子上,满脸带笑。 广山扶着北屋窗台,向里看去,里面果然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红星走过来,扶住广山,手放在额头上:“没发烧啊。那你吃错药了?胆子突然这么大。这么高,万一摔死你,去哪再找个傻瓜当朋友?” “我也不知道,总之,现在不能让人发现,得给咱们留空跑。这里人都不见了,大门应该反锁的,咱们趁机快逃。”广山一边说,一边走向晓亮,搀起了他。 晓亮终于回复过来:“直接走太危险,西屋应该有地窖,里面的人见他不回来,肯定出来找,咱们把这人藏起来。” “藏哪里?巴掌大的地方,一眼看到头,怎么藏?”红星问。 晓亮指了指一旁的井:“这应该是枯井,把他扔进去。” “你可真狠啊!平时白白净净,就知道读书,怎么想出的注意一个比一个孬?”红星说。 “别废话,赶紧吧。要么他受累,要么咱遭罪,你自己选。”晓亮说着,扒起井上碎砖,红星摇摇头,和广山一起上前帮忙。 不一会,碎砖扒开,井口漏出,一股凉气伴着腐败的味道涌出,井不高,底下全是烂泥,到处坑坑洼洼。 晓亮走到面具人面前,扒起对方衣服。 “不是吧,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看的,直接扔里面得了。”红星说。 “放屁,鬼才想看他。这帮人神神秘秘,不让人知道脸,说不定有什么含义。咱们拿他黑袍和面具,以后兴许排上用场。”晓亮说。 广山点点头,上前一步,掀起白面具,下面是一张三十多岁男人的脸,双眼紧闭,下巴都是胡渣。 三人合力将男人扔进井里,“噗通”一声,探头去看,男人躺在泥地,不声不响。 “他不会死吧?”广山轻声问。 “呼吸顺畅着呢,等他醒了,自然有办法出来。”晓亮说。 又一起用碎砖封住井口,揣起面具和黑袍,绕过照北墙,跑到大门口。 铁门已经生锈,两扇门间穿着一根小铁棍。 “走吧,下次还有机会。”晓亮看着广山,广山“嗯”了一声,伸手要拔铁棍。 “咚咚咚——”铁门忽然震动,广山吓得手一缩,怎么回事! “咚咚咚——”铁门又响,外面有人敲门! “咚咚咚——”广山看看晓亮,又看看红星,一时间,三人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办。 晓亮急忙压下手掌,“嘘”了声,轻声说:“别急,等他走。” 拍门声如同打雷,广山耳朵发麻,越等越心慌。来人似乎不知疲倦,敲个不停。 “不是办法,里面人迟早听到。咱们打开门跑吧。”红星轻声说。 晓亮摇摇头:“万一有武器呢?” 红星不再出声。等待最熬人,一秒钟像一小时。铁门催命一般,“咚咚”不停。广山的心似乎栓到门上,每次声起,也跟着急跳。 渐渐的,铁门停止震动,过了好久,也没再响。也许来人等不及,终于离去。 心中石头落地,广山冲晓亮点点头,又伸手,想拔起铁棍。 “吱扭”,院中木门再次打开,有人走出来:“撒泡尿淹死了?都等你呢!”声音浑厚,也是个男人。 “咚咚咚——”铁门骤然震动,让针扎了般,广山急抽回手,外面人还没走! 红星抓耳挠腮,急得不知怎么办。 “谁啊?”院中人慢慢走向大门:“人呢?跑哪去了?开门啊!老子说你这新人不行,来第一遭,又喊渴,又撒尿,懒驴上磨屎尿多!” 广山动也不敢动,头脑一片空白。晓亮忽然掏出黑袍,罩住自己和红星,蹲下身,指了指广山手中的白面具。 广山瞬间明白,钻进黑袍。 “干啥?”红星轻声问。 “搭轿子,抬广山。”红星急说。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拍门声,广山口干舌燥,手抖不停。将面具戴脸上,一股烟草臭味弥漫,脑后紧绷绷。眼前先一黑,然后出现两个圆洞洞亮光,正在震动的铁门,蓝天,枯草,也跟着变圆。 脚步声更近,似乎就在耳后。大门依然“咚咚——” 晓亮和红星右手抓左臂,左手抓对方右臂,搭出一个手轿。 广山踏进两人胸前缺口,坐到手臂上,脑袋钻出黑袍领口,没稍喘口气,一张腮下两条黑道的白面具出现在脸前。广山楞在当场,身下二人也一滞,完了!发现了! “他娘的,老子找你半晌!你不开门,蹲这儿干嘛?难不成,没有那活儿,这么着才能尿出来?哈哈哈哈!”白面具大声说。 “额......额......”原来没发现,广山赶紧拍红星和晓亮,两人顺势站起。 周遭事物突然变矮,白面具鼻子位置就在眼前。广山手心冒汗,突然醒悟,糟了,个头不一样,要穿帮! “磨磨唧唧,想不明白,医生看上你哪儿了。”白面具嘟囔着,走到大门前,拔起铁棍。 广山终于松口气,白面具没注意身高,真是太好了。冷静下来,忽然想到,对方从刚才一直骂骂咧咧,说什么新人不行,恐怕三人假扮的家伙今天第一次到这儿来,也真是倒霉,直接进了井里。不过晓亮想假扮他,也是在白面具说出新人二字之后,反应可真快。 想到晓亮,忍不住向下看,一下子瞥见,黑袍底端漏着四只脚! “脚!”广山忙拍身下。晓亮会意,拉着红星稍稍蹲下,黑袍遮住两人。 “呜——”红星发出一声呻吟。 “又有啥事?脚怎么了?”白面具手握铁棍,回身问。 “脚......叫他进来。”广山压着嗓子,觉得自己声音像鸭子。 “指挥谁呢?你算个屁!用你告诉我?”白面具呸了一声,拉起铁棍,大门“哐当”打开,腥风扑面。 广山怔在原地,惊慌不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反抗 大门口,来人依墙而立,黑衣黑裤,带着头盔,挡风玻璃满是裂纹,右腿鲜雪横流,雪水滴在泥地上,延伸出老远,是摩托男!可却不见摩托车。 白面具哈哈大笑:“我一猜就是你。真够没用的,屁大孩子,也能让跑了?” 头盔里一声闷哼。 “胆子倒不小,集市上也敢横冲直撞?真要死一两个人,就算上头有援护,你也得倒霉。医生向来谨慎,知道你的作为,肯定生气,等着瞧吧。还落下一身伤,废物。” 摩托男又哼一身,也不说话,拖右腿走向西屋。白面具把门一关,在后面大喊:“自己留下痕迹,你自己收拾,没人给你擦屁股。别人找到这儿,自己兜着,我们没空帮你。”见摩托男不理,也哼了声,对广山一摆手:“尿完了吗?完事就进去,站这儿不动,等水干啊!他奶奶的,算个屁。” 广山没辙,又拍了拍晓亮。二人担着广山,慢慢转身,却没怎么走。黑袍子质量不错,看不到外面,红星晓亮一时不知道往哪去。 白面具越过广山,又骂了句:“慢腾腾,属猪的?走快点儿!” 广山搭住两人肩膀,往左走就往左扭,朝右走就朝右扭。开始很慢,适应之后,竟然越来越正常。 越过门槛,西屋也空荡荡,灰尘满屋,一股霉味。东墙立着黑水缸,边上一个大洞,黑黢黢的,一条土阶梯延伸到黑暗中,望不见头,上面片片雪迹,很新鲜,应该是摩托男留下的。 果然有地窖,怪不得都消失了。这帮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行事这么神秘?夏村,表哥,还有自己遇到的事,和他们都有关吗? 广山心思电转,指挥红星和晓亮,跟在白面具身后,走下台阶。 土阶不长,几十阶到头。前面一条地洞,潮气很重,隔几步有一根蜡烛燃烧,光线昏暗。两边土墙坑坑洞洞,土质泛白,似乎挖了很长时间。地洞不高,正擦着广山头顶,走几步,不时掉下些土渣。身前白面具弯着腰,哼哼带路:“他娘的,耗子洞也当宝贝......” 晓亮红星也累了,呼呼喘气,好在声音不大,广山隐约能听见,白面具不会注意。 走了一阵,过了几十根蜡烛。白面具忽然向左转去。广山控制两人,拐过弯,面前突然一片空旷。 一座土窑就在十几步外,隔着一臂宽的木门,雪腥味,脚臭味,烟草味,混在一起,让人头晕脑胀。 三人挪进土窑,挨门边站定。广山靠墙支撑自己,身下两人同时喘了口气。 土窑当中一张黄木桌,燃着五根蜡烛,仅仅能瞧清楚木桌周围。四下几张木凳,其中一个上坐着摩托男依然戴着头盔,裤子已经剪开,一名女孩蹲在旁边,上药裹伤。这么黑还戴头盔,看得清吗?摩托男旁边散立着三人,个个身罩黑袍,面具虽然都是白色,但腮下的黑道各不相同,有的一条,有的两条。 “好了吗?人到齐了,咱们开始吧。”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苍老悠远。 黑袍人纷纷面向土窑正面,弯腰拱手。 广山紧张不安,心又提起,这个老头就是幕后老大? 。 。 上药女孩裹紧绷带,把剪刀药瓶放到木桌上,拍拍头盔男,小声说了句什么,站起身,退到墙角,转向土窑正面,漏出两条马尾——果然是王茹! 从跳树开始,一路到土窑,状况频发。广山虽没细想,但始终觉得,王茹就在这里。这下更加确定。 广山暗暗呸了声,亏自己曾经......没想到,她竟然和这帮坏人在一起,还帮摩托男上药!摩托男是什么东西?要杀自己的大恶人!帮大恶人,如同害自己。白白长那么漂亮,心却像蛇蝎。不过......这些人到底多坏,她不一定知道。如果将来发现真相,能改过自新。说不定可以原谅...... 广山暗自愤懑纠结,苍老声音又说:“王平,你今天头一次来,待会跟着大家一起做。告诉你的口诀记得吧?” 屋子一片静默,烛火不时爆响,黑袍人都低着头,弓着腰,一句话不说。广山见状,也赶紧低头。 “王平?”苍老声音有些不耐烦。 广山腿上一疼,忽然清醒,急忙捏着嗓子说:“记得。” “嗯。大家个个积累功劳,才能到此。你刚来不久,要心存敬意。机灵一点儿。医生只喜欢有缘的聪明人。” “是。”又提到医生,和夏村疯女人口中的灵台医生,是不是一个呢? “你腿没事吧?屋里黑,摘掉头盔好一些。”苍老声音又说。 广山悄悄看了一圈,目光所及,黑袍人都低着头,谁在说话? 摩托男摇摇头。 苍老声音说:“随你好了。原本今天,你应该带来王村姜小子......” 广山呼吸一滞,这帮人到底什么目的?他瞪了眼摩托男,余光尽头,王茹似乎抖了下。 “......没有完成任务,让他跑了,还弄一身伤。应该受罚......” 黑袍人头更低。 “......可我不能这么做,一切......”苍老声音顿了顿:“先做正事吧。点响!” 两个黑袍人弯腰碎步,走到桌边,各拿起一根蜡烛,一齐往土窑正面走,脚步咔咔。 两盏蜡烛,火焰晃动,光线朦胧,黑暗中,仿佛两颗星星,慢慢飘动。 忽然,火苗停住,一张八仙桌出现,桌上三个瓷盘子,盛放苹果梨桃。即便光线不足,依然能看清,水果整齐均匀,色彩艳丽,像刚从树上摘的一般。难道也是石头的?如果是,那水库中的石头苹果,果然跟他们有关系? 八仙桌后,一副画挂在土墙上。画上一名女子,手拿柳枝,双臂遮头,肩批红绸,腰穿绿裙,脚踩祥云,身体倾斜右上,似乎在飞。 随着烛火稳定,眼睛渐渐适应弱光,画上女人脸庞,越来越清晰。 “呀!”广山不由惊叫。 “不许喧哗!”八仙桌旁,一人怒吼,他脸罩红色面具,腮边两条黑纹,下巴一缕白胡,和刚才的苍老声音一模一样,原来一直他在问话,藏在黑暗里,怪不得没瞧见。 “我刚刚说什么了!心存敬意!哼!医生法相庄严,水平浅的,无法直视。你今天新来,我不怪你。且记住了,不可再大惊小怪。” “是......”广山满头冷汗,忘记变嗓音。好在对方似乎以为,声音不同,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多问。可王茹却往这边扭了扭头。 广山心跳加速,虽然刻意回避,可画上女人脸,不断在脑中打转。从没见过如此恶心的脸,不,那不能称作脸,是一坨怪物。 画上女人,左脸眉如新月,眼含水波,唇角微扬,好看无比,右脸没有一块皮肉,眼睛鼻子,都是黑洞洞的窟窿,颧骨外凸,不见嘴唇,牙齿白森森,似乎“嘿嘿”笑着。头发如同一团蚯蚓,缭乱堆叠,上画一张张人脸,有怒有惊,无比可怖。 昏暗中,蓦地见到这中怪物,广山害怕不已,双腿几乎软掉。幸好晓亮红星撑的牢固,才没摔在地上。 红星手不住乱动,颇为急躁,似乎想知道广山看到什么。 红面具老人靠近蜡烛,点燃三根响,举到头顶,沉吟一阵,缓缓说道:“无上医学,治病解痛,突然治病,一切失色。天上地下,得病难乐,灵台灵台,健康病赦。” 众黑袍人,包括摩托男和小茹,纷纷弯腰,手背贴身,手心朝上,口中吟唱三遍:“无上医学,治病解痛,突然治病,一切失色。天上地下,得病难乐,灵台灵台,健康病赦。” 广山赶紧按下晓亮红星,趴在地面,假装弯腰。嘴上含糊不清,跟着众人,一起祷念。心里却想:“灵台你奶奶个腿,老子可不是下跪。你长得这么丑,手下小弟还要杀我,决对不是好东西。勾践卧薪尝胆,我也学学他,以后有机会,烧了你的烂画!” 微微抬头,染香青烟袅袅,盘旋红面具头顶,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来,和摩托男身上完全相同。 念祷完毕在,众人也不起身。红面具拉来一张凳子,坐在八仙桌前,滔滔不绝,说什么:“灵台医生,一缺一赢,为治病为健康。天地本弱......”一大堆不明不白的话。 黑袍人跪在地上,嘴中也念念有词,广山听了一阵,每个说的都不同,声音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的说:“保佑老头子病快好。”有的说:“儿子病好,上一个好公司。”有的说:“生意不好做,求医生,让家人的病早点儿康复。” 什么屁话,对头倒霉,生意就能好做吗?不想好好干活,跟丑八怪求缺德愿,你也好不了。 裤子突然扯动,红星晓亮悄悄钻过来。 广山赶紧摆手,让他们回去。万一有人发现,这时候,这个地,想跑也跑不了。 “别担心,发现不了。他们拿走蜡烛,咱们这儿黑得狠。”晓亮凑在脖子处,轻声说。 “看到什么了?”红星在另一旁低声问。 广山抬脖低头,对着胸口黑袍子,把红面具,石头贡果和画的事,悄声说了一遍。 “阎王小鬼,齐聚一堂。坏蛋信邪,真的错不了。”红星说。 “怎么办?那老头好像就是老大。等会咱们悄悄跟着他,看看到底是谁。”广山说。 “不一定,我看......”晓亮话没说完。身后猝然响起杂乱脚步。 土窑中,祈祷声顿时消失,红面具老头站起身,所有脑袋转向门口。 “蹬蹬蹬蹬——” 一个男人突然出现,浑身污泥,高声大喊:“有人把我扔井里!” 如坠冰窖,全身雪都凉了。广山脑中一片空白,完了! 两个黑袍人乍然越出,窜到男子面前,一个摁头,一个绊腿,“噗通”,男子“哎呦”乱叫,摔倒在地。头发被揪着,拖到土窑中间,留下一条人形拖曳痕迹。周围掉落许多污泥,散发阵阵恶臭。 “你是谁?怎么知道这里!来的还有谁!敢闯土坛,要死要活!”红面具大喝。 脖领忽然收紧,肩膀处,晓亮低声说:“听我口令,我说跑,一齐往外冲。” 广山赶紧点头,右侧红星嗯了声。 “我是王平啊,礼叔,您老眼昏花,不认识我了吗?一个个干什么,又摔又揪,我犯了什么错?”王平哭嚎。 “王平?”叫礼叔的老人皱眉,看向广山,似乎一头雾水。他伸出手,凑到王平脸前,犹豫片刻,又收回去,说:“脸抹干净,好叫我瞧清楚。” 王平胳膊在脸上胡抹,嘴却不停:“这怎么说的,供香油时眉开眼笑,一口一个侄儿,叫得可亲。来听经,又板着个脸,装不认识。您嫌我香油少,直说就是......” 礼叔“咳咳”两声,扶住胳膊,搀起王平,似乎看清面容,说:“脸上不干不净,也能怪我?是了,你是王平,那......”他又转向广山:“这位外来人,要送给医生喽。” “跑!”晓亮大吼。 广山神经紧绷,正等着这一刻。听到号令,抓住黑袍,起身就跑。 身后脚步迅捷,“哒哒”响起,红星晓亮紧紧跟着。周围黑袍人呆立片刻,也迅速反应,冲向门口。 广山离门最近,瞬间跑出。带起一阵风,吹动烛火,猛然摇曳不停,暗道忽明忽暗,身后人影投射眼前,也忽长忽短。 暗道不高,子不受限制,大人却跑不快,一定能出去。 广山拐过弯,正要加速。“啊——”徒然一声惨叫。 “槽糕,他们抓住红星!”晓亮在身后大叫。 广山急忙刹住,晓亮站在身后,直跺脚:“怎么办?怎么办?” 土窑门边,红星仰面朝天,双手抠门,嘴里叫骂,右脚又蹬又踢。一个黑袍人攥住他左脚,使劲往里拽。另外两个黑袍人站在一旁,想冲出来,却又让红星猛踢几脚,退了回去。一时间,两边人都站着不动。 “快跑!别管我!”红星喊。 广山胸口热雪翻腾,一咬牙,扭头就跑。 “你去哪?”晓亮大叫。 “哈哈哈,你的小兄弟逃了。你还挣扎个什么劲。他娘的,竟然糊弄老子,等会......我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姜小子就在这,戴头盔的,你不追吗?”之前开门的白面具的声音。 广山脚步不停,心咚咚乱跳,两边土壁快速后退。土窑里连大带小,一共七个人。自己这边只有三个,想救红星,只能试试。 他跑到最近的一根蜡烛前,抓紧黑袍子,凑到火苗上。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广山焦躁不安,额头渐渐变湿,盼时间走慢点儿,盼黑袍烧快点儿。红星叫骂,黑袍人嘲笑,就在耳边,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一股青烟慢慢升起。 “红星顶住!我们马上过来!”晓亮声音变得欣喜,大叫一声,冲到对面蜡烛,脱下外套,凑近火苗,说:“靠火焰外圈,热力大!” 第一百二十六章 枯井 红星仿佛知道朋友没丢下自己,叫骂更起劲,黑袍人渐渐不耐,哇哇乱喊:“小兔崽子,看你多大能耐!” “呜——”红星发出闷哼。 黑袍边缘缓缓燃开,火苗蹭蹭变大。广山语速很快,对晓亮说:“你去外边,点杂草,熏他们。我去里边,跟他们拼了,看能不能趁乱救出红星,要是不行,你也能......” 晓亮摇摇头,盯着外套火苗:“别废话,要跑,三人一起。” 广山不再说话。似乎一瞬间,黑袍上的火焰腾空而起,照亮整个暗道,脚下影子也消失。热浪翻滚,灼烧着广山,脸庞手臂刺痛不断。黑烟阵阵,笼罩全身,焦糊味钻进鼻子,泪水噗簌簌流。 “我走了!”广山扬起火袍,冲向土窑。抓着黑袍的手隐隐作痛,脑后,火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红星嚎叫声忽然消失,拳打脚踢的声音逐渐听到。广山后背开始发烫。 “什么味道?糟了!他们点火!” “慌什么,一点小火......” “礼叔,怎么办......” “不怕,灵台医生在此......” 嘈杂声越来也大,土窑大门转眼扑到在眼前。 黑袍人半蹲着,双手紧掐着红星脖子。红星依然仰躺,身体布满脚印,脸上鲜雪横流,眼睛乌青,眼神涣散,双手却依旧紧紧扣着木门,双脚还在乱蹬。 广山加速奔跑,霎时冲到黑袍人面前。借势甩起火袍,狠狠砸向黑袍人。火炮如龙,热气冲天,直奔黑袍人而去。 掐红星的黑袍人似乎早有防备,双脚蹬地,猛然后退,躲过火袍。 火炮“噼啪”作响,划过空气,抽到土窑木门上,似乎要脱手而去。力量太大,火花溅起一片,又落在地面,噗噗跳动。 黑袍人又骤然跃起,像条黑豹,只扑广山,嘴里大叫:“太慢了!” 广山早有防备,开始就没用尽力气,见他躲开,暗中用劲回拉,见黑袍人过来,迅速抖动火袍,砸向对方。 黑袍人身在半空,吱哇乱叫,却无法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冲向火团。 火袍在半空展开,犹如孔雀开屏。火光四射,照亮整个土窑,所有人定身一般,呆立不动,面向门口,直视火袍。红面具,白面具,在火光中明暗不定。摩托男头盔上的每一块碎玻璃,都跳动着火焰。王茹表情复杂,半欣喜,半忧愁,不知再想什么。王平大张口,脸上污泥划进嘴里也没发现。 黑袍人撞进火中,摔倒地上,满地打滚,嘴里哎呦不断。焦糊味更浓,黑烟越来越大,几乎填满土窑。 红星挣扎着坐起,大口喘气。广山一把抓住他肩膀,拼命向后拖。 门口空开,边上两个黑袍人,一个扑向地上的火团,一个冲向广山。 “低头!”晓亮声音忽然传来。 广山急忙趴下,压住红星。后背一阵滚烫,又一个火团飞过,逼退黑袍人。火团落到门边上,攀援而上,门框噼里啪啦,迅速燃烧。 “快跑!”广山拉起红星,跟在晓亮身后,也不回头,直奔出口而去。 前头亮光越来越大,空气也变清新。广山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冲进光明。 刚踏上东屋土地,没来得及高兴,脑后一疼,眼前一黑,便什么也感觉不到。 晓亮红星站在广山面前,面容扭曲,指着自己鼻子:“你是杀人犯,你是杀人犯!哈哈哈哈。” 广山想辩解,想道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急得抓耳挠腮,快哭出来。 晓亮红星突然融合,慢慢化成薛松妈的样子。她跪在地上,抱着薛松,哇哇大哭:“儿啊,谁干的.......” 薛松身体淌雪,满色苍白。突然睁开眼,眼珠雪红。他像刚出生的牛犊,晃晃悠悠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广山,身后两排雪脚印:“杀人偿命!你杀了我,现在,该把命还给我了!” 广山抱头大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别找我,求求你了......” 薛松母子又变成表哥,蹲在广山面前,眼里一片迷雾。 广山抓住表哥的手:“哥,救救我,救救我,求你了。” 表哥叹了口气:“唉。你怎么就是不懂,怎么就是不懂。” “懂什么?”广山问。 “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表哥说完,转身就走。 “哥!你去哪儿!等等我!”广山大喊,慌忙跑起来,想追上表哥。可越跑,离表哥越远。表哥脚步轻轻,渐渐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广山还在跑,可环境却很陌生,周围一丝人气也没有,天越来越黑,空气越来越湿。 不知道多久,广山跑到一个悬崖边,深不见底。他想换个方向,再找条路。眼前却渐渐升起一片迷雾。雾气如有实质,翻腾聚拢,化成一个个人。晓亮,红星,薛松母子,表哥,红面具,白面具,黑袍人,爸爸,妈妈,姥爷姥姥,都在那里,神色冷淡,远远看着自己。 他们为什么在一起?广山不知所措,退了半步,却一脚踩空,掉下悬崖。 身体失去重量,耳畔风声呼啸。崖壁迅速上升,又忽然抖动,变成灵台医生,直扑而来,半骷髅半肉的嘴大叫:“拿命来!拿命来!广山!广山!广山!” “广山!广山!”身体不住摇晃,耳畔有人大叫,是晓亮的声音! 广山睁开眼,周围很黑,晓亮和红星的脸在自己眼前,神色焦急。 原来刚才是梦啊。 “终于醒了。还以为你不行了。”红星吹了声口哨,脖子上几条红印。 “头还疼吗?”晓亮搀着广山胳膊,拉自己坐起身。 似乎被提醒了,广山脑后又一阵阵疼,想说很疼,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还好,没事了。” “那就好。咱们得赶紧出去。”晓亮说。 感官慢慢恢复,广山屁股又湿又软,腐败味混着霉味充溢鼻腔。周围像个大圆桶,很安静,也很黑。只有头顶漏下几道光线,灰尘颗粒漂浮在其中。 “这里是......井?”广山看着手上的淤泥。 “可不呗。咱们把叫王平的扔进来,没一会功夫,自己又让人扔进来。现世报,来得快,不服不行。”红星说。 “怎么回事?”广山问。 “红面具老头,那个礼老狗,带着两个小弟,就在东屋等我们,估计土窑还有别的出路。他们一棒子撂倒你,抓住我和红星,一起扔进井里。”晓亮说。 “多长时间了?”广山问。 “没多久,估计个吧小时。刚才外面闹闹轰轰,现在一点儿声没有,应该都走了。咱们商量商量,想法跑路吧。”红星说。 “对对对,赶紧跑。”广山站起身,膝盖突然一软,差点摔倒。 红星眼疾手快,急忙扶住广山:“悠着点。要不再歇会,没你我们出不去。” “没事。”广山咬着牙,甩了甩腿。打量起井底。井不大,三人几乎站满。井壁两侧沾着淤泥,呈现两条古怪的拖痕。 红星松开广山,望向井口:“都怪王平那孙子,要不是他,咱们也不至于被发现。他怎么出去的?” “看这。”晓亮指着井壁上的淤泥痕:“王平个子不矮,井也不宽。他手抵住这边井壁,脚踩对面井壁,撑住身体,一步步就能走出去。这人力气肯定很大。” “原来如此,这孙子还挺聪明。咱们就不行了,谁的个头也够不着。”红星说。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不怕,咱们未必不能逃出去。”晓亮说。 “你有梯子?胡说吧,又不是哆啦a梦的口袋,戴在身上也看不见。”红星说。 “拽个屁,你的法子呢?别光说,拿出来瞧瞧。”红 “这是个比喻,没文化。意思是,他有他的法子,我有我的法子。什么都不懂。”晓亮说。星说。 “这不正在想吗?你要着急,自己想一个,催我干嘛?”晓亮说。 “嘿,广山,你看他,多不讲理,明明自己说有法子的。还什么过墙梯,切。”晓亮说。 广山听着二人对话,灵光一现:“有了!咱们能出去了!” “啥主意?” “快说!”晓亮和红星催促。 “井里到处淤泥,咱们多挖点儿,堆一个土台,就像梯子一样,踩着它出去,怎么样?”保说看向两人,颇为兴奋。 “两人高的土台,得挖到什么时候。没出去,那帮混蛋都回来了,也是白费劲。”红星撇撇嘴。 “这......”广山哑口无言。 晓亮弹了个响指:“不用那么高,靠墙堆个垫脚就行。咱们踩上去,靠墙叠罗汉出去!一个人出去,另外两人都能出去。” “好主意!”广山叫。 “行吗?”红星犹疑,却想不出别的办法。 说干就干。广山双手插进淤泥,狠狠扣出一块,腥臭扑面而来,刺的眼睛热辣辣。 “呕——”广山差点吐出来,急忙用胳膊堵住鼻子,却挡不住,不一会,整个井里都是臭味。 “奇怪,我掏过自己家井,也没这么臭啊。井连活水,怎么会这样。”红星也堵住鼻子,声音闷闷的。 “忍忍吧,赶紧跑出去。熏得我头痛。”晓亮眼鼻挤成一团。 广山强忍恶心,又挖起泥。他一刻也不想多呆,动作很快。也许适应臭味,也许太臭导致嗅觉失灵。很快就什么也闻不到了。 广山捧起淤泥,堆到墙根,一趟又一趟。慢慢的,腰也酸,腿也疼,脸上全是汗。起身休息一会,一看,三人都成了泥猴,互相笑了一阵,又和淤泥较劲。 泥台逐渐变宽变高,到了广山腰部。 “行了,差不多够了,咱么三人摞起来挺高的。”晓亮说。 “最后一捧。”广山说着,扣住一坨淤泥,手指却碰到一个又尖又硬的东西。忍不住好奇,刨了起来,想看看底下是什么。 “挖啥宝贝呢?时间可不多了。”说着话,晓亮和红星也凑了过来。 “看看呗。” 淤泥扒开,挖出一个小坑,一截白色沾着黑泥,慢慢显现,像石头,又像玉。 “啥东西?”广山抹了抹手,擦干净上面的泥,白色东西完全露出来。 “呀!” “我去!” “妈呀!” 三人一同惊叫。广山被马蜂蜇了般,猛得跳开,撞到井壁,后背隐隐作痛。脑袋嗡嗡,双手发麻,心脏扑通乱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截小指骨。 井底突然鬼气森森。良久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牙齿打颤。听了一会,广山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牙齿。 红星忽然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勿怪勿怪,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只是想逃命,不敢有任何不敬。您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等我们出去,一定给您挂号。” 红星祈祷不断,气氛更加诡异。井底阴暗潮湿,此时仿佛多出一个人。 广山一句话不说,却也在心底祈求:“不是故意的,不知者无罪。不是故意的......” 晓亮“呸”了声,脚踢泥巴,埋住指骨。拎起红星衣领:“别神神叨叨的,骨头而已。是人都会死,死了都会变骨头。古往今来,有活人的地方就有死人,你家地底下,以前说不定就是坟地。怕个毛!” 红星脸涨得通红:“放屁!你家底下才是坟地。等你晚上睡着,它们敲你床板,摸你脚心,蒙你眼睛,压你身体,让你一动不能动。” 广山汗毛耸立,急忙打断:“两位哥哥,别说了,还嫌不够吓人啊。埋起来正好,眼不见为净,咱们赶紧出去,谁知道井底还有多少......” “停停停,你最吓人!” “都闭嘴,谁再聊这个,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红星晓亮都有些慌。三人无言,颇为默契,一起来到土台前,望着井口,准备搭人梯上去。可谁在上头,谁在中间,谁在下头?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似乎有同一个想法。 “我体力不行,撑不住你们,我在上头。”晓亮说。 “先上去的人责任重大,要把剩下的人都拽出去,体力一定要好,我合适。”红星说。 “我......”广山体力中不溜,办法也没晓亮多,支吾半晌,没想到什么借口。 最后,广山在最底下,晓亮在中间,红星在上头,人梯慢慢搭起来。 虽然井中还是三个人,但井底只剩广山。井底幽闭黑暗,越发刺激想象力。几步外,指骨埋藏处隆起一个小包,埋得不严,黑淤泥中一条缝隙,像只眼睛。透过这条缝,指骨静静窥视着广山。 两个人果然很重,肩膀生疼,足底也陷进土台,幸好头上两人靠着井壁,不至于撑不住,跪倒在地。 终于,红星爬到晓亮的肩膀,一手扶着井壁,一手用力,捅开井口石头。 几块碎砖“哗啦”掉下,“咻”的一声,砸到井底。满满阳光撒进来,井底立刻明亮温暖,恐怖气氛一扫而空。 广山和晓亮忍不住欢呼:“太棒了!”红星在最上方,头脸沐浴在阳光中,神色兴奋,朝下比了个“v”。 高兴一阵,广山忍不住催促:“别臭显摆,快点上去,找绳子,把我们救出去!” 红星左手打歪,顶住眉头,像孙悟空一样,叫了句:“俺老孙去也!”双手搭住井沿,脚下一蹬,正要翻出。井口忽然出现张苍白人脸。 广山一惊,肩上重量倏然减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坠落 “哎呀——”红星尖叫着,手上打滑,摔了下来,重重砸到井底,溅了广山一脸泥水。幸好后背着地,淤泥又湿又软。人没大事,摸头按屁股,满地打滚,嘴不闲着:“妈呀,吓死我了,摔死我了。真不是人干的事,早知道不去第一个了......” 晓亮跳到地上,扶起红星,抬头对着井口说:“你想干什么!会死人的知道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好耳熟。广山稳定心神,仔细看去。井口那人,两条麻花辫垂在半空,脸面涨红,眼泪盈眶,竟然是王茹! “我听见声音,以为他们回来了。急忙出来,谁也没瞧见。井口石头没了,我刚凑上去,就看见一张大脸,没想到......害他摔下去了。红星,你没事吧?”王茹哽咽着说。 “你脸才大,吓我摔跤,还要骂我脸大?”红星站起身,依旧呲牙咧嘴。 “我......没骂你啊,我说的......是事实,脸确实很大,又不是坏事,你为什么生气?”王茹说。 “你......不可理喻!”晓亮大喊。 “王茹,我们可是同事,一个班六年,平常也没得罪你,你就这么狠毒,眼睁睁看着我们扔在井里,不管不问?”晓亮说。 “怎么会!”王茹声音忽然提高,眼泪掉到井里,砸在广山脸上,热热的。她说:“他们不是好人,我知道。我姐姐......姐姐......” 广山忽然想起,表哥的日记提过,王茹的姐姐王芳自死,充满疑点,他曾经跟踪调查过王茹家。 “他们全是坏蛋,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说什么要净化你们心灵,其实满肚子坏主意。我留下来,就是想帮你们,可屋里屋外找遍了,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王茹说。 “没事!多一个人,多一件衣服,衣服可以拧成绳子。你帮我们上去,我们......我们还是好朋友。”晓亮说。 “好......没问题。可我力气太小,恐怕拉不动你们。”王茹说。 “我还叠罗汉上去,主要为了拉晓亮和广山。”红星说。 王茹忽然脸上绯红:“广山......你为什么不说话,在怪我吗?我见到你头上的包了,很疼吧?” “我......不怪疼你。不是,我是说......不疼,怪你。不是不是,我说.......”广山满脸滚烫,眼睛不敢看上面,声音越来越低。 井里鸦雀无声。红星盯着广山,一脸迷糊。晓亮笑嘻嘻,看上去很贱,忍不住想打一拳。 “你们快上来吧,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王茹突然说,声音透着股害羞。 终于,三人又叠起罗汉。红星第一个出去,晓亮第二个。广山拽着几人衣服裤子系的绳子,蹬着井沿,跳了出去。 重新站在硬地面的感觉真好,温暖的阳光真好,清新的空气真好。广山对着蓝天白云,举起双臂,似乎很自在。 “广山,看看我们啊,不敢扭头吗?”晓亮话里带着笑意。 广山无比郁闷,自己确实不敢转身,一身淤泥,又臭又脏,不好意思和王茹对视。晓亮瞧出来,以后恐怕都会成为笑话。回井里更好吗?叹口气,广山扭头,看向王茹,脸又开始发热。 公交车后座沾满污渍,看不出原本颜色。前排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都埋头昏睡,鼾声响亮。车里一股大蒜混汽油的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车窗到处泥点,像蒙一层脏兮兮的纱窗。阳光透过,感觉不到一丝明亮,似乎也变得肮脏。司机像个新手,一会突然加速,一会突然减速,车又颠簸,恶心的广山想吐。他闭上眼,想歇息会,可世界立刻旋转,胃液急匆匆涌到喉咙。无奈何,又睁开眼,恶心却不消退。广山捂住嘴,内心祈祷:“千万别吐,千万别吐,王茹还在车上......” 广山和朋友逃出井里,没敢多耽搁,从荒院跑出来,躲着村民,一直逃到公路,坐上回家的公交车,车票都是王茹买的。本以为能安稳些,没想到生活处处都是坎,坐个车也难受得想吐。 “就这么跟我们跑了,他们不会找你麻烦吗?那些人可停狠的,你看看我脖子,现在还疼呢。要不是广山晓亮回来,估计得掐死我。”红星扶前排椅背,越过广山和晓亮,探身问王茹。 王茹从上车,就不说一句话,只是透过车窗,呆望着灰黄的田野。听到红星问话,扭过头,轻轻一笑,漏出洁白如贝的牙齿:“我没关系。” 看向广山,蹙起眉头:“你还好吧?我也前也晕车,可难受了。要不你坐到前排,那儿稍微好一些。”又摸了摸口袋:“可惜出来的匆忙,要是有生姜或者橘子,含在嘴里,能稍微好受些。” 广山宁死也不愿意像个懦夫,摇摇头,枕到座椅上,轻哼起“白龙马,蹄朝西.......”假装闲适,可这样一来,晃动更厉害。刚两秒,胃中又一阵涌动,更多物质上涌。广山猛锤胸口。 “你出来不匆忙,会带着姜?橘子?女生都这样吗?”红星问。 王茹笑笑,不接茬,说:“你们怎么会跑到土坛......土窑去?一般人可不知道那个地方,又锁着门,怎么进去的?” 怀疑你不是好人,所以跟踪你,然后半路被劫持,玩命逃出来,又碰见你,又接着跟踪。能这么说吗? 广山急忙咽下喉咙处的不明物体,刚想说话,可动作太猛烈,东西又有点多,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王茹又皱起眉,身子探出半个座椅:“真的没事吗?你看起来很难受。要不我们下车吧,走回去也没多远......” 晓亮不住拍打广山后背,凑到耳边,笑着说:“别担心,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放着我来回答,哼~” 最后一声感叹突如其来,又低回婉转,十分刺人心魄。广山更恶心了。 晓亮似乎很满意广山的表情,点点头,转向王茹:“我们好奇他们的面具,想买一个,可他们太凶,所以偷偷跟过去,后来的事都是巧合。你为啥在哪儿?好像和那些人很熟啊?戴头盔的男人是谁?” 广山暗自摇头,在土窑时,晓亮红星藏在袍底,看不见王茹表情。他有预感,王茹肯定知道自己和摩托男的事。晓亮这么问,是拿王茹当傻子。 果然,王茹目光忽然飘忽,又很快坚定,看了眼广山,说:“其实......你不用套我话。要不相信我,最好什么都别说。” 她又歪头看向窗外。远处,一个农夫扛着锄头,跟谁在摆手。 广山缓过咳嗽,盯着王茹纤细的后背,不由痴了。不知想些什么,突然冒出一句:“我相信你。”说完才惊觉,话竟然是从自己嘴中出来的,脸一下滚烫。 王茹依旧不回头。可透过侧影,广山发现,对方嘴角弯了弯。精神忽然一震,内心一股暖流,又说了句:“我相信你。” 王茹转过身,笑容已近不见。板着脸,眼睛透着鬼精灵:“终于肯和我说话了?从井底到刚才,这是你说的第一句和第二句话。你相信我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我......我......”对方眼睛亮闪闪,广山支吾着,脑子分成两半,一个半想“我相信什么?”另一边大吼:“这个东西重要吗,你看她眼睛!多漂亮!还有功夫瞎想别的?”最后,另一半赢了。广山呆呆盯着女孩的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王茹等了一会,不见广山说话,似乎想到什么,脸变得通红,又慌忙扭过身,辫子甩在晓亮脸上。 “一会儿他脸红,一会儿你脸红。红灯啊!能不能给个绿灯?说正事行不。”红星挠头说。 晓亮揉着脸:“我看,广山指望不上了,我来吧。我先道个歉,确实骗了你,我的错。但我们有原因,说实话,既怕吓到你,对我们也很危险,毕竟你和他们那么亲密。不如你先实话实说,他们到底是谁,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听完,再选择告不告诉你。” 王茹眉毛竖起:“亲密?你躲在袍子底下,看见什么了,就说亲密?实话告诉你吧,你们进土窑,说了第一句话,我就发现广山了。我要是不怀好意,当场揭发,你们谁跑的掉?我真和他们一伙,拿个砖头守在井口,你们叠一辈子罗汉也出不来。” 鼾声戛然而止,一个老汉揉着眼,扶了扶头上的羊皮毛子,嘴里嘟嘟囔囔:“不喝了,喝不动了......”扭个身,面朝车窗,又“呼噜噜”睡过去。窗外,一条大河如同银色丝绸,从车下绕过。 “嘘——”红星手指放在嘴前:“咱小点儿声,这事儿也敢嚷嚷?” 广山急忙说:“他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你别生气,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晓亮“哼”了下:“你和他们在一起,又什么都不肯说,让我怎么相信?” 王茹泪水在眼眶打转,抽噎着说:“你以为我愿意和他们一起,愿意来这儿?要不是......要不是听说,他们想抓广山来李家湾土坛,我会一大早来这破地方?我......你不谢谢我就算了......还......” “你听说广山要被抓?”红星张大嘴:“我的天,你知道的不少......不对,你既然知道他们想抓广山,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再说,我们可是跟着你,才......”晓亮急忙堵住红星嘴。 王茹扬起头,眼中泪水不翼而飞。她嘴上带笑,捋着麻花辫,像个胜利者:“终于承认了,你们跟踪我!” 晓亮狠狠揍了红星一拳:“傻瓜!”又锤了下广山肩膀:“你也是,不对,你更蠢!” 红星龇牙咧嘴:“什么跟什么?怎么我就傻瓜了,到底在玩啥?” 广山愕然,此时终于醒悟,王茹一直在演戏!女人好可怕! 。 。 王茹笑嘻嘻,看看晓亮,瞧瞧红星,不知为什么,目光单从广山身上略过。 “怎么样......”王茹话说一半,前方忽然一声惊呼,“啊——”刹车声紧跟而来“吱——” 广山一激灵,头瞬间扭正,可没等瞧清楚发生什么,整个人骤然飞起,直冲红星。 “呀!” “妈啊!” “怎么回事......” 车厢瞬间沸腾,大呼小叫连成一片。广山撞到红星,左肩钻心疼。红星扑向车窗,嘴中咒骂不断,玻璃“卡啦”一声,似乎要碎掉。还没喘口气,右边肩膀又猛疼,鞭子似的东西抽在广山脸上,刺的眼睛睁不开,眼里“刷”的涌出。 “咚”,又一声巨响,广山突然向前冲去,胸口一滞,让人打一拳似的,又酸又疼。右臂让人钳住,没法动弹,旁边有个细细的喘息声。 “我靠!要翻了!晓亮!”红星声音在耳边炸响,四周鬼哭狼嚎。 “往后走!别慌......” “晓亮!晓亮!” “哇——” “老天爷......” 广山刚忍过眼酸,想瞧瞧到底反生了什么,晓亮怎么了。霎时间,身体不再摇摆,公车似乎稳住了。 广山急睁眼,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驾驶窗外,天空无比明亮,水泥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阔的大河。 心脏悬在喉咙,还没放回肚子。尖酸刺耳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吱扭——” 车厢中,人声倏然高亢扭曲。 “呀呀呀呀呀呀呀!” “翻了翻了翻了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河直冲向车厢。 所有乘客飞了起来。广山眼前天旋地转,身体急坠,脑袋磕到座椅,屁股撞向车顶,可却没有痛感。手乱划,脚乱蹬,却抓不住任何事物。 一个呼吸,水面近在咫尺。“砰——”,挡风玻璃炸裂,巨浪涌入,水花冰冷透骨,溅在广山脸上,鼻中。 耳边尖叫不断,震动耳膜嗡嗡,却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 下坠忽然停滞,广山一头砸进水中,耳畔声音戛然消失。冰冷潮湿如同巨蟒,立刻缠住自己,宛如赤身裸体飘在冷风里。 广山心慌气短,双手乱舞,可四周只有水。两脚扑腾,却借不到一点儿力。我不会游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河水模糊,浑浊,冲刷着广山。周身又冻又湿,张嘴吸气,冰流立刻窜进鼻腔,顺着喉咙,钻入肺部。忍不住咳嗽,更多河水见缝插针,涌进口鼻。 眼前越来越黑,身体越来越重,脑中无数画面闪过,爸爸妈妈的笑,姥姥姥爷瞪眼,表哥得意的扬起眉毛,薛松鲜雪横流的嘴,薛松妈面无表情,却没有一副定格。注意力慢慢涣散,晓亮呢,红星呢,王茹呢,他们怎么样? 恍惚间,一条胳膊被抓起。 不知过了多久,广山逐渐恢复意识,后背坚硬踏实,似乎躺在土地上。我没死吗?还是到了阎王殿? 刚要睁眼,阵阵响气扑鼻,紧接着,周围突然一热,一股暖流经过口腔,流入肺部。 什么东西?广山想吐出来。气流又离开自己,头顶一个女生的声音:“怎么还不醒?我做错了吗?不会啊,电视都这么演的......”王茹!竟然是王茹。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救命 鼻腔中又一热,气流卷土重来。广山睁开眼,一张小脸近在咫尺,白皙靓丽。水珠从乌黑的发梢流下,淌过脸颊,像一个放大镜,却看不到一点瑕疵。睫毛弯而长翘,扑扇扑扇,小巧可爱。 “还是不行吗?这地方也没出找医生啊......”王茹抬起头,两人目光突然对上。 “呀!你醒了!”女孩笑着大叫,似乎很惊喜。忽然又意识到什么,羞红布满脸庞。“啪!”广山眼前一花,脸上一疼。“臭流......不要脸,醒了还装哑巴!” 广山急忙坐起身,蹬着地向后退,双手捂着胸口,心咚咚跳,热流全身涌动。她救了我!王茹救了我!我的老天爷! 王茹眉头拧到一起,指着广山:“你......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你还受委屈了?我在救你啊!你......你.......嫌我不干净?我还没嫌你脏,呸呸呸,臭死了!早知道,让你死水里算了,我还拼着命救你......”说着,转向河面,不看广山。 广山猛然想起水里的那只手:“是你把我拉上来的?” “不是嫌弃我吗?别跟我说话呀!看你那臭样子,当个宝贝似的......”王茹不回头,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河面,“噗通”,荡开圈圈波纹。这里水势平缓,两岸不时一颗柳树,叶子掉光,柳条也枯黄,环境有点陌生,似乎是夏村边上。 广山满头雾水:“我没嫌弃你啊,你......你救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你脏。” “呸呸呸!想得美,谁要救你!那叫人工呼吸。也不照照镜子!救你?你很美吗?”王茹瞪了眼广山,脸上红晕更浓。 虽然好像王茹救了自己一命,很感激她,可为什么火气这么大?难道因为刚才说,“喜欢你救我”,所以她才生气?自己就这么不招人待见?算了,男子还大丈夫,先道歉也没什么。 广山满肚子不乐意,兴奋像放开的气球,“突突突”跑光:“对不起,我其实不喜欢你救我。” 王茹大怒:“我更讨厌你!比你讨厌我还要讨厌你,多一千倍,一万倍!” 说完,头也不回,径直往沿河往上游走。 广山彻底懵了,怎么喜欢也生气,不喜欢也生气?那该怎么说,怎么才能让她高兴?想起来,姥姥经常吼他,妈妈曾经拿着笤帚追着自己打,班上的女领导,动不动就横鼻子竖眼,让他和红星罚站。难道女生都这样,天生讨厌他的,做什么错什么,说什么什么不对?要是晓亮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对了,红星和晓亮! 广山匆忙站起声,顾不得身上湿透,急追王茹,跟在后面跑:“你看到晓亮和红星了吗?他们怎么样了?” 王茹头也不回:“离我远点!别跟着我!” 广山叹了口气,一边紧追王茹,一边打量河面,期盼又害怕,在河水里见到朋友。 广山终于追上王茹,并肩走在一起。王茹哼了声,没多说话。 这条河叫漳河,横穿一县,途径李湾村和夏村。虽然王村和夏村相邻,但夏村分东夏村和西夏村。西夏村靠王村,还算近。东夏村离西夏村比西夏村离王村还远,漳河又在东夏村紧东南。放暑假时,偶尔会有王村成群结队,来漳河游泳。广山不会,长到这么大,只有钓鱼来过一次,放河灯来过一次。 波浪涛涛,冲刷河岸,“哗哗”作响。王茹板着脸,直视前方,不看广山一眼,估计还在生气。 姥姥曾说过,犯了错,直接承认错误,比推卸责任或者撒谎要好一百倍。大人的话,应当没错,又都是女人,估计道理通用。广山决定,不管王茹怎么讨厌自己,应该实话实说。 “对不起,刚刚我骗了你。你救我,其实我心里高兴得紧。一时间太激动,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说的话或者做的事惹你生气。你要怪,直接骂我就好。姥爷常劝姥姥,气大伤身,气消家和万事兴。你别生气好不好。”广山说。 王茹脸“刷”得飞红,狠狠瞪了广山一眼:“屁的气消家和万事兴,说得什么鬼话?模样挺老实,占人家便宜一套一套的......” 广山挠着头:“不是鬼话,是真的。姥爷还跟我说,姥姥又勤快,又聪明,就是脾气火爆。要是性子弱一点,吵架少一点,也不会只有三个孩子。” “啪!”,右脸一疼,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王茹紧握双手,咬着嘴唇,脸上红变白,白变红:“你......你......胡说八道!” 怎么这么粗鲁,没几分钟,已经打人两个耳光。广山捂着脸,话不敢说出口。目光飘忽,不由落在女孩紧咬的鼻梁上,鼻梁小巧饱满,广山不由咽了口唾沫。 “你......你......不可救药!别跟我说话。也不许看我!”王茹似乎注意到广山的神色,绯红爬倒脖子。她又白了一眼,向前走去。脚步细碎,频率很快。 看来确实是真的,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会生气。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说。可自己又很担心晓亮和红星。公交车为什么翻到河里,和那些黑袍人有没有关系,车上的其他人还好吧。广山忽然有些自责,如果真跟黑袍人有关系,显然是冲自己来的,万一哪个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一定得负责任。如果他们真的那么胆大,和自己在一起的所有人,都会危险。 “不用担心,应该和他们没有关系。”王茹走在前面,突然蹦出一句。 广山一愣,急忙追上王茹:“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啥?真的和黑袍人无关吗?” “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话才出口,王茹似乎想到什么,脸又一红,缓了缓,才说:“他们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否则抓到你们三个小鬼,也不用仍在井里。直接一把火,连同土坛一块儿烧掉,岂不干净。” 三个小鬼......你很大吗?广山暗中不屑,却又很开心。他不能断定王茹一定是真的,可这个情况,有人能跟自己说,和你无关,实在是件好事。 沉默半晌,王茹忽然张口:“为什么不说话,害怕?想问什么,直接问好了。” “啊?我......”广山不明白她的意思,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黑袍人是谁,为什么我和他们在一起?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抓你?”王茹说。 “嗯......” 王茹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没关系。不过,你能不能先说,为什么要跟踪我?” 广山犹豫,事情涉及表哥,他不想轻易透漏信息。晓亮似乎也不信任王茹。自己倒没关系,全说出来,会不会连累晓亮和红星?从土窑到井底,广山真的害怕。最次,偷听女生说话...... “你不说,我理解,因为你表哥吧,他一定告诉过你我们家的事。他和......我姐,两人关系不一般。我姐自死,你表哥死的不明不白,不用说,想弄清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跟踪我喽。”王茹说。 “嗯......”对方能说服自己,那最好,毕竟不算骗她,而且基本对,确实因为表哥。 又一阵沉默。微风拂过柳枝,撩动王茹额前碎发,又飘向漳河,吹起波纹。 王茹“唉”了声:“我们两个真像,你没了哥哥,我没了姐姐。罪魁祸首,应该都是因为他们,可我不知道怎么办。电视播动物世界,新狮王会咬死小狮子,虽然残忍,不过再有新狮王,又会咬死前狮王的孩子,也算报应不爽。可......如果......公狮咬死自己的孩子......其他的小狮子,要不要报仇呢?还是说,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就万事大吉?广山,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 身上立起片片鸡皮疙瘩。隐隐约约,广山似乎能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可又不敢确定,王茹刚刚明明说,姐姐是自死,为什么又暗示她父亲才是凶手?想了一阵,说:“咬死小狮子,或许因为食物不够吃吧?姥姥说,以前粮食不够吃时,经常有人饿死,卖儿卖女也不少见......如果因为这个,也不能叫仇,更别提报仇了。” 王茹冷笑:“哼,吃得不够?才不是。说起来,还不如饿死,大家哭一场,好歹有些人情味。她又算什么,死了就死了,像扔一双臭袜子。” “我......听不明白......” 王茹忽然站定,面对广山,神色严肃:“你和王晓亮,高红星也怀疑他们,所以那么做。” “对......不是.....你说啥?做什么?” “算我一个,我们一起行动。” 广山张大嘴巴:“你?一个女的?不是......我是说......”王茹眉毛竖起,明白告诉自己,又说错话了。 “女的怎么了?我知道的事,比你们加起来还多。只是一个人,现在又等于和他们决裂,能做的事太少,必须你们帮忙。怎么样,如果你同意,我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广山挠挠头:“最好能和晓亮他们......对了!晓亮他们怎么样?还安全吗?最好先去找他俩!万一......万一.......应该找到他们!” 王茹撇撇嘴:“拿不定主意就算了,装什么担心朋友,刚才躺地上.......也没见你心慌。”说着话,脸又红了。 广山不明所以,焦急渐渐涌向心头,红星晓亮都会游泳,大约不会出事,可万一......万一......。正着急,袖口突然一紧,身体不由前倾。 王茹拉起自己胳膊,直奔上游。麻花辫子在脑后飘扬:“不管他们同不同意,咱们都是一伙的。既然你拿不定主意,那我说了算。” 行......其实应该说,太好了,“一伙的”这个词,听着就亲近。广山跟在王茹身后,背对太阳,一直跑。 。 。 跑了半晌,两人速度越来越慢,渐渐拖着脚走路。后脖颈晒得发烫,肚子咕咕叫。看日头,已经下午,广山从早上开始一顿饭没吃,一天又跑又跳又逃命,体力耗费巨大,现在似乎终于安全了,疲惫饥饿迅速袭来,痛苦极了。好想端起一大碗米饭,使劲往嘴里塞,又想盖上暖和的棉被,好好睡一觉。 一处一人高,隆起的小丘前,二人停下脚步。 “不会迷路了吧,走了这么久,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广山捂着肚子。 “漳河一条道,连个分支也没有,怎么会迷路。你在河里一晕了事,知道我们漂了多久吗?从李湾村西北,一直到东夏村东南,大人走路快,也得一小时,这才几步远。”王茹说。 让一个小姑娘训斥,多少有些尴尬,广山转移话题:“我不会游泳,真是辛苦你了。不过你力气可真大,竟然能拽动我。” 王茹扬了扬眉:“一直拉着你,俩人都得出事。我拽一会儿,让你沉一会儿。我不累,你多喝两口水也淹不死,两全其美。” “只要能活着,喝点水也没什么。”广山拍了拍肚子:“不过水不顶饱,喝那么多,还是饿。” 王茹“扑哧”笑了:“开个玩笑,还当真了,是不是傻。那样怎么能救人?得托你脑袋离开水面,然后仰泳,像这样......”说着话,王茹走到身后。 广山正疑惑,忽然响风袭来,柔弱贴背。一条胳膊轻轻绕过脖子,纤细的手托起下巴。另一条胳膊在身侧划动。王茹声音轻轻,响在耳边:“双脚也得划水,不然可飘不起来,听得懂吗?瞧你,一声不吭,傻乎乎的,哈哈......”笑声响甜,比黄眉柳莺还好听。 广山呆住,不知该怎么办。片刻,笑声变弱,慢慢消失,身侧的手不再划动,绕脖子的胳膊也松了。广山暗自松口气,心底又升起一丝不舍。 正患得患失,肩膀忽而轻轻一沉。下意识扭头,王茹下巴枕在肩上,侧着脸,嘴角含笑,盯着广山,纹丝不动。气息暖和,轻轻抚着柳叶。梧桐白里泛红。双眼又黑又亮,白眼珠上,蓝色雪管一清二楚。两侧碎发随风飘摇,像门帘,一开一合,双方的视线也接上,断开,接上,断开...... 初时一阵慌乱,不明白王茹想做什么,渐渐冷静下来,时间,微风,河水涛声慢慢消失。广山缓缓沉入那双黑色大海,气息越来越浓烈...... “砰——”突兀的响动惊醒二人,广山急忙跳开,来回瞧着,寻找声音来源。袖子动了动,扭身一看,王茹面颊苍白,低着头,指了指小丘。 小丘上,晓亮站定不动,浑身滴答水,眉开眼笑,十分“丑陋”。红星歪歪扭扭,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掸着身上土,一边说:“不好意思,没见过世面。你们继续。” 广山一蹦三尺高,冲到小丘上,搂住二人:“太好了!你们没事!我们正找你俩呢!” 晓亮看了眼王茹,笑嘻嘻得说:“正找?受累问一句,这个找人的法子,全国通用吗?” “累了歇会不成?你们两个怎么没淹死?”王茹“呸”了声,神色趾高气昂,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可双颊依然通红。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秘密 红星叹口气:“原本想淹死了事,可忽然想起,某个旱鸭子还在等人救命。劳烦打听一下,你们二位见过一个男人吗?” “什么男人?”广山糊里糊涂,难道不是来找自己的?还有什么熟人出事了? “个头跟你差不多,没你胆大。看见女生,一句话也说不全的大呆瓜,叫冯广山,认识吗?”红星似乎满脸焦急。 “我就是广山啊,你怎么......”广山突然明白。脸上开始发烫,枉自己看到两人那么开心,竟然敢戏弄他!广山装作沉思:“没见过冯广山,见过十几个你爹,想不想知道?” 晓亮拍了拍红星和广山:“闹一阵得了,人没事最好,我们以为你不行了呢。” 红星猛拍手,恍然大悟般,仿佛刚看清楚广山:“你没事啊!谢天谢地,不过......”又皱起眉头,一脸怀疑:“听说河里有水鬼,你是不是被附体了?要不要叫叫魂?”不等回答,双手合十,抬头大喊:“老天,放过广山吧,他还是个孩子!” 广山大怒:“你才水鬼附身!你......有完没完!” 红星吐了吐舌头:“有完,有完,明年今天,到时准完。” 广山又羞又臊,却无处发作,干脆扭过头,一句话不说。 晓亮顺了顺广山的背:“别生气,红星你还不了解?他是见你没事,高兴的。刚才路上可不这样,一个劲催我走快点儿。” 红星说:“今时不同往日,我哪知道,这浓眉大眼的不但全乎,还叛变革命,世风日下啊。” “这次成语倒没用错。”晓亮一手拉广山,一手拉红星,走下小丘,来到王茹面前:“想来肯定多亏你,广山才没事。之前怀疑你,正式向你道歉,对不起。” 王茹点点头:“本姑娘心肠大度,不计前嫌,算了。”说完,看向红星。 红星皱起眉:“我又没怀疑你,看我干嘛?不过我得批评批评,既然是姑娘,就得.......”话到一半,见王茹眉毛竖立,马上发火,立刻改口:“就得注意自己安全,救广山,以后交给我们就行。” “算你这鼓眼癞蛤蟆机灵,姑奶奶饶你一次。”王茹气冲冲。 “诶你......”红星提高嗓门。 “算了算了。”晓亮拉住红星。广山凑近耳朵,悄声说:“怂一点儿吧,她扇耳光可疼了。” 红星呆了呆,看着广山脸,咽了口唾沫:“这样啊......” “冯广山!你偷偷摸摸说什么呢!有什么不敢让我听的!” “我说你会功夫,打人疼,红星不是对手。”广山立马承认。 “切。”王茹盯着广山脸,突然扭捏起来:“那是你活该,怨不得我......” “哟?” “活该?” 红星和晓亮来了兴趣,脑袋凑近。 广山暂时不准备分享自己的痛和快乐。只要不当王茹面,有的是时间让他们羡慕嫉妒。现在有更重要的:“说正事,王茹要入伙,帮我们调查黑袍人。” 晓亮和红星立刻严肃起来。 四人坐在小丘向阳处,一边拧着身上的水,一边攀谈。 “公交司机鬼精鬼精,车掉下桥前,自己先打开车门,跳进河去。天幸,车上乘客都是东夏村人,漳河边上长大的,就连戴狗皮帽子的醉酒老头,也扑腾着游上岸。我们拜托大家,一起在河里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到你和王茹。估计事情要遭,这才紧赶慢赶,沿河找你俩。一路提心吊胆的,幸亏你俩安全。这么一场大祸,连人带司机,谁也没死,算是家家积德了。”晓亮说。 “上辈子积德,这辈子也败光了。”红星瞪着眼:“让他们下河,就蛮不乐意。求他们一块找你俩,面也大,速度也快,可瞧瞧那死出——‘小兄弟,我也想帮你,可孩子等我回家做饭呢。’少吃一顿又饿不死,什么玩意。” 晓亮笑笑:“算了,人没事什么都好。”又转向王茹:“你一个姑娘,能把广山救上岸,吃了不少苦吧,跟我俩说说。” 王茹说:“有什么好说的。我一路托着这根木头,顺着河躺人,喝了一肚子水。要不是他死沉死沉的,我早把他拽上岸了,兴许比你们还早。算了,赶紧说正事吧。” 广山隐约能猜到,她刻意隐瞒细节,一来不想表功,二来也不想自己担心。瘦弱的姑娘,带着一个比自己高又重的人,在河水里漂浮那么久,肯定也害怕,也无助。脑中甚至出现画面,波浪一次次埋过她口鼻,想探出河面呼吸,手脚却使不上劲。每次奋力游向岸边,又被冲回河中央。仿佛怒海里的一艘小船,随波逐流,生死由天。即便这种时候,她也紧紧抓着自己。暖流汇聚胸口,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广山低声说:“谢谢,你受苦了。” 王茹双眼晶莹,光彩散发,神色先害羞羞,后温柔,忽又冷静:“我愿意,关你屁事。” 广山哑然,不知怎么得罪她了,正疑惑,晓亮开口:“好了,叙旧感恩完事,说说黑袍人吧。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抓广山?表哥是他们......做的吗?” 广山心跳漏掉一拍,注意立刻集中。谜团就在眼前,马上解开。夏村,表哥,偷薛松的人,摩托男,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可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容易。 王茹目光忽然飘远,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黑袍人......他们是一个医院,叫做灵台医院。你们也见过,李湾村土坛那张画,就是他们供奉的医生,灵台医生。灵台医院兴起不到一年,已经涵盖西平村,李湾村,咱们王村,而且扩张速度越来越快,最近夏村也开了分坛。灵台医院有领导,有主任,发期刊,念病症,每晚聚会。他们宣称,灵台医生有病治病必应,无病养生。看病也好,养生也好,不灵不收钱,收钱也没定额,随喜结缘。” “所以肯定很准喽,不然没有人信啊。”红星张着嘴。 晓亮皱眉:“准?谁家没个灾,谁不遇个坎?反正不要钱,去看看又能怎么样?大家都抱着这样心思,去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人一多,运气再差也能蒙准一两个。准的人信了,就跑不了,还能免费宣传。三人成虎听过没?宣传多了,去的就人更多,准的人更多,信的人更多,滚雪球一样。” 王茹点点头:“没错,所以发展很快。而且,农闲了,大家没事干,聚会也算个活动,信不信的,都去凑热闹。聚会时有讲病打坐,就算你不信,每晚告诉你灵台医生灵,灵台医生神,灵台医生准,周围人个个认真,无比刻苦,久而久之,你也会相信。” “每个参加聚会的人都会穿黑袍吗?”广山问。 “不。那些是核心成员,主任级别。想成为主任,要么受灵台医生恩准,要么治病,要么,捐大笔响油钱。”王茹说。 广山眼前出现一张脸,下巴满是胡渣,躺在井底,一动不动:“主任能干啥?为啥要做主任?” 王茹支吾:“主任......受人敬重。他们代表灵台医院,可以做一些事......” “看病?病看?拿钱就能当主任,恐怕也不怎么准吧。”红星问。 “不是......大多时候,病看靠主任,治病求院长。主任......组织聚会......其实,一般人可以参聚会,但是病治也好,治病也好,都要通过主任,才能找到领导。领导发话,才能面见院长。所以,经常能收到红包。主任有权力,他们相当于组织者,领路人,而且......而且......”王茹忽然扭捏。 “而且什么?”广山问。 “而且......经常借机......碰到一些......女人,坏女人,不守......妇......道德的......” 王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简直像蚊子叫。广山听不清,脑袋越凑越近。 “啪!”脸上又热又疼,广山捂着双颊,晕头转向。 “凑这么近干啥!没长耳朵吗?年纪不大,心思不少,就这么感兴趣?”王茹吼。 广山赶紧摇头,心想:又不是我问的,你不想说就不说,干嘛故意引我去听,又要打我。 晓亮仿佛没瞧见,弯着头,像在思考,嘴角的笑却瞒不住。红星嘴巴大张,学着广山样子,双手捂脸,宛如挨打的是自己,嘴里嘟囔:“还好......还好......” 过得一阵,王茹似乎冷静了,意识到自己失态,望着广山,满眼歉意:“还疼吗?” 广山先摇头,转念一想,又急忙不断点头:“疼死我了。” “你活该!这种事......我又不懂,你听的倒起劲。以后别问了......”王茹白了一眼,柔荑般的手敷在广山脸颊,丝滑清凉:“给你揉揉,别再大呼小叫,像我多大劲一样。” 刀子手,豆腐心。果然没猜错!广山大乐,又不想表露,脸扭曲不停。 “装什么,能有多疼,演得倒像。”王茹似乎误解了广山表情。 “咳咳。”不知谁咳嗽两声,王茹惊醒般,匆忙撒手。 “唉——”广山心底长叹,为啥这俩货在? “说说摩托男吧,为什么抓广山。”晓亮问。 喜悦倏然消失,广山直起腰。 王茹盯着晓亮说:“我不认识他,李湾村医院我们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抓广山也不知道。”王茹说:“偶然情况,我知道他们......决定把广山带到李湾村,所以一早赶过去,想着或许能帮上忙,还好真的派上用场。” 广山一丝恍惚,好像哪里不对。他记得过王茹下公交,当时她一蹦一跳进了李湾村,没有表现出丝毫担心。难道记忆出错?或者看错?兴许王茹着急,跑起来像蹦跳? 他下意识看向晓亮,猝不及防,整对上目光。视线一沾即走,没有丝毫停留,霎时间却传递了很多信息。晓亮眼神意味不明,但那里面,绝对不包括信任。 广山心乱不已,莫非王茹撒谎?不应该啊,她拼命救了自己,而且两人刚才......可怀疑涌上心头,再难消除,反而多个看问题的角度。说起来,他和王茹正经说话,仅仅半天,在这之前,丁点不了解对方。两个的关系进展的太过顺利了,如同背后有只手,暗暗发力。 红星说:“我还是不懂。我们三个调查灵台医院,虽然起因复杂,说到底,还是因为广山受到威胁,可能有......你对付他们,单纯因为广山,恐怕不太可能吧。” 广山大约能猜到,应该因为王茹姐姐。遇见晓亮红星之前,她讲了一个狮王咬死小狮子的故事,好像暗示王芳之死。 王茹撩了撩头发:“为什么,这是我的秘密,我现在不想讲。我们目标相同,道理想通,顺道结伴,自然而然。等摧毁了灵台医院......” 广山心底一震,晓亮楞了楞,红星跳起:“摧毁灵台医院?!我们没打算那么做啊!” 确实,自己收到杀人威胁,表哥死因蹊跷,夏村神秘失踪,摩托男和灵台教强硬劫持,加上日记。这些事情如阴云笼罩头顶,但广山只想知道为什么,没想过知道后怎么办,更别摧毁灵台医院这种事。 王茹大吃一惊:“没想过?那为什么追我到李湾村?为什么打晕王平,扔入枯井,潜进土坛?难道不是因为知道......”她猝然闭口,皱起眉头。 果然哪里不对。中间差了些信息,以至王茹认为他们想摧毁灵台医院,是可信赖的盟友。差什么信息呢?他们在枯井时,难道上面又发生了什么? 王茹脸色阴沉:“你们为什么跟踪我?” 广山目光扫过晓亮和红星,想让他们开口。可谁也不说话,明显在逼自己。 “哑巴了?”王茹说。 广山叹口气,将调查表哥死地,碰巧听到王茹哭泣,以及手表的事,远远本本说出。 “所以,为什么丢在水库的手表在你那里,又为什么对不起广山,甚至哭了?”晓亮问。 王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原来如此,竟然因为这件事,我说呢......” “别自言自语,到底为啥?莫不是你......杀了表哥?”红星问。 王茹站起身:“少胡说八道。我对不起广山,因为捡到手表,却不想还换给他。我哭,因为我有迎风流泪的毛病。好了,解释完毕。刚才入伙的事,当我白说。你们阳关道,我走独木桥,拜拜。” 红星拦住对方:“少来,大半夜跑出门,就为这事?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王茹说:“撒尿不可以?万事想看看月亮不可以?你家门前是大海?管的真宽。” 晓亮说:“就算我们没想摧毁灵台医院,说不定能帮上别的忙,反正都是对付他们,多一双手,多一份力量,拒人千里之外不太好吧。” 王茹说:“那我倒要问问,你们为什么怀疑王远死的有问题?” 广山略去日记,将夏村婆婆棺中的黄表纸密码,表哥留下的那张暗号纸说了一遍。 “哦......”王茹沉吟片刻:“那也不算新鲜,冯广山,依我看,遇到这种事,与其自己调查,不如直接报警。让侦探保护你,比什么都强。” 第一百三十章 送葬 广山发觉对方称呼变了,两人间的距离忽而很远。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没想摧毁灵台医院,不了解某些内情,是大罪过吗?还是说,之前种种温柔心悸,都是假象。 王茹说完,转身就走。广山下意识拉住对方袖子。 “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 “撒手。” 广山鼓起勇气:“我想帮忙,想帮你,想帮我自己。我有不知道的事,你可以说,我都相信。你忽然冷冰冰的,我......” 王茹突兀的笑笑,凑近广山:“我在山腰,你在山底,你可以帮我。我在山顶,你在山腰,你也可以帮我。我在山底,你在山腰,你帮不了我,你只能帮比自己,先想着保命吧。” 广山攥紧对方:“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们可以一起,从山底走到山顶!” “你真善良,可惜有点儿傻。我说的不是爬山。”王茹抽手便走,一路向远处东夏村,不回一次头。 待人走远,红星大喊:“医生经病吧,要入伙的是她,要拆伙的也是她,阴阳怪气,谁求着她似的。” “说什么了?”晓亮问。 天空阴云密布,凉风缓缓袭来, 广山不由打了个哆嗦,他摇摇头,不打算说,想了想,兴许晓亮明白,把王茹的话重复一遍。 “看吧,医生医生叨叨,什么灵台医院,都不是好东西!白坐半天,一句关键的没有,还指望她能提供点儿线索,全泡汤了,浪费时间。”红星骂。 晓亮拍拍广山肩膀:“算了,我爷爷说,红颜枯骨,一瞬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别放心上。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灵台医院,从头开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蓦地,衣服比任何时候都潮湿沉重,柳枝像秃顶怪物,趁着轻风,可怜兮兮地梳着几根毛。漳河也吵闹不停,无比可恶。广山无奈,“唉”了声,跟着晓亮红星,走往夏村,想着赶紧回家,吃顿饱饭,睡个懒觉。 心情沉重,低头赶路。半晌,突然一头撞在红星肩膀,差点摔倒。“怎么了?”广山话刚出口,就发现原因。 百十米外,一队孝衣孝帽走向三人。白幡高高立着,穗子飘飘摇摇。纸钱飞起,方孔外圆,类似铜钱,喷泉一般,直冲云霄,在空中挥洒,又缓缓落下,像白蝴蝶,染白来时的路。巨大的黑棺颤颤巍巍,躲在队伍中央。那是送葬的队伍,诡异的是,每个人低着头,脸面埋在宽大的孝袍袖子下,听不到一丝哭声。 送葬队伍徐徐走近。 三人向一旁挪了几步,躲开对方行进方向, “怎么都不哭?”广山悄悄问。 “喜丧吧。听说家里高龄老人自然死亡,子女会认为是吉兆,不但不哭,还搞得特别喜庆。”红星说。 诡异没有消散,反而更浓。不知何时,送丧队伍也稍稍调转,冲着三人,直行而来。 “喜丧要遮面吗?”晓亮问。 “额......没听说过。”红星说。 队伍中闪出两人,以手遮面,挥舞哭丧棒,跳蹦着来到前列,一边跃动,一边行进。脚步杂乱,身体胡扭,一会儿转圈,一会儿弯腰,宛如醉汉,又像两条白蟒狂舞。 三人又横移一段距离。 “这是什么仪式?”广山问。 谁也没说话。风起,白幡穗子“哗啦啦”响着,几片纸钱飞到广山脚下,沾到鞋上。鞋子太湿,甩了两下,纸钱依然稳稳当当黏在脚面。不详笼罩心头。 等了会儿,送葬队伍没有再拐弯。广山松了口气,太敏感了,随便看见点儿东西也大惊小怪。 晓亮看了看身后,眉头紧锁:“他们要去哪儿?这个方向,前面只有河呀。” 广山回头,果然,河岸平整,三五束芦苇丛摇头晃脑,漳河水流湍急,没一处适合墓地。 “要不,赶紧跑吧,多少有些不对劲。”广山说。 “那倒不至于,不过,离远点总归没错。”红星说。 三人与队伍成九十度,往另一边走去,想绕个大圈子,躲开这群怪异的人。刚扭头,广山心里阵阵发毛,因为这样一来,送葬队伍反而到身后,看不见了,只听到脚步踉跄。 晓亮不时回头,似乎找什么。 “怎么了?”广山问。 “按道理,应该有人捧遗像,我想瞧瞧死的是谁。可好像没见到......等等,那是......!”晓亮忽而惊叫。 语气太过惊悚,吓得广山连忙转身,黑棺前,孝袍衣袖随风摆荡,脑袋大的黑白照片忽隐忽现,好眼熟啊。 风势突起,响灰味道擦过鼻下,白色袖子彻底扬开,黑白面孔撞进眼帘。广山骇然,那竟然是自己的脸! “快跑!”晓亮大喊。 送葬队伍犹如接到指令,扔下白幡,棺材,哭丧棒,纸钱,直扑三人。衣袖终于放下,露出张张白色面具,宛如死人。 “是他们!”红星惊叫。 广山拔腿就跑,河岸沙土太多,脚下一深一浅,十分费力。心脏暴跳,小腿打转,虽然着急,却快不起来。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灵台医院人一齐出动,难道因为摩托男失败。 仓促中回头,白色队伍慢慢拉长,离得最近是之前“跳舞”的两人,脚步奇大,一纵一跃,转眼到了身后。 “分开跑!你俩找人去!” 话刚出口,“嘿!”得一声,广山背后猛重,身体不受控制,扑倒在地,沙土沾满脸,肩膀压上两只粗糙黝黑的大手,脖侧“呼呼”喘气,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谁也跑不了,认命吧。” 广山死命挣扎,“呸呸”吐出泥沙,大叫:“狗娘养的孬种,有胆子跟松开爷爷,一对一,打死你个王八蛋。” “啪啪”两声,脸上顿时又疼又麻。嘴中腥甜,吐出一摊雪沫。没想到,巴掌和巴掌差别如此大。 “噗通”接连响起,身侧晓亮和红星也叫骂起来。 “松开我!” “你娘个腿,老子......” 看来三人都被抓住了。一个疏忽,全军覆没。 广山还想骂,胳膊忽疼,强扭到后背,粗糙如树皮质感的细物缠绕双手,狠狠压在腰上。接着身上重量消失,脖领一紧,脚离开地面,让人拎了起来。视野一下子开阔,晓亮离的较远,红星就在脚边两步外,身上各压着一个人。白面具缓缓荡到面前,漏出浑浊的双眼。 “哼哼,毛头小子,敢自称......” 广山徒然起脚,狠踹对方肚子,第二脚紧跟,猛踢裆下。 “啊——”白面具一声惨叫,跪倒在地。 广山仰面摔倒,又急忙挣扎起身,快跑两步,脚蹬地,一个飞跃,直直撞向红星身上的白面具,那人嘴中闷哼,翻滚出去。 广山趴在地上,侧头冲着红星大叫:“你快跑,找人去,快跑!” 红星却扑过来,解广山手上的绳子:“要走一起走!” “傻瓜!蠢货!快跑!还有晓亮呢!你快跑!” 红星咬咬牙,站起身:“等我!”掉头跑起来。 广山刚舒口气,脑边风起,沙土溅在脸上。一道瘦削的白色影子闪过,飞向红星。 “躲开!”广山大喊。 红星急拐,躲开追来的人,朝漳河边跑去。白孝袍立刻减速,再次冲向红星。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漳河就在眼前。 广山正紧盯红星,腰部忽然猛疼,腾空而起。四周景物翻滚几圈,泥沙地又砸向自己。他让人踹飞了。 “你娘的!”“浑浊眼”白面具来到身前,狠踹几脚:“敢踢老子,给你脸了!” 广山胸口腹部布满脚印,疼得喘不过来气,却笑着说:“活该,你那个二爷爷马上就能跑走,看你们敢拿我怎么办。” “浑浊眼”又踢两脚:“老子看你想瞎了心,前面就是漳河,狗崽子往哪里跑!” 广山“咳咳”不停,笑也不断:“想不到吧,二爷爷会游泳!” “哦?”“浑浊眼”抬头,看向河边,也带过去广山的视线。 果然,红星跑到漳河边,脚步不停,一个猛子窜到河里。 “还真是,没想到有这么一招,我倒小看他了。”“浑浊眼”说。 “好孙子,下回别在看走眼,爷爷们都不好惹,还不放开我?”广山说。 “哦?我为什么要放开你?”“浑浊眼”语调平静。 广山心慌起来,为什么对方好像不在乎?他强打精医生,努力笑:“你二爷爷找人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现在放开我,还好商量。”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他能往哪里跑?”“浑浊眼”手指河岸。 广山迅速扭头,不由汗毛耸立,岸上一个人没有。漳河中央,两个身影越来越近,而后者速度更快! “看来,没有下次了。会游泳了不起吗?”“浑浊眼”扛起广山,走向黑棺。 送葬队伍不知何时重新聚拢,白幡飘摇,冲广山招手。黑棺已经打开,晓亮正被强塞进去。 黑暗轻微晃动,不知道送葬队伍要去哪里。 广山趴在棺材地板,凑到红星手边。“呜呜——”,口中忽松,棉布团掉了出来。 “好了,你俩谁先?” 不大会儿,晓亮和红星也终于能说话了。 “狗娘养的,想把我们带哪里去?”红星骂着,将手放到晓亮嘴旁,又一阵“吭哧”。 “好了,快,解开我俩。”晓亮说。 很快,三人手上脚上的麻绳全部解开。 “现在出去,还得让抓起来。只能呆在这黑咕隆咚里了。”广山说。 黑暗里,三人呼吸此起彼伏,明明挨得很近,却谁也瞧不见谁。空气滞涩,气流不畅。棺材可能不是新的,角落总有股臭味。不知为何,广山觉得,这黑漆漆的棺椁里,似乎还有第四个人。 “出不去的,没听见刚才叮叮咚咚?棺材盖钉住了,十个咱们仨也出不去。”红星说。 “不知好事还是坏事,王茹走的早,不然,这里就得四个人。咱们失踪,好歹有人有点儿线索,父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假如她愿意说的话。”广山嘴上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王茹离开时,态度坚决,医生色冷淡,明显已经划清界限,指望她,不现实。 “可得了吧。她刚走,咱们就让抓起来,指不定谁捣鬼。你们说,这帮人怎么知道咱们在漳河边,就在那一块儿?漳河这么长,直直的冲咱们过来,长天眼不成?多半,就是她告密!”红星怒气冲冲。 “应该不......” 晓亮刚开口,棺材忽然倾斜,广山咕噜噜滚到底部,“砰——砰——”,胸口接连挨了两下,阵阵疼,晓亮和红星撞在身上。 片刻,棺材复又稳定。 “什么破手法,真要抬他爹,岂不是骨灰飞扬?说不定,这帮丧心病狂还暗自高兴——‘哦!我把我爹扬喽。’呸!一群畜生。”红星歪歪扭扭,坐起身,一阵骂。 晓亮“咳咳”两下,接着说:“王茹刚离开,他们就来了,时间不够。更大可能,他们早就准备好,一直盯着我们。” “除非早知道公交车掉到河里,我和王茹得救,在土丘前碰到你们,不然,怎么可能一直盯着,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广山说。虽然极力否认,却想不出任何可能,解释这个巧合。整件事十分古怪,送葬队伍出现的时间地点,简直像掐着表,早一秒晚一秒,都不会碰上。 “肯定是王茹,你和她冲进河里,你晕了过去,醒来第一个人,见到的就是她。在这中间,她完全有时间去趟夏村,通知自己的邪医院好友。而你什么都瞧不见,以为她一直守在身边。所以,她嫌疑最大。”红星说。 不知为何,从王茹扬长而去,红星对她的恶意特别大,认准不是好人。不过,也说不定是自己先入为主,对王茹无条件盲目信任。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并不清楚。 保说无话可说,只好沉默。黑暗中的臭味愈发浓烈,呛得人头晕脑胀。 红星喋喋不休:“再想,她不肯承认,为什么对不起广山,为什么哭,手表从哪里来的,这本身就很奇怪。咱们对她一无所知,不能因为救了广山,就把她当自己人,汉奸也说不定。” 沉默少倾,晓亮说:“不对,你好好相信。第一,如果真是她,犯不着把我们从井底放出来,又拼命救广山,再出卖我们,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红星说:“也不见得,你看广山,一句话不说,明显无条件相信她,到时候,让人卖了还得帮着数钱。万一逃了出去,还得保人家清白。” 广山身心疲惫,语气倦怠:“我不是......无条件相信她,只是觉得,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像晓亮说的,她没道理先救我们,再抓我们,又不是猫逮耗子,图个好玩。最后那句‘山顶山底,帮上帮不上’,总感觉古怪,好像暗示什么。说实话,我有点儿害怕。她可能......想自己做点儿事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救人 红星“哼哼”两声:“广山,你得清楚,我不是针对你。只是,她的出现离开,都太突然,甚至刻意,你别轻信她,说不定......她找上你,没安好心,你最好提防着点,谁知道她是什么烂东西......” 广山心底火突突窜:“用不着你担心我,先管好自己吧。”说完又难受,明知道红星关心自己,怎么还责备他? 红星提高嗓门:“嫌我多管闲事?嫌我话多了?嫌我骂你小女朋友了?我真他娘贱,要不是自己傻x,现在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看动画,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不比陪你个傻瓜窝在死人盒子里强?” 广山脑子嗡嗡,心气不顺,忍不住说:“我求你来的?我塞你进这破棺材的?想走你走啊!能耐那么大,赶紧滚啊!” “你他娘的!” 风声扑面,黑影闪过眼前,广山头不由偏歪,脸颊猛然疼痛,脖领让人揪住。广山咬牙,轮起巴掌,“啪”,正砸对方耳朵。两人扭打一起,你一拳我一脚。 忽然大力顶开胸口,晓亮挤进二人中央:“行了!发什么医生经,有空打假,不如想想怎么出去。” 棺材本就狭小,让晓亮隔开,广山够不着红星,红星也够不着广山,打斗被迫停止,都“呼呼”喘着气。 “你俩真是有病,现在因为鸡毛蒜皮撕吧上了,刚才在外边兄弟情深,你让他快跑,他说一起走。合着一块骗鬼呢?”晓亮说。 广山平静下来,后悔不已。记得土窑里,红星扒着门框,拼命也要让他和晓亮先跑,怎么现在反而打起来了?他们可是好朋友啊! 越想心里越酸,事情因自己而起,也应该自己先低头,广山鼓起勇气:“我......不对,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该骂你,不该动手,我做错了,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我不接受。”红星说。 热流爬上脸颊,广山又羞又气。 晓亮骂:“你有病吧?给你台阶赶紧下,矜持个屁啊!” 红星说:“明明我先动的手,我先讽刺你,反而你先道歉,那我多没面子,我得比你强。你收回,我先说,对不起,我错了。” 广山想笑,又觉得鼻子酸:“好,我收回道歉,同时接受你的道歉,你很大度,比我强。” 红星“哈哈”着说:“行吧,咱俩八斤半俩,都一样,都比晓亮强一点儿。” 晓亮说:“扯我干嘛?别害羞啊!刚才又打又踢,不挺男人的吗?” 红星又笑两声:“要我说,都赖这棺材,又臭又闷又黑,陈传老祖进来,也得气发疯。” 晓亮说:“说正事,第二......” 黑棺忽然颠簸,“乒——乓——咚——”,接连三声,广山顶撞棺材盖,头欲裂,牙酸疼,差点儿咬到舌头。 “直娘贼,当花轿抬吗?疼死老子了。”红星破口大骂。 三人都笑起来,气氛突然其乐融融,可因为在棺材里,反而透着古怪。过了会儿,笑声缓缓停歇。 “第二是啥?”广山问。 “想不起来了。”晓亮说。 “什么脑子。”红星说。 晓亮不理,轻敲棺材板,“嘟——嘟——嘟——”:“先保留王茹告密,假设不是她,谁又会知道我们出现在河岸呢?” 广山说:“不是我们,是我。别忘了,这帮孝子贤孙举着我的照片,他们冲我来的。” 红星说:“不管冲谁,知道公交车掉河里,你被冲走的,只有王茹。剩下四个人,羊皮帽子老汉,眼镜青年,‘孩子没吃饭’的中年妇女,菜篮子姑娘都在岸上,跟我们一块儿。我俩找你时,他们还呆在岸边,起劲瞧公交车冒泡呢!” 晓亮说:“那就没别人喽,难道真是王茹?” 广山脑中灵光一闪:“司机呢?他没在岸上?” “对哦!” “我靠!” 两人同时惊叫。 红星拍大腿:“怎么把他忘了!说起来,他最有嫌疑,平白无故,能把公交开到河里去!” 广山回想坠河时的情景:“那司机像个新手,经验不多,恐怕也是灵台医院随便找的一人。” 晓亮沉吟片刻:“现在想起来,汽车挡风玻璃应该特别坚固,怎么会触水先碎,还成了渣,应该特意换过。他们似乎不是为了淹死我们,而是早就准备好,以这送葬队伍迎接。假如王茹没去救你,那司机也会把你带到岸边。百般周折,如此仪式,到底为什么?” “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能逃跑,会上公交车?难道.......”广山说:“王茹救我们出去的,她真和灵台医院一伙的?” 晓亮说:“不对,即使没有王茹,我们也能逃出井。公交车是最好的方案,我提出来的。到路边时,它正等在那里,乘客还一个劲催促发车,现在想想,确实在等我们。而且,从李湾到夏村,肯定过漳河,就算我们不做坐交,他们可能也有别的准备。” 红星说:“如果一切都是准备好的,为什么会同意王茹留在井边?最起码,当时她可是灵台医院的一员啊。” 广山一阵酸楚:“所以,王茹知道内情,她故意留下,所以我们被炸前......她会突然离开。” 晓亮说:“也不对,她没理由留在荒原,除非真的想救我们。你想想,坐公交是我的主意。保证带你到河边,然后报信,司机一人足够了。” “那为什么......”广山忽然毛骨悚然:“王茹突然离开,其实是意外。如果她留下,那这丧葬队伍不只抓住我们三个......” 红星说:“不对啊,那为什么还要把我们仍井里?直接连王茹一起抓起来不就行了?” “所以......很可能......他们故意把王茹留下,因为......知道她会救我们。”广山忽然想通:“留个空当......我们明明白白就是一伙的了!” 晓亮说:“没错,而且送葬队伍个个带面具,明显都是主任,这么多人,也许不都为了抓人,而是做个见证。不知道什么理由,他们在针对王茹。想想,王茹年纪轻轻,能和一帮主任混在一起,背后说不定有什么人,针对王茹,其实就是针对她背后的人。这个灵台医院,并非看起来团结一心啊。”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红星感叹。 阴云笼罩心头,广山愈发不安,王茹,你一定要安全啊。 许久,磕碰无数次后,棺材终于平稳落地。棺外响闹一阵,慢慢安静。又过半晌,既无人开棺材,也听不见只言片语,恍如直接埋进坟地。 红星等得不耐烦:“不会真把我们当死人了吧,放上七天,扔进炉子一烧了之?那可遭了,咱们费劲解开绳索,就是为了拼一把。这么死,太冤了。” 晓亮说:“人家撕破脸皮,把我们全部绑来,难道还好喝好喝供一番吗?唉,之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等,倒真有些慌了。” 广山十分愧疚:“都怪我。是我连累你们,要不然,上课也好,玩游戏也罢,总不至于......” 红星“呸”了口:“你当我之前放屁吗?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打定主意,黄泉路上有你俩作伴,不害怕。” 晓亮说:“别拐着弯骂我,谁还没有一咬牙的时候?我慌不是因为怕死,眼睛一睁一闭,有什么可怕?只是干坐着,啥也干不了,总觉得憋屈。” 广山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无厘头,两个朋友到底真不害怕,还是因为根本不了解生死这件事,所以太无知呢?薛松死时的冲击,几乎打垮自己,接连几天,世界都是灰的。意外杀人尚且如此,真要赴死,谁敢说自己无所谓?也许没见过那种恐怖,所以自然当它不存在吧。不过,这帮大人就不恐惧吗?他们可以随便杀人,不受良心谴责吗? 这些话没有说出口,也不知从何说起。恍惚间,广山离两个朋友好远,远到看不清轮廓,听不见声音。 “不能干等,多少咱们得试试。”红星曲着双腿,连踹棺材板。“砰——砰——”几声闷响,没任何变化。 “别白费力气,这玩意榫卯结构,不像拼装家具,薄的跟层纸似的,一撕就开。”晓亮说。 红星不听,倒转身,又踢另一面,“砰——砰——砰——”还是没松动。 广山突然想,假如外面有不知情的人路过,听到黑棺里的响动,像敲门似的,会不会吓疯? 红星仰面躺倒,冲着棺材盖,“砰——砰——”踹。 “这蠢的,棺材盖钉着呢,还不如.......”晓亮话到一半,些许光亮一闪而过。 “靠!真蹬开了?!”晓亮大叫。 广山瞪大眼,下巴砸到地上。这也行?不是钉上了吗? 红星似乎也没想到:“我去......这是怎么回事?我随便试试的。” 三人虽然不解,但也没多想,能逃出去比什么都强。六只手顶住棺材盖,三二一,一起使劲,棺材盖缓缓上升。阳光昏黄,透过塑料布窗,散落三人周身。 棺材盖确实有钉子,却只有对角线上两枚,也没钉在棺材板上,而是卡在两面板的夹角。 “看起来,不是谁都能钉棺材板。还说我蠢,你这聪明人,除了把别人想的一样聪明,遇事提前放弃外,还有别的用吗?”红星得意洋洋。 “看来蠢货确实不只一两个。”晓亮挪开一半棺材板,翻身跳出棺外。 “那当然......你啥意思!说我瞎猫装上死耗子呗!”红星大叫。 “还会总结,有进步。”晓亮扶着棺材,笑两声,又说:“快出来,咱们合上棺材,赶紧跑。” 广山跳出棺材,合力盖上棺材盖,同时打量四周。这是一间泥胚房,屋顶两根木梁,四面墙黄土掉渣,漏出根根枯草,泥地上堆着三堆谷子杆。屋里空气尘土味有些重,却也凛冽清新,比棺材里好上一万倍。日头偏西,土屋坐西朝东,一半浸入黑暗。 “这是哪啊?怎么有些眼熟。”红星扒着木门缝,偷偷往外看。 晓亮蹲着说:“是吗?没见过。难不成是你哪个亲戚家?” 广山也凑到门缝,面前一团院子,落满枯叶,没什么人气。泥土地上两条石子路,连接北屋东屋和铁门。铁门锈迹斑斑,插着铁栓。北屋东屋都是红砖房,红瓦顶,北屋墙上一张干瘪的“春”字。东屋似乎是厨房,一个烟囱伸出屋顶。北西屋木门紧关,听不到一点儿声息。南墙根竖着锄头铁锹,沾着干黄土,应该很久没用过了。 一点儿油烟味漂浮在空气中,似乎是大葱炝锅的味道,像极姥姥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广山肚子咕咕叫起来,自己一天没吃饭了,家里人会不会担心呢?大约不会吧,以前周六周日,自己总在外面疯玩,饿了就近吃饭,要么去红星家,要么去晓亮家,也带着朋友会自己家。姥姥姥爷已经习惯,可能当这是普普通通的周六,像平常一样。但自己这一天的遭遇,他们绝不会想到。 “不可能,要是亲戚家,蚂蚁洞我都知道在哪里。这儿只是眼熟,绝对没来过。”红星说。 “记不记得哪个村子呢?”广山问。 “没印象。我说,咱直接跑吧,两步路,一下子窜出去,谁也追不上。”红星说。 “谨慎点,万一外面都是他们的人呢?就算没人,人家从后面追上咱们,谁又会来救?忘了李湾村那帮人了吗,一个个干站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时咱们在村边瞎转,要不是听说摩托车在集市乱撞追人,也不会赶过去,广山早让抓走了。谨慎点儿,谨慎点儿不出错。”晓亮说。 广山恍然,三人一路状况迭起,一直没细问,红星晓亮当时为什么会在猪肉摊子后,现在听起来,宛如隔世,滋味难名。 忽然,一张硬木片伸进大门缝,轻轻错开铁栓。木片收回,铁门缓缓打开。 红星急忙关上木门:“怎么办?” “不一定冲咱们来,以防万一,先躲起来。”晓亮说。 “躲哪里?巴掌大的地方,一眼看完。再回棺材里?我可不去。”红星说。 脚步声缓缓,停两步,走两步,似乎颇为谨慎,却冲泥胚房而来。 “快点儿想办法,来咱们这儿了!”红星声音轻,语气焦急。 晓亮盯着棺材,一拍脑袋:“有注意了!......” 三人互相帮助,你拉我拽,刚刚躲进黑暗中,木门“吱扭”打开。 广山一怔,五味杂陈。 两条麻花辫子晃悠,一张小巧的脸四下打量,王茹闪身进入泥胚房。 轻轻合上木门,又靠在门边,窥视院外。广山大气不敢出,生怕惊动她。 一会儿,似乎确定安全,王茹关严木门,走到黑棺边,敲了敲:“广山?”然后贴到棺上,想听听里面动静。 广山心生异样,明明躲在外面,她却隔着棺材叫自己名字,恍若灵魂出窍,怎么想怎么别扭。如果里面真“诶”一声,恐怕会吓死。 王茹咕哝着:“嘴巴堵上了吗?”又敲了敲棺材:“你要是能听见,给个回音儿,拍木板也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女儿 寂静无声。 “晕过去了?”王茹呐呐自语,解下脖子上的哆啦梦蓝水壶,从腰间掏出一把木工锯:“你躲着点儿,我救你出来。” 拧开水壶,往棺盖上倒些水,又扶着锯子,“吱吱”锯了起来。 广山瞠目结舌,这姑娘穆桂英转世吗?也太胆大,太有注意了,正常人谁能想出这种办法,吓都吓死了。 红星凑到眼前,伸出大拇哥,口型说了个“牛!你媳妇真牛!”。 广山不理他,紧紧盯着王茹。或许灵台医院没把广山当回事,棺材虽然体积大,却不是什么好木头,棺盖一指厚,并非前高后矮的拱形,而是长方体木板,平平的,四边伸出棺外,像木头门。灵台医院想置广山于死地,又不是孝子贤孙,当然不会用好的,正经的棺材。 王茹来回锯二十来次,手掌泛红,额头出汗。她竖耳朵听听外面,没发现动静,擦擦汗,撒些水,重新开始,“吱——吱——吱——”,屋中只有锯木声。木屑没有到处乱飞,顺水流到泥地上。 红星嘴巴一张一合,不出声:“为什么洒水?”晓亮皱眉摇头,不说话。广山也疑惑,怕木屑溅到脸上身上?这种时候未免太精致了吧。还是想保持干净,救了人就跑,不留作案痕迹? 自己明明已经逃掉,还让小姑娘冒险,太不仗义。虽然曾经抛弃他们,但毕竟又来救人,算一伙的。广山对晓亮比划:“咱们叫停她,一起溜之大吉?” 晓亮点点头,刚想喊人。王茹忽然停下动作,医生色惊慌。 广山吓了一跳,四下打量,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精医生从王茹挪开,这才听到院中一阵响动,有人说着话,朝泥屋走来,嗓音逐渐清晰。 “......本来和他们无关,闹出这么大动静,又是恭喜祝贺的,太奇怪。小心没大错,验过人了吗?” 王茹抓起木工锯,飞快打量一圈,迅速钻入最近的谷草堆,扒开几束草,漏出两只眼,紧盯房门。 广山探出头,轻“嘘”一声。草堆抖了抖,王茹扭脸,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小姑娘一喜,眼中大放光彩,又忽然脸红,移开眼医生,片刻,似乎想起什么,狠狠剜了广山一眼,伸出手,比个中指。 这情形似曾相识,可广山糊里糊涂,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也没人工呼吸呀。王茹不再看自己,像刚才那样躲藏好。 言语更近,广山忙收回脑袋。 “我一直陪着应酬,哪里来得及。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他想缓和关系也说不定,毕竟夏村那女人风头正盛,最近又紧张......” “人老奸,马老滑。他什么东西,我最清楚,结盟?巴不得我俩同归于尽。上赶的不是买卖,瞧仔细再说。” 木门“砰”得敞开,两个男人前后脚进屋。前面的人一张马脸,像只瘦猴,后面的人身形高大,八字胡,三十来岁左右,眉眼却清秀,有些面善。 “呀?”瘦猴看到棺盖上的锯痕,一声惊叫,跑上前去:“这是啥,来时还没有呢?” 八字胡凑近,摸了摸锯痕:“热的,还在这儿。”环顾四周,大声说道:“出来吧,你跑不了。” 瘦猴说:“谁想救他?胆子不小,盖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歪了?” 八字胡“哼”了声:“还能有谁?我说他不安好心,一边把人送来,一边派人来救,到时上面问起,怪我办事不利,打得好算盘。你出不出来?!” 瘦猴走到一处草堆,一脚踢翻:“老子要是找到你,别怪我不客气!” 谷草堆哗啦倒下,草枝飞舞,飘得哪里都是,人影一个没有。 广山手心冒汗,这样下去,马上会被发现,不如直接冲出去,兴许还能就救王茹一回,至于能不能跑了,看命吧。 冲红星晓亮比划自己的想法,二人面色严肃,却同时点头。广山竖起三根指头,“三!”。 泥屋共三个谷草垛,王茹躲在南边,东北边已经踹翻,瘦猴走向西北边:“原以为你胆子挺大,没想到也是怂货,龟壳里很安全吗?腚都露了,还不滚出来?” 广山心跳加速,弯下无名指,“二!” 瘦猴站在西北草垛前:“不管你是谁的人,这儿我说了算。给你自首的机会不珍惜,待会剌开眼皮抹上盐,你可别喊疼。” 红星晓亮微微起身,准备行动。瘦猴抬腿,踹向草垛,嘴里大喊:“去你娘的!”广山食指猛弯,“三!” “住手!” 一声大喝,惊呆所有人。瘦猴腿悬在空中,广山三人急忙刹住,屋内,十只眼睛都盯着黑棺前,八字胡站在那里。 “怎么了?”瘦猴问。 “我改注意了,你出去,守着门口......不,离远点儿,守住北屋门,谁也不能来这儿。”八字胡说。 “为啥?”瘦猴放下腿。 “让你做,听就是。我干什么还要向你汇报?”八字胡说。 瘦猴低下头,走出屋,带上房门,脚步渐远。 广山惊疑不定,晓亮红星也满脸困惑,八字胡发什么疯?虽然现在屋内只有一人,可院子里多了一双眼,反而不好逃。 八字胡仰面朝天,大笑两声:“我说呢,我说呢,没头没脑送一个大礼,原来为了这个啊。没想到,没想到......” 广山满腹猜疑,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抽风,眼医生扫过黑棺,登时害怕,难道因为那个,可为什么? 八字胡弯腰,捡起木棺下的蓝水壶,随手把玩,嘴角带笑,眼医生却冰凉。自言自语般说:“没想到,没想到,跟我作对的,竟然是我的好女儿!” 屋内空气骤然凝滞,广山倒吸凉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晓亮之前推测,王茹背后有人,且背景很深,和灵台医院关系千丝万缕,没想到,眼前这位囚禁广山的男子,竟然是王茹父亲! “想躲一辈子吗?!还不出来!”王父大喝。 谷草垛淅淅索索,王茹爬出来,拍掉头发上的谷枝。她直视男子,面无表情,看不出丁点被发现的尴尬慌张。 王父眼中迸出火焰,咬牙低声说:“为什么?” 王茹毫不畏惧:“你明知故问。” 王父说:“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王茹指了指自己:“看见了吗?好好看看,理由就在这儿,别走眼,仔细看。” 广山歪头眯眼,想看清楚王茹指什么,可啥也没瞧明白。 王父沉默一阵,语气放缓:“这件事,你解决不了,不小心,命得搭进去。乖乖听话,为你好,也为我好。” 王茹说:“为你好,旁人就得没命。你不好,别人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算起来,还是别为你好的好。” 王父说:“胡说八道,无论如何,现在你非走不可。”他打量一圈:“得想个办法,带你出去,这破屋子,连个后门都没有。” 王茹忽然发笑:“你想不出办法的。刘哥跟你不亲近,真出事也不会帮你,所以你才把他撵出去。想逃,只能趁没人,悄咪咪。可他守在外面,指定看见咱俩。你进来,我在,谁也出不去的,死心吧。” “没错,所以......”王父点点头,又突然愣住,盯着女儿,像今天才认识。 “怎么了?”王茹笑意不减。 王父低下脑袋,一点点抹掉水壶上的土:“你从小聪明,又胆子大。三年级时,大你四岁的李博欺负你,薅你头花,还记得你怎么报复的吗?你们去漳河玩,你假装溺水,骗李博救你。他水性一般,比你差远了,却也没犹豫,直接跳进河里。你却潜进水底,抓他脚踝,不让他游走,害他呛了一肚子水,要不是我在,恐怕出大事。打那往后,他再也不敢游泳了......” 广山偷听着,涌起一身鸡皮疙瘩。这哪是聪明,明明是歹毒。可王茹毕竟是,而且叫李博的错在先,拽小女孩头花,太幼稚,活该。所以姑且叫懵懂的歹毒吧。 “多少年了,记不清。”王茹笑着。 “利用别人对你的好,反过来攻击别人,你总是这样,也擅长这样,对不对?我早该想到......”王父说。 广山心里不是滋味。红星胳膊肘怼了怼广山,竖起大拇指,口型是:“瞧你看上的人。” 蓝色水壶凑到王茹鼻下,王父伸着手:“同一年,我们去市里,你瞧见这个水壶,哭喊着,非要买。一个水壶,画只圆脑袋猫,敢卖九十,一年种地才挣多少?转遍市区,就他家有,又不讲价。明明一家子出来玩,图一高兴。可我最小、最疼爱的姑娘却委屈得像个没爹的孩子。我心疼你,最后还是买了......” 王茹不说话,笑容也渐渐消失。广山稀里糊涂,状况明明很危险,怎么回忆起过去不停呢? 王父眼医生冰冷:“......你却用这个水壶,用我对你的好,设计我?” 广山困惑不已,水壶?设计什么?晓亮却漏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口型说:“原来如此......” 王父说:“听到我的声音,故意留下水壶。我一进来,只要看到,必然明白你在屋里。为了救你,我会把其他人撵开,只剩下咱俩人。结果就是,谁也出不去,或者我拼了老命,当个叛徒,咱俩一起逃走。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把我绑到你的船上,对不对?” 广山如梦初醒,那一瞬间的决定,算计竟然如此之多,自己这辈子,拍马也赶不上。王茹......到底是聪明,还是可怕? 王茹声音变柔弱:“爸,咱们跑吧。想想以前,一家四口,虽然活得清苦,却每天开开心心。现在呢?自从你进了这个劳什子医院,什么也不顾......妈也没了,姐也没了......就剩我一个人。我确实恨你,可你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还有回头路,爸,只要你改,不管去哪里,没人能找到,咱们肯定能像从前那样......” “以前没了的东西,以后不会再有,我也不想有了。白眼,冷言冷语,指指点点,土坷垃里刨吃的,节衣缩食一整年,又得到什么呢?你妈病床上躺那么多年,终于顺了我的心意,我为什么要回到过去?”王父说。 “顺你心意?什么意思?” 王父医生色淡然:“她每天疼的死去活来,睡不好,吃不好,拉屎撒尿都得伺候,白白受苦。自己受苦,别人受苦......”忽然双手合十,缓缓念到:“无上医学,治病解痛,突然治病,一切失色。天上地下,得病难乐,灵台灵台,健康病赦。” 不好的预感降临,广山心发慌,某些真相似乎破壳而出。 王茹脸蛋瞬间涨红:“你......你把妈妈......你干的......” 王父既不承认,也没否认,他逼近女儿,语气冷淡:“你想她了?要见她吗?” 王茹倒退两步,撞在谷草垛,瘫坐地上:“那姐姐呢......姐姐呢?你也......” 王父走到王茹边上,仰视她:“芳芳是个好孩子,又勤快,又能干,可惜,知道的太多了......” 王茹泪流满面:“你怎么狠得下心,一个是媳妇,一个是女儿,虎毒还不食子......” “唉......”王父叹口气:“我没辙啊,累了,倦了,一激动,一咬牙,就再也没有回头路。我夜夜做梦,梦到你妈,梦到那天的景象,怎么跑也出不去,她舌头吐出两尺,皮包骨头,像具骷髅,一个劲围着我转,问我为什么,我回答不了,说不出来,只能跪着求她饶命。可夜里再害怕,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钱,女人,尊重,都回来了。有它们,很开心,比以往开心一万倍。芳芳发现了,想拿走我的快乐。可她不知道,我付出多少,才能有今天!我求她来着,像求你妈那样,跪着求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真的,她却不听,芳芳哪儿都好,就是太轴,一根筋。算了,一个也好,两个也好,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所以,我还拥有我的快乐。可是今天,你又要收走我的快乐。那我只有一个选择,你能见到姐姐妈妈,我能证明清白,两全其美。所以,你受累吧。别怪我......” 。 话到一半,王父突然扔掉水壶,猛扑王茹,双手掐住女孩脖子,紧咬嘴唇,眼珠泛红。 王茹脑袋压进草垛,手不停拍打王父。脸面鼓胀,眼泪哗哗流淌,似乎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事。她挣扎着,吐出一个颤音:“爸——” 王父蹲坐女儿腿,直直盯着对方,手上劲道不松,低声念:“快点儿......快点儿......没时间了......” 广山再也按奈不住,飞身越下房梁,扑向王父,身后“咚咚”两声,晓亮红星也跳下。 谷草枝骤然飞舞,如同下雨,落满屋里。“啊——”王父一声尖叫,疾步后退,左手捂着右手,鲜雪从指缝喷涌,淅淅沥沥,染红泥土。土屋里,腥气浓重。 王茹咳嗽着站起身,木工锯横在胸前,雪流满锯齿,半截小只在锯上晃悠两下,掉到地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再遇 广山匆忙刹住脚步,呆立原地。刚才的一幕震撼无比,旁观了所有经过,还是没想到,王茹突然从谷草垛中抽出木工锯,劈向王父。其实被发现开始,她一直没远离过草垛,也许早准备着一手。广山看着王茹,幸好没事,脖子瞧不出伤。 三人突然出现,王父似乎并不惊讶。他没说一句话,徒然加速,直冲广山。 “上!”红星大叫,跑两步,跃起身,扑向王父,拦腰抱住,阻停对方。晓亮紧跟其后,高高跳起,飞踹王父胸膛。不等晓亮落地,广山追上,起腿横扫,甩砸王父头。红星趁机松手,一拳撞到肚子。三人动作紧密相连,半个呼吸,王父飞了出去,“噗通!”脑袋撞到棺材角,又一股鲜雪流下,瞬时红了半张脸。 “呼——呼——”王父背靠棺材,垂着头,大口喘气。 “畜生!呸!”红星唾了口痰。 “你还好吧?”广山问。 王茹眼医生黯淡,不回答,只是看着王父。广山心里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劝。 “咱怎么出去?”红星问。 “出不去了!”一声爆喝,土屋门“砰”得敞开。 广山暗叫不好,还没做出任何反应,一个白影飞扑王茹,“当!”,木工锯划过半空,摔进黑暗。 “呀——”王茹叫声戛然而止,一名黑袍白面具男子站在她身后,拿着一条短棒,胳脖扣住脖子,控制住她。 “放手!”广山大叫,想跑过去救王茹。门外又闪进三个黑袍人,其中一个冲向广山。 屋内响起一阵哼哈怒骂,广山连退两步,忽然抬脚,想踹倒黑袍人。那黑袍人意外灵活,脚步连点,闪到一旁,肩膀猛动,黑影一晃,拳头碗口大小,直冲广山双眼而来。广山躲避不及,鼻梁一酸,肉痛紧跟,大脑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飘,人飞过半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浑身散架一般,痛苦难忍。 不多时,土房内只剩下“呼呼”喘息,四个人嘴里塞着布条,手绑着,脚拴着,用麻绳吊在房梁上,手腕脚腕勒得酸肿。 脚下站着七人,个个头戴面具,身披黑袍,当头一个红面具,正是李湾村见过的“黎叔”。 一个白面具扶起棺材旁的王茹父亲:“王哥,咱快去医院吧,手指还能接上。”听声音,是之前跟王父一起进来,又被撵出去,王茹称作“刘哥”的人。 “把她给我,把她给我,我来处理她,把她给我。”王父雪流一地,依然念念叨叨。 “放心吧,这么多人看着,小茹跑步了的。咱去医院吧,晚了来不及了。”小刘说着,搀王父向外走。 王父猛甩手,撇开小刘,脚步虚浮,站不稳,后退两步,摔坐在地,“砰!”头撞到棺材:“现在,就现在,把她给我,给我!” 广山五味杂陈,害怕,自责,担忧,同情交织。害怕今天必死,难逃魔窟。自责红星晓亮跟着倒霉,连累兄弟死无葬身,担忧白死一场,没人知道,父母伤心,变得跟薛松妈一样。还有同情,王茹恐怕也得死,但死在父亲手中,那种绝望是什么样子的? 王茹不哭不闹,只盯着地面,好像浑然没听见父亲的话。红星怒目,哼哼唧唧,像叫骂,广山几乎能猜到他骂的内容。晓亮微皱眉头,不知想什么。 旁边三人,谁脸上也没显出恐惧,这让广山又安慰,又羞愧。王茹哀莫大于心死,想来什么也不在乎了。红星一根筋,可能真的不怕死,晓亮又坚定又聪明,这时恐怕还在想脱身计策。只有自己,什么也不擅长,没有优点,遇事只知道害怕,一点用处没有。 “把她给我!”王父又喊。 “您看......”小刘转向红面具。 “咳咳。”黎叔咳咳两声,扶住王父:“学军兄弟,身体重要,有我在,跑不了她。先去看病,别的,回来再说。” 终于知道王茹爹的名字了。 “把她给我!”王学军重复。 “你瞧瞧,唉。老弟,说实话,我佩服你,为了圣医院,大义灭亲,我真没想到,了不起,了不起啊。”黎叔似乎想搀起王学军,可力气不够,使了两次劲,一动不动:“可你太鲁莽,不该自己一个人上。要不是小刘心细,在窗户根听见你们的话,急忙报信,真让这四个小鬼跑了......” 王学军猛扭头,逼视身旁小刘:“你监视我!你敢监视我?!” 小刘慌忙摆手:“没有......” 黎叔说:“不怪他,他对圣医院忠心,没问题。倒是老弟你,你说说,本来就鲁莽,现在又受伤,我怎么敢把她交给你呢?对吧?给黎叔一个面子,人给你留着,你的家事,等你回来处理。先去看手,好不好?” “呸!”一口唾沫缠着雪丝,王学军说:“就一句话,把她,王茹,给我!现在!。” 黎叔站起身,盯着王学军,许久,挥挥手,语气冰冷:“带他下去,送医院。” 三个黑袍人走向王学军。 “谁敢碰我!” 另外两个黑袍人闪身而出,挡住王学军,面向黎叔和三个黑袍人。 小刘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瞧瞧:“别......别这样,还有其他人在,这是哪,你们忘了吗?几位,消消气,熄熄火。” 屋内一下子沉默,只飘荡着红星的呜呜声:“顺至,忘改洋阳。” 广山知道,他说的是:“孙子,放开爷爷。”奇怪的是,黑袍人为什么顾忌四个小鬼?在场又如何,吊在房梁上,话也说不清。你们放心打呗,又能怎样。 “呜呜呜——”晓亮倏然面露惊恐,冲木门外摆头,又看广山,“呜呜——” 什么意思,广山望向门外,霎时间,头皮僵硬,冷汗一身。 细碎的脚步走来,一个女人伸头进屋。“出什么事了?”薛松妈问。 土屋内仿佛刮过一场寒风,广山通体冰冷。自己遭遇的所有事,都因为薛松母亲?面临的一切,都是杀人的报应?她就是黑袍人的首领,灵台医生?他们一直针对自己,拼命也想抓住自己,现在如愿了,会怎么对付自己,用棍子戳? 可晓亮,红星,王茹都是无辜的呀,连自己朋友也不放过? 不像前段时间邋遢,薛松妈——杨秀环收拾利索,黑发油亮,披着肩,脸蛋干干静静,衣服整整齐齐。 她问着话,眼医生落在广山身上,医生色复杂,盯了会,微转头,扫视另外三个。 黎叔颔首说:“一点儿小事,吵到您了。不用担心,马上解决,您先回屋歇会?” 王学军忽然转头,瞧着黎叔和杨秀环,眼医生古怪。 杨秀环说:“黎叔这么大年纪,老‘您您’的,我可受不起,叫名字就成。”不待黎叔回话,又说:“吵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没问过你们捣鼓什么,可这......”她指向房梁:“在我家绑人,疯了?” 家?这竟然是杨秀环的家,薛松住过的地方!广山不由颤抖,薛松的感情,意识,体温曾经村在的地方,他的云白会回来吗,会不会正漂浮空中,一动不动,逼视自己?屋内黑棺,屋外残阳,脚下黑袍白面具,谷草枝,泥土地,淋漓的鲜雪,半截断旨。 所有的一切组成一张大网,网内笼罩广山和薛松,一切似乎回到垃圾沟边,连臭味、雪腥味混在一起,和薛松死时一模一样,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一切突然鬼气森森。 红星呜呜吼叫,意思是:“我就说眼熟,咱们来过,我见过。阿姨,救我们!” 除了广山,场上没人听懂。一名黑袍人离得近,走上轻,一拳打出,锤在红星肚子,“噗!”“呕——”红星龇牙咧嘴,唾液连线,滴落地上。 黎叔轻笑声,说:“秀环,你不知道,三个男孩胆大包天,烧了李湾村医院,抓他们,略施惩戒,医院育好就放人。至于这个女娃子......” 杨秀环宛如刚看清:“这不是茹茹吗?怎么把学军的孩子也抓起来了?肯定弄错了,快快,把人放了,你们几个,快去。” 黎叔叹口气:“唉,谁能想到,茹茹和他们也是一伙的......你瞧瞧,不知撞了哪门子邪,把学军的手......”挥了挥袖子,聚在一起的黑袍人四散,让出王学军和一地的鲜雪。 “呀!学军啊?这是怎么了,伤成这个样子,还愣着干嘛?还不送医院!”杨秀环大叫,却一动不动。 真假,屋里腥味如此重,苍蝇都能招来,会闻不见?装什么惊讶。不知道她惺惺作态,图个什么。 广山腹谤一阵,又担忧起他们几人的命运,所谓烧了祭坛,才要抓人,根本就是放屁。这之前,多少事冲自己来的?夏村棺木中的死亡预告,摩托男不顾人命,冲撞集市也要逮自己。还有表哥,死因不明,死处的白面具,藏起来的日记,都能证明,他跟灵台医院盘根错节,而且,表哥也是薛松死亡的见证者,说同谋也八九不离十。 黎老鬼不告诉杨秀环,多半两人在演戏,糊弄场上其他人,只说惩戒,不说报复杀人。等多余人走光,杨秀环肯定撕下伪装,一刀一个,把他们全干掉,然后装到黑棺,随便埋了,以报杀子之仇。 那王学军知道吗?肯定也知道,所以才想带走王茹。黎老鬼安慰他,“给你留着!”,什么意思,就是等你回来再杀。这帮畜生。可自己也杀了人,没资格骂他们。 不行,晓亮红星无辜的,王茹也罪不至死啊!广山心慌意乱,使劲荡绳子,土屋摇摆起来。他说:“薛松我杀的,跟他们无关,放了他们!要杀要刮,你冲我一个人来!”可嘴中堵着布条,话出口,也像红星般,一阵“呜呜”。 王学军喘了半晌,大声重复:“我要王茹,把她给我!现在!” 黎老鬼摊摊手:“秀环你看,这怎么着?好话说,歹话说,油盐不进。” 杨秀环说:“那就给她呗,自己家的事,自己管。你就算是清官,也断不了人家的家事。” 黎老鬼干笑两下,手举嘴边:“你过来,我跟你说......” 杨秀环白他一眼:“这儿又没外人,偷偷摸摸干什么?有什么难处,当面说。学军通情达理,能故意为难你不成?” 黑袍人站的直溜,听到这话,却齐齐转头,看向黎老鬼。 黎老鬼“哼”了声,放下手:“既然有大妹子在,做个见证也好,省的谁长舌,说我不近人情,故意为难医院中兄弟。我一心为医院,大公无私。落个好心让人当驴肝肺,哪说理去?” 杨秀环说:“要说就说,废话一堆。拐弯抹角骂谁呢?驴肝肺三十一斤,可不少钱,多少人争着抢着要。” 黎老鬼说:“误会。你听我说,王茹跟这些小鬼一伙的,学军兄弟发现,想拿她祭医院。小刘兄弟听得分明,赶紧报信,才没酿成大祸。这种事,怎么能干?说出去,不是丢了灵台医院的脸吗?而且也得负法律责任。所以,不能给他。” 杨秀环问:“真的吗?” 黎老鬼说:“千真万确!不信问问弟兄,问问小刘。” 杨秀环轻笑:“既然如此好心,为什么之前要偷偷摸摸的说?” 黎老鬼哑口无言,噎了半晌:“额......我很担心,所以不能让他带走王茹。” 王学军“呸”了口:“既然点破了,谁也别藏着掖着。姓黎的,你不安好心!明知道他们是王茹朋友,明知道王茹带他们逃跑,却故意隐瞒。专门送人过来,东拉西扯一大堆,不说一句正事,是不是就在等王茹救人?你故意设计我,想让我为了她叛医院,好接收王村地盘,我可说错了!” 黎老鬼捋着胡子:“你看看,好心当了驴肝肺吧?我年纪大了,记不得也正常。你非要迁怒我,我也没办法。” 广山蓦地想起一件事,之前土屋里,王学军一眼看透王茹,明白她留水壶的目的。这么一个聪明人,又提防着黎老鬼。发现女儿和广山一伙的,为什么没有立刻猜透黎老鬼的图谋,还是说,后来发生的,都是故意的? 不对,王学军当时的样子,真得像要掐死王茹,恐怕一时情急,智商降低吧。 杨秀环拍拍手:“好了,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了,我有个注意,想听吗?” 所有人,包括广山,看向杨秀环。 “既然互不信任,交给我好了。学军兄弟赶紧看病,黎叔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四个就放这儿,一切,等你们商量好再说,怎么样?”杨秀环说。 “没问题,不过,以防万一,这两人留下,帮你看着他们。”黎老鬼指了两个黑袍人。 “学军兄弟觉得呢?”杨秀环问。 “额......你们......你......”不知为何,王学军忽然支吾。 “放心吧。”杨秀环轻声说。 王学军呆了呆,点头说:“好吧。我也留下两人,小刘,你陪我上医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意外 “我现在的身份,留四个大男人在家,传出去,街坊邻居看笑话。”杨秀环说:“不过,帮得上二位,别人的舌根,随便他们嚼。黎叔一个兄弟和学军一个兄弟一起守上半夜,剩下两人守下半夜,怎么细分,自己商量。我家粮食不多,不留各位了。” 黎老鬼拱拱手,带着一人出屋,不多时,院外铁门一声“吱咕”。 王学军在小刘的搀扶下站起身,白手帕包裹断指:“大妹子,麻烦你了。我明早赶回来。” 杨秀环说:“不着急,手要紧。多待一两天,好清楚再回来。” 王学军挣开小刘,凑近杨秀环耳边,声音细不可闻,偏偏直线距离最近的广山,听得一两句:“受累......给她口水喝......” 不待对方点头,王学军径直出门,小刘紧跟其后。屋中还剩下四个黑袍人。 杨秀环说:“别傻愣着,北屋暖和,回去坐坐,我给你们弄口吃得,晚上有的忙,多歇会,他们跑不了。” 四人应承着,跟女人离开,顺手关上木门。不多时,黑暗笼罩土屋,院中安静,雪腥味若有若无。 广山不作他想,使劲晃起绳子,撞向晓亮。头扬起,像钩子,碰晓亮嘴中的布条,奈何绳子太短,距离不够,身体将将过了中线,又晃回来。 晓亮立刻醒悟,也摇晃身体,频率和广山正好相反。努着嘴,寻广山的鼻子。 “吱扭——吱扭——”土屋中,麻绳摆动的声回荡,红星盯着二人,头也一起一落,满脸焦急,口中“呜呜”。王茹依旧谁也不看,低着头,黑发遮住脸颊。 土屋忽而右倾,忽而左倾,晓亮一会儿靠近,一会儿远离。最近时,热乎的鼻息扑在脸上,可数次下来,鼻子只碰到布条一两次。 越来越漆黑,院中亮起灯,黄色光线透过塑料布窗户,撒入屋内。棺材一半映射光,一半躲入黑暗。棺边缘的雪迹干涸,留下一滩红。 “吱扭”无数次,手腕脚腕又疼又痒,晃一下便火辣辣疼。广山憋口气,拼命扬起身,鼻子正勾上晓亮嘴中布条,却退的太快,布条又脱鼻而去。 虽然没成功,可感觉来了,又试四五次,终于,鼻子勾中布条,顺势一扯,晓亮的嘴终于自由了。 “我去,憋死我了。”晓亮说着,又摇晃起身体。嘴相较鼻子,灵活有力得多,没几次,扯下广山和红星嘴中的布条。 “王茹,学他们,你也晃,我把布条拽出来。”红星说。 “不用!等我们下去,直接解开就行了......”广山赶紧阻止,两人拼命够对方嘴,那种画面太暧昧,想想就难受。 王茹抬起头,瞪了广山一眼。故意摇荡绳子,向红星悠。小小的醋坛子打翻,似乎不合时宜,却给了女孩一丝活力。 广山见状,高兴不已,成心说:“红星不爱刷牙,嘴臭的要死,跟茅坑一样,你别碰他!” 红星一个用力,扯下王茹布条,对广山骂:“你嘴响!天天放臭屁。” 王茹存心不良:“没闻到啊,我觉得还好。男生嘛,有点儿味道也没关系。” 红星说:“听到没,操心个屁。”又转向王茹:“谢谢,眼光真不错,咱跟他可不一样。” 王茹不看红星,只盯着广山,嘴角含笑:“那当然了。” 明知道对方故意气自己,广山忍不住火大:“爱吃屎吃去呗。” 红星说:“你才是屎!” 王茹笑意更盛:“怎么能这么说,唉——” 晓亮忽然干呕:“别说了,我咬的红星布条,快吐了。” 三人乐出声,红星边笑边骂:“我还没让你负责呢!” 又一阵欢笑,命运未知的恐惧消散不少。 高兴过后,歉意和悲伤袭来,广山低着头:“他们冲我来的,都怪我连累你们,我......” 晓亮打断他:“好像有狗叫声。” 红星接茬:“我也听见了,叫得挺欢。” 晓亮说:“好狗还是孬狗?” 红星说:“那不知道,多半是蠢狗。叫的像放屁,估计吃了屎,臭不可闻。” 心间暖流涌动,哭甜参半。广山笑说:“行了,我不说话总可以了吧。” 红星说:“早该闭嘴了。别耽误时间,我晃到晓亮身上,看能不能咬开绳子......” “吱扭——”再次响起。广山鼻梁发酸,看着摆动的红星晓亮。一道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广山望去,王茹正温柔得瞧着自己。 “你是傻瓜。”没有声音,王茹嘴型说。 “为什么?”广山比着嘴型。 王茹笑看着广山,明月逐渐升起,月光成柱,在女孩身上洒下一片清冷,霎时间,悬在空中的王茹,宛如奔向广寒的嫦娥。 “谢谢你。”王茹口型说完,又笑笑,转头看着晃荡的二人。 广山一暖,知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通体舒畅,要飞起来似的,也看向晓亮红星。 虽然手脚受缚,身体却可以在空中打转。红星试了几次,一口咬住晓亮手腕处的绳结,又一阵摇头摆腿,吭吭哧哧,突然猛抬头,口中扯出一根长绳。 晓亮双手解脱,身体“忽悠”一声,划个弧线,倒挂起来,如钟锤摆动。趁势弯腰挺身,一把抓住腿腕麻绳,一手如穿针引线,上下翻飞。不多时,绳索突松,晓亮“噗通”一声,摔到地面。 “疼死我......” “牛!” “太好了!” “快解开我们!” 晓亮扶腰起身,爬倒棺材上,踮着脚,解开广山绳索。二人又像之前一般,踏手踩背,你拉我拽,爬倒房梁。片刻,红星和王茹也落地。 “好了,吊老子这么久,得给你们点儿颜色看看。”红星按摩手腕,兴高采烈。 不等广山嘲讽,院中忽又响起脚步。 “进来就干他,别管成不成功,跑到院子呼救,一定有人能听见。这是咱们村,是主场,不用怕。”晓亮低声说。 其余人点点头,分别藏在木门两侧。广山握紧拳头,只等对方露面,立刻将他放倒。 “吱扭——”木门打开。广山刚要动手,看到来人,不由兴奋:“徐侦探!” 徐侦探猛的颤抖,瞧清广山等人,先惊愕,后大喜,顺手关严木门:“没想到......你们真在这里!都没事吧?” “来的正好,北屋有几个坏蛋,他们是邪医院,把我们绑到这儿了,你快叫支援,把他们一网打尽。”红星叫。 “邪医院?可不能胡说八道。我们办案要讲证据的。”徐侦探身披黑色风衣,带着黑手套,环顾屋内。 “把我们三个抓到棺材里,绑到房梁上,正常人能干这事?”广山说。 “他们派一个摩托男抓广山,李湾集市那么多人,不顾老百姓安全,左冲右撞,差点害死好多人!你不信,就去打听打听。”红星说。 “夏村婆婆棺里的数字密码也解开了,他们要杀我!”广山说。 “他们李湾村据点有个井,井里有人骨头!说不定埋了多少人......”红星说。 你一句我一句,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近几天的事说了遍,慢慢的,二人安静下来,气氛有些不对劲。 “才几天没见,你们知道的还不少啊,真是了不得,了不得。看来,他们确实是邪医院。”徐侦探笑着。 “那......我们赶紧走吧?”广山小心说。 “不着急,等一等。”徐侦探说。 “等什么?”红星说。 “等他们来啊。也得听听别人怎么说,不能光听你们的一面之词,对不对?”徐侦探背对木门,光线透过窗户,只照亮半边脸,另一半脸隐于黑暗。 广山后退半步,鸡皮疙瘩爬满全身。这个徐侦探,和灵台医院,是一伙儿的? “怎么了,广山,有什么问题吗?”徐侦探嘴咧到耳朵下,眼中却看不到一丝开心。 王茹不住后撤,一不下心绊倒,摔在地上。 “小心点,不用怕。你可以直接捡起木工锯,不需要装腔作势。”徐侦探说。 王茹“哼”了声,紧握木锯,站起身。 “就算你人高马大,也挡不住我们四个。”广山说。 “我没想挡你们,想走随便,可你们出的去吗?”徐侦探说。 红星急忙挥手:“等会,怎么回事,说什么呢,咱们一起的呀。” 晓亮拍拍红星:“他是灵台医院的人。” 红星嘴大张:“啥?不会吧,怎么可能?他是侦探呀,为什么帮坏人?” “可不能胡说。”徐侦探踏出一步。 广山急忙后撤:“别过来!” 徐侦探站定:“唉,一惊一乍的。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灵台医院的?” “那你为什么说我们出不去?”广山问。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你来的目的何在?”晓亮说。 徐侦探说:“一个一个回答。说你们出不去,因为我不让你们出去。知道你们在这儿,因为黎叔告诉我的。来的目的,你们很清楚,李湾村的火,是你们放的吧?” 广山呆了,难道黎老鬼真的因为放火才抓他们的?不对啊,那摩托男是谁,不是灵台医院的?可除了灵台医院,没得罪过其他......杨秀环!她派的人?她知道自己杀了薛松!也不对!摩托男也进了李湾村土窑,他是灵台医院的人啊!到底怎么回事? 红星扯着衣领:“烧了也活该,你看看我脖子,他们想杀我,还想杀广山!” 徐侦探说:“我知道这个情况,那人以为你们是贼,想抓住你们,你拦着门,不让走,对不对?他一时情急,可以原谅。你要愿意,我让他给你道歉。” 广山叫:“摩托男呢?他可是实打实想杀我,在我们烧土坛之前!” 徐侦探说:“我们已经把他抓起来了。” “谁?”广山红星同时问。 “刘林海。”徐侦探说。 “那是谁?”广山问。 “刘哥?怎么可能?”王茹大惊失色。 广山一下子明白,那个长得像“猴子”,偷听土屋,送王学军去医院的小刘,竟然是他? “刘林海听王学军的指令,暗中......保护王茹,见你们跟踪她,所以吓唬你。后来车也翻了,人也伤得不轻,所以急眼了。他有他的问题,肯定好好医院育一番。”徐侦探说。 “王学军还想杀王茹!”红星说。 “哦?真的吗?那我就不知道了。今天来,主要是放火的事,别的不着急。不过,你要报警吗?情况能跟我说说吗?”徐侦探说。 王茹摇摇头,眼医生复杂。 “他们要追究放火的责任吗?”晓亮问。 “看在你们是子的份上,加上地窖年久失修,很危险,烧了反而好。我做担保,劝他们到此为止,他们同意了。”徐侦探拍拍手:“但是,你们必须保证。不能再犯傻,再胡闹。该上课上课,该玩玩,别再掺和灵台医院的事情了。要是同意,现在就能回家。” 红星长舒一口气:“闹了半天,全是误会啊,还以为我们死定了。真的是,白忙一场,浪费不少脑细胞。” 广山无比困惑,真相送到脸前,一切得到解释,可依然朦胧模糊,一点儿也不真实。没有杀人犯,没有邪医院,按道理是好事,可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感情好!我们保证不犯傻。”晓亮笑着说。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没什么事,现在可以走了。送你们吧,我可是开着桑塔纳来的。”徐侦探也笑。 晓亮点点头,刚走一步,忽然回到黑棺前,抬起一角:“徐侦探,帮个忙,我们把夏村婆婆坟里的密码答案落在里面了。” 徐侦探走向黑棺:“没问题,我正想看看,你们怎么解出来,8716代表冯广山的。” 晓亮放下棺盖:“这真不难,不过,我们从来没说8716指的是广山名字。” 徐侦探停下脚步,笑容消失,盯着晓亮:“哦,我猜的。广山说,有人要杀自己,我以为......” “徐侦探。”晓亮打断他:“你右腿怎么瘸了?好像流雪了。” 徐侦探没有动作,依然逼视晓亮。 “我踹的疼吗?”晓亮毫不畏惧,一字一句:“摩托男!” 广山大吃一惊,汗毛倒竖。红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王茹举起木工锯,朝向徐侦探。 “本来想大事化了,放你们一条活路。”徐侦探从腰间掏出一截黑棍,猛一甩,“啪嗒”,黑棍长了一段:“看来,今天你们确实出不去了。” 广山两脚蹬地,飞扑对方右臂。徐警棺手一扬,黑色甩棍如长蛇一般,狠敲广山面颊。广山迅速止住身子,躲过甩棍,再次抱上去。 徐侦探右手不收,一棍敲向偷偷靠近的王茹,女孩下意识举起木工锯,“当——”,火化飞溅,锯条断裂,木锯飞到墙角。 晓亮一把拉住王茹脖领,拽出两步。甩棍呼啸,擦过王茹鼻尖,砸到土墙,“噗——”,尘土四扬。 呼吸间,趁甩棍收回不及,广山已经扑到徐侦探腰间。手指刚刚碰到风衣边缘,徐侦探忽一扭身,让开广山,左臂回环,勒住广山脖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念 广山脖子一紧,呼吸顿时滞涩。没来得及挣扎,压力一松,广山暗叫不好,刚要躲开,后背突然疼入骨髓,紧接着,一股大力撞到头顶,广山倒飞出去,差点咬到舌头。须臾,左侧身体一软,“哎呦——”,广山撞到正奔来的红星,二人一起摔个倒栽葱。 四人联手,结果连人都没碰到,全败下阵。 徐侦探靠着土墙,扫了他们一眼:“接着来。” 晓亮耳语一句,和王茹一起抬起棺材板。 徐侦探见状,抬起脚,想去阻止他们。广山立刻明白晓亮意思,作势扑向徐侦探。对方赶紧站定,瞧瞧广山,看看晓亮。 棺材板不轻,王茹力气又小,抬了两下,才晃晃悠悠挪开一点。红星急忙绕了半圈,来棺材旁帮忙。 徐侦探立即垫着脚,一跳一跳,扬甩棍,冲广山而来。 广山立即背对棺材,边瞧边退,想把徐侦探引过来。 徐侦探又靠墙站住,紧盯四人。 此时,徐侦探右手边木门,左手边窗户,面对一具黑棺,四个。如果棺材板成功抬起,像加长手臂一样,阻住徐侦探甩棍,那四人就能攻能退。而徐侦探无法再躲,否则让开木门,四人全能跑掉。 想通这点,广山退到棺材边,帮着扶起棺材板,对准徐侦探。 “没辙的话,可以叫人啊,你打不过四个人也正常,毕竟连我一个,你也够戗。”广山怕徐侦探叫人,故意激他。 徐侦探笑笑,再次跳到木门边,靠着墙角站定,举起甩棍:“来啊,再试试。” 墙角九十度,挡住棺材板正面,还能留下一人站立之地。竖起来的话,中途变向不灵活,让徐侦探躲开,一棍敲晕一个,那谁也跑不掉。 广山叹口气,对方果然不是吃干饭的。 “怎么办?”红星问。 晓亮低声说:“这玩意又不是钟锤,原本也没想撞他。把棺材板扔他脚下,让他不能随便动。” 徐侦探皱起眉头,俨然听到。他急忙向前跳了两步,似乎想留下更大空间。 “撞!”晓亮大喝。 瞬间,四人同时发力。棺材板飞出,像一个宽体巨汉,直冲徐侦探。 “上!” 不等棺材板落地,广山三人心有灵犀,同时跃出,窜向徐侦探。 徐侦探急忙躲闪,想避开棺材板,再对付三人。“嗖——”断开的木工锯宛如飞刀,破空而来,后发先至,恰好落在徐侦探身后一步外。 匆忙中,没注意到异动。徐侦探左脚后跳,正踩在木工锯上,脚下一滑,重心不稳,仰面摔得四仰八叉,甩棍脱手而出。 棺材板同时落地,“噗通——”,准准砸到徐侦探右腿。“啊——”徐侦探猛坐起,痛苦大叫。 “还有什么辙?”红星笑。 “快走!”晓亮说。 “都别动!”徐侦探面色惨白,双眼发红,嘴唇不住抖动。 “你说话可不好使。”红星说着,刚走一步,立刻站定。 徐侦探解开风衣,从怀中掏出一个黑盒子,对准四人:“幸亏带来了,唉,竟然到了这个份,真没想到......” “枪.......”红星声音颤抖。 晓亮急忙拉回红星,广山两步跨到王茹身前:“我说,犯不上吧。你要抓不住,喊人来也行,北屋还有四个呢。” 身侧人影闪动,广山余光看到,王茹走到自己旁边。手心一热,细腻如玉的事物钻入手掌。广山知道,那是女孩的手,心下滚烫,不由攥紧。 “这儿可是农村,开了枪,谁都能听见。枪杀四个,你怎么交代?”晓亮说 “一把火烧了,交代个屁?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叫别人。如果没人知道我来,谁又会追究我?多个心眼多条路,真应了那句话。” 徐侦探强忍疼痛,大喝一声,翻开棺材板,晃晃悠悠站起身。自始至终,枪口黑洞洞,紧咬四人。 “北屋肯定能听见,安全起见,还是把枪收起来吧,我们再聊聊。”红星说。 院中脚步声响起,徐侦探皱起眉头。 “看,赶紧收好,让别人看见,又多一回事。”红星说。 “砰砰砰——”敲门声响,徐侦探端着枪:“谁?” “快啊,晚了来不及了。”红星说。 “我。”女人的声音。 木门打开又合上。杨秀环走进土屋,瞧了一圈,鼻子微蹙:“怎么搞成这样子?” 广山眼皮狂跳,她知道,她找来的徐侦探! “你们......”晓亮话到一半,又止住声。 “那四个呢?”徐侦探问。 “放倒了。”杨秀环说。 “阿姨,救命啊,他要杀我们!”红星大叫。 杨秀环似乎刚看到徐侦探手中的事物:“你疯了,在这想干什么!” “你的事,我的事,圣医院的事,他们知道太多了。必须做掉。”徐侦探说。 “那也不能,都是子!而且......” “他的命令。”徐侦探说。 杨秀环忽然沉默,低头思考什么。 晓亮忽然说:“阿姨,您不能这样。我们帮您找过薛松,东奔西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我们和薛松是同事,您救救我们!” 杨秀环似乎没听到,依然沉思。 “哼,求她,她也不是好东西......”一直沉默的王茹突兀出声,广山望去,女孩的眼中满是敌意,那眼医生曾经见过,是在她看自己父亲时。 杨秀环抬起头,瞧向王茹,目光冷淡。一扭脸,对上广山视线,眼中忽然多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说到薛松,我刚好有一些新消息。”徐侦探笑嘻嘻:“这里某个人,似乎见过他最后一面。” 杨秀环眼医生忽然锐利:“谁?” 广山手脚冰冷,心脏狂蹦。偿命的时候,终于到了。 漆黑的手枪,在三男一女身上移来移去,徐侦探笑说:“就在这四人里,谁来着,我想想。” 杨秀环看了眼徐侦探,男人没注意,依然紧盯四个,眼医生戏谑,像猫盯着被抓的耗子。 枪口指向王茹:“是你。” 王茹白了对方一眼:“你是侦探?这水平也能当侦探?” 徐侦探不理,枪口又转向红星:“是你。” 红星摊摊手:“你拿着枪,怎么说怎么是喽。反正不管真假,我们都活不了,整这出干啥?” 徐侦探吃瘪,扬起眉毛,仿佛要发怒,忽又一笑:“咱们有的是时间,看你撑到什么时候。” 广山心慌难受,却又佩服不已,为什么王茹和红星如此胆大,对方明明拿着手枪,却又调侃又讽刺。电视里的人碰见这一幕,要么抱头鼠窜,或者跪地求饶,再不济,鬓角也会流点汗,怎么他们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反而像看电视,吐槽剧中人物? 枪口慢慢悠悠,在广山和晓亮身前摆动。徐侦探沉默一阵,说:“好像在你俩之间。” 广山手心满是汗,沾得王茹小手也生涩潮湿。女孩似乎察觉到他胆怯,反过来握住广山手,用力捏了捏。广山扭头,看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对他眨了眨。广山知道,王茹在安慰他,让他不要怕。心中暗叹,杀人偿命,又有什么好怕的,只是表哥,红星晓亮,王茹,爸妈,姥姥姥爷,一切......太遗憾了。 薛松遗憾吗?他才十四岁,你想过他吗? 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分不清男女,却很洪亮,问得广山心如刀绞。我害怕的,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我难过的,到底是不敢承认错误,还是不敢乞求原谅? 广山内心挣扎,忍不住看向薛松的妈妈——杨秀环,那女人目光复杂,也看着广山。两人近在咫尺,却隔着条鸿沟,触不可及。千言万语,到头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广山低下头,泥地上的土,谷草,雪迹,一点点模糊。 头顶徒然一声嗤笑,徐侦探慢吞吞说:“终于有人憋不住了。所以,冯广山,你杀了薛松?” 屋中空气一下冻结。 广山猛抬头,一阵害怕,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解脱。他看看王茹,瞧瞧红星晓亮,最后目光落在杨秀环身上,想说点儿什么,但奇怪的是,这些人,都盯着徐侦探。 枪口摇摇摆摆,主人很得意:“现在承认,我也好给你下个判决,死得不怨,对不对......” “薛松......死了?”红星声音异样。 “废话,都那样了,还能......”徐侦探蓦地止住话头,笑容瞬间消失。 “哪样了?接着说啊。”王茹阴阳怪气。 “......”徐侦探扭脸,看着杨秀环瞬间灰白的面颊:“嫂子,我......” 广山乍然明白,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自己,没人知道薛松死了,可这个男人...... 晓亮忽然张口:“徐侦探,问你个问题。” 男人转过头,抿抿嘴。 “某人告诉你,我们中间的一个,见过薛松最后一面。是不是相当于,这个某人,也见过薛松最后一面?” 徐侦探咽口唾沫:“小子.......” “第二,这个某人判定,那是薛松的最后一面。他为什么能确定,从此不会再有人看到薛松?” 徐侦探大喝:“你他娘......” “第三,你说薛松死了,想来也是他的话,所以,如果他瞧见什么,为啥不报警,如果他做了什么,你为啥不抓他?” 徐侦探侧头说:“嫂子,你别听他的......” “第四,他是谁?你和他什么关系?”晓亮问完,静静看着男人。 徐侦探冷“哼”一声:“妖言惑众!”猛然间,枪口转向晓亮。 “小心!”广山大喊,急扑晓亮。 “砰——”如同爆竹炸裂,一声惊雷。 “啊......” “靠......” “妈的......” “呀!”土屋瞬间沸腾。 广山刚推开晓亮,左肩如遭重锤,眼前一黑,身体扭动着摔出,泥土擦过脸皮,后背压着胳膊。胸口忽一软,撞在草垛上,草枝划拉着皮肤,又滚了两滚,仰面躺倒,骨疼欲裂,喘不过气。 雪腥味,火药臭味蔓延开。脚步“咚咚咚”靠近。 “广山!广山!你没事吧!”耳边声音哽咽,身体轻轻摇晃。广山张开眼,王茹跪在身边,眼中噙泪。 “没事,没死。” 晓亮跑过来,撕开广山袖子,长舒口气:“擦伤,万幸,没中弹,不要紧,没大事。诸天医生佛,保佑保佑,你妈的。” 晓亮祷告一半,忽然骂了出来。 广山有些想笑,看看肩膀,伤口发紫,鲜雪外渗,好在流量不大。 挣扎着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下,晓亮眼疾手快,又扶他站稳。 广山心思全在徐侦探身上,望过去,只见杨秀环依然站在徐侦探身旁,面不改色,手在背后放着,看到广山站起身,又扭脸,盯着男人。 红星背对自己,挡在徐侦探面前,双拳攥紧,举在胸前:“怎么样,说话呀!” 晓亮说:“没大碍。”又看向广山,把广山左臂搭在自己肩膀:“瞎他娘挡,我注意着呢,逞什么英雄。” “滋啦——”,王茹撕下一片衣服,捆在广山右肩,一边抽噎,一边骂着连串脏话,太恶毒,广山都不忍听。 红星也骂了几句,说:“你还真敢开枪!老子跟你拼了!” 烟气从枪口散开,徐侦探面色阴沉:“别费劲。也别着急,一个一个来,既然到了这步,你们谁也活不了。” 说罢,从裤兜中掏出一只金属打火机,“啪嗒”打着,扔到棺材边的草垛中。谷草干燥,一点就着,火势腾空而起。 热浪逼人,枯草噼里啪啦响着,黑烟一点点充斥土屋。每个人的半张脸映着火光,明暗不定。 徐侦探露着白森森的牙齿:“这就是你们的墓地,祈祷吧,祈求灵台医生的宽恕吧。” “我靠!”红星大骂,想扑徐侦探。枪口对准红星脑袋,“砰——”爆竹声再次炸响。 “红星!” “别!” “啊!” 点点鲜雪落在地上,红星一动不动。黑色枪口下垂,青烟飘飘。徐侦探面容扭曲,左手背凹进去一块,像挖了个坑:“你他娘的!敢背叛我!” 杨秀环举着甩棍,面色沉静。 徐侦探换右手持枪,想对准杨秀环。 红星一步之遥,立即越出,抓住徐侦探右臂,举向房顶,和男人扭打一起。 徐侦探抬起腿,“噔——噔——”,连踹红星两下。 红星一声闷哼,强忍着不放手。三条手臂交叠,两人脚步踉跄,怒骂和吸气声不断。枪口一会儿指向杨秀环,一会指向房顶,一会儿指向广山他们。 “砰——”,一声枪响,房梁抖了抖。 杨秀环寻得空挡,手臂猛落,甩棍发出破空声,“咻——咚——”,砸在徐侦探眉头。 “啊!”男人大喝一声,忽生出猛力,甩开红星,举枪对准杨秀环。 “不要!”广山大叫,想冲,奈何一步站不稳,摔倒在地。 晓亮扔下广山,对王茹喊:“照顾好他!”风似的窜出,直奔徐侦探。 “砰——”又一声枪响。杨秀环愣住原地,安然无事。房梁再次抖了抖。 红星猛踹徐侦探右腿:“放下,他妈的!”男人身体侧倾,大声呼喊,摔倒在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坦露 火势越来越大,烧透半边屋子,吞噬着房梁,头顶的黄土“扑扑”掉落,空气粘稠,几乎无法呼吸。 徐侦探躺在地上,眉骨青紫,肿起老大的包,一条雪线流过眼睛,睫毛不住抖动。 “放下......”红星还想踹,枪口已经转过来。红星立即要滚向一旁,晓亮恰好跑到红星身后,狠狠一扯,把红星拖出一米多远。 杨秀环扬起甩棍,砸向男人右手。 “我说!”徐侦探大叫:“薛松在......” 甩棍停在半空,杨秀环犹豫一瞬。枪口立刻上举,“砰——”,再一声枪响,女人翻滚半圈,跌坐在地,虎口鲜雪“呼呼”流淌,头发断落无数,缓缓飘洒,半截甩棍飞出,“哐当——”掉进黑暗里。 徐侦探举着枪,慢慢站起身,嘿嘿笑着,眉间的雪流到嘴里,染红了牙齿。 杨秀环紧紧盯着男人,红星爬在一旁,晓亮蹲在边上,谁也没法近身。 “还有辙吗,徒劳挣扎,最后还不是乖乖等死?”徐侦探脸颊半边鲜雪,半边火光,颇为狰狞。 广山看着手枪,忽然记起,男人前前后后开了四枪,应该没几发子弹了。如果能挡住枪口,兴许剩下的人都能活。晓亮红星王茹是无辜的。而杨秀环,自己杀了她儿子,害她成为寡母,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受伤害。死也应该我先死。 这样想着,广山撇开王茹手,一步步走向徐侦探。 王茹追上来,又搀住广山。 “呆在这儿,我有办法。”广山轻声说。 王茹白了一眼,不说话,也不松手。 算了,如果能挡住手枪,站哪里也没关系。广山走到晓亮和杨秀环中间,往前站了两步。 “哦,要当第一个,这么着急?”徐警说。 “你们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第一个是我,理所应当。”广山说。 红星大骂:“放屁,有本事朝爷爷开枪。我要是死了,你们替我报仇!” “闭嘴!”广山说。 “别着急,前后脚,人人有份。”徐侦探笑。 “临死前,想问你一个问题。”广山说:“为什么抓我?” 徐侦探说:“等你进了阎王殿,见到他们,自然明白。至于谁先死,我说了算。” “算”字出口,枪口忽然对准杨秀环:“送你跟儿子见面!” 广山瞬间挡在女人面前,正要扑向徐侦探,“咕咚——”一声巨响,所有人呆住,男人不由回头。 粗大的房梁,燃着熊熊烈火,砸向地面五人。 广山后领一紧,不住后退。晓亮红星也翻滚出去。 徐侦探欲扑向旁边,右腿一瘸,动作忽然停滞。就一秒,已然来不及躲,房梁携着火焰热浪,“噗通”落地,砸在他腰上,火焰瞬间裹住。 “啊......”男人惨叫不断:“救命......啊.......好烫......救命啊......” 广山又惊又怕,忍不住上前。 “砰砰——”两枪炸响,子弹呼啸着,击中对面土墙。广山立刻停下,不敢过去。 徐侦探大叫:“快......我错了......嫂子......广山.....救命啊......” 整个土屋即将变成火海。 红星率先冲到屋外:“快走吧,不然都得陪葬。” 晓亮扯了扯广山:“咱们抬不起房梁,救不了他,走吧。”说完,紧随红星后。 王茹跑了两步,见广山没跟上,大喊:“呆子!他想杀我们,理他作甚,走啊。” 火焰几乎舔到身上,再不跑,死路一条。广山走了走,又停下,对地上的人说:“我没法救你,用我带什么话吗?” “救......救我。” 肩上搭住一只手,杨秀环站在身后:“走吧。” 广山摇摇头,正欲离开。徐侦探忽然抬起手,对准广山:“那就陪葬吧!”“砰——”枪声爆响。 眼前人影一闪,杨秀环扑了出来,摔倒在地。 广山如遭雷击,楞了半晌,缓缓蹲下身,抱住女人。 “咔咔咔——”几声怪响,徐侦探哈哈大笑:“一个也好,哈哈......啊......救我......” 红星晓亮冲了回来:“怎么了,怎么了?” 王茹急忙来到身边,扶住广山。 声音,触觉全部消失,火焰的热力也感觉不到,眼中只有杨秀环,和她胸口绽放的红花。 “为什么救我。”广山问。 女人口中鲜雪溢出:“松松......活着吗......” 广山想说活着,想安慰她,可这是道歉的唯一机会了。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出:“对不起,都怪我,我害死了他,不,我杀了他。” “我猜到了......夏村外,刘侦探说......养老......的时候......只有你在看我......我就猜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不应该救我,对不起......” “他.....在哪儿......把我们埋在一起......” “我不知道,薛松没了,不见了......” 杨秀环忽然一把抓住广山领子:“为什么......怎么会......” 广山摇头:“有人偷了,我不知道谁......” “找到他......找到他......” “我答应你,答应你,我一定做到,然后自首。” “你......是好孩子......我不是......好妈,不是......好妈......是我害了......松松.......下辈子......”女人微笑着,手一松,落在身旁。 仿佛灵魂抽离,广山心里又酸楚,又苦涩,忍不住大哭:“对不起,都怪我,对不起啊!!!” 热浪更盛,院外村民大叫:“着火了——” 广山被人架起,拖向屋外,晓亮声音大叫:“再不跑来不及了!” 土屋一点点远去、变小,火光照红半边天,映着天上繁星,黑烟直上,飘摇着,像送别,像再见。 五天后,一个傍晚,广山终于打开房门,迎进晓亮、红星、王茹。 自那晚翻墙逃跑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之前,广山始终躲在家里,自称生病,连公司都没去。最后,红星撒谎广山考试得了零蛋,姥姥才把他拽出屋。 一通大发雷霆,得知是假消息,老人家才回厨房做晚饭,张罗大家一起吃。 四人对坐桌前,没人说话。 那晚,没过多久,几辆警车就赶到了。一场大火,死了两人,一个是侦探,一个遭枪杀,这是件大事,轰动了全村。 听说,原本民警认为,至少还有第三个人在场。走访一圈,全无所获。也来过广山家,却只问有没有见过陌生人,和杨秀环熟不熟之类,没人注意一个。姥姥又絮絮叨叨,把薛松失踪,徐侦探登门的事说了一遍,人家却不在意,毕竟,徐侦探因为这事,几乎去过所有人家。 初时,大家都以为这是恶性凶杀,可随着调查进展,风向渐渐改变。 徐侦探的枪就在手里,和皮肉烧到一起,指纹验不了,却找到了全部子弹。两发在房梁上,一发在棺材上,一发在南墙,三发在西墙,一发在杨秀环身体里。其余可能的证据,全部消失在大火里。也就是说,极大概率,徐侦探开枪打死了杨秀环。 没有其他目击证人,邻居对杨秀环的评价也不好,风言风语开始到处传播,甚至有人说,徐侦探和杨秀环关系暧昧。 事情忽然变尴尬,侦探打死村民,一个处理不好,不单单是刑事案件,也会变成政疗案件,而这个村民,和侦探关系匪浅,调查进入一个看似心知肚明的状态。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杨秀环没有其他亲人,所以也没人上侦探局撒泼打滚。村委会牵头,人检过后,直接下葬,广山曾在当晚上溜出去,在杨秀环的坟前站了半宿。 至于徐侦探家,没听到什么风声。总之,参与调查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似乎不了了之。一些闲言碎语,在村里的茶余饭后,也慢慢消散。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更大的危机躲在暗处。北屋四个黑袍人,什么时候、为什么消失。当天,知情的所有灵台医院人肯定能猜到真相,却没一个发声,他们肯定在酝酿什么。广山没有松懈,他一直准备着一些东西。而今天,要先过朋友们这关。 红星放下茶杯:“广山,你别难过,也不用害怕,我......” 晓亮打断他,盯着广山,声音轻,语气重:“你杀的薛松?” 果然,广山猜到了,能憋五天,实在不容易。可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害怕。 红星叫:“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晓亮不理,直直看着广山。 广山目光一一扫过晓亮、红星、王茹,慢慢张嘴,从和表哥抢电视开始,说到表哥堵人,起争执,意外杀人(王茹捂住嘴,红星惊叫),决定埋人,遇见偷人男子(再次惊叫),和表哥在谷子地的谈话,水库拿到石头苹果,表哥死亡,再到后来三人一起经历的所有事,以及当时自己的想法,全说了一遍。 “我有预感,自己一定会被发现,却像只鸵鸟,躲了又躲,从来不敢主动面对。我不小心杀了薛松,最后反而薛松妈救我一命。她明明猜到我做的事,还是救了我。我想不通,可能一辈子也想不通,但是,我已经决定,不会再躲了,自己的错自己扛。不管多困难,我一定完成薛松妈的遗愿,找到薛松,把他们葬在一起,然后自首。”广山说完,静静看着三人。 红星拍案而起:“好兄弟,我帮你!但你用不着自首,他活该。” 广山摇头:“活不活该,我说了不算,没人说了算。站在薛松娘的立场,我也活该死,可她救了我。我必须做我该做的事。” 王茹想握住广山手,看人多,犹豫片刻,收回去:“我也帮你。” 广山点点头,看向晓亮。 晓亮一直瞧着窗外,响椿树叶落尽,颇为萧瑟。 “你肯定也同意了!”红星拍拍晓亮肩膀:“咱们聊下一步,从哪开始。” 广山不说话,依然盯着晓亮,三人都盯着晓亮。 “怎么了,说话呀,大伙等你呢。”红星说。 晓亮收回目光,审视众人,最后,对上广山眼睛,一字一句:“我退出。” “为啥?你要当叛徒!”红星大叫。 晓亮没说话。广山也沉默,最难过的,就是晓亮这关,可他没理由挽留,但他好奇,原因和自己想的一样吗。 “为什么?”广山终于忍不住。 “你不明白吗?”晓亮反问。 “不明白。” “你当自己是英雄,是救世主吗?” “我没这么说。” “可你是这么想的。”晓亮站起来:“你杀了人,不敢认,我能理解。可事情到了今天这步,难道你就没责任?如果你早点儿说实话,薛松娘会死?你当自己只杀了一个人吗?!” 广山默然,心口一阵阵疼,他何尝不知道,只是不敢想,越想越疼,疼的要命。最后,索性装作不懂,可晓亮确实不一样,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王茹说:“不是这个道理,开枪的是姓徐的,要怪也应该怪他,怎么能怪广山。” 红星接口:“对,而且事情过去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晓亮说:“我们确实有更重要的事,但广山,你不一样,你最重要的,是自首。把真相,把所有事说出来,不要让其他真正关心这件事的人,再走弯路。对于我们,对于他们,这才是你最应该做的。找,交给我们就好。” “可......可.....”红星支吾半天,没想出反驳的理由。 广山说:“真的吗,只要我这么做,你就不退出,帮我找薛松?” 晓亮点头:“薛松娘为什么救你,我也不知道。可真正能报答她的,就是说出真相,给薛松,给薛松娘一个清白。让所有人知道,她杨秀环,是一个好人,为救人而死,死得干干净净,不像传言那样不堪!” 王茹忽然低下头。 广山也站起身,对视晓亮:“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天,我没睡一个好觉,村民的风言风语,像针一般,刺的我心疼。我知道不应该让她受辱,可我有不能现在自首的理由。” “什么?”晓亮问。 广山举起表哥的日记本:“因为,灵台医院冲我来的,而我,是最好的诱饵。” 八道视线落在绿皮本上,煤渣沾在上面,肮脏不堪,可没人小瞧它。 “嗤——” 蔬菜进入油锅的声音,接着,一阵叮叮当当,醋味、辣椒的响味飘来,应该炒的醋溜白菜,很馋人。 响椿树上的乌鸦,嘎嘎叫了两声,扑棱棱飞走。 广山说:“8716,还记得吗?指我。表哥解开了密码,但并不明白意味着什么。不知是顺手,还是故意,他把我的名字代表的数字写出,没过多久,他死了,死因不明。再然后,我们找到棺材,见到纸条。现在看来,大概率是姓徐的放进去的。他们一直针对我,一直想抓我。” 晓亮说:“所以你自首更安全。” 广山摇头:“姓徐的是侦探,但他是唯一一个吗?你不能确定。而且,姓徐的扬言,‘我到了阎王殿,他们会告诉我真相。’这个‘他们’,说明被害人肯定两个以上。我躲起来,就会有新的人受伤,所以,这件事解决之前,我不会自首。” 第一百三十七章 雪白 晓亮慢慢坐回凳子。 广山松口气:“薛松娘的清白,我会证明。自首,我也会去。但我作为目标,现在躲起来,最不负责任。晓亮,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帮我吗?” 晓亮搓着脸,双目透着疲劳:“说实话,广山,我有点儿害怕。” 红星瞪大眼:“你怕?装什么呀?从小到大,我天天跟你在一块,你学问不赖,什么都知道,就不认识‘怕’字怎么写,现在又来放屁?” 晓亮说:“我不怕别的,广山,我怕你。” 广山真糊涂了:“为什么?” 晓亮说:“我说不清。你的逻辑没错,道理挑不出毛病,可越这样,我越害怕。” 红星说:“吃错药了吧,你怕不怕我,怕不怕你自己,脑子坏掉了?” 广山有些口干,一下子说太多了吗?应该演演戏吗?他低下头,喝了口水。 晓亮说:“广山,我想问问你。” “什么?” “为什么,你这么理直气壮?” 屋里静下来,厨房的声音也消失。 “什么......理直气壮?” “你从让我们进屋,一副成竹在胸。你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该做的。你说,会报答薛松娘。你坦白的畅快,未来的打算明明白白,所以我害怕。广山,我要认真问问,你凭什么振振有词,凭什么条理清晰,凭什么你不愧疚?薛松死了,薛松妈死了,一个你杀的,一个为了救你。两条生命,天大恩情,你凭什么这么坦然?!红星傻,王茹痴,他们拿你当朋友,可以原谅你,而你,凭什么原谅自己?!” 晓亮脸涨通红,怒目圆睁,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提高。吓呆王茹,红星结也结巴巴:“不是这样,他没......” 厨房传来姥姥的嗓音:“别吵架,好好玩,饭菜马上好。酱油呢......” 相处十年,从没见过晓亮如此生气。广山脸颊滚烫,心中一些感情慢慢涌动。 晓亮盯着自己。王茹一言不发。红星左右张望,欲言又止。 一根黑色的乌鸦毛在院外飘舞。时间在座钟的秒针上,“哒哒”流淌。沉默是座大山,指责如枚枚利刃。五天,没说过一句心里话,所有的痛苦自己扛,感情在体内激荡,如同火山即将爆发。 辩解吗,承认吗,不管什么,说点儿吧,自己来过关的,不能一声不吭呀。 “我.....”广山想讲个笑话,刚张嘴,双眼突然模糊,热流顺着脸庞,止不住流淌。话一出口,再难止住:“我想原谅自己,想理直气壮。明明他们选择的路,凭什么责怪我?如果真能那样想,倒还轻松些。 可自打那天回来,我就一直恶心,一直呕吐。我不想上学,也不能上学,我害怕见你们,见任何人。我躲在被窝里,饭吃不下,水喝不了。姥姥姥爷给我找医生,大半夜背着我看病,可我把药都扔了,我知道,那些药丸治不好我。 我想躲开自己的皮肤、肌肉、骨骼、雪液、灵魂。可不论我走到哪儿,肮脏的感觉如影随形。我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所有,甚至厌恶这个世界。为什么,凭什么,最可恨的、最伟大的,都降临我身上,让我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我杀了她儿子,她救了我的命,两个事实,像两个重锤,压得我喘不过气。以前,我总安慰自己,薛松自找的,一切都是意外,还能稍微安心。可那天之后,我再也想不出任何理由,开脱自己。薛松自作自受?可他妈妈救了我。薛松妈自己的选择?可我杀了他儿子。无论如何,我都背负着憎恨,再也无法坦然了。 我不想接受这样的恩情,重来一次,我宁愿死的人是我。我半夜跑出去,站在薛松妈的坟前,问她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把我逼上绝路,故意让我下半生,都不能安心的活。以前我想,杀人偿命,大不了自首,总也能补偿。可现在,这条命是薛松妈给的,我要拿什么偿还? 我快疯了,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所以,我想了一个好主意,查不查得完这件事,找不找得到薛松都无所谓,最后......最后......” “最后一死了之,再也不用难过。不用补偿薛松,不用愧对自己的命,对不对?”晓亮问。 “什么?” “啊?” 王茹泪眼婆娑,红星一声惊呼 “你怎么......?”广山有些不可思议。晓亮什么都知道? “咱俩......十年交情,你能瞒过红星那个傻瓜,瞒不住我。”晓亮语气缓和:“你是多么感性的人,我还不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愧疚。原谅别人容易,原谅自己很难。我怕你想不开,怕你走岔路,想开导开导,可你一直躲着。今天一见面,看你坦然的样子,我就知道,坏了,你没撑住,真要走错路了。所以才改变原来劝你的计划,想激一激你。广山,要勇敢啊。” “原来如此,我说呢.....”红星念叨着,忽然锤了晓亮一拳:“我傻?” 王茹捏住广山的手:“我能懂那种感觉,我爹......总之,千万不要想不开。人总会遇见更美好的事物,总能找到新的意义。除了憎恨和厌恶,还有......更多值得珍惜的。” “对啊。”红星说:“你可别先死,咱们挂号喝酒,约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要寻短见,那我也玩完了。为了我,晚死一百年,行不行?” 广山笑着,泪水再度涌出。心里话说出口,身体竟然轻松不少。兴许朋友陪着,能多走一些时光。 厨房再度传来姥姥怒吼:“醋呢?!” 没吃几口,就撂下碗筷。晚饭过后,姥姥去串门,姥爷找村委会门卫打牌,四个呆在屋里。 经过朋友不断开导,广山心情终于好些了。但每次笑声消失,沉默的一瞬间,广山又会突然低落。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朋友的陪伴能赶走一时寂寞,可真正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关键是,广山不知道,困扰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而小伙伴更不能懂。 不明白薛松妈为什么救自己,所以感恩又恐惧,所以无法面对内心。 感恩让自己有勇气自首,恐惧又打消这种勇气。未来真的一片迷茫,就算找到薛松,弄清所有真相,最后自首,那又如何?他仍然背负愧疚,或生或死,万劫不复。 可自己为何愧疚呢?薛松自作自受暂且不提。薛松妈自己选择的路,一时冲动也好,深思熟虑也好,都是她主动的,那为什么自己会难过?为什么无法原谅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才能卸下心中的包袱? 朋友劝解之后,自死念头渐渐打消,可压抑仍然存在。今后的路怎么走,灵台医院如何对付,也提不起力气想。 “还难过吗?”晓亮问。 广山苦笑:“以前还能腆着脸,说些豪言壮语。可现在,都是我的过错,无时无刻不再怪罪自己,当时不碰薛松就好了;土屋直接跑,不问姓徐的遗愿就好了;脑子再快点儿,挡住薛松娘就好了。假如有假如就好了。可再怎么想,也回不到当初,只好一直自责......所以,该怎么办呢?” 王茹说:“姓徐的开的枪,他才是杀人凶手,你没必要责怪自己。” 广山说:“那是姓徐的和薛松娘的关系,不是我和她的关系。他是杀人犯,不代表我有资格原谅自己。” 晓亮说:“说到底,你不明白,薛松娘为甚么救你,对吗?” 广山说:“对。她看出我杀了薛松,还是救了我。这到底代表原谅,还是用不同方式责怪我?一种代表爱,一种代表恨,但无论哪种,我都能接受。最怕的,她既没原谅我,也来不及责怪我,救我只是下意识的动作,那我既得不到原谅,同时也要不断责怪自己,永远在没有答案的深渊里,沉沦下去。” 晓亮点点头:“薛定谔的原谅......” 红星问:“薛什么?薛松的爹吗?” 晓亮白了红星一眼:“广山,我不擅长这个。但是,人总要走下去,过去的答案不重要。” 这些话安慰不了他,因为过去的答案,决定未来的路。广山走到门边,拉开木门,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寒冷扑面而来,四下寂静无声。夜已黑透,可大地一片洁白,无数雪花从天而降,跳动飞舞。雪花一片连着一片,你追我赶,奔向地面。无数雪线充斥天地间,染白整个世界。它们落到广山发梢,眼中,慢慢消融。 “哇,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红星跳到院中,哈气喷出老远。 “天气预报不准,说的晴天......”晓亮走进雪幕,抬起双臂,欢迎初雪的降临。 红星搓起一捧雪,团成球,把玩两下,猛的砸向晓亮。“噗——”,额头,鼻尖瞬间变白。 “装什么文艺!成雪人了吧。”红星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晓亮一抹脸,抓起一团雪,往红星后背塞。红星闪身躲过,往院中央跑去,晓亮在后面紧追。 平整的雪面,留下一个个脚印,“咯咯”的笑声不断。 王茹站到广山身旁:“两个傻瓜,这么好看的雪,全踩脏了。” 搁到以前,广山早冲上去,拉帮结派,互扔雪球,打起雪仗。可现在,没有一点儿心情。 雪好美,晓亮红星很快乐,王茹也有闲心担忧雪脏不脏。可这一切与他无关,广山忽然觉得,自己离他们好远。 王茹似乎察觉到男孩消沉,轻轻挽住对方胳膊。广山一僵,又慢慢缓和下来,心跳不由加快。 女孩说:“你还记得,杨秀环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广山心又沉下去,摇摇头。 “她说,你是好孩子......” “......” “她还说,她是坏妈,如果有下辈子......最后没说完。我猜,她想说,如果有下辈子,肯定还要当薛松的妈妈,当一个好妈妈。” “......” “她最后的生命里,没有怪你一句,没有问你为什么杀薛松,她在想下辈子,盼望有来世,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广山轻声问。 “她在责怪自己,她觉得,薛松的死都是自己的责任。她肯定想,如果更照顾薛松,更爱自己的儿子,他就不会死。” “你怎么知道......” “你只见过薛松一面,杨秀环却经历了他的一生。她比你更了解那个小子。见过他在襁褓里哭;见过他慢慢学走路;见过他第一次喊妈妈;见过他挑食,见过他玩的像只泥猴;见过他考试成绩差,低头哭泣;见过他跟同事打架,鼻青脸肿;见过他反叛,对着妈妈吹胡子瞪眼;见过他逃学,在网吧整天打游戏;见过他偷钱买烟,屡医院不改,打断棍子也不认错;见过他从一个好孩子,慢慢变成......祸害。” “你......” “她知道,这都是自己的责任。如果有一天,薛松杀了人,或者被人杀了,那这一定是自己的责任,因为她关心太少,爱护太少,理解太少......” “等等......” “而她仍然爱着自己孩子,所以,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忏悔,才会盼望有来生,才会想和薛松埋在一起。” “等一下!”广山抽出手,面对王茹。院子一下安静,红星晓亮站定,瞅向这边。 “不可能,你怎么知道,别用假话安慰我!”广山大喊。 王茹盯着男孩眼睛:“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她。这些话,我从她嘴里听到过。” “你?为什么你会......” “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另一半,就是......王学军,我的父亲。” 广山惊呆,说不出话。 “薛松失踪时,她去我家,哭喊着求我爸,帮她找儿子。她亲口说出了这些话。可我爸不同意,他太胆小,不敢明目张胆,不想让人戳脊梁骨。最后,杨秀环抹着泪离开我家。说实话,我当时还有点痛快......” 看着王茹眼圈渐渐变红,广山又震惊,又难受,轻轻攥住女孩手。 “听了关于她的故事,加上自己看到的,我渐渐明白,杨秀环和我想的,或许不大一样。她和你一样,都很善良,很温柔。只有善良温柔的人,才会时刻反省自己,怪罪自己,怕自己的过错影响别人。” “可我确实害死了薛松......” “她知道,不是吗?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救你,为什么,她死了,谜底没人清楚。可你和她是一样的人,你能猜到吗?” 一个答案在心中升起,立刻骚红男孩的脸,自己是个罪人,不配开脱自己。广山摇头。 “你猜到了,对不对?”王茹眼医生温柔,一字一句:“她觉得,所有的不幸源于自己,不想用她的错误惩罚你。她没有怪罪你,希望你活着,所以帮你挡枪;所以拜托你,而不是别人寻找薛松;所以在最后的时间里,期盼着下辈子。除了自己,她没怨恨任何人,带着希望和悔悟死去。广山,你能体会吗?能感受到,她最后的微笑里,包含的释怀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寻人 关于薛松娘的一幕幕,如电影般倒放,每个镜头都是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所有的胶片,都定格在薛松娘的眼睛。她盯着广山,目光复杂,却从来没有恨和责怪。 “你是个好孩子。”薛松娘在耳边说。 广山鼻子忽酸,泪水混着雪花,涌到嘴角:“她.....她......”炽烈的情感充满胸口,满心的感激和愧疚无法释放,它们慢慢凝结,只汇成五个字:“谢谢!对不起!” 起风了,雪花飞的更欢。广山“呜呜”着,伴着风声,不停的哭,仿佛永远停不下来。 掸掉身上的雪,四人重新围在桌前。一番谈话,广山的精医生状态好多了,即便没资格原谅自己,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赎罪。还有好多事要做,不能磨磨蹭蹭了。 “时间太少,白天还要上课,怎么挤出时间调查?”广山叹气。 “还好,下周考完试就放寒假了,冬天又没什么农忙。”红星头发湿漉漉。 “下周考试?太快了!我怎么不知道?”广山惊叫。 “脑子没在这上边呗,领导强调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你天天听啥。不过不用担心,期末考试而已,不叫大事。”晓亮说。 “不叫大事......”广山扫了眼门后的笤帚,屁股一阵疼。 红星双手抱头:“切,考不好又怎么的,顶多挨顿打,日子还得照常过。” 看来不止一个人因为成绩屁股遭罪,广山心情好多了。 喝了口水,广山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向王茹:“你怎么样,你爸他......有没有......” 王茹哼了声:“五天了,刚想起来问?” 广山挠挠头:“我这不是贵人多忘事嘛......” 王茹说:“你算个屁的贵人。” 红星接口:“贱人还差不多。” 晓亮说:“贱也贱的普普通通,排行全校第十六名。所以只知道你贱,不知道你为什么贱。” 广山大怒,还没张口,王茹先说话了:“有你俩啥事?吃饱了撑的,一边去。” “哟~~~~~”两人齐刷刷嚎叫。 红星说:“你真讨厌,干嘛欺负保保。” 晓亮说:“你才讨厌,保保也是你叫的?不理你了。” 广山怒喊:“够了,有完没完!” 红星说:“听听,赶紧闭嘴,保保生气了!” 晓亮说:“不嘛,要保保亲亲,才能闭嘴。” 王茹扬起拳头:“想挨揍是不是,没见过老娘打人是不是?” “怎么办,这么凶,以后保保天天挨打......”红星话说一半,一声尖叫:“哎呦!疼死我了,真打呀!”捂着肩膀,急忙跳开,龇牙咧嘴,呼哧喘气。 晓亮一哆嗦,立刻端起水杯,吹口气,一本正经的喝起茶。 听到“以后”两个字,广山心情又黯淡起来,哪里还有什么“以后”,现在打打闹闹,恐怕是最欢乐的时光了将来......王茹......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可见到大家笑闹,广山又佯装开心,未来的路,注定自己一个人走,不能让朋友再担心了。 寻一个空隙,广山把谈话拉回正轨:“你爸爸真没对你怎么样?” 王茹气鼓鼓:“我连他回没回来都不知道,他又上哪里对付我?” 广山诧异:“怎么会?” 王茹说:“那天之后,我直接回了姥姥家住,一直到现在。” 广山说:“哦......他倒不敢惹你姥姥?” 王茹说:“我三个舅舅,借他胆子也不敢去那撒野。” 晓亮接口:“也不一定撒野,他回丈母家接孩子不行?还是你跟家里人说了......” 红星小声说:“他们家的女人不好惹呗......” 王茹竟然没有发怒,只沉默着。倒让红星有些惊慌:“我开玩笑的,说到点上了?” 王茹叹口气:“告诉你们也无妨。从我妈过世,姥姥家就和我爹就闹翻,后来我姐又不在了,她老人家更是生气,总想我让回夏村生活。姥姥......不放心我爹。” “你姥姥家是夏村的?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广山问。 王茹撇撇嘴:“真新鲜,你听过我啥?说出来我听听。” 广山有些不好意思,他和王茹正式认识,其实也没几天,不是在逃命,就是......不对,是一直在逃命。 晓亮说:“五天来,我和红星也没闲着。可从那天起,灵台医院宛如人间蒸发,既打听不到消息,也不见踪影。本想找王茹帮忙,可她现在......” 王茹说:“别想了。他们总是在土坛聚会,就算没有闹翻,又怎么带你们进去?而且,我只知道李湾村和咱们王村的土坛。一个烧了,一个在我家。哪个也去不了。” 红星说:“那不正好,就去你家,你又熟悉,跑得也方便,不会再人让打闷棍。” 王茹说:“万一我爹在家呢?我还活不活了,瞧瞧他那天的样子,非杀我......” 晓亮说:“其实我有个困惑,你爹当真要杀你不成?” 王茹说:“那天你也在场,他说的话你听见了,他做的事你看见了,还能疑惑?他甚至......妈和姐也他杀的,他承认了的!” 晓亮说:“问题就在这,他的话特别含糊。你妈和姐姐的死,他没否认,也没承认,更像在说给别人听。” 王茹说:“哪里还有别人,除了我和你们仨......刘哥?” 晓亮摇头:“我不能确定,当时情况太紧急,记忆有些模糊。大伙一块回忆回忆。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隐秘。” 广山一点点回忆当天的场景,可总会不由自主联想到薛松妈,心底又一阵痛。 王茹说:“我想不起什么隐秘。你们没看见,当时,他的眼睛红的像野兽,肯定打定主意要杀我。” 红星说:“费这劲,咱们都抄上家伙,还能打不过他爹那个伤患?” 王茹说:“要有别人在呢?” 红星说:“那......那......”那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晓亮说:“你看,既然你爹知道你躲在草垛里,而且真有杀心的话,为什么不干脆退出去,找别人动手,干嘛自己杀人?在他的角度,当时屋里只有你们俩个,一旦你死了,那肯定是他做的。他胆子那么大吗?” 王茹想了想,说:“谁知道,或许急了......” 红星说:“肯定急了。后来那么多人到场,他还一个劲嚷嚷:‘把她给我......’,手指头都不要了,宁愿落个残疾,也想抓住你。这还不算急?” 晓亮说:“那后来为什么又去治手了?” 红星说:“薛松妈出的注意呀,忘了?一边留两个人,黎老鬼和王茹爹都离开,这才同意治手去。” 晓亮说:“那是薛松娘的家,所以她肯定在场。那么,前后态度转变,唯一的不同,就是......黎老鬼走了?” 王茹问:“啥意思?” 晓亮说:“就是,他不是想要你,而是不想黎老鬼和你在一起!他防的是黎老鬼!” 一句话点破迷障,广山骤然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对啊!我记得,你爹和刘哥进来前,他就絮絮叨叨,说什么来者不安好心,现在想起来,他一直戒备黎老鬼呢。” 红星说:“对对,咱们在棺材里还推理出,灵台医院内部不和,就是你爹和黎老鬼不和,对不对?” 王茹说:“这倒不清楚......” 广山说:“我全想起来了。你爹明明挺聪明,一直防范黎老鬼,不知道他送棺材什么意思,我们原本也不清楚。现在想来,黎老鬼知道你救走我们,相当于叛医院。如果把棺材送到你爹那,你肯定也会救我们,这样你叛医院的事实,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就能利用你来攻击你爹......” 王茹说:“所以,我本想用水壶吸引我爹,让他无路可退,跟我一起逃走。而黎老鬼想利用我,让我爹叛医院。这个死老头,把我也算进去了!” 红星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棺材里?” 王茹握拳:“刘哥......直娘贼!姓刘的告诉我,他们在哪抓了三个小鬼,关在哪里,怎么关的,明明白白。他也设计我!” 广山说:“你爹看到水壶,估计就猜到黎老鬼的心思了。可奇怪的是,既然一清二楚,为什么还要掐死你呢?你在现场,锯也在手,棺上锯痕也清楚。任谁都知道你叛医院了,杀你还有什么用?” 红星说:“大义灭亲?自证清白?” 屋里忽然沉默,王茹低下头:“推来推去,他还是要杀我......” “不对!我想起来了!”晓亮指着王茹。 “怎么了?”广山问。王茹也抬起头,满脸诧异。 “你脖子,干干净净,又白又嫩......” 红星说:“你想啥呢?这个时候,当着广山面......” “别打岔!”晓亮说:“红星也让人掐过,可他脖子的又肿又紫,掐痕一天一夜才消。可你被掐完后,脖子连条红印也没有!” 红星一拍脑袋:“让人掐脖子,我有经验。你当时有没有呼吸困难,周围漆黑?” 王茹楞了半晌:“呼吸难不难忘了,可......都瞧得清,不然......也砍不下他手指。” 红星说:“那多半......” “这么说......但他为什么这样做?”广山问。 晓亮站起身:“为什么,问他就好了?” 红星说:“问谁?” 晓亮说:“缺口,我们的突破口。” 王茹脸颊涨红,双眼迷茫。如果父亲并不真想杀她,那对女孩说,应该算天大的好事吧。广山想着,也开心起来。 县医院大厅人满为患,到处吵闹不停,震的人耳朵嗡嗡。空气遍布消毒水味道,却很浑浊,不知因为人多,污染了空气,还是消毒水本身不干净。 屋顶坏了几根灯棍,不时闪烁。厅中也一闪一闪,时明时暗。广山有些不舒服,刻意不再观察医院,跟上晓亮,离开前台。 初雪一周后,公司终于放了寒假。不过数学卷子一半没做出来,广山很紧张。几天来,多方打探,才知道王学军一直待在医院,没回过家。 寒假第一天,四个小伙伴坐车来到县医院,想找王学军,试探一下。 王茹说来看父亲。胖墩墩的护士眯着眼,一脸怀疑,磨蹭半天,报出王学军的病房后,又玩起手机,眼医生却一直跟着广山他们。 病房六张床,蓝色步帘子相互隔开。呻吟声,怒吼声,此起彼伏。空气还不如大厅,不像医院,更像菜市场。靠门的病床旁,竟然插着电饭锅,熬着小米粥,咕嘟咕嘟,看起来马上就熟。紧挨着的病床上,一个大爷“咳咳”半天,呼哧一声,往地板吐一口痰,正落在电饭锅旁边。 “老不死的,长没长眼......” “没大没小,撕烂你嘴......” 两边陪床的人叫骂着,眼看就要打起来。一个女护士走进来,掐着腰,大吼一声:“不愿住都滚出去!多少人等着床位!” 两拨人立刻蔫了,嘴里嘀嘀咕咕,不干不净,却还是坐了下来。 广山心情复杂,这就是医院?跟电视上看到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不是单人间,不是安安静静,空气清新,护士也不温柔,不会惊慌的说:“各位,请冷静一点,拜托了。”这样。 广山说出自己的想法,晓亮哼了声:“电视当然拍好看的,又省劲,又省钱。真找帮人挤在一起,什么也别干了。” 红星嘟囔着“335......335床......”,走到窗户边:“在这!诶?人呢?” 305病床上,棉被掀开,撇在一旁。床头挂着点滴。旁边的黄木桌上一个绿皮暖壶,一个纸杯,还剩半杯水,已经凉了。纸杯旁,几盒药堆在一起,敞着口,塑料药板伸出盒子,都是空的。 “会不会上厕所了?”晓亮说。 对床躺着一个红毛衣大妈,烫着卷发,一条腿搭上另一条腿,靠着棉被,哼唱戏腔。 “阿姨你好。”广山走过去:“这床的叔叔去哪了儿?” 红毛衣大妈瞪了广山一眼,翻过身,对着墙,依旧哼唱。 广山摊摊手,表示没辙。这些大人动不动生气,也不理人,没礼貌,还瞧不起别人,不知道一天天想什么呢。 “怎么办?干等着?”红星说:“我早饭都没吃。” 晓亮说:“饿一顿也死不了。” 红星说:“死倒死不了,但是难受啊。医院门口有卖煎饼果子的,闻着老响了,咱去买一个?” 晓亮说:“你每天早上吃煎饼,还不够?那玩意一个样,有啥新鲜的。” 红星说:“那是煎饼,不是煎饼果子。你没瞧见,煎饼上边放的东西,金黄,又薄又脆,可馋人了。” 晓亮说:“做的不响买的响。我看,你故意不吃早饭,就等着来这里买。” 红星说:“怎么可能,我起晚了,昨天游戏打太久。走呗,陪我一起去,我请客。” 晓亮说:“我不饿,要去自己去,没那闲工夫,咱们干嘛来的。” 红星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你看!我没骗你吧!磨刀不误砍柴工,吃口煎饼,又不耽误。我负责动手的,要没力气,就彻底没用了。” 广山实在听不下了:“晓亮,你就陪他去一趟。回来吃也行,花不了多少时间。”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死地 晓亮无奈,只好走出病房,红星一蹦一跳跟在后面:“吃煎饼喽。” 过了一阵,王学军没回来,红星晓亮也不见人影。 “干什么去了,半天不回来。”广山有些不开心。他不喜欢等人。哪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干,心里焦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最烦人了。 王茹忽然扭动。 “怎么了?”广山问:“不舒服吗?” 王茹脸一红,走向门口:“我出去一趟。” “干啥去?”广山问。 “管的真宽!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就回来。”王茹扔下话,快步走出病房。 广山环顾四周,虽然人不少,可一个也不认识。来来往往的人,不时瞧他一眼,,也不知道啥意思。男孩有些拘束,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站着不得劲,想坐到病床,刚一动,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简直像动物园的猴子。 广山有些恼怒,气呼呼走出病房,躲开他们的视线。走廊人更多,声音嘈杂,口音各异。隔几步,摆张床,上面躺着人,手挡脸,闭着眼。不知难受,还是和广山一样,不好意思。床边往往蜷缩一个人,男女都有,也一脸疲倦。白大褂医生,裙子护士,你来我往,这里看,那里问,一刻不见闲。 又等了半晌,不但没等到王学军,红星晓亮也没回来,王茹更别提,走的医生医生秘秘,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广山等得焦急,想找点儿事做。踱着步,跟着医生,想听听病人得的什么病。竖着耳朵,刚听一个。“你干嘛的!”一个家属大叫,挥舞手臂,吓走了广山。 “切,什么金贵的东西吗?还不让听。”广山嘟囔着,顺着走廊,往楼梯口漫步。想一边消遣时间,一边说不定能撞上晓亮红星。 不知不觉,走到楼梯前的大堂,这里摆着几排铁椅子,三三两两坐着些人。有点闭着眼,脑袋一垂一垂,像小鸡啄米。有的左看看,又看看,估计也在等什么人,双眼通红,估计一夜没睡。 广山往楼梯下探头,瞧了一会,不见晓亮红星。又走回大堂,绕过铁椅,站到窗前,想着能不能看到医院大门,晓亮红星上美国买煎饼了?这么长时间。 窗户上满是灰尘,不知多久没洗过。这里看不到大门,而是冲着医院大楼的后院,中间一个花坛,再往后,一段围墙,围墙边上,一闪镂空雕花大铁门合拢着,铁门后,四间平房并排,一共两排。一个病服人影鬼鬼祟祟,穿过铁门,走了进去。 广山来了兴趣,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那人走到平房前,左右看看了,刚要开门,又停住,猛回头,直直望向广山方向。 广山愣了楞,竟然和男子对上视线,而且颇为眼熟。定睛一看,却忍不住惊叫,那是——王学军! 病服男似乎没发现什么,扭过头,闪身进入平房,木门缓缓合上。 广山急忙左右观瞧,三个朋友,谁也没出现。怎么办,要在这里等,还是跟踪王学军。 薛松失踪,和灵台医院关系匪浅。而王学军是灵台医院谈主,此时的行为偷偷摸摸,见不得人,说不定正在为灵台医院办事。如果下去找他,抓住他的把柄,也许更容易问出灵台医院的秘密。 可王学军到底是好人坏人,说不准。独自一人,万一撕破脸,恐怕没有好果子吃。和红星晓亮王茹一起,更安全。到底怎么办? 广山犹豫片刻,立即打定主意。等朋友确是安稳,可机会稍纵即逝,如果没了王学军,哪辈子才能找到薛松?现在大白天,到处都是人,不怕他。 说干就干,广山“蹬蹬”跑下楼,不由愣住。他刚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进后院。 周围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一个青年拎着纸袋子,上写“放射科室”,快步跑向楼上。一个老头带眼睛,蒙口罩,眉头紧皱,拿着“宫县第一人民医院”的本子,对着灯光,瞧得起劲。 拦住几人,问后院怎么走。有的说不知道,有的摆摆手,有的干脆理都不理,仿佛没把广山当个人。 虽然着急,可来医院的,有几个闲人?谁不是着急忙慌?也怪不得别人。 “你转悠啥?”声音粗重,从身后传来。 广山回头,前台胖墩墩的护士,抱着一沓纸,站在脸前。 如同遇见救星,广山急忙问:“阿......姐姐,后院怎么走?” 胖护士眯着眼:“去那干啥?医院不是玩的地方,没事赶紧走,瞎打听。” 广山说:“我找人......” 胖护士说:“胡说八道,后院有什么......等会,我记得你,你不是来探病的吗?” 广山没时间纠缠,顺嘴撒谎:“我是说,我找人民币。我钱包掉到后院了,不捡回来,连家也回不了。” 胖护士上下打量着。广山不安,生怕瞧破,努力直视对方眼睛,也不能称作眼睛,而是一条缝。 “钱包也能随便玩,还往窗户外扔。”胖护士收回目光,指着左边走廊:“到头,右拐。捡着赶紧回来,不能多待。” 广山道声谢谢,拔腿就跑。 胖护士大叫:“别在医院跑!” 广山急忙变为大步走。 “现在的,我都不用钱包......”胖护士嘟嘟囔囔,离开原地。 脱离胖护士视线,广山又跑起来。这条走廊也闹闹哄哄,两边房间关着门,门外座椅坐满人,拿着薄纸片,不知道等什么。 穿过走廊,跑到尽头。左边一部电梯,右边是扇两臂宽的白合金门,门前挂着一片一片的塑料帘子,黄不拉几。 打开门,就是后院,一条水泥路直直延伸,通向大铁门。铁门端立,开了条细细的缝,隔着镂空雕花,大片枯黄的树叶,静静躺在地上。后院没有一个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空气清冷冻人,和医院大楼宛如两个世界。 广山突然胆怯,不敢跑了。楼上看下院子,围墙只是一条线。可真来到院子,才发现,墙好高啊!铁门里面有什么呢?万一都是病人,得了传染的不治之症,贸然进去,自己染上怎么办?万一都是灵台医院的黑袍人,拿着武器等他呢?万一王学军故意引诱他,其实设好圈套,想切他一根手指报仇呢?万一里面有大狗,一张嘴,就能咬断自己一条腿呢。不管有什么,一旦碰到危险,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 要不,还是不去了,等红星和晓亮好了。他们回来,找不到自己,肯定担心。 广山撤后一步,靠上木门。想退,又不甘心,这算怎么回事,半途而废,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王学军进的是围墙后第一间屋子,又不用跟着进去,在门外听听,也知道他在干什么。就算有危险,扭头就跑,谁能抓到自己?铁门,大楼门,都是开着的,想走就走,自己速度不慢,不一定会让人追上。 广山打定主意,深吸口气,一步步走向铁门。路过花坛,从里头找出一截树枝,攥在手里,给自己壮胆。 终于来到铁门前,广山侧身钻进去,走一步,又觉得不放心,回身想轻轻把缝隙拉的更大,一会跑路时,不会太窄。刚一用力,“吱——”,铁门发出噪声,广山吓得一哆嗦。弯腰听了会,没什么动静。广山拍拍胸脯,算了,跑的时候,再拉开不迟。 目光投向围墙后,正整排屋子就在眼前。和在楼上看到的不同,这一排房子,四间屋子大小,可只有第一间和第二间装着门。第一间房是紫色木门,油漆斑驳,很陈旧。一扇窗,玻璃脏兮兮,窗框都是灰尘,拉着蓝色帘子。第二间和后面的屋子连在一起,像个仓库,有一扇是像大楼出口那种,两臂宽,塑料质感的合金门。 水泥路在这里分叉,一条通向后排,一条沿着房屋,直到合金门前。 咽口唾沫,踩着枯叶,广山一步步挪,走到第一间房门前,半挨着木门,想听听里面说什么。同时眼睛盯着铁门,一个不对劲,立刻就跑。 不知门太厚,还是声音太小。广山抓着树枝的手冻得发麻,可什么也没听到。 又听一阵,依然没有动静,里面真的有人吗?是不是离门稍微有些远?广山往前凑了凑,刚贴紧木门,忽然,“咳咳咳——”猛得一阵咳嗽,从门内传出来。广山一激灵,树枝也扔了出去。 “你走......不行......不可能的......”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话,听起来很生气。 “不达目的......我......等着瞧......”这是王学军的声音,语气冰冷。 广山不由兴奋,终于有点儿响动,也算没白来。不过说得到底是什么?王学军在威胁谁吗? 广山正要再细听听,屋中徒然响起脚步,冲木门而来。 “滚!赶紧滚!别再让我看到你!”老者说。 人要出来!广山一惊,刚要跑。 铁门外,“咕噜咕噜——”,声音忽然响动,有人大喊:“老四,来活了!”直奔此处。 广山愣在原地,糟了,往哪里跑? 不能让人发现,否则计划都要泡汤。广山后退着,一手扶住第二间屋的合金门,大门立刻开了条缝,冷气窜出来,冻得人发抖。门上红纸牌晃悠,上写着“xxx重地,闲人勿进。”广山太紧张,没注意什么重地。 脚步声已到门口,铁门处衣袖飘过,下一秒就会进来。广山略一犹豫,不管了,推开合金门,扭身钻进去。 顾不得里面什么场景,广山轻轻合上大门,听着外面声响。 “老四!快出来!忙什么呢,死里面了?还嫌我不够累?” 木门“咕——”得打开,苍老声音低声说“躲着!”又大喊:“放屁!你小子死了,我也活得好好的。” 脚步踢踏,夹杂“咕噜”声,像车轮滚动。 “什么情况?”苍老声音问。 “脑淤雪。快点吧,还等着我打牌呢。” “老大不小了,成天就知道赌,早晚我得把你送里边。” “屁话,我送你才对。你说你磨磨唧唧,赖着干嘛?多大岁数了,大伙都等你呢。早死早托生,反正没人惦记。” “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不管你,等以后,总有娘们收拾你,可别怂!” “我是谁,也不打听打听,让她直不起腰......” 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打趣。“咕噜”声不停,直奔广山而来,霎时到了合金门外。 广山立刻转身,扫了眼室内。这里虽然明亮,但有股怪异的味道,难闻,刺鼻,从来没闻过,想打喷嚏。也很冷,冻得汗毛耸立。身边一张黄木桌,桌前一把木椅。桌上摆着黑框眼镜,几根油性笔。一沓登记表,纸张泛黄。眼前房间空荡荡,右手边,顺着正排屋子的方向,靠墙放着铁柜,柜子两米长,柜面整齐排列一格格小门,一人宽。 房屋里明晃晃,一览无余。“咕噜”声停在门外,合金门开了条缝。广山别无他法,迅速钻到木桌底下,拉近木椅,挡住自己。 合金门“咯吱”敞开。破布鞋沾着泥土,黑棉裤漏出棉花,一起映入眼帘,倒退着,进入屋中。小巧的车轮“咕噜”不断,紧紧跟着,一条白布单下垂,一摆一摆,迅速闪过。又有车轮滚过,枯树叶离开轮子,飘到木椅下。紧接着,一双黑皮鞋,蓝色工装裤也进入屋中。 车轮“咕噜”,脚步“塔塔”,颇有节奏。到屋子中间,停了下来。 “走啊,抬进去呀。”苍老声音说。 “算了吧,自己忙活。我任务完成,先撤了。剩下的,多谢您。” “放这儿算怎么回事?懒货!你倒轻省,拍拍屁股走人,出了事,还得我担着。院长问起来,我可不帮你。” “瞧你那胆子?你是院里的老人,谁又会为难您?放心吧。” “再老,本职工作也得做好。我来的年头不短,可又不是院长爹,他干嘛给我情面?别废话,快抬冷柜里。” “放心吧,家属通知到了,下午就来。折腾什么呀。走,老四,一起打牌去。” “你不早说......” 布鞋跟着皮鞋,走到门前,“咯吱——”。门拉开一块,漏出外面的枯树叶和水泥路。 广山还没松口气,布鞋忽然走向广山。 “又干嘛?” “登记呀!” “凳什么,瞎费劲,既然暂时存放,写了反而麻烦。” “不行,进来就得有记录,院里规矩。”说着话,广山头上“哒哒”声起。“零五年......九点二十一......脑淤雪......叫什么?” “李通达。你可真是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写字声忽然停下,黑布鞋抖了抖,一瞬,又缓缓开口:“规矩都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哒哒”几声,终于停下。苍老声音嘟囔着什么,布鞋走到门边,两双鞋前后脚出去,合金门“哐当”合上,又“卡啦”一下。声音隔断,屋中恢复寂静。 广山傻愣愣得坐在水泥地上,眼前不远,四个轮子静止,白色床单下垂,似乎和他对峙。 第一百四十章 惊变 即使再蠢,广山也明白了,这里,就是医院的停人房,而推车上的,则是刚死去的病人。 一人一人,同处一室?不对,之前看到的小柜子中,不知还有多少“人”。这里唯一喘气的,只有广山。周围愈发寒冷,刺鼻的气味更浓。在这安静中,仿佛听到谁在说话,“欢迎你啊,新人......哦,还有个陌生的家伙......” 不能再待了,广山小心翼翼得推开木椅,站起身,故意不看屋子中央,可余光总往那里瞟。 白床单罩着一个人形,靠上的位置向下塌陷,似乎是嘴。 广山不敢多看,默默念着:“小儿不懂事,得罪勿怪,得罪勿怪。” 慢慢伸向把手,指尖一凉,刚触及大门。忽然,屋中灯棍闪烁两下,“噗”得一声,全部灭掉,房间顿时漆黑一片。 广山全身抖动,摸着门把手,不住默念:“得罪勿怪,得罪勿怪。”侧耳倾听,不知什么机器在运作,细微的“嗡嗡”持续响着。 按住门把,用力一扭。可大门只“咔咔”两下,纹丝不动。反锁了?广山傻住了。 凉气不断吹着后脖颈,身后忽然“窸窸窣窣”,似乎白色床单掉到地上,又像谁在穿衣服。 这个叫“李通达”的,有些腼腆,坐起身,笑着摸摸后脑勺,对广山说:“我没穿衣服,这里有点儿冷......” 想象力比现实更恐怖。广山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狠狠按着门把手,又拉又拽,“哐哐——”,合金大门依然不开半分。 广山快疯了,正要接着拽,门外忽又响起苍老的说话声:“走了......你跟我来......” 大门“咔哒”,眼看就要打开。广山又喜又惊,可已然来不及躲回桌下,顺势贴在墙边,站到门后。 合金门缓缓敞开,一线光明射入屋中。白床单安安稳稳,盖着推车,没有谁动弹,都是想象力作怪。 黑布鞋跨入房间,抵着大门:“跟我进来,你会看到想看的。” 门外,王学军的声音带着疑惑:“怎么黑的,你不会想设计我吧?” “这里经常停电。你要胆小,现在就走。” “我怕什么。” 一个老者黑衣黑裤,白发稀疏,举着蜡烛,让开位置。王学军身着病号服,手上缠着绷带,一步跨入房间,打量着室内。 好在两人都没回头,看不到墙角的广山。老者轻轻关上门,走到王学军身后,直勾勾盯着他。房间内,只有老者手上一圈昏黄的光。 广山也看着两人,大气也不敢喘。虽然屋中有了其他人,可死人和活人,谁更可怕呢? 烛光下,恍惚间,广山猛得发现一件事,再次哆嗦起来。白床单下,原本死者嘴的位置,塌陷竟然消失了。 错觉?看花眼?广山不敢确认,心底有个声音,像红星,他说,你意识到不对,那就真的不对。别老想着欺骗自己,接受现实很难吗?李通达说不定没死,或者......世上有许多事情,科学无法解释。 不,不能吓唬自己。另一个声音说,宛如晓亮的嗓门,你不了解的有很多,把猜测当事实,世界就没有真相。也许人死之后,肌肉松弛,自然把嘴合上也说不定。 再确认一下吧。广山正想瞧一眼推车。老人却带走烛光,走向木椅,将蜡烛放在桌上,坐了下去,拉开一侧抽屉,翻找着。 推车再次藏到深邃的黑暗中。 王学军跟过去,站在老人身后:“刚才还要赶我走,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老人不理睬,“哗啦啦”,纸张翻动不断,火苗不时跳动,光晕笼罩两人。 广山医生经紧张,既忧心推车上的异动,又怕被发现。其实,两人一定会离开,只要转身,广山必将暴露。必须想个法子,在他们察觉之前,立即躲开。不能往黑暗里钻,如果大门再次反锁,广山一个人待在这里,肯定会疯的。 那该怎么出去...... 原本的目的,想打探王学军的目的。而现在,王学军就在眼前,广山却想逃离,跑的越远越好。 王学军看了片刻,忽然“嘿”得一笑:“老人家,你莫要把我当傻子。以为一声不吭,随便拿出什么,往我脸上一拽,我就会信你的鬼话?” 说话时气流涌动,吹得烛火摇曳不定。老者扭过脸,眼球浑浊,瞧着王学军:“那,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既然不信,走就是了,我一把老骨头,绝对不会拦你。” “两副面孔,变得也太生硬。我到这十来天,天天好吃好喝送你,却撬不开你的嘴。现在一扭脸,又要全部告诉我?莫不是医生显灵,感化你了?还是,存了什么歪心思?!”王学军说。 “啪——”,老人将纸叠甩在桌上,脸皮干瘪,黑斑点点,不断抽动:“滚!现在就滚!我还求着你听?” 王学军笑容绽放,弯腰依靠木桌,声音变温柔:“老人家,您瞧瞧,怎么开两句玩笑,还当真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和我玩笑?现在就滚,否则,我可要叫保安了!”老人说。 “冷静,冷静。跟您说实话,我就是疑惑,黑灯瞎火的,来这鬼地方,多渗人。这倒也还好,可为什么,您突然转变态度呢?前后就两分钟,怎么想通的。”王学军说。 老人“哼”了声,脸色终于缓和,归拢着桌上的纸张,却不回答,不知在想什么。 王学军默不作声,盯着老人侧脸,笑容不减,等着对方开口。 两人忽起忽落的争执,让广山摸不着头脑,一时间,竟然忘记逃跑计划。注意力全被吸引,也想听听老人的解释。 “嗯......你猜的不错。我引你过来,并非想交代你想知道的事。不过,也并非不能。”老人说。 “哦?怎么讲?”王学军说。 “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自然也帮你一个忙。这样,我才不亏。当然,你也不会亏。”老人说。 “什么忙,您得先说,我才能决定。总不能,您让我杀人,我也要照做吧。”王学军说。 “哦.....那免谈了。”老人说。 广山顿时口感舌燥。他在偷听别人的辛密,一旦让人发现,也得遭灭口。不想听,又没脱身之法,总不能说,你们等等,我先回避。不过,他一个老头,会有什么冤家死敌,要雇凶杀人? “这事我可帮不了,您找错人了。但是,可以换个条件。要钱?要女人?都可以谈。”王学军说。 “半只脚进棺材的人,要那些玩意干嘛使?我只用得着你这一件事,你帮,我就帮你。你不帮,恕我也无能为力。”老人说。 “嗯......”王学军犹豫:“可真难办......既然没答应,也不好问您,想杀谁。否则,说不定可以考虑......” “你不用装傻充楞提条件。我可以告诉你,要杀的是谁。但你得先想想,要不要听。”老人说。 王学军收起笑容,脸色严肃。显然,老者没在开玩笑。屋中沉寂着。 广山也一愣,又气又害怕。关于王学军的事,一点没听到。老头的事,自己不关心,却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万一被逮着,恐怕真悬了。不能听,绝对不行。得在他说出口前,想法跑出去...... 有了!一个想法越入脑海。虽然险,但大概率能逃。广山徐徐伸出手,握住门把,鼓起勇气,刚想转动,又迟疑了。 如果,有个人,明明无辜,却危在旦夕,你能假装不知道吗?就算成功逃跑,只是和你一时无关,倘若这人真死了,你能良心安稳吗?你毫无责任吗?薛松娘拼命救的,是一个懦夫吗?明明经历了那么多,明明总告诉自己,不能逃,不能躲,可为什么,事到临头,唯一的想法,还是想跑,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这是杀人啊!是天大的事!难道把自己逼到生命危险的境地,才算勇敢吗?何况你并不认识他! 不认识,就能不关心,就可以心安理得吗?故意涉足险地,当然不算勇敢,可如果能救人一命呢?这可是两码事! 你有多大能力?你凭什么救人?找家长,找侦探,这是他们的责任,不是你的! 广山头痛欲裂,进退两难。扶着把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哦?没想到,您有如此胆气。敢问,得罪您的,是谁呢?”王学军打破沉默。 老头悠悠说道:“远在天边。你可知道,这个屋中,其实,有三个活人!” 烛火闪烁,“噗”的一声,突然灭掉,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广山心跳徒然加速。白白纠结半天,他们要杀的,竟然是自己!想扭把手,可不知为什么,使不出一丝力气。现在的状况,那个主意一点儿用也没有,贸然行动,只怕仍然逃不掉。那自己该怎么办,等死吗? 沉寂四溢,没人言语。 “呼——呼——”这是王学军的呼吸声。 “噜——呼——噜——”这是老人的呼吸声。 细细听,屋中还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哧——呼——” 广山更慌张,想轻轻憋气,又怕待会喘的更大。不行,不能再等了,必须拼一把,不然死也不甘心! 心中暗暗倒数,手上缓缓用力。鼓足勇气,刚要冲,异变突生! “哎呦”,王学军突然发出惊呼。 “你娘的!”紧接着又大叫一声。风声呼啸,“砰!”有人挨了一下,“咕嘟”,似乎谁摔在地上。 “嗯......”男人闷哼,脚步咚咚。“啪”,椅子掀翻。“咚——”大门巨响。“哗啦!啪叽!”许多零碎乱飞。 硬物砸在广山头上,疼得差点叫出声。他急忙蹲下,紧张不安,不知出了什么事。 空气中,除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多了铁锈味和腥味,广山知道,有人流雪了,而且流量很多。 嘈杂的室内瞬间安静。 “呼哧——呼哧——”不知谁的气息,如此浓重,听起来极为痛苦。 “你......老不死......暗算我......”王学军声音微弱,说一句,喘一口。 “咳咳——咳咳——”老人咳嗽不断:“死到临头......”话到一半,又咳起来。 听声音,王学军在正对面,老头就在广山右手边不远。 老头不是要杀自己吗,为何两人间起了冲突?广山虽然一头雾水,但心里却稍微安稳些,二人似乎两败俱伤,此时想跑,谁也拦不住。不过,从雪腥味判断,有人拿着凶器,不能冒失。 “为什么......要杀我......?”王学军说。 老头终于咳顺气息,嘎嘎笑着,像只老乌鸦:“哈哈哈......为什么杀你?你叛逃圣医院,勾结外人,杀死护法,还指望能安稳吗?!” “圣医院......?你不是李通达!?”王学军说。 广山一惊,李通达?那不是躺在推车上的死人吗?他是谁,王学军为什么找他 “哈哈......咳咳......哈,我当然不是。不过,既然这么想找他,和他死在一起,也不算遗憾。”老头说。 “他死了?你干的?!” “咚”,椅子腿落地,老头喘着气,似乎摸索什么,大门微微颤动。布料摩擦声,呻吟声一并传来,老头再次开口说话,位置却变高,刚才似乎站了起来:“话可真多。稍微等等,马上送你上路。一把老骨头,又让你踹了一脚......” “你......既然是他的人?知道李通达......和他什么关系吗?敢杀他,不怕......”王学军忽然吸了口气,听起来伤口很痛。 “哒——哒——”,脚步缓慢,从身旁移动面前不远。 怎么办?该做什么?眼前局势,证明老头说的“三个活人”,只是为吸引王学军注意力,而不是发现广山,更不为杀自己。 可等老头动手之后,发现自己,也难逃追杀的命运。现在,两人手脚不便,这是自己逃命,王学军获救的唯一机会。刚才的主意,还能用,或者说,更好用。 广山的主意是,趁着光线昏暗,面对室内,迅速打开合金门,并高声大喊:“在这儿吗?”之类的废话,假装误入。屋里黑,外边亮,光的刺激下,一瞬间,他们看不清实际情况,大概率会信,不会认为室内一直有人。就算不信,门开了,随便跑。而且老头遭人发觉,一定不会轻易动手,王学军也能有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室内 室内太安静,广山没敢起身,蹲着扶住把手,想慢慢挪到门前,再行动。 突然,“咔——咔——”两声,打火机火花四溅,一瞬的光亮里,老头白发缭乱,面容扭曲,嘴角带雪。他想点燃蜡烛,好看清目标,对王学军动手! 广山急忙收回手。糟糕,老头如果点蜡,这个位置,恐怕...... “噗——”打火机亮了。老头引亮蜡烛,却没冲王学军去,而是坐木上椅,双手扶膝,满脸落寞。 王学军瘫坐在地,仰面看着老头。昏黄的光线,映射他苍白的脸面。 广山心惊不已,要不是自己蹲着,木桌阻碍视角,加上老头正好挡住光线,说不定就被发现。情况又尴尬了,他不想王学军知道自己在这里,这样一来,计划再次搁置。 “哼......扭捏作态,演给谁看?”王学军声音虚弱:“想杀我,动手好了,还能怕你不成?” 不知为什么,老人的刀忽然抖动,声音也发颤:“年轻人,这么些天,吃了你不少辣猪蹄,喝了你不少老白干,我得谢谢你。” “刚才......还停利落,现在又......装善人。想说着说着......话,再......给我一刀?”王学军声音断断续续。 老人默然,少倾,缓缓抬手,指着推车:“这人,就是李通达,他才是你要找的人。” 王学军傻了一瞬,瞧瞧白布单,又回头:“你......捣什么鬼?” 老人叹息着:“这两排房子,原本是老医院的病房。新楼盖好后,搬的搬,拆的拆,剩下的,这边做了停人间,那边做了仓库,放些半辈子用不着的杂物......” “我没兴趣,你也别墨迹了。”王学军说。 “那些用不着的杂物,包括一个人。”老人说。 “......”王学军没再打断。广山也猜到谁了,他有点儿被故事吸引,以至于忘记自己的处境。 “我不知道那人怎么做到的,反正,李通达一直躺在后排屋中,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半瘫多少年,都记不得了。 那里黑漆漆,终年不见阳光。每天,我给他送两顿饭,一瓶水,换换马桶。可没人打扫,也没人给他洗澡。被褥黑得像碳,硬得像铁,盖在身上,只硌得慌,没一点暖和气。 衣服又黄又皱,摸上去,一手油。所以,总是臭的要命。每次进屋,我都觉得,那大概就是死人的味道吧,我把他的房间,叫404......” “我打听李通达,护士告诉我在这里,原来不是指你,而是你屋后......”王学军说。 “那个人故意安排的......我在这里,既为了看管,也为了监视。如果谁来找这位将死之人,一定是为了对付他......” 老人又“唉”了声:“你来的当天,我表面应付,等你一走,立刻通知了上边。那人让我撑一撑。昨天晚饭后,李通达突然发病,送到前面新楼,今早就死了。你说,是意外,还是,那个人有意为之?” 广山听得五迷三道,隐隐觉得,他们在讨论灵台医院的事。老者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呢。 “即便......他不会有如此能量,否则,我早出事了。”王学军说。 “现在晚吗?”老人口吻揶揄。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王学军问。 “这不正是你想知道的吗?”老人说。 “哼......不愿意我死得糊里糊涂?”王学军吸口气:“这理由真次,让人恶心。还不如‘我是赢家,我要炫耀。’之类的话,还磊落一些。” “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服软,怪不得敢站出来......”老人苦笑:“我只是在琢磨,你一死,我一死,从今以后,在没人知道他的秘密了......” “杀了我,你就是大功臣,享受荣华富贵来来不及......”王学军顿了顿,语调变得疑惑:“你要自首?” “呵呵,小伙子,你还挺幼稚......”老人说:“我自首,不就把那人暴露了吗?他怎么会让我自首......” “他要杀你?老头,你逻辑有问题。明知道他要杀你,还要帮他杀我,他是你的心头肉不成?”王学军说。 “你没听到重点。”老人说。 “有什么比生死更重点的?”王学军说。 “你不是个傻瓜,你早就听明白了,故意勾我说话。年轻人,心眼太多,不是好事。”老人说。 “你要不想说,一刀杀了我就是。坐在那,又皱眉,又叹气,唱戏给我听。明明自己想说,扭捏个什么劲。”王学军说:“你言语中,不就在暗示我,你知道他的秘密。我一将死之人,为什么对这种事感兴趣?你到底什么打算,一并说了吧。” 广山忽然觉得,后背奇痒,很想挠一挠。 “唉——”老人长叹一声:“原本想让你求我,好卖个人情给你,现在,我反而得求你了......” “求我?你不打算杀我?”王学军惊讶。 “嗯,我不仅不杀你,还会告诉你他的秘密。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老人说。 “又来这套。求我帮你杀人,然后忽然吹灭蜡烛,给我一刀?你有没有别的招数?”王学军说。 “不是杀人,是救人。”老人说。 “换汤不换药。我问你,既然真的有事求我,为什么刺我?”王学军说。 “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要让你看看我的决心,让你知道,我真的会杀你。我让你只有两个选择,你死,你活。”老人直直盯着对面,医生情坚决。 “那我肯定要活呀,说是选择,其实就一条路吧。”王学军说。 “对,这就是我的想法。你必须选择,而且只能选择,我想让你选择的,唯一的一条路。”老人说。 “你先打住。我活着,才能帮你。但我既然活了,又为什么帮一个想杀我的人。”王学军说。 “因为......”老人深吸一口气:“我也没得选择。要么相信你,要么,继续受困于此时此刻。” “哦?” “这些天,你的想法,你的态度,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为了一个女人,要背叛那样的一个医院,孤身对付他们。这样的胆量,不是谁都有。有勇有情,不二人选。” 王学军沉默半晌,轻声念叨:“一个女人......在你们眼里,她仅仅只有性别吗......” 老人宛如没听到:“所以,你同意吗?上路,或者离开?” “你可能误会了,情谊也好,别的也罢。我对‘一个女人’有,不代表对每个人都有。而且,你要我选,我肯定答应帮你。但我的誓言,就如同拉屎撒尿,没什么特别,不一定遵守。违背了,良心也不会痛,照样活得有滋有味。我就是这样的人。”王学军说完,停了停,又补充道:“‘一个女人’总结的,倒挺准。” 恍惚中,王学军好像擦了下眼角。广山隐隐觉得,男人口中的‘一个女人’,指薛松妈。他也愧疚了,自怨了吗? “既然如此,我就当你答应了。”老人自顾自说。 “你要我帮谁?”王学军说。 “不着急。先说你关心的。”老人拿过桌上登记簿,敲了敲:“李通达偶然清醒时,对我说了很多很多,有忏悔,有怨恨。其中最重要的,你想要的秘密,就在上面。这是我整理的,从五年前,到今天,所有出入停人房之‘人’的记录。登记人,时间,相差,都在这里,你既然知道李通达和他的关系,相必一看就懂。待会,拿着它离开吧。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广山目光锁在登记簿泛黄的纸张上,挪不开分毫。那是刚刚,和自己只有一张桌板距离的本子,里面有什么,值得王学军拼性命? 王学军靠墙,紧紧盯着登记簿,眼中散发渴望,忽又淡然,说:“我只能相信你,对不对?我会收着。说吧,让我帮什么忙?” 老人放下登记簿,看着烛火,轻轻开口:“这天底下,我已经没什么亲人。唯一一个女儿,瘫痪在床十几年。她原本是工厂工人,下夜班,让大卡车撞了。司机逃逸,她在寒风里,躺了一个小时,幸亏路过的好心人......虽然捡回一条命,却再没下过床。处的对象,知道这情况,扭头就走,再也没出现。 为了治病,积蓄花光了,亲戚朋友借钱借成仇人,拜年也不敢让进门。她娘又急又气,一大把岁数,白天照顾她,凌晨去扫大街,挣个三瓜俩枣,接济生活。终于累病了,可也不敢治,躺床上,拽着我袖子,哭着求我放弃,我能说啥?最后撑了半年,抛下我们爷俩,享福去了。” “等等!”王学军竟然扶墙站了起来:“你不会......我?你让我照顾你女儿?一个瘫子?” 老人不理,接着说:“厂里照顾我,知道我家不容易,不但医院捐款,还允许我上班时,隔两小时,回家看看。我骑一辆二八,心里装着两头,一天跑十来趟。这么一晃,二十年过去了。退休了,又找了个停人房的工作,不像前边保安,偷闲也能回家。直到李通达来。” “我绝对不会照顾一个瘫子一辈子的。你还是省省吧!”王学军说。 老人摇头,接着说:“那个人也来了。他说,要我照顾顺便监视李通达,还会给我一大笔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些钱,有些犹豫。但还是拒绝了。 我说,我有女儿得照顾。 他不知从哪里得知我的情况,他说,我岁数大了,总会死的女儿头里,那时谁能照顾她? 我问,他想帮我照顾吗。 他说,没人能帮我,只有我自己能帮我,我一辈子忙忙碌碌,不想安度晚年吗。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或者,我装作不明白。我说,我累了那么些年,还在乎这一两天吗? 他说,等我一蹬腿,我女儿只能躺在床上,慢慢被屎尿淹没,慢慢饿死。我能受得了吗。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他可以让我女儿毫无痛苦,安安稳稳的离开。可以给我一大笔钱,当做照顾李通达的费用,让我一身轻松。 我脑子一团乱,他语言仿佛有魔力,越来越吸引我。 其实,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想,那个原本平静的夜晚,如果没有好心人路过,如果司机再狠一点,再准一点......是不是,一家人都会幸福......” 广山心脏砰砰跳,握紧拳头,不知自己为什么心医生不宁。 王学军静静看着面前的,如同狂风中残败柳枝般的老人:“所以,你同意了?” “我想了好久。每天晚上,我睡不着,抱着老伴的遗像,求她帮帮我,像当年她求我那样。可她倒轻省,一句话不说,只看着我。 没过几天,我又碰到了他。他问,我想的怎么样了。我说了什么,不记得了。他很开心,拍着我肩膀,说一定帮我办到。我那天下班,一直提心吊胆,在外边磨蹭好久。进了家门,看到女儿睁着的眼,反倒有些失望,那时,我就明白自己的想法了。又过几天,直到邻居大呼小叫的,来医院找我,我知道,终于成了。那一瞬间,竟然想哭,我多少年没哭过了......” “故事听完了,实话说,我不感兴趣。你想我帮什么忙?”王学军声音冰冷。 “我最近总做梦,梦到老伴,梦到女儿。她们笑着,看着我,说不怪我。我总会惊醒,胸口一阵阵疼。我可能快不行了。那人撒谎,我并没有轻省,反而越来越累,越来越难受。比女儿活着时,难过得多。我没法原谅我自己,也没法子原谅他。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找她们。但是,他得受惩罚!” “你不是要我救人吗?说了半天,还是杀人啊。”王学军冷笑:“又要求别人杀掉你不喜欢的人。这么多年,还是没长进啊。” “算了,岁数大了,没长进就没长进吧。你能灭掉他,等于救我。你答应了,可别反悔。不然,我只能说,做鬼也不放过你了。”老人又瞧了瞧登记本:“走吧,拿着它,赶紧走吧。” 王学军接过本子,经过老人,缓缓走向合金门。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心声 广山大惊,整个人瞬间暴露在男人眼前,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明明目光对上,王学军却一点不意外。他蹭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金黄的阳光顿时泼洒进来,如预想般,刺的广山眼睛生疼。 王学军拉起广山,轻推出门外。然后自己踱步出门,不回头,缓缓关闭合金大门。 屋内光明不断缩减。透过逐渐变小的门缝望去,老人背对二人,坐在烛火旁,低着头,像具干人,一点点隐入黑暗中。 大门合上的刹那,不知是不是错觉,广山看到,老人干瘪的手上,突然滴落一滴水。 “他想干什么?”广山说。 “不要问,不要问......”王学军瞧着远处医院大楼,声音微微哽颤抖。 广山和王学军回到大厅时,正好碰见没头苍蝇般乱撞的晓亮红星和王茹。三人医生色焦急,互相埋怨。见到王学军腰间的红,又一阵大呼小叫。那一瞬间,广山见到,王茹眼中满是忧虑,甚至上前两步,想扶住男人,可最终还是作罢。 王学军捂着肚子,把广山等人拉到热水间。因为故障,里面没有一个人。广山发现,王学军的伤口并没渗出多少雪,反而手上口子不浅。 “那种环境,我肯定防着他。还好握住刀刃,肚子才没遭殃。原本想扮猪吃老虎,等他近身,再摆平他......”似乎知道广山疑惑,王学军说。 “遇到什么了,灵台医院?”晓亮问。 “我们......”广山刚说两字,王学军抬手打断:“详细情况,你们回去路上再聊。时间不多,我先说重要的......” “等等!我凭什么相信你?”王茹直视男人。 王学军叹口气,想拍拍女孩肩膀,见自己满手鲜雪,似乎怕弄脏她,又刹在半空,却见王茹早已后退着躲开。 “对不起,茹茹。当时情况紧急,咱俩人想安全脱身,必须做场戏......我弄疼你了吗?”王学军蹲在地上,看着王茹。 “现在也在做戏吧!你可是承认,妈妈、姐姐,都是你......畜生!”王茹嘴唇哆嗦。 “的确,虽然那些话,为了唬住小刘,但确实不算撒谎......”王学军眉头紧皱,医生色哀切。 红星高呼:“你真杀了人?枉我们以为都是假的,还为你辩护!” “你有什么脸面见我!我会为妈和姐报仇的,我恨你一辈子!”王茹抽身便走。 “等等!”广山想拦下王茹。他比谁都清楚,即便承认杀人,也有许多情形,最好听男人把话说完,其中或许有隐情。 可追一步,又停在门口。自己意外害死薛松,所以代入了王学军。可他没有立场劝王茹停下,给王学军一次机会。因为即便并非故意,最难过、最伤心的,也是王茹。“或许有什么苦衷”,这样的话,不应该从自己口中说出。 王学军招招手:“好了,别管了,茹茹离这件事越远越好。你们三个,听我说......” 红星打断他:“我不想跟你合作,你不干净。” 王学军“呸”了口:“我就瞧的上你?要不是没人可用......” 晓亮说:“如果你故意杀害两人,我们铁定不会同流合污,省省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晓亮在“故意”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王学军说:“我的家事,与你们什么关系?最重要的事......” 广山说:“最重要的是,你是灵台医院的,曾经杀过人。而我们最想对付的,就是灵台医院!如果没有特别理由,我想,我们是敌人。” “小屁孩......”王学军蹲不住,坐到地面,摸了摸病服,又问:“带烟了吗?” 广山摇头,三个人都不抽烟。红星曾经偷他爹半盒“官厅”,和广山晓亮躲在厕所,想尝尝大人的滋味。结果,一人抽了半口,咳得鼻孔冒烟。红星骂骂咧咧,把“官厅”丢进粪池。从那以后,谁也没碰过烟这玩意。 王学军皱着眉:“算了。你们为啥想对付圣医院来着?” “别转移话题,聊你杀人的事呢!”红星说。 “我说没杀人,你们又怎么验证呢?全凭一张嘴,几句话,就能改变态度,不至于这么幼稚吧?”王学军说。 “你可以自己证明。”晓亮说。 “我怎么证明没做过的事?我说你偷了二丫家的鸡蛋,你又怎么证明你没偷?”王学军说。 “二丫是谁?”红星问。 “重点是二丫的问题吗?!”王学军大怒:“重点是,咱们放过这事,从紧急的开始。你们想对付灵台医院,我也一样,咱们目标一致,先合作。等灵台医院完了,在说我,行吗?” “不行,王茹是我们朋友,我们和你合作,必须给她交待。如果你真的杀害她妈妈和姐姐,恐怕......”广山说。 “你不告诉她不就行了?非得招她?”王学军举起左手:“看看,小妮子多狠!要不是来医院及时,它就废了。我劝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你”字的语气也加重了。男人话里透着别样的情绪,有些不开心,好像明白什么内幕,在暗示广山。 广山没工夫琢磨,火气一点点往上窜。他咬着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副无所谓。可你知不知道,王茹多伤心?她是你女儿,你是她父亲!父亲杀了母亲,杀了姐姐,又要杀她。她觉得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她害怕,不是怕死,怕得是失去父亲,失去自己的家! 你不知道,当她认为,你可能没想杀她时,她有多开心!天不亮就去拍我家门,把我们挨个叫醒。就为了早点找到你,听你亲口说,你没杀过人!我现在还记得,她在公交车上,又紧张,又兴奋,脸憋得通红,那模样,仿佛即将获得新生。可你又怎么对她的?” 王学军低下头,晓亮红星看着广山。 “如果你做过,我们会转告她,让她死心。如果你没做过,不要伤害她,因为......你对她很重要。别像下边那个老头,做些蠢事,让自己后悔一辈子。”广山说完,吐口气,静静看着地上的男人。 少倾沉寂。王学军抬起头:“我不是个好父亲,不是好丈夫。茹茹跟我,也得不到什么照顾,肯定会受更多苦。她的姥姥,舅舅,虽然看不上我,但对茹茹也是真好。而且,这件事太危险,我不一定......这兴许是最好的选择。” 广山说:“那是你的选择,不是王茹的。至少让她知道真相,让她有得选。” 王学军苦笑:“个头不大,却牙尖嘴利......唉,可我真的没法为自己辩护。英子,就是茹茹的妈妈,和芳芳的死,我有最大的责任。哪怕一只蚂蚁,曾惹得她们不开心,我也好意思给自己开脱。可没有,全天底下,我只能怪自己。说我杀了人,我没话可说。” “发生了什么?”晓亮问。 “英子得了重病,躺在床上,说不了话,什么都得让人伺候。久了,我慢慢的麻木了,疏忽了,也不尽心了。那天,家里就我们俩人,孩子都去上学了。我本该在家陪着,伺候她的。可让鬼迷了眼似的,跑去找人打牌,玩得入了迷,敢等想起来,匆忙回去,一切都晚了......医生说,她一口痰堵在嗓子眼,活活憋死的......”王学军捂着脸,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哽咽着。 三人呆住了,广山心里别扭,也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男人。 片刻,王学军搓了搓脸:“两个孩子整天不说话,像丢了魂。家里空荡荡,没一点人气儿。我难过,自责,又无法排解,每天喝酒。后来,遇到......一个女人。总之,那让我开心多了,甚至有些得意忘形。那天,在我家,我们做了一些事,说了一些话,结果被突然回家的芳芳听到看到了......芳芳很敏感,又特别向着她妈,原本就是最伤心的......所以,她更觉得对不起她妈,觉得自己多余......一时没想开,走了岔路......” “因为我的懒惰,昏庸,欲望,口不择言,导致两个家人再也没有......所以,说我害死他们,没有一点儿问题。我也没什么可以辩解的,只是对不起英子,对不起芳芳,对不起茹茹,我也不配求得她们原谅......” “对不起......”广山小声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只是下意识说出这句话。话刚出口,广山又想起表哥日记的最后一页,芳芳写得五行密码,那又是怎么回事?她在调查什么? 王学军用袖口狠狠擦了擦眼,强笑着:“好了,都过去了。茹茹这孩子......算了,说不说的,你们自己决定吧。如果你们能接受我,咱们聊重点吧。” 饮水器托盘上一堆茶叶渣,像鸟粪,像蚂蚁,看得人头皮发麻。广山收回目光,瞧向王学军。 “我必须留在县城,找到他犯罪的证据,然后把他关进监狱,只要他一没,灵台医院也就不复存在了。”王学军说。 “灵台医院主?他叫什么名字,从哪来,家里几口人,为什么办这个医院?”晓亮问。 王学军一脸不可思议:“等等,什么都不知道?那为什么对付他?” 广山也震惊:“灵台医院抓我们呀,还给你送过去了,你不知道缘由?” 王学军说:“你们烧了李湾村土坛,他当然要抓你们呀!难道因为这个,你们才想除掉他?” 红星说:“不对,我们闯进破地窖前,还发生过很多事。”他把金南纸死亡预告和摩托男抓人的事说了一遍。 王学军说:“夏村婆婆?李素珍的婆婆?夏村坛猪的婆婆?她的墓里有广山的死亡预告?” 晓亮问:“你不知道?奇怪,你也是坛猪,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王学军说:“也是?哪个坛猪知道这些?” 红星说:“黎老头啊,他和摩托男一伙的,不是因为死亡预告,他为什么派摩托男抓广山。对了,薛松娘跟摩托男也很熟。你去医院之后,摩托男,就是姓徐的侦探,就来了,他死前还开枪打死了薛松娘,你不会连这也不知道?” 王学军脸露痛苦,稍显即逝:“这我知道......我的一个眼线,把那天的情况告诉我了。不过,我只知道秀环中弹而亡,然后和姓徐的一起葬身火海。这之前的情况......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广山缄默不言。红星把那天发生的事,从躲到房梁,看到王茹进来,一直到四人逃出去,一五一十全说了。 王学军看着窗外,呆了半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晓亮突然说:“你好像从没怀疑过,是我们害死杨秀环的。” 王学军苦笑:“她是中弹而亡,怎么可能因为你们。我怀疑姓黎的,都多过你们......” 晓亮说:“你看到我们,不带一点儿怪罪和愤怒,这倒奇怪。” 王学军说:“我为什么怪罪......等等!你们怎么知道......?” 红星说:“王茹都说了。” 王学军牙齿咬得咯咯响:“到处宣扬她爹的丑事,很光彩吗?” 红星说:“她还说,你太胆小,怕别人戳脊梁骨,所以不帮薛松娘找儿子。她的死,你也有点责任。最后这句话是我说的。” 广山一惊,不知道红星发什么疯,这个时候,说这事干什么? 王学军叹口气:“我这一辈子,对不起的何止一两个人......” 广山猛然反应过来:“你只知道姓徐的是侦探,不知道他和灵台医院有关系。那又为什么想对付灵台医院,老头说,你为了‘一个女人’叛变的,不就是说薛松妈?......不对,难道你没有叛医院!你在套话!” 晓亮红星虽然不知道“老头”是谁,但“没有叛医院”四个字太震撼,他们稍一犹豫,立刻行动。晓亮拉开水房门,快速扫视,似乎防备埋伏。红星从腰间掏出两支尖改锥,对准王学军。 王学军“唉”了声:“干什么,一惊一乍,吓我一跳。门关上,那俩玩意收起来。配合还挺默契。改锥磨过?太危险了,你一,力量不够,它被人夺走,反而麻烦。不如买点石灰装兜里,更保险。” 红星说:“别废话,我们要出不去,就在你身上留两窟窿,管你是谁爹。” 第一百四十三章 勉强 王学军说:“你们想走,我不拦着,但等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行不行?” 广山勉强点点头。 王学军说:“我虽然是个破坛主,但平日,只是医院法会,宣讲经义,给医院里收响火钱......” 红星说:“问你为啥叛医院,说重点。谁想听别的破事。” 王学军说:“好。我接到秀环死讯,立刻怀疑,是不是跟那件事有关......” 红星问:“哪件事?” 王学军大骂:“刚才说,你不听,现在又问!是不是吃饱撑的!” 红星大叫:“谁知道两件事有关联!” 王学军骂:“不知道就虚心点!举着俩破改锥,装什么流氓!还破事,有本事别听呀。” 红星说:“不让我听,我偏要听!” 王学军呸了口:“那就安生听。” 红星说:“就不安生!” 王学军说:“你属驴的?犟嘴真有能耐。” 晓亮关上门:“你怎么跟孩子一样,这有什么可吵的?” 王学军说:“我愿意,知道自己是孩子,就不知道尊重长辈?” 广山有些惊愕,这个男人的气质,和红星一模一样,跟狗都能吵一架。他压压手:“王叔,叫王叔行吗?咱说正事吧。” 王学军突然笑了:“没关系,看你们太紧张,放松放松。相信我,这里没危险,我也没套话,咱们一伙的。怎么样,好点了吗?” 红星说:“好个屁。” 王学军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姓徐的侦探是摩托男,也不知道他和黎老鬼认识。但我知道姓徐的是谁。所以,秀环死因一传出来,灵台医院立刻收缩,把和我有关的医院务做了切割,小刘也急匆匆跑掉了。因为他们知道我和秀环的关系,也知道姓徐的是什么人,所以知道,我得知信息,一定会叛医院。” 晓亮问:“不对吧,你这么重情义,那当初为什么不帮薛松娘?现在为情叛医院,倒不怕别人闲言碎语?” 王学军说:“人是会变的嘛。犯了错,不许改吗?我老大不小,茹茹也需要个妈......” 广山大惊:“啥?” 红星问:“什么意思?” 王学军望着三人,微笑着,可眼眸中,藏着深深的落寞:“我求秀环嫁给我,她同意了。医院中人都知道。” 广山心底震动,这才清楚,为什么给王学军送人,会送到杨秀环家。为什么他当时会放心把王茹留给杨秀环,为什么黎叔......不对,黎叔当时也信任杨秀环,而且特别客气,既然黎叔和王学军不和,那又为什么?。 晓亮微微张口:“不好意思......” 王学军摆摆手:“没什么不好意思,人各有命。既然老天还没原谅我,我孤独终老也无所谓。只是......”男人语气忽然冰冷:“该讨的债,得有人还。” 广山没想藏着,问出心中疑惑。 王学军摇头:“其实这点,我也不明白。黎老狗客气,秀环也坦然受着,太奇怪了。原本,想再见面时问清楚......” 晓亮似乎并不在意:“姓徐的到底什么身份,和灵台医院什么关系。他那样的人......多吗?” 广山知道,晓亮问的,是和姓徐的一样的坏侦探。 王学军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几年前,我在那人身边,见过姓徐的。姓徐的是他亲戚,当时在读书,因为破获某件案子,授了功,破格录取到侦探学院。毕业时直接分配到咱们县,当了刑惊。”王学军说。 “什么亲戚?”晓亮问。 “不知道。从今天老头说的话推算,姓徐的破获的案子,很大概率,就是老头女儿的谋杀案。那人用某种方法,做掉老头女儿,然后让自己亲戚破案,好在侦探内部暗查眼线。一方面,收买老头,监视李通达。另一方面,获得内部人。杀一个人,得两好处,不用担责。可谓一石二鸟,心思狠毒。”王学军说。 “你听到好多信息呀......”保说有些疑惑。一起听的话,他什么都没明白。 “找老头之外,我一直在调查姓徐的,从他的公司,家庭,到之前立功。因为我对‘侦探’敏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人。剩下的,联系到一起,也不费力。”王学军说。 “老头到底是谁?你们刚才遇到了什么?”晓亮问。 “对了。我不知道,当时,你为什么在停人房?”王学军问。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广山问。 “老头第二次点蜡,我就看见了。虽然蹲着,但那时我精医生高度紧张,一个大活人,又怎么会看不见。而且,我很怀疑,老头或许也意识到,第三人存在。”王学军说。 广山琢磨片刻,无话可说。于是向三人交代,自己如何发现王学军,如何蹲到门外,如何被迫藏进停人房,以及停人房内发生的所有事。 “依我看,那老头也不是好东西。说不定在利用我们,把所有人除掉,知道他秘密的人,便不复存在了。”红星说。 “人性复杂,一两句话概括不了。而且,某种程度,我竟然能理解他,所以......”王学军再度沉默。 广山知道,男人想起了妻子。农村有句话,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既是经验,也是长久落后生产力的体现。倘若家里有钱,再重的病,老人都能得到充分照顾,可不管什么时候,有钱的都是少数。这样看来,孝子只会越来越少。 “那个人,灵台医院主,到底是谁?他原来干什么的?”晓亮问。 “医院众将他奉为重阳医生,他对属下极好,可谁犯了错,惩罚也极重。某个层面,也称得上赏罚分明,也不任人唯亲,所以,大伙颇为尊重。另一方面,又极端医生秘。我当上坛主两年,只在年节时,见过他两面。还都戴着面具。”王学军说。 “这么说,你没见过他的真面目?”晓亮问。 “不但没见过,他是哪里人,曾经什么职业。有没有妻子,孩子。我一概不知。”王学军说。 “那李通达和重阳医生什么关系?”保说问。 “李通达......是他父亲。”王学军说。 “什么?”广山惊叹。红星晓亮也颇为震动。 “他好狠心,那么对待自己的爹。”晓亮说。 “你怎么知道,李通达是他父亲?”广山问。 “其实......”王学军忽然吞吞吐吐。 “怎么了?”红星问。 王学军吐口气:“到了今天这步,告诉你们无妨。灵台医院,从我加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它长久不了。” “为什么?”红星问。 “因为......我刚入医院,便把里里外外,看的通透。它吸纳无数医院徒,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敛财。所谓治病,屁用没有,多半算些安慰心理。见到病人,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哄人开心。谁家也不会全然相信,不去医院,因此产生了漏洞。容易治疗的,开开心心一两年,吃点儿对症的药,自然好了。不容易治疗的,也没人会倾家荡产治病。日子过不过了?孩子还上学吗?父母家人还吃饭吗?所以,不好治的,也只是换个方式等死......” “他们......”广山没说出心里话。同样的论调,晓亮似乎发表过。治病也好,照顾家人也好,总而言之,有钱没钱,两条命。 “可卜,聚会,都是一个道理。灵台医院,有所求的信吐,大家心照不宣,默认这个现状。没有别的办法努力,努力也无法改变,只好寄托某种精医生,捐些钱,说出去也好听些。结果不好,也没关系,‘我求过医生灵呀!’,这样的话,既能安慰自己,也不会落下口舌,被街坊邻居指点。大家都会说一句——这家人,命不好,仅此而已。毕竟,响油钱再贵,还能比吃药看病贵吗?”王学军说。 “原来,大家都在骗自己。”红星说。 “求个心安罢,有别的路,谁又会死磕这里。老话讲,树挪死,人挪活。可挪不了的时候,又有什么办法。”王学军说。 “所有,你怎么知道,李通达是医院主父亲?”晓亮问。 “这样的医院派,必定不能长久。为了防止他随时跑路,卷钱消失。我一直留心调查他。就像我说的,没有别的口子,只能从姓徐的入手。长久的跟踪后,我终于发现,姓徐的,每年都会来两次县医院,探访一个叫李通达的人。”王学军说。 “那是就他父亲?”晓亮问。 “我当时不敢贸然露面,只好费劲周折,求院里的人,可一无所得,因为关于李通达,我只知道姓名。赶巧的是,两千年十一月,正好有次刃口扑差。刃口扑差,不会只调查姓名,还有籍贯和子女关系等。那时,户籍处更新档案,我花重金,托人帮忙打听县医院的李通达,这次不知是不是好运,竟然得到一点点信息。”王学军说。 “什么消息?”晓亮问。 “这个李通达,还有一个儿子。名字叫做,李重阳。”王学军说。 “重阳医生!”晓亮惊叫。 “不错。他们的籍贯,就在本县。他们没有单独户籍,而是挂靠在第三棉纺厂。”王学军说。 “那又是哪里?”晓亮问。 “不会......是老头工作的厂子吧?”广山心惊胆战。 王学军点点头:“当时,那些信息对于我,并没有任何特别。直到今天,听完老头的话,我才知道,这背后,到底藏了多少心思。” “什么意思?”晓亮问。 王学军轻声说:“那李重阳,代替父亲,进去棉纺厂,干的工作,就是运输。他是一个司机,开卡车的。” 广山全身冰冷,头皮发麻。 “这......” “太......” 晓亮和红星也只能发出一连串感叹词。 “所以,我会留下来,想办法查清楚李重阳的过去,看看他从哪里,如何变成今天这样的人。一个人的过去,有时是财富,有时是祸根,有时是武器。了解它,能更好对付灵台医院。”王学军说。 “如果只有姓徐的一个侦探堕落,我们是不是报警更好?”晓亮问。 “你怕了?”王学军问。 晓亮撇撇嘴:“灵台医院信徒那么多,单凭我们几个,想搞垮它,太难。而且,要追责李重阳,最后还是要靠侦探。” 王学军不说话。 广山有种不好的联想:“你该不会,打算自己动手,杀......” 红星晓亮一齐盯着王学军。 “我们现在,只走了个开头。报警只会打草惊蛇。如果他真的就此消失,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他。”王学军说。 “你没正面回答问题。”广山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王学军说。 “什么意思?”广山问。 “秀环下葬后,我才得到消息。虽然当时很震惊,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多余的感觉。每天换药、打针、吃饭、上厕所、一如平时...... 那天,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想起来抽根烟。我走到院子,一抬头,看见了月亮,又大又亮。我突然想,跟秀环求婚时,也是这样一个夜晚。秀环当时有些激动,眼中噙泪。 我问她,你同意吗? 她不回答,指着天上说:‘世上只有一个月,照亮过你,也照亮过我。从今以后,会照亮我们俩。’ 可那晚,我突然意识到,月亮只照我,没照她。而且,再也不会照亮她。我再也忍不住,捂着胸口,眼酸得要命......” 王学军说着说着,声音一点点变小。 广山和红星晓亮互相对视,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劝慰这个男人,只能慢慢等。 半晌,王学军揉来揉脸:“所以,你问我想怎么对他,我不知道。人是姓徐的杀的,姓徐的接到的,必然是李重阳的命令。可听你们描述,姓徐的只是狗急跳墙。那怪谁呢?黎老鬼把祸带来的,却是秀环为了帮我,主动留下来。思来想去,只能怪我自己......” 晓亮摇头:“广山也一直怪自己。他总觉得的,自己害死了薛松妈。” 王学军看向广山,广山低下头。 “可说实话,你们根本没抓住主要矛盾。薛松妈遭遇的一切,广山遭遇的一切,你遭遇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因为灵台医院。”晓亮说。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记录 “怪别人,比原谅自己容易得多。这么说,只是让心里稍微好受......”王学军说。 “不,表面上,姓徐的狗急跳墙。可归根到底,他因为不想泄露灵台医院的秘密,才会杀人。灵台医院做了怎样的坏事,需要杀人堵住别人的嘴?因为做坏事,所以要堵嘴,因为堵嘴,所以杀人。这就是一个大漩涡,把我们都卷了进去,而其他人遭遇的不幸,就是漩涡激起的浪花。薛松娘有千千万万个可能不死,但灵台医院却有一个理由杀人。所以,灵台医院才是为祸一方的罪魁祸首,它给人们带来的不幸。”晓亮说。 广山震惊,简直不敢相信,晓亮竟然能说出这么‘大人气’的话。 红星拍着手:“我去,可以呀兄弟。没瞧出来,除了跟我抬杠,你那破嘴还有点用。” 晓亮瞪了红星一眼:“你才是除了抬杠,屁都不会。” 王学军楞半晌,笑了:“说得好,说得好。嗯......”男人又严肃起来:“最后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总要查出些东西,找到李重阳除了敛财之外的罪证,才能一举扳倒他。” 红星说:“有啊,多了去了。” 王学问:“什么多了去了?” 红星说:“偷人呀。” 王学军满脸困惑:“偷人?” 晓亮说:“你不知道?那不是灵台医院做的?” 王学军说:“打哑谜吗?灵台医院还做了什么?你们还知道什么,快说说。” 广山又不安起来。他们讲述薛松娘死亡当天的情景时,避开了自己误杀薛松,以及薛松被盗的事。所以,王学军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要是讲清楚,不知道他会怎么看,王学军和薛松娘那么要好,如果他发怒了...... 晓亮和红星仿佛也意识到这点,哑口无言,一同瞧着广山。 王学军皱着眉头,盯住广山。 广山避开几人目光,不敢看他们,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恶心。他对薛松娘发过誓,一定会去自首,怎么现在又胆怯,连面对王学军的勇气也丧失?不行,这件事很关键,要想找到薛松,必须告诉王学军真相,那样,才对得起薛松娘,才对得起朋友的信任。 广山看向王学军,将深沟边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王学军初时平淡,随后震惊,越听眉头越紧。等广山讲完,好半天不说话。 广山嘴唇发干,想辩解,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又觉得太可耻,不好意思张口。 红星却已经说话了:“那确实是意外,广山也答应过薛松娘,找到薛松后,一定会自首。虽然我觉得大可不必......” 王学军摆摆手:“那小子我见过,虽然和秀环有雪缘关系,却不是啥好鸟,我瞧不惯......他是死是活,秀环活着可能不同,秀环不在了,我也不会上赶着讨说法。” 广山不敢接茬。 王学军说:“不过,我还有点儿......总之,没瞧出来,你还挺......挺......怎么说呢,让人意外。” 广山看了王学军一眼,不知道什么意思。 王学军说:“你最后,能对秀环认错,让她不至于不明不白,也算有点儿胆量。她既然没怪你,我也没资格这么做。你别拘束了,咱们后面,又多了一项任务。” 晓亮问:“你真没听说过这件事?那夏村丢失,也不知道?” 王学军说:“那不是谣传吗?” 红星说:“可那疯女人还声称见过灵台老母猪,还说带来了她孩子。你也不知道?” 王学军:“还真不知道。不过,你们挺厉害......从哪里听来这么多奇怪的传闻?” 晓亮说:“灵台医院,真的没做过这类事?难道还有别人?” 热水房陷入沉默,窗外,不知谁的在大喊,似乎说谁医术太烂,还收红包什么的,又骂又哭,吵得人耳朵疼。大家似乎都去看热闹了,门上玻璃斑驳,人影闪动。 广山突然灵光一闪:“对了,那老头给你一个登记本,那是什么?” 登记本边缘浸润鲜雪。王学军把它摊在膝盖上,一点点翻着。广山三人脑袋挤在一起,想看清上面写着什么秘密。 那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登记本,记录着从零零年,到零五年,每天出入停人房的,姓名,死因,提取方。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像蚂蚁爬。看了半天,翻来覆去,没瞧出门道。 广山头昏眼花,注意力不能集中。晓亮也开始揉脖子,打哈欠。 红星撅着屁股,终于也不耐烦:“如果灵台医院真和偷人有关,目的是啥?那玩意多吓人。” 广山说:“倒卖人体奇观?” 晓亮说:“又不是猪肉,杀了再卖也值钱。人死亡后缺氧,器官也会随之腐败的。夏村,薛松,这些人死了那么久,器官早就没用了。” 红星说:“你咋啥都知道。器官捐献的人,都是活着的时候把心肝挖走的?” 广山说:“可能有保质期吧。要是死在医院,马上就摘除,兴许坏不了。” 红星说:“真奇怪,集市上卖猪肉的,不是现宰现卖,也吃不坏肚子。人连猪也比不上?” 广山说:“还要猪肝,猪雪,猪心。我看卖的猪雪,就一大盆摆在那里,等着慢慢凝结,旁边还落苍蝇,那也不坏?” 红星说:“那就不知道了,但猪雪真好吃呀。切成豆腐块,加葱烧花,滚油溅。热乎乎,响喷喷,放到嘴里,满嘴流油,嚼几下就化了......” 晓亮堵住红星嘴:“别说了,从偷人说道猪雪,还加葱烧,恶心,听得早饭快吐出来了。” 红星拨开晓亮手:“真矫情。现在说恶心,以前吃的时候,比谁都快。” 王学军“啪”的合上登记本,吓了广山一跳。 红星说:“我们聊我们的,你看你的。别再意。” 王学军说:“我只是......你从偷人聊到吃,我有些不好的联想......” 广山一阵恶寒,“呸”了声:“别说了,谁会那么做,即便邪医院......” 红星说:“不一定,《西游记》里,妖怪老嚷嚷着要吃唐僧肉。我看他们,比妖怪差不到哪儿去。想想灵台老母猪的画像。” 王学军说:“不,应该不会。我之前是坛主,可吃的东西,都是自家买的,医院里从没发过肉食。如果连坛主都不配吃,谁又配呢?” 红星说:“医院主呗,听着就不像好人,兴许好这口。说不得,每天半夜,举着条人腿,咔吱咔吱嚼得喷响。” 保说脑中闪过画面,又一阵恶心。 晓亮摇头:“冒那么大的风险,只为了吃一口人,说不通。我还是觉得为了钱。” 红星说:“好吃呗,你看大白鲨,追着人咬,就为一口人肉。鲨鱼可是海中霸主,如果不好吃,为什么拼命要吃陆地上的人呢?” 广山竟然觉得有道理,忍不住打量自己的胳膊。这玩意,真的好吃吗? 晓亮说:“有一年,我们去市里,吃过一次海鲈鱼。肉质鲜嫩,一口咬下去,舌头都在颤抖,好吃极了。回来好几天,老想着那味道......” 红星说:“炫耀好多次了,突然说这干啥。” 晓亮说:“我就想,海里的鱼那么好吃,人为啥要上岸......不对,我想的是,为啥鱼比猪牛羊那些好吃......” 红星说:“少见多怪呗,广山还喜欢吃窝头呢。我奶奶说,那玩意以前吃伤了,现在一看就想吐,白面馒头多好吃。” 晓亮不搭理红星:“我翻了好多书,查所以关于鱼的信息,偶然看到一条鲨鱼的。书上说,鲨鱼并不喜欢吃人,它只是好奇,咬一口,嚼两下,‘不好吃,呸!’就吐了。其他鲨鱼被雪腥吸引过来,也好奇,一鱼咬一口,都觉得不好吃。可人的小身板,顶住不鲨鱼几口,所以就嗝屁了,还造成鲨鱼喜欢吃人的假象。” 广山忍不住感叹:“这也太缺德了,把人当面包似的......” 红星说:“原来如此,看来。有好奇心不是啥好事。” 王学军拍了拍登记本:“朋友,咱们能不能专心?就为人肉好不好吃,还讲个故事?都扯到鲈鱼了,直接说‘书上讲’不就得了?重点是研究这个本子!” 红星说:“饶了我吧,我最讨厌读书,可就算课本,好歹有幅画,这玩意啥都没有,更看不下去了。说实话,你是不是让老头蒙了?这其实没啥特别的。” 王学军说:“你没在现场,不知道老头的决心,当时的他,绝对不会骗人。” 红星指着登记本:“万一拿错呢?你看看,这边,人名。最后,也人名。中间,不是心脏病,就是脑雪栓,还有每一页底下写得“差三满员”,“差五满员”,这能有啥?” 王学军回答不了,叹口气,揉起眼睛。晓亮拿过登记本,支棱着脑袋,“哗啦啦”翻起来。 广山说:“要不,再去下边问问?” 王学军摇头:“不行,不能下去。” 广山问:“为啥?” 王学军说:“不能下去,就是不能下去。现在那里很危险,说不定,惹得一身骚......” 广山问:“可这关键信息没有啊,老头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问呢?” 王学军默然片刻,忽问:“你说,那老头该不该死?” 广山说:“我不能决定,我没权利说一个人该不该死。” 王学军不说话,视线茫然,不知想什么。 晓亮捏着一沓纸,半天没动,蓦地“咦”了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发现啥了?”红星急忙凑过去。 晓亮抬头:“夏村疯婆娘叫什么?” 王学军说:“李素珍。” 晓亮又问:“她儿子叫什么?” 王学军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晓亮看向红星,红星挠挠头,傻乎乎笑起来。晓亮又瞧广山。 广山努力回忆,接到表哥死讯前,他们在夏村,和一帮村民,围着疯女人。女人抹着泪,大喊:“我对不起......” “点.....点......”广山说。 晓亮说:“点点,对,没错。女人确实这么叫的,她老公姓?” “孙。孙三媳妇。”红星说:“到底发现啥了?” 晓亮指着一行字,说:“看这里,孙文典,男,3岁,溺水,提取人,李素珍。” 广山大惊:“不是说,死之后,直接埋了吗?她娘都疯了,怎么能来这儿领人?” 晓亮说:“而且,就算这上面是真的,也说不通。溺死的人,为什么要送到医院?” 王学军站到他们身后,弯腰瞧着:“日期是——零四年,一月一日。一年前,不,差不多两年前。两年前就不在了?” 广山一阵胆寒,随即摇头,忽然发现,晓亮和红星也摇着头。 “什么意思?”王学军问。 晓亮吸口气:“我们得到的消息,那个点点,死在一年前。” 水房气温骤降。窗外警笛长鸣,吵闹声也小了很多。 王学军说:“看来,你们必须再去趟夏村了。” 红星诧异:“我们?你呢?” 王学军沉默,看着停人房的方向。 刷着绿漆的铁门紧闭,没有预想中的人上人海。门前土路上,积雪堆在两边,虽没融化,但来来往往,都是脚印,黑乎乎,脏兮兮,没有一点儿美感。 广山冻得瑟瑟,哈着白气,一个劲跺脚。红星脸通红,又狠狠拍了拍大门,把门楼上的雪也震落了些。 晓亮瘪嘴:“谁说的,‘从早到晚都是人,还排队呢,指定在家。’哪儿人呢?咱们就干冻着?” 红星唾沫星子乱飞:“我早说了,不等,下车就来。你们不,非得想劳什子主意,耽误一天。现在反而怪我?” 广山不愿久留,想赶紧进行接下来的事。他走向紧挨的房子,准备跟邻居打听李素珍(就是夏村疯女人)一家,去了哪里。右边也大门紧闭,广山只好拐向左边。 昨天,他们拿着另打印的登记本,和王学军告别后,回了家。登记本上信息古怪,一时研究不出来,不能耽误更多的事。 按计划,王学军留在县城,一方面调查五年前,老人女儿死于谁手。另一方面,打算劝劝老头,如果能说服老人回心转意,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好事。 因为不知道灵台医院将有什么动作,广山他们的任务是,尽快返回,搞清偷人的秘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求生 广山和晓亮商量了好久,想找到薛松的,最好先知道对方为什么偷人,最直接的办法,是问李重阳,但这是一条不归路。而既和李重阳有关系,又和有关系的,只有李素珍。 无论想找到薛松,还是想击垮灵台医院,李素珍都是最好的切入点。 广山暗想,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直接找李重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们想抓自己。 商量过后,广山打消了窥探的想法,决定冒充求事的,面见李素珍,当面锣,对面鼓。 晓亮担心这个办法行不通,那女人或许本就不安好心,为了今天发财,所以溺毙,装疯卖傻。可又别无他路,毕竟,能窥探到什么,不可知,时间上又遥遥无期。 终于,广山磨破嘴皮子,说得晓亮同意后,红星连夜磨了四支改锥,一人装上两个,来之前,每人兜里又揣了两把生石灰。 其实这个主意,更符合红星胃口,他讨厌绕弯子,喜欢直来直去。也许古惑仔看多了,刚磨好时,红星动不动拔出改锥,歪头平举着,装作和谁对峙。路上反而安生了,似乎有些紧张。晓亮调侃他,他却说,子才装腔作势,真牛逼的人都很深沉,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晓亮和红星一边争执,一边跟着广山,谁的嘴也不闲着,顾不上问广山去哪里,要干啥,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为何两人心总这么大? 广山一脚深,一脚浅,来到另一处铁门外。 黑铁门浮着些锈迹,开了条缝。院中,一个青年头发凌乱,弯着腰,“哗啦哗啦”扫雪,“汪汪汪”的狗叫尖锐刺耳,不时伴随拉拽铁链子的“叮叮当当”。 “老哥,忙着呢?跟你打听个事?”广山冲院里喊。 青年直起身,转向门外。广山原本在笑,看清对方面容,不禁吓得一哆嗦。 青年两张脸泾渭分明,左边脸白皙,眉清目秀,和常人没两样。可右边脸怪异无比,如同切开久置的猪肉,透着不健康的粉红。也没有眉毛,皮肤宛如树皮,凹凹凸凸,疤痕起起伏伏,像山脉,在面颊蜿蜒盘旋。即便从没见过,也能猜到,那是烧伤。 广山立刻想到了灵台医生的画像,不由悚然。可又觉得,这种联想,既不合理,更不礼貌,从长相评判一个人,心灵想必也很丑陋。于是强撑着,挤出一个笑,眼睛却只盯着对方左脸,视线不敢稍微转移。 “大冷天,别在外面杵着,赶紧进屋暖和暖和。”青年人笑说,声音很温柔,仿佛完全不在意广山瞬间的惊诧,和突然的假笑。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见多了,早已习惯。 广山更叫羞愧,也庆幸没有更失礼,刚要推辞。晓亮和红星到了身后:“你干啥......” 话没问完,两人同时惊叫。 “我去......!” “妈呀......!” 广山的脸瞬间滚烫,真想装作不认识他俩。又多少有些得意,自己镇定得多,说明......额......反正镇定得多,更像大人,见过世面的人。 青年右边脸看不出表情,左边嘴角扯了扯,笑容褪去,眼医生瞬间黯淡,又马上打起精医生,努力笑说:“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广山心底一软,迈步走进大门,同时回头招呼两个朋友:“愣着干嘛,进来呀。”背对青年,趁他看不到,对两朋友龇牙,比口型:“没礼貌!” “哦哦,对不起。”晓亮反应过来了,连忙道歉。红星傻愣愣的站着,直直看着青年,根本没在意广山的动作。 晓亮赶紧捅了捅红星。 红星如梦初醒,大叫:“哎呦,不好意思,哥,我坏规矩了。” 青年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不害怕就行。” 广山无奈,要么什么别说,要么一笔带过的道歉,叽叽喳喳反而更不礼貌。 晓亮问:“什么规矩?你家还有规矩?” 红星一副理所当然:“江湖规矩呀!咱们混江湖的,只重义气,从不在乎长相,我竟然把这茬忘了,真是该死,医生你别介意。” 广山更紧张,这不往伤口撒盐吗,你又没毁容,自然不重视长相,别人能一样吗? 青年却笑了,咧嘴大笑,笑的很开朗,甚至连右边脸也不可怖了:“小兄弟,你真幽默。我叫小五,一问三不知的五,你要愿意,叫我小五哥就行。” 广山暗响,你算个屁的江湖人。这青年的笑点也真奇怪,换做旁人,只剩尴尬了。 红星说:“好的,小五哥。我叫红星,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星。” 广山简直惊呆,这俩人,不会如此对脾气吧。 晓亮摊手:“一问三不知,加起来也没五。灯笼和星星没屁关系,简直驴唇不对马嘴,现在流行这种自我介绍吗?” 四人都笑了。 小五敞开门说:“快,进来,喝口热水。” 广山他们鱼贯而入。 进门两步,照壁墙竖立,右拐就是院子。院子不大,一览无余。身后墙上,堆着一排镰刀锄头,落满积雪。 左手一件矮小的砖屋,没有门和窗户,里面成捆的枯草,“哗啦啦——”“汪汪汪——”,似乎知道有陌生人来,狗扯着链子,叫得更凶猛。 正对面,屋子门窗紧闭,看不到里面光景,墙上挂了一串干瘪的玉米。 积雪雪白,扫在两边,一条土路延展到右手边的红砖屋。小五把他们引入其中。 屋内是砖地面,日久年深,踩得多了,走几步就感觉高低不平,像少林和尚练功,踏出的坑。 左边一张木头双人床,一床被子,叠的方方正正。前方一张大黑八仙桌,桌上几个瓷碗摞着。右边一个绿色双开门衣柜,镜子裂了条缝隙。地上散落几把马扎。所有家具摆设,没有一个是新的。 墙角点着煤球炉子,也许空气不畅,屋中一股煤气味,还有些尘土气。为了保暖,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大白天也有些暗。 小五提起八仙桌边陈旧的红暖壶,给他们倒了三碗热水。一路挨冻,捧起热热的碗,广山快哭了。 “这鬼天气,越来越冷,昨天洗的衣服都冻硬了。”小五笑看着三人。 广山顾不上回答,一个劲吸溜热水。热流顺着食道,直通胃里,真舒坦。 红星一手端碗,四下打量:“可不咋地。我家的狗缩窝里,鼻子埋在尾巴下,谁来也不叫,比猫都安生。小五哥,你家养的啥狗,咋这么欢腾?” 像回应红星的话,屋外又响起一阵狗吠,“汪汪汪——” 小五说:“生饿的,一天没喂它。这蠢狗,只知道吃,家也不看。” 红星说:“狗就得训,要不然,它拿你当小弟。我把我们家的狗从小喂大,它不感激,还咬我。我爹踹过它两脚,它就不敢了,见面就往鞋上趴,可乖。不过趴我爹的鞋,见我还咬。都怪我对它太好,要什么给什么。” 又聊一阵,身子暖和,两边都没闲话说了。 广山放下碗:“小五哥,听说咱家邻居会看事,挺灵的?” 小五不置可否:“有这个说法。咋地,你们三子,也有忧心的事?” 广山说:“有一点,小事。我们从王村大老远赶过来,没想到人家锁了门。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吗?要是太晚,我们就不等了。” 小五兴高采烈地说:“王村?看你们的年纪,可认识一个叫王茹的?” 广山说:“认识啊,一个班的,可熟了。你和她......?” 红星阴阳怪气:“广山和王茹‘可熟了’,我们俩,托广山的福,和她算见过。” 广山脸发烫:“去你的。” 红星说:“呦呦呦,还说不得。行,我们一点儿也不认识。” 小五低头念叨:“广山......冯广山......” 广山问:“对,我叫冯广山。” 小五抬头笑:“哦,好像听茹茹提起过。” 广山内心欢喜,却假不在乎:“不会吧,嗨......您是她的?”虽然这么问,但广山猜,称王茹为茹茹,估计是亲戚。 果然,小五说:“我是他表哥,我奶奶是她姥姥。” 广山说:“原来如此。”想问问王茹回家了吗,这两天过得还好吗?消气了吗?又张不开嘴。 肋下一紧,红星正拿胳膊肘撞自己:“快,愣着干嘛,叫表哥呀。” 广山害臊:“你废话真多。” 小五满脸疑惑,笑问:“你们.......?” 广山急忙说:“没啥,你别理他,事精。” 小五点点头,笑而不语。 广山想赶紧结束话题:“小五哥,那家人的事?” 小五一拍额头:“哦对,这个......他们家的事,我真不清楚。两条街外,就是他娘家,你们稍等一会,我帮你们问问。”说着话,就往外走。 广山急忙跟上:“一起去。省的你来回跑。我们在你家待着也不合适。” 小五拦住广山:“有什么不合适的?安生待着,万一他们回来的早,你不也得在这等?大冷天,就别乱跑了。我买点儿菜,买点肉,做顿好饭,咱们好好唠唠。”又眨眨眼:“万一碰上王茹,我要不要告诉她,你在这里?”不等广山回答,笑嘻嘻得关上门出去了。 院中叮当一阵响,脚步塔塔,然后大门“咚”得一声,周围陷入安静。 广山无奈,坐到炉子边,烤起手。脑子却飞到王茹身上。她会知道自己来了吗?会开心吗?会来看自己吗?要不要把王学军的话告诉她呢?还是说吧,不能让她难过。 红星凑到旁边,也装模作样烤手,嘴里还念叨:“怎么办,一会见到王茹,我该说啥,哎呀,好紧张。不行,不能让人看出来,虽然屋里不冷,但我假装烤手吧......” 广山又羞又怒:“高红星!闭嘴,给老子滚远点。” 红星说:“等会,再烤烤,等王茹来了,我保证滚,好吗,水水?” 广山一阵气闷,索性不理红星。 红星可能觉得,一个人笑话广山不过瘾,想联合晓亮:“喂,王同志,你不发表看法,傻愣愣的干啥呢?” 晓亮从进屋,就一句话不说,不停打量着屋内。 红星叫:“嘿!聋了?跟你说话呢,像个电风扇,转来转去,找啥呢?” 广山看向晓亮,见他眉头紧锁,医生情严肃。相处这么多年,广山知道,晓亮只有最疑惑时,才会露出这种表情。他有些不安:“哪不对吗?” 晓亮说:“不知道,可从进他家,就总觉得有问题,又说不出。” 红星说:“您那大脑歇会成吗?也太多虑了。我觉得挺正常的的。人也正常,家也正常。桌子是桌子,板凳是板凳,没问题。” 晓亮摇头:“也许吧。但是......”但是半天,没说出所以然。顺手端起碗,似乎想喝口水。那碗满满当当,一点水没下。 晓亮举着碗,却没动,直直盯着桌子。 红星问:“又怎么了?” 晓亮说:“你们有没有印象,这碗,他从哪儿拿的?” 红星说:“桌上,就在中间,这也有问题?我们家也这么摆的。” 晓亮放下碗,用手抹过之前摞碗的地方,对准红星:“你们家也这样?” 广山和红星凑上前,晓亮的手掌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广山忽然不安,他想起,之前小五念叨“冯广山”的医生态,并非简单的思索,还多少有些矛盾,那并不正常。灵台医院不是一个普通医院派,不会安分。如果他是灵台医院人,那......担心一起,又立马抑制这种想法,不能草木皆兵,遇到些没见过的,就认为反常,那样,可能会忽略真正重要的,不如先听听晓亮的看法。 红星摸了摸桌面,也粘得一手灰。他支吾着说:“不爱卫生呗,一个男生,总不能和女的一样,喜欢收拾。” 晓亮说:“牵强。但姑且算你说的对,还有几个疑点。第一,这场雪,前天夜里就停了,为什么现在才扫?” 红星说:“没在家,出了趟远门,刚回来。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桌上一层灰。你别疑医生疑鬼......” 晓亮说:“第二,北方农村,一到冬天,家里必定储备两样东西,煤球和大白菜。你在院里,可见过?”他指了指火炉:“没有煤球,炉子怎么点上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容 红星瞧了眼墙角:“煤球......烧完了呗。白菜也不会堆在院子里。我们家都放地窖的......” 晓亮说:“你们家的煤球,也用的干干净净,才买新的?做饭取暖,全指着它,会断?” 红星说:“这......兴许放在别的地方了,咱么去院里瞧瞧......” 晓亮说:“第三,我没看到没垃圾。” 红星说:“肯定倒了呗,没垃圾,证明人家爱干净......” 晓亮说:“看来你明白了。不除灰,证明不爱干净。既然不爱干净,为什么院子里,这屋里,瞧不到一处垃圾?每天的剩饭残渣,烧完的煤球渣,日常的废水,废纸,在哪里?” 红星说:“这......” 听完晓亮的分析,虽然广山觉得,不能百分百证明都是疑点,但确实和平常人家不同。他们现在要对抗灵台医院,必须万事小心,有一点疑惑,也得谨慎对待。 广山说:“既然如此,我们先撤,找个隐蔽的地方,等等看。” 晓亮点头同意,三人拉开房门,走向大门。对面破屋中的狗,吠得更欢,光听声音,似乎想咬死他们。 一路打量院子,确实没见到煤球白菜,或者垃圾之类的东西。想想,确实不太正常。 广山来到大门前,冲二人点点头,伸出手,想拉开铁门。铁门“哐当”一声,只开了条缝。 红星说:“没吃饭啊,用点儿力!” 广山惊愕,他使得力气不小啊。两手抓住门边,猛地一拽。“哐当”,大门竟然弹回去,门扇互相撞击,又弹回来,依然只有一条缝。 “我靠!”广山凑到缝隙前,朝外望,一个黑铁环正在摇摆。“锁上了!”广山大叫。 三人全楞住。红星骂:“这半张脸的怪物,真tm不安好心!” 晓亮说:“肯定是灵台医院,料到我们会来找李素珍,故意安排一个陷阱,可恶!” 红星说:“怎么办,咱们得快点儿逃,万一他找人来......” 三人沉默,各自想着办法。 广山却不能冷静。院子里,狗越叫越凶,“汪汪汪——汪汪汪——”不知为何那么激动,一直拉扯铁链子,“哗啦啦——哗啦啦——”吵得人不能静心。 红星使劲拍了拍铁门:“要我说,咱就等在门口,狗日的只要敢回来,我一改锥......” 晓亮说:“他要不回来呢?” “这......”红星犹豫了。 三人又沉默。伴着狗叫,正在想对策。突然,“当——”,一声奇异的脆音。狗叫声,链子拉扯声,戛然而止。院子瞬间沉寂。 广山预感到什么,心突突跳。安静裹挟力量,压迫着三人,谁也不敢出声。 “踏——踏——踏——”蹄子踩在土地,一点点接近。 红星轻轻从腰间拔出改锥,对准照壁墙前的拐角。晓亮也照做。 广山有样学样,却觉得两臂重如千钧,不住发抖。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别慌,狗而已,一只小狗,又能如何?” “踏——踏——踏——”,蹄声到了照壁前,忽然停下,再也不动。 一股股白色哈气从墙角冒出。 广山咽了口唾沫,紧紧盯着前方,不敢稍微放松。 等了半晌,也可能是一会儿,始终不见来者。广山烦躁了,看看晓亮和红星,他们紧皱眉头,目不转睛。 “要不......”广山想上去瞧瞧,可刚说两个字,一个黑影骤然闪过照壁,直扑广山。 “尼玛!” “什么玩意!” 身旁两人同时惊叫。广山不由后撤,猛得扭头。一双雪红眼睛,登时映入眼帘。脖子上黑黄的鬃毛耸立,威风凛凛。獠牙参差,如一把把短剑,飞向面门。臭烘烘的狗味,腥骚味,塞满鼻孔。“呼噜噜——”不知哪里发出的声音,雷鸣一般。 广山大惊,黑影太大,像狗熊,又快,一个呼吸到了眼前。他傻愣原地,无法动弹。 “躲开!”红星一声大喝,端着改锥,冲大狗戳去。 大狗反应极快,反嘴咬住红星右手腕,猛得向后拖去。改锥落地,雪登时四溅,点点温热洒在广山脸上,惊醒男孩。 “靠尼玛!”红星大叫,蹬着地,左手扬起改锥,冲大狗眼睛扎下。 大狗立刻松口,扭头叼住红星左手,雪“噗嗤”窜出。大狗嘴一张一合,“汪汪”怒哼着,顺胳膊往脖子咬去。 “啊——”红星惨叫。 广山不做他想,脚蹬地,两手改锥交叉,互为犄角,猛刺大狗。 大狗松开红星,冲广山左手咬来。广山不退反进,直刺大狗雪盆大口。晓亮拉开红星,绕到大狗身后,飞扑上前,双手呈双风贯耳,分刺大狗腰间。 大狗猝然人立,闪过前后夹击,拳头大的黑狗爪急速落下,如钢刀般,抓挠广山门面。 广山就地打滚,往侧面倒栽,手臂却长伸,一道银光飞闪,尖锐的改锥划过大狗腹部,雪晶莹明亮,渗透出毛发。 广山鼻梁砸地,一阵酸痛。满嘴冰冷的黄土,“呸呸”吐出。急忙扭身站起来。却见黑狗没寻自己,反而疯狂追咬晓亮。 晓亮本来体质便弱,左突右闪,不能摆脱大狗利齿,更加顾不得反击。 大狗聪明又迅捷,假装往左扑,趁晓亮匆忙右躲,立刻回身,“哼哧哼哧”,一口咬住晓亮右脚,并顺势向大腿咬去。 晓亮慌乱中,弃掉改锥,双手握拳,一边痛苦大叫,一边狠砸大狗脑袋。 广山没有愣着,两步窜到大狗身侧,左手改锥护住脖子,右手使出全身力气,直刺大狗腰部。 大狗早已觉察,故技重施,避过左手改锥,猛咬向广山左手腕。 广山扔掉改锥,左手倒转,迎着大狗巨口,迅速伸手,拳头钻进大狗口中,立刻变拳为掌,一把狠狠攥紧大狗上颚和鼻子,扯住大狗,不让它后退。 顾不得左手肉裂般疼痛,也无法阻止大狗前爪猛抓。广山右手紧握改锥,如同绣花织布,起起落落,飞快刺着大狗腰间。 “噗——噗——噗——”细针刺穿破布一般,黑雪晶莹喷涌,腥臭溅了广山一脸。 大狗呜咽着,忽然生出一股力,挣开广山左手,后窜两步,一瘸一拐跑向破屋。滴答的鲜晶莹落在积雪上,如同梅花绽放。 广山跪在地上,心惊肉跳,大口喘气,根本没力气追,也不敢追。 他看了眼晓亮和红星,两人脸色惨白,手脚雪污一片,但似乎并无大碍。红星还冲着广山笑了笑,却说不出一句打趣的话。 晓亮呻吟着:“直娘贼,咱们在屋里听到的‘哐当’声,肯定是他对栓狗链子做的手脚。真不是一般的狠,不想亲自动手......” 广山同样想到这点,却不知说什么好。仰面躺倒,力气用尽,疼痛涌来。左手雪肉模糊,如万千针扎一般,抖个不停。 还没回过医生,大门突兀的“哐当”一响,有人在开锁! 三人同时挣扎,站起身,互相看着,眼中全是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广山搀着晓亮,和红星一起退到照壁,重新握紧改锥,紧盯大门,内心慌乱无比。之前大狗攻击突然,霎时间,所有动作全凭本能,也顾不得害怕。可现在,开锁收铁链,“丁零当啷”的声音,如同催命号角。三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干愣愣等在这里,心思百转,却想不出任何脱身之法。来人会如何对待他们,今天,能活着出去吗? “吸溜——吸溜——”,身侧忽然发出异样声音。广山扭头,那大狗蹲在破屋门口,有滋有味的舔着腰间雪。似乎意识到广山的目光,它转过头,医生情冷漠,也注视广山。舌头滴着雪,转圈舔鼻子,鼻头更黑亮,两侧的杂毛,染成了红色。 这狗似乎不像别的,受伤就会狼狈逃窜,它好似战略后退,等待机会,反扑三人。 “叮当”了半天,铁门终于“吱扭”半开。小五慢吞吞走进来,打量着三人,似乎很满意,微笑着点点头,半边僵硬的脸,硬拉扯着,宛如僵人。 果然,这半边脸的混蛋,想杀他们。广山平举改锥,却不住发抖。 小五合拢大门,“咔哒”,一声脆响。回过身,对广山三人说:“这破玩意,不好开,倒好锁。”语气轻描淡写,像唠家常。 令广山意外的是,红星双手沾满雪,却也举着改锥,看来没伤到筋骨。 红星怒骂:“半脸垃圾,你tm玩阴的!有种和爷爷单挑!” 小五不慌不忙,从腰间掏出一把银亮的匕首,刀刃一扎长,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他用拇指刮了刮刀刃:“现在的情况是,我要一挑你们三。不过真没想到,你们竟然带着改锥。不然,那条破狗就能咬死你们。唉,早说不行,还得劳烦我亲自动手。” 红星骂:“妄老子还叫你小五哥。你个孙子,长得丑,心也黑,竟然给李重阳那种垃圾卖命!” 小五收起笑,左脸上,疤痕活了一般,不断抽动:“王学军说得不少啊。做掉你们,就得解决他了。还有......” 小五身影暴起,扬起匕首,猛冲向红星:“不许直呼医院主名头!” 广山早就打起精医生,却也没防备对方如此之快。小五三步到了身前,匕首如同闪电,直奔红星喉咙。 红星竟不躲闪,甩起改锥,飞刺小五胸口,这是存了一换一的心思。 广山大惊,放开晓亮,攥紧改锥,快冲一步,趁着惯性,猛插小五腰间,想逼他退开。不料脚下一滑,人飞扑出去,收也收不了。 小五哼笑,迅速刹住。左手举在身前,一把握住红星改锥,飞快后退,将红星拉了个趔趄。而广山的改锥,直奔红星胸口而去,已然停不下来。广山登时绝望,甚至来不及扔下武器。 耳边传来小五跳开的脚步,和哈哈大笑:“自相残杀,多好......”声音忽然愤怒:“你给我滚!” 那改锥沾着狗雪,骤然停在红星胸口。广山腰间紧压,低头一看,晓亮大口喘气,正紧紧抱着自己。抬头瞧,红星后退着,靠到照壁前,拍着胸脯:“吓死我了。”广山也不由一阵阵后怕。 小五哼了声,似乎要发火,想了想,又转怒为喜:“还好,还好,差点犯大错......” 红星骂道:“你个瞎眼人妖,装什么纯良,充什么好人?” 男子的眼不瞎,听声音,看姿态,更谈不上人妖。红星一贯这样,气极了就胡说八道。 小五却像没听见:“我之前卜卦,今日不宜妄动杀心。未免有所不利,特意给你们个机会。” 红星骂:“趁早给爷收收,接着来,爷爷干死你!” 小五半边眉毛倒竖,马上要愤怒,没想到,喘口气,又憋了回去,接着说道:“机会就是,你们三,可以出去一个,但也只能出去一个。能杀了另外两人的,我给他自由。” 广山听到可以出去时,本来还有点兴趣。听到后来的条件,又在心里暗骂,变态,不就看让人自相残杀吗。 红星却说:“好,我接受。” 广山先是大惊,随即放下心。红星一肚子坏水,肯定找便宜占呢。 小五眉开眼笑:“识趣,你有改锥,动手吧,杀了他们两个,我立刻放了你。” 红星说:“那没问题。反正我也烦他俩。不过,你得先答应个条件。” 小五问:“什么条件?” 红星叉着腰:“跪地上,磕仨响头,叫三声爷爷,骂三声李重阳废物。再给你广山爷爷磕仨响头,叫三声爷爷,骂三句李重阳无耻。再给你晓亮爷爷磕仨响头......” 晓亮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不贪心,磕一个就行。但爷爷得叫三声,我不能比你俩辈儿小。” 广山忍不住乐了:“那不行,我得比你俩辈分大。半脸怪,你叫我声祖爷爷,我们演戏给你看,好不好?” 小五大怒,举起刀,冲过来:“去死吧!” 三人调笑,就为了激怒他,所以早打起十二分精医生。见他怒气冲昏头,没有目标得跑来,正中下怀。 广山左移,握着改锥,刺向男人左侧。红星刺向他右侧,晓亮刺向他面门。 三把尖刺同时伸出,小五竟丝毫不乱。他脚踢广山,手抓红星,匕首“当”得一声,格开晓亮改锥,猛划晓亮脖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雨来 红星武器受控,却学之前的样子,就势一拽小五,张嘴咬住对方手腕,像狗一样哼哧着。 小五大喝一声,依旧忍痛攻击晓亮。 广山轻身一挪,闪开飞踢。左臂忽张,夹住小五小腿,拉扯间,右臂上扬,改锥狠刺入男子腿肚中,晶莹雪立时四溅。 小五再也遭不住,哇哇乱叫,口中骂娘。匕首半途转向,疾刺红星面门。同时飞起右腿,猛踢广山。 晓亮为躲匕首,早已躺倒在地,抓住小五横在空中的一刹那,双腿齐出,狠踹对方裆下。 广山没来及放手,已被踢中,嘴里腥甜,眼前一黑,摔倒在地。耳畔叮呤咣啷,乱做一团。怒骂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急忙强撑着站起身,晃晃脑袋,缓缓看清周围。红星蹲在地上,脸颊一道雪线。晓亮躺着喘气,锁骨处,棉袄划出一条口子,棉絮飞舞。小五手捂裆部,满地打滚。 广山吐出一口雪沫,蹒跚走向晓亮,搀起他:“没事吧?” 晓亮喘气说:“死不了,你呢?” 红星摇摇头,示意没事:“他想弄死我们,不彻底解决他,恐怕......” 三人一下沉默。广山从没想过杀人,即便害死薛松,那也是意外,而且,他再也承受不住那种痛苦了。 晓亮想了想:“先制住他,夺了刀,然后......” 话到一半,小五突然大笑:“凭你们?” 红星怒骂:“你有本事接着使!” 小五高声叫:“虎子,咬他们!虎子!咬死他们!” 广山登时一惊,把大狗忘了! 蹄声“塔塔”,乍然响起,瞬间来到身后。 广山刚想回身防备,肩膀忽重,一双沾雪的黑狗爪按在肩头,粗重热臭的气息,喷在脖子上。广山全身汗毛“刷”得竖起。 “别动!”晓亮喊。 “别回头!”红星喊。 “哈哈哈!去死吧!”小五叫。 广山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忘记在哪本书上看的,成精的狼咬人,先搭在你肩膀上,等你回头时,一口咬住脖子。据说,这是为了喝到最新鲜、最美味的雪。 广山当时觉得,这肯定是模仿吸雪鬼的传说,杜撰出来的。他看过动物世界,狼是群居动物,一起攻击猎物,逮哪儿咬哪儿。对他们来说,吃肉比喝雪更重要。 可此刻,这只大狗就搭在自己肩头,随时会攻击。广山感觉脖子发紧,雪管一阵阵跳动,雪流似乎迫不及待,想逃离这具肉体,奔涌而出。 红星叫:“咱们一起上,给这畜生一锥子!”说着,脚步“哒哒”响起,刚两步,又突然停止,似乎被拦住了。 晓亮大喝:“别乱动,它随时会攻击广山。你想看他脖子多俩窟窿眼?” 小五终于缓过劲,刀拄地,站起身:“小鬼,你真毒,敢踢老子裤裆!可现在,你怎么办?只要我一声令下,他就会命丧当场。不如,我再给你个选择?” 晓亮说:“半脸怪,你长的丑,脑仁也小,就惦记看我们自相残杀?” 小五说:“挺聪明。只要你杀了这位红灯笼,或者红灯笼杀了你,我就放了剩下两个。条件宽松多了,考虑考虑?” 红星大叫:“老子叫红星!你个半脸怪,耳朵让狗毛塞住了?我不同意,你能怎么样?” 小五晃晃匕首,对广山虚割一刀:“这是第二条路。你俩都不动手,就等于默认放弃这小子。等狗咬死他,我还会放了你们俩。” 那大狗似乎等不及了,喷着热气,不断舔舐着广山后脖梗,一口一口,脖子刚一湿热,寒风拂过,又立刻冰冷,不断循环。 广山不敢想象,它舔过雪的舌头,把脖子染成什么颜色,也顾不得满鼻子的狗臭和雪腥味。他想提醒红星晓亮,不要中了小五的圈套,这里没有选择,所有人都会死。可他不敢说话,怕一出声,利齿就刺入雪管。 红星大喊:“你放屁!别想控制老子,广山擦破点皮儿,老子跟你拼了!” 小五摇摇头:“你必须得选。只要你俩手上沾雪,我就放了你们,就这么简单。但是,最多走俩,明白吗?杀了你旁边那个,或者抛弃冯广山,我没多少耐心,所以快点选择。” 红星吱哇乱叫,想冲上去,又被晓亮拉住:“听他的,选一个吧。” 红星大叫:“你疯了吧!他玩咱们,你看不出来?” 小五微笑,“啪啪”拍起手:“好样的。男子汉,就得狠。无毒不丈夫嘛。” 晓亮说:“那叫无‘度’不丈夫,度量的度。” 小五说:“道理一样的,度量大,所以不在乎死一个朋友,对不对?你想选哪个,红灯笼还是冯广山?” 红星喊:“你别听他放屁!” 小五说:“我说话绝对算数。” 晓亮说:“都闭嘴,给我五分钟,我想想,我们想想。” 小五说:“十分钟也行。但我能等,这畜生不一定能,你瞧瞧,他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晓亮说‘我们’俩字时,稍稍加重了语气。广山绝对相信朋友,只是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小五饶有兴趣得盯着三人,手上匕首转来转去,似乎很享受这一刻。 狗很重,广山双腿渐渐抖起来。口水顺着脖子流到后背,流到腰上,把裤子也打湿。腥气却不如刚才那般浓,或许习惯了。 广山拼命想冷静,想从脑海中搜刮办法,可总是跑偏。他想,如果跑不了,最后还是会让狗咬死吧?会疼吗?会吃了自己吗?是囫囵吞枣的吃,还是细细品味每一根骨头?自己会变成大便,从狗肠子里挤出去吗? 如果将来碰到薛松妈,她问自己,找到她孩子了吗,该怎么回答? “不好意思,我让狗吃了......”太窝囊。 不,不会碰到薛松妈的。她是好人,肯定去天上当医生仙,而自己,多半下地狱,小鬼用带雪的石磨,一点点磨自己,还要抱怨:“我磨了半辈子人,第一回磨狗屎......” 广山想晃晃头,赶走胡思乱想。刚一动,又立马刹住,吓出一身冷汗——差点送命啊!不行,不能这么死。必须拼一把,哪怕拼不过,将来也不会被小鬼嘲笑。 轻轻转动改锥,尖锐向后。广山攥紧把手,打定主意,狗头在右,待会直冲左前,同时改锥向后上刺,那畜生敢追来,给它捅个透明窟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比它快,要是啥能吸引它注意的话,胜算更大。 正犹豫着,晓亮突然开口:“我想好了。” 广山一愣。 红星说:“还想啥,咱跟他拼了!” 小五说:“太好了。你想抛弃谁?” 晓亮说:“广山,你准备好,我要选择了。” 广山又一愣,准备二字,也有重音,难道晓亮知道自己的想法? 红星大骂:“你是人吗?你要真敢......别怪我不拿你当朋友!” 小五哈哈笑,疤脸更丑:“棒极了。我都忍不住跳舞了!” 晓亮说:“倒数三下,三......” 广山心跳加快,晓亮打什么算盘?自己要准备啥? 红星大叫:“你还倒数,给你脸了!给我住嘴!” 小五拍手:“你指着冯广山,是已经选择了吗?” 广山第三次愣住,指着自己,啥意思?真要放弃自己?所谓的准备,是让自己准备好受死?不对不对,晓亮不会的,可他啥意思? 晓亮说:“六......” 六字出口,小五顿住:“你数错了吧?三后边是二,咋上的学......” 红星声音疑惑:“你......?” 广山却灵光乍现,隔字倒数,是他们一起赛跑耍赖的常用办法。再下一个喊出口的字,不管是什么,大家会一起行动。 他背对晓亮红星,还扛着一条狗。所以晓亮改锥指的不是他,而是狗!晓亮要对狗动手! 广山医生经紧绷,手心出汗,不管成不成,拼一把! “虎子!”晓亮突然大叫。 肩上的狗晃了晃,刹那间,广山脚蹬地,猛得窜出,手臂甩起,狠扎身后,却扎了空。 腥臊气立刻远离,广山浑身一轻,大狗脱离了自己。 小五愤怒大叫,手中银光闪闪,向这边奔来。 不及庆幸脖子完好,广山急向侧边闪。手腕忽又剧痛,身体一顿,移动的惯性登时止住,差点扯得自己摔跤。回头一看,大狗哼哧着,正狠狠咬着自己的手。 晓亮红星也已经扑到,两把改锥直刺向大狗的腰间。意外的是,大狗并没有回身反咬,只用力扯着广山。 银刃反射阳光,晃得广山眼痛。小五三步并两步,已然到了身前。他右手下落,刀尖直逼广山脖子而来。 红星晓亮和广山隔条狗,而小五的刀就在眼前。大狗咬着手腕,既用不了武器,也无法闪避。谁救不了自己。 此刻如此危急,可广山竟然脑中清明。就像早知道有这一刻,设计好一般,他快速伸手,插入口袋,抓起一把石灰,迎着刀光,奋力撇向小五的眼睛。 “当——”匕首擦着广山脖子,砸到身后的砖墙。 小五捂着眼睛,啊啊大叫,哀嚎不断:“你娘的!敢阴老子!老子砍死你。”手中匕首乱挥,几次差一点就割断广山喉咙。 广山急忙躺倒,一边闪躲,一边又掏出把石灰,抹在狗眼上。 大狗一声长啸,急松嘴乱跑。 广山重获自由,连续翻滚,远远躲开小五。 正滚着,身体忽轻,回头看,晓亮和红星一人一边,将自己搀起。 晓亮脸上都是狗雪,笑着,冲自己竖起大拇哥。 “我......”广山刚想说话,却被红星一把堵住,他指了指几步外的小五。 “滚出来!三个王八蛋!敢坏老子眼睛!滚出来!虎子!咬死他们!”小五冲墙角胡乱划着。 红星又指了指大狗。广山望去,大狗不理小五,只凄惨嚎叫着,往雪堆里钻。它腰间多了两把改锥,竟然不影响逃窜。 晓亮比口型说:“大狗没撒嘴时,以为你完了。” 广山想笑,却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觉得左手痛入骨髓,低头一看,这才明白,左手之前被狗咬的雪肉模糊,现在沾上的石灰,如针般扎着自己! 红星一把扯住他的手,蹲到地上,用积雪使劲擦,口型说:“别担心,不要紧。”广山忍痛,点点头。 小五大骂脏话,乱挥匕首。大狗呜咽着,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没人,也没狗再作祟,现在很安全,所以,广山并不担心。 这么想着,远处,中间屋子的木门,“吱扭”一声,敞开了。 一个三十岁左右,络腮胡子的男人在门口站定。他又高又胖,比两个广山高,三个广山宽。穿着蓝色工装,腰间一把柴刀。望着广山三人,眼中意味不明。 广山一阵绝望,完了,他们太大意了。这里是灵台医院的地盘,指不定有多少敌人,暂时击败小五和大狗,不能确保他们的安全。 经历一阵恶斗,广山他们遍体鳞伤,刚才的反抗用尽最后的力气,此时,举起改锥也费劲,更别提对付一个拿着柴刀的彪形大汉。 来人听到小五的叫嚷,从地上捡起一块转头,轻轻走来。 广山立刻拉着晓亮红星,退到墙边。男人逐渐靠近,腰间的柴刀一颤一颤,刀背黑而后,刀刃亮而薄,前段弯曲,成问号形状,似乎正对广山的生死发问。 广山强忍疼痛,捡起地上改锥,缓慢抬起,对准男人。那意思很明显,不会束手就擒。 男人走到广山两步前,笑了笑,露出一嘴黄牙。他食指放嘴边,做出“嘘”的动作,然后垫着脚,绕到小五身后。与男人体型不同,灵活得像只猴子。 广山猜到他要干什么,惊讶不已。这人和小五不是一伙的,他们安全了?可他是谁?不对,王学军在灵台医院时,和黎老鬼也不对付,同一个医院,不一定同心协力。此人或许仍是灵台医院人,只是嫌弃小五长相吓人,瞧他不顺眼,也或许觊觎小五医院众地位。总之,不能轻信。 小五终于划拉累了,举着匕首,一边喘气,一边大骂,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人。 “胡子”动作极慢,举着砖头,一点点靠近小五后脑勺,距离小五只有一小臂长时,突然加速,“啪”的一声,狠狠拍在小五脑袋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素珍 小五应声而倒,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 “胡子”踢开小五手中匕首,摸索一阵,从小五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放进自己口袋,又把踢远的刀子捡起来,收在身上。 终于,一系列动作后,“胡子”又往中间的堂屋返,路过几人,没说一句话,看都不看广山他们一眼。 广山惊呆了,这算什么,“夜礼服假面”?救了人就走,没要求,没条件吗?他们也不是“美少女战士”啊。 红星按奈不住,大喊:“等会,我们怎么出去?起码把钥匙留下!” “胡子”似乎没听到,半途转而走进左侧破屋,半晌没动静。 三人终于绷不住,靠着墙,滑坐在地上。一个个揉肩的揉肩,扭腰的扭腰。平静下来,伤痛一点点爬满全身,嘴里都呼哧带喘,脏话不断。 又过一阵,红星悄声说:“他是聋子?为什么听不到我说话?” 晓亮说:“真是聋子,你那么小声干啥,痛快说呗,反正他也听不见。” 红星说:“万一耍酷,咱就把人家得罪了。他是灵台医院的吗?为啥帮咱,又把咱扔这儿?” 晓亮说:“不知道。俗话说,‘来者不善。’俗话还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来的突然,又意义不明,不能大意。” 红星说:“那俗话还说,‘走为上策’,我看咱也别瞎耽误功夫,直接跑路得了......” 破屋方向,忽然传出大狗的呜咽声,和男人低沉缥缈的嗓音:“好狗......乖......不疼......” 红星叹:“果然不是聋子。” 广山低声问:“不会是......想给大狗一个痛快吧......” 红星说:“死就死了呗,你心疼那畜生干嘛。看看咱一身伤口,基本都是它送的。” 广山说:“我不是心疼,就是......怎么说,有点吓人。” 红星说:“它一嘴狗牙,想咬死咱们时,你不觉得吓人?糯米做的心肠,也太软了吧。” 晓亮说:“听起来,这人才是那畜生真正的主人。或许真是灵台医院的。” “那咱们得防着点儿。”红星晃晃悠悠站起身,从地上归拢起剩余的三把改锥,自己拿两把,递给晓亮一把。 晓亮摆摆手:“我算了,用不惯。” 广山接过来,塞到晓亮手里:“拿着吧,再用不惯,也比没有好,最次,留着吓唬人。” 晓亮刚勉强接过。 “踏——踏——”,脚步声响,“胡子”怀中抱着大狗,从破屋出来。大狗脸上的石灰已经没了,它脑袋搭在“胡子”肩上,医生态萎靡。鲜晶莹滴滴答答,往晶莹地上滴着。“胡子”瞪了广山他们一眼,又往堂屋走去。 广山有些莫名其妙。 红星大叫:“它想咬死我们诶!我们不伤他,怎么脱身?” “胡子”转过头:“你敢再说一遍?” 红星说:“为啥不敢?这狗要想咬死你,你也乖乖呆着,等它咬你?” “胡子”说:“虎子是条小乖狗,从不咬我。既然它想咬你,证明你活该被咬。你为啥不乖乖等死,反而伤它?” 广山一阵气闷,那畜生既不小,也看不出乖。“小乖狗”三个字,只有“狗”说对了。 红星似乎从没见过如此“理直气壮”的人,“你你你”的,吭哧了半天,没想出怎么反驳。 晓亮说:“大叔,既然你如此宝贝虎子,干嘛把它借给别人?它在你身旁,吃的好,睡得响。到别人手里,又挨饿,又挨打,还落一身伤。” 这次轮到“胡子”支吾了,他看看大狗,犹豫一阵,低声说:“我又说了不算......” 晓亮好似没听到:“你知道它被借来咬人吗?” “胡子”说:“知道又如何?虎子是条狗,不咬人,难道借去犁地吗?” 晓亮说:“那你更不对了。去咬人,任何人,比如我们仨,肯定反抗,虎子再猛,也会受伤。就算不还手,虎子咬死人,闹到法院,人家就会把你的小乖狗拖走打死。所以,从你借狗开始,虎子轻则受伤,重则死掉,这是注定的。算起来,你害了自己的狗呀!” “胡子”眨着眼:“你当俺想借狗?要不是那人逼俺,谁来也不好使。” 晓亮点头:“对,对。你受逼迫借狗,我们受逼迫反击。虎子受伤,不怪你,也不怪我们,都怪逼你的人,那个孙子他......他叫啥来着?” “胡子”颔首:“没错,都怪他!他个混蛋,俺早就瞧出来,他不是好人。” 红星忍不住,偷着乐起来。 广山听明白了,这大个看着挺猛,脑子似乎不好使。 “胡子”对广山三人招招手:“你们跟俺来吧。原本,见虎子受这么重的伤,俺还怪你们,想把你们扔在这。说来说去,你们跟俺一样,不是坏人。跟俺来吧,俺带你们去见他。” 红星悄声说:“跟你一样,不是坏人,是傻瓜。” 广山没心思打趣:“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胡子扭头就走,边走边说:“还能去哪,找李重阳啊!” 仿佛回到李湾村土坛,广山跟着“胡子”,穿过长长的,点着蜡烛的地道,进入挂着灵台医生画像的地窖,又走到另一条通道,很快,从一户人家的灶台钻了出来。 广山蹭了一身黑灰,晓亮红星脸上也黑一道白一道。让人吃惊的是,“胡子”反而干干净净。 这间屋子有一张大炕,炕头是一个大灶台,就是广山爬出来的地方。和大多数农村人家一样,一张木桌子,几把木椅子,黄木衣柜,绿色电视柜,尼龙布沙发,全都上了年头,失去光亮的色彩。炕上墙面,贴着一张画,一个大胖娃娃抱着鲤鱼,周围都是钞票和金元宝。这样的画特别时兴,好多家都有。 周围有一股热气,味道很熟悉,就像炉火上,热粥沸腾,咕嘟冒泡。 太阳爬倒半空,清冷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广山身上。 “胡子”扛着“大狗”,对广山三人说:“你们等会,我去叫人。” 广山刚刚碰到过类似情况,心里抵触,下意识说:“一起吧,省的......” “胡子”说:“省的俺放狗咬你们?如果俺想放狗咬你,又怎么可能带你一起?在这呆着吧,别人家,别乱跑。” 红星说:“既然你不打算放狗咬我们,那就一起去,你要不同意,就是心虚。” “胡子”说:“俺心虚?俺长这么大,就不知道心虚是啥玩意。俺当着卖肉的面偷猪,当着大姑娘的面脱裤子拉屎,啥没干过?真要对你们动坏心思,俺敢把你们牵到狗圈里!切!”哼了声,扬长而去。 红星咂舌:“他哪是不知道心虚,是缺心眼,不知道丢人!‘当着大姑娘拉屎’,我说出来都恶心,瞧他那模样,还挺骄傲。” 晓亮咯咯笑:“心眼大,活得舒坦。” 广山揉揉脸,拉过凳子,一屁股坐在上面,脸前不远,有个深绿煤球炉,上面的铝壶,正“滋滋”喷热气。 “胡子”之前说,要带他们找李重阳时,广山吓了一跳,以为“胡子”是李重阳派来的。详细问过才明白,他是要把广山三人,带给能找到李重阳的人,也就是广山他们此行的目的,李素珍。 红星也坐到广山旁边:“那胡子说,李素珍让他等在地洞里,好来接应我们,是不是骗咱的?说什么‘俺还在被窝里,你们就来了,都怪你们来得太早,差点儿耽误事,还害得虎子受伤......’正常人能说出这话?那理直气壮的,我刚开始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越想越不对劲。” 晓亮坐到广山另一边:“他那种人,这种想法,一点儿也不奇怪。只是,李素珍为啥知道我们会来,又为啥要帮我们?” 广山说:“大人的心思,一个比一个深沉,不知道成天算计什么。我们原本打算当面问她个清楚,这机会正好,一起问了。不过,她毕竟是灵台医院坛主,不能掉以轻心,一旦有情况,别犹豫,改锥伺候。” 红星说:“虽然广山你执意要过来,但我还是觉得,李素珍不像好人。她在梧桐树下的样子,简直就是疯子。” 三人沉默,一时陷入回忆。不管是李素珍半夜叫魂,在坟前的哭泣,还是当着众人,声泪俱下。一幕幕,恍如昨日。也就是在那天傍晚,广山得知了表哥王修远去世的消息。 这么多天,担惊受怕,危险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以至于,广山几乎忘了表哥的死,可事实上,表哥恐怕也是灵台医院的牺牲品。表哥死亡的真相,能解开吗? 木门忽然打开,冷风随即灌入。广山一哆嗦,只见屋外进来三个人。广山立刻站起身,面对他们,手偷偷放到后腰的改锥把手上。 当头的正是之前见过的疯女人——李素珍。她灰衣灰裤,面容憔悴,满头黑发中,藏着许多银白。左侧一名男子,穿着黑色棉袄,腮部塌陷,眼皮耷拉着,像刚从床上爬起来。右边则是去而复返的“胡子”。 李素珍打量着广山三人一阵,扭头说:“雨来,你确定,小五对付的,就是他们三?” “胡子”说:“那当然,你也瞧见了,他们浑身都是狗咬的伤,还有刀伤。肯定没错。” 广山虽然医生经紧绷,却稍微有些诧异,“胡子”凶悍的模样,一根筋的脑子,竟然取了个颇为秀气的名字。又一想,他又不是天生的傻大粗,刚出生时,名字肯定往好听的取。只是,可能让他家人失望了,雨没来,洪水来了。 李素珍又问:“小五呢?” 雨来一拍脑袋:“哎呦,俺光惦记着虎子,把他忘了。俺这就去找他。”说着,就要走。 李素珍说:“不用了。”扭头对“耷眼皮”说:“你去。” “耷眼皮”看了眼李素珍,似乎颇为意外,但没说什么,两步钻进灶台,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雨来说:“你这啥意思嘛?俺不能去?” 李素珍说:“天天惦记那条蠢狗,差点误了大事。我让你看着点小五,你就差点把人给我看死?瞧瞧这一身的伤......” 雨来说:“怎么能怪俺,他们来的太早......” 李素珍说:“还犟?” 雨来说:“本来就是,看看虎子,都成啥样了?要不是你,俺也不会把虎子借给那个瓜怂。虎子要死了,你也有责任......” 广山大吃一惊,本来以为,逼迫雨来借狗的,肯定是李重阳小五那种人,怎么会是......这个李素珍,想杀了他们吗? 红星立刻沉不住气,大声质问:“你借的狗?那货跟熊一样,你把它借给半脸怪?想要我们的命?” 李素珍瞧了红星两眼:“我们说服小五,先用狗对付你们,他来捡现成的,更安全,没有人为的痕迹......” 红星大叫:“为啥?咱们有什么仇?” 李素珍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等他放出狗,离开之后,暗中监视的雨来立刻出现,控制住虎子,把你们带来,然后让虎子对付小五。你们很安全,小五遇到‘意外’,这才是我的计划。谁知道,这个傻子睡过了头......” 雨来说:“他们来得太早,地窖又冷,俺总不能,在里面待一夜......” 李素珍说:“闭嘴。” 广山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是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他犹豫片刻,刚想问,女人却抬了抬手:“等会再说,医生马上到,让他先给你们治治伤。虽然虎子定期打疫苗,但难保不会有狂犬病......” 广山打了个寒颤,把这事忘了。 医生是个秃头,背着棕色药箱,药箱上画着一个红色的十字。他先用酒精擦拭了一遍广山的伤口,又和着一些黄褐色药粉,用绷带把伤口裹得严严实实。 酒精虽然刺得广山剧疼,但疼痛过后,感觉却清凉爽。黄褐色药粉敷在伤口,则散发一股股温热,颇为舒坦。 “这是什么药?”广山问。 秃头医生不理,从药箱中,掏出一个塑料包装的紫色针管,又掏出几枚玻璃瓶,保龄球般的药剂。“咔——咔——”,用镊子敲碎上方的细口,吸出药水。拿着酒精海绵,敷在广山右臂上,擦两下,猛地一针刺入,疼得广山倒吸凉气。 第一百四十九章 酒精 很快,医生处理完广山伤口,转而朝红星和晓亮招手,要他们过来。 广山拿着酒精棉,一边摁压针口,一边注视医生对红星的操作。 红星大呼小叫,却紧闭双眼。这让广山有些意外。自己的这个朋友,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怕打针! 对于李素珍找来的医生,广山本来并不相信,但转念一想,倘若他们要对付自己,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一棍子打晕,再加一把火,所有痕迹干干净净,又省力气。所以,悄声商量一阵,又不忍晓亮红星一直滴晶莹,广山终于同意,由李素珍的医生,给他们看病。 终于,忙碌半晌。秃头医生接过李素珍递来的几百块钱,抬手便走。 广山很惊讶,他不知道,一针狂犬疫苗,竟然要这么多钱。而李素珍竟然连眼都不眨。 红星似乎看出广山的想法,凑到耳边:“谁让她放狗咬我们,活该出钱,用不着不好意思。” 这么说也没错,但多少有些强词夺理。毕竟,人家不给你治病,你又能怎么办? 终于,一切收拾妥当,日头也到了正当空。 广山说:“咱们聊点正事吧,时间并不多。你把我们找来,肯定不光为了治伤。” 李素珍说:“你还挺心急,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已经到了中午,我们还没吃饭,你们也饿了吧?正好,饭菜早已经备齐,吃两口,有力气,再聊别的。” 广山一下子缄口,不说好还好,对方一提醒,肚子还真有些空落落。早上来的急,本就什么也没吃,眼看已经晌午,好几个小时,粒米未沾,滴水未喝,确实腿肚子打转,撑不住了。 红星咽了口唾沫,说:“算了吧......先说正事......再吃不迟......”语气并不坚定。 李素珍笑着,招呼雨来上菜。不一会,雨来端着一个大的,黑红色的木盘子走了进来,将上面一碟碟菜肴,摆到桌上。 广山瞥了眼,一碟黄瓜拌猪头肉、一碟皮蛋豆腐、一碟红烧茄子,一碟红烧肉,三碗大锅熬菜,一簸箩白面馒头,还有一大瓶可乐。 即便是谁家的红白酒席,广山也没吃过这么丰盛的菜,而且,还有他们三人最爱喝的饮料。 广山咽了口唾沫,说:“俗话说,‘无事献殷勤......’,你又是给我们治伤,又是招待这么丰盛的菜肴,如果不说出目的,我们很难.....下嘴。” 李素珍说:“原本请你们来,确实有事相求,不过,因为雨来的疏忽,导致你们身受重伤,这是我的疏忽。治疗也好,吃饭也好,是我分内之事,也算我的一点点补偿,你们大可不必担心,痛快吃吧。之后,咱们再好好聊聊。” 说完,轻轻点了点头,和雨来一块离开屋子。雨来还轻声嘟囔:“咱不吃吗?红烧肉,可就剩那么多了,便宜这帮小鬼......”脚步声,说话声,越来越远。 晓亮盯着一桌菜,狠狠闻着:“虽然他们不像好人,这桌菜也好坏不明,但我建议,做个饱死鬼......” 广山不回答,看着晓亮。 晓亮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一个馒头,筷子夹了两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又大口咬了一块馒头,咔咔嚼着,满嘴油光。 “你......”广山有些意外。 晓亮一嘴食物,边嚼边说:“真要对付我们,不至于用这么麻烦的手段。他们肯定要我们做些特别危险的事,这才不断献殷勤。同不同意的,先吃饱再说。” 广山又看了看红星。哪知道,红星似乎根本没听,直直盯着晓亮来回移动的筷子,突然大叫:“喂!你留两块红烧肉!”说着,不用筷子,伸手便往肉碗里抓。 这个年纪的男孩,都是饿死鬼转世。农村有句话,半大的小子,吃伤老子。因为他们太能吃,又总饿,每次吃饭,不能叫吃,而是往肚子里填。 广山本来也饿,见两个朋友腮帮子隆起,很享受,也什么都顾不得,抄起筷子,呼哧哗啦得吃起来。 不多会功夫,四个碟子,三个碗,都像狗舔过一样,干干净净。整瓶的可乐,就剩个底子。 红星咂摸嘴:“看着挺多,吃起来,连牙缝都不够塞。” 广山说:“不过,这家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比酒席都好吃。” 晓亮说:“确实。我妈只会炖白菜,每次做饭,淡了知道加盐,咸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红星说:“阿姨的手艺,我们都领医院过,说实话,当兔子,去吃草,都比在你家吃的强。” 晓亮不服:“你妈会做饭!面条都能煮成混沌,都不用筷子,端着碗喝就行,连牙都省了。” 红星说:“那是为了照顾我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三颗牙,馒头也咬不动。不煮成混沌,她老人家一口面条,得嚼一下午,还没咽下就饿了。” 闲聊一会儿,雨来又回来,看到干干净净的碗碟,大吃一惊:“俺的老娘诶,你们仨没吃过饭?啥玩意,盘子上的画都舔掉色了。” 红星说:“得了吧,本来就不是新盘子。这些也不够吃,还好意思取笑?” “俺们五个人的饭量,你们三都不够吃,莫不是狗转世,给多少吃多少......”雨来嘟囔着,将碗筷收拾干净便离开。 又一会,李素珍和雨来前后脚走了进来。 李素珍说:“怎么样,三位吃饱了?” 红星说:“马马虎虎吧。” 李素珍说:“伤也治了,饭也吃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说点儿正事了?” 广山原本有些犯困,听到这话,一下来了精医生。 李素珍正襟危坐,注视广山三人:“拜托你们的事,很危险,需要你们全力以赴,但如果我们不能互相信任,就不能顺利进行,甚至连开始都做不到,说再多,也白费口舌。所以,你们必须充分信任我。” 广山说:“意思是,你很信任我们?为什么?” 李素珍说:“第一,我是灵台医院的坛主,知道一些灵台医院的动作,他们把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要么选择对抗灵台医院,要么死,所以即便不是自主选择,也是天生的盟友。” 广山说:“这个理由,只有我们相信你,才能成立。你是灵台医院的,而我们是灵台医院的敌人,按逻辑,就是你的敌人,为什么会是盟友。” 李素珍没直接回答:“你们为什么来找我?” 广山问:“你又为什么找我们?” 站在一旁的雨来说:“俺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什么也不说,非得先问个清楚?” 广山说:“我们不能相信你,而你相信我们。既然如此,你先回答,正合适。” 雨来说:“小鬼!” 李素珍抬手,示意他住嘴:“话得有个头,你们来找我,总有目的,说吧。” 广山说:“你......您的儿子,叫什么?” 雨来上前一步:“喂!别以为你们是,就不会挨打!” 红星立刻站起身:“别以为你像包子,我们就可怜你!” 雨来挥舞拳头:“小鬼,你死定了,叫你爹妈准备后事吧!” 红星叫:“那你得戴孝帽,给我摔盆!” “你!” “行了!”李素珍喊:“这么大的个子,斗嘴很长脸吗?” 雨来嘟囔:“这和俺个子有啥关系......” 红星也说:“你笑话我矮?” 雨来说:“不矮,跟冬瓜差不多。” “你......!” “好了红星。”晓亮说:“正事要紧。” 红星气呼呼坐下,雨来哼了声。 李素珍吸口气:“为什么打听这个?” 广山说:“我们必须先知道他的名字,才能给你解释。” 李素珍沉默一阵,轻声说:“他......叫点点,大名孙文典。”微微低头,眼圈有些泛红。 广山觉得抱歉,又别无他法,这是必要的。他看了眼晓亮,后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登记本,翻了几页,递给李素珍:“县医院的停人记录。两年前,你把孙文典的,带出那里。而就我所知,那是,点点还没......。” 李素珍满脸疑惑,接过登记本,看着看着,眉头愈发紧锁,反复说:“不可能......不可能......零四年一月?不对,这不是我。点点的事,在七月份,而且,我们也没去过县医院......” 雨来似乎也很困惑,轻轻凑到本子前,眼睛一眨一眨。 广山心底一抽,果然,李素珍未曾提取过,那问题更复杂,更严重了。 晓亮说:“你的名字没错,孩子的名字没错,可两个人同名同姓,且孩子偏偏去世,实在太巧了,巧到不可能。所以,要么有人早已对点点动了杀机,要么,这个人用你们的名字,补什么漏洞。” 李素珍前后翻动登记本,问:“谁写的?这里的人,都一样吗?” 广山知道,她说的一样,指和自己一样,名字写上之后,人才去世。广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没办法求证,如果真有那么多受害人,那始作俑者,实在太恐怖了。他补充道:“其他人,死因都是病症。而点点,写得溺死。所以,应该不是补漏洞,而是早计划好了。” 李素珍手一抖,哆嗦着翻回原来那页,只瞧了一眼,泪水便涌出:“这人......这人......谁写的?” 广山说:“县医院停人房的守门人,而这人,出于某种原因,当时正为李重阳服务。” 李素珍一顿:“李重阳......果真是他!” 晓亮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信息?或者,有过一些猜测。” 李素珍不回答,狠狠捏着登记本,纸张似乎马上会碎掉。 雨来突然说:“俺不明白,这人是不是有病?就算真要杀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还有写到纸上,留个线索?” 红星说:“你想不明白的事多了,真是正常人,又怎么会杀人......故意杀人。” 雨来说:“抬杠?俺瞧你皮痒了,给你好好治治,才能改改臭毛病。” 广山不愿无谓的争端耽误正事,急忙说:“问题在于,老头记录的,好像是出入停人房的登记表。如果只是预告,没有医生,怎么会写在本上?” 这个问题,一下吸引了雨来的注意,似乎忘记了红星的冒犯。他挠挠头:“对哦,这又咋回事?” 李素珍终于平复了心态,她问:“老头在哪里,我们问问他。” 广山说:“当时,我们不能确定,你......” 李素珍皱眉:“我怎么了?” 广山鼓起勇气:“点点的事,我们了解不深。他到底怎么没的,作为母亲的你,在其中,是否扮演了其他角色,我们不得而知。所以......” 李素珍突然激动:“你们怀疑,我杀害了我亲生的儿子!” 广山赶紧说:“老头服务于李重阳,而你又加入了灵台医院。敌我不明,我们不得不考虑所有情况!” 李素珍喘着气,怒视广山,似乎挑不出这个理由的毛病,但不能原谅广山的怀疑。 空气一阵尴尬。 晓亮咳了两声:“就是说,既然登记了,必定有进入和提走。进入时,写的孙文典,提走时,写的李素珍,关键是,他出于何种目的呢?” 广山庆幸晓亮解围,急忙应和:“对,对。到底为啥,确实让人不明所以......我猜......我猜......” “猜”了半天,不见下文,空气再次尴尬。 雨来挠了半天头:“俺想不明白,如果那具的名字不叫孙文典,为啥能用这名字存进去?” 红星说:“这还用想,不是正轨手续呗。那老头看停人房的,往里存个人,又不想让事主知道,名字肯定随便写。” 雨来说:“胡说,不想让人知道,还把点点名字写上,做个预告?” 广山脑中闪电划过,猛站起身:“他在存时,一时兴起,把第一个想到的人写了上去!” 所有人都看过来,晓亮问:“什么意思?” 广山说:“当时,他拿着笔,准备写上名字,但又不能写真名,只好自己编。然后,他就想到了点点!他当时,也许没准备杀害点点,更不是在预告,只是,点点一直在他脑子里!他在那之前,刚刚见过点点!而点点,非常吸引他的注意!” 晓亮立马拍手起立:“有道理!零四年一月一日前,李重阳见过点点吗?”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因为,李素珍的脸色,“刷”得白了。 第一百五十章 还债 “婆婆她,想要我积极报恩,但我不愿意。好说歹说,又哭又闹,见我不动摇,于是另做打算,一方面,自己每晚挂号,另一方面,四处打听当时出主意的人,终于,零三年十二月,李重阳来到我们家。” 李素珍目光飘忽,医生色变幻,已然陷入回忆。可不知为何,广山能感觉到,她心里既痛苦,又愤恨。 李素珍说:“那一天,正是农历十五,圆月,天地清明。点点坐在堂屋,聚精会医生,看着《猫和老鼠》。李重阳坐在他旁边,像个怜爱晚辈的大人,一边抚摸点点脑袋,一边注视点点,半点目光也挪不开,我叫他三声,他才回过医生,给我们解释,所谓的灵台医院的好法子。” 广山仿佛看到那个画面,脑中代入的,是和表哥在深夜里,寻找薛松时,蓦然出现的黑影。 “李重阳说,天底下,一切疾病,都在灵台医生的治疗手掌中。治好得好,治恶得恶,不是命中注定,人力可以更改。而我婆婆想治好疾病,重回健康人生,不再早喘晚累,为我们家,省点儿医药钱。但点点是医生身边的人,又很得医生宠爱,为免医生思念过甚,提前召回,所以必须每日上课下课。” 雨来哼了声,似乎颇为不屑。但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氛围实在不搭,他似乎也意识到了,用食指擦了擦鼻子,缓解尴尬。 “婆婆说,自点点诞生两年来,她日日不敢怠慢,很重视,只求医生能大发慈悲,不要把点点带走。李重阳四处观瞧,随口应和,说那是自然。 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以为他为了钱,于是故意为难说,你那医生既然手段高明,将点点治好疾病,又为甚火急火燎,非要人家干这干那?。 李重阳听到我的话,非但不恼怒,竟显得颇为惊喜,只是表情一闪即逝,我当时认为,都是错觉。 李重阳说,疾病康复,只在一瞬。血液流动,呼吸咳嗽,虽常人不可闻,但医生听来,宛若惊雷。所以,是非黑白,医生洞若观火。人是善变的,你今天健康,所以把点点是开心的,但明天你生病了怎么办?病人是医生的心肝宝贝,怎会留在疾病身旁,所以就收回去。如何判断你是健康与否?自然三年如一日,虔诚治疗的人,才是善人。 我更不屑,觉得他的话都是漏洞,于是问,善良的人,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周遭。一炷响就能蒙蔽,那灵台医生也算不得眼明心亮。为你挂号,便是善人?倘若这个人晚上挂号拜佛,白天杀人放火呢?如此狭隘,恐怕也不是好东西。” 广山暗自点头,这话晓亮也说过,道理相通。如果因为你虔诚便保佑你,那如何称得上医生仙。你学习好,但平常欺负同事,也算好学生?领导如果因为你的成绩庇护你,又算的上什么好领导?你跟上司处的好,节假日回回送礼,每天拍马屁,但工作能力不行,可上司依然就处处照顾你,那又算的上什么好上司?你天天跪地磕头,求医生仙让你发财,于是每日捡钱,那丢钱的人又做了什么孽? “李重阳却说,一草一木,皆具情思,天医生也是如此。人不是一汪死水,健康总在变幻。一个人天天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算健康吗?可如果山贼来犯,他又奋不顾身,以命相搏,保护周围的人,他算病人吗?如灵台医生一般,心怀天下,判断健康,自有一番标准,非你我凡人能度量。你们家不是恶人,但按照健康程度,本无儿无女。医生医疗惊人,赐你们得一善儿,难道不该每日治疗,反而觉得都是自己应得的,这就是人心不足,这就是恶。” 雨来又嗤笑,广山也有些无语,这李重阳胡搅蛮缠,大略想来,似乎很有道理,但归根结底,他的前提,是世界上真有灵台医生。可广山早就认为,灵台老母猪,是为了敛钱,编出来的谎言。李重阳把人带入他的语境中,不管说什么,总能瞎解释一番,实际却耍无赖。 李素珍说:“我和他唇枪舌剑,辩论半天,他却始终不恼,总能想出新的角度辩驳我。婆婆见我二人僵硬,就一个劲搅局,一会问喝不喝水,一会问饿不饿,希望我们能消停......” 晓亮说:“那后来呢,李重阳总不会一直跟你斗嘴吧?” 李素珍撩撩额前白发:“现在想来,李重阳当时表面温和,说话又咬文嚼字,表面跟我辩论,实际上,却为了说服我那目不识丁的婆婆...... 我虽然一直不信,可婆婆早已对他奉若医生明。一个劲瞪我,让我住嘴,而对李重阳,简直要立马磕头。她嘴里大师叫个不停,问他如何化解疾病。李重阳只说不要紧,很简单,却不正面回答,反而和我那婆婆唠起家常。家里几口人,种了几亩地,都在哪里,平常谁去种,忙不忙,累不累,一大堆的,当时觉得是废话的言语,而婆婆只当他是好心,一一回答。从头到尾,他的目光,没有离开点点半秒......” 红星拍了下大腿,怒骂:“哼,利用别人的善意和恐惧,这帮孬种,个个这种德性,还自以为很有谋略,一群垃圾。” 一句利用别人的善意,立刻让广山想到王茹和王学军,抛开喜好,从过去的事看来,这二人,可谓其中的高手。 李素珍接着说:“一番闲聊,李重阳起身告辞。临走前,面对婆婆追问,他说,医生要求必须点点的生身之母治疗,但也不会苛求,婆婆如此心诚,再加上,他本人也会跟医生说好话,想来并无大碍,点点肯定能健康成长。 婆婆自然感激不尽,掏出五百块,要送给李重阳,当治疗钱。李重阳假意推诿,却来者不拒。我认定,他就是骗钱的。但为了婆婆心安,也没多说什么,怎料到......” 晓亮问:“点点怎么没的,你有想法吗?后面的疯癫,是真是假。你明明加入了灵台医院,又为何跟他们作对?” 李素珍低头捂眼,不做回答。雨来伸出厚重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肩。 红星说:“你要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毕竟我们要一起对付李重阳......” 雨来瞪了眼红星。红星不服气,反瞪回去,一点儿不示弱。 广山拉了拉红星,对雨来点头致歉。他知道,眼前的胖大汉子,表面粗粗剌剌,实际对李素珍颇为心细照顾。 雨来恍如不见,低声说:“要不,你歇息一会儿。别的事情不着急,俺来说也一样。” 李素珍摆手拒绝,擦了擦眼:“婆婆住院后的一天,我男人去医院照顾,家中没人,于是,我带点点去锄地。他当时在逮蚂蚱,嘴上大呼小叫,却咯咯得笑,很开心。我也很惬意,虽然要锄一亩杂草,却丝毫不觉得累。一边逗他,叮嘱他别被咬了,一边低头劳作。 点点玩着玩着,忽然说,娘,那边有个大红苹果。 我抬头,什么也没发现。当时是五月,苹果花刚开,又怎么会结果子......” 听到苹果,广山立刻想到那枚石头苹果,不由心惊,望了望晓亮红星,两人脸上也阴云密布。 “我以为他是说笑,便没在意,继续弯腰锄地。过了半晌,点点又喊,娘,那边有个好大的苹果,我想吃。 我又转身身,却还是没瞧见。以为点点饿了,渴了。我出来的匆忙,什么吃的喝的也没带,于是说,等娘忙完,就给你买水果吃。然后接着弯腰锄地。 又过一阵,点点大喊,娘,那里有苹果! 当时太阳越来越大,晒得我背疼。一个人要锄一亩地,不是轻省活。我满脸大汗,心里恼火,觉得这孩子今天事儿真多。我头也不抬,骂他说,有苹果自己找去,娘在锄地呢! 点点不再出声。我忙着忙着,渐渐忘了这茬。过了不知多久,半亩地完事,我抬头擦汗,忽然惊觉,点点好久没出声。 急忙回头,一个人影没有。我虽然着急,但并没有当大事,只以为他跑远了,于是一边喊,一边找,可没人应声。 喊了半天,始终不见回音,四周只有风声,吹得青苗‘哗啦啦’响。 不安渐渐填满内心,我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又不敢相信。抱着一丝侥幸,我扔下锄头,往水库狂奔。周围只有水库危险,只要点点不在那里,一切就好说。 可上天仿佛惩罚我一般,没到水库跟前,我就看到,一个棕色尼龙衣裤的,漂在水面。 我不敢上前,又不能退后,走走停停,绝望无比。我明知道,那身衣服,跟点点的一模一样,可毕竟没看到脸,又存一丝幻想。 终于,我挣扎许久,跳进水库,抱起孩子。看到那张平静的,睡着一般,却没一丝热气的脸,眼前一阵发黑,就像有人往心底狠狠砸了一锤,一点儿气也喘不上。我真想沉入水库,淹死自己。我如果多点儿耐心,点点就不会......就不会......” 广山心底堵塞,难受得厉害,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女人。他忽然想到了薛松妈,如果她看到了薛松的死状,又是什么心理?会这样自责吗?薛松妈最后死了,为了救自己。对她来说,这是好事,还是痛事?广山想不明白,也不敢想。 雨来轻拍李素珍的背:“你别难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这话显现没什么作用,李素珍头越埋越低,细细的呜咽响起。 雨来忽然大骂:“他娘的,肯定是李重年那孙子干的!半脸是他心腹,肯定知道怎么回事!俺去找他,把他另外半张脸的皮剥了,给你问出来!再去找李重阳算账!” 说着话,抬脚就往灶台走。 “胡闹!”李素珍大喊,眼角还带着泪花:“你明知道小五是李重阳心腹,是重要的底牌,争取他才是重中之重。你就算杀了他,又有屁用,想我们功亏一篑吗!” 雨来大高的个子,竟然噤若寒蝉,低着头,手足无措。 广山暗自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转头时,恍惚间,余光看到,雨来嘴角带着一丝笑。再细看,却什么都没有。这家伙,故意的吗? 待李素珍平静,广山将水库底下发现石头苹果,以及表哥当初的猜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李素珍面色未变,似乎早有预料,身体却抖了抖。 雨来一拍手掌:“绝对错不了,李重阳肯定使的这法子。夏村祭坛,也有那种石头苹果。他是医院主,得来也方便。你表哥挺聪明啊,他人在哪里,怎么没一起?” 广山心底黯然,表哥那么聪明,如果他还活着,这些难题,肯定早就解决了。 没人回答。 雨来似乎意识到气氛不对:“难道......灵台医院干的?” 这人的确不是傻瓜。 广山说:“还不清楚。他死前,一直在调查灵台医院。他们肯定脱不了干系。” 雨来说:“真让人佩服,可惜了。不过放心,新仇旧怨,到时一起算总账。” 晓亮说:“其实,李姨你恢复医生智的那天,我们也在场。” 李素珍看了他们一眼。 晓亮接着说:“见到灵台医生,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素珍苦笑一声:“都是无奈之举啊.......点点死后,我就成了全村的笑话。走到哪里,背后都有人指指点点,就连我爷们,老实巴交一人,也狠狠打了我一顿...... 点点的死,我不信鬼医生作怪,认定和李重阳有关。但他从来过我家后,就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我觉得他在躲我,在暗处观察我,甚至整个村,都是他的眼线。 为了打消他的戒心,为了逃开村民的谴责,更多的,为惩罚自己。我开始装疯卖傻,家也不顾,地也不种,到处游荡。这样,活着能轻松些,不会时时刻刻责怪自己,不会总想一死了之。 经常,路过一帮,他们朝我扔石头;路过卖东西的小贩,他们骂我滚远点;碰到些老太婆,他们冲我吐唾沫。可每次碰到这样那样的事,我不但不难过,反而很开心,觉得都是我应得的,觉得在还债。 第一百五十一章 蒸发 可我心里,始终记得,有人害死了点点,我要找到他。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时间慢慢过去,我却什么线索都没找到,李重阳宛如人间蒸发。 就在我快放弃时,李重阳忽然来到我面前。刚开始,我以为看花眼了,以为我思念过度,出现幻觉。等我确定就是他后,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万分狂喜,老天爷终究不负我......” 李素珍不再说话,她眯着眼,嘴角微翘,似乎在回味那一刻。 红星说:“我们打听过很多事,知道李重阳不是好东西。但我还想问问,你怎么确定,就是他干的?” 李素珍恢复冷淡:“见到他之前,一切都是直觉,因为只有他,对点点不怀好意。而见到他后,我就知道,那的确是他干的。” 红星问:“为什么?” 李素珍说:“遇到他时,那情景,宛如一年前,他依然在宣扬灵台医院,吹嘘自己。我只装聋做哑,内心盘算,怎么套出他话。谁知,他竟然全承认了。” 广山不由大喊:“怎么会?” 李素珍说:“一年的疯癫,果然骗过了他。李重阳拿出一幅画,上面画着灵台医生,旁边就是点点。他老调重弹,说点点已经回到医生身边,还托医生带话,说自己过得很好,让我不用担心,不用怪自己。 即便知道都是假话,可听到那些,内心还是一阵酸涩。点点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在我脑子里循环。我想着点点刚出生的样子;想着他哭,吹破喇叭一般,整夜不停;想着他笑,让我心都化了;他第一次喊娘,奶声奶气的;第一次站起来走路,像只小鸭子;第一次自己吃饭,满嘴都是米粒,掉的比吃的多;第一次玩得满头大汗,泥猴一样,一身灰;第一次跟我要这要那,不同意就坐地上打滚;第一次跟我说,娘,我长大了,一定孝顺你。 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流了一片......” 屋中慢慢响起女人的抽泣,以及雨来拍背的声音。过得半晌,李素珍缓过劲:“所以,我发誓,一定弄死李重阳,毁掉他的所有,替点点报仇。” 广山说:“可既然他自己承认,又怎么敢招你入医院?他就如此胆大,天不怕地不怕?” 李素珍说:“当然不是。他见我哭得悲痛,以为瞒过了我。其实,我看到那幅画,就明白了一切。” 广山问:“哪里不对?” 李素珍说:“画上,点点穿的衣服,正是死前穿的,唯一一次穿的,我新买的,棕色尼龙衣裤!倘若他没见过,又怎么会画得一模一样?” 晓亮说:“他怎么敢?听起来,李重阳明明极为谨慎,把衣服画上去,不就暴露了吗?” 红星说:“屁,真谨慎,怎么会杀人之后,又拿着画在人家面前耀武扬威?依我看,他就是傻瓜。” 广山说:“有些人谎话说多了,自己也会信。或许,你一年装疯卖傻,早已取得他的信任,所以他才敢出现在你面前。为了收你入医院,让自己的话显得更可信,所以故意画上那身衣服。” 李素珍低声说:“我也这么猜测。天可怜见,我没白吃一年的苦。” 红星说:“装傻,他就能相信你会入医院?就能给你展示那副画?” 广山说:“我记得,当时谣言说,李姨疯前,一直大叫,‘医生我对不起你’,有这么一档子事吧?” 李素珍点头:“没错,我故意的。” 广山说:“李重阳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狠的人,为了骗他,装傻一年。着了道,也不算他倒霉。” 红星说:“明明那么多人可以选择,他为什么非要拉拢你入医院呢?” 雨来说:“不找素珍,就不会让素珍发现。只能说老天没瞎眼,人算不如天算,活该。” 广山摇头:“不,他故意的。” 红星说:“不会吧,明明害了人家,偏偏又找人家,这是啥想法?” 广山说:“夏村是个大村,灵台医院肯定想进入,可村民普遍坚定相信红衣医生,所以一直没能渗透。而要改变村民想法,灵台医生必须展现医生通,让所有人知道。夏村最出名的,就是李姨。而有什么医生通,比把疯子变正常,更厉害呢?想通这点,李重阳必然来找李姨。” 晓亮点头说:“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画上,点点必须是穿死前的棕尼龙衣裤,而不是随便什么衣服。就为了刺激李姨,让她恢复医生智。” 广山说:“我猜,那些话也是他用心编过的。而且,肯定还有其他手段,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李姨就恢复了。” 李素珍若有所思。 雨来拍手说:“可以呀!没白救你俩,虎子也伤得不委屈。” 红星说:“那是,不看看谁朋友......不对,明明仨人,什么叫‘没白救你俩’?白救我了呗?” 雨来翻着白眼:“也不算傻。” “你.......!” 广山急忙拦住红星:“您怎么看破灵台医院,为什么对付他,我们都懂了。那您有什么计划呢?” 李素珍凑近,低声说:“这件事十二分要紧,我告诉你们,无论如何,你们不能告诉别人,任何人都不能,听懂了吗?” 炉火上水壶烧开,壶嘴喷着白色热气,呜呜叫。 红星和晓亮医生色有些紧张,不约而同望向广山。广山怔了怔,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嘴巴很松吗? 李素珍显然瞧了出来:“我们的计划,不能出一丝差错,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有困难,现在说,大家想办法解决。” 红星和晓亮还看着广山。 广山有些不舒服:“你们老看我干啥?我能跟谁说?” 晓亮说:“咱们还有一个......不,两个朋友,跟他们保密吗?” 什么朋友?广山有些糊涂。 红星对广山眨眨眼,咧咧嘴,模样欠揍。 广山立刻恍然,随即一阵恼怒。不过红星晓亮提醒的对,这里面还有王学军和王茹。以王学军的态度,不论什么计划,只要能对付李重阳,他一定迫不及待,而王茹......王学军肯定希望,女儿离这件事越远越好。问题在于,要不要把他俩的事说出来。 李素珍眼医生疑惑,盯着广山。 广山想了想:“我们有个同伙......额......盟友。今天你告诉我们的事,以后我们能告诉他吗?” 李素珍说:“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同意?信任你们,不代表信任他,万一他不可靠,坏了我们大事,怎么办?” 广山说:“我们相信他,也相信你。但你们俩的事,都涉及自己的私事。我们不会把你的事告诉他,也不能把他的事告诉你。” 李素珍问:“所以呢?” 广山说:“不如我牵线,你们两个见一面。既然对付李重阳,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力。” 李素珍说:“算了,我不想见王学军。” 广山大惊:“你怎么......” 李素珍轻笑:“这孩子,心机太浅,稍微一诈,自己就承认了。” 广山有些惭愧,忽又感觉别扭。要不是因为信任你,怎么会被诈?明明消耗自己的诚信,还挺得意。 李素珍说:“你肯定偷偷骂我,说好互相信任,为啥使阴招。” 广山又一惊,刚想辩解。晓亮立马开口:“又诈广山?拜托,咱不是在玩游戏。你有什么打算,直接说呗。” 广山心底升起一丝不舒服,多亏晓亮提醒,否则又上当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像只被戏耍的猴子。 李素珍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是广山,肯定这样想。” 广山说:“要一起上的战场的人,为啥使心眼?你在拆除我们之间,刚建好的信任。” 李素珍撇了眼广山:“你们当着我的面,挤眉弄眼,说话遮遮掩掩。算耍心眼吗?” 这算报复?气量真小。 红星说:“我们为了保护别人的隐私,这也不行?” 李素珍说:“咱们要做的事很危险,而咱们之间的信任很脆弱。无论你们想干什么,记得这点。否则,我能救你们,也有可能卖了你们。” 晓亮说:“威胁?” 李素珍说:“只是实话实说。无法互相信任的人,都有这样的通病。我信奉这点,也把它告诉你们。你们应该学会,信任是相互的,千万不要一厢情愿,理所当然。谨慎,更谨慎。” 红星说:“到底啥意思,听着还是威胁呢?” 晓亮说:“对啊,别整弯弯绕绕的,既然要相互信任,直接说更好。” 李素珍忽然沉默了,她似乎没有经验,面对一群心直口快的半大小子。 广山说:“李姨,你有话直说呗,我们天天接触的人,都是吃啥拉啥的直肠子。想让我们领会精医生,等于要我们亲命。” 李素珍还是不说话,奇怪的是,一旁的雨来,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似乎也费解李素珍的态度。 广山问:“李姨,您不开心?” 李素珍叹口气:“唉,跟你们没关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心绪不宁的。你们做的没错,是我太敏感了......” 对方态度急转,让广山措手不及,他看了眼红星晓亮,两人也是面露困惑。 雨来大手搭在李素珍肩头:“您还好吧?” 李素珍揉着眼:“一年的等待,一年的痛苦,大仇马上得报,一切太顺利,顺利得不敢相信。我害怕机会稍纵即逝,害怕计划出了篓子,所以故意批评你们,戏弄你们......” 对方坦露的心声,广山并不能理解,可却能看出她脸上的疲倦。 李素珍说:“所谓的要互相信任,只不过推卸责任罢。你们跟我冒险,我选你们帮忙,那是因为我们的目标恰好想同,而又没有别的选择。信任也好,不信也好,如果能好好活着,又有什么重要......” 李素珍的话,透着一股懦弱,和之前的气场太不符合。 广山说:“您到底怎么了?” 李素珍慢慢扫视着广山、晓亮、红星,末了,视线锁定广山,轻轻开口,一字一句:“我只是害怕。” 红星说:“怕啥?李重阳?您吃了一年的苦,就为了给点点报仇,临到关头,怎么能怕呢?” 李素珍说:“我吃苦活该,自己犯错,受难没什么大不了,可假如......假如......” 红星说:“假如啥?痛快点说呗!” 李素珍说:“我怕计划疏漏,没逮住李重阳,反而害死你们。” “怎么会......”广山刚想反驳,猛然意识到,还没听到李素珍的计划。如果有生命危险,那晓亮和红星...... 晓亮问:“到底什么计划?” 李素珍说:“要是你不愿意,拒绝也没关系,咱们想别的辙。” 广山发现,她说“你不愿意”,不是“你们不愿意。”她问的广山。 “没关系,先听听,我又不是莽夫,您说什么都照办。”广山想了想。 李素珍深吸一口气:“三天后,灵台医院聚会,李重阳一定露面。李重阳想抓你,我们就利用这点,假装我已经抓住你,把你押送到聚会地点,然后找机会,一下子逮住他。” 怪不得说危险,原来要直面李重阳。虽然总有这一天,但广山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倒没问题,只是,只是......晓亮和红星,一定不能有危险! 晓亮大叫:“太冒险了!既然是聚会,医院徒肯定多,他们一拥而上,我们怎么办?会死的!” 广山注意到,晓亮说“我们怎么办”,他知道可能会死,却没把自己排除在外。 李素珍看着广山:“我懂,所以我很担心,很害怕。广山,你怕吗?” 红星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值不值,肯定有别的办法,我们再想想。” 广山脑中闪过表哥,闪过薛松妈。表哥总在担心他,危险的事从不让他做,临死前还留下信息,劝他快逃。薛松妈付出生命,救了他这个仇人,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回薛松。他不能只享受别人的善良,心安理得缩在后面,他得做点儿什么。 “我没问题。”广山说,声音很冷静,也有一点陌生。 “不行!”红星大喊。 “广山?!”晓亮惊讶。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追捕 广山摇头:“答应别人的事,要做到。既然李重阳一直抓我,我就亲自到他面前,问问他,为什么让那么多无辜善良的人,因他而死,他却从不内疚。他有什么资格,把我们这些人当蝼蚁。就算真的被抓,我也要把晶莹溅到他脸上,让他知道,我冯广山,不是孬种。” 晓亮和红星沉默,他们看着广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们两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能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 “你不是孬种,我看起来像孬种?”红星察觉到广山的意思,立刻打断。 晓亮打了个哈欠:“这话说了八百遍了,你烦不烦?我们不去,你一个人能翻天?” 广山说:“他们那么多人,万一出事......” “人多,我们更得去!”红星说。 “没错,是这个道理。”晓亮说。 广山沉默,内心滚烫。 李素珍笑了笑:“你们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不过不用太担心,李重阳身边,都是一些唯利是图的人。唯二两个肯为他卖命的,一个姓徐的,死了。一个小五,在我们手上。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详细计划......”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广山急忙扭头,“耷拉眼”一脑袋晶莹,探出灶台:“不好了!小五那狗日的,跑了!” 广山抹了把额头上的水,在裤腿上擦了擦。他攥紧改锥,一边小心翼翼,往巷道里走,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周围声音。红星搜索紧邻的巷道,不时蹦出句脏话。晓亮则安静的搜索另一边,听不到任何动静。 晶莹粒如盐,雨水似珠,雨夹晶莹正飘摇,斜密密落到地上。下得不痛快,黏黏糊糊,仿佛要把天地粘在一起。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像隔着雾,看不远。 空气湿漉漉,冷飕飕,呼吸也费劲。 巷道里的土路黢黑,很泥泞,两边加起来,只有六户人家,都锁着大门。 农村盖院子,门和路并不直接相连,而是向后缩进一截,就像人环绕双臂,双臂是墙,胸口就是大门。这就有了空挡,空挡都能藏人。而且巷道也并非一片平坦,这家堆摞砖,那家停辆车,视线遮蔽太多,必须谨慎。 广山太专注眼前,忽然脚底一空,“啪”,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左足立刻又冷又湿,急忙抽腿,低头一看,面前是个一个小水坑,水面浑浊,荡着波纹。 再看脚,布鞋已然湿透,鞋里又潮又黏,很不自在,广山更加烦躁,低声骂了句半脸怪。 得知小五跑走,广山立刻意识到问题严重。如果小五成功逃脱,就会把李素珍叛医院,和广山他们联合的消息告诉李重阳,那时,他们的计划就彻底完蛋。 不及细问发生了什么,李素珍让雨来马上抓回小五。广山不想缩在屋里,要一起去,晓亮红星见状,也就跟来了。 出门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变得灰蒙蒙,下起了雨夹晶莹。 李素珍家就像“厂”字的交叉点,门前后两条路,“撇”的一条通往水泥公路,“横”的一条往村子深处蔓延,“横”上又连接许多“竖”分支,“竖”中间又有几条“横”,像“韭”字一般,只不过中间贯通,连接各家各户。 考虑到小五很可能直接沿公路逃跑,所以雨来搜索“撇”。 谨慎起见,广山他们负责“横”以上的各个“韭”区域。 素珍和“耷拉眼”则守在门前,防止小五绕开广山,从“横”前逃走。 此刻,广山三人,正分散搜索相邻的三条巷道, 甩了甩鞋上的水,广山打起精医生。不能在这里松懈,万一让小五从自己手上跑掉,再想抓李重阳,比登天还难。 前面不远,两座大门相对。再向外,就是巷道交口,看来这条路上没人。 广山直起腰,正想快速通过,和晓亮红星汇合,搜索下一片区域。就在这时,右前方的门垛里,一个黑影迅速闪过。 广山一机灵,立刻举起改锥:“在这里!他在这里!” 另一条巷道,脚步“哒哒”逼近,很快,红星钻出墙角:“找到了?” 广山指了指右前方。 红星举起改锥,冲广山一招手,二人呈圆弧,绕围门垛。 “哒——哒——”两种脚步合一,很有节奏。 小五不直接跑,偷偷躲在这里,图谋什么呢? 不论他有什么打算,终究还是逮住了,计划不会延误。想到这里,广山心跳渐快,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离门口越来越近,广山忽然有些奇怪,小五肯定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舍命一搏,反而悄无声息,如此沉得住气? 正想着,红星忽然骂了句:“靠,什么啊!哪儿有人啊!”说着,瞪了广山一眼,放下改锥。 广山一愣,红星视角比他好,也比他近,更先看清门垛里,难道不是小五? 急忙跑过去,定睛一看,也不由哂笑。一只黑猫蹲在地上,正一口口舔着后腿。 “猫也没见过?激动啥,大惊小怪,害我白兴奋。”红星抹了抹脸上的水。 广山拍了拍后脑勺:“息怒,息怒,怪我没看清。也怪这鬼天气,破雨夹晶莹,早不下,晚不下,偏偏现在下,雾气蒸腾的,好眼也变瞎子了。” 红星说:“拉不出屎赖茅坑,看不清东西,也看不清轮廓?猫多大,人多大?” 广山说:“行了,就一小错,不依不饶的。我好歹找到只猫,你找到啥了?” 红星说:“你又不是狗,找到只猫还挺风光?晓亮,你评评理......诶?晓亮呢?没过来?” 广山心底一颤,自己叫的那么大声,晓亮肯定会听见呀,没过来,难道,出事了! 想到这,广山撒丫子就跑,心里祈祷,千万别出事,坚持住啊! 绕过红砖院墙,来到巷道口,果然空无一人,完蛋! “晓亮!”广山大叫,不见回应,立即往巷里走。虽然焦急,却不敢快,生怕小五躲在哪个角落。 广山举起改锥,一步步往里挪。雨水带晶莹,白蝇一般,迎面扑来,点点砸到脸上,手背。头发软趴趴,贴在脑门上,一丝湿润沿着额头,流到腮下。 眼前雾气弥漫,仿佛隔着层纱,整个世界朦朦胧胧。 空气愈发清冷,广山呼出一口白气,不住哆嗦。四下安静,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踏——踏——踏——” “晓亮!你在哪?”广山大喊。 一个身影站立起来:“广山?” 正是晓亮的声音!广山大喜,疾奔过去,晓亮脸庞一点点清晰。 广山两步跨到男孩身边,狠狠锤了他一拳:“叫你半天,怎么不说话?” 晓亮一脸惊讶:“没听到呀?你那边搜完了?” 广山说:“早完事了,你干啥呢,耽误到现在?” 晓亮说:“没来由肚子疼,所以拉了一泡。可能吃不惯她家饭吧。嘿嘿......” 广山这才意识到,晓亮为什么“站起来”。 刚想通,一股恶臭忽然袭来,鼻子像被砸了一锤,脑子嗡嗡乱叫。 广山连忙急退,捏着鼻子,瓮声瓮气说:“我靠,当街拉屎,你心也太大了!” 晓亮说:“憋不住了,再说,有雾气挡着,谁也看不见,没事。” 广山说:“幸亏是早上,冬天,大家没起床,要不早就让人发现了。就算如此,也得防着点小五,他要碰见你,怎么办?” 晓亮说:“他又不傻,肯定早跑了,赖在村子里干啥。你那边查完了?红星呢,他完事了吗?” 广山一机灵,急忙回头,身后一片雾蒙蒙,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再次回转,拼命的跑。和晓亮刚回到之前的巷口,就见地上躺着一人,瞧体型衣着,正是红星。 广山冲到红星身边,拦腰搂住,想抱起红星,却死沉死沉的,怎么也抱不动。无奈何,只好使劲拍打脸:“红星!红星!醒醒!醒醒!” 红星嘴唇发白,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上下检查一番,却瞧不出什么伤口。 晓亮也到了近处,跑的太急,脚下泥点飞起,溅了红星一脸。顾不上擦拭,将头埋在红星胸口,听了一会,脸上表情终于放松:“呼吸很平稳,应该没大事,只是昏过去了。” “狗日的!”广山大骂一声,握紧改锥,扫视四周:“混蛋半脸怪!有本事出来!和爷爷大战一场!” “场——场——场——”回音扩散,不断远去,除此之外,周围没有半点声息。雾气如有实质,缓缓回旋移动,瞧不见一个人影。雨晶莹越来越大,红星的鼻梁处,竟然开始积水。 晓亮招呼广山,二人一起使力,将红星挪到门垛出,好遮住雨晶莹。 擦了擦红星脸上的水,晓亮说:“先找李素珍,让他们知道,小五在这里,招呼雨来回来,人多才好对付他。” 广山摇头:“不行。半脸怪说不定就在附近,不管谁落单,一定打不过他。再有一个人晕倒,另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保证安全更重要。” 晓亮说:“我知道,可红星伤到什么程度,需不需要找医生,都是未知数,万一严重,耽误不起时间呀。” 广山困惑:“你不是说他呼吸平稳,没大碍吗?” 晓亮皱着眉头:“只说明他没死,不代表能一直晾着,要是重度脑震荡什么的,现在没事,时间长了......” 广山愈发焦躁:“可我们不知道半脸怪躲在哪,不能随意分开,否则另一个人......刚刚,我离开红星,只不过三五分钟,他就昏倒了。可恶,半脸怪之前肯定躲在我们旁边!为什么没瞧见他!” 晓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你说说。” 广山指了指对面大门,把看见黑影,误把猫当人的事说了一遍:“红星过来了,你没过来,我就以为,你出事了,于是去找你,结果弄成这样。这狗日的......” 晓亮摸着下巴:“三五分钟,就放到了红星,说明这人当时就在左近,你们却没看到。那么......会不会,他当时,就躲在这里!你们只顾盯着那边,背对这里,恰好遗漏了这边门垛!” 广山一惊,晓亮说的有道理,可这就意味着,他和红星说笑时,半脸怪就蹲在他们身后,盯着他们。 广山不由毛骨悚然,随即怒上心头,这人实在太阴险了!他离开门垛,大步踏入雨中,环视四周,骂道:“半脸怪!你个小人!替李重阳舔痔的混蛋,给老子滚出来!” “来——来——来——”声音再次远远扬开,没人出现。雨水刷刷,密密落在广山脸上,冰冷而细腻。 广山渐渐冷静下来,不能慌,越慌越容易暴露弱点。这么想着,低头捋了捋脑袋上水,却一眼看到一个水坑,那是之前自己踩过的。雨点落在上面,泛起阵阵涟漪。 一道灵光闪过,广山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前两天的大晶莹,加上今天的的雨夹晶莹,地面早已泥泞不堪,谁踩上去,也是一脚泥,所以,不管半脸怪躲到什么地方,一定会留下脚印,只要在红星躺倒的地方,搜寻一番,绝对可以发现他的脚印。 想到这里,广山急忙转身,想把这个主意告诉晓亮。脑袋转动,眼睛扫视,某个东西突然跳进视线。一瞬间,广山以为自己看错了,再集中主意,仔细观瞧,不由毛骨悚然——两边门垛的墙面,留着几个宽大的泥鞋印。 “怎么了?”晓亮似乎发现广山不对,一边问,一边跟随广山的目光,明显也看到了:“这是......” 广山说不出话,只能对晓亮轻轻招手,要他来自己这边。同时,视线跟随鞋印,脑袋缓缓上抬,一点点往上看。那黄泥鞋印,逐步攀升,直到门楼顶部,一个黑影登时映入眼眶。 小五口中叼着菜刀,半脸发紫,半脸发白,双手撑着一边墙,双足抵着另一边墙,横在门楼上。他面色阴沉,正恶狠狠盯着广山。 目光相撞的瞬间,广山汗毛倒立,随即大喊:“晓亮躲开!”同时紧盯小五,握着改锥,往门垛冲去。 “躲啥?”晓亮语气疑惑,他虽然看到了脚印,却似乎没想到,头顶有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雨珠 广山喊叫同时,小五松开双手,猛地跃下,像只巨大蝙蝠。同时接过口中菜刀,直劈身下晓亮,寒光一闪,飞奔晓亮脑门。 广山一步赶到,改锥猛刺小五眼睛,另一只手抓住晓亮,扯向自己。 小五人在空中,却依旧灵活,手腕一扭,菜刀翻转,刀背砸开改锥,“吱啦——”,溅起几枚火花。在这瞬间,“砰”的一声,小五落到地面,一个侧滚,抵消冲击,借力转身,一跃到了晓亮背后。 广山暗叫糟糕,抬起右脚,飞踹小五,左手却不松晓亮脖领,想就地借力,带着晓亮跳开。 晓亮领子已经盖到头顶,什么也瞧不见,正吱哇乱叫。被广山一拉一扯,非但没站起来,反而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五讥笑着,一个扭腰,躲开广山飞踢,侧身扬臂,菜刀猛然落下。 广山大惊,不及收回右腿,左脚蹬地,飞身一跃,狠狠撞击小五怀中。 “噗通——!” “咚——!” 怪声接连,广山搂住小五腰身,飞了出去,“砰——”又一声响,小五落地闷哼,溅起无数黄泥点,甩在广山脸上。雨晶莹交加,哗哗不断,冷冰冰的砸着。 飞出去时,广山能感觉到,刀还是落到了晓亮头上。于是急慌慌扭头,只见晓亮一声不吭,软绵绵跌倒在地,顿时心中绝望。 顾不得小五,广山急躁万分,想站起身,看看晓亮到底怎么样。 忽然腰腹一紧,整个人“呼”得飞了出去。不及一瞬,泥泞的土地、水坑,直扑广山而来。“咚——”身上一疼,脸面砸进水潭,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 广山挣扎着起身,想睁眼,眼睛却一阵刺痛。知道脸上都是脏东西,伸手狠狠抹了抹,然后不断睁眼闭眼,幸亏雨水不断,渐渐洗净脸,广山也终于看清周围。 小五已然站了起来,拎着菜刀,微笑瞧着广山。半张烂脸不断抽动。雨水点点落在刀刃上,像一个个麻子,又慢慢汇聚成水线,沿着刀尖,流到地面。 晓亮就躺在脚边不远。广山飞扑过去,拽起晓亮,上下检查一遍,不见一个伤口、一滴晶莹,顿时松了口气,瘫坐在地,谢天谢地。 小五甩了甩头发:“可惜,要不是你撞了一下,刀刃变刀背,老子已经砍死他了。不过,现在也不晚。我杀了你,再把你们仨,一刀刀剁成肉馅,做成包子,卖给你们爹妈。你觉得怎么样?” 广山怒气蹭蹭上涨,他站起身,把住晓亮双臂,一点点拖向门垛,在泥地上留下一条黄色拖痕。 小五说:“拖啥玩意,哪的黄土不埋人?死这死那,没啥区别。” 广山一言不发,将晓亮和和红星并排放到一起,拉整齐他们的衣角,重新走到雨中,面对小五:“你没杀红星,我很感激。” 小五笑笑:“应该谢谢你自己,要不是你们来的快,他已经是一具了。” 广山抬起手臂,握紧改锥:“不管怎么样,待会,我也留你一命。不过,只能请你爹妈吃素包子了。” “那可真得谢谢你喽。”喽字出口,小五猛动,如箭一遍,脚底溅起一串串水花,飞奔而来。菜刀劈开雨幕,横扫广山咽喉。 广山疾步后撤,改锥插进后腰,迅速脱下夹克,像甩动洗好的衣物般,狠狠一抖,衣服上千万的浑浊水珠,同时砸向小五面颊。 小五左臂横在脸前,挡住水花,直冲广山。他个子高,脚步大,速度飞快,一眨眼,菜刀已然到了广山胸前。 广山捏住夹克,双手猛得旋转交叉。夹克飞舞,如同巨蟒,迅速缠住小五手臂和菜刀,顺势侧身猛拽,一把将小五拉个趔趄。 小五晃了晃,却迅速稳住身形,弓背弯腰,抱住右臂,用力一扯。 “吱啦——”夹克整个劈开两半,在雨晶莹中垂落,像张干瘪的蛇皮。广山拽着两个袖子,楞了楞,扔掉夹克,急忙后退。 小五右手菜刀恢复自由,又立刻飞身而上,猛刺广山眼睛。 广山忽然变向,急往右闪。菜刀如有导航,也劈向右边。雨点纷纷,在空中劈开,一半落地,一半砸到广山脸上。 广山又急变向,往左闪去,菜刀紧紧咬住,寸步不松。广山闪了三次,菜刀跟上三次,无论如何摆脱不了。 雨水越来越密,广山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虽然表面镇定,却想不出任何法子,能击退对方。那改锥不如菜刀长,不如菜刀硬,广山力气没小五大,个头没小五高,处处劣势。而红星晓亮又不知伤势如何,躺久了,会不会小伤拖成大伤。自己一旦失手,两个朋友必然命归西天,该怎么办? “想什么呢!”耳边一声爆喝,广山猛然惊醒。菜刀已到眼前。下意识举起左手臂,同时急后仰。“啪——”后脑一软,躺倒在地,后背立马湿漉漉。 菜刀划过,几点晶莹珠飞来,在空中混合雨滴,溅到广山脸上。左肘一凉,紧跟着一热,然后钻心疼痛,热流在蔓延。广山斜眼一看,鲜红的晶莹液涌出,留满整个小臂。雨水,晶莹水,泥土的味道掺杂,窜入鼻孔。 小五仰天大笑:“你就这种程度,也敢说大话?不过,脱衣服那一招,还挺漂亮,我吓了一......啊!” “跳”字未出口,广山趁其不备,抓起一把黄泥,狠狠砸到小五脸上口中。同时就地打滚,双脚齐出,猛踢小五裆下,连踹两次。 小五惨叫连连,“扑腾”跪倒,左手护住裆部,右手菜刀乱舞。 “噗——噗——”两下,晶莹水飞扬。广山急忙翻滚出去,想站起身,脚下却一软,瘫倒在地。低头看,左脚脚腕处,两条一掌长的口子,深可见骨。晶莹“呼呼”冒着,染红鞋袜,流到泥地,和雨水,黄泥混在一起,杂乱不堪。 广山筋疲力尽,全身又酸又疼,怎么也站不起来。他大口喘着气,看着不远处躺着的红星晓亮,心底不由万分愧疚。 雨点伴着晶莹花,飘飘洒洒,铺天盖地落在身上。广山悲从中来,万分绝望,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吗?这辈子到此为止了吗? 眼见朋友紧闭的双眼,一股力气涌出身体。不行,不能放弃!哪怕自己逼死无疑,也得救晓亮和红星。 广山深吸一口气,大喊道:“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小五跪在地上,捂着裆部,突然笑了,先是“喝喝”的轻笑,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亮,渐渐变成震耳的大笑:“哈哈哈哈哈。” 广山疑惑不已,不禁停止呼救:“你医生经了?还是成了太监,太开心了。” 小五抹掉脸上的黄泥,一边笑,一边说:“哈哈哈哈,还真像啊,哈哈哈......” “像?像啥?” 小五似乎真开心,笑得流出了眼泪:“哈哈哈,你跟你表哥,真像!他死前,也是这么喊的,哈哈哈哈......” 广山如遭雷击,竟不自主的颤抖起来:“死前......是你......杀了他?!” 小五笑着:“他跪在草地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说,只要我饶他一命,愿意给我当牛做马一辈子,让他往东绝不往西。我平生没见过这种怂货,怎么会答应.......” 广山内心翻江倒海,不会,不会的,表哥不是这种人。他很勇敢,很聪明。即便死,也一定死的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像半脸怪说的那样:“为什么杀他?” 小五仿佛没听见:“电棒插在他胸口时,他连挣扎都不敢,就瞪大眼,一个劲说不要,恐怕连屎尿都拉出来了。哈哈哈哈哈。见我准备按下开关,终于哭了出来,大喊‘救命啊,救命啊!’那模样,要多丑有多丑,哈哈哈哈......” 广山摇头,如同自言自语:“你放屁,你放屁。你杀了他,还要污蔑他......” 小五说:“他太懦弱,玩的也没劲。我把他电晕,扔到脱落的电线下面。你没瞧见,那火花,呼哧呼哧,别提多漂亮!那声音,噼里啪啦,可好听了。就看他不由自主,抖啊抖的,像个提线木偶!哈哈哈哈。遗憾的是,小徐为了省劲,直接点了把火,把他烧成了炭。唉,真可惜,没看够啊,哪儿还有这种表演.....” 广山第一次听到表哥死前的场景,那么清晰,宛如置身其中。他全身抖成了筛子:“表哥死掉的地方,我们查过,没有火烧的痕迹,你在撒谎,就为了污蔑他。” 小五说:“你去的王学军家后门,当然查不到,因为那是我们的抛人地。至于杀人场所,我可不会告诉你。等你下去,亲自问问,你那老鼠一样的表哥吧!” 广山大怒,脑子一热,猛扑向小五:“你杀了他!你怎么敢!”可左脚伤势太重,扑倒半途,提不上力“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脑袋砸进冰冷的泥水里。 小五上前一步,踩住广山左手,蹲下身:“何必呢?那种人,死了又有什么可惜。圣医院需要你们的命,交出来,也算没白活。” 广山忍住疼痛:“为什么这么做,为甚杀他?” 小五抚摸着菜刀:“你表哥?他本来也是必死之人,谁料到嫌命大,上赶着往枪口撞。具体的情况,自己去问吧。”说着,举起菜刀。 广山大喊:“等等!” 小五噗嗤一声乐了:“我就知道,你也害怕了,对不对?和你表哥一样。放心吧,我动作快点。但是,脖子上的骨头很硬,这菜刀钝。我怕两三刀下去,刀刃劈了,你骨头连着皮,人没死透......” 广山说:“你们灵台医院,只为了抓我。我死不怕,放过我的两个朋友。” 小五又笑:“跟我讲条件,你也配?我让谁死,谁就得死,你自身难保,也敢担心别人?” 广山说:“你敢一口气杀三个,等于把灵台邪医院暴露了,信不信,李重阳知道,一定气的脑袋冒烟,一定杀你泄愤!” 小五楞了楞,刀在空中,半天不落。 广山暗自松口气,自己蒙对了,李重阳谨小慎微,他手下并不敢太放肆。 小五“嗯”了声,说:“好,我就先把你的脑袋带走。至于他们两个,哼哼,暂留一条狗命吧。”说罢,甩起菜刀,向广山劈来。 水滴刷刷声,蓦地消失,四下忽然静悄悄。雨滴晶莹花依然落着,却变慢了,似乎不着急落地。水坑的涟漪,悠悠荡开,像个年长的老头,腿脚不灵便,整个世界,按下暂停键。 广山不明所以,只看着一切,心想,自己必死无疑了。答应过薛松妈,找到薛松这件事,再也做不成了,只能交给红星晓亮,可又怕他们也像今天的自己,不如就此放弃,好好活下去吧。 也没法还薛松妈清白了,也无法自己认罪了,幸运的是,这两件事和灵台医院无关,晓亮红星可以去做,自己可以不用太愧疚,大家会知道真相,薛松妈是个好人,自己是个杀人犯。 最后,是表哥。他想跟表哥说,对不起。一直以来,他总在担心自己,几乎忘了表哥的痛苦。不知道表哥死前,竟然那么无助。表哥一直为他擦屁股,即便临死前,也留下信息,让他逃命。正是那个密码,让广山不至于活在梦里。 可他从未帮过忙,之前也好,之后也好,都是一个拖油瓶。现在,终于知道表哥的死因了,却再也没法替表哥伸冤报仇了,舅舅舅妈也永远不会知道儿子到底怎么死的。 这是他最对不起的三个人,但愿有来生,能让他好好赎罪。 菜刀劈开雨珠,缓缓下落。小五狞笑着,表情僵硬。 广山闭上眼,等待着那一刻降临,心底念到:“秀环阿姨,对不起,害得你们骨肉分离,还让你白白救我一命。薛松,对不起,希望你别恨我。表哥,对不起,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我做哥哥,照顾你......” 耳边忽然纷乱嘈杂。 一个声音,像薛松,他说:“果然是个怂蛋,死在你手里,真tm亏!” 广山一机灵:“我不是怂蛋......我不是故意的.......” 还有一个声音,像薛松妈,她说:“你答应过我,一定找到松松......”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击 广山心慌不已,喊道:“可我现在.....我没办法......我打不过他......” 又一个声音,语调戏谑,如同表哥平常那样,他骂道:“冯广山,你这混蛋,真没用啊。” 广山心底一阵剧痛:“你才是混蛋......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死得那么窝囊......” “反正我没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要是你信了他,我就真成胆小鬼了。你信吗?” “我不信,我才不信!你比十个半脸怪都强!” “放屁,敢小看我,起码一百个以上!” “......哥,现在我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诶,只能靠你自己喽。”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你肯定有法子,谁让你是我弟弟。” “......可你也没办法......” 表哥的声音却逐渐缥缈,越来越远:“活下去......就有办法......” 雨水“刷刷”,四周声音猛然出现,一切恢复原状。广山福如心至,猛地睁开眼,下意识般,双脚前蹬,奋力向前一顶。 银弧闪过,直落广山腰间,“当——”,一声长吟,菜刀划破广山毛衣,生生停住,不能前进半分。 小五呆住了:“这......改锥?” 广山骤然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平举,狠狠插进了小五眼眶。 “啊——”小五一声惨叫,打着滚翻出去。 广山踉跄着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脏水,拔出腰间改锥,对准小五:“孙子,你小看爷爷了!” 小五半跪半蹲,菜刀横在胸前。左手捂眼,口中“斯——斯——”,不断倒抽凉气。 广山脚伤太重,只能走一步,拖一步,一点点往前挪。 雨水淅淅沥沥,加上昨天化晶莹,虽然是冬天,土路也变得颇为泥泞,走两步,脚下就粘了厚厚一层黄泥,靠近更加艰难。 他必须尽快解决小五,又不能呼救,小五面对他,一定不会逃,但如果其他人出现,就说不定了。一旦小五逃脱,李重阳得知消息,也会逃之夭夭,再想抓他,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五似乎听到脚步,挥舞起菜刀,不让人靠近。他放下左手,露出面颊。 广山不由一惊,只见小五右眼闭合,眼皮剧烈颤抖,却怎么也睁不开。左眼眯着条缝,眼珠子红的厉害。两行眼泪像忘关的水龙头,哗哗流着。 小五站起身,狠狠擦了擦左眼:“你还挺顽强,比你表哥强多了。” 广山说:“别撒谎了。我知道,你说我表哥如何求饶,只是为了击破我的心理防线。收起这招吧,我不会上当的。” 小五面色狰狞:“你还挺会自我安慰。”说话间,泪不断。 广山以为,小五左眼能看到,肯定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没想到,他只擦了擦眼泪,竟没有其他动作。 广山说:“你不想要我的命吗?为什么不过来?” 小五嘻嘻一笑:“试探我?大可不必,实话跟你说,拜你那一手所赐,我左眼虽能睁开,看东西却重影,所以不能贸然攻击,只能暂且缓着。怎么样,这个理由可信吧,你还不趁机动手?” 广山犹疑不定,不知道对方说的真话,还是勾引自己的假话。也可能真假参半,他的眼睛,或许相隔一定距离才会重影,所以引诱自己靠近。 见广山一动不动,小五嘲笑:“呵呵,胆小鬼,既然不敢过来,就乖乖等我眼睛恢复,亲自走过去砍死你吧。” 广山瞧着小五的脸,盯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也笑了。他瘸着腿,举着改锥,一步步走向对方。 小五笑容更盛:“不错,这就对了。我看不清你,你大可放心的走过来。” 广山不回话,走走停停,磨磨蹭蹭,一直到小五菜刀的最远范围,稳住身形。 小五说:“这个位置,你可够不着我。接着来,更近点儿,趁我病,要我命。” 广山吸了口气:“再往前一步,你就能劈到我,我也能戳中你。谁死谁活,一步见分晓。” 小五说:“那又如何?” 广山说:“我问两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 小五说:“什么问题?” 广山说:“薛松在哪里?” 小五说:“谁是薛松?” 广山点点头:“明白了。第二个问题,我表哥,谁杀的?” 小五说:“你根本没听懂我的话,圣医院要他的命,是他的荣幸。现在,这份荣幸也会降临在你头上。” 广山说:“所以,李重阳那狗贼下的命令,你和姓徐的动的手,对吧?” “不许侮辱医院主!”小五一声爆喝,大跨一步,菜刀狠劈广山头顶。 广山急忙踉跄后退,堪堪闪过刀刃。 小五满脸狰狞,举起菜刀,又跨一步,朝广山肩膀砍下。 广山又欲后撤,可左脚受伤太重,霎时一疼,竟然抬不动脚,只微微侧了侧身。 或许小五眼睛真的重影,又或许只有一只眼能看到,刀刃偏了半分,贴着广山袖子,“呼”得落下,砍掉一大片毛线。 广山大惊,一时忘了腿疼,连退三次,怎料脚下不稳,一个磕绊,仰面摔倒在地,背部酸痛不已。一面蹬地后退,一面心中暗骂:“奶奶的......” 小五大笑一声,举着菜刀,大步直冲广山,刀锋在雨中闪闪发亮。 广山一边后退,一边挣扎着想站起身,左脚却又酸又软,使不上一点儿力。 小五速度飞快,不亚于跑,他狞笑着,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胜利。 广山仰望来人,不断后挪。他口干舌燥,晶莹液倒流。 脚步“哒——哒——”,死医生冲刺,溅起的泥点飞到广山嘴唇,很凉,很腥。阴影迅速逼近,菜刀横起,对准广山,似乎要借惯性,直接削断男孩脖子。 广山终于停止后撤,双手举起改锥。他放弃期盼,准备最后拼一把。 刀光如同闪电,瞬间接近改锥。就在菜刀触碰改锥的刹那,异变突生,菜刀忽然旋转,甩出一圈水花,绕过改锥,直奔广山。 广山大惊,猛得扭头。菜刀蹭着鼻尖,呼啸飞过,“噗——”,竖插在泥地上。 另一侧,一声怒吼传来,紧接着“咚——”得一声,地面震动,点点冰冷落在广山脖子上。 不知对方耍什么手段,广山迅速回头,同时改锥疾戳,却戳了个空。定睛一看,又惊又喜。 只见小五趴在地上,不住颤抖。额头晶莹流不止,手上沾满黄泥。他摔跤了!而小五这一摔,似乎因为视力问题,没有丝毫防备,头脸先着地,摔得颇重,他在地上撑了几下,没站起来,反而侧头躺倒,吐出一口鲜晶莹,半颗门牙。 广山将改锥插到后腰,歪歪扭扭起身,拔出菜刀,一瘸一拐,挪到小五面前:“你没辙了,放弃吧。” 小五气喘嘘嘘,说话漏风:“狗似运。” 广山不辩解,后退几步,提刀稳监视小五。 小五脸上也是黄泥,双眼都糊住了,却不去擦。喘两口气,又撑着地,想站起身。 广山翻转菜刀,扬起胳膊,狠狠劈落。“咚”得一声,菜刀刀背砸在小五后脑。 小五闷哼一声,头猛的下沉,却不服软,又缓缓抬起。 广山没有丝毫动摇,再次扬起菜刀,用力砍下,“咚——”。 小五又哼一声,脑袋撞到泥地上,溅起脏水。他大口喘气,还想抬头,脖子却只抖了抖。歇了会,又试一次,还不成功。小五终于放弃,对广山说:“你要真的牛x,直接砍死老子。” 广山说:“别着急,你一定死,但不是现在。把今天的话留好,等你死那天,记得通知我,我给表哥上炷响。” 小五哈哈大笑:“就凭你,敢拿我怎么办?要不是老子不小心摔跤,你早死了,哪儿轮得到你嚣张?” 广山说:“不是不小心摔跤,是我让你摔的。” 小五骂:“放屁,你算什么东西?” 广山说:“我不想跟你解释。我对你只有厌恶和仇恨,所以别给我机会。我警告你,不要动。即便是菜刀刀背,砸后脑勺,也会死人。” 小五呸了声:“我料定你们一定不会杀我。抓我,只为了找医院主麻烦。放心,一定你先死!我等着你们,到时候,拿你脑袋当便壶!” 广山没理他。 小五冷笑一声,不在动弹,显然不想再挣扎。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广山终于松了口气,他其实只在恐吓对方,不敢真下死手,小五不想跑,对谁都是解脱。还好小五摔的及时,不然,躺在这儿的,一定是自己。 如此暗自庆幸着,广山下意识扭头,望向小五脚边。脚边泥地上,有个半拳大的泥坑,那就是男人摔跤的原因。泥坑不止一个,从广山走向小五开始,大约五米的距离,每隔一大步,就有一个,都是广山走走停停,故意拖延时间时挖的,专门为小五准备。 他武器比小五短,受伤比小五重,个头没小五高,力气没小五大,所以不能硬碰硬,只能智取。见到小五不敢贸然出击,广山猜测,对方不止重影,视野或许也大打折扣,只能看到正前方的一部分,于是想出“挖坑”的主意。 故意靠近小五,让他可以自由攻击,从而放松警惕;侮辱李重阳,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这些都是广山的计划,虽然两次差点玩脱,命丧当场,但确实走了狗屎运。也算冒险的奖励。 小五没跑掉,还有机会抓住李重阳。之前两个问题,得到的回答,让广山明白了一些事,他有很多猜测,等红星晓亮醒后,要好好商量一番。 四下很安静,只有两个人在喘息。雾气稀薄很多,晶莹花已然不见,只剩绵绵细雨,却“唰唰”不停,像谁的眼泪,不断冲刷人间的罪恶。 可有些罪恶,鲜晶莹也冲刷不掉。广山握紧菜刀,望向天空。李重阳,我来了,你等着。 黄褐色坟包,像一个腐烂的馒头,静静躺在荒凉的田地上。花圈站在坟包后面,宛如一株向阳花,却阴森许多,没有丝毫生气。花圈上的纸张皱皱巴巴,粉色、黑色,颜料一圈圈漾开,很凌乱,好似浓妆女人遭受雨晶莹轮番冲击后,流下行行眼泪,把妆哭花了。 广山把三根响插在坟前,又摆了三个苹果,然后站定,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只好望着坟包,呆呆出医生。 响星火点点,白烟袅袅上升。一股响气袭来,似乎在感谢广山,可广山狠狠打了个喷嚏。他不喜欢这种味道,即便从小闻,也始终无法习惯,尤其在表哥死后。广山觉得,这味道,代表着医生秘,和死亡。 晓亮拎起一根干枯的粗树枝,在坟前画了一个圆,却没封口,漏出一截,对着坟包。 红星拆开一包金南纸,倒进圆圈里,又用打火机引燃其中一沓,扔向纸堆。 金南纸在空中燃烧起来,火焰飞了个弧线,“噗”得掉进纸堆中。火一下变小,似乎就要熄灭。几条短短的火线,沿着纸张边,向更大的区域蔓延。一会儿,股股白烟从纸堆下冒出。 晓亮把木棍插入纸堆中,翻了一下,火焰瞬间腾空而起,几张纸也顺着热气,盘旋着往天上飞,飞了一段距离,远远飘走。 广山面颊一下温暖起来,但离得太近,片刻,又觉得发烫,于是向后退,直到热力消失,却又冷了,只好再往前凑了凑,摸了摸夹克外套,也有些热。 红星的手伸在火焰前,来回搓着:“下一步是啥来着?” 晓亮皱眉说:“就这吧,一般过年上坟,都要放炮。咱们就算了。” 红星一拍大腿:“对,炮仗,还有鞭,得买一些防身。灵台医院聚会的场所,人肯定多。单打独斗太憋屈,买点炮仗,情况恶劣的话,就把他们都炸飞!” 晓亮说:“那得多少炮仗?咱们的零钱加起来,统共能买根二踢脚,买挂五百响的鞭。” 红星嘿嘿一笑,从口袋掏出一张蓝色的大钞,冲晓亮晃了晃:“这叫啥,咱能没准备嘛。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晓亮瞪大眼:“你敢偷钱?阿姨知道了,得打死你呀!” 红星说:“什么叫偷,这是借用,将来我还跟他们养老送终呢。再说,又不是给自己一个人用,你俩都要来点儿炮仗。还有,原先的改锥太短,又磨秃了,得换新的,不过菜刀也挺好的,就是不好藏......”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救人 晓亮点点头:“有道理,不过,菜刀也好,改锥也好,我都不擅长,用这俩帮不上忙。我得想想,自己用啥......” 红星立马翻口袋,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晓亮:“我早想好了,这玩意最适合你。” 那是一把弹弓,钢丝绕把,黄牛皮弹兜,黄皮筋又粗又宽,一边三根。崭新,锃亮,一看就有劲。 晓亮一声惊呼,夺过弹弓:“我去,太棒了!正适合,怎么把这玩意给忘了!” 红星似乎很得意,仰着头:“瞧瞧,咱啥记性,我都记得呢。以前田里防麻雀,你就用这玩意,一打一个准,来一个死一个。就是后来,新闻说,麻雀是益鸟,吃的虫子比粮食多多了,你就再也不玩了。多可惜,后来也没吃过麻雀肉。” “你就可惜这个?”晓亮说着,捡起一颗石子,放进弹兜,拉开弹弓,瞄准十几米外的枯枣树,一个呼吸,“砰”得一声,石子消失不见,枣树依旧安安稳稳:“行,真有劲。” 红星大叫:“啥玩意?就这水平,白瞎我跟我爹一下午!我干点儿啥不好?” 晓亮把弹弓揣进裤兜,满脸不在乎:“你懂啥,我瞄的一只蚂蚁。” 红星说:“不行,你手太生,得练练。这玩意远了好使,近处没屁用。还得给你带根改锥,防身也是好的。” 火势逐渐变小。 见二人聊地开心,广山终于忍不住:“你俩真的决定了?这趟过去,不知道会遇见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 晓亮打断广山:“就是太危险,所以才要去。把你一个人扔在外边,我更难过。要是你出意外,我们只能怨恨自己,该尽力的时候不尽力,又算什么朋友?这是对你,对我自己,我真的好想知道,那李重阳,究竟是何方医生圣,为什么要偷,为什么要抓你。我要亲眼瞧瞧他。” 广山急忙说:“等我回来,也可以告诉你。而且......” 红星说:“你可拉到吧,还等你回来?三人一起去,还嫌人少,你一个人去,再想见我们,就只能托梦了。” 纸堆越来越少,灰烬越来越多。 广山其实很疑惑,自己遇到这些事,因为某些原因,才被一直推着走,可晓亮也好,红星也好,为什么从来不怕呢?他明明很了解朋友,可每次想到这些,又感觉不够了解。红星和晓亮,似乎完全没退缩过。 “别白费脑细胞了。不管你想啥理由,我们都决定了。”红星的声音传来。 广山摇摇头,不知该不该问,可看着朋友的目光,又觉得最好坦诚,于是喘口气,说出心中的困惑:“你们明明也见过,姓徐的开枪杀人,半脸怪疯狂无情,和这帮灵台医院人作对,你们,不畏缩吗?” 红星盯着广山,那眼医生,像看一个傻子。 广山说:“怎么,我问的不对吗?” 红星摇头:“我没听明白,你说的啥意思?” 晓亮“噗嗤”乐了。 广山有些无奈:“你不怕吗?他们会杀人的。” 红星一咧嘴:“我长这么大,书念的不怎么样,但左邻右舍,媳妇婆婆,村民村长,乱七八糟的事见的多了,思来想去,里面只有一个道理。你越害怕谁,那人就越欺负你,你胆子大,全世界都让路。他们敢杀人,又怎么样?敢欺负我,欺负你,欺负晓亮,我照样跟他们对着干!” 红星确实是这样的人,表哥也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路趟过去。对一些人来说,害怕和逃跑防御,对于红星和表哥这样的人,攻击才是防御。 可即便如此,勇敢,不代表没有危险。 广山说:“他们人太多,又疯狂,我还是担心.....” 晓亮打断他:“真正丧心病狂的,世上没有几个。半脸怪算一个,姓徐的算一个,还有呢?我们确实被灵台医院人抓到薛松妈的家,可然后呢?黎老鬼当着一群黑面具,也不敢说出真实目的,不敢对我们怎么样。而薛松妈,反而拼命救了我们。这就证明,恰如李素珍说的,他们那一帮,都是纸老虎,都是唯利是图的人。这一趟,我反而感觉,不会有多少危险。广山,你也不要太担心。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反而更默契,比你单独一人,安全的多。” 这些话并没有打消广山的担忧,却也想不出辩驳的办法。 晓亮似乎并不想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们感觉,李素珍可信吗?” 广山问:“你看出啥了?” 晓亮摇头:“我只是不明白,她既然可以自由参加聚会,为啥非拉上你?” 广山说:“不,她要的,不是参加聚会,而是接近李重阳。雨来说,只有带我过去,才可能走到那人身旁。” 晓亮说:“问题就在这,我担心,她的目的,和我们不一样。” 广山说:“你的意思是......” 晓亮说:“咱们想找的薛松,想知道他们为啥抓你,又为啥害死表哥。你跟我们说,半脸怪虽然承认杀害表哥,但却不认识薛松。所以,真正偷人的人,就是李重阳,而且整个灵台医院,就他一个人这么做。所以,这些真相只有李重阳能解答。” 广山说:“我不但想找到薛松,还要把李重阳和半脸怪全抓起来,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晓亮说:“对,所以我们的目的,是问出真相,然后把他们送到侦探局。可李素珍并不在乎这些,我感觉,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替儿子报仇晶莹恨。” 红星说:“这一样呀,我们也为报仇去的。” 晓亮说:“不,她似乎想亲手杀掉李重阳。” 广山问:“你怎么知道?” 晓亮说:“我不确定,只是有这种感觉。” 红星说:“那又怎么样,李重阳作恶多端,本来就该死,还有那个小五,两人一个德行。我可提前说好了,李素珍要杀他们,我绝对不会插手的,他们死有余辜。” 晓亮说:“可这不对,除了法律,谁也没资格审判李重阳,即便他该死,也轮不到李素珍决定他死活。” 红星说:“点点死时,法律在哪里?表哥死时,法律又在哪里?法律难道专门要求好人,放纵坏人?法律就那么欺善怕恶?我不违法,但李素珍想杀李重阳,我只会拍手叫好,绝不阻止,你俩也一样。” 晓亮目视红星,语气坚决:“绝对不可以。我们不管,等同于杀了李重阳。” 红星说:“那又如何?我巴不得他死。” 晓亮说:“不行。表哥死的冤,点点死的冤,灵台医院违法,李重阳杀人,这些事,不是你我知道就行了。王村人要知道,夏村人也要知道,男人女人要知道,老人要知道,想做坏事的人要知道,想做好事的人也得知道,一代代人都要知道,否则,李重阳只沦为泄愤工具,死也白死,不把他的罪恶和法律的审判告诉所有人,将来,还会有姜重阳,高重阳,无数个重阳出现。” 红星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死得不是你儿子,不是你表哥!李重阳杀的如果是你家里人,你也能正义凛然,说出这种话?!你考虑过李素珍什么心情,考虑过广山什么心情吗?!你真自私!” 晓亮的脸一下子涨红,他攥紧拳,怒视红星:“我自私?我自私?你......你.....” 广山有些不安,感觉红星的话说重了。他扯了扯红星袖子,暗示对方。 红星说:“拉我干啥,我说得不对?” 广山无奈:“别的不说,晓亮啥人,你不比我清楚?他要自私,咱俩都是铁公鸡。” 红星哼了声,撇过头:“铁公鸡就铁公鸡......” 广山知道,红星这个态度,就代表他知错了,只是拉不下脸道歉,于是打圆场,对晓亮说:“你也知道,红星就一傻子......” 红星插嘴:“你才傻子呢!” 广山说:“闭嘴。红星刚才就是话赶话,说急眼了,他不是那个意思,你也别生气。你不顾死活帮我,怎么可能自私呢?对吧红星?” 晓亮脸色缓和一些,看了眼广山,又看向红星。 红星哼一声:“傻子怎么知道。” 广山一跺脚:“红星!” “知道了,知道了,真麻烦。”红星说着,忽然举起双手,锤打胸口,大步半蹲,大猩猩一般,围绕晓亮转圈,捏着嗓子喊:“我是大猩猩~~~,我是傻瓜~~~,我不应该说你‘之事’(自私)~~~” 广山浑身一哆嗦,偏过头,实在看不下去,这也太辣眼睛了,就不能像正常人,光明正大的道歉吗? 晓亮紧皱眉头,咧着嘴:“医生经病啊?干嘛呢?” 红星仿佛没听见,一边绕圈,一边大喊:“大猩猩很帅~~~,大猩猩很酷~~~,大猩猩可以原谅~~~”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鼻子眼睛快要挤到一起了。。 晓亮终于忍不住,转开脑袋,推了把红星:“行了,行了,我没那么小气,快消停会吧,干啥玩意呢......” 红星就势一倒,撅着腚,捂住脸,不动了。 晓亮说:“碰瓷啊,我可没使劲,你别装。” 广山憋住笑,问:“怎么了,红星,不舒服吗?” 红星大喊:“太丢人了!我以为这样轻松点,为啥感觉更丢人?” 广山哈哈大笑,晓亮也笑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的尴尬终于消失。 金南纸烧完了,响也快到头。广山拿起苹果,分给了微笑的晓亮,和已经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红星。 红星接过苹果,咳嗽一声:“说起来,就算我们想把李重阳带到侦探局,又能怎么做?既不会开车,也不能骑摩托,总不至于当着一帮医院徒,腿儿着把人押走吧?” 晓亮想了想:“要不,我们把王学军叫回来?他既然要调查当年的命案,肯定跟咱们一个想法。” 广山摇头:“其实,我给县医院打过电话,前台说,王学军从我们离开那天,就已经出院了。县城那么大,我们能去哪儿找他?” 红星说:“得,本来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气,这下倒好,人没了。依我看,到时候,李素珍真要杀李重阳,咱们啥也做不了。” 空气陷入沉默。 广山拍了拍手:“好像李重阳是瓮中之鳖,咱们到那里,就能抓住他似的。与其讨论怎么抓住他,不如想想,如何能活着回来。” 晓亮点头:“只能见机行事了。” 红星问:“什么时候出发?” 广山说:“吃过午饭就走。听李素珍说,聚会是下午,甚至可能延迟,要是耽误了,可能到晚上才行,你们跟家里说过了吗?” 红星说:“从进冬天,我爹玩扑克,我妈打麻将,天天到夜里七八点,饭都不做,也就我奶奶还惦记我。我跟她说,晚上不回去吃放,夜里住晓亮家。她早习惯了,也没说啥。” 晓亮说:“真巧,我跟我爸妈说,晚上住广山家,也不回去住了。反正咱们以前也这样,他们不会奇怪的。” 广山说:“我也一样,说在红星家打游戏,晚上不回去。” 晓亮说:“都这么说,万一咱们碰到意外,真回不去的话......” 红星说:“呸呸呸,乌鸦嘴,不能说点儿吉利的。” 晓亮说:“我就随口一说,反正这遭,一定得去,查出真相,抓住李重阳!”说完,伸出手,平放到广山和红星身前。 广山也照做,三人的手摞在一起:“找到薛松,为表哥报仇!” 红星说:“安安全全,全部活着回来!” 三人一起喊:“一、二、三,牛x——” 三只手高高扬起,举过太阳,又狠狠落下。 广山左手搂住晓亮,右手搂住红星,背对表哥的坟地,踩着荒田,一步步远离。他有些紧张,有些不安,也有些兴奋。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薛松,一定帮表哥报仇,最重要的,他的两个朋友,一定要活着回来! 蓝色的东风三轮摩托车,正“嘟嘟”行驶在土路上,朝着远处的鸡冠山前进。烟尘从车轮下飞出,高高荡起,把身后的景色遮得严严实实,呛得人咳嗽不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轮车 土路崎岖,三轮车不时跳动,车斗中的四人,随着车,蓦地高高跃起,又突然狠狠摔下,砸的屁股生疼。 广山身上裹一圈绷带,绷带上撒着片片红色颜料,伪装成重伤。他原本躺在车斗里,现在早已半蹲半坐,一手抓着挡板,一手扶着身边的雨来,想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让屁股遭罪。 雨来满脸不在乎,哼着歌,望着车上三个面色惨白,东倒西歪的小鬼,呵呵笑了:“咋这么菜呢,连个车也坐不稳,就这水平,还想抓李重阳?” 红星紧紧扣着车身突出,一手捂嘴:“明明李姨开车水平太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开飞机呢,这颠的,快把我午饭摇出去了,呕——” 雨来说:“你们呀,太娇气,没吃过苦。有车坐就不错了,想当年,俺们走这路,最好的,也就牛拉车,晃晃悠悠,大半天才到,还没腿脚好的步行快。” 广山看了眼红星,见他没吐出来,这才放心,转头对雨来说:“你可得了吧,这车比牛车差远了,那多舒服,跟坐摇椅似的,躺在牛车上,一边看着蓝天,一边听牛蹄子伴奏,‘踏哒——踏哒——’,多悠闲。这破三轮,催命一样。” 雨来摇头:“那是你坐的少,真要碰见急事,大半天到不了,能把人气死。遇到牛拉大粪,‘稀里哗啦’一坨,溅你一身,哪哪都是牛粪味儿,不熏死你才怪,还悠闲......” 晓亮打断他:“雨来哥,那灵台医院聚会,就在大山里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雨来晃了晃手指:“当然不是了,谁聚会能去山里,又不是猴子,人一多,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想喝口水也不行,多受罪......” 广山大奇:“可之前李姨说,就是去鸡冠山呀,改地方了?” 雨来水:“是鸡冠山,但不上山。你们不知道,鸡冠山下,有个鸡冠村,四里八乡,都叫她山沟村。因为四面都是山,既没地,也没路,庄稼不好种,进来出去不方便。山里的小子,娶不着媳妇,山里的姑娘,全都往外嫁,经年累月,山沟村就没人了,成了个荒村。灵台医院正好废物利用,把它当做一年一度的聚会场所,也有人说,那是李重阳的老家,灵台医院的大本营。里面桌椅板凳,床铺水井,都是现成的,方便极了......” 红星说:“这可奇了,咱们浪荡三乡五县,满世界捉鱼打鸟,偏偏没听说过,这么近的地方,竟然还有荒村,真可惜......” 雨来说:“没听过也正常,俺小时候串亲戚,也才去过一两次。地方太偏,没啥好玩的。这都多少年了,记得的人都是少数。” 广山说:“这么说来,那李重阳岁数可不小啊。否则,不会记忆深刻,还回过头,把山沟村当据点。” 雨来点头:“起码不比俺小。素珍说,她见到李重阳时,那人头上就有白发了。” 红星说:“这人倒医生秘,从不出面,也不知道他实际住在哪里,否则,也不用我们这么费劲。直接冲到他家,把他一顿毒打,绑起来就完事了。” 雨来原本很有兴致,听到这话,笑容突然消失,眼医生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红星似乎没看出气氛变化,大声问:“咱们把半脸怪捆在家里,没问题吗?‘耷拉眼’上次就把人弄丢了,关键时刻,万一再让他跑了......” 雨来回过医生:“没事,我亲自绑的绳子,只要他不解开,就没问题。我嘱咐过他,把小五一个人关起来就行,包括吃喝拉撒在内,所有的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广山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半脸怪反手捆在柱子上,裤裆里又黄又湿,不断往下滴水,周围臭气弥漫,熏得人脑袋疼。 这么想着,一阵恶心。晓亮和红星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都拧眉瞪眼,不发一语。车斗一下安静了,不时响起“铛”的撞击声,和“哎呦”的呻吟。 太阳躲在云后,天泛着白色,比上午还阴沉。鸡冠山又灰又黄,正缓慢得,像只乌龟一样,一点点爬近。就在山和土路相连的远处,一个背影步履蹒跚,逐渐变大清晰,有点儿眼熟。 广山招呼一声车斗上的人,一起站了起来,眺望那个身影。 那人似乎也听到身后的车声,停在路边,转过身,冲三轮车招手,似乎想搭车。 那人身形越来越明显,眉眼也来越清晰。终于,广山看清那人长相,一声惊呼:“王学军?!” 晓亮也发现了,大叫:“他不是在县城调查案件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去参加聚会吗?” 红星说:“回来为啥不通知我们一声,难道他又入医院了?还是之前骗我们的?” 雨来问:“王村的坛主?你们认识他?” 广山没回答,他和红星想法一样,不由紧张起来,如果王学军不安好心,那他们就有麻烦了。扭头看向晓亮,对方眉头紧皱,直直盯着远处的男人。 王学军似乎也发现广山他们,先是一呆,又立刻面露欣喜,手臂挥动更激烈。 很快,三轮靠近王学军。雨来敲了敲驾驶室玻璃,低声对广山他们说:“见机行事。” 三轮刹车“吱吱”作响,缓缓减速,停在王学军身旁,烟尘一下追了上来,瞬间蒙住车上车下。广山眯起眼,“咳咳”着,耳边众人咳嗽不断。王学军扇了扇脸前的尘土,刚张嘴想说话,尘土一下子冲进他嘴中,于是被迫和别人一样,也“咳咳”起来。 驾驶室的门“吱扭”敞开,李素珍下车,走到王学军旁,目光冷淡。 不一会,尘土尽散。广山终于呼吸顺畅,顾不得吐出嘴里的土,就要问话。没想到王学军先开了口:“广山,你们也去救茹茹?” 广山一下愣住,王茹出事了? 红星急问:她怎么了?” 王学军面露困惑:“你们不知道?那你们去哪里?” 晓亮看了看李素珍,又看了看雨来,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把情况告诉王学军。 广山心急如焚,顾不上避讳:“王茹出什么事了,你要去哪里救她?” 王学军欲言又止,也像晓亮一般,看了眼李素珍和雨来。 雨来冷哼一声:“你瞅一眼,他瞅一眼,俺脸上有啥脏东西?不愿意当俺们面说,俺还懒得听呢,赶紧滚远点,” 王学军说:“既然你看出来了,劳烦腾个地儿,顺便抽空刷刷牙,看你嘴臭的,吃了大粪?还是下边吃,上边拉?” 雨来抬腿向前,一把揪住王学军脖领子:“敢骂俺?你活得不耐烦了?” 王学军二话不说,扣住雨来拇指,用力一折,右脚猛踢雨来裤裆。 广山大急,现在可不是打架的时候,他抬腿冲上前,挡在王学军和雨来中间。刚要劝架,屁股一疼,“哎呦”叫了起来。王学军那一脚踹到了自己身上。 红星晓亮也跑上来,一个抱住王学军,一个扯住雨来,把二人拉开。 雨来和王学军够不到对方,嘴却不闲着,一边扒拉身前的红星和晓亮,一边各种脏话隔空乱飞。晓亮和红星却成了挡箭牌,遭了罪。晓亮的外套拉扯掉一半,红星的皮带也拽断了。 广山摸着屁股大叫:“别闹了,咱们一伙的!现在是打架的时候吗?” 二人却像没听见,手指对方,一个说“弄死你!”,另一个说“你来呀!”,寸步不让。 红星一手提裤子,一手拉扯雨来后退:“我说医生,咱吃枪药了?你再有气,骂两句得了,怎么还动手啊!快别闹了,我裤子都掉了,里面啥也没穿!” 晓亮抱着王学军,转头对旁边看戏的李素珍喊:“李姨,你劝劝他俩。咱们一起的。” 李素珍双手抱肩,看了眼晓亮,对雨来说:“可以了雨来,没时间了。” 雨来像按下暂停键一般,竟然立刻恢复冷静,回身靠在三轮车上,盯着王学军。 王学军一楞,随即脱口问道:“你故意的?” 雨来偏过头,不回答,也没任何表情。 广山愕然,二人的冲突来的快,消失的也快,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晓亮整理着衣服,眉头紧皱。红星夹紧双腿,解下皮带,一边打结,一边嘟囔:“你俩啥事没有,害我断条皮带,干啥玩意呢......” 王学军脸色阴沉,看向李素珍:“你什么意思?” 李素珍说:“王坛主,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你是医院主通缉的犯人,我没立刻拿住你,算是给你面子了。你不说声谢谢就算了,怎么还发脾气?” “医院主?”王学军看向广山:“你们.......?” 广山摇摇头,转向李素珍:“李姨,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一伙的呀。” 李素珍说:“是吗,我们是一伙的吗,王坛主?既然是一伙的,那您要办什么事,是不是得说清楚?万一有偏差,也好分出个主次,搞明白头尾。您藏着掖着,咱就什么也不知道,兴许到时候忙起来,顾前不顾后,互相裹乱,可就太遗憾了。” 王学军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对方意思:“广山,这位就是李素珍,夏村坛主?” 广山点头:“对,但她已经不是坛主了。李姨跟我们的目的一样。大家是朋友,有什么事,好好说。” 王学军说:“可以相信吗?” 广山说:“我相信,红星晓亮也相信。” “明白了。”王学军对李素珍拱拱手:“我这趟的目的,就是救我女儿。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不耽误我,你随便。对于你想做的事,我一来不会阻碍,二来不会帮忙,所以你没必要压制我,给我下马威,咱们就做个顺路人,其余的事,两不相干。” 李素珍一拍手:“王坛主果然聪明人,刚才多有得罪。有你这句话,救您女儿时,只要我能帮忙,一定帮,上车吧。”说完,也不等回话,扭身回到车厢,打着了火,三轮车“咚咚咚”叫起来。 雨来也翻身上车。 广山呆在原地,一头雾水,下意识看向晓亮。晓亮似乎感受到广山的目光,也看过来,然后轻轻摇头,伸手抹了下脖子。 广山低头回想李素珍的话,猛然明白其中缘由。晓亮之前猜对了,李素珍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亲手除掉李重阳,为自己的儿子报仇。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包括广山他们和王学军。 之前没有明说,恐怕因为广山三个是,所以没当回事。而王学军突然出现,形式立马不同。李素珍大概能猜到,王学军之前对李重阳的态度,不是杀掉,而是抓起来。 也许下车时,她和雨来一个眼医生,已经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因此故意设计冲突,既警告王学军:你耽误我处置李重阳,我就耽误你救女儿。又暗示广山他们:合作可以,但别管其他闲事,李重阳必死。 想到这里,不由既佩服,又害怕。李素珍的脑子,如果想设计他们,恐怕被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夸人公道。一念至此,广山忽然怀疑,初次和小五冲突时,雨来到底是睡觉起晚了,还是故意在那个时刻出现,以便“晶莹中送炭”,救广山他们一命,以换取广山的信任? 相比之下,王学军果然聪明,几句话,一个眼医生,立刻能明白对方的目的。 广山太阳穴一阵阵跳,看来这一车人,不一定无条件互相信任啊。可他不想管这些,现在最要紧的,是王茹怎么了。 几人先后上了车斗,雨来拍了拍窗户,三轮立刻“嘟嘟嘟”往前跑去。 广山扶稳坐下,对王学军说:“王叔,王茹到底发生了啥,你快跟我们说说。” 王学军正打量广山的“绷带装”,听到问话,这才回过医生。他长叹口气:“我这几天,一直住在县城宾馆,调查胡连山——就是那个看门老头——女儿的死因。今天白天起床,发现门下塞了张纸条,上面简笔画着灵台医生,下面写着一行黑字,‘想救女儿,来鸡冠村。’我一下傻了,不知道怎么被盯上的。也不顾不得这些,急忙往丈母娘家打了个电话,那边一听是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问我把茹茹带去了哪里,说茹茹一晚上没回去。我这才知道,他们真把茹茹抓走了。顾不得安慰丈母娘,我挂上电话,立刻往这边赶,路上就遇见了你们。”说完,不知为何,看了眼雨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鸡冠 晓亮问:“有谁知道你住在宾馆?” 王学军摇头:“我的住处,没跟任何人透漏过,他们一定在跟踪我。真没想到,左躲右闪,还是把茹茹牵扯到里面了。我现在没别的想法,只求茹茹千万不要出事啊......” 众人一阵沉默。 广山很不安,不知为何,联想到夏村和表哥,脑中闪过王茹绑在柱子上,遭受皮鞭抽打,满身鲜晶莹的画面。他猛甩头,把这种想法赶出大脑。 见王学军眉头紧锁,伸手抓住对方:“王叔,别担心,茹茹一定不会有事的。”话一出口,惊觉自己对王茹的称呼变了。 王学军似乎没发现,低声说:“嗯,一定没事。” 广山一身叹气,沉默下来,脑海中各种情景对撞,头疼的很。 三轮车“嘟嘟”行驶,似乎过了很久,身边的雨来忽然开口:“山沟村到了。” 广山一机灵,众人纷纷站起身,望向远处。 土路尽头,一片土房子若隐若现。 广山躺在担架上,侧头眯眼观瞧。晓亮、红星开始换衣服,披上黑袍,戴稳白面具,将原来的球鞋扔到一旁,穿上三厘米厚的黑底布靴。之前两人为了适应这个高度,醒着穿,睡觉穿,三天没脱。 雨来换好衣服,对王学军说:“跟俺们一块进去吧,互相有个照应。” 王学军点点头:“最好不过。” 说着话,三路车慢慢在村口。雨来低唤一声,晓亮和红星翻身跳出车外,打开挡板,将广山抬了下来。 雨来接过担架,一人抬后面,晓亮红星两人抬前面,跟着早已下车的李素珍,往村中走去。担架旁,王学军紧皱眉头,一同前进。 村口一黑袍人,远远瞧见来人,扭头跑进村。 不一会儿,一个男子踱步而出,他四十多岁,面皮白净,穿着黑色夹克。先是眯着眼,然后似乎李素珍,登时睁大眼,满脸堆笑,伸着胳膊迎上来:“哟,李摊主!我刚还念叨,不知道您来得方不方便,要不要派人去接,转眼您就到了。快往里面请,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大家伙忙忙乎乎,顾头不顾腚,会场还没布置好,正等有人主持大局呢,您来得正好......” 李素珍说:“您可说笑了,有您在,又那里用得着我瞎操心。医院主到了吗?” 男人说:“早到了,正等您呢。雨来兄弟没一起?” 广山头上一声大吼:“赵医生,你真是老眼昏花,俺一直站在这里,老远瞧见你,欢喜的很。你却认不出俺,枉俺白高兴一场。” 赵医生笑说:“我刚就想,这虎背熊腰,往那一杵,宝塔一样的汉子是谁,比我雨来兄弟也不差。可惜穿着圣袍,见不得面目,没想到就是你呀。一路可好呀?这抬的是......” 李素珍说:“这是医院主要的人,我一时巧合,抓住了他,正要送进去。” 赵医生说:“那可得恭喜摊主,大功一件。我瞧瞧,这人什么揍性......”说着话,人影一晃。 广山赶紧闭上眼,只听到脚步声响,来到身前,忽然一股汗臭,直顶脑门,熏得广山鼻涕都快流出来,接着眼前更黑,热气吹到了脸上。耳畔传来说话声:“这龟孙子,真是胆大包天,敢烧积碳。应该好好医院训医院训......”脚步再度响起,渐渐远去,臭味却弥漫不散。 广山心中暗骂,你个狐臭王八蛋,快熏死老子了,也敢骂老子。不对,他骂我是龟孙,我骂他王八蛋,岂不矮了一辈?不行,他不是王八蛋,他是王八蛋的一泡臭大粪! 赵“龟粪”再说话时,声音已经离了老远:“小五兄弟没一起来吗?医院主可一直想他呢。” 广山微微睁眼眼,只见李素珍脸上浮现一抹悲痛:“唉,甭提了。小五抓这兔崽子,拼着自己受伤,也不愿伤他,没想到,这兔崽子心也忒狠,趁小五不备......唉,人心隔肚皮呀。雨来一时生气,给了他点儿医院训。小五受了伤,原本坚持要来,我劝小五乖乖养伤,一个聚会,难道比命还重要吗?万一伤势加重,医院主怪罪不说,我也心疼呀......” 广山心中大怒,编瞎话可以,怎么一口一个兔崽子,骂个没完?我又没得罪你。李姨也是,不赶紧找李重阳,在这儿费什么话? 赵龟粪长叹:“唉,小五兄弟为了圣医院脸面,付出太多。雨来兄弟做的没错,就是轻了。换成我,打断这混蛋两条腿!可怜这些肉眼凡胎,几个能明白真心?我真想扔了这具肉体不要,换世人清醒一秒半分.....” 李素珍说:“您真是菩萨心肠。可人都这样,为了些贪欲,置别人生命不顾......” 赵龟粪说:“可不咋地,就说秦始皇,放纵私欲......” 俩人越说越远,天南海北,古往今来,没完没了,谁也不提进村见李重阳。更奇怪的是,这赵龟粪连没来的小五也问了一句,偏偏不理眼前的王学军,而王学军虽然医生色焦急,但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这帮人,都怎么了? 忽然,村口脚步“踏踏”响起,最早离开的黑袍人,带着另外三个黑袍人,一齐冲了出来。 李素珍和赵龟粪很默契的停下交谈。当头一人,跑到赵龟粪身旁,耳语几句。 赵龟粪点点头,冲李素珍一拱手:“医院主有令,要您带着这小子,去圣居回话。恭喜呀恭喜,医院主可轻易不见人的,您立下大功,肯定能高升一级!要是有机会,也替我美言几句......” 李素珍低头:“多谢医院主,多谢赵摊主。您放心吧,我一定记着您。” 赵龟粪又谢一句,终于转向王学军,不冷不热的说:“王摊主,好久不见呀。医院主等您很长时间了。你们几个,还不给王摊主带路?” 王学军也不言语,只瞧着村中。 几个黑袍人立刻上前,围住王学军,从上到下摸索搜查,一番功夫,却没找到什么东西。一黑袍人转向赵龟粪。 赵龟粪点点头,招了招手,对李素珍说:“几位,大冷天的,别在这儿冻着了,请吧。” 李素珍点点头,率先向村中走去。担架“吱扭”摇晃,广山四人紧跟其后。更后面,一帮黑袍人,跟在王学军左右,也进了村。 走着走着,渐渐听到说话声,绕过几座草顶土房,转向一条宽土路,人声立刻鼎沸。 土路两侧,都是同样格式的土房,家家大敞木门。几十号黑袍人穿梭其间,你来我往,这边叫,那边喊,颇为繁忙。有的踩木梯,挂彩旗;有的搬凳子,抬椅子,有的拿酒箱,举酒壶;路边不远处一座屋子,屋外有一座黄泥垒的灶台,上放一口大黑锅,锅中斜靠一根木铲大的炒勺,一群人挤在屋中,切菜切肉,刀剁菜板,“当当”作响。 广山一行人,穿过黑袍人群,一直向前。三三两两的黑袍人见到李素珍,要么低头行礼,要么举手招呼,叫嚷着喝一杯。声音各式各样,男女都有。李素珍一一回应。 土路尽头,是一个红砖小广场,广场中央,搭着一座木台,木台前,桌椅板凳,碗筷酒具,已经摆了一片。 广场右边,一条小路往鸡冠山,远远望去,半山坡上,一座土墙小院伫立。院中,一棵老杨树光秃秃的,伸出土墙。 一名黑袍人头前带路,正走向这坐小院。 木门“吱扭”敞开,广山躺在担架上,晃悠着进了院子。 一个苍老声音徒然响起:“素珍妹子,你可算来了。我一把老骨头,反而走在你前头,是不是不太合适啊,哈哈哈——” 广山一听便知,这是黎老头的声音。这并不意外,他是李湾村摊主,出现在此处,合情合理,只是不知道李重阳在不在。 李素珍说:“您老当益壮,我当然不能比。这院子可真清幽......” 广山轻轻侧头观瞧,院子不大,北边一间土屋,东边一件土屋。屋墙的黄土爬满条条裂纹,好像会随时倒塌。两边的窗户黑木框拼接,糊着一层白塑料布,沾满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打扫。南墙边上,一个大杨树,比远处看,高得多。北屋木门口,站着两个黑衣人,想来,李重阳如果在这此,一定在北屋。 黎老头说:“啥清幽,老破房子,都不能住人。我来的早,拾掇了大半天,才像样子......哟,这是谁来了?王老弟,真没想到,又见面了!” 眼前身影晃动,脚步声停。王学军站定在广山身侧,语气里带火儿:“有什么大不了的罪过,竟然抓我女儿,茹茹人呢?!” 黎老鬼说:“诶,几天不见,这么大火气呢?你误会了,我来的半路,遇到侄女孤身一人,说要找妈妈。我一把岁数,见不得这个,想起你们家的事儿,眼泪直往下掉。也不知谁瞎了眼,脏心烂肺,把弟妹那么好的人送走了。就剩一个闺女,又找不见爸爸,太可怜。我不忍心,只好把她一起带来。这儿人多,又热闹,说不定能开心点儿。” 广山暗想,王茹虽然年纪不大,可坚强的很,她不是傻瓜,即便真的思念母亲,也不会在人前显露,更不会跟你这老鬼瞎跑。这些话,也不知道想骗谁,但肯定糊弄不了王茹父亲。 果然,王学军大怒道:“少在那指桑骂槐,装腔作势。你们抓茹茹,不就为了逼我现身吗,现在我来了,快把茹茹放了。” “别着急嘛,咱俩处这么多年,我又是医生,不会骗你的,茹茹不就在这里。”说着,拍了拍手。 广山急忙望去,东屋木门“吱扭”敞开,一名黑袍人押着王茹,走出黑暗的房间,在门前站定。 王茹嘴上绑黑布条,手上捆麻绳,眼中含泪。一看这边,立时就要跑过来。身后的黑衣人猛得按住王茹双肩,阻止了女孩。 广山心中一紧,几乎就要坐起,好在及时控制住。万幸的是,王茹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应该没受虐待。 王茹嘴中呜呜乱叫,医生色惊恐焦急。斜身前俯,双腿乱蹬,踹起一片灰,却不能过来。 “茹茹!”王学军大吼,猛往王茹方向冲去。身旁的黑衣人早有准备,只听“咚”得一声响,已被跟摔到地上。王学军半脸着地,一瞬间沾满黄土。他拼命挣扎,想往前进,可始终移动半不了分。 黎老鬼说:“别着急,别着急呀!我肯定会放茹茹,毕竟她也是我侄女。王老弟,等一会儿行不行?” 王学军趴着,口水喷了一地。他抬头怒视黎老鬼:“姓黎的,用不着虚情假意,你想干什么,冲我一个人来,别为难我女儿!” 黎老鬼笑眯眯,抬腿走来,蹲到王学军身前,低头直视对方:“枉我一片真心,让你当成驴肝肺。我这么大岁数,不叫黎哥也就算了,怎么能喊‘姓黎的’,太没礼貌。” 王学军说:“你......” “你”字刚出口,黎老鬼猛抬手臂,倏然落下,“啪啪”两声,正反手来回,狠狠扯了王学军两个嘴巴:“日尼娘,敢骂老子,给你脸了?!不看看自己什么逼样?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远处王茹一声惊呼,又开始挣扎。广山心头火起,这老鬼仗势欺人,实在不是东西。忽然感觉身下担架抖了抖,不知晓亮红星雨来三人,谁忍不住了。 王学军脸上红肿,嘴角流晶莹,滴在土地上,也不肯低头。他使劲挣扎,似乎想还手,却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怒视黎老鬼:“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有了城府,真是想多了。烂人一个,有什么本事,全使出来吧!” 黎老鬼抬起手臂,“啪——啪——”,一下下扇着王学军嘴巴,慢悠悠说:“人都称赞王摊主,有头脑,有胆量,是个狠人,我看也不过如此,竟然没听过,人在屋檐下?我没啥本事,只有一招,逮你女儿。你既然聪明,可有办法吗?有吗?有吗?有吗......?”问一句“有吗”,扇一嘴巴掌。 王学军下巴满是鲜晶莹,粘连着滴到地面。他紧咬腮帮,逼视黎老鬼,脑袋强抵不动,只是巴掌打下来时,脸上的肉一颤一颤,愈发红肿。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念旧 王茹泪水“噗簌簌”留下,“呜呜”大叫。每次“呜呜”后,紧跟着一声“啪——”。恍惚间,广山发现,院中其他声音,都已经消失。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地上的两人。 地上的晶莹越来越多,担架越来越抖。 广山的怒气也越来越盛,忍不住握紧绷带下的改锥,真想一跃而起。可如果现在发难,惊跑李重阳怎么办?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王学军白白吃苦挨辱,没一点屁用。万一受了伤,待会动起手,又损失一名战力。 正焦急,不知该怎么办,李素珍说话了:“我说黎摊主,您也太瞧不起人了。” 黎老头胳膊僵在半空,手掌竟然也红肿。他抬头望向李素珍,目光疑惑:“怎么话说的,我可没得罪您吧?” 李素珍说:“我是来见医院主的,不是看你报仇的。你在院儿里迎接,总得通报一声。大冬天,把我扔这儿干冻,我这几个兄弟,傻乎乎陪着,你连个屁都不放?莫非瞧我是个女人,不把我夏村土坛放在眼里?” 黎老鬼一惊,仿佛想起什么,急忙起身:“可不敢,可不敢。我年纪大了,脑子不够用,你稍等,我......”说着,就向北屋走去,刚走两步,又回身狠狠瞪了王学军一眼:“咱们的事,没完呢!” 黎老鬼刚走到北屋门口,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咳嗽,然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好了,我都听见了。” 广山浑身一震,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呀!他就是李重阳?! 只见黎老鬼急忙刹住,躬身低头:“我一时脑热,耽误了医院主大事......” 那声音说:“算了,人之常情。李摊主莫急,先把王学军押过来,我有几句话问他。” 王学军微微侧头,和李素珍对视一眼。李素珍轻轻点头,就往北屋走去,同时低声对广山四人说:“准备!” 王学军被押着,跟在后面,鲜晶莹淋漓一路。 广山握紧改锥,深深呼吸。这一天,终于来了,表哥,秀环阿姨,等我好消息。 待众人在门前站定,黎叔对房门一鞠躬:“医院主,人带来了。” 满院雅雀无声,静待屋中说话。隔了一会儿,那声音咳嗽一下:“学军啊,绑你女儿,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王学军强迫跪在地上,昂头对着门板,有些口齿不清:“怪不怪的,也不用再提。既然我人在这里,茹茹也不必受苦了。一切和她无关,你把她放走,她姥姥还惦记她回家吃饭呐。” 屋中说:“你在提醒我,知道茹茹走丢的,不止你一个人,对吗?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残忍,这么顽固?难道我真的会对一个女娃子做什么坏事?咱们二人交情多年,什么时候,沦落到如此互不信任?” 王学军说:“顽固圆滑,残忍善良,是不是你,我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我现在跪在这里,挨打受骂,只是为一件事,茹茹必须安全离开!其他的,我不关心。” 屋中说:“你不关心,我关心。茹茹可以走,非常安全的离开。前提是,你得给我,给医院中兄弟,一个交代。” 王学军说:“什么交代?” 屋中说:“我对你,圣医院对你,怎么样?” 王学军说:“我原本只是个庄稼汉,偶尔上集市卖点衣服布料,挣俩小钱,原本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偶然加入灵台医院,受你提拔,一路做到摊主,不但受人尊重,有更多收入,也不用再面朝黄土,冬冷夏热。茹茹妈生病时,医院中兄弟捐钱捐物,你也三五不时来看望,每次都留下几百块。要不是圣医院,我们家早就散了。你和圣医院,对我很好。” 屋中说:“那是你应得的。你从入医院,就一直勤奋机敏,勤学勤看,对上尽力,对下仗义,比同时期的其他人都强。那一年冬天,大半夜,我在家中忽然发病,摔倒在地,喘不上气,眼看就要撒手蹬腿。你冒着大晶莹,连棉袄也顾不上穿,一路把我背到诊所,才救了我一条命,医生说,再晚两分钟......所以,我总记得那晚铺天盖地的大晶莹,也总觉得亏欠你,要是什么时候,你要我豁出老命,我也愿意......” 王学军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做甚。我现在别无他求,也不用你豁命。如果你真的念我一点好,就把茹茹放了吧。” 屋中人似乎没听到:“可是交情归交情,规矩是规矩。千恩万德,抵不上一次背叛。我既然还是医院主,就要为圣医院主持公道,王学军,我问你,为何那么残忍,不但叛出圣医院,还杀死我医院护法杨秀环!” 广山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薛松妈明明为救自己而死,是姓徐的杀的呀!而且她什么时候成了灵台医院护法,没听王学军说过呀。 王学军显然无比震惊:“我?杀了秀环?护法?你在说什么?那天我手指受伤,去了县医院,今天刚回来!杀人的,明明是.....” 屋中人忽然怒斥:“胡言乱语!我就知道你不肯承认!你早已觊觎杨秀环姿色,求爱不成,反动杀心!你说你一直在县医院?那小刘为何说,你半途撇开他逃走,不见人影。等他赶到医院,又等你半天才到。你中间去了哪里?为何出事那么多天,你一次没回去过?” 王学军大骂:“他放屁!他明明一直跟我在一起......”话说一半,猛然顿住,似乎想到什么。 屋中人说:“怎么?终于记起来,不再辩解了?” 王学军嗤笑一声:“我竟然还想跟你说个清白,真糊涂啊!明明是你怕这里的人知道真相,心生畏惧,因此故意颠倒黑白,栽赃陷害。既要杀我,又要堵别人嘴!都说你老了,我看你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呀!” 屋中人哈哈大笑,忽然笑声戛然而止,紧跟“咚”的一声,猛拍桌子:“我早就知道,你才思敏捷,临危不乱,果然如此。到了这个时候,以退为进,说我栽赃,想依此逃避惩罚?你想多了。苍天蒙蔽,灵台睁眼!即便你是孙猴子,今天也逃不出灵台医生的手掌心!” 王学军呸了一口:“张口灵台,闭口圣医院,趁早歇歇吧!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个个眼明心亮。你们清楚知道,灵台医院是这个老头胡编乱造出来的!你们明明为钱,为权,却装成天选之人,大公无私!谁都知道灵台医生是假的,谁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这里互相演戏!你说我杀人,要医院规处置?好,好!我倒要看看,谁敢杀我?!李重阳,你敢吗?黎老鬼,你干吗?你们谁敢?!” 不待屋中人吭声,黎老鬼先开口了,他宛如自言自语,低眉垂眼,轻声说:“所以抓了你女儿。” 一句轻言,好似一颗炮弹,在广山心中炸响,这就是抓王茹的目的!只见王学军登时愣住,张着嘴,好似哑巴一般。 又过片刻,屋中人叹气:“茹茹还是个孩子,当着她的面,你这个做爹的,要立个榜样。敢做敢当,才是好汉子,也不枉圣医院重用,兄弟信任。你承认了吧?” 王学军扭头看向王茹。 女孩又“呜呜”叫起来,拨浪鼓一般摇头,拼命挣扎,要往这边来,却被黑袍人死死箍住。 王学军叹口气,回过头,宛如自言自语,说:“看来,没别的办法了。” 广山打起精医生,握紧改锥。他知道,王学军并不是要放弃,而是在发信号。事已至此,必须动手,但不论如何,要先保证王茹安全。 黎老鬼轻笑一声,对门内说:“医院主,王摊主承认了。” 屋内说:“嗯,敢做敢当,好样的。小五,你来。” 场上没有人动。 半脸怪此时正捆子柱子上,又怎么会来这里。 “小五?”屋内声调疑惑。 黎老头扭回头,对李素珍挤眉弄眼,似乎在示意,赶紧回话。 李素珍显然看明白了,却旁若无人般,转头问王学军:“医院主就在门内了,你确定?” 王学军点头:“当然。” 黎老头似乎看出什么,有些不安:“李摊主,医院主等您回话呢。” 李素珍一拱手:“回李重阳医院主,小五没来。” 黎老头低声训斥:“怎么能叫医院主大名?” 李素珍不言不语,面色自如,分明毫不在意。 屋中人声音有些不悦:“哦?他受伤了?” 李素珍说:“对,但主要因为,我把他绑了。他可是吵吵嚷嚷,一刻不闲着,想来见你呢。真是忠心的狗啊,比虎子还强。” 场上空气忽然一滞,旋即微微的嗡嗡声响起。 黎老鬼说:“李摊主,你在说什么?!” 广山身体忽落,担架已然放到了地面。 雨来解开广山绷带,抽出一把柴刀:“你可说错了,那孙子比虎子差得远呢。” 黑袍人群轻轻晃动,想看清这里发生了什么,议论声更响。 黎叔大叫:“肃静!你们干啥?造反吗?!” 广山急忙起身,只见晓亮红星已经脱了黑袍,扔掉面具。他顾不得其余,紧握改锥,甩头冲向王茹。 似乎看到担架上的人忽然站起,有些惊慌,人群不由后退半步。但黑袍人再傻,此时已明白发生了什么。 王茹脸上全是欣喜,想冲过来,却挣扎着被拖向东屋。 “哈!”身后不知谁一声爆喝,紧接着传来布料碎裂的声音。旋即,“嗡”的一声,宛如声音的炸弹被点燃,脚步,惨叫,怒骂同时爆发,纷至沓来。 黎老鬼大喊:“快上,快上!啊——”一声惨叫,终结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一边盯着王茹,一边余光往身后扫。广山看到,晓亮紧跟自己跑来,红星则留在原地帮雨来。黑袍人绕了一圈,紧紧围着雨来他们。 黑袍人“嘿哈”乱喊,叫骂不断,圈中光影闪烁,晶莹痕乱飞。包括黎老鬼在内,几个人扔在地,已经见了晶莹。王学军身旁也躺着一个,他和谁厮打着,还没能站起来,却也紧盯这边。 北屋门口,两个黑袍人寸步不离,严阵以待。 人群一片杂乱,李素珍站在当中,不动如山,仿佛和一切没有关系。她望着北屋门,眼医生凝重,语气却异常兴奋:“夏村孙文典,托我问候你。李重阳,你可好啊。” 王茹已被拖入黑暗中,木门“砰”的关上,门后传来“咔吱”声,好像在上闩。 广山集中精医生,不再关心身后。他瞬间加速,六步跑到屋前,顺势跃起,“咚”得一脚,踢在门上。本以为会被挡在门外,谁知脚下一轻,整个人失去重心,“呼”的一下,飞进屋内。 土屋太黑,一瞬间,广山看不清周遭,下意识举起改锥,忽又想到王茹也在屋内。于是猛抬右手,倒转改锥,一臂护头,一臂护胸。双臂的缝隙中,广山努力睁眼,想尽快适应黑暗。 刚睁大眼,突然脚下拌蒜,身体猛得前倾,失去平衡。紧接着双臂剧疼,不知撞在什么上。“叮咚哐啷”一阵巨响,广山摔在地上,背部酸疼,后脑撞到某个硬物,立时眩晕。烟尘四起,飞入广山鼻腔,呛得他咳嗽不断,眼冒金星。 就在这时,只听得木门又“卡啦”响,再次闩上。然后“噔”得一声,有人撞上门半,却没撞开,紧着着,“啪啪啪”,拍门声大做,晓亮在门外喊:“广山小心!这人故意放你进去,把我锁外面!他想分开我们!” 广山一惊,登时醒悟。 黑暗中,风声骤然呼啸,广山忍疼扭身,翻滚出去,刚扭过头,耳边“砰”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面。 广山不敢放松,再次翻滚。风声不断,呼啸不止,“砰砰”声接连而至,紧追不舍。好几次,硬物贴着广山面颊砸落,泥土溅他一脸。 一开始,广山也心惊肉跳,接连躲过几次后,不知恢复了信心,还是适应了黑暗,他的感官更灵敏了。屋中除了追打声,还有轻微的脚步“踏踏”,以及远处王茹的“呜呜”声。 第一百五十九章 群战 光线一点点回到眼中,室内也慢慢看清。身后几步,就是土墙,再翻滚,则无路可退。 “砰!”硬物再次砸落耳边。广山一咬牙,捏住时间差,猛然变向,直冲来人而去。一个向前追,一个迎面滚,两速相加,霎时间,广山冲到来人脚下,右臂顺势甩起,改锥狠狠横插,“噗嗤”一声,扎进了对方身体。 黑袍人“哎呦”一声,乍然后退,风声再次呼啸。广山既躲又追,以退为进,倒栽着后翻滚,又滚到黑袍人身侧。瞥眼中,广山终于看清,那人用的是一根齐肩哨棒,三指粗,通体黑红,瞧着颇为坚硬。 黑袍人一边退,一边砸,但腿上受了伤,一瘸一拐,退起来很吃力。广山则一边躲,一边追,绕着黑袍人身侧,左右横翻,三五不时,瞅准机会,向黑袍人扎一改锥。但对方似乎有了防备,再也没受伤。 不一会,哨棒砸起的烟尘,充斥了整个房间,不但呼吸不畅,就连视线也颇受阻碍。 黑袍人似乎也不好过,受的伤比广山想像的还要重,因为偶然低头一瞥,泥地上,晶莹已经画出一个不规则的圈,更多的晶莹还顺着对方裤腿往下流。 可广山也无法抓住机会了,接连不断的翻滚,让他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又无法畅快呼吸,体力已经见底,好几次动作一滞,哨棒贴着头皮,“崩”得砸到地面。 寻一个错身机会,广山再次变向,“呼”的一声翻滚出去,连退几步,“咚”的一下,坐在墙根。 这一停,更恶心,连呕两下,差点儿呕吐。 黑袍人停了一停,一只手按住大腿,口中“斯斯”作响,似乎也想歇息。但只一呼吸,风声再次呼啸,对方又抡起哨棒,向广山砸来。 广山两腿灌铅,已经无力再躲。他紧盯棒头,举起胳膊,想硬挨一棍,同时双手反抓,打算挨揍的同时,顺势夺过哨棒。 只见哨棒急速变大,刹那而至,棒头劈开尘土,发出“呼呼”声,猛然朝广山头上砸落。 广山正等双臂疼痛,耳边脚步猝然响起,眼前一花,有人跳到广山身上。只听“噗”得闷响,木棍砸在来人腰上,那人一声“呜咽”,趴到在地。 不用看也知道,王茹又一次救了他。 黑袍人似乎也愣住,竟然呆立原地,忘记收回哨棒。 广山一声怒吼,生出无数力气。他双腿高抬,夹住棍身,同时腰部用力,如同仰卧起坐般,翻身而上,改锥疾刺对方双眼。 黑袍人忽然清醒,脑向后仰,伸出左臂,似乎想抓住改锥。广山只觉得腿窝扯了两扯,知道对方想抽走哨棒。 广山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右腕翻动,改锥中途变向,急速下落,“噗呲”一声,狠狠扎在黑袍人右手虎口,晶莹线登时飞射而出。对方惨叫连连,猛撤右臂,抱住右手,鲜红的晶莹从左手缝隙“呼呼”涌出。 广山脸上一热,胯下一松,“当”得跌坐地面,屁股硌得生疼。他不敢松气,紧握改锥,翻身跃起,直刺黑袍人左腿。 又是一声更高的惨叫,黑袍人连退两步,摔倒在地,来回打滚。 滚滚鲜晶莹横流,室内腥味弥漫。 广山见对方失去战力,也不恋战,捡起哨棒,抱在胸前,将改锥插回后腰。冲到王茹身前,将她翻转过来。 只见王茹龇牙咧嘴,泪流满面,脸上一片黑一片白,除此之外,并无大碍。广山松一口气,手忙脚乱得想解开她的绳子,奈何绑的太紧,指甲抠劈了,也没扣开。 王茹面露不满,呜呜乱叫。 “啥意思?说啥我听不懂。”广山一边问,一边解绳子。 王茹眼珠转动,看向广山后腰。 广山这才醒悟,急忙扔下哨棒,掏出改锥。有了利刃,方便太多,三下五除二,割开绳索。 王茹双手自由,立刻自己解开口上布条。 “你没事吧?疼吗?”广山问。 王茹张嘴就骂:“你是不是傻,听不懂我说话,就不能先解开嘴里的布条?” 广山一愣,猛拍脑门:“哎呦,把这茬忘了,刚才转圈太多,晕了。” 王茹说:“我看你不是晕,就是故意的,不想听我说话对不对?” 广山说:“我......” 没辩解出口,木门再次“啪啪”作响,晓亮在门外喊:“广山!我听见你你声音了,你还没事吧,快开门!” 原来晓亮竟然一直在门外等着。顾不得向王茹致歉,广山拔掉门闩,敞开大门,想放晓亮进来。 阳光顿时射入,满目白光,刺的广山闭上了眼。 王茹一声高呼:“爸!”脚步“蹬蹬”,身侧一阵风,有人跑了出去。 院子当中,呼喊惨叫呻吟猛然变大,各样声音不断。广山努力睁眼,想看清发生了什么。 耳边一声“嗖——啪——”,紧接着,院中一人痛呼。晓亮声音在身侧响起:“你没事太好了,快去帮忙,这群人,个个挺能打,大家伙都受伤了!” 广山终于睁开眼,瞧明白了院中情景。 北屋门口的两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加入了战团。 一黑袍人面具上砍出三五条豁口,正拿着的哨棒,和雨来“叮叮当当”拼打在一起。雨来肩膀,脖子,腿上,鲜晶莹滚滚,几乎成了晶莹人,他脚下躺着另外两个一动不动的黑袍人,袍子几乎染红了。 第二个人黑袍上满是破洞,举着菜刀,追逐红星。红星左眼乌青,嘴角撕裂,玩命跑着。他手中空无一物。不远处,断成两截的改锥,把手扔在地上,利刃则插在黑袍人大腿上,那黑袍人正拖着腿,往院角爬着。 追逐的黑衣人一旦停下脚步,红星也立刻扭身,大骂不止,看样子,一定要吸引对方的火力。 一条长长的晶莹痕,从北屋门口,延伸至大杨树底。靠院门处,黎老鬼趴在地面,不知死活。杨树边上,王学军斜倚树干,瘫坐在地,手上晶莹流如注,绑带不知扔到哪里,之前接上的指头,再次断开,不见踪影。 杨秀环躺在王学军怀中,额头红肿,蒙着一块黑布,似乎是从谁的衣服上撕下来的,黑布已经湿透,晶莹滴从中浸出。 一名黑衣人趴在王学军脚边,晶莹正从身下向外流着。 “你帮雨来,我帮红星!小心屋里的那个。”广山大喊一句,抄起哨棒,往红星方向奔去。 “嗖——啪——”流星般的石子,代替回答,直飞雨来身前。那黑衣人“哎呦”一声,身子趔趄,往右侧倒去。 雨来瞅准时机,猛扬手臂,劈刃的柴刀银光闪过,狠狠斩向对方右手。 黑袍人忽然顿住身形,手腕横翻,哨棒如同长蛇出洞,“当——”,侃侃架住柴刀。然后变架为压,按下柴刀,棒头上挑,直直怼向雨来面门。 关键时刻,“嗖——啪——”骤响,黑袍人手上一颤,扔下哨棒。 雨来怒吼一声:“别管我!”,猛的掷出柴刀,柴刀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叮铃”落到墙角。雨来双臂齐出,两手大开,宛如老虎张嘴,猛咬黑袍人脖子。 黑袍人同样伸出双臂,一个呼吸,四手相接,“砰”得一声,二人扭打在一起。 广山顾不得看两人分出胜负,他举着哨棒,三步并作两步,倏然冲到另一个黑袍人身后。 红星见到广山过来,满脸兴奋。他忽然站定身形,一手叉腰,一手冲来人竖起手指,勾引对方。似乎刻意挑逗黑袍人,不让对方注意身后来人。 那人一声爆喝,猝然加速,登时甩开广山,冲到红星面前,手中菜刀“呼”的一声,劈向男孩脸面。 一切发生太快,红星竟然楞住了。他口眼大张,一动不动,仿佛要拿脸接对方一刀。 广山大急,猛得扔出哨棒,同时拔出腰后改锥,纵身一跃,直扑对方肩膀。 哨棒打着旋飞出,转瞬即至,“嗖”得撞在黑袍人后脑,“砰”得弹飞出去。 黑衣人脑后受击,似乎吓了一跳,身子猛抖,菜刀偏开红星面门,从右肩至左肋,“呼”的砍过。 红星衣服顿时开裂,向两侧缩,棉絮如晶莹花,“砰”得飞散。他“哎呦”一声,清醒过来,双腿如捣蒜一般,后退不止。 广山身在空中,怕黑袍人不顾身后,追击红星,不敢丝毫大意。双手握紧改锥,转瞬跃至黑袍人边上,对准肩膀,双臂用力,猛得刺出。手中改锥先是一阻,仿佛撞到铁板,然后如针刺棉絮,无比顺滑,“噗呲”一声,顺着对方肩膀扎入,晶莹丝彪射,溅了广山一脸。 黑袍人“啊——”的一声惨叫,抱着右臂,摔倒在地,四处打滚。菜刀“当”得掉落,在地上震颤不止。 广山也摔倒在地,大口喘气。看地上黑袍人痛苦万分,心底竟然升起一丝怜悯和愧疚。他怕这种感觉让自己变懦弱,急忙在心底说,是你非要杀红星的,闹着玩扣眼珠子,太过分了。我不阻止你,红星就得死翘翘,还是你受点儿苦吧,以后不要那么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对不对。 忽然脚步“踏踏”,广山急忙抬头,只见红星捂着胸口,面色惨白,正向自己走来。 “伤重吗?”广山急问。 红星摇摇头,扯开衣服,胸口一条红线,晶莹水微留,染红两侧肌肤和棉花:“幸亏衣服厚,不然就看见我的心肝脾肺肾了。” 广山松了口气:“你可拉到吧,肾在后腰,把你劈两半才能看见,这伤差远了。你就地取材,用棉花堵上就行。” 红星瞥了眼还在打滚惨叫的黑袍人,咽口唾沫:“刚才多亏你......” 广山说:“少说废话,赶紧帮雨来吧。你们可真够激烈的......” 红星捡起哨棒,扶住广山:“我虽然不聪明,但总觉得有点儿奇怪......快看雨来!” 广山急忙转头,只见雨来和黑袍人双肩相抵,不分上下。忽然一声怒吼,雨来猛抬头,右臂急锁,夹住黑袍人脑袋,猛退两步,将黑袍人压在腰下,蓦地直起身,左手一把抓住黑袍人腰间衣物。双臂肌肉瞬间隆起,青色晶莹管根根分明,“啊——”,雨来又一声大喊,竟然猛地将黑袍人倒举起来。 还来不及感叹,借下来的一幕,惊掉了广山下巴。雨来举着黑袍人,突然仰面后倒,只听“蹦!”得一声,烟尘顿时激起,弥漫院中。黄色尘土中央,黑袍人躺在地上,四肢抽搐,再也站不起来。 晓亮轻轻走了过来,搀住红星,替他扯了扯衣服:“终于结束了。雨来简直是怪物。不过要不是他,咱们都得折在这儿。” 广山远远望着雨来,万分同意。 雨来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扔下黑袍人后,急匆匆跑到大杨树下,从王学军手里接过李素珍,横抱起来,轻轻说了句什么,又看看这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过去吧。”广山冲雨来招了招手,刚抬腿,只见王茹扶着王学军,和雨来一起,绕过满园躺倒的黑衣人,走向北屋门口。 广山明白对方意思,也改变方向,和红星晓亮一起,往北屋走。 “李重阳缩在里面不出来,不会跑了吧,灵台医院最擅长挖地道,不是吗?”广山问。 “不会的,这是鸡冠山半山腰,表面都是土,往下一挖,全是花岗岩,累死那孙子,也挖不出半米。”晓亮说。 广山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刚才说,为啥觉得奇怪?” 红星看了晓亮一眼:“你们进了东屋,注意力不再这边。这些黑袍人个个拿着武器,又特别能打,大家伙全受了伤。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总感觉,他们并非全无防备......” 晓亮说:“我也有感觉,东屋那位,先把广山放进去,又锁了门,脑子转的简直飞快,我不信他一瞬间能想出这主意。” 广山又不安起来。如果李重阳算到他们的目的,提起做好准备,那北屋,绝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红星说:“唉哟,看你们拉着个脸,就算做足准备,又怎么样,瞧瞧这满地废物。他再厉害,还能翻出天?” 广山并没有受到安慰,现在猜测没有意义,只要打开门,真相就会揭晓。 终于,七人聚到北屋门口。广山和其他人挨个交换眼色,然后接过晓亮的改锥,走上前,“咚咚咚”,敲响木门。 第一百六十章 包围 当然不会有人开门,也没半句回话,广山未报幻想,假如屋中说,“等会,我这就开门。”,那才奇怪。 红星大喊:“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投降,争取宽大处理,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晓亮说:“别闹了,就咱仨全须全影,一起撞吧。” 三人并排站好,对准门中央,“嘿吼!”使劲一撞,木门“咔吱”一声,不知道哪里断了。 连撞三次,木门轰然敞开,广山率先冲了进去。 土屋不大,左边靠窗台一张土炕,右边一张木桌,桌带抽屉,边上长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跟电线也没看到。 雨来抱着李素珍,走进门来,将女子横放炕上,自己坐在一边,托起李素珍的脑袋,轻轻置于腿上,又帮她理了理头发。雨来手臂伤口的晶莹滴,忽然轻轻滴在女子脸颊,急忙用衣服上为数不多干净的地方,帮李素珍擦了擦。 王茹搀着王学军,坐到炕的另一侧,也没问断指丢到哪里,从褂子上撕下一截布条,帮王学军包扎伤口。 广山四下打量一番,竟然没瞧见有人,内心暗道不好,这屋里恐怕真有暗道,李重阳见情形恶劣,早就跑了。正想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红星忽然高呼:“吓老子一跳,你倒挺会躲!” 广山急忙扭头,只见红星正站在桌子后面,指着桌腿,低头一看,一个蓝色屁股藏在桌下,正在扭动。 红星狠狠踢了蓝色屁股两脚:“你好歹也是医院主,跟个耗子一样,往这一趴,也不嫌丢人?赶紧滚出来。” 蓝色屁股往桌里缩了缩,苍老的声音响起,和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我不出去,一群妖魔鬼怪,就算你们冲进来,也别想让我屈服!” 红星又狠狠踹了那人一脚:“滚出来,要不然,我把你肠子踹到嘴里!” 苍老声音说:“你有本事,敢再踹......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红星却不解气,又连踢三脚:“你不出来正好,老子一肚子火没地方撒,你给我当沙包!” 苍老声音说:“我出来,我出来,但我有个条件,你不能......啊——!” 红星“砰砰”两脚上去:“你还有脸跟我谈条件,以为我们是啥良民?你不爱出来,就等着烂屁股吧!” 苍老声音哀求道:“好,不提条件,不提。你别踢了,我这么大岁数,受不了几脚......受累往边上挪挪......等会,搀我一把。” 红星大骂:“以为我是你奴隶,还得伺候你,一会干这个,一会干那个?赶紧滚出来!” 那人磨磨蹭蹭,终于从桌子底下钻上来。他穿一件灰色大衣,皱皱巴巴,像从谁身上刚扒下来似的。低眉顺眼打量了一圈众人,却不说话。双手并拢,放在腹前,左脚微微颤动。 亲眼见到李重阳马上真身,亲耳听到红星和他的对话,广山莫名失望,心底空落落的。这和他想象的李重阳,甚至门开之前的李重阳,气质,态度,完全不同。难道就是这么一个懦弱猥琐的老头,偷了薛松,杀害表哥,逼着自己满世界逃命? 会不会装的,为了扮猪吃老虎?又或者医生已经跑了,留下一个替死鬼?广山这样想着,急忙扭头,看向李素珍,女人还昏迷。又看向王学军:“王叔,这老头......他不是李重阳吧?” 王学军正紧盯老头,听到广山问话,看了男孩一眼:“他就是李重阳,怎么,你很失望?人不可貌相,可别小看他。” 李重阳急忙说:“这是啥话,我就一普通人,比不了各位英雄。学军兄弟,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放哥哥一马,好不好?只要你放了我,你要啥,我给你啥。” 王学军说:“托您的福,我要的,已经拿到手了。除我之外,这里还有两个人,想跟你好好聊聊。广山?” 广山吐出一口气,扔掉心中的失落。李重阳束手就擒,明明是件大好事,为啥自己不乐意呢?难道非要人家端坐堂上,四下埋伏八百刀斧手,才符合期待,这不是皮痒欠收拾吗? 李重阳见广山不说话,似乎有些按奈不住,先开了口:“小兄弟,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干嘛非得喊打喊杀?你未来前途远大,别和我这老头子一般见识,以前要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给你道个歉,别往心里去。”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广山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往日无怨?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你竟然说咱俩往日无怨?你好大胆子,当着我的面撒谎?!” 李重阳说:“哎呀,严重了,严重了,什么扒皮抽筋,说什么呢。确实,你们三个人,把李湾村的土坛烧了,可上苍保佑,没出大事,人活的好好的,所以我也没打算计较,可能手下人气不过,非要讨说法,给你个医院训。我替他们,给你赔不是,小兄弟,对不住啊。” 广山精医生一阵恍惚,感觉自己来错地方,正在做梦。他上前一步,揪住李重阳脖领子,半举起来:“你真无耻!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胡言乱语!我表哥死于你手,这件事,你也敢不承认?” 李重阳两脚乱蹬,脸涨得通红:“冤枉啊,小英雄,我连你表哥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杀他?灵台医院第一医院规,不得杀生。我身为一医院之主,平常连猪肉也不吃,怎么可能杀人。” 广山怒喝:“你放屁!小五亲口承认,他和姓徐的收到你的命令,杀了我表哥!你还敢演戏?” 李重阳大喊:“小五那个臭小子,竟然含晶莹喷人!这个小畜生,仗着自己是主任,打着圣医院和我的名义,在外面作威作福。气死我了!他人呢?我要跟他当面对质,我要免去他主任职位!” 广山说:“你倒推得干净!小五是你的部下,又那么尊重维护你,没有你的命令,他怎么可能杀人?他追我们三人时,可憋着法子弄死我们!” 李重阳竟然“呜呜”哭了:“真想不到啊!他脸坏了,心也坏了!怎么敢对你们动刀动枪?万一出了人命,我一辈子清修,全白费了,百年之后,又哪有脸面见灵台医生......小英雄,不管怎么说,小五都是我的部下,他做错事,我也有责任,我给你磕头,求求你原谅他吧!”说着,腿往下弯,竟然真要磕。 广山一松手,连连后退,不知如何是好。他来之前,以为李重阳就是罪魁祸首,只要能抓住李重阳,一切谜团都能解开。可万万没想到,拼命跑到终点,反而又回到起点,听到的,看到的,竟然没一点有用的信息。 看看红星晓亮,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办。身后忽然一声轻笑,王学军说:“怎么样,广山,我让你别小看他吧。” 李重阳说:“什么小看大看,咱俩亲兄弟一般,也说这种话?你跟这位小英雄好好解释......” 王学军打断他:“亲兄弟,为什么抓茹茹?” 李重阳说:“叫请!咱哥俩的事,怎么能叫抓呢?不是我批评你,说话太难听。” 王茹问:“五花大绑,堵住嘴巴的请?” 李重阳说:“最起码没受伤,对不?没让任何人欺负,对不?” 王茹抬起手,腕部一圈圈红肿:“这叫没受伤?你堵我嘴巴一天一夜,别说吃,连口水也没让喝,这叫没欺负?” 李重阳一摆手:“大侄女,我是医院主,本来就忙,又赶上聚会,上上下下一摊子事,往年还有你爹帮我,现如今,全我自己张罗。每天累死累活,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顾不到你也正常。你要说这是欺负,伯伯给你道歉,可你不能光赖我。” 王茹说:“不赖你赖谁?” 李重阳说:“非是我有心为难你们父女,就说秀环,原本可是护法呀,谁不敬佩她?可学军兄弟,你太不地道......真憋不住,花点钱,没有就找哥哥要,做哥哥的能不管你?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你知道我有多痛心?你在乎过我这个当哥的感受?我想对医院中上下交代,就得抓你,抓不到你,只能先委屈茹茹。学军啊,茹茹还小,就算你今天跑了,往后风餐露宿,也带着她吃苦?你让茹茹以后怎么抬起头生活?”说着话,又抹了一把眼角。 红星说:“我差点鼓掌,瞧你这老泪纵横的模样,要不是知道怎么回事,真就信了。” 李重阳说:“小英雄,你是局外人,不了解我心有多疼,很正常,但你不能讽刺我的感情呀。” 王茹说:“你乖外抹角,说了一堆,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你对我做的所有事,都是我父亲逼的,对吗?” 李重阳说:“不能叫逼的。大侄女,凡事有因必有果,我是你的果,却不是你的因,你要想明白啊。” 王茹说:“换了个说法,道理还是一样。广山问你话,你把责任推到什么小五头上。我问你话,你把责任推到我父亲头上。这天底下,就你最无辜?” 李重阳说:“当然不是。小五也好,学军也好,都是我的部下,我信任他们,却没能约束医院导好他们,我的错最大!” 王茹怒道:“说来说去,还是别人做错事,你咋这么......” 王学军打断王茹:“茹茹,算了。” 王茹“哼”得扭过头。 王学军轻笑一声:“李医生,这个局势下,你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怎么怎么着,说你有多么痛心,想必已经想好退路了。我要说秀环不是我杀的,你肯定假装惊讶,问我没杀人为啥跑,等我解释完,又装作惋惜,说自己受人蒙蔽,误会了,一推二五六,全怪别人头上,对不对。我想想,杀人怪小五,绑票怪我,那抓我,肯定都是黎老鬼指示的,对不对?” 李重阳先是一脸尴尬,然后一拍大腿:“你犯的错,确实是姓黎调查的,他赌咒发誓,绝对是你。我看他大义凌然,所以信了......难打说,他敢冤枉你?这个黎老鬼,放肆!姓黎的人呢?给我滚进来!” 王学军说:“算了,咱俩谁不了解谁,还演啥?你实话实说,回答小兄弟的问题,我就不追究,你要继续装傻充愣,别怪我不顾情谊。” 李重阳轻轻直起腰,眼眸下垂,医生色变幻不定,似乎在想什么,那份姿态,和刚才嬉皮笑脸完全不同,半晌,开口问道:“你不追究,他们呢?” 王学军哈哈一乐:“你这算承认了!” 李重阳摇头:“我什么也没承认,只是听出来,你的条件有问题。兄弟,你真念我的好,就放我一马,让我走,你要想动手,折磨我这个老头子,我也只好挨着,可让我承认我没做过的事,我做不到。” 说一千,道一万,李重阳真的死不认账,他安全了,自己又算什么?表哥呢,白死了?答应薛松妈的事,找到薛松,又怎么做到?自己坚持到现在,不就为了这个?难道连赎罪也不行,难道要背负这份愧疚,直到死?广山心潮澎湃,再难克制,一步跨到老头面前,握紧拳头,咬牙砸了下去。 只听“砰”得一声,广山指关节火辣辣的疼。 李重阳“哐当”跌倒在地,“哗啦”带翻一把椅子。身后王茹“哎呀”惊呼。 广山提起拳头,跨坐老头身上,还要再打。红星晓亮急忙冲上前,一个抱腰,一个扯手,把他拉开。王学军在身后大喊:“广山!别冲动!” 广山直勾勾盯着地上老头,只想发泄心中怒火。他腰一扭动,挣脱晓亮,右臂急抬急落,甩开红星,一个飞扑,骑坐老头身上,双手握拳,“咔咔”作响,“砰砰砰”朝老头脸上砸去。 “别这样!广山!”王学军喊。 “停下,别打了!”王茹语调惊恐。 李重阳脸上片片晶莹绽放,“呕”得一声,吐出一颗带晶莹的牙齿。他举手挡头,左躲右闪,眯着眼,像个大舌头一般,不断告饶:“小英雄,我错了,小英雄,别打了......” 广山根本听不进去,只觉得心底无比畅快,所有的委屈,不甘,难过,都在这一拳拳里慢慢化解。正兴奋时,左手腕忽然一紧,再也出不动拳头,紧接着右臂一疼,整个人吊在半空。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怒发 “你干啥?!”广山大喊着扭头,对上一个毛发蓬松的脑袋。 雨来拽着广山,转身用力,“嘿”了一声。霎时间,广山身体忽轻,竟然飞了出去,忽然背部、屁股猛疼,身后“咔嚓”一响,什么东西断了。紧接着一个不稳,又往下载。广山乱舞手臂,想扶住地面,肩上一重,被人慢慢推了起来。抬眼看去,这才瞧清,晓亮和红星正拉他,而自己正坐在一把木椅子上。 “你干啥?”广山怒气冲冲,双手止不住发抖。 雨来指了指红星和晓亮。广山扭头,红星手腕脱了蹭皮,晓亮脸上多了片红印,晶莹正顺着鼻子往下流。广山意识到,这是挣脱朋友时,伤到他们了。广山心底升起一丝愧疚,但强忍着不认错,毕竟他俩阻止自己在先。“哼”了一声,瞪向雨来,似乎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知道朋友受伤,自己不知道,就等于没有发生。 雨来迈步到广山身边,低声说:“俺不觉得打打杀杀能解决问题。” 广山冷笑:“你在外边,比谁打的都欢。” 雨来说:“迫不得已,俺很后悔。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不知是不是广山的错觉,雨来说到“万幸”时,瞟了眼床上的李素珍。 “冷静,广山,交给我好吗?我有办法让他说真话。”身后的王学军说。 广山深吸一口气,待雨来回到床边,避开红星晓亮的目光,扭头问道:“你有啥办法。” 王学军说:“我这几天,可没有白白待在县城。” 广山一激灵,想起县医院看门的老头。 李重阳捂着脸,吭吭哧哧爬起身,扶好椅子,一屁股瘫在上面:“我四十年没挨过打!这么大岁数,老胳膊老腿,你也下得去手?你一个娃娃,咋这么狠的心?” 我还没打痛快呢!广山怒视李重阳,刚要说出这句话,王学军开口了。 “说到狠心,我想起一个人,县医院看门大爷,叫张跃进的,你知道吧。” 李重阳摇头:“没印象。可他再狠心,还能比这小哥狠?总不至于打老头吧。” 广山说:“草菅人命,还不老实,你活该!” 李重阳说:“小朋友,你这叫含晶莹喷人。我老头子一辈子积德行善,连只蚂蚁也不敢踩,怎么会杀人?就说说你,对我动手动脚,没有礼貌,我说一句重话了吗?” 广山“腾”得站起:“你说啊!” 李重阳猛一缩脖,低声嘟囔:“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广山还要反击,又被王学军制止:“广山,你先坐下,给我点儿时间好吗?” 广山心中不服,却也无可奈何,他大喘两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胳膊支住桌子,手撑脑袋,目光不转,直勾勾瞪着李重阳,如果这个男人还敢耍花招,一定要他好看。 王学军叹口气:“张跃进有个女儿,患病在床多年。他照顾不来,一时糊涂,受人蛊惑,害死了亲生孩子,你知道吗?” 李重阳说:“没听说过。我说老弟,总说他干啥?想把这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吧?你老几位,非要诬陷我杀人才行?” 王学军说:“那你知道,他的女儿怎么病的吗?” 李重阳摇头。 王学军说:“三十年前,他女儿下夜班,被大车撞了,肇事司机逃逸,一直没抓住。” 李重阳叹口气:“作孽呀,这人也忒狠心了。就咱们几个在场,说句不中听的话,要不就别跑,给人送医院,要不干脆倒车,一了百了,然后自个儿认罪,赔人一笔钱了事。跑了算怎么回事,你说说,什么世道......” 王学军长叹一声:“你果真死鸭子嘴硬,你之前就是开卡车的,在第三棉纺厂工作,和那看门老头一个单位,你没听说过?” 李重阳说:“三厂上万员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怎么可能都知道?我跑运输不假,那就代表我撞死她了?我们这些司机,每次出去送货,近了周遭县市,远了xjxz,短则一星期,长则三两月。每天披星戴月,吃不好,睡不好。睁眼开车,闭眼开车,撒尿也在开车。厂里今天你来,明天他走,我怎么可能挨个了解?” 屋内一下子沉默了。王学军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什么。李重阳一脸坦然,稳如泰山,似乎拿定这里的人,都是空口无凭,没有证据。 嘴上说给他点儿时间,可话里话外,全无用处,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广山对王学军很失望,多少也有些气馁,莫非他们这帮人,果真奈何不了这个老头? 这样想着,广山的头不自觉轻轻转动,忽然余光看到,有个黑影在动。他不漏声色,微移眼球,只见李重阳翘着二郎腿,颇为自在,可搭载桌腿上的两根指头,正剧烈颤抖。 老头紧张了! 广山头脑急速转动,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再诈一诈李重阳,可应该自己来,还是暗示王学军?现在的气氛,如果自己开口,等于转移了所有人注意力,如果暗示王学军,他看不懂怎么办?两头没法子,只剩一条路,保持李重阳的紧张和困惑,同时把消息传递给王学军,谁最合适呢?就是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没说的晓亮! 想到就干,广山轻轻扭头,转向晓亮。张开手,挡住嘴,一张一合,比起口型。 晓亮原本眉头紧皱,正瞧着李重阳,忽然间,似乎被什么吸引了,看向广山,目光一滞,瞧了两遍,医生色严肃起来,点一点头,示意广山,明白了。然后往后走去。 广山感觉到,所以目光投掷在晓亮身上。他自然的收回手,扭过头,再次紧盯李重阳。内心忐忑不已,王学军能抓住机会吗,有办法诈出李重阳的实话吗。如果这招不行,还有别的办法吗。 只听身后一阵微响,接着脚步“踏踏”,晓亮回到原来的位置,面无表情。 李重阳嘴角微沉,似乎很不安,很困惑,却没有半点言语。这本身就不正常,要搁之前,他肯定说“医生医生秘秘,啥话不能让我老头子听”这类的。 王学军咳嗽一声:“虽然你不承认,但我认准是你,你知道吗?” 李重阳说:“弟弟诶,你饶了哥哥吧,我真没做过,你不能硬归罪我。如果你真有怨气,就骂我几句,打我几拳。反正我岁数大了,也活不了几年,能让你心宽,不算浪费。” 王学军说:“我认准是你,所以就要调查。可千头万缕,从哪开始呢?咱们异地而处,哥哥你有什么想法?” 李重阳摇头:“真换个位置,我绝对不会调查你,因为你是我兄弟,报恩意叫我一声哥。” 王学军不接茬:“其实不难,统共两件事,车祸和杀人。车祸在三十年前,当时没辙,现在更别提。所以只剩下调查杀人。万幸的是,张跃进女儿死后,他真心也好,装样子也罢,终归报警了。你猜,然后我干啥了?” 李重阳说:“你想说啥,直说呗,别老问我......额......因为你冤枉我,让我很难过。” 广山心中暗喜,李重阳不耐烦了,他太紧张,受不了对方表面提问,实际推拉刺激的话术。 王学军接着说:“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人命案也才五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记录都在,虽然算内部文件,但也并非全无办法。我使了一些手段,得到当年调查此案侦探——现在已经退休了——的联系方式,找到了他。而他即便退休,也没放弃这件案子,因为疑点颇多......” 忽然之间,李重阳仿佛变了个人,他直起腰,目光冰冷,宛如要射穿王学军,语调也变得深沉:“疑点颇多?” 王学军恍如不见:“对,其实凶手在女儿身上留下了一点晶莹迹,他提取保留下来,直到今天。他说,市里有一项新技术,叫dna检测,不管时间距离多远,只要晶莹迹成分相同,就可以证明凶手是谁。他告诉我,自案发时,他就一直对比调查周边县市所有类似案件,每次抓到嫌疑人,哪怕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会采样记录,一并送到市局,可从来没有成功过。而今天,新的嫌疑人出现了。如果他知道你的存在,会怎么做呢?你猜,你的晶莹,和那枚晶莹迹,是不是一样呢?” 李重阳突然起身,一步步迈向王学军:“他说,那里留下一枚晶莹迹,还能检测出来?” 广山三人急忙护在王学军身前:“怎么?你怕了?事到临头,还不主动承认?” 李重阳抬头望向顶棚,沉吟一阵:“你不是在诈我吧?”手指晓亮:“这孩子,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王学军说:“你没猜错,他看到你手指颤动,觉得你紧张,所以让我诈你一诈。” 广山大吃一惊,瞧了眼晓亮,晓亮一脸震惊,又扭头望向王学军,王学军却表情玩味,似乎看穿了李重阳。 李重阳说:“你敢告诉我?” 王学军说:“因为这不是诈,是真的。我从县城赶来,直奔你这儿,难道你以为,我真的毫无防备?我在夏村下车时就想,孤身闯虎穴,自己栽了不要紧,万一救不了茹茹,难道让女儿给我陪葬?于是找小卖部公用电话,给那退休侦探打了过去,告诉他关于你的所有事。你不知道他有多兴奋,马上说要过来。算起来,现在快到了吧。” 广山再次被惊到了,王学军竟然藏了这么大个秘密,谁也没告诉。余光扫到雨来的眯眯眼,忽然想到来的路上,李素珍和王学军起冲突时,王学军很快就认怂了,很不像他,还以为他只是担心王茹。现在想来,因为王学军有后手,根本没必要顾虑李素珍!谁都有小九九,只有广山他们,一直被牵着鼻子! 李重阳呆了一阵,问道:“马上就来?你没骗我?” 王学军说:“我没必要骗你。” 李重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那可多谢你了!”话未落地,扭头就跑,一溜烟冲出房门,像只饿极的疯狗。 广山一愣,真没看出,这老头如此灵活!不知谁喊了句“快追!”他才反应过来,撒丫子往外跑。 跳过一众昏倒的人,广山转瞬跃到老头身后,一把扯住李重阳肩膀,忽然手上一滑,只见李重阳后仰旋转,一个翻身,面朝下,移步后撤,甩掉夹克,挣脱广山。 这老头子真够敏捷,广山楞了楞,扔掉手中夹克,又往扑了上去。 李重阳后退一步,猛抬右腿,直踢广山面门。 广山下意思护住脑袋,不料腹部骤然吃疼,身体飞起,“咚”得一声,撞在老杨树上,一时间竟站不起身。 院中脚步匆忙杂乱,红星晓亮也追了上来。晓亮顿了顿,改变方向,跑到杨树下,扶起广山,红星咋咋呼呼,直奔李重阳而去。 李重阳不敢多待,踢开院门,扭身冲了出去,红星紧跟而上,留下一片烟尘。 山脚就是灵台医院聚集地,到处黑袍人。李重阳一旦跑到那里,等于大鱼入海。别说抓人,红星他们几个,恐怕都要折在这儿。 广山顾不得多喘口气,仓促冲出门,不远山道上,李重阳跑在前头,不时左躲右闪,红星跟在后面,抓着几块石头,大呼小叫,接连往前砸。 不知何时,红砖小广场上,密密麻麻,人头攒动。他们仿佛听到山道上的声音,同时扭脸看。无数面具了无生气,一齐对准广山,构成一面巨大的白色屏障。 广山心下大惊,“嗖”得窜向李重阳。山道曲曲折折,三步一个包,五步一个坑,他不顾危险,连蹦带跳,几乎是飞下去。 枯枝败叶,如同长了翅膀,急急向斜后方远去。广场的巨大白屏障,迅速变得清晰,面具眼洞几乎可见。李重阳和红星宛如倒退,很快拉近了距离。 广山心情万分焦急,呼吸越来越急速,简直喘不过气。他脚下磕磕绊绊,步子甚是不稳,可依旧不敢减速,其实这种坡度,跑起来,如同骑在老虎背上,很难控制自己。 第一百六十二章 援军 李重阳毕竟年岁大了,再灵活,也跑不过后生小子。他的速度逐渐慢下来,身形越来越扭捏。即便如此,距离广场人群,也越来越近。 白面具人群缓缓骚动,嗡嗡声逐步升高,虽没人发布命令,却徐徐朝这边移动。 广山更急,距离红星只有半臂。他想快速越过红星,大腿使力,脚步跨得更大,心中祈祷不要摔。怕什么来什么,刚和红星齐肩,脚腕蓦地一疼,整个人失去重心,猛砸向地面,然而去势不减,竟然翻滚出去,广山脑袋一蒙,眼前立刻天旋地转,“砰砰”滚动,有几次不知撞到什么,胸口骤闷,竟然喘不过气,全身上下骨头都快碎了。 红星一声惊呼,连连搓步刹车,似乎想扶住广山。 李重阳仿佛听到动静,下意识扭头,立刻面露喜色,宛如获得新的力量,速度竟然更快,离医院众只有几十米。一边跑,一边喊:“救我!我是医院主!” 不能让他跑了!广山护着脑袋,要紧牙冠,不但不用手撑地减速,反而借着势头,忍痛强滚。虽然更眩晕,更疼痛,却也更见效,转眼冲到老头身后。 李重阳似乎察觉身后声音不对,再次转头,脸上喜色顿消,瞬间变成惊恐。身体一呆,仿佛不知该躲,还是接着跑。 这场景落入广山眼中,虽然只有一瞬,却欣喜万分。他有如医生助般,借着滚势,待面朝红星的一刻,全身用力,往后上强撑。力气用到时,人猛然腾起,恰好正对李重阳。广山像一颗旋转炮弹,“嗖”得飞出,直击老头胸口。只听“砰”得一声,“哎呦”惨叫,广山浑身一软,压着李重阳,慢慢停下翻滚。 脚步“咚咚”,急速靠近。广山头晕目眩,不辨方向,不知是谁冲了过来。他强忍恶心,挣扎着起身,一把攥住地上抽搐的李重阳,打定主意,绝不放手。知觉终于慢慢回来,全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针刺火烧一般,全都火辣辣的疼。 慢慢抬起头,这才明白,原来脚步声是红星晓亮的。广山心底一松,笑出声,冲两个朋友挥舞手臂:“不急,我抓住他了!” 可红星晓亮不但速度不减,反而越跑越快,表情紧张,很是着急。 广山一愣,猝然想到什么,慌忙转身,眼前一片黑压压,人群顶着张张白面具,眼洞黑黢黢,宛如枯骨,正无声无息得注视他。 广山后背一凉,全身汗毛炸起。连退两步,一脚踩到李重阳背上,“扑腾”坐倒,老头又“哎呦”惨叫。 正愣医生时,人影一晃,红星晓亮闪身而出,跳到黑袍人面前,后背对着广山。红星掏出两个改锥,指向人群。晓亮举起弹弓,边瞄边说:“重阳,你带这老头先走,我们为你护法!” 广山一呆,重阳?叫谁呢?晓亮得癔症了? 红星瞥了眼晓亮,表情似笑非笑,随即大喊:“医院主!你把老头押上山,我看看这群刁民谁敢动!” 广山苦笑不得,这帮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相信一个是他们的医院主。可既然朋友这么说了,他也得演下去,这叫当头棒喝,先给你整晕再说。 起身拍拍灰尘,忍着疼痛,广山面无表情,假装悠闲,一把拎起李重阳,往山上押去,边走边说:“有劳二位了。”思绪却不由纷飞,这帮人真冲上来,一人一指甲,皮都给他们扒了,能走多远呢。 一步,两步,五步,十步,预想中的集体冲刺并没有发生,黑袍人竟然安安静静,只看着广山!他不由既困惑,又惊喜。 李重阳缓过气,见这等情形,顿时老泪纵横,大叫道:“我才是......!” 广山哪会给他机会,狠狠一肘子,砸在李重阳腹部。李重阳一弯腰,“啊”得一声,干呕不断。 广山按住李重阳,想接着往上拉,哪知老头虽然说不出话,但就势坐到,不管怎样拉扯,再也不挪动半步。 广山本就不剩什么力气,又是往山上走,连拖带拽半天,老头没动,自己倒气喘吁吁,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晓亮红星见此情形,后撤过来,似乎想帮广山,可他们动一步,人群无声无息得,齐刷刷也跟进一步。这下晓亮红星不敢走了。在这鸡冠山脚下,两帮人对峙着。 正不知怎么办,忽然汽车轰鸣,一辆黑色桑塔纳由远及近,甩起一片烟尘,迅速奔向这边。黑衣人群显然也听到了,都扭过头,望向来车。 桑塔纳刚上场,车速减慢,绕过桌椅板凳,停了停,往人群这边驶来。就在这时,木桌之下,斜刺里忽然冲出一只橘猫,桑塔纳一个刹车,猛向反方向拐弯,“咚”得一声,撞到路边一个大磨盘,右车灯“砰”得稀碎。 那橘猫不慌不忙,蹲在车前,后腿抬起,胖脑袋斜向上,“刷刷”抓起脖子。 桑塔纳左右无路,“滴滴”鸣叫,似乎想让橘猫赶紧离开,别挡道。 橘猫浑身一抖,放下后爪,歪头盯着桑塔纳,瞧了一会儿,不但不躲,反而“嗖”得窜上车盖,趴了下来。 桑塔纳又响两声,橘猫纹丝不动。 这个场景太诡异了,这边两帮人对峙,危机四伏,那边却跟一只猫较劲。 就在广山以为,桑塔纳肯定不管不顾,直冲过来时,车窗却突然放下,一只手伸出窗外,往车顶放了一个圆柱形物体。 正疑惑时,圆柱体突然发光,红蓝色交替,警报“呜呜”,急促作响。 广山这才反应过来,那是警灯,来人是侦探!很可能就是王学军说的侦探。只是退休了,也能开警车? 黑衣人群登时骚动,嗡嗡声不绝于耳。广山身下的李重阳忽然发抖,轻轻说了句什么。 广山没听到,注意力全在桑塔纳上。他内心激动不已,知道这下安全了。 桑塔纳车门忽然敞开,下来一名黑衣男子,带着鸭舌帽,大步往这边走,路过橘猫时,伸手狠狠揉了揉猫头。 走到人群前,黑袍人自动分开一条路,却并没撤退的意思,白面具随着男子“咔咔”脚步,一点点转动,始终跟着来人。 男子终于走到近前,按下红星晓亮手中的武器:“可以了,这玩意现在用不着了。”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呀......!” “是你......!” 男子点点头,摘下帽子,露出一头白发。他望向山坡,冲广山笑了笑。广山不由大惊,这人他也认识,是曾经一起调查薛松的刘侦探! 刘侦探转身,面向黑袍众人:“我是侦探,想必你们已经晓得了。你们聚在这里,想干什么,是你们的自由,我管不着。但是这里出了人命案子,我专门过来调查,有件事必须说清楚,和案件无关的,不亏心的,留在原地,我后边的同事马上到,你们受累,等他们一会儿,配合调查。亏心的,和杀人案有关的,你尽管跑,但我敢向你们保证,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来!听明白了吗?!” 黑袍人顿时炸了锅,交头接耳,嗡嗡大作。桑塔纳的警笛声依旧大作。 刘侦探似乎很满意黑衣人的反应,他点点头,转过身,一手搂红星,一手搂晓亮,向山上走来。到了广山身前,鸭舌帽塞进裤兜:“广山,好久不见呀。” 广山下巴掉到地上:“怎么是您?” 刘侦探说:“怎么不能是我?你不想看到我?” 广山摇摇头:“怎么会......” 刘侦探拍拍广山后背:“好了,闲话少说,查案要紧。”一指地上老头:“这就是李重阳?把他搀起来。学军呢,还好吗,他在哪里?” 李重阳如同霜打的茄子,垂着脑袋,也不反抗,任由红星搀扶,往山上挪。 广山晓亮跟在后边,一边走一边说:“学军叔在半山的院里,人不太好。还有素珍阿姨也受伤了,我们正担心呢。还好您来了,等其他的侦探来,得赶紧送到医院。” 刘侦探一笑,忽然低头,凑到两人耳边,轻声说:“哪有其他侦探,就我一个退休的老鬼。” 广山大惊:“那您怎么......” 刘侦探“嘘”了声:“不这么说,怎么镇住这帮人妖魔鬼怪。快走吧!” 李重阳捆子北屋的桌边,嘴上塞得严严实实。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完全放弃了抵抗。 王学军瞧他两眼,扭回头,对刘侦探总结道:“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不肯承认。就算验出dna相同,也只能判他一项罪。薛松,夏村孩子,还有广山表哥的事,真的没办法了?” 广山垂下脑袋,心底一阵抽搐。即便尽力而为,结果还是如此缥缈。天高地远,他又要去哪里找回薛松。 刘侦探说:“也不一定。” 广山忙抬头,动作太急,差点儿扭到脖子。他顾不上疼,就想赶紧听听,怎么不一定。 刘侦探瞧了眼广山:“他虽然嘴硬,但这些事,肯定不都是他亲力亲为。只要找到他的帮手,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广山灵光一闪:“小五!他说他杀了我表哥,他还在!我们抓住他了!” 刘侦探眼中一丝波动:“哦?他现在哪里?” 广山说:“在素珍阿姨家拴着呢!要不要现在去......” 刘侦探沉思片刻:“既然拴着,那就跑不了。我把救护车叫来,学军和素珍,还有这个小伙子——雨来是吗?你们受伤太重,得先治疗。最好找几个同事,李重阳不能留在这里,得直接带走。” 正说着话,晓亮和红星脸上带笑,吵吵嚷嚷,从东屋跑了回来。 刘侦探拦住二人:“这么开心,发生啥好事了,跟我说说。” 红星边笑边说:“那帮人太逗,一个劲求饶,还说要拿钱给我。” 刘侦探笑问:“你肯定不满意,然后坐地起价,多要十倍。” 红星说:“少瞧不起人,我在乎那个?我挨个踢了他们两脚,把他们捆地像螃蟹,想动也动不了。” 刘侦探说:“嗯,真不错,找你办事,最稳当。” 红星挑眉:“那是。对了,咱们啥时候回去?” 刘侦探说:“马上。我打几个电话。广山。我有几句话问你,跟我一块出去。” 广山心底一颤,隐约意识到,似乎和薛松有关。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打算自首,和刘侦探熟悉,找他自首,说不定更轻松。想通这点,广山点点头,就往门外走。 晓亮忽然前凑:“我们一起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刘侦探说:“尤其你和红星,不能听。这件事,我要和广山单独聊。屋里三个病号,一个嫌疑犯,你俩既然闲,帮着端端茶,倒倒水,擦洗擦洗伤口,照顾他们休息,看管人犯。救护车一会儿就来。记得,绝对不能偷听!” 红星撇撇嘴:“很稀罕吗?求我听我也不听。” 刘侦探笑笑,揽住广山,走到院中,仰头呆立不动。广山正疑惑时,刘侦探忽然回头,猛推了下木门,“吱扭——”。 门后一声惊呼:“哎呦......夹到我耳朵啦。” 刘侦探说:“谁刚才拍着胸脯,求你也不听,怎么刚出门就变?” 红星隔着门喊:“你求我,我肯定不听,你不求我,那我就得听听。再说,要是好事,干嘛不让我们听?要是坏事,还和广山有关,我们必须听。” 刘侦探摇摇头,关严木门,用木棍闩上门环:“小兔崽子,等我们聊完,再放你出来。” 话音刚落,木门立刻晃了晃,却半点没打开。红星大叫:“不是吧,这么狠?” 刘侦探说:“谁让你不守承诺,哈哈哈哈哈。” 红星说:“笑屁啊!我要撒尿,放我出去。” 刘侦探说:“这会儿撒尿,过会儿拉屎,反正你变着法想听,对不对?我答应你,只要你安生,我立刻放你出来。不过,就算男人和男人间的约定,给我和广山五分钟,就五分钟,这件事很重要。” 红星嘟囔一声:“算了,不听就不听,反正等会广山也会告诉我。对不对,广山?” 广山说:“你乖乖等着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迷雾 “切......” 刘侦探往院中走了两步,坐到一块大石头上,从怀中掏出一颗烟,点着火,深深抽了口,吐出一大团白雾。 广山站到刘侦探边上,又往上风口挪了挪。东屋一片安静。北屋里,不知红星发现了啥,正咋咋呼呼喊着晓亮的名字,叫他过去瞧瞧。 抽完一根烟,刘侦探踩灭烟头,转向广山:“你知道,小徐没了。” 广山一愣,本以为会聊薛松,怎么说到姓徐的? 刘侦探说:“那天查完薛松的事,回家后,我就患上重感冒,直接进了医院。原本就到了退休年龄,不差三五天,局里照顾我,直接给我办了退休,各种手续,都是小徐忙前忙后给我跑的。本来说好了,等我康复,一起吃顿饭,哪知没过几天,他就......” 广山听着听着,忽然有些担心,姓徐的罪大恶极,是灵台医院成员,李重阳的外甥。可在刘侦探眼里,姓徐的成了小徐,是个好人,前途无限的搭档。要不要告诉刘侦探真相? 李侦探看向杨树树顶,嘴角微微抽搐:“我跟局里的同事打听,大家都吞吞吐吐,什么也不说。逼的我发了脾气,才有关系不错的,把我拉到外面,说小徐查薛松案时,和秀环起了感情冲突,一怒之下......唉,假如我没得病,或者晚几天退休,肯定能阻止他......” “不是这样的......!”广山下意识喊出声,忽然发现不对,急忙捂住嘴。 院里一片沉寂,连北屋也安静了。 刘侦探紧拧眉头,转向广山:“不是哪样?” 与其为恶人伤心,白白浪费感情,不如什么都说了,让刘侦探得到解脱,省的自责。而且,也不能让他误会薛松妈的为人。广山下定决心,深吸口气,把薛松妈死亡当晚,姓徐的如何进屋伪装,如何被识破,威胁杀光他们,如何开枪放火,反被房梁砸到,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他省略了薛松妈的遗言,和自己的道歉。毕竟悲伤心痛的气氛下,应该先解开刘侦探心结。 “竟然是这样......没想到......杨秀环......”刘侦探念叨着,又掏出一颗烟,颤颤巍巍塞进嘴里,连打好几次火,才点着烟。他抽了两口:“害群之马,竟然就在身边。小看他了,真小看他了。你们几个,竟然能活着出来,了不起呀......” “呜呜呜——” 哪里的声音,细微痛苦,满是悲凉。广山目光四处搜索,想找到主人,可院子空荡寂寥,悲鸣时隐时现,一时间,竟无法确定来源,东屋的人吗? 刘侦探恍若不闻,又喷一团烟:“我有个疑惑,既然你知道真相,知道灵台医院所做所为,那大批侦探调查王村时,你为啥不说,而现在,又为啥告诉我?” 广山低头,不知从何说起。他和刘侦探分别之后,才知道灵台医院的事,可他隐藏的事实,还包括薛松的死因。看刘侦探医生色,似乎对于姓徐的,并没有过多伤感,而且既然抓住了李重阳,现在坦白,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刘侦探说:“我理解你的想法,既然小徐是坏侦探,那系统内部,肯定有更多坏侦探。你有这种怀疑,才不愿意开口,对吗?” 广山摇头:“我如果真不信侦探,也不会相信您。可我知道,有一个坏人,不代表所有人都坏。就像薛松妈和薛松,明明一家人,一个善良仁慈,另一个却......” 刘侦探笑道:“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思还挺通透。不错,人和人的差异巨大,把个人的恶劣,贴到整个群体,并不明智。不过,这也是我们认识这个世界的快捷方法。毕竟同样的文化,意味着同样的角度,同样的角度,产生同样的看法和行为习惯,慢慢传承,又会变成文化的一部分。” 广山愣了楞:“啥意思,我没听明白......” 刘侦探说:“没什么,一时感慨。既然你相信侦探,当时又为什么不说实话?” 广山沉下心:“我答应了薛松妈,一定找到薛松,然后把她们母子葬在一起。做到这件事前,我不能失去自由。可现在看来,能不能定李重阳罪,都是未知数,想找到薛松,更别提多难,想来,我大概要食言了。” 刘侦探表情疑惑:“和自由有屁的关系。难道你说出实话,我们就要把你关起来?哪来的道理?” 广山说:“我和薛松妈非亲非故,她却求我找人。唯一的原因,是因为,薛松死于我手。” 刘侦探似乎没听清,也或许听清了,却不敢相信:“死于啥?” 广山看着刘侦探浑浊的双眼:“我害死了他,我害死了薛松,是我干的。” 刘侦探猛然起身,一下没站稳,又跌坐石头上:“你?怎么可能?别说傻话了!” 广山深吸口气,直视刘侦探,将自己如何和表哥起冲突,如何被半路堵截,如何踹薛松跌入沟中,意外身亡,通通说的明白。他口干舌燥,眼前又浮现那天的画面,薛松鲜晶莹横流,表哥拖自己到公司。想到表哥,鼻子又一阵酸涩,李重阳和小五全都抓到了,可想定他们罪,为表哥报仇,不知能不能实现。 刘侦探又掏出一颗烟,夹在手指间,却不点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这就是你卷入灵台医院的原因啊。” 广山说:“一开始,我很害怕,很胆怯,只盼着所有人都忘了薛松,盼着自己的生活能回到正轨,直到遇见薛松妈。是她在姓徐的枪口下,救了我的命。她明知道的,她明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所也我下定决心,要找到薛松,然后自首,既为报恩,也为赎罪......” 刘侦探说:“嗯......知错能改......嗯,不好意思,我原本想安慰你,又感觉没有资格,替秀环说出‘错,善’这些字眼。” 广山没听懂,刚要问,忽然,“呜呜呜——”,悲鸣再次响起,北屋之中,“咚”得一声,炸起一阵“嗡嗡”,不知发生了什么。 扭头看去,却没发现什么异样。广山盯着房门:“会不会李重阳在捣乱?还是谁的伤情加重?对了,赶紧叫救护车,您带手机了吗?” 没有回应。 广山转过身,刘侦探专心致志,正扣着手指甲。他满脑袋疑惑,觉得有些古怪:“刘大爷,您要不......先叫救护车?别的事,待会再......” “啊啊啊啊啊!”骤然一声怒吼,直击广山耳膜,吓得他一哆嗦,急忙看向北屋。隔着门板,里面好像所有人都在吵架,叽里咕噜不停。忽然房门“砰”得一扯,晃荡两下,半点没打开,里面的人似乎急了,又“砰砰砰”,扯个不停,却白费力气,木棍端端正正闩着门环,稳如泰山。 广山有些着急:“恐怕真出事,先把他们放出来。”说着话,向房门走,身后刘侦探忽然叹息:“唉,早知道那天晚上,垃圾沟里是两个娃娃,我应该追上你们的,那样,就不会牵扯众多......” 广山猛刹住脚步,脑子“嗡”得一下,竟然有些晕眩。他不能确定刚才听到了什么,转身问道:“你说啥?再说一遍?” 刘侦探笑吟吟,依旧低头扣手指:“刚才咱们说,人类善于贴标签,把个体的坏,附加到整个群体上。你知道为啥吗?从进化和认知的角度,远古时期,生存资源有限,信任环境,就是自掘坟墓。盲目信任的人种灭绝,谨慎多疑的人种存活,我们都是谨慎多疑的后代。生存的知觉告诉我们,个体有危险,就代表群体之中,每个个体都危险,必须离整个群体远远的,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你抛弃这条法则,不是聪明,而是愚昧。” “什么意思?” 北屋蓦地一阵沸腾,隔着房门,李素珍的声音尖利刺耳:“他不是李重阳!不是李重阳!!害死点点的不是他!你们抓错人了!” 紧接着,门板“啪啪”做响,门缝人影晃动,传出晓亮惊恐的呼喊:“广山快跑!姓刘的才是医院主!快跑啊!!” 广山头皮炸起,汗毛倒立,他紧盯刘侦探,心乱如麻,不住倒退,不知如何是好。 李侦探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广山:“你朋友挺机灵,可惜,为时晚矣。今天,所有灵台医院的敌人,都走不出院子。” “咯吱咯吱咯吱——”,木门晃动愈发激烈,晓亮拼命摇动,似乎要生生拽开门扇,可除了多些噪音,没有其他效果。 北屋中简直炸了锅,所有人的在大喊,却完全听不清言语内容。 刘侦探面带微笑,歪头聆听,宛如欣赏一场美妙的音乐会。 广山焦急不堪,一会看看北屋,一会瞧瞧对面的男人。状况急转直下,从他们一击胜利,大功告成,瞬间变为瓮中之鳖。雨来他们被困屋中,他没有任何武器,独自面对一把手枪,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今天大伙,真要全部折在这里吗? 刘侦探忽然感叹:“你的同伴拼命想逃出来,却一点儿也不了解,成功了,将会面对什么。你说,我应该提前警告他们,还是等他们出门,直接一枪一个,啪啪啪啪,哈哈哈。” 现在不能硬拼,否则死也白死,至少等红星他们逃出来。可姓刘的真要把他们当靶子,又该怎么办? “咯吱咯吱咯吱——” 刘侦探叹口气:“这声音真讨厌,对不对?但我不能开枪吓唬他们,因为子弹不多,得一人一颗,合理利用。很无奈,对吧?看似我掌控全局,实际上束手束脚。稍不留医生,就是万劫不复。人生也一样,事事小心,才能一帆风顺。你牢记这个道理,嘿嘿,下辈子才好用。”说着,枪口上抬,对准广山脑袋,拇指压下,打开保险。 “狗屎运!要是你晚来一会儿,死得就是你!”广山大喊。 刘侦探食指停在扳机前:“哦?你觉得,现在这场面,这形式,全凭我的运气?” 冷汗顺着后背流淌。好运还是倒霉,广山根本不在乎,他只为拖延时间,不想死得毫无意义。现在看来,这句话奏效了,自己的感觉没错,这一切,应该是个局。姓刘的把谨慎当做人生信条,却还是有炫耀的心思。 “难道不是吗?我们都到后,你才来,这不是运气是啥?”广山故意装傻嘲讽,大脑飞快旋转,有什么办法,能卸下对方武器? 刘侦探笑道:“你可真是傻的可爱。实话告诉你吧,你们聚集于此,全都出自我一手策划。没料到的是,王学军竟然和你们一起,真是天助我也。” 广山说:“不可能,没人这么聪明,没人能把我们全算计在内,你在吹牛!” 刘侦探说:“你完全不了解我。这一切的计划,远比你想象的早,早的多。冯广山,你知道你表哥为什么会死吗?” 广山一愣,心思从夺枪上移开。他回想起表哥日记和小五的话:“他查到你们灵台医院,被你发现了,所以你给姓徐的和小五下令......” 刘侦探说:“不对。灵台医院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他看到的,和其他人看到的,没有任何不同。他死,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广山仿佛在混沌中抓住了什么,却不清晰:“什么?” 刘侦探笑笑:“你猜到了?没错,你猜到了。为什么不敢说出口呢?真相很难接受吗?” 广山心脏砰砰跳:“难道......我们......表哥知道有人......你偷人?” 刘侦探竖起大拇指:“答对了!偷人是我最宝贵的秘密,不能任人到处传播,你和你表哥知道这件事,就必须闭嘴。而死人,永远不会说话。” 广山拼命摇头:“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刚才明明说了!‘早知道是两个兔崽子......’” 刘侦探说:“我只是感慨,应该立刻追上去,而不是等你们离开,再慢慢跟着。那样的话,能省好多事。” 广山说:“不,我回头看过,没人跟着。你在撒谎!你怎么会知道,当时在垃圾沟的,是我俩?!”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表哥 刘侦探说:“既然你回头看过,为什么没有注意脚下呢?” 广山一呆:“什么脚下?” 刘侦探说:“你回去的时候,拖着镐头,不是拿,也不是扛,而是拖着镐头,对不对?” 宛如一道闪电当头劈中,广山顿时手脚发麻,跌坐在地:“拖痕......” 刘侦探点头微笑:“你表哥很聪明,即便跑路,也要拿上工具,我猜,他的想法是,一来跑不过可以防身,二来不会留下证据。可他没想到,竟然带着一只猪队友。当然,对我来说,简直是上苍的赏赐。你的镐头托在泥地上,托痕弯弯曲曲,断断续续,但却目标清晰,直指你姥爷姥姥家。由此,我才能找上你俩,我得谢谢你呀。冯广山,你才是杀死你表哥的凶手。” 是我?是我!广山伸出双臂,盯着双手,眼前慢慢模糊。他造的什么孽呀!为什么如此傻,如此不谨慎!表哥原本不用死的,都怪他呀! 刘侦探好像没看见广山的姿态,自言自语般说:“真是惊险。当时在垃圾沟,两个身影窜出去时,我吓傻了。心想,这下完了。偷人的事被人发现了。只盼着你们别把这件事说出去,甚至没能仔细想想,你们为啥会在哪里。可等我走出沟口,见到那条清晰的镐头拖痕时,简直笑出声。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呀!” “吱扭吱扭吱扭——”木门还在晃动。晓亮高喊:“广山?你在吗?还好吧?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出来!千万别放弃!” 广山心如刀绞,凭什么不放弃,凭什么坚持,凭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他都干了些什么啊!害死薛松,害死表哥,害死薛松妈,马上就会害死这一屋子的人,害死王茹,害死自己最要好的两个朋友!难道他这一辈子,就不能给别人带来一丝丝的好处?!与其这样,早点死更好! 刘侦探低下头:“知道你们两个,所有精医生回到脑中,一切都好办了。我想,你们深夜,出现在垃圾沟,带着铲子镐头,一定为了埋人。那薛松的死,一定是你们干的,所以你们肯定不会说出去。这就给我极大的操作空间,怎么无声无息,不引人注意的,除掉你们两个呢?正瞌睡,砸来个枕头。杨秀环的报警电话,传到了局里。我费劲心机,接到这个案子,然后专门和小徐一起回到王村。路上,一个计划慢慢涌上心头。” 广山根本不关心对方的计划,望着黑洞洞的枪口,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猛得起身,扑向刘侦探,心中怒吼,开枪啊,打死我啊,开枪啊! 刘侦探后撤一步,急抬大腿。广山只觉得眼前一黑,腰部如同刀割,“砰”,脸撞在土地上,一阵眩晕,热流自鼻中涌出,流进嘴里,又腥又臭。 “哈哈哈哈......” 头上,刘侦探笑得开心:“你急啥?刚才让你死,你勾我说话,现在我不想让你死,你就乖乖听着吧!哈哈,你的反应真有意思,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还是懦弱?我真好奇,都舍不得杀你了......” 一只黑色的蚂蚁,扛着一颗谷粒,爬过广山眼前的黄土,缓缓去向大杨树,留下一行轻盈的脚印。不知为何,广山心底一阵烦躁,口中用力,“咳——呸——”,吐出一滩晶莹沫,恰好淹没爬虫。冬天不呆在家里,瞎跑什么,死也活该,谁让你不谨慎。他恶狠狠的想。 刘侦探还在说话:“那天,我们在村里瞎逛几圈,就直奔你家。你们的表现,简直可笑,就算不是我,也能发现不对劲。我故意诈你,想看看你的定性,万一忍耐不住,说出实情,最好也是说给我听。不过没想到的是,你们竟然查出了孙文典的死因。这下我慌了。你们不但知道有人偷人,还知道这事和灵台医院有关,简直太危险了。于是,发现你表哥偷窥土坛后,我故意给他留下可以破解的密码,让他知道,你俩都危险,只盼着你们能知难而退。又让我没想到,你俩不但不害怕,反而越查越凶。你表哥三番四次进入土坛,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我再也不能等了......” 谷粒冲某个地方,消失不见。黑蚂蚁从晶莹水中爬起身,触手间挂着一条细细的晶莹线。它来回找了几次,却一无所获,随即径直离开晶莹水,冲杨树而去。放弃就对了,人也好,动物也好,面对难以抵挡的困难,放弃最轻松。是不是呢,表哥?如果你懂这个道理,如果我懂这个道理...... 刘侦探说:“我们设计了一个圈套,一起逮住了你表哥。可很奇怪,太奇怪了......知道自己会死,你表哥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他眼里的那种感觉......我从没见过,不是恐惧,不是气愤,而是......怎么说呢......无所谓?不在乎?或者,满足?我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人。于是我告诉他,我能找到他,多亏他弟弟......” 广山浑身打个哆嗦,表哥死前,知道我害了他?!男孩猛抬头,怒视对方,手掌攥破皮,也丝毫没感觉疼。 刘侦探目光飘忽,好像陷入了回忆:“他却笑了,牙上都是晶莹。他说:‘我就知道,那小子做事丢三落四,从来没个记性。不过以后吃点儿亏,总能学会的。’ 淡定的反应,不是我想要的。为什么这种表现?我太好奇了,好奇到甚至不想杀他,我问:‘你不恨他?’猜猜你表哥怎么回答的?” 广山眼前,跳出一幅画面。表哥盘坐地面,手拄膝盖,脸上布满晶莹污,面对三个手拿武器的大人,明知必死,却笑着,一脸无所谓。这确实是他认识的表哥。表哥会怎么回答呢,会怪这个无知又懦弱的弟弟吗? 刘侦探忽然不说话了。他咂摸嘴,似乎在品味什么。 一阵寒风吹过,大杨树摇头晃脑,树枝“噼里啪啦”撞在一起,宛如为逝者鼓掌。 广山紧盯刘侦探的嘴巴,想看出些内容。看着看着,脑中的表哥,和眼前的男人慢慢重合。穿过时间与空间,越过站立的男子和他手中的枪,表哥愈发清晰,他双眼清澈,注视着广山,嘴一张一合,没出声,却在诉说着:“老鬼,你脑袋有毛病吧,就算恨,肯定也恨你才对。他只是犯了任何人都会犯的错,而你呢,老鬼?偷玩,你没朋友,没家人吗?你可真可怜......怪不得你不懂,有些人,只会让你心疼,让你珍惜,让你勇敢......像你这种缺少爱的人,根本不明白......” 温暖和愧疚交织,从心底涌出,慢慢流到足底,流到手心,流遍全身,再次模糊了广山的眼睛。表哥不怪我,太好了。能被人原谅,太好了...... 刘侦探再次开口:“不过,他的答案,都是废话。不怪他是子,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你不听更好。我原本想打断他的双手双腿,拔掉他的舌头,抠掉他的眼睛,让他好好了解,大人的世界,有多痛。可这会毁掉我的计划。我们太弱了,不能太早暴露。一旦你表哥死的蹊跷,一定会招来不必要的是非,那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用电击枪,狠狠电了他四五遭?还是四五十遭?年纪太大,记不清了。看他在地上不断抽搐,面目狰狞,我想,他大概能明白一点儿了......” 广山手扶着地,站了起来。他虽然是,但个头已经不低了,和眼前的男人对视,可以不用抬头。很奇怪,听到表哥死前的惨状,他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头脑一片清明。为什么呢?大概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表哥遭受到的伤害,终将得到十倍百倍的偿还。 大杨树底,一串蚂蚁,如同一道黑线,齐步爬向这边。它没放弃,真好。对不起了,蚂蚁兄弟,你能听到吗?你很坚韧,我也得加油了。 仿佛发觉了异样,刘侦探回过医生,对上男孩视线。一瞬间,他的脸面扭曲,表情怪异。可能因为,姓刘的见过这个眼医生吧。 刘侦探嘴角微微抽搐:“哦,小鬼?怎么,又着急送死了?” 广山心思电转,轻轻笑道:“我说,老鬼,你老眼昏花,认错人了吧?” 刘侦探浑身一个激灵:“你......你......”说着话,食指下沉,按住扳机,就要开枪。 北屋门板蓦地停止晃动,只听“咔哒”一声,紧接“啪嗒——” 刘侦探和广山同时扭头。一片薄木板,不知何时,伸出门缝,闩门的木棍躺在地上,还在滚动。 “砰——”木门骤然敞开,一道银光,如同闪电一般,直飞而来。 刘侦探扭头闪过,枪口对准大门:“隔这么远砸我,也太想当然了吧?” 木门里响起晓亮的笑声:“是吗?我可没那个打算,不信,你回头看看。” 刘侦探笑道:“当我三岁,这种把戏,也想骗我?” 广山轻轻抬手,握紧刚接到的柴刀,对准刘侦探脖子:“他没骗你哦,不信,你回头试试?” 刘侦探也不扭头,手枪反而端的更正:“既然你这么说了,大概率是真的。好,我年纪大了,闹不动了,这回认栽。你砍死我吧。” 没想到如此简单,保说松了口气,刀锋贴紧刘侦探脖子,立刻激起对方一层鸡皮疙瘩:“我没想杀你,把枪扔了。” 刘侦探笑道:“你想太多了。我说认栽,不是认怂。你只有两条路,要么砍死我,要么等我回身,一枪崩死你。刀架在我脖子对吧?千万别挪,你敢挪一下,一定完蛋。” 广山楞了:“这是什么套路?看谁先耗死?那咱俩就僵呗,我赌你一定耐不住。” 刘侦探说:“我这人不好赌博,逢赌必输,从没赢过。不过今天,我愿意赌一把,但我不赌你,也不赌我。” 广山说:“那你赌谁?” 刘侦探提高嗓门:“我赌这间屋里,一定有人更没耐心,她会自己来送死。我再加一注,虽然你轻轻用力,就能切断我的脖子,可我赌你,一定救不了她。” 广山更加疑惑:“谁?” 屋中的声音,解答了广山的困惑。 凄厉的嗓音,从门后的黑暗中传来,李素珍大喊:“李重阳!还我儿命来!!!” 随即屋中一阵吭哧拖拉,雨来声音压抑,低声说:“别出去,他故意引你出去......” 李素珍声音洪亮,盖过所有动静:“把我孩子的命,还给我!!!” 刘侦探高声说:“让你孩子起死回生,也不是不可以。我有个主意,你可以试一试。” 吭哧顿时消失,屋内静了静,李素珍声音疑惑:“什么主意?” 胡说八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死人复活的本事。广山心中不屑,却不由侧耳倾听。 刘侦探咳嗽一声:“这主意有两个关键,第一,你要改姓白,第二,你得去峨眉山,偷一株千年灵芝。这样,兴许能让他复活,哈哈哈哈哈......” 霎时间,屋内“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似乎凳子桌子砸倒在地,紧接着,又激起几声哀嚎。雨来叫到:“别冲动,他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李素珍大喊:“李重阳!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刘侦探说:“来啊,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同伴也有刀,啥也不缺,就差你露脸了。” 广山急忙用力,刀锋陷入刘侦探皮肤,一道晶莹线立刻显露:“我劝你老实点儿,要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刘侦探抖了抖,却不缩脖:“老友重逢,开个玩笑嘛,哪知道她太不识逗。孩子嘛,再生一个不就行啦?看看老母猪,一年生那么多孩子,全被你们吃了,人家也没寻死觅活,你们呀,猪狗不如......” 广山心更急,却不敢再用力。他暗自祈祷,李素珍一定要冷静,别中了对方计策。 即便有医生灵,也早已闭目塞听,不关心这一院人的生死。 北屋忽然一声惊呼,门口黑影一闪,李素珍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宛如厉鬼,“啊啊啊”,喊叫着,直奔李重阳而来。 刘侦探轻移手臂,“砰——”,火化四溅,硝烟弥漫。烟雾外,“噗通”,连响两声,有人摔倒在地。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真相 广山大急,攥刀扬手,猛劈刘侦探肩膀。却见对方急速后仰,脑袋倏然逼近,“咚——”,广山鼻子一酸,眼前一黑,柴刀砍了个空,人也失去平衡,仰面跌倒。 混乱中,“嗖——啪——”,破空之声接连炸响,伴随“哎呦”惨叫,突然又一声开枪,“砰——”,“晓亮!”红星一声高呼,屋中脚步“咚咚”,却没再发出其他声响,小院终于安静下来。 晓亮别出事啊!广山心中焦急,匆忙翻滚睁眼,想找到柴刀,却迎面撞上枪口,立刻动也不敢动。枪托上,鲜晶莹流淌,不断滴落。 刘侦探食指皮开肉绽,紧贴扳机,他右眼红肿,像个包子长在脸上,只剩一条缝隙。却笑容盛开:“看来,我赌赢了,你赌输了。我有没有说,咱们的赌注是啥?命啊,小朋友,输了就没命了!” 广山心如擂鼓,下意识望向北屋,想看看晓亮怎么样。门洞深处一片漆黑,瞧不出什么。而门口,赫然爬着两个人,雨来靠近门,背上宛如湿漉漉的牡丹,身侧泥地也已经染红。李素珍靠近李重阳,额头鲜晶莹滚滚。怎么回事?不是晓亮中枪嘛?为啥雨来倒下了? 刘侦探似乎看出了广山的疑惑,笑吟吟得说:“为了对付你们,我费劲心机,准备了特制子弹。接受我的好意吧!”说着,便要扣动扳机。 局面再也无法挽回,只是再也找不到薛松了。这样想着,过往一幕幕闪过脑海,却不知为何,慢慢定格在县医院的登记薄上。每一页都那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广山终于想明白一些事,他长舒一口气,说道:“我认栽,杀我之前,回答一个问题,也让我死个明白。” 刘侦探笑道:“你明白不明白,管我屁事?我又不是你领导。” 广山说:“答不答随你,问不问在我。薛松,在县医院停人房,对不对?” 刘侦探说:“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广山说:“不光薛松,还有夏村,还有这么些年,你收集的许多,都在那里,对不对?” 刘侦探沉下脸:“谁告诉你的?” 广山说:“不用谁,只要长着眼和脑子,去那里看一看,自然明白。” 刘侦探说:“明白什么?” 广山说:“自从推行火葬以来,不能接受的人,直接拉回自己家,偷偷埋了。能接受的,在停人房随停随走,直接送到火葬场。有传统的,也会在自己家停人,到日子,再去火葬场,根本不会长时间在停人房待。可登记簿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每页都几乎满员,那都放的谁的?从你不择手段,渗透县医院停人房开始,就把那里当成了自己冰窖!” 刘侦探说:“在与不在,对你来说无关紧要。至于真假,等你死后,阴曹地府求证去吧!”说完,食指按压在扳机上。 广山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杀那么多人,为什么盗窃他们的?难道死后,也不肯给他们留些尊严吗?” 刘侦探的手枪纹丝不动:“这天上地下,灵台医生总有自己的想法,我为何向你解释?” 广山说:“别再说什么灵台医生的屁话了,如果真是医院中义务,为什么除你之外,别人全不知道?明明是你自己,假借灵台老妖女的名义,行一己之私!” 刘侦探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关心?” 广山说:“我答应过薛松妈,一定要找到薛松。今天死在你手里,也算倒霉。可我不能糊里糊涂,到了地府,薛松妈问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满院子的人,全是你的俘虏,所有人都会灭口。我死没关系,让我死个明白。为什么偷?” 这些话说完,广山直勾勾盯着刘侦探,可内心并不抱希望。没有人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秘密,更何况对敌人。可不知天幸,还是胜利的炫耀,刘侦探深吸一口气,竟然笑了。 “你死的明白,还是稀里糊涂,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不在乎。可是,鉴于你们三个小不点,会面临同样的出路,而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想征求一下你的意愿。你愿意吗?” 广山有些疑惑:“愿意什么?” 刘侦探说:“做我的朋友。” 广山愈发听不懂:“朋友?你要杀我们,还有我们做你的朋友,说什么鬼话?” 刘侦探说:“不,你理解错了。我不是问你现在,而是等你死后。” 广山一阵恶寒:“你说得什么鬼话,什么活前死后,为什么拿死人做朋友?” 刘侦探说:“以你浅薄的眼光,和局限的世界观,我很难跟你解释明白,你只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就行了。不过,就算你不同意,也是活着的你不同意,不是死了的你不同意,所以,实际你的回答,没什么意义。” 广山想了一阵,开口道:“我同意。” 刘侦探似乎没有预料到,广山的回答如此干脆,他愕然问道:“为什么......?” 广山说:“我这人,天生爱交朋友。活着是这幅德行,死后估计也改不了。你需要朋友,我就当你朋友。不过,你为啥只要小朋友,不要大朋友,只要死朋友,不要活朋友?” 刘侦探眯起眼,手中的枪抖了抖,咕哝了句什么。广山一直全医生贯注,虽然听不到,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心脏砰砰跳,轻声说:“的确,他们确实很安静,但安静的朋友,不会太闷吗?” 刘侦探有些慌张,显然没想到,广山会听见:“你耳朵还挺灵......” 广山说:“我不但耳朵灵,更爱听别人讲话。和朋友在一起,都是他们说,我闭嘴。说起来,和你对朋友的要求正好相符合。可一个人安静,总是有理由的。我从小在姥姥家长大,上面一个哥哥,穿的用的,都是他剩下的。不管在同事面前也好,朋友面前也好,总有些自卑,所以很羞涩,不敢大声说话,甚至看到喜欢的女孩——就是屋里的王茹,就连对视都不敢,每次听到她说话,听到她笑,都觉得心满意足,仿佛和她有了深入交流。这是我个人的问题。你呢?为什么要找安静的朋友,难道家里人从来不听你说话?” 刘侦探叹口气:“不听说话,又算什么,如果只是不听说话,那也算好事......” 冥冥之中,仿佛有谁在指引他。广山按下继续提问的冲动,只是瞧着对方,一句话也不说。 果然,刘侦探沉默片刻,自己开口了:“我妈......在我十岁时,跟别人跑了。从那以后,我爸,那个懦夫,就把我当成了出气筒。每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每一天,喝完酒以后,就扒逛窝,拿腰带抽我,边打边骂,骂我是野种,丧门星。多少次,我都疼的昏过去,醒来以后,自己趴在地上,他呢,在床上呼呼大睡,呼噜震天响。 可我不能哭,也不能闹。因为还要洗衣服,要做饭。有一样做不到,又是一阵毒打。我穿的是最烂的衣服,头发比个子都长,生满虱子。出门捡野菜,跟我一样大的孩子,全都指着鼻子骂我,笑我,还给我编儿歌:‘刘青山,留鼻涕,娘跑了,爹放屁,天天哭,没人理,穿得破,吃得稀......’ 我爹每次酒醒,都会抱着我哭,说以后一定对我好。一开始,我都觉得,他只是醉了,醒了就会变。可他每天都喝酒,每天都醉醺醺,一醉就是一天...... 生活眼看没了任何意义,我甚至想死...... 后来,终于出现了转机。县医院招停人房门房,我爹受人照顾,被人选中,带着我,一起住进了停人房隔壁。 有一次,我偶然进到里,里面,看到好多没人认领的,他们死的奇形怪状,模样恐怖。一开始,我很害怕,吓得瑟瑟发抖。可渐渐适应以后发现,他们比活人更善良,更温柔。他们不骂人,不打人,不喝酒,不会嘲笑我,给我编难听的儿歌,还会安安静静听我讲话,诉说我的苦恼,唯一一点遗憾,就是他们不能开口安慰我,但后来我想通了,人只要会说话,就全是麻烦,活人只会嘲笑,只会攀比,只会看不起,而死人,永远人人平等,从那以后,我把他们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一晃快四十年了......” 广山越听越紧张,心生怜悯的同时,愈发胆寒,把死人当朋友......,他趁对方沉默,问:“既然是停人房,肯定有很多......朋友......,为什么还要偷?” 刘青山说:“毕竟死人都要埋,今天来,明天走,没个定性。有时十天半月,也不来一个......我原本很可惜,后来,停人房加装冷柜,我灵机一动,有主的都要埋,那假如没主,就能永远呆在我身边了......” 广山问:“所以你就动手杀人,害死夏村孙文典,盗窃薛松?可你长大了,也当了侦探,算功成名就了,为什么还要......” 刘青山说:“我说过,活人都是卑鄙无耻,心机叵测,爱慕虚荣的生物。只有死人,才配做朋友。” 刘侦探身后,地上躺着的李素珍,忽然动了动手指。广山猛然心跳加速。太好了,如果李素珍没事,能够站起来,在背后攻击姓刘的......自己要做的,就是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让他扭头。 心底这么盘算,广山问道:“可我听说,你和你爹,都是在棉纺厂工作的,怎么又到了县医院?” 刘青山说:“我远房表哥,来县里投奔生路,去的才是棉纺厂。他儿子就是小徐,不过可惜,已经死了,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们呢......” 李素珍手又动了,这次幅度更大。她忽然睁开眼,望向广山这边,似乎看清楚刘青山和广山的处境,明白发生了什么,竟然扶着地要站起来。 广山大急,怕惊动姓刘的,急忙大声问:“那李重阳是什么意思,你姓刘,为什么要叫李重阳?你生怕引起别人注意吗?!”这话既质问姓刘的,也提醒李素珍。 刘青山说:“那只是一个代号,显得庄重些。我躲在幕后,就算查出来,也没人能指认。这样不好吗?对付活人,就应当谨慎,再谨慎。” 李素珍恍如没听到广山的话,她半弯腰,挣扎着站起身,不知牵引了哪里的伤口,忽然,“啊”,低声哀鸣了一下。 刘青山袋动了动。 广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几乎同时按住额头:“啊!疼死我了!” 刘青山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疑惑。 广山赶紧问道:“那里面的老头呢,他又是干什么的?你不放心别人,倒放心他?” 刘青山说:“他就是小徐的父亲,当年开车,撞伤看门老头女儿的人。现在他儿子英年早逝,算不算因果报应呢?不过,我只告诉他,他儿子出公差,暂时回不来,没说真相。否则,他怎么肯心心甘情愿给我打工?” 李素珍咬着嘴唇,面色惨白,终于直起腰,她轻轻抬脚,一步步走向刘侦探。 广山心跳加速:“这么说,那些事确实不是他干的,我白打他了?” 刘青山说:“倒也不算,毕竟肇事逃逸,挨顿打,倒便宜他。不过,对你来时,就太遗憾了。你想打的是我,只可惜没机会喽。” 李素珍离刘青山只有半步远,不知何时,她捡起了广山的柴刀,攥在手里,举起手臂,直勾勾盯着姓刘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似乎多年的夙愿,将在这一刻实现。 广山更加紧张,口感舌燥道:“你确定吗?你还说要拿我当朋友,刚交心,又要杀我?” 刘青山笑笑:“我只把死人当朋友。还有......”他陡然轻挪脚步,手枪后移,枪口恰恰对准李素珍脑门。他看着女人,笑容愈发灿烂:“我说过,从来不相信活人,历史再次证明这一点。我又赢了,李素珍,再见吧,想报仇,下辈子!” 说着,扣向扳机。 再不行动,就没有机会了。 一念至此,广山猛得起身,一把抱住刘青山大腿,张开大嘴,狠狠咬了下去。 “啊!!!”刘青山声音痛苦,枪口偏移半分。“砰——!”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最后 火药味冲进广山鼻腔,呛得人想打喷嚏,可他不敢丝毫放松,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是不松口。牙根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在向对方注射所有的仇恨,越咬越欢快,越咬越带劲。 “梆——!”子弹打在柴刀上,溅出一片明亮的火化,宛如烟火。李素珍惨叫一声,不由松开右手,虎口鲜晶莹如注,滚滚留下。她“噗通”,跌倒在地,又晕了过去。柴刀打着旋,“咚——”插在北屋房门上,嗡嗡作响。 兴许大腿剧痛难忍,刘青山双目充晶莹,放弃李素珍,调转手枪,瞄准广山。 广山心下大惊,不由松开嘴,斜身侧跳,想躲开对方的武器。 千钧万发之际,半空中,突然一声闷响,“咻——啪——”。 “啊!!!”刘青山又一声嚎叫,剩下的一只眼迅速红肿。但手上攻势丝毫不减,枪口对准广山面门,“砰——!” 广山急扭脑袋,“当——”,重重砸在地面,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可即便反应迅速,依然没完全躲开子弹。一阵飓风划过,瞬间,左脸颊热辣痛苦,犹如尖刀剥皮,痛得人直打哆嗦,一股湿热瞬间流到脖子,晶莹腥味填满四周。 刘青山没有丝毫犹豫,枪口再次调转,对准广山。 “老东西!吃我一记板砖!”北屋门口,红星大喝一声,一道银光直逼刘青山后背。同时,“嗖——啪——”,破空声再次爆响。 刘青山下意识扭身,想躲开背后偷袭,却恰恰撞在弹弓射击轨道,“哎呦!”,身体不由前倾,脑袋顿时鼓起老大一个包。 晓亮没事!看到弹弓手法如此娴熟,广山一阵开心。 就在此时,那道银光穿过刘青山躲开的缝隙,“嗡”得一声,正好插在广山和刘青山之间。 定睛一看,那道不断震颤的银光,赫然是一把改锥。 霎时间,刘青山和广山都楞了,似乎没明白,原本应该是板砖的改锥,出现在这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也只是须臾,两人同时反应过来。 刘青山再次举起手枪,对准广山,手按扳机,“砰——砰——”,连响不断。 火光伴着风刃,擦着男孩头皮划过。广山早已一个翻身,径直滚向刘青山脚边。随着枪口跟近,他翻滚不减,绕着刘青山大腿,又一次翻身,滚到对方另一侧。 刘青山再次转移枪口,似乎因为子弹不多,没有贸然开枪,只跟着广山身影,不断扭身。 连翻三次后,广山乍然止住,猛然间拧腰起身,右手刺向刘青山。 “哼!”刘青山狞笑一声,伸出左臂,侃侃挡住广山右手。手枪越过手臂下部,瞄准男孩。 “改锥对手枪,你也太天真......咦?”忽然之间,刘青山一声惊呼,脸上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 广山右手空无一物,并没有男人预想的改锥! “呀!!!” 广山大喝一声,一个撤步后仰,几乎将刘青山拽倒。他扯紧刘青山左臂,横在自己脸前,压住对方右手,将枪口按向地面。左手上举,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带着满腹的仇恨与希望,狠狠刺向刘青山。 刘青山挣扎摆动,竟然没脱开束缚,不由更加吃惊,“砰——砰——”连开数枪。火辣辣的风刃割破广山胸口腹部,砸进地面,激起大面泥土,震得男孩右手发麻,几乎按不住对方。 一切只是瞬间。“啊!!!”广山爆喝不止,左手更加用力,几乎攥出晶莹。 改锥如同一道闪电银蛇,呼吸之间,穿过手枪扳机空挡,如刺入棉絮破布,扎进刘青山右手。 “咔嚓!”宛如骨头破裂,鲜晶莹彪射间,改锥沾满晶莹渍,透出手掌。 “啊!!!”刘青山痛苦怒吼,想扣动扳机。可右手颤抖不已,竟然使不出一点力气。 “呀!!!”广山大喊着,伸出右腿,绊住刘青山,全身用力倾倒。 “噗通!”刘青山侧身跌在地面,脸上磕出一道伤。他依然怒吼不止,眼中满是凶光。左手下沉,想拽倒广山。 这正合了广山意愿。他就势下跌,全身重量压在左手上,“呀!!!”又一声怒吼,伴着刘青山“啊啊”惨叫,改锥竟然刺破冻土,深入地下,直到把手部位。将大地,刘青山右手,枪,穿成一串,牢牢固定住。 刘青山哀嚎连连,伸出左手想拔出改锥。 广山一脚上去,“咔嚓!”狠狠踩住对方左手,压在地面。 刘青山怒视广山,拼命挣扎。晶莹迹透过改锥,蜿蜒扭曲,渐渐布满整个土地。 广山回看着对方,昏黄的眼珠,满脸扭曲的皱纹,和灰白的头发。激战过后,紧张和无力顿时升起,广山一阵腿软,差点跌倒。还好,他撑住了。 活了,他想。可还是死了好多人,他想。不过,一切都结束了吧,他想,终于结束了。 “欧吼!赢了!”红星率先冲出北屋,直奔广山而来,他激动的发抖,狠狠拍着广山肩膀,只把广山拍得咳嗽,这才罢休。又低头看着地上的李重阳,一圈圈绕着,嘴里“啧啧”不断:“什么灵台医院主,不堪一击。” 刘青山扭过头,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脚步蹬蹬响起,晓亮满脸兴奋,冲到广山身旁,他额头一道道抓痕,头发乱的不成样子,似乎刚才颇为紧张:“你没事吗?你确定没事吗?真的没受伤?” 广山摇摇头:“你受伤了吗?刚才红星叫你名字,吓我一跳。” 晓亮指了指手臂,上面一道晶莹痕:“子弹擦伤,没啥大问题。”看了看不远的李素珍和门口的雨来:“这俩人问题有点大,尤其雨来,得赶紧送医院,他拼命推来李素珍,结果自己反而中枪了。”说着话,回到雨来身边,想搀起对方。 红星见状,终于离开刘青山,慌慌张张跟了上去。广山的视线,随着二人,一直追到北屋门口。 有个问题,他想问,却没好意思问。不过,很快他就放心了。 王茹眼中含泪,搀着面色惨白的王学军,走出房间。她直直瞧着广山,嘴角带笑,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王学军似乎失晶莹过多,脚步虚浮,浑身无力,他冲广山招了招手:“干的漂亮!” 终于,晓亮和红星搀起雨来。在王学军的强烈要求下,王茹晃醒李素珍,把她拽了起来。几人围在院子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尽是疲惫和放松。 “都结束了吧?”王茹问。 不知为何,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广山。 这是零五年十二月,再过几天,就是零六年,是新的一年。 天空无比灿烂,阳光暖人心脾,就连西伯利亚的寒流,也不能让人发抖。 刘青山还没审判,表哥的仇还没报,薛松的还没找到,薛松娘的清白没有告诉村里人,他还没自首,一切还没结束,可这一切,从某种意义上,确实已经结束了。 “快了,马上就会结束。”广山望着蓝天,痛快得说。 广山静心学习阴阳力的调和及九字真言秘术手印,苦练手印顺序和阴阳力的流动配合。 因为火的力量分散,将其集中一点很困难。广山只能做到双手穴位掌握火焰流动与聚集,就能将火焰变成拳套。唯一的一个吐火法术没练成,这样想来,木锏可以随意控制火焰聚集分散,真是神啊。 那吉神真够强,能让纸变尖刺,要是火能变尖刺......广山正兴奋自己的火焰拳套。瑛娥进门。广山炫耀,瑛娥笑话。广山说她嫉妒,认为自己进步很快。瑛娥咯咯笑,一口水喷上去,火熄灭。 广山湿淋淋,说属性克制,不公平。瑛娥手中掐诀,片刻手上覆盖一层纸,广山笑嘻嘻,说欺负女孩不好,突然火上撩,以为会点着,却没用。瑛娥笑说,纸中覆水,也不怕火。广山惊讶,自己处处受制于人。忽然想到,瑛娥从小在春江社,强也正常,宴山肯定不如自己。瑛娥笑说,宴山新学会好几个术,你呢。 广山再惊,随即稳定心神,肯定刚学会,我找他比试比试。瑛娥说,一周前就学会了,陆老师还放了他一个假呢,你可找不到,就看你整天吭吭哧哧。广山不屑问,宴山躲去哪了。 陆老师经过,瑛娥问询,陆吾脸色沉闷,说宴山家人住院,可一直联系不上,很担心。广山瑛娥对视。广山听到住院,想到自己的经历,忽然觉得难过和担心。瑛娥似乎一般想法,说不如我们去a省找他。看向陆吾,陆吾说,好,给你们也放个假。两人点头。广山心不在焉,怕宴山出事。 一天舟车劳顿,广山瑛娥来到一座小县城。广山下了那汽油味熏人,忽快忽慢的公交车,差点吐出来。瑛娥却脸色红润,她一个劲兴奋,说第一次来到成员家。广山嘱咐瑛娥,见到宴山别太开心。瑛娥说他小气鬼。他们按照导航,来到一座小区,整个小区没一人,风吹叶飘,连动物也看不到一只。有些鬼气森森。瑛娥胆小,靠过来,捏住广山袖子。走没几步,广山忽然晕眩,灰白空间再次降临,小孩蹲在路中间。被火河映照。随即灰白空间一闪而逝。广山再惊,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难道这里有异度空间!那宴山不回信息,会不会......广山更担心,拉住瑛娥,往宴山家奔跑。刚两步,紧贴脖子,呵——,谁打了个哈欠。广山急忙回头,却什么都没瞧见,瑛娥没听见,不停问怎么了怎么了。广山说,这里解释,带瑛娥跑到门口,一阵敲门。房门打开,纹身男子现身,似乎不满他们莽撞。广山说,他们是宴山同学。男人说他们找错了,砰得关门。广山疑惑,再次核对地址,没错。怎么回事。刚想敲,楼道伸出一个脑袋,你们是山山同学。一个中年妇女,她笑吟吟,招呼他们上楼。说地址是楼上,他们写错了。女子拎着菜,好久没同学找山山。瑛娥说,听说她家人生病,联系不上他。女子说自己是山山妈,就是自己生病,感谢他们,怪山山粗心,将他们引进房门。广山想问宴山还好吗,又觉得不合适,又奇怪女人那个时间拎着菜。也许地址问题,也许异度空间问题,他有些怀疑。妇女将他们带进门,叫了几声山山,没人答应。广山紧张。妇女进入,对着视线看不到的客厅,招呼山山,说叫你怎么不答应,你朋友来啦。却始终没听到宴山回话。广山让瑛娥站外面,自己挪进去,原以为什么也看不到,却见宴山正坐在窗台,看着楼下。见到广山,笑着举了举茶杯。广山终于松了口气,时隔一周看到朋友,忍不住开心,点点头,放松打量起房间。什么事都没有,太好了。瑛娥从身旁掠过,笑着拍了下宴山,水溅一身,宴山惨叫。屋中人都笑出声。 阿姨在厨房做菜,瑛娥想帮忙,被撵出来。广山寻个空当,三人坐在一起。瑛娥询问病情,宴山说早好了。问为什么不打电话,宴山说回来的匆忙,没带充电器。瑛娥看了广山一眼。广山也有感觉,从第一次见面的兴奋,宴山立刻冷淡起来。和以前不一样,广山有些疑惑。瑛娥想挑起气氛,说起小区怪现象。宴山只说小镇人都这样。一边喝茶,一边看窗外。广山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家破,来自小地方。于是说,好久没在一大家吃过饭,真期待。宴山忽然说,吃过饭你们就走吧。广山愣住。瑛娥接口,我还指望你带我们玩玩呢。宴山摇头。广山说,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宴山说,我多待两天。随即沉默。瑛娥广山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担忧。广山说,出什么事了,可以跟我们说。宴山摇头。广山不放弃,别不好意思,是不是前列腺有毛病了,大胆说,咱们是朋友......宴山忽然看向广山,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吗。广山愣住,没有,我只是见你不开心。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吃饭 宴山说,你们不请自来,不觉得很没礼貌。广山说我们担心你,我们......宴山说,所以我允许你们进来,吃完饭赶紧走吧,最好连饭也别吃。瑛娥说,宴山你怎么了,你以前不这样。宴山说,我一直这样。宴山妈妈端菜出来,笑,招呼吃饭。宴山说,他们俩有急事,要走。妈妈阻止,宴山强调。妈妈忽然强硬,不行,床都铺好了,必须在这睡。忽又笑嘻嘻,今天叔叔不回来,不用等他。快来。瑛娥过去帮忙,宴山起身,广山拦住,我不是故意看玩笑的,我跟你道歉。宴山看也不看,我不在乎。走向餐桌。广山伤心。 夜里,广山躺在沙发,回想今天的事,只觉得心累。饭桌上,宴山一句话不说,他和瑛娥只能跟只阿姨,聊些家长里短。宴山很快吃完,回自己屋中。他们待得没趣,想离开,阿姨说,宴山从回来就一直不开心,肯定因为自己病闹的,想请他们多待几天。广山并不相信这个事。他从小没父母,爷爷虽然对他很好,但两人代购很大,每次放学,他们都有父母接送,他却只能自己一个人。他总假装坚强,却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也交不到什么知心朋友。宴山和瑛娥,算第一个生死相交,他总觉得,他们感情很亲近,可现在他才发现,他们距离好远,自己看不透宴山。 他拿出手机,翻到微信,想和宴山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他说手机没电。也不知道这是真假,他翻到对话框,从纸人世界出来,加了好友。每天的对话就是,吃饭,吃饭去,吃饭吗这一类的。放下手机,准备睡觉。沙发下震动。广山拿出手机,不是自己,他翻了翻,沙发下翻出手机,通信公司的活动短信。广山没法解锁,却认出是宴山手机。果然是骗人的。可即便对他和瑛娥有意见,为什么连陆老师信息也不回呢。他有些担心,想去问问,又觉得不合适。放下手机,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好多小朋友指着他,你是孤儿,你是孤儿。广山惊醒。房门啪嗒一声。广山以为听错了。起身上厕所,偶然看向客厅窗外,却见宴山站在街上,手中攥着春江社腰布,犹豫什么。这......广山意识到什么,灰白空间再次忽然启动,接到上,孤零零的蹲着一个小孩,位置正是宴山所在。空间再一次一闪而逝。身后有人打哈欠。广山终于明白,宴山想独闯异度空间,为什么!广山立即行动,用手机叫醒瑛娥,轻轻出门,疯狂下楼。瑛娥紧张,怎么了。广山说,找人,把宴山那个混蛋带回来。瑛娥不理解,什么意思。广山紧张中伴着轻松,因为他猜到,宴山只是故意想撵他们走,不想连累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广山握紧拳头,让我找到你,非得狠狠踢你的屁股,该死的。 捏紧腰部,感受异样,运转阴阳,忽的一声,二人进入异度空间。耳畔风声呼啸,睁眼,竟在一辆公交车上。广山急忙起身,左看又看,车中人尽收眼底,却不见宴山。公车呼啸,窗外黑夜,只有车灯前光亮。广山说,为什么将临在车上,我们哪里下。瑛娥脸色紧张,指窗外,外面路上不时跑过一辆车。广山问,怎么了。瑛娥说,公交没有车门。啊,广山这才注意。可宴山不再车上。他急忙回头,问身后大爷,怎么下车。那人一脸痴呆,下车,啥意思?瑛娥说,去外面呀。这话似乎惊扰了什么。大爷仿佛极为恐怖的事,缓缓起身,前小步,后大步,退到最后一排,头埋衣服。周围的人也都转过脸,不看他们,缩起来。广山低声说,难道这世界就是这地方。瑛娥说,不可能,宴山不再车上,而且外面明明有其他车。忽又一辆车并排驶过,响着笛子。两人转头望去,那车上竟也有个大爷。广山惊讶,回头确认,人还在。再望去,突然发现,那辆车上,竟然坐着和这车一模一样的一群人,还有......自己和瑛娥。两人猛拍着窗户,表情狰狞,嘴动,不知说什么。广山惊得站起身,指着对面。瑛娥瞪大眼,似乎不敢相信。那辆车突然加快,急速朝前驶去。广山急忙向前跑,追到挡风玻璃前,只能看到车尾灯。 忽见前方火光冲天而起,照亮眼前世界,路的尽头,竟然有一面巨大高墙。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伴着强烈的震颤,扑面而来。快,快减速,广山扭向驾车位,却空无一人,连方向盘和刹车也没有。 瑛娥忽然喊,快看,里墙最近的车,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撞上去,耀眼的火光,黑烟滚滚而起,而这次,爆炸声紧跟而止。我们里墙很近了,怎么办。跳车,广山当机立断,两人奔向车窗,一左一右,刚要跳,却发现车下无底深渊,车下的路,开过后理解坍塌。瑛娥看向广山。耳畔风声呼啸,广山咬牙,上车顶,爬高墙!二人往车顶翻,后面人抓脚,大爷喊,别呀,前面才是终点,别躲了,没有退路的。 广山踢开大爷,和瑛娥爬上车顶。高墙如同巨人,迅速奔来。二人站在一起,面对巨强,风扑面,吹得人睁不开眼。三,广山大喊。近。二,更近。一。阴阳力霎时流转双脚,二人同时起跳。猛扑向高墙。双拳燃火,广山集中全身力量在拳头上,猛砸向墙面。刚一接触,广山就知道不好,就像肉拳砸铁板,蹦的一下,骨头疼得发颤。瑛娥更不必说,广山根本来不及第二次用力,只觉得脚底空荡,嗖得跌下去,可还没落半秒,忽然热浪扑面,全身像被两百斤的胖子狠狠撞了一下。嗖得飞了上去,巨大的爆炸声就在耳边,震得人一下子失去听觉。公交车的无数碎片冲天而起,飞过自己,不乏断指残骸。广山勉强睁眼,瑛娥在自己上面,表情痛苦。 而高墙顶端,离得还远。怎么办,忽然,广山看到一样事物,那碎片中,竟有一棱形事物。木锏!广山顿时惊讶,怎么在这里。广山来不及多想,一手抓向木锏,狠刺向高墙,同时阴阳力涌动,火焰登时从木锏上涌出,只听噗嗤一声,如刀如豆腐,木锏没入墙体,只剩握把。广山刺进木锏的同时,左手双腿,拼命摆向瑛娥。瑛娥双手急抓,手指紧紧擦过,却没挨上。遭了!广山大惊,眼看瑛娥如断线风筝,落入爆炸的尘埃中。瑛娥!广山怒喊,却没有一丝回音。忽然,一条白色事物冲出尘埃,如长蛇一般,飞到广山面前。广山想也没想,一把拉住,大力从上传来,坠得胳膊一疼,几乎断掉。那是一条纸绳,瑛娥的纸绳。瑛娥!广山又是担心,又紧张。只见尘埃慢慢散去,瑛娥拉着纸绳,满俩灰,却笑得开心,漏出兔牙,吓死老娘了。广山心中一轻,也笑了出来,终于安全了。 瑛娥站在广山肩上,垫脚够到了墙沿。我抓到了,瑛娥喊,她嗖得爬上去,又急忙拉广山。广山抓着绳子只觉得全身没有一处不疼。他们只有一把武器能穿透墙面,为了爬上来,总得跃在半空,将木锏一拔一插。每一次都极其危险,好在终于有惊无险。广山勉力站定,看向来时的路。登高望远,广山一下放松许多。瑛娥满脸兴奋,你有没有发现,从咱们的车后,就没有其他车撞上来。对啊,广山这才意识到。你从那里找到的木锏。广山说,跟车得残骸一起飞上来的。瑛娥皱眉,出异度空间就消失,在进入另一个,它又出现,这是为什么。咱们在外面时,它在哪。广山想起灰白世界,难道在那里。可自己似乎没见过。瑛娥忽然叹气,宴山有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他怎么上来的,不会......广山高兴的心情登时消失。一阵光亮从身后照射。天亮了!广山回头,可不是朝阳,而像黄昏一样昏暗的光。再看下面,不由大吃一惊,墙外景色熟悉,竟是宴山家的小县城,离墙最近的,就是宴山家小区, 和实际不同的是,小区边上,有一所小雪。小区中的人,呜呜泱泱往小雪跑,不知干什么。这,广山看向墙的两侧,这个空间的主人,到底经历什么,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环境呢。嘀嘀声再响。糟了,瑛娥说,公交车又来了,咱们赶紧下去。过得一阵,二人以同样的方式越了下去,这次简单些,毕竟下落不需要用力。二人靠近人群,忽然停住。没有正常人,所有的人用衣服裹着脸,严严实实,嘴中塞着什么,不漏一点缝。他们想饿狗闻到食物,拼命往小雪跑。二人商量一阵,也用衣服裹住脸,漏出鼻孔和眼,嘴却没办法。跟着人流学校走。身后蒙脸人不断涌出,每个人路过他们,都要转向他们,犹豫一阵,而后不再怕,跟着他们。瑛娥靠向广山,他们怎么不跑了。 广山有一丝紧张。身后的蒙脸男越聚越多。广山心咚咚打鼓。靠近小雪,人群围了一个圈子。广山和瑛娥往里挤,旁边人让出路,也开始闻他们。广山却顾不得,因为他终于看到宴山。可来不及高兴。空场上,宴山满身流血,被两个两米高的蒙脸人按在地上打。瑛娥低声惊呼。广山想往里冲,却被瑛娥拦住,圈子那头,竟然有一个姑娘坐在那里,似乎在欣赏眼前场景。会是她吗?这人。广山仔细看,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砰,一声巨响,宴山跌倒在地,蒙脸巨人高举双手,想再砸下。广山再也忍不住,一跃而上,崩,一脚踢倒巨人,看着眼前女人。瑛娥也迎了上来,宴山你没事吧。巨人怒吼,拍胸,人群中忽又钻出四个蒙脸巨人。一路消耗,广山的阴阳力所剩不多,他手心有些出汗。 不论怎么样,要拼一把。广山招呼瑛娥,架起宴山,随时逃跑,却听见哎呦一身。广山回头,见瑛娥被推到在地,宴山满脸是血,颤巍巍站起身,怒视广山。巨人大吼一声,要冲上来,台上的少女一招手,蒙面巨人停下。宴山颤巍巍走上前,忽然趔趄,似乎要摔倒,广山赶紧去扶,却被一拳打到。宴山?广山惊愕。赶紧滚!宴山转身,看向少女,似乎等什么。瑛娥过来,搀起广山。广山走到宴山身旁,不管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砰,广山又被宴山一拳揍倒。广山噌得起身,隐隐有些怒气,你干什么。话没说完,随即意识到,宴山在故意激怒他,随即摊摊手,说,我皮糙肉厚,随便打。不过,咱们解决完眼前事,我都要找回来。宴山看着他,广山......怎么了。你不走,我真的会杀了你。广山楞了,那态度,绝不似违心话。这......瑛娥说,宴山,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可以一起面对,你不用逃避的。宴山说,恰恰相反,我正面对。而你们在拖后腿。我甚至能猜到,你们一厢情愿以为,我怕连累你们,别自作多情了。他转过身,面对女孩,这里是我的目的地。广山有些晃神,他没听清楚,宴山说的是目的地,还是墓地。女孩始终没发言,神色无一丝变化,眼神缥缈,似乎看着很远的地方。怎么办,瑛娥低声说。广山看看少女,又看看宴山,想通了什么。低声对瑛娥说。 啊,瑛娥眉头拧成团,这也太损了,就算带他出去,他也会恨死你的。广山不理,自顾自说,准备。双手速动,结一个外狮子印。瑛娥低下身,双手也忙起来。再次动作,结一个大金刚轮印。少女和宴山都被吸引。宴山不屑说,你这不三不四,干.....广山不理,迅速结了一个普贤三昧耶印。宴山终于反应过来,你在倒数!只听得崩的一声,漫天纸屑挥洒, 第一百六十八章 清理 广山口喷大火,点燃纸屑,火势迅速漫延,烟尘纸灰瞬间笼罩全场。广山迅速动作,朝预定目标奔去。暗数步数,紧跟着,噗噗两声,一大片水凭空出现,将烟尘驱散。空气顿时清理。而广山已出现在少女身前。木锏前身,火焰翻滚,撩拨着少女发丝。抓住了!广山兴奋不已,看向宴山,现在,你得听我得了。 瑛娥也跑来,站到广山身旁。宴山闭眼叹,你根本不懂我。广山说,现在不懂,也后有的是时间懂。少女忽然侧头,轻轻绕过木锏,靠近广山怀里。这下,广山愣住,那少女问,你看,我美吗。广山一阵恍惚,下意识说,还行吧。却见那少女五官渐渐沉没在脸颊,整个脑袋只剩下面皮。现在呢?广山忽然举得天旋地转,一股莫名的厌恶从心中涌起,像吃了一只绿头大苍蝇。 他强力稳定心神,想运转阴阳力,可内视己身,阴阳鱼竟然化出人脸,一个“嘻嘻”笑,一个“哇哇”哭。 他们迅速朝自己飞来。广山赶紧睁眼,只见周围,每个人面孔模糊,身边荡漾着蒸汽般波纹。忽然,一阵火自身上涌起,将他双脚烫烂,他一矮一矮,大腿,腰腹,胸部慢慢沉入岩浆。啊!广山!一声怒喝,广山忽然清醒。瑛娥在身旁皱眉,你没事吧?广山这才发现,自己双腿健在,没人投入自己怀中,而阴阳鱼却几乎停滞。怎么了?瑛娥轻声问。广山无助,看看瑛娥,又看看那面不改色的少女,木锏上的火焰已然熄灭。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再次看向宴山。快走吧。宴山长舒一口气。算了,还是拗不过你。他健步向这里走来。广山高兴了,这才对嘛.....忽然眼前蓝光闪耀,噼里啪啦声音作响。 糟了,广山刚觉得不对。宴山已经贴到身前。广山只觉得腹部一疼,鲜雪滚滚。广山不敢相信,火焰涌出手掌,抓住宴山手腕。你真想杀我?宴山面无表情,你为什么这么幼稚。广山,瑛娥高喊,冲过来,宴山猛然抽手,身形一转,直奔瑛娥。电光闪烁,一下子变慢。广山终于明白,他根本不是担心他们,而是真想杀了他俩!呀!广山怒火攻心,灰白空间一闪而逝,瞬间出现在宴山身前,双手成拳,猛力砸向宴山。咚——。整个石台瞬间炸裂,火焰在石头上燃起。 广山!瑛娥抱住他。烟尘散落,宴山早已跳开,扶着少女。宴山说,你早该有这样的觉悟。广山往前走一步,腰腹却疼痛难忍,跪了下来。蒙脸巨人冲上来。快走!瑛娥搀起广山,扬手,无数纸钉窜向人群。纸屑爆炸,待落尽,瑛娥广山依然不见。几里外,瑛娥扶着广山落在巷子里。瑛娥忙着用纸术扎雪。咱们怎么办,广山。广山捂着伤口,干掉他。瑛娥一愣,广山说,干掉他,也要把他带回去。 (原以为王宴山怕拖累,没想到他铁了心要留下。广山决心,找出真相,带回宴山) 广山梦到自己亲手杀了宴山和瑛娥,从梦中惊醒。周围黑,他躺在路边的一家鞋店的柜台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瑛娥不在。他全身酸软,腹部伤口火辣辣的疼。 全身疲乏,口感舌燥。他努力坐起,碰到桌子,水瓶摔倒,水从头顶流进口中。他懒得扶,觉得这样也不错。门口响动,瑛娥回来。呀,她扔下一堆东西,扶起水瓶。瑛娥笑,光喝水不够,还要洗个头?广山也心情稍好,你去哪里了。瑛娥说,救命去了。广山奇怪,救谁,瑛娥递过一盒阿司匹林,救你狗命啊。我看你像发炎了,你不知道我找医院,躲蒙面男有多难。 广山看着她脏兮兮的脸,无语,找没找提高智力的药。瑛娥奇怪,找那玩意干啥,广山说,治你傻子病,阿莫西林才是消炎药,而且,这是异度空间,吃药有用吗?瑛娥笑,我就知道,举起一堆四字药,我都拿来了,有没有用,吃一吃呗,总比等死强。 广山叹气,你说外面还有蒙面男。瑛娥说,可多呢,几人一堆,这边走,那边逛,像巡逻一样。肯定找咱俩。瑛娥借光,边看说明边找药,喂广山吃,又拿盐水给广山消毒,疼得他吱哇叫。或许生理痛苦转移了心理痛苦,广山问,我怎么晕过去了,怎么来这儿的。 瑛娥撇撇嘴,你雪流的跟撒尿一样,止都止不住。等我把纸糊完,你已经晕过去了。我就把你带这儿了。广山说,看不来,你能扛动我。瑛娥说,小意思,扛不动就拖呗。广山忽然感觉后背火辣辣的疼,不知是不是错觉。广山看到她双臂青紫,这是怎么回事。 瑛娥说,什么,然后看到伤,诶,我什么时候受的伤。广山上前戳了戳,瑛娥大叫,疼死老娘了,一巴掌呼在广山头上。广山无语。一路上,瑛娥就被宴山推倒过一次,这些伤,相必是她带自己来这里,还有找药时受的。忙完,瑛娥拿出两个面包,递给广山一个。鞋店静谧,四周黯淡,只能听到拉动塑料包装,轻声咀嚼。广山忽然发现,聊这么多,两人都默契避开了宴山。不知道这臭小子在干嘛,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以他的速度,想杀自己,肯定冲胸口。可不想杀自己,又为什么偷袭。他在犹豫吗,很矛盾吗。 这是那女孩的世界吗,她和宴山什么关系。还有那个幻觉,那是怎么回事。无数的问题,袭击他的大脑,太阳穴阵阵疼。忽然,“嗝——”长长的声调,惊醒了广山。噗嗤,广山笑。瑛娥说,你怎么一点文明都不讲,当着淑女面打嗝。广山递过面包,我一口没吃呢。瑛娥说,这就是饿嗝,你得赶紧吃。广山切了一声。吃了起来。瑛娥哼起歌,调子清新欢快,如小溪奔流。广山听着听着,慢慢也轻快起来,他跟着大声哼哼。瑛娥大骂,你杀猪呢。广山笑,我可舍不得杀你。 空气猛然沉默,这句话戳破了两人的默契。唉,广山叹口气,瑛娥应该比谁都伤心,她既不希望宴山离开,也不希望广山怨恨,夹在两人中间,最不好受。他狠狠咬了口面包,学着瑛娥的声音,气死老娘了,等老娘吃饱喝足,养好精神,非得戳他七八个窟窿。瑛娥噗嗤一笑,随即轻声说,阿鸣......广山一愣,这是第一次叫这种称呼。怎......怎么了。沉默一阵,瑛娥声音竟然有些哽咽,阿鸣,你们两个......不要不理对方呀。广山楞了楞,随即把最会一口面包扔进嘴里,拍了拍瑛娥肩膀,放心吧,永远不会。 广山确实不饿了。如果异度空间中的事物可以造成影响,那这里或许有关于那个姑娘的线索。比如手机,可以上网查一查。瑛娥说,还有档案,关于那个女孩的档案,她穿这校服,肯定是白天薛晓的学生,去查。广山希望瑛娥休息,她拒绝。二人乘着夜色,向薛晓溜去。路遇一列蒙面人。广山和瑛娥躲进巷子中。队尾一人,往巷子里看。两人俯下身。广山心跳不止。那人呆了片刻,往前走去。广山松气,忽然,一只手拍在肩膀上。广山差点叫出声,翻身一拳,打在后面。哎哟,那人一声呜咽,反倒在地。定睛看,老太婆。掉了一颗牙。广山急忙道歉,忽然发现,这人没有蒙脸。老太婆说自己只想讨口东西吃。广山遗憾自己没有。瑛娥说,还以为这世界都是蒙脸的人。老太婆说,你们不是见过那小姑娘。广山问,这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老太婆摇头,不知道。问你是谁,老太婆说不知道,自己醒来就在这里,想吃东西,可蒙脸人听从那女孩命令,见到他就追,跑不动, 蒙脸人就围着她笑,还冲她吐口水,撒尿,好在还没打死她。所以自己总躲着他们,不敢出去。广山抱歉,说自己想去找小姑娘的档案,弄清楚她是谁。 老太婆说自己不关心这些,只想吃口东西。瑛娥提议,兵分两头,广山去找档案,她知道哪里有吃的。广山不愿意,随后同意,约定这里想见。薛晓前门有人把守,不见宴山和少女。 广山绕到薛晓后墙。刚想攀爬,忽然天旋地转,看到自己用烈火焚烧宴山和瑛娥,然后岩浆从自己口鼻中涌出,吞噬自己。啪,肩膀一疼,广山回过神,发现老太婆跟在身后。广山惊讶,你跟过来干嘛。老太婆说,我等你拿吃的,不如直接去有吃的地方,这样以后住在这里。广山无语,你记错了,我来找档案,瑛娥帮你找吃的。老太婆急,那怎么办帮。 广山叹气,你在这里等吧。瑛娥找不到你,说不定来这里。老太婆说,自己害怕蒙脸人。不敢一个人。广山腹谤,你怎么敢跟过来。老太婆不依不饶。广山不想耽误时间。他找到一处后门,翻过去,用木锏撬开铁锁,放老太太进来。二人往档案室去。校园不大,院中没有蒙脸人,但门口有,他们得小心。 教室中有烛光,却没有人。广山凑上去,小心看,老太婆却光明正大。广山大惊,随即发现,教室里没人,只是桌子上点着蜡烛。不知道什么意思。两头房间小,不像教室,他们过去,一楼是办公室。上楼,二楼是档案室,广山感慨运气好,却发现门是画上去的,门牌倒是真的。 不知怎么办,老太婆忽然打了个哈欠。广山一身鸡皮疙瘩。这正是之前听到的。他猛转身,老太婆说自己岁数大,熬不了夜。语气正常,但广山觉得她眼神鬼鬼祟祟。他忽然想到,他们一来,见到宴山和少女在一起,以为少女是这世界构造,是不是先入为主,万一老太婆是呢。 又想自己来的明明很快,老太婆怎么能跟上。难道。老太婆往前一步,后生你不是要找档案吗,怎么不进去。对方老眼昏花,或许自己想多了。宴山肯定冲着构造者来的,否则怎么知道构造者的世界有他要的东西。广山转身,看着画,一拳打进去,肯定惊动他人。老太婆在背后说,后生墨迹,我还饿呢,赶紧进去。广山说,你进一个我看看。 忽然后背一股推力,老太婆阴仄仄声音,进去吧。广山刚想扶墙,一下踩空,摔进档案室。不是画?急忙起身四看,却发现这里没有任何文件,也没有门窗,门位置的墙上一团团黑印。一盏灯。屋子角落蒙着什么,掀开,一堆尸体,他看到,那都是他自己。 广山先一惊,随后想起公交车上的他和瑛娥。这是轮回?不对。广山克制内心恐惧。不对,这是异度空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也许是这世界的恶意,也许是幻觉。 把布蒙上,决定离开。双拳着火,刚想攻击,却发现墙上的黑印,难道是自己干的?他一拳砸上去,却没任何反应,只留下一团黑印。广山又打一拳,又留下黑印,他凝聚全部阴阳力,两拳上去,依然什么都没有。他的手竟然破皮。他拿出木锏,猛刺墙上。木锏却刺不动,连痕迹也没留下。广山有些害怕,他劝自己,不,不会,都是假的。这里一定有能出去的线索。他翻开布,瞧那堆肉体,他怀疑是假的。 忍恶心触碰,发现肉体竟然还有温度。腰间有伤口,和自己的包扎形式一模一样。广山踩着自己胳膊脑袋,翻到最底下一层,情况一模一样。确定是真实肉体。可为什么呢。他忽然看到,某具肉体的手上,竟然有一样的破皮。 每一具都是。广山忽然想到一个注意,他拿出木锏,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他盯着肉体胳膊,那里的伤口,竟然随着自己的动作出现。广山不敢相信,又挑了具肉体,在他胳膊上划道,突然自己胳膊跟着剧疼,出现伤口。广山后退到墙上,自己出现什么伤,他们同时出现什么伤。反之一样,他们都是自己,而他们证明,自己会死这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状态 广山无助,怎么办。不由想到宴山瑛娥,这到底是是个什么世界,他盯着伤口,忽然意识不对。 如果他们的状态和自己的状态同步,那他们死了,自己应该已经死了,而不只是伤口同步!譬如自己停止自己的心跳,那他们就无法也停止心跳,因为他们早已停止心跳,因此无法同步!这是漏洞,是陷阱!! 广山忽然振奋,一跃而起。如果是这样,那他的伤口,就是别的力量造成的,而那个力量就在屋中。有一种伤害,他自信其他人无法做到。他回想自己学到的唯一的术,只能用在这里了。一定要成功。他站到角落,双手快速结印,阴阳力急速流转,不断向口中聚集。 火法·弥天!巨大火球从口中喷出,半空爆炸,火焰充满每个角落。嗷呜!一声惊吼在屋中窜动,屋中一阵晃动,连声音带火瞬间收缩在一点,而后消失。空气波纹闪动。一切归于平静。广山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正经的档案室,而身后就是门。老太婆正注视自己,你怎么了? 广山满心欢喜,却故作平静摇头,没事。他猜测刚才是某种幻觉,不确定是老太婆的手脚。他审视屋中,有更重要的事,准备找档案。 广山推测,宴山大概率和少女同一届,以宴山年龄推算,女孩入学时间很容易确定。他找到对应档案柜,快速翻找。夜色浓,室内静。地上文件夹一点点变高,变多,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广山快睁不开眼时,一张照片忽然跳进视线,广山全身一震,就是她。档案凑到眼前,不由惊讶,他翻前翻后,每个人都有文字描述,而这张档案,只有一副线条画。一个带着牛头,肌肉发达的人,满手血污,手中抓着铁链,一头锁着长发人,看不出男女。 被锁之人,周遭笼罩黑气,往他\/她鼻孔钻,而他\/她空中喷射一股白气。这代表什么?广山想不通。既然是少女档案,肯定是关于她的事,那大概率这个图,要么是她看到的,要么是她亲身经历的。如果看到,那她的档案里,为什么必须有她。如果亲身经历,又有两个问题,到底带牛头的是她,还是地上跪着的是她。想得脑仁疼,广山不由走思。 原本以为能得到女孩的信息,这么看来,却一无所有。他忽然想到,宴山的档案会是什么,之前一直没瞧见。他往后翻了几页,果然出现宴山的照片,可内容却很奇怪。性别,女(嘻嘻)。姓名,臭狗。家庭成员,籍贯都是空着的。人物介绍一览,只有一行字,王宴山是大笨蛋!之前广山只翻照片,没看内容,现在细细看来,这文字内容,根本不像档案。又往后翻,下一页是个笑的很阳光的女孩。姓名,胜男,性别,世界第二美少女(仅次于本姑娘),家庭成员,可爱的叔叔,漂亮的阿姨,还有一只傻狗子。 人物介绍密密麻麻一大堆:......聪明......又傻......比如明明是那几天,却总不记得带东西,看她找我借时脸红,真笑死了。但我愿意借,我愿意再借你三十年(之后恕我无能为力,吐舌),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呀!......又往后翻,都是类似,或多或少,或好或坏,非常主观的描述。广山翻回宴山那张,盯着“大笨蛋三个字”,什么介绍里会说人笨蛋,听起来倒是撒娇的口气。撒娇......一道闪电划过广山脑袋。 他环顾一地厚厚的文件,终于想通一件事,少女的档案,根本不止是她那页纸,这里所有的内容,都是她的档案,是她对身边其他人的描述,对生活中出现的人想法和看法。是少女的心事。可......这有什么用。广山坐下,认真思考。这里的档案只有这么多,有两种可能,要么,这里只有她长大后对钟雪时代的记忆,或者,这里是她最后的记忆。可现在有两个疑问,第一,如果是最后的记忆,证明她最少死了四年。 陆老师说过,普通异度空间不会存一年以上。如果是最近行成的,那问题是,宴山最近一年,一直在春江社,和他有什么关系?看这异度空间的构造,最强烈的记忆在钟雪,钟雪发生了什么呢。宴山执意来这里,似乎和他也有关系,可少女对他的介绍,只有一句嗔怪般的“笨蛋。”或许,宴山直接间接造成少女死亡。因此,他为了赎罪,才执意留在这里。 可如果是真的,女孩对他的态度,却不冷不热,既看不出仇恨,也看不出欢喜。档案的描述,却有些暧昧,这是为什么。广山决定,带走这个文件夹,让瑛娥参谋参谋。其他的,只能回头再来。广山伸个懒腰,心想老太婆真安静,却发现她人已消失。门外砰砰响动,广山急忙出去,只见老太婆像丢了魂,往墙上咚咚撞,血顺着额头留下。一边撞,一边嘟囔什么。 广山急忙扯,竟然扯不动,急忙拿手挡住额头,劝,不听。广山仔细听,老太婆说得是,我是谁,我是谁。广山无奈,您这么大岁数,怎么突然思考这问题。忽然,广山想到,前后转变,因为进了档案室。急忙转头,档案室的门再次变成画。如果,这里不单单是档案,而是出于某些原因,储存在这里的记忆,而为了防止进入,设计一系列机关。老太婆看到部分记忆,因此陷入了困惑,这说明,广山看向满头血的老太婆,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可,不对,那宴山身旁的少女又是谁?宴山手疼。一把抓住老太婆,现在时间不早了,必须和瑛娥汇合,交换一下信息。他运转阴阳,拉着老太婆要走。却发现,蒙面人不知何时,已经聚集到楼下。他们仰望上面,没一丝丝表情。 广山想都没想,拉起老太婆,往反方向跑去。他希望尽快挣脱,不要把宴山或者少女招来。楼体震动。蒙面人顺着楼梯,柱子纷纷爬上,他们撕开面纱,张开大嘴,层层叠叠的尖牙突出。广山看得毛骨悚然,跑得更快。 几名蒙面男跳到面前。广山握紧木锏,紧盯蒙面男,预备距离足够,立刻斩断他们脖子。蒙面男却不扑,张开大嘴,“啊!”尖叫迸发,如有实质,层层重叠,如海浪一般汹涌而至。广山没来得及反应,那声音已经刺入耳膜,宛如尖针入体,广山顿时头疼欲裂,身体控制不住颤抖,连木锏也拿不住,视野飘起金星,面前两个蒙面人开始重叠。“混......”话没说完,胸口热流上涌,噗得吐出一口鲜血。身后脚步咚咚,蒙面人已经赶上,他们迅速将广山包围。不是吧!广山忽然想到什么。 可最坏的事还是发生了。尖叫停止的同时,更大的声音从他们嘴中迸发,“啊啊啊啊啊!”广山终于松开老太婆,抱住耳朵,一阵阵汹涌的反胃,广山快吐了。大楼开始震动,裂缝在楼体上涌现,迅速漫延,在尖叫中间,混合着令人不安的开裂声。在这样下去,他们俩人死定了。广山强忍痛苦,暗数三二一,木锏上顿时火焰翻腾,呀!广山大喊一声,火锏飞一般撞上承重柱,顿时碎砖飞舞,承重柱从中间断开。 蹦!这一层的地面瞬间迸裂,轰动砸落。广山只觉得脚底一空,整个人忽的落空。不到一秒,脑地一疼,蹦得撞在碎砖里,口中满是腥味。他下落的同时,紧紧抓住了老太婆,还未落地,把将她轻轻扬起。可老太婆还是崴了脚。广山来不及犹豫,一把抓起老太婆,背在身上,翻身跳开乱石。大楼垮塌范围迅速加快。不少只顾着尖叫的蒙面人被埋葬,剩余蒙面人追着广山,往这边跑来。大楼开始向广山倾斜,倒塌的声音轰隆隆,吸引了越来越多人。广山刚往前冲,却被老太婆一把拉住。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一个倒三角房顶,顺着鼻尖,蹦的插在眼前。冷汗留下。 尖叫声逐渐靠近,越来越多的蒙面人开始汇聚,广山立刻扬起木锏,挑人少的地方,慌不择路跑起来。身后咚!持续响动,烟尘冲天而起,从背后赶上,一点点吞噬所有人。广山咬着牙,背着老太婆,奋力奔跑,却还是被尘埃掩住,眼中顿时昏黄模糊,再也瞧不见什么只能听到周围凄厉尖叫。 广山背着老太婆,遇见同样被追的瑛娥,二人往一个方向跑,跑到楼顶,没路。蒙脸人追到楼梯口,不动。广山发现,楼沿站着那名少女,裙子上都是血渍。瑛娥大叫,不要跳。少女回头,和老太婆对上眼。少女眼中留下血泪,指挥蒙脸人攻击。广山被逼到楼沿,他擒拿少女,逼众人闪开。宴山出现。广山腰中档案掉落,风挂,档案飞速翻动。少女和老太婆痛苦大嚎,空间震动,裂缝出现。广山一阵晕眩,进入幻觉。 广山瑛娥进入少女的痛苦幻觉,发现当年王宴山的经过。想拯救,却无能为力。广山决定放弃宴山。 广山认真和宴山打了一场。宴山说,我的错,我应该承担,这是我的惩罚。广山说,你这是在逃避,你只是躲在痛苦的躯壳下,假装赎罪,实则懦弱。真正痛苦的,是每天重复经历这些孙妍。你应该拯救她,应该给她解脱。至于你自己,做错事,活该痛苦。记得这种痛苦,它是你的北斗星,时时刻刻提醒你,正确的方向在哪里。宴山看到孙妍的表情,痛哭起来。大地忽然再次震动,楼体伸出无数锁链,将老太婆和孙妍绑走。广山猜测,牛头人就是幕后黑手。 蒙面人没有退却,反而再次围上来,摘开封口,广山不想再和他们纠缠,拉住宴山瑛娥,倒退几步,猛然加速,阴阳鱼流动至足底。广山只觉得身体一轻,忽的飞上半空,冷风扑面,呼呼刮过,地面远而渺小,忽然有种飞翔。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楼顶就在眼前,可他似乎跳远了。 我去,广山在半空张牙舞爪,到处乱抓,却还是越过楼沿,忽的朝地面摔去。不要啊!忽然手腕一紧,身体顿时停止坠落。抬头看,宴山抓着自己,而他也悬在墙外,抓着宴山的,是只有一只手扒着楼沿的瑛娥。我快不行了!瑛娥手指逐渐脱离。喂!宴山大喊,踩住楼面,走上去!啥玩意?广山问。保持阴阳力在脚底稳定流动,就能附着墙面,然后怕上来。广山虽然不行,但楼底昏暗幽深,仿佛一张大嘴,准备随时吞噬自己。广山咽口气,平复心神,学着宴山的样子,运转阴阳,爬倒墙上。可脚底如同踩在棉花上,始终借不到力。 蠢货!宴山大喊。瑛娥忽然叫到,我真不行了!死道友别死贫道,再见两位!喂!宴山广山同时大喊。瑛娥猛地松手,广山身体一空,径直朝下摔去。我去!但瑛娥竟然也跟着跳了下来,而且下坠速度更快,水法·尉迟杯!巨大浪头从地面喷涌而出,猛然撞向广山和宴山。广山后背一疼,整个人飞了起来,半空竟和宴山撞在一起。纸神·仙鹤!瑛娥再次大喊,广山忽然感觉背部水浪撞过的地方一疼,紧接着,白色事物从两肩迅速展开,宛如滑翔翼,顿时轻飘飘得朝斜下方滑去,微风拂面,颇为撩人。广山不由激动,瑛娥!你可以呀。 那当然!瑛娥笑着,身后翅膀更大,更完美。而宴山却像一只肥鸡,飘飘转转的往地上落去。纸翼没维持多久,三人紧接落地。纸片瞬间散开,如同柳絮,乘着风,瞬间远去。广山拍着胸口,还以为你真不管俩了。瑛娥拽着二人就跑,老娘被逼的。啊,他们追来了。广山回头,那些蒙面人已经汇聚在他们下来的楼顶,望着这边,一动不动。 三人寻得一安全处商议。广山有很多话想问。宴山迫不及待想追人。瑛娥认为不知道对方来头,必须好好商量。宴山思考一番,终于认同。瑛娥问,你就是靠附墙,才来到这的吗。 第一百七十章 沉思 宴山疑惑,什么墙。广山解释,公交车。宴山说来时就在小区,没经过公交车。 三人陷入沉思,有什么,必须我们看到,而你不用看到的。宴山沉默,讲起孙妍的死因。她被包墙后,也在薛晓被欺凌,那些人渣给她起外号,公交车。 他想,高墙则意味着,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只能伴随着公交车的污蔑,一步步走向灭亡。 瑛娥见气氛沉默,赶紧转移话题,那锁链是什么意思。宴山摇头,广山忽然想到什么,问,孙妍死在四年前,为什么异度空间会一直存在。 宴山说,并没有,她死后,周围世界照常进行,没人在意,也没不同。 这次他回来探病,竟然发现,孙妍的异度空间突然出现。他觉得,这就是为了惩罚他,所以才回来的。瑛娥拿出那份档案,询问广山,你发现什么了。 广山庆幸没丢,抽出孙妍那份档案,说,这里边画着牛头人,而锁链就像他手中的,宴山见过吗。瑛娥凑到宴山旁,这是谁?难道又是那个空间的人在作怪。 宴山摇头,从没见过。广山说,我总觉得,孙妍异度空间突然出现,和这个怪物关系很大。他说出档案的秘密,孙妍对每个人的记忆,而对自己记忆最深的,却不是遭受的苦难,而似乎在提醒,她为什么回来。 宴山拿着一张纸,忽然泣不成声。怎么了。广山瑛娥凑过去,大笨蛋三个,映入眼帘。宴山轻轻叠好纸张,放入怀中,不管为什么,他一定会把这牛头怪砍死。 瑛娥忽然说,那现在孙妍遭受的痛苦,来自哪里呢。如果这档案里,有那几个罪犯,会是什么呢。他们翻找起来,终于发现,最后三页,有三个蒙脸男,分别是巨怪蒙脸男,喷音蒙脸男,长腿长臂的追逐蒙脸男。 广山瞬间想到什么,这是三个罪犯的特征。看这里,瑛娥一指,三个蒙脸男的胸口,各有一截锁链,和牛头人手中相同。他们把四幅画拼接起来,发现牛头人的锁链,一段连接孙妍,另一端连接三人。广山说,可恶,就是别人痛苦的回忆,再次召回受害者的异度空间吗。瑛娥一拍手,我懂了。什么。这些大批的蒙脸男,每个都有头目,只要干掉他们的头目,就能销毁这些锁链,孙妍就自由了。三人终于有了目标。 三人来到一处街道。之前去过孙妍发事之处,没发现。宴山领头,去往商场后的一处工地。 广山问,为什么来这里。宴山说,之后没多久,罪犯所在的组织和另一伙混子打架,三人都被捅死了。广山恍然,哦,这也算报应吧。宴山不回答。瑛娥忽然问,只有那三个被捅死了?宴山看了瑛娥一眼,说,应该是吧,记不太清了。瑛娥又问,他们为什么会打架。 宴山说,混子除了打架,还能做什么。广山意识到什么,难道......瑛娥却拦住宴山。宴山问,怎么了。瑛娥说,不是你干的吧。宴山说,什么是我干的。瑛娥说,趁乱,宴山摇头。或者,瑛娥接着说,你挑起两边的矛盾。 宴山叹气,我倒天天幻想那一幕。瑛娥说,你没回答!告诉我,是还是不是。广山说,瑛娥,我们都知道,那些人是混蛋...... 瑛娥说,这是两回事。宴山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有区别吗。 瑛娥说,有区别。宴山问,什么区别。瑛娥却支吾了。她转向广山,你说,什么区别。广山想支持宴山,他想说,没区别。可话到嘴边,却想到了爷爷的选择,如果爷爷活着,他会怎么说。瑛娥见他发呆,怎么,你也觉得没区别 广山看向宴山,宴山说,没关系,你随便发表观点。广山想了想,说,对你个人,或许没区别。 瑛娥大喊,广山!广山接着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区别,什么是对错。但是,对于孙妍,是不是你做的,可能会有区别。宴山脸色变了。 广山低头,耳畔萦绕着爷爷的话,不勇敢也没关系,做个平凡的人,结婚生子,就很了不起。他说,是孙妍希望你这么做,还是你为了自己的满足......宴山一把抓住广山领口,为了我自己?! 你敢再说一遍。广山说,我也不知道,或许,你为了见到孙妍后,能理直气壮一点。宴山手僵住。忽然一拳揍倒广山脸上。广山噗通跌坐,脸颊火辣辣疼。 宴山说,别假装你很懂,等事情发生在你头上......广山说,我敢保证,我不会做出比你更好的选择。宴山说,那你敢指责我?广山说,但我能想象,之后,我会到她的墓地,告诉她,我已经替她报仇了,让那混蛋付出应有的代价,或者痛哭一场,几年之后,就可以轻松忘掉这件事。 对我来说,可能区别就在,这种方式,让我解脱了。至于我的那个她......我不是你,宴山,我没经历你的痛苦,没资格指责你。但我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我总觉得,如果复仇只是为了自我满足,为了更轻松忘记痛苦,那有可能是错误的选择,有些东西,值得铭记。宴山倚在墙上,叹了口气,罗里吧嗦,废话一堆。瑛娥搀起广山,两人注视宴。宴山说,别看了,虽然我很想那么做,但那时的我,只是每天活在恐惧和自责里。 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与我无关。瑛娥和广山笑了。宴山说,不过他们坟头被刨......什么?二人惊。开玩笑的,谁会干这种事。宴山说,他走在前面,向工地而去。他眼中没有一丝笑意,瑛娥,广山,或许你们是对的,将来万一......,拜托阻止我啊。 三人来到工地,这里好像也没有。话没完,周遭光圈忽起,三个蒙面人从土中越出,他们全身黑血,肌肉健壮,别那些小喽喽还要可怖。遭了,快分开。可没来得及动作。 喷音蒙面男依然张口,“哈!!!”爆破声携带风浪,瞬间击倒三人。广山就地打滚,想顺势起身,却被音浪压得无法起身,晕眩恶心再次袭来。巨胖蒙脸男腾空越起,阴影瞬间笼罩三人。巨人裹着风声,砸落地面。糟了。 广山还没动作,忽然肩膀一疼,飞了出去。咚!惊天巨响,尘土飞扬。咳咳咳,瑛娥在身旁咳嗽。宴山! 广山想站起,身后一阵凉意,身体一紧,广山忽然双脚离开地面,长手蒙脸男一把扯住广山双臂,奋力外扯。啊!身体仿佛被撕裂。广山忍痛,就势半空倒翻,一脚蹬到蒙脸男头上,同时反手抓住对方手腕,回扯的同时,猛力外蹬,瞬间蹬开一寸。蒙脸男闷吼一声,再次发力,广山又被扯平,二人顿时陷入僵局。广山想运转阴阳,加大力气,奈何声波震荡,连阴阳鱼也晃动,无法集中。 瑛娥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翻身而起,绕过和巨胖蒙脸男缠斗的宴山,直奔喷音蒙脸男。喷音怪不似喽啰,竟然毫无间歇,见到瑛娥本来,声音更加凄厉。 纸神·飞蝶!蹦!无数碎纸飞向喷音怪,纸碟初时很快,可越靠近喷音怪,飞得慢,最后,竟然停在半空,单单鼓动翅膀,无法寸进。两人也僵持了。 咚!地动山摇,巨胖无脸男终于抓住宴山脚踝,狠狠砸落在地。宴山似乎挣扎着想使术,却似乎也苦于音波震动,电弧只在他身上一闪而逝,丝毫无法对巨胖无脸男攻击。 广山撑着长腿无脸怪蛮力,忍着恶心,大脑飞转,声音,声音,空气震动,克制......哪怕一秒也好,却什么也想不出。瞧着瑛娥离声波最近,最痛苦,再看看抓着自己的长手蒙脸男,广山不由大怒,你们凭什么没事! 他收起双腿,瞬间缠住对方脖子,拉近自己,猛长大嘴,一口咬住对方脸上的黑绸,给我走!猛一扯,黑绸撕裂一半,原以为后漏出什么可怖的东西,可黑绸下面,竟然还是黑绸。广山不管不顾,接着撕咬,可连咬几口,破损处已经出现断层,漏出的还是只有黑绸。 这......广山有些害怕,再咬下去,会出现什么呢。怪物,怎么没有脸?广山忍不住嘟囔一句,这话似乎戳破什么秘密,长臂蒙脸男忽然一愣,双手陡然松开。 广山噗通跌落。长臂蒙脸男后退几步,捂着自己的脸,摸了几下,忽然停住,扬天大吼起来。 吼声震荡,只穿天际,竟然震慑住其他两个猛脸男。音波顿时消失。广山猛地发现,长臂蒙脸男的吼声竟然没有攻击力,就是现在! 广山转身直奔喷音,宴山也冲过来。瑛娥抓住时机,双手抖动,纸碟迅速钻入喷音蒙脸男口中。广山木锏飞火,直刺入蒙脸男胸口,宴山电刀飞起,一把砍下蒙脸男脑袋。瑛娥双手迅速解印,纸神·穿刺!蹦!无数纸刺从蒙脸男脑中钻出!黑绸瞬间分裂成无数碎片,绑!隐约中,有铁制品断裂声。 广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纸碟是这么用的啊,她什么时候学的,好厉害......广山拔出木锏,三人转身,面向剩余蒙面男。是时候解决你们了。 巨胖蒙面男也高吼,广山腾空而起,木锏甩向长臂蒙面男胸口,本以为会长驱而入,没想到却咚的一声,被什么事物阻住。准备再刺其他部位,没想到门面男胸口金光一现,一条头部尖刺的锁链从蒙面男胸口跃出,似有灵性一般,忽的一声,奔向广山。 广山举锏就挡,身后忽然传来呼声,广山小心!下意识侧头,另一条金色锁链急速飞向自己。广山脚步连动,立刻两条锁链夹角后退,锁链停住,似乎等待什么,大家也不由停住。砰砰砰不断,锁链如同春风后的草,从两个蒙面男胸口,肩膀,头部,双腿不断涌出,缓缓瞄向场上三人。空气一下子凝结,广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三人同时轻轻后退,突然,“啪”!不知谁踩断树枝,发出清脆断声,如同发令枪,无数锁链同时迸射,刷刷刷的破空声接连不断,广山还来不及举起木锏,眼前一花,身体顿时无法动弹,腿上,手臂上全部缠绕铁链。 忽的一声,脚底一空,广山被扬到半空。挣扎同时,瑛娥,宴山也被举到空中,锁链持续摆动,带着广山,撞破各种大楼。后又回到原地,广山头晕目眩,衣服残破,雪迹斑斑。三人有高有低,竟然全部无法反抗。广山凝神静气,运转阴阳鱼,可那锁链似乎进入身体中一般,阻塞了经脉间的联通,无法催动一点阴阳力。 地面,两名蒙面男忽然动了,他们面对面奔跑,瞬间接近,嘣的撞在一起,轰的爆炸,二人猛地消失,一大片黑色光华在爆炸中显现,锁链纹丝不动,从其中伸展。那黑色光华边缘参差,仿佛连同宇宙,里面点点光芒,如同星光。呀!广山奋力挣扎,却没用。快看,瑛娥忽然喊,黑色光华中,一直雪手忽然出现,扶住边缘,紧接着,胳膊,另一只雪手,胳膊。是图上那个人,广山猛地想通,快挣脱呀,他大喊,宴山瑛娥明显也想到了,他们都在拼命挣扎,却没有半点作用。广山正着急忽然发现,手中的木锏竟然还在,他急忙倒转,手腕使力,狠狠砸向胳膊上的锁链, 咔,清脆的一声,一条裂纹在锁链上出现。广山大喜,准备拼命挥动,却僵在半空,那黑色光华中,又钻出两条锁链,瞬间飞至,紧紧缠住广山的手腕,和握着木锏的拳头。可广山发现,锁链似乎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木锏锏身。呼,一股热气喷在脸上,广山转头,顿时呆住,一只巨大牛头正浮在脸前,还不断喷着白气。眼珠仿佛黑色深水,倒影着广山惊恐的脸。牛嘴忽然一张一合,发出人声,你这东西,从哪里偷来的?广山这才回过神,他终于看清,牛头人竟然踩着锁链,蹲在他面前。喂,小子,爷爷问你话呢。 广山仿佛脑子短路,脱口而出,我爷爷死了。说完顿时愣住,他没想激怒对方。谁知牛头人回头,不知望向哪里,说,哪个是。广山一愣,什么哪个是?牛头人招手,黑色光华飘然而至,直到身前,里面的星星一般的事物,骤然逼近,猛地扩大,竟然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密密麻麻连在一起,填满整个空间,他们都在怒喝着,却没一点声音传出。广山头顶一紧。 牛头人转向广山,有吗,你爷爷,广山撇开脑袋,劲量远离那些人脸,你是谁,为什么绑我们。牛头人打了一个响鼻,不知道我是谁,就敢与我作对?他一把抓住广山胳膊,你要......广山刚想说话,忽然剧痛传来,直入骨髓,手臂如同有无数钢钉刺入,啊! 广山忍不住惨叫,蹦的一声,手臂断裂,连带木锏噗通坠落地面。一团火焰从断臂出涌出,熊熊燃烧。 啊!广山疼彻心扉,几乎失去意识。呵呵,轻笑传入耳中。一股冷空气钻入胸中。广山!如同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广山忽然惊醒,瑛娥宴山都在注视他。牛头人依旧盯着他。广山看向手臂,安然无恙。只是一时没有丝毫知觉。呵呵,牛头人再次轻笑,你......广山忽然觉得胸口热浪翻滚,炙热难当,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自己身体。牛头人显然没发现,他说,你们三个凡人,怎么敢坏爷爷好事。他轻轻跃起,飘向宴山,落到他面前,那小娘们的仇恨如此浓重,正是我的良药,你们想超度她,是不是问问我先? 宴山惊讶,就是你把她带回来的。广山忍不住全身发抖,热浪一点点冲刷脖颈部的经脉,又带着倒钩后退,直恶心得他想呕吐。牛头人说,世人称我为土伯,专职看守有命,那小娘子一到,我就看上她了,你不知我费了多大力,才封印她的记忆,重现她仇恨的幻境,谁知闯进来你们三只虫子,破开我的封印,融合她的心神。我得打你们屁股。瑛娥忽然问,那老太太,也是孙妍?哈哈哈,牛头人大笑,世人进入有命,又何来老少之分,只剩一心一神,不把它们分开,又怎么封印呢,你问的蠢话。让我想想,把你们扔进哪一层呢......你们有什么不满吗,临死倒也满足一下爷爷我。广山愈发恶心,灰白世界忽然忽现速度极快,惊鸿一撇中,只见熔浆大河掀起巨浪,不断冲击周围薄弱的结界。一声大叫又把广山撤回现实,你把孙妍弄到哪儿了,把她还给我!哈哈哈,牛头人大笑,我可是仔细观赏过她的前世,还给你,在让她享受一番吗,哈哈。宴山骂道,混蛋,放开我!一通乱骂。牛头人鼻孔越来越大。宴山额头青筋暴露,全身涌起电弧,噼里啪啦作响,宴山......瑛娥声音满是担心。一股黑气从宴山身上轻飘飘涌出,进入牛头人鼻腔。哈哈,真好,可惜。牛头人忽然怒瞪牛眼,伸手一指,金色锁链直冲天际,忽又急速下落,如闪电一般,噗!贯穿宴山胸口,血滴顿时喷溅而出,甩到广山脸上,他一瞬间愣住。 不要!瑛娥哭喊,宴山。只见宴山满脸惊讶愤怒,却说不出一句话,身上的锁链忽然消失,仿佛一只破棉被,径直摔向地面,幽白色事物从宴山身上分离,飞向黑色光华。宴山!瑛娥带着哭腔大喊。别着急,该你了,又一条锁链窜出,噗的一声,刺穿瑛娥,声音顿时消失,如被剪短。瑛娥胳膊垂落,了无生气,摔倒在宴山身旁。白色事物涌现,飞向黑色色光华。广山脑袋空白,看着地面好友,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些东西从胸中涌起。牛头人笑道,该你了,锁链再次飞来。我要和他们一起吗,也不错。广山想。应该面对牛头怪,他想转身,却做不到,仿佛灵魂破壳而出,咚得一声,沸腾的熔浆在他眼前喷射,但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你.......是谁!牛头人忽然怒吼,鼻息连喷。广山努力看向他,什么奇怪的问题。他忽然发现,锁链停在胸前,一只熔浆手臂紧紧握着,上面的火竟然点燃锁链。嗯?老夫还活着?广山大惊,声音近在咫尺,是谁在说话。牛头人发抖,你......声音说,还没结束......后土呢,牛头支吾,忽然转身,急速飞向黑色光华,忽然风声呼啸,广山发现,自己速度更快,几乎瞬间到了牛头人前面,熔浆拳头忽然爆发,砰,撞到光华,黑华碎了,锁链破碎,无数人头飞出。一直黑影徒然越出,抱住两个白色事物,飞往广山身后,这......好眼熟.....你敢杀我,小心后土大人......嗯,确实要考虑一下。火拳再次爆发,一拳打出,熔浆呼啸而过,整个世界一抖,牛头人半颗头颅,连同他身后的半个县城,瞬间消失,大地燃起大火。火拳还想打,却停滞。牛头人趁机闪进黑光,黑光一瞬间消失。这不是我的身体。声音说。啊,封印.....哼。广山奇怪,到底谁在说话,他又在哪里。灰白世界忽然再次不断闪现,封印忽然放出巨大光华!原来......那声音低吟,然后骤然消失。广山再次清醒,发现自己浮在半空,掉落,趴在地面。全身灼热疼痛。他不想起身,害怕回头,他怕看到,却突然听到,瑛娥和宴山的呻吟......广山猛的跃起,却停滞,一定是错觉。声音再次穿来。广山大喜,猛转身,全身出血没感觉,只见,瑛娥宴山坐在地上,满脸痛苦,靠着一个黑衣女子,那是孙妍! 广山忍着全身剧痛过去。拼命摇晃二人,想叫醒他们。孙妍说,没用的。广山不解。孙妍说,我只能带回他们的神,带不回他们的心,他们依然在有命里,如果时间过久,心还会再次追随神而去。只有找回他们的心,他们才能真正复活。广山问,我应该去哪里找。 孙妍胸口忽然出现锁链,时隐时现,这条连锁,连着土伯。广山问,我该怎么找到他们,孙妍说,跟着心的方向。广山说,锁链不是断了吗。孙妍说,我既是这个空间的构成,又被土伯控制,不会轻易断掉。土伯现在力量减弱,无法回到有命。你必须尽快找到他。那你.....孙妍说,我一旦离开,他们的心就会飘走。广山起身想走,又回头,那我怎么把你的锁链断开,还你自由。孙妍摇头,不用管我,先救他俩。广山说,可宴山进来就是为了......孙妍打断,我知道,我都看到了。我以为,我会一直恨他,没想到,再次见到他却......广山说,你这样,显得宴山更可恶。孙妍一笑,总之,拜托你了。广山点头,强拖着疼痛的身体,随着锁链,全力奔跑下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