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修仙：从废土走镖开始》 第一章 来自池口镇的订单 降临纪元199年，陵州堡外。 任逸握着方向盘，油门踩到底。 “还剩最后一单！”看了眼天空，任逸自语道。 装甲卡车涂装着“陵州任氏镖局”字样，蒙着严严实实的防水篷布，正向着远处炊烟袅袅的野外据点飞驰，烟尘四起。车窗外特殊钢材制成的防爆网将黄色的奇异天空分割成无数菱形。浓云之下，六轮红日正在西沉。 199年前，全世界范围内突降白雾。白雾散尽后，拥有诡异力量的未知生物降临现实，给人类文明造成毁灭性打击。各地幸存者筑成壁垒，与之对抗。 由于各城之间物资不均，于是诞生“镖局”这一行走在堡垒城之间的危险行业。 任逸的能力是“愈合”。但走镖靠的是拳脚功夫，跟体术类能力者相比，他超于常人的自愈速度显得过于鸡肋。 因此，即使任逸身为镖局少东家，也只能接一些别人瞧不上的零活。 “池口镇，生猪二十头。”任逸重复着订单，忍受着车后令人窒息的味道。 很快，远处地平线上现出一片低矮的轮廓。随着窗外荒野飞逝，在旧世界残垣断壁基础上拼凑而成的简易城门清晰出现在任逸面前，依稀可见城内晃动的人影。 “陵州任氏镖局！货到了！”任逸取过对讲机，拨通属于池口镇的通讯频道，“来个人，点货！” 对讲机内没有回应，但似乎城门内的岗哨已经听见，层层叠叠的警戒杆在任逸眼前升起。 人影晃动，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响起，朝着任逸后车厢而来。 又是例行检查。任逸低下头抠手皮，他很清楚这个无聊的流程。 脚步声窸窸窣窣，拖拖拉拉，围着卡车周而复始地绕行。 半天，任逸等到不耐烦。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似乎还有卫兵在加入检查队伍，即使低着头，任逸也能偶尔瞟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刚想抬头询问，突然，对讲机红灯闪烁。 “喂？”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镖局二当家王春富。 “小逸……你接了池口镇的订单？” “在路上吗？马上返回！” 任逸愣住了。 对讲机里，王春富的声音断断续续，配合着滋滋电流声，有些失真。 “我在回城路上遇见几个同行，听说池口镇出了问题！” “连续十几天，池口镇不断向附近各城镖局发出订单请求……” “不少镖局接了单，派出了镖师，却没有一人返回！” “池口镇范围之内，通讯设备无一回复，所有人都断绝了音讯！” “但是还有订单源源不断派出，究竟是谁在发出请求呢？” 任逸听着，手心逐渐冰冷。 “镖师们推测，池口镇所有的居民……” 王春富的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 “全都死了！” “……死了？”任逸本能地重复，背后忽然冷汗淋淋。 “镖师们怀疑，这座据点已经受到‘降临者’袭击！” “降临者的恐怖之处在于，它们能够释放诡异辐射！只要附近有人类，就会受到污染；生命能量被吸收作为养料，肉体产生变异！” “我们怀疑池口镇已经毁灭，但居民受到污染，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在进行着日常生活！” “但他们的思维已经被降临者同化，不断诱骗外人加入！” “马上返回！马上返回！” “喂……任逸你还在听吗……”王春富的声音时有时无，大量刺耳杂音响起。 吱吱—— 通话戛然而止。 啪！ 一张腐烂的怪脸紧贴在任逸面前。 四肢干枯脱水，衣物残破如絮状飘飞。 任逸方向盘打满，轰地一声，油表指针转成一条残线。 刚才还空荡荡的街头，突然不知从哪钻出来几十号人。每一个都高度腐烂，肢体残缺，正用一种扭曲而敏捷的姿势，齐刷刷向着车头包围而来。 “贵客远道而来！” 所有死人一齐向他张开双手，异口同声。腐烂见骨的脸上嘴角慢慢咧开，越扯越大。 从驾驶座俯视而去，任逸目光所及全部是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前方所有陌生巷道里，还有数不清的身影正在汇聚。 任逸头皮一下子炸开来，抓紧方向盘，车子在地面猛然划了半个圆弧，炮弹一样冲着大门弹了出去。 咚、咚！ 僵硬的肢体在铁皮上撞击出一道又一道阻力。 七八具腐尸从车头滚落下去，还有更多前赴后继而来。 转眼车玻璃上就溅满血迹，在雨刷疯狂的吱吱声里顺着玻璃流淌。 “在下不胜感激！” 尸体在车后堆成地毯，但他们还是察觉不到异样，动作一致地，挡在了车前。 数百肢体舞动，左右穿插，任逸的视线不断被分割，空间逐渐狭窄。 场面越来越诡异。 啪！啪！ 忽然间，所有尸体的皮肤一齐涨破，干瘪的血肉露了出来，像活物一样滚动着，哗啦啦流出体外。这些蠕动的血肉汇聚在一起，变成灵活扭动的触手，张牙舞爪地昂起尖端。 刺！ 所有触手同时刺出密密麻麻尖细的小牙齿，往后一缩，向任逸弹射而来！ 任逸大惊，猛踩油门，触手组成的黑色巨网却无比坚硬，任凭车轮轰鸣空转，泥浆飞溅，寸步难行！ “这……”任逸咬牙弓背，双手铆足力气，同时头脑也飞速思索起来。 任逸想起了一个关于池口镇的古老传闻。 在诡异降临之前，这里是个旅游景点，当地百姓有祭祀水神的习俗，每年陵江潮汛时，他们会通过祠堂内水道，给水神送活祭。 这说明，祠堂内水道与外界相连！ 而陵州得名的原因，就在于它建筑在陵江下游冲积平原！ “大门已经走不通了，冒险冲进祠堂，走水道。”任逸道。 “我的能力是愈合，应该能撑过这一路！” 任逸猛挂倒挡，车子轰的一声朝后飞了出去。 任逸手脚一刻不敢停歇，冷汗直流。上百具尸体生长出的触手巨网抖动着，紧追不舍。 他凭借直觉向城中心闯去，背后巨大货厢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仍能感觉到，前方阻力越来越大，咚咚撞击声连成片。 突然，任逸感到车身猛然一沉。货厢里早就吓蒙了的活猪骤然爆发出一阵恐惧到极点的惨叫。 车身开始颤抖，任逸坐在驾驶座不知发生了什么，车内打火机、烟盒、抹布一切都在一同一个频率震颤。 “不会我这么倒霉，遇上降临者的同时又遇上地震了吧？”任逸吐槽。 就在这时，一团白色的巨大肉块从车窗上垂下，占满他全部视野。 那团东西从后车厢钻出来，高约四米，在空中不断蠕动。车后的活猪张大长嘴恐惧嘶叫着挣扎，又被吞噬进去。 血肉以卡车为中心，向道路四周流淌，铺展开来，融合成巨网。所过之处，死人的肢体消融其中，白色庞然大物上逐渐伸出无数干枯手臂，像蜈蚣的无数手脚，向四面八方扭动挥舞。 “靠！猪都变异了！”任逸大骂。 卡车一路横冲直撞。车头凹陷，玻璃碎裂出白网。道路两边的小摊、晾衣架、彩色篷布纷纷飞扬。 怪物的半条身子如肥大爬虫，攀在车顶，沿途还在不断壮大增长。 当、当！ 它的数百条手臂不断攻击车辆，任逸坐在车里，四面铁皮震耳欲聋。 玻璃崩飞，在狭小车内划过。黑色枯手在车内挥舞，疯狂抓挠。 任逸脸上血痕一闪而逝，工装越来越破烂，逐渐染红。 此刻，任逸身上伤口还在不断增加，愈合已经能力释放到最大程度，身体高度发热，皮肉翻开又自动合拢。 车辆一刻不停，冲向破败建筑中心隐隐出现的古老庙宇。 “就是现在……”任逸撞开车门，向着长期被香火熏得乌黑的残缺木门冲了过去。 头顶怪物如影随形，不断发出高频嘶吼，任逸胸腔气血翻涌。 青砖在任逸脚下飞快后退，祠堂尽头那尊黑漆漆的雕像在他跌跌撞撞的视线中放大。 细密肢体如雨点般落下，紧追不舍。 尽头，黑暗中的塑像一点点清晰起来。 塑像人头鱼身，双手合十，尾巴凌空跃起，坐在神龛中间。 鲜红的对联，香烟袅袅，烛光闪烁。矗立在青石板垒成的四方水池里，水池凹陷于地下，里面看不清有什么，表面青苔斑驳…… 果然有一处水池！而且有青苔，说明确实有水！ 猜对了！ “应该就是这儿……”任逸脸上现出惊喜神色。 突然。任逸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 神龛已经荒废多年，对联为什么还这么鲜红？正在燃烧的香火又是谁供奉的？ “贵客远道而来，在下不胜感激……” 狭小祠堂内，更多已死亡的居民冲了出来，汇成同一个声音。 任逸已经奔到池边。池底尸体堆积，发出阵阵腐臭。 从衣着看来，都是最近失联的镖师。 “嗷——”巨怪发出一声咆哮，塞满穹顶的身躯俯冲而下。 没时间了——跳！ 任逸咬牙，纵身一跃。 同时，柱子般的怪物身上刺出数十弯曲的獠牙。 嗤！ 冰冷的触感猛然横划过任逸腹部，两秒空白后，湿润黏糊的触感顺着任逸腰腹流淌下去。 撕心裂肺的疼痛占据他整个大脑。 低下头，他正看到一根长牙从腹部贯穿刺出，鲜血如泉喷涌。 “完了……” 下一秒，池底黑暗袭来。 第二章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咚！ 坠落中，任逸突然感到心脏猛然一缩，然后思维变得异常缓慢，像是醉酒。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而色彩浓重，拖出残影，像是颜料坠入水中，慢慢化开，交织到一起。 咚！ 心脏又一阵收缩，所有感官突然又变得及其敏锐。脉搏声、呼吸声、坠落的风声…… 任逸突然发现脑海中凭空出现一片漆黑的虚无空间。 视野正中，蓦然出现一个古怪的、巴掌大小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魔方或地球仪的混合体，没有重力一样飘在空中。 那是一个可以旋转的透明球体，水平和垂直的方向都套着一个正方形透明薄片，薄片中间凿出一个圆形，正好容纳球体在里面随意旋转。两片正方形也是不固定的，以交叉处为轴心，可以绕球旋转。 圆球和方片都以某种角度缓慢而匀速地转动。 任逸看到，这透明的东西渐渐被自己鲜血浸染，鲜血没过的地方显出刻字。 球体一圈刻了三十六组文字，两个正方形也各刻了三十六组。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一句话蓦然涌上他的脑海。 ……什么东西？ 咚的一声，任逸摔到池底，撞在一堆肢体堆成的小山上。 腹腔疼痛万分，他能感受到异物嵌入血肉的撕裂感。还有那种潮水一样止不住的精神污染刺痛他的脑神经，任逸头晕眼花，想要疯狂尖叫。 与此同时，肌肉脉络不断重生、包裹的瘙痒也清晰传来。 或许是身体感受到了濒临死亡的威胁，愈合速度加快，本能地吞噬着，跟异化他的力量做着对抗。 受到辐射的细胞方生方死，拼命维持原状。 两种力量博弈一般此消彼长，相互平衡。反反复复不消停。 任逸勉强睁开双眼，看到自己趴卧着，腹部鲜血还在涌出，但伤口已经在缩小。 那股诡异的不适感，就是从这伤口中散发出来。 任逸开始飞快思考。 刚才粗略看了一眼祠堂内装饰，现在全都浮现在了任逸眼前。再加上变异是半个月内的事情，任逸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有污染源进入了这里，居民变异后受到操纵，将旧祠堂重新布置起来。这个本来用作活祭的水池，就用来存放抓捕到的外来人…… ……用来供养降临者？ 任逸一骨碌爬起来，拼命翻扯腹部血污的衣服。 “擦？不会是我掉下来的时候，正好把那东西撞进伤口里了吧！！” 任逸大惊，不然无法解释脑海中突然浮现的陌生球体。 “我……我的愈合能力正在吸收它？”任逸难以置信。 可是……降临者不都是异形吗？为啥是个球啊？ 任逸正思索，身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蠕虫般巨怪的大半个身子沿着水池荡了下来。 池边，上百人不断汇聚到流淌的血肉之中，扭曲，变形，嘶吼着不断扩张。 “嗷——”怪物蠕动着昂起身子，水池底的通道被尸山覆盖，任逸无处可逃，怪物转瞬而至。 “天呐！救命！”任逸挣扎着爬起，向着身后黑暗拼命后退。 突然，那片漆黑的虚无突然再次涌入脑海。 这次有所不同，中间的圆球和两片交叉的方块都在疯狂、无规律地旋转。 转速越来越快，形成一片白色残影，有光芒流经任逸的七经八脉，汇聚到残影之中。 任逸的鲜血浸润刻字凹槽，刻字逐个被光芒照亮，正在急促地一明一暗，闪烁着某种暗示般的光芒。 “它这是……知道我面临生命危险，要救我的意思？” 任逸目瞪口呆。 怪物越来越近。 “你倒是提示一下怎么用啊！”任逸原地跳脚大喊。 “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任逸闭目凝神，随便选中一个正在发光的词，本能念了出来。 “……‘偃师’？” 突然。任逸眼中，高大的怪物周身爆发出无数凌乱的丝线，每一根丝线连着一条诡异肢体或器官，像潮水一样此起彼伏充斥着整座祠堂。 任逸突然感觉自己多了一种感官。 似乎跟这怪物相通，每一条丝线都在他脑海中井井有条，仿佛自己的手指一样控制自如。 呜—— 怪物抡动身体，携带一阵狂风，以万钧之势向任逸拍来。 突然，他的双眼爆发出一阵水晶般锐利剔透的红光。 空间内杂乱舞动的无形丝线一瞬间全部拉直，怪物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停在半空，张开的巨口、挥舞的四肢在一瞬间停止。 轰然一声，怪物昂着的身体塌了下来。带着半截木楼梯，重重将池底石板砸出网状裂痕，碎屑崩飞。 “哦~原来是这么个用处。”任逸恍然大悟点点头，毫不在意地甩掉脸颊鲜血和石头碎屑。 肉眼可见的，血肉正在愈合。 “我看看还有啥……” “‘蚩尤旗’是什么？” 虚无中的透明球体内光芒激荡，另一个词放出光芒。 怪物被松开了控制，蓦然爆发出恐惧的嘶吼，挥动着巨大身体，拼命蠕动，试图缩回上层。 任逸突然感觉一阵力量涌上心头，难以抑制，眼神瞬间变得坚定有力。 他一步一步，向着庞大的怪物走去。 怪物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更加疯狂地想要逃离。 昏暗的祠堂内，血肉堆积的活祭池里，庞大怪物在闪躲，而一个渺小的身影却朝着它走来。 下一秒，他的身体像鸟一样敏捷窜出，张开五指。 “呲！” 任逸五指刺入皮肉当中，鲜血飞溅！ 怪物痛得翻滚身体，像一只蜕皮的蛹一样。 咣、咣！堵满整间祠堂的肥硕肉身疯狂撞击着狭小的墙壁，大块石砖直接崩飞，白灰簌簌落下。 双手飞快撕扯，怪物的身躯越来越小，两旁的尸山却渐渐壮大。 房顶露出的天空越来越大，钢筋反向弯折。 不多时，无比肥硕的怪物已经露出细长的、拼接而成的骨架。 “只差最后一击……” 噗嗤一声，血液猛然喷溅出前所未有的高度。 怪物发出最后一声悲鸣，一个血洞贯穿它仅剩的一层薄膜。腥风吹过，呼呼作响。 另一端，一只拳头伸了出来，惬意地舒张关节。 任逸收拳。上衣已经被染黑，血水随之流淌。 咚—— 怪物失去支撑，将残缺的半堵墙直接砸碎，轰然倒地。 失去了吞噬的源头，水池上方数十游荡的死尸瞬间变得杂乱无章，开始互相撕咬，如下饺子一样簌簌坠下。 任逸难以置信地站在满地狼藉中间，惊喜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我、我竟然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 此时此刻，遥远的地方，一个娇小的女孩猛然抬头。她的双眼瞬间变得绯红，失控般爆发出潮水一样汹涌澎湃的虚幻光芒。 “是‘天圆地方’？找到它了！” 第三章 出现了，降临者! “任逸！任逸！” “少东家！” 任逸正精疲力尽挂在活祭池边，忽然，祠堂外传来几声熟悉的大喊。 “爸？”任逸惊讶，“好像还有王叔和几位镖师？他们怎么来了？” “这里。”任逸扯起嗓子回了一句，奋力挣扎出来，踉跄跑向门外。 听到他的声音，庙门台阶下冲过来一个浑身浴血的中年汉子，两眼血丝密布，手中紧握一柄两掌宽的重剑。 “儿子？……”中年汉子抬起头，重剑哐啷一声落地，“你……还活着！” 这就是陵州任氏镖局当家人，任逸的父亲，任游。 扔下重剑，任游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任逸看着熟悉的人一副从地狱归来般的场景，目瞪口呆。 听到任逸的声音，巷道里砍杀活死人的镖师们也纷纷聚了过来。 “少东家，有没有受伤？” 他们个个浑身残破，腥臭的血水满头满脸。 “你的对讲机突然中断，吓得我魂都飞了！”王叔几乎老泪纵横，“赶紧告诉了东家，带齐人手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 “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向东家交代啊！” “我……没事啊，”任逸看着大家，有些难为情，“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众人将任逸围住，纷纷惊呼好险。 “不过……你这两下子我清楚，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任游看着满地横尸，心有余悸。 “它们突然力量减弱才不到半小时，之前可猛了，还会融合。我们杀了好一阵才冲到这里。”一个年轻镖师气喘吁吁道。 力量减弱多半是我吸收了那个怪球，它们感受不到辐射了。任逸心想。 “这，难道是你杀死的吗？” 任游突然注意到了坍塌的半堵墙，以及横满整间屋子的血肉。 “呃，这……”任逸笑笑，不知怎么回答。 众人目光再次聚焦道任逸身上，无比震撼。 “怎么可能？” “你资质测试那天我在场啊？” 明明只是个没卵用的愈合……当家人在眼前，众人不敢明说。 “难道测试有误？” 任逸干张了张嘴，就在大家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渐暗的天空上—— “靠，快要天黑了？” 任逸一看表，陵州堡还有一小时就要落锁！ “我可不想睡在城外，还打算回家洗个澡啊啊！” 任逸率先向着祠堂门外冲去。 “对对，落锁！”众镖师一齐大呼，紧随其后。 轰！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紧接着又一声——轰！ 地面突然开始颤抖，倾斜。 任逸那辆停在祠堂外已经千疮百孔的破车，猛地腾空落地，发出巨响。车辆侧翻着，侧门弹开，像个鞋盒一样不受控制地顺着街道下滑。 这……似乎不止地震这么简单…… 任逸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突然，一阵寒毛倒竖的直觉爬上任逸脊背。 他本能回头，破败的祠堂隐藏在黑暗里，神像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人的影子，一动不动矗立在那。 呼哧—— 祠堂深处，飘出一股腥风。 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受到血肉味道的刺激，从地底深处醒了过来。 有什么在慢慢逼近，可是黑暗里，任逸什么都看不到。 “历史悠久的传说……” “民间的活祭习俗……” “河底的水神……” 任逸牙齿打颤，缓缓道。 不会吧？难道传说是真的？ 正值晚饭时刻，电视声从陵州堡家家户户中飘出。 “这里是‘新闻速递’，我是主持人欣颖。我们来看第一条报导。” 穿着淡蓝色西装的主持人说道。 画面迅速切换到沿江浴场，围观的市民人头攒动。 “哎哎，你看港口那边，那是什么？” “海市蜃楼吗？赶紧拍照发朋友圈！” “保佑我年底脱单……” 外景记者兴奋道：“沿江浴场惊现蜃景，吸引数百市民围观！” …… “警报！” 巡城司指挥室所有白炽灯大亮，满桌报告散乱，电话此起彼伏。 “关闭城门！放下水闸！”一个飒爽的女声捏着对讲机大喊，高跟鞋唰唰踩着地面，向指挥室走去，“城外西北方出现降临者！距离陵州不到三十公里！全体警戒！” 桌面上，刚打印出来的一份报告被风吹拂。 代号：烛九阴 状态：安全，现已升级至危险 能力：衰败之眼 特征：外形类似蛇颈龙，长约23米，身体呈扁宽梭形，长尾、长颈，颈部有76节颈椎，能做较大程度弯曲。头颅扁小似蛇，大口，长有细密锥形牙齿。四肢为肉质鳍脚，善于游水，也能登陆。头生六只竖眼，不可直视。 历史久远的降临者，长期沉睡于江底，极少苏醒。具有强大的力量，人类与降临者矛盾未激化前，曾被旧世界百姓当做水神供奉，甚至具有一定程度的信众与文明史。 …… “等一下，你们看——”沿江浴场，一瞬不眨盯着水面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抬手指向小岛。 “变了，变了！”站在最外层的围观市民惊喜尖叫，纷纷掏出手机记录着激动人心的时刻。 “快看，岛变大了！”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指点着，叫喊着，成群结队走向沙滩，全场氛围激动到了极点。 江边救生亭旁，矗立着的电线杆上，四个朝向不同的喇叭同时作响。甜美的女声随风播放起来： “气象局侦测到飓风即将登陆，浴场立即关闭，请各位市民遵循工作人员安排，有序撤离。” “啊？怎么回事？”正玩到兴头的人群不满，“什么啊！讨厌死了！” 不理会人群的激愤不满，女声依旧道：“1.各位市民请立即停止观景行为，不得直视水面！” “2.避难过程中，为防止踩踏，请全程注视地面。如论听到什么，那只是飓风所发出的杂音，请勿回头，请勿注意。” “3.如果您看到某些难以理解的超现实画面，请记住，那只是自然现象，并非真实存在。” 突然，岛屿通向陆地的水面被一分为二，两边水流化作巨浪，汹涌翻出泡沫，一道黑色桥梁缓缓出现在白浪之间。 黑色桥梁有一条单行道那么宽，在水中拱起，架在小岛通向岸边的水面上。 原本已经开始有序撤退的围观者看到水面出现这样的变化，又纷纷停止脚步，转身面对江面，举起手中相机。背后人群受到阻碍，前进不动，陷入混乱。 桥梁还在不断升高。 潮水唰地涌向沙滩，桥梁完全露出—— 那根本不是桥梁，而是一条脖子！ 小岛完全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那是一只传说中水怪模样的巨型海兽，半座身体浮在水面上，浑身皮肤坚漆黑硬如如柏油马路，上面寄生着密密麻麻白色的藤壶、贝壳。 一声震动天地的长啸，来自淤泥的腥臭弥漫。 水怪昂起巨大的三角形头颅，六只黄澄澄的眼睛滚动一圈，紧紧盯住岸边！ “啊！！！”岸上民众发出崩溃到极点的尖叫，瞬间失去秩序，四散溃逃。 下一秒，灵活的长颈在水面划出一道长弧，探向岸边混乱的人群。 奔逃的人群突然间静止不动，然后迅速衰老、干瘪。 眨眼之间，活生生的人群就变成了保持原有姿势僵死在原地的无数干尸！ “救命！！！”剩下的人愣了片刻，瞬间更加拼命地逃散！ “……水怪？” 任逸看着突然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降临者烛九阴，大叫。 第四章 首杀，烛九阴 “不好，它朝我们的方向来了！” 任游眉头紧皱，对众镖师喝道。 “快走！” 咚——咚—— 大地在震颤。 迎着它的目光，沿路山峰不断风化、变矮，两旁树木腐朽，江水干枯。 众镖师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向自己所在的装甲车冲去。 任逸被老爸拽着，钻进头车的副驾驶。 就在关车门的一瞬，任逸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钢铁长出黄色锈斑，紧接着酥掉了渣，坍塌成几根铁架。 任逸大惊，车门咣当一声掉落。 “小心！”任游扑过来，带着任逸一个滚翻躲进草丛里。 烛九阴目光紧随而至，蒿草立刻变黄变干，倒伏下去。 四周，巨响此起彼伏。 绿树直接干枯，拦腰折断。断墙土崩瓦解。 众镖师本就有伤在身精疲力尽，纷纷闪避不及，万分狼狈。 “小心它的目光！”任逸喊道。 王春富从被砸扁的车里咬牙冲出来，奔向不远处一座旧世界废弃的民居。 那边立马传来坍塌声。 “老实呆着！” 任逸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就看见父亲背起重剑，冲了出去。 他的左腿不知何时已经负伤。 水怪一般的烛九阴在嚎叫，声音震撼如鲸啼。 “这样根本逃不远。”任逸身边的遮挡物又没了，他翻身找了堵断墙，还没顾得上确认父亲和王叔那边的状况，已经自顾不暇。 “如果不想办法解决它的视线，情况只能越来越被动。” “啊……”不远处有镖师在呻嚎，似乎被重物砸了腿，立马有人将他的嘴捂住。 “你们快走，别管我了……”另一个方向，又传来濒死哀嚎。 情况紧迫，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冷静。”任逸咬了咬舌头强迫自己放平心态，闭上双眼。 “它的体型太大，能力又特殊，镖师们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我的愈合能力或许能抵得过它的衰败速度。” “如果可以，我倒是有机会接近它身边。” 任逸飞速思索着。 “但怎么杀死它，又是个问题……” 咚！又一声震颤，烛九阴硕大的头颅远远出现在任逸上方的苍穹。 没时间了！ 任逸一咬牙，飞快起身。 那片漆黑的虚无再次涌入任逸脑海。 透明体浮在正中。疯狂旋转，电光火石。 中空的内芯不知为何被荡漾的光流填满，倒流冲击表面，无数字迹闪烁。 “‘偃师’！”任逸大吼。 数十条无形丝线从水怪的各个关节中爆发而出，清晰的连接在任逸脑海中。 下一秒，高大如小山的烛九阴前进的动作被打断，像是被控制的提线木偶一样，怪异迟钝地甩起长颈，仰头望天。 在它目光的作用下，天上白云疾驰，光线亮了又暗。时间飞逝。 任逸大喜过望，“可以！这样我就能控制它走到远处去！” 眼前画面蓦然一花，交错纵横的细线毫无征兆地崩断，化为齑粉般消失。 烛九阴巨大的头颅顿了顿，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嘶吼，长颈抡成一道弧线，横扫而来。 烛九阴目光所致，一切盛衰飞速转变。 “我太弱了，控制不了它……” 任逸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长颈携带着腥风，转瞬而至。 任逸甚至能清晰看到它脖子上锋利的肉鳞。 “拼一把……‘巽风’！” 任逸咬牙，喊出一组他认为最有希望的文字。 话音刚落，任逸背后空气突然扭曲成旋涡状，他的身影一闪，瞬间原地消失。 烛九阴的长颈呼啸而至，一头撞在任逸刚才所在的地方，路面坍塌，碎石如雨下。 两公里之外，空气骤然扭曲，任逸从半空跌落下来。 “原来这是个传送……”他跪坐在地，感受膝盖的撞伤转瞬愈合，“力量不够，走不远。” 烛九阴长颈盘旋，再次瞄准任逸而来。 唰！ 任逸身影一闪，落在烛九阴巨大的肉鳍旁。 “这次距离更短了。”他嘁了一声，苦于自己力量太弱。 “呜——” 烛九阴仰天长响，橙黄的六眼突然变得血红。 天空瞬间出现巨大龙卷，红日被阴云遮蔽，阴影渐渐遮蔽整个池口镇。 “啊……” “救命！” 无处躲避的镖师们纷纷露出痛不欲生的神色。 阴影范围内，丝丝缕缕生命能量从他们身上飘散而出，汩汩向着烛九阴汇聚！ “它开始吸收能量了？！”任逸大惊。 “呜——”巨兽仰头，再次发出一声狂风般的怒吼，庞大的上半身近乎九十度仰起。 肉眼可见的，整个池口镇开始褪色。 城墙钢板锈蚀，房屋风化坍塌，散落巷间那些活死人的残肢直接干枯脱水，变成白骨。 地基开始风化。 任逸惊道：“它的衰败能力加快了，要不了多久，整个池口镇就会坍塌！” “不能盲目消耗了。” “首先，要将附近人口转移，断绝它的力量来源。” “我的能力太弱，这是个问题。”任逸咬咬牙，快速调动愈合能力，帮助恢复精神。 坍塌还在加速。 任逸忍耐着，闭上双眼。耳边一片刷拉刷拉的凋零声。 有愈合能力的加持，任逸恢复精力的速度比常人更快。 “‘偃师’！” 任逸狠狠咬牙，感知力像潮水一般铺展而去。 不远处，轻微传来凌乱丝线的震颤，像是猎物落在了蜘蛛网一般。 “‘巽风’！” 空气扭动，任逸迅速消失。 阴影还在扩散，荒野上无处藏身的流民、拾荒者们面容惊恐扭曲，瞬间变成干尸。 干尸旁边，更大范围的人群迅速衰老、腐烂。 荒野某处，空气突然扭曲，任逸凭空浮现。 混乱之中有几个人停下奔跑，茫茫然转身。 几次实战之后，任逸明显感觉到可同时操纵的人数变多。 任逸忍着精力透支的疲倦感，操纵他们进入附近一座旧世界遗留下来的地下停车场。 烛九阴察觉到任逸消失，立马调转身子，四下搜寻。 “这样转移太慢了。” 任逸身影一闪，凭空出现在混乱的人群中。 他右掌撑地，突然地面一阵扭曲，身旁四五个奔跑着的人突然消失。 此时他转移东西的范围也不再局限于自己。 紧接着，这群人莫名发现自己身处一栋荒野上的筒子楼。 任逸到了极限，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手里得有把武器才行……” 他这次集中注意力，将脑海中的目标定在了任游藏身的破房子。 那把染血重剑的模样逐渐勾勒清晰。 唰—— 坍塌的只剩一半的房屋里，空气骤然扭曲，任逸的身影凭空出现。 “剑借我使使！” 话音刚落，任逸再次消失。 “它的眼睛是关键……把它捅瞎？！” 任逸在脑中勾勒烛九阴长满藤壶的黑色脊背。 下一秒，空气突然扭曲，任逸浮现在六只巨眼上空，向着小山一样的身躯坠落。 “‘蚩尤旗’！” 飞速旋转的透明球体瞬间爆发出一阵力量，汇聚向任逸手臂。 任逸抽出重剑，插在藤壶纵横的脊背上。 烛九阴感觉到异样，将庞大身躯向城墙撞去。 任逸以剑为支撑，死死扒住。身体被巨大惯性甩出，呈九十度飘飞。 烛九阴长颈一百八十度扭曲向后，巨型三角头颅探到任逸面前。 柏油路一样皲裂的鳞状皮肤，鲜红巨口，层层叠叠弯曲尖牙，飓风一样的喷气。 瞳孔缩成圆点，六只路灯一样的巨眼与任逸对视。 致命的压迫感袭来。 风声呼啸，任逸用余光瞟到身后有建筑物转瞬而至。 重剑抽不出来，任逸不敢瞬移，咬牙等着痛苦降临的那一刻。 任逸直面烛九阴的目光，背后楼宇在接触到任逸刹那，崩塌成无数瓦砾碎片。 烛九阴再次以后鳍为支撑，半个身子飞甩。 衰败之眼对于任逸的愈合能力没有作用。 他的身体感觉到衰老的威胁，拼尽全力愈合重生。 方生方死。 任逸在半空甩成一道弧线，只觉得自己背后天光飞速变明变暗，白云飞速划过。 每次即将撞到城墙的时候，城墙就化成风沙。 一切都在分崩离析，土崩瓦解。 “我他妈不会比别人多过了一千年吧？”任逸在心里默默道。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不然地基迟早要被它折腾塌了。” 任逸闭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体力又有了短暂恢复。 没有衰败之眼的加持，烛九阴对于任逸来说就是个皮糙肉厚的东西。 “幸亏是它的能力是加速时间，不然我还真没办法。” 说罢，任逸再次闪现。 这次他的控制更加精准，直接站在了烛九阴突出的眼球上。 像是巨大透明的玻璃珠子。 “‘蚩尤旗’！” 黑暗的虚无中，透明体飞速旋转，迸发出耀眼的白光。 重剑在任逸手中高高举起—— 唰！ 紫红色血液向大雨一样倾盆而下。 “呜——”烛九阴发出悲鸣，发狂怒甩。 四只巨大肉鳍开始奔跑，庞大身躯上天入地般颠簸。 任逸双手紧握剑柄，身体在半空飘飞，看着眼前视线飞速变换。 水腥扑面而来，浊浪翻滚的陵江就在任逸眼前！ 突然。视线九十度急转直下。 咚！ 水声震耳欲聋，如同数十炮弹在耳边爆炸。昏暗突如其来。 任逸被烛九阴拖入水中，正在飞速下潜。 江水在烛九阴视线的作用下向沸腾一样加速翻涌，潮起潮落。 任逸忍着窒息的痛苦，肉体细胞不断死去又重生。 不知过了多久，血液染红整个江面。 风化停止。 任逸意识中的透明球体黯淡下去，光芒枯竭。他从江中缓缓漂浮上来，看着沧海桑田的两岸。 远处荒野中，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骑着重型机车，朝着陵州的方向疾驰而来。 她不到一米六，白色短裙，紫色长直发在风中飞舞。 诡异的是，小女孩的脸上戴着张纯白没有眼孔的面具，面具上用黑色笔墨画着俄罗斯套娃模样的脸，一半哭泣，一半微笑。 “嗯？” 她突然停车，朝着陵州的方向仰起头，一动不动。 面具之下，她的双眼猛然爆发出红水晶一样璀璨的光芒。 接着，小女孩看似自言自语道：“是‘天圆地方’的力量痕迹。我要行动了。” 第五章 竟有这等奇事? “爸！”任逸从一堆碎石中扒出受了重伤的任游。 旧伤全崩裂了，加上石块的划伤，任游几乎全身都是血污，不省人事。 “王叔？李哥！刘哥！”任逸东奔西跑，四下大喊。 “少东家……” “我在这……” 四周建筑里，逐渐响起镖师们奄奄一息的回应和痛苦哀嚎。 他们本就经过一场鏖战，又被烛九阴吸收了力量，有些还受了严重砸伤。 “能动的！快速救起行动不便的同伴！”任逸站在废墟中间大喊。 “我带你们，立马回城疗伤！” 七八个镖师互相搀扶、搬抬，渐渐向任逸身边聚拢。 任逸爬上离他最近一辆车的驾驶座。 陵州堡很可能已经探测到降临者的痕迹，也就是说，城门已经关闭。 为了防止辐射污染，降临者出现72小时之内，城门绝对不会再次开启。 那么，镖局众人将得不到医治。 任逸油门狂踩到底，一路向着远处的陵州堡飞奔而去。 “喂？” 任逸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摘下对讲机，按下了按键上唯一一个红色按钮。 那是直接与巡城司指挥室对话的权利，只属于城中六大势力各领头人。 巡城司指挥室。 一个身穿男士西装的高挑女人双手撑在桌面，一瞬不眨地盯紧眼前布满整座墙的三十几面监视屏幕。 屏幕连通堡垒城防岗哨，此时此刻，上百名身穿黑色防具、面带特殊防护罩的巡城卫整齐划一，精神紧绷。 他们各自怀抱武器，长枪短炮列成一排，数十黑洞洞的枪管直指前方紧闭的城门。 剑拔弩张之际，西装女耳边的微型通话器响起。 “报告部长！”对面是第一支队队长激动的声音，“城外已经检测不到降临者！疑似已被清除！” “……什么？！” “报告部长！”又一通通话切入进来，“江面发生战斗，降临者已被清除！”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西装女难以置信地摘下耳机。 滴滴——丢在桌面的耳机又开始震动。 犹豫片刻，她接了起来。 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声：“喂？” 终于通了！ 任逸捏着对讲机说道：“任氏镖局。城外降临者已经处理掉了，没有任何人受到辐射污染。” 对面愣住了。 “我的众位镖师都受了重伤，必须赶紧医治。” “我敢保证，现在城外没有危险！所以，能不能请你们立即开启城门？” 一阵沉默。 偌大而混乱的指挥室里，所有全副武装的指挥官或研究员，都因为这一通对话变得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 “事发距现在不过半小时！” 有人拍桌子唾沫横飞地反驳。 “就凭他？解决了盘踞数百年的降临者？我们强攻了多少年都没有结果！” “烛九阴的衰败之眼！这世上有几人躲得过？” “别忘了，他们可有七八号人……” “那也不可能，”立马就有人回击，“你知道降临者意味着什么吗！它的能力可以覆盖一座城！需要出动上百号巡城卫才能解决！” “就凭他们这点拳脚功夫，靠都靠不上去！” “查过了，他是任氏镖局少东家，名叫任逸。”高挑美艳的女人离开片刻，走过来面对众人道。 顿了顿，她接着说：“……极其没有做镖师的天赋，差点就只能去后勤队修车。” 整个指挥室瞬间变得沸腾。 “还有一种可能。” 许久，角落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老人开口道，“各位在巡城司工作这么久，应该对各项规定都烂熟于心——堡垒城为什么要如此提防降临者？” 他隔着面罩意味深长地一笑，“我怀疑，任氏镖局这几个人已经被污染，但自己没有察觉。” “被辐射污染的人，并不会马上产生身体变异。表面上，他们还是陵州居民中的一员，但他们已经成为降临者的傀儡，并将这种异化传播给身边的人。你们看。” 白发老人将面前的平板电脑调转方向。 屏幕上是黑色网格状的陵州地图，一个不断扩散着红色弧波的圆点正在急速接近城门。 “这是监测辐射指数的成像仪探测到的画面。” 老人指了指不断靠近的红点，“很明显，他的指数极不正常！” 他的眼中寒光一凛：“我的建议是，防患于未然。” 西装女皱了皱眉，犹豫许久，还是反驳道：“这样不合规矩，至少要看到明确变异特征才能……” 老人冷哼一声，“许天薇！你是要置全城百姓的生命于不顾？” “好了，都别吵了。”忽然，会议桌的尽头，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道。 “他的车马上就到城下，没时间了。” “万一激怒这个潜在威胁，爆发二次感染，我看在座谁都逃不脱干系。” 此话一出，会议桌上一片沉默。 “那么……”白发老人干咳一声，点了点头，“只有交给‘女神’来裁决了。” 巡城司最底层。 这条走廊上永远灯火通明，每隔两米距离，就站着一个全身包裹在特殊防具里的巡城卫。他们互相不允许交流，也不允许去注意身后任何动静。 咚、咚。 他们身后，一间挨一间特殊收容室里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 有的发出瘆人怪声，有的不停捶打墙壁。有的甚至开了窗户，隐隐约约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形状。 最尽头的那间与众不同，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安静得就像一间空屋。 但那里二十四小时保持着光照，即使全城停电，也必须备好充足电源。 大门紧闭着，门缝下，能看到一双膝盖的形状，是个女人。 她一直跪坐在那里，似乎从来没有移动过地方。 高墙面前，任逸下车站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等着。 城门缓缓开启。 “可以进城了吗？”任逸喜道。 哗啦啦！ 钢铁铰链绷直的一瞬间，门内居然冲出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巡城卫，个个全身防具护体，唰唰将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黑压压的整齐队伍剑拔弩张，任逸惊恐地环视每一副透明面具后的冷漠面孔，个个都透露着一触即发的紧绷，他们动作毫不停留，防爆盾牌环环竖起，背后探出密密麻麻的幽深机枪口，散发着令人恐惧的金属冷光！ 咔哒咔哒，四面子弹上膛的声音响成一片！ “等一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任逸惊慌无措，背后寒毛倒竖。 不会是要给我们人道毁灭了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任逸大喊，“我刚才真的击杀了降临者！” “我挽救了全城！你们居然——” 眼前黑压压的部队岿然不动。 任逸额头沁出冷汗。 他回头看了一眼车里受伤、昏迷的众人，他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一切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打电话给家中留守的众堂主，让他们以镖局的人脉疏通关系，或者带车队到城门口施加压力，镖局怎么着都算左右城内局势的一大势力……没有时间了！” 任逸紧紧盯着眼前的一片枪口，脑内各种思绪飞速闪过。 “实在不行……”任逸暗自咬牙，“拼一把……” “等等！”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个飒爽的女声响起，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任逸抬头，那是一个身材高挑、极其明艳的女人，却十分严肃地穿了一身男士西装。 她侧头对带队队长道：“小白，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吧。” 任逸牙关紧咬，“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怀疑，你和你的镖师们都受到降临者的辐射污染！” 城防部长许天薇隔着盾牌组成的围墙，朗声道。 “你们要进行72小时封闭监测！” 任逸怒道：“我说过了，镖师们身受重伤，根本等不到……” “规定就是规定！任何人都不得违反！” 许天薇此话一出，城门前一片肃杀。 “这就是证据！” 她右手一扬，一张检测报告在风中猎猎作响。 任逸心中猛地一惊，背后冷汗如雨。 坏了！这么高的辐射指数，肯定是因为吞噬了不明球体的原因！ 此时任逸心中一万个后悔，叫苦不迭。 “不过，72小时封闭监测是常规手段。万不得已时，所以我们另有办法。” 话锋一转，许天薇忽然轻笑。 “每个降临者的身体都有其独特的能力与特性，这种特性并不会因其活性的丧失而消退。因此各堡垒城在击杀降临者后，会将其回收。经过特殊处理后，就可以加以运用。被称为‘收容物’，用来巩固城防，对抗诡异。” “各堡垒城都有自己秘不示人的收容物。” “陵州的收容物，叫做‘忒弥斯女神’。” “忒弥斯，旧世界希腊神话中执掌法律与正义的女神，是秩序的创造者、守护者。” “它天然具有识别降临者气息的能力，从无失误！正是因为它，陵州城两百年来从未被降临者攻破过！” “你们究竟是否被污染，它会给出最公正的答案。” “如果你安然无恙，我们立刻开城放行；如果你已然受到污染……” “就地击毙！” 任逸听完，心中冰凉。 完了。这下躲不过了。 任逸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众人，心中顿时痛苦万分。 数十人荷枪实弹面对任逸站立，一片沉默。 …… “允许入城，无事发生！” 凌川上空无数扩音喇叭里，响起一个异常甜美的声音，共同汇聚成一股震人耳膜的洪流。 所有人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方向，震惊不已。 任逸也猝不及防，不敢相信。 这个念广播的声音居然就是女神？ 听起来就是个寻常女生，怎么会是收容物？ 真的被我蒙过去了？可它不是压箱底的看家法宝吗？为什么要偏袒我呢？ 任逸心里又疑惑又狂喜。 “难道我们想多了？” “怎么可能！他的指数明明很不对劲！” “或许，是监测器出了故障？” 一时间，通话耳机监控着的另一头，指挥室里沸沸扬扬。 “好了。女神不会出错，”许天薇挥手打断，对任逸点点头，“我们完全相信女神的判断。请进吧。” “开城门！” 许天薇一声令下，黑压压一片卫兵唰唰分出成两道，合拢的大门缓缓打开。 任逸上车，通过层层岗哨与抬杆，卫兵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车通过，井然有序。 “再坚持一下。咱已经进城了。”任逸回头道。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远处的天空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纯白人影。 “擦！又遇上降临者了？”任逸瞬间手冒冷汗。 白影形如一尊大佛，下半身透明，上半身悬浮在高空，填满任逸在车窗内所有蓝天，俯视众生。 “这……”景象太过震撼，一时间任逸也忘了害怕。 白影逐渐清晰。 那是一尊纯白的女性雕像，眉目精致，栩栩如生，身上雕刻着无比华丽复杂的装饰，仿佛汇聚了人类所有对美丽的想象。 但她实在太巨大了。配上这纯白的脸，有种诡异的压迫力。 “爸，叔，你们醒着吗？” 没人回答，任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车道上往来的车流都很正常，路边行人不少，但个个神色如常，没有一个驻足观望。 任逸搞不懂，又是吞噬奇怪物体的后遗症？ 等等，……这不会就是“忒弥斯女神”吧？ 任逸想到这里，惊讶抬头。 就在这时，俯瞰一切的巨大神像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缓缓扬起嘴角，像是在对他微笑。 “主人，欢迎回来。”神像无声说道。 第六章 紧急再出城 任氏镖局的鲜红电光招牌远远出现在车窗视野里，任逸一路横冲直撞，车轮吱吱冒烟。 嗤——他一把将方向盘打横，车身甩出半个弧形，重重停在了镖局一楼待客大厅台阶前。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这不寻常的动静，一众镖师噼里啪啦从台阶上冲下来，焦急大喊道。 任逸一脚踹开凹陷的车门，“他们都受了重伤，快请医生！” 众人七手八脚拥簇上来将人抬出，虽然他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镖师，但看了眼前骇人的场景，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惊。 当家人任游高大健壮的身躯布满伤口，衣服被血迹和土渣砾石染得脏污不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剩下几人也都是一个模样，仿佛刚从废墟中刨出来似的。 他们风风火火离去的时候众镖师也是在场的，怎么转眼之间，就伤成这样？！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这个个响当当的好手竟毫无还手之力！ “这……”扶着任游的镖师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先扶进屋！”任逸倒退着走上台阶，手上吃力地扶着任游沾满鲜血的肩膀。 好不容易将任游扶回了他的卧室，还有几个伤得不能动弹的镖师等在车里，众人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 “你留下照顾你父亲，医生马上就到！”远去的镖师们在走廊上嘱咐道，“先把染血的外衣剪开！” “哦！”任逸答道，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吃力地一点点将夹克从干涸的伤口上剥离下来，又从挂钩上摘下任游常用的那条旧毛巾，沾水一点点将干血渍软化擦净。 忙完这些，透过窗户，任逸看着外面熟悉的风景。一切都跟他走时一模一样，但短短一天时间，他的心境已经沧海桑田。 一路上只顾赶路了，现在任逸才发现全身经脉像断了一样又疼又累。 应该是启动那个莫名的球体消耗了精力。 事情告一段落，他终于有时间琢磨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目前看来，这上面的每一组文字就代表着一种技能。” “‘偃师’是控制，‘巽风’是瞬移，‘蚩尤旗’是暴击……”任逸思索，还有许多小字呼吸一般发出明明灭灭的光芒。 一个人可以同时拥有多种技能，这简直闻所未闻！ 这一切简直就像命中注定一样。 如果不是他有这样的愈合能力，也无法容纳这球体，说不定在它撞入伤口的一瞬间就被辐射污染，变成池口镇村民那样恐怖的行尸走肉，其中的秘密也就不会被发现。 窃喜的同时，又有一丝顾虑缓缓浮上心头。 “这奇怪的球究竟是什么东西？” 半天没有头绪，任逸懒得再管，反正此事利大于弊，而且还是大大的利！ “不管怎么说，有了它，我就无敌了！” “终于不用再捡别人挑剩下的活儿了，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当个镖师，跟着大部队做任务了！” “上面还有那么多技能，等着我去解锁！” 任逸兴奋地握紧双拳。 “伤患在哪里？” “前面，前面那间！” 走廊上，噼里啪啦的脚步终于响起，一群镖师指引着三个穿白大褂、挎药箱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逆光处。 “就是这里，您看看，我们大当家的没事吧？” 狭小的卧室一下子涌进来一堆人，众人七嘴八舌地挤在门口探头探脑道。 “皮外伤，轻微骨折。”医生们看了一眼，开始迅速铺展带来的工具，“大家先出去吧……” “……车……” 突然，躺在枕头上的任游嘴唇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什么？” 站在窗边的任逸眼尖，示意众人先别出声，把耳朵努力贴了上去。 “……咱们的车，还、落在荒野……” 任游艰难支撑着，睁开眼皮的一条缝隙，看着任逸道。 “噢！”任逸精神放松下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听任游提醒这才猛地想起，“咱们还有三辆车留在城外呢！” 任逸去池口镇送货时，开了一辆大货。 王春富以为任逸出事了，叫上任游带领众人去救，一共八人，各自又带上充足的武器弹药，又开出去四辆吉普。 回来的时候，人手不够，众人合在了两辆车里，还扔下一辆大货、两辆吉普在荒野中！ 降临纪元之后，人类困守孤城，唯一通往外界的渠道就是车辆。尤其对于走镖人来说，车相当于安身立命之本。装甲车价格昂贵，每一辆都是经过镖师们精挑细选、精心改造出来的，其上装载的都是最便捷、最实用的武器装备，是镖局不可或缺的资源。 同样，这种装甲车在荒野中也是极其抢手的东西，流民据点、土匪集团买不起，只能像饿狼一样伺机而动，但凡车辆落单，必然遭到哄抢，甚至引发一场恶战！ “不好！咱们的车有危险！”任逸腾地从床边跳起，挤开众人，冲下楼梯。 “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被土匪盯上了！必须争分夺秒！” 任逸跌跌撞撞来到一楼大厅，迅速打开电脑，点开了一个地图一样的页面。 任氏镖局每辆装甲车都有卫星定位系统，可以实时监控车辆的位置。 任逸弯下腰，仔细地查看。黑色的网格状山脉地形图上，闪烁这三个红点。 至少到现在，定位还没有动。 呼……任逸松了一口气。 “今天开回的两辆车战损也很严重，再加上镖师们重伤，镖局已经损失不少了，必须赶紧补救，不然这三辆车也会丢失！” “小逸，你父亲怎么样了……哎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惨白？” 任逸右侧突然响起一个女声，惊呼道。 任逸寻声望去，是镖局负责后勤的李姐。她吩咐了人去修车，此时刚刚进门。 镖局里的镖师一共分成五个堂口。前四堂轮流出城走镖，第五堂做前台和后勤的杂活，负责谈生意、看仓库和维修保障。 而五堂堂主是个女人，就是此刻站在任逸面前的李姐。 任逸跟李姐很熟，他从小在镖局长大，认识李姐也快十年了。各地发来的物流订单一直是李姐在管，自从任逸做了镖师以后，时常来求着李姐帮他接一些堂口看不上的小单子。 看见李姐，任逸长叹一口气，将脑子里的一团乱麻一口气说了出来。 “咱们有三辆车扔在荒野上了，损坏严重，很可能遇上土匪，必须马上找回来！” 第七章 流民堡的求救 “我看看！”李姐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黑色背景白色网格勾勒出山川地形的线条，三个红点分布其上，静静地闪烁。 李姐长舒一口气。 “好在还没动。” “需要一辆维修车，带足零部件。四个镖师两个维修师。两天过去了，很有可能已经被流民或者土匪盯上了，怕又是一场恶战。武器弹药也要准备好。”她点点头，立马开始估算，“万一遇上土匪，我们又要搭上武器弹药，说不定还有人要受伤。再加上车辆损耗、燃油、物资……” 李姐皱着细长的眉，任逸屏息等着，时间一秒秒流逝。 “大当家的这次出城，车辆和人手都是从一堂带走的，一堂还有十人出城送货去了……堂队这个月轮休……” 李姐突然一拍双手，“这件事交给黄芪去做！” 车队有强弱之分。四堂全是退下来的老弱伤残，只能负责一些安全简便的订单，前三堂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一二堂由正副两个当家人亲自带领，而李姐提到的黄芪，就是三堂新提拔上来的堂主。只有二十六岁。 李姐抓起桌上座机，十分熟练地拨通了号码。 嘟嘟声响了很久终于被人接起。 “喂？”对面吵吵闹闹的，听不清楚。 “来俩，过十八的不要。” “……你是不是又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场所？” 李姐疑惑地盯着听筒半天，皱眉道。 “没有！”对面传来一个年轻男人信誓旦旦的嘹亮嗓音，“我黄某与赌毒不共戴天！” “……我刚才说的是果盘啊！” “真是的，关键时刻掉链子。”李姐盯着听不清楚的话筒骂道。 “来不及了，我去找他！”任逸不明不白撂下一句，转身冲出大门。 “喂！你去哪找他呀？”李姐慌忙追出来，站在台阶冲着任逸的背影大喊道，“他又没说他在哪！” 任逸一路冲出街巷，各色招牌、层层叠叠晾晒的衣服以及停在楼缝中的破摩托在他身边退去。来到大路上，视线豁然开朗。 任逸闭上双眼，透明球体开始浮动。 “这时候，就得你出场了。”任逸道。 “不就是娱乐嘛，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巽风’！” 任逸身影一闪，骤然出现在一片粉红色的霓虹灯中。 “小哥哥，进来歇会儿啊！” “放松一下呗？” 一路上无数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姐姐向他“伸出援手”。 “周年店庆大酬宾，进店消费送果盘！” 任逸面不改色离去…… ……又退了回来！ “送果盘？！” 估计也没见过这么抠的，小姐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啊对。” “今天这是怎么了，净遇上些抠货。”旁边另一个小姐姐翻了个白眼。 “……净？”任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的意思是，”好歹是笔生意，拉着任逸胳膊的那个小姐姐赶紧打圆场，“像您这样的理财精英，我们今天只遇到了两个哦~” 还有一个？任逸面露喜色。找对了！ “不瞒你说，我就是来找另一个的。” “……啊？”两个小姐姐都笑不出来了，“认识啊。不愧是卧龙凤雏。” 翻了个白眼，两人热情洋溢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自己上去吧，8303。” 来到包间门口，任逸用“偃师”的精神能力感觉了一下，屋里确实只有一个人。 ……就、光吃果盘啊？ 那就好办了。毕竟是堂主，不能真得罪人家。 最多吓唬吓唬。 “巡城司，开门！” 黄芪穿了一件很度假风的花衬衫，翘着腿，自己守着个点唱机。 任逸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黄芪惊得歌都不唱了，“你是不是跟踪我？” “……还是说小丽是你的眼线？你们这个套路有点熟悉啊，先让我交了钱，你再找个借口把我叫走？你该不会拿回扣了吧？还是说店里有咱镖局的股份？下次来我报你名给不给打折啊？” “也不知道小逸什么时候能把黄芪找回来……”李姐回到柜台，神色凝重地调出监控地图。 叮铃铃……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铃声，将李姐从沉思中惊醒。 “小逸？找到了吗！”李姐一把抓起听筒，急切道。 “……” “您好！太好了！” 半天沙拉沙拉的杂音后，对面响起一个女声，听上去居然比李姐还要焦虑和急迫。 “请您先不要挂电话……听完我的请求……” “能不能给我们送货！” “陵州西北358公里！” “流民堡‘铁蒺藜’——急需基础生活物资6吨！” 李姐一愣，陵州西北？ 这个时候，居然来了订单？ “不要挂电话……我们急需物资……”对面的女生很着急，都快哭了，“我已经给很多堡垒城打电话了，可是没人在乎这样微不足道的小生意……” “求求您，能不能……” 护送一批物资，至少也要十二个镖师。人手更加充足了，那找车就是顺路的事。而且，还能多赚一笔，将出城找车的油耗、子弹损耗、人员损伤补齐…… “倒是可以……”李姐一愣。 对面女生喜极而泣，“真是太感谢了！……” 滋滋，又是一阵杂音。 “快去告诉他，办妥了，我马上就出发。” 电话那边，女生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小。李姐这才反应过来，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电话那边某个人说的。 然后，那女孩就匆匆离开了，连电话都忘记挂断。 挂断电话，李姐翻开账本，思索起来：“6吨物资，仓库正好有余货，三小时内可以凑齐……” 李姐里外忙活着。 忽然在转身的一瞬间，李姐的眼神落在了镖局大厅墙上挂着的荒野地图上。注视片刻，李姐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铁蒺藜”流民堡，西北方，358公里？ 李姐的眼神顺着地图上移，一条蓝色的水流标志出现在她眼前。 陵州之所以会成为大型货物集散地，主要是靠着陵江入海的便利。 但陵江的走向是自西北注入东南，堡垒城都是依水而建的，除了一些不靠江的小型流民聚集地——就像任逸上次去的池口镇。 所以，上游堡垒城只会选择更上游的水运，这样才是最便捷、最经济的；而不会将订单下给陵州，这个最下游城市，只能走陆运。 “铁蒺藜”李姐也有所耳闻，坐落在陵江中下游，是个新兴中型流民堡，除了城内防御体系还不太齐全，其经济、人口几乎与历史悠久的老牌堡垒差距不大。 这样的流民堡，其实是有能力支付水运大宗货物订单的，那么为什么要选择陵州的陆运呢？ 而且，以前也从没接过他们的订单…… 李姐握着钢笔，产生片刻迟疑。 “算了，来的都是客嘛。” 第八章 全体都有，出发! 三小时后，物资配备齐全，任氏镖局后门水泥路上停了一长串装甲卡车。走到近前，高大的车厢如一节节巨龙的身体，压迫感十足。 一共六辆车，十二个镖师。其中四个来自李姐的后勤五堂，都带着维修用的家伙。加上领头的任逸和黄芪，一共十四人。 黄芪的装甲吉普押车，后面五辆有卡车有厢式货车，全都载满了货物和替换零部件，严严实实蒙着防水布。 检查完毕，黄芪道：“时间紧迫，出发吧。” “等一下！” 就在三堂镖师们各自走向卡车时，任逸忽然挡在中间道。 “我也要去。” “小逸！这次任务非同寻常，别耽误他们。”李姐走了过来，轻轻拽了拽任逸手臂。 “李姐，”任逸转过身，郑重道，“我必须要去。池口镇那里或许残留着变异的居民，大家不清楚状况，盲目去找车可能遇到危险。当时只有我在场，我清楚那里的状况。” “这……”李姐从没想过是这种情况，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小逸，姐能明白你的心情，但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啊！” “这次出城来回将近十天，极有可能跟土匪发生冲突，太危险了！你从没离开家这么远，万一路上有个闪失可怎么办！你父亲醒了向我要人，我可怎么交代啊！” “留下来，跟姐一起照顾镖局吧！” “是啊，你以前待在镖局不也好好的么，今天这是怎么了。”见两人陷入僵持，黄芪也走上来道，“大家办正事呢，小孩别添乱。” “抓紧时间啊，”旁边蹲着抽烟的镖师有人不耐烦道，“你的能力根本适应不了荒野上的生活！我们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出了城没闲工夫照顾你！” “池口镇危险得很，需要有人带路。” 突然，台阶上响起一个沙哑疲惫的嗓音。 任逸抬头，只见任游站在镖局仓库台阶上，满脸伤痕，一只胳膊裹着纱布，吊在脖子上。 “东家！您醒了？” “大当家的……” 众人见任游缓缓走出，不由得一下子老实了，都恭恭敬敬站了起来，默默不语。 “爸！你醒了？”任逸惊道。 “走镖路上，自满轻敌是大忌。”任游淡淡道，“池口镇那种情况，一堂老手个个身负重伤，你们谁又敢保证全身而退？” “可是，我也是担心小逸不能适应……”李姐争辩。 “勿争小节。”任游打断，上前两步，站在台阶顶端居高临下俯视任逸，严厉道，“既然不听大家劝阻，就自己管好自己，绝不准拖队伍后腿！” 六轮红日正在升起，将台阶照亮。任游头顶巨大“任氏镖局”的电光招牌不分昼夜地发着鲜亮红光。 “那是当然了！”任逸仰头大声回答。 任游披着夹克，一只手捏着烟。 “过来，有东西交给你。” “这几天我不出城，这玩意儿闲着也没用。你带着吧。”任游忽然从背上摘下来一条黑色长包。 里面似乎装着很重的东西，两掌宽，半人多高。 “这是咱家传了三代的武器，叫做‘象王’。”任游道。 “是曾经你爷爷用降临者‘毗那夜迦’的一根肋骨打磨而成。”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剑古朴厚拙，没有半点装饰，名为象王，取‘大象无形’之意。” “鉴于情况特殊，这次破例借你，是为了整支队伍，不是为你。” “嘿嘿，我肯定毫发无伤地还回来。”任逸接过来，看着老爹脸上装作平淡的样子。 一把年纪了还玩什么“人前显帅”这一套啊！ 任逸看破不说破，挎上剑袋。 “这……既然如此，”黄芪巡视着，一众镖师呼哧呼哧地捆扎着尼龙绳，“那就抓紧出发吧。” “任逸，”黄芪转过身面向他，敲了敲副驾驶的车门道，“你跟我坐一辆。到时候替我，水平怎么样？可别给我撞了啊。” 任逸大步走了过来，“绝对没问题！” “问少东家好。”黄芪走到车队前头，环视四周大声道。 这…… 旁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抽烟的老镖师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终于磨磨蹭蹭丢下手里的烟头，参差喊道：“……少东家。” 任逸喜出望外，“承让了承让了，大家多担待。” 坐上副驾驶，任逸瞬间觉得紧张起来。这次出城的感觉又不一样，上次虽然慌张，但还有王叔和父亲可以依靠，这次一切都要他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任逸深吸一口气。 “全体都有，出发！” 黄芪捏住对讲机，放大后有些陌生的声音在六辆车内同时响起。 车辆启动。李姐用力挥手。 路边的树木逐渐化成带着残影的黑线，高耸的城门越来越近了。 全速前进，车队向着池口镇而去。 一路上，任逸负责监视车辆的定位系统，手里一直端着平板电脑，不断查看着地图。 很多道路已经损坏严重，经常有高大锈蚀的信号塔倒在路中间，两旁都是两米多高的荒草。 装甲车片刻不停，绕路飞跃过岩石沙土，颠簸得四个轮子发出刺耳轰鸣，无数看不清是什么的动物惊慌四散。 不知跑了多久，天已经变得昏黄。六轮缩小的太阳连成一线，并排悬挂在西面。最右边的太阳画了一道抛物线缓缓升起，又沿着相同的轨迹荡回原地，最左边的太阳又荡起来，左右往复交替。 一个交替是一小时，标准钟点就是这么计时的。任逸每次看到太阳荡来荡去的时候，都会莫名觉得它像个发明失败的玩具一样。 “快到了。”任逸时不时看一眼前方破损的路况，回忆道。 突然，任逸脑子一懵。 他手里的平板电脑，页面闪动起橘黄色的光。 “坏了！” 那是车辆的定位系统页面，只要有时事更新，就会发出提示。 黑色的地图上，三个红点离开了原地，正在缓慢前进。 定位动了！车被开走了！ “遇上土匪了？”黄芪的声音紧张气来。 “车辆离开池口镇，向着西北方旧世界公路驶去！” “追上去！” 唰—— 黄芪狠踩油门，任逸猛然觉得推背感上来了，沉重的车身瞬间飞起。 不知过了多久，残阳照耀下，一辆残破的装甲吉普车出现在视野里。 荒草起伏，玻璃破成白色蛛网状，干涸的血迹都发黑了。 “为什么单独剩下这一辆？”任逸皱眉，“大家警戒！” 镖师们下车端起武器，很快形成一个包围圈，一步步向着横在荒草中的吉普车收缩。 任逸反手握住“象王”，登上驾驶座。 一切正常。 不一会儿，下方传来某镖师的声音。 “少东家，这里有两辆轿车，损毁严重。看起来像是撞到了石头上。” 任逸闻言跟了过去，相隔几百米外的山麓上有一处车辆碾压出来的小路，两辆轿车横在那里。其中一辆没有把握好方向，直接侧翻出前车痕迹，陷在荒草里。 另一辆状况更糟，车头撞得直接扁了进去。 “应该是车上的人遭遇了意外，方向不受控制，从山路上冲了下来，在这里抛锚了。正好遇上了咱们的车。”任逸走到凹陷的车头处，里面没有人。 黄芪从背后走上来，若有所思地踢了一脚车轮，“那样的话还好，至少不是土匪，说不定能避免一场血战。” 任逸看着凹陷的车头不语。他的想法没这么乐观。 那么，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意外？ “少东家，车里有个死人！” 前方探查另一辆吉普的镖师大叫道。 “下去看看。”任逸与黄芪对视一眼，先后跳下小路。 死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仰面躺倒在后座右侧，肚子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黝黑肤色，穿着一身被汗渍染得慌黄不黄灰不灰的衬衫，脖子上还有长期日晒留下的脱皮和癣，一看就是荒野上的流民。 这人的死状怪异，左腿向着右侧蜷缩，两手拼命向门把手伸过去。脸上还保持着死前惊恐扭曲的表情。 像是左侧的那个座位上突然发生什么变故，他躲避不及。 任逸翻了翻已经干涸的伤口，划伤很不均匀，不是利器所致。 血洞呈橄榄型，不太规则，能明显看出五个着力点，且着力点之间，发力不均。 像是人手的形状。 任逸将自己的手蜷成爪型，凑上去比了比，大小不合适。 “像是女人的手。右手。”任逸沉吟。 黄芪凑到这具尸体脖颈处，道：“这里还有更多指甲划痕。” “红色的碎片，指甲油？” “最有可能的是，这里当时坐了个女人，她受到辐射污染，突然变异。”任逸指了指尸体左侧的空位。 “变异发生之后，车辆失控撞毁，正巧看到了前方咱们的车。剩下的人来不及收敛死者，立马换车逃命。” 检查完状况的镖师走上来道：“少东家，要追吗？” 任逸沉下脸来：“既然已经找到这里，就不得不追了。一个变异的人类，应该很好对付。被那些流民消灭了也说不定。” 端着平板电脑的镖师走上前来：“好像是朝着刚建起来的流民堡去的？” “荒野上没有人烟，他们大概是要去求救。”任逸点头。 “那正好了，”黄芪吹了声口哨，“顺便把货送了。” “就怕抢咱们车的也不是什么善类。弟兄们，做好准备！” 镖师们纷纷上车。 引擎轰鸣，一辆辆车前后启动，车轮吱嘎作响，在地面划出弧形，烟尘四起。 车队轰然而去。 山崖下，一棵生长在岩石中的松树随风摇摆。黑色柔软的长发缠在树上缓缓飘动，像是河底的水藻。 第九章 荒野上的红色连衣裙 任逸坐上头车的副驾驶，紧紧盯着手上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两个闪烁的红点在地图上划出亮黄色轨迹。 其中一个红点在半途停了下来，剩下孤零零一条黄线向前延伸。 停下来的红点闪烁着，显示就在前方。 车队引擎轰鸣，向着红点的位置紧追而去。 “还有三十公里，小心有变。”任逸的声音通过对讲，回荡在六辆卡车里。 任逸让黄芪专心开车，自己则打起十二分精神，负责警戒四周动向。 就在这时，前方视野里猝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物体，横卧在道路上！ “又一具尸体！”任逸惊呼。 巨大车头轰鸣着转瞬而至，黄芪狠踩刹车，吱地一声，轮胎在地面划出冒着烟的长线，稳稳地停在了前方。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横卧在无数车轮压出的黄土路上，长发披散，红裙脏污摊开。 她胸口有四颗枪眼，又被车轮从身上碾过去，肢体扭曲变形。满地血迹已经干涸发黑。 任逸从右侧车窗里于心不忍地看了一眼，她死状凄惨，脸部骨骼被压得变形凸出，双眼浑浊。 “咱们的推测是正确的。这应该就是那个变异了的女人，之前遇到的流民就是被她杀死。现在他们已经解决了她。”黄芪握着方向盘道。 “荒野上的女人……为什么会穿一条这样的裙子？行动很不方便啊。” 任逸脸上却没有一丝放松的意思，仍然皱着眉，看着地上的女尸道。 那似乎是一件睡衣，两条纤细的肩带，没有任何装饰的修长上半身。但下身又很像礼服，拖到脚踝的飘逸大裙摆。 微风吹过，红裙的一角随风轻轻颤动。 应该是真丝质地，泛着闪亮的光泽。血一样艳丽纯正的大红。 但是不管是睡衣还是礼服，都不适合这个诡异降临后的世界，更不适合穷凶极恶的荒野。 “或许是哪座城里逃出来的？”黄芪挠了挠头，“不管怎么样，他们已经把她消灭了，咱们接下来应该可以走得轻松一些。” “不一定。”任逸道，“万一她的污染扩散了怎么办？车上的流民说不定已经变异了。还是得小心点。” 他指了指屏幕。地图上，停滞的红点就在前方三十公里处，不断闪烁。 “咱们的车就在前面。如果污染真的解除了，为什么车子没有动？” 黄芪也皱起眉，大步走向驾驶座。 头车的引擎声轰然响起。 通过对讲机黄芪吼道，“都给我打起精神！” 装甲车组成的土黄色长龙再次行进。 任逸抬头，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前方道路拐了个四十度的弯，转角处露出一节巨大的轮廓。 众人咔咔武器上膛，贴着转折的山麓缓缓靠近。 没有动静。 车辆交汇一刹那，任逸与黄芪对视一眼，突然跳下车，猛冲过去，唰地拉开对面驾驶座车门。 刷刷！ 车队像一条长蛇般甩了过来，右侧车窗所有镖师同时端起手中枪械。 咚！ 在一片枪口的包围下，又一具尸体猝不及防滚落在地。 又是一个流民打扮的男人，身上穿了一件很脏的牛仔背心，横七竖八的口袋里插满手枪和匕首。 他大张着嘴，瞳孔扩散，脸上肌肉僵硬在了一个万分惊恐的表情。 他的喉咙上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血洞，伤口处裂成好几瓣，露出里面鲜红柔软的肉。 车上没有任何动静。 任逸登上去，发现车内武器、弹药、储备粮与应急药物等都被洗劫一空。 “真让你说中了，变异的不止一个。”黄芪在车外，用枪管碰了碰尸体道。 任逸跳下车，也凑过来看这具尸体的伤口。 “又有一个疑点……”任逸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伤口附近有口红。说明，袭击他的是个女人。可是早在三十公里之前，那个变异的女人已经被扔下来了啊。难道车上还有一个女人？一群流民的车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还是精心打扮过的女人？” 任逸烦躁地甩了甩头，荒野环境恶劣弱肉强食，生存下来的流民绝大多数是男性。从这两具尸体的衣着和物品可以看出，他们是有一定组织的武装力量，而不是普通逃难百姓。 那就更不应该有男有女了。而且她的衣着精致，还涂着指甲和口红，荒野上怎么活得下去呢？ ……绑架？贩卖人口？还是什么桃色交易？ 黄芪若有所思：“有没有可能，他被那变异女人袭击后短时间内没有死亡，一直坚持到了这里？” 黄芪的说法有道理。荒野团队中，受伤的同伴必须尽力照顾，直到最后一刻。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恶劣的环境下，人人都有受伤的可能。老大要是只顾自保没有人性，将受伤的同伴当做累赘扔下，手下立马就反水。 “我也不确定一个被伤了喉咙的人到底能撑多久。”任逸摇了摇头，忧心忡忡道。 如果不是黄芪猜测的那样，就说明车上出现了另外的变异者，甚至不止一个。前方依旧充满危险…… 检查车辆状况的镖师回来了，对黄芪和任逸道：“车有油，也没有出故障。” “也就是说，他们带走了车上所有东西，又抛下这辆车，不是因为车出了问题？” 任逸若有所思。 黄芪灵光一现，“是因为人数减少了，不需要两辆车！” “停了！”替任逸端着平板电脑的镖师大叫起来，“咱们要不要趁机赶上！” 任逸侧头向屏幕看去，心里一惊。地图上没有任何隐蔽点，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停车。 一定是又出了变故，很有可能，他们要再抛下一具死尸。 “上车！”任逸抬手一招，所有人立刻回到各自车辆，车队再次发动。 红点停滞不前，很快，车队定位与红点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暮色开始四合。最后一辆，五号，静静出现在任逸的视野中。 “全体注意。”黄芪远远停车，捏紧对讲机道。 车队立刻停下，对讲机内一片武器上膛的咔嚓声。众人悄悄下了车，沿着卡车两侧缓缓包了上去。 任逸远远停下，屏息凝神，“天圆地方”在脑海中缓缓浮现。 “‘偃师’。”任逸默默道。 任逸的五感骤然被放大，向着眼前的旷野覆盖而去。 所有感觉仿佛凝成了无数杂乱线团，五号车附近最为凌乱，纠缠成六个错综复杂的球体，无数线头伸展而出，还在不断交错纵横。 任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意识向着线团中心潜去。 呼吸声、低语声、枪械上膛声、紧张到极点时牙齿发出的颤抖声…… 车里有六个人，各持武器，已经做好防御姿态。 任逸心中了然。 “车里似乎有动静？”他假装提醒道。 “你退后，”黄芪侧过头来，忽然一笑，“对付他们，我两秒钟就能解决！你看好了。” 突然，眼前的五号车车身开始剧烈摇晃。 里面响起一片激烈撕打声，惨叫声。 咚、咚！铁皮被猛烈撞击。 透过玻璃，任逸隐约看到那些人像是噩梦缠身一般，对着空气张牙舞爪，涕泪横流。 “啊！滚开！”有人对着空气拼命捶打。 “救命啊啊！我错了！”有人跪下磕头如捣蒜。 “放过我！”有人屁滚尿流，在车内滚作一团。 “怎么回事？”任逸惊讶，张口型问道。 “我的能力。”黄芪淡然笑道，“‘扭曲感官’。” 黄芪手下都是熟悉他作战套路的镖师，立刻冲上。 几分钟后，车上的六个流民都被捆好，扔在空地上。 他们体貌都很正常，没有异变。 当啷！ 又一声沉重的声响，一个高大的镖师从车上拎出一个黑色的帆布兜子，丢在地上。 拉链半敞，里面散发着金灿灿的耀眼色泽。 金条。 夜幕完全降临。 一个流民领头渐渐苏醒，察觉到异状，开始用力扭动。 唰！唰！ 突然，一束束雪亮的车灯依次打开，聚焦在那人身上。 感觉到危险，他更加拼命地挣扎。 “我们只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黄芪缓缓从灯光中走出，阴沉地开口。 “求求你放了我们啊！”那人立马向着声音的方向跪坐起来。 “她就要来了！”领头人对黄芪的话充耳不闻，不停惊恐大喊，奋力挣扎。 “快放开我啊！” ……谁就要来了？ 这是个一百六七十斤的大汉，人高马大，青色头皮上一道长疤，无论如何也算得上一个荒野上的狠角色。 但是现在这人却魂飞魄散，语无伦次，魁梧的肌肉唯一的用途就是在牛皮绳之下不停磕头。 任逸皱眉，和黄芪不动声色对视一眼，看来事情远比想象中复杂。 魁梧大汉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双眼无法聚焦，用失控的尖声大吼。 “不然连你们都得死！” 就在这时，来自任逸背后的车灯莫名一暗，就像被什么东西遮挡。 任逸本能回头。 一张惨白的面孔从黑夜中浮现出来，探向任逸脑后！ 第十章 见财起意引发的血案 “小心！”黄芪一声大喊。 任逸向后滚翻，身前一阵点射响起，将扑上来的身影逼退。 黄土地表一阵电光石火，黄尘飞扬。 那诡异的身影被冲锋枪的巨大力量掀翻，随即像壁虎一样手脚并用地后退，贴到了二号车上，瞬间隐没进车底的黑暗里。 任逸瞳孔紧缩，他看清了，那个身影穿着红裙，是个长发披散的女人！ 被捆住的流民头领见此情景，理智尽失，用头拼命撞地。 其余流民也被枪声惊醒，疯狂哭号起来。 “救命！” “她又来了！” 被捆住的流民也开始崩溃嚎啕。 任逸被吵得难以集中注意力，承载着“天圆地方”的黑暗在他意识中时隐时现，不由得暗骂一声。 唰唰唰—— 红衣女拖出了残影，像一只灵活诡异的蝙蝠，从不同角度出现。 “大家散开！”枪声震耳欲聋，黄芪嘶吼，胸前的机枪不断吐出火舌。 四下旷野里，不断有镖师受到抓挠发出惨叫。 火光交织，枪声越来越密集。 啪！ 两盏车灯在混战中突然碎裂，光芒一下子黯淡下去。 这下视线更不好了，任逸啐了一声，抹去头上冷汗。 “啊！！”左下方，猝不及防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任逸回头，红衣女人不知不觉出现在一个流民的背后，长发披散，面容扭曲，一口咬在他肩胛上。 鲜血喷溅出无数圆点。 “‘蚩尤旗’！”一阵光芒猛然包裹住任逸双臂。 重剑“象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剑吟铮铮长鸣。 红衣女喉咙里一声浑浊的嘶吼，身体猛然飞出，长发与红裙扬成一条直线，狠狠摔在地上，黄尘滚滚。 流民头领被巨大的力道拽倒，躺在地上痛苦翻滚，左肩上撕下一块肌肉，深可见骨，鲜血直流。 “她应该不会再起来了。”任逸松了一口气。 “少东家！”镖师们纷纷放下枪械，冲了过来。 黄芪朝红衣女补了两枪。 “没事了。”任逸甩甩手腕。 “此地不宜久留，快速检查一下车辆状况。” 说罢，任逸扫了一眼瘫倒在地、屁滚尿流的一众流民，“找个说话利索的，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维修师点头，向着二号车走去。 突然。 车顶一声怪异轻响。 红衣女像蝙蝠一样头朝下倒挂着，出现在了维修师眼前。 车灯下，她的双眼浑浊，皮肤发青，一张涂着口红的嘴扭曲变形，咧着满口细密獠牙。 刚刚倒下的尸体还横卧在地，居然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红衣女！ 维修师躲闪不及，那女人像蛇一样探着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弧线。 “小心！”任逸大喊，向着维修师扑过去。 距离太短，来不及拔刀！ 咚地一声两人相撞，滚倒在地。 红衣女诡异地擎着半个身子，层层叠叠的獠牙转瞬而至，距离任逸只有一步之遥。 任逸本能抬起右臂格挡，红衣女的血盆大口在任逸面前畸形张开，整个牙床狠狠咬合在任逸手臂上。 咔嚓，骨头发出细微碎裂声，剧烈疼痛传来。 “啊！”任逸痛苦地喊出声，同时愈合能力暴涨，獠牙下肌肉扭曲蠕动，不停合拢新生。 “少东家！”镖师们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冲了过来，映入他们眼中的就是这样一幅恐怖画面—— 任逸伸直右臂站着，红衣女挂在他身上，正吞掉他半只手臂。 “没有办法了……”任逸抬头，静静与那张已经死亡的面孔对视片刻。 “‘蚩尤旗。’”任逸平静道。 “天圆地方”转动，猝然照亮任逸脑海中的那片黑暗。 红衣女长满细密牙齿的喉咙深处，蓦然爆发出一阵光亮。 喀嚓！ 任逸一拳挥出，指关节处传来清脆的打击感，红衣女的脊柱应声断裂！ 一声含糊不清的惨叫。 肌肉一层层撕裂，发出布帛般沉闷的声响。 脊椎刺破皮肉，甩了出去。 动脉断裂，泉水般的血液从断处喷涌而出。 束缚他的阻力瞬间消失，红衣女失去力量的尸身挂在他手臂上，任逸张开五指，从她的背后刺出！ “现在可以说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任逸重新拎起瘫倒在地的流民头领道。 他惊恐的双眼直直地盯着任逸，像是见到什么比红衣女鬼更可怕的存在。 干张了张嘴，半天才颠三倒四讲起了前因后果。 “哥几个原来也是堡垒城里的人，但实在过不上啥好日子，就偷着跑出来，想找个匪帮入伙。谁知道，外面的日子更不是人过的。” “在荒野上一路流浪，啥营生也没找着。实在没辙了，就、就压上老本儿，找人弄了点家伙，打算找些落单的路人下手……” 流民头领吞吞吐吐地，陷入回忆。 “那个女人，就是我们的第一笔买卖。” 他深吸了口气，艰难道。 “大约是三天前，我们在一条旧公路上遇见了她。她一个人，提了个皮箱。累得快要断气的样子，但还是小步小步地跑。” “我们就骗她，说可以捎她一程。可能真是遇上什么急事了吧，我们也能看出她不信，但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她上了车，我们就把她杀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红充血。 “她那个皮箱子里，全都是金条。” 吐出一口气，他沙哑道。 “我们哥几个想着，这回真是发财了。这女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哪个城里偷了东西跑出来的。” “那照这么说，我们也不算干坏事吧。” 任逸换了个坐姿，面无表情。 “我们高兴得不得了，想着赶紧去找个黑市，置办点好东西。” “就在这时候，前面路边又出现一个落单的。看背影，是个穿红裙的女人。” “我们还想，这回说不定又能赚一笔，就停下了车。” 说到这里，流民头领的声音开始颤抖。 “谁知道，那女人转过头……跟我们杀掉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蓦然变得无比激动。 “紧接着她就冲我们扑过来……死了三个弟兄！” “我、我们好不容易把她弄死……以为从此没事了……” 说到激动处，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在身上乱抓，眼神惊慌地四周环视，仿佛那些噩梦般的记忆马上就会重现在他眼前。 “哪知道，她开始不断地出现在！” “……杀了又复活，复活了再杀……这三天，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肌肉突然抖动，声音沙哑变形，两行眼泪滚落下来。 “我们扔了那辆车，但是还是没用。她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原本我们有十二个，现在，只剩下一半了。” 流民头领的声音低了下去，痛苦地一把一把揪着自己的头发，再也说不出话来。 听完，任逸默默思索。 这应该是某种辐射。 灾变后的世界，对于辐射污染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研究。降临者会散发辐射，会对人类的dna产生随机的、不可逆转的改变。因此，被污染后的人体也会出现某种形态和性状的改变。 不知道所谓的能力者，是不是也是一种受到辐射后的变异。只不过，能力者是可以自控的。任逸每次想起这个问题都阵阵发凉。 “你们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突然，任逸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流民头子不知道任逸为什么要这么问，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茫然无措道：“就……普通的夹克和牛仔裤。” 任逸听完，眉头紧锁，这下又说不通了。 这是人体变异，又不是闹鬼，她死后为什么会换衣服？那么多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又是从哪来的？ 不多时，维修师走来，对任逸低声道：“少东家，车检修好了，还能开。这群人怎么办？” 任逸无意理会，挥手道：“既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咱们就不插手了。时候不早了，抓紧送货。” “别！” “别啊！！” “求求您，行行好！别把我们扔在这里！” 一听如此，被绑着的流民纷纷大惊失色，双膝挣扎着匍匐向前，拦住任逸的去路。 “她会杀了我们的啊！” “只要带我们走，我们一定给您当牛做马啊！” 任逸的步伐没有被阻止，镖师们各自上车，引擎轰鸣，车队离去，将流民们远远抛下。 他们的哭号声越来越渺小。 车队朝着流民堡进发，车队此时增加了三辆，其中一辆损坏较重，需要进流民堡后全面维修。拖挂在黄芪的头车之后。 夜幕缓缓降临，车队亮起大灯。车身上各色小灯也随之亮起，排成一条长龙般蜿蜒的黑影。 头车换成了任逸驾驶，黄芪坐在一旁，手里捏着一罐喝了一半的罐装咖啡。 “刘公子？……好的好的，我们还有一天就到。”夹着电话，黄芪聊得热闹。 对面的刘公子是流民堡堡主的儿子，出城之后，任逸就听到一路上黄芪时不时在跟他联系。 不愧是你。任逸看了一眼如鱼得水的黄芪，明明一副闲散的坐姿，但听起来就是万分热情。 真是做生意的料。镖局提拔堂主都是看资历的，出门在外，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很难服众，但架不住他业务能力好。任逸笑着摇了摇头。 “还得麻烦您……要是方便的话……” “没问题没问题，”对面刘公子听着也是个热情周到的人，“城里零部件都全，缺什么您开口。” 挂上电话后，黄芪降下车窗，抓起扔在车里的烟盒。 “你不来口？” “我还在想女鬼那件事。”任逸摇了摇头，窗外景物的反光在挡风玻璃上流泻而过，“这里面还有疑点。” “那也跟咱们没关系了。”黄芪舒服地往后一仰，闭上眼睛，“已经联系到流民堡的负责人，咱们去那里买些零部件，把车修好。回城就轻快多了。” 任逸笑了笑，一路高压，不得不说，此时他也开始期待起回城路来。 “兄弟，我看你能力不错啊？要不要来我三堂？哥带你接大单，你用你少东家的身份罩着我，咱们互惠互利，一起搞钱，一起消费……你让小丽以后对我好点……” 黄芪开始扯皮。 任逸抬头看路，现在是晚上，天色昏暗，更不容疏忽。 突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瞬间的反光里，任逸看到车内多了一个人。 红衣女人的脑袋悄然出现在任逸与黄芪之间。 第十一章 她不会要变异吧? “后车小心！” 任逸大喊一声，猛然左打方向，车子剧烈扭动，嗤的一声冒出长烟，冲出道路，一头扎进了路旁沙丘。 “少东家！” “出了什么状况！”对讲机内纷纷传来各车的声音。 车队见头车突发异状，黑暗中的灯火长龙停了下来，亮起一片刹车红灯，将整个旷野照得肃杀。 任逸没空回答，因为红衣女正张开畸形巨口，随着惯性向任逸扑去。 任逸结结实实撞在方向盘上，正痛得眼冒金星，突然一道人影闪过，纠结的已经悬在眼前。 红衣女咆哮一声，尖锐卷曲的十指用力抓进任逸后背，鲜血直流。 黄芪趁机撞开车门。 车内对讲机此起彼伏响起镖师们的呼叫，车外，车门开合的声音隐约传来，咔哒咔哒，一片极其隐蔽的枪械上膛声，正在接近。 “得速战速决。”任逸咬牙，调动起全部精力，一片黑暗的意识海洋中，“天圆地方”开始飞速旋转。 “‘巽风！’”任逸默默大喊。 一片光芒迸发，将二字照亮。 空间骤然扭曲，任逸的身影凭空消失，瞬间出现在红衣女背后的副驾驶。 扑了个空，红衣女难以置信地看着空无一物的驾驶座，身躯猛然扭了个凌厉而诡异的弧度，双脚攀着扶手，再次向任逸扑来。 车内空间太窄，抽不开“象王”，否则整辆车也劈成两半。 还得“手撕女鬼”！ 任逸反手摸出藏在副驾驶坐垫底下的折叠匕首，切换了“蚩尤旗”的暴击能力，在红衣女近身的刹那，飞甩出去！ 唰—— 匕首带着呼啸风声，快成了一片银色残影，旋转而出。 红衣女锋利指甲到了任逸眼前，他几乎能看得清楚女人双眼腐败扩散的瞳孔—— “呃！”女鬼突然闷吼一声，身形猛地被撕扯着向后，满脸狰狞都化作了难以置信。 她僵硬低头，任逸也随着看过去，一滩暗红色在她的红裙腹部蔓延。 匕首刺在中间，将她紧紧钉在了驾驶座扶手上。 红衣女爆发出一阵剧烈挣扎，力量大到吓人，车内咚咚作响，鲜血四溅。 “……她不会要变异吧？得速战速决了！”任逸被这力道着实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腹诽道。 “‘巽风’！”任逸瞬间切换能力，天圆地方中荡漾的光芒再次冲击而上，将整个球体冲刷，“蚩尤旗”暗淡下去，“巽风”二字将整片黑暗照亮。 任逸闪现在驾驶座上，红衣女就在他右侧挣扎，整个座椅剧烈晃动。 她的脸扭曲到了一定程度，背后开始隆起，红裙嗤嗤撕裂，皮肉下内脏跳动，五条巨大的章鱼触手贴着她的背后伸展出来，她整个人像是被吸盘吸住了一样，组合成一种诡异拟态。 “擦！说啥来啥！”任逸内心辱骂自己一万次。 章鱼一样的女人发出一声尖锐的高频咆哮，以车辆为圆心，旷野上荒草遭了劲风般倒伏。 声音未落，那怪物女人的触手猛然拉长，飞旋着、抽打着，填满整个车内空间，向任逸袭去。 滴滴滴！每辆车上都安装有辐射指数监测器，此时正一齐发出警告蜂鸣，屏幕上，红色柱图急剧攀升。 “堂主？”捧着监测器的某镖师吓了一跳，六神无主地看向黄芪。 “不好！变异指数翻了一倍！” “难道、少东家也？” 车外，正在率人悄悄潜进的黄芪扬手止住所有人的动作，全身冰冷。 全体镖师得到指示，齐刷刷端起手中枪械，对准叮当作响的头车。 “‘巽风’！” 车内，任逸闪现到后座，巨大触手紧随而至。 几次反复，车内已经被女人变异出的肢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蚩尤旗’！”任逸再次切换，“天圆地方”内光流的水位下降，任逸猛出右手，这只手已经变得无坚不摧。 他张开五指，紧紧握住了吸盘蠕动的紫黑触手上！ 呲—— 任逸发力，触手粘稠的皮肉被扯下一大块，红衣女痛得发狂，变形凸出的巨口大张，高频嘶吼冲撞整个密闭空间。 瞬间车表铁皮划出无数道裂口。 而任逸没有停歇，右手高举，左手落下，再次汁液飞溅。 那条粗大的断肢被抛在了一边，还在不停抽搐。 “‘巽风’！” “‘蚩尤旗’！” 任逸反复切换技能，“天圆地方”中光芒水位危险地上下起伏，他的愈合能力发挥到极限，全身肢体高热滚烫，力量以一种极其细微而惊险的速率汇入。 他的身形在狭小车内拖出残影，就好像四个分身同时进攻。 任逸身影闪过之处，四五条伤口同时爆开，喷薄出一团血雾。 巨大章鱼状怪物无处躲闪，惨叫连连。 怪物的身躯越来越小，而车内血污越来越多，到处都是堆积的大小不一的触手碎肉。 怪物中间的女人渐渐由愤怒，变得恐惧，继而无力地哀嚎。 任逸松开满是血污的一双手，直视被血液染红的女人双眼道：“我不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给你个痛快，不要再缠着我了。” 任逸拔下钉在怪物腰腹处的匕首，怪物一声哀嚎，血肉模糊的身躯晃晃悠悠倒下。 “噗——” 任逸双手握刀，迎着倒下的躯体，刺了上去。 刀尖刺破肉膜，从女人背后畸形的章鱼身体中穿了出来。 抽回手臂，两条衣袖已经被血液浸湿。红衣女的眼神蓦然变得呆滞，仅剩的残缺肢体一阵抽搐，鲜血从她胸前黑漆漆的空洞里喷涌而出。 轰然一声，红衣女变异了的躯体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倒地。 刷刷刷—— 无数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将车辆包围。 任逸缓缓开门，走下，迎面对上十几个镖师或惊诧或紧张或恐惧的神情，以及他们架在肩上，一齐对准他的枪口。 “没事了。”任逸精疲力尽说道。 意识的空虚中，“天圆地方”耗尽光芒，缓缓熄灭。 “都来了？”任逸看着车外的包围圈，惊讶地笑道。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黄芪看着浑身浴血的任逸，也变得目瞪口呆，“你击杀了一个次生怪物？” “害。这有什么。”任逸客气地笑笑，“就上次那个水怪一样的降临者，也没花几分钟。” 这……全副武装的镖师们面面相觑，都被眼前的恐怖画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少东家吗？ 他竟然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怪不得当家的让带上他，真是太明智了！ 第十二章 什么满身大汉!什么强人锁男! “尸体清出去，天色晚了，旷野上不宜久留。” 黄芪指了指那摊模糊的血肉，吩咐道。 “你可真能糟践我的车。”黄芪苦笑。 四个镖师训练有素地走了上来。他们脸上戴着防护口罩，双臂套着包裹到大臂的防水手套，扯开一张收尸袋，动作利索地收拾着车里的残局。这种袋子有隔绝气味、分解肉体组织的功能，防止丢在旷野吸引恶狗或饥不择食的人，导致变异辐射范围扩散。 哗啦哗啦，泡在尸液中的血肉发出粘稠声响，落入袋中。 收拾差不多了，另外两人上来喷洒强力去污剂以及消毒剂，血沫唰唰向外流淌。 不多时，三堂头车已经被驶离沙丘，重新回到领头的位置。 “上车吧。”任逸接过镖师递上的一副口罩，重新坐回车里。 他看着血液滴在地上，心里控制不住有些灾难妄想，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上车！上车！”镖师们一个传一个，纷纷登车，大灯再次接二连三打开，将崎岖道路照亮。 嗤—— 刹车松开的声音接连响起，任逸也松开刹车，前方的路面在车灯照耀下像月球一样凹凸不平，缓缓在视线中动了起来。 “啊！” 还没走出多远，身后某辆车里突然传来惨叫，通过对讲机传进每一辆车厢。 一时间氛围变得肃杀，对讲机里全是咔咔枪弹上膛声。 任逸猛一脚刹车踩下去，沉重的车身狠狠一晃。 “怎么了！”每辆车都在紧急呼叫。 “警戒！”黄芪大喊。 “啊……”另外一辆车又响起惨叫，“她又出现了！” 哒哒哒！ 任逸惊慌回头，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枪声。 第三辆车开火了，密闭铁车厢里传来雨点般密集的枪声轰鸣，在寂静旷野上无异于炸雷，令所有人心惊肉跳。 黑暗中，枪械开火时断断续续的火光透过玻璃亮起，勉强看得清车内状况。 一个蜘蛛般四肢攀爬的红色影子高速移动，所过之处，一片枪林弹雨。 “下去救人”任逸咬牙，冲出车门。 “啊！” “救命！” 还没等任逸奔到第三辆车前，各车内陆续都响起同样的嘶吼声。 紧接着，整座旷野，枪声响成一片。 “咱们车里也有！”身后黄芪突然一声大喊。 车门一闪，黄芪翻身滚落，红衣女如四脚蛇一般灵活，竖直贴着车皮紧追而来。 唰—— 黄芪突然反手，两指虚空一弹。 红衣女的感官瞬间被扭曲，扑过来的身影凌空闪躲，愤怒嘶吼、抓挠，仿佛被套上一张无形的巨网。 “嗷！” 她不再紧追，动作混乱疯狂，拼了命地往自己身上挠，浑浊双眼冒出恐怖目光。 任逸瞠目结舌。 哒哒哒！ 下一秒，一梭子喷溅着火花的子弹精准打向她的心脏！ 女人的红裙身影立刻被掀飞，倒在方向盘上。抽搐两下，不再动弹。 “下车！”黄芪收起枪，冲任逸甩头。 “你这技能很好用啊，虚晃一枪！”任逸惊叹。 “时间紧迫，咱们一人负责三辆车！”黄芪喊道，率先向着队尾跑去。 “如果不频繁切换能力，应该可以撑一阵。”任逸思索。 虽说“蚩尤旗”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但现在遭遇危机的不止一个，还是应该解锁个群攻技能。 黑暗里，枪声炸耳，火舌不断喷射。 任逸屏息凝神，从黑暗中调出悬浮的“天圆地方”。 突然，他发现，似乎有什么变了。 原先，似乎只有“偃师”“巽风”“蚩尤旗”是亮着的。而现在…… “呃……这个‘富江’为什么也亮了？”任逸思索，“难道是随着我的战斗次数增加，解锁了更多技能？” “富江”是个什么能力？要不……试试？ 试试就试试。 任逸集中精力，凝聚在底部的光芒瞬间逆流爆照，冲击整个球体。 随后，光芒尽数灌注“富江”二字，任逸睁开双眼。 酝酿了半天，任逸低下头瞧着自己双手，“嗯……好像没什么变化？” 尴尬了。 “少东家！” 突然，面前变了形的车门轰一声弹开，两个浑身浴血的镖师争先恐后滚爬下来，冲到任逸面前，抓着他的肩拼命摇晃。 两人激动得吐沫横飞道： “你有没有受伤！” “……啊？” 任逸一脸懵逼，你俩拼死拼活冲过来，还以为有啥重要情报呢，结果就为了问这？ 就这？ “少东家！”那俩大汉还抱着任逸不撒手。 任逸被摇晃得脑浆都快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 ……这他妈是个人见人爱的buff？ “少东家！” “少东家！” 车门此起彼伏咣咣作响，十几个镖师浑身伤口，衣裳破烂，全都一脸热切地齐刷刷盯着任逸。 他突然觉得背后发毛。 “你……”队伍前头的黄芪发现这边异状赶了过来，刚走两步，神色猛然变得惊恐，立刻如临大敌般倒退好几步躲回车后，“你怎么回事？离我远点！” 任逸跳脚，不是你自己凑过来的吗！ 咚！ 面前的车剧烈摇晃，红衣女的身影猛然出现在玻璃上，立即将防爆玻璃撞成一颗颗细小水晶般的碎片。 咚！红衣女似乎也受到“富江”的控制，情绪变得无比急躁。她变了形的脸再次印在玻璃上，哐啷一声，玻璃尽数碎裂，碎片崩飞如雨，所有人本能格挡。 红衣女身影扭曲诡异，在空中划了条弧线，直扑任逸而来。 “靠！”任逸大骂一句，翻身就逃。 红衣女手脚并用，如一道贴地鬼影，紧随其后。 咚咚咚！ 另外几辆车里，纷纷发出红衣女其他分身个体的撞击与咆哮。玻璃碎裂声不绝于耳。 “不要走！” “少东家！你要去哪！” 愣在原地的镖师们蓦然爆发出一声呐喊，噼里啪啦跑了起来。 四五个身体已经被打烂变形的女人冲了出来，有的肢体反向弯折，有的只剩半身贴地蠕动，各用诡异的姿势勉强跟随着。 “少东家，不能这样！”其中一个大汉沾满血污的粗糙面孔上露出一丝为难与娇羞道，“我，我……我有老婆的！” “谁管你有没有老婆啊！”红衣女牙齿尖锐刺耳的咬合声在衣服后头紧追不舍，任逸边跑边吐槽。 “算了！管她的！”大汉一脸破釜沉舟，迈开步伐，紧紧追在队尾。 “我爱你啊啊啊！” 各种喊声不绝于耳。 什么满身大汉啊！什么强人锁男啊！ 这破技能，坑死我算了！ 任逸疯狂奔跑，身后稀稀拉拉拖出一条长队。 在照耀过两百年死寂荒野的月光下，热闹异常，诡谲异常。 第十三章 你这流民堡有问题啊 “早知道用‘偃师’多好！闲得蛋疼解锁什么新技能啊！” 任逸此刻将力量爆发到极限，全身都在被“天圆地方”榨取，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疼痛异常。 “这‘富江’应该别有用处……”任逸跑得气喘，感觉肺都要炸了，“总不会就是个海王，钓妹子方便些吧？” “少东家！” “别走！” “我爱你啊！” 任逸头皮发麻，尬穿地心的表白还在后面尾随。 路中间凸出一块石头。任逸没看清，一头栽了上去，脑门鲜血直流。 几个一百五六十斤的镖师刹不住车，噼里啪啦从他身上踩过。任逸清晰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真，满身大汉。 “都给我起开！”任逸脸着地躺在土里，大怒道。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所有镖师立刻如临大敌，脸色惊慌，唰唰退了回去。 “嗯？听话了？”任逸一惊，“难道这才是‘富江’的正确使用方法？” “停！” 任逸突然大喊。 所有身影立刻停下，在荒野上矗立不动，像一群姿态各异的雕像。 “好家伙，”任逸心中窃喜，“果然听我的话！” “所有镖师，击杀变异者——” 他铆足了全身精力，四肢不断被力竭又复原，一股股力量绵延不绝地注入“天圆地方”。在他强力驱动下，球体与方片的转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镖师们的大脑里，任逸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威严。 所有镖师的身影一晃，各自拔出武器，向着身边风中飘荡的红衣刺去。 嗤……鲜血喷溅成薄雾，洒满黄土。 咚！ 重物落在草地的摩擦声，红衣女千疮百孔的头颅落地，翻滚几下，终于停止。 任逸的消耗也到了极限。 大脑抽痛，“天圆地方”的画面骤然消失，一口血雾从嘴角喷出，昏了过去。 任逸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晃晃悠悠的车后座上，窗外是匀速闪过的蓝天白云。 “你可真行，睡一天了。”黄芪坐在驾驶座，听到他翻身的动静，道。 “啊？”任逸尴尬起身，那岂不是让堂主开了一天车？ 说好的拉关系套近乎呢？人家万一不带我赚大钱了怎么办？ “我来开吧。” “马上就到了。”黄芪努了努嘴。 果然，远远地，地平线上出现了流民堡垒的轮廓。 “哦……”任逸甩了甩脑袋爬起来，精神力透支太过，太阳穴还是一抽一抽地疼。 这是流浪到此处的一批流民自发建立的据点，还很不完善，几乎都是用荒野上残存的旧世界建筑做地基，再加上东拼西凑各处捡来的材料堆砌而成。 任逸看着用一片片彩钢瓦加钢筋拧成的外壁，高度和强度应该只能阻挡变异者和土匪，遇上巨大降临者的话，瞬间就会被碾成薄片。 车辆缓缓靠近，地上缓冲带密集起来。这段是刚铺的水泥路，两边扎着铁栅栏，样式不一，看来是从旧世界各种围墙上拆下来的。铁栅栏将荒野与堡垒分割，六七个穿着背心、军装裤的男人坐在路旁抽烟，远远看见车队，一个个都晃晃悠悠靠了过来。 “什么人？”领头的戴了副破墨镜，拦在路口，审视地看着降下车窗的黄芪。 “送货的，今早跟你们刘公子联系过了。”黄芪半倚在车门上，伸手出来拍了一下车身鲜红的“陵州任氏”大字，咚地一声。 “进吧。”男人抬起眼皮瞟了一下，慢慢挥动双手，用三截拼成的闸门被几个干瘦黝黑的男人牵拉着抬起。 车辆颠簸行驶过减速带，进入城内主道。两旁是用黄土围出的场地，已经停了很多流民堡自己的吉普、卡车、吊车之类的，每一辆都东凹一块西瘪一块的，黄泥几乎把车窗遮住了。 “你们的车往里开，直接送到仓库！”远远地，放他们进来的男人立在门口道。 “仓库在哪？给指条路啊！”任逸摇下车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前方突然迎面开来两辆黑色轿车，多处磨损，一看就是捡来修理好的旧货。 车子远远停下，前头那辆车副驾驶上走下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穿着一件米黄色衬衫，像城里坐办公室的。 那人还没走到车前就点头致歉，脸上带着很随和周到的微笑。 “这应该就是刘公子。”黄芪看了一眼任逸，小声道。 任逸跟在黄芪后边也跳下车，向他快步走去。 既然人家是城主的儿子，咱这个镖局少东家也不能露怯。 “感谢你们远道而来。”刘公子握住任逸双手上下一摇，“我应该出城相迎才是礼数。抱歉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开身。” “您客气了。”黄芪回礼。 “黄堂主。”刘公子刘公子说着客套话，眼神一转落在旁边的任逸身上。 “您就是少东家？久仰久仰。有您亲自押车，真是不胜感激。” “我叫刘文琼，负责各位这几天在城里的吃住，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就是了。之前电话里说修车的事，我也已经安排好。”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任逸冲他点了点头 “来，这边请。我带你们去仓库。” 刘公子返回车上，车子发动，向着通向城内深处建筑的道路驶去。 任逸半开着窗，一路观望，两侧贴着主道支着各种小摊，都快挤到车上来了。这倒是比陵州这种规规矩矩的大城市热闹得多。 两边高楼是旧世界建筑，墙体还有没有拆干净的招牌字痕，露出没有被太阳晒掉墙皮底色，隐约是“银行”两字。 现在，那里每扇窗户都架着交错纵横的晾衣竿，小孩子哭闹，炒菜油烟声刺啦作响。 已经是下午四点的光景了，金色阳光挥洒，任逸觉得有点小时候的感觉。 “就快到了。”刘公子摇下车窗，愉快道。 前面的道路突然变得与众不同，没有居民的痕迹。刘公子车辆靠近之后，两边建筑里走出三十几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高处似乎还有端着枪的人在警戒。 前方，是六七个并排而建的仓库，其中一个大门敞开，隐约可以看见宽阔空间，以及深处一排排货架。 “就是这里。”刘公子下车。 车队停下，沿着仓库蜿蜒成一长排，将整条道路堵满。 任逸也跳下车，“刘公子，您点点货吧。” 他话音未落，车上镖师们纷纷下车，一辆辆车接连掀开防雨棚或敞开车厢大门，成垛的巨大集装箱出现。 “好吧。”刘公子脸上堆满和气微笑，一辆辆走过去。 出乎任逸意料，刘公子只是粗略扫了几眼就返回。 任逸跟在一旁，一头雾水。 “我信得过诸位。”刘公子点了点头，转身对站在旁边的中伙计道，“卸货吧！” 倒是难得遇上个好说话的。任逸诧异，但也有些惊喜。 这年头荒野上都是些人精，一份订单恨不得翻过来覆过去查，巴不得找出点问题扣一笔小钱。 “卸货啦！”任逸喊了一声，众镖师跳上车厢帮忙。 蓝衣服的装卸工一拥而上，将车团团围住。 整条巷子人影交错，瞬间忙碌起来。 大约站了十分钟，刘公子有些局促地搓了搓双手，走到任逸和黄芪的面前，笑道：“两位，今天天气热，咱们就别在这干站着了。我带大家去住处看看吧，城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大家不嫌弃就好。” 任逸诧异地看了黄芪一眼，这就完事了？这么简单？ 他这是第一次出来送货，但车上毕竟都是维系全城人性命的物资，怎么想也不可能如此简单。 这年头信誉早就不可靠了，这刘公子这么单纯，流民堡交给他真的可靠吗？ 任逸不由得替他捏了把冷汗。 很明显，黄芪也有些始料未及。 “那就……各车留下一位司机？我这里有车，剩下的人跟我去住处看看？”刘公子提议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黄芪点头。 刘公子笑得很随和，不一会就唰唰靠过来一排没挂牌子的吉普，任逸等人坐上，一路向城中心而去。 任逸等人的住处安排在一个旧世界居民楼改造的独栋小宾馆。 一路驶过城中心的时候任逸诧异看了一眼那栋高大的建筑。 那是一栋高楼大厦，四面围着防爆钢丝网，里面灯火通明。 应该就是城主的办公大楼兼居所了。 “抱歉，本来应该给各位安排在离我家近点的地方，方便联系嘛。但实在不巧，附近没有像样的房子了。荒野上，啥都得凑合。” 柳刘公子注意到任逸的疑惑，抱歉地解释道。 其实刘公子已经很细致了，镖师出城送货有地方睡就不错了，睡在车里甚至都是常态，遇到他这样将心比心的雇主真的不容易。 到了楼下，刘公子亲自下车带人上楼。 “各位休息一晚，明天我安排人，给大家修车。” “少爷。” 刘公子正给任逸指认走廊结构，一个身穿黑西装的年轻人悄悄走上来，神情严肃地附耳过去。 刘公子和煦的神情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变化。 “实在抱歉，城里事情太忙了，不能陪两位吃饭。” 随即，刘公子又恢复了温和，任逸看得有点恍惚，怀疑自己眼花了。 他满脸诚恳地道歉。 “没事，我们正好也休息休息。” 任逸将他送出门口，一排黑色吉普呜呜啦啦远去，消失在中心大楼的方向。 回到屋内，任逸终于摸着热水了，好一通洗漱之后，瘫在床上舒服得都快昏死过去了。 不知迷糊了多久，有人敲门送来铁盘盛好的饭菜。 任逸将盘子端到窗前，一边吹风，一边拿起勺子。 隔壁黄芪在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 “没想到这趟这么快就结束了。”任逸心里放松下来，舀了一勺米饭，送进嘴里。 嚼了两口，他突然停了下来。 进城之后，种种画面从任逸脑海中一闪而过。 过于热情的少主、匆忙结束的点货、远离中心的宾馆…… 一个念头逐渐明晰起来，连成一线。 他之前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没察觉到不对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那勺米饭。 “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第十四章 江南皮革厂? “啊？不会是有毒吧？” 任逸来到隔壁黄芪卧室内，将自己的疑虑道出后，黄芪一脸狐疑地端起还没动过的餐盘，小心翼翼。 “不是。”任逸无奈。 “这饭没熟，芯还是硬的。”任逸用勺子搅动着饭菜。 “汤的味道也很咸。” “咱们俩的配菜不一样，你的是牛肉，我的就变成了鸡肉。” 听到这里，黄芪越发糊涂了。 “……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怠慢咱们？”黄芪舀了一勺，端详半天塞进嘴里，“你要是想吃牛肉的我跟你换啊，出门在外就别耍大少爷脾气了，这饭都算好的了。” “不是。”任逸无奈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这顿饭不是专业厨子做的。而且做得很匆忙。” “刚才卸货的时候，也很有问题。” “那个刘公子点货点得很敷衍。” 任逸低下声音，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所在。 “这世道，物资比人命都重要，他身为一城之主的儿子，怎么会对物资这么敷衍？” 说到这里，任逸紧紧盯住黄芪。 “这只能说明一点，他根本不知道城里究竟订了什么、订了多少。” “所以他没有办法详细点货！” “对了，下单的时候，跟镖局交接的一直是一个年轻女人！咱们的车队出发之后，才忽然换成了刘少主！那个女人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黄芪一拍大腿，“我原先觉得谁来交接都无所谓，现在看来其中大有问题！” “而且，他急着让我们回房休息也不对劲……” “因为那群装卸工同样不是专业的！” 唰——任逸拉开窗帘。 随着窗外景色的灌入，楼下空空荡荡的停车场映入眼帘。 除了黄芪的头车，剩下装载货物的卡车一辆也没有回来！ “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 “他们还没有卸完。这些人动作很生疏，完全不熟悉卸货流程。” 黄芪终于摸索到了任逸的思路，嘴巴慢慢张大，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这群人是假的？” “我不能确定他们的真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任逸缓缓摇头。 “城里出了什么变故。而且这个变故不能被我们知道，他们在尽力掩饰。” 突然，任逸想到了什么，凑到黄芪身边道：“这是咱们镖局第一次接流民堡的订单？” “是啊。”黄芪愣了一下。 “那在这之前，他们都从哪里订购物资？”任逸饶有兴趣地皱眉，“或者说，之前跟他们有订单往来的堡垒城，为什么突然中止送货了呢？” 黄芪思索片刻，逐渐瞪大双眼。 任逸点了点手里的餐盘，“不会做饭的人在负责伙食，不会装卸的人在负责搬运。” “没有了物资，也不知该从哪采购。” “整个流民堡看似正常，实则内部已经一团混乱，名存实亡。” “那……变成这样也没人管吗？”黄芪终于想到了要害，张了张嘴，“……堡主呢？这些事不都应该是堡主负责吗？” 目前，他们见到的，只有堡主的儿子刘公子在全权负责…… 任逸道：“我感觉，刘堡主已经出事了。” 两人走出宾馆大门，向着来时路上见到的热闹小市场走去。 “出去打听打听，说不定会有线索。”任逸道。 刚出门不久，天上就飘起了小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小市场居然还是人头攒动。 任逸看了一圈，发现一件有趣的事。白天这里一片祥和，夜里竟然多了许多瘦弱的老人，挤挤挨挨沿着街边坐着，面前铺着一小块防水布，上面放着黑漆漆不知什么东西。 任逸示意黄芪，两人走进一个蜷缩在墙角的干瘦老大爷。 大爷头上戴着老式矿灯，应该也是从荒野里扒出来的旧世界产物。电压很不稳定，照在地上亮一阵暗一阵。 看到两人的背影遮住面前的小摊，老大爷有些惊恐与讨好地抬起头，道：“小伙子……买、买菜啊？” 任逸借着他额头的矿灯这才看清，原来防水布上摆着干巴巴、黑漆漆的东西，是一小把蔫头耷脑的绿叶菜。 任逸抬头扫了一圈，有些惊讶地开口道：“大爷，这么多人……居然都是买菜的啊？” 听到他这么问，大爷的声音突然多了一丝惊慌，立马捧起那把蔬菜，举到任逸眼前道：“小伙子，俺这是今天刚摘的，比、比他们的新鲜多了啊！” 任逸无奈笑了笑，看来老大爷以为他是要货比三家。 这么晚了，还下着小雨……任逸可怜这个还在买菜的老人，便问道：“大爷，那我就买你的吧。多少钱啊？” 大爷喜出望外，颤抖地伸出脏污黝黑的手指：“七十流通币……” “什么？”黄芪惊讶，“七十？七十在陵州能买半袋米了！” “别、别走……”大爷猛然拽住他的胳膊，犹豫半天，面露难色，“那要不，用一顿干粮换？” 任逸跟黄芪对视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猜到流民堡已经混乱，当这种猜想落到活生生的人身上时，还是让人觉得无比沉重。 “给你这个吧。”任逸从背包里摸出一块压缩饼干，默默摆在了老人的防水布上。 老人愣了半天，用一种跟年龄不符的矫健抓起压缩饼干，使劲塞进了身边那个脏污的大布袋子里，塞到了最底层。 任逸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是捡来的塑料瓶。 “谢谢你们了！”老人扯出一张报纸把菜卷好。 “菜您留着吧，我们只想跟您聊聊天。”任逸将菜放回防水布上，在老人面前蹲了下来。 “这，这……怎么好意思要你们东西呢，”老人神色羞赧，赶紧把防水布上的泥土菜叶拍干净，“坐着歇会吧。” “你们是陵州来的？一看就是不知道挨饿的滋味啊。”老人道。 “陵州来的？”老人旁边站着一个面色枯黄的中年妇女，她连摊位都没有，直接端着一个泡沫箱的盖子，盖子上摊了几包碎成渣的儿童饼干。 听到对话，她也放下东西，凑了过来。 “你们来干啥的？”她脏污的脸上双眼闪闪发亮，“是不是来送货的？” 任逸愣了一下，点点头：“对，是来送货的。” “太好了！终于来了！” 愣了一下，中年女人的双眼逐渐瞪大，两行热泪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咱们有东西吃了！”她回头，向着整条街上半死不活的蜷缩身影大喊道。 听到她的声音，数十个如木雕般呆滞的身影缓缓站起，脸上都带着如梦初醒的神情。 片刻之后。 人群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一般，扔下手里的摊子，争先恐后集中到任逸身边。 脚步声、雨水声，还有他们惊喜的欢呼。 “你是不知道，这一个月多来，菜价都贵成啥样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激愤喊道。 “是啊，没有东西吃，我们都快饿死了！” 一语如石头激起千层浪，大家纷纷附和。 “少堡主说是怕扰乱市场秩序，不让出来买卖，所有物资统一调配。但还不是坐吃山空？”老人摸了摸眼角浑浊的泪，叹息道，“分配到我们手里的能有多少啊！我们只能趁着夜里偷偷出来……” 任逸皱眉，“你们以前都吃哪里的菜？” “以前都是上游走水路运来的。”众人七嘴八舌解释道。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任逸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有预感，即将涉及到事情的核心。 大家互看一眼，脸上堆满愁云惨雾。 守着菜摊的老人长叹一声，声音颤抖道：“出事了。以前这些事都是堡主在打理。” “直到一个月前……” 老人深深哽咽一声，继续道。 “唉。一个月前，堡主带着他的女秘书，出城逃跑了。” “城里没人管，就乱了套了。” “少堡主勉强应付着，但他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城里一天天乱下去。” 买饼干的中年妇女听到这里，一拍双手，心直口快地插嘴道： “我还听说，小秘书跑的时候把城里的金子都卷走了，少堡主没钱买粮，才拖成现在这样！” 啊？ 金子？ 听到这里，任逸跟黄芪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难道那几个流民杀死的红衣女人，就是刘堡主的秘书？ 她皮箱子里的金条就是城里的资金？ 听到城里最晦涩的秘密被尽数抖出来，老人的声音越发艰难，“……年轻力壮的，已经跑了不少人了。后来少堡主开始派兵镇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能凑合一天算一天吧。” 雨水已经停了，地面湿冷泥泞，远处残破楼宇在水坑里倒映出晚睡的灯火，更显得沉重萧条。 “原来是个‘江南皮革厂’的故事。”沉默半天，黄芪开口道。 “看来乱世中，就连口口声声要庇佑无辜百姓的一堡之主也逃不过自己的私心。” “滚出去！” “我们现在过着这样的日子，都是因为你！” 突然，前面挤挤挨挨的人群中，传来六七个人此起彼伏的争吵声。 围攻之中，传来一个女人沙哑孤单的哭腔： “你们胡说什么！” “谁胡说了？全城人都知道你女儿干的好事！” “养出这样的闺女，你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争吵越发激烈，甚至演变成拳头落在身上的厮打声。 人群逐渐被那边的声音吸引，调转了方向。 闺女？ 任逸与黄芪敏锐对视一眼，向着声音源头跑去。 她的女儿应该就是传闻中携款而逃的女秘书！ 第十五章 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家苏雯绝不是这种人！” 一个穿着破旧单衣、浑身雨水的女人被推搡在地，头发散乱，菜篮子里仅有的几根菜叶落在泥水之中，被周围混乱的脚步踩得更烂。 “刘堡主都多长时间没露面了？我闺女五天以前还给我打过电话！那天晚上她还回家吃过晚饭！” “他俩根本不是一起逃走的！” 人群之中的中年女人声嘶力竭地大吼。 “你肯定向着你闺女！” “她跑了你也不敢承认！” 吵得不可开交，最里面一圈动起手来，互相推搡。 瘦弱的女人边哭边奋力用身子护着菜篮，粗糙红肿的双手拼命在周围人的践踏中捡拾菜叶。 “干什么！” 任逸推开人群，冲到中间。 几个吵吵嚷嚷的中年女人警惕地看了一眼，立刻收了声，抱紧各自的菜篮子，迅速缩进巷子两旁低矮潮湿的筒子楼。 最近堡中治安太差，入了夜常有饿急眼的混子上街抢东西。 “唉走吧走吧。” 围观的众人窸窸窣窣，逐渐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只剩摔倒在地的女人，心如死灰地躺在水湾里，看着面前的菜叶烂成泥。 任逸叹了口气，将她扶起。 半天，女人的眼神才活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任逸。 “……谢谢。” “没事。”看着这幅画面，任逸胸中如堵。 她女儿就是那个被杀掉无数次的红衣女。 名字叫“苏雯”。 虽说她被杀死时已经变得万分诡异了，但在母亲的眼中，她还是尚未归家的孩子。 “你女儿叫苏雯？”任逸道。 “是啊。”她呆呆地抬头，“怎么了？……你们见过她吗？你们是她单位里的同事吗？” “你确定五天以前还跟她有过联系？”任逸问道。 苏雯，是刘堡主的秘书。 五天前，镖局接到了流民堡的订单——应该就是苏雯！ 任逸猛然醒悟。 然后，她提着金条出现在荒野上，刘少主却不知道苏雯订单的内容？ “我明白了！” “刘志良身为堡主，几乎就是乱世中的土皇帝，为什么要逃出去？城外他没了权力就是普通人，还有土匪流民和随时降临的诡异。他为什么要逃？” “那就是他不得不逃。” 任逸长呼一口气，在骤降的气温中凝成一片雾气。 “你怀疑城里发生了权力之争？”黄芪压低嗓音。 “对。我怀疑刘堡主的儿子夺权。”任逸点了点头，灯光雨水混合下，任逸的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 “而苏雯知道了他的秘密，他要杀人灭口！” “事情究竟是怎样，光靠问是问不出来的。许多藏在水面下的真相，还需要我们亲自见证。” “你是要偷偷潜进去？”黄芪看着他，惊讶道。 “对。”任逸点头。 “那伙流民遇到的只有苏雯。那刘堡主呢？” “从头到尾，刘堡主的出逃只有捕风捉影的传闻。” “我甚至怀疑，刘堡主还在这里，就藏在中心大楼！” 与黄芪商量罢，任逸摸出背包里最后一块压缩饼干，递给地上的女人。 “这里还有些吃的，您拿回去吧。这菜叶子已经不能吃了。” “她不是那种人，你们不是她的同事吗？那你们应该清楚啊！”满身污水的女人对面前食物无动于衷，只是瞪大一双浮肿的眼睛，执着地想要问出个究竟，“我女儿究竟去哪了？” 雨水再次落了下来，任逸无法回答。 两人冒雨返回宾馆楼下，卸货完毕的卡车已经并排停在了院中，形成一片隐蔽。 任逸蹑手蹑脚拉开黄芪座驾“奎木狼”的车门。 李姐给各车都配备好了物资，任逸很容易翻找到了一副军用十六倍镜。 “你疯了？这是人家的家事，甭管儿子杀老子还是老子杀儿子，都跟你一毛钱关系没有！”黄芪无声喊道。 “我们就是来送货的，如果跟人家起了冲突，搞不好砸了买卖，这趟赔个血本无归！”看着任逸自顾自动作，黄芪在一旁无声嚷嚷。 “你猜，我为什么要好奇流民堡发生了什么。”任逸收拾好瞄镜，极其冷静地转过头来。 “吃饱了撑的。”黄芪道。 “无风不起浪！苏雯的金条咱是亲眼见过的！” “我是怕这刘公子正如传闻一样！他如果真的没钱，怎么付得起咱们的订单？” “我怕他把咱们骗来！黑吃黑！趁机下家伙！” 任逸贴着黄芪耳朵，一字一句地无声吼了回去。 “……那必须查个清楚啊！” 彳亍吧。你还真是从善如流。任逸默默吐槽一句。 任逸举起望远镜，将视野对准城中间武装森严那栋旧世界大厦。 景象在任逸眼中渐渐清晰，入了夜，大厦里依旧灯火通明，十几个人在走廊里来回穿梭，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崩到极限的紧张。 “果真有古怪。”任逸嘟囔一句。 任逸猛然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一片黑暗，一个闪耀着光芒的透明体猛然浮现，开始不停旋转。 十六倍镜视野中放大的景象在他脑中飞速勾勒成型，每一处纤毫毕现。 “你到底打算怎么潜进去？” 任逸的手忽然握住黄芪的肩膀。 黄芪在他手底下挣扎，“有话好好说，别钙里钙气的——” “‘巽风’！”任逸默念。 黄芪话音未落，突然感到空气中一阵窒息的扭曲，整个意识分崩离析。 下一秒，他忍着五脏六腑移位般的失重感，被任逸提着肩膀，坠入一条陌生的消防通道。 “你的能力究竟是什么？！”翻身爬起，黄芪立马一把揪回任逸。 “嘘。”任逸抬手。 此时他略微低着头，似乎在掩盖什么。刘海的碎头发之下，任逸一双眼睛略微散发着钻石般晶莹锐利的粉红色光芒。 他默默切换了“偃师”技能，将能力使用到最大。 他感应到，厚重的防火门之后，白炽灯大亮的走廊上，紧张巡逻的卫兵的精神力乱成一团不断放射扭曲的无形丝线。一共十四个人。 突然，走廊拐角处响起一阵混乱脚步声，五六团高强度混乱的精神力量涌了进来。走廊里的精神力波动明显增强，变成一股无形波纹，唰地充斥在整条通道内。 看来，他们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快快……搭把手！” 隔着防火门，任逸听到冲进来的人正极度焦急地大喝。 他们似乎正在搬动什么，精疲力尽地呼着粗气，脚步急促，齐刷刷笨拙地移动着。 “抬进来抬进来！” 走廊上的人似乎对这种状况相当熟悉，声音立马紧张起来，任逸感到十几团精神力冲了过去，将来人团团围住。 一阵骚动，脚步声更加密集，噼里啪啦远去。 任逸用力推开一条小缝。 虽然只有一眼，但他还是看清了。 他们匆匆忙忙抬进来的是一个包裹，冲着货梯而去。 蓝白相间的条纹，跟客房里的床单图案相同。 包裹里，鲜血流淌。 大约过了十分钟，任逸从防火门中出来，查看了那部电梯。这应该是用来运送蔬菜的，脚垫上还有泥土。 电梯门叮地一声在任逸面前敞开，一层的按钮明显留着血手印。 没有乘坐电梯，两人再次推开消防通道。 走到一楼，任逸从门上镶嵌的数条玻璃看出去，这里是这栋楼的后院，围墙筑起的空旷场地停着几辆车，还堆着为数不少的煤块和木柴。 “这边走！” 焦急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几人正异常熟练地拖拽着包裹，走向靠近院门处一扇单独的铁门。 铁门被撞开的刹那，里面白色蒸汽滚滚涌出，楼层上方湿漉漉的热浪蒸腾，带着洗发水的味道。 那里是锅炉房。 第十六章 惊变 “他们烧了一具尸体？” 门背后，黄芪看得逐渐紧张，用胳膊肘用力撞了撞任逸。 这里确实有问题！ “你说，刚才被烧掉的人究竟是不是刘堡主？”黄芪道。 任逸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刘堡主失踪已有一个月，如果现在才遇害，未免有些说不通。刘少爷没必要非得挑我们这些外人还在的时候下杀手。” 门口闪出来四五个穿着黑色防弹衣的身影，身手敏捷地四下查看。 “你看，他们虽然全程高度紧张，但处理尸体的流程很熟练。全程没有一个人张皇失措，也没有人大喊大叫。像是司空见惯。” “也就是说，这绝对不是他们烧毁的第一具尸体。” “不是第一具？”黄芪喃喃重复，“难道，出现了好几个……刘堡主……” 黄芪忽然住了嘴。 “好几个刘堡主？”任逸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那个红衣女，刘堡主的秘术苏雯！” 任逸急忙道：“我明白了！他们都被污染，而这种污染会使人死后无限再生！” “刘堡主死在了这里，而苏雯携款逃了出去！” 突然。黄芪背后红影一闪，一道凌乱的长发从楼梯上方倒挂下来。 “小心！”任逸一掌推开。 红衣女裂开层层叠叠的獠牙，一口咬在任逸右臂上，鲜血飞溅。 “……怎么又出现了！”任逸大喊一句，一脚踹出去，獠牙撕下半条袖子和带血的肌肉，红影向后跌去，狠狠撞在铁栏杆上。 咣—— 狭小的楼梯间内，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回响，感应灯转着圈一层层亮起。 任逸头皮发麻，这下岂不是暴露了？ 红衣女像个巨型蜘蛛一样姿态诡异地爬起，僵硬地扬起脖子拧到一个违反人体规则的角度，猛然咆哮一声，子弹一样冲了过来。 “什么人！” “这边，快！” 大院里几声怒吼，噼里啪啦脚步声响起，所有四周溜达着的黑衣人瞬间扛起武器，举着盾牌，向后门包抄而来。 大门被一脚踹开，在肃杀的夜里发出令人心惊的巨大声响。 冲进来的全副武装的人看到变异的苏雯之后，脸上都现出了片刻难以置信的惊恐。 “还愣着干什么！”领头人一脚踹开他，反曲弓瞬间拉满。 苏雯面对曾经的同事毫无反应，喉咙里嗬嗬作响，腾空而起。 嗖—— 空中一声凌厉啸响，半空中长发狂舞的苏雯猛然改变了轨迹，被撕扯着向后飞掠。 利箭当胸穿过，将她死死钉在墙上。墙体瞬间以她为圆心，绽开蛛网般的裂缝。 苏雯成了网中的猎物，瞬间肌体失去了所有力量，塌了下去，在墙面凭借惯性摇荡。 箭尾颤抖不停，还在发出轻响。 厉害了。任逸在心里感叹一句。 紧接着，盾牌后又走过来四个黑衣人，拔下箭矢，麻利地将人抬向锅炉房。 任逸第当面看到这样的善后处理，觉得心中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这时，盾牌围成的移动屏障缓缓分开，出现了堡主之子刘文琼年轻斯文的脸。 “你们杀了她？” “……你们杀了苏雯？” 刘少爷眯起双眼，这是任逸第一次在他温和的脸上看到赤裸裸的仇恨。 “不是我们。我们只是在城外遇到了她。当时一群流民占了我们的车，苏雯是被他们所杀。” “他们骗了苏雯，抢了她的钱。” 任逸不知如何证明自己，只能尽力平静陈述。 一瞬间，所有全副武装的卫兵脸上都现出了任逸难以理解的恐惧与绝望。 听到这句话，刘文琼的双眼露出一阵失焦的恍惚。 一直以来西装笔挺的后背塌了下去，一下子泄了气。 “原来……苏雯已经死了。”他茫然转身，挥手推开挡在身前的防爆盾牌。 “怪不得，这么多天，我都没有等到她……” 刘文琼喃喃自语，把一头雾水的任逸扔在原地。 他这是相信了？ 看来，苏雯不是刘堡主这边的，而是刘文琼这边的。这跟他原本的想象还是有出入。 难道是堡主儿子勾搭了他爹的女秘书，合谋害死了刘堡主？ 任逸快速思索。 那苏雯为什么出现在城外？ 难道是苏雯想要独吞财产，结果遭遇不测？ “少爷，现在怎么办。”浓重的不安在卫兵中扩散，背着反曲弓的队长走过去说道。 刘文琼深吸一口气，用力支撑起自己道：“警戒。马上就要出现了——” 听到这里，任逸眉头一皱：“马上就要出现了？你怎么知道？” 任逸话音未落，就听见锅炉房内响起一声惊恐尖叫。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连滚带爬冲了出来，指着身后用变了形的声音叫到：“出现了，快！快！” 任逸刚落下去的心脏又猛然悬了起来，锅炉房大门敞开，深邃的黑暗里白雾浮动，像是某种有生命的东西一样，蠕动着，扩张着，瞬间将他眼前笼罩，锅炉房的轮廓隐没进白雾中。 太奇怪了，任逸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浓的雾气。 全身防护的护卫队见此情景，立马举起盾牌合拢阵形，在院内宽阔空地上结成一道屏障。 任逸感到被一股力量拽着衣服向后拖去，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面特殊钢材焊接而成的巨大盾牌就杵在了眼前。 盾牌窸窣抖动，从中间迅速分开一条小道，冲出去一个头脸全部包裹在防护罩里的卫兵，拖住那匍匐逃窜的男人的右腿，唰地将人拉回盾牌后。 白雾忽然像蛇一样昂起，在空气中搅动起旋涡，向着盾牌俯冲直下！ 盾牌后，几十支利箭瞬间齐发，向着缥缈的雾气飞去。 白雾在空中骤然凝聚，形成数个人形。 全都长得一模一样，国字脸，梳着三七分，右脸颊长着一颗突出的黑色肉痣。米黄色的风衣，过时的金表。 眉心一颗弹孔，血肉翻起，脑浆和血液淋淋漓漓地流下。 “这就是刘堡主？”任逸眉头一跳。 “呃啊啊——” 这些一模一样的复制体同时将嘴巴撕扯到一个人类难以企及的角度，冲了过来。 他们浑浊的、扩散的瞳孔中，逐渐倒映出一个个飞速接近的光点。 噗嗤、噗嗤！ 一声声利刃没入血肉的沉闷声音接二连三响起，白雾里冲出的诡异身影陆续跌到在地。 “收拾了吧。”刘文琼疲惫却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 盾牌纷纷闪开，十几个卫兵上前，有的拿着旧床单有的扛着高压水枪，娴熟而沉默地开始打扫地上的血迹。 “少东家，堂主，出了什么事？” 大院外响起一阵脚步，镖师们各自带了家伙，剑拔弩张地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常在荒野上走，黑吃黑的事屡见不鲜。 任逸与黄芪对视一眼，赶紧走了上去。 “流民堡中的家事，与我们无关。”任逸靠近门缝喊道。 “我们也回去了。”说罢，任逸看了刘文琼一眼。 “慢着！”刘文琼突然转身道，“二位还不能走。” 唰！ 两把反曲弓拉满，紧贴着任逸与黄芪的后背。 任逸侧目，瞬间调动体内透明球体，空虚中光芒如雷电般噼啪大作，光流如潮水逆流而上，冲刷壁上凹凸字体。 “你什么意思！” 门外镖师们一声大吼，门缝底下脚步晃动，枪械咔嚓上膛。 隔着铁门，细密红点落在刘文琼身上。 “没别的意思。”刘文琼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走出瞄准范围，对任逸道，“您是陵州镖局的少东家，我是流民堡的少主。诚心交个朋友，咱们借一步说话。” 说罢，刘文琼转身，向着刚才被打烂了的楼梯间走去。 第十七章 一切，都要从那栋烂尾楼说起 任逸不知他是何用意，瞟了一眼刘文琼的背影，缓缓跟上。 “或许，你已经听说了城里的流言蜚语，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不是真相。” 刘文琼又恢复了刚见面时的温和，任逸进了楼梯间后，他返回门口，细心地关上那个烂得已经没什么卵用的防火门。 “事情的源头，出现在三个月前。” “不知从哪天开始，我爸突然变得反常。” 刘文琼走回任逸身边，平静地点了一根烟。 “经常鬼鬼祟祟出门去，很久不回来。再次出现的时候，总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那段时间，他频繁更换衣服，那些被换下来的衣服，都被送到锅炉房里，烧得一干二净。” “我怀疑他受到了辐射污染，所有反常举动都是变异前的征兆。” “我身为堡主的儿子，不能放任事态发展下去，以至于所有百姓无一幸免。即使有可能变异的人是我的父亲，是流民堡的掌权者。” 说到这里，刘文琼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任逸有预感，接下来，一定是一段令他万分痛苦的回忆。 “有一次，我偷偷跟踪了他。发现他独自开车来到一处城郊空楼前。” “那片居民楼是我们将这里圈定为居住地后盖的第一批楼，但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投入使用。” “我看着父亲走了进去，里面发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等了很久，他才一身疲惫地走了出来。” “他满身尘土，还有血迹。他的眼神是所有希望熄灭后的灰色。” “这么多年荒野上讨生活，我记忆中的他永远是精力充沛的、杀伐果断的，从没见过他那么疲惫不堪的表情。” “似乎，是被命运愚弄后的万念俱灰。” 刘文琼淡淡地说着，手上的烟很久没动，长长一节烟灰啪嗒一声掉下来。 “我在远处看着，很疑惑。明明进门时只有他一个人，他又没有受伤，浑身的血迹从哪里来呢？” “我就耐心等着，看着父亲走了之后，我进入那栋废弃的空楼之中。” 刘文琼顿了顿，捏起那半截香烟吸了一口，露出那种如他描述般灰白的神情。 “我看到了此生最为恐怖的画面。” “那栋空楼的水泥墙面上、地上、天花板上，坑坑洼洼。一看就是刚刚被人用力刨过的痕迹。” “凌乱的水泥坑中，散落着无数尸体的碎片。肠子、胃囊、指甲、眼球、牙齿、手臂……” “我惊呆了，这里竟是一个抛尸现场。” “然后，我听到头顶传来一种细微的声音。像是某种酥脆的表皮破裂。” “灰渣落在我脸上。我打起手电，抬头看去，天花板上多了一条裂缝，正在用一种缓慢的速度蔓延。” “裂缝里面，露出一只半睁的人眼。” “我吓了一跳，立马将手电开到最大。灯光照到的地方，都呈现一种不自然的凹凸，好像墙皮之下埋着什么，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向外壁移动，试图破土而出。” “那些凹凸呈人体某一部分的样子，有的是半张脸，有的是手臂，甚至皮肤的纹理都一清二楚。” “整栋楼，一共五层，密密麻麻全是这些东西。” “这只是一栋楼。整片楼盘不知道还有多少个空楼，每一栋楼都是这样吗？” “我浑身冷汗倒流。难道这楼盘一直空着，是因为里面埋着许多死人？” “我立刻逃回车里。回去后，我质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杀了某个降临者后没有处理干净，还在刻意隐瞒。” 刘文琼道。 “我再一次看到他心如死灰的表情。他给我讲了他当上堡主之前的故事，完全颠覆了我对他的想象。我只看到他作为一方豪杰的风光，但没想到，风光的背后是如此血腥与不堪。” “在荒野上圈定这块土地定居之后，曾经发生过一场权利的争夺。我父亲在争夺中胜出，将他的手下败将们活生生塞进了混凝土搅拌机，砌进了那栋楼的水泥墙。” 任逸听得目瞪口呆。 “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一直平安无事。直到某天我爸做了个噩梦，醒来后，他前去查看，却发现那栋楼正在长出尸块。” “为了稳定城内秩序，他决定独自解决。三个月，每天如此，直到他的精神到了崩溃边缘，被我发现。” 说到这里，刘文琼顿了顿，缓缓皱起眉头。 “然后，他开枪自杀了，当着我的面。” 原来刘堡主头上的枪口是他自己打的。这故事跟传闻中真是天差地别。 “再后来，我父亲突然成了怪物，不断出现复制体，袭击众人。” “一开始我们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我身边的工作人员死伤过半。” 任逸恍然大悟点点头，怪不得他觉得伙食以及装卸都非常不专业。 “我对此有个判断。”任逸道，“被污染的人遭人杀害，就会无限复制自己，前来报仇。复制体如果被杀，结果同样。” “只有找到产生这种污染的降临者，才能从根源解决。” 没想到刘文琼却摇了摇头，“我们最初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似乎有些情况并不能完全解释，但又没有更贴切的思路。” “什么情况？”任逸反问。 “比如，我们初步摸索到复制体出现的规律，往往是在大家高度紧张或恐慌的时候出现。” “再比如苏雯。她的身边从来没有复制体出现。” 嗯？任逸皱眉，这确实怪异。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键，是他没有注意到的。 “当时，我们城内已经没有办法了。” “随着弹药和物资告罄，我们向附近各城求救，都被拒绝了。” “我们只是荒野上一群扎堆的流民，堡垒城拒绝我们也很正常。” “实在走投无路，我只能用最不理智的办法。” “我拿出城里最后的积蓄，打算请城外匪帮。” “苏雯主动请求完成这个任务。” “她向你们发出物资请求后，就此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刘文琼脸色越来越痛苦，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久久无话。 所以这就是她提着黄金独自出现在荒野的原因？ 任逸惊讶。居然是这样一个舍己为人的故事。 “任少主，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刘文琼转过头来面对任逸，“恳请您和镖师们出手相救！” “虽然，我现在没钱……我将来会还的！一定！如果您能相信我……”刘文琼面色难堪而无助，颠三倒四地发着誓。 “不用了。” “我们一路也受到复制体的困扰，如果不从根源解决的话，也许会将污染带回陵州。帮你，也是顺手而为。” 任逸摇了摇头，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 ……我是不会告诉你你的金条在我这！ 刘文琼果然感动得双眼含泪：“大恩不言谢！” “以后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 “出现了！” 门外突然一声大吼。 任逸和刘文琼拉开大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视线中，诡异的白雾正在凝聚成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一支利箭飞到，嗖地将人形撕扯出去，张牙舞爪地被钉在院墙上。 拉弓的卫兵队长肌肉贲张，弓弦嗡嗡震颤不止。 就在此时，四道红影壁虎一般顺着高楼外墙爬下，姿势诡异而敏捷。 卫兵队长一阵闷在喉咙里的嘶喊，他的半片头皮变得血肉模糊，一个红影趴在他背上。 突然，一片红色光点穿过铁门，纷纷落在那些长发凌乱的脑袋上。 “不能发出枪声！”身边的刘文琼忽然用力撞开任逸，大喊着向门口冲去。 啪！啪！ 与此同时，扳机扣动。 “完了。”刘文琼钉在原地，怔怔抬起头看着黑夜中的天空，脸色苍白。 黑暗中，筒子楼一盏盏灯光亮起。灯光以枪响之地为圆心，一片一片扩散开来。 “出事了！快逃啊！” “城里交火了！卫兵开枪了！” 筒子楼里所有居民都从睡梦中惊醒，这些日子的人心惶惶终于酿成剧变。 抱孩子的、收拾包裹的、拖家带口的，所有人慌乱地涌上了街道。 哭喊、叫骂、寻找、质问…… 这些声音汇成巨浪，不断冲击着刘文琼。 他如坠冰窟，喃喃道：“终究还是控制不住了。” 任逸推开大门，冲了出去，街头一片黑暗，酝酿着暴风雨前的恐怖。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件脏污的外套。 任逸怔了一下，是那个街头买菜的大爷。 他的手里还拎着脏污的袋子，袋子里的矿泉水瓶攒了不少雨水，似乎刚结束了夜市摆摊，正要回家。 任逸给他的压缩饼干还没有吃，在袋子底部鼓出方形。 而此时此刻，大爷的脑袋只剩一半。 半片碎裂的头骨里露出淡灰色的大脑，包裹着一层血膜，不停一放一缩。 大爷用仅剩下半张血肉模糊的面孔喃喃道：“小心……黑色的、怪物……” 任逸呆住。 大爷身子前后摇晃，猝然倒地。 第十八章 全城失控! 任逸突然眼前一花，一道黑影用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从对面的筒子楼上跳了下来，落在他面前。 这是一只三米多高的人状怪物，全身漆黑枯瘦。见任逸正撞到它面前，怪物像蚱蜢一样撑起比例异常的六条肢体，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布满鳞片的头部从中间裂开，一条软管般的长舌飞出，朝任逸扑射而来。 任逸躲闪不及，左肩一阵剧痛，怪物的长舌已经刺入，将他抛到半空。 突然背后冷风一闪而过，又一道黑色残影弹射而出。另一只怪物冲了出来，两只猛烈相撞，弹到大院铁皮围栏上。 巨大力道冲击之下，怪物刺在任逸肩上的长舌缩回去，任逸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般跌出几米，仰面摔倒在地面。 任逸咳出一口鲜血，肩膀传来剧痛，伤口正像一朵合拢的花一样愈合。 两只怪物互相撕咬发出刺耳咆哮，撞击得铁皮围栏簌簌颤抖。 或许是被声音吸引，任逸看到，又有一个黑影窜上了筒子楼的楼顶，顺着各家的窗户爬了下来，正蹲踞在半空处嘶吼，只有眼白的浑浊眼珠诡异地盯着自己。 就在此时，筒子楼的走廊上灯亮了，某扇门突然敞开，一个小女孩赤脚走出来，嚎啕大哭：“妈妈，我好怕！” 吊在楼面的黑影瞬间窜出去，管状长舌飞出，啪的一声撞破玻璃，紧接着传来一声血肉模糊的洞穿。 “咳……”任逸吐出口中残血，“这种情况下，冷兵器明显控制不住场面了。” “既然接了这笔大买卖，就不能砸了招牌。” 任逸大步返回，冲众镖师喊道。 “火力压制！” 任逸扯过一张盾牌，挡在刘文琼身前。 盾牌后，是刘文琼震惊的脸。 哒哒哒…… 三架轮转机枪同时喷出火焰。 足以毁天灭地般的巨大声音响起，任逸感觉自己身处暴雨中的湖面，这世界上的一切全都听不见了。 大地在震颤。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硝石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几乎要把空气点燃。 玻璃、铁门、木柴、砖块，一切都在热浪中爆炸，跟倾泻的弹壳一起崩飞。 所有枪械喷出的火光代替声控灯，一闪一闪地照亮黑暗。 两只巨大的怪物此刻如风中残叶，被子弹洪流随意冲撞的身影在火光中时隐时现。 “你们清理地面，我上去救人。” 任逸在开火的一瞬间消失，出现在了对面筒子楼里。 走廊的灯泡一闪一闪，敞开的大门里正发出巨大声响，怪物正在进食小女孩的尸体。 任逸一脚踹在了铁扶手上，整个楼道里嗡嗡大响。 三只巨大的怪物几乎将走廊占满，听到声音，此时一齐转过身来面对他，任逸被堵在楼梯拐角。 “‘蚩尤旗。’”任逸默默发动能力。 三只怪物同时暴起，任逸全神贯注，拽住其中一条舌头，荡秋千一般向着下一层楼梯扶手跳去。 怪物被他猛然拽住，跟着跌了下去。任逸凭借精准的控制力，落在扶手的刹那松开双手，怪物巨大的身躯在拐弯的空间中横冲直撞，摔得失去了方向，撞断一片楼梯扶手，滑到了平台边缘摇摇欲坠。另外两只扑了空，一时也乱了方向感，留在上层胡乱嘶吼。 任逸翻身跳下扶手，单膝跪地。 “蕾蕾啊，是你吗！” 右侧突然又砰的一声敞开了一扇门，一个穿着针织衫的老太太一脸希冀地出现在混乱的走廊上。 “别！”任逸大喊。 平台边缘的怪物闻声翻身而起，向这边冲过来。 任逸助力两步，一脚飞起踹在门上，将老太太关了回去。 借着这一脚的力量，任逸空中翻转，一脚将刚爬起的怪物踹下了护栏，不知落到了哪里。 巨大回声笼罩整栋小楼。 被这边的声音吸引，更多的怪物向这里聚集。 “数量越来越多了……”任逸皱了皱眉，“怎么才能速战速决？” 突然，任逸翻身越过栏杆，向着走廊尽头疾跑而去。 那里是消防通道，两扇沉重的大门紧闭。 他记得在这里跟堡主的住所是同一种建筑结构，拐角处有一个玻璃消防箱，里面有消防斧。 任逸一拳打碎玻璃，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起。 雾气笼罩的走廊异常昏暗，红色警报灯闪烁，仿若地狱。 浓雾将红光映成末世大火般的景象，越来越多的黑影聚集到此。 他听见右手边门锁传来细微响声。 “是来救我的吗？” “滚回屋里老实呆着！”任逸一脚把门踹了个大坑。 说完抡起消防斧，冲向翻腾的浓雾。 ……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剧烈的冲撞声骤然平息。 任逸站在走廊当中，两头都是巨大怪物的肢块堆成的小山，脏污的墙壁鲜血飞溅，破碎的玻璃窗上，一缕缕淡红流下。 “救命！” 任逸刚解决眼前这波，楼上某扇防盗门内突然传出惊呼。 “嗤……又来了。”任逸一口气还没喘匀，心里暗骂一声，提起手中家伙，箭步冲了上去。 “啊啊！救命啊……” 一扇紧闭的防盗门里，传出一个年轻女孩颤抖变形的尖叫。 任逸抡起斧子，朝着门锁劈了下去。 门很厚，铁刃撞击擦出火花，尖锐声响在死寂的走廊上震耳欲聋。 任逸每砸一下心中的焦虑就多一分，浑身的血管也跟着节奏不停收缩。 天花板上，墙壁上，楼梯上，受到声音的吸引，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密集。 “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屋内女人撕心裂肺哭喊。 铛的一声巨响，门锁断裂，斧头却卷了刃，斜插在了铁门上。 任逸敏捷地闪身进入，满地凌乱的衣服，还有打翻在地的无数快递箱。 “你……” 任逸刚想提醒她别害怕，突然觉得后脖颈一痒。 抬头看去，无数黑色长发正如蛇一般扭曲挥舞着，从天花板上垂下。这些头发像有生命一般，触到任逸的一刹那收紧，死死绞在任逸的脖子上。 任逸反手撕扯，此时，一张惨白浮肿的巨脸从天花板上凸出来，咧开长着四层细密獠牙的血盆大口，涎水淋淋漓漓。 见此情景，那个女生吓得瘫坐在地，丝毫不敢动弹。 不是黑色四脚怪吗？任逸在窒息中纳闷，这品种怎么还变了呢？ 每一簇头发都像断了头的蠕虫一般，疯狂在半空挥舞扭动。逐渐将任逸包裹，任逸皮肤上不断传来细线勒入皮肉的疼痛，被头发拖着，他的双脚渐渐离开地面。 “‘巽风’！” 任逸瞬间切换能力，身影一闪，瞬间从头发的包围中消失。 一大团黑色扑了个空，天花板上的巨脸大怒，发出尖锐咆哮。 下一秒，任逸的身影忽然贴着它浮现，顺手抄起悬在半空的自动晾衣架，用尽全力向着鬼脸的眼睛扎了下去。 “嗷——” 惨叫在整个楼道里回荡，天花板上蔓延出的无数头发突然疯了一样挣扎，失去方向胡乱扭曲，在整间屋子里拍打缠绕。 任逸跌落在地，捂着嗓子拼命咳嗽。 那个女生这才缓过来，瑟瑟发抖地向任逸背后躲。 “谢谢……” 任逸没理她，在心中飞速思索：目前走廊上是干净的，但不知道怪物有多少、究竟是怎么出现的，此地还是不宜久留，何况她连门锁都坏了。 刘文琼的人在楼下，应该会安置她。 任逸眉头一拧，抓起女生的胳膊道：“趁现在到外面去。” 没等她反应，任逸一把扯开推拉门。 “不、我，我不敢！我怕外面有东西！”女生双手颤抖，紧紧抓着任逸衣角。 “我还要去救别——” 任逸话音未落，突然，走廊里弥漫起白雾。没过多久，白雾就将怪物的尸体淹没，变成一片危机四伏的未知。 任逸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被他砍坏的大门耷拉在门框上，白雾像是潮水一样，翻滚着浪头，汩汩涌入。 雾气尽头亮起两盏橙黄色的光柱，探照灯一般，正朝门内扫射而来。 下一秒，浓雾猛地被一个巨大的三角形黑影分开，两束光芒笼罩在黑影里，居高临下地锁定在他俩身上。 一条巨蟒！ 品种怎么又变了！ 任逸还没来得及内心吐槽，浓雾中蛇头向后猛缩，裹挟着旋涡般的劲风弹射而起。 女孩一声尖叫，本能地绝望地闭上双眼。 突然，浓雾中巨蟒动作一滞，愣了片刻，不知为何乖乖退回了白雾中。 女孩没有等来预想中的死亡，疑惑着睁开了双眼。 走廊上的浓雾渐渐扩散，巨蟒已经不知所踪了，只能听见刀刃般锋利的鳞片碾压在地面上，偶尔撞倒护栏，粼粼远去。 “这是……怎么回事？”女孩喃喃。 挡在她身前的任逸脊背紧绷，呼出一口长气。 他的双眼散发着淡红的水晶般的光芒。 前方巨蟒身上正延伸出无数虚无的丝线，充斥整个空间。 在任逸的感官里，画面变成了黑白。他正从天花板的高度俯视下来，路过断壁残垣。 “喂？任逸？” 任逸背包里的对讲机突然滋滋作响，黄芪的声音传了出来。 “黄哥，我在。”任逸回道。 “楼下已经清理出来了，大院里有平民安置点，救出来的人送到那里。我们正在向城东棚户区推进，你忙处理完就过来。” 任逸点头，“好，我这就去跟你们汇合。” 沙沙……一阵空白后，耳机那头怪叫起来。 任逸顿时紧张大喊：“喂你怎么了？说话啊！” “又出现了……这次是长着狼头的女护士？！” 任逸皱眉。 ……嗯？什么福瑞控？ 第十九章 什么才是关键? 为什么怪物的种类越来越多了？ 这其中的关键是什么？ 通话结束后，任逸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凝眉思索。 单从刘堡主的变化来说，每一个“复活”的刘堡主都浑身鲜血，额头有弹孔，这说明被污染者死亡后，会保持死前的样貌。 但是这放在苏雯身上就说不通。 苏雯死的时候穿着夹克，“复活”后的每一个个体却穿着红衣。 如果将刘堡主、苏雯、别墅里的尸块当做标准，那么导致他们复活的原因应该是复仇。 但如果将“复仇”当做变异的关键，放在各种各样的怪物身上又说不通。 它们在向谁复仇？ 如果说苏雯复活的目的是复仇，攻击我勉强说得通。但为什么要攻击刘文琼的卫兵队？在那之前，他们并没有仇怨。 任逸深吸一口气，感到脑中思绪如一团乱麻，这些样本千差万别，要找出共同点谈何容易。 不过，他们之前的处理都很低调。大规模的怪物狂潮爆发，是在枪声响起之后…… 那个时候，所有百姓都很惊恐，乱成了一团…… 任逸突然觉得脑内灵光一闪，似乎就快要抓住什么关键的线索！ 这时，刘文琼的对话猝然闪过。 “我们初步摸索到复制体出现的规律，往往是在大家高度紧张或恐慌的时候出现。” “苏雯，她的身边从来没有复制体出现。” “她主动请求出城，完成这个任务！” …… “我明白了！”猛地一拍双手，惊喜大喊道。 “恐惧具象化！” 不管是刘堡主、苏雯，还是空房子里的尸块，他们根本不是复活，他们甚至没有变异！ 目前出现的所有怪物，全部来自城内居民脑中恐惧印象！ 刘堡主多年前犯下的暴行一直是潜藏在他心中的噩梦，所以他具象化出来的恐惧就是布满整个房间的尸块； 刘文琼亲眼看见父亲在他面前开枪自尽，心中万分恐惧震撼，所以他脑中具象出来的刘堡主是额头带伤的模样； 卫兵队多次开枪射杀自己的堡主，为了维持秩序，又将其投入锅炉中焚烧。因为愧疚难当，所以他们具象化出来的刘堡主出现在白色蒸汽中，浑身伤痕累累。 城外流民杀了苏雯，那是他们犯下的第一桩案子，心里难逃恐惧，总害怕苏雯的怨魂找上来。传闻中被冤死的女鬼身穿红衣，所以他们具象出来的苏雯就是红衣女鬼的样子； 送货路上，苏雯转而攻击我，是因为我对此事过于在意，才将她想象出来！ 刘文琼之前一直尽力压制堡内秩序，所以城内居民没有感到恐慌，就没有怪物出现。 后来，镖师们开了枪，枪声使居民感到恐惧，他们脑中的恐怖形象都活了过来。 居民楼里有人害怕长发女鬼、有人害怕蛇，至于狼头女护士，则很有可能是小孩子害怕打针…… 由于百姓的恐惧形形色色，这才出现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怪物！ “这不是闹鬼！而是一场‘降临’！‘恐惧具象化’是降临者的能力！” 任逸抓起对讲机，大喊道。 “抓紧时间找到降临者，将其解决，才能从根源上清除怪物。” “你们一直打是打不尽的，百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会越来越恐惧，怪物也就越来越多。” 对讲机里一阵窸窣，接着传来刘文琼的声音。 “就是怕啥来啥？”刘文琼回道。 “对。”任逸肯定道。 刘文琼一阵沉默：“怪物这么多，确定哪一个才是降临者真身并不容易。” 确实。任逸再次陷入思索。 忽然他眉头一皱，“降临者出现三个月还没有被发现，或许它的外表并不明显！” “有道理。”刘文琼猛然被点醒，声音亮了起来。 “它知道利用情绪，或许是智慧生物的模样！” 脑内，恐惧印象，具象化？ 任逸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关窍。 “我或许见过……”他缓缓开口。 “是一个大脑。寄生在卖菜大爷身上……当时我就疑惑，他的颅骨已经粉碎，为什么大脑还完好无损。” 刘公子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全体准备！” 任逸背后空间扭曲，瞬间出现在楼下。 地面上一片狼藉，弹孔密布，他按照记忆来到大爷倒下的地方。 尸身还僵硬地倒在地上，半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已经凝固着惊恐神情，但破碎的颅内已经空了，那团灰色柔软的脑状物不知所踪。 任逸倒吸一口冷气，按下通话键：“降临者消失了。” “看来，它是会移动的，我们还要继续找。”刘文琼声音低了下去。 会去哪里呢…… 任逸的目光不经意飘到了大院里临时搭建起的安置点。 几个卫兵拖来水泥、沙袋、木桩啥的，做了个简易的防御工事，正端着机枪巡逻。灯光昏暗，隐约可见几十号瑟缩的男女老少挤在一起。 为什么只有这么几个人呢？ 刚才自己救下来的女生呢？ 怎么一晃神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任逸唰地又将目光挪回那片挤挤挨挨的筒子楼。 他又想到怪物刚出现时的乱象。 满大街逃窜的人群，大呼小叫，奔走嚎啕——任逸不由得头皮发麻，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降临者是需要吸收精神力来维持行动的……” “那些人才是真正的被感染者，他们的行为已经受到了控制！” 任逸心脏猛地一沉，又想起池口镇居民最终的惨状，如果不赶紧控制局势，整座流民堡都会毁灭！ “‘偃师’！” 任逸的意识瞬间沉浸至虚无当中，五感像汹涌的潮水般铺开，撞到墙壁后反弹，一浪接一浪向大街小巷席卷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延伸出几条细线，像破碎蛛网般摇荡。 任逸精神一震，催动光芒中飞速旋转的透明球体，扩散意念追了上去。 转过街角，线团蓦然变得混乱庞杂，任逸感到数十个人的精神力，正像海底发光的鱼类一样，默默释放出信号。 夜幕下，城东枪声密集。而通向城郊的小路，二三十个脚步虚浮的人正排队行走。 男女老少，每个人都面容呆滞、眼神空洞，沉默着走向某个不为人知的目的地。 但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前方连路灯都没有的颓断柏油路上，每隔不远就有零星孤单古怪的背影，仿佛看不见脚下沟壑，和横断路中间的电线杆。 偌大的流民堡，此时正有成百上千的人同时走上街头。 队伍蜿蜒不绝，不知从哪里起，从哪里止，就像正在进行一场盛大而诡异的游行。 任逸张开双眼，身影瞬间扭曲，眨眼之间，已经出现在了宾馆楼下停着的一辆装甲车上。 “黄哥，降临者就在队伍尽头！” 任逸大喊，扔下对讲机，狠狠推下挡位。 嗡的一声，仪表板的指针猛飚了上去。 任逸后背一晃，窗外景物如子弹般向后飞逝，坍塌的矮墙，怪物的尸体，衰败的道路，全都化成残影，消失在黑夜中。 狭窄陌生的转弯应接不暇，车子的四轮转到极限，在地面吱吱作响，冒出z字形白烟。 远远地，车灯照亮晃晃荡荡的队尾。人群数量很多，浑然不觉车辆轰鸣着靠近，如一群沙丁鱼般缓缓前行。 任逸油门狠踩到底，沉重的底盘嗖地腾空，超越绵延不绝的长队，向着身影的尽头飞驰。 所有人都呈现出一种非人类的怪异感，任逸在车窗中瞟了一眼，头皮发麻。 前面的路逐渐空旷。两边建筑明显减少，只有零星几栋旧世界的废墟残留在夜色下。 路上依旧有行尸走肉般的人，麻木而狂热地向前奔走。 前面，一片空荡荡的楼架出现在任逸眼前。 这楼盘基本完工，钢架和纱网都撤了，抹好了水泥，窗户还没安。此时已经凌晨，天空呈现一种灰蒙蒙的蓝，将幢幢空楼映照得仿佛风化多年的尸体，眼前是它惨白的骨架。 任逸心里一跳，忽然有种莫名的直觉。 “刘堡主埋尸的空楼？” 第二十章 找到了，降临者! “找到了！降临者的位置在城郊烂尾楼！”任逸抓起对讲机，大喊道。 话音刚落，远处车灯乱闪，轰鸣声由远及近。 黄芪等人根据任逸的提示，也已追赶到此。 “这里有大量平民，每一个都能具象化出无数怪物。如果在这里贸然动手，无疑是自己找麻烦。”黄芪下了车，对身后镖师们吩咐道。 “这次降临者很特殊，不能大规模进入，人手越多，反而成了阻碍。” 黄芪脸上现出少有的严肃神色，看着任逸道：“这次，执行任务的只有咱们俩。” “里面情况或许很危险，不知道已经聚集了多少人，具象化出多少怪物。” 黄芪回头，凝重地看向中镖师：“如果我们有闪失，火力覆盖整栋楼！” 任逸深吸一口气，两人身上穿戴好监控摄像头和传感设备，一步步走进烂尾楼。 楼内寂静万分。 踏进大厅的一刹那，两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大厅最深处一角聚集了数十号人，如一球海底的沙丁鱼，密密麻麻拥簇在一起。他们有老有少，有人穿着居家服，有人穿着一身脏污的工装，此时均已经面容塌陷扭曲，肢体干硬如同枯木。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地伸出双手，拥向人群中间。 无一例外地，他们的神色都呈现一模一样的诡异与狂热。 像一场极度虔诚的祭祀。 任逸目瞪口呆，顺着这些人看过去，忽然发现每个僵死之人的天灵盖上，都伸出一根血管般的经络。这些经络根部已经发脆，像是跟着人体一起干枯死亡。蜿蜒扭曲着，无数根交错在一起，形成一张巨网。 巨网的另一端连接着一层层灰色肉膜，这些肉膜结成一个茧状物，像胃袋内壁一样微微蠕动着，随着节奏不停收缩搏动。 茧状物吊在天花板与两面墙之间的夹角里，占据了半个大厅。 形状如大脑的降临者吊在其中，相比任逸在走廊里见到时已经变得巨大，直径接近两米。 还有无数经络从中延伸出，连接在许多尚未死去的百姓头上。经络一鼓一鼓，像是运输着营养物质，将死之人呻嚎不断。 摄像头连接着外界，刘文琼端着平板电脑神色焦急地盯着屏幕内实时反馈回来的画面，身边镖师们唰唰地记录着，很快就编辑好一份降临者的资料。 名称：恐惧之脑 能力：恐惧具象化 特性：呈灰白色大脑状，具有生命特征，能够自主移动，能够迅速生长，有一定思维能力，喜好安静封闭环境。通过寄生目标的方式使其脑内恐惧形象具象化，诞生实体具有攻击力，攻击方式与生命强度由被寄生目标的恐惧逻辑而定，生命能量由“恐惧之脑”本体提供。本体则大量收集被攻击者的尸体，并通过吸食的方式获取能量。 “靠……”任逸仰头看着，被这震慑人心的恐怖场景弄得脊背发凉。 “配合我！”黄芪小声吼道。 “我的‘扭曲感官’面对降临者还是太弱了！最多只能坚持十秒！” 黄芪的脸色已经变了，浑身发力紧绷，汗出如雨。 “这十秒是给你的！” 话音未落，黄芪的能力潮水一样铺展开，空气中立刻荡漾起一阵扭曲的涟漪！ 光芒覆盖脑状物的刹那，布满房间的经络全部活过来一样疯狂蠕动，两人耳中均听到一声趋近幻觉的高频尖叫。 咕咚…… 下一秒，巨型大脑如同一颗被打了强效麻药的心脏，肌肉的蠕动有了一瞬间的迟缓—— “任逸！”黄芪大喊。 “知道了！” 黄芪旁边身影瞬间模糊，天花板上空黑色残影一晃，任逸反手抽出重剑，凌空出现！ 进入黄芪的能力范围，任逸明显感到双腿使不上力，有一种被东西缠住的失力感。 不管自己想要做出什么动作，仿佛都有无穷无尽的阻力。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梦里，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来，不管想要干什么，总有神秘力量在阻碍自己。 任逸感觉额头上已经流下了冷汗。 “不能被他影响！” 他调动全身精力，狠狠咬紧牙关，用尽所有力量，朝着眼前巨大的灰色肉膜挥出剑锋—— “什么声音？” 突然，站在地面的黄芪警觉抬起了头。 附近传来某种细微的响声，吱嘎吱嘎，似乎是建筑材料的剥落，来自头上水泥梁柱。 ……是掉落的尸块？ 啪嗒。任逸凌空跃起，莫名感觉有什么掉到了他的脸上。 “哎？怎么回事？”他忽然有一瞬间分神。 抬头看去，又掉下一块灰渣，落在他刚扬起的脸上。 地上的黄芪伸出手指拈了一下，是石灰。此时他脚边已经掉下不少灰渣、碎屑。细小的哗啦声还在继续，看来豆腐渣工程质量确实太差。 “任逸……”黄芪抬头，声音忽然变得扭曲。 青色的水泥天花板上，不知何时裂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渣子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那道裂缝还在不断扩大。就在黄芪抬头的瞬间，裂缝就像有生命一样，又蔓延出三条纤细蜿蜒的深痕。 “……小心！” 轰隆！ 任逸头顶的天花板突然塌了下来！ 千钧重的混凝土砸在背后，噗的一口鲜血喷出，任逸重重跌落！ 碎石崩飞，烟尘四起。 一股黑色浓稠的洪流从坍塌的上层喷涌而出，所过之处，滋滋作响，一切化为黑灰，只留下被腐蚀后的冒着烟的大洞。 黑色液体跌到地面上，立刻在地上蠕动，瞬间又变成了液体状，向倒地的任逸涌起！ “是受困百姓幻想出来的怪物！”黄芪大喊。 突然，黄芪口鼻中也喷出一股鲜血，眼前一花，力竭向地面栽去！ “不好，我的能力到极限了……” “你小心！恐惧之脑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一定会操纵百姓具象化出更多怪物！” 黄芪沙哑大喊。 任逸侧身躲过，液体全部泼洒到了身后墙壁上，瞬间滋啦烧出了一个大洞，液体顺着墙壁滑下，大洞稀里哗啦地掉下零碎屑渣。 黑色液体蜿蜒到地面上，收缩蓄力，紧接着再次翻涌成一人高的巨浪。 轰隆、轰隆。 立柱吱嘎作响，石屑纷飞。任逸不断闪躲，坍塌声此起彼伏，空楼之内，尘土飞扬。 黄芪忍着咳嗽大喊道，“再这样下去墙体要塌了！” “它在拆解这栋楼！” “到时候咱俩、还有所有百姓，一个都活不了！” 任逸抬头，果然，这一层只剩下四根立柱，其中一根由于上层不平衡难以支撑，已经产生细微裂痕。 怎么办……任逸眉头紧锁，黑色液体再次蠕动起来，像一条蛇一样攀上了那根碎裂的立柱。 突然，一道残影闪过，瞬间任逸的左肩就多了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正汩汩地冒出鲜血。 头顶上，一只巨大爬行类怪物转动身体，甩动脊椎上背鳍一般凸起的硬质物，再次面对他们，发出了一声怒吼。怪物畸形的脑袋上没有眼睛，怒吼的瞬间，整个上颚翻起，层叠的猩红色口腔内壁长满牙齿。 “小心！又一只怪物！”黄芪大喊。 蜥蜴一样的怪物又发出一声高频的嘶吼，两人胸腔中一阵气血翻涌。 强劲的长尾一扫，狂风暴起，任逸牙关紧咬，拼命爬起，身旁墙壁轰然倒塌。 巨蜥扑空，怒吼一声，向着倒地的黄芪冲来。 同时，任逸闪现，勉强握住黄芪的手臂，两人消失不见。 “怪物数量开始增多，必须速战速决！”在一堵断墙后站稳，黄芪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提醒道。 “我有主意了。”任逸点头。 “什么？”黄芪闻言一怔。 “你还能撑得住吗？三秒，三秒就够了！” 任逸坚定地看向黄芪，“我有办法让它俩互相牵制！” “配合我！只要三秒，我就能反败为胜！” 第二十一章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哈嗤、哈嗤！ 巨蜥甩着唾液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它暴躁地来回踱步，寻找着消失不见的任逸二人。 黑色粘稠液体也像蠕虫般试探着从缝隙中流淌，扭曲着爬下，在地面凝成一滩，寻找着踪迹。 “咳咳……”任逸躲在墙后，突然咳嗽了两声。 黑色液体闻声暴涨，扭曲着卷成一股两人粗的水柱，龙卷风一般冲天而起！ 巨蜥察觉到这边的异状，长尾一甩，携带起整个狭小楼层里的不断冲撞的飓风，以摧枯拉朽般的姿态撞击而来！ 任逸浑身冷汗、肌肉紧张到了极点，却忍住一动不动，任凭黑色巨浪奔涌到眼前。 下一秒，任逸的身影扭曲消失。 同时，黑色巨浪上空气旋涌动，任逸忽然出现！ 他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收起所有力量。 一动不动地，向着黑色水柱倒了下去。 浪头涌动，三米高的空荡楼层中，一个渺小的人影正在坠落。 黄芪站在原地，面对这样的场景，目光中都充满了惊讶。 墨一样纯黑的物质翻起一道缝隙，淹没任逸的身躯，像浓墨般合拢，没有半点浪花。 无光的黑暗中，任逸感到全身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浑身每一处都被腐蚀、吞噬，而自己的身体在以同样的速度再生，往复循环。 黑色液体在任逸的皮肉里不断流动、挣扎，血肉不断再生，像花一样翻开合拢。下一秒，巨蜥疾驰而至。 任逸拼尽全力挣扎起身，张开双臂，拉扯着黑色液体，向着巨大的身影冲去！ 唰—— 黑色遮住了巨蜥的视线，在充满腐蚀的无尽黑暗里，传出一声声沉闷嘶吼。 “黄芪！”任逸的身影在黑色巨浪中时隐时现，痛苦大喊。 “明白！” 黄芪从墙角冲了出来，双眼通红，青筋暴起，一层扭曲的力场再次向墙角的灰色大脑铺展开！ 咚！ 巨型大脑强劲收缩。 “一！”黄芪大喊。 任逸在黑色泥泞中挣扎，分崩离析般难以忍受的痛苦再次袭来。 他摔倒在几米之外，浑身血肉模糊。愈合能力已经发挥到最大，全身的皮肉都不断传来生长的痒痛。 “二！”黄芪声音扭曲。 任逸反手抽出“象王”。 疯狂收缩膨胀的巨型大脑旁边，任逸的身影突然浮现。 他的意识中，“天圆地方”忽然浮现，电光石火般飞速旋转。 中空球体中蓦然爆发出一阵光流，潮汐一般上下翻腾奔涌，一下一下随着任逸的呼吸冲击着内壁。 突然，水面平稳下来，光芒暴涨！ “三！”黄芪喷出一口鲜血。 唰—— 一道寒芒挥出！ 剑锋劈开血肉，布满天花板的灰色发出震耳欲聋的无形尖啸，让人难以忍受的波动像潮水一般疯狂蔓延！ 啪嗒，两半裂开的大脑掉了下来，肌肉停止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衰变。 一切趋于平静。 任逸看着自己刚长出皮肉的胳膊，深吸一口气，虚无袭来，透明球体和两片正方形浮在中间旋转着，内部光流倒冲，电光石火。 废墟静下来，任逸精疲力尽，耳中传来过于安静造成的耳鸣。金黄的阳光弥漫进来，飞扬的尘土在阳光中舞动。 废墟之外，刘文琼等人站成一排，神色紧张地面对废墟，全副武装的镖师们甚至架好重武器。 “击杀降临者，用时只有4分钟。”端着监控屏幕的刘文琼看了眼时间，喃喃道。 话音刚落，楼外众人都惊呆了。 “这……” “史无前例的速度。” 两人在众人表情逐渐夸张的瞩目下缓缓走出。 “结束了。” 任逸揉着刚刚长出崭新肌肉的右小臂，走向自己的车，“晚饭也没吃几口，天都亮了。饿死我了。” “任少主，多谢出手相救！”刘文琼走上来，热切地握住任逸双手，“您的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需要……？”任逸冥思苦想，难为情地笑了笑，“有吃的吗？饿一晚上了。” 刘文琼一愣，立马忙不迭点头：“有有。你们刚送来的物资，我这就安排人发放给百姓，并安排一桌饭菜，盛情款待各位镖师。” “还有，你答应好的维修零部件……”任逸厚着脸皮开口，趁火打劫，不是，趁热打铁。 “当然当然。” 唉，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任逸尬得快要抠出三室一厅，我也不想这么鸡贼，架不住天生操心的命啊！ 镖局众人目瞪口呆，又刷新了对他的认知。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经过两天休整，终于到了回城的早上。 清晨寒风凛冽，刘文琼率人一路相送，到了流民堡破碎钢板拼接成的大门口。经过“恐惧之脑”的袭击，巷道遭受毁灭性打击，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居民身穿劳作服背上搭着脏毛巾，共同协作重建他们在乱世中最后的家园。 “谢谢你们。”车队在层层叠叠的抬杆前减速，刘文琼走了过来，在任逸降下的车窗外，郑重道，“一路保重。” 任逸也冲他点点头，“保重。” 车队缓缓驶出大门，向着一望无际的荒野远去。 晨曦照耀下，遇难者的简易墓碑群矗立在城郊，蒙着一层柔光。 “苏雯……她是我们之中最勇敢的。” 落成时，刘文琼看着墓碑上镶嵌的照片，黯然神伤。 苏雯留下的照片只有一张，还是从工作证上剪裁下来的。 她穿着黑色制服和白衬衣，面带微笑，目光坚定。 完成了订单，一路上大家都很放松，车也轻快了许多，一路飞驰，两旁的景色连为一体，绵延不绝。 “兄弟，我看你很有能力啊。咱们配合得也不错。聊聊共同致富的话题，怎么样？” 黄芪又开始扯皮。 “我有一个想法哈。咱们送完货回程的路上，车不是空着吗？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咱顺道带回点土特产啥的，中间商赚差价……兄弟我也在陵州混了这么多年，渠道还是有的。到时候以你任氏镖局少东家的名义……” “土特产？”任逸摇头，“现在人连饭都吃不起，谁还买土特产？你还以为是旧世界搞旅游经济啊？” 黄芪激动反驳：“你那是不了解市场！现在药品，尤其是消炎药，各式子弹、二手机枪……都是紧俏货！还有黄金，旧世界文玩古董……” 任逸一脸嫌弃。 你那叫土特产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你那叫走私…… 一路上畅通无阻，一上午几乎跑了全程的三分之一，六轮红日越升越高，左右两轮依次荡起又落下。 “差不多了。在这吃完午饭，休整两小时。”黄芪放下遮阳板，懒懒散散地看了看窗外的太阳。 说罢，他摘下对讲机，声音瞬间传彻六辆卡车：“大家辛苦了，中午就地休息吧。” 任逸看了一眼，闪烁的电子表面显示12:34，确实有些饿了。 车队接连发出刹车响。车门纷纷打开，镖师们拿着饭盒水壶跳了下来，三五扎堆。 任逸也踅摸了处树荫，惬意地坐下。 “原来走镖也不是什么难事啊。这一单有不少提成，应该能有五六千流通币吧？比我原来挣那仨瓜俩枣好多了，大不了以后多申请些业务。这不比黄芪那个什么土特产计划靠谱多了？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是分得清的。” 嚼了许久馒头，任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寂静。 太寂静了。 刚才大家都还在有说有笑的吃饭，怎么突然都没声音了？ 任逸唰地一下警醒过来。 放眼望去，长长的车队停在原地，十几个镖师有的坐在树荫下手里抓着一本破杂志扇风；有的敞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喝着茶水闲聊；有的端着饭盒倚着车厢……但是，所有人都维持着各自的姿势，没有一个动弹。 包括堂主黄芪。 就像天空有只手按下了暂停键，或者将他们全都做成了雕塑。 “喂！”任逸猛地站了起来。 “你们都怎么了！” 有情况—— 任逸立马屏息凝神，意识深处的虚无空间瞬间显现，透明球体在其中疯狂旋转。电光石火，一触即发。 突然。 钉在原地动作各异的镖师一齐活动起来，唰地转过身，死死地盯住任逸。 “呵呵，偷我的技能。” 所有镖师异口同声道。 十几个声音汇成一股洪流，环绕任逸响起。 这…… 任逸心中一惊，暗暗后退，同时调动“偃师”。 就在这时，他慌乱地发现，透明球体上“偃师”二字熄灭下去，不论光流如何冲击，那两个字再也无法亮起。 “呵呵呵呵。”行动诡谲的镖师们大笑起来。 “偷别人的东西，用着很爽吧？” 第二十二章 惨遭绑架? “你是……？”任逸心中一惊。 不会是我吞下去那个莫名球体的主人吧？ 这是来找我要东西了？ ……擦，不会要把我剖开吧！ 任逸浑身冷汗，内心里飞速思索。 “过来。” 镖师们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僵立不动，眼光紧盯着任逸，同时开口。整个场面异常诡异。 “你在哪？请到明处说话。”任逸逐渐冷静下来，扬声道。 突然，绕着任逸围成一圈的镖师们纷纷闪出一条路。 任逸抬头望去，旷野之上，站着一个小女孩。紫色的齐刘海下，是一张白色的没有眼孔的俄罗斯套娃面具。 面具遮挡着她的脸，但任逸还是觉得她看了过来。 “跟我走。” 林立人群背后，一个小女孩软糯却冰冷的嗓音蓦然响起。 一瞬间，任逸的思维变得很缓慢，眼前的世界似乎变成一帧一帧停滞后带出模糊色彩的画面。 “……她在控制我？” 任逸大惊，拼命咬住舌头试图对抗。 “呵。”转身自顾离去的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冷笑一声，转头瞟了一眼动作僵硬如木偶的任逸。 下一秒，他突然失去了四肢的所有触感，脚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再然后，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紧闭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一段陌生画面涌进任逸脑中。 …… 天空黯淡无光，数道灰色云柱冲天而起，在天地间撕扯旋转，不断壮大。 数十手持长剑、身穿盔甲的身影将另一人团团围住。 做梦了这是？任逸迷迷糊糊皱了皱眉。 盔甲环绕之中，那人面如死灰，眼神麻木，任凭青黑色长袍在狂风中猎猎翻卷。 “碧衣蝉！你竟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狂言，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神州板荡，生灵涂炭，皆因你而起！” “天下正道人士皆欲得你而诛之！” “呵呵呵……我说的就是实话。” 他抬起头，双眼通红，哀戚悲恸。 任逸惊讶的发现，这道士居然长着一双碧绿的瞳仁。 怎么会梦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这梦也太没逻辑了吧！ “这就是天下的真相！” “熙熙攘攘，往来逐利，到头来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实可笑矣！” 绿眼睛的道士摇了摇头，“不劳你们动手，我早就不欲苟活于世，如猪如狗，任人宰割。” 说罢，他拔出自己的佩剑，深深刺进腹中。 骨碌。一个被鲜血浸得通红的球体从伤口中露了出来，赫然就是任逸吞噬掉的那个透明球体！ 灰云依旧翻滚。背后却隐隐透露出许多高大诡异的影子，扭曲奇特，贯通天地。 画面逐渐消失。 这都梦了些什么，前后不挨着啊？ 他迷糊地翻了个身。 不对，我遭人绑架了啊！意识一下子猛地清醒过来，任逸刷地坐起。 铛！额头一阵剧痛，任逸嘶嘶倒吸着凉气抬头看，才发现那里悬着一台生了锈的牙科仪器。 整间屋子昏暗，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滋滋冒着电流声的无影灯，四周发黄脱皮的白墙壁，隐约溅了很多可疑的褐色脏污。 这是一间废弃的旧世界医院啊！ 任逸吓了一跳，嗖地起身，不会是把我骗来噶腰子的吧？ 手术床锈迹斑驳的支腿猛然一晃，滚轮吱吱呀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门开了，屋内涌入一阵长期不流通的浑腐味道。 任逸抬头，一个瘦高的身影正逆着光站在门口，阴影中看不清他的模样。 “醒了？”那人开口，声音阴冷。 “你们有什么目的？”任逸盯着逆光处，道。 那个瘦高身影步伐闲散地晃了进来，双手抱臂，百无聊赖地打量着任逸。 “不告而取即为偷。偷了我的技能，当然要付出一点代价。” 嗯？任逸表面平静，内心的疑惑却犹如巨浪翻腾。 那怪东西的主人不是紫发小女孩吗？ 我什么时候又偷他技能了？ 随着身影越走越近，任逸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这个男人脸色惨白，似乎没有五官！ 咔哒一声，一人宽的门缝消失，完全封闭的手术室内，只剩这诡异身影跟如临大敌的任逸面面相觑。 “蚩尤旗，彗星名。” “尾端上曲，呈兵旗之状。古人以为此星出，主征伐之事。” “嘿嘿，我就叫‘蚩尤旗’。” 蚩尤旗……刻在不明球体上的字？ 任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原来那个球上字指的不是仅是某种技能，还是某个人？ 这时任逸才看清，原来这人的脸上也带着一张纯白面具。 与小女孩的类似，这面具没有起伏，也没有任何孔洞。只是图案不同，白色面具底部画着一个黑色圆点，上面漂浮出三条弯曲长线。 “嘿嘿，”蚩尤旗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赐教吧！” 身形一矮，他迅速缩成飞鸟腾空前的蓄力姿势，下一秒将整个人如弹弓般弹射出去。 他的速度极快，整个人拖成一道黑色残影，向任逸疾驰而来。 任逸大惊，本能侧身闪躲，蚩尤旗在空中以某个人类难以企及的角度凌空硬生生调转方向，凭腰借力，左腿骤然横扫，踢向任逸后背。 这种破坏力与暴虐感任逸十分清楚，在池口镇第一次使用时的回忆依旧触目惊心。 所以任逸知道，躲过他的攻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任逸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闪开背后要害！ 刚稳住身形，蚩尤旗已经落地转身，抡出另一条腿，风声呜呜到了他眼前。 这次躲不过了…… 任逸背后冷汗涔涔，只能架起双臂，硬生生接住一击。 嗤的一声，任逸向后滑出两米，背后狠狠撞上了白墙。蚩尤旗翻身落地，巨大的力量已经在脏污的瓷砖地面造成白色蜘蛛网状的裂痕。 任逸牙关紧咬，双臂和脊柱传来剧痛，半天不敢动作。 他能感受得到，细微的裂痕正在顺着自己的骨骼蔓延开来，每动一下就是酷烈的煎熬。 “哈哈。”蚩尤旗缓缓站起身子，用一个极扭曲的姿势回看任逸，面具底下，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第二十三章 极限二选一 楼上一间破败的化验室里，紫头发的小女孩正透过单向玻璃，看热闹般拖了一长条生锈的铁输液凳，注视着那间收容室里激烈的缠斗。 “哇哦~”她看得出神，小脸紧紧贴在玻璃上，精致的鼻尖压到扁平。 “蚩尤旗的破坏力极强，我猜，这小子的愈合速度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出十分钟，他就会变成一滩碎肉。” 小女孩背后的化验台传来一个淡漠的女声。 一个一身黑衣的瘦高女人坐在台前，身上穿了件翻找出来的脏污白大褂。 视这场骚乱如无物，她正专注地盯着显微镜下不断变换的视野。 “他的细胞衰老很慢，我几乎以为没有衰老迹象。”黑衣女人缓缓道。 “是吗？”闻言，小女孩一跃而下，好奇地也凑了过来，半眯起着一只眼睛，也凑到目镜上来。 “果然哎。”小女孩看得入迷，不断用手指拨弄着玻片。 黑衣女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拿了支笔，抱着塑料夹板唰唰写起字来：“不要玩了哦。” “我还以为他会像蚯蚓那样。原来只是壁虎啊。”小女孩自言自语。 黑衣女不解：“蚯蚓？” “是啊~我以为，刮下来的细胞会再长出一个他。” 小女孩嬉嬉笑笑，张开双手比划。 哒哒脚步声走动，黑衣女抱来一大堆瓶瓶罐罐，化验台那边又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如果滴加稀盐酸的话……还是破裂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沮丧。 “是不是因为他的本体还在？”小女孩像个乖学生一样努力思考。 黑衣女哭笑不得：“难道你是让我把他整个丢进盐酸里吗？” “好神奇，即使泡在盐酸里，他的细胞还在试图复原哎！” 小女孩又凑到目镜前，挥着小手拉扯白大褂一角。 “是吗？”女人柳眉一挑，沮丧一扫而空，迅速坐回实验台前。 视野里，破损的细胞在酸液里轻微地颤动，许久不曾停下。 她立刻像点亮了灯泡一样兴奋道：“……他的愈合能力居然超出我的想象？” “我要收回对他的预判。如果苟得过前十个回合，他没准能把蚩尤旗反杀。” 小女孩蹦蹦跳跳回到小板凳前，一脸兴奋地开脑洞：“很强？如果把他切成质量相同的五份，还能长成人形吗？它们之间怎么交流决定由谁长大呢？互相发射脑电波吗？” 黑衣女离开目镜，幽幽瞟了一眼：“小姑娘不要说这些恶心的话。” …… 收容室内，交战还在继续。 经过特殊加固的单向窥视窗已经布满白色裂痕，整个房间都像是刚经过一场强烈地震一般，没有一处完好，唯一一张手术台也遭了轰炸似的，扭曲成废铁。 蚩尤旗闪展腾挪，任逸用尽全力抵御，两人出现的地方，不时出现巨大的深坑。 隔着特殊防护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恐怖的巨响，像是来自地狱的搏斗。 咚、咚！ 门上迅速鼓起两处变形拳痕，就像里面关着可怕的怪物，正失去了理智，想要撕碎一些。 蚩尤旗站起来大喘粗气，他明显感到，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下降。 没有实现瞬杀，局势急转直下，他已经失去优势。 而反观任逸—— 此时他已经习惯了蚩尤旗的攻速，一拳迎面而来，任逸忽然咔嚓一声，以人类难以企及的扭曲姿势向后反倒。 为了躲避这致命一击，居然他扭断了自己的腰！ 蚩尤旗一拳打空，背后已经散成一堆废铁的小床再遭一击，零落满地。 任逸趁机跳起后退，跳出蚩尤旗攻击范围。 咯咯—— 一阵难以察觉的细响。 白骨上数条裂缝弥合消失，像是被橡皮擦擦去一样。外层红色筋肉扭动，错位回正，淤肿消失。 唰！ 蚩尤旗调转方向，再次爆发，拳风如闪电般袭来！ 啪。 这一击，任逸张开右手，接住了拳头。 一阵稀里哗啦的碎响，任逸的手掌肉眼可见地瘫软下去。 几秒之后，任逸直起身子，视粉碎的右手如无物，疑惑看向对面。 “……所以，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以自控的精神疾病？” …… “局势逆转了！”楼上观望着的黑衣女人长眉一挑，淡漠的声音猝然挑高道，“蚩尤旗首次在十个回合内失败！” “这小子居然赢了他！” 塑料夹板上，已经草草拟成任逸的评定数据。 “他的能力如果能发挥到极致的话，相当可怕。” “某种程度上，可以接近永生。” “那正是我们最需要的理想状态。‘天圆地方’与他相遇，当真是命运造化。” “两百年了，这样的个体终于再次出现。” “那么说，你给他投了赞成票？”小女孩好奇道。 黑衣女看向楼下，点点头。 “那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赞成好啦！三票才能通过嘛。” …… 狭小封闭的空间内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两人跳开几步，各自大口呼着气，在尽数皲裂的地砖上警惕地盯着对方，不断绕行。 吱—— 一阵刺耳的设备调音声，任逸猛然捂住脑袋。 头顶不知隐藏在哪里的扩音器突然响了，里面传来十五六岁小女孩的嗓音： “姓任的小子，给你两个选择——” “一，加入我们！” “二，被切成五等分，分别保存在盐酸里！” 哈？ 任逸一下没反应过来，正全神戒备，怎么也没想到响起来的是这几句话，瞬间愣在原地，表情做哈士奇状。 “我还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话筒里，小女孩欢呼，声音嗡嗡地传响整间医院。 “如果把这五等分用混凝土浇灌成块，没有多余空间你怎么生长？是不是你从此就长生不老了？” yue……任逸听得无声干呕。 “……我还是选一吧。” 唰—— 话音刚落，任逸面前碎成蛛网状的脏污玻璃幕墙突然变得透明，两道雪亮的灯光洒下。 任逸惊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这才意识到这间屋子里的动静是能够被外界观察到的。 仰头看去，锈蚀的铁栏杆倾倒着，像一条巨大昆虫。 栏杆后，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被白色灯光笼罩，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欢迎欢迎~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偃师。” 娇小的身影走近，半哭半笑的俄罗斯套娃面具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任逸视线里。 “你就是……‘偃师’？” “我给你起了个名字，‘涡虫’怎么样？或者‘蟑螂’？”偃师歪头。 ……都不怎么样。 另一个高挑的身影突然长发飞舞，仿佛掀起一阵围绕着她的狂风。 紧接着，那身影扭曲成一个漩涡。 下一秒，任逸感到面前一阵强劲的气流冲击，一个瘦高的女人突然浮现在密闭手术室的半空，发丝舞动。 “巽卦为风，长风不绝，无孔不入。” “你好，我就是‘巽风’。”她低头看着任逸，平静开口。 任逸惊讶地看着，她的脸上也戴着一张白色面具，上面绘着长短叠加的巽卦符号。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任逸肩上。 任逸回头，只见蚩尤旗转过身来，很轻松地拍着他，一副嘻嘻哈哈的语调道：“欢迎，别记仇啊。”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得仰仗你呢。” “……啥？” 第二十四章 天地道 “我们的组织名为‘天地道’。”巽风走来，淡淡开口。 ……创始者是京城人吧？任逸在心里默默吐槽。 “被你吞噬的那个奇怪的透明体，叫做‘天圆地方’。” “那是两千年来，维持我们组织运行的关键物品。” “等等？！”任逸大惊，“两千年？降临者出现也不过两百年！这东西居然来自旧世界？” 巽风转过头来，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是的。” “东晋年间，着名道学家、丹药学家葛洪曾提出一种修仙理论，道士得道后，可只寄托一物，遗弃肉体羽化登仙而去，这个过程叫做‘尸解仙’。” “葛洪的弟子碧衣蝉发现此物，遂明白这便是前人升仙之后留下的遗物，经年钻研，终于大彻大悟天地之道，认为它包含着天地间最本源的真理。” “碧衣蝉为其命名为‘天圆地方’，留下‘天地为法，不破不立’八个字，从此创立天地道。” “真理？”任逸不解，“这东西能包含什么真理？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巽风回头，“其实，你早已在真理之中了。这真理就是……如何修仙！” 啊？任逸内心疯狂震惊，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现在科技都那么发达了，世界都快毁灭了！怎么还有人相信古人那一套啊？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巽风摇了摇头。 “修仙，不过是一种能力的提升。突破肉体凡胎的瓶颈，进入崭新的未知领域。” “你觉得，对于末世里苦苦求生的普通人来说，我们这些能力者，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成仙’？” 嗯……任逸大脑飞快思考，有那么点意思。 “诡异降临后，世界全面受到辐射污染，一时间诞生了许许多多的能力者，几乎占全球所剩人口的三分之一。他们的能力各异，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每人最多只能拥有一种能力！” 巽风斩钉截铁道。 “就比方说你，”她目光凌厉地在任逸身上一扫，“你的能力是愈合，就绝无可能拥有强悍的战斗力！你不可能赤手空拳以少胜多，打起架来跟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所以你被判定不适合走镖！” 任逸被精准戳中了痛处，脸色瞬间涨红。 “但是，”巽风话锋一转，“你这次的任务不是完成得很不错么？你能说说，为什么么？” 任逸沙哑开口：“因为，我凭空多出三种不属于我的能力……” “对，”巽风点头，“而这三种能力，分别来自我们三个。偃师、巽风、蚩尤旗。” “是因为‘天圆地方’吗？”任逸皱眉。 巽风点点头：“是的。这就是我所说的，突破。突破个体的束缚，达到共生共享！” “降临者未知而强大，它们任何一个都可以轻易毁灭半座城。人类弱小如蝼蚁，朝生暮死，不知晦朔。能力也极其有限，还要浪费在互不服从、勾心斗角之中，几千年来庸庸碌碌如一日，才沦落到今日诡异降临、节节败退的局面。” “人类只有摆脱个体的桎梏，灵魂互为一体，彼此相容绵延不绝，才有可能进入更高的维度。往小处说，只有这样苟活于乱世；往大处说，说不定这是对抗诡异的一线生机。” “而‘天圆地方’，就是这样一件东西。” “它可以使所有信众之间心灵相通，共享五感，也能共享能力。” “而‘天地为法，不破不立’八个字，就是加入其中的口诀。” 任逸已经惊讶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怪不得当初吞噬那怪球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莫名其妙就能使用他们的技能了。 这……有点像“面对面建群”啊？ “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任逸疑惑道。 巽风摇了摇头，“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但我们一直在享受着它带来的好处。” 任逸挠了挠头：“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落在池口镇，被我捡到啊？” “那是我们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变故了。”巽风叹了口气。 “‘天圆地方’的运转是需要永恒能量供给的。为了将这种共享维持下去，我们之中总会有一位道众选择牺牲自己，让‘天圆地方’埋藏在他身体里，由他提供能量，直到他再也无法承受，肉体走向死亡。” “上一位容纳‘天圆地方’的人，或许是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吧。他忽然后悔了，选择了叛逃。” “‘天圆地方’失去了踪迹，我们遍寻无果。你将它容纳之后，我们再次感受到它的存在，才将它重新寻回。” 任逸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所以，你们今天把我抓来……不会是要我代替那个倒霉鬼，给‘天圆地方’供应能源吧？” 巽风直视他道：“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之所以找到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与别人不同，你有天生的愈合能力，为它供给能力伤不到你，你简直就是为此而生！” “这件事对你绝对有利。” “当别人的能力只有一种，而你的能力无限时，你就站在了人类的巅峰。” “我们互相合作，各取所需。难道不是很好吗？” 巽风转身走向远处，“何去何从，自己考虑吧。” “哈？拿我当冤大头了？”任逸震惊，“我要是不答应呢？大不了你们剖开我拿出那玩意儿，反正我能愈合，死不了。” 他脖子一梗，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无限能力……那我岂不是无敌了？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条件确实很诱人…… 但是，这可是事关我的小命啊！我哪能那么轻易就答应？买菜还得讨价还价、反复拉扯、欲擒故纵！张口就答应，那不显得我掉价了？ 任逸内心道。 偃师挂在任逸头顶的栏杆上荡着双腿，一时间满屋寂静，没有人说话。 “我们不会拿出来的！我们只会抓住你，然后泡进盐酸里。” “不仅很痛苦，还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供给能量哦~” 突然，她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进了任逸脑海中。 任逸立刻变了脸色，连退几步，惊恐地仰头看着楼上。 接着，站在他身后的巽风也没有张嘴，但她的声音同样传了进来：“你或许不了解天地道其他人的能力，无奇不有。有人甚至可以给你植入一个意念，让你心甘情愿为我们做事。” 任逸又像见鬼似的倒退几步。 “你俩刚才明明没说话吧！” “我为什么能听见你们的内心想法？” 任逸喊道，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内回响。 偃师灵巧地翻下栏杆，“因为，你已经加入了群聊哦~” “真正意义上的共生，指的是人的全部意识，都可以通过与他人共享。包括脑内思想和身体感受。”巽风解释道。 啊？还有这种事？ 任逸傻眼。 “那以后你们岂不是随时随地都能监听我？” “年轻人，心眼还挺多。你也能监听我们啊，大家扯平了。”蚩尤旗双手插兜，在他打烂的地方找了个平坦处坐下。 “行吧……他们这是有备而来，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啊。”任逸叹了口气，“我答应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试试这个“共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天圆地方光芒闪动——现在任逸已经知道了它的名字——球体和方片上密密麻麻的刻字明明灭灭，像呼吸一样此起彼伏地发起光来。 一个陌生的声音蓦然在任逸脑中回荡起来。 坠月：上回不是让我帮你篡位吗，这都多长时间了，工资结一下？天威降世 天威降世：抱歉刚醒……你们那边现行货币是啥？ 富江：换成黄金嘛，到处都通行的。我正好有渠道，私聊，比钱庄和匪帮便宜得多。 一看到“富江”两个字，任逸忍不住想起强人锁男的恐怖经历，瞬间拳头硬了。 富江：……淦，上班就不该摸鱼，脑子自动把卡号和密码发到群里了。麻烦大家忘了吧。 a彩钢瓦厂李已保存您的消息。 富江：？？？忘了好吗，说好一起修仙呢？ 吞天：昵称怎么还没改a彩钢瓦厂李 坠月：所以，工资……天威降世 a彩钢瓦厂李：抱歉，做生意的，对数字比较敏感哈哈 a彩钢瓦厂李：怎么改？年纪大了，不会 吞天：我私聊你吧 富江：？到底忘了没有？ 坠月：所以工资到底谁给？ …… 任逸觉得这还挺新奇的，立马兴奋起来。 他们好像都有id哈？ 我给自己起个什么呢…… 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任逸点点头，每天累死累活图啥，还不是图人前显帅？要不先看看他们都叫啥吧，重名就尴尬了。 “各位大佬你们好，新人入群请多关照，【狗头】。” 任逸充满期待地、郑重地默念起来。 蚩尤旗看了一眼：“你叫狗头？” ？？？ 怎么就是狗头了？你这感受能力有问题啊！ 吞天：狗头，你好。 这……脑内瞬间传来密密麻麻瞬息万变的思绪，任逸突然意识到一个万分严重的问题。 以后是不是不可以涩涩了？！ 第二十五章 碧衣蝉的记忆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巽风道，“以后我们还会经常见面。” 对啊，忽然想起来，车队还等着出发呢！ “这件事我会帮你遮掩过去。同样，”察觉了他的想法，巽风开口，“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注视之中，别做不理智的事情。” 话音刚落，巽风修长的手指抓住任逸小臂，空气中一阵难以察觉的波动，两个人瞬间出现在车队停驻的荒野。 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六轮红色落日血一样灿烂，将一望无际的灾后土地蒙上震撼人心的渐变色彩。 任逸的视线还没清晰，巽风单膝点地，右手轻按，一个巨大的光环贴着荒草爆发出来。 空中再次出现透明的旋涡气流，光圈范围之内，巨兽一样的装甲卡车，所有雕塑般僵立不动的镖师们一齐消失。 当任逸看清的时候，众人已经保持原有的姿势来到了陵州城外。 “偃师，放开他们吧。”巽风点了点头。 “哎呀累死了——”一个嘹亮的声音打着呵欠，在任逸身后不远处响起。 任逸扭过头，惊讶地看着正在伸懒腰的黄芪。 “开了一下午车，累死了。”黄芪转着腰，“我怎么觉着跟站了一下午似的？” ……你确实站了一下午。任逸默默吐槽。 再回头的时候，巽风的身影早已不着痕迹地消失。 “快吃快吃，还有两小时就到家啦！”黄芪拧紧手里的保温杯，大步走回驾驶座。 “……刚吃完，怎么还觉着饿呢？” 看着他吃一顿顶两顿的背影，任逸震惊。 这、群里的人都这么大佬吗？ 我以后就是他们的群主了？ 任逸心里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大佬带带我，我一定当个好群主，给大家谋福利啊啊！ …… 任氏镖局车队逐渐远去，巽风独自站在夜风瑟瑟的荒野，目光移动，终究落在陵州之外的某处废墟。 她默默道：“在监视他的过程中，我会顺便调查池口镇的事情。‘鹦鹉螺’的叛逃绝对另有隐情。” 车辆在夜色中行驶，任逸坐在黄芪旁边，经过一场高强度战斗，此时已经到了脑袋挨着东西就睡的状态。 迷糊中，任逸恍惚听见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天王陛下，我刚从南边来，给您带来一桩趣闻。”那个男人开口道。 任逸睁开眼，眼前的荒野已经变成了古代建筑的木质椽梁，轻纱飘浮，紫烟袅袅。 陛下？怎么还穿越到古代了？ 任逸刚想翻身坐起，突然发觉自己现在处于一种动弹不得的状态。 鬼压床？任逸模糊地思考着，奋力蜷缩指尖。 眼前的画面还在继续。说话的人虽然穿着古代文人雅士一般的褒衣博带，却有一双外国人一样碧绿色的眼睛。 ……是碧衣蝉！ 任逸记得上次的画面中，亲眼见到了碧衣蝉将“天圆地方”从自己腹中剖出的画面。 这果真是存储其中的碧衣蝉的记忆？ “司马曜治下有一处武陵郡，前不久，发生了一桩公案。有个捕鱼的，顺着水流的方向行船，谁知却到了一处陌生的村落。那里的衣着、语言、生活习惯跟外界没什么不一样，可所经历的事件却又完全不同。这渔人游历一圈离开了，此后再想前去寻找，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了。那个村落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不会出现。” 任逸听着，逐渐忘了原本想要挣脱梦境的目的。 对面的是个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闻言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奇闻轶事，总是有的。” “陛下，我对这事倒有点见解。我提出一个概念，叫做‘平行宇宙’。是指从某个宇宙中分离出来，与原宇宙平行存在着的既相似又不同的其他宇宙。在这些宇宙中，存在着与我们相似的条件，以及相似的人。同时，在这些不同的宇宙里，事物的发展会有不同的结果：在我们的宇宙中已经死去的人可能在另一个宇宙活得好好的，在这个宇宙中未完成的心愿，可能就成了那个宇宙的现实。” “而连接这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叫做‘虫洞’。” “你的意思是，武陵郡突然出现了虫洞？单从学问来说，你这套说法我确实觉得有趣。但治国者不能偏好方术。”对面的中年男人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您为什么派吕光去龟兹请高僧鸠摩罗什？” “大国自然需要文化昌盛，不过，那种文化，却不是给统治者自己享用的。” “您以道统自居？”碧衣蝉道，“司马家如今依旧偏安江左，道统可从来不是天下分裂。” 对面的男人眼中充满踌躇满志的少年意气：“朕会统一天下的。” “我如果说……我有办法呢？” 男人拒绝得很委婉：“历来安邦定国都是依靠儒家。” “这么说来，陛下是瞧不上我的本事了。” “……那什么，菜凉了，多吃点。” ……什么玩意儿？ 画面戛然而止，任逸猝不及防从梦中醒来。 “喂，到了！”黄芪推了推他，说道。 “这么快啊。”任逸擦了擦嘴上的哈喇子，跳下车，跟众镖师一起收拾着车上的东西。 “诶，今天怎么这么饿呢？”任逸听见身边扛着一箱子剩余物资的镖师嘀咕道。 ……你今天只吃了一顿，能不饿么。任逸心中暗笑。 任逸将车上剩余子弹拎了出来，这时胃里突然咕噜咕噜一阵抽搐，他也饿了。 你们好歹还吃了一顿呢，我呢？我饭都让人扬了啊！ ……肯定是刚才做的那个怪梦，给我看饿了。 哎对了，刚才那个梦应该是碧衣蝉的记忆吧？任逸心中思索，他曾见过碧衣蝉自杀的场景，“天圆地方”就是从他身体中剖出来的。 那时的碧衣蝉已经生无可恋了，但刚才的影像里，他还热情高涨跟人探讨学术呢。 所以，这些记忆是打乱顺序的么？ 不过，他刚才的话很是先进啊……任逸走到镖局台阶上坐下，点了一支烟，依照现在的科技发展水平，理解他的话很容易。 难道这就是碧衣蝉究竟参透的真相？科学的宇宙观太有冲击力，让他一个古人一时间接受不了，别人也将他的话当成大逆不道的胡言乱语？ 任逸磕了磕烟码，吐出一口烟，要是跟古代人说你生活在一个球上、天上根本没有神仙、人死了啥也不剩了、皇帝根本不是天子，确实挺疯狂的，要是大肆散播这种言论，确实是会被拉到大街砍头示众的那种程度，怪不得会被围攻。 任逸思索着，突然感到背后一凉，一个恐怖的想法涌上心头。 “碧衣蝉的这种想法是从哪来的呢？自己想出来不大可能……会不会是像我一样，吞噬了‘天圆地方’，然后通过模糊的记忆，看到的？” 任逸隐约想起偃师说过，“天圆地方”是碧衣蝉云游修炼的过程中发现的，他将它当成了仙人蜕，也就是说，这东西的真实历史更加古老…… 能力共享、意识共享，这真的是古老年代能够达到的高度吗？ 从之前巽风的话中判断，她们似乎不清楚“天圆地方”中存储着如此奇怪的记忆片段，真的相信它是古代道人飞升后留下的东西。 那它究竟是什么？ 任逸看着四周忙碌的身影，站起了身：“看来这东西真没那么简单……” 第二十六章 金手指有什么用?当然是拿来哄 一夜过去，没有任何相关画面出现在任逸梦中。 拉开窗帘一看，天光已经很亮了。镖局的规矩是每队出城一趟，可以放一星期的假。而且回城的第二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不然这一个假期花啥。 ……发工资！ 任逸突然想起还有这茬，腾地从床上翻起身，简单洗漱后来到了一楼大厅。 发工资之前，镖局向来还有另一个规矩，就是盘点。将此次出城的收益、损失一一列举，每人出力多少也都明码标价，论功行赏。 这趟参与出城的镖师们已经齐聚在大厅中，李姐在一张红木桌椅后坐好，代替受伤未愈的王春富盘点此次功过。除了黄芪一人与她平坐，剩下人都恭敬地站好，悄无声息。 任逸也迅速在末尾找了个空当钻进去。 “迟到了。”李姐平淡地抬眼一扫，优雅地拔出钢笔，“任逸行为松散，目无纪律，扣一百。” 尴尬了……刚躲进人丛的任逸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这就一百？也太贵了吧！任逸肉疼极了，钱还没到手了，唰唰就没了，这年头赚钱太不容易了！ “嘿嘿嘿。”四周一阵窃笑，“倒霉了吧！” “人家大少爷就是金贵，早上起不来！” “出城走镖就是各凭本事，还以为自己有特权呢？” “安静了。”李姐眼神横扫一圈，清了清嗓子道。 “开始了开始了，这次出城可是一场血战啊，估计我能赚不少。” 任逸眼前，两个人互相用胳膊肘拐了拐，然后一脸期待地端正站好。 ……被扣了一百，不知道还剩多少……任逸依旧萎靡不振。 “流民堡物资运输任务，货价、佣金共300万。临时追加清除降临者任务，佣金600万！”李姐道。 “真不少啊！”众人屏息凝神，期待起来。 “扣除车辆维修费用、武器损耗70万。” 李姐顿了顿，突然道，“本次的首功是……任逸！” 啊？任逸正低着头，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难以置信地愣了一下。 “他？”身旁一众老镖师出乎意料，怪叫起来，“怎么会是他？” “找回车辆，及时止损，奖赏1万元！” “击杀次生怪物13只，奖赏2.6万元！” “击杀降临者‘恐惧之脑’，奖赏10万元！” “缴获劫车流民黄金一箱，黄金原属流民堡，抵扣掉佣金900万，剩余100万全数交公，奖赏2万元！” “扣除100，共计元！” 嘶—— 大厅里集体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一起张大了嘴，嫉妒到变形地看着任逸。 “啊这。”任逸突然暴富，目瞪口呆。 忙碌了一上午，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垂头丧气，稀稀落落地走出了镖局大厅，只剩任逸一人还处于大脑死机状态，迷迷糊糊地坐在茶几旁边一动不动。 李姐终于归完了账，“小逸，大家都休假去了，你怎么不去啊？” 任意笑了笑，“我家就住镖局里，还能去哪呀。” “嘻嘻，这次赚了这么多钱，打算怎么花？” 当然是存起来！吃利息！ 离午饭还有不到一小时，没事可做，任逸打开了电视。刚放完了最新的剧，进入长达两个小时的广告——永寿堂专家讲座。 “这个节目给了多少赞助啊！”任逸大叫一声，“插播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李姐从茶几上一堆杂物中翻出了遥控器，“我妈前几天还去听这个讲座了呢。” “这种东西都是骗人的。”任逸嗤笑。 “送东西呢，我妈家里的花生油、鸡蛋啥的都是听讲座送的。反正在家闲着也没事，不如出去溜达溜达。我跟她说不要买产品就是了。” “最近怎么不见妞妞来写作业了？” 妞妞是李姐的闺女，上小学二年级，以前周末天天来。 “我给她报托管班了。还提供伙食，省心多了。” “现在小孩也太累了……”任逸不由地带入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大家都不怎么管孩子，放学就满大街跑。 李姐不以为然：“其实周末妞妞有个去处挺好的，我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吧，又没时间回去给她做饭；带到镖局吧，她就只知道玩。现在她在托管班有老师带着，还有小朋友陪她，成绩确实有提高，她自己也愿意去的。” 坐了不到五分钟，李姐再次站起身，向着通向仓库的后门走去。 “姐你还忙什么呀？”任逸听着后面脚步嘈杂，好奇道。 “收拾仓库，”李姐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要提前准备好今年冬天的煤。” 任逸这才反应过来，今年的秋天转眼过了一半了。 入了冬，城中煤炭需求量总是直线上升。陵州不产煤炭，镖局一般会提前腾出仓库，趁着外面煤价还不高，低价购入整个陵州城一冬的仓储量。 李姐负责统计城中各大居民区、工业区需要多少煤炭，相当巨大的工作量。 “哎呀！”李姐忙着忙着突然尖叫一声，“已经十一点半了啊，我都忙忘了！” 11：30是李姐的妞妞放学的时间。 “那要不我去吧。”任逸关上电视，抓起桌上的钥匙，跨出大门。 当他来到第二小学门口的时候，学校里的小孩几乎全被家长接走了。只剩两个小孩坐校门口花坛台阶上，似乎在说些什么。 任逸逐渐靠近，赫然发现其中一个小孩就是李姐的女儿妞妞，正在哇哇大哭。 怎么回事？因为等不到家长，生气了吗？ “妞妞，回家啦！”任逸停下来，喊道。 “叔叔！”听见任逸的声音，妞妞惊喜地转头。 当她看到任逸骑着一辆粉红色小电瓶车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突然呆滞了一下，然后哭得更猛了。 “啊哈哈哈！”旁边的小男孩大笑道，“你就是撒谎，骗人！露馅儿了吧？” “我没有骗人！”妞妞跑了过来，指着身后的小男孩告状道，“小宇他不相信我！叔叔你说，镖局里是不是有很厉害的车？” ……哦，小孩吵架。 那个叫“小宇”的男孩也跑了过来，冲任逸嚷嚷着，好像把他当成了裁判。 “她就是骗人！她说任氏镖局所有镖师都要听她妈妈管，可她妈妈不是能力者，任氏镖局那么厉害，怎么会听一个普通人的呢？” 因为她妈妈是管后勤的……得罪了她，食堂阿姨少给你舀一勺肉！一勺肉啊！哪个镖师承受得了！ 小宇道：“她还说镖局里的车都安装了武器的，可是我从来没见过那种车！” “装甲车只有出城的时候才会开，平时在城里跑，燃油费很贵的……电动车多方便啊，十分钟就到了，路上也不会堵。” “哇……我不管，你为什么要开这辆破车！为什么不把镖局里最厉害最贵的车开来！”妞妞大哭起来，吵得任逸脑袋要炸了。 任逸皱了皱眉，小朋友，养成攀比的习惯可不好，你这样的思想很危险啊。 “班里的同学都不相信我，已经没人跟我玩儿了……” 啊？任逸惊讶，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万一妞妞真的被全班同学孤立那就不好了，怎么办呢……任逸思索着，目光突然落在旁边的小宇身上。 “小朋友，你中午不回家吗？” 小宇摇头，“中午家里没人，我就在学校附近吃了。” 那就好办了！找个见证人不就行了吗？ 任逸道：“小朋友，你来我们家吃饭吧，顺便看看妞妞到底有没有撒谎。” “可是你的车只有一个座。”小宇看了看粉红色的小电动，一脸犹豫，“我不想跟妞妞一起。” 哇……妞妞又大哭起来。 任逸头大，一秒钟都不想继续纠缠下去。 “‘巽风’！” 唰—— 花坛里的花草突然一阵剧烈摇动，空气骤然扭曲成旋涡状，任逸伸手握住妞妞和小宇的手臂，三人身影转瞬消失。 下一秒，三人连同粉红小电动一起出现在任氏镖局巨大的后院中，一排排高大如墙的装甲车静静停放着，压迫感强大如同陷入沉睡的史前巨兽。 眼见的景物飞速变换，妞妞和小宇吓了一跳，下一秒，看着这震撼的场景，两人一同尖叫起来。 “妈妈我回来了！” “天呐，刚才是使用了能力吗？叔叔你真的是能力者？……这里是任氏镖局？居然真的有这么多车！” 小宇仰着头，眼里全是崇拜的光芒。 “唉，人家觉醒金手指都是用来锄强扶弱，我却用来哄小孩。” 任逸无奈摇头，还是看看中午食堂吃什么吧。 “看在帮了妞妞的份儿上，希望食堂阿姨多给我打一勺肉。” 第二十七章 假期有什么用?当然是用来内卷 这次从城外回来以后，任逸每天多了一个习惯，就是将“天圆地方”调出来盘一遍。 早上起来无事，任逸在床边端正坐好，闭眼进入冥想。 一片黑暗中，透明球体渐渐浮现出来，球身缓慢匀速地旋转着，两片方块也有规律地交叠又错开，底部浅浅一层光芒，像水波一般晃动荡漾。 任逸控制自己的呼吸，渐渐能感受到自己血液的起伏呼应上了它旋转的频率。 紧接着，他感受到奇经八脉中的力量开始逆行，百川入海一般汩汩向着荡漾的光芒涌去。 在力量的加持下，透明球体与两片交叉的方块爆发出一阵光芒，转速陡然提升，形成白色残影。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任逸就觉得力不从心，一股疲惫的乏力感涌了上来。 他立马睁开双眼，头晕目眩地大口吸气。 球体逐渐放慢旋转速度，变回透明的模样。 任逸崩溃地放松了端坐的姿势。 “我的力量太弱，根本不能维持它长时间地运转。” “即使我能调动很多种能力，又有什么用呢……” 任逸想到这里，心情一下焦虑起来。 “这有啥可愁的？”他又转念一想，“出城送货而已，能遇上多大的危险？比起别人只有一种能力，我已经逆大天了！还想干啥！” 有这闲工夫，不如下楼吃俩煎鸡蛋。 吃完早饭，任逸百无聊赖又晃回了一楼大厅。 今天没生意，后院隐约传出镖师们打牌消磨时间的声音。任逸走到饮水机旁，烧水泡茶。 “假期只剩一天了，我却什么都没有干。” 任逸叹了口气，心里忽然涌起一种久远的回忆，就好像暑假马上就要结束，却觉得自己一个假期啥都没有玩，简直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 为什么一起出城的镖师个个都滋润得很，我每天只能照顾伤患，这假期过了个寂寞啊！ “看来只能等下一个假期了。” “只要接到下一单，就又能休息一阵子了。下次我肯定要好好规划，细致到每一顿饭吃什么垃圾食品，一天都不浪费！” “小逸是你吗？” 走廊上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任逸回过头去，李姐听见他的声音，向着这边走来。 “姐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今天来跟你说说。”她有些为难地开口。 “你这孩子从小就爱往外跑，上次出去不得已，已经过瘾了，城外太危险，以后还是跟从前一样吧。” “姐，我……” “最近四堂不是在运煤嘛，你也跟着去吧。任务轻松，钱也不少挣。”李姐道。 任逸从属于四堂，黄芪的队伍加入之前，四个堂口的镖师们基本是按能力划分，两个当家人亲自负责的一堂、二堂势力最雄厚，三堂也都是年轻力壮的镖师，只有四堂稍微逊色一些，大多是上了年纪的，或者曾经在野外受了重伤的，不方便长途跋涉，为他们安排的都是相对安全的工作。 任逸原先在四堂也算垫底儿的，只能捡别人剩下的活。 “我还是想出城。你看，我上次表现很好啊，并不比别人差。” “不行。”李姐板起脸，“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他很不放心你。你要是有意见，跟他说去吧。” 李姐手机匆匆响起，转身离开。 大厅里只剩任逸一个了，怕突然来生意，他习惯性绕到了柜台后，坐在皮椅上思索起来。 我不过就是想堂堂正正出城走个镖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啊……任逸崩溃地抓了抓头发。 “跟我爸说？”任逸坐上转椅，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算了吧，他不唠叨我就谢天谢地了，我才懒得自己凑上去找骂。” “要不我问黄芪愿不愿收留我？上次感觉跟他相处还可以，他也很想带我赚钱的样子……” 叮铃—— 任逸思考着，突然，镖局大门上挂着的电子风铃响动。 任逸抬头看过去，玻璃拉门开了一半，一个穿着灰色连体工装的中年男人站在台阶上，台阶下还站着四五个同样打扮的工人，正在抽烟。 台阶上领头的男人有些拘谨，时不时抬头看看招牌，不是很确定地向内张望。 “呃……任氏镖局？”中年男人开口，有点外地口音。 生意？ 任逸愣了一下，随即喜出望外，又是出城的好机会！这不想啥来啥吗！ 假期有什么用？当然是拿来赚外快——啊不对，当然是拿来提升自己！ “您好？”任逸从柜台后站了起来，走过去帮他来开另外半扇门，“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男人脸上挤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我有一单生意，想请你们帮忙。” “请进吧，进来说。”任逸将他请进来，又看了看门口，“这几位也是一起的？” “俺几个，就算了吧。刚从码头下来，衣裳脏。”门口蹲着的一个工人抬起晒得黝黑的脸，冲任逸腼腆一笑。 “大热天的，哪有让客户在外面晒着的道理？” 任逸泡了壶茶水，几个人拘谨地推辞半天，终于都在绕着茶几的四方沙发上坐下了。 “您几位怎么称呼？” “我们都是装卸工，我是工头，姓李。叫我老李就行。”带头的中年男人半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皮夹，递上来一张名片。 任逸接过来一看，好家伙，上面居然写着“钦南城德润药业有限公司运输队队长李猛”。 任逸不由地挑了挑眉毛。 德润药业……任逸想到一个颇为响亮的名号。 赵誉丰？ 由于各地地理环境的差异，堡垒城之间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治理方式。钦南盛产草药，制药业十分发达。 自从降临者突然入侵人类世界，受伤、患病的概率翻了几倍，再加上交通不便、各地生产停滞，对药物的需求就更加旺盛了。有些条件恶劣的地方，药简直成了硬通货。 在这种环境下，手里控制着药物资源的人逐渐发展成另一股左右着秩序发展的力量。俗话说，当兵的，卖药的，走镖的，劫道的，挖坟的，杀人的。三明三暗。 这顺序是由话语权大小排序的，制药产业可见一斑，仅次于维持治安的军方之后。 尤其是钦南这座制药大城，任逸早有耳闻，龙头企业“德润”一家独大，整个堡垒城的经济运转百分之七十靠它支撑，因此就连维持治安的巡城司都得德润老总的脸色。 而这个德润药业的老总，就是赵誉丰。 钦南是一座大型堡垒城，地处整个东部联盟东南边缘地带，不过并不沿海。订单估计是大宗货物，走海运沿着东海送到陵州，再由陵州走陆路南下，大约两到三天行程。 任逸思索着，打开电脑，开始填写订单资料。 眼前这位李队长的订单，难道是一批药物吗？ 那他为什么……脸上的表情，这么地一言难尽？ 任逸看着眼前这群浑身脏污疲惫的工人，他们都很沉默，有种难以言喻的低气压在其中弥漫。 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第二十八章 诡异的生日礼 “李先生，您具体说一下订单是什么，有什么要求，我们好给您安排人手。” 李猛点了点头，垂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然地紧握，道： “事情很简单，明天下午两点，我们有一样东西要离开陵州港，运往钦南城。” “需要镖师。” “我们……凑不出多少钱，只能请一位。” 说罢，年近半百的李猛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 “货物不多的话，确实只需要请一位镖师押车就够了，况且您还自带装卸工。我们也经常接这种业务的。”任逸安慰他。 李猛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脸上的郁郁寡欢并没有因此好转。 “这件事，有些麻烦。还是得从头说起。” 长叹一口气，李猛搓了搓干燥粗糙的双手，缓缓道。 “钦南是个制药大城。整个中原地区，大多数堡垒城的药品都是我们城里生产的” “我们赵总呢，出身于那啥……中药世家。” “家族传统文化的氛围比较浓，生意成功了以后呢，就自然而然地，对传统文化特别感兴趣。” “尤其是这个养生、方术、风水、文玩古董这些方面。” 李猛捏着任逸给他的茶杯，目光落在地上瓷砖交界处，东一头西一头讲了起来。 “有些爱好以后呢，他就很留意结交这方面的人。在一个饭局上，认识了一个拓荒的。” 任逸了然。 拓荒就是在废墟里面翻东西，倒腾旧世界的破烂还是很赚钱的。 就是俗称中的“挖坟的”，也是势力很强大的一个行当。由于目前生产力低下，很多东西无法再造，所以废墟里挖出来的东西也成了抢手货。很多钢铁、黄金甚至枪械、车辆都是挖出来的，更别说偶尔还有古董文玩、珠宝首饰等意外收获了。 野外拾荒的过程中，不免会遇上旧世界遗留的墓葬。由于社会秩序的废弛，曾经被视为文物的东西也不是不可以买卖，只要有人肯出价。 “那人叫梁崇博，赵总听说他有这方面人脉，很是高兴，就邀请他加入了公司。”李猛接着讲道。 “梁崇博的工作很简单，其实跟公司业务没什么关系，几乎相当于赵总私人兴趣的顾问。” “就是帮他留意一些珍稀的玩意儿。” “赵总马上就要过六十岁的生日了，这次，梁崇博帮他弄了块奇石。” “照片发给赵总，他看了高兴得不得了，放出话来无论对方开价多少，都必须拿下，赶在他生日宴之前运回来，他要展示给各位来宾。” “那块石头上尖下宽，2米长，1.6米宽，2.3米高。” “石头上蒙着黑布，除了梁崇博，我们谁也不许看。” “但是，参与打捞、运输的所有工人，都听说过那块石头的传闻。” 说到这里，李猛的表情明显暗淡了下去。 “确切地说，那并不是真的石头，而是一颗巨大的琥珀。” 琥珀石是在海底墓葬里发现的，珊瑚经年累月生长，像石头一样高大坚硬，外面裹了一层透明油脂，里面包裹着一个身穿七彩锦衣的古代女尸。 女尸被包裹其中，像是海底龙宫里的公主，恬静地躲藏在珊瑚的庇佑之中，如同沉睡进一个不会醒来的美丽梦境。 听到这里，任逸一阵反胃。 珊瑚里藏着一具女尸，很恶心啊。有钱人的世界我果然不懂。 “所以，业务是护送这块石头是吗？”任逸愣了一下。 恶心是恶心了点，但确实没什么难度。这单可以接。任逸思索着。 李猛顿了顿，“其实，这单生意，既是护送石头，也是护送我们。” 啊？ 任逸张大了嘴。 ……难不成有人要明抢啊？ “智取生辰纲”？任逸内心吐槽。 这东西都有人要？富人界都这么卷了吗？ “出了什么事情吗？”任逸抬头，看向对面的李猛。 李猛说到这里，神色明显不自然起来，虚汗也越流越多，频繁用衣袖擦了起来。 “事情，发生在那块石头被打捞上来的夜里……” 七天前，琼海海面。 李猛雇佣的货船停泊在港，众工人好不容易把那东西搬了上去，天亮后就能出发。 “今夜有些反常。” 李猛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一丝亮光，天和水都是密不透光的浓黑，随着船的颠簸，夜色在他的视线里像是变成了某种蠕动的物质。 他从十几岁就在外面跑运输，这么诡异的天气还是头一次看见。 “这种天气，怕是有水匪……” 有种不知名的恐惧悄悄攀上了他的背，就像有个透明的人，只能感觉到它些许的重量，以及它正盘在脖子后吹出冰冷的呼吸。 “透明的人？” 李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将右手绕到腰带上别着的匕首。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突然，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紧贴着他的后脑勺响起。 那声音听不出性别，悲切，幽怨，迷蒙……像是一个濒死之人离世前的执念，已经没了目的，没了情感，只剩下毫无意义的呓语。 干完活，其他工人都进舱里睡了。梁崇博不愿跟工人们挤在一起，天亮出发时才会上船。 所以，现在整条船上，醒着的人只有他自己。 会是谁在唱歌呢？ “花开花落……不长久……” 李猛这次听清楚了，声音的来源，就在他身后！ 他转过身去，却猛地愣住了。因为他的背后没有人，甚至连容纳一个人站立的地方都没有—— 那里只有一块包在黑布里的，巨大而形状怪异的石头！ “李哥！李哥！” 突然，船舱里一阵大呼小叫。 海面上狂风吹过，闪亮的紫电劈开天空！ “怎么了！”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大声回问道。 “小王不见了！” “什么？”李猛大惊，立马冲回船舱里。 大通铺里开着灯，所有人都睡眼朦胧地四处喊叫。 小王的床铺掀开一半，枕头压出的脖子弧度的凹陷还在，李猛伸手摸了摸，还是热的。 他的工装服堆在脚底的位置，手机掖在枕头下，还连接着充电宝。 整个床铺一切正常而有序，就像起夜去上厕所了一样。 “你确定他不见了？” “不然呢，”最初大喊的那个工人反驳道，“这艘船就这么大，找了一圈没人，不就是不见了吗！总不至于跳海了吧！” 跳海…… 李猛心里突突了一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知是不是潜意识作怪，他觉得船身轻微地晃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贴船而行。 李猛怀疑是匪帮的水手爬了上来，小王起夜时发现了，然后遭人灭口。 于是他压低身子，飞快跑到甲板上，向下张望。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 在这转瞬即逝的工夫里，李猛看到了从此每天出现在他噩梦里的画面： 二三十具死尸泡在水里，一路尾随。像是被饵料吸引的鱼群那样，挤挤挨挨从水面露出半张脸，争先恐后地张着嘴、撞击船身！ 第二十九章 眼睁睁地融化了! 任逸听完，大受震撼，胃里吃下去的饭一阵一阵上涌。 “我们都快吓死了，一闭眼就是鬼啊怪啊的。” “小王没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 “那姓梁的就会应付我们，放了几挂鞭就完事了。整天嘱咐我们别耽误时间。人命就这么不值钱？” 工人们逐渐激烈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们晚上不敢睡，白天老是精神恍惚的。这样下去确实不行。所以大伙商量好了，凑钱雇一个镖师，图个心安。” “这不，船一靠岸，我们就到你这来了。”李猛道。 诡异的声音、水底的浮尸…… 其实，这一切只有李猛一个人听到看到，不排除他那天精神状态不好，产生错觉的可能。 那天晚上的经过，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搬运工们少了一个人，小王失踪。 任逸默默思忖。 “梁崇博说小王是逃了。”李猛挠了挠头道，“我们城里的劳工待遇差，签了合同基本就是把命卖给人家了。趁着外出逃跑的事儿，确实发生过不少。” “小王跟我们不一样，他没成家，跑了也正常。俺们可不敢。”旁边有人嘀咕道。 “这件事，有三种可能。”任逸听完，抬起了三根手指。 “第一，李队长的想法是对的，那晚确实遇上了水匪，水匪登船的时候被小王发现，遭到灭口。尸体扔进海里了。隔壁床铺的工友发现小王消失，立马喊人，水匪察觉，没有继续登船。李队长看到的浮尸，可能是被小王尸体吸引来的鱼群。由于心理作用或闪电光线的错觉，让你误以为是尸体。” 或许，你看到的鱼群中真有一具尸体，正是小王。 任逸悲哀地想着。 “第二，有能力者盯上了你们。赵老板毕竟是响当当的人物，他的兴趣爱好也不是什么秘密，想通过这种渠道对他下手太容易了。” “啊？”装卸工们不解。 任逸解释，“比如，假设小王是被能力者所杀，那他的目的就是伪装成小王的样子，混在队伍中，趁机进入钦南城。但不巧小王刚消失，就被你们发现了。他的设想没有完成，所以多半会隐藏在附近，伺机再次下手。” 此言一出，装卸工们纷纷从沙发上跳起来。 “第三，”任逸摇晃着最后一根手指环视众人，“那天海上出现了降临者，碰巧被你们遇上了。” 一听“降临者”，装卸工们惊恐而沉默地张大了嘴巴。 “但这一切都是推测。从目前掌握的实质性证据看来，这单生意没什么可怕，我接了。”任逸道。 他们正好需要一个人，我来回一趟，假期差不多结束，谁也发现不了……又是提升的好机会！ “太好了，太好了！” 一众工人互相看了看，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激动的神色。 “我们有车，你人来就行了。” 任逸点点头。 “明天下午我去港口等你们。咱们准点出发，在生日宴之前，把东西送到。” 工人们终于放下心里的包袱，千恩万谢地离去。 “是个好机会。”突然，空气里巽风的身影慢慢成形，“可以尝试一下。如果真有危险，我会出手相助。”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任逸准时来到港口停车场，开了一辆装甲吉普。 去路好办，坐人家的车就行了，可回来的时候总不能两条腿走吧。 “这里，这里。”李猛远远迎上来，朝身边蓝色的平板货车指了指。 任逸看过去，只见一个并不规则的三角体蒙在深色帆布里，外面用尼龙绳捆扎得严严实实，固定在平板货车的护栏上。七八个工人有的搬着马扎，有的直接席地，跟石头同处一辆货车上，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护栏四周坐着抽烟。 任逸皱着眉，或许是昨天那个故事的影响，他看这东西心里总觉得毛毛的，但又说不上原因。 接着，任逸调动“天圆地方”向着巨石覆盖过去，四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来来往往的装卸工身上延伸出无数提线木偶般可控制的密集线团。 但是，巨石中没有任何丝线延伸出来。里面确实没有活物。 任逸摇摇头，没有任何发现。 “你们，没有单独一辆车吗？”随后，他惊讶地看向那些工人。 有人笑笑，“哪有那么多车给我们用。我们都习惯了，跟货坐一车。” 李猛拍了拍扶手，“把着栏杆，掉不下来。” “我车上还能坐人，过来几个吧，”任逸道，“趁着天色还早，赶紧起程吧。咱们绝不赶夜路，住宿也找正规旅馆。我负责守夜。” “磨蹭什么呢！” 突然，前面那排一辆轿车啪一声敞开了门，走下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胖子。 那人灰色的衬衣领子敞着，被汗水打湿得深一块浅一块的。 “老李你闲聊什么呢，还不赶紧走？耽误了时间你赔得起吗！” 他不耐烦地朝李猛嚷嚷，边走边用一张抽纸擦着脖子上的汗，短粗的手指上套着个碧玉扳指。 “这位就是我们集团的，呃，梁经理。”老李尴尬地向任逸解释着。 哦？这就是发现这块奇石的人，梁崇博？ 任逸在那富态中年人的脸上扫了一眼。 “你是？”梁崇博发现任逸似乎不是个闲聊的，于是有些戒备地回看道。 任逸点头：“任逸。陵州任氏镖局。” “老李你真是，神神叨叨些什么。”梁经理一听居然花钱雇了个镖师，气不打一处来，一甩手走回车里。 银灰色的轿车呜呜发动，吱嘎一声划了个半弧，停在平板货车前。 “赶紧开车！” 他有火气也不方便冲着任逸发，只能对着司机大吼。 任逸坐上吉普车驾驶座，看着反光镜上挂着的一个小葫芦很有节奏地一晃一晃，两边熟悉的景物随之倒退。 楼群越来越破旧稀疏，壁垒越来越近。 缓缓驶出陵州堡的大门。 通过岗哨时，巡城司两个卫兵检查了证件、扫描车内物品后，挥手放行。层层叠叠的警戒杆在任逸眼前升起，通道尽头，两扇高耸入云的大门缓缓开启。 一路无事发生。 “你们是德润集团的运输公司？”任逸很快就跟副驾驶上坐着的工人混熟了，开始随口闲聊。 “是啊，我们集团有自己的运输队，给各城送药。”那人叫孙来旺，四十出头，也挺爱说话，脸色晒得红黑。 “也负责运石头？你们赵总财大气粗的，怎么不花钱雇镖局给他运呢？” “害，我们便宜呗。”孙来旺抱着双臂自嘲一笑，“你不懂我们钦南城里的规矩。霸王条款，合同基本等于卖身契。合同一签，人家让你运啥你就得运啥。” “再有就是，他信不过外人。”孙来旺压低声音，“他怕走漏了风声，让贼惦记上。” 任逸听完，点头一笑。 三辆车，排成一竖在荒草丛中时隐时现的破旧高速公路上飞驰。 前方进入一座隧道，唰的一下，车辆带起风声。 光一下子暗了下去，任逸拨下车灯，两盏雪白的光芒亮起。 “啊！！” 就在此时，任逸身边的对讲机突然红灯闪烁，里面传来货车上工人们齐刷刷的惨叫。 任逸猛地停住回头。 只见后面那辆平板货车不知为何突然乱了方向，车灯晃动，轮子在地上弹出两道z字型弧线，此时正一头向着隧道壁扎过去，白烟滚滚！ 吱嘎—— 在即将撞墙的瞬间，失控的货车终于堪堪停住。 “怎么了！”任逸大吼一声，立刻跳下座位，向后冲去。 手电亮起的一刹那，任逸看到了装卸工们惊魂未定的面孔，每个人的瞳孔都紧紧收缩，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乱颤。 原本零散分布在整个车斗里的工人们，此刻全部怪异地在左前方挤成一团。似乎右边靠后那个角落里，刚刚发生过什么恐怖的事情。 手电亮起，暗黄的光扭曲地笼罩在这群人脸上，他们万分惊恐地看着任逸，颤抖地抬起右手。 “老许他、他……” 任逸瞬间警惕起来，调动“天圆地方”，一个箭步跳上车斗，打亮手电，向黑暗最深处蹑手蹑脚走去。 雪白的光线在黑暗隧道中一闪一闪，不断将右后方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笼罩在白色光圈中，又迅速退回一片黑暗里。 任逸弓腰快步靠近，抬高手里的手电—— 黑暗角落瞬间大亮。 那是一具被融化了一半的人体，下半身穿着跟别人一样的深蓝色工作服，两条腿随意地盘坐着。脚边还放着一个磨损得看不出颜色的保温壶，瓶口拧开了，却打翻在地上，热水随着车身晃动洒成一滩，将工作服的裤腿浸泡得更蓝。 而他的上半身已经融化。 白色骨骼暴露在外，已经融化变形，颅骨呈现并不圆润的形状，眼窝与鼻骨也凝成了一团。 身上的血肉像蜡油一样流淌下来，半个肩膀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半截断口扭曲的锁骨横在那里，仿佛整个人瞬间被高温融烫，又在同时冷却凝固。 左边缩成一团的装卸工们同时目睹这惨状，再也承受不住，终于嗷的一声嚎了出来： “老许……他死了！” 任逸大惊，忙后撤一步。 “水里被下了毒？” 任逸皱眉，立刻伸手到背后包里翻找。 一支钢笔滚进他手里，任逸捏住，小心地蹲下身，靠近那团打翻在老许尸体脚边的水渍。 银色的笔帽杵了进去。半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水渍依旧冒着若有若无的白色热气，上升又消失。 “不是水的问题。” 任逸收回钢笔，凑到灯下端详了半天，用手一抹。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任逸转回头，看着左侧瑟缩的人群道。 人群同时转头，看向最先喊起来的那个。 “没、没什么啊。” 那是个比任逸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满脸脏污瘦成麻杆，大家都叫他小猴。 被突然这么一问，他结结巴巴慌了起来，“他坐在最头上，我挨着他。” “我觉着他逐渐就倚我身上了。” “我寻思他累了吧，倚就倚呗，谁没个瞌睡时候。可他手里水杯没拧上啊，车晃晃悠悠都洒我身上了……” “我就杵了他一下，叫他拧上。谁知道老许半天没反应。” “我一扭头……” 小猴张了张嘴，那一瞬间的恐怖景象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吓得他说不出一句话。 看来事情发生得悄无声息。 任逸听完，思索着。 他又想起李猛讲述中离奇消失的小王——他出事的时候也是在晚上！一个天气异常黑暗的晚上！ 任逸环顾四周昏暗的隧道，异常的发生，会不会跟光线有关？ “怎么还没跟上！” 车前头的对讲机响了，梁崇博开在最前面的银灰色轿车里传来讯号。 “抓紧时间离开隧道！”任逸对司机道。 “一路上什么都没发生，只有经过隧道的时候才出了意外。我怀疑诡异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发生。” 或许小王跟老许的情况一样，被诡异力量突然融化。只不过小王融化得更彻底，连骨头都没留下，直接变成了一摊血水，吸引来了水底的鱼群…… 难道，小王的消失不是偶然？ 那东西一直没走，悄悄跟了上来？ 任逸警惕而缓慢地环视四周黑暗，虚空意识中，“天圆地方”不断旋转，水波粼粼。 黑暗中一片寂静。 第三十章 石头里的影子 “噢噢！”司机都吓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车子启动不久，光芒唰地涌了进来，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下子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看着这血淋淋的事实，任逸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不管对方是降临者还是人类，自己与他的交手从此刻正式开始。 这就意味着，同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 必须要找到诡异发生的机制才行。 任逸道，“所有人时刻关注身边动向，找个会开车的接手我的车，接下来，我全程跟你们乘坐同一辆车，确保你们每一个都在我观察范围之内。” 任逸挨着融化的尸体坐下，剩下的人仍旧瑟缩在其他三个角落，握着护栏发抖，巨大的蒙着黑布的石头矗立在车斗中间，更将气氛压抑到极点。 “我……我觉得有点想吐。”刚才紧挨着老许尸体的小猴哆嗦着拍了拍任逸的胳膊，面色很差。 大家还是很怕，此时没人敢挨着他坐。 任逸看了一眼，老许融化的血肉都黏在他衣服上了。 “前面有个休息点，”司机通过对讲与任逸商量道，“要不……停一下？” 车里有具认识的人的尸体，确实每个人都很不舒服。 任逸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行。都去方便一下。上车以后就专心赶路，在天黑之前就不再停车了。” 说罢，他皱眉看了一眼手表，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现在已经是下午4:25了，暮色开始四合。 如果，这诡异的死亡真的跟光线有关的话…… “梁经理……待会路过休息点的时候，得停一下车。”老李接过对讲机，拨通了前面那辆车的频道，点头哈腰。 “懒驴上磨屎尿多。”梁崇博在那头骂道。 过了不久，前方千篇一律的荒废道路上逐渐出现房屋的痕迹，土路骤然广阔起来，四五条从不同方向延伸出来的车辙向着这里汇合。 前方一个巨大的铁招牌矗立在路边，已经风化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一遍又一遍用红油漆描着，“停车、加油、快餐”，以及贴满各式各样的小广告。招牌后是用铁栅栏圈起来的一大片空地，里面有破旧的小商店、水泥砌成的厕所、帆布支起来的遮阳棚……几个人在棚子底下坐着，院里已经停了几辆大车。 平板货车打了转向，向着空地驶去。 “先把老许的尸体掩埋了，再集体去厕所。所有人别离开我的视线。”任逸道。 工人们沉默而惊恐地从车后拿出自己的工具，在路旁的荒草里开始刨坑。 沾了一身尸液的小猴走到旁边的水池，拖出那条挂在龙头上缠着铁丝的塑胶水管，对旁边站着抽烟的孙来旺道。 “帮我拿着水管？” 孙来旺看了他一眼，继续叼着烟，空着的右手提起水管。 呲呲—— 水压不稳的声音断断续续喷出来。 小猴脱下外套，哗哗撩着水，往脸上泼。 任逸听见声音，有些担忧地往那看了一眼，看了半天无事发生，又赶紧转过头去看正在掩埋老许的大批人马。 唉，哪边都不敢放松。 “怎么现在停下来休息？”梁崇博颠着肚子，很是不耐烦地走过来。 休息点里停车费昂贵，他心疼钱，将车子停在很远。 “老许死了，”李猛扔下镐头，指着坑里触目惊心的尸体道，“你还怀疑小王逃跑，他就是出事了！这下你怎么解释？” “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梁崇博瞪大了双眼，“行走在荒野，遇上危险很正常！你们第一天出来混啊？他们惨死我也不想的，可我有什么办法！你不能什么都怪到我身上吧！” 老李反驳，“如果不是你非要弄这石头……” “跟石头有什么关系？是石头害了他吗！”梁崇博跑到货车围栏旁边，激动地咣咣敲着，“我是最早发现石头的，可这一路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他俩倒霉而已，怎么能怪石头？” 气氛瞬间陷入僵局。 “要我看，问题出在荒野上啊！咱们快点把东西运到，进了城，不就没事了吗？”梁崇博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咱们在这里吵架，又吵不出结果，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这……”工人们说不过他，七拐八绕的，刚才的激愤逐渐化为犹豫。 突然。 “啊！救命！救命啊啊！” 一声凄厉的嘶号划破上空，一条胶皮水管凌空飞扬，像一条失去束缚的蛇，飞舞着划过上空，水花飞溅，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呲呲—— 断断续续的水流依旧喷洒。 刚才还在帮小猴捏着水管的孙来旺跌倒在地，口齿不清地哭号，两只手撑着地，用尽全力爬着后退。 他的双眼瞪到极限，眼珠惊恐地颤抖。 “怎么了！” 任逸大吼，扔下烟头冲了过去。 刚跑过去，他就感到扑面而来一股滚烫的热气。 装卸工小猴仰面倒在地上，双眼圆睁，浑身肿胀，皮肤呈现一种鲜红的颜色。 热气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白气蒸腾，就像刚从热锅中端出来一般。 空气中，逐渐弥漫开一股让所有人都很反胃的熟肉香。 “这，这是……烫熟了？”任逸喃喃。 孙来旺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疯狂后退，随后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感，大吼一声踉踉跄跄爬起，转身就跑。 “快拦住，谁都不能跑散！” 任逸吼道，一群装卸工慌忙冲了上去，在不远处捉住了孙来旺，几人厮打着滚作一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我干的啊啊啊！” 孙来旺已经吓到崩溃，不停咆哮着，正赤红这一双眼睛跟众人肉搏，力气出奇得大。 任逸独自蹲在滚烫的尸体边，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这情况可不妙。现在眼睁睁死了两个人，他却毫无头绪。 “事情又是突然发生的，没有任何征兆。而且惨剧在瞬间完成。” 任逸伸出手，捏住了还在地上喷涌的水管。 他伸出手，水是凉的，甚至很冰。这点，孙来旺也应该可以证明。他当时捏着水管，如果里面流出的是开水，最先感觉到烫伤的应该是他。 况且，这水管水流不大，一瞬间将个大活人烫得熟透，应该不可能。 所以这古怪发生作用时，应该只单一针对某个人。并且，不是通过物理上的改变达成的。 再结合老许的死，它杀人的方法并不单一。 任逸抬头看了看天色，六轮红日还挂在地平线上。之前的猜想完全推翻，诡异发生的时间跟光线没有关系。 这下子，又陷入了僵局…… 任逸将手中剩下的烟头一口气抽完，想起了一个传闻。 说是曾经有科学家做了个实验，证明精神力量的重要性。将受试者关在冷库中，告诉他开了足以将人冻死的冷气，但实则并没有。受试者相信自己会被冻死，他的身体居然真的逐渐出现体温流失、冻伤等特征。 跟这事有点类似。任逸琢磨道。 “难道是某种精神领域的能力或降临者，默默对小猴的精神状态产生修改，给他植入了会被冷水烫死的念头？” 不远处嘈杂声音减弱，众人终于制伏了孙来旺，只是他精神状态还很不稳定，什么都听不进去，一个劲儿地哆嗦着。 “不是我，我没有杀他！” “这石头有古怪！”一个装卸工突然跳起来，指着平板货车激动道，“所有事情都是因为它！咱们打开看看吧！” “可，可赵总说了，不能打开啊？”领头的老李听了这话立马露出为难的神色，站出来道。 “开吧，看看又能怎么了？” “李哥，东西是人家的，命可是咱自己的啊！” “东西是人家的，你那么操心干啥？” “咱们整天累死累活替人家卖命，别到头来把自己搭进去了，还啥也没落着。” 如果这石头真有古怪…… 老李的爹娘老婆孩子都在城中。这下真戳中了老李的软肋。 “你们！”梁经理听见他们的争执，脸色瞬间涨红，怒气冲冲喊道，“你们怎么敢！” “要是让土匪盯上赵总的东西，你们几个脑袋也赔不起！” “出了这么大的事，”任逸也走过来道，“老许死了，小猴也死了，小王不知所踪。梁经理，他们只是要求看一眼货物，不过分吧？” “他们是我们钦南的劳工，都签过协议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梁崇博看着任逸，冷笑反问。 任逸平静地看回去：“我受雇于他们，就不得不管。” 梁崇博又转过身骂道：“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赵总养着你们，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老婆孩子，哪一个不是靠赵总的施舍才有一口饭吃？” 提起老婆孩子，一众工人又突然沉默起来。 任逸走上前去，对众人严肃道： “这件事情有两种可能，一是某个势力雇佣了杀手，通过将你们逐个杀死的方式，来抢夺运输的东西。” “二是，你们运送的东西，本就有古怪。” “现在已经出了人命，还在乎这些规定做什么？当下最紧要的就是排除一切可能的选项。” “现在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排除一项干扰，少走很多弯路，更加直接地找到问题所在。” 任逸往车厢明显鼓起一块的篷布一指，“如果这石头真有古怪，把它运进钦南城中，那不是祸害了更多人吗？” “我反正是受人之托，你们是我的雇主，大家伙投票吧。” 任逸说罢，众工人也逐渐激愤起来。 一圈人越来越吵，老李终于心一横，将发黄的烟嘴狠狠往地上一吐：“成。那就开吧！” 任逸跳上车厢。 “这里这么多外人，会被盯上的啊！” 梁经理在下面气得跳脚。 不顾他的阻拦，众人解开横七竖八捆着巨石的麻绳，包裹在上面的油布逐渐松动。 任逸一把掀开。 “啊！”所有人在目睹巨石的一刹那，不由得都惊呼出声。 跟那天众人七嘴八舌的传说相去甚远。 没有珊瑚，没有美女。 只有胶状物质里透出一个形状诡异的影子。 那东西跟人一般大小，像个姿势僵硬的人形，但没有四肢。 四周氛围一下子有些诡异。 过了一会儿，逐渐有胆大的工人眯起一只眼，凑了上去。 “切！这不就是个海豚吗！有啥好大惊小怪的！”他啐了一口，嚷嚷道。 “哪有美女？怎么看出来的？”另一个工人争着凑了上去。 “呃……我琢磨着……光从这里照过来，里面的形状是不是有点像个人影？” “赵总人家爱好艺术，艺术嘛，都是靠想象的。” “我呸！我看它像你欠我的三百块！” “姓梁的可真会忽悠。”有人小声嘀咕，“又是珊瑚、又是霓裳、又是美女的……” 众人七嘴八舌。 任逸看着那个影子，陷入沉思。 第三十一章 你的手，似乎不太对劲 “看啊！很正常吧！”梁经理激动得双眼通红。 “他们不信我，你说，石头有问题没有？”他转过身来，对着任逸说道。 任逸发动“天圆地方”，脑中黑暗像潮水一样向着石头铺展过去。 铁栅栏围成的院子里，每一个生命体都如提线木偶般延展出无数无形的丝线。 但石头还是光秃秃的，就是一个死物。 石头里的影子也同样。 任逸默默不语。 这石头只是样子古怪了些，可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那就出发，走吧走吧。”老李沉默地咬了咬牙，佝偻着向平板货车走去，“快点把石头包好！” “就是嘛！赶紧回城，城里才是安全的啊！”梁经理在一旁大呼小叫。 已经排除了光线的因素，梁崇博三番五次的要求下，众人还是赶了夜路。 公里数唰唰飙升，一路没人说话，人人自危，谁都觉得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车内气氛降到了极点。 任逸在车斗最后盘腿打坐，闭着双眼。在他的意识中，“天圆地方”浮动着高速旋转，透明球体里的光芒沸腾。“偃师”二字不断被光流冲刷，熠熠发光。 水位略有下降任逸就从四肢百骸中补充进来，此时他浑身发烫如高烧。 为了防止意外突发，时刻监视状况，“天圆地方”已经持续开启几小时了。 现在在任逸的感官中，一切都遁入了虚无的黑暗，车内六个工人变成了六团不断缩放的光团，无数细线从中延伸出来，汇聚到任逸身上。 每个人的动作都在任逸的感受之内，有人双手握着方向盘，有人低头打瞌睡，有人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就在此时。 唰—— 驾驶座上，代表着司机的那团光芒猝不及防消失，像灭掉的蜡烛一样，任逸完全失去了对他们的感知。 又少了一个！ 任逸腾地跳起。 方向盘失去束缚，车子猛地一下轻盈起来，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了一把哦，歪歪斜斜地冲了出去！ “啊！！” 一车人被甩得东倒西歪。 车子上下颠簸，冲出来无数车轮压出的安全轨迹，向着荒原野草冲了过去。 前方荒原上，逐渐出现了一条扭曲的黑色事物，随着距离拉近，众人赫然发现，那居然是一处深渊，将对岸的土地与此岸分裂为两半。 悬崖深不见底，两侧峭壁探出无数锥状岩石，纵观整个深渊，就像一个被剖开的晶石矿，也像一只深海怪鱼，张开了充满獠牙的巨口…… 所有人绝望地呐喊。 在即将冲下悬崖的一瞬间，任逸抓住了方向盘，猛地打正。 失控的轨迹像被一只巨手拨正一般，渐渐回归了正常，任逸点下刹车，速度渐渐平息下来。 工人们被摔得七荤八素，躺在地上哀嚎。 “开、开车的老赵呢？”老李缓缓爬起，惊魂未定道。 一套带着泥点的棕色夹克和迷彩长裤摊在座位上，人却没了踪影。 “在这里！”有人大吼，抬手指向上方。 任逸抬头，一幕万分震惊的景象映入他的眼中—— 空气中，多了一股半透明的烟。 那股烟像是人体的形状，肉色的，有明显的四肢与躯干，依稀还能辨认出熟悉的五官，正在茫然地眨眼！ “老赵，老赵！”全车响起工人们的惊恐尖叫。 老赵正在逐渐变形、变淡，越飘越高，逐渐跟空气混为一体。 任逸立马伸手去抓，但手指直接从半透明的人体中穿了过去。 老赵的轮廓消散。 头一次目睹诡异发生在眼前，任逸冷汗刷地就下来了，脑袋里乱成一团。 应该不是精神的原因，就算一个人再相信自己能化成一股烟，字面意义上的“人间蒸发”还是做不到的。 这股“力量”再一次改变了杀人手法！ 它一直尾随，反复作案，却始终无法摸到其中的关键！ “你们所有人必须离开。”任逸道。 利用“巽风”的能力，将他们转移到之前停留过的应该并不难。 任逸沉思，瞬移能力只能转移到之前去过的荒野休息点。 “那石头怎么办？”老李焦急地问，“东西要是丢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石头……” 任逸钦南太过遥远，并不能通过意念将巨石转移。而且，巨石的重量也不是他能驾驭的。 “我亲自开车运送，绝不会让你们无法交差。” 轰隆！ 就在此时，沉重的车身剧烈一颠，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所有人就像站在浪头上一样重心不稳，任逸全身肌肉紧绷，时刻准备迎接下一秒异常的突发。 “怎么了？”众人们四下张望，纷纷大喊。 过了不久，似乎没有任何异状出现。 “陷进泥里了！”有人胆大地从护栏上探头往下张望，“都下来帮忙！”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任逸皱眉。 跟着众人跳下车，任逸突然发现脚下的泥土这里黏得跟沼泽一样，根本站不住脚。 黑暗的夜色中，淤泥咕咕冒着泡，货车两排巨大的车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陷。 众人七手八脚地围住车尾站定。 “我踩油门，你们在后边推！”老李焦急地爬上驾驶座，也不顾那里刚发生过危险，从窗户里探头出来大喊。 “干什么！怎么停了！”梁经理的车在前面停了下来，红色刹车灯亮起。 他不满地打开车门，边往回走边嚷。 “不好意思啊，陷进去了。”李猛一脸歉意地点了点头，油门嗡地一下响起，轮子飞转起来，泥浆四溅。 “啧，赶紧弄。什么水平啊这是。”梁经理嫌弃地看了一眼，怕泥点子溅到衣服上，往后退了几步。 “不对啊。”任逸在后面帮着推，忽然一低头，发现了问题所在。 咕嘟咕嘟的泥浆上，数条车轮压出的痕迹十分明显。这里没有寸草不生，两边却长满一人多高的荒草，正随着夜风起伏。 也就是说，是一条无数车辆压过的路。 这样的地方，不可能存在泥沼。 任逸又看了看前方梁经理的车，不然他的车是怎么安然无恙开过去的？ ……改变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对方再一次出手了！ 这一次，它的能力没有作用在某个人身上，而是承载着车的地面！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唰—— 空气中像涟漪一般骤然扭曲。 气旋猛然扩大，将整辆车包裹在内，猛然收缩。 众人们还在奋力地推着、喊着，老李用劲地踩着刹车，下一秒，所有人全部消失，只剩一辆蓝色的平板货车深陷泥坑之中，引擎嗡鸣，缓缓下沉。 众人保持原有的姿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铁栅栏围成的休息点中。 猝然失去着力点，工人们哎呦一声跌倒在地。 “呼……转移这么多人还真是累啊。我得啥时候才能达到巽风的境界？”任逸回想巽风眨眼间将整个车队转移到陵州城外的轻松。 “啊！！” 气氛凝固几秒，所有工人一齐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 “车呢？” 众人看着眼前骤变的陌生环境，以为又发生了异常，乱成一团。 “现在你们安全了，我现在要去救梁经理，顺便解决了那个东西。”任逸环视众人。 “别、别忘了石头……” 那群惊魂未定的工人之中，不知谁很胆怯地开口。 任逸叹了口气。 因为赵总这个没事找事的生日宴，已经死了四个人。 “那是当然。不会让你们在老板那里为难。” 唰—— 任逸的身影扭曲，从众工人面前凭空消失。 …… “愣着干什么！耽误了时间你们谁能负责？” 听见平板货车后面久久没有动静传来，梁经理暴跳如雷。 他扭着胖肚子走过来，却忽然发现车后空无一人，脸上的表情来不及切换，僵在了那里。 “这里有危险。”任逸平静走出来道，“我把他们都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你现在也必须离开。” 任逸两步跨上来，抓住了梁崇博的胳膊。 “开什么玩笑！”梁崇博用力一甩，怒骂道，“人走了石头怎么办！谁看着！” “这种品相的琥珀石世上只有这么一座，丢了你赔得起吗！” 他甩开任逸的手，指着任逸道：“马上，把他们带回来！” 任逸忽然发现，梁经理的双手细腻得没有一点纹路，连关节处的弯曲都没有。 手型饱满，皮肤光滑，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简直不像人类的手，倒像是石刻雕像。 不对啊，他整天在野外拾荒，怎么还能拥有这么一双毫无瑕疵的手？ 任逸腾地警觉起来。 不对！他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梁经理戴着碧玉扳指！ 那时候他的手还是一双肥胖短粗的手！ 扳指呢？ 手型为什么发生了变化？ “梁经理。你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劲。”任逸冷冷道。 “……什么？” “我的手？”梁经理表情古怪地重复着任逸的话，莫名其妙道，“我的手怎么了？” 第三十二章 扭曲法则 梁经理莫名其妙低下头一看，他猛地拉开袖子，只见小臂的一半处赫然多了一道断痕，断处整齐，后面是正常皮肤的血肉，前面光滑如汉白玉雕刻！ “这，这怎么可能！这不是我的手！” 梁经理惨叫一声，立马跌倒在地，匍匐着爬向自己的车。 他像一条蚕蛹般，蠕动向车后座。 哆哆嗦嗦拉开车门，那个黑色皮包骨碌一下滚了出来，掉在地上。 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什么。 任逸皱眉，看形状那似乎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柱体，隐约有些复杂的轮廓。 当、当！ 梁经理的手开始逐渐不停使唤，变得沉重，拖着他整个人不停跌在地上。他艰难在地上匍匐，两只手每次落在地上都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是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 他抱着救命稻草似地拽住拉链，咣当一声，由于手指僵硬，包掉落在地上，里面传来一声脆响。 看来，包里那个东西质地坚硬。 梁崇博吓得魂飞魄散，嘴唇不停抖着，口水无意识地流淌。 终于，拉链吱吱嘎嘎开了，票据零钱哗哗撒了一地，藏在最深处的物体露了出来。 那是一尊微缩的千手观音雕像。 雕像通体用白玉雕成，双目低垂，眼里盛满慈爱的目光，眉心镶嵌一颗红宝石，身上点缀着雕刻的璎珞与丝绸，栩栩如生。背后还雕着无数条手臂，洁白如藕节，灵动如水草，密密麻麻，错杂有序，手指都作拈花状，一齐张开，如孔雀开屏。 但是，菩萨像的胸前本应该合十着另一双手，此时却不翼而飞，只剩两条胳膊空空荡荡，似乎被从半截斩断了一样，断处十分整齐！ “雕像的双手长到了梁崇博身上？” 任逸看着梁经理慌里慌张翻出这么个东西，心中大惊。 一瞬间，任逸一切都明白了。 这双手与雕像并不是一体的，它们是降临者！ 每次工人出事的时候，任逸之所以感觉不到降临者的存在，是因为它根本不在货车上，而是在远处梁崇博的车里！ 一直以来，任逸监视的对象都是货车上的石头，以及一众工人身边，而忽略了一路与他们同行的梁崇博。 降临者正好出现在琼海中的古墓挖掘现场，并腐蚀掉雕像原有的手臂，依附在上面，梁经理见财起意，私藏了这样宝物，导致被降临者附体控制！ 他不顾工人们的死活，多半是出于心虚，潜意识里不敢彻查。 那么急着赶回钦南城，赵总的生日宴只是个借口，恐怕是急着销赃。 就在这时，梁经理双眼瞳孔的黑色急剧扩散，眼珠一下子变得漆黑，整个人像是被附体一般，唰地站了起来！ 胳膊上那双突兀的手十指飞快扭动，像拧一个无形的魔方一样，在空气中很复杂地转了个花。 “这就是它发动攻击的方法！” 任逸猛然察觉不对，刚想调动“天圆地方”，皮肤上忽地传来一阵灼烧似的剧烈疼痛！ 紧接着眼前一花，他的视线瞬间黑了下去，双眼也难以忍耐地疼痛起来。 “坏了！我看不见了！” 任逸一下子慌了，跌跌撞撞倒退几步。 梁经理发出一声冷哼，更加剧烈的疼痛源源不断传来。 任逸细胞开始疯狂分裂生长。 突然，任逸双耳突然一阵鸣响，紧接着传入幻觉般甜美婉转的女声，仿佛直接深入大脑，响彻灵魂： “空气是有剧毒的。” ……忒弥斯女神？ 唰—— 一片漆黑的虚无意识中，浮现出一个纯白色的身影，高髻华服，质地坚硬冰凉。如同完美的雕像一般，没有一丝瑕疵。 它正在俯视任逸，对他扬起一个微笑。 任逸从快要把人逼疯的疼痛中清醒了一点，她不是巡城司的收容物吗？ 怎么跑出来了，还在我的耳边说话？ 而且，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便哪个人都知道，空气怎么会有毒呢？ 一瞬间，无数念头涌上来。 任逸忽然想到，许天薇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过，女神是不会说谎的。它能够准确辨别出降临者。 ……难道，她是在告诉我，我的疼痛是这里的空气造成的？ 咳！ 皮肤上烧灼的疼痛越来越厉害，似乎渗入了五官里，他觉得鼻子、喉咙都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任逸咬牙，“天圆地方”瞬间飞速旋转。一瞬间他的身影扭曲，凭空出现在二十米开外。 他知道，这个降临者刚刚从古墓中苏醒，影响范围还有限得很，这也是每次只有一个工人遇害的原因。 呼—— 任逸踉跄着倒地，拼命呼吸着正常的空气。 果然疼痛不再传来，他脸上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剥落，蜕变成完好无损的皮肤。 “工人们的死因是那双手。” 任逸爬起身来，紧紧盯着远处梁崇博的身影。 “如果我跟那些工人一样，没有愈合能力的话……”任逸头皮发麻，“那么此时我应该已经被空气腐蚀，融化成一具白骨……” 这不就是老许的死因吗！ 那双手仅仅是拧了一下，人类就会被自己赖以生存的气体毒死。 并且，它的杀人手段不止于此。 它还可以使人被冷水煮沸，使坚硬的地面变成液体，使人与空气相融。 “那双可以随意扭曲自然规则！” 任逸猝然大喊道。 “哦？”梁经理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阴沉着脸冷笑，“能力很罕见啊，你居然活了下来？” “哼，这次就没那么便宜了！” 他突然抬起双手，如握住一个无形的魔方般前后扭动。 任逸忽然惊恐睁大双眼，用力撕扯脖领，徒劳地大口大口呼吸，窒息的感觉却逐渐逼近。 他的脸痛苦扭曲起来，涨得紫红。 “空气中不含人体所需的氧气。” 女神婉转甜美的声音再次在任逸脑海中响起。 任逸痛苦倒地，但又挣扎着起身。身体里的细胞在缺氧中不断死去，又再次复活。 能力释放到达极限，他全身高热，皮肤通红。 “得想办法控制住他的手……” 梁经理看着踉踉跄跄站起的任逸，大吃一惊。 “什么？这都死不了？” 唰！ 他纯白的双手飞快而复杂地转动。 任逸忽然觉得双脚下陷。 慌忙低下头，他看见以自己为圆心，十几米范围内地面猛地凹陷。 脚下土地像液体一样荡漾着，自己的双腿正在下沉，无论如何也浮不起来。 任逸赶紧拔起一条腿，却发现另一半身子更加下沉了。 不敢再动，他慌张地站在原地，心如擂鼓。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他能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多皮肤浸入液体状的泥土中，传来冰冷的温度。 “泥土是液体，密度比人体小。”女神道。 地下下沉的面积越来越大，身后的大货、前面的银灰色轿车，都开始缓缓下沉。 梁崇博大笑，“呵呵，你就算是死不了，也一辈子留在地底下吧！” 唰—— 任逸的身影凭空消失。 “你！”梁崇博看着骤然出现的任逸变了脸色，脸上横肉恐怖抖动起来，“果然是‘天圆地方’……” “他说得没错！” 谁？谁说的？ 任逸茫然。 话音未落，梁经理的身体突然暴起。 嗤嗤—— 他身上的灰衬衫裂开无数条口子，啪的一声炸裂，碎成无数飘落的布片。 他肥胖的身躯像是气球一样越来越大，逐渐变形，成了一张撑到极限的薄薄的人皮。 梁经理开始痛苦哀嚎。 空气中刮起一股旋风，以人皮为中心，旋转着，远处旷野上的废弃建筑纷纷开始摇晃，散裂。砖块、玻璃、瓦片、石板、铁皮……一切飞旋着加入旋涡中，那张人皮仿佛变成一块拥有无限磁力的吸铁石，整片土地为之震动，朝他贴附而来。 任逸艰难地站立抵挡，晃晃悠悠，几次三番快要被风吹走。 连在人皮上的那双石雕佛手开始不断长大。 瓦片、砖块、玻璃飞旋而来，被吸入人皮底下。无数建筑垃圾拼接成一尊佛像，高得仿佛顶天立地。 嚎叫声戛然而止。 那双手停止扩大，与佛像融为一体。 灰色的、破碎的、残缺的佛像拥有一双纯白无瑕的玉手，相当违和。 旋风还在不断扩大，越来越广的范围加入其中，家具、水泥柱、砖块、断树……排成一条条长队，依次汇入佛像皮囊之下。 佛像还在无限度地扩张。 任逸仰头看着，在漫天席卷的杂物里，他的身影渺小如蚂蚁。 荒野上，数百流民。土匪纷纷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无论干枯瘦弱还是浑身肌肉伤疤，个个脸上都洋溢着一模一样的、万分狂热的神情。 他们冲到大佛脚下，开始对着旷野上巨大诡异佛像顶礼膜拜。 渐渐地，一股虚无的白烟从他们头顶散出，逐渐汇聚到大佛身边。 大佛像被祥云笼罩。 跪在这的人则肉眼可见地开始干瘪。 女神的声音在任逸脑海中响起。 “代号：鬼佛。” “状态：安全，已升级至危险。” “能力：扭曲法则。” “特征：外表类似两只雕像佛手，常依附于古代佛教造像，通过腐蚀原有雕像结构取而代之，隐蔽自身。并通过长期催眠、控制供奉者的方式，吸取对方生命能量。” “历史久远的降临者，历史上多次出现相关记载，可追溯至旧世界北魏时期。由于受到供奉可获得长期稳定的能量来源，鬼佛的状态一般较为稳定，极少对人类主动发起攻击。” 应该是意外被当成陪葬品埋在地下，长期没有获得能量供应，这才突然袭击工人们的。任逸边听边思索。 下一秒，巨佛低下硕大的头颅，看向任逸。 一双巨大的白色石手掀起狂风，毁天灭地一般，向他碾压而来！ 第三十三章 反杀鬼佛 轰隆！ 一双巨大手掌落地。大地震颤。 地面瞬间出现两个深坑。 无数荒野上的流民、土匪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被掀翻在地。 一股黑烟直冲云霄，在天空中盘旋不去，眨眼间遮天蔽日。 “啊！” “救命！” 流民土匪们哀嚎起来，他们的身体逐渐离地，汇入旋风中，翻滚着挣扎着，但还是源源不断被佛像吸到身上。 佛像不断升高，下方无数肢体拼接汇入，组成一节节如蜈蚣一般粗壮的长身子。那些被迫汇入的人体哀嚎着，正在飞速融合。 嗤、嗤！ 一只只眼睛从不同方向睁开，一条条手臂从皮肉表面刺出，毫无规律地舞动着，挣扎着。 怪物摇摆着新得到的长身子，上身依旧端坐如佛。 任逸全神戒备，只见黑烟中突然出现冲出一尊巨大佛头，腰身奇长无比，不断从黑烟中探出来，简直没有尽头。佛像舒展着无数条灵活诡异的手臂，手指张牙舞爪地扭动着，每只手的掌心都有一颗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咔嚓—— 空气中发出一声仿佛魔方拧动的声响。 “空气的硬度大于人类骨骼。”女神在任逸耳旁忽然说道。 佛手中白光一闪，空气立刻产生一股无形的扭动，仿佛一柄刀横着挥来，任逸跳高一样横着越过那道光，两旁大树拦腰截断。 “‘偃师！’”任逸大喊，佛手的每一个关节上忽然飘出虚无丝线，连接到任逸脑海中。 “停止、停止！” 任逸全神贯注，脑门冷汗直流。 佛手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 越来越慢，停止…… 咔嚓！ 突然，丝线尽数崩裂，任逸被掀翻在地，浑身的力量失去控制般混乱游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佛手又一次扭动。 “控制不了，它的境界比我高……” 刀光唰唰闪过，像阳光下发亮的蜘蛛丝，此起彼伏的光亮结成一张纵横交错的网，越来越密集，将任逸逐渐收束其中。 任逸闪转腾挪，刚才的冲击还没恢复，越来越吃力。 “不行，必须速战速决！” “求问，怎么才能对付可以扭曲自然法则的降临者？” 任逸屏息凝神，让“天圆地方”不断地浮现在自己脑海，对着上面明明灭灭的各种名字大喊道。 “在线等，挺急的！” “嗯……可以利用逻辑漏洞。”忽然，脑海中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但情况紧急，任逸实在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了。 “天圆地方”上，“富江”二字缓缓闪动。 ……原来你就是那个海王？ 然后，再也没有动静了。 似乎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了。 逻辑漏洞…… “我明白了！”任逸猛地跳了起来。 打不过，就加入！ 任逸平静地向着顶天立地的佛像走去。 “我有愈合能力，反正死不了。”任逸抬头，一字一句道。 说罢，他一跃而起，主动汇入无数向着大佛旋转的飓风之中，任凭自己渺小的身躯像一片落叶一样随风上下翻卷。 “你融合了我，我就是你的一部分。” “如果你扭曲后的法则不作用于你自己，那么同样也不作用于我。” “如果你的法则作用于我与你融合之后的身体，那你就自讨苦吃吧！” 唰—— 任逸屈起身体，深深落在巨佛臃肿变形的肥肉之上。 咕咚、咕咚！ 脚下肉膜传来地震般的收缩，任逸双腿皮肤火辣辣地疼痛，低头一看，一层淡淡的血色已经蔓延上来，正在将他吞噬。 “这就好办了。” “‘蚩尤旗！’” 任逸大喊一声，脸上扯出一个冷笑，表情忽然变得阴郁而暴烈。 他猛然扬起手臂，五指蜷缩成爪型，用尽全力刺进了脚下巨佛的皮肉之中！ 噗嗤！ 一个血洞噗嗤出现，任逸半条手臂没入其中。 两秒的平静之后，一股鲜血如高压水柱般冲天而起！ 巨佛数张嘴巴里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 “嘿嘿。”他冷笑一声，手指攥紧血洞中不断颤抖的肌肉，用力一扯！ 血肉混合建筑垃圾组成的佛像一阵剧痛，甩起蜈蚣般的长身子，数百条流民的枯瘦手臂胡乱挥舞，手掌中的每一个眼珠子都疯狂滚动。 垂在佛像胸前的洁白玉手像弹钢琴一般蓄势待发地昂起——扭动！ “人体具有挥发性！” 女神的声音猝然响起。 “靠！” 任逸大惊，蓄力扬起的右手已经逐渐失去知觉，轮廓开始模糊。 手掌边缘的肉色开始扩散，混入周围的控制，转眼消失。 任逸拼命催动体内的愈合力，手掌模糊的边缘消失又出现，又再次变淡。 突然，巨大佛身上的流民肢体也开始像云雾一样消散。 “啊……” 无数张嘴巴一开一合，发出痛苦悲鸣。那些纠结的躯体就像被橡皮擦抹掉那样，逐渐变淡、缩小，化为烟雾，消失在空气里。 佛像胸前那双白手一顿，扭曲的手势中止了！ 有用！ 任逸站在血肉中仰头看着，心里大喜过望！ “嘿嘿，又到我的回合了！” 任逸从巨佛身上七拼八凑的钢铁骨架中抽出一条扭曲的钢管，猛地抡圆，带着呜呜的风声，用尽全力朝着脚下刺去！ “钢铁溶于空气。” 女神说道。 唰—— 任逸携带起来的风声消失，手中扬起的钢管在接触到肥腻皮肉的刹那化为四散的粉末，一点点从他手中流逝。 轰隆！轰隆！ 瞬间，巨佛身上所有拼接起来的钢铁骨架化为齑粉，蜈蚣一样的肉身一节节断掉，砖块掉落，水泥柱子倾倒，整座肉身开始坍塌。 一双纯白的佛手立刻又像塑像般停住不动了！ 呲！ 任逸手上动作不停，消融了一半、只剩下一个尖头的铁管狠狠刺了下去！ 巨佛再次发出一声嘶吼。 任逸硬生生撕离跟肉膜黏成一体的双腿，往前艰难行走。 身后划出长长一条血泊，每一步落下，脚下血肉都蠕动着，再次将他包裹。 任逸手脚并用顺着佛像上的砖瓦向上爬，就像在大雪深处一样吃力。 他摘下背上重剑，一路斩断横七竖八的枯瘦手臂。 这些手臂像下饺子一样，纷纷从高处坠落。 远远看去，坍塌了一半的巨大身体像一座苦苦支撑的旋转楼梯，尽头矗立着一座后现代风格的佛像，正在缓慢分解成坠落的砖瓦。 鬼佛清楚，它现在节节失败，已处于下风。 任逸绝对不会主动与佛身分离。 如果不马上阻止，他很快就要爬到佛像胸口，将这双手斩下。 首先要做的，就是将他与整座佛身分离—— “人体呈液态。” 女神的声音再次传来。 任逸抡着重剑的身体忽然开始漂浮，向下落去。 数百蠕动的肢体瞬间瘫软，顺着缝隙流淌，哗啦哗啦，巨佛悬空的半座身体塌陷，瓢泼大雨一般落下无数肉色液体。 他用力去抓身边突出的物体固定自身。 只连接着光秃秃钢筋骨架的佛手抬起。 “此地没有重力。”女神开口。 唰—— 一切都漂浮起来，那条木板脱手，任逸使不上力，离佛像越来越远。 “巽风……” 任逸悬浮在空中的身影消失。 “此处无法实现量子交换。” 一瞬间黑暗袭来，女神的声音响起。 分离任逸与自身，这个目的，鬼佛达到了。 这次，它的法则只作用于任逸身上，不会改变自身存在状态。 消失的一瞬间，女神的声音响起。 佛手再次发动攻击。 时间暂停了。 任逸没有再出现。 但是。 唰—— 空气中忽然扭曲成更大的旋涡。 扭曲的中心，一个一身黑衣的高挑女人凌空浮现，长发在身后飞舞，长裙猎猎作响。 巨佛仿若贯通天地，可那女人浮在比巨佛更高的位置，眼神冰冷淡漠地俯视。 巽风！ 她右手从扭曲中虚空一提，一把两掌宽的重剑出现在她手里。 任家的家传武器，用降临者“毗那夜迦”一根肋骨锻造而成的，重剑“象王”。 重剑携起呼啸狂风，落在白玉般的佛手与诡异的水泥手臂之间！ 整整齐齐，丝毫不差。 空气嗡然大作，空气像决堤的洪潮般一波接一波震荡开去！ 那双巨大佛手还没来得及动作，白光一闪，双手平行地向下滑去。 巨大的佛身开始崩溃消散。 “啊啊！” 天地间只剩一双巨手，一边坠落，一边发出不甘的嘶吼。 不远处，任逸的身影悄悄浮现。 “这次，我是真的在叫她的名字。” 他缓缓走出来，看着坠落的巨手，冷冷地微笑。 “接着。”巽风开口，抛下手中重剑。 “你可以使空气砍断我的骨骼。” 任逸恶狠狠地抬眼，咧嘴一笑。 “那么，它能不能砍断你的骨骼？” 任逸加速，屈身一跃，于半空中借住剑柄！ 佛手坠落至任逸眼前。 任逸双手握剑，空中白弧一闪，如一道划破苍穹的闪电！ 咯啦、咯啦！ 激烈相撞的瞬间，佛手表面皲裂开无数道细微裂痕。 任逸双臂发麻，虎口皲裂，鲜血淋淋。 下一秒，佛手在空中如烟花般炸裂成无数碎片！ 第三十四章 真正的恐怖 “多谢了。”任逸平稳落地，气喘吁吁道，“看来被人跟踪，也是有好处的。” 巽风走向那堆逐渐风化的白色碎片，“你怎么知道我在跟踪你？” “既然大家共享五感，上次陵州分别时，你以为你说过的话我会听不到？”任逸笑道。 原来，就在“鬼佛”发动攻击的前一秒，任逸使用“天圆地方”沟通了“巽风”，让她现身帮忙！ 巽风面无表情，“你现在已经适应了‘天圆地方’，也没有做出任何威胁到天地道的举动，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我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哎？”任逸愣了一下，“不是，被识破了立刻就走啊？我都不计较你跟踪我了，起码送佛送到西啊？” “事情不都解决了么，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我要去与偃师、蚩尤旗汇合。”巽风道。 “‘鹦鹉螺’死得蹊跷，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陵州外的池口镇。” “上次之所以在陵州城外拦下你的车队，是因为我们恰好就在附近。” “他的死因要尽快查清楚，时间拖得越久，留下的线索就越少。” “哦……那就是说，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都在陵州是吧？等我有事你们可要出来帮我啊！”任逸道。 “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么？”巽风看着他，皱眉道。 “哈哈也对。那么就此别过吧。我还得去把老李他们找回来。” 任逸抬起手，胡乱擦了擦的汗。 一抹鲜血印在了脸上。 巽风轻微皱了皱眉：“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任逸反手看了看，“这点程度对我来说……哎有点不对啊？这么小的口子，按理说早该停止流血了啊？” 任逸仔细凑上去看，发现虎口被震裂的地方，居然扎了很小一块白色碎片。 任逸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声音严肃起来：“碎片扎进去了。” 巽风闻言，也变了脸色，“快挑出来！这可是降临者的身体残片，具有高强度的辐射！普通人类直接接触，是会立刻引发变异的程度！即使你是愈合类能力者，也不敢保证幸免！” 嘶……一丝钻心的疼从左手虎口深处传来。 仔细看去，那东西刚才还扎在表面，现在不知是不是他的疑心作祟，似乎居然钻得更深了，只在表层露出尖锐一角。 任逸头上冷汗下来了，立刻捏起右手，掐进伤口里去抠。 指甲落下的一瞬间，体内的愈合能力似乎感受到伤处传来的撕裂感，立刻又加速了愈合速度，表面的白色瓷片又小了一截。 任逸在伤口连搅两下，什么都没捞出来，那块碎片倒像是融化了一样，眼睁睁变得无影无踪。 “没了？这怎么办！”他这下彻底慌了。 “不好！出大事了！”一向冷淡的巽风一见如此，立刻也扭曲了神色，倒退两步，如临大敌地警惕盯着任逸，做出了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 “你已经被降临者感染！不出三秒，即将出现变异特征——” 巽风右手绕到背后，寒光一闪，一把匕首转瞬出鞘。 “如果‘天圆地方’继续留在你的身体里，会有同被污染的风险！” “天地道众人的意识与你同为一体，甚至也会发生异变！” “为了大家，我只能得罪了！” 话音刚落，巽风长发飘动，以闪电之势向愣在原地的任逸疾驰而来！ 任逸本能想要闪躲，忽然，左手伤口处肌肉怪异扭动，一阵扭曲恶心的感触如潮水般翻涌，蔓延全身。 “啊……”他转身的动作猛然停滞，痛苦地蹲了下去。 一种重污染油污般诡异的色泽正在顺着他的左臂蔓延。 任逸能感觉得到，那片融入血肉的“鬼佛”碎片像是落地生根的种子一般，在他左臂里长出根须，他体内不断愈合新生的细胞在纷纷挣扎着退却。 碎片散发出来的油污般流动的色彩越扩越大，逐渐占据任逸整条手臂。 锥刺般的痛苦感在任逸脑海中炸裂。 “他要彻底被‘鬼佛’吞噬了！” 巽风转眼来到任逸身前，挥出手中利刃。 任逸衣服瞬间破了一条长口子，血迹蔓延。 手臂传来让他整个人陷入疯狂的痛苦，腰上又添一条伤口，任逸失控大喊。 “再不抓紧，‘天圆地方’就取不出来了……” 巽风看得触目惊心，咬了咬牙，握紧手中利刃，再次靠近。 就在这时，承载着“天圆地方”的黑暗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任逸脑海，透明球体和两片正方形浮在中间旋转着，内部光流倒冲，电光暴涨！ 咔嚓—— 巽风手中的刀刃在贴近任逸的一刹那，忽然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反向扭曲成一块废铁！ 任逸仰头，双目充血。 巽风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卷曲的铁片，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这，这明明是‘鬼佛’的能力……” 巽风颤抖道，“你居然，融合了‘鬼佛’？” “你的愈合能力居然可以压制降临者的辐射！怎么可能？” 任逸缓缓站起，看着自己刚长出皮肉的胳膊。那片熟悉的黑暗再次跃入脑海，黑暗中缓缓浮动着匀速旋转的“天圆地方”。他深吸一口气，调动全身精力，使其沿着双臂的每一条经络铺张开去，瞬间他的感知力形成一张细细密密的无形网络，向着指尖的伤口包裹而去。 他清晰地感觉到，疼痛一遍遍传来，自己双手的细胞不断地破碎、分裂、新生、死亡，周而复始。 而手臂中的鬼佛碎片，已经消失不见。 全身精力不断汩汩汇入，任逸全身高热，“天圆地方”中水位也临近枯竭。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的痛感消失，从力竭中缓了过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腾地睁开双眼，他难以置信地屈伸着十指，翻过来覆过去检查着自己究竟有什么变化。 他的目光渐渐汇聚在了双手小臂内侧皮肤。 那里，各有一行白色文字般的花纹正在形成，像是文身。 蓦然，一片熟悉的黑暗再次闯入任逸脑海。 唰唰。 密密麻麻刻满文字的球体上，忽然又多出两个字： “鬼佛”。 光芒轻轻冲刷，“鬼佛”二字缓缓绽放光芒。 巽风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离他很远。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恐怖。 任何人，只能拥有一种能力。而面前的任逸却—— “也就是说，你真正拥有了……两种能力？” 此时此刻，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同意任逸作为“天圆地方”的容器，究竟是对是错。 他的愈合能力根本不属于寻常能力者的范围。 或许，他还可以容纳更多的能力。 这完全是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圆地方”出现在他的身边，究竟是不是巧合？ 她不敢细想。 “刚才多有得罪。”巽风僵硬道。 任逸不满：“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卸磨杀驴吧？……算了，反正你刚才救过我一命，咱们扯平了。” “我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对你不利。‘天圆地方’留在你身体里，最安全不过。我们绝对放心。” 说罢，巽风的身影瞬间隐去，天地间一阵扭曲之后，恢复了平静。 空旷的荒野上只剩下任逸一人。 “呼……”他叹了口气，“好险。但我为什么能吸收‘鬼佛’的碎片？那可是降临者！” 一个降临者的力量至少覆盖半座城，每当发现降临者，需要出动巡城司大半队员，任何一个能力者都无法孤身与之抗衡的！ 降临者之于人类，可是凌驾级别的存在啊！ “而我居然能吸收它的碎片？这愈合能力强得也太不正常了吧！” 任逸惊讶，虽然知道自己能够快速愈合，可他从未知道自己的上限究竟在哪。 任逸看了看肚子上的破口，回到车里找出备用衣服换上。 他忽然想起，每次使用“天圆地方”与降临者战斗的时候，透明球体中的水位都会暴涨。无论是最早与“烛九阴”的战斗，还是斩杀“恐惧之脑”“鬼佛”的时候，无一例外！ 甚至到了吞噬“鬼佛”的时候，水位居然荡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怎么回事？我强到不正常的愈合能力，是不是与这有关？” 任逸立刻调出“天圆地方”。 此时无事发生，球体的转速很慢。任逸体内的生命能量从四肢缓缓汇入，在底部积累薄薄一层，又远路回流，循环往复。 “其实……这才是我本身的力量程度？”任逸看着光流，心中疑惑。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该不会……激战中暴涨的生命能量，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吧！” 任逸大惊，愣在了驾驶座上。 “共享？” 很有这个可能！ “天圆地方”就连能力都能共享，那为什么不能共享生命能量！ “天呐……”任逸呆住了，球体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明忽灭，“这得有一百多个人吧？也就是说，我可以借用一百多个人的生命能量？” “我跟人单挑的时候，就相当于一百个人群殴对方？哈？” 他不由地想象那个诡异而又搞笑的画面。 无限能力，无限能量……真是开大挂了。 怪不得巽风曾说，“天圆地方”可以突破人类个体的生命形式。 不过看样子，巽风对此一无所知，这个秘密只有任逸自己清楚。 “天呐，我又赚大发了？”任逸喜道。 傻乐半天任逸突然又一拍脑门：“哦对！” 还有，忒弥斯女神的影像和声音，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它不是陵州巡城司的收容物吗？为什么要救我？ 而且收容物……不都是被收容的降临者吗！它怎么会背叛自己的同类，反过来帮助人类？ 而且，女神为什么会跟“天圆地方”有关联？ 等等……任逸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巡城司似乎误解女神的身份了！ 巡城司本能地认为世界上的力量只分为“人类”与“诡异”两个阵营，因为女神过于强大，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范畴，所以巡城司理所当然把它当成了降临者？ 其实，这世上还有第三种阵营？！ 这想法一出，任逸立刻背后发凉，倒吸一口冷气。 这恐怕是个震撼人类历史的发现！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了这个秘密！ 比人类强大，像降临者一样神秘，居然还有这种存在…… “天圆地方”！ 任逸猛地灵光一下，那个至今不知是什么的强大球体，“天圆地方”！ 女神跟它同属一个阵营，所以才会有联系啊！ 但它们，究竟是什么呢……任逸脑子里一片茫然，完全想象不出世上还有这样一种隐秘势力的存在。 “不会真的是神仙吧……有这种东西么？” 但是，似乎巽风同样对女神的存在毫不知情。 任逸皱了皱眉，难道又是像碧衣蝉的记忆那样，只有我本人才能感觉得到吗？这福利也太多了吧！ 唰—— 巨大白色神像再次猝然占据任逸脑海。 “你在叫我？” 神像纯白色的面孔淡淡微笑，任逸耳边再次响起缥缈的回响。 任逸愣了愣，磕磕绊绊道：“女、女神？你究竟是谁？” 女神没有回答，身影骤然消失。 “你有危险时，自然还会再见。” 任逸目瞪口呆。 “天圆地方”究竟代表着什么势力？它还蕴藏着多少秘密？ 第三十五章 仙乐大厦 昼夜疾行一天，任逸带领工人们准时到达钦南。果然是座大型堡垒城，一点末世惨淡的氛围都没有，跟传说中繁华的旧世界没什么不一样。 工人掏出证件，任逸很轻松就进了城门。前面排了好多车，各城牌照都有。好几条长队。任逸两旁的通道开始喷洒清洁水。 “真是高级。”任逸看着窗外风景，啧啧地感叹。 一路顺着工人的指引，开到了制药工业园区门口。 那里早就停着一辆商务车，背后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私人保镖。 听见引擎声，商务车上面跳下来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西服戴眼镜，向着来车的方向走去。 “你好，我是赵总的助理，李越。”西装男伸出袖扣锃亮的右手，跟任逸握了一握。 “万分感谢你的护送，东西没事就太好了。” “梁经理的事，我很抱歉。”任逸道，“这是他留下的一些东西，这是那尊佛像。” 说罢，任逸递上黑色公文包，以及一个用塑料袋临时包裹起来的巴掌大的物体。 “这……”李越看到好好个古董被包成这样，皱起了眉。 呲啦呲啦，塑料袋被一层层打开。 “啧，确实是个好东西。唉，可惜了，古董玩的就是个讲究，有瑕疵就不值钱了。”李越小心翼翼地上下端详，用手指轻轻摸着佛像两条手臂的断口处，一脸惋惜。 只是简单看了两眼，李越随后就失去了兴趣，略微不耐烦地招来身后一个穿着制服裙的年轻姑娘，道：“给他家属送去吧，剩下的事看着处理，不用向我汇报了。” 这什么公司氛围啊…… 任逸听了，心里默默吐槽道。 “您要不要检查下石头？要是没什么问题，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反正这趟的费用工人们已经结清了，也不需要赵老板结账。 李越爬上平板货车的货厢，工人们七手八脚解开绳索。 嘀嘀嘀—— 李越的手机开始震动。 “……好的好的，我马上回去……” “你给他带路，”李越仓促看了几步走回自己的商务车，转头对身边另一个小姑娘仓促道，“看着他们，搬的时候一定仔细点。” “你好，叫我小芸吧。”小姑娘走过来，对任逸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呼。任逸长舒一口气，最多十分钟路程，这事儿总算要结束了。 任逸坐回驾驶座，车子缓缓启动，在厂区沿着很干净的道路行驶。任逸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和楼宇，感慨道：“这里面这么大？” 小芸坐在他旁边，解释道：“我们的园区已经实现了生产居住一体化，既是公司，也是我们的家。” 车子七拐八绕，一排排白色厂房逐渐多了起来，路上车辆往来，熙熙攘攘。 “前方，就是钦南城的最中心，仙乐大厦。” 小芸抬手一指，一座非常扎眼的建筑群出现在厂房拥簇的最中间。 五栋金碧辉煌的圆筒状高楼矗立在整个钦南城的中间，东南西北四栋相对较矮的，拥簇着中间一栋摩天高楼。 楼体由无数片茶金色的反光玻璃组成。每一扇半透明的玻璃后，都透出水晶灯莹白的光辉。此时正值落日，六轮红日映在每一扇玻璃上，富丽堂皇。 “中间最高的，是我们赵总的私人住宅，剩下四座按照方位，分别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命名，都是接待贵宾用的，明天的宴会也在那里。” “天呐，”任逸路过的时候侧头感叹，“旧世界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吧？” 小芸嘻嘻地笑着，“那当然了。我们公司的宗旨就是，使百姓忘掉自己身处末世，给他们提供不逊色于旧世界的幸福生活。” “从这里走，就可以进入万春园了。”小芸提示道。 “任先生，这次的宴会既是一次赵总与亲朋好友间的家宴，又是我们德润集团的一百五十周年庆典。为此赵总特别修建了一座完全仿古的园林，而你运送来的石头，就是这座园林的镇园之宝！到时候，现场会举行一个揭幕仪式……” 车子逐渐靠近，一片环绕着玻璃大厦的葱茏绿意远远出现。 “古典与现代相交织，即使身处高楼大厦，也可以瞬间感受到自然的美妙！” 小芸声音甜美地说道。 两排白色的石雕矮墙将绿树湖泊与四座玻璃大楼圈在一起，白墙之外，每隔两步的距离就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私人保镖。 “货车开不进去哦。”小芸指了指门前平坦的停车场，那里已经停了好几排各式各样的豪车，应该都是来参加宴会的宾客。 停下了车，工人们开始合力搬运巨石。 “放在这里……位置要摆正……” 小芸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担忧地喊道。 工人们吭哧吭哧地抬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动，汗如雨下。 “就是这里了！” 她站在独属于赵总一个人的玻璃大厦前，那里的草坪别出心裁地留了一个空位置，四周枝叶繁茂。石头放在那里，正好被拥簇着。 嗒嗒嗒。 就在这时，大楼内响起一阵脚步声。 李越率先走出来推开门，恭敬地站在一旁。 他的身后，缓缓走出来四五个衣着富贵的人。 最中间是个一米七五左右的中年男人，很是富态。一身西装，肚子系扣那里颇为危险。 “这应该就是赵誉丰了。”任逸暗道。 赵誉丰虽然今天就六十了，但脸上皮肤确实丝毫不老，头发也乌黑油亮，不知是不是他爱好养生与方术的结果。 “多谢赵总款待……” 另外几个中年人就有些秃顶，在门口互相握手道。 “哪里哪里……各位肯赏光才是给我面子。中午给大家在‘朱雀楼’准备了些家常小菜，这边请。” “您真是太客气了……” 几人说说笑笑，向着这边走来。 …… “好，就是这个位置。” “放的时候轻一些！” 小芸在一边一句接一句地指挥着。 工人们汗如雨下。 有的双臂托着石头，浑身无法自控地颤抖。 有的将背佝偻到最大限度，将石头上的麻绳深深勒入肩膀皮肉中，垫着的脏污毛巾已经染上血色。 “呦！”走在边上的某个秃顶中年人突然两眼一愣，叫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海底奇石？”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也纷纷捧起场来：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你看看，石头刚运来，就让咱们第一时间遇见了。这就叫缘分！” 啪啦啪啦……一圈人鼓起掌来。 赵誉丰被吹嘘得神色飘然，欲拒还迎地摆了摆手：“小爱好，小爱好而已。就是打发时间罢了。” 轰隆—— 草坪一声震动，巨石落地，掀起一阵烟尘。 工人们呻嚎着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咳咳……” 赵誉丰用手捂住口鼻，脸上充满不加掩饰的嫌弃。 “要不，给大伙开开眼？” 有人起哄道。 “赵总给大伙讲讲！” 赵誉丰听得如春风拂面，无限陶醉地走过来，抚摸着搭在石头上的红色绸布。 “这东西，既是从海里捞出来的，本身又是块奇石。沾了‘福如东海’和‘寿比南山’的彩头。我给它取名叫做——” “龙宫仙姬！” 唰——红布被揭开。 一只海豚，被一件看不出年代久远、看不出材质的破烂织物包裹，凝固在泛着彩色晶光的矿石里。 这…… 一时沉默。 然后掌声雷动。 “赵总不愧是艺术家！” “这比喻就是咱普通人想不出来的！” “体现了一个环保的主题……” 一众来宾津津有味地点头附和着。 任逸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做富人原来是件这么烧脑的事……任逸在心里默默吐槽。 “呃。这跟龙宫有什么关系，跟仙姬又有什么关系……万一这海豚是公的呢？” 任逸听见，李越身后两个负责迎宾的服务员凑在一起吐槽。 他们的主管听见了，一脸轻蔑地瞥了一眼，“这叫文化修养，懂不懂？为啥整天管地球叫母亲不叫父亲？多学着点！” 第三十六章 午夜诡遇 “各位，这边请吧。”李越走上前来，笑着对一众身份显赫的贵宾伸出右手。 哒哒…… 一阵高跟鞋踏在石板上的响动，那个被派去处理梁崇博后事的小年轻匆匆跑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极小声地对着李越耳语。 任逸站在一旁，听得清楚。 “李总，梁经理的家属还要加价，我没答应，她就闹着非要见赵总。人现在就在外面……” “不论你想什么办法，绝对不许她进来！”李越瞬间变了脸色，小声怒吼一句，“她的钱够她吃喝玩乐一辈子，还不死心！” 李越一转身，忽然发现了跟装卸工们站在一起的任逸，愣了一下，脸上十分尴尬。 “哎小任？这么巧。” 任逸点点头，脸上挂上职业假笑。 这时，赵誉丰带着一众宾客跟了上来。看见有人挡住了去路，赵誉丰脸上明显一愣。 “这位就是护送奇石的镖师。”李越恭敬地转身介绍道。 “哦，”赵誉丰点点头，“这次多亏了你。” 一群中年秃顶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少女娇俏的声音： “一路上是不是很危险？” 任逸一愣，把目光转向那道纤细的身影。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穿着香槟色长连衣裙，裙子上点缀着无数亮片，就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美人鱼。 “这位是赵总的千金，赵倩倩小姐。”李越介绍道。 “荒野上嘛，总是不安全的。”任逸含糊道。 “哎呀，真是不容易……”见赵小姐一脸惊叹，身旁众宾客纷纷附和起来。 “荒野上是什么样子？”她继续追问道。 这个问题还真有点难回答。 就在任逸思考的怎么糊弄过去的时候，赵誉丰有些僵硬地笑笑，强行结束了话题：“辛苦来一趟，别急着回去。李越，安排个房间。” 说罢，率先向着最南边的玻璃大厦走去，身后一群人只得匆匆跟上。 “啊，宴会上都是你们城里有头有脸的，我一个外人，就不去了吧。” 任逸看着赵誉丰远去的方向，为难地挠了挠头。 “别呀！这一路上的事，赵总都听说了。他是担心得不行啊，对你非常感激。请你务必多留几天，参加赵总的生日宴。” 李越立马换了副语气，热情地劝道。说完，露出很商业的微笑，期待地看着他。 嗯……也罢，好歹还能省下不小一笔住宿费、伙食费。 任逸盘算着，本来我都打算找旅馆了……这年头，出门在外住宿贼坑。 赵总那么有钱，为了在众人眼前的面子也得给我安排个五星级吧？这种规格的宴会，食材肯定不差吧？ 而且钦南是制药大城，每年凌州都会专程派人来采购药物。 反正来都来了，我整一批带回去，中间商正好赚差价！ 任逸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进了房间，任逸点开落地灯，开始一通研究。不知按了个什么开关以后，浴缸开始咕嘟咕嘟灌水。 “不愧是大城市。”任逸叹为观止。 坐进浴缸里，任逸屏息凝神，调出“天圆地方”。 “群友们，要不要体验一下云泡澡？”任逸划拉着浴缸里的温水，一脸柴犬微笑。 “很舒服哦~你们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美妙的感觉了？” “明天还有吃播~” “摊上我这样善良的群主你们就偷着乐吧，美味是大家的，长胖我一个人承担。” 任逸循循善诱。 富江：禁止放毒！可恶，老子还在上班！ “啊这个富江居然还是个上班族？” 任逸愣了一下，在心里暗戳戳记下对每个人身份特征的分析。 话说有这样的能力还上什么班？售楼冠军吗？ a彩钢瓦厂李：全自动浴缸啊，很怀念。我上次泡澡，还是好几年以前了。 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好吗……任逸吐槽道。 还有，这昵称是不打算改了吗，你的能力不会就是卖彩钢瓦吧？ 吞天：警告一次。不要共享这种有伤风化的东西。 “好吧好吧……管理员出来了。” 任逸收拢意念，渐渐听不到他人的心声。泡得差不多了，任逸拉开百叶窗，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风景。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前面那栋楼的一层大厅还敞着大门，不断有穿着跟老李他们一模一样工装的人群进进出出。 “还在布置宴会厅？”任逸好奇，把脸贴近窗口张望。 唰—— 一片巴掌大的彩色羽毛飘飘摇摇地从天而降，落在窗台上。 “这是……”他把脸凑近玻璃，细细观察。 那鸟毛红色为底，上面点缀着各种前所未见的鲜艳色彩。 “呜……” 一声嘹亮悠长的啼鸣在任逸头顶响起，他不由自主抬起头，看到的画面让他大受震撼—— 那是一只凤凰！ “世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东西？” 任逸睁大了双眼，看着那火红艳丽的长尾大鸟从楼下一棵枯树上冲天而起，飞出万春园的围墙。 果然是大城市！ “……我得赶紧去拍个照！” 一路狂奔下楼，站在绿草环绕的石阶上，任逸突然住了脚。 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的草……貌似过于茂盛了些。 到处都是齐腰高的茅草，藤萝缠满路灯杆，将雪白的灯球笼罩在阴影里，显得十分暗淡。路灯只能照亮上方的一小片区域，那里被茂盛的树冠遮挡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见天上的月光。 “怎么会这样呢？”任逸疑惑地四下查看，上午来的匆忙，没顾上仔细观察。 “不是刚建成吗？怎么也不修剪修剪？” 上午那里就好好的…… 德润的员工就这么势利吗？只修老总门前的草坪？ ……修剪成“赵总好”的主题？ 越往里走，植物生长得越发无法无天。任逸吃力地拨开一条手臂般粗壮的藤蔓，哗啦哗啦惊起无数飞鸟，发出凄厉的叫声。 “听这声音得有大鹅那么大了吧？” 任逸躲避着几乎铺满整条小路的刺藤，走得很慢。 石板小路的行迹几乎全部被阻碍，路的两旁都分布着各种各样的假山石，已经被藤蔓爬满，并不容易分辨那里是草，哪里是路。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丛林掩映中，忽然清晰传来一个女人的吟诗声。 擦，午夜惊魂！ 任逸唰地冒了一身冷汗，“天圆地方”猛然转至模糊，电光石火。 那人就站在阴影中，树影婆娑，沙沙作响，似乎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哒、哒。 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走了过来。 “……呼，是赵小姐啊！”任逸看清来人后，瞬间松了一大口气，“吓死我了。” 赵倩倩走了出来，站在月光下。 她穿了件深色连衣裙，衬得她的皮肤白得仿佛要发光。 “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哦。”赵倩倩笑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其实，这座园林最初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礼物。那时候，它只有十平米那么大。” 赵倩倩轻车熟路地踩在石板上，无比怀念地抚摸着两侧枝蔓。 “啊，那现在……感觉有一公顷了吧？”任逸愣了愣，接道。 “以前他工作忙，没时间陪我，为了给我找点事做，就让我自己来照顾这些花。我种了最喜欢的红玫瑰。”赵倩倩仰起头，看着荆棘高耸入云的树冠道。 这、这居然是玫瑰？ “后来他生意越做越大，这片花园就越盖越大。看到好东西就搬回来，时间一长，里面什么风格都有了。” “它也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 赵倩倩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 “但我每天晚上，还是会来散步。只有没人的时候，我才觉得，时光又回到了过去。” “呃……你不觉得，这里过分茂盛了吗？”任逸挠了挠头，尴尬地开口。 “我每天都来打理，浇水、施肥、捉虫，我希望它们茂盛一些。这样，我不高兴的时候，就可以躲进来。” 哦。任逸勉强自己跟上她的思路。 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吗？ “赵小姐，你刚才念的那几句……是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来了。”赵倩倩在一丛屏风般的柏树后找了个石头凳坐下，“那是陈后主陈叔宝的词，就是说美好的事物不长久的意思。” 自从进入降临纪元以来，文明遭受毁灭性打击，几乎断绝。普通居民疲于奔命，这些旧世界的知识似乎只有赵倩倩这样衣食无忧的人才有资格接触了。 “我爸不让我出去，我只能看看书打发时间了。我很羡慕你，能到荒野上去。” 说罢，赵倩倩从包里摸出一只手机，悄悄地摆弄起来。 “我都是靠它了解外面的世界的。” 她把视频音量调小，一点屏幕，最新一条视频自动播放起来。 那是一段新闻，拍摄的角度很晃动，声音嘈杂。 一排样式复古的商品房出现在模糊的镜头里。 赵倩倩指着屏幕，向任逸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是康寿坊，我们钦南城的奇货交易市场。你要是闲着，可以去逛逛。我爸最喜欢在那里买古董了。” “大家看看，前面是巡城司正在执法。” 屏幕里，一个被风声干扰的声音悄悄道。 看来，这段视频应该是偷偷录的。 “有一家早餐铺遭食客举报，说是在包子里吃出婴儿指骨。巡城司正在彻查。” 录视频的人低声解释着。 “天呐！简直吓死人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好恶心……” 人行道上，聚集着一群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骇人听闻！这种人人相食惨剧怎么会发生在我们钦南城？必须严加处罚！” 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在面对媒体采访，痛心疾首道。 “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两个巡城卫从大门敞开的店里架出老板，两旁闪光灯咔嚓咔嚓，老板蹬着双腿哀嚎。 “我是从市场上买来的！” “那人说他是从山上打来的野味，就在路口摆摊！你们去抓他啊！” “我也是一时贪便宜……但我真的亲眼见过啊！的的确确是狐狸肉，不是人肉啊！”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买不合法的肉了……” 哀嚎声越来越渺小，红灯闪烁，巡城司的执法车载着老板一家四口远去。 …… 啪、啪！ 就在任逸想着应该说点啥缓解一下的时候，面前那座高耸入云的玻璃建筑里，突然传来几声枪响。 枪声在黑夜中惊心动魄，任逸唰地变了脸色。 紧接着，传来一声扭曲到不似人类的嘶吼声。 虽然扭曲，但任逸还是听出来了，那是赵誉丰的声音。 第三十七章 究竟在哪里 “爸爸！” 身旁的赵倩倩惊恐地喊了一声，扔下手机就向玻璃大厦冲去。 难道发生了刺杀？ 任逸迅速调动“天圆地方”，眼神紧紧盯住传出吼声的那扇灯火通明的玻璃窗，紧接着空气一阵扭曲，他不着痕迹地出现在一扇豪华的包着棕色牛皮的门背后。 任逸环视四周。 那是一间华丽的套房，偌大客厅摆着价值不菲的家具陈设，里面那间小套房大门紧闭。 套房里，赵誉丰仍在含糊不清地嘶吼。 任逸悄悄靠近，极其缓慢地握着门把手，拧开一条小缝。 套间里面，赵誉丰正缩在大床的一角，头上蒙着好几条被子。 他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双手紧紧握着一支手枪，神经质地在空中四下挥舞，丝毫看不出平日儒雅的企业家形象，满脸抑制不住的暴躁阴邪。 走廊上，大批警力正在唰唰集结。 “屋里有杀手？” 任逸反身躲在门后，集中精神，默念“偃师”二字，感知力如潮水般向着套房铺展而去。 ……除了赵誉丰，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窗外一团无形的精神力丝线如子弹般高速靠近！ 任逸一愣随后立马调动全身精力扯住无形丝线。可那东西的冲击力实在太过夸张。 啪！ 赵誉丰背后的玻璃窗突然爆裂，一道黑影窜了进来，凌空划过。 它的目标是赵誉丰的喉咙。被任逸突然杀出精神力横加阻拦，它在空中极其敏捷翻了个身，改换目标，扑住了赵誉丰的肩膀！ “啊！”赵誉丰一声惨叫，如注的鲜血喷涌出来，将他昂贵的西服染得血红。 不论他怎么疯狂撕扯，缠绕在他肩膀上的黑影就是不肯松口。 噼里啪啦，门外保镖们纷纷冲了进来。 嗖、嗖—— 大门开启的一刹那，又闪进来四条黑影，在墙壁间弹珠一般飞速游走。 任逸迅速躲到一旁。 他看清了，那是几条狐狸状的动物，稍大的一只满口尖锐牙齿，狠狠地勾住赵誉丰肩上的肌肉。 狐狸……狐狸？ 任逸想起刚刚才听完的新闻。 怎么又是狐狸！ 哒哒哒！ 几发点射，游窜的黑影纷纷掉落，在地面抽搐着，瞬间又被补了几枪，完全停止挣扎。 赵誉丰脖子上的那只也被狙击手精准地一枪击中，血花飞溅，从肩头掀了出去。 端着枪械的保镖们不断收缩包围圈。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任逸思索着，没有出手阻拦。 那东西似乎不是狐狸，两只眼睛一蓝一绿，嘴巴不尖，身上毛色很杂乱，黄的黑的褐的都有，说不出的古怪。 此时它正仰面翻倒在地，张大了嘴，吭哧吭哧地咳着，胸口一个血洞汩汩涌流。 突然，它双眼圆睁，四条腿反向弯折，动作僵硬地一骨碌爬起。 腾地跳到水晶吊灯上，吊灯在它的晃动下开始忽明忽暗地乱闪。 地上所有保镖瞬间抬起了枪口，齐刷刷对准天花板。 “嗬——” 机械地张了张嘴，它喉咙里发出漏气一样的声音。 灯影摇晃，将它的身影拉得巨大而扭曲。 “梁崇博之死……赔钱、赔钱……” 一个古怪的嗓音断断续续从狐狸口中冒出。 在场所有人汗毛倒竖，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无论如何，动物是不该开口说人话的。 “啊啊啊！” 赵誉丰再也承受不了，一声惨叫，昏了过去。 ……梁崇博？ 任逸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模样古怪的狐狸，忽然觉得，这东西的五官隐约有些像人—— 不会吧！ 任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突然想起中午在门口偶遇赵誉丰时，听说梁崇博的家里人来找他要个说法，被李越拦下了。 难道…… 哒哒哒！ 枪声再次响起，头顶的水晶吊灯猝然熄灭，发出巨大的碎裂声。古怪的狐狸与它一起坠落，在血泊中挣扎几下，瘫住不动了。 一路上怪异频发，任逸疲于应对，确实有很多细节来不及细想。 他忽然想起，李猛说，小王消失的那个晚上，梁崇博因为不想跟工人们挤在一起，并没有登船。 假设李猛当晚意识清醒，一切都不是惊恐产生的幻觉的话，那么确实不能把一切都强行归因于“鬼佛”。 佛像是梁崇博偷偷藏下的，肯定贴身携带，不会扔在船上。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的异状，跟降临者‘鬼佛’没有关系。” 这……任逸的瞳孔一缩。 这次事件中，竟然出现了两个降临者？ 那么，另一个究竟在哪里…… 难道梁崇博被污染了？ 但他在路上已经死了，就地掩埋，不可能将辐射传播进钦南城中。 是那块奇石吗？ 不，不对，梁崇博的家属没有接触过那块石头…… 任逸背上冷汗涔涔，争分夺秒地思索道。 “遗物！” 任逸忽然想起他私藏佛像的事，他肯定还藏了一件东西！ “降临者就在他的遗物中，跟着进入了他家里，污染了家中所有人！” 任逸背后的空间再次扭曲，瞬间离开了灯火通明的仙乐大厦。 出来后，任逸脚步忽然一顿。他把一切想简单了。 人生地不熟的，他根本不知道梁崇博家住哪里，找到降临者谈何容易。 他茫然无措地站在路边，一辆辆车飞速擦肩而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这是康寿坊，我们钦南城的奇货交易市场。你要是闲着，可以去逛逛。我爸最喜欢在那里买古董了。” 万春园中，赵倩倩的一句闲聊突然跳进任逸脑中。 “师傅，去康寿坊！” 任逸冲到马路上，飞快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还好这里生活便利，到处都有出租车，跟其他堡垒城有很大不同。不然，不熟悉的地方不能靠闪现，任逸只能边打听边走了。 “啊？”司机师傅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去捡东西啊？别去了，早就让人捡完了。现在那边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就在今天晚上，四五个人被猛兽咬伤了！” “猛兽？”任逸眉头一跳。 “兴许是从万春园里跑出来的吧，那里面不是什么珍禽异兽都有吗？” “康寿坊是不是风水不好啊，接连出了三起怪事了。”司机娴熟地打了一把方向，口里啧啧称怪道。 “三起？还有什么事？” “你不知道？”司机从后视镜里大惊小怪地瞟了一眼，“人肉包子、猛兽伤人、集体失踪啊？” “集体失踪？” “是啊！一夜之间，整条古董街十几号人消失啦，人间蒸发啦！” 十几号人！ 任逸听得瞬间头大。 难道……康寿坊所有商户都发生了变异？ 刚下了车，司机师傅就嗤的一声掉头走了，一秒也不多待。 任逸匆匆向着道路两旁挤挤挨挨的商品房走去。 街上一个人没有，没走几步就能遇上摔碎的瓷器、撕烂的字画等，铺子有的门窗紧闭，有的大门敞开，里面黑灯瞎火的，东西凌乱，像是遭了贼一样。 任逸随便走进一间，摁开开关，只见墙壁上溅满血迹，一个干瘦的年轻男人仰面倒地，怀里散落出一堆金银器。 那人的喉咙处裂开一条一指宽的伤口，翻着红肉，血液早已凝固。 这人应该就是听说康寿坊店主大量失踪后，过来趁火打劫的。 任逸蹲下身，在伤口处仔细查看。 伤口处还有深浅不一的尖锐咬痕，果然是大型猛兽。 任逸一间间找过去，直到这条路的尽头，才找到了梁崇博的住所。 那是一栋上下三层的店面，任逸全神戒备地走进黑洞洞的大门，只见大厅里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满墙都是恐怖的血点。 “这是？”任逸在一地血泊中，发现几行梅花一样的白色斑痕。 似乎是什么动物的脚印，惨案发生时，那几只动物正好站在那里，它们的足迹阻挡了血液喷溅到地板上。 进门处挂着年轻女人的大衣，以及初中生的校服，一男一女。 墙上挂着全家福，梁崇博站在一对老夫妇身后，他的右手挽着那个年轻艳丽的女人，女人怀抱婴儿，应该是重组家庭。一左一右，站着表情拘谨的两个初中生。 任逸想起闯入赵誉丰卧室内的狐狸，似乎就是四只。 任逸摸索着走到三楼，卧室内，那里赫然摆着一架婴儿推车。 但里面空空如也。 被捉到市场上去售卖的，正是梁崇博家里的婴儿。 应该是街上的摊贩听到店里发出异响，发现大门敞开屋里凌乱，才大着胆子进来看个究竟。而那个婴儿太小，无法自行逃走，才被当成闯入民居的野生动物。 “梁崇博藏起来的降临者，会是什么呢？” 任逸迅速在各屋内翻找。 终于，那个黑色的公文包出现在任逸眼前。 当啷！ 他急急忙忙拉开拉链，似乎有什么坚硬而清脆的东西掉在了地面。 听到声响，任逸蹲下身去。 一支金钗躺在地面上。顶端本应该镶嵌宝石的地方，此刻却空空如也。 残缺的簪子，只凭这一根金杆，不值几个钱。 吸引梁崇博的，绝不会是这样一根残缺的饰品。 任逸将它捡起，皱起眉头仔细端详。 “上面有东西。应该是一块宝石。” ……降临者？ 这簪子顶端，原本镶嵌着的东西，就是降临者！ 它在休眠状态下，外表类似稀有矿石！ 任逸立刻全神戒备地环视四周，那它现在去了哪里？ 第三十八章 关键还在万春园 “救命啊！” 门外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尖锐凄厉的呼叫。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空旷混乱的街道上。 远处，一个女人背着大包小裹，手中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幼儿，趁着夜色仓惶出逃。 一道树干粗的阴影从天而降，瞬间落在女人眼前。 轰隆一声，大理石路面尽数皲裂，碎渣崩飞。 孩子放声啼哭，女人绝望地闭上双眼。 突然，她觉得自己手腕上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明明空无一人的街道，却莫名多出一个人，握住了她的手臂！ 她来不及惊呼，只觉得一阵失重的恶心感充斥在胸口，下一秒，眼前碎裂的地砖消失了，自己莫名站在一间凌乱的空铺子里。 隔着透明玻璃，女人惊奇地发现，外面混乱的街道上，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他平静地、蓄势待发地站着，仰头看向漆黑的高空，仿佛等待着什么。 那个人就是任逸。 顺着任逸的视线看去，一只三米高的、浑身皲裂、质地如瓷器的寄居蟹正依次交替着树干一样的粗腿，以雷霆万钧之势砸下来。 轰隆！ 女人看在眼里，吓得面无血色。 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尖锐的，带着弯钩的巨螯，刚毛丛生，布满瓷器一样的裂痕和青色印花。 蟹螯落地的一刹那，无数碎石炸裂，地面立马出现了一个黑幽幽的大洞。 但那个男人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嗡—— 空气中突然出现难以察觉的扭曲，所有房子的影像在一瞬间错位。 一道凌厉的风横扫而过，女人面前的玻璃刷地绽开蛛网般的裂痕。 那个年轻男人的身影浮现在小山一般的寄居蟹身后，双手握着一柄两掌宽的重剑。 咯啦、咯啦！ 巨型寄居蟹铜墙铁壁般的外壳上白光一闪，下一秒，怪物的身躯从中间一分为二，山崩地裂般砸向地面！ “这么大，肉质应该很老吧……”任逸双脚落地，甩掉刀尖滴落的粘稠绿色液体，咕哝道。 绿色液体像瓢泼大雨般喷洒到了女人面前的玻璃上。 她看着那怪物掉落在地、还在不断吐出白色泡沫的口器，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这东西变成这样，其中的关键是什么？”任逸走上去，踢了踢怪物凸出的、橙黄色灯泡般的巨眼。 要从中总结出降临者的特性，才能更直接地解决它。 “螃蟹，就是普通的螃蟹，只不过变得巨大。” “身上居然长出青花瓷的花纹……”任逸敲了敲它背上碎裂的壳，上面赫然是“童子献桃”主题的深蓝色图画。 任逸四下看了看，“螃蟹应该是谁家饲养的，说不定，就养在青花瓷缸子里……当时，降临者从那里经过，它们被纳入了辐射范围……然后……” “然后，螃蟹和缸就融合到一起了？”任逸怪道。 或许，梁崇博的家人变成那样，是因为家中养了一只狐狸狗…… 他忽然间明白了，这个降临者的能力是“融合”！ “嗷——” 街道尽头，回荡起此起彼伏的咆哮声，震若洪钟。 任逸看到，远处居然缓缓游荡出两只青铜狮子，悠闲地踱着步，皮毛在月夜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不会还有菜狗吧？”任逸默默吐槽。 “变异动物集中在那边？”任逸寻声跃上康寿坊的墙头，向着远方混乱的黑暗眺望。 “靠，降临者往那个方向去了！” 任逸暗骂一声，凌空一跃。 马路上车流匆匆，城里所有人都被深夜枪声与变异动物的肆虐吓醒，开始混乱逃窜。 到处都是大呼小叫奔逃的百姓。 轰隆！ 突然，任逸感到脚下大地猛然震动。 “有完没完啊啊啊！” 任逸大吼。 轰隆！ 身边所有逃难的百姓都齐刷刷栽倒在地，他们惊恐地尖叫着，一个可怕的实事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栋居民楼左右晃动两下，地面突然出现一个几米深的巨坑，裸露出还在不断塌陷的黄土和钢筋水泥地基。 那栋脱离地基的居民楼在所有人颤动惊恐的注视下，拔地而起，猛地向空中窜升两米！ “啊！”四下趴伏躲避地震的人纷纷爬了起来，四下溃散逃窜。 那栋忽然动起来的居民楼唰地熄灭了所有灯盏。它开始剧烈前后摇荡，上面挂着的晾衣架、衣服、空调机箱纷纷如雨坠落，稀里哗啦，在地面砸得粉碎，无数来不及躲开的人受伤。 咚！ 又是一阵沉闷的巨响，一只庞大的、绿色的巨爪从泥坑里拔出，带着呜呜呼啸的风声，落在地面，挡住了众人逃窜的去路！ 众人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黑暗之中突然一闪，一条粗壮黏糊的事物瞬间弹射而出，夹杂着一股腥风呼啸而来，巨大的力量直接卷到了那群人身上！ 紧接着那红色事物猛地收紧，拖着那群人冲上高空！ “啊啊救命！” 耳边罡风猎猎，黑暗迅速吞没视线，头一次经历如此恐怖的失重感让他们拼命挣扎。 那红色的东西拖拽着他们，在瘫痪的街道中摇摆甩动，仿佛在坐过山车。时不时有人撞上背后的楼宇，直接碎成一滩肉泥。 所有人都吓傻了，心中绝望如死灰，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他们身边似乎多出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他似乎不是被抓住的，而是正在主动抓住那条红色的东西。 那人就是任逸。 任逸伸手拼命抓着那条粘稠湿滑的东西，身体随着它飞速攀升。 突然，无边的黑暗中睁开两条金黄色竖线，竖线越扩越大，变成两轮巨大的橘黄月亮。 任逸茫然片刻，莫名觉得这很像两只眼睛，然后越想越确定，卷着他的很像一条巨大的舌头！ “呱！” 背上驮着一座楼的巨大蟾蜍松开长舌，任逸在空中急速下落时启动“天圆地方”，身影一闪，下一秒他平稳落在了那两只黄眼睛上方。 “象王”出窍。 任逸瞬间消失在蟾蜍头顶，又瞬间出现在四条粗壮如柱的蛙腿旁。 白光依次闪动。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空气中爆裂出血痕。 巨蟾一声悲鸣，四条腿轰然向四个方向栽倒，庞大的身子落地。 它背上那座楼晃了晃，逐渐恢复平静。 任逸跃上楼顶，只见整个钦南城中间仿佛一夜之间长出一座原始森林，草木冲天。所过之处，楼宇倾颓，道路折断。 从任逸的角度看去，这座原始森林仿佛一条通道，通向万春园。 ……降临者要去万春园？ 为什么？ “那块石头也有问题！”任逸猛然醒悟，“它俩本是一体的，现在要互相融合！” 第三十九章 开战! 唰—— 在众人惊恐的瞩目中，任逸身影消失，下一秒出现在万春园之中。 藤蔓巨大，枝叶繁茂，每一株都开满前所未有的奇花异草，形成一种丰饶的景象。 各种花朵的掩映下，隐约透出一块巨大的阴影。 “在这里。” 任逸反手抽出腰间匕首，奋力割断笼罩在石头上面的藤蔓。 大约清理出一个雏形，任逸凑近了，用手电仔细观察。 海豚的眼睛狭长，黑色的瞳仁外，包裹着白色的眼珠。还长着几根睫毛。 任逸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海豚他也见过，记忆中似乎还挺可爱的，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点也不恐怖…… 他明白了。动物的眼睛之所以可爱，是因为黑眼球很大，例如宠物狗，几乎看不到白眼球。 而这海豚……他找到了怪异所在。 这分明是人的眼睛！ 仔细看去，海豚的两条腿中间有条并不明显的裂缝。 面部骨骼没有长而尖的嘴，反倒很是扁平，正是一张诡异的人类面孔！ 一个死了几千年的人，正在逐渐变成海豚！ 任逸后退一步，开始干呕。 他想起工人们说的，小王小时候的晚上，船后面跟着数十浮尸…… 那才是真正的海豚。 平息了心里的恶心，任逸再次想到什么似的凑近。 里面的织物是一件白色的衣服，应该年代很久远，是旧世界古代遗物。 ……说好的霓裳呢？ 琥珀石里除了海豚空空如也，降临者到底躲在哪里？ “我知道了！根本没有什么霓裳！这件衣服质地本来是白色的，上面被降临者污染，才呈现出幻彩的颜色！” 所以……降临者是一种彩色的物质？ 此时，任逸将整个事件的过程在心里整理出了个雏形。 降临者在几千年前就悄然出现了，有人将其当成某种珍奇宝石，进献给当时的陈朝皇帝陈叔宝。陈叔宝将它做成发簪，赐给宫中某个宠妃。结果导致她出现某些非人的异状。陈叔宝误以为她是妖怪，将她赐死，葬在远离人烟的琼海，死时她头上正带着那件发簪。 发簪中的降临者在吸收完她所有能量后，发生了扩散，污染了那件衣服，将其沾满，变为梁崇博误以为的织金霓裳。 但由于墓葬周围没有生命，降临者进入休眠。 直到梁崇博将它挖出来。 降临者吸收了工人的力量，再次复活。 由于路上另一个降临者“鬼佛”苏醒，吸收了旷野上大多数百姓的力量，使它再次陷入休眠，直到进入钦南城。 到此，一路上所有悬而未决的疑问都可以解释。 小王消失的那个夜晚，他或许因为好奇，深夜偷偷摸摸来到甲板上，打算悄悄看看这传闻中的奇石究竟是什么样子。他的靠近短暂唤醒了降临者，发动能力，使他与水中水母产生了融合。因此，小王变成了透明状，李猛隐约感觉到了一个“透明的人”，却无法发现那就是变异后的小王。 由于降临者依附在女尸外衣上，因此发动能力时，意外融合了女尸的部分肌体器官，所以小王断断续续说出了女尸死前念念不忘的那句陈叔宝写下的诗词。 水母离水会很快融化，小王的身体流淌进水中，吸引来了附近的海豚。此时鱼群在降临者的辐射范围内，再次与女尸产生融合。 因此，海豚逐渐呈现出人类尸体的体貌特征，也就是李猛看到的那一幕；而巨石内的女尸因此逐渐变成了海豚的样子。 “但是，石头里已经空了，降临者没了。它流出来了。”任逸喃喃道。 “降临者出现了。” 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忽然在任逸脑海中响起。 “就在你身后。” 任逸瞬间警惕起来，屏息凝神，“天圆地方”飞速旋转。 女神的声音平静依旧： “代号：霓裳。” 唰唰…… 头顶无数树叶在黑暗中婆娑作响，仿佛千万手臂伸展、蠕动。 “状态：安全，现已升级至危险。” 任逸的感知力像潮水般铺展而去。 “能力：融合。” 啪嗒、啪嗒…… 一个孤单的脚步声，在蜿蜒错综的小路间时隐时现。 “特征：历史久远的降临者，苏醒时外表类似于流淌的彩色液体，进入休眠后，彩色液体则会收缩凝固，形成同样色彩的簇状结晶。霓裳所流经的区域，一切物质的组成粒子会发生无规律交互运动，体现在外表上，则是打破壁垒的、随机的、不可逆的融合。在某一生物上，会体现另外一种或多种有机物甚至无机物的性状。” 在那边。 任逸猛然眯起双眼，黑暗中，一个影子逐渐靠近。 “距你100米——” 那影子，像个人一般站立着。它似乎也察觉到了任逸的存在，转了个方向，朝着这边而来。 “距你50米——” 丛林轻轻颤抖，似乎给它分开一条路。 咕咚、咕咚！ 黑暗中，任逸的心跳清晰可闻。 那个影子，是一个女人。 赵倩倩。她旁若无人地在园中走着，眼神木讷空洞地直视前方。没有风，她的头发飘了起来，仔细看的话，每一根发丝都在向着不同方向扭动。 她身上穿着一件无比华丽的连衣裙。上面闪烁着金属般流淌的光泽，在月色下，随着她的角度变化，不断呈现出千百种瑰丽的色彩。 这件衣服！ 任逸瞳孔一缩，两小时前见她的时候，这条裙子明明是黑色的！ 不、不对…… 上面无数米粒大小的亮片碎钻还在，这本是一条香槟色的连衣裙，跟今天上午的是同一条！ 那时候她就受到了污染！ “霓裳”从石头里流了出来，附到了这条裙子上！ 所以，她才会不由自主地吟诵起陈叔宝的诗词…… 她转过头来，诡异一笑，悠然自得消失在丛林尽头。 任逸追了上去。 忽然，地面传来一片密集的破土之声，一条条蛇般蠕动的藤蔓飞了出来，在空气中肆意扭曲舒张。这些藤蔓表面覆着黏连的肉膜与脂肪，吊满了果实结着的心脏、胃囊等人体组织，正在生命力旺盛地收缩舒张。 藤蔓越长越高，转眼之间就探出万春园白色的石雕围墙。成千上万黑色的细长触须从藤蔓上延伸出来，卷曲着在空中一探一探，然后顶端蠕动几下，忽然长出一个个肉质吸盘，叭的一声紧紧吸着在玻璃大楼上，结成一张厚实的大网。 巨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笼罩、攀升。 大楼里人影晃动，似乎对着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知觉…… 藤蔓表面，突然爆出无数只大大小小的眼睛，骨碌骨碌三百六十度转动，然后齐刷刷盯紧了灯火通明的大楼。 嗖、嗖！ 所有藤蔓忽然像蛇一样昂起尖端，向后拱起，变成一根根蓄势待发的粗壮弓弦。 下一瞬间，所有藤蔓一起向着玻璃大楼旋转着飞射出去，掀起一阵呜呜狂风！ 啪！ 整座水晶般的大楼在瞬间破碎，如从天倒灌而下的天河之水，碎屑飞溅，震耳欲聋。 “出现降临者！” “保护赵总！” 大楼里开火了，每一层都架着四挺多管转轮机枪，枪管开始转动，灼热的子弹倾泻而出，火光交织。 无数子弹打进肉藤之中，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音，顿时血肉飞溅，空气中充满刺鼻的植物汁液。 子弹喷出的热流掀起热浪狂风，将附在大楼上的巨网硬生生掀起，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颠簸摇晃，痛苦地扭动。 “嗷呜——” 藤蔓上长出的各个嘴巴里，不断传来怪异凄厉的尖啸，然后一寸寸被打烂成泥。这些流动的血肉在另一处凝聚，隐约鼓出嘴巴的形状，然后再度消散。 没完没了的子弹仍在倾泻，枪管已经发红，咔咔脚步声响起，又有一架替换而上。 …… “是降临者……” 此时此刻，破碎的仙乐大厦十五层里，一个穿着西装的身影靠在落地玻璃窗上，静静地俯视着外面的战况。 “报告，第一小队减员三人！” “李总，大门口已经失守，变异怪物实在太多了！” “第四小队减员七人……” “请求弹药补充……” 通话耳机里，不断传来各组卫兵、保镖的战况汇报。 那人正是李越，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通话耳机摘下，扔掉。 李越自语道：“仙乐大厦，没胜算了。” “是时候，启动‘那个’了。” 他转身离去，空荡荡的走廊上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但是这样一来，整个钦南城也会毁灭。” 第四十章 钦南城最强大的收容物 “赵总？” 李越像平常一样走进赵誉丰的套房，反手锁上大门。 赵誉丰已经神志不清了，对外面的战况一无所知，还沉浸在人面狐狸的恐惧中。 “赵总。”李越走到他面前蹲下，仔细地观察赵誉丰的眼神。 突然，李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嫌恶。 赵誉丰失去聚焦的双眼正在像金鱼一样鼓出，脸上皮肤逐渐化为鳞片。 茶几上的水晶鱼缸中，肆意游动的金鱼似乎也悄然产生了什么变化。 “靠，变异了？”李越眼神瞬间变得锋利，一个箭步冲上来，提起赵誉丰的右手臂，“可‘那个’需要你的指纹才能解锁啊！” 唰—— 他眯起双眼，一道血弧微不可见地在空中划过。 “啊啊啊啊！” 身上长出鳞片的赵誉丰拼命惨叫，他的右手从手腕齐齐截断，滑落在了地上。 李越也是能力者。 接着，他取来一个极小的密码箱，将断手装了进去。 赵誉丰倒在昂贵的长绒地毯上，疯狂滚动，鲜血直流。 李越面色如常地走出套房，贴心地关好厚重的房门。 “里面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进去。” “是！”一群保镖异口同声道。 一路畅通无阻，李越乘坐楼内电梯到了地下五层。 那里是一个实验室。 他取出保险箱内的断手，捏起血淋淋的食指，按在了指纹解锁器上。 咔—— 厚重的纯白大门缓缓开启。 一个巨型的透明圆柱水池，占满整个实验室的中间。 他走过去看着，手掌贴在玻璃上，眼中充满希望。 那是一团没有形状的血肉，浸在不断冒泡的液体中，像个活物一般，随着呼吸的频率一收一缩。 “钦南城最强大的收容物。” “太岁。” 李越双眼突然发红，无数道汹涌澎湃的透明刀刃绕着他周身飞旋而出。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在整个实验室中回荡。 三米高的圆柱玻璃缸骤然爆裂，无数玻璃像决堤的天河水一样倾斜下来！ 哗—— 满地白色浪花与玻璃碴。 没有形状的怪肉随着喷涌的液体落地。 突然。 肉块皮层下有成千上百个东西在迅速游动，整个巨团忽然变得鼓鼓囊囊。 “钦南城这么多年生产出来的药物，都添加了从它身上剥离的成分。” “吃下去，就会在精神上成为‘太岁’的一部分。” “现在，是顾客回馈我们的时刻了……” “他们会拼上性命地，守护这里。” 李越像是欣赏名画一般，满眼欣喜地注视着那团怪肉，自语道。 无数个凸起表面同时破裂，里面瞬间爆出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四下咕噜咕噜疯狂乱转。 咚、咚！ “太岁”发出两声强劲的搏动声，突然开始涨大了一圈，向着整个空旷的屋子铺展开来。 …… 钦南城的大街小巷。 “啊啊——” 居民楼内，正在炒菜的老妇人忽然扔下手里的铲子，难以自控地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 川流不息的公路上，一个正在驾车的上班族忽然松开手中的方向盘，双眼通红，拼命捶打胸口。 “怎么回事！你……”旁边有人狠踩了急刹车，车窗交汇的一瞬间骂道。 咕咚！ 话还没说完，那人的胸前猛地一紧，大脑出现片刻空白。 咣！咣！ 霎时间，马路上所有司机都出现了各种部位的不适，一连串来不及反应的车，接二连三撞在了一起。 …… “仙乐大厦……仙乐大厦！”躺在地上的老妇人突然挣扎着起身，激动得口吐白沫，老花镜后的双眼一下子迸发出凶光，抄起案板上的菜刀，拧开了走廊上的大门。 “仙乐大厦有危险！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奶奶！奶奶你回来……” 大门敞开着，老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正在撕心裂肺地大哭。 “谁敢威胁到仙乐大厦……” 汽车被撞翻在护栏边，双眼通红的司机挣扎着从破碎车窗下爬了出来。他浑身鲜血，一条胳膊不正常地反向弯曲着。但这一切疼痛他都感受不到，此刻，他的心里只有愤怒，只有杀人才能缓解的愤怒。 “我就杀了你们！” 他从车座底下抽出用来防身的拐杖锁，无视周围的混乱，歪歪扭扭地翻过了护栏。 仿佛受到情绪的感染，司机们纷纷从一辆辆撞得七荤八素的车子中爬了出来，有的断了腿，有的脸上鲜血模糊，更有的被卡在座位之间，站都站不起来。但他们对着一切都丝毫不在意，眼中被愤怒填满，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一个目标，就是杀死一切攻击仙乐大厦的对象。 大街上，逐渐被愤怒的人群挤满。 每一栋居民楼都在渐渐空虚，每一条小巷都渐渐变得拥挤。他们汇入主干道，就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他们气势汹汹地，朝着仙乐大厦走去。 …… 唰、唰！ 任逸躲避着在空气中交织的火舌，不断撕扯阻拦他的树枝，奋力跟上前方若隐若现的裙摆。 长着六七个眼珠的藤蔓横着抽了过来，在接近任逸的一瞬间，绿色的表皮裂开，无数细密的小牙齿刺出，像一条狼牙棒般扫向任逸面膛。 任逸紧紧盯着裙角消失的地方，步伐丝毫没有停留。 他硬生生伸手接下这一击，瞬间反手攥紧，鲜血汩汩顺着指缝流下，紧接着大力一扯，藤蔓触电一般抽搐，嗤的一声，鲜绿的汁液喷溅，整条藤被他连根拔起！ 吱吱—— 暴露出泥土的根系发出婴儿一般刺耳的尖叫，无数毛细根须扭动挣扎，任逸将它抛到一旁。 任逸的步伐丝毫没有受到阻碍，他的双臂不停挥舞撕扯，嗤嗤汁液飞溅，拦在他面前的藤蔓不停合拢，又不停断开。 从上方俯视，整个丛林像一团海葵般正在向中间收拢，又被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 视线尽头的赵倩倩，忽然止住了步伐。 前方，一道诡异的细长黑影，像蛇一样在地上扭曲蜿蜒着，看到赵倩倩，它突然昂起上半身，悬空立在那里。 那道黑影呈液体状，在空气里不断上下流淌着。 黑影表面，重度污染油污般泛着流动的彩色光芒，随着流动时时变幻。 另一半“霓裳”！ “它是来找她融合的！” 突然，那道影子像箭一般冲向赵倩倩。 她的身体诡异地反向弯曲到极点，哗啦一声，长裙在无风时刻狂乱飞扬，刹那间如蝴蝶翅膀一般暴涨一倍长！ 唰—— 赵倩倩整个人瞬间变得僵硬而诡异，脸上肌肉扭曲起来。 眨眼之间，她已经转过身来，呜的一声提起右膝，以千钧之势横扫而来。 赵倩倩纤细的右腿已经变成黑色晶石状，裹挟着劲风点到他眼前。 这根本就不是人能抗衡的力量，任逸全神戒备，猝然向后弯腰到极限。 赵倩倩见一脚踢空，连忙半路稳住身形，改踢为劈，用锋利如刀刃的鞋跟凌空踩下。 嗖、嗖！ 同时，四只尾随“霓裳”而来的青铜巨狮发出钟鸣般的怒吼，向着任逸猛扑过来！ “靠，这就是不清理兵线的下场！” 半空蓦然睁开两只红灯笼般的巨眼，任逸侧身一滚，躲开空中袭来的獠牙咬合。 “‘偃师！’”任逸大吼。 唰唰！ 黑暗中，无数泛着红光的虚幻丝线瞬间从雄狮身上蔓延出来，涌向任逸双手。 任逸全神关注，“天圆地方”转成一片模糊白影，雄狮突然像关节生了锈一样，跃起的身影踉跄倒地！ 任逸趁机翻身而起。 赵倩倩鞋跟在坚硬地面划出一道白痕，将将停住，她咬牙冷哼一声，身形一矮，如同水鸟般追了上去。 这时，四个高大如小山、浑身铜皮铁骨的身影抖擞着爬起，正从四角方向包抄而来，就连地面都为之颤抖。 “躲过它们很容易，但它们皮糙肉厚的，解决起来怕是要花不少时间。” 任逸思绪如电，得让它和被附体的赵倩倩互相牵制，然后一瞬间…… 想到这里任逸突然纵身一滚，向着那正在收拢的四个高大阴影冲去！ 四只青面獠牙的狮子，四肢粗壮如柱，像四面厚墙一样正在合拢。任逸只有它们一半高，轻松就撞进几条交错的腿当中。狮子们辗转不开，只能弯下庞大的身躯张嘴追着咬，龇着不停流出涎水的青铜巨口，呼呼喷出白色热气。 铛！！ 两只狮子紧紧撞在一起，刺耳的金属嗡鸣在空气中震荡，铜皮铁骨瞬间凹下去一大块，变成一堆难分难解的废铜烂铁！ “嗬嗬——” 一再扑空的赵倩倩怒不可遏，面容恐怖扭曲，看准时机再次跃起！ 任逸眼看着那双冒着红光的眼睛越放越大。 空中红光一闪，赵倩倩已经反身而至，握成爪状的五指瞬间硬化为黑色尖锐晶石。 咚！ 空气嗡鸣震动，青铜狮子背上穿出一个大洞，赵倩倩收回五指。 庞大如巨石的青铜狮子山体滑坡般倒地！ “又解决一只。” 任逸趁机矮下身子，滑出很远。 任逸后瞟一眼，黑裙飘舞如鬼魅，赵倩倩再次跟了上来！ 任逸在心中飞速算计。 他突然身形一转，从那只狮子倒下的地方又钻了回去！ 紧追出来的赵倩倩被惯性甩出一大截，鞋跟擦出两道烟尘，眼见目标又要溜走，回首愤怒咆哮。 仅剩下一只巨狮像是感应到了赵倩倩的指令，发出沉闷的吼声，再次一跃而起。 任逸趁机跳上狮背，死死攀住。 空中黑影一闪，赵倩倩出手如电。 “‘偃师’！” 空中腾跃的狮子像是受到控制的提线木偶一般，身子猛然一歪，毫无预兆地向着赵倩倩俯冲而去！ 任逸早有准备，前一刻松开双手，借力荡了出去。 吱嘎—— 空气中传来尖锐的摩擦，赵倩倩右手穿透青铜躯体，她被那高大的身影架住了，动弹不得！ 第四十一章 富江的恐怖实力 “保护仙乐大厦！”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 无数百姓叫嚣着，出现在了任逸视野中。 “……这是怎么回事？”任逸愣住了。 他们穿着有的西装，有的系着围裙，看起来像是从各自忙碌着的工作中匆匆抽身出来。无一例外地，他们脸上充斥着如出一辙的愤怒情绪。 任逸戒备地盯着群情激愤的远处，他们已经绕着大厦形成包围圈，正在一步步缓缓走来。 “他们的精神状态看着不大正常。” 咕叽。 头顶似乎有什么湿滑的声音传来。 一滴液体落在任逸脸上。 下雨了么？ 他抬起手，胡乱擦了一下。 那东西比雨水更加粘稠，还散发着长时间静置的浑浊腐臭味，简直像是……像是浸泡尸体的保存液。 咕叽。 又是一声更加响亮的水声，听起来，像一个幼小的婴儿在吐口水泡。 任逸抬头，只见一团红色的没有形状的血肉舒展着，此刻已经塞满了大楼，正在顺着破漏的玻璃缝隙，不断地扭曲生长出来。 无数眼球在其中缓慢移动，时不时鼓出表面。 “啊啊！” 众人看见这团蠕动的红色巨肉，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激动，每个人都变得面红耳赤，手舞足蹈。成千上万只手伸了出来，边跑将自己的身体扯到极限，试图去握住那红肉的一角。他们拼了命地冲这边奔跑，每个人的身体都发出力竭的呼呼声。年迈瘦弱的老人摔倒了，后面的人直接踩上去，受伤的人扭动着尚且完好的部分挣扎着加入，谁也不甘落后。 任逸在一旁看着，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远处，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全城几乎倾巢出动，不知还有多少。 红肉失去了大楼的束缚，还在不断胀大。 “杀！” 疯狂的人群一声大吼，向着诡异的藤蔓发起攻击！ 唰！ 忽然，整座万春园疯狂起来，无数条触手从天而起，拼命向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发起攻击。 有人掏出菜刀，有人扛起锄头，什么都没有的，就张开嘴，一口咬在粗壮的藤蔓上。每个人脸上都是狰狞到极致的表情。 噗噗！ 触手不断洞穿人体，一个倒了下去，无数人争先恐后填补上来，将前人的身体踩在脚下，踩成一滩烂泥。 大楼里，李越带领所有穿着精致西装的高管、宾客们平静地、理所当然地俯视着，看着这群平民百姓用血肉之躯帮他们一层层撕裂想要攻击大楼的藤蔓。 “应该还能撑一阵子。”大家点着头，品评道。 无数人体在血泊中倒下，植物疯狂生长，与倒下的尸体融合。一座更大的怪物正在成型，尸骨血肉，奇花异草。 成片成片穿着单薄、脏污衣衫的平民百姓应声倒下，其他人仿佛看不到危险一样，还在往上冲。 红肉蔓延了过来，像缓慢的浪潮，渐渐吞没这些人的脚背。 人群欣喜若狂，仿佛正在接受神降。 “为仙乐大厦死了也甘愿！” “噢噢好啊！死了就成仙了！” “该轮到咱们了！” 尸海中站立的人群沸腾到了极致。 “这该怎么办？”任逸被狂欢的人夹在中间，不寒而栗。 “富江。富江？”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在心里默默喊道。 透明球体上，“富江”二字缓慢闪动，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干啥，值班呢。” “你这个海王技能到底怎么用？” “我可是正经人。用我的技能，得加钱。”年轻男人继续道。 “趁火打劫？” “以后用得着你的时候，帮我个忙。互帮互助嘛！” 任逸看了看楼上越来越庞大的肉块和沸腾的人群，咬了咬牙道：“……成交。” 那个男人清了清嗓子，“那你听好了啊——你说我是海王，可真是冤枉我了。” 任逸脑中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有些苦闷地笑笑，“因为，施展这个能力，可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 “这种能力，其实是一种欲念的植入。” “当我发动能力后，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你会对我产生强烈的爱意，想要不顾一切地接近我，讨好我，对我言听计从。” “但随着时间的发展，这种念头会愈演愈烈，无法满足。” “继而会对我产生强烈的恨意，你会觉得，你为我付出了一切、承受了无比的痛苦，而我无论给你什么作为回报，都太过微不足道。” “这种恨意会随着时间发酵，所有负面情绪累积叠加，最后如火山爆发一般，那么只剩下唯一一条宣泄的出口……” “就是杀了我。” 任逸听着一个男人对他说出这段对话，心里无比怪异，同时又为这种能力感到阵阵发凉。 “但是，当他们对我造成实质伤害后，这个技能的真正可怕之处才显露出来——” “每一个伤害过我的人，都会成为我的分身。” “思我所思，想我所想，受我控制。” 嘶…… 任逸听得倒吸凉气，皱着眉看了看楼顶那团不断扩张的巨肉，能力有点像啊，没准可以刚一刚…… “天圆地方”转速越来越快，白色光芒一阵阵冲刷，将“富江”二字彻底照亮。 天地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似乎隐隐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喂，这边。”任逸缓缓开口。 混战中的人们，突然齐刷刷看向了他，每一个人脸上都有如梦初醒的表情，然后，渐渐变得迷幻而疯狂。 拼命追着藤蔓砍的，铛的一声扔掉手里鲜血淋淋的卷了刃的刀。 徒手撕扯的，渐渐忘却了脸上狰狞的神情。 所有人梦游一样，向着任逸的方向缓缓转身。 任逸全神贯注地等待着，额头上沁出汗珠：“开始起作用了。” “可是，可是仙乐大厦……需要我啊啊！” 有人脸上已经出现了动摇，一会儿看看任逸，一会看看大厦中流淌的红色血肉，脸上被无法抉择的痛苦淹没。 咕咚、咕咚！ 大厦里的怪肉开始像心脏一样剧烈搏动。 它每跳动一次，地上那群百姓的痛苦就加剧一分。 “啊……是我不对，我对你不够忠诚！” “我错了！原谅我！” 痛苦纠结的人群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拼命往地上撞。 任逸愣了一下，铆足力气，“天圆地方”转至极限。 两厢拉扯，被两股精神力控制的人群痛哭流涕。 …… “念力类能力者？” 注意到这边的骚动，大厦高层的破洞玻璃里露出一个李越西装革履的背影，居高临下地俯视。 “不会有事吧？”旁边一个穿着昂贵礼服的宾客心有余悸道。他刚从诡异藤蔓中逃出来，打着发胶的头发都跑乱了，价值不菲的衬衣也死了好几道口子。 “没事，”李越好笑地哼了一声，“一个能力者而已，影响的范围不过几个人。跟影响整座城的收容物相比，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各位，就当是看个笑话吧！” …… 任逸原地不动，虚无意识中，“天圆地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度，如同一盏明灯。 隐隐约约无数看不清的名字渐次出现，细微的光流从名字中注入球体，水面不断漾动，几乎灌满一半。 突然，任逸转过身，拔腿就跑。 “啊啊！” 大厦最外层，突然有人崩溃大喊，“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们各自露出痛苦的表情，开始撕心裂肺，捶胸顿足。 “我、绝不允许！” 刷啦啦—— 先是有一个人转过了身，剩下的沉痛地看了那破损的大厦一眼，终于咬牙转了身。接着，人群越聚越多。他们浑身浴血，缺胳膊断腿，千军万马般奔腾，烟尘四起，像丧尸狂潮一样席卷而来。 从上方俯视，原本围绕着大厦的人群外层开始不断减少，像个沙漏一般，流向任逸所在的地方。 “怎么可能？”李越变了脸色，勃然大怒，“人类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影响范围！这简直要和‘太岁’分庭抗礼！” “这不对！这不对！” …… 任逸边退边思索道，“天啊！这么多人都被收容物控制了！能救多少是多少。” “停下啊！” “你竟敢背叛我？” “我为你命都不要了啊啊！” 任逸眼看着他们的表情又痛苦哀求变得扭曲，盛满毁天灭地的怨恨，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苦难都是任逸一人引发的。 他们越跑越快，连生死都置之度外，逐渐重伤失血的人跌倒在地，被后人碾压。 “差不多是时候了。” 任逸突然停下了，转身直愣愣地与那群恨他入骨的人们对面而立。 追逐的人群脸上出现了短暂的不可思议，紧接着，愤怒被狂喜所冲击。 每个人都欣喜若狂地举起手中武器，菜刀，剪子，钢管……如获至宝地，用尽全力，朝着任逸刺去！ 任逸闷哼一声，硬生生接下所有落在他身上的攻击。 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划开，鲜血涌流。 他痛得头晕眼花。 突然，所有攻击他的人群停止了动作。 他们脸上渐渐显出疼痛的表情，好像受了数百道伤，正在愈合。 “嘶……这是被我同化了？” 任逸勉强舒展眉毛，打量着这群人。 他们也用同样的目光，打量着任逸。 任逸环视四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做着同样表情的面孔。 “数量比我想象得多啊？”任逸欣喜道，“‘天圆地方’这么强的吗……” “呵呵，到我的回合了……那么就来试试，到底有多强吧！” 任逸缓缓上前，那群人如海葵的无数触手般，齐刷刷给他让开一条通路。 任逸一步一步地，朝着荆棘丛生的仙乐大厦走去。 身后，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步伐。 “正好试试这新玩意儿好不好用。” 他抬起双臂，平静地欣赏着手臂内侧的白色刻字。 “‘鬼佛’。” 啪啦、啪啦。 黑暗中，响起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像是什么的表皮正在风化剥落。 任逸微微平举双手，上面的皮肤正在干燥卷曲，化为风沙。 底下，渐渐露出了一种洁白、坚硬的质地，仿佛他正在蜕变成一尊风沙中出土的雕像。 唰—— 风沙停止，一双崭新的、石刻雕像般的手，出现在任逸眼前。 “一个个解决吧。” 忽然，被霓裳污染的赵倩倩感到了一阵恐惧，脚下堆积的尸骸瞬间化作液体，汩汩汇入她的裙摆。 四周藤蔓噼里啪啦生长，染上血液的红色，也开始向她延伸。 藤蔓巨网一样越升越高，无数伸展扭曲的植物、动物不断汇入，不断变形。赵倩倩站立在巨网最高处，像一只诡异的蜘蛛。 任逸双手虚握，像捏着一个无形的魔方那样，轻轻转动。 身后那群跟随的百姓也像他一样抬起双手，做出了同样动作。 咔嚓—— 空气中响起一声机扩转动咬合的声音。 “我很有自信，从你手中救下她。” 任逸自言自语，身后一群人异口同声道。 数百声音汇聚成一句洪流，拥有异常的压迫力。 “毕竟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能力是很不讲理的。” 空气中掀起一道道风刃，向着眼前冲天而起的植物席卷而去。 一瞬间响起无数嗤嗤声，粗壮的藤蔓表面密密麻麻绽开裂口，附着在上面的眼珠、内脏在风刃中逐渐爆裂，汁液飞溅。 任逸双手不停旋转，风刃源源不断飞出，整个万春园中飞沙走石。 像是刀削面一样，整株巨大的植物在风中扭曲摇晃，吱吱惨叫，不断有薄薄的血肉碎片从上面脱落，卷入风中。 眨眼之间，粗壮的藤蔓扭成的网柱中间就凹下去一大块，终于支撑不住，轰隆一声拦腰折断！ 赵倩倩尖叫一声，跌落在地。 无数藤蔓游窜着，再次向她涌来。 “植物不具备人体器官。” 任逸再次扭动虚握着的双手，所有人异口同声。 满园植物上缀连着的嘴巴发出凄惨尖啸，眼珠惊恐滚动，胃肠蠕动着试图逃跑，一瞬间它们全部爆裂成阵阵血雾。 刚才还毒蛇一般伺机而动的藤蔓全部掉头，贴地游窜着迅速逃离。 “植物无法自主移动。” 再次响起了齐声呐喊，所有窸窣全部停止。 唰！ 赵倩倩身后拖着的、蠕动流淌的裙摆突然像一道浪潮般冲天而起。 任逸看着逐渐痛苦苍白的赵倩倩，皱起了眉头。 “她的污染已经扩散得很深了，一只手和一条腿已经被同化。” “得想个办法，速战速决。” ……古墓。 任逸忽然想到，这东西是在墓里发现的。 陈叔宝因为宠妃出现了非人异状，将她葬在海底墓中，却意外导致了“霓裳”的休眠。 海底……墓…… “知道了！” 任逸再次扭动双手，平坦的地面拔地而起，泥土砂石扭曲如龙，形成四面高墙，追着不断升高的“霓裳”。 咔嚓。 任逸再次扭动。 咚！ 漆黑长蛇般的“霓裳”向天冲去，突然像是撞到了什么无形的东西，发出重重声响。 “霓裳”向后退去，又是咚的一声，侧面也被阻挡住了。 从任逸的角度看去，“霓裳”像一条巨大的蛞蝓，贴在了透明玻璃表面，四下乱撞，黑色表面不停蠕动收缩，寻找着出路。 任逸将空气凝成了一个四方形的密闭盒子，正如透明的巨大棺木。 拔地而起的土龙不断扭曲旋转，包围而上，很快就将透明的长方体完全吞没。 刹那，“霓裳”像是塌了下去，被泥流坠着飞速坠落。 咔嚓咔嚓。 任逸双手旋转。 地面像是正在被快速切割。岩石露出，不断上翻，地表瞬间形成一个巨型坑洞。 唰！ 泥流正好落入坑洞。 岩石继续翻转，再次覆盖坑洞表面，几秒工夫之内，地表完好如初。 一片香槟色长裙的残片，飘飘悠悠地落地。 一瞬间，所有藤蔓刹那枯萎，衰败枯黄的色彩像打翻油墨桶一样以赵倩倩为圆心，在整个钦南城中蔓延。 横亘在城中的冲天森林萎顿下去。 一切嘶吼着、奔跑着的变异生物逐渐苍白、凝固、干枯，化为齑粉。 它们全部化为七彩光芒，飘荡着冲向天空。 “接下来，是你。” 任逸扔下手中的碎末，抬头，将目光汇聚到了红色的“太岁”身上。 吱—— 蠕动的血肉发出一声诡异嘶号，仍然受它控制的那些百姓恶狠狠地转过了身，举起手中仅剩的残缺武器，要跟任逸斗到底。 第四十二章 为英雄鼓掌 “拼魅力，我应该是比不上你了。” 任逸笑了笑，“用老办法吧，直接刚吧。” “你们看着就好，不要插手。” 他转身对身后一群浑身浴血的普通百姓道。 唰！ 围着破碎大厦的百姓上前一步，手中各式残损武器直指任逸眼前。 “敬你是个收容物，我跟你谈谈。对付降临者，我从来都是直接动手的。” 任逸冷冷扫视一圈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理论上，他们是杀不死我的，我一个个把他们打晕，多费点儿工夫就是了。” “但我最终还是会来到你的身边。” 说到这里任逸皱了皱眉，怎么跟表白似的，有点恶心？ “然后，你就完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 “你既没有手，也没有脚。打也不能打，跑也不能跑。”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我撕成碎片。” “哦对了，你的眼睛还是挺多的。” 任意笑了笑，感觉自己充满了幽默感。 “我们不是敌对关系，别再利用这些普通人。” “要不要动手，你看着办。” “任先生！” 突然，破碎的玻璃大厦上层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任逸抬头看去，是李越。 他站在半扇破损的平台上，身旁是钦南城参与宴会的各方富豪，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李越手里提着一个银白色的保险箱，身后是七八个全副武装的私人保镖，个个手中端着先进精良的冲锋枪。 头顶，一架直升机掀起狂风，正在嗡嗡降落。更远的夜空中，还有几处隐约闪烁的红点。 任逸看着，脸上止不住地惊讶。 ……这么快就完成权力的重新洗牌了？ 唰唰—— 远处突然传来无数沉重稳健的脚步声，将万春园四面包抄起来。 应该是各方势力反应过来，派来了援兵。 “任先生，您说得对。我们不是敌对关系，钦南与陵州也不是敌对关系。” 强劲风声里，李越继续朗声说道。 “到目前为止，您是我们钦南城的救命英雄。” “是否要继续做英雄，选择权在您的手上。” 李越说罢，一个曼妙的身影缓缓走上前，与李越并肩，向着任逸的方向不含感情地凝视而来。 一种本能的危机感在任逸心中腾升。 直升机降落，雪白的光束从天洒落。 任逸看清了，那是一个火红头发的女人，右眼诡异地冒着橘红色的光芒，像是一颗烟头尚未熄灭的余烬。 任逸有些疑惑地盯着她，这究竟还是不是人？ 直升机缓缓上升。万春园外内，各方势力此刻到齐，将破败的围墙圈了个水泄不通。 任逸并不在意那些对准他的枪口，只是目光依旧凝重地跟随着那个女人的行踪。 “只要你愿意解决就好。我其实很不习惯住在外面，我急着回家了。”任逸摇摇头，诚恳道。 李越听完，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标准的笑容：“让我们为英雄鼓掌。” 啪啦啪啦—— 一时间，整个钦南城的中心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任逸如身处浪潮中间。 “但是，我最开始的话，还没人回答——” 任逸突兀打断掌声，空气一片肃杀的寂静。 “一直以来，你们钦南城对待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任逸抬手一指，指向那群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普通百姓。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那都是过去了，过去属于赵誉丰的错误时代。”李越笑了笑，“为了表达我的诚意……莉莉。” 李越向那个神秘女人示意。 莉莉点了点头，缓缓走向平台破损的边缘，危险地站立着。 下一瞬间，她橘色眼瞳突然变得深红。 唰！ 满地破碎的玻璃立刻像潮水般涌起，围绕堵满整栋走廊的蠕动肉块旋转，一只巨型圆缸原地出现！ 满地流淌的粘稠液体也像按了倒放键的雨滴般升空，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水流。水流旋转着流入缸中，毫无规律疯狂搏动的血肉逐渐被淹没。 水面漫过缸顶的一瞬间，空气中充斥着的尖锐嘶叫声逐渐平息，“太岁”像是躲到了安全的环境中似的，慢慢平息了韵律，所有眼睛缩回。 楼下所有呆立不动的百姓，一刹那如梦初醒，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站在原地的无数平民百姓如梦初醒，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血海地狱般的情景。 “我们……”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啊啊！我受伤了！” 有人尖叫着倒下。 任逸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我的诚意，任先生，期待下次再见。” 说罢，李越率先转身。 叮咚，一个不起眼的圆形徽章在李越胸口碰撞。 四只纯黑色燕子组成旋转图标，燕子的身子和翅膀拉得细长，有种触手般扭曲诡异的美感。 莉莉走在李越身后，忽然，按亮了自己的通话耳机。 “我已经和他打过照面了。” “的确怪异！他的能力明显超出了正常覆盖范围，几乎相当于降临者！” “不过，我听说那小子是陵州人。” “先下手为强。” 剩下的，就是治疗赵倩倩了。任逸走过去蹲下，看着她已经变形了的脸孔，叹了口气。 “还好是遇上了我。” 任逸伸出冰冷的双手，握住赵倩倩已经晶体化的手臂。 “人体间的组织细胞可以通过体表接触交换。” 既然自然法则可以扭曲，那么就要用在对的地方。 接着，赵倩倩身上扩散的霉斑似的黑色开始收缩，一寸寸退去，扭曲的头发逐渐静止，变形的脸孔恢复她本来的模样。 仿佛时光在她身上倒流。 这些黑色，逐渐化成涓涓细流，向着任逸的双手流去。 任逸纯净的白色石雕双手中，像是滴了一滴扩散开的浓墨，变成大理石般的花纹。 “这，这怎么可能？” “被污染的了人居然可以治好？” “治愈方面的能力者？陵州的力量已经这么强了吗？” 四周一片肃杀，所有赶来救援的队伍都被这场面震在了原地。 女神的声音只在任逸一人耳边响起：“融合了‘霓裳’之后，‘鬼佛’的力量得到了提升，能力不止限于扭曲自然法则，还可以对法则内的事物进行融合。” “这……变成这种颜色而来，”任逸有些担心地抠了抠手腕内侧一串蝌蚪般的文字，“怎么看着跟小花猪似的？” 一切结束，任逸脑海中的“天圆地方”骤然消失，光芒消退。 刷拉刷拉，巡城司的人员有条不紊进入，开始清理战场，运送伤员。 “我也该回家了。” 任逸转身离开。 ……又退了回来 “还是住一晚上再走吧。人家给我开了贵宾间，还没享受呢。” “再买点药。说不定趁着城里混乱，打折便宜呢？啊不对，药就不买了，谁知道添没添加啥有害物质……” 第四十三章 危机暗藏 整个酒店被打得稀里哗啦的，直到深夜还能听见外面打扫战场的声音。夜风呜呜从破洞里吹进来，任逸看了一眼，他住的这间屋子已经没有窗户了。 重新调出“天圆地方”，此时球体已经恢复匀速缓慢地运行，来自任逸四肢的光流汇入又流出，不过浅浅铺满一层底。 “呼，看来，果然是这样。”他点了点头。 任逸躺在五星级宾馆的大床上，复盘着刚才的战斗。 他所有的举动都是误打误撞，事情发展得太快了，到现在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是怎么一下子就控制住了半座城的百姓，几乎可以抗衡“太岁”，实在是有些后怕。 “应该是借用了‘富江’的能力，给钦南百姓植入了我的意念。他们在短时间内就相当于成了我的思维复制体，也加入了‘天圆地方’形成的意念网络。他们的生命能量也就为我所用。用这些力量，我又扩大范围影响了更多人。我一个人集齐数千人的力量，确实可以抗衡降临者了……” 任逸看着自己这点光芒几乎连个底部都盖不住，不由得感叹：“如果要把它全部灌满，这差不多得上万人了吧！那得多强大了，降临者也不是我的对手了吧？” “‘天圆地方’真是个好东西啊，‘富江’也是！有了它俩，我不就能无限套娃了吗？以后就算遇到降临者也不怕了，只要附近有人……” 任逸喜道。 啊不对，“富江”不是东西，他是个人。 对了，自己还欠他一个人情呢，也不知道咋还。 逐渐掌握了“天圆地方”的使用方法，任逸越发如鱼得水。 任逸翻了个面，背朝冷风。 算了，不如睡觉。 “酒店的床就是舒服啊，比家里还软。” “大晚上赶路，不安全。房间都开好了，不住白不住嘛。” 嗯，肯定不是因为抠。 “搞定这单生意，回家又能休七天。”任逸满意地往白棉被里缩了缩。 “唉，可怜的黄芪。估计还在期待我从钦南城拉一车药回去，让他中间商赚差价……” 胡思乱想了一会，很快，睡意逐渐升起。 梦里，属于碧衣蝉的记忆再次浮现。 这次的梦似乎跟上次是连着的，还是昏暗的室内，到处都是木梁，灯火闪烁。 碧衣蝉说道： “北落师门一星，传说是天军之门。北，宿在北方也；落，天之藩落也；师，众也；师门，军门也。” “自古军事征讨、武运兴衰都是从这颗星中占卜出来的。长安城北门名北落门，就是从此星中得出。” “既然陛下执意伐晋，不如趁机将长安城北落门修缮一番，讨个吉利。” “陛下虽然不信吉凶之兆，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这可是您刚才亲口说的。”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皱眉思考，过了很久，终于说：“你说了这么多，其实……你就是想来找个活儿干吧？” 任逸在梦里几乎快要笑醒。 这两个梦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国际知名导师的亲传弟子，有着丰富的前沿理论与国外留学经验。今天来面试，明天就上班。 哈？这就是社交牛逼症找工作面试的珍贵影像资料吗？ 亏我之前还当你是什么重要人物，还以为你的梦充满了不可泄露的天机，就这？ 陵州城外荒野，一个佝偻虚弱的男人正在黑暗中慢慢潜进。 男人走得很是费力，在无边夜色下，仰望着高耸坚固的城墙，摸出手机，拨通了屏幕上的唯一一个号码。 “咳咳……你们说的那小子就住在陵州是吧？” 电话那边缓缓道：“是的。你已经到了？祝你一切顺利。” 虚弱的男人又咳了几下，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宽大黑西服的怀中。 一个四方形小木匣子被他单手掩在衣襟下，上面缠着干瘪卷曲的一条条状似人皮的东西，隐约从缝隙中可以看出，那是一个雕工精美的古典首饰盒，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巨大蜘蛛，盒身上，各处镶嵌满不同色彩与质地的宝石。 男人看了看，道：“我真想不明白，一个小屁孩而已，用得着动用收容物？我杀他很容易的。” 电话那边轻声笑了笑，“你别想得太简单了，他的能力是愈合，在这方面，你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而且，他的体内可是容纳了‘天圆地方’。面对他，相当于面对一群能力者，我们不得不做到万无一失。” “好吧……” 佝偻的男人面部不可察觉地抖了抖，再也没有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变得狠厉起来。 收起电话，他继续一步一步向着黑暗中的陵州城走来。 一阵夜风吹过，卷走满天乌云，月亮的光辉悄然洒下。 他刚才站立过的地方，暴露于月光之下。 那里凝固着一滩血。血迹还在不断延伸，来源正是那个男人的鞋底、西服、手臂。 滴答滴答。 “呼、呼……累死我算了，你们安排我来做这苦差事？我杀人虽然容易，但是杀多了也耗费体力啊。” 男人边走边嘀咕着，一个小玻璃瓶，随着他的步伐在西服口袋里晃动。 里面水波一般的光芒摇荡。 更远的荒野里，那里原本散落着几座大大小小的据点，但是今夜，没有一处亮起过灯光。 …… 凌晨三点，城门口的卫兵们最难熬的时刻。已经站了三小时，还有一半的时间，天还黑着，放眼望去荒野上什么都没有，人很容易感到疲倦。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人影在卫兵们的眼前越放越大。 “喂！什么人！停下！” 卫兵们眨了眨眼，不是幻觉，立刻清醒过来，唰唰端起了枪。 突然，佝偻的男人倒下了，没有任何征兆，像是猝死。 “这……”卫兵们面面相觑，难不成是落单的流民，跑过来求救？ 卫兵队首走出一人，来到那具倒下的人体边。 突然，城防指挥部里警笛大作，整个城门上空响起忒弥斯女神的声音： “出现未申报收容物！” 刷拉刷拉，被这声音惊醒的各级巡城者正在集结。 “状态：危险，且使用者意图尚不明确！” 一只手摁在了扩音器的控制开关上。 女神的声音戛然而止，陵州上空又陷入沉寂。 啪！ 城门口，一声清脆的微响，像是有什么玻璃药瓶被人悄悄掰开。 整个沉睡中的陵州城，似乎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所有夤夜集结的巡城者像是忘了自己的目的、也忘了刚才究竟发生过什么一般，呆滞地返回各自的岗位或居所。 就像这个夜晚，什么也没发生。 第四十四章 陵州悬案 第二天中午，陵州城内出了个大新闻。 李姐坐在镖局一楼大厅的茶几旁，跟妞妞一起吃午饭。这两天妞妞感冒了，请了假。 “吃饭的时候别看电视。” 见妞妞的眼睛一直盯在屏幕上，李姐训斥道。 “妈妈，你看那里有个人——”妞妞根本不在意，抬起手指，指向正在播放的《午间新闻》屏幕中间。 “人？” 李姐狐疑地转过头，然后，她就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场惨案。 事情是这样的。 东城是陵州最老旧的居民区，与堡垒城几乎拥有同样长的历史，至今已经将近一百年了。那里房屋密集破旧，盗窃、坍塌等事件频发，巡城司决定将那里的居民整体迁移，然后在那里重建新楼。 《午间新闻》特别策划了一项直播节目，让市民真切地感受到那里的生活困境，争取舆论的拥护，好让后续工作顺利进行。 就在一切按部就班进行中的时候，画面后方一扇脏污残破的窗户里，跌跌撞撞出现了一个浑身带血的女人，吸引走了所有观众的视线。 外景记者背对镜头，还什么都不知道，此时那个女人已经很清晰地出现在了窗户的边缘。 “救命！” 她突然推开窗户，爬到阳台上声嘶力竭地大喊。 摄制组的工作人员也很慌张，竟然一时间忘了切断画面。 “有人要害我！” “我绝对不搬迁！” “他们用我还在上小学的孩子威胁我！” 女人崩溃地大哭。 画面到了这里，直播突然中断，电视变成了一片雪花屏。 但是现场还有许多围观群众，他们将后续视频传到了各自的社交账号中。 “怎么了！” “说啊，怎么多人你怕什么！” 底下的人纷纷围了上来，替她声援。还有人冲上了楼梯，要闯进屋子里帮她搏斗。新闻记者也拨通了巡城司电话，最近的巡城卫马上就赶来救援。 但就在这时候，女人却越来越焦急，仿佛所有人都不能解决她的问题。 她尖叫了一声，纵身一跃，从四楼阳台跳了下去，当场身亡。 冲进去救援的人们撞开门。屋里反锁着，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没人胁迫她说出那段话然后跳楼。 楼下的群众全程盯着阳台，屋里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所有能够出入的窗口、通风管道都被巡城司摸了个遍，确实没有人从现场离开。 于是，全城舆论一齐炸开了锅。 “巡城司也太狠了，为了回收地皮，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段视频下的评论，十有八九都是这种回答。 巡城司紧急辟谣，并且开展调查，可他们的形象却没有半点挽回的痕迹。 “唉，我们这些老百姓哪知道真相是怎么回事呢。”李姐感叹着，放下了手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上面显示，收到一条来自妞妞班主任的消息。 短信通知各位家长，学校停课三天。 “嗯？”李姐正疑惑着，门口的门铃叮咚一声，响了起来。 她转头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 “是小宇啊！”李姐招呼道，“你是来找妞妞的吗？” “今天不用上学！学校放假，”小宇开心地跑了进来，“我来玩！” “怎么会突然放假啊……”李姐嘀咕着，收拾着东西，给小宇让出一个座位来。 “因为学校附近有杀人犯！” 小宇突然兴奋地喊道，一点也不害怕。 杀人犯？李姐心里突突狠跳了几下。 “她今天没去学校不知道，上午第二节课的时候，突然有人冲进学校，砍伤了好多上体育课的学生！” 听到这里，李姐两手冰凉，握紧了拳头。 太恐怖了！陵州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发生凶案？ “妈妈，我要喝水。”妞妞突然道。 “哦。”李姐恍了恍神，站了起来，向饮水机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背后小宇的神色，有一瞬间变得陌生了起来，完全不像个小孩。 他伸出手，拿起桌上还亮着的手机。 一路无事。早上任逸在某个休息点醒来，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能回家了。 “大家好啊！” 任逸一边啃着手抓饼，一边调出脑海中的“天圆地方”，这两天光忙着赶路了，他要把“鬼佛”“霓裳”更新版本的事情分享出来，以表示自己这个群主能处，有事儿真帮忙。 一片虚空的黑色涌入任逸脑海，“天圆地方”浮动其中，当中的光芒缓缓闪动起来。 随着球体的转动，数十耳语像潮水般渐次涌来。 “呃，大家聊了这么多啊。”任逸尴尬。 富江：“……三天之内必须破案，大家帮忙想想思路，我真的不想被处分啊啊啊！” 任逸本想说话，突然听到富江透露了关于自己身份的关键词，他立即燃起八卦之心，掏出记录对每个成员观察结果的小本，给富江又记上一笔。 居然是个吃官粮的？没想到啊！任逸啧啧称奇。 a彩钢瓦厂李：“说说看。” 任逸集中精力，开始专注于分辨耳边那些潮水般涌来的话语内容。 富江：“我们城里昨天夜里，一连发生八起灭门惨案。” “短时间内发生在东南西北全城各地，每一桩都是屋主亲自动手，杀死自己的妻子儿女。” “这些家庭互相没有关联，各家成员之间关系也都没有共同之处。有的确实夫妻不和、或者债务缠身，但有的却和睦富裕，找不到一点杀人动机。” 哇，这么刺激？ 任逸听得精神了，他从小就爱听鬼故事、都市悬案，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吞天：“听起来，很像是受到了辐射污染。污染初期一般是精神理智层面的病变，身体还没有产生异状。” 富江的回答听上去有些愁苦：“……应该不是。我们城自有办法排除这种情况。” a彩钢瓦厂李：“啊，原来你是陵州人啊！你在巡城司工作？我以前去跑过业务，咱们说不定见过。” 富江：“看破不说破好吗？” 哈哈哈…… 任逸听得要笑死了，什么叫社会性死亡啊？ 笑着笑着，任逸的表情突然僵在了脸上。 等等，陵州？ 陵州！ 我不在的时候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偃师：“也有可能是能力者哦~这种程度的控制，我也能做到！” 富江：“我们也是这样怀疑的。但是，他是怎么进来的，拥有什么能力，目的是什么，现在完全不知道。” “还有呢！” “某公司职员母亲重病几个月，之前探亲把假期都用完了，母亲去世老板竟然不允许他去看一眼。” “还说什么‘你母亲已经去世，你去了也不能改变事实，有时间不如把工作做好’。” a彩钢瓦厂李：“这也太过分了，大厂就是不自由啊。” 富江：“然后，他一怒之下，就杀了老板。并且砍伤公司四五个同事，随后跳楼自杀。” 大家听完，都沉默了。 “一个女人因为癌症没钱治疗，竟然在全家人饭里下了药，然后打开煤气……” “还有第二小学后巷的烧烤摊，因为常年生意不好，老板提着菜刀冲进了学校里……” 第二小学，后面的小巷，烧烤摊…… 任逸的记忆逐渐勾勒出清晰地画面，他的心渐渐凉了下去。 他去那里替李姐接过妞妞，他知道，富江真的是陵州人。 真的出事了。 “这些案件，是有因果逻辑的。”富江继续道，“跟之前又有些许区别，甚至不能区分，究竟是能力者有意控制，还是消极情绪在城中蔓延的后果。这又对我们的工作造成了干扰。” “案件还在频频出现，城里人心惶惶，一种谣言已经出现——说这是一起降临事件，巡城司已经失去了准确的判断力与防御能力，无法为百姓提供保护。” 这…… 任逸心里惊慌，无意继续维持脑中的虚无空间，耳边的声音消散。 突然，任逸手机震动，三条短信跃入屏幕。 第一条是王春富。 “小逸，家里出事了，快回来！” 第二条是李姐，内容差不多。 “小逸，你父亲受了伤，赶紧回家。” 第三条是任游，内容则与之相反。 “陵州出事了，快走，千万别回来！” 他握着手机的右手瞬间垂了下去，心乱如麻。 难道，镖局也出事了？ 不会吧，镖局里除了自己，个个都是拳脚功夫的高手啊，哪能就这么被人不声不响地偷袭了呢？ 任逸哆嗦着，摁了好几次才摁下了通话键。 嘟、嘟—— 一片忙音，任游的电话打不通。 任逸的心更是凉了半截。 真出事了？ 他又拨了王春富和李姐的电话，无一例外地，全都不通。 没办法了……任逸握着方向盘，深吸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还在亮着的手机屏幕，甩到了一旁的副驾驶座。 “还千万别回来……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回吗！” 任逸狠踩油门，车子嗡地一下向着茫茫荒野冲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失控的人群 陵州，大街小巷一片肃杀之气。 天空呈现一种暴风雨前的灰黄色，太阳浓缩成六个白色光点。飞鸟惊惧啼叫，无规律地绕着一幢幢居民楼飞行。街上没有任何一个行人，红灯闪烁，楼前、路上，到处都是维持秩序的巡城卫，整个画面仿佛酝酿着一场山雨欲来的诡异。 一辆吉普风驰电掣靠了过来，立即有两个低衔卫兵小步跑来。 “白队，各能力者就位，没有凶杀案再次发生。”卫兵道。 吉普车窗缓缓降下，里面露出一张戴着特殊头盔的脸，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他左眼角长了一颗痣。 被称作“白队”的男人点了点头。 卫兵神色有些难堪：“只是……市民的不满情绪还是没有缓解。” “别再盯着我们啦！” 突然，楼上一扇窗户推开了，一个神色激动的中年人冲到阳台上，对着楼下的巡城卫大喊。 “肃静！” 白恒磊立刻从身边某个卫兵手中夺过喇叭，大声吼了回去。 楼上的人双目通红，激昂得唾沫乱飞，“有能耐去对付降临者啊！” “就是……”窗边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听到此话，纷纷嘀咕着附和道，“死了那么多人不解决，抓着我们不放有什么用！” “你们实在无能，对付不了降临者，只能对付我们！”中年人的语气越发悲愤。 白恒磊对身边卫兵呵斥道，“赶紧带走，监控三天。” 整个居民楼瞬间沸腾了，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不满、吵闹与咒骂。 “为什么抓他？难道他的猜测是对的？” “果然是有降临者！这次的降临者连巡城司都对付不了，咱们完了！” “各堡垒城中可从来没有降临者出现的先例啊！” “快想想办法啊！” “自求多福吧……” “难道，真是人类的末日要来了……” 整座居民楼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吵闹、咒骂与绝望哭号。 白恒磊皱紧眉头，他很清楚，这群人正处于一种极端负面的情绪里。 是念力类能力者吗？ 白恒磊自己也是念力类能力者，他心里清楚，的确是有办法控制人们的情绪，让他们做出杀害亲人的极端行为。 楼下的巡城卫们看着逐渐失控的局面，不知所措：“这……白队，怎么办啊？” “没有出现降临者！没有出现降临者！” 白恒磊对着混乱失序的人群大喊，“只是不法能力者入侵，巡城司正在极力追捕！” “目前局势已经稳定，一天一夜，没有任何牺牲者出现不是吗？” “这……”愤怒的人群似乎有些动摇。 “可一个能力者都防不住，你们还怎么保护我们？” 又有人提出了质疑，刚刚平息下去的声浪，再一次激昂起来。 “注意自己的情绪！不要受人利用！” 白恒磊的话逐渐被淹没。 “许部长，”喊话间隙，白恒磊按着通话耳机，悄悄道，“确定没有降临者吗？” 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面对接踵而至的压力，通过监控掌控全局的许天薇额头滴下了冷汗。 耳机里片刻寂静，响起许天薇短促有力的回答：“确定。我们一定要坚信，忒弥斯女神是不会出错的。它只要没有发出提示，就是绝对没有！” “在巡城司能力者到位后，已经没有凶杀案发生，说明对方的行动已经受到我们的束缚，目前为止我们所有的行动都是对的。危急关头，一定不能自乱阵脚！” 许天薇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顿了顿。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人类做事，都是有目的的。 这个降临者大费周章，在全城各处制造惨案，究竟为了什么…… 他突然停止行动，或许不是忌惮巡城司的能力者…… 而是，他的目的，达成了。 窸窣、窸窣。 窗外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阵阵巨大的齿轮咬合声。 指挥室里的许天薇，居民楼前的巡城卫们，还有楼内无数嘈杂的居民，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各自的动作，抬头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远处地平线上，正有一道道游走着亮光的丝线冲天而起，在空中迅速交会勾织，形成一张细密巨网，将整个陵州城笼罩其下。 所有人呆呆地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唰、唰、唰！ 突然，网中此起彼伏地睁开无数巨型眼珠，空洞地俯视着整座陵州城。 “啊！！” 楼内的百姓突然崩溃四散。 全陵州的人都混乱了起来，巡城卫再也无法阻拦。人群涌上大街小巷，拥挤推搡，向着遥远的城门冲去。 难道要使用自己的能力吗……算了，还是…… 白恒磊如临大敌地看着即将冲到眼前的居民，突然默念道： “‘偃师’，能力借我用一下！” 一阵水晶般璀璨透明的淡红光芒从他的双眼中散发出来，将整个头盔照亮。 光芒像波纹一样在空气中荡漾，率先冲到楼下的居民被光芒接触，脸上惊恐挣扎的表情突然一滞，紧接着变得木然，保持原有姿势定在了原地。 “回去，不论发生什么，不要出来。”隔着头盔，白恒磊低声道。 整个陵州都在逐渐溃散，只有这片楼宇前，矗立如林的居民晃了晃身子，转身走回各自楼栋内，全程寂静无声。 “呼……”白恒磊长舒了口气。 他戴着头盔，没有发现身后一直站着的卫兵悄悄换了位置，来到他的背后。 “这能力，任逸曾经用过。陵州城里居然有‘天地道’的人？” 那卫兵开口，脸上一片阴森怨毒。 砰！ 混乱的城中没人注意到，这里响起一声枪响。 一发子弹贴着后背发出，打穿了防弹衣，从他的胸口飞出。 一口鲜血喷涌，他难以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指挥室里，许天薇捏着对讲机，难以置信地看着天上不断冒出的巨大眼球。 “怎么会这样？女神绝不会无所察觉！” 她一路跌跌撞撞，冲向办公大楼的最下层。 这里是巡城司的收容室，所有收容物、无法根治的感染者都被安置在这里。 她无视一路各种不同隔间里传来的凄惨痛苦声音，径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 那里是忒弥斯女神的收容室，相比其他收容物，女神的收容条件非常简单。她不会对人产生威胁，只要保持24小时光照直射，她就永远处于苏醒状态。 许天薇大步走向收容室，却发现，那里黑着灯。 “……有内鬼？”许天薇心里瞬间凉了下来，“作案的能力者是巡城卫？” 许天薇徒劳地摁了摁开关，仍旧一片黑暗。地上一团散乱线头和灯泡的碎玻璃，墙角的备用蓄电池也不见了。 怪不得，女神没有及时提醒。这人将电路破坏得很彻底，即使派人维修，修好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局面已经失控，现在应该向联盟城求援……” 许天薇走到走廊墙壁上，摘下了挂着的电话机。 嘟、嘟…… 一片忙音。 “打不通？” 她又拨了支队长白恒磊的号码，这次打通了，但是没人回答。 许天薇惊恐地仰头，看向纯白的天花板，她这才明白外面那张巨网的作用。 “它封锁了整个陵州城！”许天薇大喊道。 “许部长，您怎么在这里？上面出大事了！” 走廊尽头，一个卫兵慌慌张张跑过来。 “怎么了？”许天薇强行振作精神，将脊背挺直。 “小心……”突然，她即将挂断的电话机里，传来白恒磊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 “对手不是念力类能力者。” “他、他的精神可以脱离肉体，然后附到别人身上……” 许天薇骤然睁大双眼。 在她褐色瞳孔的倒影中，那个奔跑的卫兵已经来到她的眼前！ 第四十六章 孤注之局 任逸一刻不停，向着陵州飞驰而去。 远远地，高耸的城门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咳咳……” 突然，一个男声在任逸耳边响起，他猛踩下刹车，随后才反应过来，那声音好像是“富江”。 任逸在驾驶座上猛地晃了一下，“我说，你有什么事不能待会吗？我急着赶路呢！” “上次你欠我一个条件，现在该你还了。” “富江”艰难地吸着气，口中鲜血翻涌的声音一阵一阵传向任逸脑海。 “又出状况了？……你发动能力了？”任逸拉起了手刹，紧张问道。 任逸不由得皱眉。 他这能力可是有点损……控制住局势很容易，就是后遗症让人难以接受。 任逸可不想看到将来事态平息后，陵州满大街的人都爱“富江”爱得要死要活的，而且变得像“富江”一样嘴欠。 尤其这里面或许包含了任逸他爹。 “我刚才用了你的愈合能力，已经没事了……” 说罢，任逸听到一阵血肉模糊的声音，应该是手指伸进伤口中翻搅，随后“富江”龇牙咧嘴地哀嚎，当啷一声，一枚子弹落在了地上。 任逸听得牙酸。 “你让我替你做什么？” “替我向龙符城发出求救消息！” “让他们尽快派出能力者部队，前来支援！” “啊？”任逸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事情一下子变得这么严重了？” “城中的混乱倒是其次，”对面传来一声苦笑，“重要的是，城里发生了一件让人绝望的事情……” “刚才，城门口发生了骚乱，几千人想要冲出去，但是失败了……” “整个堡垒城，全部被一张透明的巨网包在里面了！” “我们尝试了无数种办法，根本无法突破！” “电话打不出去，无法发送求救信息，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让你帮忙！” “你向龙符城求救的时候，让他们千万记住，试着从外面打破！千万不要贸然尝试入城！” 天呐…… 任逸听到这里忍不住升起一种绝望，陵州城被隔绝了？ 那我岂不是进不了城？ 他又想起任游受了重伤的短信…… “富江”叹了口气，继续道：“想尽了各种办法，我们城里镖局的当家人甚至亲自带了一队人，想要撞破巨网。但装甲车瘪了两辆，巨网却纹丝不动。” “等，等等？”任逸急忙打断，“你说，镖局的当家人？” “富江”有些疑惑：“怎么了？” 任逸思索半晌，既然都是同道中人，又知道了他的底细……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陵州人！”任逸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真相。 “啊？” “我，我是任氏镖局的人，我叫任逸，你可以去查。你说的那个当家人，他是我爸。” “噢，是你？”对面突然惊叹。 嗯？认识？ 任逸陷入沉思，我似乎跟巡城司的人没什么交集啊，除了遭遇烛九阴那天遇到的许天薇…… 对了，还有那个盘问过我的队长！ 任逸脑海中隐约浮现出那天的记忆，居然是他？ “既然是自己人，说话也就方便了。我们确实见过。我叫白恒磊，那天烛九阴出现时，是我负责城门执勤。” “陵州城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我已经查明事情的真相，是能力者入侵。” “他的精神能够脱离肉体，然后附身其他人，短时间控制对方身体。城中几起凶杀案应该就是这样造成的。” “与此同时，城中出现了一张隔绝外界的巨网。并且，忒弥斯女神的收容环境遭到破坏。” “这一系列应该都是同一人所为，城中的巨网不是降临者，而是某件作用未知的收容物。” “那些凶杀案，应该是触发收容物的必要条件。” “嗯……他或许是某个荒野组织派来的？”任逸听着，陷入思索。 自从降临纪元开启，人类建城聚居，荒野上的恶劣的环境也衍生出许多极端组织。 “荒野上物资不够了，他们要明抢？”任逸猜测。 “恐怕没这么简单……”白恒磊沉吟道，“那人在刺杀我的时候，认出了我的天地道众身份。并且，他认得你。他说，‘偃师’的能力，曾经看见你使用过。” 啊？任逸惊得说不出话来，认得我？ 还见我使用过能力？ 趁着此时，任逸猛然抓住心中的疑问：“你刚才说，我父亲亲自带了人，他没有受伤吗？” “没受伤，”白恒磊有些莫名，“只是车撞坏了。” 任逸胡乱点了点头，心中忧虑放下又迅速提起：“其实，我收到了我父亲和镖局其他人的消息。他们说，我父亲受了重伤，要我赶快回来。” “他们的手机全都打不通，应该就是被巨网隔绝了。至于那些短信，应该是入侵者借了别人身体搞的鬼……所以这是个圈套！” 任逸双手紧紧握住了方向盘。 “他的目标是我，但发现我不在城中，所以想办法诱我入城，然后动用收容物，设下埋伏，等我回来。” “那人是冲着‘天圆地方’来的！” “应该就是这样。还是那句话，”顿了顿，白恒磊嘱咐道，“去向龙符城求救，你千万不要尝试入城！” “我试过‘巽风’的能力，没有用的，”白恒磊继续说，“巨网在时刻监视城内，我被开枪袭击之后，一直躺在地上装死。你一定要听我的……” 说罢，白恒磊率先从“天圆地方”中下线了。任逸深吸一口气，思绪混乱如麻。 龙符城……他听说过这个地方，是沿江上游中型堡垒城，跟陵州属于同一级别，并且由于地理位置毗邻，一直处在友好协作的关系之中。 他缓缓抬起手机。 就当病急乱投医吧！ “您好，龙符城巡城司。” 通讯信号沿江而上，一座灯火通明的坚实堡垒中，一个明媚的女声接起了电话。 “陵州城的求助？”女人微微放下听筒，侧头看了身后办公室外，走廊的尽头。 那里，常年锁闭着一扇钢铁巨门。 “好的我马上核实。若情况属实，则将以最快速度前往支援。” 扣上电话，女人整了整笔挺的制服，向着那扇泛着金属寒光的门走去。 “司令。”女人站在门前，恭敬地低语。 “帮，自然是要帮的。” 门内传出一个男人病弱的咳嗽，以及他微不可闻的声音。 “只是时候不巧……争取在‘它’完全跌入低谷前解决吧。” “好的，”女人点了下头，“我马上为您准备，前往陵州！” 任逸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从龙符城出发，最快也要一天半才能到达。 他从方向盘上抬起双眼，透过玻璃窗中的视野看向远处红日落幕之下的陵州城轮廓。 那里看上去一片正常，除了没有像往常一样排队进城的车辆，跟每一个傍晚没有任何不同。 “而我到达陵州，只需要二十分钟……” 任逸陷入沉思。 “对方的目标是我。” “从外面打破，我一样可以做到，不必非要等到外人来。” “我孤身一人，又处于劣势。唯一的筹码，就是‘天圆地方’。机会只有一次。” 他的目光深深看向陵州城上方的黑夜。 “那么，我怎么才能逆风翻盘，下赢这盘棋呢？” 唯一的筹码，“天圆地方”…… 任逸口中默念着，突然灵光一现！ 他从驾驶座上猛然支起身子，大喜过望道：“谁说我一定要亲自入城？” “用好‘天圆地方’的通感，白恒磊就可以成为我在城中的另一重分身！” “而白恒磊的能力可以通过承受伤害将加害方转化为自己的分身，我将愈合能力借给他，他就可以转化更多人。” “反复套娃，我就相当于有了自己的一支军队！” “而那个人只能通过精神穿梭，短暂占据别人的身体；难抓是难抓了点，但随着我的分身数量增加，可供他穿梭躲藏的人数就越来越少……” “我可以将他逼到无路可逃！” 想到这里，任逸暗自击掌。 “白恒磊……白恒磊！” 任逸立即屏息凝神，在车中端正坐好，一团黑暗虚无熟练地跃入他的意念之中。 “天圆地方”光波荡漾，轻轻闪动。 “怎么了？”白恒磊回答。 任逸兴奋：“你还躺在原地装死呢？听我的，咱俩合作，我有办法了！” “谁装死……”白恒磊怒道，“我转移了！” “嗯？你不是说被无数眼睛监视着吗，不敢轻举妄动？” 白恒磊嘿嘿一笑，“在那个卫兵袭击我的一瞬间，我发动了能力，将他转化为我的傀儡。” “那个能力者怕我还有反击的余力，在开枪的瞬间就从躯壳里逃脱，转移到别处去了。” “之后我控制傀儡，假借打扫现场的名义，将我的身体搬运回了巡城司停尸房的隔离间。哈哈哈！” 白恒磊大笑。 “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任逸听罢也笑道，“你让那傀儡找人来给你尸检，趁机多转化几个，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打谁？”白恒磊道。 “那个躲躲藏藏的能力者啊！”任逸大喊，“他总不可能一直以精神的形式存在吧？” “他的躯体肯定没死，死了就无法维持能力了！” “他这么多天一直住在别人的躯体里，那他自己的躯体去哪了？” 任逸说完，白恒磊恍然大悟！ 没有精神的操纵，他的躯体无法完成进食等功能。离开了几天，如果没人帮他维持，他的躯体会逐渐走向死亡。 一定有人在照顾他的躯体。 “医院？”白恒磊惊道，“他的躯体在医院？” “对啊！”任逸锤着大腿附和，“抓住他的躯体做人质，还怕他的灵魂不出现？” 第四十七章 反击，开始了 巡城司医护室内，新分配来的医生吴岚正在照顾维持治安中受伤的卫兵们，忙得头晕眼花。 “吴大夫。”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 吴岚转头一看，看胸口的标志和编号好像是……城防部第一支队的某个队员，她依稀记得第一支队也被征调了一部分，负责维持居民区的治安去了。 吴岚放下手里染了血的棉棒，问道：“怎么，你也受伤了吗？” “不是我，”眼前这个年轻的卫兵一脸紧张地摆了摆手，“是我的队友！他的腿受伤不能动了，我把他背到了走廊上！你快跟我来看看吧！” “嗯……”吴岚回头扫了一眼忙忙碌碌的医护室，十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来回穿梭，每个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自己手头还有点空闲。 “好吧，等我拿一下工具箱。”说罢，吴岚快速收拾了东西，跟着那个年轻卫兵出了医护室大门。 哒哒，两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另一侧。 “嗯……你不会记错了吧？”吴岚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伤患的疗养室都设在走廊的另外一头，因为那里离医生更近，也离出入口更方便。 而走廊的另一头，也就是他们前进的方向，没有一个人影，那里只有一部电梯，通向下一层。 电梯上写着，“污梯、运尸梯。” 卫兵自顾往前走着，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吴岚的胳膊：“没错啊，那边人太挤了嘛！再走两步就到啦！” “等一下！”吴岚一把抽回手臂，怒道，“你不是巡城卫吧？你究竟要干嘛！” “这可上哪说理去……我真是巡城卫啊……”眼前的卫兵咕哝一句，一脸挫败地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力向着吴岚冲来，一把拽紧了她，向电梯的方向奔去！ “过来吧你！” “啊……” 吴岚惊恐尖叫。 咚、咚！ 就在她的脚踏在地上某一块瓷砖的时刻，突然，她的心脏猛地一阵收缩。 她立刻捂住了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接着，她脸颊突然变得通红，害羞地原地蹲了下来。 “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想起了白队长？” 吴岚忍住心中莫名的冲动，“我明明没见过他几次啊！” “快来看他最后一眼吧，”身边的卫兵翻了翻白眼，“他死了。” “什么！”吴岚的一脸羞涩突然僵在了原地，紧接着两行热泪滚落下来，“他死了？” “不不，怎么可能！他绝不会死的！” “苍天！我才刚刚爱上他！你为何要如此对待苦命的我啊啊！” 吴岚痛哭流涕，向着走廊尽头的“污梯、运尸梯”狂奔而去。 …… 十分钟之后，白恒磊坐在停放过无数尸体的床边，龇牙咧嘴地看着自己小臂上正在愈合的一道伤口，嘀咕道：“任逸，你这破计划算是把我豁出去了……” “你以为我愈合的时候就不疼了吗？”任逸坐在城外吉普车里，通过“天圆地方”远程跟白恒磊对话，“好了，说正事吧。” “首先，我们要确定那能力者究竟藏身在哪儿。”任逸道，“这事儿看起来大海捞针，其实仔细分析之后就会发现，他的能力太不便捷了，很容易暴露蛛丝马迹。只要我们足够耐心，完全可以掌握他的行踪。” “躲在居民家中这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降临纪元后，很多需要照顾瘫痪病人的家庭因为经济条件无法支付疗养病院的费用，而选择自学护理技术，在家中自行照顾病人。” “但他的能力是借用别人的身体，而不是通过念力对别人直接暗示，所以他做不到在病床上换了一个人，还不被屋主发现，继续心甘情愿地照顾他。” “同样，也可以排除医院病床前一直有亲属照顾的病患。” 白恒磊听着，分析道：“那么，他有没有可能借用某人的身体，然后拨打急救电话，伪装成病人亲属，通过合理手段将自己的躯体送进医院呢？” “不太可能，”任逸思索了一下，摇头反驳，“入住医院是需要身份证明、支付费用的，他虽然可以短时间操纵别人为他支付费用，但是事后人家必然会察觉到少了一笔钱。这时他的精神体如果不在身边，躯体很容易被清出医院或者引来调查，反而是很危险的。所以，他只能是偷偷替换了某个已经入院的身份。” 白恒磊沉吟，突然对站在一旁的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招手，“吴岚，你用你的权限调查一下，陵州城究竟有多少医院、疗养院？然后把其中病人的身份资料都整理出来。” 吴岚脸上的眼泪还没有干，肿着两只眼睛点了点头：“好的，我马上就去。” “小心些，不要被人察觉。” 任逸在车里听着，皱眉思索了片刻，咬了咬干燥起皮的嘴唇道：“或许……不用那么麻烦。” “我记得你说过，事发的那天夜里，一连出了八起命案？”任逸突然反问。 “是啊。”白恒磊愣了一下。 “第一起命案发生在哪？”任逸追问，“你说过那八起案件都是没有任何逻辑的吧？那么他为什么会选择那里——是不是因为，那里正好在他身边？” “那里离他存放躯体的地方最近！”白恒磊惊呼一声，“只要查第一起命案发生地附近的医疗机构就行了！” “去吧，然后通过076号的对讲，把结果告诉我。”白恒磊指了指站在门口警戒的那个年轻卫兵。 吴岚的鞋跟哒哒远去了，上层走廊依旧人声嘈杂，没人发现吴大夫之前离开了片刻，此时又消失不见。 “我找到了！” 不多时，076号耳朵上的对讲突然红灯一闪，吴岚在对面激动地小声道，“第一件案子发生在城南居民区，那里正好有一家民营疗养机构，里面住的都是重病、瘫痪、植物人、不能自理的老人等等，医疗条件不是特别好，护工只是完成最基本的工作，也不常有家属探望。” 听着076的转述，任逸思索着对白恒磊道，“这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能不能让吴大夫调取监控？咱们不能贸然行动，要先确认疗养院那天夜里确实发生了异常才行。” “他一夜作案八起，应该没时间去消除监控记录。而且，摄像头的控制权都保留在巡城司，他想要一一删除，难度也太大了些。” 白恒磊点点头，“吴岚没有城防部授权。076号，这次你去查。” 076号的脚步声消失，白恒磊做戏做全套，再次一动不动躺了下来。 “看到了……” 突然，白恒磊胸前挂着的对讲闪了一下，076号的声音悄悄传了出来。 “夜里4:08分，一个很瘦很高的……有点驼背的男人出现在疗养院大门口的摄像头中，”076号在监控室中盯着屏幕，努力分辨描述着那人的外貌，“他头发挺长，瘦长脸，形象有点邋遢……穿了件旧西装，似乎是黑色的。” 任逸隔着“天圆地方”，仔细地听着。 “然后，他敲了传达室的门……灯亮之后，这人突然倒在了地上。”076边拖动鼠标，边形容着画面上的情景，“门卫出来了，扛起地上的人，送进了大楼里。” “剩下的就不是公共区域了，我看不到。”076结束了对话。 “意外收获啊！”任逸听完拍了一把方向盘，“知道了他的长相，咱们又进了一大步！白恒磊……” 任逸喜出望外，脑海中的虚无却没有传来他预想中白恒磊的惊喜回答。 “白恒磊？你那边怎么了？” 任逸的心突然提起来，不会被发现了吧？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白恒磊终于说话了，声音却很是忧虑。 “他是怎么进入陵州城的呢？” 白恒磊喃喃自语：“076，你再去查城门口的监控。查他进入疗养院前……两个小时的。” “……没有了！” 不一会儿，对讲机那头传来076焦急的声音和鼠标嗤嗤滑动，“那天晚上城门所有监控录像，全被删除了！” “天圆地方”另一端，任逸与白恒磊的心同时一惊，谁也没有说话。 他为了防止计划提前暴露，删除入城记录是有可能的，但问题是…… 调取监控是需要城防部权限的，其中如何操作，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 就连巡城司中的医生吴岚都不知道该怎么操作，他一个刚入城的外人，又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做到的？ “有内鬼……”白恒磊声音低了下去。 “076，快速离开。”白恒磊吩咐道。 “好的。”076回答，关掉监控录像操作界面，快步离开。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一个高挑女人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两扇门之间，从逆光处走来。 是许天薇。 她出了电梯，没有立刻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神色凝重地站在原地，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监控室，脸上完全没有往日随和的模样。 监控室……她的眼神扫视一周，终于落在了那三个大字上。 哒、哒。 她缓缓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开灯，满墙巨大的液晶屏幕将她的脸照得幽幽发蓝。 她犹豫地伸出手，碰了碰鼠标，却在密码弹出的一瞬间神色幽怨地退了出来。 她杀气腾腾地转头看向门口，应该是被发现了。 她记得076号的脸，她——不对，他曾经附身在076号身上，杀了那个队长，那是个“天地道”成员。 难道…… 难道那人没有死？ 许天薇美艳的脸庞瞬间扭曲起来。 第四十八章 难道，失败了吗 任逸深吸一口气，对白恒磊道：“那么，开始行动吧！” “‘巽风’！” 停尸间里突然掀起一阵扭曲的气流，白恒磊的身影凭空消失，下一秒，出现在兵荒马乱的城中心马路旁。 唰—— 天空中无形的巨网突然闪过几道白光，五个巨大的眼球争相出现在白恒磊身影上方的穹顶，一齐转向他所在的方向。 白恒磊稍作停留，他的身影再次扭曲消失，向着城南而去。 城南方向，天空中的眼珠渐次睁开。 交错而上的巨网，突然开始密集地闪烁白色亮光，一道道光点像是游鱼般逆流而上，向着城南汇聚，唰唰在空中交织，白色光芒逐渐显现出金属般坚固密实的质感。 厄难宝函开始从百姓身上吸取力量。 全城瑟缩躲藏着的百姓忽然觉得头晕乏力，精神萎顿，许许多多原本健康的身体，眨眼之间变得发黄瘦削，形容枯槁。 白恒磊出现在疗养院走廊的同时，踉跄着跌倒在地。 “任逸，我的力量不够了……” 听到脑海中传来白恒磊模糊的声音，任逸立马屏息端坐，调出“天圆地方”。黑暗中球体与方片匀速转动，其中金色光芒波动，不断冲刷内壁。 “富江”两个字急促闪烁着，光芒渐渐将其覆盖，那断断续续的频率终于稳定下来，变成持续发光的状态。 “‘偃师’！” 一瞬间，白恒磊翻身腾起，张开右手，双眼绽放出淡红色水晶般的光芒。 刷刷—— 在他的眼里，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无数扭曲细丝密密麻麻像潮水般拥挤着从走廊上、房间里、楼梯上向他奔来，丝丝缕缕开始将他缠绕。 仿佛多了无数触觉，整栋疗养院的每一个人，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整个疗养院里闲散看电视的护工、正在打水的保安大爷、躺在床上的病人……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诡异地僵立原地，仿佛时间静止。 “控制住了。”白恒磊长舒一口气。 “你通过共感把画面传递给我，两个人一起找，速度快些。”任逸在远方屏息凝神道。 不多时，任逸虚无的意识中渐渐被红色丝线充满。这些丝线勾勒着，渐渐形成走廊、病房、床位的大致结构。 哒，哒。 白恒磊细细分辨成百上千的触感，沿着走廊向前方病房走去。 十分钟过去了，推开一扇扇白色房门，一张张病床看过去，没有发现想象中瘦高、邋遢的男人形象。 “怎么回事……” 剩下的房间越来越少，白恒磊额头上渐渐流下冷汗。 “难道我们已经暴露了？”他小声与任逸嘀咕道。 “先看完剩下的再说。” 隔着“天方地圆”看不到任逸的表情，他强撑着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去，以免波及白恒磊，实则任逸自己也慌张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任逸听着白恒磊在走廊上的脚步，却没有对话响起，双手逐渐变得冰凉。 前面，就是最后一间病房。 突然。 一个红点透过玻璃窗，落在了白恒磊右侧太阳穴上。 对面银行办公楼四楼落地窗边，出现了一个架起狙击枪的身影。 一个陌生的、正在执勤的巡城卫。 在他刚反应过来那红点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枪响了。 啪！ 玻璃瞬间被击穿，像是激起一朵白色浪花。 子弹携带着灼热气浪，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 热气接近白恒磊的瞬间，那里的空气一阵扭曲，他的身影像是被吸进漩涡一样，散成一团黑色残影。 铮—— 任逸脑海中，白恒磊的通感消失了，像是灭掉了一根蜡烛，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任逸腾地一下从驾驶座跳起，抬头望向已经入夜的陵州城，失控大喊道：“白恒磊！白恒磊！” “听得到吗！” 还是没有回音。 不好，白恒磊被发现了，此刻生死未卜！ 计划失败了？ 疗养院内，子弹在扭曲漩涡波及的一瞬改变路线，铛的一声穿透脏污白墙，隔壁挂钟应声落地！ 相隔几公里外的一栋破旧小区内，空气骤然扭曲，一个身影从旋涡中间跌撞出来，倒在地上。 “嘶……好疼……”白恒磊揉着脑袋，借用任逸的愈合能力，那块红肿的烫伤正在慢慢变得跟周围皮肤一模一样。 “哎？你没事？” 任逸正慌张之际，突然听到耳边再次响起白恒磊的声音，喜出望外道。 “这，他是怎么做到的……”白恒磊心有余悸，冷汗直接流了下来，“即使他可以穿越一个又一个躯体、借用别人的交通工具，也绝不会比我瞬移来得快。” “你爬楼的时间，他搬走了自己的躯体，并且在对面架好狙击枪。由此可以推算，他几乎与你同时到达疗养院。”任逸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沉思道，“看来他的灵魂穿越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还是没弄清楚他能力发挥的机制……” 难道，他可以随意选择目标穿越？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任逸按亮头顶的车内灯，摸出纸笔思索起来。 突然，耳边传来白恒磊的一声惊呼！ …… 白恒磊倚在楼栋走廊的破旧窗户上，忽然觉得窗外起了什么变化。 他抬头看去，只见黑色的夜幕中，莫名多了六七个大大小小的白色圆形，正向四面八方转动，随后齐齐定住了。 紧接着，白色圆环上逐渐布满血丝。 唰！ 所有圆形一齐转了过来！ 一瞬间，白恒磊知道了那是什么，大喊了出来。 “眼睛！” “我明白了，他是通过视线选择穿越目标的！” “他跟那张网连在了一起，可以到达目光所在的任何地方！” 这么开挂，那不成蜘蛛精了？ 任逸愣了一下。 白恒磊全神贯注，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变化。 突然，楼道下方的声控灯亮了，一个穿着灰格子居家服的大爷晃晃悠悠站在了白恒磊三步台阶之下。他猛然刺出右手，昏暗不稳的灯光下，一把剔骨刀正赫然闪着寒光！ 白恒磊震惊，向后撤步。大爷的身手透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矫健，白色刀刃在空中划出半弧，横过白恒磊的前胸。 同一时间，白恒磊发动了能力，“富江”。 整栋楼突然有一瞬间震颤，咣当一声，几乎所有防盗门在一秒钟之内全部被打开，数十号穿着睡衣拖鞋、男女老少齐刷刷冲了出来，嘴里尖叫呐喊，涕泪横飞，争先恐后地向着白恒磊所在的地方冲了过来。 整栋楼的声控灯一层层震亮，脚步声噼里啪啦，旋转而上的楼梯上挤满了人，所有缝隙都被幢幢人影占据。 “不要走！” “我爱你！” “你居然敢背叛我……” 一瞬间，他们扬起各自手中明晃晃的刀叉、剪刀，甚至还有老虎钳。 “救命……”白恒磊心如死灰地闭了闭眼，任凭汹涌的人潮人海将他淹没。 一分钟之后。 唰！ 所有聚在他身边的人群突然停止不动，瞬间转身，个个做出非常标准的防御姿势，将白恒磊团团护在中心。 人群中间，白恒磊身上的血迹正在干涸。灯光频繁闪烁，映照着他的表情，更加冰冷。 “冲出去。”他短促命令道。 人群随即向洋流之中的沙丁鱼群，裹挟着白恒磊，拥挤而有序地向着楼梯口簌簌移动。 “呵呵，原来还有这种能力……有些棘手啊……” 马路对面，一个不起眼的小男孩双手插兜，面色阴沉地盯着这边人潮拥挤的居民楼道。 “既然你不肯进城，那我只好逼你进了……” 第四十九章 扭转战局 远方的天空，再次睁开数只巨眼，小男孩毫无征兆地倒地，随后像噩梦惊醒般从地上跳起，茫然环顾着四周，不知发生了什么。 “现在怎么办？”白恒磊一路飞快向外撤退，他的能力范围在不断扩大，四周沉睡中的楼栋逐渐亮起灯，不断有人激动大喊着冲过来，加入这团拥挤的人潮。 任逸眉头紧皱，“现在双方正式交手了，他会去控制我的家人，胁迫我入城。” “现在立刻赶到镖局！” 必要的时候，就算白恒磊对他们使用能力也行……任逸咬了咬牙，救命要紧，就算他们出现啥“后遗症”也都无所谓了…… “我现在马上赶过去！” 白恒磊话音刚落，人群中间拥簇的身影忽然消失，众人崩溃大喊，不知所措。 下一秒，他穿透镖局紧闭的大门，出现在黑着灯的一楼大厅中间。 “什么人！” 灯突然亮了，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从楼梯上走下来，正是镖局当家人任游。 他脸上充满仓促醒来的困倦与警惕，阴晴不定地看着莫名出现的白恒磊。 白恒磊不知道眼前的任游是否被附身，同样警惕地与他四目相对。 紧接着，白恒磊率先发动能力，任游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复杂。 “要不你跟他解释一下吧……” 隔着“天方地圆”任逸都感受到了浓浓的尴尬，几乎要把吉普底盘抠穿。 “我爸好歹也是能力者，你控制他很费时间啊……” 任逸趴在方向盘上喊道。 任游大喝一声，突然身形一矮，整个人贴着狭窄的走廊墙壁飞掠而来，转瞬来到白恒磊身前。右肘提起，带起一阵强劲风声，向着白恒磊脖颈脊椎猛地击去！ “嗤……” 白恒磊大惊，牙关紧咬，后撤右腿同时最大程度反身，让开那致命一击。 任游见一击滞空，立马重心降到右腿上，提起左膝，在半空横扫一圈，呼呼作响，再次向白恒磊迫近！ 白恒磊气息还没喘匀，又一道罡风来至身前。 他是念力类能力者，近身作战技能仅仅来自巡城司的训练。面对任逸的父亲又不能使用武器，处处受制落于下风。 “体术类能力者吗？”白恒磊眯了眯眼，“没办法，硬抗吧。” 说罢驾起双肘交叉挡在面前，弯曲两膝，试图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寻找破绽。 啪！ 强大的冲击力落在白恒磊身上，他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双臂传来咔咔声响，痛得眼前一片昏暗！白恒磊瞬间跌出两米，穿着黑色作战背心的背后狠狠撞在架子上，架子翻倒散落，稀里哗啦所有的茶杯茶壶等摆件如大雨落地般碎裂巨响。白恒磊在一片散落中撞向墙壁。 “噗……”白恒磊倒在墙角，口中喷出鲜血。 “喂喂！”任逸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全神贯注地监听着“天圆地方”另一侧的动静。见白恒磊落败，任逸腾地从驾驶座蹦了起来，虚空意识中的透明球体飞速旋转，金色波光唰唰上涨，“快使用我的愈合能力！” 突然。 唰、唰！ 一盏盏雪白的灯光穿透黑暗中的玻璃窗，聚焦在一片狼藉的大厅中，落在屋内对峙的两人身上！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任游警觉回头，本能提起右臂，挡住眼前刺目的光线。 “任氏镖局内所有人员请注意！” “这里是巡城司城防部第二支队！” “郑重向你提出警告！” 一个洪亮的声音被喇叭扩散至失真，在暗夜中猝然响起，将整个镖局环绕。 紧接着，无数窸窣脚步响起，透过光线可以看到，上百号全副武装的巡城卫正手持盾牌，迅速将镖局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怎么回事？”任游眯起眼睛，大步走到不能动弹的白恒磊身旁，揪着制服领子把他一把提起，“你们搞什么鬼？” 外面的喇叭继续喊道：“原巡城司城防部第一支队队长白恒磊，勾通城外极端组织，对百姓生命财产安全造成损害！” “任氏镖局涉嫌包庇犯罪，立刻放下武器，停止反抗！” 黑暗中，红蓝相间的车灯乱闪，一辆辆黑色吉普将这里团团围住。前排半蹲着扛起防爆盾牌的巡城卫身后，密集如林的幽黑枪口已经架好，吉普车上正在运送下来重型武器……整个阵形的中心，盾牌后露出许天薇冰冷的脸。 “不要再拖了，直接火力覆盖。”许天薇眼风横扫左右，狠厉道。 “许部长，这、这不合规矩啊……”第二支队长犹豫。 任游揪着白恒磊，在屋内听得一脸懵逼：“啊？” “靠！”白恒磊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喊，“任逸快想办法，他娘的他要火力覆盖！” 任游大怒：“……任逸？任逸在哪？是不是他个兔崽子惹的祸！” 任逸这下真的慌了，手忙脚乱地开门下车。 实在不行回城吧！万一真的开火怎么办……任逸两手止不住地哆嗦。 不，不行。这是他的计谋，我若真的进城，就中了他的计了。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不然我前脚进城，后脚他直接把我火力覆盖。 突然，一个念头浮现任逸心中。 “千万别慌！一定要记住，他不是念力类能力者！巡城司听从于他，只是因为他利用了许天薇的威望罢了！”任逸拼命大喊，“巡城司众人的理智还是在的，他们不会盲目开枪！” 时间一秒秒流逝，隐藏在许天薇躯壳下的男人表面平静如常，实则心乱如麻。 他们躲在里面不出来，屋内是厄难宝函视线的盲区…… 他不太清楚“天圆地方”究竟有什么能力，目标又死活不肯进城，虽然现在局面倾向于他这一边，但稍一拖延，就可能让对方寻得反击的机会…… “不能再等了！动手！”许天薇咬了咬牙，大喊道。 队长表情很是为难：“这，规定是要喊话三遍的呀。” “我来指挥！出事算我的！”许天薇突然变了脸色，一把推开队长，抢过他手上的喇叭。 噼里啪啦…… 就在这时，漆黑的午夜里，四面八方寂静小巷不知从哪里涌出来数十号平民百姓。他们穿着睡衣拖鞋，显然刚从梦中醒来，脚步嘈杂，吵吵嚷嚷，神色激昂地冲向镖局所在的交叉路口，方向形成更大的包围圈，将巡城卫的枪炮、车辆、卫兵团团围住。 这些人就是城南居民楼中被白恒磊转化的那批百姓，白恒磊消失后，他们终于一路追了过来。 “让开！让我过去！”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百姓们吵吵嚷嚷，激烈地撕扯着最外圈的士兵。 “肃静！肃静！”卫兵不停喊话，但是吞没。远方，还有沉睡中的楼宇亮起灯，源源不断有人跑过来，加入混乱的战局。 现场所有人都一脸茫然，不知所措，面面相觑，不敢还手。 “许部长！这是？”队长惊魂不定地看了过来。 “嘁……”许天薇神情扭曲，“又被他摆了一道……” …… “有平民在，他们不敢开枪！现在双方陷入僵持……”任逸听着白恒磊给他的反馈，咬牙思索道，“必须找到另一股力量，凌驾于陵州百姓与巡城司，彻底让局势向着我们的方向扭转！” “你是说龙符城吗？”白恒磊问，“没那么快的。现在的局面恐怕也撑不到那时候。” “不、不是。”任逸摇了摇头，突然咧嘴一笑，“我说的是忒弥斯女神！” “没可能的。”白恒磊在另一端叹气，“你还不知道吧？忒弥斯女神的收容条件被破坏了，它陷入了沉睡，所以陵州城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失去了主动权。” 啊？女神出了问题？ 任逸目瞪口呆。 这几天忙着赶路，有没有什么异状发生，他确实没想起女神的存在。 这可怎么办？难道，只能另想办法了吗…… “忒弥斯女神？你在吗女神！” 任逸心有不甘，尝试着喊了几句。 唰—— 就在这时，远处的荒野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纯白人影，下半身透明，上半身悬浮在高空，身上的衣物、发丝、宝石栩栩如生，填满任逸在车窗内所有蓝天。 “女神？”任逸惊叫起来，“这不是好好的吗！” “什么？你唤醒了女神？”白恒磊震惊大喊，“怎么可能！” 女神微微弯起白色嘴唇，用两只石雕般一片纯白的眼睛望了过来。 这么说来，遭遇烛九阴那次，也是它帮我向巡城司隐瞒。 应该还是跟“天圆地方”有关。但不管怎样，它愿意帮忙就好。 试试看吧。 任逸仰头，对着黑夜中矗立在天地间的白色身影问道：“女神，你能不能穿透这层巨网，进入陵州城中？” “你看到的我没有实体，可以穿越一切屏障。”石像般的面容没有半分变化，但一个婉转而洪亮的声音却从天地间飘荡而来。 “好的，”任逸点头，“找出藏身其中的入侵者。” “我明白。” 女神微笑，巨大身影逐渐消散在夜幕中，化成点点闪着星光的白烟。 第五十章 谁是卧底 “后退！后退！” 喊话的喇叭开始被用来维持秩序，第二支队的队长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可还是阻止不了不断涌上来的人群。 众人的情绪越来越激烈，每个人都涕泪横飞，拼命地撕扯着巡城卫们的头盔、防弹背心。 他们的枪成了阻拦人潮的普通木棍，随着一波接一波的冲击，剧烈地前后摇晃。盾牌成了一面面危墙，里面原本无坚不摧的巡城卫此刻变成了海上的一叶小舟，四面都是汹涌的巨浪。 远处红灯闪烁，巡城司其他各部门察觉到了这边的异状，开始支援。 “许天薇！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策部领导通过对讲冲她大喊，“还嫌这几天不够乱是不是！剥夺你的……” 喀嚓一声，许天薇关闭了对讲。 众人忙着应付激愤的民众，没人注意到许天薇悄悄绕到了吉普车中，眼神疯狂而冰冷，端起一架电浆机枪。 就在胶着之时，每栋居民楼走廊里的扩音器同时发出一声尖锐、响亮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片夜空。 整个陵州城安设在不同位置的音箱一齐响起，由远及近，此起彼伏，巨大的噪音将半片天空笼罩。 三声警报后，万籁俱静。一个异常甜美的女声由数百喇叭同时播放出，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强大压迫力： “能力者‘金蝉’携带封印物‘厄难宝函’，于两天前的凌晨非法闯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慑住了，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这个声音？是忒弥斯女神！” 巡城司巡城卫纷纷仰头寻找，“女神之前怎么突然没了音讯，今天为什么又出现了？” 女神的声音依旧婉转：“‘厄难宝函’，外形与普通首饰盒无异，可被负面情绪激活，从而将目标地点笼罩。随着负面情绪的加强，封锁会变得越发坚固。一旦封锁，无法再次打开。宝函会吸收其中一切生命能量，直至枯竭。” 任逸在城外，模模糊糊听到女神的声音在陵州上方扩散。 现场众人仰头听着，情绪逐渐愤怒，“封印物？难道这几天的凶杀案，都是为了激活它？” “那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一定要抓住他！” 就在这时，天地间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纯白人影。 白影形如一尊大佛，下半身透明，上半身悬浮在高空，俯视众生。 众人被这景象震撼，忘记了争执与怒气，全部仰起头呆呆地看着。 巡城司也惊呆了，惶恐地拿起对讲机道：“这是……这是什么！” “刚才就是它在说话？它就是忒弥斯女神吗？女神居然还可以转化成无实体的形态？” “女神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收容条件不是被破坏了吗？”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白影逐渐清晰。 那是一尊纯白的女性雕像，雕刻着华丽复杂的长发和珠宝，眉目精致美丽，栩栩如生。 这是陵州百姓第一次看到如此震撼的场面。 “这是什么？是神仙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神仙……” “神仙有什么不可能？降临者都出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神仙显灵了？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众人欢呼，陷入疯狂的喜悦与沸腾，心中恐惧逐渐被驱散。 只有许天薇愣在原地，脸上表情变得僵硬，惶恐。 没人注意到，她的身形一晃，像是从梦中惊醒，脸上现出一阵迷茫。 紧接着，身边某个神情激动的平民百姓，突然变了脸色，匆匆转身，挤进了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 “好了，”任逸在远处长舒一口气，“此时此刻，陵州完成人心统一，战局完全向着我方倾倒。” “但是，这只是最初的胜利。”他看向远方的黑夜，“还需要将他从人群中逼出来！” 突然，天空中白光唰唰闪过，穹顶之下欢呼的人群突然开始变得老迈、迟缓，他们的头发迅速花白，挺直的腰杆弯了下去，皮肤上开始出现皱纹、斑点…… “不好，‘厄难宝函’开始吸收生命能量了！”白恒磊大喊，“任逸，快想办法！” 任逸冷汗立马流了下来，怎么办？ 他忽然想到，“天圆地方”中那么多人，还有很多，根本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能力…… 遇事不决问网友！ 任逸再次将意识向着旋转的“天圆地方”中灌入，波光冲击球体，将每一个字都浸得熠熠发光。 “江湖救急！兄弟们！”任逸大喊。 a彩钢瓦厂李：又出什么事了？ “日后我一定加倍还，给大家多谋福利！” 偃师：你好麻烦啊。 吞天：有什么事说吧。天地道本来就是互帮互助，互为一体。 “多谢多谢……” 任逸疯狂求爹爹告奶奶，突然注意到“吞天”这两个字，明显一愣，“哎？你这能力，有什么作用？” 吞天：害，其实也没什么，跟变戏法差不多。就是我可以瞬间制造出完全无光的黑暗空间。 吞天：我觉得挺无聊的。最多刺杀方便些。 “这太有用了好么！”任逸大呼，“就要这个了！” 剩下的，就是考虑怎么将“内鬼”找出来…… 任逸陷入沉思。 钦南城的战斗中，他很轻易就控制了大半人口。这经验能不能用上？ “‘天圆地方’……生命能量共享……” 任逸突发奇想，既然能力可以任所有人随意借用，那生命能量也可以吧！ 这个功能不一定只有我自己能用！ “白恒磊，”任逸再次用意念触碰“富江”二字，“用你的能力向所有人发出指令，没有同一时间执行的，就是我们要抓的‘金蝉’！” “不可能做到吧？”他犹豫道，“我的影响范围根本没那么大！” “只管去做！剩下的，我会帮你的。” 任逸不再多说，用尽全身精力催动“天圆地方”，金潮倒灌，源源不断向着“富江”二字冲击。 白恒磊凝神，“既然这样，也只有试试了。” 陵州城中，他不动声色地站在镖局凌乱大厅中，听着外面人声鼎沸。 忽然，激昂的人群感觉到了有什么不一样，一股莫名的冲动不受控制地跃入他们的脑海，迫不及待地想要听从某个指令！ “趁现在！”任逸的声音悄然传来。 白恒磊全神贯注，让自己的能力像水波一样顺着大街小巷蔓延而去，无形地在巷道间冲撞旋转，迅速将所有混乱的百姓包括其中。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人们惊慌失措。 “现在！所有人站成矩阵！” 突然，一个念头莫名蹦了出来。 唰—— 人群忽然自动分开，像是棋盘格一样分布均匀。 只有一个穿着粉色珊瑚绒睡衣的女人，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愣在原地，异常突兀。 “就是她！”白恒磊大喊。 人群立刻齐刷刷转身，一齐面对那个女人，将她团团包围。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个女人突然一晃，脸上蓦然变了表情，惊恐地看着将她包围的人群，尖叫了出来。 “蹲下！” 又有一个念头涌现出来，所有人整齐划一，一瞬间矮了下去。 还是那个女人，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白恒磊大叫：“还跟我玩儿虚晃一枪是吧！” 女人突然诡异一笑，空中嗤嗤作响，远方又有一只巨眼正在睁开！ “要逃了！”白恒磊惊呼。 “‘吞天’。” 白恒磊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人清冷的嗓音。 “天圆地方”急剧转动，电光石火，陵州城的天空在一瞬间黑了下来。 像是一大颗浓稠的墨汁滴入清水，所有人惊恐尖叫，像是忽然得了眼盲症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的，也包括天空中滚动的巨眼。 “你是？”白恒磊忽然感觉到身边微风浮动，似乎空旷的镖局大厅多出一个人。 “我是‘巽风’。是任逸让我来帮你的。”女人轻轻出现在白恒磊的身后，淡漠道。 任逸悄声道：“她会帮你支撑住黑暗，你趁着现在的机会，去抓人质！” “好、好的。” 任氏镖局门前一片恐慌叫喊，就连任游都全神戒备，没有察觉到四周气流一阵扭曲后，白恒磊悄然消失不见。 下一秒，白恒磊出现在城南疗养院陌生破旧的走廊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凭借着从记忆，他径直走向四楼右侧走廊尽头那间病房。 推开门，白恒磊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拨了几下齿轮，一簇微弱的火光窜升起来，将周围的一小圈黑暗照亮。 捏着打火机走了过去，病床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 条纹被褥是掀起来的，枕头上还依稀残留着脖子压出的痕迹，很明显之前有人躺在这里，走得又很匆忙，没来得及掩盖。 就是“金蝉”！ 白恒磊继续移动火光，旁边一个输液的架子上面还挂着营养液，不过已经流空了，一支软管垂下来，地面洒了一滩水渍。 “你说他会藏在哪？”白恒磊举着打火机环视整间屋子，小声道。 遥远的陵州城外，任逸紧皱眉头，通过白恒磊传输过来的视觉画面，细细思索着。 “金蝉”当时的时间很紧迫。 搬动一个成年男人又很费力，也不好藏…… 他会把自己的躯体放在哪里呢？ 突然，任逸的眼神聚焦在地面那滩药水上。 “蹲下，往床底看！”任逸道。 白恒磊遵照他的指示立刻蹲下身，伏在地上，向着床底看去。 果然，一具毫无知觉的身体躺在那里，身上穿着疗养院的病号服，男性，身体瘦削，长脸，头发邋遢！ “找到了！”白恒磊惊喜大喊。 “没错，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任逸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对手，露出一个冷笑。 “好了，可以结案了。”任逸平静道。 空气再次扭曲，白恒磊携带着这具躯体一同消失。 任氏镖局门前，巡城司已经紧急打开所有车灯及备用电源，一盏盏雪白的光芒亮起。可那黑暗如同有形的活物一般，将光芒吞噬殆尽。 “开灯啊！”指挥官看着丝毫没有变化的黑暗大吼。 “已经开了啊，”巡城卫们大惊，一时间乱了阵脚，“这，这是怎么回事？又出了什么变故？” 这时茫茫黑暗中，突然传来白恒磊响亮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这声音是，白队？”众巡城卫惊讶地在黑暗中辨别着方向。 众人向着声音的来处转头，赫然发现空中的黑暗正在缓缓消失。 一夜过去，此刻正是天亮。天空变得暗蓝，一束束白色光线穿透云层，在城东缓缓升起。 那穿着粉红睡衣的女人惊慌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天空，将她团团围住的百姓已经在黑暗中撤离，四个巡城卫早就来到她的身边，将她双手反剪。 她不停挣扎咆哮着，一切都是徒劳，一副约束能力者的特制头盔套在了她的头上。 天光逐渐大亮，光芒中，任氏镖局大门逐渐敞开。 任游与白恒磊架着一具了无生气的躯体，缓缓走下台阶。 那具人体咚地一声被扔在她眼前，她的脸上立刻露出死灰般绝望的神情。 “这就是你的真身吧。”白恒磊道。 这场景看在数百巡城卫眼中，所有人大惊失色。 “白队！” “找到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刚才的黑暗是他出手？” 无数疑问都化成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被按住的女人抬起头看着任逸，眼神异常怨毒：“你是谁？竟敢坏了我的大事！”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输给你！” 她破口大骂，双眼涨得血红。 “你们等着！事情没完！” 说罢，女人突然张大了嘴巴，呼吸急促，四肢疯狂地在巡城卫手中挣扎。 “喂！”白恒磊紧张大喊，“小心变故！” 她身边的一群巡城卫立刻冲了上来。 可是已经晚了。猝不及防地，她的头突然垂下。 “金蝉”的精神体自尽了！ 女人自身的精神体会到体内，茫然睁开双眼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莫名站在街道中间，头上套着古怪的头盔，还有巡城卫一左一右地押着自己。 她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完了，线索断了……” “‘金蝉’只是一个弃子。”白恒磊的脑海中，城外的任逸忽然道。 “他只是负责运输和激活宝函的弃子。有人将宝函交给了他。” “没关系。这里就交给我来负责吧。”人群中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脸色疲惫、一身尘土的高瘦女人出现在任逸眼前。 是许天薇。 “造成现在的局面，毕竟跟我有关。是我太过粗心，以致被人利用。”她眼神低迷地叹着气，看向满大街尚未散去的百姓，和荷枪实弹的巡城司众人。 白恒磊走上前道：“许部长，不能这么说，这不能怪你。” “我这人很没用，也不是体术类能力者，当初申请加入城防部，上头是绝对不批准的。”许天薇摇了摇头，“但是，我的能力相当于人形监控摄像头，上峰再三考虑，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说到这里，许天薇走向气息全无的“金蝉”：“我可以读取别人脑内画面。只要大脑保存完整，即使死人也不例外。” ……这叫很没用？ 在远处监听的任逸皱起眉毛，今天遇到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给我玩凡尔赛？ 第五十一章 绝境封锁 许天薇径直走了过去，单膝跪地，伸出右手遮住了“金蝉”的双眼。 紧接着，她的眼神茫然地盯向前方，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画面。 许天薇的脑海中，现实世界的景象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陌生的画面—— 金蝉趁着夜色进入小镇，在枪杀了入口守卫后，忽然转身面对天空，对着不知说了什么。 接下来，天空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一只透明的、虚幻的巨手悄然出现，表面隐隐流动着火光，穿透云层，缓缓降落。 那只手几乎有整个镇子那么大，手腕上的部位逐渐虚化，隐入天空中。 巨手的食指悬在镇子上空，开始像写字一样滑动。 随着它的笔画，小镇地面突然亮起火光。 火光绕成圆形，中间图案扭曲，俨然就是之前任逸在高空俯视的那个燕子图标。 图案越来越亮，整个地面都开始隐约透出火光。 图案范围之内，人们还在熟睡着。但他们的身体表面开始发出亮光，忽明忽灭，就像呼应着整个阵法。 突然，人们身体里的光芒开始向外流淌，像一条条小溪一样，漫过床铺被褥，流到地面，跨过门槛，一点点向着阵法汇聚。 光芒涌入其中，立刻消失不见。 不多时，整个阵法熄灭，留下一地灰烬。但阵法之内的百姓，再也无法醒来。 “金蝉”捏着瓶子舀起其中的光波，转身离去。 许天薇眼前的画面消失。 “他只是个雇佣杀手。这次的事件他知道的信息极少，只有一部手机可以跟雇主联系，但是在他入城之后，已经销毁。”许天薇皱着眉头，断断续续道。 “雇主是谁，我看不到。” “那么这个‘厄难宝函’怎么解除？”白恒磊追问。 许天薇遗憾摇头：“这东西也是对方交给他的，就像你猜的那样，他只负责运输，其他一概不知。” “还有一件我很在意的事……”犹豫了半晌，她终于开口，“进城之前，‘金蝉’曾途经陵州城外四个流民据点，杀掉入口处守卫。” “他转身面对天空，默念了一句我无法理解的话，我甚至无法将它复述出来。” “紧接着，天空出现一只虚幻的巨手。他走了出来，多了个水光荡漾的玻璃瓶。” “在进入陵州城门之前，他拿出了那个瓶子，将它摔碎。” 许天薇疑惑地描述着看到的画面，“这也是雇主的吩咐。” 白恒磊疑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是激活宝函的必要条件吗？” “更加奇怪的是，我在他的记忆中看到了巡城卫出动的画面。” “但那天晚上，我没有相关的记忆。” 许天薇说着，冷汗流了下来。 “我也是，”说到这里，白恒磊突然挠了挠头，“我也记不得那天晚上的事了。” 远处警笛响起，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匆匆跳下车，将人群中衰竭急剧的人抬上了担架。 “这些先搁置不说，”另外一头的任逸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打开驾驶座车门，跨下来抬头看向逐渐亮起的天幕道，“先解决封锁吧。不然，全城百姓的生命都会有危险！” “‘金蝉’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该打破封锁了！先告诉我边界在哪里？”任逸道。 “好的。到城门来。”忙碌的人群后，白恒磊微不可察地点头，趁着没人注意，他迅速跨上一辆警用摩托，悄悄向着远离人群的城边驶去。 城外，任逸的吉普车飞驰，两人隔着一座高耸的大门，逐渐靠近。 摩托跨过重重减速带，黄黑相间的横杆越来越近。白恒磊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摸出腰间的遥控器，横杆纷纷竖起，为任逸让路。 与壁垒一样高的金属大门就敞开在减速带的尽头，那里还停着任氏镖局的两辆卡车，车头像是融化的面团那样，深深地凹陷了进去。 任逸的车已经出现在眼前了，白恒磊缓缓刹了车，抬手一指：“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就是出不去。你最好尝试从外面打破，不要轻易进来。” 任逸点点头，“那是当然了，对付‘金蝉’我都没上钩，不会在这儿翻了船。” “我先给你演示看看。” 白恒磊说罢，向着敞开的城门走去，将两手轻轻放在通往城外的虚空中，轻轻向前一推—— 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外面的蓝天朝阳看得一清二楚，手上却清晰传来柔软而厚实的触感。 咕咚、咕咚，像是巨大的胃壁正在跳动，无形的蠕动感真真切切地贴在任逸皮肤上。 城外的任逸也开始试探，随手见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打水漂一样扔了进来。 咚！ 石头一瞬间穿破网膜，稳稳当当落在了白恒磊的军靴前，没有任何变化。 白恒磊弯腰捡起，发力向着任逸的方向扔回去，却只听噗的一声，石头在城门前撞到无形网膜，猝然落地。 任逸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是这么个构造，只能单向通过。” 他抬头顺着高墙向上看去，在目光到达顶点的地方，丝丝白光闪动，透明的网裂开一条缝隙，一只巨大的眼球眨了一下，又迅速合上，那里再次变得透明，跟空气没什么两样。 “先用‘鬼佛’试试吧。” 任逸合十双手，咯啦咯啦，他的关节迅速变硬，白色石质纹路从手臂内侧花纹蔓延出来，像是风化脱落一般，一层一层将他的双手包裹，直至完全变成佛手的模样。 他十指虚握，迅速分开，左右轻轻错位扭转，脑中意念完全集中至指尖，就像握着一个无形的魔方。 随着他的转动，城墙两边泥土变得柔软如水波，灵活地翻滚出波浪。 突然，泥浪迅速向一起集中，水柱般旋转而起，攀着看不见的巨网冲上高空！ 四周泥土不断冲起，地面开始露出白色的嶙峋山岩，像是地狱般凄凉恐怖。 泥浆像是一堵堵高墙，眨眼之间拔地而起，刚刚放亮的清晨像是再次遭遇了黑夜，变得一片混沌！ 白恒磊在门内看着如此震撼的场景，瞪大了双眼，说不出一句话。 任逸张开双手拼命支撑着，背后汗水淋漓。 趁着运劲的空隙，任逸转头大喊道：“快去看看角落有没有缝隙！” “……没有！”没过多久白恒磊喊回来，“‘厄难宝函’继续往下钻了，还是推不动！” “好吧……”任逸双手突然松了劲儿，一条条土龙反向倒流，唰唰回到原先的位置，将光秃秃的恐怖山岩覆盖。 陵州城墙外的土地又变回原先的样子。 任逸不死心，坐在地上歇息半晌，又跳起来道：“再试试，能不能将它戳破。” 说罢他摘下背上剑袋，抽出重剑“象王”。 红日之下，纯白的剑身熠熠生辉。 闭了闭眼，任逸默默切换了“蚩尤旗”的暴击能力，缓缓后退三步，两手一正一反握住剑柄，整个人弯成一把蓄势待发的弓。 下一个瞬间，残影一闪，任逸如飞鸟般冲天而起！ 唰！ 腾到最高处，任逸尽力向后舒张，然后灌注全身力量，双手直直从头顶劈下！ 嗤—— 白色平滑的剑刃当空落下，所过之处白光细细密密如蚕茧般闪动，光芒肉眼可见地被牵拉着向城门内扯去，仿佛巨网上鼓出一个极薄的泡泡。 任逸双臂用尽全力，咬牙切齿地维持着力量的输出，但是剑身传来的反弹感越来越重，细密闪烁的光丝开始回弹。 阻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任逸像是撞上了弹簧，猛然被弹了回去，在地上翻滚几周，狠狠撞在了吉普车上！ “咳咳咳！”任逸两眼一黑躺在地上，嘴角喷出一口鲜血。 “我看你还是别试了……”白恒磊龇牙咧嘴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任逸，“老实等龙符城来支援吧。” “恐怕是等不及了，”任逸喘了几口粗气，仰头看天道，“你看……” 或许是受到攻击的刺激，“厄难宝函”本能地感到了危险，白光闪烁更加密集。 正值早晨，整个陵州都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人们刚要出门工作，走上大街就看到了天空中白光闪烁的奇景。 “哎，那是什么，云吗？”很多人停下来，掏出手机拍照。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眼珠骤然睁开，紧接着天空像是开了无数破洞一样，巨大的黑色圆形瞳孔接连出现。 “啊！” 地上围观的人群失控尖叫，开始胡乱逃窜。 咚。 眼珠正下方，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倒下。一缕白光从他的头顶冒出，化作一根细线，摇摆着汇入笼罩天空的巨网。 混乱的人群中，没人注意到他，几十只脚印踩在倒下的躯体上。 “那边已经乱起来了……”白恒磊站起了身子，望向远方道。 “巡城司应该忙不过来了，你去帮忙吧。” “那你别轻举妄动！等救兵啊！”白恒磊跨上警用摩托，千叮咛万嘱咐地离开。 “救兵还不知道啥时候来呢，说不定那时候陵州早覆灭了，人家顺手捡漏……” 白恒磊的摩托车远去，任逸站了起来，拍拍身上黄土。 “这东西，是个活的……”他看着天穹中不断转动的眼珠，捏着下巴专心思考起来，“活的，就必然有弱点……” “单向通过，只是因为它的习性如此。” “它像是一个只能消化、不能呕吐的动物器官……” “明白了！” 任逸忽然一拍大腿，“哈哈哈这题我会！幸亏我有‘霓裳’！” 第五十二章 当务之急居然是搞绿化?! “白恒磊！” 白恒磊刚骑出没多久，脑海里懵懂回荡起任逸中气十足的嗓音。 他嗤的一声刹住车，“你又有什么事！” “我有办法了！”任逸大喊，“你想办法让巡城司组织百姓，把家里的花都搬到外面！” “光救百姓是救不完的！我们要从根源解决问题！” 白恒磊突然刹车：“啥？” 白恒磊傻眼，现在人命关天的时候，我要是向上级提出当务之急是绿化环境，非得挨俩大嘴巴子不可！ “你究竟要干什么？” 任逸喊道：“没时间解释了，快，我需要大量植物！” “迅速跑遍全城，用你的能力，影响更多的人！” 说罢，任逸率先下线。 怎么办……白恒磊停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中央，进退两难。 要相信任逸吗？他只是个接触诡异事件没几天的毛头小子，他或许根本不了解厄难宝函的危险性。 “他跟我也不过刚刚相识。凭什么无条件相信他的一句鬼话？赌上我今后的仕途前程？赌上全城百姓的性命？” 这件事太过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远处天空，巨眼闪动越发频繁。地狱般惨烈的呼号声此起彼伏。 “啊！救命啊！” “快来人啊……” 没办法，豁出去了！ 咬了咬后槽牙，白恒磊拨通了对策部李部长的电话。 “小白！你来得正好，‘厄难宝函’全面觉醒，中心区上千名百姓受到生命威胁，已经出现严重踩踏事故！你立即带队，前去疏散！” 刚接通电话，那边铃声此起彼伏，李部长上来就劈头盖脸道。 “不是部长！我，”白恒磊心一横，破罐子破摔，“我想出了解决方案！” 李部长立刻惊喜：“哦？是什么？快说！” “我、我请求立即调动巡城司剩余警力，将全城主干道摆满花盆……” “白恒磊我看你是疯了！”李部长青筋暴跳，“别以为你刚才立了功，现在就可以胡说八道！” 滴滴……李部长瞬间挂上电话。 “我猜就是这样。”白恒磊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得用老办法……” “076？”白恒磊摘下胸前对讲机，默默发动了能力。 “队长！” “立刻，按我的意思去做……” 混乱的马路上，有人胡乱逃窜，有人仰面倒地，身受践踏。一队巡城卫正在维持秩序，忙得不可开交。 忽然，其中一个年轻的巡城卫脚步顿了顿，径直松开手里的担架，被催眠了一样转身走向写字楼台阶两旁的塑料花盆。 他手中抱起两盆，大步流星远离队伍，向着城墙的方向走去。 “哎，警官？不管我了？”担架上被踩折了右腿的人刚才还在哀嚎，转眼一脸问号。 “076，你去哪？”医生吴岚正忙得不可开交，忽然看到076走过，诧异地看了一眼。 随后，她脑海中莫名也多了一个念头，默默放下手里的药箱，转身走向墙角的花盆。 东城区，一队巡城卫刚把穿着睡衣上街闹事的居民们送上楼。 巡城卫还没走远，突然听见背后单元门咣当一震，刚刚上楼的人群又一窝蜂地涌了下来。 最可怕的是，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 有的拎着花盆，有的举着大葱，还有的更可怕，头上顶着一大盆滴水观音。 楼下的巡城卫如临大敌：“这、这是要干啥？不会是要砸咱们吧？” 一个巡城卫摘下车上对讲喇叭，开始喊话：“各位居民，向你们提出严肃警告！未经允许，不能擅自离……啊！” 话音未落，手里举着各种花盆的人群已经将他们席卷。 “……报告！东城区有人闹事！” …… 从整个陵州城上空俯视，混乱无序的街道上，忽然冲出来一群人。他们有的穿着睡衣，有的穿着巡城司制服，还有人穿着白大褂。他们各个手里千奇百怪的绿色植物；实在啥也没有的，随手在路边薅了一枝行道树，乌央乌央踏上了空无一人的马路，向着城边飞奔而去。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只是脑子里莫名冒出来一个不可抵挡的念头。 “主人的任务罢了。” 滴滴—— 最末尾的几个老弱病残身后，忽然响起了警笛声。巡城司的警车风驰电掣跟了上来，一个穿着高衔制服、表情疲惫的女人坐在驾驶座上，一手开车一手摘下扩音喇叭喊道： “前方居民请注意，这里是巡城司，向你们提出郑重警告！请立即停止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立刻返回家中！” “许天薇！” 前方吱一声轮胎摩擦，白烟四起，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烟尘落定，只见白恒磊骑着警用摩托，拦在了许天薇的吉普前。 那群乌央乌央的百姓已经跑得没有踪影。 “小白？”许天薇大惊失色，“这居然是你干的？你究竟要做什么啊！” 白恒磊抢道：“没时间解释了，相信我，我能解决‘厄难宝函’！” 许天薇怒喝：“怎么可能？这么危急的时刻，不要再开玩笑了！” 白恒磊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有半分动摇。 “我怎么会拿陵州全城人命开玩笑！” 许天薇与他视线对峙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我共事多年，我绝对相信你的判断。说吧，要我怎么做？” “……绿化环境。” “啊？？小白你是不是有病？” 许天薇目瞪口呆。 呜呜——两人身后，又有四辆警车闪着红蓝灯光，风驰电掣。 “许部长！我们前来支援！那群暴民……” “回去！”许天薇摘下对讲，目光凌厉大喝一声，“见到任何手里举着植物的，不许阻拦！” “这？好、好的。”两车上的巡城卫一愣，立刻点头道。 “不光不许阻拦，”许天薇一咬牙，“带领你们手下所有人，迅速收集一切能看得见的植物，加入他们！立刻！” “我身上本来就背着种种重罪，再多一条，也不怕了。” 许天薇掉转车头，冷冷看他一眼。 “我会顶着压力与你并肩作战。但希望你这些疯主意，能够对得起全城百姓的性命。” 看着许天薇远去，白恒磊一脸凝重。 “任逸！你听到了……我们已经赌上了所有……” 任逸在城外，听着脑海中传来两人的对话，心脏逐渐紧绷。 “相信我，我可以的。”任逸双手冰冷地握紧拳头。 远方，已经能看到百姓气喘吁吁奔跑的身影，逐渐在地平线上冒头。 三三两两跑在前面的，手上拿着干巴巴一束绿叶菜，已经在长途跋涉中掉了不少叶子，后面的勉强跟着，手里的小花盆实在是小得可怜…… “不行。太慢了！”任逸一下子又沮丧到极点，“‘厄难宝函’吸收生命能量的强度不断增加！但我们的速度简直是杯水车薪！照这样下去，还是会威胁到所有人的性命！” “那怎么办！”白恒磊崩溃道，“办法可是你想的！” 任逸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大喊，“通知任氏镖局所有人，让他们出动所有货车！” “他们会听我的吗？” “当然会！”任逸吼道，“就说，是我说的！” 第五十三章 反了天了 “各位居民请注意：如果您现在处于室外，请立即回到家中，不要外出。” 整个陵州上空，响起无数广播汇成的巨大洪流。 “若您此刻处于远离住宅的公共场所，请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踞您最近的公共避难所。千万不要逗留。” “巡城司时刻处于巡逻状态，请信任他们的专业能力并耐心等待。” “等待过程中，如果产生了想要破坏公共绿化的念头，请千万不要理会！破坏公物，是非常不文明的行为！” “如果身边路过搬运植物的队伍，请您千万不要加入！” “城门充满危险，请千万不要接近！” 广播似乎用处不大，巡城司忙得焦头烂额，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三三两两砍伐路边行道树，或者合力抬着一盆别人公司门口用来装饰的巨大招财树。 …… 任游站在打得稀烂的镖局大厅，脸色凝重地看着天外不断闪现的眼珠。 各堂镖师听说了镖局昨晚的惊险事件，纷纷赶到，将整个大厅衬托得凶神恶煞。 “巡城司敢这么嚣张？招呼都不打，打算直接动手了？” “他们想干什么？太不拿咱当回事了吧！” “整个陵州城的吃、穿、用、度，哪个不是靠咱镖局九死一生给他们运进来的？就对咱这个态度？” “反正谁都出不去了，大不了是个死，必须找他们讨个说法！” “对！豁出去了！反正被收容物困住也是死，还不如一梭子打过去，还能拉个垫背的！” 满大厅呜呜咋咋的，众镖师群情激愤，一触即发。 当家人任游一言不发，一阵一阵的声浪，嘶吼都没有飘进他的耳朵里。 “任逸这小子，这一切究竟跟他有没有关系……”任游用力呼出一口气，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等他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狗腿！”任游怒骂一声，像一头笼中的困兽，在满地碎渣的地板来回踱步。 “如果，如果还能见得到他的话……” 背朝人群看不见的地方，他饱经风霜、不怒自威的脸上，迅速划过一滴滚烫的眼泪。 …… “各位！” 突然门口吱嘎一声刹车，一辆贴着巡城司标志的摩托横在了镖局门口。 正是白恒磊。 “你小子还敢来？” “来的正好！昨天就是你吧！” “敢劫持我们镖局大当家的，不想混了是吧！” 满大厅镖师们立刻怒目圆睁，撸胳膊挽袄袖就往外冲。 “哎别别！”白恒磊跨在摩托上抱头大喊，“这都是任逸让我干的！” “嗯？”台阶上冲下来刹不住车的镖师们满头问号，“少东家？” “少东家让你……来劫持他爸？” 任游在屋内听到骚动，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任逸……这小子果然不让人省心！ 镖师们纷纷怒道： “惹出这么大的事！害得我们差点要去跟巡城司拼命！” “这小子想干什么？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任逸现在人在哪？” 众人身后传来一个粗哑低沉的声音。 “当家的！”镖师们忽然收了声，迅速分开一条路。 任游一夜没睡，双眼通红。此时点上了一支烟卷，走到大门口冷冷盯着白恒磊。 “任逸就在城门外。这一切，都是他的意思。” 白恒磊提高了声音。 “但是！他说他有办法解决封锁整个陵州的厄难宝函。” “时间不等人。陵州信号全部中断，我就是来给他带句话。” “他要你们将全城所有植被运往城边。” “他说，只要把话带到任游镖主耳中，您一定会相信他！” “至于你们之间有什么话，就到城边去，当面说吧。” “陵州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等待救援！” “昨天多有得罪，事情结束后，我再登门道歉！” 白恒磊说罢，拧动油门，在肃杀得几乎结冰的气息中冲出纵横交错的巷道。 “当家的，是他疯了？还是任逸疯了？” 看着白恒磊消失的背影，身边镖师们纷纷喃喃自语。 “我看，他俩都受到了辐射污染……” “当家的，您可不能听他的鬼话！” 任逸…… 任游看向远处城门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嘴上叼着的香烟猛然猩红闪烁。 “众位。我不知道，我的儿子究竟在搞什么。” “但是，凭我二十年来对他的了解，他虽然本事不大，但绝不是肆意妄为、置全城百姓生命于不顾的人。” 任游平静说道。 “我想，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东家，您不会……您不会真要相信那人吧？”二当家王春富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惶恐劝道。 “他是不是真的受少东家所托，这还是个疑问。何况昨天他莫名闯入，差点引来巡城司的火力攻击，对于他的话，您不能轻信啊！” “就是啊！”镖师们愤愤点头。 任游无奈摇了摇头，“知子莫若父，我清楚。冒冒失失，突发奇想，这就是任逸的风格。” “既然陵州危在旦夕，在没有出路的情况下，我愿意奋力一搏。” 王春富依旧愁眉不展，“可是，咱们也不是没试过啊？撞坏了两辆车，都没能打破封锁。少东家又怎么可能做到呢？他要这些东西，又有什么作用？这一切都不清楚啊！” 王春富又侧头听了听风中飘来的声音，“现在巡城司全城广播，不许擅自出行。您要是率领我们公然违抗命令，恐怕将来不好收场啊……” “我的儿子的救援方法简直天方夜谭，恐怕，唯一能无条件帮助他的只有我。我不会连累各位。” 任游独自转身，他的背影渐渐隐没进走廊的阴影之中。 王春富跟了上去，“当家的！使不得啊！” “哎？”望着白恒磊消失的方向、气势汹汹的镖师们忽然发现了华点，“二当家的，你这话不对啊？” “什么叫‘公然违抗命令，恐怕将来不好收场’？” “我们刚才是打算去跟巡城司拼命的啊！” “弄了半天，二当家的你跟我们不是一伙的啊！” 镖师们撸起袖子，呼啦呼啦又朝着走廊内涌去。 “不争馒头争口气！” “我们就是要跟巡城司对着干！巡城司不让干啥，我就偏要干啥！” “它不让上街，我偏上！它不让砍树，我偏砍！我不仅砍一棵，我要给它砍光了！” 镖师们言词振振，冲着天空飘荡的广播声比了个中指。 “至于任逸，他爱咋咋，不管他！” 镖师们达成一致，争先恐后地去柜台上抓钥匙。 “老天爷啊，你们不能这样啊！咱们要跟巡城司搞好关系啊！” 王春富眼看着柜台上胳膊交错，钥匙越来越少，叫苦不迭，挨个抓着胳膊阻拦。 噼里啪啦，镖师们气势汹汹冲向了后院停车场。 “你们……”刚刚发动了引擎的任游，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车窗外，都是他最熟悉的，跟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们的脸。 “让巡城司知道，咱们镖局不是好惹的！” “出风头的时候到了！怎么能让当家的自己独享！” 他们振臂高呼，兴奋得仿佛是要去参加一场篝火晚会。 “还出风头呢，”任游哭笑不得地摇头叹息一声，眼前的画面有一瞬间变得湿热，“我看咱们是要遗臭万年吧……” “一万年之后，说不定人类早就毁灭了呢，谁怕谁！” 是啊，谁怕谁。 任游握紧方向盘，双眼凝视前方，油门轰然响起！ “那就走吧！” 偌大的停车场上，二三十辆车同时发动，引擎震耳欲聋，似乎整片空气都在沸腾。 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车队排成一条钢铁长龙。 任游的装甲吉普在前，伤痕斑驳的土黄色钢铁巨兽堵住了整条小街，一个轮胎就有半人高。各式车辆紧随其后，驶向通往城门的大路。烟尘四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接下来……”任游摘下对讲，他的声音立刻回荡在每一辆车中。 “砍树！” “好！”对讲机里，欢呼声此起彼伏，“我早就看这破树不顺眼了！有一回我喝多了在路边撒尿，他娘的，树上掉下来一条毛虫！” “……这就不必说了吧！” 任游放下对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深吸一口气，双眼瞬间狠厉起来，油门轰的一声，车头撞向路边树干！ 哗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褐色树干拦腰折断！ 树枝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玻璃上，绿叶如倾盆大雨般纷纷坠落。 任游坐在驾驶座上，眼看着面前挡风玻璃被绿色占据。 紧接着他踩下油门，落在车头的树冠被巨大的冲击力颠簸，腾地弹起，丝毫不差地落在了车顶置物架！ “好像很有意思……” 后面紧随的镖师们眼前一亮，“当家的技术不错啊！” “我觉得我也行！” “那就试试呗？” 咣、咣！ 道边接二连三响起巨大的碰撞声，一棵棵枝叶相连的绿树纷纷倒下，漫天落叶如雨，纷纷扬扬。 …… 巡城司对策部。 “许天薇！你究竟在干什么！” 头发花白的李部长气得双手颤抖，唾沫横飞，几乎捏不住手里的电话。 “不是让你维持治安吗！你竟然纵容居民扰乱治安，这不是活生生给厄难宝函送口粮吗！” “不仅如此，你还授意部下加入他们！” “数罪并罚，你等着上法庭吧！” 啪嗒！李部长摔下手中话筒，任凭身边各种对讲机、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端着报告的巡城卫行色匆匆。 他一屁股跌坐在黑色转椅上，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短短两天时间，他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一样。 “部、部长！”一个年轻的巡城卫惊恐跑过来，“大事不好了！” “又怎么了，”李部长捏了捏脑门，疲惫地看了一眼，“是白恒磊？还是许天薇？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都不是！”年轻巡城卫吓得快要哭了，“是任氏镖局！” “任氏镖局？”李部长一愣，“怎么了？” 年轻巡城卫在键盘上一顿敲击，调出监控，带着哭腔道： “他们……反了！” 哗啦—— 屏幕刚一切换，李部长就看到一棵绿树迎面倒下，砸在监控摄像头上的情景。 滋滋。屏幕闪起雪花，监控坏了。 李部长抓起鼠标，狠狠摔在地上：“都他妈疯了吗！” “所有人！立刻停止对居民的管控，前去阻止任氏镖局接近城墙！” 一瞬间，巡城司所有对讲频道强行切入了李部长的声音： “我有理由相信，他们是被厄难宝函的辐射感染！” “如遇反抗，立刻使用火力攻击！不必申请！” 第五十四章 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真是，怎么还不来啊……” 任逸站在城边，焦急地向内张望，来回踱步。 天空中的白光闪烁越来越密集，不断有丝丝缕缕生命能量汇入，他能听到城墙外那层肉膜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强劲。 他一直时刻准备着，奇经八脉中的生命能量不断积累，如道道溪流在他身体中流淌。 任逸的两只手臂内侧，黑色花纹像浓郁的沥青一样，在皮肤表面不断蔓延，折射出油污般五彩斑斓的黑。 那是他从钦南城得到的新技能，“霓裳”，可以融合附近一切生物的特性，使植物长出捕猎、消化器官，使动物长出细胞壁。 他的计划是绕城堆满植物，将厄难宝函与之融合，从而将其转化为植物细胞，消除其吞噬活物的特性。 所以，他必须拥有足够数量的植物，足以将全城包裹。 第一批受到白恒磊精神暗示的人已经到达，纷纷靠墙放下手中的花盆、蔬菜，还有随手从楼下抠的草坪。 这些还远远不够……任逸依旧眉头紧皱。 任游一马当先，后面二三十辆巨型卡车紧随，长队蜿蜒好几个路口。车上堆满随风摇动的绿树，从陵州上空俯视，就像一条游动的青龙。 呜呜—— 引擎轰鸣中，后视镜里忽然出现了闪烁的红蓝车灯。同样也是二三十辆全副武装的巨型吉普，正在以同一种速度迫近。 “嘶……”任游皱了皱眉，额头沁出冷汗。 “警告！请立即停车！” 后视镜里，年轻的巡城卫摘下扩音喇叭，在机械的轰鸣中大喊。 任游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路面上，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没有丝毫松动。 轰——载满了绿树的钢铁长龙向前猛冲。 巡城司警车上副驾驶一把夺过话筒，“开火！” 哒哒哒！ 猝不及防，所有的车载机枪同时转动，围绕整条长龙喷出火网。 所有镖师都觉得耳中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天地在无休止地震动。轮胎在颤抖，车中的一切都在颤抖。空气变得越来越灼热，散发着刺鼻的硝烟味，仿佛饱和到了一个极点，下一秒就要引爆。 无数子弹像大雨一样倾泻而下，在空中交织成网。平整宽阔的柏油大道瞬间被打成了筛子，石屑土渣飞溅。打空了的弹壳弹跳着落地，火花闪烁，带着残余的烟和热，叮叮当当，堆成一座座小山。 镖局每辆车身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布满凹凸不平的坑洞。子弹打在钢铁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什么都听不见了，所有镖师只能感觉到自己耳中的血管正在跟随射击的频率搏动。 天空巨眼闪动，陵州城中，所有人身体里的生命能量正在流失，就像汇入大海的细流，转瞬即逝。 “反正就要死了！他娘的，拼了！” “总之不能在这窝囊死！” 谁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所有镖师们在火舌中放声怒吼。 “就你有机枪是吧！谁没有啊！” “你开火我也开火！” 镖师们攀上车顶，转轮机关枪枪管转动，无数子弹向巡城司反扑。 土黄色的车队开始反击，从整个陵州上空俯视，通向城外的主干道完全陷入瘫痪，热浪席卷，战火纷飞。 …… “不好！巡城司与任氏镖局发生了枪战！很有可能耽误计划！” 前方岔道口上，一辆巡城司的黑色吉普猛然刹住，车轮在地上擦出烟尘。 许天薇坐在驾驶座上，手捏对讲机，眼神惊恐。 一辆摩托紧随其后，嗤的一声横着扫过。 白恒磊在烟尘中缓缓抬起头，双眼凝视前方，低声道：“我来阻止他们。” 两方战至胶着，枪林弹雨。 就在这时，转角处忽然响起阵阵脚步声。 “怎么，还有援兵？”巡城司的支队长听到这诡异的声音，作战头盔下的面孔立刻露出惊讶表情。 他们回头看去，只见大量手无寸铁的百姓冲了上来，黑压压一片。 “停火！”支队长撕心裂肺大吼。 “停止射击！” “快停下！” 道路中间，两方喷涌的弹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 下一秒，冲在最前面的百姓脚步已经踏上这块灼热的土地。 “同志们！坚持一下！” “前面就是城墙！” 百姓们无视满地依旧滚烫的弹壳，乌央乌央冲了过去，各自手里拿着形态各异的植物。 “噢！” 他们异口同声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上千人的长队像一辆列车般从两拨人之间碾了过去，践起烟尘滚滚。 “当家的，这……？”刚经过一场鏖战的镖师们看着眼前的突发状况，惊疑不定。 “谢了。”任游站在马路这边，远远看了一眼岔道、许天薇白恒磊两人，转身走回驾驶座。 镖师们纷纷跟上，趁着尘埃弥漫，车队扬长而去。 任逸站在城门外不断踱步，双手已经被汗水染湿。 “怎么还不来……不会是计划有变吧……” 他的内心已经忐忑到了极点。 就在他失魂落魄眺望远处时，忽然，地平线上涌起一阵烟尘。 噼里啪啦，那是无数微弱的脚步声汇成的洪流，震动得大地都在颤抖。 无数蔫头耷脑的百姓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他们手里各举着植物，神情激昂，像是正在参加一场盛大的马拉松。 “我的任务，完成了！” 跑在最前头的那个将手中一盆仙人掌高高举起，说罢瘫倒在地，气喘如牛。 队伍不断蜿蜒，人头涌动，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更远处，一排游动的绿树不断靠近，就像一条青龙。 两束雪亮的灯光从绿荫中透了出来，照亮前方挤挤挨挨的人群。 “爸！” 任逸愣住了，惊喜大喊。 整个陵州的大街小巷涌动着上万人，到处涌动着绿色，都在向着这边不断汇聚。 高耸的壁垒逐渐被绿意包围。任逸站在城外放眼望去，微风吹来，波涛起伏。 “太好了！陵州有救了……”任逸看着远方，双眼中渐渐被水光模糊。 “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任逸牙关紧咬，浑身的生命能量都向着双手汇聚。 双臂之上，黑色“霓裳”涌动！ 第五十五章 陵州有救了! 一瞬间，光芒覆盖整个球体。 黑色液体从他的指尖滴落，像一滴浓稠的沥青一样，微不可察地落入地面，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秒，黑色像一条巨蟒一样贴地游走，尖端迅速分叉，不断交织，眨眼之间就变成一张向前蠕动的黑色巨网。 黑色巨网攀附墙面，立刻融合到外壁那层不断跳动的肉膜之中。黑色在上空肉眼可见地蔓延，就像一池清水滴入浓墨，丝丝缕缕顺着肌理不断晕染扩散。 天空中的无形网络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白光频繁交织闪烁，眼珠疯狂乱转。 但泛着油污光泽的黑色就像扩散的菌落，无法阻挡地蔓延。 转眼，天空已经变得暗淡。 “咦？怎么回事？” “天黑了？云这么浓，该不会是要下暴雨吧！” 城墙脚下，脱力倒地的人们逐渐察觉到天空中的异常，惊惧抬起头来。 一层滤镜般的淡黑笼罩天空，空中的六轮红日在黑色的衬托下变得发黄、暗淡。 人们纷纷站起身，长久驻足凝视。 “又发生了什么！” 巡城司已经被满城游窜的百姓弄得焦头烂额，眼前突然一黑，抬头时，天空中的阳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难道……艰难维持了两百年的陵州城，要在今日覆灭吗……” 他们心如死灰地仰头等着，无力再拿起手中的对讲机。 全城再次警报长鸣，仿佛面临一场空前的灾难。 “差不多了……” 任逸浑身滚烫，愈合能力运转到极致，“天圆地方”电光石火，球体表面层层叠叠浮现出无数陵州百姓的名字，若隐若现。 无数光芒从那些名字中涌出，水柱般汇入中空球体。光芒荡漾，越积越多，像一团火焰，将任逸脑海中的虚无照亮。 一行鲜血从他的鼻尖滴落下来。 他看着将整个厄难宝函包围的“霓裳”，艰难自语道。 “开始融合吧！” 唰—— 光芒激荡涌流！ 所有视线范围内的绿色植物冲天而起！ 围绕着整座高墙的所有枝条像是拥有了灵活的生命力，蛇一样扭曲起来。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交错铺展，根系很快就缠绕进了不断鼓胀的厄难宝函中。 俯瞰上空，无数绿叶正在席卷整个陵州，仿佛一朵巨大绿色花苞缓缓将全城收拢。 “吱——” 笼罩陵州上空的白色巨网发出濒死的惨叫与颤抖，开始剧烈挣扎！ 城墙下，所有人面如死灰地仰头看着，这场诡异的厮杀较量！ 很快整个天空全部被颤抖延伸的植物遮蔽，各种形态怪异的花以病态的速度生长着，枝条肿胀，散发着微弱磷光。所有人眼前全是舞动的怪异色彩。 任逸听到，遮天肉膜强劲的跳动声开始变得紊乱。 一缕缕不断蒸发向天的生命能量开始减弱。 天空中的巨网很快被枝叶勾勒显形，地面围观的人群忽然意识到自己头顶不知何时笼罩着无数转动的眼睛，开始尖叫、逃窜。 从上空俯视，刚刚聚集到城下的人群开始溃散，整片土地再次被混乱人潮席卷。 “这是，什么情况……” 镖师们被身边人群冲撞，浑身颤抖地仰着头，除了本能地惊恐不知该做些什么。 “我靠，任逸你也太吓人了！”白恒磊目瞪口呆。 巨网迅速挂满畸形果实，呈现一种介于血肉与植物之间的质地。 百姓们的生命能量彻底停止蒸发！ 紧接着所有果实发灰发脆，整座网膜枯萎、松弛。干枯的灰色顺着肌理蔓延上去，所到之处变得不再蠕动，白色亮光越来越少，无数眼珠慌乱挣扎转动，逐渐被死灰覆盖，失去活力。 唰…… 一阵微风吹过。 灰色瞬间化为齑粉，笼罩领陵州的巨网不复存在！ 千钧重的墙根下，忽然翘起了一块皲裂的黄土。 就像一粒种子，正在发芽。 那是一个雕工精美的古典首饰盒，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巨大蜘蛛，盒身上，各处镶嵌满不同色彩与质地的宝石。 只不过，现在盒子上面又多了几种雕刻，全是各式各样的花果藤蔓。 “金蝉”进城时，曾把“厄难宝函”埋在了这里。然后洗去了所有人的记忆。 “成功了！”任逸一声大吼。 “咦……这，解决了？”巡城司还沉浸在绝望中，忽然头顶瞬间变得明亮。 他们猛然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碧蓝的天空。 “陵州，陵州有救了！” 所有全副武装、头发斑白的指挥官激动得老泪横流。 “哎呦我的头、我的头啊啊啊……哎居然不痛了？”担架上，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抬起头，一脸惊诧。 满城疲惫、萎靡的人群感到自己的精力正在恢复。 整个陵州陷入惊喜与迟疑之中。 “噗嗤——” 站在城门外的任逸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球体表面无数闪烁的名字暗淡、消失，光流转眼枯竭。 他两眼一黑，无意识的画面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 咚！ 任逸跌倒在地。 “儿子！” 高耸的城门里一片混乱，任游逆着人潮飞奔。 轰轰。 陵州城上方，一架黑色军用直升机越飞越近，逐渐降落。 舱门打开，一个全身武装的黑色身影走了下来。 那人一头银发，三十岁左右，皮肤不正常地透着血色。他的手上戴着黑色皮手套，提着一个巨大得有些夸张的金属箱子，仔细倾听，里面正咕咚、咕咚地发出血肉搏动的声音。 “咳咳，不好意思，最近身体抱恙，来晚了。” 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跨在摩托上的白恒磊都吓了一跳，一齐戒备地盯着来人。 白恒磊目瞪口呆，这是……龙符城的救兵？ “您好，陵州巡城司城防部第一支队队长，白恒磊。” “您好，”银发男人摘下手套，单手拎着箱子，另一只手递过去与白恒磊握手。 “感谢您的鼎力相助。不过……”白恒磊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不过，”银发男人环顾四周，一片混乱废墟中，远方巡城司的车灯疾驰靠近，“我来晚了。” 第五十六章 巡城司的谜团 巡城司，对策部会议室。 对策部久违地拥挤，一群人严肃地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白发苍苍的李部长咳了咳，对着话筒严肃道，“这是陵州自建城以来，首次遭到不明势力的袭击，许天薇难辞其咎。” 许天薇低着头，“是。” “白恒磊应对及时，护城有功，升一级。” 正在摸鱼走神的白恒磊一愣，一片寂静的“天圆地方”闪了闪，富江说道：“哈哈！老子升职加薪啦！感谢各位帮忙！” “感谢龙符城的援助。”说罢，李部长看向长桌另外一头的座位。 那里坐着神秘的银发男人，他怀里居然依旧抱着巨大的金属箱子，箱子咕噜咕噜发出声音，像是一团粘稠的血肉，在其中惬意地舒展身体。 男人点头致意，“互帮互助，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们龙符城遇到了困难，陵州一定也会出手相助。” “下面，向大家郑重介绍一下——”李部长伸手遥指，“这位就是龙符巡城司的司令，江岚先生。” 会场立刻响起掌声。 “今天将大家召集来，有两件事。”李部长转向众人继续道。 “一是想探讨一下这次事态的严重性。” “很明显，他们不是来劫财的。这个组织很神秘，只派出一个雇佣杀手，说明他们还有预谋。我想，这次‘金蝉’的任务失败，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关键是，他们为什么要对陵州出手。陵州的实力在东部联盟十二座城中排名靠后，有没有占据任何特殊资源。” 另外一位身材发福、胸口挂满勋章的中年人皱了皱眉，“厄难宝函是一种封锁类收容物，相当于一个陷阱，我想他们是想要抓住城中的某个人。” “任氏镖局？”许天薇突然道，“‘金蝉’为什么会将决战地点选在任氏镖局？” 李部长接道：“他的目的是镖局中的某个人、或某样东西？” 许天薇翻了翻手里的文件袋道：“据我所知，当时任氏镖局的少东家，任逸，身在城外。” “他？不可能。神秘组织怎么会盯上他？” “记得以前见过他……能力是愈合吧？没什么稀罕的。像他这种水平的小屁孩，各城里一抓一大把。” 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一片唏嘘。 许天薇坚持道：“可上次我们见到任逸的时候，他身上也发生了无法解释的事情。他凭借一己之力，击杀了降临者‘烛九阴’，速度之快，使得七八个受伤镖师没有受到辐射污染。” 李部长听到这神色没有片刻放松，打断了所有窃窃私语：“这人我记忆犹新，关于他，我跟许部长还产生过一次争执。看来，每次他的出现，都会给我们带来惊喜。” 他咂了咂嘴，“而且，当时女神对他的判断……也出乎我的意料。” “这么说来，这小子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众人纷纷陷入思考。 挂满勋章的中年人立刻激昂起来，“不过说起任氏镖局，这次他们可是敢明着跟我们对着干！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惹出更大的祸端？要不要借机打压他们……” “可是，这次多亏了他们不是吗？”许天薇突然咳了咳，“如果不是他们将植物运到城边，怎么可能解决‘厄难宝函’的危机？” 中年人梗着脖子反驳，“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他们那分明是蓄意报复巡城司，故意造成破坏！” “但是，他们确实对陵州有功。而且，是我们有错在先，忽然围攻镖局，才挑起他们的愤怒……是我、是我不对。”许天薇不肯示弱，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 “就这么算了，息事宁人吧。” 李部长毋庸置疑地抬手一挥，“正好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俩家握手言和，这事就过去了。毕竟还要合作，陵州城的民生问题需要他们运转嘛。” 众人没了声息，“知道了，就这么办。” 李部长继续讲话：“接下来，我们又要面临一个巨大的疑问：陵州城的危机，是如何化解的呢？” “我们很清楚，‘厄难宝函’的特性是吸收封锁内所有生命能量，也就是说，当时它的实力相当于一座城。” “而它居然莫名其妙地，被另一股力量扭曲成了植物形态。” “那么这股力量，必然要胜过‘厄难宝函’。” 说到这里他突然提高嗓音，“我们可以肯定，除了降临者，人类绝不会再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众人立刻窃窃私语，“可是降临者不会帮助人类啊？” “小白？你在这次危机中很是活跃。有没有什么想法？”李部长转头。 噗……白恒磊差点一口口水喷出来。 “我、我觉得，是忒弥斯女神出手。”白恒磊硬着头皮道。 会议室众人立刻一脸若有所思。 这招甩锅看来行啊！ 白恒磊一看有戏，立刻忙不迭胡诌八扯地补充：“我猜就是女神！是它制造了黑暗，又改变了‘厄难宝函’的特性，救下了陵州所有人。” 经他这么提醒，对策部众人在地下小声议论起来：“女神？对了，此次危机中，女神也有蹊跷。我们曾经做过实验，将它置于黑暗环境中，它会陷入休眠状态。” “但是它出现了！这是不是说明，我们研究出来的收容条件，其实远远无法限制住女神的活动？” “各位不要忘了，女神可是陵州……不，不对！不只是陵州！它可是全人类的第一个收容物！而且，它是主动被收容的！” “它主动展示出了对人类友好的合作态度，并且帮助人类，识别降临者！” 没有更好的结论，李部长也逐渐放松了脸上的表情，点头做出总结。 “小白说的很对。女神确实有很多秘密。” “看来，我们对降临者的了解还是太少。女神那边，也要尽快恢复供电状态。陵州再也经历不起危机了。” “对了小白。你暂时先不用调动职位了。给你一个新任务，监视那小子。”李部长突然抬起头。 啊这？白恒磊呆住。 富江：呜呜呜，我又不能升职加薪了…… 富江：都是因为你狗头 “关我屁事？”紧接着就传来了任逸愤怒的意识，“你小子还没谢我呢，倒先埋怨上了！” 李部长继续道：“可以肯定的是，这事情还没完。我敢肯定，未来还有一场艰苦之仗在等着我们。重新协调城防，许天薇，这事交给你负责，戴罪立功。” “城外四个流民据点，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否留下有关其背后组织的线索？” 李部长一拍桌子，“第二件事，是调整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除了重新布防，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还要进行调查工作！” “既然辛苦江岚先生来一趟，就不免再麻烦您出手，”说到这里，李部长转向江岚，笑道，“未来几天，我们肯定是忙善后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调查线索的事情，就免不了请您替我们分担了。” “帮忙调查，倒也不是不行。”江岚摊了摊手，平静笑道，“只不过，这几天，我身体不太方便……” “原因嘛，也不是不能说，”江岚很无所谓地拍了拍一直搁在腿上的巨型金属箱，“就是我们龙符城的收容物——‘施咒虫母’。” “‘母亲’代表着生机；而‘施咒’则代表死亡。” “龙符城的收容物，就是这样一件兼具生与死的东西。” 江岚缓缓说道，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所谓‘生机’，是将它的内脏提取液印在某人身上，‘施咒虫母’就会将那人当成自己脏器的一部分。” “当‘施咒虫母’的脏器受到攻击时，它会在一瞬间将自己的尾部与脏器进行命运的调换。” “也就是说，涂了提取液的某人如果遇到生命危险，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他不会死亡，死掉则是箱子里一截无关紧要的肉体。” “啊……”会议室内一片小声惊呼，“龙符城的收容物也很厉害啊！” “另外，则是‘施咒’的部分了。那也是我不方便的原因。” “‘施咒虫母’体内积攒的命运来自其他人。它时不时需要进食，吞噬人类的命运，储存在体内，供它以备不时之需。” 会议室里众人突然惊慌。 “大家不要怕，我们龙符城会给它定时喂食死囚，保证它时刻处于受控状态。” “它还有一个习性……就是像虫子一样蜕皮。” “每年蜕一次，为期一天。蜕皮期间，它会处于能力低谷中。” “很不巧，今天就是它的低谷。” “低谷……”李部长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低谷会怎样啊？” 江岚一脸风轻云淡：“会倒大霉。” 啊？在场所有人难以置信。 “由于它吞噬了别人的命运，在低谷期则会遭到反噬，一切怨念都会聚集到它身边，引发很多灾难。” “我身上有虫母的印记，这也就意味着……我是它的一部分，也会跟着一起倒霉。” 轰。 江岚的话还没说到一半，猝不及防地，他身后的一台电脑无缘无故爆裂！ 会议圆桌上的众人脸色大变。 “去调查也可以，但我需要保镖。越厉害越好。”江岚表情依旧仿佛习惯了，“你们刚才说的这个任氏镖局，业务能力怎么样啊？” 第五十七章 碧衣蝉的第二个梦 迷迷糊糊中，任逸再次看到了碧衣蝉。 他点着灯坐在一张案几前，身边摞满了高高低低的书本、竹简。 不一会，一个小官吏端着另一摞东西放在了他的案头：“道长，您要的有关北落门的修葺记录，全都在这里了。” “还有这些您提到的……呃，私家野史，这些可不好找啊，费了我好大功夫。” “有劳了。”碧衣蝉淡淡道。 那人讨好新来的顶头上司不成，脸色变了变，拂袖而去。 碧衣蝉掸了掸上面的灰，随手抓起一本。任逸不认识上面的字，但碧衣蝉的记忆却毫无阻碍地流入任逸脑中。 书里讲了一群怪异的僧人。 东汉永平年间，汉明帝刘庄夜里梦见一位神仙，全身金色，头顶日光。有学识渊博的臣子便告诉他，那是西方的得道者，神通广大，称为“佛”。第二年，明帝便派遣蔡愔博士及弟子秦景等十人前往西域求佛。 多年后，数十位褐发碧眼、高鼻深目、样貌怪异的僧人忽然来到洛阳，并且，带来了一具棺材。 他们说自己就是蔡大人请来传教的僧人，可惜路途遥远艰辛，蔡大人等十位使臣经受不住，在途中不幸离世。棺材中装着的就是蔡大人的遗物。 明帝心中唏嘘感叹，安排僧人们在洛阳中住下来，建造寺庙，传教译经，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年。 直到某一天，蔡愔等人忽然回来了！ 不仅如此，还用白马带回佛经四十二卷，以及两位高僧！ 他们根本就没有途中遇难！ 明帝震惊万分，那之前那群西域僧人，他们究竟是谁？ 看到这里，任逸在梦中吐槽道：“这书跟修城门没什么关系嘛，志怪杂谈而已，碧衣蝉不会是在上班摸鱼吧？” 明帝立刻派兵前去抓捕。那群僧人离奇消失了，整个洛阳城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但是关于他们的诡异行径，却越来越多地上报到明帝眼前。 例如，他们喜欢在晴朗的秋夜，对着北落星祈祷，口中念念有词，说着谁也听不懂、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例如，有很多百姓声称，自己在天空中看到一只巨大的虚幻的手掌…… “北落星。”碧衣蝉合上书，若有所思道。 嗯？任逸惊诧，不是摸鱼？居然真的有关系？ 碧褐发眼的怪异僧人……碧衣蝉也是绿眼睛，这事很奇怪啊。 他们不会是碧衣蝉的先祖吧？ 接着，碧衣蝉做了一件让任逸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压低喉咙，用任逸听不懂的语调，发出一阵诡异的叽咕声。 任逸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腾地从床上醒来。 “啊？已经回家了？” 看着旁边熟悉的摆设，任逸挠了挠头。 这次的梦跟前两次不同，任逸终于摸到了些关窍。他掀开床铺，刷牙洗脸都顾不上，立刻从桌子上胡乱抓出一只还能写字的圆珠笔，皱眉思考起来。 “这几次的梦是有联系的。上个梦里，碧衣蝉自请去修筑长安城的北落门。” 任逸咬了咬笔头，开始查资料：“北落星、师门星，都指的是同一颗星，在隋唐后两个称呼合二为一，就是现在的南鱼座主星。碧衣蝉确实说过，北落门就是那颗星的象征。” “看来上次我错怪他了，人家根本不是找工作去的，而是故意想办法接近北落门。” “但问题是，他接近北落门的目的是什么？” 任逸想起梦中关于那些僧人诡异行径的描述，“感觉像是某种邪恶仪式啊……碧衣蝉不会是想要模仿吧？” “等等，秋夜，星星，听不懂的低语……”任逸皱了皱眉，他忽然联想到“金蝉”的行径。 在进入陵州城前，根据许天薇的描述，他曾在杀掉据点守卫后，转身面对夜空，说了一句令人无法复述的话。 “……难道，”任逸大脑飞速运转，“偷袭陵州的背后势力，就是这群僧人的后世徒众？” “那他们究竟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陵州？” 楼下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任逸走下楼来，正好看见全员打扫卫生的场景。 经过昨晚一场激战，一楼内外被打得稀烂。从城门口返回后，所有人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打扫门前的狼藉，将打碎的置物架、茶几、摆设等等清理出去。 此时已经弄得差不多，大多数人参与出城的都歇着去了，只剩下几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的，进进出出地倒垃圾。 “你小子福大命大啊，这几天城里那么凶险！全城人的命都快没了！事情解决了你才慢悠悠回来。” 正在扫玻璃渣的几人听见了任逸的脚步声，笑道。 “听说你刚进城就吓晕过去了？” 大厅里响起一片笑声。 ？？任逸满头问号，这都是谁造的谣？ “听说一堂的弟兄们跟巡城司干起来了！那场面你没看到，可惜了。” “幸亏他不在，他在场还不得吓哭了啊！” 镖师们哈哈大笑。 唉，有苦说不出啊，任逸摇了摇头。 叮咚、叮咚…… 就在大厅正热闹的时候，进门处突然传来一连串电子门铃的响声，众镖师抬头望去，一位穿着白色套装西服的美女站在门外，她高挑美艳，曲线动人，像夏日的一朵云般让人眼前一亮。 “哇！”手里拿着笤帚拖把的男人们眼都直了。 任逸回过头看了好几眼。他倒不是馋人家身子，只是觉得有点眼熟。 唉，也不能怪我，最近新认识的女人数量有点多……任逸挠了挠头。 “巡城司。”美女突然亮出证件。 “……哦。”所有人瞬间正经起来，脸上写满沮丧。 哎？这不是许天薇吗！ 任逸恍然大悟，不穿制服一下子真认不出来她！ 许天薇抱着双臂环视众人，像面对自己下属一样干净利落道：“我们要为某位要员雇佣保镖，为期两天，每天薪资两万。你们谁有空？” 两、两万？镖师们眼睛又直了。 当保镖能有啥难度？就充场面呗！ 一天两万，这比美女还香啊！ “来来，进门说！” 门口正在扫地的是三堂的标哥，听她这么一说，刚刚减退的热情再次涌起，立马扔下手里的扫帚，拉开大门将人迎进来。 “我这月没钱了让我来！你啥水平啊，我可是从没出过一次意外的金牌镖师……”二堂的孙晓虎抢道，自告奋勇地拼命拍胸脯。 “巡城司给钱，就是大方啊……”任逸一边感叹，一边走下楼梯。 “任逸？”许天薇听见声音抬起头，一双朦胧的大眼睛顺着楼梯看了上去。 “你甭管他，他没空。” 标哥和孙晓虎移动身影挡住她看向任逸的视线，“为了要员的安全着想，当然应该雇个靠谱的高手，比如我。” “我们这些老镖师，可是把信誉当成自己的命啊！这么大的招牌，绝不能砸在自己手里！您放心，只要接了任务，绝对包您满意！” “像他这样的小年轻，肯定没经验啊，路上遇到意外他怎办？” “遇到意外……有道理，”许天薇点了点头，“在坐……不是，在站的各位都有空是吗？那就都去吧。” “啊？” 门里门外扫地的镖师们愣了，互相看了看，一共八个人呢。 许天薇抬手看了看表：“任务从现在开始。结束后，佣金立马到账。” 这、这就开始了？ 众人看着她一生白衣的苗条背影呆了几秒，呼啦呼啦冲到柜台旁摘下各自挂在墙上的车钥匙，一股风似的冲向了后院。 他们一走，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任逸走下楼梯，捡起地上扫到一半的碎玻璃渣子，叮叮当当全都倒进垃圾桶。 李姐也从柜台后走过来帮忙收拾，委婉地劝道，“你也想去吗，可那毕竟是巡城司的任务，肯定不好做啊。要不人家雇那么多人干什么，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任逸刚从城外回来，那股累劲儿确实还没缓过来。 嗯……不去也好。 任逸忽然想起，昨天将“厄难宝函”转化成植物状态之后他就昏了过去，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那东西的初始状态是个首饰盒。 那东西究竟被藏在了哪里？ 自从接二连三容纳“鬼佛”与“霓裳”之后，任逸忽然感觉自己多了个捡破烂的毛病。这样不好。 但是，万一可以废物利用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任逸点了点头，“没事，不出城也罢。最近四堂还在运煤？好长时间没参与集体活动，感觉跟大家都疏远了。” “你想通就好。” 李姐笑着点点头，“就是，干嘛非要去城外拼命呢，小逸你又没有拳脚功夫防身。运煤的工作快结束了，你这几天要是闲着，去帮忙盯着点。” “正好，我工资还没存，顺便一起去了……” 任逸思索着，啊对了似乎白恒磊以前在群里说过他有“渠道”，要不把钱投给他，多赚点利息？今天等他下班了问问。 李姐忽然道：“对了。你没什么经验，姐多嘱咐一句，要是遇见那群无赖，尽量不要起冲突，千万别吃了亏。” 无赖？任逸一愣，才反应过来，应该说的是掌握了陵州黑市、赌场、放贷、销赃等黑色买卖的组织，极夜堂。 李姐叹了口气，“那群无赖常年盘踞在码头，来往过路的都要分一杯羹。” “他们大小也算陵州城的一股势力，平时跟咱们两不得罪。偶尔要到咱们头上来，数目都不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跟他们计较，实在太耗精力，像一群苍蝇一样，一打就散了，然后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放心吧，没那么容易碰上的。”任逸点了点头，从柜台取下一把货车钥匙，出了门。 第五十八章 怕啥来啥? 陵州城还没从重创中恢复过来，满大街看不到多少行人，往常四十分钟的出城路，今天几乎缩短了一半。 越靠近城门，枯萎的奇异藤蔓逐渐多了起来。横七竖八穿过马路，上面还生长着疑似眼珠的果实。不用说，这就是昨天任逸的战果。 任逸看得一阵反胃，不由得加足马力。 巡城司今天扮演了环卫工的角色，每个人都背着筐子、握着大长剪刀，咔嚓咔嚓三五成群地劳作。 任逸一路顺着藤蔓的痕迹开着，他在顺藤摸瓜。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藤蔓是从根部长出来的。这些东西也不例外，只不过，它们的尽头不是根，而是‘厄难宝函’。”任逸心里思索着。 远远地，城门出现在任逸视线中。那里也是藤蔓最密集的地方，棱柱般粗壮、形状怪异的枯枝交错，像一张蛛网般笼罩着这里。 走到这里，马路几乎完全无法通行。或许正是这样，还没有巡城卫清理到这里。 任逸推开车门，环顾四周惊喜道，“正是我寻宝的好时机！” 反手抽出重剑“象王”，任逸一剑挥出，重重劈向拦在路中央的一条长满肉鳞的巨藤。 咔嚓一声脆响，枯藤拦腰折断。 “呼，好在这些东西只是看着唬人。” 没过多久，渔网般交错的枯藤就被清理出一条通路，任逸一边摸索着一边前行。 “这条这么粗壮，应该就是主根系了。” 抬手敲了敲身边一条水泥管道般的枯树干，任逸纵身跳下，将手里的重剑当成锄头，狠狠刨进泥土中。 泥土唰唰飞扬，地面很快变得狼藉。任逸干脆扔下剑柄，蹲在地上徒手猛刨。 泥土中，铁丝般坚硬扭曲的根系极其复杂，像一张大网。 没过多久，手底下果然传来硬物的触感。 细密巨网中央，一个四方形的东西紧紧被裹在里面。 “就是它了！”任逸暗喜，手上极快速度，拽住根须拼命发力。 咚！猝不及防地，任逸手上一松，整个人向后栽倒在土坑里。 一个镶满华丽宝石的首饰盒赫然暴露在尘土中！ 咕咚、咕咚。 盒中，隐约传来极其隐秘的血肉跳动声，像是保存着一颗陷入沉睡的心脏。 “‘厄难宝函’！应该还能用！”任逸极力压抑心中狂喜，无声大叫道，“也就是说……这东西从此就是我的了！” 擦掉首饰盒表面的尘土，任逸小心翼翼将它装进包里。 返回的途中，任逸心情大好。 又捡漏了！ 行动够迅速，车开上环城高速时，巡城司刚刚清理到这里的路口。无人发现。 “这东西怎么藏呢？毕竟是‘赃物’，没有上缴给巡城司反倒偷偷眯下来了，不大合适……以后一定要随身携带，说不定哪天能救我一命呢。”任逸边打方向边思索道。 “唉，啥都好，就是这东西有点大，”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包，“出城在外的，包里本来就没多少空间，还要带着它。” “人家还以为我背了个骨灰盒呢。” 忙完自己的事情，剩下的就是去运煤了。 任逸一路将车开到港口，远远看到一辆从更北的地方驶来的货轮停靠岸边，写着“陵州任氏”的卡车停了一排，码头的雇工推着小车来回忙碌着。 任逸驱车靠近，听到引擎声，一旁阴凉地里蹲着的一个镖师站了起来，抬手遮着阳光。 “刘哥，”任逸开门下车，对那人点了个头道，“听李姐说这边活挺重的，我来帮帮忙。” 刘力是个魁梧大汉，剃了个寸头，脸色黝黑。大中午码头很热，他上身只穿了件背心，露出浑身一片片伤疤。 “哟，少爷怎么亲自来干这种苦差事，不是出城风光了吗？”刘力看清楚来人，嘀咕了一句，转身继续躲清闲了。 他刚想掏出烟来点，又想起现在在运煤，愤愤收起烟盒，骂了几句。 仔细看他的背影，他走起路来右腿有些不自然。 刘力原本是一堂的镖师，也为镖局出了不少力，他那一身伤都是一次次出城走镖留下的。但这人脾气爆，好喝酒。有一次押货回城，他实在忍不住酒瘾，觉得自己老司机了，放松警惕，结果遇上土匪，伤了三个弟兄，车上的货被劫了大半，刘力自己也断了一条腿。 从那以后他就被调离了一堂，来到四堂做些简单的工作。 他心里一直不痛快，跟谁说话都是那德行。任逸不愿计较。 任逸四下看了看，一共停了六辆车，其中三辆装满了，剩下的参差不一，装卸工们推着小车绕车往返。没什么可帮忙的，他也找个空地方坐下来，开始看手机。 “听说你最近出去两趟了？”身边有人拐了拐他，是镖师老赵。 老赵岁数最大，是第一批跟着任游跑货的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他也被从第一梯队中替换了下来。 “不容易啊，你还受得了那苦。”老赵撇了撇嘴，“想当年我们出城的时候，那条件比现在恶劣多了。哪像现在似的，路都被压出来了，我们当年都得下车自己拿刀砍！” “……当时到处都是怪物，冷不丁就窜出来一只。出一趟城不受点伤那怎么可能！当时世道也乱，哪像现在……” “赚了多少？”远处有人问道。 “啊，具体记不太清了。”任逸笑了笑，这倒是实话，太多了，有零有整的，他记不住。 “是不好意思说吧，”不知道是谁接腔，“我要是啥本事没有，硬跟着人家出城，我也一个字不提。” “你本来就啥本事没有！啊哈哈哈……” “滚蛋。” 那边闹成一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刘力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喊道：“我的车装好了，天太热！不在这干耗了！” 任逸跟在他身后也站起身，阻拦道：“刘哥，你要回去？单车出港有危险。” 煤炭可是紧俏货，进货途径都被官方垄断了，没有批准有钱也弄不着。极夜堂这几天盯得紧，大概就是想打歪主意。 “呵，你才跑过几趟货？” 刘力鼻子里哼了一声，自顾往前走。 “我也好了，跟你一块走……”老赵费力地挪动两步，腆着啤酒肚站了起来。他一向最爱躲清闲，能早退就早退，绝不委屈自己。 “等我一会儿！”有的镖师见自己的车马上要装满，急道。 “又急着喝酒去？”有人看自己的车离装满还遥遥无期，打趣嘲讽起来。 “老吴上茅厕去了，他的车也装好了，”有人道，“要不等他两分钟吧。” “大热天的，码头上茅厕远着呢，不等了。”刘力烦躁挥手。 “他的车我开吧，”任逸走上来道，“三辆车一起走，阵势大一些。” “随便。”刘力咕哝了一句，缓缓走向了自己的卡车。 任逸和老赵跟着上了车，三辆缓缓发动，向着回程路驶去。 半下午的太阳刺眼，照得出港的路面明晃晃的。任逸皱着眉头看路，这才发现前方刘力为了省时间绕了一条近路，直穿过港口外拆迁到一半的城中村。 这里原本是靠水产养殖发达了起来，后来建了港口，更加鱼龙混杂。离港近，油水很多，附近的小旅馆、快餐店、修车铺背后都有势力支持，正是李姐之前说到的“极夜堂”。 “刘力，别往前走了，”任逸摘下对讲，有些担忧地看着前方摇摇晃晃的卡车背影，“前面是极夜堂的老窝。” “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没换牙呢。用你告诉我？”刘力咕哝道。 “最近城里不太平，我怕他们……” 刘力啐了一句，“这条路我天天走，怕啥。” 任逸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前方的卡车一晃，出了大路，向着村里土路拐了过去。任逸一咬牙，只得跟上。 四周景物越来越陌生，两边都是拆了一半的平房建筑，卡车开过，到处都是犬吠声。偶尔看到几个光着膀子坐在街口的人，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他们远去。 任逸反复打着转向，跟在刘力后面七拐八拐，终于看到了黄土路的尽头，柏油马路再次出现，颓断平房越来越少，熟悉的高楼就在眼前。 呼……任逸松了一口气。 “看把你吓的，这胆子还敢出城？”刘力从反光镜里瞟着跟在后头的任逸，摘下对讲嘲笑道。 嗤—— 就在刘力分心去挂对讲机的一刹那，右前方岔道突然冲出一辆红色跑车，速度相当快，嗡的一声就冲到了高大卡车的挡风玻璃前！ 第五十九章 遭遇极夜堂 “哎！”刘力猛回过神来，双眼惊恐睁到最大，一脚将刹车踩到底。巨大车身急剧晃动，发出刺耳声响，在红车两米之前堪堪停住。 红车上的司机一手扶着方向，一手搂着副驾驶上的女人，正嘻嘻哈哈地笑着，眼前视线突然遮住，刹车的同时本能地猛然一拽方向盘！ 红色跑车底盘本来就轻，一下子像风吹似的呼地斜了出去。 那人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收敛，咣的一声巨响，撞上了道边建筑垃圾堆！ 听到一声巨大撞击声，任逸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立马停下车，前方已经烟尘弥漫。刘力完全愣住了，坐在驾驶座上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任逸缓缓走上前，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等着烟尘平息。 “咳咳……”建筑垃圾激起的粉尘缓缓落下，红色跑车车门动了，走下来一个干瘦的人影，正在剧烈咳嗽着。 那人一身系扣系到一半的豹纹西装，大金链子小手表，本来就伤痕累累的淘汰跑车贴得花里胡哨的，看样子是拆迁村中的地痞流氓。 “啊~~”副驾驶上穿亮粉色短裙的女人一声尖叫，也噼里啪啦跑了出来，“好可怕呀！” 任逸松了口气。还好人没事。 “宝贝别怕。”豹纹男将女人搂过来哄了哄，眼神恶狠狠瞟了一圈，“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说罢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指着坐在车玻璃后的刘力破口大骂，“你怎么开车的？滚下来！” “实在不好意思，”任逸走了上去，突然发现豹纹男脸腮通红，眼神迷茫，身上散发着冲鼻子的酒精气，“……酒驾啊？” “你是哪根葱？我酒不酒驾你管得着吗！”豹纹男正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立马转身对准了任逸。 “赔钱，三万！” “这款式是从旧世界废墟里扒出来的车，三万都能重新买一辆了吧？而且我们的车在发现你之后立马刹车，你是自己撞上垃圾堆的，我们固然有责任，但也不能赔这么多吧？” “你喝成这样子……”任逸低头，突然发现那男人脚上穿着一双踩塌了后跟的休闲鞋，“你这要素过多啊，巡城司来了都不好判。” 任逸掏出手机：“我这就报警，怎么处理，他们说了算。” “任逸！”老赵在身后车辆的驾驶室里降下车窗，低声警告道，“你少说几句！”说罢看向豹纹男和气笑道：“有事咱们好好解决……” “这小子看不起我？”豹纹男难以置信地看了身后的女人一眼，一把打在任逸手背上，“我告诉你，东港村，我说了算！巡城司到了这啥也不是！” “怎么了！有人闹事？” 小巷里响起一阵脚步声，一群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气势汹汹冲了出来，一个个喝得满脸通红，手上拎着钢管，四下环顾，迅速将任逸包围。 领头的突然看到了半个车头扎在垃圾堆上的红车，怪叫一声，恶狠狠瞪着任逸：“小王哥你的车？是这孙子撞的吧！” 刷拉刷拉，小巷中脚步声越来越密集，逐渐站到了豹纹男身后。 有了底气，豹纹男猛地挥手，红着两眼大吼道：“让我不痛快，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不赔钱是吧，把他们的车也砸烂，就照着我这车砸！” 嗖嗖！一片寒光亮起，他身后的众人纷纷亮出武器，大喝一声冲了上来，扑到车头上叮咣乱打。 “干什么！”刘力见这场景跳下车来，伸手抓住两根落下来的钢管，反手将人推了出去。 “还敢动手是吧！”对面一声大吼，纷纷加入混战。 拳头、钢管雨点一样落下来，刘力身边缠了六七个人，他身手再好也架不住围攻，身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剩下的人冲着卡车去了，棍棒挥舞上去，坚硬的铁甲上逐渐出现一道道划痕…… “这，没用啊？”混混们嘀咕道。 “划车胎！” 转眼间，任逸和老王驾驶的车辆也受到围攻，“哎呀不能这样下去了，”老王在玻璃后焦急地接连冲上来的身影，“这片是极夜堂的地盘，动静闹大了就走不了啦！” 哐啷！ 一声清脆巨响，一块红砖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刘力驾驶的卡车车头，一盏大灯应声碎了。豹纹男一声欢呼，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双手。 “懂了！”小混混们一声大吼，另外两辆卡车的车灯也碎在棍棒之下。 “你！”刘力双眼通红，一声大吼推开围着他的人群，朝着豹纹男扑了上去。 咚！ 刘力突然踉跄着倒地，身后一根木棒落在他受伤的右腿上。那群小混混追了上来，照着他的后背又是一棍。刘力猝然倒地，小混混们围了上来，对着倒下的身影拳打脚踢。 “哈哈哈知道爷的厉害了吧？”豹纹男俯视着眼前的画面，大笑揽过短裙女人的肩膀。 “唉呀！”老赵痛心疾首锤着方向盘，“这下可怎么收场啊！” “停。”一片混乱中，任逸突然开口，走到得意不止的豹纹男眼前，平静地看着他。 今早李姐特地嘱咐过，尽量不要起冲突。 豹纹男突然不知所措地愣住了，大笑还僵在脸上，“你想干什么？” 任逸道：“你不是要赔偿吗？可以，三十万，给你。” “啊？”豹纹男猝不及防，眨眼反应了半天，突然大喜过望叫道，“哈哈，知道怕了就好！” 一众混混欢呼附和着：“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敢在我们的地盘撒野？” 刘力拖着伤腿刚要起身，被人一脚踏在腿弯上，又踉跄着跌倒在地，红着一双眼睛啐道，“呸，老子的事用不着你出头！” 任逸无视这些声音，平静地走回自己车上，从副驾驶地下拖出黑色皮包，那里面装着本来打算存到银行里的钱。 “告诉你，别耍什么花样！”豹纹男在背后嚷嚷道。 啪的一声，沉甸甸的皮包甩在众人面前，震起一阵尘土。任逸拉开拉链，众混混迫不及待地往上凑。 包里露出来的，全都是红彤彤、齐刷刷的大摞纸币，还散发着油墨香。 “哇！”混混们兴奋大叫。 老赵在一旁也瞪大了两眼：“少东家，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么多钱！” “天呐~”穿着亮皮裙的妖艳女人尖叫一声，十根桃红色的长指甲捂住了嘴，惊讶的眼神直往任逸身上瞟。 “靠……”盯着满地大钞，豹纹男的凸出来了，脸上充满扭曲和不甘，“早知道多讹点了……” “三万是吧？”任逸弯下了腰，平静地从里面摸出三捆，拍在了凹陷红车的引擎盖上，“按你的规矩来。” 豹纹男见钱到手，再生气也止不住开心道，“嘿嘿，好啊！那咱们就两清了，以后小心点。”说罢一挥手，剑拔弩张的众混混开始后撤。 “慢着。”任逸突然抬头，看着豹纹男咧嘴一笑，“你的事清了，我的还没有呢。” 毕竟出门时李姐还嘱咐过，千万别吃亏。 “你？”豹纹男没反应过来，“你还有什么事？” “你打碎我们三盏车灯，磕坏车皮，划伤轮胎……最重要的，还打了我们的人，”任逸淡淡说道，伸手一指满身尘土骂骂咧咧爬起来的刘力，“一共打了十一拳，两棍，一脚。” 豹纹男瞬间变了脸色：“你，你想怎么样？” “你说了，你的地盘得听你的，那就还是按你的规矩来——”任逸和气地点点头，“照着这个程度打！” “你！”豹纹男大惊，任逸突然矮下身子，冲刺般转瞬来至他的面前！ 李姐说过，尽量别起冲突，“尽量”。 “‘蚩尤旗’。” “天圆地方”腾地占据了任逸的脑海，电光石火，水波涌起。 唰！任逸猛出右拳，狠狠击在豹纹男颧骨上，他防备不及，口水划出一条半弧，仰面翻倒在地！ “一拳。”任逸转了转手腕，环视四周道，“剩下的都留给你，还是你们平摊啊？” “上！”众混混怪叫一声，挥舞手中武器，扑了上来。 呜的一声，一根钢管自上劈下，任逸向右闪身躲过，一把抓住正好落下来的那只手，提起左膝顶了上去。肋骨咔的一声脆响，那混混脸上肌肉突然扭曲，哀嚎着躬成一个球。右边两个人转眼已到跟前，任逸将手中的人推出去，三人结实撞在一起，任逸一脚踹出两米。 嗖——那人脱手的钢管落了下来，任逸伸手接住，横着甩向冲过来的两人身上。那两人侧身躲闪，任逸瞅准时机冲了上去，将两人全部撂翻。 “这，”刘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任逸？” “哎呦哎呦……”不到两分钟，地上已经躺了一片，都在打滚呻嚎。任逸站在中间俯视地面，掰着手指头数数。 “这个打了一拳，那个也是……哎你别乱扭啊，我都数岔了，还得重来。” “我跟你拼了！”建筑垃圾堆里一声响动，里面灰头土脸冲出来一人，手上抓着条凳子腿。 “哎停！”任逸转过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凳腿，忽然大叫。 那人不明所以，抡着凳子腿着急忙慌地刹住了车，跟任逸面对面尴尬站着。 任逸一把将凳子腿夺下来扔掉，“已经够了，再打就多了。互相欠来欠去的很麻烦。” “……啊？”失去了武器的人干瞪眼。 “咯咯……你，使用能力是吧？” 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豹纹男开口了，声音压在嗓子里，扭曲而又疯狂，“不就是能力吗，你以为就你会啊？” 豹纹男摇摇晃晃抬起右手，双眼变得血红。 任逸顺着他的方向回头，视线正好落在卡车后面鼓出一个尖顶的煤堆上。 “不好！”刘力紧张地大喝一声，拖着歪斜的右腿向着他的卡车冲了过去。 “呵呵呵。”豹纹男狞笑着裂开嘴角，打了个响指。 呼—— 热浪涌起，一簇红色光芒倒映在任逸的瞳孔中，逐渐放大。 下一瞬间，火势蹭地窜起，煤堆熊熊燃烧！ “‘鬼佛’。”任逸镇定站在原地，默默开口。混混们兴奋地吹口哨，谁也没有注意到，任逸垂在两侧的双手轻轻弯曲手指，就像握着一个虚拟的魔方。 “煤炭是不可燃物。”任逸静静说道。 突然，车后熊熊燃起的火苗矮了下去，熄灭了。 豹纹男上一秒还在得意冷笑，下一秒脸色瞬间变得惊慌失措，咆哮道：“谁是做的！站出来！” 一片沉默。 啪！ 他盯着煤堆的眼神一下子凶恶起来，连续打出响指，可三辆车还是好好停在那里，没有半分变化。 “我的能力不起作用了……？”豹纹男惊恐地反复看着自己的双手，疯了一样推开身边小弟们的拥簇，不停颤抖道，“我不信！” 豹纹男唰地举起双臂，火焰呼啦一下像两条蛇一样延展开去，火焰成扇形扫射，四周蔫头耷脑的绿化带、拆了一半的木柱子，甚至小弟身上的劣质西装，全都腾地一下燃起火苗来。 “哎呦哎呦！”小弟们瞬间跳着脚逃离。 火焰在空中汇成两条龙卷，向着三辆卡车扭转着奔去。 “小心爆炸！”老赵撕心裂肺大吼。 “油是不可燃物。”任逸再次默默开口。 轰——火焰在触及卡车的一瞬间熄了下去，就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 “谁！是不是你！”豹纹男指着老赵疯狂大吼，忽然又神经质地转向刘力，“……还是你？” 小弟们脸上的神色也从难以置信变成惊慌失措，刘、赵二人也摸不着头脑，全场一片古怪的沉默。 “快去请五爷！有人砸场子！”豹纹男大吼，“在极夜堂的地盘班门弄斧，你们等着！” “班门弄斧……”任逸皱眉思索了一会，惊讶道，“你还会成语啊？” 第六十章 打脸来的猝不及防 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汽车鸣笛声，一辆黑色林肯缓缓从路口开了进来，后面跟着三四辆吉普，将通向村外的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加长林肯也是旧世界型号，挂着奇怪的牌子，一看就是通过非法途径入城的。 “我过个生日都不得清闲？”贴着黑色遮光膜的车窗缓缓降下来，里面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一只手伸了出来，抖掉了一截白色烟灰。 “是极夜堂的老五！整个东港村都是他罩着的……”老赵开始叫苦，“今天是他生日啊？那就更不该招惹他了。任逸待会上去道个歉，诚恳点，不管怎么样认错就是了。希望他看在老一辈的交情上，别为难咱们……” 哦生日宴啊，过不得一个个喝成这样。任逸恍然大悟。 “五爷！”豹纹男扑上去，愤怒地抬手一指，“这小子太不懂规矩了，撞了我的车不说，还使了什么古怪的能力，我们这一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任氏镖局？”车窗终于降下来，露出里面的梳着油头的干瘦中年人。老五眯着眼看向三辆停在路中间的车，“我跟你们当家的也算认识了十几年，我过生日不说句客气话倒罢了，还来给我添堵？现在年轻人都这么不懂规矩的吗？” “小伙子，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吗？”老五目光看向任逸，“这年头啥都缺，缺钱，缺物资，缺女人。最不缺的是什么？就是能力者！” “今天陪你玩玩，打够了为止！” 老五说罢，四五辆吉普车同时打开车门，一群打扮得稀奇古怪的能力者走了下来，气势汹汹盯紧了任逸，开始兴奋地舒展筋骨。 “天呐！”老赵用手捂住眼，“他们可不是普通混混，你怎么打得过啊！” 他的手悄悄绕到背后，开始给码头上剩下的几个镖师发信息。 “少东家，”一直僵在一边的刘力也开口了，“这么多人咱们绝对打不过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都是因为我，我去道歉，绝不拖累镖局……” 没事没事，跑得掉的，实在不行请外援嘛……任逸看了看这一群五光十色的能力者，“谁先来？” “嗬？”老五一愣，眼神明显兴奋起来，“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了？能打是吧，你先打赢她再说。阿蛇！” 坐在车内的老五一招手，旁边座位上涂着亮晶晶蓝色眼影的漂亮女孩立刻乖巧靠了过来。 “知道了，我马上就回来~”阿蛇甜甜微笑，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这是个身材苗条妩媚的女人，梳理着自己的卷发，来到任逸对面。 任逸皱了皱眉，他没有不打女人的信念，也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人就小看对方。毕竟老五不会随便派出一个没有实力的人来跟他对战。 就在这时，阿蛇突然躬身猛冲而来她的速度非常快，攻势凌厉，任逸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阿蛇提起左膝向任逸腹部击去，任逸双手防住，她立马伸直小腿横扫，任逸看到她的鞋尖寒光闪闪，原来包了一块尖锐的铁皮。 任逸右臂格挡，阿蛇立马换成右腿，踢向任逸左肋。 阿蛇接连猛攻，左右反复切换，转眼任逸已经退出好几步。 “少东家！”刘力担忧大喊。 啪。那边突然一声脆响，再也没有后退的脚步声。 任逸已经摸清阿蛇出招的频率，在她扫来时改变套路，左手拽住她的脚腕。阿蛇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震惊，下一秒任逸铆足力气挥出右拳，打向阿蛇。 “啊！”阿蛇一声尖叫，纤细的身子向后飘去。 这么不堪一击？任逸一拳差点没收住，……她的能力不会是讹钱吧？ 阿蛇跌倒，她美丽的脸庞却扬起期待已久的阴险微笑。 “呃……噗！” 突然，任逸挺直的腰背瞬间躬了下去，好像腹部挨了重重一击，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喷涌而出。他向后踉跄倒地，肋骨钻心疼痛。 “啊哈哈哈，”阿蛇灵巧的身姿在空中一翻，细高跟平稳落地，毫发无伤地站起来，温柔妩媚的脸上满是狰狞，“现在知道了吧！在老娘面前，任何人都只有挨打的份儿！” 原来她的能力是伤害转移……任逸痛得眼前一黑，肯定没人敢家暴她。 “蛇姐厉害！”豹纹男吹了一声口哨。 老五扔掉烟头，“哈哈，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窝囊废。” 没事，挨打是我的老本行嘛，疼是疼了点，好歹专业对口。 咯啦咯啦，一阵微不可察的轻响，任逸的肋骨正在迅速愈合。他慢悠悠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成战斗的架势，“继续吗？速战速决吧。” “这！”豹纹男神情瞬间扭曲了，大喊道，“这怎么可能？你的能力不是暴击吗？究竟耍了什么花招！” “呵呵，”任逸摇头一笑，“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偃师’。” 他默默开口，眼前呆住的窈窕女人身体各个关节突然爆出一阵光芒般虚无的线，唰唰翻卷着连接到任逸脑海中。 “收紧……”他蹙起眉头，集中神志。 “啊啊啊！” 众目睽睽之下，志得意满的阿蛇忽然失控尖叫，只见她全身骨骼不自然地大幅扭动，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整个人像是被一张无形的渔网套住一般，手脚反向朝身后扭曲，越束越紧。 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可她的手却像吸铁石一般牢牢扭在一起，动弹不得。 “救命、救命！快来帮忙啊！”她再也维持不下去脸上的高傲，开始向身旁疯狂求救。 “蛇姐！”豹纹男冲了上来，用力拉扯她的双手。一点用也没有，阿蛇整个人还是不停反向弯曲，直到双手和双脚紧紧靠在一起，弯成一个练瑜伽一样的圆弧。 “五爷救我……”她无法挣扎，只能惊恐地眨着一双闪亮的眼睛看向加长林肯，声音变形惊恐。 呼，好累。任逸睁开双眼，脑中的无形丝线被他编成了一条麻花辫……虽然不是编得太好，做手工也是个技术活儿。妞妞的小辫子就绑得很好嘛，看来自己得多加练习啊。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的眼里，任逸只是原地站着，阿蛇就像中了邪一样，将自己弯曲成诡异的形状。 “还要继续吗？”任逸平静开口，环视众人。 “少东家！”老赵和刘力齐声大喊，声音里也充满了和那群混混同样的惊恐。 “怎么了怎么了！谁敢动我们镖局的……”这时，背后土路上喇叭鸣响，收到短信的剩下几个镖师开车赶到，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一个个也立刻住了嘴。 车里的老五唰地变了脸色。 他原本料定任逸是体术类能力者，所以特地派了专门克制体术类的阿蛇出手。 任氏镖局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这小子深不可测啊！看他一点都不慌的样子，怕是还有后手。看那些镖师的脸色，他们的惊恐不像是装出来的，恐怕这小子真有古怪。 没必要为了替一个小喽啰出头得罪这样的人。 “没这个必要了。” 黑色车门缓缓打开，极夜堂的五爷走了过来，站在任逸对面。 “你是任氏镖局的少东家？果然英雄出少年，刚才多有得罪，咱们不打不相识。”老五上下打量着任逸，掏出一支烟点上，又夹起一根反手递给任逸，“是我管教不力，小王年轻气盛，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五爷？就这么算了？”豹纹男难以置信地抬头。 啪！ 五爷突然出手如电，一掌甩在豹纹男的脸上。 “咳咳咳……”豹纹男一个踉跄后退几步，嘴角冒出了鲜血。 老五捏起红色跑车引擎盖上的三捆钞票，“这钱你拿回去，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绝对不敢这种下三滥的讹人勾当。” “那，我们可以走了？”任逸问。 “当然。请，”老五向旁边让了一步，“咱们来日方长。” 任逸点点头，平静抽回三摞钞票，转身走回自己的驾驶座。刘力跟一众镖师在后面目瞪口呆地跟着，在众混混的注视中，发动车子驶离了东港村。 “这，这就完事了？” 熟悉的大路又出现在眼前，刘力在后边如梦初醒，声音止不住兴奋道，“少东家，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太厉害了！”老赵也激动地打开对讲，跟后来的那些镖师们絮絮叨叨，“你们是没看见啊……” “佩服佩服！” “哈哈哈！我的钱又回来了！”任逸到了没人处立马眉开眼笑，早就听不见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了。 第六十一章 水逆，不宜出行 回到镖局，老赵等人就迫不及待嚷嚷起来，“哎呦今天真是千钧一发啊！你们猜怎么着，我们遇见极夜堂的人啦！幸亏少当家的及时出手……” “极夜堂的老五，老混混了，对咱们少东家那是相当佩服！” 收拾完了镖局外的混乱，今天大厅里抽烟喝茶的人相当之多。听到刚才的遭遇，纷纷犹疑地看向刚进门的任逸，“啊？咱少东家有这个本事？” “小逸，太危险了！我不是嘱咐过你要小心他们吗？”李姐从柜台后走出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任逸的脸，“没受伤吧？” “我记得，没吃亏，没吃亏。”任逸嘻嘻一笑。 众镖师正绘声绘色听老赵讲故事，门口突然噼里啪啦响起一阵脚步声，任逸还以为是豹纹男气不过带人追杀来了。 咣当一声，电子门铃还没来得及响，大门就被撞开，上午争着抢着护送巡城司要员的那群镖师灰头土脸回来了，个个叫苦不迭。 “哎呀不得了啊……” “救命！” “这破生意谁爱干谁干！我才不去！” “……你们怎么还没走啊？”任逸才反应过来，叫道。 “半天走不出一步路，太难了啊啊！” 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头扎在任逸身边的沙发上，抱住一个抱枕嘤嘤嘤地哀嚎起来。 “……三堂的标哥？”任逸看了半天，才从那大汉青肿的眼圈下认出他是谁，惊讶道，“你的眼是让谁打了？” “对，跟少东家说，让他给你打回去！”刘力附和。 “我自己，”标哥委屈地摇了摇头，一脸有苦说不出，“倒霉呗。” “那要员是能力者吗？他的能力就是倒霉吧！” “水星成精了？逆行着来的吧？” “他这哪叫倒霉？他要是倒霉，倒霉都觉得委屈！这简直就是《死神来了》！” 众镖师们七嘴八舌吵了起来，激动地拉着任逸的衣服，让他先听自己说。 “我刚坐上车，寻思开窗透透气，结果刚往前开了一步，一根树枝伸进窗里，给我眼皮刮了！”标哥道。 “我更惨，”二堂的孙晓虎一瘸一拐地来到沙发边坐下，“还没上车呢，在底下抽根烟，标哥的车就倒着压我脚背上了。” “我当时坐标哥副驾驶，正在喝茶水，标哥嗷一嗓子给我吓够呛，水杯翻了，全洒裤裆上了。开水。” “还有我还有我……” “八个人全都伤了，一下午过去了，还没走出两条街啊！！” 任逸听得更加好奇了，那要员究竟是何方神圣…… “任务没有完成，你们怎么偷偷跑回来了？” 电子门铃叮咚一响，一身白西装的许天薇再次出现在大门前。 “哎哎好汉饶命！”镖师们听见她的声音，唰地一齐变了脸色，挤在一起，像躲瘟神似的。 “您另请高明吧！” “我们哪是偷偷跑回来的啊？我们是堂堂正正逃回来的！” “这怎么行呢？”任逸眉头一皱，“之前是谁说的，签了合同，我们可是要负责到底的。这么大的招牌，绝不能砸在自己手里？” “少东家，”镖师们面露难色，“我说你到底是哪头的啊？” “有本事你来！”标哥鼻青脸肿道。 “来就来！”刘力突然冲上前去，“你们是不知道咱少东家多厉害！” “就是！人家一个顶你们八个！”老赵的攀比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们这群出城的，天天看不起我们搞后勤的！” 哎不是，任逸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们吵架，带我干啥？ 任逸满头问号。 “就这么说定了！”标哥大喊，“这事儿让他接着干！他要是能把钱拿到手，我、我……我把这沙发吃了！” “一言为定！”刘力喊得义薄云天。 “喂喂，你俩等会……”任逸站在中间，一句话都插不上。 众人正吵得火热，镖局大厅天花板上很久不用的电风扇突然转动，落满灰尘的白色网盖咣一声落地，里面蓝色钢铁扇叶越转越快，紧接着火花闪烁，扇叶嗡地一声脱离天花板，向着沙发飞旋而来！ 嗖—— 蓝色残影转瞬来到众人面前。 “啊啊！” “钢铁的硬度小于纸。”任逸默默出手。 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呜呜风声的钢铁扇叶突然像被一双无形巨手抓住，嘎吱嘎吱，空气中响起让人牙齿发酸的尖锐声音，风扇受到疯狂挤压，能将人头砍下的利器瞬间变成了一张无用的废纸，被那双看不见的手捏成一小团！ 铛—— 扇叶扭曲后的一团废铁在空中改变了路线，向着墙壁轻轻弹去，即使这样，白墙也被割出深深一道凹坑。 “看见了吧，就是这么恐怖……”镖师们瑟瑟发抖。 许天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着任逸，仍旧微笑，“有没有说话方便的地方？” 三分钟后，任逸将她请到了大厅走廊尽头用来招待贵客的小隔间。 任逸道：“刚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那位要员的能力吗？” “是龙符城收容物‘施咒虫母’的副作用。”许天薇无奈地摇了摇头。 “本来这样的日子，它应该呆在龙符城最坚固、最密闭的特殊收容室里的，但很不巧，陵州有难时，偏偏赶上了它的低谷期。” “当‘施咒虫母’的能力降到最低谷时，它附近一定范围之内，所有人都会受到厄运的波及。首当其冲就是江岚。” “在会议室待了大半天，我感觉我已经很危险了。”许天薇自嘲地笑了笑。 “今天就是‘施咒虫母’的最低谷。” “陵州巡城司愿意临时提供一间收容室给‘施咒虫母’，但是，江岚还有野外工作要进行！” 突然，许天薇压低声音，眼神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我要你做的就是，在这两天之内，抵御住一切意外危险，保护江岚！” “并且，陪伴我们参与城外流民据点的调查工作！” “而那将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在城外，我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原来是这样啊。 “我知道了。我会多加小心的。”任逸点点头。 “我感觉不太妙。”许天薇突然摇了摇头，指着屁股底下的沙发道，“它似乎快要塌了。” ！ 任逸心惊，这可是才买没多久的。 第六十二章 最难的24小时 “江岚现在在哪？” 任逸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看了许天薇一眼，非常仔细地挪动着方向盘，警惕前后左右每一辆车。 “在巡城司安排的宾馆。” “陵州巡城司的意思是，外面的世界是复杂的，遇到的状况也是不可预料的。但如果把范围限定在一间简单的屋子里，即使倒霉也就那么几种状况，小心电吹风、小心吊灯之类就可以了，熬过去就会简单很多。” 许天薇解释。 任逸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要去找他是吧？” 许天薇微微一笑：“确切地说，是在去找他的途中，顺便求生。” ？ 就在这时，任逸忽然发现前方停的是一辆公交车。他盯着眼前滚动的发光字幕，心里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嗤—— 公交车的排气管突然冒出一阵黑烟，顺着风飘到任逸挡风玻璃上，一下子看不清了。视线模糊的同时，前边传来乘客们哎哎的惊慌尖叫，公交车刹车失灵，巨大的车尾沿着斜坡滑了下来！ 公交车上的乘客毫无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视线一点点靠近后面那辆土黄色的吉普，左右司机们的喇叭如警报般一齐响了起来。 轰隆一声巨响，车尾橘黄色的啤酒广告被蹭掉了一块，露出底下的黑色。 “哎呦！”乘客们惊呼。 “撞上了撞上了。”后面司机们看不清状况，心里唏嘘道。 右侧车道开过一辆轿车，听到声音本能回头，却没有看见想象中两车相撞的画面。 “哎？停了？”他惊讶道。 公交车的车尾停在离吉普车一步之远的地方，车身还在危险地颤抖着，但就是原地停了下来。 “没撞上啊？”车上乘客恍然大悟，接着又疑惑起来，“那刚才咣当一声是怎么回事？” 任逸坐在后面土黄色吉普里，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虚空撑向前方，重重呼出一口气，额头冷汗已经下来了。 他的意识世界中，“天圆地方”唰唰滚动，逐渐慢了下来。 他在一瞬间使用了“鬼佛”，将前边的空气塑成一堵墙，挡住了滑下来的公交车。 “小伙子反应速度可以嘛，巡城司这钱花得还挺值。再接再厉啊。”许天薇道。 “那些镖师是大意了，看吧，多加小心没问题的。” 信号灯终于变绿，吉普车缓缓动了起来。 过了红绿灯，进入城中最繁华的小吃街。今天正好是周末，两边流动小推车都快摆到大道上了，人群胡乱横穿，走都走不动。任逸暗骂一声，逐渐降低了速度。 “你劈我瓜是吧！” 车窗右侧有俩人吵了起来，一堆人围上去看。 “快走快走，待会别出人命。”任逸预感不好，立马打左转向试图绕开前方拥挤的人群，右手再次撑起气墙。 那俩人扭打在一起，意外撞翻前方一辆炒米粉的流动小吃摊。系着围裙、手里拿两把铲子的老板娘目瞪口呆，无数炒得颗颗晶莹剔透的米饭夹杂着香肠、辣条腾空而起，泼洒向步行道上的行人。被烫到、被吓到的人群纷纷尖叫躲开。 哗啦一下堵在前面的人全跑了，任逸的车子正好开了过来，小推车倒下，上面竖着的招牌唰地砸向右侧两个车门。 轰隆一声，小车贴着气墙弹开，任逸的右车门安然无恙。 猜中了开头但没猜中解决，任逸难以置信道，“还可以这样？” 路口秩序的巡城司警车闻声赶来，发现小吃摊是无照经营。两分钟后红灯闪烁远去，带走了打架闹事的两人，也带走了小吃摊老板，剩下老板娘坐在地上又哭又叫。 “这也太倒霉了。” 任逸侧头看了一眼，默默打了个转向，绕小路继续行驶。这后边是一所初中，周末没人上课。任逸松了一口气，开了进去。人多事多，他现在只想挑没人的地方走。 轰！ 巡城司的警车刚开出没多远，就听见右后方不远处的岔路里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响。 “又怎么回事！”车上两个实习期刚过的小队员互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车里被抓的三人，冷汗都下来了。再抓车里就没地方坐了。 “这回听着动静挺大！”两人丝毫不敢停留，立刻掉转车头拉响警笛，呜呜朝着爆炸声传来的地方开去。 越往前开，两人就越觉得空气中涌动着刺鼻的恶臭。 前方出现一辆土黄色的吉普，车上写着鲜红的大字，“任氏镖局”。 “老天爷！这又怎么了？”任逸腾出一只手捂着鼻子大喊。 三个小孩大呼小叫地从学校一段生锈的铁栅栏间钻了出来，拼命从车前头跑了过去。任逸猛踩刹车。 “太恶心了！你居然把学校厕所炸了！” “臭死了！” “不是你俩问我敢不敢吗！” 三个小孩边跑边喊。 “天呐！”任逸捂着鼻子趴在方向盘上，“这一路究竟还有多久！” 半小时后，任逸终于停在了一家宾馆前。 “走吧，江岚就在楼上。” 前台趴着看了一上午电视剧的女服务员正好看完一集，抬头就发现了没办理入住的任逸正在狗狗祟祟上楼。 “哎哎哎！说你俩呢，还要不要脸了，你们一天来了多少人了？八九个了吧！好家伙，拿我们宾馆当澡堂子了？开一间标间，全家人来赚便宜是吧！还专门叫来一堆大汉，就为了多蹭点沐浴露是吧！我祝你全家倒大霉！抠死算了！” 女服务员深吸一口气，骂得气壮山河。 “访客！”任逸愣了愣，随即指着墙上标语怒道，“看见没有，晚上12点前离店就行，来一百个你也管不着！”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五分钟后，任逸与许天薇终于踩在宾馆走廊的廉价地毯上。为了防止电梯出故障，两人特地爬楼梯上来的。房间在四楼，三人累得气喘吁吁。 “怎么还不到啊？”任逸抱怨道。 “在这里。”许天薇在走廊尽头停了下来，“四层第404号房，还是最尽头一间，真是闹鬼的标配啊。” 刚走到楼梯口，正前方的房间大门突然咣地一声被撞开。一阵稀里哗啦，桌椅倒地的声音，几件衣服裤子被扔了出来。 任逸心有灵犀地后退一步，一件内裤正好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屋里传来一阵咆哮：“你不是说给你妈上坟去了吗？” 啪啪又是两巴掌，“勾引别人老公，真不要脸！” “老公你说句话啊？”屋里传来小三的声音，居然是还是个男的。 这信息量太大了。任逸听得目瞪口呆。 …… 巡城司正在为厄难宝函的善后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不论何种部门，一律暂时将恢复秩序作为主要工作。头发花白的李部长在办公室内不停穿梭，电脑弹窗跳动不止，桌上一部部电话接连响起。 “喂？”他刚处理完一份文件，立刻抓起手边听筒，严肃道。 “报告。李部长，利民广场前的瓜摊斗殴事件解决了，也排查了无照经营小吃车的安全隐患。那三个炸学校厕所的中学生批评教育了一顿，让家长领回去了。” “做得好。”李部长点头。 “部长，这条街上的事件是不是密集了些？” “你觉得这其中有问题？”李部长皱起眉头，弓着腰来到电脑屏幕前调出城区地图，“确实很不自然。‘厄难宝函’的消极影响还未完全消失，刺客‘金蝉’背后雇主的目的不明，这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大动作！一定要警惕小心！” 电话那边一声大喊：“明白！” 放下电话，李部长快步走到监控室，调取利民广场前的录像。 刚点开播放键，李部长的眼神就被屏幕中间那辆高大装甲吉普吸引了。 “任氏镖局？”李部长喃喃念道。 放大画面，任逸的脸清晰出现在了驾驶座上。 李部长的心脏猛跳了两下，他立刻调取中学前的监控录像。 果然，他再次看到了任逸的脸。 “怎么又有他！”李部长拍桌大吼，立刻抄起桌上电话拨到白恒磊那里，“我不是让你看着他吗，你看到哪里去了？” 突然，旁边另一部电话急匆匆响起。 “喂。”李部长拼命压制住怒气，平静开口。 “部长，”对面一个巡城卫急道，“接到某酒店的举报，有人聚众赌博！” 又是不明事件。李部长几乎眼前一黑。他努力稳住自己，捏了捏眉头，“酒店定位发来。” 电脑屏幕闪动，李部长戴上摘掉眼镜，他发现这一片是通向城门口的必经之路，运输生意密集，一眼望去全是各种仓库、修车洗车、便宜旅馆、快餐店。 “这是方便逃出城？”李部长抓起听筒，“立马对酒店进行封锁！对方极有可能是伪装的，真实身份是刺客‘金蝉’的同伙！” “调出嫌疑人的住宿登记信息！”李部长回头，对身边的助手喝道。 “是，部长！”键盘上一阵噼啪响动。 叮咚一声，查询界面跳了出来。李部长眯着眼睛凑了上去。 上面赫然写着：任逸。 “怎么又是他！”李部长面色涨红，跌坐在座椅上。 “白恒磊！你又摸鱼是吧！” 第六十三章 胜利就在眼前 任逸站在走廊看完这出抓小三的闹剧，正要拉开楼梯间的防火门，门的另一侧猛然传来一个力道，咣地一声将大门撞开。 “哎！”任逸始料未及，鼻子狠狠撞在了门上，仰面摔倒，顺便也绊住了冲进来的那道黑影。 “不许动！”楼梯上一瞬间噼里啪啦响起无数脚步声。 任逸捂着鼻子抬头，惊讶地发现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巡城卫冲了上来，荷枪实弹将走廊堵了个水泄不通。 “巡城司！”所有瞄准他的黑衣人齐声大喊。 “你还敢报警？真是猪八戒转身，倒打一耙！”敞开的房门里正在厮打的女人发出一声怒吼。 “刘丽娟你报警了？咱两口子的事你居然叫巡城司，太狠了吧！”只剩下裤衩、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公大吼了一句，抄起地上的皮鞋，也加入了战局。 “打起来了？都惊动巡城司了？” “抓赌啊？” 前面几间的房客纷纷推门而出，来围观这全所未有的大场面。 咣！ 任逸的目光还没从左边收回来，右面一扇房门又以闪电般的速度弹开。 衣冠不整的一男一女唰地冲了出来：“警官，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这还有意外收获？任逸挑眉看去。 “靠墙蹲着！”领头的喝道。 两人非常熟练地蹲好。 “这不是陈总么？”围观群众中突然有个人嘀咕道。 “哎，小刘？”靠墙蹲着的陈总尴尬点点头，“你也来有事啊？” “啊对，见个朋友。” 任逸十分佩服地转头看向江岚的方向，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这副作用也太倒霉了！” “……任逸？”领头的巡城卫推开众人走了过来，掀起防护面罩，白恒磊的脸出现在头盔里。 十分钟后，许天薇率领巡城卫大队人马退去，走廊上一下子抓走七八个，瞬间清静不少。 被迫留下了白恒磊，和一个新分配来的记录员。 负责此次行动记录工作的是个女孩，一看就是涉世未深，脸上还充满了对于出城的期待。 “巡城司城防部第一支队250号巡城卫，烟云！”小姑娘立正站好，啪地敬了个礼。 “250号，你这个编号不错……”任逸点头道。 她的队长白恒磊是老油条了，一脸苦大仇深：“本来还想躲过这差事……是不是我已经被霉运感染了？” “你这烟，得掐了啊？”任逸警惕地指了指。 “不至于吧？我都已经这么惨了，连抽根烟的权利都没有了？”白恒磊不服。 任逸一把夺过来，将剩下的一截狠狠在烟灰缸中间撵了撵，“这方面你得听我的，我一路过来，都总结出经验了……” 话音未落，三人身边的暖气片突然嘣地一声炸了，水流呲呲冒了出来，三人瞬间全身湿透。 任逸看了一眼飘在水泊里的烟头，“猝不及防啊。” 收拾好东西，四人迅速退房离开。 前台服务员打电话叫了维修工来，看了白恒磊的制服一眼，终于还是把“得加钱”憋回肚子里。 坐进车里，江岚忧心忡忡地抬头看了眼窗外的落日，“已经到傍晚了，马上就要天黑。夜晚是‘施咒虫母’的最低谷，直到次日清晨，一切恢复正常。” “同样，这也是最吸引厄运的时刻。”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直到明天太阳升起，将是我一年之中最倒霉的时刻。这种倒霉也会波及到你们身上……” “并且，越来越倒霉。” 坐在后座的烟云白了脸色，声音颤抖道：“我觉得不太舒服……肚子好痛……” 忽然，任逸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快走！” 眉头一紧，他忽地踩下油门，车子明显嗡地一声提速。 哐啷—— 车子的残影刚刚离开，背后酒店的旋转玻璃门就毫无征兆地散落成一地玻璃渣，海浪一样扑了过来！ 车轮在地上猛擦出一道烟尘，横着飘过玻璃渣组成的浪头，向着出城的路口冲去。 就在这时，前方一辆载着六辆崭新轿车的蓝色半挂车突然一顿，固定着车辆的掩角车轮莫名松动，任逸刚刚驶过，上层一辆轿车就摇晃着砸下！ 任逸猛地一拽方向，黑色轿车哗啦一声巨响砸空，零件散落一地。速度丝毫不减，吉普车向着城门口猛冲。 任逸的车刚刚稳住，前方两辆大货相撞，钢铁蠕虫般的巨大车身横着甩了过来。 “啊我好难受……” 任逸全神贯注、冷汗直冒的时刻，身后烟云忽然发出一声不受控制的大喊，表情扭曲，两只眼睛直愣愣注视前方，瞳仁里腾起一片扭曲的白雾。 嗤嗤—— 一瞬间，任逸前方景物像是变成了虚幻的海市蜃楼，全都扭曲起来。路面海浪一样上下不停起伏，甚至反射出粼粼波光，分不清远近、真假。四周司机本能减速，咣咣相撞的声音响成一片。 “我感觉，我控制不了我的能力了怎么办……”烟云痛苦地捂着肚子，“我的能力是‘视觉假象’。” “带着你还不够添乱的啊！”白恒磊喊道。 “咱得想个办法！再这么下去，咱们迟早完蛋！” 任逸死死盯着前方，全靠本能和毅力坚持握着方向盘，闪避不断失控相撞的车流。 接二连三的大货车都像喝高了一样，七拐八扭地在路上穿梭起来。 任逸浑身冷汗，死死抓着方向盘，疯狂躲闪。 “群里有没有这方面的高人？”任逸紧张得声音都变了形，冲白恒磊喊道。 “呃，我忽然觉得，我的眼睛好像是得了麦粒肿……” 白恒磊艰难地转过头，他的右眼已经睁不开了。 “你真是掉链子！”任逸崩溃。 “关我啥事啊？”白恒磊立刻反驳。 没工夫管他了，任逸咬着牙啧了一声，“天圆地方”开始加速旋转，不试白不试！ 狗头：我最近特别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那种，大家不是爱好修仙吗？有没有什么办法给我驱驱邪啊？ 坠月：牙龈炎啊？我这里有咱师祖的《肘后备急方》原版，便宜点给你。 “你这阅读理解负分啊，看得懂《肘后备急方》吗？”任逸吐槽。 a彩钢瓦厂李：我没准能帮你。 你能怎么帮？不会是推荐我多买点彩钢瓦，然后把自己从头到脚武装起来吧？ “我的能力，是‘幸运’。” 忽然，任逸脑海里响起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声音，笑呵呵道。 “说来真是惭愧，大用处没有。”那人很是羞涩地开口，“就是帮我在生意上躲过几次风险，赚了点小钱而已。” 任逸听得出神，咱群里看着平时不声不响，一个个实力都挺雄厚啊？ “太好了！”任逸心道，“就决定是你了！” 催动“天地方圆”中的光波冲击球体，很久过去了，没有任何变化出现。 “哎你这能力是不是有问题啊？”任逸急道。 a彩钢瓦厂李：是我主动断开了连接……我可以借你能力，但是我有点小要求，就是按天付费…… a彩钢瓦厂李：不好意思啊，最近生意实在是不好，周转不开，见谅哈（抱拳、抱拳） “你这怎么租？”任逸开口。 “一天两万。”老李不好意思道。 “要价有点贵是吧？你交钱的时候是感觉贵了点，但回报高啊，你借了我的能力，甭管干啥，成功率唰唰往上涨啊。你买彩票也好抢银行也好，很快就赚回来了啊！看你是自己人，跟你透点实情。就上回群里‘天威降世’商量着篡位那次，也是借了我的能力，这不就成了吗！” “怎么样，要不要？” 前方又有两辆大货相撞，数十个快递包裹泼洒过来，叮叮咣咣落在挡风玻璃上。 事态越来越紧急了！ 任逸一咬牙：“成交！” 脑海里的声音忽然消失，“天圆地方”再次归于沉寂。 ……这就好了？任逸疑惑地看着四下看看，险情还在继续，没有任何异样出现。 不会又像白恒磊的能力那么坑吧？任逸飞快地打着方向盘，心里骂道。 一辆小轿车被大货甩了过来，速度之快，来不及躲闪。任逸惊讶地狠踩刹车。 就在这时，小轿车拐了个极其扭曲的弧度，硬生生绕过了任逸的车头！ “哎呀，可以啊？”任逸惊喜道，“有效果？” “怎么了？”白恒磊听见他的声音猛然抬头，“哎，我的眼好像能睁开了些？” “哎，我的肚子不疼了？”烟云惊喜地直起了身子，“……到城门口了！” 任逸满头大汗，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开了很久。 路上发生了接连几起交通事故，巡城司值守车辆唰唰开过，卷起一阵旋风。 每个巡城卫胸前的对讲机都在闪烁乱鸣，没人注意到，城门口的抬杆自动开了。 “我怎么压到遥控器了！”白恒磊挪了下副驾驶的座位，懊恼道。 任逸的车子缓缓靠近减速带。 “哎你这……”大门右侧的卫兵正要上前阻拦，忽然看到车窗里白恒磊的脸，愣了一下道，“白队，出任务啊？” 啊对！那个巡城卫恍然大悟，暗暗点了下头，今早部长刚吩咐过，最近一段时间白队都不在，他要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前方抬杆纷纷竖起，目送他们远去的巡城卫投来一个坚定的目光。任逸土黄色的吉普行驶其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迅速出了城。 “可以啊！”任逸看着城外扑面而来的荒野暮色，喜出望外道，“这钱花得确实值啊！” 第六十四章 启光会 出了城，视野立马开阔起来。任逸放缓速度，看着前方黑魆魆的荒草轮廓和悬在西方的六轮红日道：“天马上要黑了。” 远远地，第一个流民据点已经出现。两辆残破的改装车停在入口处，任逸打了转向，驶入眼前一片低矮颓断的旧世界建筑群中。 荒野流民为了自保，在据点入口处建了一座简易了望塔，塔下还有一座四面通风的岗亭。四具壮年男性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岗亭中，血水淌了一地，早就干涸发黑。 俯趴在地的那具尸体背后被匕首扎出一个深深的血洞，是站岗的过程中背后受到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剩下的三具尸体身上布满弹孔，全部来自短距离射击。整个岗亭也被打得稀烂。 任逸刹住车，跟白恒磊紧张对视一眼，“这应该就是‘金蝉’入侵时留下的痕迹。他先附身其中一人，操纵他杀了身边值夜的同伴。剩下的人开始对他进攻，他又立刻附到另一人身上，混战就这样开始了，他很快就清理了岗哨。” “快走快走，”任逸看了后座的江岚一眼，“有他在，谁知道会不会发生诈尸？” “你以为盗墓呢！”江岚怒道。 车辆在小巷中七拐八拐，发霉的白墙、高低错落的晾衣架、各色衣物越来越密集地映入四人眼帘。除了过分安静，看起来跟往日没什么不同。整个小镇就像是睡着一样。 啪。一根晾衣杆无缘无故折断，任逸的车子刚开到地下，各色内裤劈头盖脸砸下来。 白恒磊看了看挡住视线的花裤衩，又看了看安然无恙的任逸，怒道：“你这幸运能力的覆盖面也太窄了吧！副驾驶都罩不住！” 任逸哈哈大笑拨动雨刷。结果那花裤衩被推到了雨刷的盲区，刷都刷不到。 车子在一片空旷坚固的土场停下车，那里似乎曾是流民们晾晒粮食的地方。 四人下了车，向着最近一栋民居走去。 进入屋内，房间里传来一阵浑浊的味道。 任逸屏住呼吸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跟想象中不同，没有任何打斗后的血腥痕迹。这家三口人挤在一张锈迹斑斑的行军床上，盖着脏污的薄毯。他们神色毫无痛苦，就像睡着一样，但身体已经干瘪、发灰、发脆，变成一种毫无价值的质地。 这种尸体是不会滋生病菌的，因为就连菌落，都无法在其上繁殖。 四人惊讶地对看一眼，江岚与白恒磊都是经验丰富的巡城者，他们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尸体的死状，正是抽干了生命能量的特征。 烟云松开掀起毯子的右手，紧张道：“这里出现了降临者？可他们为什么没有发生变异？” “不是。”任逸摇摇头。 他忽然想起许天薇描述的场景，“金蝉”捏着一个透明小瓶进入陵州城，小瓶里波光荡漾，听起来很像“天圆地方”中的水波。 任逸很清楚，“天圆地方”中的水波就是来自他体内的生命能量。 以此类推，所以…… 白恒磊深深皱起眉，“难道‘金蝉’把这些人的生命能量都抽取了出来？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 头顶关着的电灯泡突然爆出一阵电流，闪了几下。 四人如临大敌抬头。 “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厄运会被吸引过来。”江岚提醒道，“抓紧时间将整个镇子巡视一遍吧。” “您是大佬，您说了算。” 四人很快就将这条巷子转遍了，无一例外地，所有居民都于沉睡中死亡、干枯。 “整座镇子都失去了生机，应该不会有人为危险了，我们只要提防房屋倒塌……”任逸走向巷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 他盯着地上凹凸不平的土面，用鞋尖拨了拨，皱眉道。 其他三人凑了上来。 灰烬，某种东西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延伸了一路，就好像有人提着煤炉去倒垃圾途中洒了一路一样。 “似乎……是个图案？”白恒磊歪了歪头。 从这个角度，确实不好分辨那究竟是什么，毕竟那东西太大了。但是只有片段他们也能看得出来，这图案的线条连续、复杂，绝不可能是偶然形成的。 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用灰烬在地上画了一幅巨图！ “你们不要动，我上去看看。”任逸道。 说罢他身后空间骤然扭曲，下一秒，他出现在据点入口处的了望塔。 站在这里，整个小镇低矮破旧、七拐八绕的格局尽收眼底，任逸走到边缘，向着三人渺小的身影看去…… 当他终于看清那巨大图案是什么的时候，任逸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灰烬组成的一个巨大圆形阵法，由四只黑色燕子组成的形状，四只燕子都朝着一个方向旋转，头尾相接。燕子的身子和翅膀拉得细长，有种触须般扭曲诡异的美感。 “这是什么？”任逸看得惊呆，不由自主感叹道。 这座小镇上，为什么会出现一个这么巨大的图案？ 它跟那些被吸光了能量的居民又有什么联系？ 听了任逸的描述，江岚沉思道： “这是个很古老的组织，叫做‘启光会’。” 启光会！任逸瞳孔突然缩紧。 “启光会是从旧世界就遗留下来的极端势力，他们的行动一直很隐秘，各堡垒城对他们的了解知之甚少。”江岚继续解释。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的教义信仰‘光明’。他们相信，终有一天‘光明’会降临人间，结束所有苦难。” “就像这个图案，他们将自己比作终生追寻光和热的燕子，永世轮回，无休无止。” 光明？任逸皱眉，代表光明的不应该是太阳吗？跟星星有什么关系？ “或许，‘金蝉’那天晚上的行为应该是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这些居民的生命能量，就是被那种仪式收取的。” 神秘图案，诡异低语，北落师门星，天空中的巨手…… 任逸现在万分肯定：古籍上提到的僧人，偷袭陵州的幕后势力，就是这个启光会！ “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咱们不是事发后来到这里的第一批人？”烟云忽然顿了顿，犹豫道。 嗯？任逸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整个镇子确实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野外的据点，家家户户应该十分警惕才是。但刚才他们一路检查过去，一条街上家家户户门户敞开。从这里看去更加一目了然。 这绝对不正常！ “金蝉还有同伙？”江岚小声道，“还是来了土匪？” 任逸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可少说几句吧！” “最可怕的是，既是土匪，也是同伙……”白恒磊补充。 任逸恨不得给他俩一人一嘴巴。 呜呜…… 江岚话音没落，只见了望塔视线边缘处扬起一阵阵土黄色烟尘，将近十辆各种零件武器拼凑成的大型改装车呼啸着向这边驶来。 “靠，真有土匪！”任逸视线紧紧盯着逐渐靠近的土黄色浪潮，“跟镇子门口的车款式一样！那几辆车是他们的先头部队！” 车子在，说明土匪的先头部队还在这个镇子里！ “说不定还真是同伙！” “也可能是纯纯的倒霉……”江岚道。 白恒磊看向众人道：“不能冒险，咱们现在立刻回陵州。” “等一下，”任逸伸手阻拦，“我必须在这里过夜。” 任逸想起关于碧衣蝉的那个梦，他在梦中念过那个古怪的咒文。 虽然语调古怪，但任逸记住了。 当北落师门星出现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怪异阵法面前将咒文复述出来，会不会更清楚地了解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白恒磊惊讶：“为什么？” “相信我，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任逸给他使眼色，“到了晚上，或许我能找到关于那个阵法的答案。” “行吧……先下去再说！”白恒磊一把拽住他，四人跌跌撞撞冲下塔楼。 “我掩护。”烟云双眼瞬间一片迷蒙，四周空气开始泛起粼粼水波，树枝的色彩织入暮色中，暮色又将四人身影包裹。 “这边！”白恒磊钻进一间房子里，四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插上门栓。 “各位觉得呢？”白恒磊环视众人，悄声道。 江岚道：“既然是来调查的，当然以结果为重。如果任逸说他有办法，那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尝试一下。” 白恒磊想了想，“既然这样，现在江岚的能力完全进入低谷，任何一桩小事都有可能走向灾难性后果。为了减少波折，我们尽量躲避，不要正面与土匪起冲突。” “只要我们不发出动静，应该可以躲过……”烟云道。 咣当。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凌乱的货架上掉下一个空罐头。 任逸环视四周：头顶低矮，纵横交错的电线拖着电灯泡，就贴着他的头顶摇晃；满墙贴着捡破烂捡来的化肥袋子当墙纸，一摩擦声音巨响；脚下、墙边全都堆满纸箱子、塑料瓶……这简直就是个垃圾堆啊！ 任逸崩溃地无声大喊：“我真是服了你们了！简直倒霉到家了！那么多间房子，偏偏选了个垃圾堆！这不发出声音都难啊！” “没事，”江岚安慰道，“脏乱差也有好处，这种地方土匪肯定不会进来搜的……” 嗡、嗡！ 江岚刚说完，四人突然听见狭小的房间里传来越来越响的手机震动。 一部手机躺在旁边铁架子上，随着震动，几乎要从边缘掉落。 谁说脏乱差土匪就不来了？ 任逸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大哥。 上面还有9个未接来电。 嗡、嗡！声音越来越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任逸身上。 真是服了！ 江岚道：“接电话，稳住他们，顺便打探消息！” “……都看我干吗！”任逸张口型骂道，烫手似的一把抓起那个震动不止的手机，“这什么牌子的！不接电话就越来越响！以后我看见一个砸一个！” “喂！”任逸按下通话键，对面立刻传来一个大嗓门，“死哪去了？一天不接电话！” “不是说让我们过来捡漏吗？你小子不会要独吞吧！” 任逸听着，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活着的土匪，或者土匪的尸体。 车在，手机也在，可是人没了。 两辆车，大约八个人，一个都没出现。 距离第一通未接来电已经过去三个小时，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出事了。 任逸盯着手里的黑色残破电话，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三小时前，这座已经死亡的小镇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六十五章 又是突发状况 呜呜—— 小镇入口处，夜幕下几辆裹在黄泥里的改装车车头已经清晰可见。 车内播放着动次打次的劣质低音炮歌曲，灯光乱闪，一个满头红毛的小青年从天窗钻出来，举着望远镜瞄了半天，惊喜怪叫道： “哈哈，大哥，镇上果真一个人都没有！” “这下咱们可以干票大的了！” 他的话通过车内对讲传遍前后，一时间荒野上响起一片欢呼，音响放得更大了。有人降下车窗，像甩套马杆一样甩着花花绿绿的牛仔外套；有人把腿翘到挡风玻璃上。 “歪？王二孬这小子敢挂我电话？反了天了！” 队伍正中间，纯黑色的吉普后座传出一声大骂，戴着金链的光头大哥一把将手中电话扔出窗外，铛地磕在石头上，屏幕黑了。 紧接着后面一辆车的轮胎碾上去，手机粉碎。 “大哥消消气，这已经是第六个了。”旁边小弟立马递上来一部新手机。 “我捡了一辈子垃圾了，就不能享受享受吗！”大哥怒道。 …… 任逸盯着手里的电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仔细在屋内巡视一圈，就连犄角旮旯都看遍了，空无一人。 那个土匪为什么会把手机落在这里？他人又去哪了？ “这个镇子还有隐情！”任逸忽然道。 叮铃铃铃…… 这时，空气中似乎又响起一阵遥远的手机铃声。 “是在这个方向。”贴着窗口站立的烟云回过头，警惕道。 任逸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发现声音果然来自屋外，那有一座铁皮房，四面无窗，似乎是个公用仓库。 “或许土匪们都进仓库搜刮东西了。”她继续道。 “不太可能……这么长时间，铃声还在继续。”任逸沉思许久，“应该是出事了，我们得去看看。说不定有线索。” 四人迅速开门，在夜色中横穿小巷，进入仓库入口。 咳咳……众人一进来就闻到了仓库特有的霉味，里面近乎完全黑暗，过了很久视线才慢慢清晰起来。 仓库是一个通向地下的长方形，众人脚下不远处就是向下的楼梯入口。 从这里看过去，下方逐渐缩小的长方形里面异常黑暗，像是蠕动着某种有生命的形体。 “等等……你们看，那是什么？”烟云盯着旋转向下楼梯，的声音凝重起来。 一道亮光从黑暗底部反射上来，光芒逐渐消散，很多尘埃在其中晃荡。 白恒磊皱起眉：“光？为什么会有光？” “是手电光。”任逸道，“土匪的先头部队进入了仓库下层。手机铃声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手电亮着，却不接电话？”烟云不解。 任逸点头：“说明他们已经遭遇了危险。下去看看。” 四人顺着楼梯走了下去，一柄老式铜制手电扔在仓库中间的空地上，就是它发出微弱的黄光。环视四周，仓库靠墙摆放着许多铁架子，上面存储着一袋袋米面、还有桶装食用油，贴着各家各户的标签。 果然是村里的公共仓库。 “好难闻的味道！”烟云一走下来就开始接连打喷嚏。 “是酒味。”任逸走到手电掉落的地方，那里散落着一大堆瓷片，一大滩水渍泼在地上。 瓷片旁边，扔着一挂子弹、两支自制猎枪、鼓鼓囊囊的破旧户外包，里面塞满又皱又脏的纸票、牛肉罐头、金银物件……之前一直响的手机也插在侧兜里。 “这是土匪们从各家劫掠来的物资，”任逸翻了翻，“然后，他们发现了这里的藏酒，很高兴，决定庆祝一番……” 他的目光来到地上的酒渍。 “他是在喝酒的时候遭到了袭击，人不知所踪。” 白恒磊摸出一只怀表模样的探测器，上面的红色指针一直飙升，然后像是失去了方向似的摇晃不停。 他看了半天，皱眉道：“这里残留着很高的辐射指数，曾经有降临者出现过。不知跟启光会有没有关系？” “不一定。或许只是受到我厄运的吸引，无意路过这里而已。以前在龙符城也经常遇到这种情况。”江岚道，“降临者需要大量生命能量的供给，附近几个据点中已经没有活人，不可能支撑它入侵现实的。” 果然，指针的晃动频率趋于稳定，渐渐向着起始点下滑。 “辐射反应没有增长，应该是虚惊一场。”白恒磊收起怀表，环视四周道，“但仓库不能久留，土匪进入镇子之后，肯定要搜刮这里的。” “接下来要怎么办？”任逸问道。 江岚思索道：“暗中观察土匪，看看他们是否和启光会有联系。” “大哥你看，不少金子呢！”一扇门被踹开了，红毛小弟欢喜地跑了出来，双手捧着许多金币。据点里大多数流民还保留着荒野上的习惯，存储各方势力都认得的硬通货。 死寂的小巷被一盏盏灯光照亮，瞬间充斥着大呼小叫的声音，光头大哥的马仔们纷纷跳下车来，挨家挨户搜刮，整个小镇四处响起叮咣的倒塌与破碎声。 改装车队停在了小镇中间的停车场。那里地势平整，还建了几处凉棚，众匪立马占据了这块地方，将各自搜罗来的食物、烟酒排开，准备享用。 “摆过来！”光头大哥心满意足地从其中捏出一支旧世界的雪茄，立马走过来一个小弟给他点上，“二孬他们人呢？去找找。” “好嘞。”小弟点点头，麻利地退下了。 光头大哥喷了一口烟，“今天收成不错，咱们好好快活快活！” 唰、唰—— 停在四周的车灯同时打亮，将整个广场照得亮如白昼。小弟们抱来柴火，轰地一声火苗窜起，众人欢呼鼓舞，音响开得震耳欲聋。 此时，有人从停在最后的皮卡车上牵出来一头不知从哪个村里抢来的绵羊。 “咩……”感受到疯狂的气息，绵羊吓得瘫在原地。 “哈哈哈，今晚吃羊肉！”光头大哥拍掌大笑。 “救命！”车里传来一声娇弱的呼救，一条粗麻绳垂到了车外，不停颤抖着。 “下来吧你！”众匪纷纷起哄，拽起地上的麻绳用力拖，一个穿着残破麻布裙的身影跌出车门，摔在满是砂石的空地上。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农家少女，两条麻花辫已经松散，脚上没有穿鞋，已经磨出血泡。她浑身被绳子捆得结实，嘴里塞着一条破毛巾，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泪水滚落，正充满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到了少女的恐惧，篝火旁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磨刀，起灶！”大哥打了个响指。 人丛中窜出来一个瘦猴似的小痞子，背后背着一叠刀具，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熟练地抽出剔骨刀。 “你们在这儿好好料理着，”光头大哥牵起地上的麻绳，邪恶一笑，“大哥要去忙点别的事情……” “噢……”四周又是此起彼伏一阵尖叫。 “大哥，快过够了别忘了我们啊！” “忘不了！”光头迫不及待站起身，几个贴身打手鞍前马后地跟着，在众土匪羡慕的目光中远去。 “呸。什么脏活累活都扔给我，一个个偷奸耍滑，啥都不干！”大哥走后，负责宰羊的那瘦猴恶狠狠嘀咕道。 说罢，他拎起剔骨刀晃晃悠悠远离了人群，自己找水边磨刀去了。 “大哥！这里就不错！” 走出不久，身后一个小弟讨好地笑着，伸手指向路边一栋破旧小楼。 “好、好，就这里！”光头大哥迫不及待，一脚踹开大门走了进去，身后四人左右挟持这农家少女立马跟上。 进了门，大哥啪啪按亮吊灯开关，一把推开挡在沙发前的茶几，将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丢在地上，开始手忙脚乱地解裤腰带。 “救命！救命啊！”少女在麻绳下拼命挣扎。 “娘的，给脸不要脸！”半天没有得逞，光头大哥恼羞成怒，一巴掌甩在女孩的脸上。 就在这时。 嘎吱—— 楼上传来一声老旧木头响动，回音空旷，十分诡异。 沙发旁的六人同时僵住了，光头大哥双眼通红，少女满脸泪痕，四个小弟忠心耿耿地站着，此时一齐转动目光，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原来，这房子还有道木楼梯通向二楼，光头火急火燎地冲进来，都没有注意到。众人看过去，二楼正隐藏在黑暗中，挂满蛛网。木头腐朽的味道一阵阵飘散出来，仿佛后面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古怪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大哥，有动静！”一个小弟吞了吞口水，说道。 “就在阁楼里！”另一个也说。 “他娘的废话！我能不知道在阁楼里！”光头大哥又气又怕，一巴掌抽过去道。 “会不会是王二孬几个，躲在楼上？”第三个小弟胆怯道。 “……就是木楼梯年头太久老化了，破房子都这样。”光头大哥擦了擦锃亮脑门上的汗，“不管它，继续继续。” 说罢，继续将手伸向瑟瑟发抖的少女。 嘎吱—— 那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清晰无比。 是一扇木门轻轻被推开的声音。 “上、上去看看？”大哥解裤腰带的手慢慢绕向背后，掏出了一支手枪。 第六十六章 我王老六服了 阁楼。 狭窄的三角形小屋里，任逸四人面面相觑地紧贴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头顶上一条断裂的木横梁垂在任逸、江岚、白恒磊三个较高的男性头上，刚才白恒磊就是活动活动脖子，也不知怎么就把它给撞塌了。 “这次又是谁！”任逸环视另外三张脸，无声吼道。 “它自己开了，我们谁都没动！”白恒磊不敢再动，目光指向锈迹斑斑的门把手，也张口型道。 “晚上的时候，霉运会比较强……”江岚擦了擦额头的汗，“现在正好是十点。” 任逸瞪他。 “你可以往好处想，至少过了十二点，霉运会逐渐减弱……” “嘘……”其他三人屏住呼吸，“小心把土匪吸引来！” 江岚道，“哪那么容易就被听见了。” 哒。哒。 不远处一片黑暗的楼梯上，忽然响起一个慢吞吞的脚步声。 任逸三人看向江岚，“点儿背的时候就少说几句吧！” 要来了？ “大、大哥！”楼下模模糊糊传来一个很哀怨的声音，“你让我先上啊？” 任逸转头盯着未知的走廊深处，全神戒备，等待着。 夸嚓！ 光头大哥正带人鬼鬼祟祟摸上楼梯，突然一声巨响，走在最前面的小弟脚下木板裂了个大洞，身影莫名一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哎呦……”掉下一楼的小弟背后正好砸在断裂的木板上，木板上杵着一颗钉子。 光头大哥看着这出大变活人，惊魂不定地拍着刺着老虎头的胸口，双眼惊恐地瞪到最大。 “好险啊！幸亏我没走在最前边，那掉下去的不就是我吗！”大哥心有余悸凑到黑幽幽的洞口边看了一眼，小弟还躺在地上打滚哀嚎。 “你，往前走！”大哥回过头来，冲另一个小弟一努嘴。 “啊？我啊？”被选中的小弟哀嚎，“大哥，我看算了吧。就是木头年头久了嘛，有声音很正常的，你看这楼梯都坏了……” “对啊对啊，这里就是不结实，咱就别上去了吧！” 另外两人也纷纷附和，生怕下一个被选中的就是自己。 “那不上去了？”光头大哥也开始借坡下驴，含含糊糊地转头往回走。 “哈哈，他们也开始倒霉了？”任逸没等来对手，却听到外面大呼小叫的。 “他们进入了我的波及范围之内。”江岚道。 “你这无差别攻击有时候还挺有效的。”任逸点点头。 “他们似乎是要走了！”烟云趴在门框上偷听，惊喜地转头道，“冲突可以避免了！” 铛…… 就在这时，任逸背后的衣架倒了，任逸在幸运能力的庇护下，衣架子一歪，莫名倒在白恒磊身上。 “啊！”后脑勺猛地一痛，白恒磊惨叫出声，在沉重的老式木质衣架底下用力挣扎。 刚转身要走的大哥突然又转过头，盯着黑洞洞的阁楼怒道，“楼上就是有声音！” 说罢又要上楼。 哗啦哗啦！ 墙上挂着的一排画框莫名其妙同时砸下来，碎玻璃像大雨一样劈头盖脸崩了他们一脸。 光头大哥赶紧弯下腰用胳膊去挡，再站起来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血点。 “大哥，这楼不结实，咱快走吧！”小弟连连叫苦。 大哥也被这接连两场意外吓得不轻，点点头，贴着边再次往楼下走。 “哎呀！” 刚走出没几步，阁楼深处那扇虚掩着的破木门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 “你叫唤什么？” 任逸刚松一口气，贴着耳朵突然传来烟云的尖叫。 他一把捂住烟云的嘴，怒道。 “有耗子！”她的小皮鞋不停在地上跺着。 除了任逸有老李护体，剩下两人都被高跟鞋踩得五官扭曲。 “娘的！”光头大哥又怕又怒，两只眼睛涨得通红。 啪、啪！ 一片死寂中接连爆出两声枪响，光头大哥牙关紧咬，火光从他手上喷射而出。 铛！ 其中一枪莫名其妙打在了柱子上，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弹回来，大哥的手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下一秒突然嗷地一声惨叫，手臂已经开始汩汩冒着鲜血。 “闹鬼啊！”大哥难以置信地看着变红的衣袖，颤抖大叫。 “大哥，今天诸事不宜啊！” “别再上去了！” 三个小弟纷纷冲上来，将大哥往楼下拖。 “快走快走！” 任逸等人在楼上听着，下面脚步声慌里慌张地远去，小楼又恢复寂静。 “啊哈哈，”任逸大笑，“我宣布他是今日最惨！” “这下没事情了，他们不会再回来。”江岚也松了口气。 “你就不要再立g了！”众人齐声道。 就在这时，任逸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异常甜美婉转的女声。 “是降临者。它又回来了。” 是忒弥斯女神的声音！ 任逸大脑立刻嗡地一声，背后冷汗全湿。这个声音只有他能听到，白恒磊、烟云三人还在毫不知情地清理着房间，只有他自己知道，危险已经出现！ 降临者真没走？ 任逸直起身，透过窗外看着黑暗的天空，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但一种无形的恐惧正在悄然升起…… 光头大哥带着手下跌跌撞撞逃回停车场，气还没喘匀，就看见之前被派出去找王二孬的小弟面色凝重地跑了过来。 “大哥，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他们人不见了！” “嗯？”光头大哥皱眉。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总打电话不接，肯定出意外了！”小弟分析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顿饭吃得很干啊……”不远处，围着篝火喝得醉醺醺的土匪中，有一人打着饱嗝儿疑惑道。 “不是干，是太湿了。”有人纠正他，“光喝酒了，没吃菜啊！饿啊！” “羊肉呢？”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不是让瘦猴去弄了吗？这半天了，弄哪去了？”众人晃晃悠悠爬起身，四处寻找。 “咩……”远离人群的地方，一棵小树旁，传来绵羊的叫声。 土匪们顺着声音找过去。 羊还在，但负责杀羊的人没了。 “哎，这不是瘦猴的菜刀吗！”突然，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人大喊。 众人立马走过去，只见瘦猴的剔骨刀仓惶扔在水塘边。 “不会喝多掉水库里了吧？”有人走过去看了一眼，水库在月光下微微荡漾，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喝得烂醉的土匪们才知道出了事情。 恐惧的气氛迅速在众人之间传染。土匪们立马酒醒了，大呼小叫向着篝火的光亮逃去。 “大哥，瘦猴也没了！” “这镇子上有埋伏！”从楼梯上跌下去的红毛大喊，“装神弄鬼的，我们中了计，大哥还挨了他们的黑枪！” “大哥！怎么办！” 众人齐声大吼。 “这……”一下子听到队伍减员九人，光头大哥面容立刻扭曲起来。 腮帮子咬得嘎吱作响，他盯着跳跃的火光，狠狠吐了口唾沫，大吼道：“怎么办……硬碰硬！” “给我搜！” 恼羞成怒的声音在整个死寂的小镇上回荡。 “大哥，发现一辆车！” 不久，一个小弟慌里慌张跑来报告。 “哪里！”光头大哥杀气腾腾跟了上去，空旷的晒粮场上，任逸的吉普停在那里，车身上“任氏镖局”四个字在一簇簇火把环绕下熠熠生辉。 “镖局？”光头大哥牙关紧咬。 “躲在阁楼里的那伙人？”三个陪他逃出来的小弟道，“就是他们在装神弄鬼？” “他们杀了咱弟兄！” “求大哥为兄弟们报仇啊！” 众土匪火把一振，接连喊道。 原来不是闹鬼，那就好办了……光头大哥点起一支烟，只有一辆车，最多不超过四个人…… “所有人都给我过来！”大哥深吸一口，猩红的火光猛地烧掉了香烟的一半，“咱们烧了这辆车，将他们逼出来！” “好！” “怎么会有降临者？”任逸脑子里天旋地转，“按理说没有足够的生命能量，它是不会被吸引来的啊？江岚就这么倒霉吗！” “救命！” 楼梯下，蓦然传来一个女孩子小声地呜咽。 是那几个土匪带进来的女孩子！任逸猛地反应过来，要赶紧将她救到身边！ 这座小镇里已经不剩几个活人，降临者要行动，必然要吸收生命能量，不是选择那群土匪，就是这个女孩。 按理说，降临者不会选择单个人的。 但这个女孩离他们最近，或许已经进入江岚的厄运影响范围，结果怎样不好说。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降临者下一秒就出现在她周围…… 想到这里，任逸率先拉开门，一个箭步冲了下去。 “怎么了？”剩下三人还不知道危险将近，疑惑地追了出来。 楼下，被困住手脚的女孩摔在了地上，正在徒劳挣扎。见到任逸等人，立刻眼泪汪汪地投来求救的目光。 任逸快步走上去，抽出别在腰带上的匕首，迅速割断绳索。 就在这时，夜风中传来一声遥远的大吼： “咱们烧了这辆车，将他们逼出来！” “坏了！”白恒磊唰地站直看向远处，“咱们的车还停在外面！” 烟云焦急道：“他们要烧车，怎么办？” “从他们这怂样看……就是一伙不入流的混混，跟启光会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这样，咱们就不必费尽心思从他们身上打探什么了。”任逸丢下绳索，不紧不慢收起匕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让他烧，能烧着算我输。” 晒粮场上，光头大哥在众人拥簇之下，单手拎起一桶油，哗啦哗啦浇在了车头。 他冷哼一声，缓缓转身，从身后一人手中接过火把，唰地扔了过去。 火把在空中飞旋，当地一声落在引擎盖上。 “噢！”众人一阵欢呼，期待地等着火焰蹿升的场面。 可就在下一秒，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火焰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熄灭了！ “这……”光头大哥暗中惊慌，转身又夺过一支，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唰—— 这次，火焰在空中就熄灭了。 “怎么回事……”四周一下子响起众人惊讶、恐惧的窃窃私语。 “闭嘴！”大哥怒吼，“一起上！” 砰！ 话音未落，所有土匪手中的火把一齐熄灭。整个晒粮场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有鬼啊！”两秒沉默后，小弟们扔掉手里的火把棍，大喊道。 …… 不远处，任逸四人带着救出来的女孩静静站在树林里。烟云用能力隐蔽着他们，土匪们注意力全在吉普车上，半点没有发现。 任逸抱着两臂站着，只是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土匪们的火把立即熄灭。 “天啊！”浑身伤痕的女孩惊讶地捂住了嘴。 江岚暗暗吃惊：这就是陵州的实力吗？ 只有白恒磊知道，任逸使用了“鬼佛”，扭曲了火焰的自然属性。 跟在身后的几个小弟已经开始恐惧，“大哥，您不觉得，咱今天实在太背了吗？” 啪，光头大哥正一肚子气没处撒，一个大嘴巴抽了过来。 “给我砸！” 看着身后乱成一团的众人，大哥恨铁不成钢，抡起地上一支熄灭了的木棍，呼呼向着挡风玻璃砸去。 ……怎么又是砸车啊？任逸在一边看得大跌眼镜。 道上大哥思路怎么都这么一致？你们都同一个补习班出来的吧？ “我来吧。” 任逸刚要再次发动“鬼佛”，烟云上前，眼中突然涌起一阵迷蒙。 光头大哥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吉普像海浪一样荡漾起一阵波纹，迅速融入四周空气中，在众人眼中消失了！ “鬼啊啊！” 土匪们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恐惧，四处逃窜。 “都别慌！像什么样子！……”光头大哥喝道。 “回来！回来！” “都他妈慌什么！” 未知恐惧面前，没人再听他的，晒粮场上逐渐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您是哪路好汉？出来见一面吧！” 许久，光头大哥缓缓举起双手，眼里的凶光终于熄灭。 “您本事大，我王老六服了！” 第六十七章 远离一切水源 “您也是冲着‘生意’来的吧？我今天把话撂着，绝不跟您抢！” 光头大哥王老六继续对着虚空喊话。 “我知道您神通广大，能把东西变没了。我的弟兄们也在您那吧？您就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吧……” 嗯？任逸听到重要信息，心中猛地一惊。 什么生意？难道又猜错了，他们真跟启光会有联系？ 任逸疑惑地跟身边三人对视一眼。 “我去问。”烟云上前一步道。 “装逼的时候到了是吧？”任逸看着外面毕恭毕敬的王老六，哈哈一笑，“帮你撑场面！” 晒粮场上，乱了套的土匪们正像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忽然，他们感觉自己的关节不受控制了，惊恐立刻涌上心头，然后更加惊恐地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时间，所有奔逃的身影都定住了，维持着自己之前的姿势，万分诡异。 咯啦、咯啦。 他们突然同时僵硬转头，齐刷刷朝向了月光下树影婆娑的森林。 “这……”大喊的王老六感觉到了背后的异常，转过头，就发现自己所有的手下都变成了僵尸一样。 唰！ 下一秒，所有土匪突然双膝一软，极不自然地到了跪地上。 任逸双眼爆发出晶莹的钻石光芒，无数虚无丝线从他们身上蔓延出来，飘向黑暗的森林中。 “说说吧，生意的事。” 一个女人的嗓音猝然响起。 王老六猛地回过神来：“啊？好汉您是女人啊？” “……少废话！” “您在哪啊，我不是故意扯皮啊，我是想问问您的方位，我好跪得虔诚一些……” “我就在你面前，快说。”烟云扭曲了四周的环境与自己融为一体，怒道。 “我们就是荒野上一帮拾荒的，四处流窜。无意中听见你们陵州的极夜堂最近不知做啥买卖暴富了，就想来入伙。” “二孬是我派出来探路的小兄弟，他说这附近好几个据点的人都死绝了，我就想着进来捡漏，发一小笔财……结果就遇上您了。”王老六解释道。 “消息哪来的？” “我们捡了一封极夜堂内部的通信……在车上。我去拿。” 极夜堂？难道他们也牵扯其中？任逸思忖，那这盘棋真是越下越大了…… 他脑海中丝线松动，缓缓放开牵拉着王老六的那几根—— 滋啦！ 就在四人放松警惕时，一道电弧准确无误射向烟云的方向！ “啊！” 烟云没有防备，惨叫一声被电弧缠住，昏了过去，瞬间从周围空气中显露出来。 “你们几个敢跟我装神弄鬼？” 王老六浑身蓝色火焰噼啪乱闪，握紧双拳，嚣张大吼道。 “汽车消失时我就看穿了你的能力方式！” “小丫头片子，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一个能力者？” 任逸大惊，立刻切换“巽风”，闪身将烟云拖回。 知道不是闹鬼，众土匪立刻恢复了气焰，不就是能力者吗！谁还没打死过几个！ 火力压制不就行了！ 哒哒哒—— 他们瞬间抄起家伙，枪口火舌交织，密密麻麻向着森林吐出弹丸，映得一半天空忽明忽暗。 “怎么办！”火光交错中，白恒磊大喊。 到处都是刺鼻的硝烟味道，灼热的气流近在眼前。 他肩上倒着没有知觉的烟云，还得分神照顾救出来的农家女孩，以及此时格外容易被子弹“关照”的江岚。 “你带他们转移！”任逸大声回道。 空气瞬间扭曲，子弹唰唰飞过来，可刚才四人站立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 只剩任逸站在树林最边缘的地方，紧紧盯着火光起伏的地方，自语道：“老李不是说这能力还能抢银行吗？抢银行遇见的可不止这点火力吧？” “我这一天两万，得值回价钱才行！” 任逸后撤右退，做出助跑姿势。 “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要是不灵，不管老李在哪，我都得把他揍一顿才行！” 哒哒哒！ 四五挺机枪同时开火，子弹如大雨倾泻！ 唰—— 几乎是同一时间，任逸向着火光猛冲而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空中所有飞旋的子弹都像是撞到了某种无形的力场，瞬间扭曲了原本的轨迹，噼里啪啦四处乱打！ 一时间整个晒粮场飞沙走石，高空树枝纷纷折断坠落，地上被一发发子弹打出凹坑，铛铛乱响，溅起火星、砂石无数。 “怎么回事！”手握枪把的土匪逐渐惊慌。 接下来出现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画面，黑暗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年轻男人，完全无视漫天乱飞的子弹，径直向他们走来！ 一群失控黄蜂般的子弹在擦着他飞过时竟然躲开了，在空中诡异地转弯，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重新打向射出子弹的土匪！ “啊！救命！” 子弹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紧追不舍，土匪们纷纷扔下枪就跑。 “哎你特么打着我啦！” “停手！自己兄弟！” 年轻人一路走来，所到之处接连响起土匪们的惨叫。 他越走越近，目标正是王老六。 更离谱的是，那年轻人手上居然拎了一块砖头！ 看到自己刚刚重组起来的部下再次溃散，王老六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你用了什么能力？”王老六大吼。 任逸平静笑了笑，“我还没使用能力呢，他们只是单纯的倒霉。” “我跟你拼了！” 王老六双眼通红，腮帮子咬得咯吱作响，银蓝色电光再次噼里啪啦绕着他全身冒起！ 他铆足全身力气，两条电龙缠绕上他的胳膊，王老六飞起身子，轮拳直扑任逸！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王老六头顶响起，在他靠近的前一秒，任逸扔出板砖，正好拍在他的光头顶上。 电光瞬间熄灭。 任逸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王老六同情地点点头：“倒霉到极点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我是过来人，深有体会。” “但你也不能动不动就砸人家车啊？” 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江岚心中暗暗惊叹。 “即使在厄运范围之内，也能保持毫发无伤的状态！那他正常发挥得多恐怖！” “陵州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年轻镖师就有这样的本事！” 缺胳膊断腿的土匪们哀嚎着躺了一地，王老六头上顶着个大包，一脸讨好地微笑道：“哥，以后我管你叫哥。” 任逸心里很不情愿……你都一把年纪了，这个“哥”字怎么好意思叫出口的呢？ “您是陵州任氏镖局的人？兄弟听说过！” “您怎么称呼？您要是不方便透露，我就管您叫任哥……” “任哥我知道错了，我有眼无珠，您一看就不是爱计较的人，把我的弟兄们还回来吧！” “先说生意的事。”任逸冷道。 “噢噢！”王老六赶紧赔笑，“刚才我说的确实是实话。我们就是喝酒的时候，听见隔壁桌说的。” “他们是极夜堂的小喽啰，平时排不上字号的那种。那天，我看他们出手特别阔绰，心里还纳闷儿呢。这时候就听见他们说什么，‘大哥真有本事，揽了这么个好买卖，以后吃香喝辣’之类的。” “我们听着羡慕，就也想来入伙。” “根本没有什么书信，那是我瞎编的。我就只知道这些了。” 好吧，看来在这里偶遇他们，真的只是意外，是江岚太倒霉了而已…… “任哥，您把我那几个弟兄放了吧？”王老六试探道。 “真不是我干的。” “啊？”王老六傻眼，“难道这小破据点里还有别人啊？” “……救命！” 就在这时，远离篝火的地方，响起一声惊恐扭曲的尖叫。 任逸耳边，再次传来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出现了……” 不好！又来了！ 他唰地站起来，拔腿便向声音的来处跑去。 声音来自水库边，镇上居民或许是因为方便，在公共区域修了个方形蓄水池。此时整个水库隐藏在车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看上去阴森异常。 “怎么回事？”任逸喊道。 一个右腿受伤的干瘦年轻人跌坐在地，倒退着往后爬，指着前方语无伦次道：“……消失了！他他他消失了！” “我让他去打点水清洗伤口……” “然后就听到扑通一声！” “我以为他掉水里了，就赶紧过来找，结果！” “我刚挪过来，水库里一直在扑腾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 他吓得再也说不清话，黑眼珠不停剧烈颤抖。 任逸两步扑到水池边上，弯腰去看。 水面仍在荡漾波动，显然这里刚才并不平静，但水里没有人影。 白恒磊握着怀表凑上来，压低嗓音道：“这里有剧烈的波动！刚才降临者就出现在水中！” “水？”任逸惊道。 接着他突然想起，在仓库地下室中发现那部手机时，地上正好砸碎一个酒坛子。 应该是那土匪偷喝酒时，降临者就藏在酒坛子里。 “水有问题？”王老六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凑上来追问。 “你们仔细回忆一下，之前有人消失的时候，是不是附近都有水源？” “对啊，”身后土匪中，立刻有人拍大腿怪叫，“瘦猴失踪的时候，也是在水边！” “对，他、他去打水做饭了……”几人纷纷附和。 任逸点了点头，“根据已有死亡事件推断，这个降临者有极大概率藏于水等液体中，当人类靠近水源时，就会受到攻击，被同化为类似于水的液体。所以他们出事后，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万幸啊。”王老六拍胸脯出了一口气，小声咕哝道，“要不是在阁楼里遇见大哥，我还打算洗个澡呢…… “您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对降临者了如指掌？”王老六双眼放光，更加崇敬地看着任逸。 后面瑟缩的众土匪也一脸震撼地看了过来，“早听说陵州城有个收容物，叫啥女神，一眼就能看出有没有降临者，所以陵州的城防是东部联盟里最好的，从没被攻破过。任哥你这本事不比女神强？” “别别别……”任逸疯狂摆手，女神就在我耳朵边上啊！你这样说不合适吧！ “你看看，还谦虚……”土匪们更加刮目相看了。 另外三人看他的眼神也有点变化。 “这……这能力确实很像女神。”白恒磊暗自思忖，“但女神完全被巡城司控制住了啊，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呢……” “似乎女神对他的态度确实有些特别。上次‘金蝉’破坏了收容条件，女神明明进入了休眠，可还是被他召唤了出来……甚至显出没人见过的精神体形态……” “看来李部长让我监视他，还是有道理的。” 江岚也很震惊：“陵州城的实力这么恐怖吗？那更要搞好关系了！这次援助来得值啊！” 任逸心中尴尬：真不是啊，主要是有人在我耳朵边上念答案，我不听也不行啊…… “那现在怎么办？”土匪们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为他马首是瞻地期待道。 “任哥，我们大哥都管你叫哥了，你一定得救我们啊！” “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似乎跟调查任务无关。”白恒磊看了一眼任逸。 “反正我们要等到星星升起，放任这群人在这里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只能让更多的人喂了降临者，平白增强它的实力。” “从目前看来，它还没苏醒，只是在附近徘徊。” “将他们管控起来，躲过今夜的低谷期，说不定能避免一场血战。” 江岚点点头，“有道理。” 说罢，任逸看向王老六道：“你把剩下所有人聚集到一起，远离一切水源。” “哎哎，好！” 王老六忙不迭点头。 第六十八章 倒霉到家了 惊恐的土匪们不用聚集自发地凑成一堆，在任逸的带领下快速离开。 任逸领他们再次回到仓库。各家各户中肯定缺不了水，因此躲进民居里肯定是不安全的。而仓库为了防止食物霉变，除了那几坛酒，肯定是没有其他水源的。 任逸在王老六惋惜的目光里把最后几坛扔到远处，默默发动了“鬼佛”。 “水在正常状态下是固体。” 任逸屏息凝神，默默说道。 咯啦咯啦…… 以任逸为中心，瞬间整个镇子传来无数细小的凝固声。 堆着脏碗的洗手池里，漂着油渍的水面迅速变硬变白，凝结成一面朦胧的冰晶。 滴答、滴答—— 某家漏水的水龙头上一秒还在滴水，下一秒出口滚落一颗璀璨的冰晶，弹到了地上。 接着是啪啪此起彼伏的爆裂声，所有水瓶、水管、水桶、水缸全部裂开！ 镇子上所有水源同时凝固成不散发任何冷气的冰晶，从高空俯视，仿佛被装进了透明水晶球！ “好了，现在它没地方藏身，不会再出现了。” 拍了拍手，任逸平淡返回窗边，注视着夜幕上的每一寸变化。 “这……”剩下众人面面相觑，“瞬间把所有水都倒空了？这是什么恐怖的能力？哥！你真是我亲哥！” 土匪们争着抢着，一个挨一个紧紧凑到了任逸身边。 任逸没空搭理他们，只顾着看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空中仍旧一片漆黑。 “喂，怎么回事？”白恒磊问，“咱们的计划不会又有变吧？” 是有些不寻常，任逸又看了一眼天空，现在是秋天，南边最明显的一颗星，倒是很容易发现。不至于错过了吧？ 突然，靠在进门处墙角的红毛腾地醒了，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上，疯狂尖叫！ 他右边一直倚着一个半边脑袋剃秃的胖子，此刻那人凭空消失了！ “啊啊救命！救命！” 他踉跄着向圆圈中间爬来。 “大壮没了！我刚才还倚着他，说没就没了！”红毛指着圆圈边莫名空出来的角落。 “你不是说镇子上已经没有水源了吗！” 一瞬间，所有离那个角落近的人争先恐后爬起，冲任逸哀嚎道。 咔嚓！ 争吵间，忽然一道雷电劈下来，照亮模糊的玻璃窗，白光落在每一张惊恐的脸上。 哗啦啦啦…… 所有人寂静了，雨声淅淅沥沥响起，转眼暴雨倾盆。 下雨了！ “靠，怎么还是这么倒霉！”任逸一拍脑袋大喊，“偏偏今晚下了大雨！” “下雨肯定看不到星星啊！” “这里漏雨！”红毛一个箭步冲上去，指着玻璃窗上一个弹孔，大喊。 “啊啊啊！”众人跳脚避开。 中间地势地，雨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蔓延了过来，像一条蠕动的黑色蛞蝓。 水流越来越快、越来越粗，然后分成好几条叉，向各自的方向继续爬行。 刚才大壮消失的地方，赫然一片湿漉漉的印子。 “又偏偏挑了个漏雨的屋子！” 任逸狠狠一拍额头，暗自咬牙骂道。 任逸转身，忽然发现屋里所有土匪都站在他的背后，一脸惊恐与怀疑地看着他。 “房子可是你选的！” “……你究竟能不能对付降临者？” “你之前的那些话，不会是瞎编的吧！” “任哥，你……确定是水的问题吧？”王老六吊着一只包扎好的胳膊，脸色有些为难地走了过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任逸看着眼前这群忽然翻脸的土匪，心里有种被反咬一口的愤怒。 “我没有义务救你们，爱信不信。”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哗啦啦的雨势还在继续，听起来大有积水暴涨的趋势。 虽然任逸冷着脸，但心中有了一丝慌乱。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脑子里一直反复出现大壮消失后墙上地上的水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水渍很少，大壮体型又很胖，极有可能是他长时间坐在那里，热出的汗。 那么一点点水，真的能够附着一个降临者，然后瞬间将他吞没吗？ 不太可能吧？ 任逸又想到之前两起失踪事件，瘦猴消失的地方可是一大片池水，他消失之后，整个水面都在晃荡。 还有那个喝酒时被偷袭的土匪，小小一个酒坛，地上还洒了一大半，真的能将他吞噬吗？ 会不会……这个未知的敌人不只有一种攻击方式呢？ “啊啊啊！” 就在任逸头脑飞速思索时，角落又响起一阵惊恐的嘶吼！ “红毛！红毛消失了！” 角落里，一圈人之间赫然又多了个缺口！ 四五个打扮各异的土匪双眼瞪出了血丝，哆嗦地指着地面，不停大喊。 “他腰摔伤了，就躺在这里！”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唰一下就不见了！” 任逸一个箭步冲上去，地面干净得很，一滴水也没有。 任逸瞬间慌了，头晕目眩。 “这次屋里没有水吧？你怎么解释？”背后何三江再次站起来，大声挑衅道，“其实根本没什么降临者，就是你们搞的鬼吧！” 任逸用力摇了摇脑袋，女神的声音再度起悄然响起。 “这次的降临者，我将它称为‘最优进化。’” “它创造出一种完全与现实违背的进化规律……” 居然是这样？ 任逸飞快思索，大叫一声：“我明白了！” “我们的本能认知里，只有生物才能捕食另一种生物，房子、地面、水面这些东西都是物品，它们没有消化器官也没有进食器官，所以是不会对人造成伤害的。” “但这个降临者创造了另一种进化论！” “它不光依附在水中，还可以依附在墙壁上、路面上，甚至任何东西的表面！” “它改变了物品的属性，赋予它们生命，使那些东西也具有了吞噬和消化的功能！” “瘦猴被水吃掉了，大壮则是被他背后的墙壁吃了！” 任逸此话一出，满地散坐的土匪们哄一声跳起，疯狂拍打身后。 “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也太可怕了吧！那岂不是没地方可躲了？” 众人七嘴八舌吵起来。 “你上次说得就不准！我们凭什么再相信你？” 突然，一直阴恻恻看着任逸的何三江站了出来。 任逸平静回看过去，“谁能未卜先知？我也是从一次次经验中推断出……” 何三江厉声打断：“推断？你要拿我们的命去推断吗！就因为我们之前跟你有过冲突，你就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还剩多少人供你推断！” “闭嘴！”王老六站起身，反手一嘴巴抽了过去。 何三江吐了吐口水，抬起通红的双眼看着王老六，轻蔑一笑：“呵呵，就你还好意思称大哥呢。趋炎附势的东西。” “你要反水？”王老六上前一步，高大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一个惊雷落下，屋里灯影乱晃。 “这么多弟兄不明不白死了，都是因为你窝囊！”何三江突然大吼。 “我不反，他们都不答应！” 说罢，他转身看向任逸：“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信。你们一直鬼鬼祟祟躲在镇子里，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提前设下的计？” 何三江转身大步迈向门外，冲背后众人一招手：“想活命的，跟我走！” “你们敢！”王老六猛地僵在原地。 何三江冷冷看了他一眼，径直拉开了房门。 一看见那条门缝，屋里一大半人站了起来，或惊慌或犹豫，陆陆续续经过王老六身边，头也不回地跟着走了。 “不是我们不讲义气啊。”一个留着长发的瘦高个路过王老六，一脸为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照他这么说，哪里都不安全了是不？” “那我还是走吧，至少，别死得不明不白……” 脚步声稀稀拉拉，很快就只剩下两三个实在动不了的，躺在地上叫苦连天。 救回来的农家女孩已经被这场面吓坏了，呜呜大哭起来。 任逸静静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这些人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刚才还求着我救命，只要没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立刻就倒打一耙。” “算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任逸盯着敞开的大门摇了摇头，“我必须保护的只有‘江岚’一人。” “看不到星星了，咱们要不要也走？”烟云吓蒙了，凑上来小声道。 突然出现了降临者，不能这么放任不管…… 一旦完全苏醒，荒野上吸收不到足够的生命能量，它会把目标转向陵州的。 巡城司损失惨重，忙得不可开交，不能甩手交给他们处理。 陵州刚刚经历过一场灾难，再也承受不起二次打击了。 “等待时机，”任逸盯着外面的黑暗，皱眉道，“我要把这个隐患解决掉。” 第六十九章 瞬杀，手到擒来 “三江哥，咱们现在去哪？” 外面雨势一点也没有减小，何三江大步流星地走在雨里，身后跟着何三江一起跑出来的小弟们问道。 “嘿嘿，姓王的，你针对我不是一次两次了！”雨幕冲刷下，何三江露出了阴险的微笑，“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兄弟们！咱们把车全都开走，从此我做大哥！” “保证你们吃香喝辣，比跟着那个姓王的强一百倍！” 何三江大吼。 说罢，他伸手抓向车门，用力一拉。 咔哒，车门打开，昏黄的灯光自动亮起。 何三江想松开手，一步跨进驾驶座时，却发现自己的右手紧紧黏在了车门上，怎么甩也甩不开。 何三江心里有些慌了，用力抖了两下，又用脚抵着门，用胳膊肘去撕。 一阵腐蚀的疼痛顺着手上的皮肤传来。 “……啊！”他立刻发出一声尖叫。 “这、这肯定是那个姓任的小子搞的鬼……”何三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哆哆嗦嗦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来帮忙！” “哦哦！” 小弟们答应着，蜂拥上前，有人拽着他的衣服有人抓着他的胳膊，拼命用力。 唰—— 一连串人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何三江被他们拽着，躺在地上大声呼痛。 “你们他娘的怎么……”刚骂到一半，何三江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跟车门分开了，瞬间惊喜道，“……哎，松开了？” 他激动地将右手举到眼前。 “啊啊啊！” 刚看了一眼，何三江立刻狂吼不止，眼珠抖动！ 他的胳膊只剩半截，衣服也融化了，此刻正血淋淋地露着白色关节！ 车门里昏黄的灯光一直亮着，把手上带着血的不明液体正在蔓延。 那种液体是透明的，看起来就像动物的消化液。 “啊……”何三江沙哑怒吼，满脸都是恐惧与不甘。 “降临者！” “降临者来了！快跑啊！” 身后所有看清了这一幕的小弟们争相从地上爬起，拔腿就往回跑。 “快！快回去！” “我们错了，任哥救命啊！” 咚。 跑在最前头的几个互相推搡，其中一人跌倒在地。 紧接着，他再也没有爬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体瞬间化成了一堆血泡。 他身边几人立刻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也被路面吞没。 “啊啊……”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疯狂的恐惧与惊慌，迈着只剩两条骨头的腿，立刻跌倒在地，接触地面的一刹那纷纷融化不见。 “三、三江哥？”跑得慢的几个还剩下点理智，颤抖着回头。 砰、砰！ 他们绝对想不到，回头之后等着他们的，只有黑洞洞的枪口。 何三江左手持枪，枪口冒烟，两眼血红。 又是几声枪响，前面所有站着的人都倒了下去。 “哥，为什么……” 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死不瞑目，一行鲜血从脑门的圆洞流下来，汇入雨水中。 “他说的对……”何三江神志已经不正常了，浑身颤抖，狂笑不止。 “但是我不想死！” “我绝对不会死！” 何三江踩在弟兄们尸体背上，深一脚浅一脚朝着任逸等人所在的屋子走去。 “任哥，我错了，救救我……” “啊！” 突然，何三江一声惨叫。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双腿开始融化。 降临者已经附着到了他亲手打死的弟兄们的尸体上，分泌出消化液。 何三江双腿一矮，跪了下去。 难以忍受的腐蚀疼痛传来，只剩半截身子的何三江疯狂扭动。很快，他的身体干瘪下去，就剩下空空荡荡的一件外套，唰地掉落在大雨流淌的路面。 生命的最后，何三江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任逸说的对……他说得对……” “‘最优进化’的出现了！” 任逸的耳边突然响起忒弥斯女神的声音。 任逸忽然感到身后传来刺痛，回头看去，墙面似乎产生了一种柔软蠕动的错觉，他的牛仔外套正黏在墙壁上，在那种蠕动之中缓缓变成一堆带着腐蚀性的泡沫。 他忍住疼痛，背后细胞开始飞速愈合。 “‘最优进化’原本藏在水中，但是被大雨冲刷至整个路面。” “刚才外面肯定发生了一场意外，它又吸收了不少生命能量。”任逸道。 但其他人已经坚持不住了！ 王老六猛然感觉脚下一阵剧痛，慌忙低头去看，脚上的鞋子已经开始融化。 “任哥，怎么办！”他拼命跺着脚，大喊。 地上躺着坐着的伤残土匪拼了命站起身往高处躲藏。 咕咚。 脚下的大地重重蠕动了一下，像是巨大的胃袋，正在消化里面的食物。 所有人重心不稳，踉跄了一步。这时他们发现，脚下的触感似乎变了。 地面不再坚硬，而是一种踩在肉上又柔软又厚实的滑腻感，十分诡异恶心。 咕叽……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被救起的农家女孩慌张地四处张望，眼光突然落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尖叫。 不知什么时候，墙壁已经不再是霉渍斑驳的样子，居然隐隐透出肉红色。那声音就是墙壁发出来的，厚厚的透明酸液正在冒出，汩汩流下。 “房、房子活了？”白恒磊额头滴下一滴冷汗。 话音刚落，无数血色触手像巨型海葵般密密麻麻向着众人袭来！ 此刻整座镇子变成了一个活物，一个不停吞噬掉所有人的猎食者！ “啊啊啊救命……”王老六大喊。 整座房子形状开始不断蠕动变化，所有地面、墙壁翻起肉色水波，细细密密的触手喷出，缠向房间内的每一个人。 整个死寂的小镇一瞬间活了过来，所有车子房子不停蠕动舒张，以任逸的方向为中心，海葵一般迅速收拢。 “‘最优进化’已经完全显出形体，正是最好时机！” “白恒磊，还需要你配合我。借用‘巽风’的能力，瞬间将我们转移到流民据点上空！” 任逸喊道。 “……上空？”白恒磊眨眨眼，“你确定？” “没错，就是上空！” 白恒磊神情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成，你说上空就上空！毕竟咱打过很多次配合，无一例外，你从没出错。” 唰—— 血红色的触手再次像血泉一样向着众人喷涌而起，触手尖端分化出无数吸盘，疯狂抓向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在触手即将碰到众人躲闪身影时，房间内激荡起一阵旋转着的狂风，有人瞬间消失不见，触手像蛇一样昂首弹起的尖端猝然落空！ 小镇上空阴云密布，雷雨阵阵。 倾盆大雨中，半空里忽然浮现出八九个浑身淋湿的身影，张牙舞爪地，正在急速向地面坠落。 “啊啊救命！”农家女孩、王老六等人吓得语无伦次，在阵阵雷雨中疯狂叫喊。 任逸牛仔外套逆风翻卷，仔细看去，他的双肩包不知何时背在了胸前。 “该试试我的新玩意儿了……” 背包拉链迅速敞开，某样黑漆漆的四方形东西翻滚着，从背包中坠落。 嗖—— 那东西坠落的速度更快，几乎是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众人还在空中挣扎，坠落。 下方，血肉小镇完全活了过来。 感受到上空人类的气息，无数触手像午夜绽开的睡莲花蕊，不停扭曲翻卷拉长，嗖嗖向上窜起，一层接一层，如同地狱中不停窜出的火舌，兴奋地舔舐他们脚下的空气，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吞噬。 砰！ 下一瞬间，一张白色巨网笼罩在血肉小镇上空！ 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血肉小镇伸向所有人的触手停止蠕动，迅速缩回。内里所有触手消失，从外壁生长出来，向外挥舞挣扎。 “吱吱——”所有胡乱挣扎的触手开始发出令人耳膜胀痛的尖叫。 无数眼珠从白网上睁开，四下兴奋滚动，在一声声血肉跳动声中，巨网变得厚重、发亮，无数光芒开始沿着网络呼吸一般游窜，发出啧啧吸食声。 咔嚓！空中一阵闪电滚过，短暂照亮了整个小镇。 那一刹那，急速坠落的几人瞬间看清了近在眼前惊人的一幕： 巨大血肉网膜上，无数比人头还大的眼睛滚动。网膜疯狂鼓荡，下面不断有密密麻麻的触手形状鼓出又消失。 电光消失，雨夜再次坠入黑暗。 随着巨网上白光游窜闪烁，整个小镇的血色开始退去，越缩越小，海葵般蠕动的触手数量急速减少。 “反正来都来了，顺便给‘厄难宝函’更新一下版本？”任逸漂浮空中，突发奇想。 “‘霓裳’！” 唰—— 电光再一次照亮任逸脑内的黑暗，脚下正在厮杀的两团巨大肉块忽然开始融合。 红色血水渗入白色巨网，随着巨网蠕动，整个表面逐渐变成淡红色。巨大眼球之间的空隙处，一层细密的短触手逐渐出现在粘膜表面。 “啊啊啊！”王老六闭上双眼惨叫，四肢不停挥舞挣扎，“要撞上去了！” 就在即将接触到巨网的瞬间，空气再次扭曲，众人平稳落地。 “好了，事情解决了。”任逸长出一口气，精疲力尽道。 他走到前方光秃秃的空地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方形首饰盒，重新装回包里。 “等等，你是不是偷偷藏了什么？”身后不远处，白恒磊狐疑地眯了眯眼睛，“你不打算给我点封口费？” “……能不能考虑一下客户的感受？”江岚心有余悸，“上天之前多少提醒一句啊，我这么倒霉，容易被雷劈！” 陵州巡城司。 “危险指数急速上升！” 指挥部大楼的音响中，四处回荡着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和警报声。 许天薇的指挥室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不停有通话切入，面前所有仪器都闪烁着警报红光。 “不好！江岚、白恒磊等人还在那里执行任务！”坐在监控幕墙前的许天薇一拍大腿，心凉了半截。 “许部长，流民据点距离陵州城只有120公里！是否立即出动特战部队？” 突然。许天薇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所有辐射监测器上，高速颤动的红色指针瞬间同时跌为零！ “降临者已消失。”女神说完这句话后，所有音响陷入沉默。 “怎、怎么可能？”许天薇感叹。 “部长，辐射反应消失了？！” “请求停止集结！” 通话器里再次繁忙起来。 “启动无人机。”许天薇拨通某个频道，在键盘上敲了一阵，监控屏幕上的视角瞬间切换。 画面同步到所有一线作战部队手中。 成千上万人同时看着，视线随着无人机推进，大家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那里原本应该有一座流民据点，但此刻莫名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荒地。 还有一群被大雨淋湿的身影，鬼魅一般杵在荒地上一动不动，仿佛进行着某样神秘的仪式。 操纵无人机的技术员冷汗下来了。 “啊？我明明没记错啊！据点就是在这个坐标啊？” 无数声音在队伍里此起彼伏。 “见鬼了吧！” 第七十章 白捡一条命? 雨停了，六轮红日从东方升起光芒。巡城司的红灯远远闪烁，车队扬起尘土，正在赶来清理善后。 巡城司带来干净衣物与治疗药品，接走了被劫持的农家女孩。 王老六与几个缺胳膊断腿的土匪哭丧着脸被套上抑制能力者的项圈。 “天终于亮了！这就意味着……”江岚看着远方长舒一口气，“‘施咒虫母’恢复正常了，我也不用跟着倒霉了。” 任逸愣了一下，“也就是说，我不用再给你当保镖了是吧？” “太好了！”任逸如释重负，全身筋骨都放松下来，“这是我接过最闹心的活儿！出两趟城都比这容易！” 白恒磊道，“客户还在呢，能不能多少尊重一下人家的服务体验？” 说话间，巡城司的黑色吉普车队已经横七竖八占满这片荒野。 头发花白、全身都裹在特殊防具中的李部长率先下车，与江岚热情握手道：“辛苦了！听说，已经有了调查结果？” 江岚点点头，脸上立刻恢复了精明干练的神情，“是的，并且，我们现在就可以向各位报告结果。” 巡城卫们心领神会，迅速从各车中搬出各种插着电线的仪器，连在了烟云的微型摄像机上。 拉开一个扁扁的黑色布包，里面腾地弹出一张柔软的折叠白布，有点像摄影用的反光板，那东西被竖在几块大石头之间，立刻就变成了一面投影幕墙。 任逸看得目瞪口呆，被众车辆围住的平坦荒地立刻成了一个小型临时会场。 江岚拿着遥控器按了几下，一张烟云负责拍摄的图片出现在众人眼前。 “我们在据点流民死亡现场发现了这个，极端组织‘启光会’的图标。”江岚解释道。 “这是一个信仰光明的邪恶势力，他们认为人类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真正的光明从未降临。而召唤光明，就是他们的毕生使命。” “合理怀疑，就是这个阵法收割了据点中所有流民的生命能量。但我们仍未知道这么做的目的。” 现场所有巡城卫站得笔直，唰唰奋笔疾书。 听完，李部长若有所思点点头：“知道了对手的身份，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接下来陵州城的工作重点，就是防止启光会的二次袭击。” 收拾完简易会场，分别时，李部长从一辆装甲车里提下来巨大的金属箱交到江岚手掌，二人再次握手：“感谢龙符城的鼎力相助，您也很忙，就不多挽留您了。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陵州永远是龙符城的盟友！” 任逸在一旁看着，抽空跟白恒磊嘀咕道：“回程路就不用我送了吧？” 白恒磊斜了一眼，“人家自己有飞机呢。” “所以佣金什么时候到账？” 两人正废话间，江岚忽然甩下列队送行的一众巡城卫与大小领导，朝着任逸的方向走来。 “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呢。”江岚忽然道。 在场所有人笼罩在特殊防具之下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任逸身上。 在领导们逐渐凝固的微笑中任逸头皮发麻，巡城司本来就觉得我可疑，大哥你就不要拱火了好不好？ “多谢了，昨天确实多亏了你。”不知道是不是在龙符城当惯了领导，江岚丝毫没有看出气氛的尴尬，依旧如沐春风对任逸道，“我也没啥可送你的……那就祝你逢凶化吉吧。” 啪嚓。说完，任逸右手背上多了个什么圆圆的痕迹，像个青色的铜钱。 “这啥啊……”任逸一脸嫌弃地抹了抹，“我这手上黑的白的绿的都有，怎么真跟发霉了似的啊啊啊！” 嗤……空气中响起一阵抽气声，每一张透明面罩后的脸都嫉妒到变形。 任逸道：“说吉不说吧，文明你我他。以后注意素质。你看看，把大家都吓坏了。” 江岚点点头，“下次一定。” 两人身后，终于爆发出一阵阵窃窃私语。 “……也太便宜这小子了吧！” “就当了一天保安，就给这待遇？早知道让我去啊！” “这是为啥？”任逸疑惑地用胳膊撞了撞白恒磊，“为啥江岚跟我说句话就把他们酸成这样了？” 白恒磊惊讶，“你小子白捡一条命啊！” “这居然是‘施咒虫母’的印记？”听完缘由任逸愣了一下，“江岚还有这本事呢？好吧，我居然只记得江岚的倒霉瞬间了。” “不过我留着也没用，毕竟有愈合能力，死不了的。这印记能不能转赠？” 此话一出，现场更是一片倒吸冷气，他们的目光都快冒出刀子了。 什么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啊”，战术后仰！ 送走了江岚，任逸独自驾车返回陵州城门。门口仍旧有很多低衔的年轻巡城卫在除草，奇形怪状的藤蔓堆成一座座小山丘。还有很多百姓自发参与，很久没见到这样热火朝天的干活场面了。可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居民的主要生活就是吃饭、睡觉、除草…… 任逸的车辆接受完例行检查，开闸放行。 “哎，等一下！”刚刚松开手刹，转身离去的卫兵又把他叫住。 “我又怎么了？”任逸心里咯噔一下，这几次的事情他都快被巡城司搞出心理阴影了。 “这东西看一下。” 啪嗒，一张印着字的白纸被很例行公事地拍在了任逸的车玻璃上。 “呼，吓死了……还以为我又怎么得罪你们了。”任逸心里嘀咕一声，抬头去看那张东西。 “呃……通缉令？！”任逸怪叫。 “……东部联盟秘书组组长、前联盟盟主之女，谢雨霏，因为对人事变动的不满，长期心怀怨恨、蓄意报复，勾结极端组织、出卖机密，甚至试图颠覆联盟。事败潜逃，现在整个联盟对她进行缉拿！” 这个罪大恶极的人，她的照片居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姑娘。 “啊？”任逸惊讶，“这么可怕？” “她的能力是伪装，可以变化成各种样貌，狡猾多端，一定要多加小心。不知道逃到哪里了，各城都在搜查。最近要是看到形迹可疑的人员，一定要立刻上报啊。” 年轻的卫兵咕哝了一句，又去检查下一辆车了。 “还好把江岚送走了，要是按照他的倒霉劲儿，说不定能给吸引来。”任逸打了一把方向盘，心里吐槽道。 回到镖局，正好赶上吃午饭。 今天镖局里人很多，大多都是四堂的人，他们上午往仓库里卸煤去了，这也就意味着…… “今天的菜里肯定有肉！”任逸扑了过去。 “少东家？”正在摆桌的刘力听见他的声音，多加了一副碗筷招呼道，“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来这坐！” “你们看看，谁回来了？”刘力转过身开始嚷嚷，“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要生吃沙发？是不是啊标哥？” 标哥摇摇晃晃走过来，干哈哈了两声坐下，“吃啥沙发呀？今天的饭不错，我吃沙发吃饱了不就全便宜你们了吗？” “你就嘴硬吧。”众人笑道。 任逸坐下，镖师们立刻凑到了他身边，标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少东家，真是不得了啊，那么倒霉的差事都毫发无伤！” “少东家，这次帮巡城司干活，挺累吧？” 任逸仔细想了想，“还好吧。” 似乎这次他回来之后，大家都特别热情。 好久没跟大家这么愉快地相处了。任逸满意地夹了一块红烧肉，看来多参加集体活动好事有好处的嘛，大家对我的接受程度明显提高了，都争着来跟我说话…… “公家给钱是不是挺痛快的？一天两万是吧……” “说是走账还得一段时间呢。” “没事，公家办事还是靠谱的。” “少东家，你现在可成了巡城司眼前的红人了！”刘力挤到任逸身边，从满茶几的塑料快餐盒里夹出一块红烧肉，摆在了任逸的米饭碗顶上。 “以后有什么好差事，千万别忘了五堂的兄弟们啊！” “哥哥们都得仰仗你了啊！” 众镖师纷纷道。 怪不得，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哎呀少当家的，我发现了一个商机，等你的钱到账了，要不要入伙啊！” “什么商机？”任逸不解。 “陵州的韭菜炒得可贵了！一夜之间翻了三倍的价格，我看咱们镖局这两天多发一趟车，专门运韭菜算了！肯定发财！” 啊？任逸更加不理解，为什么要抢韭菜啊！ “那不是前两天那个杀手‘金蝉’闹的！……这几天大家都很害怕，说是陵州不像以前那么安全了。杀手能进来，那降临者肯定更能进来啊！” “然后就有专家出来说，韭菜能发射某种波频，能干扰降临者！人要是吃多了韭菜，降临者就自动把你屏蔽了，你在它眼前晃悠它都感受不到！” 任逸听这谣言听得目瞪狗呆。 “傻子才信吧？”他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质疑。 “就是。”镖师们哈哈一笑。 “快吃吧，都凉了。”刘力掰开一个包子，绿油油的，韭菜味飘了出来。 啊这。 “少东家，前两天你不在，咱们这条街出了件大新闻！” 刘力拍这大腿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我们这几天也忙着呢！”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镖师们赶紧挪着凳子凑上来，绕着刘力围成一圈。 “咱们对门那家超市知道吧？”刘力环视一周，神秘道，“他们两口子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 “他们估计是有病乱投医，上个月，看见电视上有什么‘求子中心’的广告，居然真的报名参加了！” “跟中了邪似的，花了不少钱！” “那些很三无的药，一箱子一箱子往家搬啊！” “亲戚朋友怎么劝都不听啊！” “啊……”大家听得聚精会神，纷纷发出一声感叹。 “这月初，超市老板忽然发现他老婆怀孕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哦？”镖师们惊呼。 “这事儿还没完！”王刘力话锋一转，用力一拍桌子。 “老板请了一堆亲朋好友准备回家庆祝，结果一推门，在卧室里发现了求子中心的另一个男会员！” “啊……” “他们两家人打得头破血流，就在三天前，超市老板早晨睁眼一看，家里出了一件怪事！媳妇不见了！” “哦？” “那个男会员也没影儿了，两人勾搭着私奔了！” “啊……” 任逸听得完全呆住。陵州人的生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劲爆了？ 第七十一章 能帮的时候就帮一把 又是无聊的假期。 任逸躺在床上，时不时刷新手机上的银行账单，看看巡城司有没有把佣金打过来。 “天圆地方”也很安静，来自任逸奇经八脉的光波细流滋养着它，极其缓慢地转动着。今天是工作日，大家都很忙，没人出来说话。 除了白恒磊，用共感的功能分享了一下鸡腿的味道，被任逸及时阻止。 富江：我们单位改善伙食了！中午居然有炸鸡！ 狗头：谁曾经在群里说过，禁止放毒来着？ 之后一切又陷入寂静。 “好无聊，看看直播吧。”任逸给手机充上电，打开了某个粉红色的软件。 系统给他推荐了附近的主播，自动开始播放画面。 “大家好~欢迎来到喵喵小仙子的直播间~”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圆脸萝莉，扎着双马尾。 萝莉主播冲镜头笑了一下，露出甜甜的小虎牙。 “今天给大家跳一下我新练的舞哦~” 然后整个画面变得花里胡哨的，被粉红色的蓬蓬裙、带蕾丝花边的长筒袜、猫耳发箍还有各种特效占满。 “这都啥啊，跳得也太简单了吧。”任逸皱眉，然后双指放大屏幕。 嘴上说着不要，但还是很诚实地看了十分钟。 他倒不是馋人家身子，只是莫名觉得，这个女生有点熟悉。 任逸开始反思自己，“怎么又是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一阵子我到底新认识了多少小姐姐？” 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这种感觉出现，就没什么好事发生。 “接下来是今天的吃播时间~” 喵喵小仙子跳完了舞，又重新坐回镜头前。 刚才还寥寥无几的弹幕，一下子热闹起来。 “变态萝莉最喜欢了！” “吃福寿螺刺身！” “吃爆浆眼球！” 任逸看得怀疑自己不认字了，啥？ 喵喵小仙子看了半天弹幕，“嗯……今天就吃触手吧。” 然后，她从桌子底下端出一盘活章鱼，开始沾美乃滋酱。直播间开始疯狂刷游艇火箭，空前火热。 任逸看得浑身僵硬，他终于知道这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紫头发的，变态萝莉…… 这不就是“偃师”吗？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虽然拿掉滤镜你也不一定长这样吧……” 但不管怎么说，对方的马甲还是掉了，任逸习惯性地替人尴尬。 忽然，手机屏幕里传出来一个嘹亮的嗓音： “‘喵喵小仙子’……牛红霞！你有十五个快递，赶紧出来拿！” 直播间里刚才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凝固。 这是彻底社死了。 任逸实在承受不住那股尴尬，关掉了屏幕。 关掉屏幕后任逸才反应过来，附近的主播……她也在附近？ “哦对了，他们三个在调查池口镇的事情。要不……我也跟着去看看？” 叮咚。 突然手里的屏幕一亮，巡城司的佣金终于打了过来。 “哇，巡城司给钱就是大方啊，三天六万……” 任逸看着手机上刚收到的电子账单一蹦三尺高，什么池口镇瞬间就不想去了。 “上次出城送石头的假我还没休呢，再加上这次，一共半个月，干点啥好呢？总不能每次都赚外快吧……” “小逸，周末有空吗？妞妞要参加托管班组织的秋游，帮我送一下吧。家里最近有点事，真是不好意思。” 手机屏幕一亮，忽然跳出一条短信来，是李姐的。 托管班还组织秋游？ 哦对了，上次听李姐说过，那个托管班挺负责的，伙食也不错……不能因为我从小不喜欢就把人家当成万恶之源嘛。 行，反正也是闲着。 紧接着李姐又发来一条语音。 “这星期你休假是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盯一下五堂的业务？单子我都列好了，让他们照着单子给各仓库送煤就行。” 嗯？任逸有些诧异，这是一个星期都有事的意思吗？ “出什么事了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任逸回了一条。 “唉，我妈妈最近状况不好……”李姐很快就回了语音，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老年病，她的精神状况很不正常！” “最开始的症状，是记忆力减退，经常丢三落四，忘记东西。” “后来，她开始记不清自己是谁，直到两天前，她甚至连我都不认识了！” “她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我是个想要谋害她的人！” “她情绪越来越不对劲……精神亢奋失常，时刻防备着我，只要我一靠近，她就会发疯一样把家里东西全砸了！” “她已经开始出现过激举动了……” “我防止她偷偷溜出门，将她的卧室反锁了，她竟然毫不犹豫地推开窗往外跳！我们家可是住在六楼啊！” “这几天我一直昼夜不合眼地看着她，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天呐。任逸听完深吸一口气，这也太头疼了。 李姐平时对他挺照顾的，能帮的时候还是该多帮一把。 “明天送完妞妞，买点东西去看看吧。” 东港村外一处小山坡上，四个小孩正在追逐打闹。东港的一半都拆成了废墟，小孩子们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扮演“拾荒者”，在废墟里假装挖掘宝藏。 追着追着，一个小男孩越跑越远，逐渐离开他们日常活动的范围。 那片山坡绿油油的，草似乎都比别的地方茂盛，直接淹没小男孩的大腿。或许就是这样的原因吧，这里没什么人踏足。 “快回来！快回来！”他们伙伴们在远处焦急地叫着。因为诡异降临后的世界，陌生就代表着危险。 “知道啦！”小男孩不耐烦道。 刷拉……刷拉…… 忽然，有个轻柔而充满节奏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咦？”小男孩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头，他惊奇地发现，这片山坡上，居然能看到大海！ “哇，好美哦！你们快来看！” 小男孩陶醉地盯着远方，绿草起伏的视野不断下行，尽头处，一片蛮荒的深蓝色，用力地冲击着崎岖的礁石。 剩下的三个小孩也抵挡不住好奇心，嗖嗖地爬上小山坡。 降临纪元后，堡垒城里的孩子们再也没见过海。 “咱们以后搬到这边来玩吧！”一个小孩提议道。 “好，咱们接着玩吧？”最先发现的小男孩道，“刚才进行到哪里了？是不是该做午饭了？” “对对，我去把咱们的饭碗搬过来……” 四个孩子忙活起来。不一会儿。 更远的地方，一个土灰色的身影静静地疆卧在绿草起伏的深处。 那似乎是一个流浪汉模样的雕塑。已经风化很久了，强劲海风吹过，土渣随风飘散。 拆迁后的土墙上，一则新贴上去的寻人启事随风飘落。 “寻找走失女孩，6岁，身穿蓝色运动服。” 还有一张已经被前几天的秋雨淋湿，上面印着头发花白的老年人的照片，已经变得模糊。 第七十二章 李姐家的异常 任逸来到李姐楼下，妞妞自己背着红书包站在那里，穿着一条粉花裙子。 小朋友们约好在托管班门口见面，老师租了一辆大巴车，统一带他们去郊游。 “你现在就把零食吃完了，午饭怎么办？”任逸扶着方向盘，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妞妞，她已经开始吃包里的干脆面了。 “老师给我们带饭了，”妞妞大声说道，“老师不让吃零食！我得在路上偷偷吃完！” 任逸忍不住笑。怪不得李姐老说，托管班的老师反映这孩子挑食，提供的饭菜永远吃不完，原来路上自己就吃饱了。 来到定好的路口，一辆大巴停在那里，已经来了不少小孩了，吵吵嚷嚷的。 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穿着淡绿色棉布长裙，长发披肩，看起来特别温柔清新。 她拿着点名册，非常耐心地给小朋友们分配着座位。 “妞妞！”一个小男孩看见了她，激动地挥手。 任逸想起来，这是曾经跟妞妞吵架的小宇。 “现在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妞妞看了任逸一眼，得意解释道。 原来他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啊？ “叔叔好！”小宇看见是任逸送她来，更激动了，跑过来围着他不停转圈。 “叔叔，我现在每天都跟妞妞一起玩，我还带着大家一起跟她玩哦。” “叔叔，下次我能不能去镖局找妞妞玩呢？” “叔叔，我其实有个梦想，就是将来像你一样……” 任逸满头问号，“小朋友，你这交友动机貌似不太纯啊？” 现在的孩子太可怕了。这么早就开始给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吗？ “妞妞，快过来吧，你的座位在这里，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哦！”温柔可爱的女老师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冲她轻轻招手。 两个孩子立刻尖叫一声，飞奔上车。 “您好。”女老师看到了任逸，微笑点头。 “你们要去哪郊游啊？”任逸看了一眼车头上贴着的红色大字，“东港村吗？那里大部分不是都搬迁了吗？” 要路过极夜堂的地盘，怕是不大安全吧…… “是东港后面那片山丘啦，”女老师微笑解释道，“那里有可以看到全城唯一一段尚未开发的海岸线，没有建设成港口，也没有搞水产养殖，草地很茂盛，海水也很蓝。” “就像旧世界，诡异未曾降临一样。” “我就是东港村长大的，我小时候就经常到那里玩耍。那时候我的梦想，就是出城去，真正看一眼大海，而不是困在高墙里，只能站在山坡上，看着遥远的蓝色。” 她脸上露出无比怀念的神情。 “可惜，我只是个普通人，恐怕此生都没有出城的机会了。” “我想，降临纪元后的小孩子真的很可怜，他们都像我一样，从小生活在围墙中，看不到天地真正的样子。” “所以，我想带他们看看大海，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一样。” “我想让他们知道，世界上除了高墙，还有很多广阔的风景。” 她叹息一声，有些忧伤地摇了摇头。 说罢她又恢复了充满活力的表情，真诚道：“这位家长，不用担心孩子们的安全哦，那里就是我的老家，路我很熟的。” 返回的路上，任逸买了点常见的送礼营养品，想了想又从路边快餐店提了几盒红烧茄子、鱼香肉丝、青椒鸡块，都是妞妞比较喜欢的菜。 “家里乱成这样，她们估计好几天没正常吃顿饭了。”任逸想道。 咚、咚！ 刚刚站在李姐家门口，里面猝不及防传出一阵奇怪而沉闷的激烈撞击。任逸一惊，听起来似乎是一具人体沉重倒地的声音。 “姐！出什么事了吗？”任逸立刻大喊。 “呼，小逸啊……”李姐松了一口气，咔哒一声，防盗门拧开了，里面的木门推开一条小缝，隔着铁栏杆组成的花纹形状，透出李姐疲惫的脸。 任逸看到她的脸时惊呆了，李姐头上缠着纱布，里面渗出很大一块褐色血迹来。 “怎么了这是？” 李姐深深叹了口气：“我妈昨晚又犯糊涂了，说我要害她，把她关在陌生的地方。抓起一个花瓶扔了过来……” “不说了，进屋吧。” 李姐的父亲去世了，她离婚多年，家里只有祖孙三口住在一起。任逸接送妞妞来过几趟，对家里的陈设有点印象。 进了客厅任逸环视四周，尽管有所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整个屋子都像被暴力拆卸过一遍似的，木地板上全是深浅不一的划痕，木门中间凹陷一块，家具也都伤痕累累，中间以前摆着一个玻璃茶几，现在中间的空地光秃秃的，角落还散落着玻璃渣。 “谢谢你啊。”李姐看到他手里拎着四五个白色快餐盒，无奈地笑了笑，拿出一个布满裂纹的塑料杯倒了杯白开水。 “阿姨怎么样了？” “唉……”李姐的目光不自然地飘向卧室。 隔着门上一溜毛玻璃，任逸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垂着头坐在旋转电脑椅上，听到门口的动静腾地蹿了起来，动作矫健得完全不像个老人。 咣当一声，老太太忽然被绊住了，穿着枣红羊毛衫的身影重重跌回电脑椅上。 原来她腰上缠着几条长围巾编成的绳子，把整个人跟椅子绑在了一起。 动作受阻，老太太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呜咽，咣咣地用力挣扎着，转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原来就是任逸刚进门时听到的声音。 “我刚打算去准备午饭，没人看着，怕她砸破玻璃跳出去，只好出此下策。”李姐指了指另一间次卧，那里原本才是老太太的房间，窗户已经碎了。 “姐，你去忙吧，我帮你看一会儿。”任逸道。 李姐点头，“那辛苦你了，我去把菜盛到盘子里，中午一块儿吃吧。” 脚步远去之后，任逸拿着李姐给他的钥匙，独自来到锁着的卧室前。 门锁扭动的瞬间，老太太听见吱呀一声，立刻挣扎着抬起了身子，整个人奋力在椅子与绳索间扭动，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任逸，眼中闪烁着精光。此时她整个人的状态完全不像六十多岁的老妇，而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 她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任逸，燃烧着某种他不能理解的激情与疯狂。 “呜呜……”老太太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任逸这才发现，她不仅被绑着，嘴里也塞着一块手绢。 手绢上已经染了晕开的鲜血，老太太应该是出现了咬舌自尽的过激行为。 任逸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老太太的意思应该是让他帮忙撕掉嘴里的东西。 “咳咳……”手绢刚被抽出来，老太太猛烈地咳嗽，贪婪地大口呼着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你、你是……”老太太终于喘匀了气，声音嘶哑干涩，透露着一种压抑疯狂的气息，匍匐着接近蹲在她身旁的任逸，两只手像铸铁一般死死攀住了他的胳膊。 “我是小任啊，阿姨咱们见……”任逸扶着她的手，解释道。 “你是神使对吗！”老太太突然疯了一样打断任逸的对话，双眼颤抖，声音激昂，热切地摇着他的手臂道，“你是神派来救我的对吗！” “神使大人！求你带我走！带我去见真神！” “那个女人！”老太太眼神一下子凶恶起来，指着厨房里李姐的背影道，“她要阻止神的计划！” 第七十三章 你家里怎么还有人没吃药啊? “神？”任逸皱起眉头。 老太太不会是加入啥传销组织了吧…… 诡异降临、各地筑城自保之后，确实涌现了大批坑蒙拐骗的组织，他们抓住了很多百姓对于未来的绝望与恐惧，宣扬自己的救世理论，其实就是想要迅速卷走这些人最后一点赖以为生的积蓄。 看见任逸面露难色，老太太的神情也迅速变化了，立马满脸涨红，肌肉狰狞颤抖起来，大叫：“你这个骗子！你根本不是神使！” “你跟那个女人是一伙的！” “你们休想阻止神的计划！祂终将到来！消灭你们这些异端！……” 老太太越挣扎越激烈，身子像一条离水的鱼一样跃起，拖着身后的椅子咣咣撞击地面。 “怎么了怎么了！”李姐匆匆跑进来。 “啊啊放开我！我要去见祂！仪式就要开始……”老太太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变形扭曲到几乎分辨不出她在说什么。 她双眼赤红，开始用头咣咣撞击地板，很快额头就一片淤青。 “啊啊！”老太太紧紧盯着李姐出现的方向，愤怒地咬合着牙齿，嘎吱作响，似乎想要把眼前的一切咬得粉碎。 李姐手忙脚乱将棉布手绢又塞回去，鲜血顺着老太太的嘴角流出。 任逸默默看着，两人收拾完一地狼藉之后退出卧室，老太太最近都没有吃饭，刚才消耗太多精力，已经昏睡过去。 李姐靠在门边，看着毛玻璃中的那道身影，伤心欲绝地痛哭着。 这状态绝不正常…… 出现了降临者？按说巡城司应该发现啊。 任逸冷汗下来了，难道又有潜入的能力者？ 等李姐稍微平复后，任逸郑重说道，“她今天的话很不寻常，明显是有人刻意引导。她最近都在做些什么？接触什么人？” 李姐擦了擦眼泪，“前几天，她从没提过什么神不神的，我还以为我妈妈只是年纪大了，记不清事情。这样看来，确实很有问题。” “她腿不好，基本不出门的……”李姐陷入思索。 “啊对了！”李姐面色一凝，“永寿堂！” “你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吧？我妈最近参加了一个叫‘永寿堂’的健康讲座！” 说到这里，她忽然伤心起来，“你上次劝我，我还不信呢……” “是不是电视上经常播放的那个栏目？”任逸眨了眨眼，逐渐有了点印象。 难道那个节目暗含精神引导？ 任逸立刻抓起桌上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屏幕亮光闪动，刚翻了没两下，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 这个节目的播放率更频繁了，似乎每个台都能找到它的广告…… 一个穿着唐装的秃头老师傅，像念经一样讲着怎样用从韭菜里提炼出的物质治疗股骨头坏死…… 除了骗人，似乎没什么毛病啊？任逸托着下巴陷入思考，这老头看着不像是能力者啊…… “你们这是在亵渎神！”她在房间内不停崩溃大喊，“祂不会宽恕的！” 房间内传来激烈的碰撞和呜咽声，李姐的母亲受到广告声的刺激，开始歇斯底里地攻击房间内一切陈设！ 通！ 忽然一声巨响，李姐的母亲力气莫名变得巨大，挣脱了身上的两条围巾，跌跌撞撞向着卧室门冲过来！ 枣红色的身影几乎是一眨眼就扑到了门上镶着的玻璃片上，玻璃门应声碎裂，老太太跌坐在地，头上流下一缕鲜血。 “妈妈！”李姐尖叫一声，冲了过去。 “小心！”任逸见状不好大喊一声，但李姐完全对自己的母亲没有防备，躺在一片玻璃碴子中的老太太一跃而起，双眼布满红血丝，猛兽一般手脚并用地扑向李姐！ “‘偃师’！”任逸默默喊道，“天圆地方”爆出一阵光芒，凌空跃起的老人身上忽然飘出无数根连接各个关节的细丝，铺天盖地向着任逸席卷。 李姐始料未及，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最熟悉的亲人变成这么恐怖陌生的模样，满脸心碎。 突然，老太太的身形有一瞬间的停滞，像个失去了控制的木偶一样，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李姐手忙脚乱扑上去，摇晃着躺在地上的身影。 呼。任逸在她身后停下微微抽动的手指，这样定住她，可比捆起来安全多了。 老太太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两只眼睛恨恨盯着任逸，不甘地转动着，喉咙里呜咽作响。 任逸帮李姐搀扶起老人，道，“阿姨的症状似乎越来越重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会永久性失去理智。咱们还是应该尽快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极有节奏的两声敲击，像是一个非常礼貌的访客，等待着屋主的接待。 任逸和李姐都停下手里的动作，警惕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不知为什么，这声音明明极轻柔，却让人有种汗毛倒竖的诡异感。 “呵呵呵呵……”动弹不得、被两人架在中间的老人眼神空洞盯着天花板上某一个地方，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不清晰的讥笑，“是神使来了。他们是来带我走得。” “阻碍神灵，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们逃不掉了……” 呼…… 屋里明明关着门窗，一阵阴冷的气息卷过，就像一个隐形巨兽刚苏醒时的鼻息。 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春兰大姐，你在家吗？”门外响起另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温柔，和蔼。 “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啦。你准备好了吗？” 任逸轻轻凑到门镜上，一个脸色憔悴但眼睛异常明亮的女人站在脚垫上，面带微笑，耐心地等待着。 她似乎要去做一件重要的大事，斑驳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后面，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长裙，还穿着皮鞋。 紧接着任逸眼神一转，忽然感觉头皮发麻，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个老太太的身后，还站着一群穿着各式衣服的老年人。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盯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脸上洋溢着诡异而憧憬的微笑，动作僵硬麻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个挨一个挤在狭小的防盗门前向内张望，队伍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出门镜的视线边界。 任逸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后退。 “嗯？”站在队伍最前的女人脸色立刻变了，“味道不对！” 身后同一姿势僵立在那里的老人们扭曲了面孔。 “春兰大姐，你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啊！” “你家里怎么还有人没吃药啊！” 唰…… 忽然，他们每个人的面孔都从中间裂开，一根发着淡淡光芒的、豆芽般细长弯曲的东西从裂缝中迅速生长了出来，在空气中摇摆、长高。转眼整个防盗门外都被这些东西挤满。 这些发光的藤蔓不断抽条，整个顶端都从面孔裂缝里挣脱了出来。那是一团虚幻的光，头大身子小，像是一颗巨大的豆子。 光球的表面都长着那些人原本的五官，有的颧骨突出，有的耷拉着眼皮脸上布满老年斑。 光球越长越高，根须迅速从面孔中间的缝隙扎了下去，很快缠满整个人体。肉眼可见的，那些老人本来就消瘦的身影变小，发灰、发脆，变成一堆无用的物质。 这是被吸干了生命能量的特征，就像城外流民据点的那些死尸。 “啊——” 身旁，李姐眼神惊恐地盯着窗外，尖叫起来。 哒哒。哒哒。 窗外微不可闻地传来了敲击声。像是无数只指甲不耐烦地撞击玻璃。 任逸回头，瞬间头皮发麻。 只见狭小的窗户外，飘满密密麻麻的光球！ 每一张脸都在诡异地向窗内张望，细长的根须一直从地面探到六楼，也就是说，整栋老小区楼下，此时已经围满了干枯的尸体！ 第七十四章 时间到了 “请神使降临！” “清除反叛者！” 这些漂浮在窗外的虚幻脸孔突然现出一副怒不可遏的狰狞神情，齐刷刷盯着任逸，异口同声大喊道。 四面八方瞬间环绕起了无数个声音汇聚而成的同一句话。 挤挤挨挨布满窗户的脸逐渐像气球一样脱离身体飞起，悬浮在空中。 此时空中仿佛出现了某种看不见的吸引力，所有漂浮的透明人头都开始向着那个中心汇聚，逐渐连成一片，组合成一条身上布满各种面孔的巨型蠕虫，每一节都是一个透明虚幻的人头。 巨大的身体将整个楼体缠绕包围，细小的吸盘密集落在床上，沉闷地咚咚作响。 那东西突然弯起上身，肚子猛地一吸一鼓，口袋一样收紧的嘴巴骤然撕扯到最大，一股旋风般的气流冲击着它的身体汹涌而出！ 空气中充斥着扭曲的尖叫，任逸的耳膜一痛，竟然流出鲜血来！ 一旁李姐和她的母亲直接昏了过去。 吱呀吱呀，玻璃出现蛛网般的裂纹，蠕虫又是一声尖啸，玻璃轰然炸裂！ 下一秒，透明身子像一辆高速运行的列车般冲了进来！ 任逸暗骂一声，自己今天是来探病的，身上并没有带武器。 他转身冲向厨房，身后半透明散发着光芒的巨大口器一张一合，紧撵不舍。 还好李姐刚才在准备午饭，案板还没有收拾…… 任逸目光落在一柄菜刀上，他一把抓住手柄，一道寒芒挥了出去。 唰—— 透明的巨大身躯从中间毫无阻碍地分开，像两朵云一样，向两个方向飘散。 “……有用？”任逸眨眼。 被切断的两部分转瞬又合拢，被刀口劈开的那张人脸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愤怒地张嘴尖叫。 “没用！” 窗外长身躯不停摇摆，绕着大楼盘旋，就像一条龙形风筝。 楼下各家各户正在吃午饭，忽然看见窗外飘过了什么发光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一张接一张惟妙惟肖的人脸，表情还在不断变化。 “……楼上扔下来的塑料袋？” 一愣神的工夫，吃饭的人就忘了自己原本的动作，呆呆地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 很快，他的头顶也裂开一道细线，里面像菌丝一样飘出缕缕透明发光的细线，转眼整个楼就被缠满，变成蚕茧状的东西。那些细线汇入巨型蠕虫身体里，它的光芒更加刺眼了，像是长出无数毛刺一般，整个变大了一圈。 “抽刀断水水更流啊？”任逸惊讶地看了看手里的刀刃。 就在这时，蠕虫合拢的身躯在空中扭了个圈，直奔任逸而来。 巨大口器开合，里面像锯齿一样环形生长的牙齿层层张开，咬住任逸握刀的手臂，转动咬合！ 嗤…… 一阵阵寒流顺着锯齿注入任逸手臂，他忽然觉得浑身冰冷，身体中各处的生命能量迅速倒流向伤口所在的地方。 “天圆地方”中荡漾的光波开始衰弱。 “嘶，好冷。” 任逸的思维变得很缓慢，眼前的世界似乎变成一帧一帧停滞后带出模糊色彩的画面，头脑开始失去平衡，有种醉酒的迟钝感。 “前面，似乎有什么很热的东西……” 他眼前的一切开始缩成光斑，忽然，一团火一样的光晕出现，逐渐放大。似乎浑身散发着太阳一样温暖的光辉，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哈哈哈！”组成蠕虫身体的一连串人头笑起来，他们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开始失真，居然逐渐听起来像一个女人的腔调。 “加入我们！接受神的洗礼吧！” 丝丝缕缕光芒从他的伤口处泄漏出来，飘散在空气里，逐渐变得浓郁。 任逸手臂上，无人注意到血色正在愈合。融入其中的冰冷的毒素开始被吸收。 新长出的皮肉堵住伤口，空中飘散的光芒浓度开始降低。 “天圆地方”再次转动，光芒再次充满任逸全身！ 任逸甩了甩头猛地清醒过来，原来眼前那团光晕，就是那只蠕虫！ 不由得鄙视自己，那东西那么丑，自己刚才是怎么想的啊啊！ “咦？这是什么能力！居然能迅速产生生命能量？……”巨型蠕虫始料未及，怪异地昂着上半身盘踞在客厅中央，口器搅动，身上一张张人脸也同时做出惊诧的表情，“不得了啊！” 紧接着，所有脸孔的表情迅速变得怨毒：“上次就不该放过你！” 唰—— 粗壮的长身子一跃而起，巨口张成一个圆洞，向任逸扑来。 上次？任逸向后飞跳，心说咱什么时候见过？ 你长得这么……这么惊鸿一瞥，我肯定忘不了啊？ 不过确定了它的攻击对我来说是无效的，那就好办了！ 任逸稍微松了一口气。 巨口从天而降，近到里面的锯齿清晰可见。 咬合的瞬间，任逸再次挥出一刀，蠕虫上下被劈成两半！ 唰——巨大的身子一下失去形体，像两股气流一般贴着刀背分开，绕过任逸的身体，在后面缓缓合拢。 再次合拢的无数面孔谨慎起来，蠕虫立在原地，不敢轻易动作，眼神怨毒地盯了过来。 感受到了危险，它拖在窗外的半截身子开始疯狂扩张，每一颗透明人头撞破各家各户的玻璃，拼命追着里面的住户撕咬。 “啊！”“救命！”一瞬间，整座楼上下响起拼命逃窜的脚步声，和人体倒地的声音。 冰冷的感觉逐渐占据居民的身体，意识开始模糊，他们面部纷纷裂开一道黑缝，长着五官的模糊光团从其中窜出，汇入巨大的蠕虫身体，一下子又长出好几十节！ 听着楼上楼下响起的声音，任逸皱了皱眉，不能再拖下去了。 它的作用似乎只是通过注射毒素吸收人体的生命能量，并没有很强的攻击性。 “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啊。” 任逸活动着手腕，站稳身子。 “虽然我的攻击对你也没什么用……” “但至少可以跟你一直耗下去，让你顾不得去攻击别人啊！” 唰—— “‘蚩尤旗！’” 他突然纵身跃出，力量暴涨。手上刀光交错，擦身掠过蠕虫的一瞬间数十道寒芒交织成网。 下一秒任逸平稳落地，身后塞满整间屋子的臃肿虫身晃了晃，轰地一声溃散成数十股游窜的光芒！ 那些虚幻的人头光芒在空中飘舞，愤懑地叫嚣着，再次往一起凝聚！ “初见成效。”任逸呼了呼气，前后衣襟已经汗湿，“不过这样一道一道手工切也费时间了……” 他忽然眼前一亮，大喊一声：“‘鬼佛’！” 数十个虚无人头的眼中，任逸的双手正在石化，皮肤风干脱离。 无数恐惧的目光下，他虚空张开双手，就像捏住一个魔方一样，手指轻轻反方向转动—— 嗡…… 空气中蓦然响起一道锋利的铮鸣！ 一道白芒像切割机一样贴着整面墙的二分之一处延展开来，眨眼贯通整个客厅！ “嗷！” 四散在空气中正要汇聚到一起的虚幻人头同时发出一声啸叫，齐刷刷拦腰破成两半！ 任逸双手继续合拢。 这条蛋黄般破碎开的蠕虫忽然感到四周的空气有些不对，无数撕裂的面孔正变得惊恐，想要逃离，却忽然发现周围的空气已经凝结，动弹不得！ 它们就像是被固定在琥珀中的标本一般！ “啊啊！” 空气越来越坚硬，漫过不断开合的嘴巴，它们的声音逐渐被吞没。 咔嚓、咔嚓！ 任逸急速旋转双手！ 整个冻结的客厅变成巨大的魔方，迅速被分割成二十六块小正方体，里面包裹着的无数贴在表面的狰狞人脸，开始随着任逸的双手飞速旋转！ 巨虫开始被拆解。前后不分，上下颠倒。 无数脸孔开始破碎。脸腮长出眼睛，鼻子分成两半。 然后这一切在任逸手中又开始重组，变得更加混乱。 铛…… 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悦耳的钟磬声。 “嗯？”任逸愣了愣，松开右手去掏了掏耳朵，“不会刚刚留下后遗症了吧？” 突然，一张张在空气中飘荡的破碎面孔变了表情，不再充满恐惧，而是祥和平静，如同听到了仙乐的虔诚信徒。 它们融化成一团团光斑，迅速离开整间屋子，向着打破的玻璃窗飘去。 “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它们用各自的声音喃喃自语。 嗯？这是又出了什么变故？任逸立刻警惕起来。 “盛宴马上就要开始，暂且不跟你浪费时间！” 那些声音又汇成了女人的腔调，越飘越远。 “啊啊啊！” 身边，猛然响起一声痛苦哀嚎。 任逸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去看。 是李姐的妈妈，刚才一直昏睡在角落，此时突然醒过来，身体像蛇一样痛苦扭动，双眼越来越红，喉咙里爆发出笼中野兽一样的嘶吼。 一条黑线，出现在她的额头之间，任逸大惊失色！ 嗤…… 黑线越裂越大，一根极细的、豆芽般的东西从里面扭曲着窜了出来！ 第七十五章 妞妞出事了 唰—— 豆芽弯曲舒展，顶端一团虚幻的光芒从裂缝中拔了出来！ 光芒里隐约现出李姐妈妈模样的面孔，正在挣扎着要从裂缝中出来，汇入光流，向着窗外飘去！ “生命能量如果脱离躯体，是会出人命的吧！” 任逸见状不好，拼命扑上来捂住那团扭动的光芒。 可光芒并没有实体，轻易就从他指缝中流出，怎么按都按不住。 “根本抓不住啊！”三两下下来，他头上早就冒出了汗。 “还有那些人！”任逸手忙脚乱地又把目光转向窗外，那些光团究竟要飘去哪里？ 不过不知为什么，李姐母亲身上流出的光芒似乎比空中的那些更加微弱暗淡，挣扎了半天，下面连着的豆藤也没有挣断…… 他忽然想到门外那个女人说，吃什么药…… 对了！ 那些人都是通过永寿堂讲座认识的，他们很有可能吃了买来的保健品，那就是污染源！ 而李姐的母亲腿不好，去的次数没那么频繁，所以污染的程度就轻一些…… 家里应该有保健品！ 任逸翻身爬起，开始在客厅里四处翻找。 很快，一个上着锁的食品柜映入他眼中。 “应该就是这个了！” 任逸掰断锁片，哗啦一声，几十盒大大小小的口服液包装盒涌了出来。 捡起其中一盒，除了“永寿堂”三个大字之外，任逸清晰地看到，盒子侧面一片细密小字中，赫然写着“钦南城德润药业”字样。 钦南城！德润药业！ 任逸瞳孔猛地收紧。 钦南城收容物“太岁”的恐怖之处他还历历在目，这些人果然是被控制了！ “呃……”任逸身后不远处，一直昏迷的李姐脸色苍白地转醒。 “我感觉、非常不好……”她颤抖道。 忽然，李姐的脸渐渐发亮，一团光晕似乎呼之欲出。任逸惊恐地盯着她的脸，背后冰冷到了极点。 “我吃了、那些……我妈从讲座上带回来的米和油……” 她忽然捂住心口，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李姐！”任逸用力摇晃。 “得赶紧报告巡城司……”任逸手忙脚乱抓起手机，拨了白恒磊的号码。 嘟、嘟……忙音一声声继续，很久没有接听的迹象。 巡城司究竟在干什么啊！ 目光转向窗外，像是空中漂浮着无数孢子，一团团忽明忽灭的光晕飘向城外。 任逸心中暗骂一句，屋内空气急剧涌动，他的身影转瞬出现在楼下。 满大街都是挤挤挨挨的行人，似乎陵州城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不论男女老少，家庭妇女还是穿着正装的上班族，此刻所有大楼里人潮拥挤，不断有人群从各式各样的门里走出来，所有人都走上街头，脸上洋溢着即将见到光明的微笑，梦游一般在街上游走。 任逸追了上去，立刻被人丛淹没，满眼都是横过来竖过去的胳膊腿，想动一步都难。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晃过去。半秃头，穿着显胖的横条纹衫。 “哎，那不是对门老婆跟人跑了的超市老板吗……”任逸惊讶。 超市老板满脸木然，脸上赫然也有一道裂缝，正有光芒在其中拥挤。 “原来他也被控制了……”任逸细思极恐，“那他的老婆，说不定不是私奔了呢？” “他们都在吃求子中心买来的药，或许他老婆吃得多，早已经……” 任逸浑身冰凉地看着逐渐远去的光团，它们每一个都有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孔，他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神将降临，我将守候……” “献出灵魂，获得永生……” “万物同源，万象归一……” 越来越多神情麻木的人从楼宇里走了出来，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混入正常的人群。 任逸惶恐地站在人群中央，被来往行人挤得站不住脚。 远处的天空，黄色光团像漫天飘飞的柳絮，忽上忽下地游走，转过街角一座接一座高楼，最后几簇掉队的也即将消失在任逸视线中。 此刻正值午高峰，所有道路都被人群堵满，巡城司警笛此起彼伏，车子根本开不动。任逸暗骂一声，摔门跑回大道上。 他立刻调动“天圆地方”。明灭闪烁的球体上，“富江”二字熄灭着，感受不到白恒磊的存在。 电话也打不通，对面还是忙音。任逸徒劳地放下手机。 再不追就真的追不上了……任逸咬了咬牙，还是得自己来！ 叮。 面前的人行道亮起了绿灯，眼前的人影交错更加杂乱。任逸猛地推开冲到眼前的格子衫程序员，开始大步奔跑。人群唰唰被他甩到身后。 灵活绕开鱼群一样穿梭的电动车，前面就是光团最后转过的一栋高楼。 任逸后撤右腿，将身子压得极低，蓄势待发。 一辆轿车正好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就在那一瞬间，任逸猝然起跳，外套飘飞，高高腾空。 “哎哎！”坐在车里的司机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地看着凭空出现在挡风玻璃上空的身影。 绿灯进入倒数，整条人行道上的身影忘记了争分夺秒，一齐倒抽冷气，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即将发生的悲剧，甚至有人已经捂住了眼。、 腾—— 任逸空中团身，双脚准确无误地在车顶落地，借力一秒，再次跃起。 “咦？没事啊？” 人行道上所有的抽气瞬间都变成了惊呼。 “这是干啥呢？行为艺术？” 任逸身体一扭，落在二楼的空调机箱上。 任逸踩着空调机箱和霓虹招牌飞奔，路过各家存贮的白菜、晾晒的衣服。 零零星星落单的光团逐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转过两条街，前方豁然开朗，大批量上下浮动的光团出现。 “追上了！”任逸精神一振。 他再次纵身一跃，以半蹲的姿势落地，连痛感都来不及产生，脚踝处清晰传来筋肉扭动愈合的感觉。 不知追了多久，漂浮的光团终于停下了。没有了任何动作，只是原地起伏着，像一层发光的云。 “到地方了？” 任逸汗出如雨地住了脚，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似乎有点面熟。 “……这不就是拆迁的东港新村吗！” 准确地说，这里是东港新村外的一片荒山野岭。似乎处于尚未开发的状态，脚下逐渐没有路了，蒿草几乎覆盖到人的腰部，一辆歪歪斜斜的大巴车停在那里，空无一人，阴森诡异。 任逸警惕起来，“天圆地方”跃入脑海。 海风吹过，蒿草起伏，草丛中一个诡异的身影唰地出现！ 但随即他就看清了，那是一具已经发灰发脆的尸体，呈现痛苦蜷缩的姿势，两条腿已经风化成粉末了。旁边还有些破旧编织袋和水桶，应该是个流浪汉。 “被吸干了生命能量。” 任逸低头看了看，心里越发肯定，那些光团的目的地果然是这里！ 越往前走，尸体越发密集。有佝偻着身躯的老人，有挺着肚子的孕妇，还有戴眼镜的高中生。他们不知都吃了什么药物，独自离家，悄悄来到这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被抽光了生命力，凄惨死去。 他们无一不呈现虔诚的跪拜姿势，面朝同一方向跪着，表情欣喜，咧嘴微笑着。 “这是在干什么？” 任逸边走边看，这种尸体实在太多了，放眼望去灰蒙蒙一片，就像身处诡异的雕塑园区，看得人浑身发凉。 突然，前方任逸的脚下出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 那是软糖的包装袋，绿草上还撒着几颗草莓状的粉色软糖。 任逸蹲下身，捏起一个，还很新鲜柔软，跟四周的诡异十分不搭。 附近还有活着的小孩？ 叮铃铃！ 任逸一惊，忽然被兜里的手机震动拉回现实。 来电显示，白恒磊。 “喂！你终于接电话了！”任逸忙不迭抓起电话大喊，“陵州出事了！” “是啊，出大事了，我们紧急成立了专案组，破获这起绑架案！” 白恒磊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 “……绑、绑架案？”任逸没反应过来，“发生了绑架案？” “狗日的补习班，居然受到极端势力的洗脑，参与拐卖小孩！”白恒磊愣了，“你打电话给我，不是要问这事吗？” 补习班？拐卖小孩？ 背后忽然被冷汗浸湿，他想起，妞妞今天参加了郊游！ “那个老师说过，这次郊游的地点就是东港后面那片山丘！” 任逸失控大喊。 “喂喂！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 任逸眼前一晕，他已经听不清白恒磊说了什么，无知无觉地挂了电话。 他反应过来了，草丛里的无人大巴，就是妞妞早上乘坐的那一辆。 这一切都说明，妞妞出事了！ 第七十六章 又是那个女人 大巴车就在附近，他们应该不会走出太远。但问题是，越过这片草地，前方就是防风林了！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稍微找错方向就会耽误救援时间！ 小孩子体内的生命能量本来就少，稍微耽搁，他们就会没命的！ “这要从哪找起呢……”任逸茫然环顾四周，海风吹动，沙沙作响，放眼望去哪里没有异常。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水光激荡，他立刻切换了“偃师”。 闭上双眼，全身所有感知能力仿佛暴涨一倍，如波涛般汹涌地向四周铺展开去。 半晌，任逸徒劳地睁开眼，大汗淋漓。 他的感知力没有探测到任何可供操纵的躯体。周围没有人。 “不在附近？”任逸顿时压力倍增，硬着头皮咬牙看着前方的树林道，“只能地毯式搜索了吗……” 一直开启着“天圆地方”，任逸全身精力消耗巨大。又找了半天无果，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 叮铃铃—— 突然，任逸口袋里手机铃声大作。 “白恒磊找到了新线索？”任逸立刻精神一振。 摸出手机，来电显示居然是一个陌生号码。 嗯？任逸烦躁地看了一眼。不管是骚扰电话还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此时他满脑子只想找到妞妞，根本不想接。 “……算了，就当是积德行善，给骗子冲业绩了。” 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我要找妈妈！” 猝不及防，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小女孩声音。 任逸心脏立刻收紧！是妞妞的声音！ “叔叔快来救我！” “老师她，变成妖怪了！” 电话那边妞妞已经哭得喘不上气。 “别慌，”任逸立刻小声喊道，“你先告诉我，你们在哪？” 啪啪…… 信号似乎不好，通话里夹杂着奇怪的杂音。 “我、我……不知……” 那杂音时强时弱，任逸什么都没听清。 通话戛然而止，没了音讯。 任逸握着手机心中冰凉，喜忧参半。好在妞妞现在没大碍，还能打电话；但通话为什么停了呢！是不是被发现了啊！这更得抓紧时间了！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清楚啊？这怎么找？” 任逸大脑飞速运转。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妞妞说话时为什么会有一阵奇怪的杂音？那究竟是什么？” 空旷宏大，充满节奏…… 任逸驻足思索，眼神无意识地落在了各种姿势僵住的尸体身上。 他忽然发现，不论这些尸体身处哪里、什么姿态，他们的脸似乎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的。 顺着这些人脸的朝向走去，忽然听到一个轻柔、规律的拍击声。 视线尽头，一抹深蓝色一起一落，冲击着海岸。 是海浪！ 任逸恍然大悟，妞妞通话里的声音，就是海浪！ “可是音效听起来有些不一样。她那里的海浪听得更响，似乎还有回声，”任逸皱眉，“像是一间空屋啊？但是这片明明是未开发海域，不可能有建筑……” “所以那是……”任逸咬着指甲，思维飞速切换，“……岩洞！” 任逸心中狂喜，这里礁石嶙峋，很容易形成天然洞穴！ 有了这个方向，找起来就容易多了！ 一秒都不再耽搁，防风林里任逸的身影扭曲消失，瞬间出现在山脚层叠的断崖之下。 刷拉、刷拉。海浪震耳欲聋。 这片区域在整个东港村最外层，海岸线还停留在原始状态。几乎连沙滩都没有，到处都是刀片一样的砾石。 任逸刚刚出现，一个巨大的闪动映入眼帘！ 海浪不停拍击着洞口的礁石，那是整面峭壁上最大的洞穴，正好装得下所有小孩！ “应该就在那里。” 任逸身影一闪，转瞬出现在漆黑的洞穴入口处。 山洞里面的温度骤然降低，到处都是积水，阴森恐怖。 任逸警惕起来，“天圆地方”飞速旋转，“偃师”二字电光闪烁。成百上千的虚无丝线从洞穴拐弯处爆发，密密麻麻向他涌来。 “就在里面！” 任逸冲了上去，转过一个拐角，果然，一大群小孩子东倒西歪靠在石壁上的身影映入视线。 最靠近外侧的地方，一个小女孩穿着粉花裙子，她的红书包很是熟悉，今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是妞妞！ 妞妞旁边的小男孩任逸也有印象，就是之前跟妞妞吵架后来又成了好朋友的小宇。 他立刻蹑手蹑脚蹲下去，挨个轻轻摇晃他们的胳膊。 所有小孩都昏迷不醒，没有一个有反应，就连刚才还能打电话妞妞都没了动静。 一团很小的光晕飘了过来，下面一根细小的豆藤，连接在小宇的脑门上！ “天呐！这些孩子怎么也……”任逸大惊，放眼望去，原来每个孩子的头顶或深或浅都有一道裂缝，有光团在其中隐隐跳动。 “神使！” 忽然，山洞深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任逸探头看过去，竟然是妞妞托管班的老师，今早刚刚见过！ 此时她已经完全变了样，浑身枯萎，头顶裂缝几乎将人横着劈开，里面豆藤高大摇曳，根须将整个人缠满。 此刻，她虔诚地跪在地上，用失真的尖声说道，“神使，这些孩子太挑食了，我的任务完成得很不好，请您责罚！” “看到同村的大家纷纷行动起来，不论是卖药还是做厨师，在各行各业都做出了成绩，给神献出了那么多贡品，我真是太没用了！我连几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 说完，她匍匐在地上，呜呜哭泣着。 “没事，你将他们带过来，已经很好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飘了过来。 这声音有点熟悉啊，任逸惊讶，居然很像巨型蠕虫发出的声音。 “时间一到，整个法阵内的生命，都将奉献给神。” 那女人憧憬道，鞋跟哒哒敲着地面，向任逸的方向走来。 “太好了！那我的贡献应该够了吧！”女老师喜极而泣，在尖锐的岩石上咚咚磕头。 那个身影一晃，终于露出拐角，出现在任逸眼前。 任逸看清了，那是一个火红头发的女人，身材曼妙，右眼眼瞳橘红，隐隐流动着闪烁的光芒。 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忽然想起来，这个女人叫莉莉，曾经出现在钦南城李越的身边！ 第七十七章 就在这里解决吧 “咳咳……” 任逸正屏息凝神偷听两人对话，忽然，怀里的妞妞咳嗽了一声。 他低头，妞妞艰难睁开双眼。 “呜呜，叔叔快救我！” 妞妞看见任逸，小嘴一扁，立刻哗哗流下眼泪。 “最近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可怕，常常打骂我们，还逼我们把发的营养剂全部喝掉。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但是那营养剂好难喝，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我怕她骂我，就经常偷偷吐掉。” 妞妞的书包敞着口扔在任逸眼前，里面一盒补充大脑营养的药，写着“钦南城德润药业”。 “钦南城，能控制人心的‘太岁’？”任逸倒吸一口冷气。 他想起来李姐说过，妞妞的托管班伙食很好，有一段时间她主动要求去学习，注意力也提升了，李姐听了还很高兴。 其实，那就是药效产生了作用，受到精神控制了吧？ 家长们见到成效，然后更主动地把孩子送去托管班，就这样，孩子们受到的控制越来越深，导致了今天完全昏迷不醒、任人抽取能量的局面。 还有镖局对面那对开超市的夫妇……他老婆或许不是私奔了，而是吃了从求子中心买来的药，跟另外一个男人都被控制，悄悄地离开家，前往这座无人注意的荒坡——说不定，早就成了外面那些尸体中的某两具。 还有大面积流传开的“韭菜”谣言……那说不定就是一种精神暗示，而吃了有毒韭菜的人，会心甘情愿受到摆布，献出自己的生命能量。 还有巡城司忽然改善的伙食…… 想到这里，任逸觉得细思极恐。 不明组织的力量早就渗透进了陵州城的方方面面，百姓的日常生活。甚至光明正大去电视台做广告、大张旗鼓将有毒食物投放进百姓的饮食里，这是多么强大的幕后势力？ 他不敢想象究竟有多少人被算计其中。 不过，他们收集那么多生命能量，究竟要做什么？ 任逸想到漫天飘浮着、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的光球，心中莫名直打寒颤。 “叔叔……我会不会死啊？” 妞妞倚在任逸膝盖上，说话的力气逐渐减弱。 “不会的，你肯定不会有事的。你的同学们也不会有事。” 任逸摸了摸她的头顶。 “趁她不注意，要先把孩子们转移走！” 任逸飞快看了一眼洞穴深处的身影，麻利地把四下散落的小孩子们抱到一起。 “那女人的右手有蹊跷，应该是那簇火苗导致的，而且她似乎对‘神的恩赐’很有把握的样子，绝对不能莽撞。” “把小孩们送出去后，抓紧时间把莉莉解决掉！她绝对还有大动作！” “发现小孩不见后，她们肯定会有一瞬间慌张，那是我反制她们的最好机会……” 整个计划粗略浮现轮廓，任逸心中暗暗点头。 接下来，就是转移小孩子了—— 任逸屏息凝神，“天圆地方”蓦然在他脑海中出现。 就在这时，唰唰！ 任逸脚下忽然爆发出一片刺眼的红光！ 他慌忙抬手格挡，只见脚下湿淋淋的岩石表面浮现一轮巨大的虚幻圆阵，如同地狱烈焰熊熊燃烧！ 阵中四只扭曲的燕子循环盘旋，正是启光会的象征！ “呃呃……”随着圆阵不断旋转，任逸四周昏迷的小孩子脸上浮现出痛苦神情，开始无意识地挣扎。 一道道细微光流从他们的头顶飘出，汩汩汇流向阵法圆心，如石沉大海。 “不好，这样下去，小孩绝对撑不住……” 突发如此变故，任逸唰地白了脸色。 下一秒，他忽然一股寒冷的触感顺着两腿传了过来，体内的生命能量正在流失，流向脚下的无底洞。 “哈哈，我故意将那个小姑娘放在洞口，你果然上钩了！” 莉莉的身影一闪而出，长裙猎猎飞舞，表情阴森狰狞地面向任逸站着，焦黑的右手悬在空中，虚空画圆。 这阵法就是她画出来的！ 任逸咬紧牙关，拼命抑制身体里光流的枯竭。 “抓紧转移小孩们……‘巽风’！” 空气中传来一丝微弱的扭动，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刚才在居民楼里一战，我知道你有愈合能力，可以源源不断提供生命能量！所以我故意将你引来我本体的身边，在这个阵法之中，你无论怎么再生，都是一场笑话。” “‘蚩尤旗’！” “天圆地方”中水位几近枯竭，任逸大喝一声，拼命激荡起全身剩余能量，向着莉莉的肩膀抓去！ 啪！莉莉毫无压力反手抽开他，任逸被震得指尖发麻。 莉莉冷笑一声，“呵，真是不自量力。” 墙壁上岩石砂砾急剧震动，像是受到巨大吸力的影响，石屑纷纷脱离表面，绕着莉莉旋转成一股风沙。 旋涡中，砂石迅速贴近她的手臂，严丝合缝，像是在她的皮肤之外形成一层无坚不摧的手套。她的胳膊立刻变得锋利无比。 她的能力可以移动和组合物体，任逸曾在钦南城见过！ 下一秒，莉莉出手如电，手指像刀刃般带着呜呜风声落下。 任逸肩膀软骨咔嚓一声，直接碎裂！ 任逸被强大的冲击力撕扯得后退几步，双膝一软，跌倒在积水里。 他的右手软绵绵地垂下来，被砸中的右肩处筋骨断裂，刺穿外衣，鲜血顺着胳膊流下，将整个水潭染得血红。 “神使所向无敌！” 女老师在一旁激动地看着，眼神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莉莉扬起艳丽的嘴角，冷笑一声，不徐不疾迈开脚步，高跟鞋哒哒敲在水面上，水花四溅。 “没了愈合能力的加持，你不过是个普通人。就在这里解决掉吧。” 莉莉的高跟鞋一步步靠近，岩壁上的砂石还在不断飞旋，迅速包裹到他的右腿上，变得无坚不摧。 唰—— 莉莉屈身掣步，抡起右腿，鞋跟向着任逸的胸口踢来！ 任逸勉强弯腰躲过，铛地一声，齿轮打在岩壁上，石屑崩飞。 趁着任逸跌倒在地，莉莉飞旋左腿，刀锋般的高跟鞋再次落向任逸胸口！ 任逸抬手格挡，巨大到几乎不属于人类的冲击力落下，又是咔嚓一声，他的双臂断裂！ “啊……”任逸哀嚎出声。 “不要再挣扎了。” 见任逸久久没有翻身爬起，莉莉志得意满地走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弯起嘴唇微笑。 她并没有注意到任逸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第七十八章 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就是现在了！” 任逸嘴角一咧，忽然翻身一跃，身影矫健灵敏腾空而起。 右肩及双臂碎裂的骨骼随着动作咔嚓咔嚓扭动复原，翻开筋肉迅速合拢生长包绕，上一秒还鲜血淋淋的手臂变得完好无损。 “你！”莉莉大惊失色，眼神惊恐地仰起头，一时无法做出反应。 “呵，你才上当了。” 与她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任逸平淡道。 “你以为只有你会吸收别人的生命能量吗？也太小瞧我了。” 任逸脑海中的黑暗此时一片光亮，“天圆地方”飞快旋转，上面每一个字都像呼吸般一起一伏，闪烁发光。 点点滴滴光流从那些名字中汇入球体底部，阵法不断消耗任逸自身的能量，球体中的光流不断给他补充。 呃，这有点像小时候做的数学题啊？任逸不由自主吐槽道。 莉莉艳丽的脸瞬间苍白如纸。 他凌空跃起，居高临下俯视。 张开右手，一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首饰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 “厄难宝函，”任逸笑道，“这不就是启光会的东西吗？现在还给你。” 唰—— 首饰盒落地的一瞬间，里面爆发出刺眼白光，仿佛无数条发亮的蚕丝从中喷出，嗖嗖在整座岩洞汇总交错挥舞，眨眼之间就结成一张巨网。 “啊！不！不可能！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莉莉被笼罩在巨网之下，嗓音沙哑地嘶吼。 网壁变厚，她的身影逐渐模糊，嘶吼也越发沉闷。 筋膜肌体开始出现在网壁，不断攀附生长。很快就结成一团巨大血肉，将整个岩洞壁塞满，仿佛吊在洞穴中的巨型蚕茧。咚、咚，强劲有力的搏动声在洞中回响，更加恐怖。 “不！神使！”女老师在一旁崩溃尖叫。 “你竟敢算计我！”莉莉美艳的面孔扭曲变形，眼瞳变得血红。 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完全被孤立在网中，岩壁、脚下布满肉膜，根本没有任何石块可以利用。 “没有能力的加持，你就是个普通人。”任逸学着她的语气，嘲讽道。 “我一定会杀了你！”莉莉咬牙切齿。 她拼尽全力，开始以身体冲撞疯狂冲撞！ 巨网被撕扯鼓出一个人形，表皮撑得极薄，似乎下一秒就会扯破。 咚、咚！ 肉膜迅速搏动，丝线仿佛感觉到了危机，更加用力地攀爬。转眼整个洞穴都被巨网横七竖八黏满，粘液滴落。 网壁变得更加厚实，变形的凸起很快平息下去。莉莉在一次次奋力冲撞中，力量逐渐衰弱下去。 她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停止了发泄。 “呵呵，你以为这就能困住我吗？你做梦！我可拥有神的恩赐！”她激昂大喊。 整个巨网似乎产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她忽然有种被冰冷视线注视的感觉。 莉莉仰头看向上空，突然，一只巨大眼珠丛洞顶张开了，一动不动看着她。 紧接着，她浑身蒸腾起丝丝缕缕光芒，融汇在巨网之中。 “嘁——”莉莉咬紧嘴唇，“棘手的东西！” “没关系，我可以吸收外面漂浮的那些生命能量！”她自我安慰道，“这是神给我的权力……” 说罢，她高举焦黑的右手，五指向天舒张。 但是岩洞之外，漫天漂浮的光球安然无恙，全城漾动的光流也没有一丝回应。 “怎么会这样！” 莉莉慌了，她这时才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惊恐与绝望。 任逸冷笑一声，“厄难宝函，隔绝外界一切，只容单向通过。当然也包括生命能量。难道你不清楚么？” 说罢任逸转身离去，“开始吸食了。你就在里面等死吧。” “不！不！” 莉莉尖锐的咆哮在里面听起来逐渐沉闷。 突然，巨网顶端一根长丝伸向空中，紧接着分成两叉，各自尖端再次分裂。 丝线横空而过，眨眼之间由孤丝分裂成一张不停蠕动、探索的白网，将莉莉的身影包裹其中。 白网接触到身体的一刹那，开始以更快的速度收缩，黏菌一般爬满莉莉正在挣扎的身体表面。 两秒之内，莉莉身上已经爬满粘稠白色丝线。 这些东西接触到皮肉的一瞬间，就像触到泥土的草木根部，拼命扎了进去。 “嗷——”莉莉一声嘶吼，白色巨网已经将她内外缠满。 她的嘴巴再也闭合不上，无数白色丝线伸出。 下一秒，她不再动作，胸腔已经被塞满。 再下一秒，她的皮肉全部干瘪，像一张风化多年的干皮。 “我跟你拼了！”变异的女老师张牙舞爪地飞扑上来，抓挠任逸的腿。 “呵，你就等着被她的阵法吸干吧，这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奉献’吗？” 任逸无视她，空气中一阵波纹扭动，圆阵中所有昏倒的小孩瞬间消失。 他离开后，整个岩洞都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啧啧吮吸声。 “现在，该想办法救这些孩子了。” 离开洞穴，任逸瞬间出现在外面的平地上。被他转移出来的小孩仍旧无知觉地躺在他脚边，被圆阵吸收了不少能量，他们陷入昏迷更深了。 “既然被污染了的赵倩倩都能救的话，试试‘鬼佛’有没有用吧。” 任逸深吸一口气，缓缓平伸双手。 “‘鬼佛’。” 啪啦、啪啦。 黑暗中，响起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像是什么的表皮正在风化剥落。 任逸手腕上的皮肤干燥剥落，渐渐露出了一种洁白、坚硬的质地，仿佛一尊年久失修的佛像。 没过多久，一双冰冷坚硬的手出现在任逸眼前。 他轻轻盖在妞妞的额头上，开口道：“生命能量可以通过体表接触，由高密度处向低密度处流通。” 一瞬间，任逸体内愈合能力开到最大，细胞不停死而复生，无数细密的光流一下子涌了上来，汩汩向着他的右手掌流去。 他感觉妞妞额头冰冷，而他自己手中的热量正在流失，一种疲惫感逐渐袭来。 好在妞妞损失并不严重，很快，任逸感觉体内生命能量的流失速度减弱了，手底下妞妞的额头恢复了正常温度。 倏地一下，手心的吸力完全消失。 “妞妞应该没问题了，这方法有用。”任逸暗自点头。 环顾四周，还有十来个孩子昏迷不醒。严重些的，生命能量已经化成光团从头顶钻出。 不光是这些孩子，漫天依旧飘浮着杨絮一样的光团。天已经暗了下去，荒野中浮动的光团，像无数鬼火。 任逸崩溃：“天呐，真要把我累死？” “解铃还须系铃人……”任逸颓丧地坐在地上，忽然灵光一现，跳起来道，“哎对了，那个收割生命能量的阵法是莉莉画出来的，她那只‘神之手’，说不定有办法解决！” 第七十九章 目的地是在海里 任逸用自己的外套掩盖住这些孩子的身影后，立刻起身，返回海边岩洞。 莉莉的生命能量被吸收殆尽，笼罩整个山洞的巨网开始发灰发脆，逐渐枯萎下去，落在她僵硬萎缩的身体上，像是某种虫子的茧。 吸收完内里的生命能量，“厄难宝函”才会打开。 任逸走过去，很轻易就将首饰盒从干枯巨网上撕扯下来。 “随身携带还是很有用的，可见人不能怕麻烦。” 轻轻摇晃首饰盒，除了首饰盒本身的血肉跳动声，里面多了一样轻轻拍打的声音，像是关了一只飞蛾，正在无休无止地撞击着四周的牢笼。 什么东西？ 任逸诧异打开盒子，精美的盒子里没有任何首饰或镜子，只有一团交错的血管、肉膜布满狭小空间，发出脏器般的律动。 一簇蓝色的火苗陷在中间，正在挣扎冲撞，就是它发出的声音。 只是稍微托着盒子站了片刻，一股寒冷的触感顺着他伸出的右手传了过来，他瞬间感觉体内的生命能量顺着指尖流逝，那小小一簇火苗仿佛一个无底洞。 嘶……任逸抽回右手，仔细一看，指尖已经变得焦枯，就像被大火灼烧，跟莉莉那条“神之手”的状况一模一样。 他立刻调动愈合能力，皮肉一点点恢复正常。 任逸翻手看了看，“呼，还好我有愈合能力。” 任逸看着它，心里莫名打了个寒颤。 “是降临者的碎片！”任逸吞噬过两个，对这种感觉万分熟悉。 “但不知为何，它的压迫力是我遇到所有降临者的几倍，难道降临者也有高下之分？” 想到这里任逸心中万分震惊，这可是目前所有堡垒城都没有得到过的资料！ 又一阵寒冷从任逸手上传来。低头一看，敞开的“厄难宝函”中的血肉网络开始变得灰白，搏动规律紊乱，逐渐虚弱。 “继续放在一起的话，‘厄难宝函’恐怕要报废了。” “这簇火苗说不定可以用来治疗陵州百姓，只是，恐怕我的愈合能力也撑不过吞噬它的过程……” 任逸崩溃地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 忽然，远处响起一片片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任逸惊讶地抬起头，夜幕降临，远处荒草萋萋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时站满密密麻麻、摇晃不定的人影。 那些人麻木地朝着海边走着，头顶裂缝里孕育着还未成熟的光团。 正是任逸在马路上遇见的那群被控制的人。他们或许因为食用药物剂量不够，体内的生命能量无法自行脱落，只能连带着肉体一起前行。 任逸惊讶地冲出岩洞，环视四周，每一处高低起伏的山坡，都出现了朝这边行走的人影。 “看着架势，启光会是要收集全陵州的生命能量？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马路上人影不断汇聚，光团明灭，仿佛即将召开一场盛大的宴会。 “莉莉曾说过，时间快到了，这是什么意思？” 任逸不断思索。 “‘金蝉’受启光会所雇佣，曾经对着北落师门星祈祷。那个时候，它刚好升到树梢的位置……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含义，但那应该是个重要的时间点。” 想到这里，他猛然抬头。 秋夜天空明朗，一颗明亮的星星闪烁着缓缓升起，即将攀上树梢！ 北落师门星！ 等待着陵州的，或许是一场毁灭。 “不管怎样，一定要赶在那之前！” “刀呢？算了不管了。”任逸满兜摸索，随手抓起一片被莉莉变成利刃的岩片，朝自己手心狠划几下。 鲜血一下子涌出，紧接着迅速开始愈合。 任逸趁机打开“厄难宝函”，伸出鲜血淋淋的左手，向盒中跳动的火苗抓去。 唰…… 刺得手指发麻的寒冷瞬间袭来。 刚一接触到皮肤，火苗腾地一下燃烧起来，烈焰熊熊。手臂表皮肉眼可见地枯焦发黑，萎缩扭曲。 “啊——”任逸死死咬牙，翻来覆去，将所有嘶吼吞进肚子里。 他的愈合能力开到最大，不断有新的血肉代替焦黑死亡的皮肉，又在火焰中重新死去。 脑海中的虚无黑暗里，“天圆地方”猛地浮现，金色光流汩汩流出，不停地填满任逸左臂干枯的筋脉。 任逸几乎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了抬眼皮，发现自己虚脱地倒在岩洞水潭中，浑身湿透。 他的左手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那簇火苗完全被容纳，达到一种新的平衡。 “天圆地方”亮起，上面多了崭新的两个字，“流火”。 任逸翻了翻双手，喜道：“可以使用了！” 突然，他仰起头，无意中看到了升至树梢的北落师门星。 “已经来不及了……” 任逸喃喃自语，脸上表情暗淡如死灰。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任逸沉默等待着某种剧变。不知过了多久，光团依旧在空中流淌，山坡上人影浮动，没有任何变化。 而此时北落师门星已经又上移了一寸，离开了树梢。 “嗯……似乎跟我想象中的走向不太一样啊？”任逸疑惑地又看了看天。 “我误会这颗星星了？人家其实跟启光会一点关系没有，只是碰巧派来的杀手是个天文爱好者？” “算了，没事情最好，还是抓紧时间把百姓的生命能量放回他们体内吧。” 任逸掸了掸双手，朝洞外走去。 同一时刻，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山崖尽头。 “哎？”任逸一时反应不过来，“又出什么状况了？” 对面那个黑影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在任逸警惕的目光中身体僵硬地继续迈步，猝不及防坠落在锋利如刀的滩涂上。 落下后他挣扎着爬起，一条腿摔断了也毫不在乎，正用一种畸形的姿势向前挪动。砾石划破他的头脸、外衣，鲜血淋淋漓漓洒了一地。 后面的大部队陆陆续续追了上来，他们都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开始义无反顾地迈开双腿，下饺子一样簌簌坠落。 任逸目瞪口到：“……集体跳崖？” 砰—— 又一个笔直跳下来的身影砸在岩石上。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溅起满地鲜血，反倒像是落在了某个柔软表面那样，被高高反弹起来！ 随后坠落的也是那样，身体忽上忽下起伏，仿佛脚下坚硬的滩涂变成了巨大的果冻。 “哎？怎么回事！” “怎么使不上力啊！” 那些被控制的人双眼发红，越用力越跳不出柔软的岩石包围，只能狂怒嘶吼，胡乱挣扎。 “呼……你说为什么？因为‘岩石的常态是果冻状，无法对人体造成擦伤’。” 任逸松了一口气，手臂再次变成雪白的石雕状。 跳下来的人开始用一种诡异的步伐在异常柔软的滩涂上爬行。远远看去，就像一群试图回到水里的奇怪螃蟹。 一片海浪拍在最前面那个怪异身影上，他身上飘散出的生命能量丝丝缕缕汇入海中，顷刻荡然无存。 “太好了！”那人立刻欢呼起来。 海浪仿佛唤醒了剩下所有人的本能，他们突然癫狂起来，奋力向前挣扎。越来越多的身影从任逸身边绕过，冲向海里。很多人被海水灌入口鼻立刻死亡，还有很多被浪头卷走，挣扎着消失在海里。一时间，海岸上下到处都是本能呼救的人。 “神需要我们献出灵魂……” 还是有无数身影前赴后继向海水奔去，他们头上丝丝缕缕蒸腾起光晕，散入海浪中，整条海岸开始隐隐约约闪烁荧光。 任逸看着，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们的目的地是在海里？” “其实，正在吸收他们生命能量的东西不在天上，而是在海中？” “启光会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现在的局面是……出现了降临者？” 任逸越想越觉得一头雾水，“那忒弥斯女神为什么没有提示？巡城司为什么无动于衷？” 咚。 深海地底，完全没有光的地方，震动了一下。 就像海底沉眠亿万年的巨兽翻了个身。 整个海面都跟着震动。 一声震动之后，任逸脸上的表情变得茫然，像是忽然遗失了某段记忆。 第八十章 少了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恍然回过神来。 唰—— 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漫天飘浮的大小光团不知何时全都聚集了过来，像铺天盖地的萤火虫一样，将整个海面照得通明！ 远处，还有更多正在往这边汇聚！ 任逸久久合不拢嘴：“我记得……我正要启动‘天圆地方’……也就一秒钟不到的恍惚，怎么就变成这种局面！” 光芒开始如大雪般纷纷扬扬覆盖，落向海面。涌起的浪花变得发光，光芒越来越亮，逐渐向深水处扩散，整片海即将变成一处翻滚的光泉。 “这些都是陵州百姓的生命能量，消散太多的话，会造成大批量人口死亡！必须阻止光球落入水中……” “‘鬼佛’！”任逸转动双手，大喊。 咔嚓、咔嚓。 海面之上的空气似乎在迅速凝结。 一道空气形成的薄墙沿着水面铺展开来，下面的浪花向上翻涌，纷纷被挤压破碎在透明墙面之下，上方光团掉落，在悬空的气墙上堆积成厚厚的一层。 “还好损失不多。”任逸暗自点了点头。 但海面面积何其宽广，气墙只能挡住海岸线附近。任逸苦苦支撑，已经满头大汗。远处光团涌动，像被大风吹起般纷纷向着大海更深处飘去。 “抓紧时机——‘流火！’” 任逸大喊一声，脑海中“天圆地方”浮动，光流冲击透明表面，将新刻上去的两字点亮。 任逸眼前一花，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只由光和火焰组成的虚幻巨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抓向他的心神意识。灼热气浪铺天盖地而来，任逸仰头看着，巨手越来越近，大到占据他视线所有，他感到一种撕裂耳膜的尖啸压下来。 任逸拼命忍耐，鲜血从口鼻不断喷出。 那股令人发疯的力量逐渐向左手汇聚，渐渐地，一点点与任逸的筋脉重合。 所有不适感消失了，任逸惊讶地活动左手，一切灵活自如。 突然，任逸抬头，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眼睛莫名可以看见从前看不到的景象，所有麻木摇晃的人体、天空中所有漂浮的光球，都丝丝缕缕地飘出雾气一样的虚幻光芒，源源不断地汇入自己的左手。 “我现在不需要使用‘天圆地方’，也能吸收别人的生命能量？” 任逸倒退两步，不由自主感到恐怖。 如果不借用操控类能力，“天圆地方”吸收的也只是天地道众人的生命能量！而且还得输对“口令”，我现在居然可以直接吸取！ 这跟降临者还有什么区别？ 任逸感到体内力量不断充盈，懊恼地一拍脑袋，强行打断胡思乱想。 “不能耽误了，救人要紧！” 集中全部精力，任逸缓缓伸出左手。 一个由虚幻火焰组成的圆阵旋转着烙印在地面上，四只扭曲循环的燕子开始转动。 山坡上一下子光芒大盛，阵法内所有人的生命能量一下子唰唰喷涌，像一茬一茬稻子一样被割断，落入圆阵中消失不见。 任逸明显感觉到，这些能量如决堤大潮一般涌入自己的血脉中，不断在每一条血管、每一个细胞中冲激，痛苦得仿佛整个人下一秒就要炸裂。 “‘鬼佛’。” 生命能量前所未有的旺盛，任逸转魔方一样扭动双手：“生命能量的流动是可逆的！” 唰—— 霎时间，天空中所有的向这边汇聚光流全部静止，下一秒，如同逆流的涌泉一样，反向喷涌！ 天空炸出无数巨大的烟花，光芒如倾盆大雨落下，落在滩涂上僵立不动的身影头上。光芒落下的一瞬间，他们头顶的豆藤纷纷开始枯萎，倒退着缩回裂缝里，裂缝迅速愈合，眨眼间消失得荡然无存。 有人猛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是睡在家里的床上，而是身处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古怪海滩，立刻惊恐地四下环顾：“哎，我怎么会在这？梦游？” “鬼附身啦！” 有人大喊一声，哗啦……整个海滩上所有苏醒过来的人一哄而散，向各个方向撒丫子开跑。 天空中剩下的光球像是成群飞蛾一般，离开荒无人烟的滩涂，绕过重重叠叠的筒子楼，钻进窗户，各自回到原本的身体里。 无数个倒在路边陷入沉睡的身体茫然惊醒，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抬头一看天竟然黑了，爬起来，向着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时间，天空中光芒游窜，马路上也同样混乱不堪。 一栋窗户破碎不堪的老旧居民楼里，李姐挣扎着从地砖上爬起，她只记得任逸提着午饭来看她，不知怎么倒在了地上，玻璃落了一地，此时居然已经天黑。 李姐转头，看到倒在地上的母亲正艰难地挪动身体。 “……妈！你的病好了？” …… 海滩平缓处，妞妞是所有小孩里醒来最快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独自躺在这里，而且天已经黑了，四周树影像妖怪般张牙舞爪。 她吓得哇地大哭起来。 “妈妈！我要找妈妈！” 她的声音惊醒了四周更多陷入沉睡的小孩，一时间十几个尖锐的哭声此起彼伏响起。 …… “好了，终于结束了。” 任逸站在海风吹拂的滩涂上，长舒一口气，收起“天圆地方”，身上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脚下的圆阵渐渐熄灭，留下一层燃烧过后的灰烬。 …… “报告，发现被拐儿童踪迹！” 远处巡城司的红灯闪烁，四五辆警车风驰电掣，吱嘎一声在悬崖边刹住。 车门打开，十几个黑色制服的身影迅速沿着断崖形成包围，手里的枪口齐刷刷指向下面的任逸。 “这里是巡城司治安部第一支队！现在郑重向你提出警告！” 层层叠叠的黑衣人中，忽然伸出一个扩音喇叭，戴着眼镜的队长按下按钮，巨大的嗓门开始在整片海滩上回荡。 “你已经被我们包围，立刻交出被拐儿童，束手就擒！重复一遍……” 任逸：？？？ 刚才你们干啥去了？ 十分钟后，任逸单手被靠在车内扶手上，前座戴眼镜的队长正在跟白恒磊通话。 “……啊？误会啊？” 眼睛队长点头哈腰半天，挂了电话。 他一边给任逸解手铐，一边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听前线城防部的白队长说，你是热心群众？之前还打过举报电话？” 任逸没好气，“对，我就是热心群众！我不光是热心群众，我还是被拐儿童家长！我太热心了，实在等不到你们，我只能亲自上了……”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眼镜队长慌乱地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有儿童家长反映孩子手机关机后，我们第一时间就展开调查了啊，中间……为啥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多半是因为你们被巡城司的加餐鸡腿催眠了吧……任逸心里吐槽道。 “哎呀！我的孩子！” “小宇！你在哪……” 车窗外响起一声声哭喊，任逸循声望去，一辆警用面包靠了过来。 车刚挺稳，十几个泪流满面的家长争先恐后冲下来，噼里啪啦往这边跑。 “我家乐乐真是受苦了……” “都是妈妈不好，非要给你报什么补习班！” 家长们纷纷抱住自己的孩子，痛哭流涕。 里面任逸还看到了李姐保抱住妞妞的身影，看来她已经没大碍了。 “哎，事情查清楚了，这个补习班的老板是东港村人，跟极夜堂那群混混沾亲带故的。” 看着孩子一个个被家长认领，车上的眼镜队长没什么事情了，拧开了保温杯，索性跟任逸聊起了天。 “极夜堂这阵子不知从什么渠道弄进一批致幻药，伪装成营养品、保健品，到处推销，赚大发了。那个老板也想沾点光，就主动当起了代理，还从村里忽悠了一批年轻小姑娘当老师，一块出来骗钱。” 其实，那些老师也是受害者……任逸想到了身心都发生了变异的女老师，明明早上的时候，她还是个温柔活泼的姑娘。 极夜堂，一夜暴富？ 任逸又想起在流民据点中遇到的王老六，他就是听说有钱可赚，前来入伙的。 原来这些都连上了。任逸暗暗点头。 极夜堂应该是跟钦南城勾结，他们提供货源，极夜堂负责散播。那什么致幻药，其实根本就是“太岁”的血肉。从莉莉出现在李越身边、并帮助他快速掌权可以推测出，钦南城投靠了启光会。包括之前的“金蝉”事件，这一切都是启光会在幕后策划。上次失败，紧接着又来了更大规模的袭击。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一次次针对陵州？ 没看出任逸走神，眼镜队长接着讲：“这老板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光骗骗钱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接着郊游的名义，拐卖儿童！估计这里面极夜堂也有参与，不然他哪里敢！一定要严查！” 其实他们拐卖儿童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小孩子不肯好好吃饭，生命能量无法自动被收割，只能冒险将他们转移到阵法附近。 任逸边听边思索。 “不光这一个案例，最近他们东港村‘人才辈出’啊！还有那个什么专家讲座？还有个啥求子中心！都是他们村搞起来的，害了不少人！极夜堂真是活腻歪了，干脆一锅端了算了……” 讲到激动处，队长拍着大腿慷慨激昂。 “永寿堂”“求子中心”也是他们搞出来的？ 任逸愣了愣，还是赶紧看看你们巡城司炒菜大师傅是哪个村出来的吧…… “警官？” 两人正说着，忽然，车窗外传来另一个女人的抽噎声，在一片找到孩子喜气洋洋的场面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怎么？”眼镜队长一愣。 那是一个消瘦苍白的女人，头发散乱，两眼已经哭肿。 “您确定所有孩子都找到了吗……怎么、怎么我家玲玲，不在里面啊？”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任逸耳中炸开。 看着女人悲痛焦急的神情，任逸忽然思绪恍惚—— “当时，我真的把所有孩子都从岩洞中转移出来了吗？” “会不会有孩子缩在岩洞转角后，我没有注意到？” 任逸的脸唰地没了血色。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孩子现在已经被莉莉画出的圆阵吸干了生命能量，变成一具干尸！”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第八十一章 给我两分钟的时间 女人说完，车上所有巡城卫全部出动，地毯式展开搜索。 黑暗的海滩上一下子亮起几十道手电光，灯塔一样来回交错闪烁。 “玲玲！”“玲玲你在哪！” “呜呜……我的孩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妈妈可怎么办啊……”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在午夜寂静的海滩上响起，女人的呜咽夹杂在风里，听起来那么凄凉。 兵荒马乱里没人注意到，任逸的身影悄然消失，然后出现在远处一片漆黑的岩洞里。 他开启了“天圆地方”，切换了“偃师”的能力。 洞穴深处没有任何可以操控的虚无丝线飘出，可以肯定的是，里面没有任何货物。 “玲玲，玲玲……”任逸屏住呼吸，往前走去，声音止不住颤抖。 他一步步往前挪，迟迟不敢转过那道弯，怕映入眼帘的是什么他无法接受的恐怖画面。 咬了咬牙，他闭眼闪过断墙，猛地睁开双眼。 手电筒的光芒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来回横扫，每一寸他都提心吊胆看遍了，没有任何僵化如雕塑的灰色身影出现。 “呼，还好，没出事……”任逸整个人吓得几乎虚脱，此时终于放下心来。 “或许，这孩子也像妞妞一样，受到的精神控制并不深，在路上发觉了异常，趁机逃跑了？” 任逸挠了挠头，环顾四下荒草起伏、树影婆娑的原始滩涂，这地方这么大，该怎么找？ “这时候一定不能慌，不能漫无目的地找。” 任逸给自己理顺思路，身影一闪，出现在海滩入口处的荒坡，一辆白色大巴车歪歪斜斜停在那里，就是小孩们来郊游时乘坐的那辆。 任逸蹲在阴影婆娑的草丛里，用鞋尖拨了拨。来时发现的那堆软糖还在那里，已经风干发硬。 “这里洒了这么多，几乎没有吃几个，包装也扔在地上，不太正常。应该女老师就在这里突发变异，将孩子们带走。如果有机会逃跑，一定是在这附近。”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漆黑的夜色，这片尚未开发的海滩几乎没什么遮蔽物，小孩会往哪里逃呢？ 突然，远处一片黑魆魆的阴影出现在任逸视线里，零星夹杂着几点暖黄色的路灯。 是东港村！这件事始作俑者的老巢，东港村！ 任逸看着路灯晕染出的圆形黄点，心里猛地一跳。 看玲玲家长的打扮似乎不太富裕，孩子身上很可能没有手机。在这荒郊野岭突发意外，她第一反应肯定是找有人的地方求救！ 那么，玲玲很有可能跑进东港村里了！ 天呐，这不就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吗？ 来不及通知眼镜队长，任逸身影转瞬消失，紧接着出现在东港村拆迁了一半的入口。 村里一片死寂，不知道是大部分村民全都搬迁还是睡眠正酣，任逸没有听到一丁点声音。 “‘偃师’。” 任逸切换技能，全身的感知力像潮水一样朝着周围蔓延开来，疯狂捕捉每一丝可以操纵的丝线。 他缓慢地沿街行走，每一处犄角旮旯都不曾放过。 突然，一堵断墙后飘来蚕丝般微弱的淡红细线，朝着任逸的脑海触碰过来。 有人！任逸一惊，而且极度虚弱、体型很小！ 应该就是玲玲了！ 喜悦立刻涌上心头，任逸翻身越过断墙，跳进那处被拆得只剩一角的老屋。 “咳咳，救命……” 果然，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任逸拧亮手电，只见两墙夹角处摊着半截破草席，一块蓝色碎花的裙角露了出来。还有一只穿着蝴蝶结皮鞋的小腿，沾满了灰土，正在瑟瑟发抖。 “玲玲，是你吗？”任逸轻轻喊叫，“我是来救你的，你的妈妈也在到处找你。” 草席腾地掀开了，一个长发散乱、满脸脏污的小女孩出现在任逸的手电光圈中，尖尖的小脸，黑葡萄一样纯净的大眼睛，看到任逸的一瞬间，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往下流淌。 “救命，老师变得好可怕！我一路逃到了这里……这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好饿、好冷！” “好了好了，没事了。”任逸慌忙从背包里拽出纸巾，帮她擦掉脸上的泥土。 他的视线落在了小女孩的另一条腿上。一直掩盖在草席里，似乎有干涸的血迹。 “你的腿受伤了？” “跑的时候摔了好几跤，”玲玲皱着眉，“这里到处都是砖块，路不好走。” 任逸用手电照了照她的伤口，确实摔得很严重，擦破了很大一片，还沾了砂土和草屑在干血上。不过还好，以他多年的受伤经验看来，小女孩只是皮外伤，里面骨头没事。 任逸用牙咬住手电道：“没事，我来给你治好。” “叔叔你是医生？”小女孩惊讶地闪着湿漉漉的睫毛。 任逸轻笑一声，“医生算什么，医生的病都是我治好的。” 他默默启动“鬼佛”，手掌覆盖在伤口上。 “人体间的组织细胞可以通过体表接触交换。” 金黄色的生命能量向任逸手心汇聚，小女孩膝盖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合拢、结痂、脱落，长出粉红色的新肉。 “天呐！我的腿居然好了！叔叔，你太厉害了！”小女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双手捂着嘴巴惊呼。 任逸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伸手拉起玲玲，道：“好了，咱们快回去吧。你妈妈还在到处找你，别让她担心。” “嗯。”玲玲很听话地点点头。 任逸握住她的小手，带她跨出了堆满砖块的废墟。 突然，玲玲的眼神飘向任逸身后，缓缓抬起手指。 “叔叔，那是我的妈妈吗？” 嗯？任逸愣了一秒，回头看去。 一个瘦削女人的剪影出现在黑暗里，摇摇晃晃，像是疲惫不堪的模样，正在朝这边行走。 任逸眨了眨眼：“眼镜队长带她找到这里了？” 那个身影摇摇晃晃，越走越近。 “呃……嗬嗬……” 一阵沙哑得仿佛野兽的嘶吼从她喉咙里传来。夜风吹开云层，一缕月光正好洒在那道身影上。 一张诡异扭曲的脸孔赫然出现！脸色红黑，布满常年在海边劳作的痕迹。 在她的身后，横七竖八的颓断院墙里转出密密麻麻一片的黑影，嘶吼着，动作僵硬地游走。 东港村怪不得一片死寂，原来村民都变成了这副模样！ 变异女人忽然感觉到了任逸两人，浑浊眼神唰地看了过来。 下一秒，她干枯的身影如电暴起，凌厉向任逸扑来！ “救命啊！”玲玲一声尖叫，晕倒在任逸身边。 …… 任逸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啥呢。” “目前的我对付他们，简单极了。” 任逸轻笑一声，“还是用‘鬼佛’吧，这阵子辛苦你了，简直都成劳模了。” 说罢，他的双手逐渐苍白、坚硬。 数道黑影扑来的一瞬，他虚空张开双手，就像捏住一个魔方一样，手指轻轻反方向转动—— 咚！ 那些变异村民蓦然撞上空气中一堵透明高墙，身影簌簌掉落！ “嗷……”他们发出一阵不甘的嘶吼，翻身爬起，继续往前冲。可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越过那道无形的屏障。 几十条身影逐渐叠加、堆积，紧贴气墙墙面，像被困在玻璃器皿里的渺小蚂蚁。 任逸气定神闲，手上动作不停。 又是一阵大地震颤的轰鸣，另外三堵气墙从天而降，尘土飞扬。 变异村民转身欲逃才发现，前后左右的路全都被堵死，此时空气中仿佛蓦然建起一座全封闭的牢笼！ “还没完呢。”任逸轻松道。 他继续转动双手，黑夜不安躁动，似乎有什么变化悄然产生。 空气牢笼中疯狂嘶吼抓挠的变异村民感到一丝不安，像无头苍蝇一样更加猛烈地胡乱冲撞。 咚！这面墙上的身影刚一转身，立刻撞到另一群身影上！ 他们惊慌失措地发现，偌大的透明牢笼赫然缩小了一半，里面拥挤异常！ 变异村民在逐渐狭小的空间中更加烦躁，开始互相撕扯，渐渐有鲜血顺着透明气墙流淌下来。 任逸手上的转动继续，空气牢笼不断收紧。 嘎吱、嘎吱。 里面传来成片骨骼破碎的响声，不断有压扁的肢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被固定在夹缝中央。 里面剩下的变异者越来越少，他们的情绪也逐渐由疯狂变为恐惧。 一张扭曲的脸眼睁睁看着自己对面的个体逐渐破裂、变扁，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气墙随着任逸的动作压缩，在巨大的压强之下，最后一个变异者发出惨叫。 “耽误了两分钟。” 任逸抱起晕倒在地的小女孩，转身向村口走去。 第八十二章 第三个梦 任逸抱着玲玲，回到巡城司警车停靠的山崖边。几乎全体都出去找孩子去了，只留下两个年轻人看守车队。 海风吹来，偶尔还能听到夹杂着队员们的呼喊。 任逸将玲玲放下，敲了敲车顶道：“叫他们回来吧，孩子找到了。” 坐在驾驶室里的巡城卫困得趴在方向盘上打盹，恍然惊醒道：“天呐！找到了？你在哪里找到的？” “东港村。”任逸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任逸又回过身：“哦对了，明早叫城防部把东港村好好清扫一遍。” “呃？”年轻小伙不明白任逸什么意思，但人家毕竟是找到孩子的热心群众，人家提出要求不能置之不理嘛。 “好、好的。”他呆呆点点头，“我一定向上反映。” 黑夜已经过半，看着那小伙懵头转向的，任逸忽然也觉得困倦起来。 又熬了一个大夜……也就趁着现在年轻，再过两年真是熬不动了。 任逸转了转脖子，怪不得拯救世界的主角都是小年轻呢，这可是个体力活，岁数大了真顶不住啊。 “哎等一下，”巡城卫安顿好小女孩，追出来道，“您这就走了吗？我已经通知孩子家长了，她说一定要当面感谢您！” “不用了不用了，”任逸呵欠连天地摆手，“早早放我回家睡觉比啥感谢都强。” “那您留下姓名、地址吧，这是家属的意愿。” “好吧，”任逸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任氏镖局，任逸。” 任氏镖局？任逸？ 年轻巡城卫原地惊住了。 这人在巡城司里可是赫赫有名啊！各位领导每每提到他就脸色大变，弄得跟恐怖分子似的！ ……这看着也不恐怖啊？ 他还是学生家长呢，恐怖分子不都是孤家寡人吗，哪来的亲戚朋友啊？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转身离去的恐怖分子任逸忽然又转过头，脸色凝重向他走来。 坏了坏了，我见过他的脸，他不会是要把我给灭口吧！ 年轻的巡城卫立刻后退两步，右手哆哆嗦嗦绕到背后拔警棍。 只听面色凝重的恐怖分子任逸说道：“忽然想起，我是走路过来的，现在走不回去了。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送到家？” 到家以后天都快亮了，任逸啥都来不及收拾，倒头就进入睡眠。 没过多久，碧衣蝉的记忆再次浮现。 …… 画面十分晦暗，碧衣蝉站在窗边，身后坐着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人。 “叔明，你曾经说过，如果我帮你登上皇位，就告诉我有关他的三件事。如今你该兑现诺言了吧？” 那个叫“叔明”的男人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不自觉地颤抖道：“你为什么总是执着于他的事？慕容家沦落到今天的局面，都是因他而起。他是个怪物，是不祥之兆……” 碧衣蝉点点头，“第一件，洗耳恭听。” 慕容叔明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一根手指：“第一件事，他十岁以前，一直用黑布遮着眼，生活在完全无光的黑暗里。” “他刚降生时，景昭皇帝开心得很。从前有种说法，说刚生下来的孩子第一眼见到了谁，日后就会跟他相像。等到他睁眼的那天，景昭皇帝特地来到寝宫，将襁褓中的孩子抱在怀里。可谁知他看见景昭皇帝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像是见了鬼一样，啼哭不止。景昭皇帝心里觉得厌恶，立即拂袖而去。宫里从此就流传起有关国祚的不祥之言。” “这只是个开始，从那天起，这孩子在宫中啼哭不止，直到十岁之后。他不敢看任何人，不管是他的生母，还是宫里伺候的奶妈、侍女，只要有人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就立刻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后来，大燕终究是亡了。宫里人常说，是被他哭亡的。” “你说，他究竟看到了什么？”碧衣蝉饶有兴趣地问。 “谁知道，”慕容叔明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宫中的巫祝说，他开了天眼，能看见人的魂魄。” “有意思。”碧衣蝉满意地点点头，“第二件呢？” “第二件，发生在苻秦迁鲜卑人入长安之后。” “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并不清楚，那时我只是一介仓夫走卒，偶然在街头巷尾听见了关于他的闲谈。听说他有一次见到王猛，居然脱口而出道，‘王相腹中有疾，已入膏肓矣。’呵呵，也就是那件事之后，王猛请终南山上的张嘉出面，两人联手设下生死赌局，使他自尽。不过终究是让他说对了，王猛果真死于腹水。” “第三件，就是他与张嘉的那场生死赌局……” 碧衣蝉突然抬起了头，“停。第三件，由我来指定。” 慕容叔明诧异，“你还想听什么？” “你在叙述之中，故意忽略了一环，重要的一环。” 碧衣蝉道，“我是云游之人，曾经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随着他的成长，他的奇异能力逐渐增强。据说他能预言祸福，贯通古今，料事如神。故燕未亡之前，他早已有了‘天下第一巫’的称号，不再是别人眼中怪异的存在。他甚至在邺城中享有生祠。景昭皇帝曾有言道，‘有此子何愁天下不定’。” “王猛正是碍于他这样强盛的名声，怕长安人心动摇，前去一探究竟。” “享有如此盛名的他，怎么会成为你心中怪物一样的存在？” “这中间必定发生了什么，是你不能告诉我的。” 碧衣蝉说完，眼神幽暗地看向对方。 “再帮我一把，”终于，慕容叔明咬牙道，“这件事关系甚大，等我灭了慕容垂，再无后患的时候，我原原本本告诉你！” …… 眼前的画面逐渐变亮，光线顺着任逸眼皮缝隙涌了进来。 任逸挠了挠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每当我快要把碧衣蝉忘掉的时候，这怪梦就跑到我脑子里。” 这些记忆太片断了，一眼看上去几乎没什么有用信息。必须掌握一定数量后，从某个宏观的角度思考。 好在这次信息量还比较大。 任逸扒拉开满桌乱七八糟的东西，好不容易翻出一支笔，划拉两下还有墨水，抽出一张白纸整理起思路来。 “首先要弄明白这些人物都是谁。”任逸打开电脑，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找人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一次的梦他还记得，是碧衣蝉与一位想要夺取天下的“陛下”在讨论学术，那个梦他唯一听得懂的部分是“桃花源”。 “明白了！不就是‘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吗，只要弄明白当时的皇帝都有谁，采用排除法就行！” 任逸对着屏幕一顿操作，得出结论：那个人叫“苻坚”。 结合第二个梦，碧衣蝉说为了出征打仗讨个吉利，所以主动要求修缮象征军事的“北落师门”。 “时间应该是在淝水之战前夕。” 第三个梦就好猜多了，里面已经提到了太多信息，任逸已经弄明白参与对话的另一个人叫“慕容永”，是西燕最后一任皇帝。 “从对话判断，事情发生在公元386年……啊，这两段记忆隔了至少3年？”任逸惊叫。 “他们整段对话都在讨论某个人，那人是前燕的某个皇子，”任逸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练习已经大致了解了那段历史中的人物关系，“但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正史中没有记载……” 事情又陷入僵局。 碧衣蝉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奇呢？ 从第二个梦来看，碧衣蝉接近这些人物都是有目的的，他似乎在追寻什么隐秘、诡异的历史。 “根据对话中描述……这位皇子似乎有预知能力，难道他是个能力者？” 任逸倒吸一口冷气，难道从那个时候就出现了能力者？ 任逸越想越觉得可能，预补吉凶之类的描述太空泛，从中得出最直接的结论是，他能直接看到人体病灶。 “而且他不敢直视别人，或许是因为……”任逸敲了敲脑门，一个恐怖的念头突然蹦了出来，他张了张嘴，“因为他的能力是‘透视’？他能直接看到人体骨骼？小孩子不能理解这是怎么回事，本能地觉得所有人都很可怕？” “对了，应该就是这样！” 似乎其他人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把他当成灵媒，说明当时能力者并不多见…… 难道他是世上第一个能力者？ 任逸一下子蒙了，这是他完全没想过的事情。目前人类的认知力，能力的存在是自然而然的，是在与降临者的对抗中逐渐演化出来的。 任逸忽然停下手中的笔，如果他是世上第一个能力者，那他的能力从何而来？ 第八十三章 背后的秘密 巡城司会议室里，一众穿着制服、戴着勋章的中年人围坐在圆桌前。 李部长合起手里的资料夹，拉过话筒道：“这次的拐卖、假药事件，并不是单纯的治安问题，而是针对陵州的另一起灾难。我们在案发现场再次找到了启光会的标志，可以肯定，是他们上次袭击陵州不成，又生一计。” “陵州总共20万人口，这次四分之一都被吸收了生命能量，好在没有大碍，经过治疗，可以恢复。” “接下来要严查的就是，启光会怎么有如此手眼通天的本事，将人脉安插到陵州的各个角落？” 李部长手里的资料夹“啪”一声拍在桌上，“巡城司食堂招了一批新员工，大多数的户籍都是东港村。” “经营蔬菜养殖大棚的农户，前几天突然有人来推销促进生长的化肥。经核实监控资料，那人的车牌号也属于东港！他们竟然渗透进了陵州的方方面面！” “还有什么永寿堂，他们是怎么大张旗鼓跑到电视上做广告的？谁批准的？是不是收了极夜堂什么好处？这里面甚至牵扯了巡城司不少人，必须严查！” 隔壁一间密不透风的纯白房间内，白恒磊隔着一张桌子，跟电视台台长面面相觑。 “你再仔细想想，确定什么都不记得了？”天花板上的微型摄像头即时传来了白恒磊的审讯影像。 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惊慌失措，身上的白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五个小时了，此刻已经吓得抖似筛糠。 “我、我不都说了好多遍了吗，他们当时申报节目的时候很正常，我也不认识什么极夜堂的混混……”台长脸上肌肉抖动，几乎要哭出来。 白恒磊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悄悄道：“跟那些人一样，一问三不知。” 监控画面背后，满屋要员都绷紧了脸色。 这已经是第十二个受审者了，怎么都能做到如此统一口径的保密？ 紧紧相邻的另一间审讯室中，坐着一脸横肉的极夜堂堂主，脖子上戴着抑制能力者的特殊项圈。 “有钱就赚，怎么了？我哪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二郎腿一翘，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 许天薇坐在他对面，同样五个小时过去了，她的表情极度僵硬。 极夜堂堂主换了个坐姿，嚣张道：“查不出来就赶紧放人！老子还有事呢！” 突然，许天薇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右手如电，一把按在了极夜堂堂主油光满面的脑门上！ “哎怎么着啊！打人啦打人啦！巡城司滥用私刑，还有没有王法啦！” 他立刻扯着嗓子开始乱喊。 许天薇没有理会，立刻发动能力，飞速检索他大脑中的画面。 两分钟后，她长叹一口气，极其沮丧地松手。 不理会仍在叫骂的极夜堂堂主，许天薇万分失落地转身，径直离开了审讯室。 “那个极夜堂的小头目，审得怎么样了？”耳机里，李部长立刻跟进道。 “唉，”许天薇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许天薇你这点手段都没有？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不是读心能力者吗！” “不，”许天薇无力打断，“他说的，是实话。” 李部长难以置信，“什么？” “我查看了他关于启光会的所有记忆，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从哪里搞来一批药物，也不记得为何要散布出去。” “他的记忆中有一片段空白，似乎被人故意抹去了。” “这条线索已经断了，极夜堂也是弃子，跟‘金蝉’一样。” “故意抹去记忆……”李部长若有所思，“‘金蝉’进城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也有过同样的遭遇？” “我倒是忽然有个猜想！” “一直以来，我们都对‘金蝉’进城门时的行为有诸多不解，比如他为什么要杀掉据点中的人、提取他们的生命能量；比如，他为什么要摔碎那个玻璃瓶。” “我们总以为这是启动‘厄难宝函’的某种必要条件，但如今看来不是这样！”李部长激动道：“我现在全都想通了！” “这些生命能量一定是用来触发某种东西，来洗去我们的记忆！” “这起假药、拐卖事件中同样出现了启光会的圆阵，那个圆阵的功能就是吸收生命能量。” “所以，这次事件的真实目的并不是杀害陵州百姓，而是将他们当做原料，用来洗去更多的记忆！” “这些失忆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部长说完，四座一片鸦雀无声。死灰般绝望的表情在所有人脸上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颤抖着开口：“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掩盖罪证吗？如此大量的生命能量，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李部长声音沙哑，身影摇晃，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下一秒就要晕倒：“肯定不只如此。你们没有觉得，最近都没有听到忒弥斯女神的声音了吗？” “是呀，”有人一愣，“我们私下里还吐槽，女神最近是不是感觉失灵了，对这次的事情居然毫无反应。” 李部长沧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它提醒过了，而且，不止一次地提醒。只是我们每个人……都忘了？” 又是一片死寂般的震惊。 “女神的作用是识别降临者。而启光会耗费如此大的周折，就是为了防止女神给我们提醒。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要有一次翻天覆地的大动作？目前发生的一切，只是这出大戏的开幕而已……”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轰隆。陵州近海又传出一声震动，似乎是海底板块近来比较活跃。 一声之后，一切恢复沉寂。 巡城司的会议还在继续，只不过，似乎一切讨论都回到了原点。 “接下来要严查的就是，启光会怎么有如此手眼通天的本事，将人脉安插到陵州的各个角落？”李部长的声音又宏亮起来。 突然，旁边的传真机响了，滋滋吐出一张白纸，打断了所有人的争论。 这台机器专门用来接收来自东部联盟高层行政厅的指令。 上次关于谢雨霏的通缉令，就是从这里传过来的。 众人屏息凝神，盯着一寸寸伸展出来的白纸，心里格外紧张。 李部长走过去拿起，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 “结果出来了，”他大步返回会议桌边，展示给众人道，“东部联盟前秘书长谢雨霏勾结的极端组织就是启光会！” “是她在暗中运作，将眼线安插进陵州巡城司中。” “至于目的……她想要打造属于自己的大本营，反抗整个联盟！” 第八十四章 鹦鹉螺之死 卧室门紧紧关着，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睡懒觉，任逸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池口镇破败的入口处。 任逸凭借记忆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穿梭，其实他不觉得这么长时间了还能留下什么痕迹，尤其是上次一战，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我发现‘天圆地方’的地点是祠堂……”任逸边走边思索道，“也就是说，‘它上一任主人最后出现的地点是祠堂？” “这个细节他们三个不知道，如果有线索留下，应该就是那里。” 任逸一喜，立即朝祠堂奔去。 到了祠堂，里面空荡荡的，尸体早就被陵州巡城司清空了。任逸心里忽然有些沮丧。 看来真的只能靠猜了…… “当时‘天圆地方’掉落在池底，也就是说，那一摞尸体最底下的一具，应该就是上一任主人……他跑那里去干什么？” 任逸看了看四周断墙上褪了色的对联，“还重新装饰了祠堂？” “他不会真的修炼修到走火入魔的程度，过来传教的吧？”想到这里，任逸觉得有些好笑。 然后，“天圆地方”的气息吸引了沉睡的“烛九阴”，散发出来的辐射逐渐将他们都异化了？ 任逸不停想象着剧情的走向。 “大家猜猜前面有没有鬼呢？” 突然，门口传来偃师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任逸刚想翻墙逃走，猝不及防地就跟镜头打了个照面。 “……哇，居然真的有诶。”偃师眨了眨眼，呆呆道。 “你也在？”巽风从她身后跟了上来，伸手捂住了摄像头。 直播猝然中断。 …… “上次你们说要来调查，我寻思不来帮忙不太好……”任意从墙头上磨蹭着下来，尴尬道。“有发现什么吗？” 蚩尤旗摇了摇头，“要是有，我们也不会在这里浪费这么多天了。” 任逸有些不解，“为什么你们这么执着于池口镇？一般情况下，找不到线索直接走不就行了吗？” 偃师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啊，都快成网红景点了。” 行吧，她纯粹是来玩的。 巽风绕开两人，走到了任逸面前。 “我似乎没有跟你讲过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甩了甩长发，正色道。 “上一任‘天圆地方’的容纳者，代号为‘鹦鹉螺’。” “他的能力是防御。跟你不同，他在愈合方面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所以……对于疾病的抵抗也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并且我们不知道的是，他那时已经到了胃癌晚期。” “容纳‘天圆地方’后，他的身体很快恶化。或许他就是为了寻求永生才主动要求容纳它的吧，总之在那之后，他与我们联系的频率逐渐降低。这期间，他自己一直在秘密进行着什么，就是对陵州的打探。” 哦……看来“天圆地方”中确实包含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与陵州有关，此事只有“鹦鹉螺”一人知道。 所以他们才想尽办法要补上那一环。 他们果然不知道“天圆地方”可以储存记忆的事情……任逸心道。 巽风继续讲述，“再后来有一天，我们彻底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再次感应到它的时候，就是你容纳它之后，借用了‘偃师’的技能。” “连上了，一切都连上了……”任逸边听边思索。 “我们不知道他在陵州做了什么，但事情只要发生，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所以我们才这么仔细地寻找。”蚩尤旗解释道。 嗯……靠自己慢慢唤起记忆，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万一真耽误什么大事就不好了。要不趁着这个机会…… “我有个主意，”一片寂静汇总，任逸忽然冒出一句，“咱们群里老李的技能是‘幸运’，你们谁跟他借一下？说不定就有发现呢！” “既然主意是你出的，你怎么不借？”蚩尤旗狐疑地眯起眼睛。 不愧是你。任逸心中嘀咕道。 一天两万啊！我哪舍得出这个钱…… “我来吧。”巽风开口。 …… “好了。”不一会儿，巽风重新睁开双眼。 “似乎没什么变化啊？”蚩尤旗懒懒散散地环顾四周。 呼——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 噗啦噗啦……倒塌的墙角响起一阵翻书声，众人惊讶地循声望去，一本泛黄褶皱的笔记本正被穿堂风吹着，哗哗作响。 “真有用？”任逸惊道。 四人立刻冲了上去，争先恐后地凑上去一看究竟。 “这一年来，我都在潜心翻阅各种典籍，试图查找碧衣蝉的行踪。” 好不容易挤上去，笔记本里一段褪色的钢笔字呈现在任逸眼中。 “他的身影出现在各种诡谲的野史记载中，行动诡秘，称谓不定，大多数时候，会被称为狐目道人。” “但所有野史笔记都指向同一点：狐目道人窥视天道，他一生四处寻求的，就是摆脱天道的方法！” “在他生命的后期，他似乎逐渐找到了方向。他曾多次出现在如今的陵州附近，寻找丹药，但未果。” “我不知道这丹药究竟代表着什么，但碧衣蝉毕竟从小受葛洪影响深重，他对丹药的理解大约离不开‘永生’二字。” “我的时间不多了，即使拼尽全力也要试一下，为自己搏得一线生机！” 任逸看罢，脑子里一下涌入太多信息。 看来，普普通通的陵州城下确实隐藏着很多秘密。 很久都没人说话，直到任逸咳了一声，打破沉默。 “还有一件事要请教各位……” “降临者，真的没有等级之分么？” “什么意思？”巽风忽然抬眼凝视着他，皱起眉头。 狗头：瞧不起我是吧？关于降临者等级的重大发现！ 想了想关于启光会的遭遇，任逸组织了一下语言，郑重道： “我怀疑，降临者很有可能是有社会等级的。” “它不是我们想象中无法理解的诡异存在，很有可能，它们也有社会分工，就像蚂蚁和蜜蜂一样……” 蚩尤旗等大双眼：“等级？降临者有等级？你在逗我吧！” 任逸接着道：“我也很难相信。” “这次陵州遇袭事件中，启光会派来一个小头目。她身上有明显的变异特征，她说那东西来自‘神的恩赐’。” “我将那东西融合，发现那种感觉跟融合降临者碎片一模一样，但是强度是我几乎无法承受的，我差点崩溃而死。” “所以我猜测，启光会的信仰其实是某个高位降临者，或许它曾在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留下毁灭性灾难。因为它的力量太过恐怖震撼，让人几乎无法相信它属于降临者，而被奉若神明。” “人类之前遭遇过的降临者确实很强大，每一只几乎都能毁灭大半个人类据点。但是！” “但是在它们之上，还有更加恐怖的存在，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人类从前万分惧怕的降临者，可能只是它们社会体系中最低等的一环……” 很久，没有人回话。 巽风艰难道：“确实是一个很颠覆人类认知的猜想。如果这是事实的话，恐怕人类最后一丝生存下去的希望都要破灭了。” “人类好不容易接受了末世降临，刚刚过上稳定的生活，你突然告诉大家，差点毁灭人类文明的这群家伙，居然只是这个生存游戏中最低级的小怪……” “这事太过离奇，先不要声张。否则，你自己也无法全身而退，很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任逸点点头，这我还是知道的。 碧衣蝉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第八十五章 镖局的家宴 “任逸，下来吃饭了！” 刚从池口镇回到卧室，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听见李姐在楼下喊他。 任逸下楼，发现今天的食堂居然收拾得很有排场，每张圆桌都擦得很干净，甚至铺上了桌布，大小玻璃杯、成套的碗筷排放整齐，有种小型宴会厅的架势。以往见到这种场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也就过年、老爹生日等场合，上一次似乎还是……是提拔黄芪做堂主的时候。 溜达了一圈，后厨炒得正火热，李姐忙前忙后，好多镖师都在帮忙端菜。 前面大厅也热闹得很，格局都变了，沙发茶几啥的都撤掉，摆上左右两排红木圈椅。任逸惊讶地发现很多平时不咋出现的面孔今天都来了，那些都是前三堂颇有声望的老镖师，个个肌肉贲张刀疤交错，看起来颇为吓人。他们正抽烟喝茶聊闲天，吵吵嚷嚷、吞云吐雾的，整间屋子都让烟熏蓝了。 “救命啊。”任逸咳了两口，赶紧把头从门帘后缩回来。 “今天这是要干啥？”任逸诧异地从盘子里捏起一只泡椒凤爪，“提前过年了？” 刚偷吃没几口，门帘晃了一下，一道人影挡住了任逸眼前的光线。居然是黄芪，手里提着一瓶轻易不肯拿出来给人喝的葡萄酒，看起来似乎是灾变前旧世界的知名品牌。 “你果然发财了？”任逸惊讶，“苟富贵勿相忘啊！” “我舍得给你花这钱？不是我买的。”黄芪神秘道。 “给我？”任逸一头雾水，“今天又不是我生日。……擦，不会我爸悄悄给我娶了个媳妇吧？” 过了不久，菜逐渐摆上桌，盘子一个摞一个。到了饭点，前厅中的人络绎不绝地走进来，互相客气寒暄，各自找到座位坐下。 眼看那群不熟的肌肉大汉迅速平均分布到各桌去，任逸心急如焚，“我可不想被不认识的人夹在中间啊啊啊！” 目光努力在两排圆桌中搜索，终于在最后单独加上去的一张茶几上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我，我就坐这吧，离传菜口近，还能帮着忙活忙活啥的。” 说罢，任逸迅速挤在了妞妞和小宇的座位中间。 “叔叔，你也喝橙汁吗？”妞妞正在倒饮料，看到任逸坐了过来，也给他满上一杯。 “不用，他不喝。”突然，一个粗犷威严的声音打断。 任逸一个激灵，只见父亲任游绕开一桌桌站起来点头致意的镖师，径直朝着最后走来。 任游站到他背后，大厅里变得鸦雀无声。 “谁让你坐小孩这桌了？” 众目睽睽之下，任逸被老爹像拎鸡崽子一样提了起来，默默拖向第一桌。 “这简直就是展览啊……”任逸心如死灰地路过各桌的注目礼，被摁在了任游身边，安排得明明白白。 任游绕回自己的座位后没有做下。而是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的酒杯。 唰——一时间大厅里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轻响，所有人同时起立，面向任游站着，平举手中酒杯。 任逸刚坐下，就不得不挣扎着站起。 “折腾死个人了。”任逸有气无力地在心中嘀咕。 “今日邀请大家来镖局小聚，有三件事要庆祝。”任游缓缓开口。 “第一件，是大事。人命为大。五堂堂主李雨澜的女儿虎口脱险，平安回家。”说罢将酒杯向着李姐的方向一抬。 “感谢大家。”李姐转向大家鞠躬，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哦，原来跟我没关系啊。”任逸跟着众人喝干杯中酒，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了不少。 “第二件，是家事。我都将诸位看做兄弟，诸位也如此待我。因此，镖局的事就是家事。前几日镖局面临危机，各位奋不顾身、挺身而出，愿与我共同进退，任游都记在心里，感激不尽。” 说到这里，任游声音有了几分哽咽，率先仰起酒杯，挡住发红的眼眶。 “当家的你这是说啥！太见外了吧？” “你要是这么客气的话，不如今天让我们敞开了喝！” 任游又倒上一杯，笑道：“当然管够喝！” “早这么说不就结了吗！说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我都瘦了两斤！” 镖师们吵吵嚷嚷，气氛轻松了不少。 任逸躲在一边光看热闹去了，看见王春富一脸肉疼的表情，幸灾乐祸道：“嘿嘿，今天破费了吧？” “第三件事，是任逸……” 突然任游话锋一转，将手中酒杯指了过来。 “啊？”任逸又在偷偷吃鸡爪，几十号人的目光唰唰转过来，他当场呆住。 这里边怎么又有我的事？ 李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郑重道：“感谢任逸，救了我的母亲、我的女儿！” “哎别别别！”任逸惊慌失措。 “听说那群失踪的小孩都是他一个人找到的，少东家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真是不一般啊！” “上次陵州遇袭，大当家的不顾巡城司反对率领大家往城边运送植物，解决了‘厄难宝函’，听说这主意还是任逸出的？” “以前看任逸这孩子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还挺有本事。” 四周看着特别吓人的镖师们纷纷对任逸投来肯定的目光，搞得他一时还有点接受不了这个反差。 后面一桌中，四堂镖师刘力跛着一条腿走出来，举杯道：“任逸，以前真是不好意思，咱们都是四堂人，但我老是对你冷嘲热讽，态度很不好。上次多亏你解围，哥给你道歉了。” 任逸手足无措，只能一口喝干。 他身边的胖乎乎的老赵也站了起来，“对啊！上次你帮了大忙了，要不那些煤被极夜堂烧了，咱们得损失不少钱。” “哈哈，还有上次巡城司的差事，多亏你替我们挡下了。” 他们几个提起话头，一时间几张桌子又热闹起来。 “还有这么多事我们不知道？那不行，你今天必须多喝几杯。” 众人纷纷向他举杯，任逸喝得晕头转向，满眼都是交错纵横的胳膊和灯光下晃晃悠悠的酒杯。 “这段日子以来，任逸一直尽职尽责，努力当一个合格的镖师。他的成绩大家也看在眼里。”任游道，“他的梦想，一直以来我也是知道的。但是出于私心，我总是三番五次给他泼冷水。这样不好，你们是我兄弟，他是我儿子，一家人就该一视同仁。” 任游看着他，大手一挥道，“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跟着大伙出城做任务了，没人再管你！” “真的？”任逸愣了愣，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跨堂调动……这就成了？” 众人纷纷道，“那你还想怎么样？给你再来个考核啊？” 任逸慌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任游往黄芪那边一指，“从此以后，你不再属于四堂，而是属于六堂。” 任逸茫然转头，看到黄芪一脸恶作剧地冲他使眼色。 哦！原来吃饭前他神秘兮兮的，是因为这个啊！ 任游环视大厅，“这就是最后一件事了。众位，有没有异议？” “没有！”四堂异口同声道。 “没有！”六堂也喊道。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耽误了大家不少时间，现在……开吃吧！” “好！”众人急不可耐纷纷做下，筷子唰唰在盘子上空交错，眨眼间完整的鱼就被夹得七零八落。 “哎哎你们倒是给我留点啊……”任逸的筷子盘旋了好一会，苦着脸准备伺机捡漏，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别急着吃啊，咱俩还没喝一杯呢……”一只满得快要洒出来的酒杯伸到他眼前。“你也满上，别抠抠搜搜的。” 放眼望去，后面还有十几个人蠢蠢欲动。 “救命啊！”任逸心里大喊，“你们把我泡缸里算了！” 不知喝了多久任逸正盼望有人解救呢，忽然看见李姐从大厅匆匆忙忙走来，走到任游身边，神色有些凝重道：“巡城司的人来了，说是找任逸的。要不要让他们进来？不会是来找咱们麻烦的吧？” “什么！巡城司？”左右各位镖师喝得满脸通红，大声嚷道，“他们来找咱们麻烦？” “来得正好！上次那事儿我还正好要找他们说道说道呢！” “大哥别急，今天我们都在呢，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 “没事，”任游抬手打断一众镖师的慷慨激昂，“来的都是客。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李姐身后跟着白恒磊，两人缓缓走进厅中。 “是他？上次就是他惹出的事，我们不追究倒罢了，还好意思上门？” 镖师们一脸不忿地注视着，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原来是白队长。”任游微笑道，“请坐吧。” 立刻有人搬上一张椅子。 白恒磊道，“今天我是带着玲玲与她父母一起来的，她们一家人特别感激任逸挺身相助，想要当面感谢。” 任逸喝得脑子缓慢，半天才想起这茬。 两位衣着朴素的青年夫妻领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出现在了大厅门口，各自手中提着不少水果礼物，有些局促不安地望了过来。 “哎呀，你们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啊。”任逸立刻走上去招呼，“大中午的，吃饭了吗？一起来吃点吧。” “不用了不用了。”夫妻两人客气道，“我们今天就是专程来感谢您的，多亏了您，要不我简直要吓疯了，真不知道玲玲还要受多少苦……” “玲玲，快谢谢叔叔。”两夫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道。 “谢谢叔叔。”小女孩嫩声嫩气道。 任逸低下头想要摸摸女孩的头顶，就在这时，任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任逸以为自己酒喝多了，晃了晃脑袋，眼前的画面再次清晰起来。 短头发，肉乎乎的小圆脸。 而自己记忆中的玲玲很瘦弱，尖下巴，一头及腰的长头发。 ——他没看错，这个叫做“玲玲”的女孩，跟他那天晚上救出来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玲玲？”任逸难以置信，试探叫道。 “谢谢叔叔。”小女孩仰起单纯的笑脸，丝毫没察觉到任逸的震惊。 两夫妻还在道谢，任逸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小女孩怎么会变了模样？ 而且他们一家都不像撒谎的样子……如果她真是玲玲的话，那那天晚上自己救出来的，又是谁？ 任逸感觉全身的酒都醒了，天旋地转，背后一片冰凉。 “会是谁呢……” 他忽然想到，自己那天进城时看到的通缉令。 前联盟盟主之女、如今的联盟秘书长谢雨霏，她的能力就是“易容”！ 是她？ 第八十六章 海底捞 任逸一连睡了两天，晕头转向起来的时候，猝不及防打了几个喷嚏。 “一下子降温了？”任逸瑟缩着，不情不愿从被窝爬起。 拉开窗帘一看，玻璃上凝着一层雾气，天空中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丝。 “下雨了啊。”任逸一哆嗦，感觉被窝更加值得留恋了。 一滴雨水落在他眼前的玻璃上，很快融化。任逸盯着那滴水渍一愣，只见里面夹杂着一朵极其细微精致的、六边形晶体。 “雨夹雪啊？”任逸惊呼，“冬天到了？” 又下了几天雨，气温骤降，陵州彻底进入初冬。 任逸翻出厚外套，替李姐坐在大厅柜台前。李姐提前接孩子放学去了，这种天气大家都提早去接孩子，雨雪天气路滑不好走。 大厅门口换上了军绿色棉门帘，但还是很漏风，风一吹门帘直晃荡，甚至能看见外面来回穿梭的电动车。任逸怕冷，自己搬了个电暖气插在柜台底下，还是精神很萎靡。 叮铃铃……手边的电话响了。 任逸半死不活地接起来：“喂您好，任氏镖局。” 对面是个年轻女人，一股脑说道：“还没有收到吗？给你核实了，货确实发出了啊！都发出好几天了。有可能路上遇上什么情况耽搁了，冬天海上风浪大嘛。你这边再等等吧，没准今天就联系你了呢。” 任逸愣了一下，应该是李姐临走前给对方打了电话，让她帮忙查货运订单。 镖局的货运物资都是李姐在管，他也不知道这是又订购了啥，只能先含糊答应了几句，挂上电话。 叮铃铃……没多久，又有人打了进来。 这一天天的真忙啊……任逸再次接通电话。 “你好，这里是巡城司。请问镖局今天有多少镖师在值？” 任逸一愣，声音很熟悉，居然是许天薇。 “有一单大生意给你们。”她接着说道。 来活儿了？任逸喜出望外。 “事情比较棘手，希望你们有多少人，来多少人。” 许天薇简洁道。 “有一支货轮船队漂泊到陵州港。我们尝试用无线电与他们对话，发现无人接听；又使用红外线扫描技术探测，发现船舱中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可以肯定，船上人员早就遭遇了不测，这支船队目前属于无主状态，顺着洋流漂到了我们的港口。” “啊？”任逸惊呼，“遭遇了降临者？！” “那倒没有……”许天薇有些为难地笑了笑，“我们已经监测过了，确定没有辐射痕迹，应该只是寻常海难。” “那有什么可棘手的？”任逸一愣。 “船上的货物，全都洒进了海里！此刻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水果罐头、风干肉、冻干蔬菜、压缩饼干、甚至还有几吨大豆！” “这些东西已经腐烂，严重污染海洋环境！” 啊……任逸想象着这些东西全部被泡发的场面，简直跟煮火锅似的。 “并且，这些垃圾已经全部淤堵住了航道！导致好几条原本今日要到港的船只无法靠岸，这要是意外绞进了发动机里，会造成更严重的事故！” “所以你找我们……是去海底捞的？” “就是这个意思。”许天薇简单明确地点点头，“你们人手多，又有大型交通工具，清理出来的东西可以直接运走，不占用码头空间。上次你的业务能力受到了巡城司的一致认可，我们认为，这次的工作完全可以放心交给你们。” 彳亍吧。任逸无话可说，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好在巡城司给钱还挺痛快的。 就算看在钱的面子上。 挂了电话，任逸翻开李姐排好的值班表。 “这活儿安排给谁做呢？”任逸边看边哼哼，“自从上次出城之后，黄芪的六堂一直闲着。他不是一直很想赚大钱么，给他算了……” 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对面又是吵吵嚷嚷的，看来又去吃果盘了。 “呦？可以啊兄弟，不愧是你！这么快就接到巡城司的生意了？哈哈哈看来把你抢到六堂真是正确的选择！” 黄芪在电话对面很是欢快。 希望你一直保持这么乐观的态度……任逸心道。 只用了十分钟黄芪就兴冲冲召集齐六堂人马，摩拳擦掌赶到镖局大厅。 六堂的车队又停满了镖局门前那条路，仿佛任逸第一次跟着大部队出城的情景。 “怎么？听说任逸给咱六堂接了个大单？”镖师们一进门就兴奋地互相打听，“我就说嘛，咱少东家能处，有事儿真想着大家伙！” 三十分钟后，车队赶到码头。 看着海面上起起伏伏一望无际的一大片垃圾，所有人都傻眼了。 “巡城司会配给你们四艘快艇，你们尽快将海面的东西打捞干净，运到城外无人处焚烧掉。”许天薇走过来道。 “这就是你说的赚大钱？”黄芪咬牙切齿。 镖师们穿上救生衣，四人一组轮流登上快艇。小艇地方有限，又要装载垃圾，只能这样排布。任逸在第一批，谁让这破活儿是他招揽的。冬天的海面几乎呈现深绿色，海浪汹涌狰狞，摇晃得快艇不停颠簸。船一开起来，海风呜呜迎面吹拂，冻得他瑟瑟发抖。 眼前场景不断推进，一片霉烂的橘子、发芽的大豆浮在水面上，更远处一辆白色货轮停在那里，随着浪花上下起伏，仿佛一头海中巨兽。巡城司的警卫渺小的身影在甲板来回梭巡。任逸等人从没这么近距离看到过货轮，心中充满压迫感。 “两人打捞，两人装袋。十五分钟轮换一次。”黄芪简洁吩咐道。 任逸率先抓起横在舱里的捕捞网，没入水中。横着搅动时，沉重的阻力感立刻传来。任逸咬牙铆足力气，没两下额头上就冒出了热汗。 累死累活干了大半天，所有人上气不接下气。水流是不固定的，清理海面比想象中更难。小艇承载量又小，很多时间都花在了往返上。 “你这也太坑人了吧！以后休想再骗我！”好不容易挨到半下午，黄芪终于有机会坐在岸边休息。 任逸也晕头转向，在他身边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 “我也很惨好吧？前两天的酒劲儿刚消，今天又坐了一天船，发的盒饭都没吃下，我记得中午有糖醋排骨来着……” 黄芪点上一支烟，“要我说，这事儿咱们就苟着，慢慢干。反正巡城司人傻钱多。” “我们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们可不能不管啊！” 突然，岸边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一时间海边所有劳作的镖师都回头看去，只见一群枯瘦潦倒、泪流满面的女人跪倒在巡城司的一排警车前。 “大家别这样！我们不是治安部的……”许天薇等人下了车，正在一个接一个劝阻。但是没有用，她们执意跪在地上，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我们这事根本就没人管！也是被逼的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出此下策了！” 跪着的人群最前边响起一个嘹亮的嗓音，是个黝黑粗壮的女人，双手撑着一张白布，上面隐隐约约写满红字。 “出什么事了？”任逸向那边张望。 黄芪见怪不怪，“黑心老板欠了债跑路？再要不就是出事故闹纠纷了？” 远处领头的女人依旧跪在地上，开始讲述前因后果，声音传了过来。 “我们都是码头装卸工的家属，五天前，我丈夫忽然失踪了！” “一开始我还当他晚上喝酒喝多了，睡在了工友家，可是那他几个朋友全都问遍了，谁都没看见他！” “我又跑去码头找，装卸公司的老板只认钱不认人，根本就不在乎工人的命，张口就跟我说我男人跑路了！竟然还让我赔他损失费！” “我找遍了全城，哪里也找不见。我就琢磨，他肯定是意外落水了，公司故意瞒着我……”她越说越激动，伸手指向另一个痛哭的女人道，“就在这时候，另一个工友的媳妇找来我家，说她丈夫也失踪了！” “我俩出去一打听，原来这几天陆陆续续少了十几号人，全都不知所踪了！” “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啊！都是各家各户的顶梁柱！人说没就没啦！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怎么办……” 说到这里，沙滩上又哀嚎遍地： “我两个孩子都还在上小学，剩我一个人怎么养得起他们啊！” “我家里还有瘫痪的老娘，我又长年身体不好，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 “求巡城司给我们做主！” 领头的女人一声爆哭，突然磕头如捣蒜。剩下的纷纷效仿，海边一片混乱。镖师们也不干活了，全都停下来看热闹。 “大家不要急，你们反映的问题我们一定会高度重视……” 许天薇不得已拿起对讲机，不一会远处红灯闪烁，开来几辆警用面包车，将她们全部接走。 “唉，”看着警车远去的背影，黄芪唏嘘道，“估计是遇上人贩子了。” 任逸惊讶：“啊？还有贩成年人的吗？” “现在这世道，荒野上做这种买卖的多得是。他们多半是被运到城外当劳力去了，再要不就是被噶腰子了。” “请问……你们是任氏镖局的人吗？” 突然，一个虚弱的女人声音在两人身边响起，一下将两人的视线拉了回来。 那是一个脸色憔悴消瘦的年轻女人，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已经是冬天了，她还穿着一件破旧的毛衣。 任逸一愣，“你也是失踪工人的家属？” 女人点点头，“是的。她们去就行了，我家里孩子这几天发高烧，走不开。” “哦……那你找我们什么事？” 女人有些为难地开口：“听说任氏镖局很厉害，我有件事，想请你们帮个忙……啊我能付得起钱的！” 任逸挠了挠头，“帮忙找你老公吗？既然巡城司已经要立案调查了，我觉得还是听官方安排比较好，我们胡乱插手或许会添麻烦。” “不是的，是孩子的事……”女人诚惶诚恐地看着任逸，“事情很简单，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啊？任逸一头雾水，孩子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我又不会治感冒？ 女人深吸一口气，吞吞吐吐道：“我家孩子，这几天总是说……他看见了鬼。就在窗外，死死地盯着他。” 第八十七章 副业捉鬼 任逸惊讶：“所以，你是让我们帮你捉鬼？” 镖局现在的业务也太广泛了吧！ 女人连忙摆手，“我知道世上肯定是没有鬼的，自从孩子父亲失踪以后我总是大半夜出去找他，孩子生着病一个人在家，被吓到了吧。” “小孩子老是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发烧越来越严重了。但我又不能总是在家守着他，丈夫没了家里少了一份收入，我打算以后打两份工，下班后再去饭店收拾厨房。” “所以，我想请你们在家里守一晚，证明根本没有什么鬼。孩子放心之后，我也能安心找工作了。” 哦，原来是这样。事情确实没难度。 但是她可能不太清楚，镖师的佣金也不便宜，她的状况，可能连半个都雇不起…… “怎么办？”任逸用眼神示意黄芪。 “累死了，我还想回去补一觉。以后这种出苦力的破活儿别想骗到我。” 说罢，黄芪起身离开。 任逸认命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我亲自来了…… 天空中不停左右摇荡的六轮红日落山，任逸在女人的带领下，七拐八绕地来到他的家中。一路上任逸得知她叫于玥，孩子叫冬冬，还在上幼儿园。 她家位于陵州城最破旧的棚户区，拥挤逼仄，到处充满腐朽发酵的酸味。 于玥在一间纯粹用钢板拼起来的房子前停下，开门将任逸让进来。 “您请坐。”她很不好意思地抬手拽了一下灯绳，头顶孤零零的灯泡亮了，忽明忽暗地闪烁出暗黄的光芒。只有一间卧室，里面是拼接起来的大小两张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冬冬，妈妈下班回来了。今天自己在家怎么样啊？按时吃药了吗？” 冬冬立刻扑了上去，“妈妈我好害怕！你不要出门了好不好，在家陪我嘛！” 于玥抱起孩子哄着，“不要怕，今天妈妈请了一位很厉害的镖师来保护你哦！放心吧，有镖师叔叔在，那只鬼绝对不敢再来，冬冬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冬冬很胆怯地躲在妈妈身后往任逸这边瞟，“叔叔，你真的会捉鬼吗？” “这个，看情况吧……”任逸有些为难，“你看到的鬼是什么样子的？” 冬冬哼唧了半天，“呃，绿色的脸……一动不动……” 任逸看了看窗外，那里立着一棵大松树，绿色的……一动不动…… 怎么感觉像是胡说八道啊？ 不过既然接了单，怎么着也得到了晚上看看再说。 “待会你们正常作息就好，就当我不存在。” 吃过晚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收拾完碗筷，卧室熄了灯，于玥哄着冬冬躺下了。 整个房子里变得一片漆黑。窗帘是用布自制的，遮光性很差，大小也不合适，屋外的光很快就渗了进来，一片迷蒙的深蓝色，任逸适应了眼前的视线。 任逸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帘后，正好能看见冬冬的小床。 窗缝合不严，冷风吹进来，窗帘的一角来回晃动。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一时间狭窄的视线里爆出无数条交错纵横的虚无丝线，但这些都是来自附近密集的住户，没有任何疑点。 任逸看得头晕，立刻收敛能力。但只有一瞬间他也感觉到了，离他最近的地方除了冬冬也于玥两人，再没有任何生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树影婆娑，什么都没有，除了那棵大松树的枝干在寒风里上下摇荡。 不知坐了多久，眼皮止不住地往一块合拢。任逸拿出手机一看，都凌晨三点了。外面还是毫无变化，寒风吹拂，松枝上下摇荡。 他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脸，这一宿一直盯着对面的松树看，看得都快不认识了，啥异常也没出现。 滴滴…… 忽然，卧室里传出一阵闹铃震动。任逸一激灵，原来外面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于玥披上棉外套走了出来。那闹铃是她定的，到了她上早班的时间了。她习惯提前半小时起来，跟冬冬做好早饭再走。 “我看了一晚上，没什么异样。”任逸道。 “房子结构不结实，如果窗外真有什么，闯进来应该很容易。而且这里房屋排得很密集，几乎一户挨着一户，站在窗外很容易被人察觉。” “凡事都有动机，如果有人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几天连续站在这里，又不闯进来，我觉得没道理。而且我昨晚看了很久，确实什么都没有。” “有可能视线错觉，比如把什么东西的影子看成站立的人，小孩在恐惧的时候会自动加深这个印象，越看越觉得像。” 想了想，任逸还是补充道，“还有可能是小孩子故意吸引大人的注意力。虽然打工赚钱很重要，但你还是多抽时间陪陪他吧。” 于玥听了，很难为情地低下了头：“虚惊一场，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这是一点心意……” 说罢，她递过来一沓皱巴巴的钞票。 “你打工也不容易。还是留着给孩子买些好吃的吧。”任逸立刻把那摞钱推了回去，“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赶紧回去补个觉。” “那怎么好意思呢，要不我送你到大路上吧，这里不太好走。” 任逸率先走出防盗门，合上一半道：“不用了，你不是还要做饭吗？别耽误上班时间。” 于玥不再推辞，站在门口点了点头。 大门咔哒一声关上，任逸凭着记忆往胡同口走。 天光刚亮，空气还很冷。任逸赶紧打开车内暖气，把手捂在出风口上烤。 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任逸这才发现少了什么东西。 “手机！昨晚我拿出手机看时间，然后随手放旁边！”任逸懊悔地一拍脑门。 这太尴尬了，走的时候装酷，回头还得找人家要…… “好在这时候她应该还没出门，不然真就尴尬了。” 再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快了很多，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任逸就拐进了最后一道弯。 突然。 一股浓重的腥味窜进鼻腔。 是血！ 任逸心里猛地一惊，立刻清醒起来，撒腿向前冲去！ 于玥家的钢板房出现在眼前。大门半敞着，于玥倒在血泊里，像离水的鱼一样艰难呼吸着，脖子上四道狰狞的豁口，鲜血汩汩流出，触目惊心地染湿了一大片地面…… “于玥！发生什么了！”任逸惊呼一声冲过去将她扶起，调动“天圆地方”，用力按住她脖子上的伤口。 于玥倚在任逸身上，双手用力攥紧棉衣，每说一个字，鲜血都在向外喷涌。 她用尽全力说道：“冬冬说的、是真的……真的有鬼，我看到了……” ！ 任逸震惊，冬冬居然没有说谎，窗外真的有古怪！ 那为什么，昨晚他没有看到任何异样…… 伤口形状非常尖利，深浅程度从上到下依次减弱，像是某种长着巨爪的动物挠伤，而且使用的是右爪。 “当时的场面应该是我走后，于玥还没来得及关门。那东西突然窜出来，迅速抓住她的喉咙……” “不对啊？”任逸飞速思索，“那我应该听得见她的声音。从流血程度看，应该受伤不到两分钟……那她为什么还开着门，站在门口？” 任逸忽然觉得背后一阵恶寒：“……那东西会敲门！” 它伪装成了人，敲响大门，把于玥骗了出来！ 而此刻家门开着，那东西会跑去哪里…… “啊！！” 卧室里忽然传出一声惨叫。 “冬冬！” 第八十八章 这又是什么状况! 任逸冲了进去。门帘晃动，一个诡异的墨绿色身影蹲在床上，正提起冬冬的身体。 那东西身形跟人差不多，浑身肌肉嶙峋，力气巨大，冬冬两腿悬空，拼命哭喊挣扎。 听见脚步声它立刻警惕转过头，映入任逸眼中的是一张酷似鱼类的扁平面孔。脸上长满鳞片，一张巨口几乎露出整个牙床，獠牙弯曲密集，口水淋淋漓漓流淌。 看到任逸，它立刻将拼命扭动的冬冬死死箍在肩膀上。身上所有尖刺状的鳍炸起来，两只莹黄色的竖瞳盯着任逸，蓄势待发。 任逸看着它长着倒钩的脚蹼，上面还沾着血迹，的确就是它抓伤了于玥。 “看样子是个水生生物……鱼怪？它这是捕猎被我发现了，要带着猎物逃走么……” “嗷——” 鱼怪突然丢下冬冬，发出一声嘶吼，卷起一阵腥风向任逸扑来！ “‘偃师’。” 鱼怪身上蓦然爆发出一团扭曲丝线，飘散着充斥满整个空间。 任逸屏息凝神，所有丝线红光大作，猝然绷直！ 鱼怪凌空的身体僵住，动弹不得，直愣愣摔了下来。沿着地面滑出好很远，咚地一声撞翻了墙角置物架，东西洒落满地。 “好了！捉住了。”任逸拍了拍手，踢开地上的东西朝它走了过去，“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你究竟是个什么品种……” 鱼怪莹黄色的眼珠颤抖，充满了惊恐。 就在任逸走近的一刹那，鱼怪用尽全身力量猛地弹起，竟然凭借意志硬生生挣脱了任逸的控制，向着窗口逃窜！ 唰—— 那鱼怪爪子不上知抓着什么东西，白光一闪，正好反射在任逸眼睛上。 任逸本能闭眼躲避，就这一眨眼的工夫，鱼怪速度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灵活踩着墙壁借力，腾地跳跃过整个客厅。 “来不及了！”任逸立刻抄起地上碎裂的酱油瓶，狠狠朝那道背影砸去。 咣当！ 玻璃碎片散落满床。任逸赶过去看时，鱼怪已经消失在破口之中。 “呼，”任逸用力呼着气，“大意了，让它给逃了。” 任逸走到床边抱起吓得瘫在地上的冬冬，仔细检查被怪物抓过的脖子，好在赶来得及时，冬冬没有受伤。 于玥的伤口被“鬼佛”治愈得差不多了，她听见里面的打斗声，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抱着孩子哭泣。 正懊恼中，一抬头，任逸发现窗台破碎的玻璃碴子上，居然染着不少鲜红的血迹。探头向窗外看去，血迹一直淋淋漓漓，消失在胡同口的草丛中。 “它受伤了？”任逸喜出望外，“沿着血迹很容易就能找到它！” “等一下——”抱着孩子的于玥忽然开口，脸色惨白得有些古怪，“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降临纪元后，降临者身上的诡异辐射会使周边生物的性状产生不可逆转的变化，许多动物都变成了奇怪的样子，甚至包括人。”任逸解释道。 “当然，现在筑起堡垒城，人们的生活有了保障，这些变异动物基本看不见了。这里靠近陵州港，港口相当于整个堡垒城唯一一处缺口。冬天到了，野外食物短缺，有怪物顺着水流爬到城里也是可能的。” 于玥顿了顿，声音变得沙哑而惊恐：“也就是说……人也有可能变成这样？” “刚才，那怪物用爪子抓住我的时候，我看到它似乎戴着手表。” “只有人才会戴手表吧？” 于玥颤抖几下，忽然崩溃地哭起来。 “我家孩子他爸，手上就戴着一块手表！” 任逸全身冰冷，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 也就是说，那个怪物其实是于玥失踪几天的老公？ 那为什么其他失踪者的家里没有出现异常？任逸快速思索着…… 对了，因为他的孩子还在生病！ 他变成了怪物，但是还记得牵挂家里的孩子，用最后一丝理智坚持着每天回来看看……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无法回家，所以只能站在窗外。 变成怪物后，他的感觉敏锐了许多倍，昨天察觉到家里有陌生人的气味，所以没有贸然出现。 不对啊，他既然记得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又要攻击老婆、抓走孩子呢？ 任逸觉得脑子里又是一团乱麻。 除了他变异程度更深之外，这其中变化的因素是……是我？ 有可能是这样！今早我从这里离开，于玥出来送我，正好被躲在草丛里的他看见。 他变成这样，思维肯定不如常人理智清醒。误会于玥背叛了他，所以……所以他要把孩子带走！ 应该就是这样！ 天呐，任逸忽然不敢再想下去，难道那么多消失的码头装卸工，全都变成了半人半鱼的怪物？ 难道又出现了降临者？ 码头工人、港口、海上无主的货轮…… 任逸额头冷汗直冒，喃喃自语道：“已经有这么多人被污染了吗？” 冲出大门，任逸飞速赶往港口。 “出事了！”他拨通电话，立刻通知巡城司与黄芪。 “啊？”黄芪一脸懵逼，“这大清早的，我还在家里睡觉啊。” 电话对面，任逸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地可怕：“港口有危险！咱们镖局还有没有人留在那里？通知他们回来！立刻回来！” “昨晚巡城司让大家加班打捞，说航运已经停了一天了，堡垒城周转困难，最好能在第二天正常恢复通航……” 黄芪迷迷糊糊道。 “他们给了双倍费用，镖局不少人都觉得动心了，要不是我困得要死，我也留……” 啪！任逸挂断了电话。 嘎吱一声，烟尘滚滚，任逸将车甩在港口停车场。 他迎着海面升起的太阳跑去，寒风相当凛冽，海面一片金红，停泊在海上的无主巨轮群摇摇晃晃，没有清理干净的东西像大片泡沫般随波荡漾。 “有人吗！”任逸大喊。 “健哥？建业哥？……”任逸拼命回响着三堂可能留下来的镖师，大声呼喊，他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海滩上回响。 按理说，码头上应该二十四小时有人巡逻的，而且东西还没清理完，不应该连人影都看不见。 冬天天亮晚，还不到工人上工的时间，所以码头一片安静。 但是，此刻的一切都太安静了。 任逸脸色苍白地盯着海面，心中不祥的预感在急速上升。 “外面这么冷……他们会不会登上那货轮避风去了？” 任逸此刻一脑子乱麻，任何一点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还有一件事……” 任逸看着远处海面上下起伏的一排白色船影皱起眉头，反手握紧从车里带出来的匕首。 任逸忽然想起变异的码头工人。根据冬冬父亲的例子推断，变成鱼人后，他们会远离人类躲起来。从他们的脚蹼看来，应该生活在水中。而这附近唯一一片的水源就是眼前的大海。 所以无论是失踪的船员还是装卸工，他们其实并没有走远，就躲在这片海水里！ 镖师们对此一无所知，会不会遭遇危险？ 他调动“天圆地方”，身影忽然闪烁，下一秒径直出现在其中一艘货轮的甲板上。 甲板上寒风呼呼的，地面被吹得凌乱，麻绳、破布等玩意儿被风刮了一地，很久没人收拾了。虽然这里很凌乱，但地面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有人吗？”他一边警惕地小声喊着，一边往里走。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任逸小心地推开舱门。 呼—— 门内的空气刚刚流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臭气扑面而来！ “呕……”任逸本能地干呕，立刻掩住鼻子。 是尸臭？船上发生了人命案？ 顾不上犹豫，任逸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就冲了出去。 登上一道向上的铁楼梯，通往船员们的起居甲板。一定是船员在睡梦中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遇害了！ 站在起居甲板上，窒息的浓郁味道几乎令任逸眼前一昏。 大量腐烂的食材堆积在厨房，臭味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任逸定了定神，这才分辨出味道的来源不止一处。还有船下的货舱，苍蝇嗡嗡从底下飞出，估计是运输的一批新鲜食材腐烂了。 “还好不是尸体……”任逸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刚要转身，任逸的余光看到了前方的起居室。 “但是，这么多食材烂了怎么会没人管呢？船员肯定也遇害了吧……” 很多间屋子的门开着，任逸皱着眉闯进一间，狭窄的床铺上一团黑影立刻映入眼中。 从毛毯微微鼓起的形状看，任逸万分确定，那是一个人蜷缩的姿势！ 果然出事了！ 任逸倒退两步，适应了眼前强烈的冲击感后，慢慢走上去。 从这人的姿势看，他就是死在了梦中，闭着双眼，毫无挣扎，连被子都没有掀开。 从他屋里的陈设也能证明这点。两人共用的小桌上摆放着一盒泡好的泡面，只是此时纸杯表面都长满绿毛。 任逸又转去看上铺，面应该是那人泡的，两条腿还垂在梯子上，似乎等着泡好就下来吃饭。那人斜倚着墙，保持一个看手机的姿势，甚至还连着充电插口。 “居然真的没有发生打斗？”任逸很震惊。 这跟他想象中差异巨大。他本来以为，船上遭遇变异应该是满屋被打得稀烂、到处鲜血与抓痕的人间炼狱模样，但这艘船的样子完全不同，更像是船员们正在百无聊赖地休息，忽然死神来了，带走了所有人的生命。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全员的突然死亡绝对比遭遇鱼人更加诡异。 “诶？” 正要出门检查其他房间时，任逸忽然注意到下铺尸体的面容。一种怪异的感觉在任逸心中浮起。 “嗯……这尸体怎么看着，这么……”任逸皱着眉，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的容貌已经干瘪了，全身发黑，脸颊骨骼突出，露在毯子外的手臂不成比例的细长。 “怎么这么瘦？” 任逸一拍脑袋，终于想明白这具尸体的诡异之处。 它太瘦弱了！整只胳膊几乎只剩骨架，脖子细得撑不起头颅！ 任逸又立刻去看上铺那具尸体。 它垂下来的脚同样干瘦，骨骼外只有一层皮。 这么瘦的人怎么能当货船船员呢？ “太奇怪了。” 室内空气太过刺鼻，任逸无法再忍受，回到舱门外，站在甲板上点起一根烟。 所有起居室检查完毕，船员们无一例外地干瘪瘦弱。 “总不至于是抓来的流浪汉吧？”任逸嘀咕道。 突然，一张泡得软烂的纸条缠在垃圾袋上，顺着水流晃晃悠悠流进任逸的视线。 那是一张货物清单，末尾还有收货单位。 任逸看着模糊的字迹，莫名心中一跳。 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了，但他凭感觉还是认得出来，那四个字是“任氏镖局”！ “嗯？”他想起昨天上午的那通电话，“难道这就是李姐订的货？在海上翻了船？” 那从时间推断……正常的话，十天前就该到货了。 但不知为何，他们在海上胡乱徘徊，货物腐烂，船员死亡。 任逸一支烟抽完，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有些烦躁地碾灭了烟头。 这艘船上没有发现镖师们的踪迹，要不上岸找找？去航运大楼里避风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对面那艘白船的甲板上人影一晃，吸引了任逸的视线。 一米八五的个头，宽阔的背影，熟悉的老虎头夹克……就是三堂镖师胡建业！ 任逸心中一喜，挥手喊道：“建业哥！你们在那边啊！我马上过来！” 空气中波纹扭动，任逸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对面甲板。 胡建业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散步一样来回溜达着，似乎没有听见任逸的话，眼神依旧飘向远处海面。 “哥，你看什么呢？”任逸缓缓靠近，留了个心眼。 他偷偷往胡建业脸上瞟了一眼，胡建业皱着眉头，眼神若有所思，不像是变异的前兆。 呼……还好他们没遇到危险。任逸松了口气。 胡建业依旧没回答，自顾自溜达着，眼神定在水面上，不知在看什么。 气氛有些怪异。 任逸调动起“天圆地方”，戒备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建业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能看见我吗？” 胡建业的眼神不为所动。 “坏了。”任逸心底猛地一沉，“这又是什么状况啊！” 第八十九章 真正的灾难 咚！ 舱门后传来一声人体撞击的沉闷声响。 任逸立刻警惕回头。 隔着小窗，他看见三堂的镖师陈威直勾勾地站在玻璃前，额头已经流出鲜血。 他的眼神空洞而呆滞，半天一动不动，不知在做什么。 咚。又是一声，陈威用脑袋用力顶在玻璃上。 “啊？”任逸看得惊讶，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陈哥，你是要出来吗？” 任逸替他拧开门把手。 对面的陈威呆了呆，直愣愣地跨了一步。站在台阶前又呆住了，他不知道怎么走上甲板，甚至不知道该迈哪条腿。 “这……”任逸看着突然变得痴呆的陈威，心里既难过又迷惑，“陈哥，陈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任逸啊！” 不管他怎么摇晃，陈威都毫无反应。 “你们的记忆力怎么瞬间退化成了这样？” 哗—— 突然，甲板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落水声。 任逸焦头烂额，松开陈威立刻冲到船的另一侧。 一具人体浮在水面上，任逸也认识他，是三堂的镖师何建宇，年纪跟任逸差不多大。 “别慌！”任逸趴在栏杆上大喊，“我马上来救你！” 何建宇直愣愣看着，眨了眨眼，然后面色涨得紫红，逐渐停止了呼吸。 “不！”任逸万分绝望。 “怎么会这样……” 将尸体捞上甲板，任逸徒劳地挤压着他的胸骨，试图挽救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的何建宇。 半天过去，没有一滴水从何建宇的嘴里喷出来。 “不对？”任逸忽然意识到什么，看着他紫红的面孔若有所思，“他虽然是窒息而死，但不是死于溺水？太奇怪了……” 又一具尸体顺水飘了过来。 这人穿着巡城司制服，胳膊上别着港口巡逻的红色袖箍。 咚！ 任逸盯着尸体愣住，忽然头顶又一声落水声！ 三堂的另一位镖师徐诚不知为何走到了驾驶甲板上，如履平地般跨出了护栏，两眼茫然看向前方，毫不在意脚下。 他就像感觉不到脚下的空虚一样，直接抬腿迈了下去！ “徐哥！”任逸大喊着冲过去，徐诚转眼消失在水花中。 “天呐，这究竟是怎么了……”任逸万分震惊，几乎说不出话来。 “忒弥斯女神？你在吗！”顾不得掩饰，他直接大喊。 脑海中的黑暗里，缓缓浮现一座白色的巨大身影，珠光宝气，如同石雕神女。 “我在呢。”女神答道。 任逸两眼通红，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声道：“是降临者出现了吗？这是不是它搞的鬼？” “它究竟有什么能力！为什么大家都变成了这样！” 忒弥斯女神浮现在虚无黑暗里，嘴巴动了动，似乎没有说话。 任逸忽然抬起头，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蔓延上来。 他莫名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等等？这段对话是不是发生过一次？” 任逸浑身冰冷。 “我是不是早就问过你一遍？” 女神依旧漂浮在他脑海里，他观察到，女神嘴角似乎动了，但令任逸绝望的是，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或者说，他听见了，但又迅速忘记。 嗡嗡…… 任逸口袋里手机震动，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来。 “喂！我查过了，昨晚一共去了十三人！再加上巡城司六个执勤的！我打他们的电话全都打不通！镖局也找遍了，一个也没回来！” 黄芪在那边火急火燎喊道。 “你到港口了吗？有没有看到他们？” 任逸眼前一暗，几乎说不出话来。 出意外的人数远不止这五个！ 那剩下的人都去哪了？ 港口上所有镖师一夜之间出事了，就像那些装卸工、船员一样。 一艘货船上二十五名船员，一共海面上停泊着一共四艘。港口失踪了三十六名装卸工。 一百五十五条人命牵涉其中！ “肯定是降临者！可怕的是，根据目前的线索，根本推断不出它的能力……” 任逸心力交瘁地跌坐在甲板上，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陵州巡城司。 总部大楼灯火通明，每层楼都有许多抱着文件紧急穿梭的身影。指挥室里阴云密布，圆桌前每一张脸都紧紧绷着，气氛凝固到极点。 仿佛陵州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灾难。 许天薇无意识地挂断了电话，右手止不住地颤抖。 很久她才沙哑着嗓音，缓缓面向众人道：“任逸的意思是，陵州海面上出现了极其强大的降临者。” “港口所有人都有暴露在辐射中，甚至，整个陵州都有覆灭的危险。”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消息震住了，指挥室一片鸦雀无声。 “怎么可能？覆灭整座堡垒城？”角落有人颤抖着嗓子反驳，“堡垒城可不是荒野上的流民据点！人类历史上从没出现过这么强大的降临者！” 不一会儿，桌上的电话接二连三响起。 许天薇打电话给港口行动队核实，此时来了反馈。 “报告，035号失去联系。昨晚是他负责港口巡逻！” “巡逻队其他五位成员也失去联系，是否派出增援？” “报告，任氏镖局三堂堂主黄芪联系不上昨夜负责打捞的镖师们了，现在正向我们要人，如何回复？” 声音功放出来，指挥室内一下子降到冰点。 “真的出事了……” “陵州的灾难要来了。” “这一次，大概真的躲不过了。” 众人面如死灰，喃喃自语道。 啪！ 李部长重重一掌拍在了圆桌上，轰地一声！ “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 “立刻启动s级预警！封锁整个港口！撤离附近百姓！” “是！”死气沉沉的众人脸色一震，立即各自行动。 滴滴滴—— 满墙的仪器接连亮起，画面闪烁，切换到各个角度的港口监控。 嘹亮的警报声从主楼响起，所过之处，所有人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警报一路扩散，马路上、小区里，很快全城所有的喇叭统一播放起了震耳欲聋的鸣笛声，黄灯闪烁。电视、广播信号全部中断。 街上的车辆行人、家里看着电视吃早饭的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屏息凝神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三遍警报之后，万籁俱静。 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 “各位居民，现在临时插播一则紧急通报：” “气象局侦测到十级飓风即将登陆陵州，为防止自然灾害对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破坏，请大家务必遵循工作人员安排，进行紧急避难，切勿擅自行动。” 各家各户正在听广播的居民嗡地一下慌乱起来，涌起无数声浪。 “天呐，这可怎么办！” “别愣着了，快收拾东西！” 广播仍在继续：“靠近港口区域的居民，请迅速收拾好简易行李物品，以家庭为单位，听候广播通知。巡城司会尽快组织撤离。下面播报各街道撤离顺序……” 广播里话音刚落，马路上空无一人，所有车辆、行人都开始飞快地往家赶。 所有居民楼都从沉睡中醒了过来，灯光成片亮起，每一扇窗户上都映出大包小裹收拾行李的紧张场面。 “其他各城区居民暂且在家中等候，切记不要外出！各公共场所暂停开放……” 陵州海面上，天色昏暗，水面接近墨色，浑浊白浪此起彼伏地冲击着堤坝，海面上几只白船随之剧烈摇晃。 看起来，确实是一场灾难即将爆发的前兆。 …… 巡城司灯火通明，楼下停满黑色装甲车，成片成片的身影奔向武器库。 “部长，快来看！” 指挥室内，一直盯着屏幕的技术员居然眨了眨眼，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许天薇大步走来。 技术员哆嗦着，双眼瞪到最大，仿佛屏幕那头出现了什么令人恐惧到极点的东西。 他指着屏幕大吼：“陵州港外海平面下一千七百米处，侦测到巨大黑影！” 第九十章 背水一战 阴影宽度超过两米五，长度大约有十几米。整体呈圆柱状，没有明显尖锐棱角。 这东西静静耸立在黑暗深水中，异常庞大。仿佛海底地壳裂开，从里面生长出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峰。 探测器传回的画面只是深水区表层影响，下面水压太深无法下潜。 也就是说，目前看到的这根巨柱很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剩下整体的庞大部分依旧隐没在昏暗的深海。 “那是什么东西？”许天薇深吸一口气，握着鼠标的右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滴滴—— 辐射分析软件开始自动处理传回来的数据，画面开始一层层荡漾起代表辐射指数的蓝、绿、黄色网格状波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天薇心中忐忑到了极点。 嗡！ 忽然，四周的音响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 屏幕右下角，辐射指数开始飙升，整个画面像水波一样层层扩散出危险的红色！ 监控室内所有人如临大敌！ “是降临者！”站在许天薇身后的技术员慌乱道。 “这次，女神又没有提示吗？”他的声音很绝望。 “女神……背叛我们了吗？” “这，指数有些过高了吧……” 身后四五个技术员坐不住了，开始窃窃私语。 指数仍在飙升，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许天薇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屏幕。 接着，众人变得惊讶。 柱状图不断攀升，红色波纹荡漾，已经有了点恐怖的意味。 监控室里没人再发出声音，所有人脸上都变得扭曲而惊恐。 “辐射指数还在增长？” “这……几乎要超过迄今为止所有的降临者了！它到底有多么强大？” 屏幕彻底变成一片红色，被密密麻麻的水纹波动覆盖，看不清原本的画面了。 “怎么会这样！人类历史上从未遭遇过这么强大的降临者！” 散热器疯狂运转，整间屋子都被嗡嗡声充满。技术员们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伸手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稳定住身体。 “镇定！慌什么！”许天薇看了身后一眼，斩钉截铁喝道。 “放大。” 她几乎贴到屏幕上，盯着被放大的黑色轮廓，仔细思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期间我们一直盯着屏幕，它一动不动。而且还有水草、石块、藤壶等附着，应该是个死物。” “有可能是降临者的巢穴，或者某种共生关系。历史上，降临者也时常附着在石像、岩洞、河底等事物出现，”许天薇皱眉道，“至于这么高的辐射量级……这块岩石里或许藏着不止一个降临者。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先例。大家不要自乱阵脚。” “我们要分而化之，各个击破，绝对有解决的办法。” 滴滴—— 忽然，辐射监测器发出尖锐的蜂鸣警报！ 啪！许天薇眼前的屏幕突然火花一闪，直接爆炸！ 刺鼻的白烟散尽，很久众人才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这是什么恐怖的辐射量级……这次究竟有多少降临者？” “我们之前所有的作战经历，在这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所有技术员面无血色，声音惊恐到变形，绝望地仰视整面爆炸后的幕墙。 “按照辐射指数计算，这次恐怕同时出现了……五六个？” “可是对付一个降临者我们已经拼尽全力，我们这次只有等死的份了！” “你们说得对，陵州的灾难，来临了……” “什么时候还在胡思乱想！”许天薇出手如电，啪地一掌甩在那人脸上，打得那人眼镜掉落。 许天薇大喝一声：“再敢动摇军心，全部按叛逃罪处置！” “通知任氏镖局，配合巡城司转移全城人口……” 接着，她按下某个红色圆键。瞬间，她的声音变得极其洪亮庄严，回荡在整座大楼内： “巡城司全体都有，立即行动！” “誓死守住陵州港！” 陵州城内，大街小巷，一片飞扬黄尘。黄尘之下，一辆辆巨大的土黄装甲车飞驰，写着鲜红的“任氏镖局”字样。任游、王春富、黄芪三人所率车队全部出动，钢铁巨兽排成长龙，轰轰驶入东西南北四个城区。 背着大包小裹的惊恐人群如溃散的蚂蚁，唰唰从一栋栋居民楼里涌了出来，向着车队争先恐后涌去。 …… 整座港口回荡着紧急撤离的通知，仿佛末日来临。 任逸站在甲板上眺望岸边，远处烟尘四起。一条纯黑的钢铁车队出现在他视线尽头的公路上。 那是巡城司的所有作战车辆，上面架着各种探测仪器、车载机枪、远程导弹……马路上粼粼作响、引擎轰鸣，仿佛一场硬仗即将展开。 任逸心脏猛然缩紧，“这么大的阵仗？” 车子在海边一字排开，唰唰下来无数人，沉默而有序地架设防御工事。 当中的几辆车被围得严严实实，李部长、许天薇等人从上到下全都包裹在防辐射特殊防具里。跟着下来了一群训练有素的技术员，迅速在海岸铺设连接各种，立刻形成一间简易作战指挥中心。 接着从车上搬下来四五个黑色的巨大辐射监测器，分别安置在海滩各个角落。技术队放下几个遥控传感器，浪花卷了几下就消失在水中。 操纵着传感器深入海底，海里面的画面立刻清晰传了过来。 李部长、许天薇凑到屏幕前，圆弧形的红色波纹不断扩散。 心里清楚那东西就在自己眼前的海平面之下，众人心中更加恐惧与压抑。 沙沙…… 遥控传感器传回了实时画面，许天薇立刻切换，画面模糊而昏暗，时而闪烁过一片空白，一种异样的、令人抓狂的压迫感袭来。 咕噜咕噜。 海水不时翻涌气泡，所有人耳机传入难受的浸没声。传感器进入深水区，画面逐渐黑暗，没有一丝光亮。时不时有形状怪异的游鱼一闪而过，无尽的黑暗与静谧，前方未知的诡异存在，一切都让人无法忍受。 唰—— 一道黑影迅速闪过，传感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画面猝不及防地结束。 最后一秒闪过，屏幕前很多人都看到了一只锋利的蹼爪。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许天薇额头早已沁出冷汗。 技术员慌忙报告：“报告，遥控传感器遭到破坏，所有设备均已失去连接！” “撤离情况如何？”李部长立刻问道。 “东城区两万人已经集结完毕，目前正在安排撤离。” 李部长道，“再放下一批传感器！时刻不停地监视海底的动向，务必保证全城百姓安全转移！” 唰唰，全副武装的巡城卫立刻各就各位地投入忙碌之中。 “接下来怎么办？”避开人后，许天薇的声音立刻颓丧起来，“我不信海底集结了六七个降临者，它们就只是这样看着。肯定要有大动作的。到时候，我们一切举动都是螳臂当车。” 李部长咬牙道：“走一步看一步。你不是向来都很有冲劲儿的吗，今天怎么了这是！我们要是倒下了，整个陵州就更早一步走向毁灭！” 许天薇点点头，强打起精神。 突然她一抬头，隔着一群忙忙碌碌穿着白色隔离服的身影，只见任逸站在那里，脸色凝重。 “你是来找我们声讨镖师们失踪的事情吗？”许天薇揉了揉眉头，勉强回应道，“我们已经知道了，正在处理中。但是……还是要先告诉你一句，他们的情况或许不太好，希望你心里有个准备。” “我已经知道了。”任逸道，“一百五十五条生命消失，更可怕的是，降临者甚至还没有苏醒。” “这是陵州前所未有的灾难，一起合作吧，我也想出一份力。” “这怎么可能？”许天薇愣了一下，怒道，“巡城司的工作都是有统一指挥调度的，如果全城人都像你一样各行其是，那不就乱了套了！” “快回去，跟你父亲一起组织撤离工作。” “勿争小节。”李部长突然抬手制止了许天薇，对任逸道，“过来吧，看看监测器传回来的数据，你有什么想法？” 任逸走了过去，在两人旁边摆下一张折叠凳，凑到电脑前看起来。 听了两人的推测，半晌，任逸皱眉道：“依照我的推测，虽然目前辐射量级很大，但这群降临者每一个都未完全苏醒。只要做好隔离防护，是有机会接近那巢穴的。” “然后呢？”许天薇道。 “然后……将它们一锅端了！” 此话一出，周围忙碌的所有巡城者都惊呆了。 “怎么可能！就算用尽陵州所有的储备弹药，恐怕也只能对付一个降临者！” “海面下依照探测到的指数推算，至少有六个！如果全部炸掉，恐怕陵州城的地基也会不稳，接下来就要发生海啸了！你这是在加速陵州的毁灭！” 众人七嘴八舌，奋力争吵道。 “你们看，这是什么。” 任逸忽然伸手向背后的背包一摸，一个方形的东西出现在他的手心。那是一个首饰盒，镶满各种宝石，在晨曦下闪耀着异样的光彩。 “‘厄难宝函’？”李部长当场惊呆，“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任逸笑了笑，“如果能够平安渡过这一劫，我再告诉你。” “下面，我要开始说我的计划了。” 深吸一口气，任逸郑重道。 “谁说我要炸掉了？” “‘厄难宝函’的特性想必大家都清楚吧？它可以形成封闭空间，吸收内部生命能量。” “大家知道吗，如果降临者失去了生命能量，会怎样？” 许天薇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会重新陷入休眠！” “对！‘厄难宝函’用在人类身上，它是能够将人变成灰烬的杀器；用在降临者身上，则会让它们重新陷入休眠状态！” 李部长脸上显出一丝喜色：“所以，你是想……” “我想带着它潜入水底，接近目标，投放‘厄难宝函’。让它连同整块巨石一起封锁！” “是个好办法！” “陵州有救了！” 众人一听，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计划倒是不错。”李部长点点头，“只是，接近海底的过程恐怕相当艰辛，不出意外是一场硬仗。” “我们会派出一队巡城卫保护你下潜，保证计划顺利完成。” “不行，我不能连累别人，这太危险——”任逸打断。 “保护陵州是巡城司的职责！”李部长红着两眼吼道，“陵州有危险你可以牺牲自己，我们都可以！每一个巡城卫都可以！” “城防部第一支队长白恒磊。” “到。” 白恒磊立刻转身走来，立正敬礼道。 任逸从没见过他如此严肃认真的表情。 李部长挥了挥手，“挑出十个你觉得不错的，准备下潜。” 任逸沉默，再说不出任何阻拦的话。 眼前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海滩上蔓延着紧张到窒息的气氛。任逸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被巨大的压力压到几乎喘不上起来。 不一会儿，白恒磊走过来道：“我们都准备好了，你怎么样？” 任逸点点头，“行。事不宜迟，咱们行动吧。” 旁边走上来两个巡城卫，帮助任逸换上特殊防护材料制成的潜水服。 戴上氧气面罩时，自己的呼吸声一下子被放到巨大，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又上来了，任逸心如擂鼓。 不多时，一共十二人全部穿戴完毕。除了任逸，剩下人背上各自携带了大量重武器。 在巡城卫几百人的目送之下，任逸等人缓缓走向海滩。 “祝你们成功。”李部长抬手敬礼道。 唰—— 海滩上所有巡城卫同时敬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到极致的表情。 任逸点点头，环视海滩一圈，深深记住透明面罩后的每一张脸。 他率先迈开腿，向着冰冷的海水走去。海浪起伏，哗哗的声音隔着面罩，仿佛离他很远。 冬日的海水逐渐没过他的小腿、腰腹，胸口。穿着防护服，他没有冷的感觉。 一种轻微的恐慌与窒息感袭来。再往下走，海水完全浸没他的头顶，那一刻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世界仿佛就此远去，天地间只剩自己巨大的呼吸声。 定了定神，他回头看见海水中，跟在身后的白恒磊等人。 任逸稳住心神，朝他点点头，向下一指，率先一头钻进海水里。 视线蓦然变黑，墨绿的海水迎面袭来。 第九十一章 深海血战 任逸头朝下，不停向深海游去。 越往下光线越昏暗，任逸打开了手电，黄色的光束像一条有形的物体一样穿透海水，光带之中，浑浊的浮游物顺着洋流飘过。 很快适应了水下的视野，任逸心中的紧张缓解了不少，开始专心看路。 “听说之前监控画面拍到了锋利的爪子，应该是变异后的人，就像冬冬父亲那样。” 任逸一边下潜，一边飞快梳理着思路。 “那些消失的船员和装卸工，恐怕是受到水底降临者的辐射，变成了半人半鱼的样子，适应了水下的生活。” “这么说来，它们应该就躲在水下。水下人类活动不便，但对它们来说可就不一样了，得万分小心。”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海水渐渐由绿变黑，头顶完全陷入黑暗，脚下也深不见底。 众人彻底进入深水区。 手电光束里忽然有什么异样，任逸看去，原来是照到一丛巨大的珊瑚。 一条残破的衣袖挂在珊瑚上，看起来是工作服的质地。样式有些熟悉。 “这……”任逸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迅速靠近，将那条衣袖从珊瑚丛中用力拽出来，发现上面竟然绣着巡城司的徽章。 是昨夜失踪的六个队员之一。任逸心里一阵唏嘘。 那衣袖明显残留着被锋利牙齿撕咬的痕迹，从珊瑚丛中拖出时，一截血肉模糊的小臂骨顺着水流掉了出来，向海底飘落。 任逸一愣。 是鲨鱼，还是变异后的人类干的？ “这里有人！” 忽然，身后巡城司队员通过头盔内的对讲设备喊道。 任逸游过去一看，只见层层叠叠的岩石和珊瑚中，横七竖八挂在许多肿胀的人体。 一件件熟悉的夹克、高大的身影…… 他立刻穿过众人冲上去，用力扳过一张背靠岩石的脸—— 是三堂的辉哥。此刻他脸色涨紫，双眼凸出，永远凝固在了一个痛苦的。 任逸轻轻松开了手。 “应该是受到降临者不明能力的污染，溺水而亡。他们的尸体被珊瑚挂住了，才没有浮上水面。” 白恒磊游上来按住他的肩膀，“不要分心，时间耽误不起。” “不是，”任逸想了想，“就算溺水也不会沉到这么深的地方吧？这些尸体通通挂在这里，就好像……” “就好像储存起来的食物。” 嗖——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任逸的手电光中穿过！ 搅起一阵浑浊的泥沙，众人视线立刻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 “警戒！”白恒磊喝道。 身后几个队员立刻唰唰拔出背后武器。 任逸背后珊瑚树忽然一晃，激起强劲的水流，一个跟人差不多大小的墨绿影子扑了过来！ “小心！”无线电对讲中，众人齐声喊道。 任逸用尽全力腾身而起。水中阻力巨大，他刚上移几分，就立刻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白色水花，重重撞在自己大腿外侧。 任逸刚好勉强躲过。 啪—— 一发特殊子弹在水下拖出长串水泡，紧追着那道影子飞了出去。 有人开枪了！ 那影子在水下异常灵活，居然身子一摆就躲过了子弹，反身在水中借力，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的方向，朝着那个开枪的队员冲去！ 又一发子弹带着强劲水流飞出，迎面打在冲过来水团上。水团转眼被打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却不知躲哪里了！ 队员们纷纷掏出强光手电，十几束手电光接连亮起，像一道道光剑，将四周一片海域彻底劈开、照亮！ 光圈唰唰扫射，突然，其中一束定住不动，一个暗绿色的身影被锁定其中！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是一只浑身长满鳞片的人状生物，全身覆盖着海豚一样结实的皮肤，四肢、背部尖刺状的鱼鳍乍着，呈攻击状。 光线照到鱼怪脸上，它金黄的眼睛迅速缩成一条竖瞳，毫不畏惧地盯着手电筒。 是变异成鱼怪的工人。 “嗬——” 鱼怪层层细密獠牙张到最大，喉咙里的红肉震动，发出一声恐怖嘶吼。 它再次摆动身体，带起阵阵激流，冲巡城卫们扑来！ “我来。” 忽然，任逸身后穿着统一灰色潜水服的队列中游出一人，推开众人站到最前方，面对席卷而来的浑浊水波，额头青筋暴起。 旋涡般的洪流裹挟着怪物，转瞬来到众人眼前。鱼怪咆哮着张开巨口，血肉震动，层层叠叠的獠牙近在咫尺，众人甚至能看清它灰色长舌上的分叉！ 砰—— 鱼怪身子蓦然一僵，两眼直愣愣鼓出，嘴巴扭曲长大。 它的腹腔一瞬间炸开，仿佛在水底引爆了一颗炸弹，鲜血如翻滚的浓云般在水中扩散，四周几米的范围内一片模糊的红色！ 众人的手电光束穿透浑浊水流，隐约可以看到炸裂的碎片纷纷如雪片般降落！ 任逸视线一暗，强烈的水流爆炸感迎面冲击而来，极大的力道将他向后掀出几米。坚硬的水浪拍在头盔上，令人头晕脑胀。 “解决掉了。”那人平静转身，归队。 “145号巡城卫，他的能力是迅速膨胀空气，引发爆炸。”白恒磊有些失真的声音从特制头盔里传来。 “你也太恶心了。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我躲你远点。” “这种情况下你还是歇着吧！” “你这能力代价太大了，引来鲨鱼怎么办？” 解决掉鱼怪后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几个巡城卫打趣道，游离血腥味最浓的海域。 白恒磊咳了咳，“这附近恐怕是鱼怪的巢穴，很有可能被血腥味吸引出来。大家警惕。” 任逸道，“我来吧，‘偃师’的技能很适合提防它们……” “你就负责快速下潜，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白恒磊按住了他的胳膊。 接着，白恒磊转向众巡城卫，严肃喊道：“将任逸围在中心，排除一切困难！务必保证他迅速接近目标！” “是！” 唰唰—— 十个人立刻成环形散开，将任逸笼罩在中间。 “我负责警戒。”最前方一人道。 白恒磊解释，“106号，他有极强的感知力，相当于人形雷达。” 106号迅速将能力铺展出去，双眼虚无地看向前方，此刻附近整片海域都在他细微的感知网络之下。 “前面暗流很急，大家小心。”106号轻声道。 任逸低头朝下，继续向深海无光处下潜。没人再发出声音，只有被放大的呼吸声和头盔外的水流响起。 目标坐标在他的特制头盔右侧闪烁，一个深得吓人的数值。 “不好，有大型食肉鱼群被血腥味吸引来了，如果发生战斗，可能会耽误不少时间。”106号忽然开口。 白恒磊立刻吩咐众人，“大家关上手电。” 啪、啪。 一束束手电光接连熄灭，圆形光斑消失在海底，深不见底的海洋一寸寸变暗，再次恢复一片死亡般的寂静。 众人摸着黑，继续往前游。 灯光熄灭的一刹那，任逸恍惚觉得视线边缘有什么巨大的黑影摇曳而过。 他转过头警惕盯着那里，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好不容易适应了无光的环境，那里早就空无一物而来。 “是幻觉？”任逸游动的动作不敢停下，背后不自觉已经冒出冷汗。 “我来干扰鱼群，你们继续下潜。” 这时，又有一个巡城卫出列，加速游到队伍最前方。 152号的背影来到任逸眼前。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波纹顺着水流荡漾开。 任逸耳朵里响起一阵刺痛嗡鸣，想要呕吐的感觉堵在胸口，他立刻失去了平衡，仿佛眼前画面变得扭曲，水波开始上下荡漾。 这时，任逸前方的黑暗中忽然涌来一阵极不正常的激流。 一条庞大身躯擦着任逸游来，黑白相间的颜色，充满压迫感的巨大体型。 那是一条顺着血腥味游来的鲨鱼。 长尾距离任逸只有一巴掌的距离，任逸瞬间本能的憋住了呼吸和游动，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队伍还在前进，鲨鱼迎面而来。 当鲨鱼进入扭曲波纹的触碰范围之内，它的动作忽然愣了一下，好像迷失了方向。 鲨鱼在众人眼前转身游走，仿佛环绕它游动的下潜小队只是海洋中随处可见的海藻珊瑚。 “呼……”任逸长舒一口气。 任逸心有余悸地转头去看，鲨鱼伤痕累累的尾巴正好贴着他眼前划过，他甚至能感觉得到水流打在头盔上的啪啪声响。 “不能放松警惕，”106号开口道，“这条只是先头部队……” 唰—— 远方深水里，十几条巨大黑影摇摆着游了过来。 它们紧跟在那条鲨鱼身后，迅速在队伍中间穿插而过。 十几条强劲有力的尾巴搅动水花，飞快扑向刚才鱼怪炸裂的地方。 肉块飘落在海底，鲨鱼们一股脑扎了过去，抢食碰撞出惊天动地的激流与声响，水中能见度迅速下降。 任逸死死咬牙，一刻不停地往目标坐标下潜。 “别再开灯了，”白恒磊在队伍中提醒，“下面是完全无光的水域，很多大型鱼类会靠光芒捕食。” 队伍中没有灯光再亮起，上下一片漆黑。头盔右侧显示深度不断增加，众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巨大的恐惧感袭来。 渐渐有彩色光点在队伍身边亮起，摇曳游动，勾画出许多深水鱼类怪异的身影。 “等一下！”106号忽然停住，表情十分纠结，“我居然在这些鱼身上感受到了两个心跳！这是灾变后的新物种吗？” “两个心跳？”任逸一愣。 他忽然想起视线边缘疑似飘过的不明身影…… “不，不是两个心跳！”任逸大喊，“是那群鱼怪！” “它们躲在大型鱼类的背后，想要偷袭我们！” 这些人类虽然变异成这样，但居然还保留了一点智力…… “警戒！”106号大喊，“它们来了！” 发出彩色光芒的大型鱼类背后瞬间亮起一片黄色眼睛，如流星般向众人扑来！ 任逸屏息，“天圆地方”立刻在他脑海中腾地亮起。 白恒磊突然伸手拦在任逸眼前。 “继续保持下潜速度。” “剩下的交给我们！” 第九十二章 猜错了，大错特错! 砰！ 145号立刻出手，完全混沌的视线中，众人围成的圆阵右上角水流炸裂，白色浪花裹着鲜血激荡，众人这才知道最近一只已经游到了这么近的距离！ 血雨还未落下，沙哑的嘶吼声四面响起，十几只鱼怪身影快速穿梭，黄色的眼睛转瞬而至！ “左边四只。” 砰砰！接连四声沉闷的爆炸，水流激荡如同屏障，搅得一片浑浊。 断肢纷纷落下，任逸不敢耽误巡城卫们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咬牙继续向下潜去。 “前方两只。”152号始终提前任逸两米，双眼看向虚无，将自己的能力开到最大。 话音刚落，两道模糊身影从他们脚下的黑暗中急速弹起，坚硬细密的鳞片摩擦着水流铮铮作响！ 唰—— 两只鱼怪鼓起鳃下皮膜，嘴巴咧到扭曲，嘶吼着向队伍扑来。145号拼尽全力从战局中游出，向着鱼怪的方向用力张开双手。 突然，145号被身边一人挡住去路。 “太近了，爆炸会伤到自己人！” 鱼怪近在眼前，085号闪电般伸出两手，手臂皮肤瞬间变得坚硬如钢铁，噗嗤两声深深插入鱼怪胸口！ 鱼怪拼命挣扎，很快就软绵绵地垂了下来，痛苦地瞪大双眼。 噗！ 085号突然抽出双手，两股泉水一样的鲜血喷涌而出！ 两只鱼怪胸膛被穿出腕口粗的大洞，嗬嗬地漏着气，飘荡着沉入水底。 身后打斗声不断传来，鲜血染红了整片水域。由于巡城卫的奋力拼杀，一直没有鱼怪跟上任逸的速度。 他一刻不敢停息，拼尽全力向着黑暗一头前行。 “天圆地方”飞速旋转，金色激流涌动，不断汇入任逸四肢，洗刷掉疲惫感，时刻保持最开始的下潜速度。 “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很久没听到后面有声音传来，任逸尽量保持速度，但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别琢磨了！”任逸狠狠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肉，疼痛使他清醒过来。完全将注意力集中在旁边的数据栏上，“1000米……1200米……”红色字数跳动，不断深入水底。 “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白恒磊的声音在对讲频道里响起。 任逸诧异回头看去，四五个身影已经从暗红的浑水中脱离出来，逐渐向他靠拢。紧接着稍远处又有六七个跟了上来。 “全部解决。接下来的路应该安全，目前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存在。” “哎？”任逸惊喜道，“你们都没事啊！” “那当然没事了。”众巡城卫跟了上来，重新环绕在任逸两侧，笑道。 白恒磊道，“对付几个变异者而已，你以为我们巡城司都是吃干饭的？” 身边的海水平息下来，众人不再耽搁，继续下潜。 屏幕上的红色数值离目标越来越近，这里一片寂静，上下都是不见天日的深水，没有任何区别，似乎连时间都感觉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这里过于寂静了……怎么感觉连鱼都没有？” 白恒磊看了看坐标，“这里是水下一千三百米，没什么鱼类也正常。” “还有四百米……” 任逸心脏猛地紧缩，紧张如巨大的擂鼓声，又在震动任逸的耳膜。 岸上，巡城卫营地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李部长等人正焦急地盯着屏幕，双拳紧握，汗流浃背。 刚才的混战已经让他们汗流浃背，此刻进入深水后，任逸等人身上设备传回来的画面几乎是一片黑色，偶尔传出一点响动和模糊的气泡，证明连接依旧正常。 许天薇双手不停渗出冷汗，她此刻又凑到另一张屏幕前。这台设备是用来分析辐射指数的，上面不断变化着红色网格状辐射图。 忽然，她的视线落在了左下角的数字上。 那上面显示的是之前探测器传回来的巨石水下坐标，也就是任逸此行的目的地。 “等一下，这个距离不太对……”许天薇死死盯着屏幕，冷汗流了下来。 许天薇清楚地记得，离开总部大楼时的数据是水下一千七百米。 她激动大喊：“此时它距离海平面只有一千四百米了！” 李部长难以置信道：“它动了？” 此话一出，营地一片绝望的寂静。 半晌，李部长终于挣扎着从折叠椅上站起，推开赶过来搀扶的众人，冲向操控设备的技术员。 “快！快通知任逸他们！” 滴滴—— 对讲机里不知何时变成一片杂音。 技术员摘下耳机，一脸慌张道： “不好！又失去联系了！” “大家做好准备，我们已经进入降临者的攻击范围内——” 队伍苏湖突然缓了下来，每个人的头盔内都响起白恒磊的声音，充满一触即发的警惕。 “这就要到了？感觉一路也没什么危险啊。”145号一愣，有些激动地环视四周一片漆黑的水底。 152号也笑道，“只遇到了一些鲨鱼和变异者……李部长还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你俩想什么呢，接下来的三百米才是真正的危险。没看那张图么，那辐射量级……” 大战在即，他们每个人都试图说些什么，尽力缓解心中紧张压抑的情绪。 任逸作为即将登场的主角，心跳已经达到极限。 忽然，他顿了顿，视线飘向环阵的左边。 那里，一道黑影静静悬浮着，佝偻着身体，背向众人，不知在做什么。 那道身影穿着灰色潜水服，背着氧气瓶与重武器，俨然是巡城司作战小队的一员。 白恒磊也看到了这一幕，皱眉警告道：“085？你在做什么？快点归队！” 085的身影纹丝不动，依旧静静悬在水中，仿佛与外界的一切连接都隔绝了。 一丝熟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喂，你怎么了？”任逸感觉不妙，飞快绕开众人游到他身边去，用力扳过085的肩膀。 只见085无意识张着嘴，对外界任何刺激而没有反应，双眼直愣愣凝视着前方，没有任何聚焦，仿佛透过任逸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任逸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背后寒毛竖起。 刚才还好好的085，在居然在一瞬间大脑痴呆！ 这状态……简直跟船上发现的镖师们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他甚至比镖师们的情况更严重！ 众人察觉到异常，迅速围了上来。 “他的氧气表不动了！”忽然有人大喊。 任逸立刻看向指针，果然一动不动，几秒之内，氧气没有任何消耗。 任逸赶紧抬头去看085的脸。 此时他已经满脸青紫，肌肉扭曲，双眼睁到最大。 氧气面罩没有任何破漏，只要他吸一口气，就能继续供氧。 可是就在这短短几秒内，085的生理机能急剧退化，甚至忘记了如何呼吸！ 085的身体一僵，再也无法挣扎，从任逸手中坠下去，保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缓缓沉入水底。 “这是怎么回事！”巡城者队伍中一片混乱与恐惧，纷纷如临大敌。 “那个能力未知的降临者……”任逸咬牙道。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扫到身边。任逸忽然发现，刚才还凑上来帮忙的几个身影似乎也停止了动作。 咚——任逸心仿佛停了一拍，大脑一片空白。 “喂！” 他立刻飞扑过去，抓住离他最近的152号，拼命摇晃肩膀。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152号已经完全死亡，僵硬地倚在任逸手臂上一动不动，双瞳扩散，嘴角泛起白沫，脸上呈现一种痛苦的感觉。 “你们都怎么了！”任逸惊慌失措，难以置信。 刚松开152，旁边四五具尸体开始同时坠入海底。 “怎么会这样……” 任逸徒劳地去阻拦，但根本不知道下一个停止呼吸的是谁，眼睁睁看着围绕他的十一人，接二连三坠入海底。 他两眼视线变得模糊，刚才还在执行任务、浴血战斗过的人，瞬间变成一具具尸体…… 为陵州城敢于舍弃生命的人，竟然沦落到丧失呼吸功能的下场…… 任逸难以置信地一个个扑上去摇晃。 突然，任逸视线被“天圆地方”占据，“富江”二字发出微弱而急促的光芒，任逸感觉自己身体中的愈合能力开始高速运转，化成一道道光流流逝。 白恒磊在紧急关头借用了任逸的愈合能力！ “白恒磊！你在哪？”任逸立刻转身，在头盔覆盖下辨认着他的脸。 此刻白恒磊已经意识全无，仅凭任逸的能力保持细胞不死，身体进入假死状态。 任逸冲了上去，一把拖住正在滑向海底的白恒磊。 他立刻开启“天圆地方”，金色水波疯狂在球体中旋转，强行向“富江”二字灌输生命能量。 完全失去意识的人体变得相当沉重，再加上他背后的潜水设备和武器，任逸几乎被他拖得下滑。 “这可怎么执行任务……”任逸死死拖住白恒磊的胳膊，额头青筋暴起。 就此时，任逸的余光瞟到脚下黑暗的海水，他忽然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正在变化。 仿佛水中的黑暗更深了。 任逸摸出手电。 唰—— 一束微茫灯光亮起的刹那，一座高耸如山巅的黑影出现在任逸脚下。 黑影矗立在黑暗的水波深处，一动不动。上面岩石嶙峋，结满藤壶和海藻。 这幅画面出现在屏幕上就已经相当压迫与震撼了，直接出现在眼前，任逸满脑子都是神经扭曲崩溃的痛苦感。 “不是……还有四百米吗？”任逸强忍着在胸口与耳膜翻涌的气血，艰难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数值。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忽然，那座“巨石”动了一下。 沉积在上面的水藻、碎石簌簌落下。 任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掏出手电。 唰—— 一束昏黄的圆形光线在寂静了无数年的海底亮起。 “巨石”碎屑掉落的地方，缺口里露出一片坚硬如铠甲、光滑如镜面的片状物，一片紧挨一片。每一片都反射着任逸的手电光，映出他呆滞惊恐的神情。 不，那根本不是巨石！ 任逸似乎已经认出那是什么…… 猜错了，所有人都猜错了！大错特错！ 腾！ 漆黑的鳞甲居然分出两道裂缝，两轮仿若圆月的巨大黄光缓缓出现！ 中间两道黑点立刻缩紧，死死盯住愣在水中的任逸—— 那是两只黄色巨眼！ 第九十三章 蛇神降世 那是一只巨大的蛇头！ 直径比一辆装甲车还要宽，长期在水底沉睡，上面长满各种藤壶、水藻，坚硬如磐石，所以在模糊的监控画面里，许天薇才将它误认成一根石柱！ 轰—— 巨蛇的脑袋不断上升，引发海底剧烈震动，水下一片浑浊，激流荡漾，任逸被水流冲得上下翻转，根本无法保持平衡。 任逸渺小的身影在它面前就像一只落水的蚂蚁。 “巨石”逐渐升高，两只澄黄的眼睛如两轮满月悬挂在上方，俯视任逸，上面的石头纷纷落下，地动山摇。 任逸心中无比震撼，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在激流中死死抓住白恒磊的胳膊。 这就是水下的那个降临者！ 任逸在它面前仿若蝼蚁。盯着它澄黄的双眼，心中充满震撼。 “预判出了错误！不是五六个……而是一个！” 仰视着不断升高的蛇身，任逸终于找回了信号。 “它的级别绝对不是普通降临者可以比拟的！” …… 轰、轰！ 整条海岸线不停震动，所有车辆、设备、桌椅板凳都在以同一个频率上下摇晃、倒塌，巡城卫们几乎无法站立，监测仪器疯狂发出警报声。 指挥作战的李部长等人如临大敌，脸色死灰地站起来，看向天水相接的地方。 天空中风云变色。 乌云翻滚狂风阵阵，怒涛嘶吼浊浪冲激，仿佛真的置身于人类末日。 “……什么？只有一个？”李部长将任逸传回来的声音放至最大，扭曲了面孔，“居然有如此强大的降临者，完全颠覆了现有人类的认知……” 所有人眼中只有绝望。 忽然，所有扩音喇叭中的警报声一齐停止，一个甜美的女声强行切入。 是忒弥斯女神。 “此次的降临者叫做‘阿难陀舍沙’。” “它的外表接近于巨大水蛇。头部尺寸直径约2.5米，身体最大直径可以达到10米。全身长度未知，推测将近1000千米。” “它的名字来自梵文，它的名字来自梵文，本意是‘蛇神’，也指‘世上第一条蛇’。传说舍沙有一千个头部，主宰着宇宙中一切星体，支撑着大地，不断吟咏颂扬毗湿奴的歌声。” “舍沙的名字代表着无限、永存、恒常者。传说世界将要毁灭之时，舍沙会吐出火焰摧毁一切，而自身依旧存在。” “它的力量强度与目前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降临者完全不同，如果愿意，它可以毁灭整个联盟。” “它的出现，意味着人类要重构对于降临者等级的认知！” “不过由于它的等级过高，对生命能量的需求量十分巨大，因此长时间沉睡在恒河扇区，几乎没有移动的痕迹。” …… 巡城卫听到声音纷纷抬起头，惊诧大喊：“‘忒弥斯’女神？” “……这次的降临者具有神性？” “降临者居然也分等级？怎么可能！这完全突破了人类对降临者的认知！” “女神不是最近都失灵了吗？怎么突然……” 她的声音响亮打断道：“我从未停止对你们发出提醒。” “只不过——” “阿难陀舍沙的能力是认知篡改！进入它能力范围之内的人会发生头痛、恐惧、思维扭曲、以及记忆篡改或丧失。” “我从未停止对你们发出提醒，只不过你们不记得了。” …… “沉睡在恒河扇区？那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任逸悬浮在水中，看着突然涌入脑海的白色女神像问道。 “是启光会。”女神回答。 永恒、无限、毁灭世界的火焰……这确实很有启光会的风格。 忽然，他想起来近期一系列无法解释的谜团。 比如，金蝉进城时杀掉据点流民，是为了用启光会的圆阵吸取生命能量，供给阿难陀舍沙，让它清除巡城司的相关记忆，方便金蝉进行后续步骤。 再比如，启光会大费周章策划针对陵州所有居民的假药事件，就是为了获取大量生命能量，使阿难陀舍沙可以一举毁灭陵州。 假药事件后，阿难陀舍沙逐渐处于活跃状态，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力增大。 每次忒弥斯女神发出警报时，阿难陀舍沙就会发动能力，洗去所有人的相关记忆。 港口失踪的装卸工就是受到辐射污染，出现了变异。并且绝大多数失去了记忆，只有冬冬父亲多少还保留着一丝意识。 海上的无主货船也是一样，航行途中忽然忘记了目的地，在海面徘徊。船员们忘记了基本的进食功能，逐渐饿死。其中一艘船被它翻身时的巨浪打翻。 启光会计划得相当缜密，两个计划并行不悖。“厄难宝函”失败后，立刻就使出了杀手锏——将沉睡中的阿难陀舍沙唤醒，一举毁灭整个陵州，让任逸逃无可逃！ 目的是毁掉任逸体内的“天圆地方”！ “计划配合得相当缜密啊。”任逸背后冷汗涔涔，“降临者为什么能与人类配合呢，它们不是不可理喻的诡异存在吗，难道用某种方式可以交流？它们也有思维存在吗……” 哗—— 任逸脚下的水流忽然像火山喷发般剧烈上涌，白色巨浪中，硕大蛇头猛地冲了过来！ “对了！‘厄难宝函……’”任逸浑身一颤，立刻摸向腰间首饰盒。 黄色巨眼中瞳孔紧缩！ 咚。 任逸在那双黄色巨眼的注视下，心脏猛地停滞一拍。 他忽然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了。 任逸就这么呆滞地悬在水中，面对一座山一样的蛇头。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大脑在以某种飞快的速度变得空白。 深海的激战、出发前巡城司众人肃穆的脸、熟悉的陵州街道格局、镖局每个人的音容笑貌、他在镖局度过的每一天、一段段奇怪的经历、第一次出城走镖、“天圆地方”…… 一切记忆都变得模糊，细碎频繁地闪现切换，然后像粉末一样剥脱、消失，变成一片空白。 任逸愣在那里，巨浪山呼海啸，阿难陀舍沙张开巨口，猩红色的血肉仿佛包裹天地，向他涌来。 咚。 “天圆地方”忽然从任逸脑海中跃出，金光逆流，透明球体疯狂旋转。 任逸不明白那是什么，伴随着球体的转动，一句话有些生硬地出现在任逸脑海。 任逸愣住，不知道这突兀的两个字什么意思、究竟与当下有什么关联。 但他还是本能地念了出来。 “‘巽风’！” 唰—— 海底水流忽然扭曲，任逸拖着白恒磊，两人身影刹那间消失。 下一秒，阿难陀舍沙的猩红巨口掀起巨浪，咔嚓咬合在任逸消失的地方。 两人瞬间跌倒在海岸上。 “天圆地方”还在旋转，存储在其中的记忆片段不断闪回，任逸脑内细胞飞快记忆，一段段消失消失后的记忆又再次回到他的脑海。 陵州纵横交错的街道、镖局大门、一张张样貌不同的脸…… 他看着眼前一帧帧飞速闪过的画面觉得十分陌生，但他十分清楚，这些全都是自己的记忆。 记忆逐渐恢复，任逸才感觉到浑身被巨浪冲击得几乎断裂。 “呼，还有‘天圆地方’有存储记忆的功能，不然我真就痴呆了。” “出什么事了！” 巡城司众人纷纷跑过来，李部长不顾六十多岁的年纪，气喘吁吁地跑在最前面。 白恒磊不省人事面色苍白地躺在沙滩上，海水冲刷着他灰色的潜水服。 “小白！” “剩下的人……”李部长两眼一红，“一个都没有回来么？” 任逸好不容易缓过来，拽下头盔气喘吁吁喊：“这次的降临者太强大了，计划失败……” “你们也快走，跟百姓一起撤离！” “不行！我们不能走！”巡城卫们浑身颤抖，但依旧激烈反驳。 任逸吼道：“这个降临者属于某个从未发现的更高级别，巡城司根本不是它的对手！你们要是全军覆没，陵州百姓怎么办？把他们扔到荒野上还不是任人宰割！” 双方僵持，李部长脸上有一丝动摇。 他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分成两组，愿意留下的就留下，剩下的由许天薇带队，负责保护百姓，给他们找到一块今后可以生活的新家园……” “我也自愿留下！”许天薇喊道。 “我也愿意……” 众人吵得沸沸扬扬。 轰—— 就在此时，陵州大地剧烈震动！ 整个海面忽然像炸开一样向上涌起，无数条水柱直冲云霄！ 全副武装的巡城卫们猝不及防被晃倒在地面上，绝望地仰头看着涌动的灰暗海水，每个人的瞳孔中都倒映着即将落下的汹涌巨浪。 一条巨大的黑影矗立在天地间，仿佛擎天巨柱，向着岸边移动。 “阿难陀舍沙完全苏醒！” “它要上岸了！” “快通知镖局的人！” 呼啸的狂风中夹杂着岸上的嘶吼。 任逸刚缓过劲儿来，挣扎着爬起。 轰—— 下一秒，整片海水仿佛被竖直扣了过来，洪流倾泻而下，天河倒灌，震耳欲聋，向巡城司众人席卷！ 白浪转瞬而至，山呼海啸般巨大的力量迎头拍下。 啪！ 巨浪转瞬冲上海岸，任逸的视线仿佛慢镜头，眼睁睁看着一辆辆黑色装甲吉普被掀飞，复杂连接的设备打着转冲上天，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巡城卫挣扎着转眼消失不见。 “快跑——”任逸痛苦大喊。 不容他反应，浪头居高临下，来到他眼前。 巨大的冲击力袭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 天空莫名暗了下来，浓云翻滚腥风阵阵，没有一丝光亮，仿佛末日真正来临。 陵州街道上，到处都是恐慌的人群，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包小裹拖家带口。马路上每隔几步就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巡城卫，指挥着镖局巨大卡车停下，匆匆忙忙凑齐一车人，一刻不停地往城外疾驰。 轰！忽然，远处港口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啸。 所有人停下逃窜，颤抖地看向震动传来的地方。 “怎么回事？” “是地震吗？还是海啸？” “不要乱！快上车！”四堂的刘力降下车窗，拼命按喇叭大喊。 镖局人手不够，退居二线的、搞后勤的统统参与进了居民转移工作。 百姓们忙着登车，转头忽然看到了惊恐的一幕—— 整片大海仿佛竖直立起，一道水墙逐渐出现在远处地平线上，正在飞速朝这边接近！ “还愣着干什么！”刘力不顾腿瘸跳出驾驶座，冲进混乱人群，一把捞起跌倒在路上被人践踏的小女孩。 忽然，他听不到吵闹的人群了。耳朵里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轰鸣声占领。 抱着吓呆了的小女孩，刘力抬起头，一道深绿色的水墙在他瞳孔的倒影中飞速接近，迎面砸了下来！ 轰—— 震耳欲聋的声音迎头砸下，整片房屋像骨牌一样瞬间接连被铲倒，沉重的装甲车被抛上云霄，满大街排着队的人群像落入潮水的蝼蚁，不知所踪。 钢铁建成的陵州港被冲散，大楼拦腰折断，靠近港口的高墙坍塌，整个陵州四分之一被海水瞬间吞没！ “啊！！！” 整座城置身人间地狱，剩下百姓眼睁睁看着巨浪近在咫尺，远处的建筑刹那间化作废墟。曾经固若金汤的防御荡然无存，他们只剩下绝望的本能呐喊。 就在这时，每个人的眼中都倒映出一个贯通天地的巨大黑影，从海水中迤逦爬行，碾压过支离破碎的港口、房屋，向着他们缓缓而来。 人们心中的恐惧积压到了极点。 忽然，巨蛇金黄色的瞳孔收紧。 下一秒。 地上的人全都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死亡、忘记一切，仿佛失去灵魂般矗立在街头。 包括指挥撤离的巡城卫、驾驶着巨大装甲车的四堂镖师，以及抱着孩子提着行礼逃难的人。 里面不乏任逸熟悉的面孔。 阿难陀舍沙摆动尾部，水流裹挟着它庞大的身躯冲上岸。又一阵煮沸整座大海般的巨浪顷刻而至。 海浪呼啸着吞没一栋栋建筑，满地呆滞的人群毫无反应，任凭浪花将他们席卷。 第九十四章 陵州城破! 任逸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还来不及重新戴上氧气面罩，就被恐怖的吸引力拖入水中。 绝望的窒息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侵蚀着任逸的理智，他本能地大口呼气，冰冷海水倒灌入肺部，他整个人都挣扎起来，满脸涨红。 海浪裹挟着他不断翻滚，天旋地转粉身碎骨。向下看去，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向上看去，仍旧是暗无天日的海水。 最后一点稀薄的氧气消耗殆尽。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凶险状况，“天圆地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旋转成一片残光。 任逸处在生与死的边缘不断被拉扯，体内细胞在疯狂的窒息中逐渐降低活性，陷入沉睡。 越来越强的昏沉感席卷而来，任逸渐渐停止了挣扎，陷入假死状态。无力的四肢垂在水面上，任凭颠簸巨浪将他抛起又落下。 ……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空气久违地钻入他近乎干瘪死亡的肺部细胞中。 唰—— “天圆地方”噌地亮起，任逸睁开双眼！ 猛地一阵失重感传来，任逸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躺在水面上！ 他茫然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水面，一望无际。任逸一下子慌了，他不知道自己漂了多久、身处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离陵州有多远！ 就在这时，身边浮出一块白色合金拼接板。任逸看着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巡城司临时指挥部的桌面吗？再往远处看，四周海面上接连飘起散落成零部件的桌椅、仪器…… 紧接着，任逸看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无数身穿白色防护服的身影软绵绵地飘在水面！ 是巡城司的人！ 任逸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立刻挣扎着游过去，抱紧最近的一具人体，凑上去看他的脸。 任逸愣了一下。那位巡城卫的防护面具已经完全被海浪击碎，面孔紫胀僵硬，永远定格在了狰狞恐怖的一幕。 任逸茫然地放手了，又游过去检查下一个。这个人的肋骨直接被海浪拍得变形，刺穿了内脏，死得很凄惨。 他的样子有些熟悉。花白的头发，胸口缀满勋章…… 是李部长。任逸一愣，心中五味杂陈。 十分钟过去了，任逸把四周的人全都检查一遍，心神俱疲地停在了海面上。这些愿意为陵州不顾一切的人，竟无一个生还。 突然，一道船身般宽阔的黑影从水下迤逦而过。 任逸僵住了，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降到冰点。 是阿难陀舍沙！ 任逸立刻松懈浑身力量，像尸体般漂浮在水面。 水下巨大的身影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兀自往前游摆。 它的身影太过庞大了，像一列火车。这期间任逸一直屏息凝神，丝毫不敢松懈。 侧头平躺在水面，任逸的目光无意落在手表表盘上。 这手表的野外功能很齐全，除了显示时间，还有指南针、经纬度等功能。防水也还不错，经历了这样大的灾难，指针还毫无偏差地灵活摆动。 所以，任逸立刻辨认出陵州的方位。 下一秒，他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因为，水下巨大蛇身的前进方向，正是陵州！ “不好……陵州还有危险！” “天圆地方”腾地跃入任逸脑海，电光石火，飞速旋转。 心中迅速勾勒出陵州的街道，海面波纹一阵扭曲，他的身影转瞬消失，下一秒在破败的街头突兀浮现。 看到眼前的景象，任逸简直不敢相信。原本站在城内，视线的尽头永远是高耸入云的城墙，但是此刻港口两侧城墙颓断，整座城豁出一个缺口，汹涌的潮水正在退去，留下满地折断的钢铁、坍塌的房屋、破碎的砖墙，以及被水流冲出港口、翻倒在街面上的数十辆轿车。 靠近港口的城区完全被淹没，水面与屋顶平齐，数万人的尸体漂浮在水面，无知无觉地随着水波飘荡向更远的地方。他们或在海浪袭来的一刻淹死，或被倒塌的建筑砸死，或身受重伤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能在绝望中等死。 “救命……” “我的孩子在哪里……” 还有更多受伤的百姓在水中挣扎求生。有的艰难抓住浮木飘在水面上，有的被逐渐上涨的潮水困在屋顶，有的被挤压在坍塌的房子里出不去。 任逸的视线所经之处，一片叫苦连天。 更远处的三个城区里，眼睁睁目睹灾难发生在身边，刚刚被组织起来的百姓轰然溃散，胡乱在巷道间奔窜。 “快跑啊！往城外跑！这里也不安全！” 无数人头在街上耸动，拼命往前挤，维持治安的卫队早被冲散，裹挟在人潮中推着往前走，喊话的话筒都不知去了哪里。 “怎么突然乱成了这样？”黄芪载着满满一车人刚拐过一条街，突然被涌上来的人群吓了一跳。 “停下！让我们上去！救救我们吧！” 他们将车团团围住，一步都挪不动。车停下了，人群踩着车轮疯狂往上爬。 “快走啊，别停下！这么多人挤上来，谁也跑不掉的！”车里人大喊，死死扒住车门。外面的人开始捶打车窗。 “你们怎么这么自私！” “刚才我明明在你前面！咱今天谁都别想走！”有人爬上了车顶，后面的人立刻大打出手，拖着顶上的人往下拽。 巨大的装甲卡车晃得如同一叶小船，顶上铁皮嘎嘎作响，不堪重负。黄芪的视线逐渐被人群淹没，他从没感到如此恐惧过。 “当家的，我被拦住了，怎么……” 任游的对讲机刚刚响起就被无数挣扎的双手打落，涌到车前的人砸破了车玻璃，拼命往车里钻。 任游扭头看着后方城墙巨大的缺口，灰色的海水还在翻涌。 半小时之前就失去了任逸的消息。 陵州最后的防线都垮了，留在海边的任逸大概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他面如死灰，喃喃自语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一条车队十辆车，逐渐被人群淹没，动弹不得。 车内危机万分，对讲此起彼伏，就在这时，疯狂扑上来的人群突然诡异地定住了！ 整条街像被按住了暂停键，保持着各自拼命攀爬逃生的动作，一动不动！ 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扒在车上的人们仿佛木偶一般，动作整齐划一地松开了手，齐刷刷退回地面！ 放眼望去，整条大街上所有人井然有序站在原地，竟没有一人争抢！ 各车中的镖师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心中震撼不已。 咚！ 任游一恍神，车顶铁皮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仿佛重物坠落。 紧接着他就凭借多年的经验感觉出，那是一个人的体重！ “车顶有人？”任游惊诧，“就是他控制了混乱的百姓？” “爸！”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任逸？！”任游大惊，立刻打开车门冲出来，仰头看着蹲在车顶的身影，双眼逐渐模糊。 “少东家，是你啊！”其他驾车的镖师也难以置信，“是你帮我们解了围？” “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只是巡城司和镖局许多兄弟都……” 说到这里，任逸一阵黯然。 任逸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起来：“事情还没完，接下来还会有危险！我们要抓紧时间将全城百姓转移出去！” 黄芪也从车里走下来：“说得倒是简单……你也看见这局面了，全城总共二十万人口，除去前几次事件和今天灾难的伤亡，剩下的人也有十三万。十三万人，靠咱们这点人手、这几辆车？恐怕要搬到下辈子去吧？” 其他镖师忧心忡忡点头道，“是啊，咱们又不是巡城司。做点力所能及的，能救多少救多少吧。” 任游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把剩下的人扔在这里，不是白白便宜了降临者吗？它吸收完生命能量会变得更加强大，转眼就会追上来的！”任逸反驳，“你们亲眼见过它有多庞大吗！恐怕有几千公里！你以为咱们逃得掉吗？你以为咱们跑得过一个几千公里长的怪物吗！” “我不是不想救！可怎么救！”黄芪吼道，“在一个几千公里长的怪物面前转移十三万人，谁能做到！” 天空中阴云密布，这一刻终于下起雪来。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气氛一片压抑的寂静。 “我能。”任逸忽然道。 众镖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任逸脸上的神情很坚定，没有一丝一毫迟疑。 “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 一片沉默中，任游站了出来，看向任逸道：“你说吧，怎么做。” “东家！” “东家？” 镖师们纷纷诧异道。 任逸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孔眼前一阵模糊，只有他爸永远在相信他的疯话。 “好。”任逸点点头，眼神坚定道，“现在，你们所有人跟着我念一句话……”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十几个镖师围成一圈，将信将疑地互相对看。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唰—— 镖师们话音刚落，“天圆地方”蓦然爆发出一阵灿烂的金光！ 球体表面一下子多出三十几个名字，层层叠叠的光芒像一片萤火一样此起彼伏地出现。 镖师们头脑猛地一阵，脸色变得惊恐，不知所措地环视四周。 在他们的耳朵里，忽然响起无数熟悉而嘈杂的声音！ 惊疑、恐慌、迷茫……无数来自身边人的心声如一波波潮水般，毫无阻碍地冲击着他们神经！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汇聚到了任逸身上。 镖师们后退几步，异口同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五章 这就是我的办法! 任逸看着他们，斩钉截铁道：“这就是我的办法！” “我将操控与转移的能力借给你们，这样就可以快速完成！” “什么？”众镖师脸色大变，“能力还可以借？” “你的能力不是‘愈合’吗？” “两种能力……不对，是三种！一个人居然可以拥有三种能力，这简直闻所未闻！” 任游一直默默站在人群中不语，这时候，也脸色复杂地向这边看来。 “我想起来了，”一堂的镖师健哥忽然道，“当初在池口镇遭遇降临者的时候，我还纳闷怎么逃出来的！少东家，那时候就是你把我们救出来的对吧！”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任逸环视一圈，“如果这场灾难之后，我们都还活着……” “少东家，你不止一次救过我们吧！既然这样，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健哥从一群镖师中走出，站到任逸的身旁。 剩下的镖师们互相看了几眼。 “也算上我，这个人情就在今天还了！” “还有我……” “你们同意了？”任逸愣愣地看着他们，喜出望外。 “同意了。”任游点了点头，他的身后，王春富等一众镖师坚定地看了过来。 入冬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围着任逸站的一圈镖师激昂澎湃，纷纷伸出手，在任逸肩膀用力拍了拍。 “大家不要乱，一二堂跟我走，去转移远处两片居民区！” “四五堂就近，转移附近的百姓！三堂沿街搜索，负责路上落单的！” 任游率先喊道。 “知道了！”镖师们纷纷上车，占满边条街的车队风驰电掣远去。 任逸感激地点点头，“好，多谢各位了！” 一排排装甲卡车开动，远处死寂的街道亮起车灯。任游缓缓走到任逸面前，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 一把黑色剑柄递了过来，剑身包裹在布包里，两掌宽，异常沉重。 “‘象王’。你拿着吧，用得上。”任游看着远处，沉闷道。 “爸？你不说这是祖传的吗？”任逸愣住，“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万一给……” “拿着。没时间跟你废话。”任游将布包一塞，转身离去。只留给任逸一个沉默而匆忙的背影。 “爸……” 身后李姐招呼道，“事不宜迟，大家开始吧。” 看着迅速散去的镖师们，任逸甩了甩头，立刻集中起精神来。转身走向定在街道上动作各异的陵州百姓。 “‘巽风’。” 唰—— 任逸脚下蓦然爆发出一阵扭曲的旋涡，如同涟漪一般迅速像往扩散波及。 扭曲的空间之内，每一个被波纹接触到的人瞬间消失，众目睽睽之下，眼前密密麻麻的人体突然清空，露出光秃秃的柏油路面！ “现在，他们已经出现在城外流民据点。”消失又出现的任逸站在他们眼前，开口道，“那里之前被巡城司清理过，暂时不会有危险。” 众人都被这场面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将这技能借给你们。” “如果遇到无序逃窜的百姓……” 任逸侧耳听，远处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这是出城的方向！快啊，城门就在前面！” 镖师们本能地回头，后面狭窄的巷口涌出数百个大包小裹奔跑的身影。 被包围的恐惧记忆还在眼前，众镖师不自觉看向任逸。只见他淡然地转身，朝着攒动的人头走了过去—— “‘偃师’。” 一阵淡红的光芒从任逸眼中爆出，镖师们眼中，忽然看到了百姓们身上喷发而出无数丝线，纷纷扬扬向任逸席卷而去。 任逸平举右手，收拢五指，无数在巷道间无序穿插的丝线猛地绷直！ 仿佛牵线木偶一样，丝线收拢的一瞬，所有奔跑的人全都定在了原地，连姿势和表情都没有变！ “如果遇到无序逃窜的百姓，”任逸转过头，面对镖师们继续解释道，“就像这样。” “事不宜迟，大家放手去做吧。” “知、知道了！”镖师们郑重点点头。 围着任逸的十几个人唰唰散开。天空中阴云不断聚集，城里的供电系统损毁大半，零零星星有几点路灯忽明忽暗地放出惨淡白光。 越来越黑的天空下，陵州各处街道间此起彼伏亮起淡红色的光芒。 伴随着光芒的亮起，大街上混乱的人群骤然减少。原本密密麻麻挤得水泄不通的小巷里，仿佛卡顿的影片一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的人群一簇簇毫无征兆地消失，不一会就变得空荡荡。 “少东家，这法子真好用，不一会儿就转移将近一万人了！”通话耳机里，任逸时刻能收到镖师们的汇报。 “一万人吗，还是太少了……”任逸皱起眉头，抬头看向几乎跟夜晚没有区别的天空，翻卷的浓云如冰山般，正从海面向着陵州移动。 “阿难陀舍沙马上就要来了……” “又在偷偷用我们的东西？” 突然，任逸背后安静的小巷中，响起一个小女孩娇嫩的嗓音。 “自己用也就算了，还借给那么多人，拿着别人的东西充大款吗？” 偃师？任逸惊讶地回头。 黑暗中，两高一矮三个身影并排走出来，他们脸上各带着画着怪异图案的白色面具。 “还有巽风、蚩尤旗？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直在池口镇调查线索。今天忽然感觉陵州城有些反常，就来凑个热闹。”蚩尤旗懒懒散散回答。 “阿难陀舍沙攻击陵州是为了夺取你体内的‘天圆地方’。” “而这东西属于天地道，在这方面，咱们算是站在同一条战线。”巽风道。 “保住了你，我们才有继续使用它的可能。” “你的这些镖师们能力使用得很不熟练，这样就大大降低了效率。”巽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走向马路中央道，“还是我们来吧。” 偃师心领神会，“刚才来的路上，我已经把乱跑的全都定住了哦~” 唰—— 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巽风的长发与黑衣在风中猎猎翻卷。汹涌澎湃的力量顺着街巷两侧蔓延。 下一秒，整条街上的人群全都消失不见！ “多谢了！”任逸惊喜道。 “救人的事我不擅长，”蚩尤旗插着手，“只能在一边看着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非常在意……”任逸道。 “天圆地方”持续旋转着，密密麻麻一片金字闪闪发光，眼花缭乱。 其中有一道十分微弱的光亮，来自“富江”二字。 任逸拧着眉毛，“‘富江’是陵州巡城司的人，他在港口遇难，下落不明。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借用了我的愈合能力，此刻还活着。” “能不能麻烦你找到他？” “我之前没有顾得上联系他，他也没有音讯，估计是处于昏迷中。天地道众人之间可以靠意念沟通，你即使不认识他的脸也能找到他的！如果，如果他身边还有其他活着的巡城卫……” “知道了知道了。”蚩尤旗摆了摆手，晃晃悠悠地转身向黑暗中走去，“海边是吧。” “现在一切都在有序进行，只要那条巨蛇晚一点发难……”任逸搓着双手来回踱步，喃喃自语。 突然。 任逸回头的一瞬间，脸上表情僵硬。 他看见一道比城墙还高的巨浪，以摧枯拉朽的态势碾压过陵州城坍塌的一角，从海面迅速向这边推移。 无边无际的海浪仿佛建起一道接通天地的水墙，将陵州整个包围！ “不好——” 轰！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巨浪的轰鸣充斥进他的耳膜，白色浪头当空粉碎，水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下一秒，任逸和偃师被巽风拖着胳膊，浮现在陵州上空。 刚才他站立的地方瞬间被海水吞没，巨浪咆哮奔腾，如冲出牢笼的巨兽，在马路上冲撞，迅速推翻车辆，冲垮房屋，途径的一切都被毁灭，化作废墟随波飘荡。 被巷道阻碍的水流冲上大路，重新汇流到一起，又是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 前方没来得及被转移的百姓措手不及，眨眼之间就被浪潮吞噬，连呼救声都没有留下。 正在负责转移的几个镖师试图阻挡，但浪潮太过迅猛，他们也消失在水中。 “健哥！姜叔——”任逸在上方眼睁睁看着，失控大喊。 几秒之间，陵州的另外四分之一被毁。 巨大城墙圈起来的土地上，一半仓惶逃窜，一半已经荡然无存。那些都是他曾经熟悉的地方。 任逸凌空俯视，眼泪不自觉地流淌，大脑一片空白。 “不好！” 忽然，紧握着他手臂的巽风脸色凝重，转头看着远处天水相接的地方。 那里又掀起一道灰线，扭曲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一切。 “巨浪又来了——” 任逸猛地回过神。 “还剩两片城区！镖师们还在转移，一定要想办法保住剩下的百姓！” “绝不能在这里就放弃！” 偃师与巽风诧异回头，身边的任逸已经不见。 灰色巨浪接天而来，在天地间扭曲旋转，摧毁途经的一切。 无数树木、车辆、房屋冲天而起，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吸入其中。 巨浪越卷越高，转眼已经来到了废墟与城区之间的分界线。 远处，刚刚喘息一口气的百姓面如死灰地仰头看着，这次的巨浪来得更加猛烈。 有人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没人注意到，一片废墟的陵州大地上，矗立着一个渺小的人影。 任逸屏息凝神，一瞬不眨地看着浪潮袭来的方向。 带着腥气冰冷的水珠簌簌落下，巍峨高耸的浪潮来到他脚下，仿佛一面即将倾倒的悬崖！ “‘鬼佛’！” 任逸突然大吼。 唰、唰—— 突然，一道道透明气墙围绕着巨浪拔地而起，持续不断地升高！转眼高度超过了浪尖！ 浪头咆哮着，以雷霆万钧之势砸了下来。 四周空气起了旋涡，飞沙走石，天地变色。仿佛一道道气墙是巨大吸铁石，吸引着四周的空气源源不断汇入。 轰——狭小封闭空间中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周围的空气和地面都开始颤抖。 浪头撞在了透明墙上，刹那间粉身碎骨，化作一片白色浪花，跌落在地！ 空气的巨大压力之下，海浪的力量荡然无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闭眼等待死亡的人群迟迟没有感觉到冰冷刺骨的力量落下。 他们将信将疑地睁开眼。 视线尽头的巨浪没有了，只有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和几乎将人大腿淹没的水面。 “这……没事了？”人们难以置信，惊喜而震撼地看着这一切，“我们活了下来？” “不……” 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过去，突然，更加惊恐扭曲的神情出现在了众人脸上。 海面与城墙缺口的连接处，蓦然出现了一道贯通天地的巨大黑影—— 仿佛一条巨蟒做出攻击姿势，昂起它庞大的头颅！ 第九十六章 唯一的办法 “不好！是阿难陀舍沙！”任逸焦急喊道。 远处，巨蛇的双眼如两轮明月，幽幽放出诡异荧光。所过之处，吱吱嘎嘎一片房屋倒塌的声音，轿车被直接压扁，烟尘四起。 任逸转头看着尚且完好的两片居民区，立刻用“天圆地方”沟通镖师道：“你们那边怎么样了？还剩多少人？” 正在忙碌着的镖师莫名在心中听到任逸的声音，本能地愣了一下，“还有好几万。” 好几万…… “巽风、偃师！”任逸咬紧牙关，紧紧盯着天地间越来越大的黑影，“拜托你们了。我会给大家争取时间！”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天空中漂浮着的人影一闪，巽风和偃师消失不见。 轰、轰—— 房屋坍塌的刺耳轰鸣越来越近，近到抬头就可以闻见属于海底的腥气。阿难陀舍沙昂起的脖子仿佛擎天之柱，一片片镜子一样的蛇鳞反射寒光，上面布满藻类和藤壶。 任逸运起全身精力，蓄势待发，“天圆地方”飞速旋转，激荡起粼粼光流。 “一定要在这里挡住它！” “可是，阿难陀舍沙与普通降临者有着天壤之别，仅凭‘天圆地方’中这点力量，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随着天地间的阴影越来越清晰，任逸背后冷汗涔涔。 究竟要怎么办…… …… 忽然，所有忙碌着的镖师们不约而同听到任逸的心声。 “不管我能不能撑过这一次，先说好了，帮我照顾好我爸。” “这……”镖师们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少东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任逸道，“就当我紧张，跟你们闲聊罢了。” “你不会是想要跟它同归于尽吧？” “别胡来，你就算同归于尽也没用啊！” “我们帮你想办法，千万别硬碰硬！” “别冲动啊！” 任逸笑了笑，他自己都想不出办法，这群大脑不是很发达的镖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半年过去了，大家对我的态度友善了不少啊，算是个好事吧。 以前整天想着跟大伙一样做个合格的镖师，这目标算是实现了吧。 四周砖墙倒塌的声音越来越近，大蛇身上锋利的鳞片已经清晰可见。 任逸闭了闭眼，脑内的黑暗迅速消失。 …… 唰—— 任逸的声音蓦然断开。 “怎么办？少东家可是救过咱们不少次？咱们不能放手不管吧？”镖师们愣住了，急道。 “可是咱们又能怎么办……” “你总不能指望咱们一群人冲上去拼命吧？还不够大蛇塞牙缝呢！” “那再加上这四万百姓呢？不如拼了，反正也是个死……” “你开什么玩笑！他们都是无能力者，上去还不是白白给大蛇送生命能量……” “对了，生命能量？”有镖师忽然道。 “把这四万人全都拖进‘天圆地方’不就结了吗！” “啊？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嘛，又不用他们上去拼命，只是提供点能量而已，不过分吧？” “少东家豁命出去救他们，他们回馈一下怎么了？应该的吧！” “这，”镖师们面面相觑，“倒也是个办法。管他的，先试试再说！就这么办！” “大家注意了！” 所有镖师们突然转身面对被定住姿势的满街百姓，大喊道： “陵州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灾难！” “想活命的，记住一句话——” “究竟是啥？快说啊！” 百姓们动弹不得，眼看远处的街道又涌起巨浪，心里疯狂大喊。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镖师们的声音在每条街道上回荡。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整座陵州剩余的百姓都在同一时间喃喃自语起来。 唰—— 所有人的心声一瞬间像潮水一样向着任逸涌去，生命能量在街道中穿梭汇聚！ “天圆地方”上数万个名字接连出现，融化黄金般的纯净的细流汩汩注入空腔之内水波暴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光明照亮任逸脑中整片黑暗！ “这是……”任逸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突然被洪流一样涌来的生命能量冲击，心里万分震撼。 “这是，陵州百姓？！” “有了他们帮忙，我没准真能跟阿难陀舍沙对抗一阵子！” “给他们留下足够的撤离时间！” 任逸的精神立刻振奋起来，大喊一声：“‘鬼佛’！” 屈起双手，他的两臂迅速风化剥脱，变成一双洁白坚硬的佛手雕像。 “水在自然状态下为固体。” 任逸握住魔方一般，虚空转动双手，“天圆地方”中光流涨潮般涌动！ 唰—— 以任逸为中心，一层白色的冰面向着街道尽头铺展开去。 嘎吱嘎吱细碎的冻结声四处响起，随着白线推移，漂浮在水面的浮木、断砖停止漂动，淹没墙壁的水面立刻凝结成一整个固体。 白色如蛛网般延伸，转瞬就来到了岩石般坚硬庞大的黑色蛇鳞上。 喀嚓、喀嚓！ 水面像陷阱般迅速将它包围！ 巨蛇向前蠕动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停滞，澄黄色的目光扫射下来，阿难陀舍沙赫然发现自己的整个身子此刻全部动弹不得！ “嗬——” 阿难陀舍沙仰天怒吼，火车般粗壮的长身子奋力一扭，腥风横扫，天地间爆发出一阵轰然巨响。 凝固整条街道的冰面登时炸开，岩石般锋利的巨大冰凌冲天而起，巨大冲击力瞬间把任逸掀飞，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冰凌碎屑夹杂着屋瓦、断墙、枯木，嗖嗖如箭雨般飞向四周一切！ 任逸被巨大力量掀飞，向着身后的小巷摔去！ “‘蚩尤旗。’” 任逸咬牙，瞬间肌肉力量暴涨，翻滚中他抽出背后重剑，硬生生扎进地面，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嗤嗤—— 锋利刀刃破开水泥路面，声音尖锐刺耳，火花闪烁石屑崩飞，裂开一道两指宽的长缝。 稳住身形，任逸立刻腾身而起，剑锋挥成一道白弧，劈向镜面一样寒光闪闪的鳞甲！ 铛！剑刃撞上鳞甲，擦出一道火花。 任逸双臂发麻，虎口立刻震出鲜血。 “天圆地方”里立刻金光大作，任逸再次抡圆重剑，朝着蛇腹鳞甲细软处刺去！ 阿难陀舍沙迅速俯下硕大的头颅，巨口张开，吐出浑浊腥气。 “‘巽风’。” 任逸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大蛇身下。 阿难陀舍沙扑空，怒吼一声，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双半月般的黄眼在破败的街道上扫视。 “还没完……”任逸悄然出现在断墙地下，“‘霓裳’！” 话音刚落，黑色粘稠液体沿着任逸双臂流下，如两条形状诡异的蠕虫，转瞬消失在地面之下。 噼啪、噼啪。空气中响起细微的爆裂声。 声音来自马路两旁倒伏在洪水中的树木，仔细看去此刻它们褐色干瘪的枝干逐渐胀裂，变成一种类似皮肤的质地，里面鼓出白色一丝一缕的肌肉。 这些行道树立刻变得异常柔软，枝干灵活扭动，如水下伸出数十条章鱼触手，正静静潜伏在水中，一触即发。 阿难陀舍沙充满压迫感的身影逼近，大地震动。 在巨大蛇身靠近的一瞬间，所有树木诡异拉长，无数交错纵横的枝干形成巨网，激射而出！ 每一根触手在接触到坚硬鳞片的一刻立即吸了上去，尖端张开一个吸盘，探出无数细小牙齿！ 霎时间，街道间响起无数啮噬声，细密交错的黑色触手结成蚕茧，将庞大的蛇身如标本般固定在墙体上！ “嗬——” 巨蛇暴躁地甩动头颅，两侧房屋像骨牌一样层层倒塌，烟尘四起。巨网笼罩蛇身，被拉扯着疯狂摇荡。 轰、轰！接二连三的电线杆、路灯在任逸眼前倒塌。 “拖住它，一鼓作气！”任逸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一喜，“‘偃师’！” 唰！ 眼前视界爆出一片淡红，每条触手都伸出一根细线向他涌来，密密麻麻冲击着任逸的脑海。 他屏息，让自己的精神力顺着每一根触手铺展开去。 似乎自己完全融入了这片树中，每一枝每一叶都在他感受之中，他就是其中一棵，也是一整片树林。 “坚持住……”任逸灌注全身精力，光流潮汐一般上下翻腾奔涌。 蛇身腾空而起，疯狂在巷道间翻搅。 坚硬鳞片撞击两侧老旧筒子楼，楼体拦腰折断，尘土飞扬。 任逸调动起“天圆地方”，金光暴涨，向着每一条触手蔓延。 “希望在即！”任逸汗如雨下。 忽然。 啪地一声巨响！ 在巨大力量的撕扯下，附着在它身上的无数触手发出惊恐尖叫，越扯越长，噼里啪啦接连断裂，爆出血浆！ 巨网坍塌了一半，披在粗壮如火车的蛇身上被不断拖行，一株株变形树木被连根拔起，枯萎死亡，发出一声声扭曲耳膜的尖啸。 接二连三失去与触手之间的连结，任逸大脑中一阵剧痛，仿佛自己千百根神经被接连挑断！ “啊——”任逸跌倒在地，脑内潮水般的疼痛使他近乎失去理智。 更远处帮忙转移百姓的偃师双眼一暗，两行血泪喷涌而出！ 远处尚且完好的两片居民区中，巽风的身影不断出现又消失，大片大片凝固住的百姓随之不见。 “不好……” “它的力量，太强大了……” “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正在拼命转移百姓的镖师们一怔，同时听到心中响起任逸的声音。 虚弱、颤抖而沙哑。 “少东家……你怎么样了？”镖师们诧异。 “你的声音怎么变成了这样？” “别管这些了，还剩下、多少人……没有转移……” 任逸倒在地上，脑海中的疼痛疯狂扭曲着他的意识，仿佛无数只手在撕扯。 “天圆地方”转成一片残影，金光涌流，不断治愈着受损的脑神经。 但根本无法抵御阿难陀舍沙压倒性的力量。 他的视线中，阿难陀舍沙巨大的身影仍在缓缓靠近，坚不可摧。 它发动了能力，两只眼睛冰冷而嘲弄地俯视着地上痛苦扭动的任逸。 吱嘎、吱嘎。 他几乎能听得见蛇鳞贴着他身体碾压过的声音，所过之处，断砖全部化为齑粉。 “快说！还有多少！”任逸沙哑大吼。 镖师们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愣道：“快了，还有一万人……” “行。” 巨大的蛇腹之前，任逸渺小的身影晃晃悠悠站起。 “那我再坚持一下。” 他艰难地仰起头，每一片蛇鳞就像一块镜子，全都反射着他痛苦到扭曲的脸。 …… 只剩下一个办法。 抛出“厄难宝函”做掩护。 “厄难宝函”在它面前大约只能撑两秒钟。 那两秒是给我的。 我瞬移到它上方，刺伤它的眼。 任逸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躬下身子，面对大蛇，他做出助跑的姿势。 天空此时完全黑暗了下来。 风起云涌，狂风卷集。 咔嚓！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下来，照亮任逸起跳的姿势。 闪电落幕的一刹那，任逸抛出手中璀璨的首饰盒。 第九十七章 生命的终结? 砰—— 黑暗中仿佛炸开一朵蘑菇云，白色丝线喷涌而出，瞬间在空中张开巨网，向阿难陀舍沙铺天盖地地笼罩去。 咔嚓。又一道闪电落下，短暂的银白色光芒中，巨大的蛇身蓄势弹起，仿佛定格成一幅永久的画面，血盆大口张开，层层叠叠尖牙狰狞，向着笼罩下来的巨网冲去。 白色丝线在空中喷出，抖动飞舞。丝线落地，立刻互相凝结成一张结实的网膜。白光四处起伏游走，仿佛急促的呼吸。 白丝一落地迅速钻入泥土，扎下根来，将整片区域封闭。 跳动声随之响起，整张巨网一收一缩，飞快催生出血肉，分化成经络血管般的肌体组织，眨眼之间增加了一倍厚。 白网落在阿难陀舍沙身上，仿佛一个半透明的蚕茧，将它困住在其中。 一只只眼睛滚动着睁开，丝丝缕缕金色光雾从大蛇身上蒸腾出来，汇入巨网。 “最优进化”同时苏醒，四周的房屋开始柔软、扭动，变成血肉的颜色与质地。无数触手瞬间从夹着巨蛇的两排巷道中喷出，像捕食的海葵一样密密麻麻地向黑色鳞甲抓来。 细密锯齿与吸盘从触手中伸出，层层叠叠扭曲缠绕，疯狂沿着蛇身向上攀附。 “嗷——” 阿难陀舍沙怒气冲天，整条上身直立起来，奋力甩动卡车一样沉重的脑袋。 两旁高大肉墙轰然倒塌，筋脉连根拔起，血如泉涌。攀附在蛇鳞上的层层触手瞬间枯萎！ 随着它的动作，白网被扯得向天耸起，越来越薄。闪电落下越发频繁，网膜几乎透出白光，隐约可以看见巨蛇在其中扭动的形状。 任逸运气全身精力，一瞬不眨地等待着。 他知道，巨网撑不过两秒钟。 唰！ 随着一声气流急剧冲击的尖啸，血肉巨网中间破开一个大口子，瞬间变得灰白干枯，在风中凌乱翻卷！ 连接着巨网的首饰盒在一瞬间也失去了光彩，“厄难宝函”彻底损坏！ 庞大的蛇身冲破缺口，凌空飞舞。 “就是现在——” 任逸起跳。 阿难陀舍沙摆动身躯，张开巨口，腥风扑面而来。 任逸在风中下落，两只圆月般的黄眼睛散发着晶莹的光泽，就在面前！ 漩涡般的金黄色雾围绕巨大蛇身腾起，还没来得及被转移出城的陵州居民痛苦地抱紧脑袋，不由自主地嘶吼起来，丝丝缕缕的生命能量正在从他们体内流逝，汇入阿难陀舍沙体内。 两条瞳孔蓦然收成一道竖线，阿难陀舍沙紧紧盯着任逸起跳的身影！ 任逸也盯住了它。 下一秒，重剑挥出！ 阿难陀舍沙的巨口张到最大，牙齿的寒光清晰可见，息肉吹动，涎水淋漓。 仿佛地狱之门在任逸眼前缓缓打开。 重剑只是虚招，任逸根本不想攻击它的眼睛。 他的杀手锏是来自启光会的“神之手”碎片。 巨蛇最大的弱点肯定是体内。 他一直在等待着阿难陀舍沙张开嘴的一瞬间！ 任逸拼命将“天地方圆”开到最大限度，光流疯狂涌动，冲击着任逸的每一条经络，球体中的光流竟然直至枯竭！ “‘流火’！” 任逸忍着几乎令他崩溃的头痛冷笑一声，鲜血顺着他的鼻子嘴角疯狂流下。 咚。 手臂深处，一块包裹在正常皮肤下的焦枯血肉重重颤动，像一颗复活了的心脏。 焦枯血肉苏醒过来，灼烧的痛感逐渐吞噬他的手臂，细胞迅速愈合生长，但终究抵挡不住黑色蔓延的速度。 任逸的手臂肉眼可见变黑变焦，皮肉皲裂，仿佛大火灼烧。 “啊——”令人思维崩溃的扭曲和痛苦疯狂吞噬他的手臂以及大脑，任逸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嘶吼。 腾！ 这一刻，红色火焰在任逸手臂上猛地跃起！ 火焰烈烈，照亮黑暗！ 巨蛇血盆大口近在眼前，任逸提起最后一口气，纵身一跃！ 层层叠叠嶙峋山崖般的巨齿合拢。 剧烈的疼痛从任逸腹部传来。 在最后一抹光亮中，任逸平静地看到，寒光森森的白色巨齿刺穿了自己的腹部、胸腔、手臂，鲜红的血液失控似的流淌而出。 “呵呵，你不是传说能喷出毁灭世界的火焰么……” 任逸声音沙哑地冷笑，鲜血自他喉咙疯狂喷涌。 “我倒要看看，咱俩谁先烧死谁……” 轰——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瞬间火焰将他整个人吞噬！ 大火在巨蛇口中熊熊燃烧！ 阿难陀舍沙在火焰中发狂甩头，掀翻了一排排房屋，掀起滔天巨浪，两排巨齿一次又一次对准任逸咬下！ 在他逐渐涣散的视野中，黑暗与獠牙频繁交错，体内的生命能量流逝，天地变得一片血红。 “再坚持一下！”他痛苦嘶吼。 “天圆地方”疯狂旋转，光流汩汩流向任逸全身，几乎枯竭。 火势呼地高升，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 大火在巨蛇口腔内蔓延，息肉发出焦枯的臭味，火焰一寸寸经过后变成坚硬皲裂的黑色。 蛇头在天地间乱甩，牙齿拼命张合。 咔嚓！ 任逸视线戛然而止。 他的脊椎被拦腰咬成两段！ 鲜血喷薄而出，一个沾满血污的球状物从任逸断裂的腔体中滚落，落入阿难陀舍沙口中。 巨蛇半张脸焦烂恐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但火势正在熄灭。 “失败了。这就是我生命的终结。” 唰—— 一瞬间，陵州所有人心中莫名有什么熄灭了。 镖师们刚刚完成了最后的转移工作，陵州所有幸存者都安然无恙地站在城外黑夜茫茫的荒野上。 众人惶恐地抬起头，所有嘈杂的心声刹那消失不见——他们感受不到任逸的存在了！ “少东家？” “发生了什么事！” “任逸！” 镖师们难以置信。 “……儿子！”人群中失控冲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任游步伐踉跄，泪流满面。 所有镖师立刻扑了上去，用力拽住任游的手臂。 “放开我！我跟它拼了！”任游在十几个人之中挣扎到力竭，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任逸……不在了？” 远处，巽风惊诧地愣在原地，脸上的神情久久未能复原。 破碎的陵州城中，大蛇缓缓转身，两只眼睛漠然地俯视着一切，毫不在意城墙外弱小如蚂蚁的人群。 它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废墟上方，众人瑟瑟发抖地看着，大蛇碾压一切，一路游回海中。 蛇尾扭曲过的地方，呆滞的人们逐渐失去了记忆。 他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站在一片废墟上，也不记得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自然也不记得有个叫“任逸”的人救了他们。 他们不记得任逸了。 任游哭得肝胆俱裂，忽然，渐渐止住了哭声，茫然地跪坐在地上。 他心中莫名有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但是究竟失去了什么，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咱们怎么在这里？” 半晌，任游茫然开口。 镖师们呆呆答道：“当家的，陵州地震了。” …… “咳咳……” 蚩尤旗将白恒磊等幸存的巡城卫拖到了漂浮在水上的屋顶。 白恒磊猛地咳出一口水，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天呐，陵州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呆坐半天，忽然一骨碌爬起来站在房顶，表情震撼地看着化为废墟的整座陵州城。 城墙颓断，海水倒灌，街道像骨牌一样倒塌，中间拖出一条深深的扭曲沟壑。 沟壑的尽头，一条黑色巨蛇的背影仿佛破开海浪的礁石，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大海深处。 白浪缓缓合拢，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白恒磊的脚下，洪水飘荡。 不远处，许天薇和剩下零星存活的巡城卫也逐渐醒了过来，注视着末日般的场景，很久缓不过劲来。 他们怅然若失地抬头看着灾后灰蒙蒙的天空和成片废墟，莫名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究竟是什么呢。 “算了，组织灾后救援要紧。这么多百姓，将来何去何从还是个问题。” 许天薇挣扎着站起，冲趴在浮木上的巡城卫大喊：“能动的帮一下动不了的！大家跟我走，出城与幸存的陵州百姓汇合！” 任逸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第九十八章 一切的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猛然从黑暗中睁开双眼！ “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任逸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身体本能地绷紧肌肉。 记忆的上一秒，他被阿难陀舍沙一口咬断身体，剧痛瞬间吞没他的意识。 “哎呦疼死我了……”任逸哀嚎。 哎？ 他忽然愣住，原来自己还有知觉？ 没死啊？ 腾地一下坐起来，任逸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莫名躺在一间十分陌生的房子里。 满地都是早已风干的血迹，青石砖上绽开蜘蛛网一般的裂痕，墙早就塌了一半，冬日清晨冰冷的空气与阳光从缺口处洒进来，落在他身上。 还有贴在歪斜木梁柱上的半截红对联正随风飘荡，一座被打烂的河神塑像杵在屋子尽头，无力地看着他……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池口镇？！ 任逸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不会吧不会吧！ 别跟我说这半年来的经历全都是做梦！ 难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吞噬“天圆地方”？难道自己经历的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撕心裂肺的痛苦，全都回到了原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任逸绝望地抓挠头发。 “喂，叫唤什么？生怕阿难陀舍沙发现不了你是吧？” 突然，身后断墙上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原来这里还有别人？ 任逸一愣，立刻回过头去。 逆着清晨的阳光，一个纤细的身影侧坐在倒塌的墙头。寒风吹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任逸目前脑中的记忆很混乱，他感觉这个女孩很熟悉，但又一下子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怎么又是陌生的女人啊啊！ “请问……是你救了我吗？”任逸试探道。 女孩从断墙上一跃而下，缓缓走到任逸面前： “我只是将你拖到了这里，但救你的并不是我。” 啊？那是谁救了我？ 任逸一下子更懵了，当时那种危急的情况，究竟有谁救得了呢？ “是龙符城的收容物。”女孩抬头看着任逸，镇静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施咒虫母’的气息。” 啊？龙符城？ 任逸忽然想起，当初送走财神的时候，他确实说过自己会“逢凶化吉”，当时任逸纯粹把那当成了一种客套话。 对了，那事之后，自己手背上莫名多了一枚青色的铜钱印记来着！ 任逸慌忙抬起手来，用力揉搓手背上的皮肤。 只见那处皮肤呈现一种很正常的颜色，圆形印记荡然无存！ “你手上涂了‘施咒虫母’脏器提取液，它就将你当成了内脏的一部分。当你受到致命打击时，虫母会舍弃自己一部分并不重要的躯体，瞬间将你的命运与它进行置换。”女孩解释道。 “也就是说，在你被阿难陀舍沙咬下的一刹那，死的不是你，而是龙符城那个金属箱子里一节跳动的血肉。” “这，居然真的救了我一命？！” 任逸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女孩接着道：“巨蛇大约对吃你没有兴趣，你的‘尸体’被甩到了废墟里。” 嗯，它袭击陵州毕竟是受启光会之托，为了摧毁“天圆地方”。 唰—— 想到这里，一片虚无黑暗猝不及防跃入任逸眼前，透明球体缓慢而匀速地转动，底部一层薄薄的光流从任逸身体中汇聚，又被球体泵至远方。 “居然还在……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任逸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许久，他才重新整理好思绪： “你似乎对龙符城的收容物很了解？外人没机会知道这些吧。你是龙符城的人？” “还有……你刚才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咱们见过？” “哈哈，”女孩轻轻一笑，很轻松地又跳回断墙上坐着，“不仅仅是龙符城，我对每一座城的收容物都了如指掌。这就是我的工作。” “至于我们在哪里见过——你想不起来了吗？你还‘救过我’呢。” 女孩充满暗示地眨了眨眼，“并且，我也替你救了一个小女孩……” 救过一个女孩…… 玲玲？ 任逸一个激灵立刻从地上爬起，万分警戒地盯着她的脸—— “你是谢雨霏！” 前东部联盟盟主的女儿、叛逃的秘书组组长，通缉令上的谢雨霏！ 她的能力就是“易容”！ “就是我。”谢雨霏笑了笑，“从联盟总部逃出来，我一路星夜赶往陵州。” “紧接着，就出了启光会主导的儿童失踪事件。就在那时，我见到了你。” “于是我暗中尾随，先假扮成你的样子，藏起了落单逃出的玲玲；然后又假扮成玲玲，试了试你的身手。果然名不虚传。” “……什么名不虚传？你早就听说过我？”任逸皱眉，“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你究竟要做什么？” 全城公告中明明白白写着，是谢雨霏对盟主之位的变动心怀不满，因此勾结启光会，蓄意报复。就是为了颠覆联盟的现存秩序。 弄明白了眼前这女孩的身份，任逸立刻冷下脸来。 “你今天必然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任逸冷道。 “启光会献祭整座陵州唤醒阿难陀舍沙，让它除掉我，恐怕也是你的手笔吧？” 谢雨霏嗖地从断墙上跳下，深吸一口气，怒气冲冲地仰头瞪视着任逸。 “——当然不是！” “我是被诬陷的！” “因为，我无意中知道了整个联盟的惊天秘密！” “我之所以来到陵州，是因为这个秘密当中，居然提到了你！” “我想找到你，说服你，让你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 ……啊？ 任逸一时又反应不过来了。 被诬陷？大秘密？跟我有关？ 任逸脑子里思绪不停反复，但脸上表情仍然没有松动：“咱们萍水相逢，我凭什么信你？你先说，至于是真是假，我自有判断。” 任逸说完，两人陷入僵持。 过了很久，谢雨霏才咬了咬牙，警惕环顾四周，小声凑上来道： “你好好听着，这事情关系重大，只能你一人知道——” “真正勾结启光会的人不是我，而是现任联盟盟主！” “是他想要杀了你！” “至于原因——他只说过一句话，是神的旨意！” 任逸彻底蒙了。 联盟盟主，怎么会知道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而且还非要杀了我？ “而我之所以被诬陷，是因为我无意中看到了他与‘神’沟通的画面……” “然后，我连夜逃了出来。” “他知道秘密败露，为了给我一个合理的罪名，便将这一切都推到了我的头上。既解决了陵州的遗留问题，又解决了我，一举两得。” 任逸听到这里，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与“神”沟通的画面？ “究竟，是怎样的画面？” “事情要从我父亲卸任时说起。” 谢雨霏依靠在砖墙上，缓缓讲述起来。 “他并不是个能力卓着的人，联盟在他的手上没什么起色，他也每天愁眉苦脸。所以，他的卸任仪式来得格外早。” “当时，如今的盟主只是联盟中并不起眼的一个中层官员。他确实能力出众，支持他继任的呼声也特别高。我父亲为了整个联盟前途的考量，对每一位候选人都私下进行过调查。” “没过多久，调查员带回来一些令我父亲十分忌惮的传闻。” “这些传闻，则全部指向现任盟主。” “第一件，是关于现任盟主的母亲。据说她曾是极端组织启光会的成员，行踪诡秘，时常进行某些古怪的仪式。” “第二件，就更加诡异了，是关于现任盟主的降生。据说启光会为了早日实现‘光明降世’的目的，因此决定选择一名女性成员，在仪式的加持之下，生下带有‘神的血统’的孩子，将来让这孩子进入人类高层，可以使启光会的行动更方便。而这个孩子，就是如今的盟主。” “嘶……”任逸听得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呢？” 谢雨霏叹了口气，“传闻捕风捉影，除此之外，现任盟主挑不出任何毛病，很快在一众候选人中杀出重围。” “毫无悬念地，他成功了。” “继任之后，他的一切工作都十分出色，联盟在他的带领下迅速发展，很少出现被降临者袭击的情况，一切欣欣向荣，仿佛末日终有一天会迎来希望。” “并且，他丝毫不避讳我父亲的身份，选择了我进入秘书组，成为了他的秘书。” “他说，我的工作很出色，应该在适合的职位发光发热。一直以来，我都十分感激他，一直加倍努力地工作，将他当成亲人、师长一样尊敬爱戴。” “直到有一天……” 谢雨霏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那天刚刚接待完西北联盟的来宾。那天席间他胃有些不舒服，说了些客套话就早早回办公室休息了。” “忙完工作后，夜已经很深了。我看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我想起他晚饭几乎什么都没有吃，于是叫厨师做了些夜宵，送到了办公室的门口。” “我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声。但我隐约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咚、咚，咕叽咕叽。一种含糊不清的低语，还有什么在轻轻碰撞书柜桌椅。” “我想，会不会是他胃疼得倒在了地上？没有力气发出呼救，只能撞击桌椅来提醒呢？” “救人心切，我没有多想，立刻掏出备用钥匙，冲了进去。” “谁知道，我看见了此生都不愿意再想起的画面……” “我看到了，联盟盟主像怪物一样在地上诡异爬行！” “他的喉咙里无意识地、咕叽咕叽发出我听不懂的低语！” “他的眼睛上翻，眼球高频抽搐着。最恐怖的是，随着白眼球四下翻滚，里面露出七八个黑色瞳孔来！” “我吓得呆住了，尖叫着愣在了原地。我在想，他居然遭遇了辐射污染？他变成这个样子，难道要我亲手……我已经在飞快回忆巡城司课程中教授的如何快速处理变异的同伴。” “就在这时，他站起来了，像个没事人一样。眼睛立刻翻回了正常的样子，黑褐色的瞳仁看向我，根本想不到他的眼皮后面，居然还藏着许许多多个瞳孔。” “或许是他异常状态下神志不清，他不清楚我有没有看到什么，没有立刻动手。还语气正常地问我有什么事，怎么还没有下班。但是我看他的感觉已经变了，心里冷飕飕的，总觉得他的神情很诡异。” “胡乱应付了几句，当天晚上我就逃了出来。” “紧接着，整个联盟就传遍了我的通缉令，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听完，任逸脑海中陷入沉思。 这个故事的信息量很大，首先盟主呈现一种变异状态，但他的变异是可以人为控制的，收放自如，甚至有点类似于“能力”。 第二，传说他的母亲是启光会的成员，而他是“神的孩子”。他对于我的追杀，也说来自“神”的旨意。 神…… 任逸想到之前跟启光会的种种接触与猜想。 这个“神”难道就是他们信仰的高位降临者？ 任逸震惊不已，人确实能够与降临者交流沟通？甚至，产生血缘关系？ 不，这怎么可能！ “我确实要推翻整个联盟，不过，却不只是为了我自己。”谢雨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对任逸，眼神冰冷而坚定。 “如果他真是启光会的产物，那么他们费尽心机控制整个联盟的目的是什么？” “不论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这个似人非人的外表之下，绝对包藏着危及苍生的祸心！” 她忽然伸手，握住了任逸的手臂：“作为同被启光会追杀的人，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与我站在统一战线。”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任逸依旧警惕地冷着脸。 “你相信通缉令上的话？那你说说，我不过一个秘书，如何有势力将人安插到陵州巡城司中？如何布置这么大一盘棋？” 任逸推开她的手臂：“你是前盟主的女儿，想做一样可以做得到。” “我不信你，也不信通缉令。”任逸摇头，“我只相信我自己。” “我会去调查的。不论结果究竟是谁，我总有一天要向他复仇！” 第九十九章 离乡 “好吧，我话就说到这里。”谢雨霏点点头，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毕竟与我联手，就是与整个联盟作对。给你考虑的时间。” 她缓缓走出坍塌的祠堂，外面六轮红日刚刚升起，大地一片枯黄萧瑟，金光铺洒。 “顺便说一句，你绝不可能再回陵州了。”谢雨霏背对任逸，越走越远。 “陵州处于联盟与启光会一明一暗的监控下，他们以为你死了，陵州百姓才有可能逃过一劫。” “他们流离失所，已经够苦了。” “这时候你若再出现势必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灾难。” 任逸心中一沉，她说得确实有道理。 陵州确实回不去了。 一切始于池口镇祠堂，又终于池口镇祠堂。 始于水怪，又终于水怪。 始于“天圆地方”，又终于“天圆地方”。 任逸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空气中泛起一阵透明涟漪，偃师、巽风等三人并肩站在远处，面对任逸。蚩尤旗救援巡城司受了些皮外伤，偃师眼角还有干涸的血迹，但已经使用任逸的能力自愈。 “调查完池口镇，我们也要回去了。还好‘天圆地方’还在你体内，也不枉我们奋力一场。”巽风道。 蚩尤旗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往西南走吧。”任逸抬头看了看天，“那边比较混乱，启光会势力或许难以深入。” 四人沉默并肩走出池口镇，站在倒塌的抬杆大门前。 半晌，任逸率先开口：“那咱们就在这分别吧。” “保重。”三人消失后，一片荒凉中只剩下任逸的身影。 陵州城外，六轮红日在寒冷天空中挂成一排，左面一轮缓缓沿着弧状轨迹荡起，下落回到原地，右面的继续。太阳给破碎的一切镀上一层温暖的光。 陵州城破了一半，城墙沿海的部分塌了个巨大的缺口，海水倒灌进来，整座城全都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曾经壁垒森严的城门如今洞开着，一半房屋完全倒塌，满地都是漂浮的树木、屋顶、砖墙、车辆。另一半也空荡荡的，陵州幸存下来的十万居民，此刻全部站在荒野上，背着大包小裹，眼含泪水，不舍地眺望他们在这度过一生的家园。 今天他们不得不离开了，去找一块平坦肥沃的土地，重新开始生活。 “老人和孩子先上车！” “大件物品不要带了，只带生活必需的！从大到小自觉摆放，不要抢占别人的地方！” 不远处，壮年男女各自搬着行李排成一条壮观的长队，巡城卫忙碌着，维持治安。 任逸望了望，几乎没有他熟悉的身影。那些跟他打过交道的，基本都死在了海浪里。 除了白恒磊和许天薇。 李部长牺牲后，他们俩成了这支临时队伍的领导者，正忙着协调各城支援。 许天薇似乎摔断了一条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白恒磊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估计是“天圆地方”的效果。 一队残破的装甲卡车从城门开出来后，陵州城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每辆车身都用红漆写着“陵州任氏”，是镖局的车队。 任逸在远处看着，视线忽然模糊起来。 这场景他很熟悉，就像以前的每一个早上他站在窗前，目送车队远去。 他原本以为一切都不会变，自己永远是个出不了城的人，大家永远会按时归来。 头车的车门开了，任游从上面下来，冲排着队的人群喊道：“手里的东西就近放！各人记住车牌！” 人群呼啦呼啦朝着长龙般的车队冲了上去，吵吵嚷嚷。 “手里没有大件行李的，老人小孩，抓紧时间上车！”另外一条车队前，王春富拿着喇叭来回走着大喊。 任逸还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李姐、妞妞、黄芪、标哥…… 他们都还好好的，虽然每个人都满脸疲惫，伤痕累累。 等待上车的队伍不知排了多远，任游走到远处，沉默地抽着一支烟，抱怨道：“等我这一把老骨头死了，这一摊子破事谁来管啊。” 黄芪忙里偷闲，也站在一旁抽烟。他的一条胳膊断了，不能开车，也不能帮着搬运重物。 “把车卖了，留点钱养老啊。东家你都快六十了，也没个老婆孩子，不自己操心还等着谁来操心？” 任游抽完了一支，隔着满目苍凉望向曾经镖局所在的位置，脸上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 “说的也是。不知道前几年是为了啥，总想着拼一把。” “经过这场大地震我算是明白了，不拼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一把年纪了连个孩子都没有，也不知道哪天撒手了东西留给谁。还是卖了，换成钱，趁着能花赶紧花。” 黄芪笑道，“给大伙分分啊，哈哈。” “想美事呢。” 碾灭烟头，任游大步向着卡车走去。他的背影看上去依旧高大健壮，但其实已经开始佝偻。 任逸两眼一阵酸痛，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任逸无意识地抬手，摸到自己背上的一条尼龙包带。 那是重剑“象王”，任游交给他两次，一次是跟着黄芪出城前，另一次就在昨天…… 不过还好，至少忘记了就不觉得难过。不然老爹一把年纪了老来丧子，后面几十年该怎么活啊。 谢雨霏的话不知有几分真假。 东部联盟又发出通缉令，在各堡垒城之间飞速传递。谢雨霏毁坏了陵州，升级为特级逃犯。 总有一个是假。等任逸弄清楚真假的一天，他一定要报仇！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存实力，战略转移。 “天圆地方”曾经与陵州百姓有过短暂的连接，不知为何，里面充满了他们的回忆。这些片段飞速闪入任逸脑海，全都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街道和面孔。那都是他们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柴米油盐。 这里面，多多少少包含着任逸的身影。 镖师们的记忆中有跟任逸同桌吃饭的画面，同车出城的画面。 还有很多任逸小时候的画面，考试考砸了，跟同学打架了……这些记忆来自他的父亲任游。 任逸看得泪如雨下。 他会回来的。 到那时候，他一定要把这些记忆还给他们的主人。 嘟嘟—— 车队装好了第一批，缓缓发动起来。土黄色的钢铁长龙在任逸眼中逐渐远去，一切都像从前。 “今天天气不错，是未来一星期中最暖和的一天，宜出行。” 突然，一个甜美的女声贴着他耳朵响起。 “哎？忒弥斯女神？”任逸愣了一下，“巡城司大楼都坏了，你没事？” “已经听到消息了，联盟总部会派人来处理大楼中的收容物，我的本体也会被带走。”女神平静道。 “也就是说，你的精神体会跟着我走？”任逸诧异。 “是的。离开阿难陀舍沙的影响，你会时常听见我的声音。” ……总算路上有个伴吧。 “好了，我也该走了。” 任逸转身，背对晨曦下破碎的陵州，背对曾经最熟悉的亲人，踏上未知的路途。 第一百章 忒弥斯女神 阿难陀舍沙的影响还没消退，任逸整个脑子都是混乱的。刚刚死里逃生，生命能量损失惨重。 他躺在破败倾颓的池口镇中，寒风吹过，碧衣蝉的梦境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 “陛下。”碧衣蝉又出现在一间陌生的军帐中。 对面坐着一个一身盔甲、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面颊消瘦，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后燕皇帝，慕容垂。 碧衣蝉笑道：“陛下既然已经歼灭了慕容永残部，应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我的要求很简单，告知我一桩燕宫旧闻就行。几句闲谈的事，慕容永偏偏跟我拐弯抹角、藏着掖着。” “如今拓跋珪虎视眈眈，如果陛下需要，我定当尽力为陛下分忧。” 慕容垂叹了口气，眯着两眼道：“旧闻……你指的是什么？朕年纪大了，记不得听过多少旧闻。” “此事说起来，陛下一定记忆犹新。”碧衣蝉诡谲一笑，“就是您曾经有一位能通灵的子侄。” “哦，你是指我皇兄景昭皇帝修筑皇陵的事吧？”慕容垂捋了捋颏下的白须，“这事确实很怪异，颇为不祥，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 “当时朕还是吴王，常在宫禁走动，确实记得清楚。” “这就要从我皇兄决意为自己修建陵寝开始说起了。当时燕国正当鼎盛，帝王陵寝的修建更不能马虎。选了一处风水宝地。” 慕容垂回忆道。 “地基动工的那天，仪式很是盛大。突然，身处宫中的渤海王——就是朕那个能通灵的子侄，行为异常，疯癫无状。” “他忽然站起，嗷嗷大哭，把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吓了一跳，然后他就像看不见了似的，跌跌撞撞推倒了许多摆设。服侍他的人还以为他患了眼疾，立刻去请了太医。” “宫女们扶着他，怕他跌倒了。但是，稍微跟随他走了一段路就能发现，他的行为不是无规律的，他的脚步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躲避什么他能看到的，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说到这里，慕容垂的脸色很不好。 “太医看了他的眼睛，说没有大碍，只是梦魇住了。他人虽然醒着，但看到的都是梦里的场景。” “也就是说，他眼睛看到的是另一番他认为真实的景象。” “然后，他就指着远处正要开凿皇陵的方向，大呼小叫地说，那里站着一个女人，一个浑身纯白的女人！” “啊？”碧衣蝉听得一身冷汗。 慕容垂激动道：“那里面怎么可能有人？那里根本没有开凿，完全是一片浑然天成的山体！” “众人都觉得他这番话太过不祥，恐是亡国之兆！” “那么……皇陵的开凿是否受到了影响？”碧衣蝉问。 慕容垂摇摇头：“没有。开凿皇陵是关系着国运的大事，岂能有一点闪失！” “陵寝正常开凿，所有监工都没发现什么浑身纯白的女人。” “这事就这么被压下去，不许再提了。直到我皇兄殡天，葬入皇陵。” “送葬的队伍将我皇兄的棺椁抬进墓室，然后……” 说到这里，慕容垂深吸一口气，仿佛想起什么不愿再提的回忆。 “然后，在原本应该停放棺椁的地方，见到了那个一身纯白的诡异女人！” 碧衣蝉也不由得屏住呼吸，“居然……有这种事？” “那个女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尊活着的雕像。” “她全身都是用白石雕刻出来的，但她确确实实是活的。会动，会说话。” “身上装饰着很复杂、很美，但又不知出处的首饰、纹样。” “她手中托着一只琉璃瓶，动作呈奔月之状。” 慕容垂继续道。 “有人想到了地宫开凿当日渤海王的异常，立刻请渤海王来与她单独对谈。听他所说，那石雕仙女果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怪异至此！” “为了维护皇家颜面，绝对不能承认下葬时真的遇到了怪事，只能千方百计在民间散播传言，说这里曾是仙人为自己选好的墓址，派了一位美女雕像来守着。天长日久，雕像吸取了天地精华，就有了道行。因此，是大吉大利的征兆。” “但谁会信呢，不久民间就传得沸沸扬扬，说挖出石人成精，乃大妖异之兆。” “渤海王未卜先知，对这石人描述得一字不差，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 “后来，大燕终究是亡了。” “回想往事，太过唏嘘。” 碧衣蝉好奇道：“后来呢？那仙女去了哪里？” “她是绝对不能被世人看见的，藏在哪里都不安全，就继续将她留在陵寝中。” 碧衣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此事之后，渤海王可有什么异状？” 慕容垂道：“没有。从那之后，他就老实了许多，整天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不再疯疯癫癫说些怪话了。不过，朕很快就被逼无奈远走他乡，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一概不知道了。” 碧衣蝉行礼道：“感谢陛下解惑。” 慕容垂抚须长叹：“说起往事，真是感慨万千。朕到了这把年纪，已经是风烛残年。真不知道还能有几次机会像今天这般追忆往昔。” 碧衣蝉静静听着，没有像别人一样说些万寿无疆的客套话。 “再多问一句，陛下，渤海王的名讳是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慕容垂想了想，道，“他叫‘慕容凌’。” …… 任逸梦境戛然而止，他腾地醒来。 他想着出现在梦里的对话，心跳剧烈浑身冷汗！ “浑身纯白，一尊活的雕像……” “会动、会说话，无所不知……” “身上装饰着很复杂、很美，但又不知出处的首饰、纹样……” 他在黑夜里瞪大眼睛，“这说的不就是忒弥斯女神吗！” 她不是巡城司在营建壁垒时发现的；而是早在一千多年前，她就已经出现在一座山体之中！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是怎么进去的？ 更重要的是，她究竟是什么…… 她真的是在为“仙人”看守东西吗？那她看守的，又是什么呢？ “咳咳……”任逸体力不支，两眼一黑再次倒下。 阿难陀舍沙的影响依旧笼罩着陵州区域。很快任逸陷入沉睡，满脑子杂乱的念头像坏了的电视机一样闪烁消失。 这段记忆被忘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零一章 西南行 一转眼，任逸离开陵州已经快一个月了。 “呼，这都中午头了。可以歇歇了。” 任逸只顾低头赶路，一抬头才发现六轮红日几乎挂到了头顶。冬天一天中就这时候最舒服了。 此时任逸正在一处山坳中，相当避风。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到处还一片白茫茫，刺破雪面的荒草轻轻摇晃，落下不少冰晶。 因为徒步行走，并且要躲避东部联盟中复杂的势力监视，他没有选择大路，而是径直穿过堡垒城之间的荒野。 时而搭运货的顺风车，他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就能完全走出东部联盟的范围。此刻站在山坳远眺，已经能看见中部联盟的边境线了，一片黑压压的围城顶着大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中部联盟囊括了旧世界几个历史悠久的省份，不过势力范围并不大，西南部仍是一片混乱。那里势力林立，各方割据，启光会和东部联盟的势力难以深入。正是任逸此行的目的地。 西南混乱，虽然危险但黑市上情报交易也比别处顺利得多。他想借机查清启光会东部联盟盟主以及谢雨霏的底细，他们其中必有一方在说谎。 搞清楚了这个，才能为陵州百姓报仇。 “我目前成了个黑户，入关是肯定不能了。这几天贴着边境走，快速绕过这……叫啥来着？”任逸从雪下抖出不少干草，掏出火机点上，“哦，中部联盟的东大门，铜荆关。” 忙活了一顿有点饿，该吃午饭了。 任逸闭上双眼，“天圆地方”突然出现在黑暗的视野里，匀速转动。 “‘偃师’。” 任逸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淡红，过了不久，几条细线从荒草中缓缓飘出，延伸向任逸的脑海。 是一只出来找食吃的野兔。 任逸控制着它缓缓走近。很快，长耳朵露出草丛，一只皮毛光亮、目光呆滞的灰黄色野兔钻了出来。 炊烟升起，烧烤的香味飘散。 任逸看着被火光照得滋滋流油的兔肉心中窃喜，还好有“偃师”的技能，这一路上他从没挨饿，顿顿都有鱼有肉。 兔肉烤得正好，任逸撕下一条大腿，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太爽了。” 突然，刚刚野兔出没的草丛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又有兔子？”任逸捧着兔腿愣了一下，“太多我也吃不完啊？我又用不着囤货。不会是它全家来给它报仇了吧？” 任逸胡乱想着，调动起“天圆地方”，起身向齐腰的荒草中看去。 淡红色的虚无丝线游走出来，连接到任逸脑中。 嗯？他猛地一愣，草丛里的东西体量很大，根本就不是动物！ 唰—— 同一时间，荒草被分成两半，一张蜡黄干枯的瘦脸贴着草皮探了出来！ 是一张人脸！ “啊！”任逸吓得后退两步，拍着胸口大喊。 “实在不好意思，”贴地匍匐的人仍旧从草里露出个脑袋，扬起脏乎乎的脸，冲他尴尬一笑，“小伙子，你这烤的啥啊，太香了……” 五分钟后，草丛里的男人跟随任逸一同坐在了篝火旁。 那男人五十来岁的样子，干瘦佝偻，身上披着乱蓬蓬的羊皮袄。一副营养不良又长期出苦力的样子，满脸愁容。 他看了看篝火上树枝串成的烤架，很是不安地抠着双手道：“你这兔子能不能分俺点？俺可以出钱的，你多少分俺点骨头也行！” 察觉到任逸诧异的目光，男人的头埋得更低了，“要不是俺家老大病了、老二年纪太小，俺也不好意思觍着脸来要。” “俩孩子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儿子病得重，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你就当可怜可怜俺们吧！求求你了，多少给点就行。” “逃荒出来的？”任逸上下打量着他。 不是任逸疑心重，实在是不妨不行。诡异降临后，荒野上活脱脱就是弱肉强食。看着老实巴交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土匪头子。稍微一心软，第二天就被料理成肉包子了。 “也不是，”男人无奈地挤了个表情，“俺们堡垒城的规矩，不养闲人。” “俺儿子病得重，当不了劳力了。按照规矩，就得被流放荒野。俺两口子舍不得他一个人在外头自生自灭，干脆也跟着一块出来了。” “本来俺两口子就快到六十了，干不了活，也得被丢出来。还不如全家在一块儿。” “俺就做了个平板车，拉着儿子边走边找活路。说不定遇上新扎起来的流民据点，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不嫌弃俺们岁数大。” 男人说完，很是不安地缩着手，忐忑地看着任逸。 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哪个骗子不得事先编好台词啊？ “你要是不信，可以跟俺去看看！”见任逸不为所动，男人忙不迭指着刚才他爬上来的土坡道，“俺的板车就在那！俺老婆子、俩孩子都在，他们烧水熬稀饭呢……” “行吧行吧，你都拿走。”任逸不愿再纠缠下去，提起篝火上的兔身，整个递给了他。 整天吃也吃腻了，这半天光顾着说话，都燎糊了不少，骨头扔在野地里还容易招狼…… 东西给他倒无所谓，跟他走是绝对不可能的。 “谢谢你！真是谢谢你！” 中年男人看着半边黑乎乎的兔肉眼里几乎冒出了光，欢天喜地抱着走了。 “不管他究竟有什么打算，还是赶紧走为好。” 任逸迅速用抓了两把冰扑灭余火，将自己留下的痕迹收拾干净。趁着中午赶快上路，说不定天黑就能走到边境线。 簌簌—— 突然，刚才男人消失的草丛又有响动。 任逸回头，只见那张灰黄消瘦的脸又出现在草窠子里，手里还拿着什么，正在腾腾地冒出白色蒸汽！ “小伙子，俺刚才还没给钱呢！”男人激动地抬起手里的东西，“稀饭熬好了，俺就想着给你拿点尝尝！” 任逸这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是一个破烂的陶碗，里面盛着纯白的米糊。 “我不吃了，急着赶路。” 任逸摸不清这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冷着脸继续收拾道。 中年男人从土坡上爬起，热情道，“这么急啊，要不等等呗？你看那边黑云要吹过来了，下午有大雪。这样的天不能赶路。” 任逸抬头看去，天边果然有一丛黑云急速卷动，被大风吹着，呼呼往这边刮来。 这片山坳是附近唯一的避风处，要是下了平原，风雪来了还真没处躲。 任逸想了想，反正他身上又没什么值得贼惦记的东西。 “也罢，”任逸道，“你家平板车在哪里？” “这边这边。”男人立刻拨开半人高的茂盛荒草，引着任逸往土坡下看去。 “俺们庄稼活干多了，知道怎么选避风的好地方。” 任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土坡下正是这片山坳的最低谷，被两座山峦夹在其中，背风避雪。 地上一片平坦的细石子上架着一小堆柴火，一只大瓦罐架在火上，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也裹着羊皮袄，正围着火堆忙活着，用小刀割着任逸烤过的野兔肉。 不远处，一辆拼接了各种锅碗瓢盆的木板车停在那里，上面瑟缩着两个身影，一个比任逸小不了几岁的小伙子，还有一个瘦弱的小男孩…… 就算真是诈骗团伙，这个配置要对付我也够呛。 任逸跟在男人身后缓缓下了土坡。 “哎！”做饭的女人听见了声音，冲男人招手道，“饭好了！快下雪了，吃饱饭咱赶紧找个过夜的地方！” “妈，我饿了。”听见吃饭，小男孩迷迷糊糊从破毡子中钻出来，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乱发，发抖说道。 “烫，等一会。叫你哥起来。” “给孩子先吃这碗吧，已经放凉了。”任逸走了过去，递上男人送来给他的那只破碗，“我吃过了。” 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小男孩立刻扑了上来，一把夺下来，几乎将碗底扣在了脸上。 滋滋的喝汤声响起，不到一分钟，小男孩就捧着空碗，忐忑地看着父母道：“没了，我还要。” 行吧。大概真不是骗子。 第一百零二章 老余一家 很快，女人盛好了所有人的饭。生病的儿子也从车上坐了起来，一家四口吃起了简单的午饭。 任逸坐在离他们稍远的位置，依然能感觉到渐渐被柴火堆烤暖。白粥的香味和热气随着寒风飘向任逸这边。 任逸看着这一家四口有点恍惚，曾经镖局里也是这么热闹，很多人围着桌子一起吃饭。 “俺姓余，你叫俺老余就行。小伙子你怎么称呼？” 老余捧着碗，边喝边闲聊道。 “你这打兔子的手艺真好啊！家里是猎户吧？” 任逸没有回答。 “俺也想给两个孩子打点肉食吃，但可惜没你这样的本事，只能到处跟人换干粮。” “小伙子，你要上哪去啊？”老余没感觉到任逸的冷落，继续道。 再不回答气氛就太僵硬了，任逸这才简单答了一句：“往西南走。” “哎？西南？正好顺路，俺们也要去西南！”老余愣了愣，立即兴奋道，“小伙子，你要是愿意，跟俺们一块走吧！” “越往下走越荒，换不到吃的了。俺想雇你帮忙打兔子呢，咋样？” “你们为什么要去西南？”任逸皱眉，那片几乎是无主的土地，群雄纷争，他们这样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去了分分钟就是找死。 “唉，还不是……”老余叹了口气。 “没活路了，找饭辙呗。”余嫂匆匆抬眼看了看老余，打断他的话。 任逸往她那看了一眼。 “咳，北方堡垒城早就稳定下来了，到处都不要俺们这样的。往乱的地方走，说不听还有缺人的地方，混口饭吃。”余嫂勉强笑笑，迅速站起身，收拾起两个孩子的饭碗到远处去了。 然后她的目光没有再看任逸，一直卖力地抓起雪水擦干净碗里的饭渣，冻得通红的双手麻利地干活。 虽然明显感觉这两口子话里另有隐情，但这毕竟是在荒野上，谁又能对谁说实话呢。 有防人之心很正常，但只要不害人，任逸也懒得去刨根问底。 “乌云过来了。”老余抬头，看着突然暗下来的天。 天一阴下来，荒野上立刻狂风呜呜作响，枯草在风中激烈倒伏，剩余的一点火光唰地熄灭。 老余的破车被风吹得锅碗瓢盆叮当乱响，他立刻顶着风小跑着过去，绑紧他的一堆东西。他的一儿一女躲在破毡子里瑟瑟发抖。 风刮在任逸脸上生疼，他裹紧了身上的棉外套。 风越来越急，天上黑云和金光交错纵横迅速变幻，即将降下一场大雪。 “俺来时看过了，前面有个山洞！”大风中，老余眯着眼喊道，“咱进去躲着吧！” 说罢他从地上牵起一条轮胎胶皮做成的背带，套在了自己身上。绳子的另一头连着巨大破木板车，余嫂在后面艰难推着。两人顶着风，几乎将后背躬成了弧形。 已经有雪片夹在风中打在任逸脸上。 “你俩这么推要推到什么时候？”任逸在风里大喊，“我来吧！” 北风呼啸，暴雪狂乱落下。 一群人终于在落雪之前赶到了老余发现的小山洞，任逸扔下皮绳呼呼大喘，冷风冻得他肺里都疼。 “真是太谢谢你了！”老余两口子缓过劲儿来，不停道谢。 “咳咳……”突然，躺在平板车上的男孩剧烈咳嗽，煞白的脸上一片通红。 “小骏小骏！”老余两口子立刻扑了上去，在一堆破铜烂铁里翻找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颗药片塞进男孩的嘴里。 半天余骏终于平复下来，极其虚弱地倒回平板车上，两眼迷茫地看着山洞上方。 任逸诧异道：“病得这么严重？什么病？” 老余两口子无奈叹了口气，两人脸上都是一片深深的疲倦，“唉，不知道什么病，没钱看大夫。” 余嫂无奈地解释，“俺家孩子命苦，从小发烧烧坏脑子了，不会说话。有苦也说不出，俺们也不知道他哪里难受。” 哦……任逸点点头，怪不得吃饭时一直没听见他开口说过话。 一下午一直阴云密布，天地一片青灰色。大雪簌簌落下，直到天黑。 两拨人并不熟悉，很快就无话可说。任逸坐在洞口闭目养神。 老余摆弄着一个收音机，洞里信号不好，吱吱嘎嘎的刺耳声响传来。 任逸往他那瞟了一眼，老余不好意思地冲他点头道：“闲着没事，听个声儿……马上就好。年头久了就是不灵光。” 沙沙—— 终于，难以忍受的声音结束，一个字正腔圆的女播音腔断断续续传来。 “陵州遭受……两百年未有的惨重灾难……沙沙……” “龙符、仲康等各联盟成员紧急派出支援部队……在友城的大力援助下，截至今日，灾后紧急救援已经基本完成。” “龙符巡城司司令江岚表示，愿意接纳在地震中受灾的老人、妇女、儿童。” “陵州临时指挥部表示，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将放在灾后重建之上。” …… 任逸神色暗淡下来，背过身去。 还好。任逸松了口气。陵州的燃眉之急已经解了，还是有人在帮他们的。 离开陵州已经有些日子了，他始终没有勇气打听关于陵州的消息。 他也很想知道受伤的人抢救得怎么样了、剩下的人如何安置、将来该何去何从。 有好几次他都想打开“天圆地方”，通过读取陵州百姓的意念来判断他们过得怎么样，但是经过反复犹豫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陵州百姓家园破碎、亲人离散，二十万这样的心声是他绝对承受不了的负担。 他也怕在其中听到有关镖局和父亲的消息。 任游现在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任逸现在每次想到这件事，心里就万分难过。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或许我不再打扰他们，才是对陵州百姓最大的关心。 一切还是等到报仇之后再说吧。不然，我有什么脸面见他们呢。 “你这收音机太吵，还是关了吧。”任逸冷道。 “好好。”老余有些尴尬地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正在闭目养神，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磨磨蹭蹭坐下。 任逸睁开一条缝，看到了老余的脸就在眼前，明显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 “刚才多亏了你帮忙。俺们俩都是老骨头了，跑也跑不动，现在想想要是再遇上点什么突发事件，还是挺吓人的。” “小伙子，看你身手挺好的，俺们路上想雇你帮帮忙……” “没什么大事啊！”老余立刻道，“就帮忙打个兔子，推推车啥的，不耽误你时间！反正你也要往西南走，你也要吃饭，顺手赚点外快嘛。” “可以按次数计费，俺付得起钱的。” 老余说完，将头低了下去。 “算了吧，”任逸冷道，“我去西南有事情。不方便带你们。” 任逸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摆脱了启光会的监控，怎么敢再去招惹老余一家手无寸铁、老弱病残的平民。 他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噢噢，没事……”老余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余嫂做好了晚饭，一家子叫上任逸一起吃起来。 吃了饭老余立刻解开平板车上的帷帐，很快就搭起一间简易帐篷来。 任逸看得目瞪口呆，出门在外还这么讲究的吗？ “没办法，”老余抱歉道，“孩子病了受不得风。” “刚下过雪，说不定有狼。”任逸看着洞外的黑夜道，“今晚我守夜吧。” 任逸对老余一家仍有戒心，加上他出了陵州后吃得一直很好，体力没什么消耗，就算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影响。 老余两口子倒像是真的没有戒心的人，跟他客套了几句，很快也就睡下了。 这荒野生存能力几乎为零啊……任逸不由得惊讶，他们真的能在西南生存下来吗？ 山洞安静下来，只有火焰毕毕剥剥发出声响，整片荒野悄无声息。 任逸抱着“象王”，背靠岩石坐着。 毫无变化的几个小时过去，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呃——”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任逸昏昏欲睡之际，一声怪异缥缈的女人声音传来！ “擦？”任逸一个激灵惊醒，顿时睡意全无。 闹鬼啊？！ “呃——” 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尖细、扭曲、断断续续，就来自任逸身后！ 任逸双手发力，“象王”蹭的一声出鞘！ 老余家残破的灰色帐子出现在任逸的视线里。山洞那头啥都没有，除了他们一家四口。 “……”任逸很快就想明白了咋回事，内心无语至极。 不是，老余你两口子可以啊，白天赶路都累成啥样了，晚上还那么有热情呢？ 关键是这山洞里还有别人呐！ 任逸彻底被气得睡不着了，寒风吹着，瞪眼坐到天亮。 第二天清早，老余跟没事人似的，很不拿任逸当外人地招呼他来吃早饭。 “今天不会再下雪了，”老余放下碗一路小跑出了洞口，把手遮在眼睛上方看天，“咱可以上路了，一天的时间，正好能到边境线。” “那俺赶紧收拾。”余嫂麻利地收拾平板车，把瓶瓶罐罐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任逸看着那两口子纯朴勤劳的身影，瞬间觉得无法直视了。 任逸偶尔帮着老余轮班拉车，一行人速度快了不少。 六轮红日再次升到最高点时，几人终于站在了东部联盟的边缘，对面就是进入中部的铜荆关。 “哇……”雪过天晴，风景很是震撼。老余拖着车子走到任逸身边，止不住感叹。 “多谢你帮俺拉车。”老余拘谨地笑了笑，点头道。 “那就在这分开吧，我急着赶路。”任逸道。 “真的不一块走吗？”老余试探道。 任逸摇头，“往前路就好走了，交界处食宿都方便，你们自己也没问题。” 任逸说罢，远处一家旅店的霓虹招牌忽明忽暗地亮了起来，在雪原上闪闪发光。 “俺们中午就在这家店歇歇，你要不也吃了饭再走吧。” “我赶路。” 与老余一家子分别，任逸独自走下山坡，向着宽阔的柏油马路走去。 马路从巍峨的铜荆关下绕过去，是一条出城主路。如果贴边行走，估计很快就能遇上运货大车，说不定还能蹭一段。 任逸在还没化冻的雪面上唰唰行走，大雪反射阳光一片金黄。 突然，任逸的视线被一片黑暗打断，忒弥斯女神塑像般的身影跃出： “附近有次生怪物的气息，很强烈。” “啊？”任逸立刻警惕地停住脚步，四下环顾。 “在那边。” 顺着女神的指引，一个坏了一半正在乱闪的红色电光招牌出现在任逸视线内—— “快餐、住宿、洗车、补胎……” 就是刚刚走出的荒野上，老余说要吃饭的那家旅店！ “女神，你确定次生怪物就在店里？” “确定。” 次生怪物就是指人类或其他生物长期暴露在降临者辐射中，变异程度很深，肉体已经发生了不可改变的逆转。虽然远不如降临者强大，但对付老余这一家子老弱病残可是够够的了。 “靠，”任逸一愣，“他们不会进去了吧？” 不管了，继续赶路……任逸把刚抽出来的重剑重新背到身上，他还自身难保呢，哪有精力去照顾一群老弱病残…… “烦死了。”任逸停了下来，“老余这一家子完全没有荒野生存能力啊，他们究竟是怎么平安存活这么久的？也算是奇迹了。” 唰—— 话音刚落，马路边任逸的身影扭曲消失，转眼出现在半闪不闪的旅店招牌之前。 脏乎乎绿色棉门帘在寒风中飘飞，老余家的平板车果然停在门口，一堆破铜烂铁都在，但一家四口不见了。 “不愧是你们！”任逸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门帘内，老余一家四口正毫无知觉地倒在一张长条桌上，手里拿着没吃完的半个包子。 穿着亮粉色皮风衣的肥胖老板娘将老余随身背着的破包倒了个底朝天，狠狠嘬了一口烟。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一个有油水的也没遇上！净遇上些穷鬼饿死鬼！脏成这样，剁你都嫌脏了我案板！”老板娘吼道。 “大姐，”身后两个染着黄毛的干瘦小伙子点头哈腰走上来，“这几头货怎么处理？给客人吃还是……” “男的和俩小的给客人吧，没什么肉。”老板娘一脸嫌弃地皱着眉抖了抖烟灰，“回头剁得细点，再多加些五香粉，就吃不出味道了。” “女人还胖些，按老规矩。” “得。干活吧干活吧。”两个小伙一头一脚架住老余，摇摇晃晃地抬起往后厨走，“别看他瘦成这德行，还真沉。” 就在这时，墨绿门帘唰地一下被掀开！ 猝不及防，店里所有人都呆住了。 两个小伙子维持着抬人的姿势，老板娘倚着柜台，肥胖的脸上神情扭曲，手上烟灰掉了一大截都没发现。 逆光处站着一个人影，背后隐约可以看见背着一把重剑。 “吃、吃饭啊？”老板娘勉强道。 “吃饭。”任逸一步跨了过来，就坐在老余刚才被拖走的位置，指了指桌上的残羹剩菜。 “刚才他们吃了啥？给我也来一份！” 第一百零三章 黑店! “找茬的，抄家伙！” 胖老板娘脸上肌肉扭曲，大吼一声。 她瞬间以一种跟身材很不符的矫健速度从柜台旁斜着窜出，手里多了两把自制手枪，啪啪向着任逸开火！ 沙沙—— 铅弹像浇花的水壶般喷洒，任逸脚下的地砖、桌椅立刻变得坑坑洼洼。 任逸瞬间跳起，一手提着余嫂和小男孩，一手提着余骏，向身后的几张空桌飞掠。 这时两个抬人的黄毛小青年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掏出手枪，向任逸射击！ 空中火光交织，满屋劣质弹药的刺鼻味道，桌椅板凳叮当作响。 老余啥也不知道地躺在射界中呼呼大睡。 任逸咬了咬牙，将三人安置在子弹打不到的楼梯拐角，反手抽出重剑挡在身前，冲了回去。 铛、铛！ 弹丸带着巨大的冲击力，不停从各个方向打在任逸刀刃上，又纷纷被弹开。 嗖—— 突然，二楼某个刁钻古怪的角度打出一发子弹，贴着任逸头皮擦过！ “上面还有人？”任逸立刻警惕抬头，只见在二楼柱子后探出一挺机枪嘴，这次倒不是自制玩意儿，而是货真价实的荒野黑货。 老余虽然干瘦但特别沉，架在任逸肩膀上，几乎把他整个视线都挡住。头顶的子弹很稳，一直压着打。 任逸不敢轻易往前冲，身后老板娘和两个小伙计又换了弹夹，铅砂更加毫无顾忌地砰砰乱扫。 “靠！我不使用能力是不想暴露行踪，降临者我都不怕，还能让你们几个杂鱼给欺负了？” 任逸越想越觉得憋屈，“天圆地方”呼一下子跃出，金光急速旋转。 “‘偃师’！” 唰—— 任逸眼中，整个空间忽然变得淡红，一团团发着光的虚无丝线从几个匪徒关节爆出，像水波一样蔓延。 “停！”任逸一声大喊。 一切都静止了，刚才还火光交织的大堂瞬间寂静下来。所有人都保持着刚才的射击姿势，老板娘手持双枪满脸肌肉扭曲，两个小青年隐藏在桌子后，抱着土枪管，警惕地冒出头。楼上的狙击手也一动不动。 任逸继续集中念头，这些被定住的匪徒像木偶一样诡异扭动身躯。 咔吧几声轻响，他们居然主动将自己的关节扭到脱臼！ “啊……”几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撕心裂肺地哀嚎。 “搞定了。”任逸掸了掸双手，走到老板娘眼前，拖了一张凳子不紧不慢坐下。 大冬天的，老板娘肥胖的脸上冷汗居然瞬间下来了，两只眼睛拼命转动。 “你给他们几个吃了什么？解药在哪？”任逸道。 他松开意念中控制着老板娘嘴巴的细线，她立刻结结巴巴道：“就、就是普通的蒙汗药，没解药。半小时就醒了。” “行吧，那就辛苦你们再坚持一段时间了。”任逸站起来，向大门口走去。 任逸不想浪费时间等着老余。如果现在把他们昏迷着转移到荒野上，又容易遇见狼或其他土匪。还不如让他们在店里自动醒过来，发现这是黑店，估计他们自己就吓得嗖嗖跑了。 任逸撩开棉门帘。 “不对啊，”任逸出门的动作忽然一顿，“我来这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次生怪物吧？怎么没看到啊？” 他立刻又转回身，重新打量着一片昏暗的旅店大堂。 刚才切换“偃师”的视界时，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他当时忙着操控四个匪徒，没来得及细想…… 似乎这家店里的细线太多了些。密密麻麻，像一团乱麻。 任逸使用“偃师”技能多次，很清楚这些细线是用来操纵人体骨骼的。但店里就这么几个人，不至于有那么多条线。 而且，那些线的来源似乎是楼梯后面…… 任逸一步一步，向着转角走去。 “呜呜！”老板娘看着任逸的举动，额头冷汗流得更频繁了，喉咙里开始发出急切的声音。 转过楼梯口，一个黑洞洞的方形赫然出现在任逸脚下！ 地面居然挖了个直通地下室的大洞！ 大洞旁边放了个很沉的铁井盖，上面有把手和锁链。应该是刚刚打开，这几人要把什么扔下去。任逸刚弯腰靠近，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就迎面扑来。 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救命……救命！这里有人！”听到上面的打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洞深处传来几声奋力呼救。 任逸调出“天圆地方”将感知力顺着地洞深处铺展开去，里面居然传来密密麻麻的回应！ 十几个男女老少被关在里面，没有水没有饭，恐惧、惊慌、痛苦……无数情绪沿着丝线涌现任逸脑中。 任逸大惊：“全都是被药倒的食客？” 可是，这也没有梯子啊？ 任逸挠了挠头，很明显，老板娘把他们丢下去就是不想让他们上来。 “你们等等，我想办法。” “呜呜……”看见任逸围着洞口打转，被定住的老板娘更慌张了，拼命活动着每一块肌肉，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响。 “老实点。”任逸回头瞪了一眼。 “呃！快，快来……”老板娘浑身大汗，双眼颤抖，竟然凭借意志力挣脱了一点束缚，模模糊糊说出了几个字！ 她这是说啥？任逸皱了皱眉头。 “快来……”老板娘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大喊，“快来帮妈妈！” ……妈妈？ 轰—— 任逸脚下的地板剧烈震颤，所有桌椅板凳跟着一起摇晃！ “是次生怪物！”任逸耳边响起忒弥斯女神的声音。 突然，地板上的大洞炸裂成数块木板，一条巨大的黑影从洞中一跃而起，身影不断升高，直逼二楼房顶！ “这小子是能力者！”胖老板娘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扯着嗓子拼命喊，“儿子你一定要小心！” 啥？任逸听得头皮发麻，她居然管这怪物叫儿子？ 任逸仰头看去，那是一只巨型蝗虫一样的东西，浑身长着灰蒙蒙的粘稠血肉。胸腹长着白色坚硬的外骨骼，上面伸出数量不对称的多条弯曲长腿，从二楼垂到一楼。肥大的肚子还有一半拖在地洞里，不知究竟有多长。 蝗虫的脸还能隐约看出人类的痕迹，听见老板娘的声音，它张开钳子一样的牙齿，咆哮一声向着任逸俯冲下来！ 唰！ 任逸立刻后跳，蝗虫扑向刚才他站立的位置，地板崩飞成数片。 任逸站稳身形，“象王”反手出鞘，化作一道白色弧光向着十几条交错的腿骨砍去。 白骨般的巨型虫腿一条条接连抬起，它只用肥硕的肚子支撑着身体。 剑锋落空，劈在楼梯扶手上，木栏杆噼里啪啦炸裂。 趁着任逸提剑的空当，巨虫咆哮一声，扭动长身子，再次像过山车一样俯冲！ 巨虫两只鸡蛋大的眼睛发出蒙蒙青光，钳子一样锋利的牙齿一张一合。 任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巨虫迎面而来。 噗—— 就在巨虫牙齿张开的一瞬间，任逸刺出手中重剑！ 一声血肉模糊的巨响，剑刃竖着刺入它肥硕的腹部，只露出尖端一点寒芒。 鲜血喷涌而出，将整面墙淋湿。 巨虫的身体顿了顿，忽然软塌了下去，轰地一声坠地。 “不！我的儿子！”胖老板娘躺在地上目睹这一幕，撕心裂肺哀嚎。 任逸嘀咕着从肥厚的肚子底下钻出来，拍打着身上的黏液。 “这也太恶心了。” “救命！救命！”洞口被巨虫撞塌之后，下面的喊叫声更明显地传了出来。 任逸走到洞边。 底下是一个方形的巨大空间，怪物的长肚子盘踞在里面，老板娘还给它铺了很多旧被褥。洞里的气息臭不可闻，几乎是怪物存储食物的堆尸场，吃完的骨头和那一群吓得瑟瑟发抖的活人挤在一起。 任逸粗略看了一下，大概有十几人，浑身脏污，身形消瘦，正缩在一个稍微干净些的角落，眼巴巴地望着任逸。 “感谢恩人！” “求求你救我们上去！” 看来，这家黑店就是靠豢养次生怪物来打劫行人的，遇见难缠的对手就将它放出来。老板娘脖子上手上带了不少金银件儿，估计都是抢来的。捕获到的活人就丢下去喂食，怪物越来越强大，往复循环。 “呃，实在找不到绳子拉你们，”任逸环视一圈搓了搓手，尴尬道，“我看了一下，这里唯一比较大的东西就是这怪物。要不你们踩着它爬上来吧。” 十几分钟后，洞口底下的人终于一个拉一个，踩着恶心怪物的躯体爬了上来，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板娘只能倒在一边看着，两眼血红，喉咙里不停发出不甘的嘶吼。 这时老余和他媳妇才迷迷糊糊坐起来，一睁眼就对上了怪物倒在他身边的一双青灰色浑浊的巨眼。 “啊啊啊！”老余疯狂后退，“这是啥啊！” 第一百零四章 新的队伍 “实在太感谢了！” “谢谢！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太好了，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大恩不言谢……” 被救上来的众人各自从店里翻找出被抢走的东西，纷纷对任逸感激涕零。 “哎呦！是你救了俺们一家啊！还以为又看见你是咱有缘分呢……”老余听了几人的讲述，后知后觉地摸着有点秃的脑袋道，“你是俺们一家子的大恩人啊！” 任逸看了看他们的模样，一个个也都干瘦枯黄浑身脏污，拖家带口，看起来也是逃荒的，比老余好不了多少。 “你们都是从哪来的？”任逸擦拭着重剑道，“赶紧各回各家吧。我也要赶路了。” “我光棍一个，没家……”面前，一个又瘦又小的中年男人嗫嚅道，“我算过命，人家说我的好运在西南边，我要往那边走。” “我们也是。”另外两口子点头附和，“我家老伴病了，听说西南边有秘方，去砰砰运去。” “我也是！听说西南边有个啥教派招人，来了就管饭……” 哈？任逸惊呆，这么多，全都是去西南的？ 老余惊喜道：“那真是太巧了！咱们十来个人作伴，路上不受欺负！” 老余又转向任逸，委屈道：“小伙子，你看这一路这么危险，俺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可怎么办啊……既然都往西南走，俺们雇你当保镖，行不？这么多人大家凑凑，钱肯定少不了啊！” “啊？你也要去西南？”众人一听眼睛立刻亮起来，“一路上有你作伴，我们心里得多踏实啊！” 任逸僵住。我啥时候说要和你们作伴了…… 算了，一起走也不是没有好处，隐藏在这样一群人里，不容易被人发现。 他孤身一人，还背着一把重剑，确实容易引起怀疑。“象王”多少算是个有名号的东西，说不定哪天就被人认了出来。 “你答应了？那太好了！”老余喜道。 “小伙子，你怎么称呼？哪里人啊？我看你也不治病也不种地，你跑那么远去西南干啥？”要给老伴治病的大婶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现在既然决定跟他们同路，再避而不答就不合适了。 将来遇到的人必然会越来越多，“任逸”这个身份是不能再用了，不能跟陵州、跟“天圆地方”扯上半点关系。得赶紧编出一套说辞…… 不过，这可咋编啊！ “呃那啥，我是个道士。云游之人，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任逸说完自己尬得头皮发麻。 “啊怪不得！”众人立刻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本事这么大，原来是修道之人啊！” 立刻有人纠正道：“叫啥小伙子，那得叫‘道长’，叫‘师父’。” “师父，您法号是啥啊？天底下的道士也不少，我们见了都叫师父那多尴尬啊。” 这是个问题…… 任逸忽然发现自己对道士这个行业没啥了解，唯一想得起来的就是《西游记》里种人参果的，还有蜘蛛精的师兄蜈蚣精。 种人参果的叫啥？啥元子来着？ 菜、菜园子？ 那貌似也是个开黑店的吧。 唉，四大名着看得太杂了！ 他有限的生命中，还有没有接触过啥道士…… 对了，碧衣蝉！任逸腾地眼前一亮。 反正他都作古一千年了，借用一下他的法号也没什么吧。 “贫僧啊不对，贫道，法号‘碧衣蝉’。” 任逸装模作样道。 被救出的众人各自向任逸报上姓名。老余出来招呼道，“前面就是大路了，咱们路上说吧！守着一群土匪和怪物，心里老觉得不踏实。” “我、我走不动……”突然，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举起手道，“我在洞口底下摔伤了腿。你们不用管我了，我不想拖累大家。” 她说完，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些人跟老余不同，被关在地下好几天，又累又饿，而且身上都受伤了。他们都走不动，又怕被扔下。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任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下午两点了。再耽误下去，恐怕今晚都走不到边境了。 任逸叹了口气，认命地摆了摆手，“不舒服的过来排队，我给你们治好。赶紧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啊？”摔伤腿的女人惊讶道，“道长还有这本事？” “那不是废话，我排第二个！” “还有我……” 呼呼啦啦，瞬间任逸眼前挤满了人。 “愈合能力可以通过体表接触传递。” 任逸默默发动了“鬼佛”，双手缓缓从女人脏污的破棉裤上扫过去。 金黄的光源汩汩顺着经络汇聚向任逸手掌，所到之处一片光亮。 女人立刻感到一阵轻松，痛觉消失了！ “哎？”她惊讶地扭了扭脚腕，惊喜道，“好了啊！道长真是神通广大！” “是吗！”众人一听更来劲了，争相挤到任逸给我看看，我腰间盘突出！” “我老寒腿！” “我、我老花眼……” 这都啥啊！ …… 好不容易忙活完了这群老弱病残，任逸终于带领他们站在了寒风瑟瑟的旅店门口。电光招牌仍在一明一暗地晃着，吸引无辜的路人。 任逸将四个匪徒捆住手脚扔在一边，摸出火机道：“怪物腐烂后容易引发瘟疫，连着店一起烧了吧，不然还不知祸害多少人。” “至于你们四个，就在荒野上自生自灭吧。” “你们东西都拿好了吧？”任逸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烧了可就没了啊。” “放心吧。”老余重新拉起他的板车，情绪高涨道。 那就—— 啪嗒！任逸摩挲齿轮，一簇火苗从他手心窜了起来。 “……等会！” 啪嗒又一声，任逸合上了打火机盖。 那是因为他的目光瞟到旅店的后院，一辆泥头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有车！任逸两眼放光，他正愁不知怎么安置这群人呢，要是都带着走，估计走两年也走不到西南。 有车就不一样了！ “还好我是个老司机。” 任逸一个箭步冲回柜台一通摸索，一把脏乎乎的钥匙串压在账本底下，任逸挑在指尖转了一圈，钥匙准确无误地落入掌中。 车灯闪了两下解开锁，任逸叉着手感慨万千：“又干回老本行了。这就是命啊。” “抓紧时间上车！” “哎？咱们有车了？”他身后的老弱病残喜道，“这走着多省劲儿！” “这年头，道长还会开车？” “废话，人家治病、杀怪物都会，会开车有啥！” 又是一阵稀里哗啦，众人终于互相搀着扶着爬上了脏兮兮的车斗，各自抱着自己的破铜烂铁，占好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 “我这……”老余心有不舍地看着自己做的平板车，一咬牙，赶紧和老婆扶着俩孩子挤上车斗里最后一点缝隙。 任逸久违地坐上驾驶座，抚摸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唏嘘不已。 等彻底离开会被监视到的角落，就开始着手打听启光会和东部联盟的事情吧。西南混乱，打听消息应该很方便。 “都好了吧？”任逸咳了咳，探出窗外大声道，“好了咱就出发！” “好了！”老弱病残们兴奋地异口同声道。 “那就走！” 任逸脚下油门一踩，车子轰的一声发动。 啪—— 车辆驶出大院时，一个方形的银色物体旋转着，划出一道抛物线，铛地一声落在满院子堆成垛的柴火上。 那是任逸的打火机。 噼啪、噼啪。 几声干柴燃烧的爆裂之后，橘红的火苗腾空而起！ 寒风呼呼吹过，火苗立刻绕上了飘过来的棉门帘，门帘油乎乎的，一点就着。 火势腾空而起，瞬间将整个小院环绕。 砰！ 电光招牌发出一声巨响，爆出一阵黑烟，彻底不亮了。火势呼呼烧起来，照亮了整片雪原。 空气中传来腐肉焦臭的味道。那只巨大的怪物尸体被火焰吞没。 “不！我的儿子！” 突然，车后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 任逸从反光镜瞟了一眼，肥胖的老板娘浑身依旧被捆着，她挣扎着站起，义无反顾冲进大火里。 “弄不好那真是她儿子……”任逸隐约听见，车斗里大家一片唏嘘。 “我们那的规矩是，感染者要被巡城司统一处死的。很多地方都是这规矩。估计是她舍不得，带着儿子跑到荒野上躲着吧。” “她儿子变成这样，得不停吃人肉。她为了给儿子找吃的，就开了这个黑店。” “啧啧，这真是……” 泥头车晃晃悠悠远去，路上越来越颠，任逸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 真相是什么，估计除了老板娘没人知道了。 任逸拨动转向，车子从小路冲下山，汇入看不见尽头的柏油大路。 有了车就是方便，天黑的时候，任逸等人已经走出很远。 “这地方不错，避风。”老余环顾四周道。 众人下车，开始就地铺开自己的家伙事儿，等着开饭。 没多久，任逸提着几只野兔从远处走来。 众人惊叹：“道长真是神通广大啊！” “道士能吃肉吗？”有人小声嘀咕。 “能吃，和尚不能吃。” “这年头，谁还讲究这些？俺就见过和尚啃猪蹄，还就着伏特加呢。” …… 入了夜，终于安顿下来。众人忙活着自己找好自己的位置，缩在铺盖里接连躺下。老余平板车上的灰帷帐终究舍不得丢，又拿出来了，和他老婆两人找了棵小树固定，支起简易帐篷来。 “嘿，老余真讲究啊。”半天过去大家互相熟悉了，路过时纷纷打趣道。 老余憨笑两声，“孩子病了，吹不得风。大家见谅哈。” 任逸绕开他们走到篝火旁坐下，闭上双眼开始守夜。 突然，他感觉身边有人戳了戳他。 任逸睁开眼，看见那个说自己腰间盘突出的光棍蹲在他旁边：“道长，你开了一下午车，太辛苦了。晚上我们大伙轮流来吧。” 任逸回忆了一下，那人似乎叫李春生。 “老李，你们能行吗？” 老李拨了拨火堆，信誓旦旦道：“咋不行啊，我们好几个男人呢，一人守俩小时。再说了，咱们现在人多，一般小毛贼不敢过来。” “那好吧，”任逸确实感觉有些疲惫了，就不再推辞，“发现有情况立刻喊我。” “哎哎，知道了。”看着任逸上车的背影，老李忙不迭回答。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任逸被尿憋醒。 “咋这么冷。”任逸赶紧穿上外套，哆哆嗦嗦往野地里走去。 每个人都睡了，四下一片寂静。任逸找了远离营地的大树站好。 “呃——呃——” 寒风吹过，几声女人尖细扭曲的声音又飘到了任逸身后！ 任逸一哆嗦，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他立刻环视四周，突然发现声音又是从老余的灰色帐子传来的。 又是他俩…… 任逸松了一口气，边抱怨边往回走。“吓死我了。老余这两口子也真是。你们自己拉板车爱咋地咋地别人管不着，但现在大伙一起赶路，就不能讲究讲究吗？” 困意再次袭来，他半闭着眼，往篝火明亮处走去。 火堆噼里啪啦，两个身影坐在火堆前。一胖一瘦，瘦的正在往里面添柴，胖的捏着针线，借着火光缝补一件破羊皮袍。 “道长，还没睡啊？” 任逸路过这两人时，他们点头招呼道。 唰—— 任逸感觉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坐在火堆前的这两人，不就是老余两口子吗！ 任逸脖子僵硬地转向灰帐篷的方向，吱吱呀呀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既然这两人好端端坐在这里，那帐篷里发出声音的究竟是谁？！ 第一百零五章 梦魇里的女人 “道长……” 察觉到任逸疑惑的目光，老余两口子脸上的神情明显僵硬起来。 “这、实在不是刻意瞒着您，实在是俺们家这事太诡异了，怕说出来惹人讨厌……” 老余立刻像犯了错一样惶恐盯着任逸，结结巴巴道。 “这声音，是俺儿子！” 啊？任逸一愣。 那声音断断续续，不是很真切。但他仔细分辨了一下，确实能听出里面夹杂着一个男人碰撞和呼吸的声音。 任逸点点头，“那女的呢？女的是谁？” 余嫂愁眉苦脸地放下手里的针线，犹豫半晌道：“没有女的。只有俺儿子一个。” “两个声音都是他自己。” 这……任逸听得目瞪口呆。 你儿子不是不会说话吗？ 这哪里是不会说话，这简直是京中有善口技者啊！ “这就是俺儿子的病。”老余长叹一声，摸出一支烟来，就着篝火点燃。 “半年前，俺儿子突然变成了这样，一到晚上就神志不清，总以为身边有个女人，自己跟自己发出这种声音。” “俺们以为他是精神方面的问题，就带他去看大夫。” “结果，结果大夫说他这是受到了降临者的辐射！立刻将我们上报了巡城司！” 说到这里老余眼泪流了下来，“那俺儿子就是死路一条啊！所以，俺们两口子连夜带着儿子逃出城……” 原来你们是跑出来的啊…… “俺们本想找个没人管的地方，让他自生自灭。但是好长时间过去了，他一点变化都没有啊！他没有变成黑店老板娘儿子那样！” 老余激动道，“当初那大夫是不是诊断错了啊！他就是个普通的精神病人，他不会害人啊啊！” 辐射污染？还没听过这种症状呢，确实有些古怪。 “带我去看看。” 任逸跟在老余两口子后面，缓缓穿过营地里沉睡的众人，向着最边缘处的灰色帐篷走去。 撩开帘子，任逸立刻看到平时消瘦虚弱的余骏躺在帐篷中间，片刻不停地剧烈动作，精神抖擞，一点都看不出白天的样子。寒风呼呼吹进来，帐篷形同虚设，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冷的样子，光着身子，背后热汗直冒。 老余家的小儿子吓得发抖，缩在帐篷的边缘处默默流泪。 任逸看到余骏的眼神确实不大对劲，一片没有聚焦的虚空，仿佛他的视线穿透了现实世界，看到了某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画面。 他不停动作，搂着一个虚无的女人形状。 那断断续续的女人声音就是从他自己的嘴里发出来，诡异地惟妙惟肖。 那大夫的话恐怕是真的…… “忒弥斯女神？” 任逸悄悄闭了闭眼，脑海中立刻出现白色雕像一般的身影。 “老余的儿子究竟有没有被辐射污染？” “确实有。”片刻之后女神回道，“只不过他的变异目前还停留在精神层面。” 任逸点点头，沉下嗓子道：“老余，那大夫的话是对的，你儿子确实受到了污染。” 此话一出，老余两口子脸色唰地苍白起来，僵住如两尊塑像。 咕咚！ 老余哆嗦两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拽着任逸的裤脚不停哀求道：“俺们真不想害大伙，只是想着一块赶路好有个照应……俺们也知道哪里都容不下这样的人，求求你说出去，明天天一亮俺们就悄悄走……放过小骏吧！” “道长！” 突然，余嫂扔下手里的破皮袄冲到任逸面前，跪地咚咚磕头。 “道长你神通广大！” 老余听了也立刻跪着挪到了余嫂身边，两人一起拽着任逸百般哀求。 “你又能杀怪物又能治病！求求你救救小骏吧！” 听任逸没有反应，老余慌张地挪到任逸脚边小声道：“俺们另外给钱！俺们有钱的，为了给孩子治病，俺们所有家当都变卖了，悄悄带在身上……” 放任他们不管，确实不太安全…… 谁知道这变异后期会不会出现新状况。况且对任逸来说，治疗一些简单的辐射污染也不是什么难事。 思索片刻，任逸点头道：“我试试吧。” 老余两口子立刻磕头如捣蒜，“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任逸走到仍旧沉迷在幻觉中的余骏旁边，默默观察了起来。 很明显，他是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治疗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要找到根源。 “得想办法看到他眼前的画面……”任逸思索道，“他现在神志不清，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拖进‘天圆地方’中来……” “算了，如果此刻他的意识已经被降临者盯上，贸然拖入‘天圆地方’还是很危险的，容易暴露我自己。还是用更稳妥的方法吧。” “‘鬼佛’。” 任逸手臂的皮肤立刻变得苍白，如风化般层层脱落，露出底下坚硬的佛手。 “视觉可以通过体表接触传递。” 说罢，任逸一把抓住挣扎乱动的余骏，他脑中的画面倏地一下传来，如一幅普天盖地的画面瞬间展开！ 唰—— 红色，到处都是红色。 帐篷、老余、余骏等全都没有了，任逸瞬间置身于某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到处都是烧着红色蜡烛，挂着红绸结成的大花，仿佛连空气也是红色的。一种介于花与酒之间的芳香弥漫在空气里，任逸呼吸几口，觉得脑子里昏沉沉的，头晕眼花，所有的红色都开始轻轻摆动，像是某种有生命的活物。 他抓起一条窗帘上垂下来的流苏摸了摸，确实很真实的感觉…… 这时，一道大红色的楼梯突然出现。 楼梯？任逸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起来，让我上去的意思？ 抬头看去，楼梯不知蜿蜒向哪里，一片望不到头的红色。 任逸警惕地顺着楼梯往上走。 楼梯尽头出现了一张古代的雕花大床，挂满层层叠叠的红纱。随着任逸走近，红纱缓缓一层层自动打开。 突然，红纱里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五指纤细如玉，涂着大红的长指甲。 “过来啊~” 里面传出一声轻笑，跟余骏嘴里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幔帐完全张开，灯影摇晃。一个身穿黑色丝绸长袍的女人躺在床上，正冲任逸招手。 那女人肤白如雪，黑色长发垂在枕头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黑色蕾丝质地的折扇，半遮半掩地挡在美丽面孔上，透过朦胧的黑色纱网，可以看见她饱满鲜红的嘴唇缓缓翘起。 任逸从没在现实中见过这么美的女人，不由得一时看呆了。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露出黑色开叉裙摆中的长腿，微笑着，继续冲任逸招手…… 唰—— 任逸忽然僵住了。 他感觉到，这座红色殿堂的高处，高到画面之外的地方，一双巨大到无法描述的眼睛正直勾勾地俯视下来！ 任逸一个激灵，立刻从余骏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任逸喘着粗气，背后冷汗直冒，紧张地环视四周，发现又变成老余家的灰色帐篷才放下心来。 “道长！道长你怎么了！”老余两口子惊恐地摇着任逸的胳膊，“我家小骏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任逸正色道，“确实是降临者的气息。” 哗啦！ 此话一出，帐子门口忽然冲进来好多人，李春生、刘大姐、老孙头……全都是任逸从黑店救出来的流民！ “我们都听见了！” 他们个个神情激动地看着任逸。 任逸解释道：“你们不要怕，老余家的事我会尽力解决，不会伤害你们……” “道长！道长也救救我啊！” 流民们突然打断任逸的话，唰地跪成一片！ “还有我还有我！” “还有我家老头子……” 众人纷纷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看见救世主一样眼含热泪。 “……哈？什么情况？” 任逸彻底呆住。 “我，我们其实没跟您说实话……” “我们怕您嫌弃，不管我们了！” 李春生满脸纠结，叹着气，终于开口道。 “其实，我去西南是有目的的，根本不是因为啥算命的说吉利。” “而是因为……我跟老余的儿子有同样的症状！” “半年前，我们城中来了个祝祷官，是个女人。” “那女人说，天地万物都是同一个母亲创造出来的。现在世界将要毁灭，所有人只要回归母亲的怀抱，才能得到救赎，获得永生。” “我们饭都吃不上了，谁还有心思信教呢？没人搭理她，她就离开了。” “但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黑色旗袍的美女就出现在我梦里……那个女人太美了，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李春生表情复杂地回忆着。 “从那天之后，她每晚都出现在我梦里。一开始我还高兴，我以为那是老天爷可怜我，给我梦里送来个媳妇，谁知道，诡异的事发生了……” “她越来越频繁地出现！还在我脑子里说话！” “她说她是神，梦见她就是受到她的召唤，成为了她的信徒，必须加入教派，亲自前去朝拜她！” 神？任逸眉头一皱。 “我不信，结果问题越来越严重……” “我开始说梦话，就跟老余家的儿子一样！甚至白天也莫名发呆，眼前的东西唰地就变了！变成那女人的模样！” “我本来在工地干活，连续多次失误，被人家赶了出来。” “我就想着，反正也没家没业的，不如跟着感觉走，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上路之后，我的幻觉居然减轻了！” “接着就遇见了黑店，剩下的事，道长您都知道了。” 任逸听完，若有所思。 “我家老头子也是！”刘大姐立刻激动道，“他不知咋的就梦见了那个女人，从此茶不思饭不想！” “非要去找那个狐狸精，我拦着就跟我急！” “我当他是中了邪，到处求人诊治，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也没个结果。” “我家老头子一天天消瘦下去，活也不能干了，病恹恹的。我实在没辙，就陪着他上路了……我们打算当面祭拜一番，求她放过我们……” “跟小李说的一样，只要一上路，我老头子的疯病就好了不少。只要一停下来，病就加重。” 两人说完，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原来这群人相遇不是巧合，而是他们的目的地都是西南，并且都受到了蛊惑，才不得不如此！ 老余的儿子无法开口说出目的地，迟迟没有踏上行程，所以病症加重。 “这应该是一种监视。”半晌，任逸道。 “啊？”此话一出，众人们立刻脸色发白，“那怎么办？咱们的话不是全让她听见了？” 任逸答道：“那倒不至于。从目前的情况分析，它监视的手段很模糊，只能判断出大体的定位，并且通过梦的形式督促你们向它的方向靠拢。你们只要按照正常速度往西南走，就不会被察觉。” “您有办法？”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立刻浮现出希望的神情，“求道长救救我们！” “我们大伙给您凑钱，您要多少都行！只要能把我们治好！” “求求您了，一定要救我们啊！” 任逸思索片刻，问道：“那祝祷官有没有告诉你们，这位‘神’的名号是什么？” “这……”李春生等人互看一眼，“似乎是叫‘肿胀圣女’！” “肿胀圣女”……任逸皱眉。 “女神，你有什么眉目吗？” “它从未在人类历史上出现过。是完全未知的降临者。”女神回道。 任逸又问，“那它要你们去哪里找它呢？” “西南，西南到处都是它的教堂！” 到处都是？势力已经发展得这么迅猛了吗…… 任逸想起余骏梦中猝不及防投下来的那道视线。 他暗自皱了皱眉，刚才还是大意了。 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已经被降临者盯上了…… 不管有没有，都不能冒险。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能完全说与自己无关了。 反正路还是要赶的，早早解决掉了事，免得夜长梦多。 还有就是，他出陵州时确实身无分文…… 任逸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们。” “都回去睡觉，明天一早，准时赶路。” “多谢道长！” “多谢道长！” 第一百零六章 疯狂信徒 泥头车轰轰行驶。 没了镖局先进的定位系统，任逸只能边开车边翻老余带来的破旧地图。 “云锦山位于中部联盟的南端，几乎相当于一座界标，翻过山之后，就彻底进入混乱的地带……”任逸分析道。 东部联盟狭长，任逸几乎走了个对角线，在中部联盟边缘遇到老余等人。很快就要完全进入混乱地带了。当初也没想到队伍会发展到这么庞大，并且全都是没有荒野生存经验的普通平民。消炎药、枪械、弹药、行军粮等东西要备齐，不然临时去买很容易被欺生，甚至被地头蛇盯上，节外生枝。 任逸计划着，车窗外绵延的大山飞快向后退去，坡度逐渐平缓的地方依稀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房屋轮廓。 任逸又看了一眼地图，前面就是西南之行的开始——红河。因为西南土地呈红土，山势陡峭，水流汇入河谷呈现红色而得名。 前方的山谷大约是下游河道交汇处，也是进入西南的必经之地，形成了第一个颇具规模的市镇。 任逸逐渐放缓车速，打着转向驶离了主干道：“前面路就不好走了。待会大家都下来买点必需品，今晚在这住一晚。” “可以睡旅馆了？”李春生冲后车斗探出身子欢呼，“我的腰啊，终于可以歇歇了！” 老余听见也朦朦胧胧醒过来，在自己的一堆破烂里扯出一条布口袋，对余嫂道，“给俺点钱？两个娃饿一路了，俺去给买点好的。” “省着点用啊。”余嫂掀起大棉袄，从破布缠的一层层腰带底下摸出切割成碎块的金子。 车子又呜呜跑了四十多分钟，虽然寒风依旧打在露天车斗中每个人的脸上，但他们还是难以抑制地高兴。 前方巨大钢铁拱门逐渐清晰起来，是用旧世界一座废弃的收费站改建的，红色的发光灯管围成了“红河榷场”四字。关卡前不少大车正在排队，从车牌号看，全都来自中部、东部各堡垒城。 “果然是个交通要道啊。”任逸感慨道，跟着一辆大货进入卡口。 “前面降临者的气息很浓。” 女神的身影突然与眼前画面重叠一秒。 嗯？任逸立刻想起了那么多来自天南海北的车牌，西南某种程度上处于隔绝外界的自治状态，就算供货也用不了这么多车。混乱意味着危险，多少人避之不及，怎么会齐聚在这里呢，这本就不正常。 “这么多人，都是来朝拜‘肿胀圣女’的？”任逸震惊。 驶入关口，怪异的感觉立刻扑面而来。 明明还是高速路的范围，大车轰轰飞驰，路边就有无数流浪汉躺在这里了。他们个个满脸脏污、衣物被褥臭气熏天，却怡然自得地躺着晒太阳，丝毫感觉不到一吨重的大车碾压地面的震动。 还有很多人缺胳膊断腿，仍然四仰八叉地躺在路上，地面上时而出现一团血肉模糊的可疑污渍，苍蝇哄哄飞舞。 任逸一阵反胃。 但这只是个开始，柏油路拐过一个弯，任逸彻底震惊了！ 前面出现了更多的流浪汉！横七竖八几乎将整条马路占满，黑压压一大片！很多货车开不进去了，乱七八糟地横在路中间！ 原来刚才那只是队伍的末尾…… “救命啊……” 车子开不进去，任逸只能下车，捏着鼻子带领众人跨过庞大的流浪队伍，徒步走进榷场。 “跟紧点，走丢了不管啊。”任逸硬着头皮在挤到没有缝隙的流浪大军中穿梭。 “终于出来了！”任逸推开最后两个人，一步跨进石墩子、铁锁链圈起的集市主街，大松了一口气。 刚抬起头，他再度被眼前黑压压的画面震惊—— 原来集市才是队伍的最开头！ 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摊位之间、遮阳棚底下、墙角、下水井盖上……到处都是病恹恹的流浪汉！他们一个个又脏又臭，横七竖八堆成垛地躺着，就像抽了大烟一样消瘦吓人！ “嘿嘿，嘿嘿……” 他们不停地翻着身，在地上蠕动，满脸陷入梦境的迷乱疯狂。 在这些人堆中间，散落着无数小商小贩。无一例外都是女人，她们个个干瘦黝黑，佝偻着背，脸上疲惫不堪。她们有的背着孩子；有的摊位后停着小推车，上面坐着瘫痪的老人；有的一边卖货一边抽空给倒在地上的男人喂水喂饭。 “这些集市上都是陷入幻境的男人……和他们的老婆？” “大姐，你这豆子怎么卖？”任逸不想显得太特殊，随口问离他最近的一个摊主。 “哦，”她麻木地看了一眼，伸手指了指两个巨大的塑料口袋，“黄豆30一斤，花生35。只收金银。没有现钱去路头换，切割要手续费。” “大哥怎么了？病了？”任逸往后面铺在地上的编织袋看了一眼。一个干瘦的男人躺着哼哼，满脸陶醉。 女人面无表情地递给任逸一个塑料袋，“哦，他朝拜呢。买啥自己拿袋装。” “哎！抢东西啦！” 任逸正愣神，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喊。 这声音……是老余？ 任逸循声望去，只见对面那片小摊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飞快地在满地肢体和摊位间跳跃穿梭，哪人多往哪钻，几个回合就把大喊大叫的老余甩下。 小孩见安全了，从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掏出一个酥饼，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旁边两个膀大腰圆的巡逻兵站在这条主道的尽头，熟视无睹。 “这，他们不管吗？”任逸惊讶。 女摊主见怪不怪道：“抢东西是凡人之间的事情。他们是圣女的亲卫队，管不着。只要不影响别人朝拜，干什么都是他的自由。” 啊？任逸听得目瞪口呆，这么魔幻？ “小兄弟。” 忽然，任逸感觉背后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头一看，是一个干瘦如同风干杏核的老太太。 “小兄弟，出门在外，得背不少行李吧？要是有个人帮你干活，一路上能省不少劲儿。”老太太一笑，露出一口光秃秃的牙床。 任逸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买不买丫鬟啊？” 啊？任逸更加惊讶，这年头还有卖丫鬟的？ “这是我家孙女，听话得很，能吃苦。今年十三岁了，全村就属她干活最麻利。” 老太太招了招手，街角走过来一个很瘦很脏的小女孩，跟刚才抢花生的小孩比起来没好到哪里去。 卖孩子？还是亲孙女？十三岁？饿成这样，干活还麻利？ 处处都是槽点，任逸竟一时不知从吐说起。 “她岁数是小了点，但长得还不错的，”老太太用衣袖抹了抹小女孩的脸，“过几年娶她当小老婆也行。便宜，喂两年棒子面就长大了。你要是买个年纪相当的，可就不止这个价了。” 任逸还没来得及转身，路上一个推着板车的女人就停了下来，抓起挂在车把上的毛巾擦了把汗，狐疑道：“她真能干活？” “那可不！”老太太道，“我仨儿子都成了圣女的信徒，我眼又不好使，家里的活都是她干！” 拉车女人道：“我家也是，我男人和儿子都成了圣女的信徒，家里只剩我干活，每天拉着车来卖点东西要走好几里地。正缺个帮手。她要是能干，我就把她带回去了。” 老太太立刻眉开眼笑，用手神秘地比划了一下：“一口价。” “没带那么些钱。”拉车女人摇头，“你先等我把这车米买了。” “那就让人挑走啦！”老太太热乎地拉着她胳膊道，“我看你诚心想要，我也诚心想做你这笔生意。要不你把米给我，人带走。我家正好没米下锅了。” “就这么说定了！”女人把车子往地下一撂，涨红着脸开始一袋一袋往下卸。小姑娘很听话地走到了她的身后，帮着卸米。 老太太笑得满脸皱纹都扭动起来，“那这米就归我了啊。” “她要确实是把干活的好手，我介绍村里人都来找你买。” 女人拉着空车，女孩在后边跟着，两人转身沿着来路走出集市口。 任逸看得呆住了。 “小兄弟，真不好意思，立刻就卖给人家了。做生意就是这样，先到先得啊。”老太太费力地拖着米袋子在地上一步步挪，“我家里还有几个姑娘，要不你来我家看看？我卖出去不少了，左邻右舍都托我帮着卖。” “要买就买我吧！” 突然，斜刺里扑出一个一个两颊深深凹陷下去的女人，跪倒在任逸脚边，双手都是冻疮，抱着任逸的腿又哭又喊。 “我今年三十六，我比小姑娘能干活！我吃得还少！” “哎你怎么抢人生意啊！” 老太太立刻丢下冲上来，身手矫健地撕扯她的头发。 “我老公自从信了圣女之后，天天朝拜，家里只剩我一人种地，都揭不开锅了！我的孩子昨天被卡车撞伤了，现在还昏迷不醒！您大恩大德，要买买我吧！只要给我手术钱就行……” 那女人不顾落在身上的拳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涕泪长流。 任逸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干什么呢！” 远处又一声大喝，啪！一道长鞭落下，传来皮开肉绽的声音。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呜咽着，“对不起……” 巡逻兵大吼：“以后不要靠墙站！耽误了别人朝拜有你好看的！” 原来，墙角还站了好几个女孩，被另一个老太太牵着在叫卖。 其中一个女孩饿得站不稳，晃晃悠悠退了好几步，踩在一个无知无觉的男人的手臂上。 那男人陷入幻觉的程度较浅，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不满地发出一声咒骂。 “贩卖人口不管？却不让人打扰他们做白日梦？” 任逸看着市场上每一个人的脸，都透露着一种压抑的怪异。摆摊的女人们几乎被疲惫压垮，地上的男人们消瘦迷幻，卫兵麻木疯狂。 疲惫压垮，地上的男人们消瘦迷幻，卫兵麻木疯狂。 “别吵了，天黑了！” “到时候了！该去见圣女了！” “对对……” 满大街的人不约而同地呆立住了。 地上躺着的每一个人都像丢了魂一样，满脸陶醉，贪婪地蠕动着。 饿得时不时哀嚎几声的流浪汉们也不再出声了，满脸迷幻神色，似乎已经酒足饭饱，沉浸在极乐世界中；刚从各地入城的大车司机们也停了步伐，满足地仰着脸享受，好像世上的一切事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始扭动，如同被从地狱中解救出来一般狂喜。 任逸站在其中不寒而栗，全城男人居然都成了傀儡！无一人例外，只是程度不同！并且，他们还在吸引外人不断加入！ 整个榷场欢声鼎沸，如痴如狂。 第一百零七章 你是异端! “太可怕了。” 众人找了个旅店的大通间住下，老余关窗时向外瞟了一眼，心有余悸道。 窗外完全陷入夜幕中，到处都是沉浸在迷梦里的癫狂声浪。 “呃呃……” 老余身后的余骏脸色通红，双眼翻得只剩白眼球。 这里降临者的气息很浓重，余骏开始抵挡不住，重新陷入梦中，含糊不清地挣扎起来。 老余头上即刻急得冒汗，不断嘟囔道：“道长，这可怎么办啊！俺儿子不会也变成他们那样吧？那这一辈子不就废了吗！” “我、我感觉也不太好……”李春生不断揉着自己的脑袋，“我是不是能看见那红色的宫殿……” 任逸从自己的床铺上站起，走到中间道：“他们瘦成那样，是因为‘肿胀圣女’在梦中不断吸食他们的生命能量。它也是利用了信徒不断虚弱的身体来控制他们的。越弱，就越陷入昏睡，就越沉浸在梦中。” “你们挨个过来，我给你们补充生命能量，情况就不会恶化。” 任逸走到端正坐好，调动“天圆地方”。缓缓按住余骏头顶，金光在掌下涌动，余骏即刻不挣扎了，不久面孔逐渐平静下来，茫然睁开双眼。 “多谢道长！”老余和余嫂感激道，“不然，俺们家也要变成那些人的样子，一边在路上摆摊，一边照顾孩子了。” “该我了该我了。”李春生面露喜色，就着余骏的床铺坐下。 任逸集中精神，调动全身愈合能力，利用“鬼佛”以此传递给这群流民。 “道长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不是遇上了你，我们哪能保持清醒！不早就变成路边那群人了！” 咚！ 众人正激动道谢，走廊上的房门突然传来一声异响，赫然被一只手拉开！ 有人偷听？ 任逸目光锋利如刀，唰地甩向门边！ “高人，我都听见了，求求你也救救我儿子吧！” 一个枯瘦的身躯直愣愣跪倒在地上，磕得地面咚咚作响。 任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似乎是今天下午说要卖自己的那个女人。 “您是何方高人？居然能将人从圣女的幻境中解救出来！求求你，救救我全家吧！” 她不停磕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那也别在门口说啊！”任逸迅速张望一眼，小声喝道，“你生怕楼下那群亲兵听不见是吧？” “你答应了？”她挺直身子，喜出望外从地上爬起，迅速钻进任逸等人的大通间里，反手拧上门栓。 “我的情况跟满大街的流民都一样。” 面对围成一圈的目光，女人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呜咽。 “我本来是附近山里的农民，三个月前我丈夫梦见了圣女，硬吵着要去参拜，逐渐饭也不吃了活也不干了。” “眼看着他一天天变得不死不活，我实在没办法，就做了辆板车把他拉来了。” “我也住在这家旅店里，昨天刚住下，本来想领着孩子出门吃顿好的，结果一个大货司机突然陷入幻觉，当街把我儿子撞倒了，孩子一直昏迷不醒。” “圣女的亲兵不管这事，我又没有钱……” 任逸站起身，“你孩子住在哪间？” “您愿意帮忙？”她难以置信地抹了两把鼻涕眼泪，不停鞠躬道，“这边这边！” 女人领着任逸在昏暗狭窄的走廊七拐八绕，终于停在了一间柴房门口。 “我得省下钱来……”她解释道。 任逸推门进去，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来，只见一堆干草上隐约躺了一大一小两条身影。 任逸绕过沉浸在梦中不断蠕动的男人，走到小孩身边。 他头上一大片干涸的血痂，胳膊腿肿胀青紫，有些不自然地弯曲，应该是撞断了。 小男孩正在高烧昏迷当中，满脸涨红，痛苦地皱着眉。 还好只是普通的皮肉伤，没有危及到生命…… “他的问题不严重。” “那真是太好了！”女人立刻开始哭。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手中金光涌流，向着小男孩的全身扫去。 片刻之后，任逸站起身，看着茫然睁开眼的小男孩道：“好了，这几天给他吃点好的就没事了。” “我的孩子……道长，真是太感谢您了！” 女人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也救救我们吧！” 任逸刚要转身，柴房大门忽然被拥挤着撞开，走廊上的灯光涌入，照亮了冲进来的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影。 一只只枯瘦的手颤抖着越伸越往前：“还有我！” “还有我老公！” “你的大恩大德我们记一辈子！” 走廊上黑压压的人头越聚越多，几乎在柴房门口排成一条长龙。 …… 任逸几乎把自己累个半死，好不容易治好眼前这群人。 “道长，道长？” 这群人之中站出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似乎从前是个村长之类的体面人。 他一手拽着任逸的袖子，一手指着走廊上的人群道：“多谢道长的救命之恩，我们孙家寨从此洗心革面，绝对跟她们划清界限。” “为了表达决心，我们想聆听您的教诲。” 你这信的有点杂啊…… 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了，做戏就要做全套。自己整天号称是个道士，关于道教的知识一点都不懂，这算怎么回事？ 任逸陷入思索。 既然队伍越来越壮大，有空的话，是该看点典籍了。 别到时候让人察觉出身份是假，人多口杂了，容易坏事。 我依稀记得，有个群友说自己有啥师尊绝版手稿来着？ 问问。 任逸立刻调动“天圆地方”，金光冲击球体，将自己的意念传递过去。 狗头：上次谁说手里有本绝版《肘后啥方》？ 坠月：你要啊？两万。 靠！任逸咬牙切齿，两万？我护送老余这群猪队友累死累活也才赚两万！买本书全都搭进去了？ 狗头：什么书啊，要两万？ 坠月：这年头，都讲究知识付费啊是不是。降临纪元之后保存下来的书籍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是古籍了。所有物价都涨，我要两万不贵啊！旧世界你买也…… 坑傻子去吧！任逸直接将他的声音清出大脑。 传真：朋友，我这也有不少古籍，价格优惠。 ……传真？任逸疑惑。这啥能力啊怎么这么古怪？ 传真：啊，这是我法号。师父给起的。 啊啊原来是专业的啊！群里居然有个真·道士？ 任逸大喜，有专业的我肯定找专业的啊！“坠月”就抱着古籍自己看去吧，这辈子卖得出去才怪。 狗头：传真大师，说说都有啥，要是便宜我多买几本！ 传真：好的好的。我这有《金刚经》《楞严经》《法华经》《少林拳法入门》…… 哎等等？这，这是佛经吧？ 狗头：你是和尚？ 传真：对啊，我说过了，法号“传真”。普通人哪来的法号啊？ 不是，这不是修道群吗？任逸目瞪口呆，里边还能有和尚？ 管理员呢？这不叉出去？ 传真：朋友，看中哪本了？ “这都什么混子啊！”任逸怒道，立刻下了线。 “道长，我还有一事相求……” 任逸的思绪刚回到现实，抱着儿子的女人又直愣愣跪倒在任逸面前。 “进入西南之后，每个城都有一座圣女庙，我的女儿年轻不懂事，很羡慕那些祝祷官风光的样子，偷偷离家出走，也加入她们了。这里离我家最近，或许她就在这里的圣女庙中。” 圣女庙？祝祷官？任逸一愣，这线索他倒是头一次听到。 “据说要祝祷官随时准备向圣女活祭自己，我很担心她……求求你救救她吧！”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人群后炸开，如同一个响雷。 任逸寻声看去，走廊上密密麻麻的流民脏污的脸上全是惊慌。 人群被两只手分开。 一个穿着淡绿制服，胸口别着勋章的卫兵狐疑地推开人群，走了出来。 他虽然走动着，但脸上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迷幻，时不时露出古怪微笑，两只眼睛上翻，只漏出一半黑眼球。像一具会动的尸体一样怪异。 “明明已经到了晚上，为什么你们还醒着？” 他的思维也像梦游一样迟钝，疑惑地喃喃自语。 “圣女的信徒，此刻应该在梦中向她朝拜才对……” 此话一出，流民们立刻慌乱逃窜。 “这样才对啊……” 走廊上的人群渐渐疏散，卫兵的神情开始放松，晃晃悠悠地开始转身。 “快走快走。”任逸屏住呼吸，心中暗暗祈祷。 孙家寨村长紧张地躲在任逸身后，贴着耳朵小声道：“道长，怎么办？” “道长？！” 刚刚离开的卫兵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弯，表情狰狞青筋暴跳，翻白的眼神死死瞪了过来，“圣女的领地，怎么会有道士？！” 任逸脸色一变，伸手捂住村长的嘴，但已经晚了。 “你们不是圣女的信徒？” 卫兵脸上肌肉越来越夸张恐怖地扭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挣破皮肤。 “你们不是圣女的信徒！” 卫兵大吼。 “发现异端！” 第一百零八章 血祭，请圣女! 唰——唰—— 话音刚落，如同向湖面扔了一颗石头，沉睡的街道次第亮起灯光！ “异端居然还敢来这里！” “诛灭异己！拱卫圣女！” 陷入梦中的流浪汉纷纷站起身，机械地沙哑大喊，声音一声接一声逐渐高涨，往远处传递。 整座红河榷场以旅店为中心，苏醒过来！ 陷入迷梦的人群愤怒扬起翻白的双眼，死死盯着旅店透出的灯光。 任逸紧张地注视着窗外的一举一动，气氛紧张到极点。 “请圣女！” 疯狂的人群齐声怒吼。 满大街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不知哪来的力气，全部都挣扎着站起，沿着主干道开始奔跑！ 散落在小巷中的破屋里一阵响动，家家户户都冲出几个还能动弹的男人，手持火把照明，疯狂地向着队伍不断汇聚！ 沿途巡逻的卫兵、刚入城的卡车司机、难能动弹的流浪汉纷纷加入，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疯狂的迷幻神情，向着街道尽头冲去！ “这是要干什么……”任逸身后的流民们全都慌了神，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忽然停下了。 任逸赶紧从某个流民手里夺过望远镜，只见一个浑身带刺的黑色怪影一动不动地矗立在主路尽头！ 原来，那是一座破败的神庙！ 任逸慌忙擦了擦镜头，“这就是圣女庙？” 队首的火光爬上楼梯，蜿蜒着消失在了破败的山门中。里面被火光照亮，仿佛一只巨兽张开大口，将队伍吞进肚子里。 黑洞洞的庙宇深处，一座塑像被火光环绕。 任逸端详着，庙是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估计也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梁柱已经出现了歪斜。房顶上飞檐高高翘起，在夜幕下只剩一个黑魆魆的轮廓，像一只乍起浑身尖刺的异兽。 紧接着，任逸看到了让他很不舒服的东西——这里的建筑风格和他见过的所有庙宇都相差甚远，每一根柱子上、每一面墙上，全都雕满、画满形态各异的女人像！ 不论这些女人像在做什么，她们的每一张脸都木然而空洞，两只眼睛直勾勾向他看过来！ 领头人一声大喊，所有手持火把的人立刻肃静，原地跪下。 “正值乱世，群雄割据。小的们多少年来苟延残喘，苦苦挣扎，只求一口饱饭、一件暖衣。但是，土匪、流寇、饥荒、水患……一次次夺去我们的生机！” “正当我们失去希望的时候……只有圣女听到了我们的呼声，降临恩泽，一次次保佑着小的们，小的们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 所有男丁跟着重复，队伍从庙里一直蜿蜒到路上，声音在榷场回荡，十分震撼。 “但是！今天榷场竟然闯进异端，敢对圣女不敬！” “请圣女赐予我们力量，扞卫圣女！” “扞卫圣女！” 庙门口脚步唰唰移动，四个消瘦的男人并排快步走上大殿，肩上驾着一座木头搭成的轿辇，上面搭着黑布。 黑布的轮廓在逐渐暗淡的光线里轻轻蠕动，不知里面是什么。 任逸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等等，那不会是人吧……活祭？” “会不会是我女儿！”身旁，那消瘦的女人急得几乎快晕过去，不停摇着任逸胳膊。 不管是不是，他们都要搞大动作了！ “老余，”任逸转身道，“我对付他们，这群人就交给你了！” 老余紧张点点头：“道长放心，俺绝对把大家伙照顾好！” “行，有事通知我，默念一句‘天圆地方，不破不灭’，我就能听见了。” 任逸说完，起身消失不见。 “‘天圆地方，不破不灭’……”老余嘟嘟囔囔地重复，“道长真是神通广大——” 任逸身影扭动，瞬间从旅店破旧的小窗里消失。 下一秒，他出现在庙门口藏在雕花墙的转角。 屏息凝神，“天圆地方”瞬间跃入任逸脑海，金色光流唰唰涌动！ “‘偃师’。” 任逸的视界蓦然变成淡红色，密密麻麻的丝线在整座庙宇中爆炸开来，交错纵横。 任逸将注意力集中在黑布底下，很快，感知力传了回来，那下面飘起几簇交叉的丝线…… “这是胳膊、这是腿……果然是个人……”任逸感受着，逐渐皱紧眉头。 “等等，数量是不是太多了些？嗯？为什么有四条胳膊？” “两、两个脑袋？” 任逸脑中一片杂乱。 “时辰到，献大礼！” 领头人一声大喊，黑布唰的一声被揭开！ 一个穿红戴绿的漂亮女孩赫然出现在任逸眼前！ “等会！怎么多了一个？” 信徒们紧紧盯着轿辇大吼，满脸怒火。 除了那女孩，上面居然还有一团脏兮兮的身影。 领头人怒目环视，“多出来的那小孩是谁！” “道长！不好了！” 就在这时任逸脑海里一闪，老余的声音传了进来。 他带着哭腔道：“俺真不想给你添麻烦……但是，俺家老二跑丢了！” 任逸回想起那个顶着鸡窝头、瘦得像豆芽的男孩。 “孩子贪玩，不知跑去哪了。这一晚上忙得很，没顾上他……” “呜呜……外头这么乱，俺的余喜啊！” 领头人一声怒吼：“把他给我揪下来！敢耽误献祭仪式，有你们好看的！” 队伍里立刻冲出来四个男人向着轿辇扑过去，胳膊交叉落下，小孩吓得哇哇大哭，在狭窄的木排上左右闪躲。 “怎么搞的！快抓住他！” 又冲上来两人，小孩无处可逃，被一只手揪着胸前衣领高举在空中，手脚胡乱挣扎。 “爸！妈！”小孩尖叫大喊，半个人都快从衣服里掉出来，悬在半空摇晃。他拼命抓挠提着他的那只手。 拽着他的手不为所动，从后腰摸出一把刀，向着男孩胸口落下。 “你是不是叫余喜！” 忽然，紧闭的正殿门外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大吼。 所有举着火把的男人都愣住了，领头人大喝一声：“怎么回事！居然放进了外人？” 小男孩呆呆地望向门口，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道：“是啊。” “那就行了！” 唰—— 黑夜里白色弧光一闪，紧闭的木门断成两截，碎屑炸裂，一个黑影跃了进来！ 信徒们大惊失色，立刻举起火把照亮。 火光闪烁下，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持重剑站在大殿正中，两眼在火光中熠熠发光。 正是任逸！ “不好！是那个异端！” “他闯进来了！” 信徒们在火光中面目狰狞地大喊。 “献祭！” 领头人发出一声猛兽般沙哑绝望的大吼，居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弯刀，硬生生刺进自己腹腔，横着用力一拉！ 噗—— 滚烫的鲜血泼洒，将墙上的美女图淋得鲜红一片。 “献祭！” 信徒们纷纷发出最后的怒吼，像领头人一样抽出刀刺向自己，任逸目瞪口呆僵在原地，四周一片噗嗤噗嗤血肉模糊的声响，鲜血在地面流淌成河。 “呵呵呵……” 突然，大殿中所有奄奄一息信徒动作一滞，齐刷刷转过来看着任逸，嘴角咧成一个人类无法达到的位置。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数百男人嘴里发出，汇成一股响亮的力量，在大殿中回荡： “嘿嘿嘿，你完了……圣女驾到！” “圣女驾到！” 咔、咔。 大殿里响起密密麻麻的关节扭动声，每一个信徒都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硬诡异地大幅度扭曲着自己。 随着扭动，他们身上肮脏的衣服嗤嗤炸裂，肌肉变得像蚯蚓一样虬结坚硬，涨破了表面的皮肤。 在场的所有信徒竟然一瞬间变异！ 任逸看得头皮发麻，这就是圣女赐予的力量？ “嗬——” 下一秒，他们瞬间上肢拉长，匍匐在地，像兽类一样扑向任逸！ 第一百零九章 火烧圣女庙 “余喜！快过来！” 任逸吼道，抡起象王，朝着最近的一只脑袋拍了下去。 咚！ 任逸双手虎口震裂，那信徒以极重的力道撞在剑身上，铛地反弹出很远！ 火把丢了一地，亮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具身体抽搐两下就不动了，鲜血缓缓流淌在青砖上。 任逸刚喘匀一口粗气，另外两张变异怪脸张牙舞爪又扑了过来。 在两人接近的一刻，“象王”再次抡成一道白光，朝着两人腰上横着斩下去！ 剩下变异信徒立刻不敢动了，缩进黑暗的犄角旮旯里，变异后的眼睛冒着绿色荧光，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紧紧盯着任逸的动作。 余喜趁机跑到了任逸身后。 “你也过来！”任逸对着倒在轿辇上流泪吓呆的女孩喊。 好在她没有被绑住，立刻飞奔过来。 任逸一手持剑，一手捡起地上一支火把，警惕地一步步倒退向门口。 “你们跟紧我。” 两人贴着任逸后背，小步小步地向门口挪。 火光时而照到黑暗的角落，能看到一些姿势诡异的影子蹲踞在那，看着任逸等人倒退出去，它们喉咙里发出一阵急躁的叽叽咕咕。 任逸精神高度紧绷，一触即发。 唰唰！ 就在余喜和女孩的脚步即将迈出门槛的一刻，信徒们的四肢忽然拉扯得极细极长！ 几十只干枯纤细的手臂灵活扭动，像一群顶端分叉的触手，迅速交错着扑向大门口，立刻织成一张黑网，将门封死！ “啊！”余喜来不及躲闪，尖叫着撞了上去。 “让开！” 任逸撞开两人，额头青筋暴起。 “象王”竖着劈下，一层层划断扭曲的手臂！ “呃呃！”变异信徒们在失去手臂的痛苦中嘶吼，满脸扭曲。 突然，任逸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住了剑身，砍不下去了！ 他立刻咬牙往回抽剑，却遭到外面更大的一股力量的阻碍，拖着剑刃猛地向外扯！ 原来长队并未完全进入殿中，还有一百多人站在山路上。 此刻他们全都变异了，细长的双手像一片海底水草，疯狂地向着庙门口涌动，死死握住“象王”剑刃！ “靠！”任逸双手握着剑柄，整个人被晃了起来。 “‘流火’！” 任逸怒喝一声，左手小臂里立刻传来心脏搏动般的声音，焦枯黑色在他皮肉上迅速蔓延。 呼—— 大火顺着剑身蔓延开去，整个黑网瞬间被点燃！ “啊啊啊！” 手臂交织在一起的变异信徒们发出地狱般痛苦的嘶号，黑色手臂交织成的巨网疯狂撕扯，大火顺着手臂蔓延向他们全身。 所有扭曲的身影都开始奔跑打滚，焦臭冲天而起。 火势熊熊，门框也被点着，木梁毕剥作响，将夜幕和雪原映得一片通红。 “是阳燧神的力量！” 大火中，传来无数愤怒而惊慌的女人声音，“怎么回事？阳燧神居然背叛了主神？” “拼了！” “降临者开始吸收生命能量了。” 忽然，任逸耳中响起忒弥斯女神的声音。 唰—— 任逸退出庙门，只见黑色的夜幕之下，不断有金色雾气丝丝缕缕升起，向着神庙上空汇聚。金色气流盘旋，笼罩整片榷场。 咚。 一个在灶台边刷完碗的老太太倒了下去，陷入昏迷。一丝金光从她头顶升起，顺着关不严实的窗棂飘出窗外。 紧接着，村里的人一个接一个陷入昏睡。 挑水的大爷、熟睡的小孩、灯光下缝补衣服的女人…… “出事了！圣女庙出事了！” “大伙跟我来！” 与此相反，巷中一家家灯火亮起，剩下难能动弹的男性信徒纷纷冲了出来。 干瘦佝偻的大爷、十来岁的小孩…… 仿佛听到了召唤，一种莫名的躁动在他们心中涌动。 …… 任逸仰头看着头顶金云汇聚，心里十分急躁。 “降临者究竟在哪？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咔咔—— 突然，大火中传来异响。 任逸回头看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无数在大火中倒下的尸体居然重新站了起来！ 它们扭动着被火烧后更加丑陋的躯体，再次向这任逸猛扑！ 刚才被任逸砍成两截的那两人也挣扎着重新立起，分别用胳膊或腿支撑起残肢，一步步在地上爬行。 被一剑拍烂了脑袋的那具躯体也摇摇晃晃地苏醒，顶着稀烂的脖子走来。 身后跟着的余喜和女孩早就吓呆了。 任逸大惊，再次一剑挥出：“都这样了还能动？” 剑锋横扫一圈，重新站起的躯体再次倒下，碎成更加残缺的形状！ 每一块倒下的肢体又蠕动着向任逸涌来，脑袋发出嘶吼，牙齿一张一合，断手在地上拖行，孤零零的躯体艰难蠕动。断肢凑到一起就胡乱拼接成一个整体，头在下胳膊在上，依旧扑向任逸。 圣女庙外茫茫黑暗中，窸窸窣窣的爬行声越来越密集，不知还有多少。 “这没完没了啊！必须找出源头！”任逸崩溃道。 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响起，“在大火烧过的时候，这些变异信徒就已经死了。” “现在的变化完全是受到降临者的操控！” 任逸的视线急迫地掠过圣女庙的每一处，它究竟藏在哪里呢…… 是神像吗？ 他冲到被大火包围的大殿正中。一座木雕神像在大火中熊熊燃烧，已经看不出五官。 “这就是个普通的木头吧？” 唰—— 任逸后脖子一凉，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从高处俯视下来的诡异视线！ “降临者出现了，”忒弥斯女神立刻道，“在墙上！” 他猛地回身，瞬间看到诡异的一幕，全身打了个寒颤： 只见整座圣女庙的墙上、房顶全都画着大大小小的美女画像，那些女人眼睛都是鼓出来的！ 就像无数只眼睛在画上扣了个洞，紧紧贴在上面向内窥视！ 唰—— 任逸背后一层冷汗，立刻抡起“象王”，朝着最近一面墙砍去。 剑锋刺啦一声在墙上划出一道白痕，正好贴着女人像的双眼划过。 鼓出来的眼睛立刻消失了，画像又变成一张普通的平面。 墙壁的左上角，又一双眼睛猝不及防地鼓出来，骨碌骨碌地转动着。 墙角堆着的残肢受到它的吸引，立刻开始涌动。 “果然是这些眼睛的问题！” 任逸不断在庙中劈砍，一双双眼睛在墙上游走，此起彼伏，不断附在一个又一个女人画像上。 “呼呼，”任逸拄着剑柄喘气，“这效率也太低了。女神，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关键在于那些脸。”忒弥斯女神回答道，“只要有女人脸的地方，它都可以瞬移过去！” “脸……知道了！” “‘鬼佛’！”任逸一声大喊，双手变成石质的白色。 他虚空握起双手，仿佛握着一个透明魔方。 接着，他开始快速复杂地拧动。 随着任逸手上的动作，墙上的图案开始发生变化。 画面变得扭曲，古典美女图的脸部出现彩色的旋涡。头发、衣服的颜色交织进脸上，眼睛的线条拉长，轮廓模糊。 三面墙都开始扭曲，无数美女图仿佛掉进了染缸。 很快，墙上的色彩变成一团乱糊，无比怪异，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随着画面的扭曲，一双双鼓出的眼睛纷纷消失，墙体恢复一整个平面。 “降临者的气息消失了。”女神道。 “它跑了？” “并不是。”女神顿了顿，“出现在庙中的并不是它的本体，而是分身。十分奇特，这也是它能力的一部分。” 还有这种操作？任逸听得一愣，这可是从没见过的奇怪特性。那这降临者本身得有多强大？ “圣女庙有危险！快跟我来！” 山坡下面，刚刚聚集起来的剩余男丁手持武器，正往山路上冲。 “哎？”忽然，他们动作一顿，纷纷抬起头来茫然四顾，就像做了个怪梦。 “我怎么在这里？” 各家各户，倒在灶台旁、井边的人们逐渐苏醒，生命能量的流失他们头疼欲裂，记忆一片模糊。 任逸低头，审视地看着红衣绿裤的祭品女孩。 “呜呜……”她眨了眨大眼睛，美丽的脸立刻皱成一团，大哭起来。 任逸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主动要求，成为圣女的祭品。” “据说，圣女每年都要吃一个人，然后保佑村子风平浪静。不然，全村人都会衰弱下去，我们就得活活饿死了。” 女孩哭着解释，“听说村里确实闹过几次大饥荒，从那之后，大家年年坚持用活人祭拜圣女，就再也没发生过了。” “看着家里人越来越虚弱，我也想做些什么……” “道长！道长！”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来帮忙！” 庙门外传来噼里啪啦一阵脚步声，老余带领十几个流民从旅店冲了出来，手里举着铁锅、铲子、小刀等家伙事儿。 “早没事了。”任逸道。 “余喜？”老余看见任逸身后跟着的小孩，怒道，“你这兔崽子怎么跑这里来了！回去打断你狗腿！” 兔崽子，哪来的狗腿…… 任逸看着眼前的一大群人，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摸了摸兜，抽出一支烟。 打火机没了。烧黑店的时候一块扔了。 “你们谁带打火机了，借个火？” “道士能抽烟吗？”有人小声嘀咕道。 老余反驳道，“有啥不能，和尚还喝伏特加呢。道士凭啥不能抽烟。” “我有我有。”李春生颠颠儿地跑了过来。 任逸叼着烟，低头凑上去。 突然，任逸感到腹部一阵剧痛。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一柄小刀握在李春生手中，另一端深深没进任逸皮肉之中。 “你……”任逸沙哑道。 李春来抬起头，眼神空洞，嘴角一咧，露出跟信徒们同样的微笑。 “嘿嘿，你上当了！” 流民们嘴角咧起同样的弧度，同时发出女人的嗓音，手里所有刀具一齐刺向任逸。 第一百一十章 没想到吧?我死不了 嗤、嗤！ 一把又一把刀尖刺进任逸腹部，鲜红的血液流出。任逸的衣襟很快一片通红。 每个流民都咧着诡异的微笑，等待任逸跌倒在地。 突然，任逸一跃而起，挣脱了数把刀子的束缚，鲜血喷涌！ 唰—— 他反手挥出“象王”，一色弧光一闪，横着劈向身后的女孩！ 脸上还带着泪花的女孩一愣，白光闪过，身子蓦然断成两截！ 她的上身一顿，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斜着塌了下去。 “呵呵，没想到吧？我死不了。” 任逸将重剑甩到背后，缓缓走了上去，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是阳燧神……”她的双眼转动，盯着任逸，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永远定格在了愤怒到扭曲的眼神。 “她说啥？听不清。”被鲜血染红的衣襟下，任逸腹部的伤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啊！这是怎么回事！” 老余等人恍然醒过来，像做了个噩梦一样盯着自己手里血红的刀，不知所措。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浑身是血的任逸，以及他撕破的衣服。 “道长！我们不是故意的……”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绝对没有害您的心思啊！一路上多亏了你搭救，我们如果有二心，那简直连畜生也不如啊！” “请您饶了我们！” 老余、李春生等人脸色唰地惨白，哆哆嗦嗦地看着任逸。甚至有人已经两腿一软倒在地上。 “这跟你们没关系。” 任逸指着地上躺着的女孩，“她说谎了。她根本不是祭品，而是‘圣女’本身！” “她早就不是人了。她是降临者的分身！” “啊？”此话一出，众人立刻瞪大双眼。 “你们来自天南海北，它又是怎么控制你们的呢？降临者的辐射能力绝对达不到这么远。必然要有媒介。” “而媒介，就是‘女人脸’。” 任逸缓缓说道。 众人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它的能力作用方式很特别，可以附着在任何一张女人的脸上。不是活人也行，就像墙上这些画。” 任逸指着墙上扭曲成团的色彩，解释道。 “当我把所有画像毁坏后，信徒尸体的异变停止了。所以我本能地认为，它只能附着在画出来的女人脸上。” “但是在那之后，你们仍然受到了操控。而现场只有她是女人。” “当时正在进行祭祀，她被蒙在黑布里，我自然而然地以为，背后的神像才是祭拜的对象，而她是献给圣女的祭品。其实她并没有遭到任何强迫，她坐在轿辇上，是接受朝拜的意思。” “这座木雕很有年头了，墙上的壁画也是传统仙女飞天题材，跟‘肿胀圣女’丝毫没有关系。” “原本，这里就是一处普通的寺庙，用来祭拜村里自身的民间信仰。”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肿胀圣女’鸠占鹊巢了，霸占了这处寺庙。信徒为了表忠心，打坏了塑像的脸。导致‘肿胀圣女’无法附在上面，只能另选了一个女孩作为目标，就是她。” 任逸往塑像上一指，那木雕的面部果然被柴刀砍得面目全非，还涂上了油漆。 “她早就被降临者附身多年，成为操控信徒的工具。” “‘肿胀圣女’有无数个分身，墙上那些是次者，女孩才是整个最主要的。” “他们村子不留外人，就是怕撞破这个秘密。” “当我墙上的异样之后，壁画被我破坏，她放弃了对信徒的操控，以此来麻痹我，让我以为我已经赢了。但它并没有真的离去，而是暗中操纵你们来袭击我。” 那张脸仰面倒在地上，她的五官确实越看越像余骏梦中的女人。 或许这女孩本不长成这样，她的脸已经发生深度改变，变成了降临者的模样。 大火还在燃烧，众人把变异后的尸体全部抬进了火堆。 看着火光里焦黑的怪影，众人不寒而栗道：“那，那我们的病是不是得抓紧治啊！我们不想变成他们的样子！” 任逸看着这些流民，陷入思考。 这么远，它是怎么传播到各地，并成为信仰呢？ 美女脸、成为工具的女孩、模糊的监视…… 任逸忽然灵机一动，“你们身上有没有什么跟女人有关的东西？” “啥？”流民们一头雾水。 “照片，画报！” “哦，我有！”李春生忽然举手，从人群中闪出来道，“我以为我这辈子娶不到媳妇了，就从广告上剪了一个最美的，天天抱着看。” 说罢，他打开自己用挂历纸糊的钱夹，上面贴着一张美女头像。 “哎等会，”李春生把钱夹贴近眼前，惊恐大叫一声，“不对！她原先不是看向这边的，画像果真变了！” 任逸一把夺过来，“就是这样，降临者就是通过这些画像对你们进行监视的。”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将身上的东西掏出来翻找。 刘大哥一脸不舍地丢出一张相片：“这，这是我老伴年轻时照的……” “哎？她以前不长这样！这人绝对不是她！” 众人看到两人绝对不像作假的神情，完全相信了任逸的话。 很快，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在任逸脚下堆成了一团。 “我衣服上印了个图片咋办？我就这一件衣裳啊！”二狗子哆哆嗦嗦地脱下卫衣，露着两排肋巴骨。 大殿昏暗的光线下，丢出来的这些东西似乎随时变幻着表情，但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发生。稍微集中精力凝视，立刻就有种精神乱流在脑中游窜。 降临者的分身好比孢子，会出现在各种年轻女性的脸上，无论是活人还是画面。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老余等流民来自天南海北，却不约而同地受到了感染。 任逸捡起地上一支还没熄灭的火把，把东西全都点燃。 所有人都听见了，火光中传来某种吱吱嘎嘎的声音，像无数细微的女人声在哀嚎。流民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呢？”任逸目光看向一个肚腩圆润的秃顶大哥。只有他没丢出任何物件来。 秃顶大哥一脸为难：“这，我实在是不方便……” 在众人责怪的目光下，大哥开始很不情愿地脱衣服。 你不会也穿了件美女卫衣吧……任逸心里吐槽道。 衣服脱了下来，扔在一边。就是普通的棉袄加衬衣，没有任何图案。 众人不解：“那你这美女画像在哪呢？” 秃顶大哥缓缓转过身子，肥厚的背上刺了一幅掉色的仕女图。 “我年轻时也混过几年……” 老余道：“这怎么办？总不至于把他一起烧了吧？” “我来吧。”任逸疲惫地叹了口气，发动“鬼佛”。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当过镖师留下的职业病。 众目睽睽之下，秃顶大哥背后的刺青开始扭曲旋转，变成一团模糊的青色旋涡。 “这怎么看着跟斑马似的……”大哥愁眉苦脸道。 火焰烧尽，李春生轻松道：“这下大家的问题都解决了吧？” “还没有。”任逸脸上没有半点喜色，抬头看向老余。 “老余，你儿子是怎么回事？” 他立刻惊慌失措，“我不知道。” “啊！” 一声尖叫从任逸身边传来，他立刻转头，浑身脏污的余喜正拼命向大门口逃窜！ 余喜？ 任逸的思绪飞速运转，他为什么要逃？ 余喜总是一头乱发，穿着破棉袄，又瘦又小。所以任逸本能地以为他是个营养不良的小男孩…… 难道，他其实是个女的？ 任逸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了余喜的胳膊！ 余喜用力挣扎尖叫，这时候他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有些像个女孩。 “求求你放过俺闺女吧！”老余立刻跪下来抱着任逸的腿求饶，“俺们明天就走，绝不拖累大家！” “她或许还有救。”任逸道。 “真、真的？” 任逸扳过余喜的脸，将火把照了过来。 余喜惊恐地往后躲，但火光下还是很明显地能看出她脸上有雀斑，牙也不齐。这跟黑衣女人的脸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任逸道：“我有办法维持她的现状，让变异不再加深。” “但是要彻底解决，还是得尽快找到降临者本体。都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准时上路。” 说完，率先走出了庙门。 “多谢！多谢！” 身后老余仿佛看到了希望，跪地磕头。 “大概总结出降临者的能力作用方式了。”下山的路上，任逸道。 “它会散播一种类似孢子的物质，能够附着在各式女人脸上。随着附着的加深，女人脸会逐渐变成成熟个体，容貌也会越来越接近降临者，思维也会受到同化。它就是通过这些面孔感染附近的男性，让他们受自己的驱使，产生一种向本体靠近的冲动，不断聚集到它身边，为它提供越来越多的生命能量。” 任逸想起那个哀求他帮忙的女人，“或许，刚才那个女孩就是她在寻找的女儿。” “可惜，她早就被降临者改变，成为了异类。” 忒弥斯女神的声音悄然浮现，“做好准备。越接近西南，我们遇到的感染者数量就会越多。” 通往西南的荒野、村子、公路上，很多身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纷纷抬起头。月光的照耀下，她们都长着同一张美艳的面孔。 “阳燧神的力量！” 她们扭曲着美丽的脸，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祂竟然起了异心？” “快报告主神……” 她们扭曲着美丽的脸，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没有杀了那个人，反倒牺牲了一位祝祷官！” “敌人即将进入你们的领地……各位务必恪尽职守，诛灭异己！”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雾中夜袭? 任逸打坐一般盘腿坐好，余喜在他对面紧张地跪坐，不知所措。 任逸闭上双眼，一片黑暗中，“天圆地方”滚滚转动。 余喜的名字出现在内壁上，光芒汩汩向着她流去。 片刻之后，金光熄灭。 “暂时稳定住了。”任逸仔细看了看余喜的脸，此时她已经把污泥擦干净，头发也梳顺了。脸上的雀斑还在，看不出“肿胀圣女”的五官在她脸上扩散的痕迹。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俺们定当涌泉相报！”老余两口子眼含热泪，噗嗤一声跪在了地上。 但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尽快解决降临者。 任逸环视一圈，六轮红日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方，照得雪原一片金黄。所有人大包小裹背在身上，目光紧紧跟随着任逸。脏兮兮的泥头车停在不远处，反射着阳光。 任逸呼出一口白气，“都收拾好了吧？抓紧上路。” 泥头车轰隆轰隆地在大路上跑了一上午。 或许是人口少的缘故，这里一些基础设施遭受降临者的破坏不太严重。马路虽然很破旧了，但没出现大面积毁坏。 “人还挺多的，一路上看见好几辆车了。”任逸看了一眼反光镜，一辆红色货车的影子远远出现在后面。 “对，毕竟这是条交通要道。要去西南都得从这走。”老余坐在副驾驶上，边看地图边说。 一路上没出状况，任逸开始想自己的事情。 得抓紧时间把学习安排上了。 道士的名头还是很好唬人的，老余这群人就是很好的例子。将来多背点朗朗上口的知识，接点驱鬼啊、看风水啊之类的私活，这不就赚回来了吗？权当投资了。 现在正处在荒野上，要想快速弄本道学书籍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事。得亏“天圆地方”有“面对面快传”的功能。 “坠月”的那啥绝版书贵就贵点，别再露怯了。 将来一段时间内肯定都得以道士的身份过日子，万一遇到专业对口的事，再把传真和尚抓过来就尴尬了。 好在昨天晚上传真的话没人听见。 不对，或者说，听见的都死了…… 想到这里，任逸再次启动“天圆地方”。 任逸的意识在明明灭灭的名字上停留一圈，还是老老实实连通了“坠月”。 贵就贵了点。起码人家质量有保证。 传真：朋友，书你不要了？怎么说话不算啊？ 狗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的计划没准就成了！ 坠月：看了一圈，还得找我吧？ 狗头：成吧。我告诉你密码，你把书的内容传过来。 任逸安慰自己，毕竟之前走镖赚了不少，也不算赔钱…… 傻子竟是我自己。 不一会儿，任逸脑海中接连浮现一张张竹简的画面。 字刻得很模糊，龙飞凤舞，涂涂改改，有的地方都发霉了，甚至竹片断得一根一根…… “这都啥啊这是！”任逸大怒。 真·原版啊？ 好歹给我写几个看得懂的字啊！哪怕你给我整个地摊盗版印刷这两万我花得也值啊！ 任逸立刻有敲响了“坠月”。 狗头：我花了大价钱买的，你不负责翻译？ 坠月：我这是当古董卖的，你以为呢？你见过哪个古董带翻译？ 狗头：你这不妥妥的骗子吗？ 坠月：我骗你啥了？《肘后备急方》是不是？原版，是不是？我哪一句说得不对了？ 坠月：不服来战，劳资神射手，八百里开外一枪干爆你狗头。 吞天：不许骂人。坠月 坠月：没骂人啊，他id就叫狗头。 ……彳亍吧。 扯皮半天又扯不出个结果，还是自认倒霉吧。 任逸憋了一肚子气下线。 天逐渐黑了，一个流民自己筑成的镇子出现在任逸的视线中。前方翻倒的马路牙子边上杵着一个自制的木牌，上面写着“加油、食宿、过磅”等字。 但是由于很久没人维修，都已经褪色破败。 任逸想了想，“行，今天也走得够远了，就在这住下吧。” 泥头车打着转向，往岔路驶去。 这镇子规模不小，外围由一片旧世界的矮墙改造而成，编织着铁丝网，垒着军事沙袋等物。门口两座很大的门岗，空地上停着成片的车，车上落满泥土和落叶，都一副报废的样子。 任逸远远停下了车。 李春生活动着佝偻的肩膀，扶着车斗把手翻身跳下来，“颠了一上午，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二狗子也跳下来，他里面光着膀子，外面套着余嫂借给他的羊皮袄，“憋死了，赶紧下来活动活动。” 入口处有家水泥墙砌起来的商店，里面已经没有人了。窗口挂着一大串简易包装的洗头膏之类的东西，已经被太阳晒得褪色。 任逸启动“偃师”感受了一下，整条街上都没有生命迹象，不知这里的人是集体追寻“圣女”去了，还是活活在梦境中饿死。 “暂时是安全的。”任逸说完，独自向着马路对面的山坡走去。又到了打猎的时间。 他的身影走出很远之后，刚才站立过的地方，窗框上随风飘荡的一大串洗头膏包装袋似乎起了什么变化。 “他在这里……” 包装袋上的美女照片突然扭曲，双眼诡异地看向另一个方向。 “附近所有祝祷官，立刻前来！” 众人生火做饭，夜幕很快降临。 “今天轮到我们两口子守夜了，”刘大姐收拾完碗筷，拉着刘大哥往篝火堆边一坐，“大家放心。道长你开了一天车，早早休息吧。” 任逸确实困得够呛，将驾驶座的座位放倒，立刻就变成了一张简易的床。 众人各自收拾完，逐渐睡去，营地逐渐安静下来。 冷风吹过，温度降到一天之中的最低点。 哒、哒。 荒野中，一连串脚步声正朝这边靠近。 像是起了一阵白色浓雾，从黑暗中缓缓渗出，向着流民的营地蔓延。 “有能力者靠近了。” 任逸正在沉睡中，忽然听到了忒弥斯女神的声音。 咚。 猝不及防地，刘大哥脑袋猛地耷拉下去，整个人毫无知觉地栽倒在地，鼾声如雷。 “这人真是的，守夜还能睡着了？赶紧起……” 刘大姐弯下腰去拉他的胳膊，一阵难以抵挡的困意袭来，刘大姐眼前一黑，地面在她视线中越靠越近。 咚。一声沉闷的倒地声之后，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这股力量瞬间就席卷了整片营地，一时间，整片营地都像睡死了一样无知无觉！ “念力类能力者！”任逸心中猛地一跳，睁开双眼。 “天圆地方”飞速转动，金光倒冲，他用愈合能力强行驱散睡意。 黑暗中，一个妩媚的女声响起：“全放倒了。” 鞋跟踩着荒草的声音不断移动，她来到任逸身边，车门砰地被拉开。 那声音莞尔一笑，“他也不例外。” 任逸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月光下，两位穿着黑色披风的美艳女人正站在他面前，两张面孔一模一样，正用同样角度微笑着，万分诡异。 是“肿胀圣女”的祝祷官！ “动手么？”另一个道。 “启光会的人不好对付。”车门外传来冷哼一声。 启光会？她们以为我是启光会的？ 也是，我毕竟用了“流火”…… 任逸闭着眼，脑内飞速思索。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等附近的祝祷官们到齐之后，由圣女亲自动手。” 亲自动手？任逸心里一惊，找了许久的“肿胀圣女”终于要出现了？ “反正他也动弹不了，我们先把周围巡查一遍，不要混进漏网之鱼。破坏了召唤仪式就得不偿失了。” “也好。” 车窗外嗒嗒几声，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远去，废弃小镇中又恢复一片睡死般的鼾声。 任逸立刻睁开了眼，额头冷汗下来了。 时间不多了，得马上想出应对之法！ 他立刻调动“天圆地方”，将愈合能力传递给每一个流民，暗中将他们从昏迷中唤醒。 “嗯？”刘大姐迷迷糊糊爬起，“我这不是守夜呢吗？怎么睡着了？” “嘘——”他立刻喝止。 唰、唰，大雾中，又一阵脚步传来。 任逸侧耳细听。 怪异、臃肿、拖拉、伴随着刺耳的吱吱怪声，仿佛收割灵魂的无常在寻找目标。 白雾粘稠如有形体的物质，大雾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靠近。 不会吧，难道这就是“肿胀圣女”么？ 任逸赶紧闭上眼，意念中“天圆地方”飞速转动，电光石火。 “咳咳……” 传来一个沙哑古怪嗓音。 此时，那身影终于缓缓走出，身上穿着黑色长兜帽，显然又是一个祝祷官。 任逸迅速一瞟，短短一秒钟的工夫，任逸却吓得回不过神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脸居然那么恐怖！ 她六十出头的年纪了，消瘦佝偻，盘在后脑勺的发髻已经灰白。但她的半张脸仍旧饱满鲜艳，跟余骏梦中的“肿胀圣女”没什么两样。 更可怕的是，她的另一半脸却毁容了，伤疤交错如同融化的蜡像，几乎看不出人形！ 同时，任逸也请了那古怪吱嘎声的来源——她手里推了一辆锈迹斑斑的、装满医用刀具、针管的小推车！ 她一路晃晃悠悠，在满地的铺盖之间梭巡，打量着每一个不省人事的流民。 任逸屏息凝神，用意念紧紧追着她身上飘出的一团丝线，一旦她对流民下手，任逸立刻发动“偃师”。 终于，容貌诡异的祝祷官佝偻着背，停在了半敞着的驾驶室边。 “这又是个年轻的。” 她往车里看了一眼，弯下腰在小推车里用力翻找，拿出一根针管来。 任逸假装昏迷，躺着一动不动。 “这是给我上刑来了？还是她的能力？”任逸脑海里绷紧一根弦，一触即发。 祝祷官叮叮当当地忙活着。 “她这是在干什么？害人之前还得消消毒？”任逸不解。 突然，他觉得自己手臂一凉，一只枯瘦的手紧紧抓了上来！ “别动！” 任逸唰地睁开眼。 意念中，无数连接在她关节上的细线瞬间绷直，老年祝祷官立刻动弹不得！ “你没有陷入昏迷？”她的背影僵了僵，开口道。声音沙哑如同地狱鬼魂。 任逸意念发力，她身上的关节发出一阵危险的咔嚓声。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任逸冷道。 “我看你年轻，就想着给你打点营养液，或许还能多撑几周。” “营养液？”任逸皱眉。 任逸捡起地上裂了一半的安瓿瓶看了一眼，确实是。 “为什么？”任逸诧异不解。 毁容的祝祷官用还算完好的半边来苦笑一下，沙哑道：“你跟我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做好准备，干票大的 任逸虽然不明所以，但她明显没有能力威胁到自己。 想了想，他还是跟在佝偻的祝祷官背后，横穿废弃小镇破烂的主街。 远远地，一堆废铜烂铁搭建起来的棚子出现了。 “呃……”一声半死不活的哀嚎传出来。 任逸这才发现，每个棚子里都躺满了面色几乎与土地融为一体、衣衫褴褛僵如死尸的男人！ 任逸放眼望去，头皮发麻。 怪不得大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原来全被老太太集中到了这里！ “你看……” 任逸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一堆简陋棚户的中间，居然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医院？ “跟我来。” 祝祷官轻车熟路地绕开满地肢体，缓缓走上台阶。 任逸一路观望，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小医院，只是废弃太久，红色十字架标志已经脱落，墙上医护知识宣传牌早就褪色，晃晃荡荡地垂了下来。 进门放着两排用来打吊瓶的铁长凳，上面坐满了表情麻木、枯瘦如柴的男人，他们全都昏睡着，表情是陷入幻境的快乐，时不时蠕动一下，说几句梦话。 人太多了，凳子上坐不下，还有很多躺在地上，也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她为什么要把这些人集中起来？还给他们盖了棚子？” 祝祷官走向昏暗的走廊岔口，任逸一抬头，发现上面已经熄灭的灯牌上居然写着“住院部”。 “啊？不会吧？”任逸这才有些反应过来，立刻惊讶地瞪大双眼，“她不会是在救他们吧！” “可她不是‘肿胀圣女’的分身吗。为什么会做这种跟自己作对的事情？” 祝祷官拧开一间房门，不流通的臭气立刻传了出来。 屋里有两张硬板床，靠窗的那张上面已经躺着一个干瘦的人形，一动不动，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这里从前是一间医院。” 苍老的祝祷官开口。 “自从镇上所有人被‘肿胀圣女’感染后，就不再需要医院了。这里就变成了教堂，护士们都变成了祝祷官。我本来也是其中之一。” “后来发生过一次火灾，我的脸被烧伤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它对我的寄生程度减轻了，所以我恢复了一些理智。” “我逐渐想起来，被它操纵后。我害了不少人……直到我儿子也变成了这样。” “你儿子？”任逸一愣。 祝祷官伸手一指，“就是他。” 任逸这才仔细端详硬板床上的那个人形。 那也是个青年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干瘪得恐怖，几乎皮包骨。 他的眼皮不停抽动，能感觉到眼球在底下高速运动，脸上时不时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很明显是陷入了深度幻觉的表现。 这人的枯树枝一样的手背上插着针头，上面连着根软管，尽头是一瓶葡萄糖，汩汩流进这人青色暴凸的血管。 他的床边还垂着导尿管、尿袋等东西，刺鼻异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但是已经没用了，任逸看得出来，他的生命能量快要被吸干。这些维持生命体征的东西已经回天无力了。 祝祷官叹了一口气，“我不忍心看他死掉，所以才一直想尽办法用药来维持他的生命。” “这些年随着我的意识逐渐清醒，我越来越内疚，就开始照顾其他信徒。”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看着他们陷在幻境中直到饿死，我实在忍不下心。” “好在我从前是个护士，多少能为他们延续一段生命吧。” “可惜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医护用品也逐渐用尽，我真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原来是这样。 “傍晚，我看到你们的车停进了镇子。来这里的都是信徒，所以我照顾好这里的信徒之后，就拿上些基础药物和清洁用品来到了你们的营地。” “我看你年轻，就打算将最后一支好药留给你。” 她逆着光，一半明艳一半恐怖的脸上有种深深的疲倦。 “医院中剩下的药品也不多了。我怕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隔壁病床上的男人手臂一哆嗦，头无力地往旁边一歪，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他已经没了。”任逸道。 祝祷官愣了一会，深深叹了口气。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本来我还以为，我儿子能坚持到‘肿胀圣女’被消灭的那一天。” “我一直尽力照顾他们，就是觉得他们还年轻，如果真有这样一天，他们还能重新过日子。” 任逸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 既然她在期盼着“肿胀圣女”被消灭的那一天……她身为祝祷官，说不定掌握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 任逸立刻完全松开控制，面对她道：“我或许能做到！” “但我知道的线索太少了。如果愿意帮我的话，把你知道的关于‘肿胀圣女’的事全都告诉我。” “这……”她皱眉思索片刻，“我对圣女的了解也仅仅来自它在梦中传达的教义。” “教义中说，‘唯一的母亲’首先诞生下无数神灵，其次诞生了人类。人类与神灵其实是一母同胞的关系。” 任逸问道，“母亲是指‘肿胀圣女’？” “不知道。”祝祷官摇了摇头，“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肿胀圣女’。” “‘肿胀圣女’只是其中一个天神的人间化身。” 任逸听完，忽然浑身冷汗。 神？她们的神指的是降临者吧？ 所有神都有唯一的母亲是什么意思？降临者之上，还有更高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人类与降临者其实是一母同胞的关系？ 这怎么可能！ 这句话应该只是传教的某种说辞，为了拉近听者与教徒之间的情感联结，一种手段而已……任逸慌乱思索道。 “圣女将自己的身体分成无数份，赐给每一位祝祷官；每一位祝祷官合在一起，同样就能召唤圣女的降临。”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们不肯立刻动手……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能够战胜它的人。今天看到你，我觉得终于看到了希望。” 突然，她的目光穿过窗口，直愣愣看向无边夜幕：“时间不多了。我感觉到了它们的气息。” 她转身面对任逸，一半苍老一半艳丽的脸上留下两行泪水：“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 “如果，如果成功了的话，帮我照顾他们吧。他们都还年轻，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任逸点点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他在哪里？” 月光下，十几个穿着黑色的身影唰唰飞奔，直奔任逸的吉普而去。 镇子上的两个祝祷官迎上去，伸手指道：“我用能力困住了他，就在……” 吱嘎一声，车门被拉开。 驾驶座上空空荡荡。 任逸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车外一圈同样年轻美艳的脸孔扭曲，同时崩溃尖叫。 “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启动计划了！” “强行困住他！” “道长！道长！” 忽然，“天圆地方”中传来余嫂的声音。 “镇子外来了好多辆卡车！” “咱们是不是中计了？” 任逸眉头一皱。 他立刻奔到窗口，只见黑暗夜色中几十辆车从四面八方赶来，将小镇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更远处，无数瘦骨嶙峋、状如幽魂的信徒在山野中游走，缓缓朝着这边汇聚。 这片平原都被“肿胀圣女”控制了！ “老余！”任逸喊道。 “道长，有什么吩咐？” “做好准备，咱们要干票大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发生什么都别惊讶 “去哪里了！” “分头找。” 长着同样面孔的几个祝祷官互看一眼，向四周街道散开。 她们匆匆经过地上鼾声如雷的流民们，心思全在任逸身上，丝毫没注意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李春生唰地睁开眼！ 接二连三地，老余、余嫂、老刘……他们都已经做好准备！ 远处破旧的医院中，任逸双眼爆发出一阵淡红的晶光，他正通过“天圆地方”连通流民们的视角，悄悄注视着她们！ “‘偃师’。” 唰—— 祝祷官们迈开脚步，下一秒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关节僵硬，仿佛生锈般动弹不得！ “呃……”惊恐的神情从几张一模一样的脸上蔓延开来，刚想大喊，迟钝感如同迅速攀升的冰柱，将她们的口舌冻结！ 紧接着，她们前后左右一动不动的人堆忽然窜起，将她们团团围住，从背后摸出匕首！ 流民们受到任逸的操纵，动作整齐划一地暴起！ 噗嗤…… 两个祝祷官的身体在刀光中抽搐着倒地。 “怎么回事！”走在前面的另外几人转身，迎面撞上李春生握刀赶来。 任逸操纵李春生，扔出打火机。 “啊！”扭曲惊恐的女人脸还在不停发出尖锐啸叫，仿佛要活生生挣脱脸皮。 火焰呼呼作响，很快将她们的黑衣完全吞没。 住院部的大楼上，毁容祝祷官看着前院呼呼窜起的火苗，沙哑道。 “你做好准备。” 犹豫了片刻任逸道，“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你的辐射污染，我没准有办法治好。” 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半晌，神情暗淡地回头道：“好的，你快去吧。” “那你先在这里等着。”任逸转身拉开病房大门。 就在这时，他听到背后传来吱嘎一声，像是锈蚀的窗户被推开的刺耳声响。 任逸立刻回头，“你要干嘛？” 年迈的祝祷官没有回答。 她抱着病床上枯瘦如柴的儿子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窗台上。 她用毁容的半边脸扭曲地笑道，“我就不拖累你们了。” 说罢她身形一晃，消失在窗前。 她跳了下去。 她宽大的兜袍在风中呼呼作响，剧烈的气流倒冲，另一半完好的脸发出吱吱惨叫。 窗口空荡荡的，屋外的寒风吹进来。 任逸看着摇晃的窗帘，默默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救下所有人。” 忽然，一个红色虚点隔着窗户落到了任逸胸口。 “不好！”任逸心里一惊。 砰！ 一声炸响在整片镇子上空回荡。 扳机扣动的一刹那，任逸身影扭曲，蓦然消失！ 流民们惊慌地仰头看着黑夜，不知所措。 任逸的身影紧接着出现在驾驶室中，引擎轰鸣着迅速启动。 “别让他跑了！” 废弃小商店里冲出两个端着机枪蒙着脸的男人，边开火边大喊道。 短短几分钟，小镇入口处已经聚集了数辆残破吉普！ 看着架势，似乎是真正的土匪！ 任逸的货车轰地一声弹了出去。 哒哒哒！ 任逸车灯亮起的瞬间，镇口停靠一圈的吉普车纷纷发动，冲下数十端起冲锋枪的黑衣人，冲着营地中心一顿扫射。 “啊啊！救命！” 流民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下子慌了神。 刺鼻的硝烟味冲天而起，枪口火光乱闪，一堆堆滚烫的子弹壳倾泻而下。地面瞬间变得凹凸不平，尘土飞扬，整个休息站响起一片枪林弹雨的声音。 无数子弹像嗜血的虫群一样疯狂扑向愣在原地的十几个流民，火光在他们绝望的眼中逼近。 “余骏余喜快趴好！”老余死死扒着车斗的护栏，在一阵阵热流气浪中声嘶力竭大吼。 子弹交织如雨，像车后手无寸铁的流民袭来！ “‘鬼佛’。” 驾驶座上的任逸忽然右手平伸，砰的一声，一堵气墙挡在所有流民身前！ 无数子弹叮叮当当打在透明气墙上，火光飞溅，子弹簌簌落地。 此时前面那排吉普车猛然发动，雪亮的灯光开到最大，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任逸再次推出双手，空气中旋涡飞速汇聚，一面弯曲的气墙贴着车头立了起来。 轰—— 雪亮的灯光转瞬而至，一排车头的轰鸣震耳欲聋，喷薄着热气，狠狠撞在了气墙上！ 震人的一幕出现了，那几辆车就像撞入胶水中一样，瞬间被固定在了半空中！ 任逸拧动双手。 嘎吱、嘎吱！ 空气中响起钢铁扭曲的声音，尖锐刺耳，就像空中垂下一双无形大手尽情揉捏一张纸片。声音几乎将人耳膜刮烂，在场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捂着耳朵，姿势扭曲。 众目睽睽之下，悬在空中的几辆车开始变得扭曲。无坚不摧的装甲外皮皱起，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呃呃——”车里的人受到外力疯狂挤压，表情痛苦扭曲，很快，废铁堆中汩汩流出血水。 “快上车！”任逸趁机冲看呆了的流民们大喊。 零星几个吓呆了的身影这才反应过来，快速靠拢。 就在这时，围墙外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轰响，一辆黑色重型货车冲破围栏，砖块、铁板横飞，货车如巨兽般腾空而起！ 刺眼车灯啪地打在所有人脸上。 巷道间扫射依旧，趁着任逸愣神之际几发子弹飞过，精准落在轮胎上。 任逸等人猝不及防剧烈一晃，车轮居然嗤嗤两声瘪了下去！ “车胎被打漏了！怎么办？” 在雪亮的光束里，车上十几个人绝望大喊。 “你们做好准备。待会发生什么都别惊讶。”任逸扶着方向盘，平静道。 “我要抢这辆车。” “……啥？” 话音刚落，巨大的车头轰鸣着飞近。 任逸屏息凝神，直直面对着冲过来的车。 两车之间距离很近，任逸几乎看得清对面司机脸上狰狞疯狂的神情。 “‘巽风’！”任逸大喊。 唰—— 对面驾驶室内一阵扭曲，陷入梦境的司机两眼翻白，忽然出现在车外，被惯性重重甩了出去！ 货车一下子失去了控制，仍旧向任逸等人横冲直撞。 强光中，所有人本能地闭上双眼，等待着撞击的一瞬间。 一阵扭曲的气流包裹过来，他们感觉自己被强烈的失重感抛起，五脏翻搅在一起，仿佛被吸入黑洞。 下一秒，他们感觉重重一颠，很快所有感官恢复正常。 没有预想之中巨大的碰撞，流民们颤抖着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身处那辆黑色货车中！ 任逸正坐在驾驶座上，飞速调转车头，跌跌撞撞向这马路冲去。 后视镜里，地平线上出现了几辆吉普的影子，骤然加速向着这边追来。 残破的小镇院墙逐渐被甩在后面。 小商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披黑色兜袍的曼妙身影，盯着任逸消失的方向，美艳的脸庞一阵扭曲。 她身上仿佛散发着某种魔力，在此处停留许久后，小卖部墙上的美女月历双眼鼓起，表情正在诡异而缓慢的变化。 窗口挂着成串洗头膏上的女人画像也接二连三地扭动起来，仿佛有了独立的生命，要挣脱包装纸的束缚。 “他们逃出了我的教区。” 黑袍祝祷官一脸心有不甘的怨毒。 “不光有阳燧神的信徒，他还带走了十几个我们的叛教者！” “请各位再接再厉，务必将他们尽数消除！”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看来，是我赢了 任逸握着方向盘，黑色货车在马路上飞驰。当过镖师还是有好处的，那些在后面紧追的货车很快就被远远甩下了。 “小心路上！小心路上！” 忽然，坐在副驾驶的老余瞪大了双眼，手指拼命指向前。 只见马路边齐腰的草丛里唰地一抖，猛地窜出四五个人，不管不顾地冲向路中间，张开双手拦住货车的去路！ “啊啊——”后车斗里的人们闭上眼不敢看。 车头瞬间逼近，那些人丝毫不躲，脸上呈现一种狂热的虔诚，甚至两只眼珠都在兴奋地颤抖！ 任逸毫不减速，右手一挥，一面气墙砰地出现，那人瞬间立刻弹了出去，躬成一道弧线倒退着飞向草丛。 车子冲上陡坡。 任逸放下手换挡，动作一气呵成，“就这，还想拦住我？” 噼里啪啦…… 就在这时，坡下四面八方响起无数脚步声！草丛不断抖动，就像藏着什么庞然大物。 车子很快爬到坡顶，整个下坡路的全貌收入任逸眼中。 “这么多人……” 瞬间，车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整个大坡下面站满了附近的村民，每个脸上都带着狂热的表情，张牙舞爪冲了上来！ 任逸咬紧牙关，额头上沁出冷汗。 他们全都受到了降临者的操控。 嗖—— 一个身影率先跃出草坡，干瘦的四肢扭曲，如同蜘蛛一般攀爬上任逸的货车！ 仿佛受到召唤，下一秒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头纷纷晃动，争相扑了过来！ 雪白的车灯在马路上飞驰，无数张脸涌上来，被照得惨白恐怖，紧接着被撞飞。撞倒一波，另一波立刻扑了上来。 无数身体咚咚落在车顶上，干瘦的手交织成网，不断遮挡着任逸的视线。 旁边的老余手足无措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出现在车窗外，这只是一条坡道而已，下了坡还不知有多少。 这时，一个曲线玲珑的身影出现在密集如潮水的人潮之中，黑色长袍在风中疯狂飞舞！ 又来一个祝祷官！ 任逸回头，只见那身穿黑色兜帽长袍的女人缓缓走出人群，站在逆光处俯视这边的战局。寒风吹动她的长袍，山峦将她衬托得如同一条剪影，格外醒目。 山坡上的女人开始吟唱，诡异缥缈的歌声传来。 随着歌声响起，前方车辆毫无征兆地停止，倒车灯唰地亮起，飞速向任逸的车头撞过来。 任逸向右猛打方向，甩开了车尾。 左面逆向车道上，两辆车忽然冲垮路中间的铁栏杆，吱嘎刺耳作响，扯着石墩子和护栏不断旋转，横扫半条路面撞了过来！ 她的吟唱仿佛给了他们力量，刚才好不容易被甩掉的男人立刻像疯了一样，拼尽全力向着任逸的方向狂追不舍。 逆行的车正好碾压过来，无数人被铲倒在血泊里，被变成一片残缺的肢体。 剩下的人对眼前地狱般的场景毫不在意，仍旧前赴后继往上冲。 任逸咬紧牙关，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渗出冷汗。 铛、铛！ 突然，斜刺里两发子弹弹跳着落在马路上，火星四溅！ “土匪追上来了！”后车斗的流民们大喊。 任逸向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一个身影站在车顶端着机枪，冲着前路扇形扫射。满道硝烟四起，土石崩飞。 任逸的车子左躲右闪，但目标太过庞大了，这辆车的后轮立刻也嗤地一声中弹。 马路上的信徒被子弹唰唰打死，但无人退缩，后面的人又补上来。 “怎么办！”流民们惊恐大喊。 又一发子弹斜着打穿车顶，擦着众人飞了出去。 “‘富江’！借你能力一用！”任逸咬牙大喊。 “干什么？”任逸心底响起白恒磊的声音。 听起来跟第一次在城门口遇到他时没什么两样，拿腔拿调的。 “我跟你很熟吗？”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叫白恒磊？” 他和许天薇带领着剩余的陵州百姓，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还有任氏镖局…… 任逸心中一阵沉默。 下一秒，“天圆地方”中金光涌动，掩盖了他所有思绪。 满地弹孔的残破马路上，飞驰的黑色货车忽然停了下来。 一瞬间，所有乱飞的子弹都瞄准了方向，朝着他飞去。 砰砰！ 火光乱闪中，驾驶室立刻被打得千疮百孔。 任逸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鲜血流出。 “道长！道长！” “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办！” 所有流民吓得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血流满身的任逸。 紧接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他们心头。 想要在任逸鲜血淋漓的背后，再插一刀！ “不不，不能这样！”车里的流民们拼命摇头，“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绝对不会错第二次！” “这一定还是那个女人的蛊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种力量越来越无法抗拒。 唰—— 寒光一闪，他们再次掏出刀子，映着他们颤抖的脸。 “打中了！”车顶端着机枪的土匪一声欢呼，“车停了！” 路上接二连三的车辆都停下了，包括那些枯瘦如柴的圣女信徒。 咚。 突然，他们感觉心脏剧烈一跳，好像踏入了某个无可抗拒的磁铁范围，将他们往任逸的方向吸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土匪们纷纷自动放下手中的枪，惊恐道。 “不，不能这样……” “富江”能力发动，他们的思维正在逐渐被任逸同化！ 此时，任逸缓缓从方向盘上爬起，身上的弹孔正在愈合。 他看着窗外所有停下来的车辆，胸有成竹一笑。 “道长！您没事啊？”流民们喜极而泣。 男人们痛苦扭曲挣扎：“不！我不能背叛圣女！” 附近倒塌的墙上、褪色的广告板上，一张张女人脸纷纷发出痛苦尖叫！ 撕裂耳膜的高频啸叫如乱流般冲击着每一个人。 整条公路上，所有人群都混乱了。如同大片翻涌的潮水，一会挣扎着跑到那些尖叫的女人身边，一会跑回任逸身边。反复拉扯。 从荒野上空看，一条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在夜幕下来回奔波，终于向着一辆黑色装甲吉普靠近，再后面跟着稀稀拉拉掉队的人，而长路的另一头，逐渐变得空旷。 墙上那些尖叫的女人脸逐渐吸收不到生命能量，开始扭曲枯萎。 “天圆地方”不断点亮流民们的名字，金光汩汩汇入。 人群终于稳定下来，留在了任逸身边。 任逸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阵营，冷笑道：“看来，这场拉锯战是我赢了。” 任逸走下车，所有土匪站在原地，看任逸的表情带了一丝敬畏。 “道长！道长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流民们痛哭流涕地追了上来，一步不落。 “车坏了，找辆新的给我。” 任逸没有理会，平淡地对土匪吩咐道，仿佛自己就是他们的老大。 “是。”领头的点头哈腰，“我叫邬四海，有事您吩咐。” 任逸上下打量着，这土匪头子一米八几，相当结实的块头，脸上一道刀疤。 武器齐全，人手也足，没准还真是个用得上的人…… 不一会儿，一辆装甲吉普开了过来。 一身貂的土匪大哥拉开车门，“您开这辆，他们几个由我来负责。” 任逸坐进车里，愁眉依旧不展。 不知道还有多少“肿胀圣女”的信徒正在朝这边汇聚，恐怕，白恒磊的能力范围还是太小了。 任逸降下车窗道，“你们都过来。” 土匪们立刻一拥而上，“您有什么吩咐？” “所有人跟着我念一句话。” 土匪们眼巴巴地看着。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能力范围小是因为生命能量不足。如果要保证身边绝对安全的话……必须将更多的人拉入“天圆地方”！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在层层叠叠流民土匪震惊的面孔中，球体内金光翻涌，一圈圈涟漪以任逸为中心荡漾开去！ 拥有此行中最为庞大的队伍，任逸的力量达到许久未曾有过的巅峰状态！ “我也失败了……” 月光下，祝祷官美艳的面孔在黑色兜帽下止不住地扭曲颤抖，“启光会欺人太甚，居然带走了我的教徒！” “没办法，事到如今……只能请出圣女了！” “诸位，准备好了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强行入梦! “哎？那是怎么回事？” 身边老余一声大喊，立刻将任逸的思绪拉回。 他这才发现，道路尽头，平坦的沙地上，出现了一大片望不到边的黑影。 “这是什么……”任逸不自觉皱起眉头。 大片的黑影蠕动着，变化着形状，缓缓靠近。 邬四海举起望远镜，片刻之后，他脸上的表情惊恐颤抖起来。 “是……是人！”他一声大喊，“这些，全都是人！” 黑压压一片，全都是瘦骨嶙峋的人，瘦得几乎只剩骨头，出气多进气少。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这片蠕动的人体中，甚至夹杂着很多穿着单衣已经冻死的尸体，皮肉已经风化腐烂。 任逸大惊，“这些人全都是被深度污染的人！” 他们的目光仿佛看不见眼前的景象一样，呆呆凝视着天空，很久才眨一下，表示自己还活着。生命力稍微旺盛一些的，一边随着大军机械地行走，一边止不住地扭动身体，仿佛搂着一个幻觉中的女人。 除了死人，剩下的人都沉浸在幻想世界中。很多人由于太长时间沉浸在降临者的辐射中，身体已经被异化，长期躺在地上的一侧身体化为黏连烂肉。 这些人一眼望不到边。到处都是细瘦的肢体，肮脏的气味。 明明没有任何人拥有战斗力，但他们还是被召唤到了这里。 任逸看得头皮发麻，“这是为什么？” 忽然，四下荒野中响起缥缈诡异的歌声。 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分别走出一群身穿兜帽的祝祷官，将任逸等人团团围住。 她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露出幅度一模一样的微笑，用同一个嗓音说道：“他们是圣女最虔诚的教徒，你无法夺走他们！” 歌声一起，满地枯瘦的男人脸上立刻出现迷茫而疯狂的神情。像一群闻笛起舞的蛇。 她们狂笑，“这一次，你输定了！” 任逸忽然明白了她们指的是什么。 “富江”的能力几乎感染不了这群人，因为触发条件是任逸受伤。 但他们已经太虚弱了，根本不可能对任逸造成伤害。 “保护道长！” 邬四海一声大喊，土匪们冲了上来，自动列成环阵，将任逸包裹在中间。 哒哒哒！ 他们瞬间开火，火舌扫进一堆重叠的细瘦肢体中。 他们瘦弱得像尸体一样，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只是本能抽搐几下，鲜血流出。 很快，他们身上布满弹孔，整片场地都浸染在血水之中。 四个角落的黑衣女人们仿佛看不见眼前信徒的痛苦，依旧在唱歌。 歌声越来越大，环绕上空，空灵而又渺茫。这声音逐渐分裂汇聚，变成一股庞大的合唱洪流。 转眼，诡异的歌颂变得庄重宏大。 噼里啪啦…… 歌声中，无形扭曲的波纹在空中汇聚，所有人都被冲击着，胸口翻涌，耳膜胀痛。 空气中像静电一样闪烁起火花，仿佛玻璃再也承受不住巨大压力，出现无数细小裂痕。 这些裂痕掠过人体表面，瞬间切开一道道伤口。 地上尸体一样瘦弱的信徒在这股扭曲的力场中痛苦哀嚎，他们的身体开始变形，像被挤扁或拉长一样，逐渐汇成一幅抽象的画作。 任逸顶着大风般扭曲的力场，勉强维持着身形。 “天圆地方”飞速旋转，抵抗着这股扭曲的力量。 忽然，忒弥斯女神身影在他脑海中一跃而起：“降临者即将出现——” 下一秒，翻涌的黑色像潮水一样从祝祷官们的袍角流出，向着中间汇聚！ 黑色流过所有教徒的身体，将他们缠绕其中，他们立刻化作一滩跳动的血肉！ 血肉开始像海浪一样翻腾，无数骨骼和脏器在其中起伏。 中间血肉激荡旋转，出现一个漩涡，像海浪一样涌起。 漩涡越转越大，逐渐高出血海表面，所有的肌体都靠拢过来。 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这团血肉塑造，眨眼之间，骨骼组成肢体，肌肉层层包裹，立刻显出女性完美的曲线。 血肉顶端，肌肉蠕动起伏，很快雕刻出美艳的五官。 任逸瞠目结舌，短短几秒的工夫，地上的一滩血肉已经变成一尊巨大的活塑像！ 任逸仰视着她的五官，明艳又诡异，万分熟悉…… “‘肿胀圣女’！” 四个角落里，祝祷官们虔诚呼喊道。 祝祷官们的袍子仿佛被拉得无限长，飘摇地绕在了“肿胀圣女”身上。 它体型巨大，几乎一座塔一样高大，此刻正牵动艳丽的五官，露出角度完美的微笑。 黑衣在天地间漂浮，如果不是浑身血红，它的样子跟任逸在余骏梦里见到的女人一样摄人心魂。 真正的降临者出现了！ “‘肿胀圣女’！” 它显形的一瞬间，地上干枯的信徒发出山呼海啸的膜拜声，有的人身体尚且完好，有的人只剩半边身子，有的只剩一个脑袋。有的甚至已经化作血肉融合成为圣女的一部分，依旧顽强地发出微弱的呼声。 “怎么办！” 流民们已经吓傻了，在高大的“肿胀圣女”面前，他们的黑色货车几乎像是纸盒一般。 血肉洪流飘荡而来，不断吞噬众人脚下的土地，土匪们环绕着任逸的队伍越收越紧，几乎要无路可退。 歌声逐渐洪亮，随着歌声，这些虚弱的信徒七窍中流淌出红色的烟雾，迅速升到空中。 烟雾汇聚在一起，迅速将整片夜幕笼罩。 沉重的云层越翻涌越高，像烟雾中包裹着无数实体想要挣脱出来。 任逸全神戒备，如临大敌地抬起头。 红色烟雾继续蠕动变幻，很快充斥整片天地。 任逸感觉余骏梦中那股勾人心魂的香味似乎又出现了。 可这明明在现实世界之中！ 红云翻卷，发现四周的景物在飞速变化，很快天空、山峦、雪原都像花屏的电视机一样扭曲闪烁，余骏梦中的大红色宫殿场景时不时交杂在现实中出现！ “我明白了，”任逸浑身冷汗，“她们是在强行拉我入梦！” “‘巽’……” 下一秒，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不及了。” 任逸喃喃自语。 眼前现实世界的景象开始像烟雾一样层层散去，一点点露出背后庞大的血红世界。 流民们消失了，车队消失了，满地残缺的肢体也消失了！ 任逸看着突兀耸立在眼前的红色，大喊道： “我彻底被她们拉入幻境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破境 眼前的血红色忽然变得广袤无边，不论任逸如何奔跑，都找不到尽头。 “巽风”的能力彻底失效。 “嘻嘻~” 一声轻笑从背后传来。 任逸侧头一看立刻浑身冰冷，不知何时背上的重剑“象王”也没了！ “呵……”那笑声像一股风，又突然出现在远方的角落。 突然，笑声扭曲成尖锐高频的咆哮，电弧在空中毕剥作响，任逸眼前一花，被一股无形的气浪掀起！ 噗……鲜血从他的五官中流出。 …… “道长！” “道长你怎么了！” 现实世界中，老余眼里的任逸忽然呆住了，就像被按下暂停键。 他双眼无神地看向天空，没有丝毫聚焦。 老余等人吓坏了，拼命推拉任逸的胳膊。血肉组成的高大女人像在空中不断舒展、增长，脚下血浪翻涌，向他们包围过来。 空气中辐射的浓度越来越高，肉眼可见扭曲的透明波纹四处游窜。 “呃，救命……”忽然，人群中的余骏蹲下身子，极其痛苦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他的头顶也丝丝缕缕冒出红色烟雾，汇入翻卷的浓云之中。 “道长！快醒醒啊！”老余看着即将把天地覆盖的红雾，焦急嘶吼。 血肉巨浪带着各种肢体涌了过来。 “开火！”邬四海大喊道，火光喷出，滚烫的弹壳像大雨般倾泻在地。 软体动物般昂起的血肉在闪烁交织的火光中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颤抖，弹孔密布，发出焦臭味。 火力硬是死死将第一个浪头压了下去。 “太好了……”老余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不行！我们弹药不多了！”土匪们一刻不停，双手紧紧搂着机枪，汗流浃背，浑身肌肉在后坐力的冲击下贲张。 红色不停蠕动，透明弹孔很快就被收拢，打入的子弹被吞没，第二个浪头又涌了上来！ 四角的黑衣祝祷官们仍在不断吟唱，歌声在巨大的扫射中万分诡谲。 “支撑不住了……”土匪们满脸脏污。 “啊！”忽然传来一声大叫，最外层几人被浪头卷住脚，拖进了旋涡深处！ “道长救我！”漩涡里，时不时传来模糊的惨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任逸仍像一具木雕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空气中的扭曲乱流打在任逸身上，他的衣服接连破碎，鲜血淋淋。脸上一道道伤口绽开，深可见骨。 失去任逸有意控制的愈合，他自愈的速度明显下降。很快，他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救命！”任逸身边环绕的流民也浑身鲜血淋漓，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条无形的鞭子在反复抽打。 “不行，他听不见……” 流民们一个接一个无力地倒下，蜷缩在地上哀嚎。 鲜血从他们口中喷出，眼神无力地涣散。 “有主意了！” 老余忽然抹了一把眼泪，咬牙道。 幻觉世界中，任逸被无形的气浪掀起，重重摔在地上！ 任逸被摔得眼前模糊，可是，没有任何痛觉传来！ “怎么会这样……”他惊慌地爬起身。 按说这个程度的撞击，应该断了许多骨头。但是他的身体依旧准确无误地受到支配，立刻爬起。 虽然任逸有愈合能力，可是每次受伤他还是能感受到痛觉的。 任逸用力抓握自己的双手，没有任何感觉。 “这是……”任逸思索，“这个虚幻世界剥夺了我的所有感觉？” 也就是说……我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了？ 坏了。 怪不得“巽风”无法使用了！ “巽风”能够将东西瞬间转移的前提是意念能够准确勾勒被转移物体的形态，与目的地的准确坐标。 可现在任逸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当然无法瞬移！ 接着，任逸又想到了更加恐怖、紧迫的事情…… “也就是说，此刻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啊！” “那些祝祷官就算砍下我的脑袋，我也毫无反应！” “然后，我的意识就这么死在了幻想世界中……” 任逸抬头看着红色复杂的雕花穹顶，红纱披拂，四处都是弯曲回廊。这仿佛一个巨大蚕茧，将他困在其中。 怎么办！ 怎么才能出去……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忽然，一个熟悉的沙哑声音响起！ 任逸惊讶得脑中一片空白，老余？！ 对了！“天圆地方”！ “天圆地方”将他们所有人的意念连接在一起，幻境就无法完全将任逸隔绝！ 老余等人可以将外界的状况随时传递进来，任逸就相当于在幻境之外留下无数双眼睛！ “老余！”任逸立刻惊喜大喊。 “道长！我总算听见你的声音了！快救救大家……”老余痛哭。 “我看不见现实中发生了什么，你把你看到的画面转接给我！” 老余抹了一把泪，点点头：“好！” 唰—— 任逸眼前的红色一阵抖动，瞬间被另一幅场景占据。 血浪接天涌动，一个个打光了子弹的人哀嚎着被卷入其中，手无寸铁的流民痛苦蜷缩在地，只能等死！ 这一切的中间，站着一具毫无反应、血肉模糊的躯体…… 就是任逸自己！ 仅有几个能动的流民挣扎着爬起，用自己鲜血淋漓的身体遮挡住任逸…… 一群黑衣女人站在角落，脸色悲悯、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继续吟唱圣洁的歌声！ “这算什么救苦救难……” 任逸牙关紧咬，双眼变得血红。 “只是一群降临者的傀儡！” 任逸的视线落在画面中自己右肩上。 血肉模糊，衣服绽开，深可见骨。但那根黑色布条还紧紧勒在肩上！ “象王”还在，只是我感受不到了…… 身处幻觉世界的任逸缓缓将手伸到背后。虚空做出握住剑柄的手势。 “就在这里。” “我曾拔剑无数次，绝对错不了！” 这次他没有再犹豫，手臂力量暴涨，像无数次挥剑一样奋力一击！ …… 现实世界中，正当所有人看着涌到眼前的红色巨浪绝望等死时，任逸动了！ 他准确无误地握住了背后的剑柄，一道风声呜地挥出！ 唰—— 白色剑光横着劈开充满电弧的空气，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所有人绝望地等待电弧落到身上，却没有等到预料中的致命一击。 他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见任逸双眼茫然看向前方，仍旧处于幻觉之中，但身体却挥剑向前，挺身而出！ “道长！” 所有人热泪盈眶。 第一百一十七章 被我的演技折服了吧? “左边，小心！” 老余一声大喊。 左边血浪涌起，里面伸出信徒们无数只细瘦的胳膊。 任逸重剑轮出去，一道白光瞬间将浪头劈开。 血浪中瞬间鼓起无数人影，血肉模糊地冲了过来。 任逸准确无误地横扫过去，血肉在触到剑刃的一瞬间溃散。 当当当！空气中飞刀般毕剥作响的乱流不停冲击着任逸，全部被他的剑身左劈右挡。 他身上的伤口在逐渐愈合。 幻境中，任逸完全无视眼前的场景，凭借直觉向前冲去。 一座座红砖红瓦的亭台楼阁纷纷像活过来一样，蠕动扭曲着向他接近，挡在他眼前！ 哒哒哒。他毫不犹豫地沿着红毯奔跑。 突然，眼前道路急速转弯，一道高耸的院墙转瞬出现在任逸眼前！ 高大的黑影迫近，下一秒就要重重撞了上去！ 任逸的速度丝毫不减，视眼前的高墙如无物，唰地迈步奔向墙中！ 他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幻觉—— 嗖。任逸的身影径直从砖墙穿过，平稳落地，一刻不停地奔跑，挥剑。 亭台楼阁接连出现在任逸前方。 什么都无法阻挡，任逸双手虚握，用尽全力挥动。 唰——唰—— 现实世界中剑芒乱闪，血肉巨浪倾倒。任逸眼前的景象如烟雾般层层破开。 从上空俯视下去，铺天盖地涌动的红泥之中，一道渺小的身影正劈开一条道路。挡在他面前的肢体纷纷掉落，血浪翻卷，他正一步步艰难但迅速地接近中心的“肿胀圣女”！ “不可能！他明明身处幻觉中！为什么还能看得见！” 角落里，黑衣祝祷官难以置信，美艳的脸孔狰狞扭曲。 “维护圣女，义不容辞！” 东边角落的女人大吼一声，愤然跳进了血肉池中！ 底下伸出的手臂、嘴巴密集的鱼群一般将她吞没。 “呃呃……”她逐渐沉入，一点点被融化的面部痛苦扭曲，发出惨叫。 剩下的祝祷官继续吟唱，平静的泪水流过她们一模一样的艳丽面孔。 “你已回归母亲的怀抱，而我们，则将继续留在残秽未消的人世间，替你战斗……” “消除残秽！回归本源！” 吱吱—— 空气中辐射浓度猛地增加，扭动的波纹几乎成型，将所有人眼前的画面割裂！ …… 轰！ 幻境中，任逸忽然感觉脚下大地急剧颤动！ 他立刻停下，警惕地看着景象不断变化的亭台楼阁。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迎着任逸即将落下的虚空剑身，猛地转过身来！ “小逸，你去哪儿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啊！” 一张白净温柔的面孔直直地看向任逸，黑色长发扎成低马尾。眼中满是关切。 是李姐！ “不不不！”任逸手上动作一滞，剑锋歪斜劈空。 现实世界中，红色血肉向他扑来，无数干瘦坚硬的利爪挣扎着伸出。任逸抡圆重剑，忽然两手一抖，剑锋在擦着浪头的一瞬间急转方向！ 噗…… 无数只手刺进任逸胸口、手臂、腹部、大腿，他瞬间又变得鲜血淋漓。 “起作用了！”祝祷官们一声大笑，血浪涌上一个新的高度，“快从他身上搜出‘天圆地方’！” “道长！”老余等人只能在远处眼睁睁看着，撕心裂肺大吼。 幻境中，任逸满头冷汗，立刻将李姐的背影甩在身后。 太真实了，即使他知道这幻觉的外表是一团血肉，但她的表情太真实了，与任逸记忆中一模一样。 “任逸！你去哪里！” 黄芪的身影又拦在了眼前，向他伸出手。 “别过来……”任逸紧急拐弯，绕开黄芪焦急的脸。 巨浪中，任逸的方向完全被打乱，本来已经接近中间的“肿胀圣女”，却不知为何开始往反方向奔跑。 唰唰—— 刘力、标哥、健哥、小王……他们接二连三地出现，拦住他的去路。 他们跟任逸记忆中的模样一样，栩栩如生。 现实中，刀刃般的乱流缠绕着任逸噼啪作响，嗖嗖刮着他的皮肤，血花在空气中飞舞。很快，任逸身上开始露出白色的骨骼。 “天圆地方”中水位急速下降，开始急躁地明暗闪烁。 “别停下！别停啊！”老余等人的声音纷纷传来，如大雪纷纷落下。 幻境中，任逸的脚步突然停下。 他看到了一个无法躲避的身影。高大，沉默。 那是他的父亲，任游！ “儿子……”任游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神跟曾经一模一样。 “小心，它们又冲上来了！”老余在任逸耳边喊道。 “我知道……” 任逸咬牙，闭上双眼。 “儿子，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任游的声音又传来。 “都是假的！” 唰—— 任逸一剑横着挥过去。 幻境中，这次任游的身影没有消失，而是挣扎着倒地。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呼吸急促起伏，弥留的眼神紧紧盯着任逸。 “这不是真的……”任逸牙关紧咬。 “呵呵，他已经完全被幻觉困住了！”黑衣祝祷官们仰天大笑。 “趁机杀了他，夺下‘天圆地方’！” 乱流依旧飞来，流民们看着流血不止的任逸，眼神逐渐变得绝望。 “我们，今天恐怕都要死在这里了……” 轰！ 忽然，天空中一道流星曳着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急速坠落！ 空气中的扭曲开始混乱，天地都在震动。 火光径直坠落向翻涌的血浪中间，向着小塔般高大的“肿胀圣女”坠去！ 在二者接触的一刻，空气迅速爆炸！ 爆炸掀起的气浪一波接一波翻涌，血池化为火海，所有扭曲的肢体一瞬间全部被吞没！ 天空中不断从教徒七窍中钻出的红云被巨大的爆破力撕扯，露出原本的天空。 幻境瞬间破裂！ “哈哈哈哈！” 全身血肉模糊、白骨森森的任逸笑着从幻境中醒来： “被我的演技折服了吧？” 众人瑟瑟发抖地看着任逸，他满身血污，看似自言自语咕哝道： “还有你，你就不能快着点么？我差点就坚持不住，真被活刮了啊……” “天圆地方”中，一个声音不耐烦道： “咱俩这下两清了吧？” “行吧，”任逸悠闲道，“你这一炮勉强值两万。书算赠送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好，上当了 “降临者的气息消散了。”忒弥斯女神轻道。 地上到处都是大火，血肉发出焦臭，偶尔一声惨叫传来。 任逸向前走了两步，看见火焰中间血肉组成的巨大女人体被拦腰炸断，血肉融化，各种组合起来的肢体又散在肉糜里，变成一滩烂泥。 “事情终于解决了。”任逸长舒一口气，活动着脖子关节。 “道长……” 所有人担忧地冲了上来，但眼神中明显残留着畏缩和惊恐。 “您是怎么从幻境中挣脱出来的？” “这、这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任逸抹了一把脸上干涸的鲜血，“天圆地方”转动，伤口又开始迅速愈合。 “这是我设下的一个局。” 任逸解释道。 “经历过很多事后，我早已经不会被幻觉中的情感所影响了。” “但我假装中了她们的计，实则是为‘援军’争取时间。” “援军？”众人瞪大双眼，“咱们还有援军？” 十分钟前。 亭台楼阁不断在任逸眼前闪现，纷纷拦住他的去路。 他不断挥动手臂向前砍去，现实世界中，红色血浪一波倒下，接着又一拨涌起。无穷无尽。 “没完没了的……”任逸气喘吁吁，额头汗水直流。 “一定要速战速决！待会不知又会出什么变故！” 可我现在被困着，怎么才能破局？ 破局……破—— 对了！一道灵光在任逸脑海中闪过，“坠月”！ 那个大言不惭，号称八百里开外能一枪干爆我狗头的神射手！ 怎么说我现在也算个文化人了，整点战术！ ……道士算文化人吧？ “喂！在吗？” 任逸立刻调动“天圆地方”，将球体中的金光向着“坠月”二字冲激。 “干啥！”坠月立刻怒吼道，“又来找茬是吧？劳资今天执勤，奉陪到底了！” “执勤？”任逸敏锐地抓住了线索，“你也是个巡城卫？” “劳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中部联盟最坚固的东大门——铜荆关第一守备是也！”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个‘一夫’说的就是我！” “不服来战！” 铜荆关？ 任逸大喜过望，离这里很近啊！ 没准真能一枪干爆我狗……不是，干爆“肿胀圣女”的狗头！ “对，我不服。”任逸简洁道。 “不为别的，你不是号称能把月亮打下来吗，我就想看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坠月：激将法是吧？这招对我好使，你给我等着！ “……有降临者！”任逸大喊，“距离铜荆关很近！” “别怪我没提醒你！” 坠月：真的假的？ “老余！”任逸悄悄说道，“帮我个忙！” “悄悄看一下我手表上的坐标，通过意念告诉我！” “配合我继续演戏，不要让她们察觉。” 远处，铜荆关的一只巨型望远镜转动，对准了任逸发来的坐标。 “娘哎，果然是降临者……” “坠月”闭着一只眼贴在镜头上，喃喃道。 “迎战！”无数红灯沿着蜿蜒的城墙亮起，像一条从沉睡中苏醒的火龙。 几道巨型铁链缓缓升起，操纵闸门打开，一架由冰冷机械与蠕动肌体共同组成的庞大物体缓缓从黑暗中露出一角。 咕噜。一只硕大的眼球在阴影中转了一下。 那是铜荆关的收容物，“神威将军”。例无虚发。 一道红光划破天际，下一瞬间，高大的血肉女人像化为灰烬，任逸眼前的幻境骤然消失。 …… 一夜之后，大火终于熄灭。六轮红日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向一片焦黑的荒原。 “天圆地方”浮动，任逸例行打坐般盘腿坐好，治疗着余喜的脸。 “这次彻底没事了，”任逸道，“降临者已经清除，你的脸不会再出现变化了。” “太好了！”余喜从兜里摸出一片残破的镜子碎片，迎着日光惊喜地端详着，眼中泪花闪烁。 “真的？”老余和余嫂两人脸上肌肉颤抖，两行热泪滚滚落下，“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任逸看了一眼救下来的仅存的圣女信徒，黑压压的一大片，有的身受重伤，有的皮包骨。还有像老余他们一样刚加入的，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仿佛想不明白最近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降临者清除后，你们不会再被梦魇困扰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任逸站起身。 众人愣了两秒，蓦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然后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这是大家的心意，来时说好的……” 老余和余嫂对视两眼，一脸腼腆地捧出一个厚重的油纸包，双手碰到了任逸眼前。 钱？ 任逸一愣，接了过来。比想象中沉了不少。他掂了掂，几颗金豆子闪着光，从缝隙中露出来。 是各地都能使用的硬通货。西南这边势力林立，确实用金豆子更便利些。连切割都省了。 任逸点点头，从“坠月”那花出去的钱总算是收回来了。 这趟不赔也不赚，但好歹给自己的路程提了个速。现在彻底离开启光会、东部联盟等势力的监控，可以专心调查陵州事件的真相了。 “那啥，我们就不走了。”老余看了大家一眼，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样低着头走了出来对任逸道，“俺们本来就是些农民，在哪不是种地。别的城都不要俺们这样的老弱病残，这里正好，而且天气暖和，冬天都不上冻。” “道长，真是对不住了……”身后的李春生、刘大姐夫妇等人惭愧地低下头。 “这有什么好惭愧的？”任逸道，“咱们本来就是雇佣关系，把你们的污染治好后，分道扬镳再正常不过。” 本来，我也没有带着你们的打算……任逸心道。 “你呢？你不会也留下吧？”他有些惊讶看了一眼土匪头子邬四海，他一直站在人堆后面抽着烟，一言不发。 被点名的邬四海忽然窘迫地挠了挠头，半天憋出一句，“那啥，有个安稳地方住，谁愿意去荒野上拼命呢。” “我们也不是天生的坏人，还不都是世道所迫。”他的一群小弟岁数都不大，这几天早就跟老余等人混熟了，笑嘻嘻道。 也行。任逸点点头，他看到挤挤挨挨千百号人里还有很多被受到蛊惑、千里迢迢离家赶来的货车司机……他们不管不顾跑出来了，也都回不去了。 “挺好的。”任逸点头。 各种班底都齐全，能防御、能耕作、能运输，大概很快就会建立起一座小型据点。 这地方是不错。位于交通要道上，土地也肥沃，如果不是近年来被“肿胀圣女”占据，百姓放弃了经营，应该会开发成一片很富饶的土地。 休整一番之后，任逸从土匪的车队中挑出一辆性能最好的吉普，坐上了驾驶座。 老余等人将任逸送到大路上，面有不舍道：“道长，你一路保重。办完事了，回来常住啊……” 任逸开上大路，阳光下的废墟景象在后视镜中急速缩小。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众流民纷纷道，眼泪流了下来。 “终于找着能收留我的地方了，可以吃上一口饭了！” 刘大姐、李春来等人看着阳光下的荒原，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明天。 送走任逸后，流民们回到废墟之上，各自拿着家伙事儿开始清理战场。 “大家抓紧把这里收拾出来吧。” 众人们干得热火朝天，想象着不久之后安居乐业的美好画面。 没人注意到，化作灰烬的血肉巨像背后，拖着一条脐带模样的东西。 任逸在平缓的废弃公路上行驶着，路况良好，他摆弄着车上的一排显示屏和各色按钮。 邬四海挑的这辆车确实不错，看出来是为荒野改装过的，导航很先进，有实时更新的卫星地图，基本可以随时刷新，前方有什么村落、地形、路况一清二楚。 “果然是适者生存，堡垒城外面的更新换代就是快啊……”任逸吹着口哨道。 忽然，任逸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前方一座山巅上，在道路尽头突兀隆起。 这座山的位置很怪，完全拦在路中间。 路都是旧世界修的，高速公路。 可见这里原先是坦途，不然用不着大费周章修一条公路通到山里。 可是山的形成需要上亿年吧？一座山的出现时间，怎么着也不会晚于一条公路吧？ “嗯……”任逸皱眉，“怎么好像跟老余的地图不太一样？” 他用力在脑子里回想模糊的画面，老余的地图上，这条路似乎一马平川…… 但是，此刻任逸眼前就是矗立着一座小山！ 再仔细看，这座山上生长的植被方向很怪，此刻并不朝阳的一面却十分茂盛，就好像这座山是被硬生生从原来的地方挖过来似的…… 任逸疑惑地放大了卫星地图。定位显示，这座山的名字叫做“云锦山！” 啊？任逸目瞪口呆，云锦山怎么跑到这里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云锦山是界标啊！位置绝对不会错！ 不是在几百公里开外吗？怎么会跑到这里？ “降临者的气息！” 忽然，女神的声音传入任逸脑海。 降临者，难道是指……这座山？ 任逸难以置信。 真正的“肿胀圣女”没有死？ 这座山才是真正的“肿胀圣女”！ 当时任逸就有些疑惑，那么多教徒献祭自身，召唤来的怎么可能是一炮就能解决的东西！ 根本就不是那样，眼前这座小山，才是真正应他们的召唤而赶来！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不好！”任逸大喊一声，立刻调转车头，“上当了！” “老余他们有危险！” 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战 吉普车风驰电掣，任逸片刻不停地往回赶。 通向废墟的岔路口很快出现在任逸视线里，他一把拧住方向盘，车辆嗤地一声打横，掀起黄尘滚滚，直冲进一片焦黑的村口。 “老余！”任逸冲下车，车门都来不及关，立刻四处环视大喊。 “哎，来了！”不远处，老余颠颠地跑了过来，拍打着手上焦黑的尘土。 “道长，啥事啊？”老余看着他，热切问道，“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落下什么了？” 刘大姐也提着铲子走了过来，“别急着走啦！我们还没好好感谢道长呢，休息一天吧！” “是啊是啊，不差这一天。”李春生等人也赶了过来，围在任逸身边劝道。 任逸焦急地打断他们的话，“不是，我回来带你们走的！” “走？去哪？”众人面面相觑，惊讶地笑道，“这里挺好的不是吗？” “有危险！”任逸心中一横，大喊，“之前死掉的那个只是‘肿胀圣女’的分身，真正的本体没有死——” 忽然，任逸一顿，停在了原地。 不对！ 他看着眼前这群人的脸，神色瞬间冰冷。 距离不对！ 他之前一心急着往回赶，忽略了路程问题，村口的位置不应该这么近！ “你们也是假的。” 任逸后退一步，缓缓道。 唰—— “老余”等人瞬间变了脸色，每个人的嘴角诡异地向后咧开，脸上骨骼迅速变形。身上肌肉暴涨，呲呲撑破衣物，皮肤逐渐融化，露出底下红色的肌肉，跟“肿胀圣女”如出一辙！ 他们大吼一声，四肢着地冲任逸扑来！ 任逸立马拔剑，撞翻冲上来的第一个血肉人体，横着一圈斩下去。 任逸看到，他们身后连着一根像脐带一样的东西，牵拉着这些血肉组成的人立刻像融化一般坍缩流淌，重新凝聚成新的人形。 血浪再次涌来，上面的肌肉扭曲挣扎，迅速凸出成一个人的形体，从浪头上挣扎着爬下来，四肢着地扑来。 放眼望去，所有蠕动的肉块都在源源不断产生这种东西，到处都是密密麻麻攒动的身形。 “天圆地方”不停高速转动，任逸气喘吁吁，“象王”几乎抡成一面密不透风的墙，一次次将它们重新斩成血块。 “没完没了的，又来了！”任逸崩溃道。 “‘鬼佛’！” 任逸双手合拢，不停咔咔扭动。 这些血肉人体仿佛受到强大外力挤压，所有关节立刻反向弯折，身体扭曲成诡异形状。 “脱离自体的血肉无法再次融合！”任逸满头大汗，拧动魔方，咬牙大喊道。 血海发出一声尖锐嘶吼，跟任逸对抗起来。 任逸拼命激荡天圆地方的中的能量，眼前残缺人体的融合速度果然变慢了！ “有用！”任逸面上露出喜色。 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震动，墙壁像活过来一样迅速收拢！ 任逸警觉地抬头，四周的一切都在迅速褪掉伪装的颜色，变成一片血肉！ 任逸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整个村子都是那团血肉之山化成的！ 真正老余所在的废墟场还在远处。 “‘巽风’！”任逸大喝一声，身影迅速从合拢的肉墙之间消失。 轰然一声，整间屋子收缩，像一只巨大的捕蝇草。 任逸残影一晃，出现在村口。 黑色吉普就在眼前！ 哗—— 任逸脚底突然一软，平地跌倒。 大地开始蠕动，不停翻涌。任逸仿佛站在一团肉糜之中。 “什么？”任逸大惊失色，“就连这里都是它变化的吗？那他本身得有多大？” 轰轰—— 忽然，任逸眼前的光线骤然消失了。 一片高大的阴影自头顶笼罩下来。 路上看见的那座小山，已经到了任逸眼前！ 颜色也在飞速退去，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而是一座巨大肉块！ 任逸抬头，立刻看到了一个不停颤动的高大物体，通体由红色肌肉组成，密密麻麻的眼珠不停转动，无数嘴巴一张一合！ “呵呵呵……”一片娇俏的女人声从这团巨肉中发出。 一根脐带从血肉小山底下延伸出，连接每一个由它幻化出的人体身上。 唰唰！ 高山俯视着任逸，无数道目光从高空投下，跟那天他感到的寒冷目光如出一辙！ 那天在余骏梦中看到的宫殿根本就不是什么红色的，而是血肉组成！ 从高处俯视下来的目光就是它的一双双眼睛！ 而那个美丽的黑衣女人，不过是它的致幻作用。 这肉山就像一只潜伏在深海的丑陋怪鱼，身体的一部分进化为美丽女人的形象，吸引无辜者上钩！ 它才是真正的“肿胀圣女”！ “代号：‘肿胀圣女。’” 忒弥斯女神道。 “能力：‘如梦如幻。’” “特性：形象为一个以扇子掩面的美女，不过这只是那扇子造成的假象，其背后的真身是一个庞大臃肿的血肉怪物。长期处于沉睡中，一般不会轻易移动位置，甚至会被认为成一座小山。” “它通过感染附近女性面孔繁殖自身，并吸收男性信徒为它提供生命能量；当分身逐渐成熟后，会再次向身边女性面孔散发分身。以此来扩大自身的覆盖范围。被感染后的女性会变成它的模样，男性则会陷入梦境，无法自拔，直至干枯死亡。” “‘肿胀圣女’作为一个新兴教派，在混乱无主的西南之地大为盛行。她的信徒以牺牲自己作为祭祀，召唤它的出现。常态下，‘肿胀圣女’会以美女的形象在幻境中现身，接受祭拜，吸收生命能量。” 肉山在平地上飞快蠕动，向着任逸的方向倾倒。 空气中噼里啪啦电光乱闪，视线中每一处画面都是模糊的，耳朵里充满挑战听觉极限的滋滋声。这种恶心的扭曲感充斥着任逸胸膛，无论他的愈合能力怎样加速，都无法摆脱血管几乎爆炸的膨胀感。 “不好！出现强烈的辐射乱流！” “一级警戒！” 铜荆关迅速关闭城门。拉响警报。 “这次的降临者怎么比往常都强……” “立刻告知中部联盟所有堡垒城！” 六个堡垒城逐渐亮起。 “守备！咱们恐怕……打不了吧？” “坠月”强忍着乱流大喊：“那也要打！” 轰！轰！ “坠月”接连打出两发！ 血肉一下子从中炸开，像海浪一样涌起，将两枚炮弹死死包裹！ 一声闷响，电光瞬间缠上浪头，如一条条紫色巨龙般张牙舞爪，劈啪作响，瞬间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刺鼻的焦臭！ “吼吼——”在电光巨网般的缠绕下，无数扭曲的眼睛、嘴巴发出痛苦嘶吼，激荡得空中扭曲弧光更加激烈，任逸眼前猝然一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咳！”任逸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突然，四面八方的山村、公路、据点开始蒸腾起金色雾气，漩涡般风起云涌，在天空形成一道光柱，直直地汇聚到肉山之中。 “肿胀圣女”一声嘶吼，被打散的形状立刻聚拢恢复！ “怎么办，降临者开始吸收能量了！” 铜荆关城墙上，无数全副武装的卫兵开始跑动。 “很快就要扩散到各堡垒城……” “通知最近的堡垒城武装警戒！” 第一百二十章 奋力一搏 空中金色雾气几乎聚集成云，瀑布一样流下，“肿胀圣女”像呼吸一样贪婪地吮吸着光流，有规律地一收一缩，体型越发巨大。 它的黑影笼罩下来，将任逸眼前的天空遮蔽。 任逸抬头看着，额头青筋暴起。 “道长！道长！” “天圆地方”中，老余的声音忽然响起。 “咋回事啊！俺们正干活呢，忽然看见前边山沟里炸了！” “你走到哪了？没伤着吧？” 他们还好好的！ 任逸精神立刻一振，可以借用他们的生命能量…… “老余，‘肿胀圣女’没有死！快让所有人连接进‘天圆地方’！”任逸慌忙道。 “噢噢。”老余慌忙答应。 唰、唰—— 几秒之后，密密麻麻的字迹在透明内壁上亮起，一层灭了又亮起另一层，像无数呼吸的萤火虫。 无数金光从名字中汩汩汇流，一瞬间，球体的转速飞快，里面水波漾动，像涨潮一样冲激着内壁。 老余等流民不过千人，远远比不过陵州灾难时任逸所能借取的力量。 当初，任逸也是靠着“流火”给陵州取得一线生机。 “试试看吧！” 任逸一咬牙，将所有力量全部灌注左手。 左臂里传来心脏搏动声，黑色焦枯的皮肤迅速鼓胀，占据他的整条手臂。 呼—— 火苗立刻窜起，从他整个手臂蔓延出去。 那团血肉立刻发出高频啸叫，整片空气中充斥着扭曲的辐射弧，像刀子一样落在任逸身上，瞬间他的皮肤就密密麻麻绽开血口子，周身的空气中像是凝聚了一团血雾！ 随着啸叫，“肿胀圣女”开始疯狂蠕动，整座山一样的身体拼命拉长，去接触空中金色云流。 四周的旷野中，无数道生命能量如倒放的倾盆大雨一样向上汇聚。 “这次的降临者怎么这么疯狂！” “快快再来一炮！” 轰！轰！轰！ 接连三发电浆导弹向着金云汇集处落下。 蘑菇云一样的气浪立刻翻涌着冲上天。巨大的“肿胀圣女”被打得重重颤抖，接连后退三步。 “就是这时候！”任逸大喝一声。 火焰将他的整个左臂包裹，任逸顶着几乎将人掀飞的气浪，一步一步向肉山奔跑。 噼啪、噼啪！ 空中刀刃一样的扭曲波纹不断割破他的皮肤。血痕接连爆出又转瞬愈合。 脚下黏软的触感不停吞没他的腿，化成无数牙齿的形状。 任逸毫不在意，奋力一步一步抽离泥沼。所过之处，一双双枯瘦的手伸出拼命抓握，又缓缓消失，再次拦在他的前方。 从头顶俯视，仿佛一条地狱之路。 火焰蔓延过他的半个胸膛，越靠近巨大的血肉之山，越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味。 滋滋！灼烧之下，离着任逸最近的地方，热油开始顺着红色肌理流淌。无数张嘴巴痛苦嘶号。 “继续填装炮弹！”“坠月”用力一挥。 “守备！下面有个人！” 忽然，一个巡城卫端着实时监控屏幕尖叫。 “啥？” 屏幕不断放大，十分钟前，他们已经放出一架小型无人机，正在不断传回画面。 一个渺小的身影正在向高大的肉山撞去，左臂几乎完全化作一片焦枯，烈火熊熊。 “什么情况！”他立刻变了脸色。 那道身影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举起高高举起拳头。 “还打不打……”卫兵们一脸茫然。 “喂！群里的‘狗头’兄弟！下面那个是不是你啊！” 脑海中，“坠月”的声音忽然想起。 任逸没管他，大步奔跑，每一步都带出鲜红如淤泥般溅起，任逸两腿已经千疮百孔。 肉山开始融化，像巨浪一样一波接一波涌向任逸。 空气中扭曲的辐射流几乎现出形体。 从上空看，任逸仿佛站在一朵盛开的血莲正中。 血肉上涌，整个山洞全都是，要把任逸吞噬。 唰—— 任逸单膝落地，铆足力气，一拳朝着血肉之山挥去！ 火焰呼地燃起，像有生命一样，触碰到血肉就疯狂绕上，蹭蹭上涨。 “有希望！” 火焰越来越高，肉块开始挣扎。 “怎么可能！” “他只有一个人！居然能够对抗降临者？” “坠月”脸上映着忽明忽暗的红色火光感叹：“太莽了……” 突然，血肉暴涨成巨浪，将任逸的身影整个吞没！ 腥臭的黑暗迎面扑来，瞬间一万只眼睛瞪着他，空气中充满令人血管爆炸的扭曲感。 “呃……”任逸痛苦哀嚎。 他强忍着，用自己逐渐扭曲的声音复述出梦中听到的，碧衣蝉发出的诡异呢喃。 “坠月”唏嘘：“完了完了，莽过了。” 轰！！ 忽然，天空急速变红变亮，云层底下火光闪耀，像是包着一颗火球。 众人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去，天空中的火光越来越近，光芒一圈圈扩散，整片天都呼呼燃烧。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只由火焰组成的虚幻巨手从云层中缓缓降落，贯彻天地。 高温气浪阵阵扑来，“坠月”众人都觉得整张脸都仿佛被点燃。 火焰巨手从天而降，巨大的压力与高温下，空气中的扭曲几乎清晰可见，一切树木、房屋、山丘都在扭曲中变形。 火光逐渐蔓延到巨大肉山上。 肉山翻腾巨浪，迎着火焰手掌扑了上去。 各自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火焰气浪高涨，瞬间将铜荆关发出的无人机吞没。 “怎么回事！”“坠月”慌张大喊。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升天，将整片天空照亮。附近城池、据点、村落在撞击中地震般颤抖不止，所有正在忙碌的人不由得惊恐抬头，看着红亮的半边天。 “天呐，这是发生了什么……” 四周的一切都看不清了，到处都是翻腾升起的火光，扭曲变形。 “肿胀圣女”在大火中发出刺耳尖啸，巨大的黑影在火焰中疯狂挣扎，形体恐怖地蠕动。 很快，“肿胀圣女”的挣扎平息下去，啸叫减弱，开始变成濒死的惨叫。 大火之中，血肉的焦臭气息传来。到处一片黑烟与焦炭，整座小山都在燃烧。 如果此时从上空俯视，焦土灰烬上隐隐显出圆阵痕迹，四只扭曲的燕子旋转飞行。 那是启光会的图案。 “肿胀圣女”焦枯的巨大躯体凝固成扭曲微缩的形态，一阵风吹过，焦黑的部分化为齑粉，唰唰散落在风里。 砰！ 忽然一声脆响，焦黑表皮裂了个大洞，一只拳头伸了出来！ 那只拳头张开手掌，又伸出另一只，拽住焦黑的边缘用力撕扯，焦脆的血肉呲呲作响。 咔嚓！突然，中间收拢的部分被硬生生撕开个一人高的口子！ 一个浑身脏污、到处破洞、左衣袖彻底烧掉的人影走了出来。 就是任逸！ “呼……”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仰头环视四周感叹道，“启光会这套还真有用。就是味儿太大了，我鼻子都快报废了。” “结、结束了？”“坠月”目瞪口呆。 “刚才……那是他的力量？”他立刻抓住旁边的卫兵又问了一遍。 小兵尴尬挠挠头，“反正，没看见其他人。” 坠月：狗头兄，你这也太可怕了吧！ 坠月：你有这本事，还买啥经书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五个梦 风中浑浊的黑烟逐渐消散，天空中红云淡去。看着干净起来的天空，任逸虚脱地跌坐在焦土上，“天圆地方”中金色光流几乎干涸。 “不行了不行了，赶紧歇歇……” 任逸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顾不得刚才这里出现过多么恶心的怪物，立刻席地坐下来。 “对不起兄弟，误会你了。” “天圆地方”中“坠月”的声音又响起来。 任逸现在心情好，懒得跟他扯皮，只想赶紧打发了了事：“咱俩两清了。” “坠月”不依不饶：“没清啊。你提醒我有降临者，那一炮上头给报销了，我还立了功。搞得怪不好意思的。” “咱做买卖讲究个诚信，你帮过我一次，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上回的东西你不满意，我肯定得负责到底啊是不是。” “坠月”在任逸耳边喋喋不休。 任逸实在忍不住而来：“……你到底想干啥？” “给你补个货。” “坠月”干净利落答道：“这次保证是正经东西。” “补货……什么意思？”任逸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还是那个坐标对吧？” 任逸本能地看了一眼手表上的定位：“你问我坐标干啥？” “坠月”一本正经道：“还能干啥，发货啊！” “你放心，我有‘神威将军’，肯定给你送到了！” 任逸如临大敌：“不是，大哥，真不用……” 轰！ 突然，远处的铜荆关又一声巨响。 天空中一道黑影划过，直直朝着这边坠落下来。 “别别……救——命啊！” 任逸拼了老命一高蹦起来。 咚！ 一根古怪的杆子狠狠插在了满地黑灰上，就是任逸刚才坐过的地方！ “有你这么发货的吗！”任逸仰天大怒。 “给我扎死怎么办！” 坠月：那我就不管了，反正我发出去了。 坠月：这回两清了，没事别找我。 说罢他立刻下线。 “靠……”任逸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对付降临者都没这么火大。 “这什么玩意儿？” 任逸憋了一肚子气，低头打量起把地面戳出个大洞的“杆子”。 长度大约两米，两手合抱粗，隐隐约约刻着些复杂的花纹。头部已经扎进土里了，尾部像电线杆子上凌乱的天线一样扭曲着，丫丫杈杈的，无比怪异。 这东西从高空落下，还没停止震动，正发出嗡嗡的低鸣…… 任逸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一棵树！ 一棵青铜树！ “还真是个古董？” 任逸怒道：“这么大个东西，就算是古董我也不要！” 任逸转身离去。 一道鲜血顺着任逸的手臂流了下来。 他消耗了太多生命能量，愈合速度下降，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落下的青铜树划伤了。 一部分鲜血沾在了树枝上，立刻顺着树干上特制的纹路晕染开，像一幅原始的祭祀图腾。 唰—— 任逸忽然感到高空中的另一道视线。 他背后一冷，立刻警觉起来，似乎又有东西在看着他！ “女神你在吗？” “会不会‘肿胀圣女’还没死？” 女神纯白的身影浮现：“它的确已经被清除。” “哦，那就好，可能是我太累了吧……” 被“坠月”这一折腾，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能量更枯竭了。 任逸好不容易坚持到车边，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地，眼前的黑暗又变了，变成逐渐清晰的陌生画面。 古色古香的大殿中点着晃动的灯火，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背影映入任逸眼中。 “是碧衣蝉……”任逸模糊道，“太尴尬了。刚借用人家的名字，没两天就在梦里找上门了。” “陛下，关于伐晋之事，我有一计。”碧衣蝉开口道。 苻坚尴尬，“……你怎么又有计啊。” 任逸迷迷糊糊地想道，这次时间线又变动了？ 又回到淝水之战前了？ 碧衣蝉道：“陛下拥有蜀地近十年，陛下可曾听说什么异闻？” 苻坚摇头：“朕说过了，朕对奇闻轶事向来敬而远之。” 碧衣蝉上前几步，拱手道：“这块地方曾经属于成汉，又被桓温攻下。” “臣在建康的时候，曾经无意中发现一本殷浩的札记。其中的一个故事，臣直到如今也忘不掉。” “传闻桓温刚刚攻下蜀地后，朝廷为他摆下庆功宴。文武百官都来向他道贺，并询问他战无不胜的秘诀是什么。” “殷浩与桓温素来不和，那次宴席上，他滴酒未沾。” “桓温说话时，他就仔细地听着，想要听听他究竟会不会说出些狂悖忤逆之语。” “可是桓温大醉后，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反倒一个劲儿地叹气，面有愁容。” “殷浩清清楚楚地听见，桓温说道，‘这世上只有一棵竹子啊’。” “并且，殷浩似乎觉得桓温的语气在颤抖。” “众人都没当回事，只是笑道，桓公竟然也尚玄谈。” “那天桓温喝得不省人事，只能靠侍者的搀扶才能行走。那种时候，他还一个劲儿地说，‘世上只有一棵竹子’。” “殷浩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将这事记在心里。” “后来的很多年里，殷浩越想越觉得怪异，这绝对不是一句酒话，而是什么说不得的东西。” “桓温灭蜀后，威名大振。他屡次要求北伐，朝中大臣们无法直接阻止，于是朝廷便将这事交给了殷浩，命他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出师北伐，以抑制桓温。” 说到这里，碧衣蝉诡谲地笑了一下。 “殷浩在札记中写着，出兵之前，桓温曾信誓旦旦、面色从容对他说，‘此战你必定不能成功’。” “殷浩当时心中忽然一毛，竟当真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大军出发前，殷浩坠落马下，时人皆以为不吉。” “殷浩大败而归。” “桓温上疏历数其罪状，殷浩因此被贬为庶人，流放东阳信安。” “殷浩带着家小启程前往信安的那天，桓温竟出城相送。临走时，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殷浩道，‘我说得如何？’” “仿佛，一切结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后来，殷浩总觉得这里面一切的发展都是受到桓温摆布的。流放信安后，他整日在空中书写‘咄咄怪事’。” “很久之后，桓温为了显示其大度，再次向朝廷举荐殷浩。殷浩心中颇为感激，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长信。为了防止有误，他反复确认检查，可结果呢……桓温却收到一封空信。” “桓温大失所望，从此再也不提举荐之事。” “此事之后，殷浩郁郁而终。” 碧衣蝉说罢，诡谲一笑。 苻坚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不重要。”碧衣蝉抬起头，“重要的是，殷浩的意思是。” “殷浩的意思是，桓温在蜀地得了什么秘术，能使世上的事遂了自己的心愿。” “臣对此事耿耿于怀，去了一趟蜀地。臣可以肯定的是，殷浩并不是在无端怀疑。” “蜀地如今就在陛下手里。不考虑一下吗？” 苻坚听罢，淡淡挥了挥手。 “或许是殷浩反复拆开检查，将信弄丢了，他无论如何不肯相信错误出在自己身上，所以终日疑神疑鬼。又或许是桓温说谎，找个理由不启用殷浩罢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阳燧神 “道长，道长？” 任逸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一只手推醒。 睁开眼，立刻就看见老余、李春生、刘大姐等人乌黑的脸环绕着他。 再一看，天已经红日高悬，早是另一个中午了！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任逸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老余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俺们找好的那块地方，昨晚突然爆炸了！也不知咋回事，大火呼呼的……” 对，我干的。任逸尴尬。 “没办法啦！只能另外找个好地方。” “道长，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老余腼腆地环视身后的流民们，走上前道，“经过这么些事俺们算是明白了，路上太艰难了！没有你俺们根本撑不下去啊！您要是愿意，俺们再花钱雇您，给我们找块好地方住下……” 任逸思索一番，反正昨晚这事是他的责任，再带他们走一段也没什么。何况人家说了，给钱呢。 现在这群人有车、有枪，倒不用他太操心。 “行吧。”任逸点点头，“我正好要走，愿意的话就跟上。” “好嘞！”众人们互看一眼，立刻颠颠地跟了上来。 老余轻车熟路地爬上副驾驶座，任逸在前面开着，后边黄尘滚滚，邬四海的几辆装甲吉普跟在后面，再后面是拉着众人锅碗瓢盆的大货，呼啦呼啦一大串阵势颇为壮观。走在路上，还真没人惹。 任逸从反光镜里看一眼，不禁有些恍惚。 “这阵仗跟镖局太像了……” “其实，我这规模也开得起一个镖局了。” “道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突然，老余从副驾驶凑上来神秘兮兮道。 “怎么？”任逸握着方向盘，斜看了他一眼。 “道长，阳燧神虽然神通广大，但信不得啊！那是……那词怎么说的？饮鸩止渴啊！” 老余苦着脸道。 “你借用它的力量，早晚会被反噬的！” 任逸脑子里轰地一声。 阳燧神？ 老余竟然说……阳燧神？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任逸想起昨晚自己利用启光会的秘咒召唤那神秘的降临者，难道那就是老余口中的“阳燧神”？ 老余怎么会知道启光会的消息？ 而且……竟然称它为“神”？ 难道自己苦苦寻找的线索竟然就在身边？还是说，启光会的根基其实比他想象中庞大，老余也是其中之一…… 任逸脸色一阵煞白，一时竟想不出一句话。 老余没察觉到他的震惊，已经苦口婆心道：“哎！道长，你知不知道启光会的来历是什么？” “……似乎是东汉时期的一群异域僧人。”任逸平复心情，勉强道。 老余点点头：“对，当时汉明帝给他们修了一座寺，叫做‘来归寺’，遗址就在俺老家附近！” ……原来是这样？ “那片空地荒废两千年了，寸草不生！不知怎么的，一直散发着发出腐烂的臭气。” “土地一直焦枯，温度永远高于别处，伸手一摸，都是烫的！任何动植物都无法存活……” “到了晚上，我们都不敢从那里路过。一直有怪声不断从里面传出来，像来自地狱的呼喊，曾经有人试图听清话中的内容，导致精神失常！” “据说，这声音一直响了两千年了！” “虽然那寺早就荒废了，可一直流传着那群僧人的传说。” “他们信仰的神叫做‘阳燧神’……”老余絮絮叨叨地讲起来。 任逸暗中点头，这些说法跟启光会倒是一致，老余的话确实有些可信度。 “……他们说，阳燧神诞生于黑暗，这俺倒是能理解，太阳是从黑夜里升起来的嘛，”老余笑道，“但是他们说，黑暗还生下了咱们这群人，咱们跟阳燧神是亲兄弟呢！” “哈哈，道长你说有意思不？” 任逸耳朵嗡地一声，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脸色苍白，满脑子只剩一句话： 黑暗还生下了人类，人类跟神是亲兄弟！ 他意识恍惚，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仅凭着本能握住方向盘…… 这说法，居然跟“肿胀圣女”信徒们的教义出奇地一致！ 难道，这套说法并非虚言，而是确有其事？ “关于来归寺，还有一个很古老的故事。”老余继续讲述。 “他们不是带来了一口棺材吗？一直埋在地底，谁也不知道里面埋的是什么。” “寺庙僧人全都逃了之后，官府进来查封。” “据说，那是一具诡异的尸体。被天雷火焚烧过，样貌异于常人，也是他们西域人的长相。你想想，焦黑的脸上两只绿眼睛死不瞑目，这得有多吓人。” “更恐怖的是，官府查验时，那具尸体竟然活了过来！” “俺听人家见多识广的老人说，这也是‘来归’的另一层含义，复活，或者说永生。” “有人推测，他们之所以带着那具尸体，是想要将‘阳燧神’降到那具烧焦的尸体上！” “但不知怎么失败了，那具尸体虽然活了过来，但据说没有神志，是个残次品。” 降神？任逸一愣，有点像谢雨霏口中“盟主”的状态啊。 只不过，如今的技术成熟了很多，盟主是个与常人无异的大活人，还能处理政务呢。 说不定，他真是“神”的孩子？ “当时正值东汉末年，群雄割据，那活死人据说被信奉诡道的张陵带走了。” “被张陵带走了？”任逸皱眉。 四大名着里任逸最熟悉的就是《三国》了，张陵不就是汉中诸侯张鲁的爷爷？ 老余点点头，“啊对，就是创立五斗米道那个……这些都是俺们村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故事，俺记得清楚。” 任逸看了一眼地图，这里貌似就离古时候的汉中很近！ 说不定，启光会的发源地就是这里…… 与其像没头苍蝇似的瞎转，不如撞撞运气！一座庙都能留下这么多传说，我就不信一具活死人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有了这信息，说不定就能判断谢雨霏的话是真是假。 那他的血海深仇就找到了复仇目标！ 任逸看着车窗外唰唰退去的景色，稍微缓过神来。 如果是从前，他或许会把这当成传说。但是看到过“天圆地方”中的记忆后，他相信这是真的。 都连上了，现实和梦里…… 汉明帝时期，启光会被当成了正派教团，人们并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信仰其实是降临者。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他们行为诡谲暴露了，很有可能一直隐藏在历史长河中，作为一种教派流传下来…… 任逸又想到了如今的“肿胀圣女”。 这降临者就在试图形成一个全新的教派。如果不是它发展得太不计后果，几百年之后，俨然又是一个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的信仰。 任逸忽然不寒而栗：现存的教派中，或许还有这样诡异的存在…… 阳燧神可能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第一百二十三章 竹林 一路又开了几天，任逸里目标越来越近。 这里明显跟北方气候不一样，冬天冷湿，竹林还是绿的。放眼望去一大片，刷刷作响。 张家最早的部曲多在巴地，张鲁袭取刘璋的巴郡之后才开始割据于汉中，以五斗米道教化人民，建立政权。 所以要寻找张陵时期的痕迹，还是应该向旧世界的川渝位置走。 不知不觉又到了晚饭时间。 前面有一条小河谷，任逸逐渐减速，后面一排车队也靠河停。流民们下车，开始麻利地拾柴生火、取水架锅。 不到半小时，冉冉白烟就冒了起来。 刘大姐等妇女叮咣做饭，余骏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已经能跟着大伙扛着锄头去林子里挖冒芽早的野菜了。 邬四海的一群手下正在扎帐篷，白色的小包沿着河谷蜿蜒一片，在寒风里鼓荡。 任逸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点了一支烟。他什么也不用忙活，等着开饭就行了。 人数骤然增多，洗个菜也热闹得像开大会一样，聊天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随着寒风飘来。 “哎，这群流民的日子也开始有滋有味了。” 任逸吐出一口烟，不知道陵州百姓们如何了。 离开东部联盟太远，老余的破收音机也听不到消息了。 他们或许刚好收工，在满地钢筋石料旁生火做饭，也正在过着这样的日子。 “别乱动。” “妈，你绑得太紧了，我头疼。” 任逸背靠着吉普坐着，身后突然传来余嫂和余喜的声音。 一大群人上路，余喜不用再伪装成小男孩的样子了。 她已经洗干净了脸，余嫂坐在一块石头上，就着清水给她梳头，接着拿出一卷红色的毛线剪下一段，扎起两根辫子。 扎好头发之后，她看起来越发清秀了。 余喜很不习惯这样的发型，不满地噘着嘴。 任逸理了理自己挡到眼睛的刘海，他的头发自从出了陵州也长得很长了。 路上没办法剪头，最近他发现开车时头发已经开始耽误事了。 要不我也扎起来吧，毕竟我这个道士也太不像样了，扎起来或许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架势。 任逸用手在后脑勺抓了半天，忽然想起自己连条绳子都没有。 “余嫂，你的毛线是哪来的？”任逸磨磨蹭蹭绕到车后看了半天，假装不经意道。 余嫂看了看他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笑道：“你也要梳头啊？” “啊这……”任逸尴尬。 “你会梳吗？我给你梳吧。” 余嫂招了招手。 任逸坐到余喜刚才坐过的石头上，余嫂从一个小瓶里倒了点不知什么东西抹在梳子上，一下一下梳着任逸打结的头发。 任逸闻着梳子上的花香，逐渐放松下来。 头发很快梳好了，任逸的头发跟余喜比起来还是太短，只能在脖子后扎个兔子尾巴长的小揪。 余嫂打量了一番，“凑合吧，至少在荒野中方便些。” “谢了。”任逸低头借着河水照了照。 “今天是过小年啊。”突然，一边生火的老余叫道。 “是吗？”大家纷纷惊叹。 李春生一拍大腿，“上路这么长时间，都走迷糊了。那今天怎么说也得吃点好的啊！” 众人立刻起哄道，“得了吧，你哪天吃得差。” 任逸拍拍土站起来，“我去打兔子。” “不用不用，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道长您了。”土匪头子邬四海拦住任逸，“我们去就行了。” “俺会看兔子脚印，俺跟你们一块。”老余拿了一把锄头，提着篓子站起来，“这里正好还能挖冬笋。可鲜了，切丁跟兔肉一起炒。” 众人纷纷叫道，“哎呀快别说了，馋死了！” 邬四海背起一只枪，他身后跟着站起来五个小弟，再加上老余，一行人顺着山坡往竹林深处走去了。 众人们又开始忙活，听说今天是小年更兴奋了，叽叽喳喳地闲聊。 不知不觉一年要过去了，任逸重新坐回石头上感叹。 镖局以往过年都很热闹，今年不知道少了那么多人，还能不能热闹起来。 任逸犹豫半天，终于还是调出“天圆地方”，偷偷连通了“富江”二字。 “材料还差多少吨？”白恒磊的声音很快传来。 北方还是很冷，任逸通过白恒磊的共感，已经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风了。 “……已经拖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支援的御寒装备怎么还没到？” 远处叮叮咣咣响成一片，任逸看到一群壮年男人弓着腰，背上摞着沉重的建材，一趟一趟沉默地搬运。满身灰土，满头大汗。 这里面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任逸愣了愣，“这是二堂的老葛，这是小徐……” 随着白恒磊的目光上移，灰蒙蒙的陵州城出现在任逸眼前。 城墙还是一片废墟的样子，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恢复原状。无数钢筋架子耸立在上面，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巨兽。 很多渺小的身影将自己吊在上面，一毫一厘地忙碌着。 更远处，任氏镖局的车在来回，任游的头发似乎已经开始白了。 许天薇拿着对讲在工地上指挥，她的腿没有及时治疗，已经留下了跛的痕迹。 还有龙符城的志愿者，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正在给瑟缩的人群分发毛毯…… “你又有什么事？”白恒磊也注意到了任逸的存在。 任逸道：“如果百姓没有足够衣物，可以让他们连入‘天圆地方’。生命能量也能起到御寒的效果。” “陵州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白恒磊不耐烦道，“……好吧，谢了。” “道长。” 忽然，余嫂在一边用胳膊肘轻轻捣了他一下，打断了任逸的思路。 他抬头，不知为何，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表情凝重地看着竹林坡下的小路。邬四海留下的几个人甚至已经端起了枪。 “是此生怪物的气息。” 忒弥斯女神的身影一闪，突然跃出任逸脑海。 任逸唰地一步站起，有状况！ 顺着余嫂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十几个人影立在那里，个个劲瘦矫健，身穿蓝色布料做成的斜襟衣服，披着皮袍，扎着武装带，浑身捆扎着刀、箭筒、匕首、子弹、自制枪械等物。 他们也正紧紧盯着看着任逸等人，两伙人气氛微妙，一触即发。 任逸上前一步，“象王”立即出鞘。 唰唰—— 竹影摇动，对面也立刻走出一个身影，站到了最前。 那影子跟旁边的汉子一比有些瘦小，任逸看清她垂到后腰的长辫子，才发现那是个女人。 夕阳穿过竹叶落在她脸上。杏核脸，丹凤眼，年纪不到三十的样子手脚捆扎着绑带，背弓带箭，一看也是在荒野中摸爬滚打的样子，像一只野猫一样伶俐矫健。 “前两天，那边镇子上起了好大火，我们在这看得一清二楚。” 那女人朗声道。 “有个很强大的降临者被清除了。是你做的吗？” 什么意思？任逸暗退一步，“天圆地方”调动起来。 这群人也是“肿胀圣女”的信徒，来找我寻仇的？ 任逸缓缓环视他们一圈，冷道，“是我。怎么了？” 那女人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我们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特地找到这里来，请您一定要出手帮忙！” “啊？”任逸睁大眼睛，居然是这样？ 任逸心中松懈几分，还以为是眼前这群人是次生怪物呢，差点就误会了。 她身后那群全副武装的汉子也上前一步，齐刷刷拱手道：“这事对我们万分要紧，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这群人看上去也不是好惹的。虽然任逸不愿节外生枝，但他们如果真的将自己当做救命稻草紧抓不放，恐怕不是好摆脱的。 至少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分辨一下真假。 而且女神说有次生怪物，如果没有防备，也是个隐患。 任逸脸色没变，“你先说来听听。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一定帮得上忙。” 那群人立即面露喜色。 “我们是望云寨的盐商。我们那里出产井盐，整个寨子自古至今都做贩盐的生意，村里的男丁就负责结成商队，四处运送。” 领头的女人道。 哦？自家开采自家护送，也算半个镖师同行啊。 女人继续道：“我叫萧玉莲，是望云寨的寨主。他们都是我的表兄弟。” “这里势力林立，有一条专门做生意的大路，叫做‘盐茶道’。前面你们来的那个镇子就是盐茶道的起始。” “这是我们今年最后一趟出来做买卖了，本来跟我丈夫一起的。但他上山被捕兽夹伤了腿，这趟就我自己带队出来。” “卖完了最后一担盐之后，大家都很急着回去过年，我也惦记着丈夫、还有一岁的孩子，心急之下，就带他们抄了近路。” 说到这里，萧玉莲向背后一指：“就是这片竹林。” “在里面，我们遇到了劫道的山贼。大家都带着家伙，很快就干掉了他们，继续赶路。” “可没过多久，又有一群山贼追上来了。” “我们急着赶路，没有犹豫，再次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可就在这时候，诡异的事发生了……”萧玉莲的脸色变得苍白，跟身后的一个壮汉对视一眼，“我大哥突然指着倒在地上的一具尸体说，这个土匪之前被他杀死过一遍！” “我第一反应是那人当时没死透，翻了翻他身上，却没发现旧伤。” “我就对他说，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毕竟他们个个蒙面，打斗中慌乱看错了也说不定。” “我们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 “果然，没走出多远，又有一帮土匪追了上来。” “这次我留意看了，上次被他杀死、被我检查过一遍的土匪，赫然又出现在其中！” “动作灵活，丝毫没有有伤在身的样子！” “我们开始慌了，一通乱杀之后，仔仔细细检查过，将这些尸体全部烧掉。” “但是根本没用……” “不久之后，他们再次出现！” “这事绝对有问题！” “虽然我们大多是体术系能力者，但无论如何也架不住不断出现的土匪，我们马上就弹尽粮绝了……” 萧玉莲顿了顿，激动道：“就在这时候，前面的镇子上起了冲天大火，我就知道，有高手过来了！我们有希望了！” “从这把剑就能看出您身份不凡，求求你出手帮忙，我们只想回家！” “如果事成的话，”萧玉莲咬了咬牙，“我愿将我们望云寨的收容物相赠！” 此话一出，所有望云寨的镖师们都惊讶地看着她。 原来女神说的次生怪物，在竹林里！ 任逸思索半晌，开口道：“还有一个条件，如果答应，我就帮你。” “什么？”萧玉莲问。 任逸向背后一指：“收留这群人。” 流民们惊讶，齐刷刷抬起头，“道长……” 任逸继续道：“其实，我现在已经接了他们的生意。按照先来后到，其实应该先办他们的事。” “他们都踏实肯干，留在你们寨子，绝对添一把子劳力。我之后要去云游四海，已经答应过他们在那之前给他们找个好住处。” 萧玉莲痛快点头：“没问题。” “既然谈妥了，”任逸转头，看向不远处摇荡的竹海，“时间不等人，那就去竹林里会会他们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鬼打墙 “您请。”萧玉莲率领众镖师站起，来到竹林边。 任逸环视四周，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冬天的竹林仍旧一片翠绿，风吹过沙沙作响。竹林特别茂盛，一眼望去看不到边，头顶纵横交错的叶子遮挡住天空。 “女神，有什么异常吗？”任逸在心中默道。 片刻之后，忒弥斯女神的声音贴着任逸耳朵响起，“次生怪物的气息更浓厚了。” 有怪物我就放心了……应该不是骗局。 哎？任逸诧异，我现在这个心态转变很大啊！ 此时，萧玉莲等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地面的竹叶发出轻响。 “高人，您怎么操作？”萧玉莲背后的大汉们立刻紧张道。 任逸没有回答，屏息凝神调动“天圆地方”。 “‘偃师’。” 透明球体中一阵金光荡漾，淡红色水晶般的光芒从任逸双眼中铺展开来，他的视线中一切瞬间被红色淹没。 竹林中飘出几团凌乱的虚无丝线，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像任逸的意识袭来。 任逸将自己的感知力顺着每一条线铺展开去，很快，竹林深处黑影攒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四下环绕，十几张鬼鬼祟祟的面孔出现在林子的边缘。 “又是他们！” 萧玉莲和几位兄弟立刻紧张起来，瞬间列成缓环阵，腰间的短刀出鞘。 任逸道：“是我控制他们走出来的。” 萧玉莲愣了一下，放下刀，“您居然是念力类能力者？” 任逸没有答话，十几个黑影在他的控制下僵硬地晃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附近山民打扮，蒙头捂脸，穿着跟萧玉莲等人差不多的服饰，各自背着猎刀土枪。 “就是他们。”萧玉莲道。 唰—— 镖师们还没看清，他们背后的任逸突然跃出，一道银色弧光闪过，十几个傀儡立刻被掀飞，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跌出几米之外！ “不、不是念力类？”萧玉莲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任逸走到地上的一具尸体旁，那具尸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跟正常人类没什么两样。 “等一下他还会出现的。”萧玉莲提醒。 任逸在尸体旁边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掸了掸上面的竹叶，直接坐下。 “我就在这等着。”任逸道。 众人看着这个场景，心里都不由得有些发毛。 “这也太自然了吧……” 任逸没有在意，打坐般全神贯注地做好，默默将注意力铺向像竹林的更深处。 万竿翠竹摇晃，每一株似乎都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到处一片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唰地睁开眼睛，“来了！” 任逸猛地收紧凌乱的虚无丝线，十几个动作僵硬的人体又从黑暗中走出来！ 萧玉莲等人还是本能地抽刀警戒。 任逸双眼蓦地一红，一根根丝线绷到极点，牵扯着这些人的动作逐渐僵硬扭曲，反向弯折。 接连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爆裂声，这些傀儡竟活生生将自己的脊椎拗断！ 咚、咚！ 绕着众人围成一圈的黑影纷纷倒在竹林边缘，激起满地枯叶。 众镖师们彻底叹服，“天呐，这能力也太恐怖了。” 任逸径直到那具尸体旁，一把扯下那些人蒙在脸上的黑布。果然，其中一人跟刚才杀死的山贼长着同一张脸。 任逸反手抽出匕首，嗤地一声划开尸体胸膛，鲜血四溅。 众人本能地闭眼躲避，任逸眼也不眨，鲜血溅了满脸。 “过来看。”他招呼道。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只看了一秒就瞪大双眼。 只见那具尸体被剖开的胸膛中根本没有心脏等器官，而是被一团白色扭曲如蛆虫的东西填满！ 那些东西向着血肉更深处钻去，延伸向胳膊、大腿之中，像提线木偶中的机关一样！ 萧玉莲身后的大汉们看得几乎作呕：“这、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些东西在操纵他们。”任逸用匕首一挑，那白色粗线立刻扭动着逃跑。 萧玉莲皱眉道，“似乎是某种菌丝？” 任逸道：“或许是被辐射污染后的变异物种。次生怪物，不是降临者。危害不大。” “菌类的繁殖速度是很快的，或许它们寄生在尸体上，也改变了尸体的性状，使这些尸体能够被无限次地复制。” “从刚才他们的动作来看，这些东西虽然能够无限再生，但不具有人类的智力，应该只能凭借本能攻击。” “所以，他们不会跟踪你们太远的。可能只是你们误闯了他们的领地，而你们发现他们能再生，以为是遇上了诡异事件导致他们阴魂不散，自乱阵脚，白白浪费了很多子弹。” “你们绕开竹林走就好了。” 萧玉莲和她的兄弟们互看一眼，脸上立刻露出惊喜激动的神色：“多谢多谢！” “真是太感谢了！”镖师们不停鞠躬点头。 萧玉莲上前一步，对任逸抱拳，激动道：“刚才我的话还作数，年关将近了，您带领大家到我们寨子里过年吧。如果年后大家愿意留下，我们也欢迎。” 任逸愣了一下，原来她还记着这茬。 挺讲道义的啊……我以为虚惊一场的小事，之前说好的条件她不会再提了。 她要不说，我自己都不打算追着问了，显得多小气似的…… 任逸借坡下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正好有车。开车路上也能快些。” 解决了事情，众人轻松不少，快步向着竹林边缘走去。 任逸问道：“你似乎对我的能力不是很惊讶？” 萧玉莲没有看他，“应该是收容物的作用吧。我的收容物也可以借用多种能力。” 任逸暗自惊讶，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神奇的收容物。 萧玉莲道：“当然。等我们平安到达后，这东西就是您的。东西在寨子里，回去之后，我一定向您详细解释。” 哎，这也太自觉了……任逸挠了挠头，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刚一走出竹林，任逸就看见余嫂神色凝重地等在出口处，身后跟着一大群流民，个个沉默不语。余嫂脸上还挂着眼泪。 “怎么了？”任逸诧异。 “道长，你们一路上有没有遇见老余他们啊！”余嫂哭道。 任逸一惊，对了，老余他们是不是走进这片林子了？ 他立刻回头盯着树影婆娑的竹林深处。 余嫂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们不知道这里面有危险啊！万一遇上杀不死的尸体怎么办，他们只是去打猎，根本带不了多少子弹啊……” “别急，”任逸转身往回走，“我这就去找他们。” “一起吧，”萧玉莲立刻领着镖师们跟上，“人多力量大。” 砰。砰！ 就在这时，竹林深处传来两声枪响！ “是老余他们！”任逸心里一紧，向着枪响的地方跑去。 “老余！邬四海！”任逸在竹林里走走停停，大喊道。 “道长！” 突然，“天圆地方”中传来了老余的声音。 还好，没出大事…… “出大事了！”老余哭喊道，“道长，俺们遇上了鬼打墙，出不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活尸之林 “什么叫‘出不去了’？”任逸眉头一紧。 老余道：“俺们看见了一群土匪，想着对方人多，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俺们就绕道走。结果还是被发现了……老邬开了两枪，放倒了一个，俺们拔腿就跑。” “没跑出多远就遇上了鬼打墙！怎么走都在原地！” “俺们老家有说法，进深山不能弄出动静的，也不能打山里的东西，那都是山神的。惹急了它就活活把人困死在里面……” “又是那群变异后的尸体。应该是他们光顾着躲避山贼，一时慌了没看清路。毕竟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北方人，不熟悉竹林里的环境。”任逸思索道。 萧玉莲干净利落道：“那我们抓紧赶过去吧，很快就能将那群东西消灭干净，救了人立刻上路。” 任逸点点头，“天圆地方”呼吸般忽明忽暗地闪烁。根据意念指示的位置，任逸带着队伍一点一点朝老余等人的方向摸去。 他们在竹林间穿梭，眼前一片茂盛的青绿，看起来确实有种每一根竹子都一模一样的错觉。如果不是任逸能准确感知到自己与老余之间的距离缩短，也会怀疑自己在原地打转。 转过一道斜坡，前方不远处果然出现了老余、邬四海等人愁眉苦脸坐在地上的身影。 “老余！老邬！”任逸招呼道。 “道长！”老余大喜过望，立刻站起来挥手。 就在这时，老余背后探出一张灰黄色的怪脸！ 那是一具土匪尸体，任逸将他杀死过一遍，对他右脸上的痦子记得很清楚。 此时他正像条蛇一样从竹子后探出，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歪着脖子，瞄准老余的后颈。 任逸的表情骤然降到冰点。 任逸身边众镖师们的神情也肃杀起来。 老余的笑僵在脸上，茫然地挠挠头，“怎么了？” 赶过去绝对来不及，又不能告诉老余，否则他一惊慌，绝对会被咬中…… 任逸眼神一瞥，无意中看到了前面的某个镖师。 一只箭壶悬挂在他皮带上。 任逸记得他叫萧自强，是萧玉莲的大哥。 任逸出手如电，捏住一支箭尾，一把抽出。 “‘坠月！’” “天圆地方”立刻飞转，金潮激荡。 一股力量涌上任逸双臂，他瞬间觉得眼前的目标清晰起来，一种百步穿杨的豪情顿时充斥胸膛！ 唰—— 他徒手将那只箭掷了出去，尾羽呼呼划破风声，箭头寒光一闪，像一道流星一样朝着老余背后飞去！ “啊！”老余本能闭眼大喊。 噗嗤！ 一声血肉模糊的声音，箭尾擦着老余头发飞过，尾梢颤动，呜呜作响。 沉重的倒地声响起，鲜血溅了老余满脸。 “妈耶……”他心有余悸地转身，拍着胸口看着地上那具汩汩流血尸体，“他啥时候摸过来的？俺咋不知道呢？” “道长真是神力啊！”邬四海等人眼都看直了，“徒手扔箭？都快赶上枪了！” 萧玉莲的一众兄弟也神色敬畏地看着任逸，“果然是高人！” 任逸转身，“好了，咱们快出去吧，别让余嫂等着。” 老余呵呵笑道，“害，她这人就是爱操心，有道长在能出啥事啊……” “可是，我们之前试过，走不出去啊？”邬四海心有余悸道。 萧玉莲伸手一指，“我们刚才就是沿着这条路找过来的，绝对能出去的。” 众人立刻收拾起地上的枪、篮子、锄头等物，跟上任逸的步伐。 “今天怕是吃不上好饭了，”邬四海有些抹不开面子，走到任逸身边道，“林子里没兔子。本来还信誓旦旦说给大家做顿好的……” “都这种时候了，还吃啥好的。咱们赶紧离开这里，萧寨主邀请咱们留在寨子里过年。”任逸道。 众人一听，立刻兴奋起来：“那太好了！上路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萧寨主真是心善啊！” “等等……”几分钟后，老余突然停下来，盯着眼前的竹林疑惑道，“这条路咱真的没走过吗？俺怎么觉着，还是在原地转圈啊？” “不会吧，”邬四海不以为然，“跟着道长走，没错的。” “不是啊！”老余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他上前几步，伸手指着一棵竹子，激动道，“这就是俺绑的记号！” 任逸看去，竹节上果然系着一条格子布条，跟老余的衬衫是一个颜色，明显是他从衣袖撕下来的。 “俺怕迷路，特意绑的啊！刚才咱们在林子里瞎转悠的时候，就看见好几回了！” 老余颤抖道，“这次又看见了，这不还是在原地打转吗！” 嗯？ 任逸眉头一皱走了上去，端详着绑着布条的竹子。 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 刚才来的时候，这里是一条小路，绝对没有一棵拦在路中间的竹子。 不应该啊，他明明感觉到，“天圆地方”连接着的众流民就在前方…… 但是一眼望去，眼前已经变成了一片竹海，万顷浩荡，望不到边。 任逸拧着眉头，气氛瞬间肃杀起来。 “怎么回事？”萧玉莲压低声音，凑到任逸身边道。 “还是次生怪物。别慌，从现在开始，大家都各自做记号。” 任逸拔出匕首，在最近一棵竹子上刻了一刀。 众人纷纷效仿，各自在某棵竹子上画线。 “再走走看。”任逸尽力平静道。 唰唰—— 突然，竹林里响起一阵迅速的窸窣声，就像贴着地面刮起一股旋风。 “啊！”邬四海一声怪叫，瘫倒在地。 “没、没了！” 他哆哆嗦嗦地指向前方，两眼颤抖着盯住虚空中的一点，语无伦次道，“王小顺，不见了！” 任逸快步走上去，只见那里地上落叶被踩扁，很显然之前这里站了一个人。 他数了数人头，虽然这些新入伙的人他认不全，但还是清晰记得出来打猎时，邬四海身边跟着五个。 现在，只剩下四个了。 “是不是被那些活尸拖走的？”萧玉莲小声问道。 有可能。任逸想起那张垂在老余身后的怪脸，如果当时不是发现得早，老余说不定就被拖走了。 “这东西喜欢背后偷袭，两人一组，互相警戒对方的死角。”任逸道。 任逸在前头探路，众人两两一组，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目前只知道这个降临者的能力是繁殖，还不知道具体能力作用方式，很容易陷入被动。 如果可以不跟降临者正面刚是最好的，他的目标只是救出流民，并带领他们前往望云寨。目前没有激化到非战不可的程度，只要躲开这些次生怪物就好。 任逸思索。 陵州长期以来有壁垒和巡城司的保护，遭遇降临者的次数屈指可数。 或许是有足够的生命能量，任逸明显感觉到西南的降临者猛了许多。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绝对不想贸然动手。 正想着，突然，有什么滴落在任逸头顶。 他抬头一看，一张垂下来的灰色的脸，正倒悬在竹竿顶端！ 那张脸上长着一颗很大的痦子，嘴里口水淋漓，双眼空洞无神，充血通红。 正是任逸杀过两次的活尸！ “嗬——”它一声大吼，翻身落地，直挺挺向着任逸身后的邬四海扑过去。 “小心！”任逸大喊，“象王”出鞘。 反身一步赶上，寒光一闪，活尸被拦腰斩断。 沙沙、沙沙…… 与此同时，竹林响起无数落地声，密密麻麻！ 无数倒挂在竹竿顶端的尸体掉落下来，立刻挣扎爬起，关节僵硬却迅猛地朝身边的人扑了过去。 这些人都是刚才杀死过的土匪，几张一模一样的脸狰狞扭曲着，万分诡谲。 邬四海抬起枪，轰轰两声，最前头两具活尸胸口顿时炸开，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 萧玉莲和兄弟们纷纷拔出腰刀，冲着转瞬而至的活尸们左劈右砍。 竹林里瞬间响起叮叮当当的打斗声。 第一百二十六章 矛盾的线索 任逸一剑砍翻两具尸体，回头一看，邬四海子弹打空，活尸已经围了上来。 他们把枪杆当成烧火棍直接往活尸头上砸去，可是左支右绌，防备不到的地方仍然有无数钢铁般坚硬干枯的手爪挠在他们身上，外套瞬间撕裂好多口子。 “这东西有没有毒啊！”他身上很快就见了血，一边发狠锤着一个灰黄的脑袋一边大喊。 任逸伸手，“弓给我！” 混战中的萧玉莲，立刻摘下自己的箭筒和弓隔空抛过来，任逸嗖嗖抽出三支搭上弓弦。 任逸平端双臂，弓弦在他手中绷如满月，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下一秒三箭同时射出，带着破空风声，一连串活尸扑倒在地，直接将邬四海身边清出一道缺口！ 任逸立刻又搭上三支，呜呜风声大作，所过之处又有几具活尸踉跄倒地。 “为什么总是围着他们呢……”任逸皱眉思索，“难道是因为枪声吗？只有他们带了枪？” “活尸最开始出现的时候，似乎也是因为邬四海开了枪……这东西会被声音吸引？” 唰—— 突然，又一具尸体从竹林深处冲出来。僵硬干瘪的胳膊紧贴着任逸，巨大的力道几乎将任逸迎面撞翻！ “呃呃！” 它的喉咙里发出怪叫，直接无视任逸，四肢扭曲却极其迅速地向着远处鏖战的流民奔去。 任逸惊讶：“它难道没有发现我？” 任逸仔细回忆，貌似挂在树上的那具尸体也没有直接扑向他。 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活尸识别不出来…… 任逸立刻向着那具尸体的方向追去。 地上还有几具被砍翻在地的活尸，挣扎着勉强用残缺的肢体爬起，脖子扭成到一个人类无法达到的角度。嘴巴咔嚓咔嚓地冲着邬四海的方向不停张合。 满地躺着好几张相同的脸，相当诡异。 任逸大摇大摆从它们身边经过，鞋子重重踩在扭曲的断肢上，它们依旧在他脚下挣扎，却丝毫没有攻击的意思。 似乎它们的目标只有那群正在反击的流民。 任逸诧异：“真的感觉不到我？” 先不管为什么会这样，但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这就意味着我可以随便砍了！ 空气中一道剑光闪过，一波活尸立刻被掀飞。 任逸不断前进，四周砍翻的尸体像浪花一样向两边翻倒。 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很快，这片竹林中就只剩下任逸跟自己人了。 众人目瞪口呆，“道长真是神通广大！” 眼前的竹子一片翠绿，但完全陌生，没有任何人留下的标记。 任逸检查一圈后放松了神色，“没有再遭遇鬼打墙了吧？可见你们就是走错路了，刚才老余的标记或许是确实在附近，但现在我们已经走出来了。” “你看！” 没走出几步，老余哭丧着脸道。 任逸脑中嗡地一声，看着老余指的那处，眨了眨眼，难以置信。 刚才那里确实没有熟悉的标记。但是几米开外，老余撕下的布条赫然绑在那里！ 不光有老余的记号，任逸刻的线，众人形状各异的、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标记统统出现在那片竹子上！ “怎么回事……”任逸冷汗下来了。 他转头看向萧玉莲：“你们之前有遇到过吗？” 萧玉莲也流下冷汗，摇了摇头：“这，貌似没有。” “咳咳……” 突然，那片林子里传来几声咳嗽。 “道长！道长！”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众人紧张地凝视前方，竹影摇晃，一个身影大步从里面跑出来，居然是被拖走的王小顺！ 王小顺嘟囔着，“你们怎么说走就走啊！我好不容易才找过来……” 任逸表情瞬间凝重起来，众人脸色也变得苍白，眼神复杂地互相对视。 “怎么了？”王小顺不满道，“邬哥你也是，也不说去找我……” 任逸默默上前一步，拦住了王小顺的去路。 王小顺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眼神直愣愣从任逸身上掠过，还是自顾自往前走。 任逸冷道：“果然，你感觉不到我。” 寒光一闪，任逸掏出匕首挥了上去！ 噗！ 任逸反手将匕首没入他脖子中。 王小顺僵硬的目光仰向天空，脑袋以怪异的姿势耷拉着，脖子的断口处清晰地看到白色粗壮的丝状物缠在里面，代替了脊髓的位置，暴露在空气中之后立刻像蚯蚓般往反方向钻。 任逸迅速挑断。 众人脸色立刻苍白。 “他居然也……”这么长时间相处也都互相熟悉了，看着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人变成这样，一时气氛非常凝重，没人再说话。 不能这么盲目打下去了。自己人已经出现了状况，如果再不找出问题根源，下次遇难的人只会更多。 这些活尸是怎么出现的？明明没被跟踪，为什么他们一眨眼就出现在竹林里？ “我感觉到了‘繁殖’的气息。”女神忽然道。 繁殖…… “不好！这些东西是成批出现的！” 任逸回头大喊，“上一波杀光后，下一波就成熟了！他的复活就是前兆！” “杀死一个，会复活两个；杀死两个，会复活成四个！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一样的脸！” “这些活尸杀不尽的，只会越来越多！” 紧接着任逸的眼神落在了那些竹子上。 记号的的确确是他们标记的，绝不会错。 “天圆地方”指示，余嫂等人就在前方，也绝对不会错。 但是这两条线索互相矛盾。 所以……错的只能是这些记号！ “我知道了！”任逸大喊，“这些竹子也不是我们最初标记的那些！” “受到辐射污染不是活尸，而是竹子！” “刚才那些白色线头不是菌丝，而是竹子的根！” “竹林受到辐射改变生物性状，有了意识。或许是因为枪声触发了它们的生物本能，想要将我们困死在竹林里。” “所以活尸会无限增殖，竹子也会！” “不停出现的活尸、让我们误以为遭遇鬼打墙的竹子，不都是在一遍遍修改我们的前进道路吗？” “它们反复出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以为自己在原地绕圈，其实根本不是！它只是在击溃我们的心理防线！” “如果着了它的道，可能真的就被困死在这，成为下一批活尸的原材料了！” 众人大惊失色：“啊？居然是这样？” 老余无法相信，“可是，这明明是从我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啊，这难道也能复制？” “当然了，你没看见这些活尸的衣服都一模一样吗？这就是那个未知降临者的能力，”任逸道，“这种繁殖并不是生理层面的，某种程度上，应该说是‘复制’！” 说罢任逸从背后摘下一支箭，搭上弓弦，用力拉满，以迅雷之势朝着前方笔直射出去！ 嗖—— 羽箭颤动着，转瞬消失在竹林深处。 “如果真的遇到了鬼打墙，这支箭会从咱们背后飞回来的。”任逸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没有任何动静。 “这支箭已经飞到了竹林之外。” “可是，即使弄清楚原理了，恐怕也不好出去。”萧玉莲皱眉道。 “我们山民从小就知道，一片竹林其实都是发源于同一棵竹子。如果它真的要把我们困死，那就得把整片竹林毁掉。” “面积太大了，恐怕不是个容易事，会激发出更多活尸。又不能杀，实在棘手……” “世上只有一棵竹子……” 任逸一愣，突然想到前几天关于碧衣蝉的梦。 察觉到萧玉莲疑惑的目光，任逸摇了摇头，“你说得有道理，不能打草惊蛇。我们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必须大面积攻击，一网打尽……只能选择威力大的群攻技能。任逸想了想自己现有的一些能力，都不太合适。 再用“流火”？ 恐怕不行。现在所有人出不去，火烧起来同样会被困死在大火之中，那就同归于尽了。 老办法——遇事不决，问群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威降世 坠月：承接各种业务，刺杀、篡位、古董交易、火力支援。有意私聊，价格优惠！ 吞天：警告一次，不要发广告。 偃师：这玩意儿你不是发过好几次了吗！ 坠月：不好意思哈，上周兄弟升职加薪了，业务范围有所扩大，再重新发下。 富江：你又升值了？传授一下经验啊。 坠月：嘿嘿，那还得感谢咱群里的狗头兄弟。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下次狗头兄弟再来的话一律八折啊。 怎么又聊起我了…… 任逸刚刚让自己的意念沉入黑暗，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聊天声传来。 还伴随着一声声“狗头”。 “兄弟你来啦！”“坠月”异常热情道，“还有啥需求没？” 狗头：还真有…… 狗头：打个比方，我现在被一群臭鼬围住了，打不完也跑不掉，怎样才能快速摆脱？ 坠月：兄弟你这么快就到沙漠旅游了啊？ ……你这理解能力依旧有问题啊。 吞天：你可以想办法把它们吓走。 这倒是个办法，不用物理攻击，但是……活尸是没有智力的，竹子更没有，它们不会感到害怕啊！ 狗头：谢了，我身边又不养狮子，恐怕不是那么好操作。 坠月：简单！兄弟，我给你介绍个人，你给我介绍费就行了，八折啊。够意思吧？ 坠月：天威降世，就是他！ 这人有点印象，刚加群的时候，貌似他就在跟“坠月”关于佣金的事纠缠不清…… 坠月：他的能力是“威慑”！能够大规模产生情感的扭曲，让人、不对，让生物无缘无故地感到恐惧！别说臭鼬了，狮子见了你也得绕道走！ 这倒是挺好用啊？任逸一喜。 不过“坠月”老兄确实不大聪明的样子，你都把人家艾特出来了，我不就直接联系了？还容你这中间商在这赚差价？ 任逸集中精力，调动球体中的金光，涌向“天威降世”的名字。 不久，他的回音传了过来：“我倒是可以帮忙。你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希望将来如果我有需要的话，你同样会伸出援手。” 任逸点头，“那是当然。” 一阵金光激荡，球体中漩涡扭转，汩汩向着任逸脑中汇聚。 他蓦然睁开眼。 忽然，旁边站在旁边的流民们看他的眼神起了什么变化，一个个脸色变得苍白颤抖，任逸抬眼扫过去，他们立刻倒退，一步步离他远去！ 老余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拼命往人群深处躲。 邬四海和四个小弟互相搀扶支撑着，两腿死死陷在落叶里，高大的身躯完全看不出当过土匪的样子，像一只被狼吓懵了的绵羊。 起作用了？ “怎、怎么回事……”萧玉莲的双腿也止不住颤抖，她身后一个个精壮的汉子想要上前搀扶，一种本能的恐惧却压制着他们的双腿，一步都迈不动。 她眼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萧玉莲颤抖地想要拔出腰间的刀，可手哆嗦着根本不听使唤。 “咳。”任逸咳了一声。 她手里的刀忽然咣当一声掉落在地，邬四海身边几个年轻小伙听见这动静，居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真管用啊？” 任逸一喜，立即调动“天圆地方”流民们的生命能量汩汩顺着透明球壁汇聚向底部。 任逸双眼一睁，一阵无形的压迫感如同透明巨兽，疯狂向着整座竹林席卷而去！ 唰—— 仿佛一阵罡风扫过，千万竿竹枝瑟瑟发抖，仿佛都在无声尖叫。 竹林深处响起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灾难来临之前逃窜的鼠类。 翠竹突然像活过来一样，扭动着不断升高，根茎露出地面，如蜈蚣的千万条腿一般，支撑着整片竹林扭曲蠕动！ 眨眼之间，所有停止不动的竹竿都开始疯狂摇摆，试图挣脱土壤的束缚！ “它们果然要逃！” 任逸催动意念，潮水般覆盖而去！ 布满整片土地的经络全部活过来一样疯狂蠕动，被竹林环绕的所有人耳中均听到一声趋近幻觉的高频尖叫，心中扭曲恶心的情绪如潮水般翻涌！ 流民们被眼前的场景吓傻，地面如柔软的果冻一般不停起伏。 任逸用脚踹开一个土包，看到里面生长着一根竹笋，层层叶片下正在诡异蠕动，仿佛有什么正在试图逃脱。 任逸用刀划开，里面是一团未长成的脸，俨然就是杀死过不止一次的某具活尸的模样。 原来他们就是从竹林中长出来的，怪不得神出鬼没。 任逸站起身，向竹林前方一步步逼去。竹茎像一条龙一样从地表钻出，无数根系像蜈蚣的腿一样交叠，支撑着身体嗖嗖爬行。 任逸所到之处，竹子像长了脚一样，唰唰向后撤退。 更深处的地方一片密集的爬行声，像一条受伤的蜈蚣，不停抖动挣扎，无数枝叶原地逃窜。 从上空俯视，竹林如海水般不停分开，避瘟疫般躲着任逸。 他竟硬生生开出一条道路！ 任逸深吸一口气，虚无袭来，透明球体和两片正方形浮在中央旋转着，内部光流倒冲，电光石火。 任逸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层层包裹、钻入竹林之中。 竹林不停尖叫，扭曲着任逸的感官，陷入僵持。 光流潮汐一般上下翻腾奔涌，一下一下随着任逸的呼吸冲击着内壁。 突然，水面平稳下来，光芒暴涨！ 唰—— 他的精神力猛然延展开去，竹林抖动，数十条层层缠绕根须像是蛇一样突然昂起头颅，一齐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 下一秒，一切趋于平静。 废墟静下来，任逸精疲力尽，耳中传来过于安静造成的耳鸣。傍晚金黄的阳光弥漫进来，金色的尘土在竹林中飞舞。 一片苍翠已经变得枯黄。 “刚才那种感觉……太可怕了……” 萧玉莲、老余、邬四海等人已经跪在地上，不停颤抖，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不被内心的恐惧压垮。 这一刻，他们仿佛经历一场台风过境，缓缓抬起头，濒临崩溃地看着这终于安静下来的竹林。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任逸道。 众人心有余悸地站起，双腿还是软的。 任逸走在前面，剩下的哆哆嗦嗦跟在身后。 一群人径直穿过枯黄的竹林，一条直路通向大道，没有任何阻拦。 走出竹林，余嫂带着妇女们忧心忡忡地守在入口。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突然心里发毛，余喜都吓哭了，我们还以为山里有狼……”余嫂小声嘀咕道。 “天圆地方”中，“坠月”还在锲而不舍。 坠月：兄弟，你还要不要了？我跟他挺熟的，帮你争取个友情价。 狗头：不用了谢谢。 坠月：？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影子?活尸? 任逸回头看着一片枯黄死寂的竹林道，“抓紧时间，趁机离开。” 萧玉莲跟几个兄弟各自找车做好，老余等流民也赶紧各自回到原本的座位，引擎轰鸣，迅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天色擦黑，他们才敢停下车来重新安营扎寨。已经开出很远，附近完全没有竹林的影子。 “这顿年夜饭是耽误了。”任逸停下车道。 “不至于，”萧玉莲跳下车来，“咱们现在人多，凑凑也能做出不少东西。” 老余等人道，“也是，这么多人了，得庆祝一下。道长你等着就行了。” 大家又各自忙活起来，不一会炊烟又点燃，萧玉莲等人很习惯在山间捕猎，迅速就带回几只野鸡、野兔，架在火上油汪汪地飘出香味。 “哎，光吃多没意思，要是这时候有酒的话……”邬四海感慨。 萧玉莲的兄弟们纷纷解下包裹，从里面拿出几个黄泥封口的小坛子，“确实有！” “这都是我们在集市上淘来的好东西。” 黄泥拍开，陈年酒香味立刻飘散，众人眼巴巴地围了上来。 邬四海两眼发直道，“香啊！有年头了。这小地方的集市上还能淘到这么好的东西？” 两杯下肚，流民跟镖师全都混熟了。黑夜寂静的山脚下热闹起来。 “你少喝点，你喝趴下了明天谁开车啊？”邬四海又倒满一杯，老余阻拦道。 “已经很近了，后天就能赶到我们的寨子，”萧玉莲道，“到时候请大家好好喝个痛快！” 众人一阵欢呼。 任逸吃一条鸡腿吃得满嘴油光。篝火映照下，这群认识有早有晚的人说说笑笑，仿佛真成了一家人。 邬四海喝得迷迷糊糊地，从任逸身边站起，向远离营地的地方走去。 “干啥去？”李春生不满道，“这就不喝了？” “去放尿。”邬四海咕哝着。 “一块去，一块去。” “你是自己不敢吧……”火堆边三三两两站起几人，喝得歪歪斜斜，结伴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任逸给火堆里又添了把柴。 这样把他们留在寨子里，也能放心了。任逸暗自点点头。 他还有大仇未报，实在不能融入这样的场景。 等明天都清醒了，要抓紧时间问一问有没有人知道“五斗米”的传闻。 “喝点吧。” 火光一闪，一只纤细的手握着黄泥小酒壶递到他眼前。 任逸抬头看了一眼，是萧玉莲。火光映照下，她两眼像星星一样闪亮。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酒果然很香醇。 这酒的度数很高，很快任逸的视线就旋转起来。 沙沙……眼前的篝火仿佛坏了的电视机屏幕，时不时一阵模糊。 沙沙……篝火消失，一道怪异的影子出现…… 那是一棵扭曲的青铜树矗立在焦黑的土地上，血液在复杂的纹路上蔓延，仿佛神秘的祭祀仪式。 一双遥远的目光从天空深处投下—— 任逸疑惑，这不就是“坠月”扔过来的那东西吗？ 这片焦黑的土地，不就是被大火焚烧后的废弃小镇吗？ 怎么会想起这个？ 那，树干上的鲜血是……他忽然想起，那东西落下时划破了自己的皮肤！ 当时，的的确确感觉到了降临者的气息！ 树？会不会和竹林有关？ 他又想起竹林中的奇怪遭遇，那些活尸仿佛感觉不到他，只攻击老余、邬四海等人。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枪声，现在想来，很可能是这是一个献祭仪式！ 自己献祭了鲜血，得到了降临者的注视，所以被默许为自己人！ 所以才没有受到攻击！ 它还在注视着自己吗？ 它会轻易放过自己吗？ 任逸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浑身的酒意顿时无影无踪！ 他睁眼一看，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营地中空无一人，篝火毕剥作响，众人吃剩下的食物、酒壶都还在，酒杯甚至也放在旁边，明明就是一副刚才还有人的样子，他们怎么会突然消失？ 又出什么事了？ 被活尸袭击了？活尸应该走不到这里吧！ 任逸立刻站起来，调动“天圆地方”，向着黑暗的荒草中走去。 “老余？邬四海？你们都去哪里了！”任逸焦急道。 不一会，老余的声音传来：“道长……” “女人孩子都回车上睡了，俺们一波人出来方便。看你睡了，就没打扰……” 原来是虚惊一场。 任逸长舒一口气，背后已经一片冷汗。果然是我喝迷糊了。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 “不是啊！真出事了！”老余听着都快哭了。 “俺们刚走到林子边，就看到对面几十个影子一动不动盯着我们！” “俺们都没带家伙，一动不敢动，已经站了十分钟了……” 几十个影子？活尸？ 砰！砰！ 突然，前方的黑暗中又传来接连几声枪响！ 就在那里！ 任逸大步冲进齐腰深的枯草丛中。 就在老余焦急等待任逸回应的时候，对面数十个黑影忽然动了，朝着山坡下冲了过来！ 邬四海一咬牙，伸手摸到腰后，掏出手枪，冲着最前头一道影子扣动扳机！ 咚地一声，那影子被掀翻。 对面立刻打起一声唿哨，向林子里分散去。 几秒之后，对面唰唰也抬起了枪，四面开火！ 黑夜中，几十个火点分散在黑夜中，满地碎石荒草在流弹中唰唰作响！ 邬四海等人站在山坡下，本来就处于弱势，这下更被围着打。 “哎，他们居然有枪？”老余道。 “坏了，不是活尸！”邬四海大叫一声。 “估计是遇上劫道的了！”萧玉莲在枪声中大喊。 对面小坡上，脚步声窸窸窣窣响成一片。弹壳叮叮当当打在地面上，火花、土星一片。老余等人抱头逃窜，但这一片除了灌木几乎没有藏身之处。 山坡上的人呼啸着压着他们打，子弹越来越密，逐渐缩紧包围圈。 “你们后退！” 萧玉莲和她的表兄弟们飞快在草丛、灌木中穿梭，子弹擦着他们飞过。 他们时不时摘下背后的土枪、弓箭，向对面反击。 老余拼命压低身子藏在草丛里，灼热的弹头划出将空气都烤熟，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邬四海的手枪射程太短，对面的人很熟悉林间地形，根本不出现在他能打得到的地方。他也没有几发子弹了，手枪几乎成了废物。 铛—— 猝不及防间，一枚子弹打穿邬四海的左肩胛。他一个踉跄跌出藏身的岩石。 “在这！” 他刚跌出去，山坡上一声大喊，又一个点射打在他倒下的地方，泥土飞溅。老余从旁边扑出去，拼命将他拖回自己的草丛里。 子弹紧随而至。 “道长，救命啊！”老余等人在火光中拼命大喊。 第一百二十九章 棘手之事 咚！ 就在这时，所有人感觉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涌上心头。山坡上的几十条人影不由自主地双腿发软，手里的枪械再也拿不住，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怎么回事！”领头人一声大吼，慌张道。 “我感觉……对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上坡上一片沙沙作响，所有冲下来的人都在拼尽全力地往回爬。 “有狼群？” 众人纷纷惊恐地四下环顾，那是一种比狼更恐怖的东西，无法准确形容，就好像有巨大的令人恐惧的东西什么蛰伏在黑暗中。 有人甚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窝囊东西，站起来啊！”头领惊慌道。 “肯定是能力者在搞鬼，怕什么！”他强作镇定。 “不会吧，能力者哪有这么强大的影响范围……”有人小声咕哝道。 “该不会是降临者吧？” 咚！就在这时，一波罡风般的冲击力从山坡下的平原席卷而来，领头人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嘎吱一声脆响，踉跄跪倒在地！ 树林里面乌鸦唰唰从树枝上起飞，野兔、狐狸等东西焦躁不安地嘶叫，纷纷逃窜。 老余、邬四海等人也被这种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震慑。 在场的所有人逐渐跪倒，像朝拜一样匍匐在地。 “这是……”邬四海感觉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脊背，不自觉地颤抖道。 草丛窸窣作响，逐渐被分开，一个身影站在月光下。 乌云被风吹散，众人看清了那张脸。 正是任逸。 老余喜极而泣，“道长，你终于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任逸朗声道。 对面的人惊慌环视，那股诡异的压迫感莫名消失了！ 难道，就是眼前这人？ 这么大的覆盖范围，这还是人的力量吗？ 领头人被身后几个人搀扶着，从地上爬起。 “我们是拾荒的山民，刚才不知道对面是你们的人，多有得罪。请高人见谅。” 他抱拳道。 拾荒的？任逸看了一眼，他们已经从林子中走出来，站到了月光照得到的平坦处。一个个身上背着枪、带着撬棍、铲子等物，训练有素，武装力量比土匪一点不差。 拾荒的某种程度上也是拼命的行当，旧世界的资源就这么多，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看他们的年龄体貌，应该是以家族或村寨为单位，他们之间的关系异常紧密、纪律严格，甚至比土匪还要严格。 他们或许是将老余等流民当成了抢生意的同行，再加上邬四海率先开火，才造成刚才的局面。 这种人是讲道义的，既然对方给了这个面子。事情应该好解决。而且，任逸急着赶路，跟这种地头蛇杠上也不是明智之举。 任逸点了点头，“我们也有冲动之处。既然是误会，各走各路吧，井水不犯河水。” “慢着，事情还没完。”领头人突然一抬手。 嗯？任逸皱起眉毛，他还想怎么样？ “是谁带头包抄的？”领头人侧头，对身后众人大吼。 人群自动分开，从中站出一个精瘦的小年轻，低头道：“回当家的，是我。” 唰—— 任逸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山坡上银光一闪，领头人抽出腰间短刀，活生生切掉那年轻人一根手指！ “啊！！”年轻人牙关紧咬，腮帮子肌肉鼓动，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惨叫。 邬四海等人也变了脸色。 他身后的拾荒人面无表情，笔直地站着。 规矩这么严的吗……任逸知道他们能在荒野上发展到今天，肯定有一套严苛的规矩，也不好妄加评论。 领头人在袖口抹了抹刀上残血，噌地一声收回鞘中：“我们就是这规矩，赏罚分明。任何人的一个失误都有可能导致整个队伍的覆灭。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们有人受伤了是吧？”领头人朝山下看了过来，回头又道，“谁开的枪？” “不记得了。”身后一群年轻人纷纷摇头。 “看清楚了么就开枪？” 其中一个犹豫着，上前一步：“看清了，不是咱们要找的人。但是他们先开了枪……” 任逸心中又一惊，他不会还要…… 砰！ 领头人从腰后摸出手枪，对准那人的胳膊，扣动扳机！ 所有人本能地缩了一下。 说话的年轻人脸色死灰地等待着自己手臂被打穿的那一刻。 但是，一秒又一秒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所有人四下环顾起来，领头人也有点慌张。 “在这！” 有人眼尖喊了一声，手指向空中。 那颗被打出的子弹就悬停在那里，弹头已经扁了。 领头人伸手碰了一下，子弹滚烫，他立刻缩手。 “这是……怎么回事？子弹为什么会停在空中？” “难道是你？” 众人先从惊奇继而变成惊恐，眼神齐刷刷向着任逸汇聚。 月光下，他默默收起了“鬼佛”。 任逸开口道：“我们开枪在先也有不对。你惩罚你的人，我管不着；但他们是我的雇主，我不能要求我的雇主用相同的路数向你们赔礼。不如各退一步吧。这件事到此为止。” 对面领头人看着任逸，脸色明显变了。气势渐渐减弱下去。 黑夜中，他逆光的剪影点了点头，“就按您说的办。” “走吧，女人和小孩还在营地。”任逸转身。 众人心有余悸地跟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山坡上的拾荒人。一支稀稀落落的小队在月光下逐渐远离山坡。 “寨主怎么办，要不要……”山坡上，拾荒人俯视着，一片窃窃私语。 “等等！” 就在任逸即将消失在另一片阴影之前，身后的领头人又喊话了。 任逸回头冷道：“又有什么事？” “您说，他们是您的雇主？”领头人走下山坡，“所以您是镖师，还是……？” 任逸不耐烦道，“可以这么说吧。” 领头人走到任逸眼前，坦诚道：“既然您接生意，我就把话挑明说了，我们有事相求。” “今晚我们全副武装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解决一件棘手的事。” “这事已经影响到我们全村的生命安全，无论如何您答不答应，我作为一家之长都得尽力一求！” 第一百三十章 无限再生 嗯？这么全副武装，是为了解决一件事情？ 看来这附近有危险，还是了解下情况比较好。 “下来说吧，”任逸指了指营地的篝火，“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们是我的雇主，我不能耽误他们的行程。” “太好了！咱们有救了！”山坡上的众人互看一眼，喜道。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任逸添了一把柴，寨主在对面坐下。 这人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一头板寸已经开始花白，方下巴鹰钩鼻，皮肤黝黑。 他脸上被萧玉莲一箭划了道手指宽的长口子，血肉外翻却一点也不在意，也是个摸爬滚打过的角色。 “我们姓姜，就住在这座山后边的九曲寨中。我既是这群拾荒人的头儿，又是寨主。啥都归我管。” 他伸手指了一下他们翻过来的那片山。 他环视着这片群山包裹中的土地，“这块地方土肥，种啥都长。历朝历代都有不少人迁过来定居，所以留下的历史遗迹也比较多。” “自从降临纪元开始后，旧世界的玩意就成了香饽饽，毕竟挖一件少一件。” “我们寨子靠近山崖，种粮食比起别的地方差了些。但山洞、土层多，经常能发现前人留下的陶罐、瓷器、玉器啥的，后来我们整个寨子的男丁都做了这生意，天天身上背着麻绳，从山上吊下去挖东西。” 寨主摸出怀里的烟袋锅，从荷包里挖出一撮烟丝。 “挖着挖着，我们发现这里最丰富的是青铜器。简直就像是生产工厂一样，杯盘碗碟，啥都有。就靠着这些青铜器，寨子里日子逐渐有起色了。” “很多人都找我们收，富人买回去收藏欣赏，还有人攒着妄想着啥时候降临者全被消灭了，恢复正常的日子后，靠着这东西发家呢。” 任逸立刻想起群里的“坠月”，活生生的例子…… “那这不是挺好的，出什么事了？”任逸道。 姜寨主叹了口气，“唉，就在两个月前。我们寨中一户人家出了点丑闻。” “有一个老太太告到我这里，说她儿子老实，一心想着赚钱养家，在外面打拼整整两年没回过家，结果她儿媳上月生了一对双胞胎。” 啊这。任逸和流民们听得很来劲。 “核实情况后，这事按照规矩处理了，将她儿媳妇绑去沉潭。” 任逸听得更加震惊。 “原本以为事情结束了，谁知道诡异才刚开始。”族长将烟丝塞紧，就着篝火点燃，猛吸了一口。 “没过多久，有天晚上老太太家的门被敲响了。” “她死去的儿媳妇就站在门外，手里抱着一同沉潭的那两个双胞胎！” “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站在门口咣咣敲门呢！” 流民们面面相觑，这么吓人？ “老太太自己在家，门窗紧闭，大气不敢出，吓得一宿没敢睡觉。心想八成是儿媳死了心有怨气，化成恶鬼回来找她报仇了！” “第二天大家出门干活，发现水井旁躺着一个老头，扁担和水桶倒在一边，水泼了一地。脖子上好几道血口子。” “这人是村里的老光棍，传说跟几个寡妇都不清不楚。众人一看，立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老头肯定是奸夫，她去婆婆家报仇不成，一气之下就跟奸夫同归于尽了！” 流民们听得起劲，两眼放光。 “事情还没完。” 寨主又深深吸了口烟，将烟袋嘴砸得啧啧有声。 “又过了两天，这死去的老头又回来了，跟往常一样在村里闲逛！” “各家各户都吓坏了，没人敢出门。第二天一早，果然又出了人命案。” “一个年轻小伙躺在自家门口，脖子都快被咬穿了。” “众人又说，他才是那对双胞胎的亲爹，老头觉得自己死得冤，所以不肯放过他。” 任逸等人叹为观止。 “唉……” “又过了几天，这群死而复生的人一齐出现了，在村里见人就抓就咬！不仅如此，还越变越多，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村里很多人都无辜受伤、死亡！” “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全都猜错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复仇，而是一起诡异事件！” “我们根据它们出现的路线、脚印等判断出，它们就藏在这片山里！” “我就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不能让这事再拖下去了，所以今晚召集了所有男丁，跟它们决一死战。没想到遇上了你们，还以为是……” 说到这里，任逸完全明白了。 又是“无限再生”。 “哈哈，这事你找我们道长真是找对人了！”李春生笑道。 “哦？”姜寨主奇道。 “不瞒几位，我们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不断再生的土匪，才请道长帮忙的。”萧玉莲道。 “那真是太好了，请您一定帮帮我们！必有重谢！” 寨主伸出两根手指，在任逸眼前神秘一晃。 是……钱的意思？ 反正今晚闲着也是闲着，把这钱挣了啊！这年头哪有人嫌钱多？ “我先看看周围状况。” 任逸起身，姜寨主等人不知他要干什么，本能地有些畏惧，赶紧后退出场地。 “天圆地方”爆发出一阵金光，四野荒草在寒风中起伏如海，很快，一团团凌乱的丝线就在林中发出光亮。 “找到了。”任意睁开眼。 “果真在林子里。右侧。刚才被我逼退了，现在不敢出来。” 如果姜寨主没有遇上邬四海，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找到了。 “神了！”他称赞道，“您就这么一闭眼，就能知道哪里有活尸？” “道长嘛，那肯定能掐会算。”老余道。 任逸集中精力，很快树林中急促晃动，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要钻出来。 姜寨主身后的人咔咔枪械上膛。 枯叶摇落，一张麻木的女人脸突兀出现在月光下。 姜寨主伸手道：“就是孙太婆家儿媳妇！” 紧接着又是一阵响动，几十个灰黄的面孔纷纷出现！ 啪、啪！ 就在扳机即将扣响的一刹那，那些人突然极其痛苦地张大嘴巴，身体反向扭曲，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众目睽睽之下，这些活尸竟然抽搐着倒地，四肢诡异地扭在一起，动弹不得！ “事情解决了。”任逸疲惫地掸了掸手。 寨主一努嘴，四个身后立刻出来十来个年轻小伙，端着枪猫腰接近地上还在挣扎的活尸。 砰砰几声枪响，那些活尸剧烈动弹几下，逐渐僵硬。 任逸走到那几具尸体旁边，用匕首刺进胸腔，几根白色蚯蚓状物立刻尖叫着钻了出来，试图往伤口外逃窜。 任逸出手如电，从篝火里抽出一根炭火塞了进去，一阵惨叫之后，恶臭的黑暗冒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周围站成一圈的人脸色立刻煞白，纷纷向后退去。 “好像是什么东西的根？”姜寨主眯了眯眼，看着另一具尸体道。 “是竹子的根，”任逸用刀挑断，“有根才会再生，你们再遇见活尸统统这么处理。” “知道了。”众人敬畏道。 “你们寨子附近有竹林吗？” 姜寨主挠了挠头，“这……应该有吧，西南地区嘛，竹林很常见都有的。” 任逸道，“就是竹子的原因。所有竹子都是连为一体的。” “回去之后，你们先把竹林附近的空地先清理出来，做好阻燃带，不要有人和房屋，然后放火烧。” “一定要将竹子处理完，不然活尸还是会再生的。” “还有，建议你们抓紧时间。这一波死亡之后，就是下一波的诞生时间。数量会越来越多。” 姜寨主带着一群人鞠躬，激动道：“明白了！大恩不言谢！”“” “这是我们的心意，您拿好。我们立马就去处理，就不麻烦您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鹿皮钱袋子，里面发出沉重的碰撞声，听着分量不轻。 金块？这可比老余的金豆子值钱多了！ 事情很简单嘛，动动嘴皮子就赚了不少…… 那啥，用“坠月”的话说，知识付费。 千恩万谢之后，姜寨主带着人匆匆消失在山坡上。 任逸搓了搓脸，这才感觉到困意袭来。晚上喝了不少酒，现在放松下来才感觉到头晕脑胀。 “时间也很晚了，各自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上路。” 流民们各自散去，萧玉莲的两个表兄负责值夜，荒野又恢复一片寂静。 “终于结束了……” 姜寨主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他身后几十个年轻人也满身血口子，气喘吁吁。 天色已经蒙蒙亮，地上一片狼藉，躺着许多胸口剖开的尸体。 黑色焦臭的烟滚滚从尸体上蔓延起来，一声接一声扭曲的尖叫终于平息。 “那道长年纪轻轻，还挺有办法的。” “这法子确实好使，一下子就解决了。” 他们擦着脸上的汗，看着火势点头道。 “趁着下一波还没出现，赶紧去把竹林烧了。” 姜寨主带头，几十个人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地走回山寨。 “应该是这片！”一个年轻人眼尖，指着一丛藏在茶树后的竹林道。 “这里也有！”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被感染了，原来家家户户都有竹子……” “没办法，”姜寨主咬牙道，“为了活命，只能烧了。” 两小时后，天光透亮。整个寨子里的老小、妇女都急匆匆被叫起来，背着大包小裹地站在空地上，不舍地啼哭。马上自己祖祖辈辈住着的房子就要化为灰烬。 “呜呜……”女人们忍不住抹眼泪。 姜寨主吼道，“哭什么！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动手！” 一声大呼，所有人围成圆阵，手里各持器械，气氛一触即发。 所有火把一齐投向浇上桐油的木楼。 呼地一声窜起，竹林被火光吞没。 大火将整片竹林、山寨化为灰烬。 众人紧张地围着，树林很快变得枯焦，但没有任何诡异的声音响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扭曲的尖叫，没有逃窜的根系，这些竹子似乎就是普通的竹子。 “怎么回事？”寨主一脸茫然，额头上滴下冷汗。 “不对啊，那道士明明说……” “会不会是咱们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众人也都慌乱起来。 姜寨主牙齿咬得咔吧一声，恶狠狠道：“他是个骗子！” “啊？！”众人们大惊失色，“不会吧，咱们明明看到他处理了活尸……” 姜寨主青筋暴跳，“或许是障眼法，或许，这一切都是他的奸计！” “可咱们已经把寨子烧了啊？这可怎么办！” “找他去！” “对！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姜寨主抽出腰刀，转身就走。 唰—— 刚一转身，他突然发现站在远处的老人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上来，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脸色古怪僵硬，如同行尸走肉。 “你们……”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嗬嗬！” 寨民们一声咆哮，向惊呆了的男丁扑来！ “怎么会这样！！” 看着自己的家人面孔扭曲，他们绝望大喊。 “你们快逃！” 姜寨主的视线逐渐被一只只僵硬的手盖住。 噗嗤、噗嗤…… 寨子里响起一片血肉模糊的声音，鲜血染红了地面。 第一百三十一章 疑心 “翻过前面这座山就到了！” 萧玉莲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青山忍不住兴奋道。 “你们那里生活怎么样？”任逸边开车边问道。 “很好啊，我们出产井盐，还挺富裕的。我们还有不少空地，他们可以自己盖房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饿不着的。年轻力壮的男人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出来送货。虽然不能发财，活下去是没问题的。” 任逸点点头，“那就好。现在这年头，有口饱饭吃就很幸福了。” 后面几辆车上，刘大姐跟余嫂摊开随身的布包袱，拿出路上买来的粮种挑挑拣拣。 “这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你看看，全招虫了……” 余嫂摸了一把，“真是，反正也买了新的，丢了吧。” “她们已经开始研究粮种了。”任逸听着车载对讲中传来的声音道。 萧玉莲问，“你不跟他们一起吗？” 任逸摇头，“云游之人，如无根之水。在哪都待不下。” 任逸打了转向，前方的山路在挡风玻璃上像云一样流动，苍翠掩映。 “喂！停一停！” 忽然，路边有个身影在招手。 任逸踩下刹车。 “兄弟，行个方便吧！”那人一路小跑来到任逸车窗边，拍着窗笑道，“我们是拾荒的，要到前边去跟人家交易，实在来不及了……” 任逸一懵，那人的脸居然异常熟悉！ 方下巴，鹰钩鼻，黝黑的皮肤……这不就是昨晚的姜寨主吗！ 任逸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就像不认识任逸一样！ “是活尸。”萧玉莲跟他紧张对视一眼，在旁边小声道，“他的右脸上没有那道口子，那是我划伤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天呐，居然连他都是…… 任逸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任逸一脚狠踩油门，车子唰地一下弹了出去！ “哎！”跟姜寨主一模一样的那人愣在原地，在后车窗中逐渐缩小。 “喂喂！” 邬四海的车紧跟着驶过，突然，那被甩下的人影大叫，紧追在后面飞奔！ 唰唰—— 路边山坡一阵响动，立刻钻出好几个人！ 任逸瞄了一眼，他们的脸异常熟悉，也都是昨晚见过的！这么多活尸…… 他们冲下山，立刻也跟在车后面追跑。 任逸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眉头紧皱。 “怎么回事！”后面开车的邬四海大叫，“怎么突然有人追上来了！” 那边声音嘈杂，车窗外不断传来叫喊。 “你开车，我来解决。”萧玉莲道。 她立刻降下车窗，将身子探出窗外，弓弦拉满！ 嗖—— 羽箭晃动，深深没入追赶的寨主胸口，他被巨大的冲击力晃倒在地。 “呃……”他鲜血模糊的嘴唇颤动，几辆车轰鸣着开过，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 “呼……终于甩掉了。”萧玉莲长舒一口气，坐回驾驶座，“真是太可怕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是活尸。真不知道该如何分辨……” 车队转过这道弯，一片木楼远远出现在山坳环抱中，在蓝天与青山之间非常显眼。 “就是那里！”萧玉莲在一边忍不住热泪盈眶。 后面几辆车上的镖师看到阔别许久的家，黝黑的脸上出现泪痕。 “终于回来了……”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我爹妈了呢。” “我儿子还在等我！” 就在这时，任逸的声音通过对讲传遍每一辆车：“中午就在这里休息。” 老余等人怪道，“哎？马上就到了啊？” 车队还是缓缓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任逸的吉普缓缓停下，萧玉莲看着任逸，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任逸道：“萧小姐，借一步说话。”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互相对视。 萧玉莲点点头，跟上任逸的脚步。 两人走到远离车队的位置，在一片山岩后站定。 “萧小姐，”任逸转身直面她，“你还记得你们出来的时候是哪一年吗？” 萧玉莲脸上有一瞬间疑惑，“什么意思……” 任逸道，“马上就是降临200年了。” 萧玉莲有些烦躁地侧过身，“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老余等人会被困在竹林里。难道是因为枪声吗？” “难道不是吗？”萧玉莲道，“问题已经解决了，没必要再纠结了吧。” “不是。”任逸摇摇头，“那是我的误判。如果姜寨主昨夜的话属实，可见枪声根本就不是吸引活尸的根源。” “吸引活尸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邬四海他们是‘新鲜’的人，没有被降临者同化。” “因为我向它们的降临者‘献祭’过，所以竹林和活尸都默认我是‘自己人’，对我视而不见。” “但你说过，你们为了抄近路，也是从竹林里走出来的。那么，你们为什么能穿过呢？” “正常情况下，你们同样会被困在竹林里，直到变成活尸。如果没有被同化，是无法被放出来的。” 萧玉莲倒退两步，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我总以为活尸离不开竹林、并且没有自主意识的，但是根据王小顺、姜寨主的情况推测，并不是这样。” “使人变成活尸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死亡。第一次死后复活，它们并不记得自己的死，记忆还是延续的。它们的复制体才是没有记忆的。” 任逸看向她道：“你的名字叫‘萧玉莲’，不太像个年轻人的名字。” “你们的枪也都是很老的制式，我没当回事，因为这里毕竟闭塞，黑市上流通着淘汰制式也很正常。” “你们的衣服也是很老旧的样式，我也没当回事，以为这就是某些地方特色。” 萧玉莲一言不发，表情迷茫。 任逸继续道：“我早就疑惑，你们跑货为什么是徒步，为什么不开车。” “后来，我看到你的兄弟们腰上别着马鞭、鞋上套着马刺，可见你们是有交通工具的。不是开车，而是骑马。” “但是，你们的马去了哪里？那是因为，很多年过去了，马早就死亡。” “你们当时一定是将马拴在了竹林外，然后只身进入竹林中。有可能是为了打猎，有可能是看到了可疑的身影。” “但你们从此再也没有走出来。” “其实你们早就成了傀儡。只不过没有意识到，还保留着生前的思维。” “现在的你们，不过是从竹林中诞生的复制品。” 萧玉莲神情逐渐变得绝望。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们早就死了……”她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还一厢情愿想着要回家，不可能了。” “是你的话提醒了我。”任逸道，“确实，太难分辨了。毕竟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我也是刚才才起疑的，再回想许多痕迹，就发现了不对头。” “首先，你们长年生活在西南山中，肯定认得竹子的根系。但你却告诉我活尸身体中东西的是菌丝。” “但是昨晚那寨主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应该他变成活尸的时间短，但你已经有几十年了。你的潜意识早就觉得不对头，但又无法接受，所以一直在回避真相。” “还有昨晚的陈年老酒，其实你们在集市上买到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陈。而是几十年过去了，酒自然变成了陈酒。” “我们那么想回家，却等来了这样的结果……”萧玉莲捂着脸哭泣。 很久之后，她脸上的眼泪逐渐风干。 萧玉莲从手腕上用力摘下一个缠着红线的银镯子，递到任逸手里：“你把这个交给我丈夫吧，就说我死在路上了。” 她咬了咬牙，红着两眼看向远方寨子的轮廓道：“大家放心。我作为寨主，绝对不会将污染带回寨子里。” “事情我来处理，决不给你们添麻烦！”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讯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所事事地站在空地上抽烟。 “你看，那片就是我家的方向。”萧玉莲的兄弟们给流民指着方向，众人一起站在山岩边缘，眺望着远处青翠的山坳。 老余激动道，“你们这真好，冬天地里也是绿的。” “是啊，一年能种好几茬呢。” “好久没回家了！”萧自强感慨，“也不知道我的两个娃娃还认不认得我。” “上次走镖三个月，我家两岁的小娃就认生了，还是我买了好些糯米糖才哄好的……” “到了请我喝酒啊，”邬四海道，“可别说话不算话。” “放心，我们家别的没有，米酒管够。” 众人正聊得热闹，小岔路上，任逸跟萧玉莲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大家一齐转过身来，眼神期待地看着两人，“咱什么时候走啊？” “不急。”萧玉莲淡淡道。 萧自强挠了挠头，“还有半小时路程，大家都急着回家，到了再休息呗？” 萧玉莲勉强控制着表情走上去道，“大哥过来，有话对你说。” “怎么了？”萧自强诧异，“妹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 “对不起。”她小声摇了摇头。 萧自强一笑，“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对不起的……” 砰！ 萧玉莲突然红着双眼，颤抖着掏出枪，扣动扳机！ 萧自强踉跄着跌倒，痛苦地捂着胸口，满眼难以置信。 砰砰砰！ “不……原谅我！” 萧玉莲大喊一声，双手扯下他背上的猎枪，泪流满面，对着眼前一排熟悉的身影疯了一样横扫！ “为什么？！”镖师们大吼，“寨主，你究竟为什么！” 他们满眼绝望，纷纷倒地。 眨眼之间，地上躺满了十几个镖师的尸体，一片鲜血淋漓。 他们的眼睛盯着远处寨子的方向，嘴唇不停颤抖，眼神不甘。 萧玉莲当啷一声扔掉手中打空的枪，放声痛哭。 “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余等人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一动也不敢动，抓着任逸的胳膊大喊。 萧玉莲麻木地转向任逸道：“道长，我们的尸体就拜托您处理了，别让我们变成那种不断再生的东西。我替大家感谢您。” 任逸点点头。 “还有，麻烦你给他们的家人带个话。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她们早就死心了吧……但好歹让她们知道个结果。” “您是个好心人，我的话还作数，这片山上地广人稀，土也肥，大家愿意留下的尽管留下。” 萧玉莲缓缓低下头，“还有，收容物的事。我没跟您说实话。” “东西确实在我身上。当时跟您不熟，我们这些人常年在荒野中摸爬滚打，常有防人之心。” 任逸点点头，“我想到了。你说那东西有好几种能力，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不带着防身呢。寨子里的都是老弱妇孺，留给她们也派不上用场。” “就是这东西。” 萧玉莲说罢迅速翻找，很快从斜背在身上的褡裢里摸出一本巴掌大的书。 任逸接过来，那东西灰扑扑的，表面是用皮子做的，不知是什么皮。皮面上布满划痕，内页发黄翻卷，看起来就是一本普通的账本。 风吹动内页，任逸瞟了一眼，上面依稀写着，“1月25日，鼎万昇，盐4担……” 这不就是个账本吗？ 萧玉莲道：“这东西叫做《你一生的故事》。” “这东西本来也不是我们的，是很久很久之前，有个道士落在我们寨子里的。你也是个道士，巧了，这大概就是命吧。” “这东西有些特别，说它是一本书并不准确，其实，应该叫他‘时空隧道’。” “成为它的主人后，你的一生就像平摊在纸上一样。所有的经历都历历在目，你遇到过的所有东西都可以从你的回忆中具象出来，也包括降临者和收容物。这时候，它们的能力就是你的能力。” 任逸听得两眼发愣，这东西的能力确实前所未有的古怪。 “具象的时长是由主人的生命能量决定的。只要供应得上，你具象出来的能力就不会消失。” “你走南闯北，应该见过很多危险的场面。这东西跟着你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任逸接过这东西。 萧玉莲叹了口气，“我们的钱……大概早已经不能用了。没什么可给你的，就当做我给你的酬金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多谢。”任逸点点头，“我会处理好你们的尸体，并将消息传回望云寨的。” 说罢，萧玉莲把枪顶在太阳穴上。 砰！ 一声枪响之后，她缓缓倒地。 老余等人被这接连发生的一切吓得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 任逸走到地上的镖师身边，他们呈各种姿势倒在地上，满脸绝望与不甘。 任逸一个个合上他们的双眼，又在他们身上摸了摸，各自找出一样贴身物品。他摘下萧玉莲的褡裢，将这些吊坠、钥匙、匕首等物跟萧玉莲的银镯子放在一起。 “他们早就被竹林污染了，只是自己还没察觉。好歹相处了一路，大家帮忙送走他们吧。”任逸道。 大火呼呼燃起，吞没了一具具尸体。 白色虬结的竹根在大火中吱吱作响，化为灰烬。 “代号：‘笼之中’。” “能力：‘繁盛’。” 任逸在心中默默重复女神早就对自己说过的话。 “特性：长期盘踞西南，形象与普通竹林无异，靠自身伪装吸收附近山民的生命能量维持其苏醒状态。但其拥有植物没有的自主意识，能够将误入竹林的人类困住，根系钻入尸体之中，供应养料，维持其生前状态。尸体作为傀儡，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的真相，而是被异化为‘笼之中’的一部分，远离本体，继续将更多人类诱骗其中，以扩大自身规模。” “它的另一种增殖方式为‘萌蘖’，当傀儡活尸数量急剧减少时，‘笼之中’为了保证其本体不被伤害，会从基部复制出大批量活尸个体，这种由复制产生的个体不具备思维能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死入侵者。” “走吧。”任逸看着火势熄灭后一片焦黑的土地道。 “接下来咱们去哪？”老余问。 任逸转身走回车上，“去望云寨，告知他们的死讯。” 第一百三十三章 致命错误 任逸上车，车队缓缓发动。窗外的风景依旧流淌，寨子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燃起的炊烟；但车上的人早已经不是出发时的庞大规模，刚经历过一场杀戮，所有人都很沉默。 任逸在寨子门口停下车，走了进去。 “我们跟你一起去吧。”邬四海带着几个人跟了上来，“万一起了冲突，还能有个照应。” 任逸疲倦道，“怎么会。这么多年过去了，寨子里的人想必心中有数，早就死心了。” 一行人在狭窄的土路上穿梭，正好到了中午，寨子里都在做饭，很多小孩在空地上跑来跑去。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传来切菜炒菜、说话、洗衣服的声音，看起来特别幸福安逸。 “世外桃源啊。”老余感慨。 “今天三小子他们应该就会回来了吧？”一个背着篓子的老太太从任逸眼前走过。 “按说就是今天了。”另一个老太太抱着孩子，两人并肩聊天。 快过年了，整个寨子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远处各家各户开始放鞭炮，欢笑声传出来。 任逸这一群阴沉的外乡人夹在欢乐的气氛中格格不入。 “你们找谁？”忽然，任逸背后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任逸回过头，只见一个三十来岁黝黑精瘦的男人拎着两桶水，从小路走上来。 那男人右小腿上缠着绷带，走起来一瘸一拐的。他背后还背着一个篓子，里面坐着一个一岁大的婴儿，正好奇地看着眼前一群人。 任逸的呼吸猛地一停。 “我是来送信的。”任逸整理表情道，“请问你是萧玉莲的丈夫吗？” “是呀。”他愣愣地点头，脸上表情有些茫然。 任逸摘下褡裢，从里面摸出萧玉莲的镯子，递了过去。 “他们在盐茶道上遇见了土匪。节哀。” “怎么会这样……” 对面的男人哆嗦着，仔细摸索着镯子上缠着的红丝线，脸色惨白。 任逸将褡裢整个递了过去，“这里面是他们这趟买卖赚回来的钱。还有其他镖师的一些遗物。” 对面的男人没有接，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他背后的婴儿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也跟着哭起来。 “哎呀，”老余不忍心看这场面，“这大过年的，太惨了……” 哒哒哒！ 两人正沉默间，转角处的土路响起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就是他们！”巷外传来一声大吼。 任逸回头，只见方下巴、鹰钩鼻的姜寨主带领一群人，站在入口处，将出路团团围住。 他们浑身是血、衣服破碎，满身满脸黑灰，个个双眼血红地瞪着任逸。 任逸一惊，立刻警戒起来。 又是活尸？ “你们闯进我们的寨子干什么！” 村里人听到门外嚎啕大哭的声音以为出了事情，各自抄着家伙大吼着冲了出来，此时正好在巷口遇见了姜寨主，九曲寨的人立刻也拔出了刀枪，两拨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姜寨主充耳不闻，咬牙切齿地看着任逸，似乎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你这个骗子！” “我大哥诚心诚意待你，你为什么要骗他！” 姜寨主怒吼道。 任逸脸色唰地惨白，如同当头一棒。 什么？ 骗子……大哥？他在说什么？ 任逸莫名有种不对头的感觉，似乎有什么隔着一层窗户纸呼之欲出，但他此刻就是想不明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害得我们无家可归……” “村里人都变异了！也是你搞的鬼吧！” 身后那群人眼中几乎冒出火来，似乎此刻天塌了都不要紧，只要能与任逸同归于尽。 “不是我……” 这时任逸才恍惚明白，这人跟寨主都不是活尸，而是双胞胎兄弟！ 怎么会这样！ “还有我二哥！” 姜寨主的同胞兄弟继续吼。 “大哥死后，我们剩下的人一路追赶，想要给他报仇……结果在山下，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二哥伸手拦车，你们却将杀了他！” 任逸脑子嗡地一声，天旋地转。 他也不是活尸？居然真的是人？ “你们另一辆车上掉下来一个包袱，他好心好意追上去提醒，就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两眼血红，手里拎着一个染血的东西，扔在了任逸面前。 “哎呀，这是我家的粮口袋吧，”刘大姐惊叫一声，“里面是发霉的粮种，不要了的啊……” 姜寨主的兄弟放声大哭：“你们呢！你们对着他放了一箭！” 任逸听到这里，几乎崩溃。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们是三胞胎…… 这些一模一样的面孔不是复制重生的活尸，而是双生兄弟！ 任逸此刻心中懊悔万分！ “那个放箭的女人呢！把她交出来！”姜寨主的三弟咆哮。 “杀人偿命！” “放箭的……女人？”倒在地上嚎啕的萧玉莲丈夫突然茫然抬起头，“是玉莲吧！” 他匍匐着爬过来，拽住任逸的裤腿摇晃着，“你不是说，她遇上了土匪，死在树林里了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玉莲的丈夫红着双眼扑了上来，“是你杀了她！” “你果然是个骗子！” “你杀了所有人！” 寒光一闪，萧玉莲的丈夫抽出腰间弯刀，捅向任逸腹部。 砰！ 几乎同时，任逸从背后抽出萧玉莲的手枪，对准男人的天灵盖，迅速开火！ “啊啊！这又是为什么啊！”老余一时反应不过来，看着满地鲜血大叫道。 “他也早就死了。”任逸道。 “什么？”众人难以置信，目瞪口呆。 “我看了一下，他的腿上有伤，背后背着一岁的孩子，都对得上萧玉莲的说法。” “为了防止认错，我还特地问了他是不是萧玉莲的丈夫。这世上会有这么完全一致的巧合么？” “萧玉莲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她丈夫怎么会还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呢？” “按时间算，她儿子应该跟我爸差不多年纪了，怎么会还是个婴儿呢？” “对啊……”老余等人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你们看啊！他又杀人了！”姜寨主的三弟大喊一声，九曲寨的百姓纷纷拉起枪栓，砰砰开火。 “德民！”寨子里的人看着萧玉莲的丈夫倒在血泊中，纷纷大吼。 “跟他拼了！” 他们两眼通红，抡起手中利器，潮水般冲了上来！ 任逸绝望道，“已经彻底混乱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混战 任逸抬手扣动扳机，啪啪几声，迎面冲上来的两人已经被放倒，跌回人群中。 邬四海胳膊抖了抖，崩溃道，“他们看上去就是不同的平民，完全下不去手啊！万一只有萧玉莲的丈夫是活尸呢？” 任逸在混战中又撂翻几人，往对面一户人家的院里一指，“你看墙上贴着月历！” “降临146年？”邬四海难以置信，“这54年前的月历！” 任逸砰砰又扫倒一片，“现在相信了吧？” “分散开！”九曲寨的人一声大喊，他们迅速躲进附近院中隐蔽，藏在树干、水缸、院墙背后砰砰开火，整条巷子里硝烟四起。 老余等手无寸铁的百姓在漫天乱飞的子弹中拼命逃窜。混乱中邬四海背后又中了一枪，踉跄向后跌了一步，血花爆出。 望云寨的人拼命向前冲，向眼前一切开火。混乱中，九曲寨跟望云寨也动起手，两边不断有人倒下。 姜寨主的三弟甚至也抽搐着倒在血泊中，两眼不甘地睁着。 “‘偃师！’” 任逸一声大吼，“天圆地方”转动，金光荡漾。 他的双眼立即变得一片红芒，感知力如水波般在巷道间碰撞汹涌，蔓延向每一具人体的关节！ 下一秒，所有藏在墙后、双手持枪、蓄势待发的人全都停住了，就像从上空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暂停键！ “出来。” 任逸缓缓道。 众目睽睽之下，这些人全部像关节生锈的机器人一样，动作僵硬而缓慢地走出藏身之处，小巷间人头密集，逐渐围成一圈，向着任逸所在的小广场汇聚！ 老余被这些活尸吓得浑身一哆嗦。 任逸的感知力继续向内延伸，他们体内蚯蚓一样虬结的根须发出高频的啸叫，疯狂挣扎抵御着任逸的控制。 扭曲的辐射波频吞噬着任逸的精神，极力拉扯。任逸太阳穴青筋暴跳，每一根神经末梢都一抽一抽地疼痛。 任逸咬牙忍着，“天圆地方”中水波疯狂倒冲，源源不断地汇入每一根虚无丝线中。 所有丝线一声惊恐尖叫，瞬间停止蠕动。被它们牵拉着的寨民也毫无征兆地倒下，彻底失去知觉。 整条巷子的人都在一瞬间静止了，像紧密相连的骨牌般成片倒下。 “都是可怜人。”任逸环视一周道，“赶紧解决吧。” 说罢，他开始点燃火堆，尸体很快被火苗覆盖。 “现在怎么办？这些人都是跟竹林相连的！很快就会发生变故！”邬四海按着胳膊上的枪伤，紧张道。 “抓紧时间集中到我身边，我带你们出去。”任逸警惕盯着远方竹林，眉头紧皱，“天圆地方”金光粼粼。 唰唰—— 话音未落，寨子后山的一大片竹林像遭遇狂风一样开始抖动！ “不好，要来了……”流民们如临大敌地抬头。 “‘天威降世’！” 任逸一声大吼，远处刚刚合拢的竹林唰地被冲散。 “都过来！”任逸朝巷子里一挥手，老余等人纷纷从各处聚拢到任逸身边。 任逸将这群人扫了一眼，屏息凝神道：“‘巽风’！” 唰—— 包围着众人的空气出现一阵扭曲。 波纹散后，任逸惊慌发现居然还停留在原地！ 尸骸累累的地面，残破的木楼，一切都没有变！ “没有用？怎么会这样……”老余等人立刻慌乱起来。 “应该还是竹林的原因。”任逸捏了捏脑门，“你们没有被同化，就绝对走不出去。” “看来只能硬碰硬而来。” 此时被冲散的竹林已经合拢，成片的绿色开始像一条巨型蜈蚣一样开始迅速移动，枝叶疯狂摇摆，仿佛天旋地转。 地面土层下有什么正在蠕动，仿佛即将破土而出。 “活尸又要再生了。跟紧我，硬冲出去！” 任逸大喊一声，水波暴涨，无形的气浪掀出去，所到之处竹子抖动，发出啸叫。硬生生被掀开一条路！ 任逸冲在最前面，身后百姓和土匪互相搀扶，稀稀落落拖成一条长队，拼命向着远处的缺口靠近。 嗖嗖嗖！ 忽然，土面底下有什么游窜了过来。 就像好几条交汇的土龙，所过之处皲裂，突然暴起！ 无数白色根系像网一样冲天而起，灵活地蠕动扭曲，向着每一个流民扑去。 “咳咳……” 老余正拼命奔跑，突然感觉脖子上一紧，一把胡须一样的白色根茎居然紧紧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余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在地上向后拖行，满地落叶沙沙作响。 “救命！”他满脸被勒得窒息般涨红，不敢张嘴。 根系像蛇一样拼命往他的七窍中钻，很快，他的脸就被罩住了。 “老余！” 任逸回头，调动精力向那边瞪了一眼，潮水一样的压迫力冲击而去，根系立刻纷纷后退。 “快走。”任逸一把提起跌倒在地的老余，向着逐渐合拢的缺口冲去。 “马上要关上了！”冲在前面的邬四海大叫。 “等一等！” 众人正加紧速度，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喊。 任逸回头，一片狼藉的巷子中踉跄着站出几十个浑身是伤的九曲寨百姓，正又惊恐又期望地看着任逸。 “差点把他们忘了。”任逸一拍脑门，虽然九曲寨世代受到辐射影响容易产生双胞胎，但他们毕竟都是正常个体，竹林也不会放过他们。 “他们是被我的误判害到这种境地，我决不能放任不管。” “天圆地方”金浪再次翻涌，刚刚合拢的竹林又颤抖着爬开，像一条条巨大的史前蜈蚣。 “你们几个也过来！”任逸大喊道。 九曲寨民们愣了一下，看任逸的眼神还是充满惊恐。 “快点！没时间了！” 竹林又开始抖动，他们互相对看，犹豫几秒一咬牙也跟着冲了出来。 众人一路往前跑，身后竹林如活物般唰唰追赶。 从上方俯视，竹林用根系像千足一般支撑着，从山坡上不断爬下来，向着任逸前方的道路挡过去；又被任逸冲开，反反复复如流水般来去，仿佛被分开的海水。 就在这时，前路豁然开朗，村口的景象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余指着竹影摇动外的车队惊喜道，“到了！” 轰！ 突然，众人背后的竹林像巨兽一样发出一声咆哮。 大地传来一阵摇晃，几吨重的卡车、吉普轮胎颤抖，上下颠簸。 地底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醒来。 “怎么了？”余嫂等人坐在车里，脸色苍白地四下环顾。 车外的众人站不住脚，纷纷跌倒在地。 任逸立刻停下了，如临大敌地抬头看向天空。 竹林在不断上升，树叶枝杈交错在一起，像一个正在合拢的牢笼。 一切都在不断颤抖，晃动，叫嚣。刺耳的声波不断传来，冲击着每一个人。 “这，这是流鼻血了？”老余抹了一把脸，看着双手惊叫。 唰—— 任逸心里一惊，又感觉到那股目光从高空投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一生的故事》 地面还在不断颤动，很久没有停止，反而有更加扩大的迹象。 众人越来越慌张。 “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流民们互相搀扶着，不安地环视四周。 “它还是不肯放过你们……”任逸抬头望向远处的竹林，逐渐握紧两拳道。 “闯入它领地的人绝对无法活着出去，它现在想要你们的命！” 老余等人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围绕整个寨子的土地突然坍塌，土块、碎石轰轰滚落，像瀑布流泻。整片平原的土不断流失，变得孤立无援，就像一座孤零零矗立在深渊中的土台。 沟壑越来越深，像天堑一样环绕着起伏的山体。 木楼七零八落，像废弃的纸盒一样消失在泥土中。车队最边缘几辆车纷纷坠落山崖。众人被巅得跌倒在地，拼命向任逸身后缩，可落脚的地方逐渐缩小。 对面岩石壁上，无数大腿粗的白色根系暴露在泥土外，迅速拔起，像蜈蚣的一千只脚一样交叠前行。 环抱着山坳的竹子纷纷晃动，离开原来的位置，排成一条长龙。几人合抱粗的竹茎露出地面，像长蛇一样在地上拱动。 上千米长的竹龙被密密麻麻的根系撑起，摇摆着在峭壁上迅速游走攀爬！ 众人们瘫坐在地，不停发抖道：“这些，全都是同一棵竹子？！” “快跑！快上车！”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浑身瘫软的人像还魂了一样，立刻向着能动的几辆车冲去。 “你们说走就走，那我们怎么办！”九曲寨仅剩的几十口人突然抱住旁边任逸的大腿，“我们都受了伤，绝对跑不掉啊！” “求求你也救救我们吧！” 唰唰—— 竹龙发出一声咆哮，万顷林涛震动，摧枯拉朽般向着浑身是血的九曲寨百姓袭来！ 洪流一样的土浪打着旋俯冲而至，任逸举起双手，仿佛撑着一张无形的盾牌，两条手臂立刻变得苍白坚硬！ “‘鬼佛’！”任逸大喝，额头冷汗直下。 空中风起云涌，无数气流迅速向他手中汇聚，顷刻凝结成一面无边气墙，土浪巨石咚咚撞在气墙上，流民们颤抖地抬头呆望着，天空几乎被土流遮蔽得一片漆黑！ 嗖！ “小心！”老余刚爬上一辆车，突然探出头大喊。 话音刚落，地面瞬间鼓起一个尖锐的弧形，白色竹茎扭曲旋转如利刃，从地下钻出来，径直越过任逸，扑向一个吓呆了的寨民！ “躲开！” 他双手撑着气墙无暇分身，用后背对着他狠狠撞了上去。 只听噗嗤一声，竹茎从任逸背后贯穿出一个两臂粗的血洞，像毒蝎尾一样从任逸胸口顶出！ 噗—— 任逸双眼一花，鲜血从伤口中如泉喷涌。他神情扭曲，鲜血顺着嘴角滴落。 红色鲜血瞬间沿着竹茎蔓延，每一条根系都向伤口中钻去，咕噜咕噜地吮吸着鲜血。小半条竹茎转眼变成红色。 一阵冰凉的感觉传来，坏了，体内的生命能量正在急速流逝！ 鲜血不断涌出，体内的愈合能力使他的细胞不断再生，抵抗着根系的侵入，又不断被撕裂，痛苦万分。 “咳咳……”愤怒使任逸双眼血红，“‘蚩尤旗’！” 他手臂的力量迅速暴涨，任逸硬生生转过身，胸口正在愈合的血洞紧紧箍住挣扎的根系，他不顾撕扯的疼痛，闪电般出手，握住一条根系，用力一扯！ “我能让你占这便宜？” 白色根系吱嘎一声发出惨叫，瞬间断裂在他手中，根系不停蠕动，很快就干枯死亡！ 剩下汇成一束的感觉到了恐惧想要挣扎着逃走，他两手攥住，左右不停撕扯！ 一把把断裂细根如杨絮般纷纷落下。 整条竹茎痛得在地上挣扎打滚，上万根翠竹摆荡，撞击得枝叶折断，仅剩的一些木楼纷纷倒塌。 “不好，它在不断再生！” 突然，邬四海大喊。 只见两侧变得嶙峋如深渊的断崖峭壁上纷纷冒出无数竹笋，这些竹笋在外皮的包裹下密密麻麻地蠕动，想要挣脱束缚般，纷纷发出扭曲的婴儿尖叫。 放眼望去，一大片。任逸冷汗下来了。 “这样徒手撕肯定来不及！” 他急得抓挠头发，再这样下去，众人被吞噬是迟早的事情。 “对了，用那新得到的收容物，《你一生的故事》！” 任逸一惊，立刻腾出一只手进腰包里翻找。 “账本呢？” 竹林哗哗声越来越近，包里灰褐色封皮的账本却怎么找都不见了！ “这……” 他正急得发慌，突然看见贴着包底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本深蓝色麻布面的经书，上面赫然写着《南华经》！ 明明从前没有的！ 他忽然想起这东西据说会根据主人身份伪装自己。萧玉莲死后，任逸成了它的下一任主人，难道它就变了个样子？ 任逸一把将《南华经》揪出来在手上翻着，还不知这东西究竟怎么用，但也来不及细想，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也见过不少降临者了，该借用什么能力呢？”他慌乱想道。 “打击面大的、攻速快的……貌似很合适……” 等等？ 任逸慌忙翻了翻，里面一个字都没有，就是一本空纸片。 哈？确定没搞错？ 任逸不信邪地飞快翻了两遍，完全摸不着头脑。 那些竹笋拉长、长大，瞬间一些活尸挣扎着从叶片的包裹中钻出来，在地上蠕动几下迅速成形，关节开始变得灵活，咆哮着开始攀爬峭壁。 任逸急得满头冒汗，已经有几只手出现在边缘。 邬四海攀上车载机枪扫射，一圈飞沙走石，几只刚冒头的已经被压了下去。 但是山崖下窸窸窣窣响起一大片攀爬声。 “喂！” 唰—— 书页忽然开始自动倒翻，很快就没剩几页了。 突然，那一页出现了一幅熟悉的画面，破碎的陵州港外，一个渺小的身影站在地上。 对面一头高大如塔的水怪甩动脑袋，头顶的六只橙黄色竖眼如车灯般扫过，满地一片废墟。 任逸瞬间认出来了，地上那人不是自己吗？ 那水怪是…… “‘烛九阴’！” 呼—— 一阵狂风从书中吹出，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在摇晃。 书本啪地一声合上，落回任逸手中。 “这，这就结束了吗？”任逸摸不着头脑。 突然，他的目光无意落在地上。地上一块岩石瞬间风化，变成一阵齑粉！ “靠，真的借来了？”任逸慌忙闭上眼睛。 “子弹！”邬四海冲下方大喊，枪声震耳欲聋，“快啊！” “我来！” 任逸忽然推开身边的寨民，冲到悬崖边。 定了定神，他突然睁开双眼！ 目光所及，只见一只只手瞬间干枯、风化，坠落下去。 一片活尸在他的目光中痛苦嘶吼着，变得干瘪，岩石随之风化，像下饺子一样簌簌坠落。 他又看向对面的山体，密密麻麻的竹笋在他的目光下逐渐停止生长，发黄枯萎。 山岩开始脱落，整片连绵起伏的碧绿山坡开始凋零，蠕动挣扎的竹茎干枯死亡。 邬四海等人看着对面的时光急速流逝，吓得说不出话。 咣当一声，老余猝不及防晕倒在地。 “不好，借用的生命能量太多了。” 任逸赶紧停止。 刹那间，一切迅速卷集的天和云都停了下来，风平浪静。众人看着山体对面的竹林，一大片竹茎完全干枯，像一条僵死的巨型蜈蚣。 任逸长舒一口气，“好了，结束了。” “吓死我了……”邬四海等人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景，几乎魂飞魄散。 九曲寨一群浑身带血的年轻人完全愣了，又开始对任逸充满敬畏：“道长，刚才您使了什么神通？它们怎么瞬间就成干尸了？” “你问那么多干嘛，说了你也学不会啊！”邬四海道。 “别说废话了，都上车。”任逸拉起离他最近的一个道，“你们村还剩多少人？” 那人恭敬回道，“还有些逃出来的老小、女眷，都在山下等着。” “车上还有空位。接上她们后尽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多谢！多谢您的大恩大德！”九曲寨的人脏污的脸上露出微笑，立刻向离自己最近的货车跑去。 忽然，女神的声音响起：“事情还没完。” 任逸脸上的刚刚放松的神情像被雷劈了一样。 “‘笼之中’的气息变得浓郁了。” “什么？”任逸大惊失色，“‘笼之中’不是刚刚已经被解决了吗？” “‘笼之中’会根据环境承载量分裂自身。当它的主体部分繁殖过大，附近的生命能量不足以支撑它维持自身时，它就会主动切断根茎，让断茎远离主体，另寻他处。‘笼之中’是古老的降临者，经过几千年的演变，恐怕它的分身已经遍布了整个西南地区。” 任逸心里猛地一缩，大脑一片空白。 “世上只有一棵竹子”——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它本身得有多么强大？ “‘笼之中’的各部分通过某种特殊的共感相连。当其中一个分身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时，其他分身将拼命自保！” “那我该怎么办？”任逸背后冷汗涔涔。 “只有一个办法，”女神道，“找出最原始的一株，将其清除。” 任逸双手紧握，这是唯一的办法…… 咚！ 大地又一阵颤抖！ 第一百三十六章 源头 “又出什么事了啊！”老余崩溃道。 正值午饭时分，整片被绿色群山环绕的平原上，许许多多山村都蒸腾起金色雾气。混合在炊烟里，难以察觉。 他们忙碌地生火、做饭，丝毫没感觉到自己的体力逐渐衰竭，汗水滴落。 任逸眺望远处，看着上升的云气大惊失色：“这么大一片都是它的地盘？” 轰隆！ 众人脚下又一阵颤抖，窸窸窣窣的土渣掉落声响起，整个寨子的地基开始坍塌。 “下面有东西！”众人惊呼。 刺—— 任逸向后一跃，就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一只生锈的长矛忽然刺破地面！ 大块的石头开始凭空塌陷，一个有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出现在地面，黑洞洞的，簌簌往下掉着土渣。 地面纷纷露出洞口，让人看得头皮发麻，整片平原就像变成了一块巨大的蜂窝煤。 喀嚓。 一只生锈变形的头盔猝不及防从洞口顶出来，下面一张腐烂的怪脸，干瘪得只剩一层皮，像鱼鳞一样剥落，眼珠子只剩两个洞。 它全身披着锈蚀残破的盔甲，内里肌肉萎缩干裂，肢体被沉重的土层压得极度变形，甚至能看到骨头缝隙间寄生虫一样结成一团的根系。 几千几百年来，所有被竹林同化的尸体都在这一刻复活，前赴后继扑来！ 任逸难以置信，“这都是什么年代的尸体？” 密密麻麻的尸体如同孵化的群蜂一样接连从空洞中钻出，整片土地瞬间就被它们覆盖。 环绕着孤立土台的群山也在簌簌掉落石块，不断有古尸从其中钻出，顺着峭壁往上爬。 “‘鬼佛’！” 任逸双手虚握，不断扭转。 四野响起一片喀嚓喀嚓的响声，无数尸体被无形巨手碾压一般扭曲弯折，肢体尽数断裂。 对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古代傀儡？ 任逸看着眼前散落的残破盔甲，脑子里灵光一闪，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说明脚下这棵竹子年头久远，它捕捉傀儡的时候，还处于古代！ 很有可能，它就是“笼之中”的源头！ 它们从很深的土层里钻出来……任逸飞速思考，难道主根不在表层，而在底下？ 任逸惊讶。 “又有一批钻出来了！”邬四海紧紧握着机枪把，两臂都被震麻了，崩溃大吼，“我坚持不住了！” 任逸再次拧动双手，一片古尸仿佛被凝固在巨大果冻里的蚂蚁，纷纷被挤压成碎片。 “你撑住！”趁着间隙，任逸突然看着脚下黑幽幽的大洞道，“我要下去看看。” “什么？！” 邬四海瞪大双眼，老余等人立刻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抱着任逸大腿疯狂摇头，“下面可是这些尸体的老巢啊！” “道长，你要是下去了我们怎么办啊！” “是啊，我们不等着被活活咬死啊！”九曲寨的人也从车中站起，焦急的目光全都盯在任逸身上。 任逸皱眉看了一眼，这群人确实是个问题。 有个不知道是否可行的办法，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任逸反手抽出《南华经》，“‘厄难宝函’！” 唰—— 书页翻动，风声呼啸，被“阿难陀舍沙”毁掉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华丽首饰盒再次出现在任逸手中！ 任逸大喜，“哈哈，被‘阿难陀舍沙’毁掉的东西又回来了！” “厄难宝函”原本的能力是吸收内部生命能量，并且只能单向进入，却绝对出不来。 “这东西的能力如果反向改造一下，没准可以用来保护流民。以我现在的生命能量，或许能够支撑完成改造。” “‘鬼佛’！”任逸一声大喝，双手皮肤立刻风化脱落。 “‘厄难宝函’不会吸收内部的生命能量，且不容许外界进入。” 话音刚落，任逸屏息凝神，“天圆地方”中金光倒灌。 金色狂潮打着转向“鬼佛”灌注去，任逸浑身冷汗淋漓，“厄难宝函”突然发出一阵金光，光芒熄灭后，黑色的木匣子立刻变成白色！ 任逸盯着手掌上的首饰盒大喜，“改造好了！现在它成了一个防护盾，绝对不允许外界侵入！” 砰—— 任逸凌空抛出，一团黑色丝线飞快在空中游走，将老余等人笼罩其中，如同一团巨大的海葵触手！ “道长！”老余惊慌大喊。 “你们待在里面，放心！”任逸大喊，“绝对不要出来！” 远处无数带着盔甲的古尸仍然向老余等人涌来，但根本接近不了他们，黑色水母一般巨大的肉质泡泡将他们包裹在内，这些古尸冲上去立刻被反弹，无论如何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在半空中厮打，也无法在上面造成一丝划痕。 好了，该去解决最重要的事了。 一路上遇到的活尸都是近几年才形成的，只有这里源源不断冒出古尸，一定有问题！ “厄难宝函”迅速消耗能量，他感觉到每撑一秒都是艰难。 任逸脑袋中疯狂疼痛，“天圆地方”飞快旋转，光流涌进又消失，他自己的愈合能力也开到最大，四肢肌肉滚烫。 “时间不多了！” 他不再犹豫，向着满地深邃的黑洞奔去。 从上空俯视，无数腐烂的古代士兵从洞中爬出，向着任逸反方向涌去。任逸也在逐渐接近洞口，所到之处，一片片尸潮被他分开。 他的身边满地古尸、残兵，如同幽冥地狱。 任逸看了看不断有枯手伸出的幽深洞口，纵身一跃。 “‘巽风’！” 他的身影漂浮着不断下落。 地下不知有多深，腐臭的气息传来。风声呼呼从耳边吹过，甬道时而狭窄时而宽阔，两侧都是嶙峋如刀的石壁，一具一具尸体贴在上面，如同一片正在蜕化的蛹。 甚至擦着他们的盔甲落下，撞掉好几具无知无觉的尸体。 任逸眼前的光线逐渐消失，下方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 越往下，任逸就越感觉到清晰的辐射波纹，如同潮水一样在石壁上反复撞击。他的脑中几乎响起啸叫，脸上划出无数血口子。 “辐射浓度这么高，应该就是这里了，没找错！”任逸忍着极度的痛苦，心中暗喜道。 就在这时，一个黑幽幽的巨影耸立在任逸脚下，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刺向黑洞外的上空！ “这就是‘笼之中’的本体？” 任逸慌忙稳住身形，悬停在那东西上方。 待看清楚了洞下的景象，他被眼前的画面惊呆—— 那居然是一棵巨大的青铜树！ 树身将近十米高，矗立在空旷无边的地洞中央。 与其说它是树，不如说它是无数弯曲触手的集合。 树干由无数扭曲的线条汇成，在顶端炸开，向着各个方向延伸，透露着不正常的诡异与疯狂。绿褐色的铜锈密密麻麻在斑驳的表面鼓出，冒着小泡，如同被吸血虫群寄生的密集瘤子。 那种扭曲的造型，青铜的锈蚀味道，稍微看一眼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树下遍地布满穿着古盔甲的白色残骨，几乎将整个洞穴铺满。 青铜树？！ 跟“坠月”的那棵树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笼之中”的本体居然不是一棵竹子，而是一件青铜器？任逸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这怎么可能呢…… “我一切都明白了！” 任逸大脑飞速思索，忽然大叫道。 “这诡异的青铜树才是变异的根源！” 也就是说，“笼之中”不是降临者，而是次生怪物！ 竹林根系很深，几乎深入整片土地，因此很容易受到土中传来的辐射污染。几千年来，西南的竹子不断受到这棵青铜树的污染，才形成了“笼之中”。 九曲寨的百姓变成活尸不是因为竹林，而是因为青铜器。 他们整个寨子都是以挖掘、贩卖青铜器为生的；从“坠月”的收藏品看，这种青铜树数量不少，很有可能成为一种文明的图腾，九曲寨或许就挖到过许多。 寨民长期沉浸在充满诡异辐射的环境中，使部分体弱的人产生了异变，所以变成了活尸。 以及他们村很容易出现双胞胎，也是受到降临者“繁殖”能力的深度影响。 不论是萧玉莲还是姜寨主，他们都说过这里的土地很肥沃，这也是“繁殖”的结果。 但这两种改变程度较弱，还没有达到变异的地步。及早处理掉逐渐就能恢复正常。 任逸低头看着脚下这棵巨树古朴的做工，恐怕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几千年。 它已经深远地影响了整片土地。 更为恐怖的是，这东西明显是人工制成，用途是祭祀！ 也就是说，曾经也有一个像启光会一样的组织，将降临者当做了神迹，想方设法在与它沟通！ 并且他们成功了，这棵巨树就是一个“天线”，用来传达消息。 这种传递，至今都没有断绝…… 它的本体根本没有来到现世，就已经如此强大…… 唰—— 就在他悬空与青铜树对视时，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凉。 仿佛深空最深处仿佛睁开了一双巨眼，正一动不动地俯视着他。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砍树! 嗤嗤！ 任逸眼前一花，画面仿佛瞬间扭曲。 一阵旋风般的乱流从每一条扭曲的枝干中涌出，他全身立刻浮现几百道细小的血口子！ “不好，降临者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开始提升攻速了！” “必须断掉它们之间的连结！” 任逸立刻抽出背上重剑，反手向最近的一根扭曲枝丫劈砍！ 铛—— 震耳欲聋的嗡鸣在封闭山洞内回荡，任逸双耳一痛，鲜血立即涌出。 纯白剑刃撞在锈蚀的铜枝上，在黑暗里迸发出金灿灿的火花。 任逸被强烈的冲击力掀翻，翻卷着撞到了背后嶙峋的峭壁上，剧痛从背后脊椎与两臂骨骼上席卷而来。 “呃……”任逸眼前一黑，几乎看不清路。 吱嘎—— 一声刺耳巨响，空气中猛地爆发出一波潮水般的啸叫，那根扭曲树枝表面迅速裂开一道口子，摇晃几下，迅速坠落进下方深不见底的洞穴深处！ “有用！”任逸忍痛高呼，浑身骨骼咔咔几声，刹那复原。 突然，又一波扭曲潮水冲向任逸脑中，一种恐怖的感觉涌上心头—— 无数声音、念头正在挣扎着往外涌，越来越嘈杂、不受控制，仿佛要从他的意识中挣脱出来！ 任逸惊恐地捶打自己太阳穴，有种不祥的预感升起。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突然，一个身影从黑暗的洞穴深处跑了出来，仰头看着上方的任逸。 阳光从洞口洒下，正好照在她泪流满面的脸上。 她声嘶力竭地哭泣着，两眼充满不甘与绝望：“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丈夫！” 任逸心脏猛地一缩，这人正是已经死去的萧玉莲！ 他背后立刻冒出冷汗，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我的孩子、我的父老乡亲！” 她愤怒到浑身颤抖，声泪俱下地痛骂任逸。 又是幻觉吗？任逸拼命捶打自己的脑壳。 接着，黑暗中又是一阵人影晃动，十几个人缓缓走了出来，是萧家的十几个镖师！ “亏得我们那么信任你，而你呢？你却杀了我们的家人！”他们脸上的痛苦、愤怒那么真实，两眼充满血丝，泪水流下。 “是降临者本体的能力。”忒弥斯女神道。 “感受到你的威胁，它与青铜树之间的联系增强。” “本体的能力已经超过了‘增殖’的范围，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创造’——它把你脑中的影像全都复活了！” “它可以凭空创造存在、赋予生命！” “如果放任它继续增强，任何一个念头、一段记忆、一个影响都会成为现实，这里迟早会被它填满！” “枉费我那么相信你，你却骗了我！害得我烧毁山寨，全村人无家可归！” 女神话音未落，姜寨主也从洞穴中走了出来死死盯着任逸，黝黑刚毅的脸上青筋暴起，腮帮鼓出。 “我好心好意捡起你掉的东西，为什么要杀我……” 姜二哥也走出来，手上拎着染满鲜血的粮种袋子。他的胸口插着一支箭，鲜血流出，表情痛苦。 “不是，都是假的！”任逸大喝一声，反手抽出从萧玉莲那里得来的手枪，“你别想扰乱我！” 砰！ 洞穴中枪声回响，姜寨主的身影摇晃，闷哼一声倒地。鲜血汩汩流出。 “你又杀了一个人！”萧玉莲泪崩大吼，蹲下身捂住姜寨主的胸口。他在地上残喘挣扎，像一条离水的鱼。 姜寨主的身影并没有消失。 “这果这真不是幻觉，”任逸脸色煞白，“它真的把他们又复活了一遍……” “死了就是死了，无论你再怎么复活，我不会相信的！” 任逸突然恶狠狠盯住占据整片山洞的巨树，再次挥动“象王”！ 吱—— 更加强劲的乱流再次涌来，任逸头脑嗡地一颤，又一波凌乱的念头挣扎着跃出。 就在剑锋即将扫到树枝的刹那，任逸感觉手上剑身一重，滚烫的鲜血喷涌，迎面浇在他脸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一个颤抖的女声响起，阳光落下，任逸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居然是李姐！ 剑刃没入她的腹中，她艰难地双手抓着剑身支撑着，终于还是缓缓倒地。 红色的血迹在白刃上蜿蜒滴落。 “你……”任逸看着倒地的尸体，额头青筋暴起，缓缓抬头看向高大无边的巨树。 “利用我的记忆？” “你这个降临者也会心理战吗？不过手段也太卑鄙了吧！” 任逸大吼，丝毫没有犹豫，继续挥动染着血的剑。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黑暗中电光石火，一道道深陷的凹痕出现在树干上，铛铛声在洞穴中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整棵树都被震得摇晃！ “快了！” 他加快手上动作，青铜树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辐射乱流疯狂输出，任逸眼前的画面几乎被扭曲成水波状！ “呃……” 任逸刚刚抬起双手，忽然踉跄几步，手中重剑当啷一声落地！ 他脑中突然响起无数嘈杂的念头，不停扰乱他的动作，控制着他根本无法下手！ “怎么回事！”他慌乱道。 那些声音越发嘈杂，在他头脑中分裂，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劈成两半。 “别动，别动，别动……”无数念头翻涌而来，一次次阻住他即将落下的双手。 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痒。 伸手一摸，那里的皮肤正在撕扯开裂，另一张嘴巴正在逐渐钻出！ 任逸大惊，“不好，它的增殖能力已经影响到了我！” “天圆地方”爆发出一阵光流，拼命愈合侧脸上的裂口。 血肉模糊的口子开始向内收缩，那张刚长出的嘴巴发出诡异的尖叫，立刻消失在血肉覆盖中。 “不行，不能再耽误了。”他用力甩了甩头，奇怪的瘙痒正在他手臂、背后蔓延，一些不正常的器官组织正在出现！ 但是他无论怎么控制，脑子里混乱的念头就像有了独立生命一样，正在迅速分裂成型。 远处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形体开始涌动，正要冲破现实的束缚！ “任逸！”“道长！”“恩人……” 无数声音开始叫嚣。 “如果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被分成数个新的个体……” “这果然降临者‘增殖’能力的最终形态，无中生有！” 太可怕了，怪不得碧衣蝉在梦中说，蜀中有能让人心想事成的力量。 任逸痛苦地咬紧牙关，拼命跟脑中不断涌出的声音对抗，维持原有的思维。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什么都不想。” 任逸的脸色逐渐苍白。 “但是现在我的念头根本不受我控制，并且一生二，二生四，越来越多……” “有了！”任逸突然一喜，“‘阿难陀舍沙’！” 任逸伸手掏出怀里的《南华经》，书页翻动，一阵狂风平地而起！ 唰—— 下一秒，任逸茫然地站在仿佛贯通天地的青铜树下，不知所措。 他的大脑汇总突然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清空了自己的所有意识。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脸上不断出现的裂口消失了！ 远处涌动的黑暗静止了，一切试图成形的人体平息，归于寂静。 “天圆地方”不受控制地继续涌动，金流急速下降！ 唰—— 紧接着，从扭曲枝干中不断涌现的乱流也停止了。 青铜树居然也受到了“阿难陀舍沙”的影响，攻击延迟一秒！ 但那仅有一秒钟。 任逸恍然回过神来，茫然地发现自己手里正举着一本书。 那本书翻着，空白的页面上居然用鲜血写着硕大的两个字： “砍树！” 上面的血迹还没有干，可见就是刚刚写上去的！ 啥？ 任逸迷惑，这里并没有别人，应该就是上一秒我自己写的。 但我写这个有什么目的？ 为什么要砍树？ 我又为什么忘记了一切？ 滴答。任逸手表上的秒针轻微跳动，一秒过去了。 狂潮般的压迫力再次从苍穹之下袭来，如同万钧奔雷—— “我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 “从不怀疑自己的选择！” “‘蚩尤旗’！” 任逸大吼一声，“天圆地方”金光涌动，手臂力量暴涨！ 剑刃横扫而过，青铜表面燃起火光。 巨大树身上白光一闪，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洞穴中回荡，十米高的青铜树轰然倒塌！ 整个洞穴都在颤抖，黄尘从洞口簌簌落下，无数活尸瞬间干枯死亡，跟着土流一起坠落。 唰—— 那道来自高空的目光瞬间消弭于无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鲜卑神 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将洞外所有流民吓了一跳。 紧接着无数在肉质巨网外撕扯抓挠的尸体纷纷倒下，摔成碎片，被风一吹就化为酥粉。 “这是，终于结束了？”老余难以置信地看着外面，颤抖道。 “应该是。”邬四海松懈浑身力气，拍了拍胸脯。 就在这时，远处最大的那个地洞中，一只沾满黄土的手伸了出来！ “哎！还有！”老余一声惊呼。 “咳咳……” 一个人影撑着洞口凸出的岩石挣扎着翻身上来，坐在地上咳嗽。 “道长？”老余看着那边愣了愣，大喜过望，“你没事，太好了！可把俺们吓死了！” 众人拍着眼前笼罩着的不断收缩的巨网道，“赶紧给我们放出来吧！” 任逸听见这边的动静，回头看了看，一脸漠然地转开了头。 “怎么回事？”老余心里一慌，撞了撞邬四海，“道长怎么一副不认识俺们的样子？” 邬四海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他不会是……失忆了吧？” “啊？” “不要啊！我们可怎么办啊！” 众人一听，顿时一片哀嚎。 任逸正莫名其妙，突然脑海中跃出一片黑暗，一个不停散发着金光的球体涌现！ 紧接着，一段段碎片般的记忆闪回，任逸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恢复正常。 他长舒一口气道，“还好有‘天圆地方’有存贮记忆的功能，不然我还真不敢这么搞。” “您没事了吧？”老余等人盯着任逸阴晴不定的脸色，心有余悸。 “没事。”任逸一挥手，笼罩在众人眼前的黑色巨网直接消失，“你们退到远处等我。” 任逸转身看着深不见底的洞口。 青铜树虽然倒下了，但东西毕竟还在，留在这里终究是个隐患，难保降临者不会再次感知到它的存在。 “‘流火’！” 任逸一声大喊，左臂深处传来跳动，熊熊火焰呼呼从洞底升起。 灼热的高温迎面扑来，青铜巨树在火焰中融化。 任逸转身，向着等在残破寨子口的一片背影走去。 “咳咳……” 突然松懈下来，任逸才感觉出体力透支，浑身像筋骨断裂一样疼得厉害。 他两眼一黑，直接仰面倒在了满目疮痍、沟壑纵横的地上。 …… 迷迷糊糊地，任逸又看到了存储在“天圆地方”中碧衣蝉的回忆。 “你说的这法子果然好用。参合陂一役，多亏你相助。” 碧衣蝉站在大殿前，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任逸虽然不了解历史，但“参合陂”还是听说过的。 这时候已经到了十六国时代的尾声，后燕太子慕容宝率八万人进攻北魏，后燕军长途疲敝，又被慕容垂去世的假消息扰乱，军心涣散，决定撤兵。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气温突降黄河结冰，拓跋珪带两万精兵渡河追赶，将后燕军队大败于参合陂。 那一仗传说打得十分惨烈，后来慕容垂率军路过参合陂时，那里的尸骨仍堆积如山。见此场景全军放声大哭，哭声震动山谷。慕容垂心中痛苦万分，不久果真病死。 那么，殿上这人就是拓跋珪了？ 任逸内心吐槽道：碧衣蝉你老兄又双叒跳槽，还转头就把前老板给卖了。 碧衣蝉道：“陛下是鲜卑人，大鲜卑神的神通您当然可以随意使用。” 大鲜卑神？任逸皱眉，这是除了“阳燧神”之外，第二次听到他们对于降临者的称呼。 这又是个什么神？ 拓跋珪走下御阶，“说来惭愧，朕作为大鲜卑神的子孙，却从没听说过关于她的传闻。道长能否赐教一二？” “大鲜卑神的传闻相当隐秘，陛下不知道也是正常。” “这些文字被记载在鲜卑山一处山洞中，这些文字古老晦涩，如果不是我这个闲人四处云游，估计还要尘封许久。”碧衣蝉道。 “那是远古时期的鲜卑先祖祭祀天神时留下的。” “壁文描述，天神状如黑云，有千万条手臂，遮天蔽日，谁也看不清。” “她是天下牧羊人的母亲，掌管牧群，拥有无限繁盛的力量，会在血祭之后醒来，庇佑子孙战无不胜。” “鲜卑人为她的力量所震撼，于是将她奉为整个族群的上神，她的尊号也是这么得来的。” “后来，东汉末年开始崇尚汉化，与她相关的历史彻底无人知晓了。” “在氐、羌族人之中，也有人无意发现了血祭的法子，对她也有不同的称呼。” “随着人群流散，在巴蜀、陇西等地也偶尔能见到祭祀她的痕迹。” “可是，这几十年来做皇帝的都是胡人。”拓跋珪狐疑道，“这个血祭的法子他们也能用吧。你就从没对别人提起过？” “我当年确实向苻坚提过。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陛下的决断。”碧衣蝉恭敬道。 拓跋珪一挥手，满意道：“以后要是再找到这样好的东西，只管告诉朕。你的要求朕一概答应。” 碧衣蝉退出殿外，任逸眼前的画面逐渐变淡，一束阳光照了下来。 任逸抬手一挡，动作幅度太大反倒把自己弄清醒了。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破木楼里，应该是老余等人给他搬进来的。 从窗口往下看了一眼，他发现自己还在几乎被毁坏的望云寨中。远处有人劈柴做饭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等等……任逸愣了半天，想起刚才的梦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碧衣蝉在淝水之战前苻坚提到过的蜀地，不就是这附近吗？ 任逸一愣，立刻翻身跳下床，冲下楼梯，往寨子中间深不见底的大洞跑去。 无限繁盛的力量，实现愿望，血祭…… 怎么说得这么像青铜树！ “‘巽风’。” 任逸身影一闪，立刻出现在洞底。 当时太匆忙，他没有仔细看，只记得墙上依稀刻着些什么东西。 任逸来到山洞最底，摸出手电，在几乎坍塌的洞壁上一寸寸仔细扫过去。 果然，那是一幅祭祀场面的壁画。 很多衣着原始的人手舞足蹈，动作疯狂。在他们身边躺着成片成片敌对部落的尸体，鲜血满地。 几个带着羊骨面具的人被环绕其中，割破双手，正在向天祷告。 他们中间，就围着这一棵青铜巨树！ 树几乎有天那么高，壁画最上方，出现了一团十分诡异的东西。 那东西像一团黑云，没有形状，正在高空冷冷俯视着他们。 “这应该就是祭祀的完整流程了。”任逸端详着几乎布满正面墙壁的壁画。 “需要大量尸体，以及祈祷者的鲜血。” “然后，他们的请求就会通过这棵树，传递给……它。” 任逸的目光落到了那团黑云上。 跟碧衣蝉在梦中的叙述很像。 不过……任逸皱了皱眉。 半年前刚开始梦到碧衣蝉的梦之后，他还恶补了一下这段历史的。 虽然如今忘了不少，但拓跋珪的下场他还是记得的。 他整天疯疯癫癫，疑神疑鬼，头疼欲裂，只能靠嗑寒食散才能稍微纾解。 正是他这些疯癫行径导致了众叛亲离，发生宫变。死时只有三十九岁。 任逸又想起砍断青铜树时听到的一声声几乎撕裂他意识的叫喊。 “谁知道拓跋珪是不是过于依赖这些歪门邪道，导致头脑中的念头越来越分裂，最终完全失控。” 在它们毁灭性的力量面前，一切人类都太过渺小。 任逸继续踩着满地尖锐的碎石往前走。 这洞窟很长，前面是壁画的开始，他是倒着看的。 任逸停在了第一幅图前，“创世神话？” 很多传说都是从创世开始的，这片壁画也不例外。 上面画着那团黑云一样的东西，无数看不清形体的诡异东西从黑云中间落下，向着四方散开。 任逸看得毛骨悚然，拿着手电继续走向旁边一幅。 这是正常顺序的第二幅，黑云仍然耸立在画面正中，那些说不出形体的东西在稍低的位置环绕着它，但是地面不再什么都没有了，那里画了一些山水树木动物。 第三幅，许多人形从黑云中落下，跪在地上。 第四幅，人类开始劳作，黑云仍在头顶看着他们。 “这，这是说，混沌的黑暗孕育了一个母亲，她生下了众神，又创造了人间，生下了人类？”任逸看得浑身冰冷，颤抖道，“从此以后，众神在天上注视着人类？” 这跟很多民族的创世神话都有类似之处，只不过这个传说中的神是降临者。 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主角是降临者无疑的话，恐怕他也不会对这个故事提出质疑。 后面就是一些部落战争之类的场面了，任逸没有再继续看。 这些原始住民毕竟将降临者当做神迹，为它创造神话故事无可厚非。但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是，这个故事似乎有些熟悉。 “这跟‘肿胀圣女’的教义有些共同之处。”任逸自语道。 “比如说，他们都宣称有一个共同的万物之母，以及人是神创造的。” 那个故事中，任逸还以为她们所说的“唯一的母亲”指的是“肿胀圣女”，现在看来绝对不是。 应该是图中这个像一团黑云的东西。 图中人的衣服还很原始，如果那个时候降临者真的就出现在地球上了，或许还有很多降临者以“神”的身份存在人类历史长河之中。 那么，他们为什么那么早就出现在地球？ 为了生命能量吗？可是那时人类不多，应该无法为他们提供生命能量吧？ 有什么念头在任逸脑中呼之欲出，他抓了抓头发，却又摸不到其中关窍。 “算了。传说而已，都是杜撰。”任逸用力甩了甩头，重新看向满墙斑驳的彩绘。 “不管怎么样，这些东西不该留在这里，还是毁了比较好。” “‘鬼佛’。” 第一百三十九章 消沉 “道长，吃饭吧？” 任逸在快散架的破床上翻了个身，听见老余在木楼下叫他。 “你们先吃吧。”任逸回了一句，掀起被子捂住脑袋继续睡。 “他还不出来吃饭吗？”余嫂从窗户底下看了一眼，小声道。 老余啧了一声，逐渐远去道，“道长整天那么累，这两天好不容易得空了，让人家多歇几天怎么了。” “可他已经好几天没……” 余嫂跟了上去，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远处的空地上已经做好了饭，众人放下锄头围坐下来，说话声吵吵闹闹。 “给我多盛点啊，多来点肉。” “这儿还能坐一个，你来我这吧。” “今天菜不错啊，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任逸听着他们的每一句对话传来，叹了口气，更深地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自从任逸毁掉洞窟壁画已经有三四天了，他一直无精打采，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 老余等人决定在望云寨留下来。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片无主之地，基础建设都是现成的，虽然降临者的辐射改变了土地性状，但也使这片土地变得肥沃。乱世之中有这样一块地方自保也很不错了。 九曲寨被烧成一片灰烬，寨子里逃过活尸追杀的人老弱妇孺将近一千人，全都无家可归。 邬四海开车将人全都接了过来，这片土地从此以后就是他们新的家。 流民和九曲寨的人合在一起，重新凑出一个新的望云寨。 这几天老余等人一直在沟壑遍布的土地上叮叮当当地施工，开始着手重建寨子里的被“笼之中”毁掉的街道。 任逸给自己找了间空房子，进去之后基本不出来。 他暂时不想去琢磨启光会的线索，也不去考虑什么时候离开。 别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太劳累了在补觉，只有他自己知道，几乎每一天他都是睁着眼直到天亮的。 “是你，是你杀了她？” 只要稍微闭上眼，萧玉莲丈夫悲痛、愤怒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 还有姜寨主三弟怒不可遏地大骂。 “你这骗子！” “害得我们无家可归……” 任逸眼前总闪过他们痛苦的眼神、浑身是血的惨状。滚滚黑烟从九曲寨升起，他们的家化作一片废墟。 “还有我二哥！”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二哥伸手拦车，你们却杀了他！” 任逸眼前的画面又变了，这次变成了姜二哥。他在车后焦急地追着，手上拎着一个口袋。一支飞箭将他撂倒在地，他满脸难以置信，不甘地死去，眼睛仍然看着任逸的方向。 洞穴中，他们被青铜树复活，任逸再次将他们杀死。 …… 虽然任逸反复告诉自己他们不是活人，但他们面对死亡时脸上的痛苦却是真实的，再一次刺激着任逸的精神。 好几天了，这些人的脸一直反复在任逸脑海中出现。 他本来想去收集启光会的消息，但意志就这么消沉下去了，根本提不起劲儿来。 任逸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脸，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离开陵州后，他明明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但还是因为经验不足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陵州……”想到这里任逸神色更加黯淡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算了，有些事总要面对的。” 他屏息凝神，调动“天圆地方”。一阵金光涌起后，无数细微的声音传来。 “妈妈，好冷啊。” 他听到一个两三岁小男孩的哭声。 “快过来吧，和妈妈挤在一起就不冷了。” 一个女声响起，哄了几声后，两人渐渐入睡。 任逸眼神黯淡了一下，感知力继续向外扩散。 他感觉到龙符城的救助站很小，屋顶逼仄，外面冷风刮着钢板的声音呜呜响起。电暖气几乎没什么温度。 任逸叹了口气，思绪沉入一片意识的海洋，很快另一个声音浮现。 “我还能再搬一袋。” 陵州城的废墟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气喘吁吁，将占满白灰的后背佝偻着靠在一车水泥旁边。 身后一个人推开他道，“不行不行，你都搬了多少趟了，去歇歇吧。” “能干就多干点，早早把城建好，早早把老婆孩子接回来住。” 两人各自扛上沉重的水泥袋，脚步蹒跚离去。 嘟嘟……一声声单调的电话提示音在任逸耳边响起。 电话接通了，一个小女孩焦急啜泣道，“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这个声音莫名有些熟悉，任逸一愣，这……居然是妞妞？ 李姐的声音很快通过话筒响起，听起来有些哽咽：“你和小朋友们好好相处，等妈妈忙完就来。听话。” “小李，又到了一批石料，你来点点数！” 任逸愣了愣，这是镖局二当家王叔的声音。 “好，我马上来。” 李姐疲倦地挂上电话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原地缓缓蹲下，很久之后终于捂着脸大哭起来。 镖局的人，都在这附近……任逸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紧张起来。 突然，一个健壮有力的脚步靠近。 这是—— 还没等任逸反应过来，他已经本能地将“天圆地方”立刻熄灭。 陵州百姓的声音缓缓散去。很快，任逸的意识中又是一片黑暗。 他现在还是不敢面对已经将他忘记的父亲。 “‘富江’。” 定了定神，任逸最终还是将自己的声音传向白恒磊。 “怎么了？”不久之后，白恒磊不耐烦回道，“忙着呢。” “陵州正是需要建设的时候，让他们借用‘天圆地方’中的能量吧。” “现在天气冷，龙符城照顾能力有限，老人小孩如果没有足够的能量，怕是有很多人都熬不过去。” “还有留在城区搞建设的男人们，很多年纪不小了，最近又太过劳累，吃不消的。” “我这里生命能量还够，希望你们不要拒绝。” 半天，白恒磊沉思道，“多谢了。生命能量也不是白来的，分给体弱、劳累、重病的人就行。” “知道了。”任逸沉默道。 白恒磊的声音消失，任逸调动“天圆地方”，一层又一层已经消失的重叠着的名字重新浮现在球体内壁上。金光冲击，向着每一个黯淡的名字涌去。 紧接着，球体内一片金光大作，将每一个名字照亮。 “妈妈，我感觉好多了。” 救助站内，瑟缩在薄毛毯里的小男孩翻了个身，突然睁开眼睛。 睡在一边的妈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长舒一口气，眼眶泛红道：“太好了，终于不发烧了……” “哎？”陵州城里，坐在一片废砖旁气喘吁吁的两个工人抽着烟，突然愣了一下，惊喜地站了起来，“这腰疼怎么一下子好了？我还能再搬一趟！” “谢谢你。”白恒磊在远处看着突然惊喜交加的人群，默默转身道，“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任逸摇了摇头，声音消失在白恒磊的意识之中。 等任逸的声音消失后，白恒磊逐渐皱起眉头：“他这是图什么？” “你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许天薇在远处道，“事情都做完了吗？” “马上来。”白恒磊大步向临时指挥所走去。 “不对！”突然，白恒磊停住脚步，浑身冰冷！ “‘天圆地方’只有曾经连接过的人才能再次连接，第一次加入时必须使用密码！” 他脑子里嗡地一声，瞬间明白了什么。 “难道说，全陵州的百姓，曾经全部接入过‘天圆地方’……” “为什么呢？他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跟陵州有这么密切的关系？” 他环视着整片废墟上忙碌的人群，眼神逐渐上移，看向残破的城墙。 靠近海边的地方，被撕裂一道巨大的口子。半座城的街道粉碎，形成一条狭长的甬道状。 白恒磊眯起双眼，神情逐渐狐疑起来：“陵州城毁坏到这种地步，真的是因为地震吗？” “总算缓解了我心里的一点愧疚。” 任逸仰面倒在床上，多少天来第一次陷入熟睡。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再次暗了下去，修缮房屋的流民们陆续回屋睡觉了，废墟一般的望云寨在寒夜里格外寂静。 叮铃……叮铃…… 一个怪异的声音响起，像是某种小巧的金属物顺着地面滚动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有能力者携带收容物出现。” 突然，女神的声音在任逸耳边浮现！ 嗯？ 任逸一个激灵坐起来，唰地睁开双眼！ 第一百四十章 转机 不会又是启光会派来的人吧！ 任逸从枕头底下飞快抽出《南华经》，“天圆地方”金光涌起，书页翻动如风，一柄黑色折扇出现在平摊的书页之上。 任逸一把抓起，唰地一声展开遮住面孔。 任逸周身的线条迅速变得模糊，此刻在别人的眼里，他已经跟四周墙壁融为一体。 随后，他身影一闪，转瞬出现在一片寂静的倾颓街道上。 铛，铛。 黑夜中，一枚铜钱在地上翻滚跳跃着，像是活物一样迅速移动。 仿佛追寻着什么踪迹一般，嗖地一声消失在草丛中。 不一会，两个黑影跟着出现在望云寨的入口。 这两人都穿着黑色冲锋衣，登山靴上扎着绑腿，脸上蒙着防风面具。他们背后背着攀爬用的绳索、铲子撬棍之类的，甚至还有一把制式很老的冲锋枪。 任逸快速来到他俩身边，四周环境不断扭曲，任逸瞬间融入其中。 “看他们这打扮，像是拾荒人。也是来挖青铜器的？”任逸思索道。 “‘青蚨’哪去了？这满地乱成这样，本来就不好找，别跟丢了。”高个儿的那个弯下腰，在满地狰狞的沟壑中翻找。 那枚铜钱一蹦一跳，突然在远处月光下闪烁了一下。 “在这！” 两个黑衣人，争相冲了过去，跳进一条土坎中快速翻找。 两人迅速解下背上的军工铲，土沟里的黄泥上下翻飞，很快，沟里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随着翻动的泥土露了出来。 任逸上前一步，赫然发现，那竟是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是在混战中死在这里的，满地泥土又被“笼之中”搅了个稀巴烂，完全被盖在土层里，老余等人清理战场没有发现。 “快找找，在哪……” 尸体被两人抛出泥沟。即使天气寒冷也已经开始腐烂了，模糊的面孔在月光下看着十分瘆人，但那两人完全不怕，只顾着在他怀里翻着什么。 “等一下，这人不是……”任逸眨了眨眼，惊讶地张大嘴巴。 月光下这张腐烂的脸这不是别人，鹰钩鼻方下巴，正是姜寨主的三弟，跟姜寨主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找到了！”在尸体上摸索的两人突然停手，一个染着干涸血迹的褡裢被扔在了地上。 瘦高个伸手进去翻找，很快另一枚闪着青光的铜钱出现在他手里。 “还好没丢。我炼一枚得花不少工夫。”瘦高个大喜过望，将两枚铜钱合在一起，用袄袖擦了擦装进自己怀里。 “我就是用这个办法追踪铜贩子的，没办法，这伙人太狡猾，天天拿了钱不交货。” 忒弥斯女神在任逸耳边道：“他的收容物叫作‘青蚨’。分为母钱和子钱，从不分离。两钱互相感应，母子一旦分开，即使相隔再远也能顺着感应找过去。” 任逸看着这染血的褡裢，莫名觉得眼熟。 不就是被射死的姜二哥的东西吗？ 任逸依稀想起在山下姜二哥拦车时说过，自己跟人约好了交货，怕来不及所以搭个便车……原来是找这两人交货。 任逸立刻确定了两人的身份。 “等了半天不来交货，奶奶的，我还以为他跑了呢。”瘦高个旁边身材敦实矮胖的铜贩子道。 “幸好是被人杀了，咱们的定金还在。”瘦高个笑道，在姜二哥的褡裢里摸出一块碎金子，揣进自己兜里。 任逸皱紧眉头，眼神忽然变得冰冷。 “我去过九曲寨，已经被烧了。估计是得罪什么人了。”矮胖子心满意足地拍打着身上的土，“还好我在寨子里一通翻，找到了他答应给咱们的货，还有不少藏起来的金子。” “啊？那咱们岂不是白赚了？”高瘦的那个激动道。 矮个的激动道，“谁说不是呢，我拣出不少青铜物件来，虽然成色不好，但糊弄不懂行的也足够了。” “哈哈，这趟真是赚大发了。” 说罢，两人大摇大摆往外走。 噗嗤。 突然，瘦高个动作一滞，浑身颤抖地看向对方，满脸难以置信。 他的目光缓缓向下落在腰上，一只匕首带着血的尖端正从自己肚子上刺出来。 “你、你要杀我……独吞、这批东西……”瘦高个面部痛苦扭曲着看向对方，染血的牙齿万分狰狞。 “不是我！”矮胖子慌张道。 两人互相已经起了杀机，谁也不信谁，同时摸出背后手枪。 砰砰！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僵硬着同时倒地，眼神逐渐涣散。 任逸合上黑色折扇，身影逐渐从四周的景物中显出，将匕首上的血迹甩掉。 他眼神冰冷地俯视着两具尸体，从他们身上拽下姜二哥的褡裢，摸出里面的金子，重新丢回土里。 “连死人都不放过，是要遭报应的。” “原来是两个小毛贼。”任逸松了口气，困意重新上来了。 “在吗？”任逸正要转身走回去继续睡，“天圆地方”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天威降世”的声音响起来。 “上次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任逸一愣。 “上次我把能力借给你时你答应过，如有需要一定出手相助。” 原来是找我帮忙来了……任逸现在确实懒得动弹，但之前自己说出的话又不好返回。 “你先说说吧。”任逸疲惫道，“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一定帮得上。” “普城出了一件棘手的事。本来该我自己解决的，但我这边耽搁住了。” “普城的事拖不得，正好离你不远，只好请你替我去办了。” “天威降世”缓缓道。 “你怎么知道离我不远？”任逸疑惑地皱起了眉。 “你最近闹出的动静挺大，我都在不远处看着呢。我对你的实力有判断，不然也不会贸然来找你。” 在我附近？任逸一愣，这人究竟什么来路？ 任逸不动声色，心里琢磨着怎么套出点他的线索来。从他的话中看，也是个很有实力的人，而且他功利心很强，这种人最好还是摸清底细比较好。 “普城突然闹起了饥荒。” “天威降世”继续道。 “但这饥荒并不是缺少食物造成的，而是百姓突然出现了一种特别饥饿的错觉，疯狂进食，见什么吃什么，直到粮食空缺。” “粮食吃完之后，木头、土坯无一幸免，甚至发展到百姓互食的地步了。满大街白骨森森，百姓不是饿死就是撑死。” “普城完全乱了套，有钱的纷纷出逃，没钱的绝望等死。” “普城数个自筑镇无一幸免，更恐怖的是，这种诡异危机还在不断向外扩散，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我怀疑，普城出现了降临者。” 任逸听得逐渐眉头紧皱。 哈？这任务大得有些离谱吧？我只是借用一下你的能力，你让我去破案？ “这两个任务并不等价吧？”任逸冷道。 “不是世上所有事都能按照难易程度来衡量的吧？” “天威降世”缓缓道。 “天地道众人来自天南海北，身份互不明朗，相互帮助不错，也互相提防，没准谁和谁之间就有着血海深仇。但凡是敢冒险拿出来求助的，都是最要紧的事。不然谁肯暴露自己呢？” “事情的要紧程度没有衡量标准。对于一个乞丐来说，一个馒头就是最要紧的事。但一个馒头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 果然是个难缠的人。任逸暗中啧了一声。 但这事情的确棘手…… 他目前最要紧的事是调查启光会。这些日子遇到的降临者诡谲异常，任逸心中很不安，总觉得它们跟从前相比，有了什么变化。 时间紧迫。 “抱歉，我还有要紧事要做，实在帮不了你。”任逸冷下脸道。 对付这种张口就来的人，没什么可顾忌的。 天威降世：你不妨说出来，我们互相帮助，如何？ 说得到容易……任逸气不打一处来，你刚才也说了，指不定谁身上就有血海深仇呢。这种事哪是能随便跟被人说的？ “不用了。我的事你帮不上忙。” 任逸刚要用意念消散“天圆地方”，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等会……他依稀记得刚加入天地道时，“坠月”曾经帮“天威降世”篡夺了城主之位，还在群里催债来着…… 怪不得在担心普城饥荒扩散的事情，是怕殃及他自己吧。 西南是没有堡垒城的，这么说来，他应该是中部联盟的人。二者交界处城池就那么几座，而且还在“坠月”的射程范围之内……任逸松了口气，他的身份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中部联盟的人，应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哪座城的城主，但他的级别想要调查一个人，绝对比我方便多了。 居然是城主，搞好关系总是有好处的。 任逸立刻精神一振，“怎么？你能搜集到关于东部联盟盟主的消息？” 天威降世：没问题。 任逸一愣，冒险追了一句：“对。不仅如此，还有启光会的消息。” “天威降世”也不是个脸皮薄的人，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你把普城的事解决掉，我保证给你满意的答案。” “你怎么能保证消息的真实性？” 天威降世：你既然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我，你心里当然有答案，何必再来问我。 任逸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自己离开陵州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迎来如此重大的转机。 他不再说话，“天威降世”的声音缓缓淡出他的脑海。 试试吧，希望他能靠谱。 任逸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心中立刻打起精神来。 为了得到情报，必须先去普城。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诡异饥荒 普城。 “行李收拾好了吗？”一栋破旧的木楼里亮着昏黄的灯光，瘦得皮包骨的女人在灯光下收拾着行李。 自从普城开始闹饥荒后，所有能吃的都被吃光了。她娘家人好不容易托人搞到了中部联盟的收容名额，他们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只带简单的东西，火车上人肯定多，说不定连包裹都不让带。”女人嘱咐道。 “嗯，知、知道了。” 她老公在浴室里不知做什么，发出咚咚几声沉闷的声响。 “普城所有东西都吃完了，听说有的地方都开始吃人了，咱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简直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她边收拾边嘟囔着。 “妈，我要饿死了……” 另一间卧室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她瘦得眼窝深陷，肤色蜡黄。身体细瘦，肚子畸形地鼓着，仔细看就会发现，挡在衣服下的胃部形状很不规则。 她面前的地板上散落着一摊书本的碎屑，隐约还有她秀气的字迹。 “乖，再忍两天，等咱们住进未央城，一切就都好了。”女人有气无力地安慰道。 “你收拾好了没？咱们得赶紧到火车站等着，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女人勉强提起力气向浴室的方向喊道。 很久没有回音传来。 “怎么回事？”女人嘀咕了一声，支撑着瘦弱的身体走向浴室。 卫生间门大敞着，天花板上连着电线的灯泡一晃一晃照着地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穿着格子睡衣的丈夫躺在一滩血泊中，旁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裹在浴帘里，正在微微蠕动。 她愣住了，完全被眼前恐怖的画面吓呆，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浴帘突然动了一下，露出了里面裹着的东西。 “啊！” 浴室中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女人咣当一声倒在地上，两眼直直看着天花板，从此再也没有闭上。 任逸连夜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从寨子里挑了一辆吉普，一路向着普城驶去。 普城是西南相对完好的一座城，保留了旧世界的建筑比较多，也是盐茶道上规模最大的枢纽城市。 与其说它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一群紧密的村落。这里交通便利，居民自发形成了很多集镇，驻守自保，兼顾生意。 天长日久，这些集镇慢慢向中心汇聚发展，逐渐就形成了一座大城的模样。 但是自从入冬后这场莫名其妙的饥荒来临，生意瞬间一落千丈，并且发生了全城百姓哄抢粮食的事件。 整个普城本来就是由许多生意人自发组成的，出事之后，许多人连夜带着金银细软和家眷逃走了。普城一切日常事务陷入了瘫痪，至今也有两个多月了。 任逸扶着方向盘，普城的关卡大门就在眼前。 “两眼一抹黑就来了，也不知道‘天威降世’能不能给我找到消息。” 刚一靠近，一股扭曲的恶心感涌上任逸心头。 “降临者的气息。”忒弥斯女神道。 “这也太强烈了吧？”任逸咬牙忍住道，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地渗出冷汗。 这个降临者绝对不好对付。 通过无人据守的关卡后又开了不到半小时，第一个村落远远出现在他眼前。 任逸打着转向，慢慢驶入一片寂静的平坦空地。 这里本来是村民乘凉的地方，几个石雕长条凳摆在大树下，但已经落了一层灰了，满大街看不到一个人。 任逸往树上瞟了一眼，立刻被吓了一跳。 这棵树至少有一百年了，几人合抱那么粗。但整片树皮都被扒干净了，露着白色光秃秃的树干。 “已经饿到这种地步了吗？”任逸看得头皮发麻。 车子缓缓在狭窄的小道上行驶，两排红泥搭建的矮房紧紧贴着他的玻璃向后划过。 无一例外，这些矮墙上红泥被挖得千疮百孔，几乎要塌了。 一路没有听到任何狗叫，天上连鸟都没有。 路边偶尔能看见几具尸体倒着，都瘦得如同枯柴，肚子却被撑得奇大无比，有的甚至能看出里面板凳的形状。 这些尸体仰面痛苦地看着天，嘴巴撕裂，肚子被里面的东西刺破流血，染红了外衣，非常惨烈。 任逸一路看着这些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前面，一块褪色的木牌从某家的院墙上探出来，上面用红字写着“住宿”。 任逸将车停在院外，下车走了进去。 院子里寂静无声，猪圈已经空了，支撑着木棚的杆子布满牙印，最外层被啃得一丝一丝的，整个棚子摇摇欲坠。红土院墙上也有一片用勺子挖出的土坑。 任逸走进院子中间的主房。 大门开着，一个干瘦的小伙子趴在地上磕头。他面前竖着一个香炉，贡品全都被吃光了。 他拜得很虔诚，丝毫不知道屋里进来了另一个人。 一炷香烧完之后，任逸眼睁睁看着他把香灰也倒进了嘴里。 “咳，住宿。”任逸道。 跪在香炉前的年轻人终于转过头来，样子吓了任逸一跳。 他的脸已经瘦到只剩一层皮，眼眶凹陷、牙床突出。 最恐怖的是他的下半张脸变形，嘴巴因为啃食硬物已经撕裂，血淋淋露着肌肉组织。喉咙也因为发炎肿大。细瘦的四肢拖着一个僵硬变形的肚子，非常诡异。 “不做生意了，”年轻人麻木道，“你另外找住处吧。” “就知道会这样，还好早有准备。” 任逸转身走回车上，打开了后备箱。出门时他觉得能用得上，所以带了不少米面。 “本来是留着必要时用来收买人心的，”任逸打开后备箱，“看来这里问题比我想象中严重啊。” “这下可以了吧？” 任逸刚把一小袋面放在柜台上，那个年轻人立刻扑上来吃，整个脑袋全扎进口袋里。粉尘漫天飞舞。 他不停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任逸看得触目惊心。 他终于把头抬起来，冲屋里高兴叫道：“爸妈、妹妹，有饭吃了！” 不一会屋里蹒跚走出来三个身影，个个都像他一样，干瘦却把肚子吃得很大。 三人看着面口袋泪流面目道：“这么久了，终于有吃的了？” “反正也没客人，你随便住。” 任逸在年轻人的带领下走到原先用来出租的客房。 “怎么称呼？”在他转身要走时，任逸从怀里拿出一块压缩饼干道。 “我叫陈舒。” 年轻人盯着他手上的饼干犹豫了半天，还是揣进兜里留给了妹妹。 任逸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吧——你们怎么会饿成这样？” “饥荒呗。”陈舒无可奈何道。 “已经多少日子没有外人来了。都是往外跑的，就剩下些实在动弹不了的、没钱的，在这里等死。往普城来倒是只有你一个。” “看在你人不错的份上，我劝你也赶紧走吧，这里怕是被降临者缠上了，过几天你也会变成我们这样。” 任逸皱眉道，“没有能力者来解决这事吗？” “刚开始有人不信邪，想要来闯出个名声。但接连死了几个后，就再没人来了。”陈舒想了想，惊讶道，“你不会也是吧？我劝你赶紧死了这条心，哪来的回哪去吧！” 任逸不置可否，“你和我具体说说怎么回事。” “这……”陈舒想了想，“记不清什么时候了，大约两个月前吧。今年秋天收成不好，大家都想节省点。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莫名开始很馋。” 陈舒开始回忆。 “看见什么都想吃。一开始谁都没当回事，想吃啥吃啥，不过是嘴馋而已。” “可是后来，馋变成了饿。”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饥饿感越发强烈。一天吃六顿都不饱。明明肚子撑得满满的，嘴巴里不停地塞，饥饿感还是一波接一波往上涌。” “实在太饿了，饿得头晕眼花，看见什么都想吃。” “不管怎么吃，人还是肉眼可见地瘦下去了。” “没过几天，所有人都变成皮包骨了。” “集市上卖的、仓库里屯的都被吃光之后，人们开始杀猪宰羊了。就连拉车的马、干活的骡子、家养的猫狗都吃了。还是饿。” “逐渐，就开始有人饿死了。” “饿得两眼发红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人们开始吃桌椅板凳。” “更多的，都是被撑死的。” 陈舒的表情很漠然，“我们看见过很多死法。” “有的人桌子椅子吃下去戳破了肚子，痛苦而死。很多人肠子都漏出来了，一边吞一边哀嚎，就这么死去。” “有的人听说墙土软和，吃了顶饱，就拼命吃。一夜之间全村的墙几乎都被挖倒了。可是墙土不消化，他们全都被胀死。” “还有吃树干的，我们村的树全都没皮了。嘴巴都被划烂了，牙也啃掉了。就像我一样。” “一时间，满街都是死人。” “有人说，死人白白躺在地上，不也是浪费吗？动物肉能吃，人肉怎么就不能吃呢？” 任逸听得一阵反胃。 “后来……大街上开始出现白花花的人骨，还有被剥下的皮和肉。你说说，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这就是活生生的地狱啊！” “唉，你知道我们为啥不做生意了吗？” “我们也要走了。”陈舒叹了口气，“自从出了这事，就有黄牛公开倒卖中部联盟的户口。我们硬熬了两个月，终于排上号了。” “我们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就这几天就要搬走了。” “有什么事再叫我吧。” 陈舒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任逸关上门，门外不断传来他们一家子疲惫缓慢地收拾行李的声音，叮叮咣咣的。 “收拾好了吗？”门外隐约传来陈家人的对话。 “大姐家里没接电话，也不知道这时候忙什么去了。”陈舒的妹妹陈娇抱怨道。 “我打吧。”陈舒抓起电话。 算了，反正任逸也不是来旅游的。既然事情已经打听清楚了，屋主搬不搬家他都无所谓。 随他们去吧，任逸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琢磨着该从哪里寻找突破口。 …… 嘟嘟—— 电话一直忙音，陈舒看着手里的听筒，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怖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陈舒立刻打了另一个电话，还是忙音。 “姐夫也不接电话。”陈舒放下听筒，与家人对视一眼。 一家四口的脸上蒙上一层忧虑，“这么要紧的关头，忙什么去了，怎么不接电话……” 陈舒犹豫片刻，脸色煞白道，“不会是出事了吧？！” 任逸正在铺床，大门猛地被推开，带起一阵风。 只见陈舒满脸恐惧地站在大门口，急切地看着任逸。 “你是来解决凶杀案的对吧？” 他冲上来，抓住任逸手臂道。 “我怀疑，我姐出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蜕 陈舒一家四口带领着任逸在狭窄的巷子中穿梭着，焦急地领着他往不远处大女儿陈媛的家中走去。 前方小巷的尽头出现了一座也被啃得几乎坍塌的红土院墙，门窗紧闭，陈舒迈着细瘦的四肢冲上去焦急地拍打。 “姐，姐你在家吗！”陈舒和陈娇不停大喊。 “这里辐射的痕迹很重。”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忽然响起。 果真出事了？任逸眉头紧皱，立刻将两人拉到身后。 “让开！” 大门咣地一声被任逸一脚踹开，屋内一阵浓重的血腥气传了出来！ 陈家四口立刻冲了进去。 客厅里很乱，地上摊着行李箱，还堆着没有整理完的细软。 卫生间满地鲜血，陈媛穿着睡衣倒在地上，浑身被冷水和血染红。 陈媛的旁边，她丈夫的尸体软塌塌地倒在地上，身体扁得不正常，似乎只剩下一张空皮囊。 “啊！”陈母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陈父踉跄了几步，倚在墙上痛哭流涕，“早知道有今天，我砸锅卖铁也要买昨天的票啊！你就这么走了，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怎么会这样……”陈舒喃喃自语，“我姐，把我姐夫……吃了？！” “我姐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啊！”他崩溃地抓挠自己的头发。 任逸不理会崩溃的一家人，来到血泊中蹲下身，仔细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 有什么不对劲。 姐夫唐青已经变成一张几乎没有肉的人皮，软塌塌地躺在地上，鲜血顺着水槽流淌。 他的骨头呢？ 这具皮囊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咬痕，只有头顶有一个花瓣一样外翻的大洞。 陈媛如果真的饿到要吃自己的丈夫，她什么不吃肉呢？ 为什么要想把骨头整条抽出来？ 抽出来的骨头又去哪了？ 任逸看了一眼陈媛的肚子。 胃部虽然被纸团、木屑等东西撑得轻微变形，但里面绝对容不下一具成年男性的骨骼。 她身上的血渍成大片而模糊的块状，不是杀害唐青时溅上去的，而是倒在浴室里，逐渐被血水浸泡的。 她睁着眼睛，死得很是突然。 她为什么会倒在这里？ 可能是饿死，但在丈夫死亡的现场饿死，有些太过巧合了。 “我觉得她是被吓死的。” 任逸忽然从地上站起，冷冷地环视众人道。 “吓死？”陈家所有人从痛哭中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对。”任逸点头，“她应该是在走进浴室的一瞬间见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导致心脏骤停。” 任逸意味深长道，“但是，多么可怕的画面才能把一个人吓死呢？” 陈舒瞪大了双眼，“难道她看见，我姐夫正在自己吃自己？” 任逸环绕着尸体踱步，“你还可以更大胆一些。” “他倒在浴室正中间，地面没有明显倾斜，血迹也没有多到像洗澡水一样流淌的程度。按理说，应该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而不是通向水槽。” “那么，这么这里为什么会有一滩血直通下水道呢？” 说罢，任逸立刻指向地上一道蜿蜒的血迹。 “他的骨头又去哪里了？” 说罢，任逸的目光紧紧盯着巴掌大的、被掀开的、幽黑下水管口。 陈舒蹲下来往洞口张望，“你的意思是，我姐夫的骨头被人扔进了下水道？” “我姐姐推门进来，看见凶手正在剥下我姐夫的皮，然后我姐姐当场吓死？” “凶手为了掩人耳目，就把骨头扔进了下水道里？” “如果没有凶手呢？”任逸突然反问。 “城里饿成这样子，城里有钱人全都跑了，根本没人维持治安。如果凶手真的是为了吃人，根本不需要入室杀人这么大费周章。” “所以我觉得，当时这里根本就没有凶手。” 任逸紧紧盯着陈舒道，“或者说，凶手就是你姐夫本人。” “你姐姐闯进门，发现你姐夫的骨头正在从皮囊里钻出来。然后她就吓死在现场。” “啊？！”陈家人一听此话立刻一脸苍白，接连倒退好几步。 “你的意思是，我姐夫是个怪物？”陈舒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就是，我女儿女婿结婚二十年了，他绝对不可能是怪物！”陈父争辩道。 任逸没说话，走到下水道口，眯着眼睛看那巴掌大的洞口。 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这东西这么小，怎么能容一具成年人骨通过呢？ 任逸忽然一愣，立刻转身问道，“你是不是说过，大街上开始出现白花花的人骨，还有一滩人皮？” “是、是啊。”陈舒不明所以地点头 或许，根本就没有人吃人，而是这些骨头自己从皮肉里面跑出来的！ 任逸一拍双手，这也是降临者辐射污染的一种症状！ 女神说过，这间屋子留有很高的辐射指数，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异变！ 骨头自己跑出来，听起来跟饿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死法。只不过他们混在一起不容易被人发现，满大街的人饿得难以自保，谁还会去在乎别人的死法。 任逸皱着眉在浴室中反复打量。 两个降临者？还是……它有多重能力？ 这有点像曾经的“鬼佛”……被它影响的人也有各种各样的死法。如果不是任逸有过这样特殊的经历，他也会像其他能力者一样对此事摸不着头脑。 “呃……” 众人没有注意到，刚才一直站在边缘的陈娇脸色逐渐发青，此时突然痛苦地皱起脸，疯狂后退。 “娇娇你怎么了！”陈父惊慌地转过身，“你不要再出事啊！” “辐射指数又在升高。”女神道。 “让开！”任逸一把将陈父扯到背后去，“天圆地方”在他脑海中转动，金光翻涌！ “我觉得好难受……” 就在这时，陈娇的身体开始抽搐，用一种常人类难以企及的柔软度扭曲挣扎！ “呃！” 她的双眼翻白颤抖，痛苦地抓挠自己，身上的衣物立刻泛出血迹。 紧接着陈娇的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所有肉离开了它应该在的位置，就好像有万斤重的东西在把她往地底拽。 头顶的皮越来越薄，几乎可以看见骨头的颜色。 她像一根正在融化的蜡烛，正在逐渐失去原有的形体。 原来，那些骨肉分离的尸体就是这么形成的。 就是现在！ 任逸大喝一声，从怀里摸出深蓝布皮的《南华经》！ 唰—— 屋内平静无风，纸页却翻飞成一片残影，一个银色铁皮箱突然出现在任逸空空的右手中！ 咚、咚。 银色箱子里面传来心脏一样急促的跳动。 是龙符城的收容物，“施咒虫母”！ “救命！”陈娇拼命尖叫。 她头上已经裂了一道口子，鲜血不断顺着她的面孔开始下滑，身上的干瘪的皮肉堆叠在地。 “娇娇！” 陈家人瞪大双眼，拼命扑上来抓紧她。 突然，她的手背上多出一个圆形青色印记。 下一秒，枯瘦如柴、胃部畸形的陈娇停止变异，瞬间变回原本清秀健康的样子！ 任逸的银色箱子里，一截跳动的血肉悄然断裂，抽搐了几下，迅速干枯灰白。 “娇娇，你竟然好了？” 陈家人难以置信地围了上去，颤抖地摸着陈娇圆润饱满的脸。 “爸、妈！”陈娇一声痛哭，全家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半晌，陈家人热泪盈眶的转身面对任逸。 “你竟然治好了她，大恩不言谢啊！” “高人，真是高人啊！” 陈家人跪倒在地，咚咚磕头。 半晌，他们抬起头，泪流满面道：“高人，求求你也救救我们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唯一的希望 “说说吧，任何你能想起来的、觉得可疑的事情。”任逸拖了张椅子，在陈娇面前坐下。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娇拼命摇头，茫然啜泣道，“我没有吃人，即使是报应也不该报应到我头上来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 难道是瘦到一定阶段，肉体就会自动脱落？就像成熟的种子一样？ 任逸疑惑思索。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唐青尸体，他的确很瘦；但陈家人对小女儿很好，有好吃的总会留给她，任逸刚见到他们一家人时，陈娇反倒是全家人当中身形最正常的。 这条思路应该是可以否定了。 要找出这其中的规律，还是应该多找一些案例。 可满城人心惶惶，要么忙着逃命要么饿得出不了家门了，我去挨个问人家也不一定有闲心搭理我。 “这时候就得给出点好处了……”任逸自言自语道。 他调出“天圆地方”感受了一下，老余等流民加上九曲寨，少说也有四千号人，支撑“施咒虫母”维持形体一段时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唉，任逸同情地看了一眼那箱子，“虽然你是个假的，但也辛苦你了。” “过来。”任逸对陈舒招手。 “我能治好你们一家人，但你们要帮我个忙。怎么样？” 陈舒眼里立刻冒出泪光，不停点头道：“只要能变成原来的样子，你让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鬼佛’。” 任逸闭目凝神，“天圆地方”突然转动！ 他要修改“施咒虫母”的属性！ 片刻之后，金光平息。任逸手上的银色箱子已经变成了铁黑色。 任逸松了口气道，“好了。原本它只能在性命危急的情况下触发置换，现在只要被标记者虚弱于虫母本体时，就能自动触发。” “来试试吧。” 陈舒一愣，不知道自己手上什么时候多了个橙红色的圆形花纹。 “这是……”陈舒抬手一搓，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枯瘦如柴的手指像充气一样鼓了起来！ 紧接着，被木屑、红泥撑大的胃部也瞬间恢复原状，那种撕裂般的胀痛消失不见了！ “我好了？”陈舒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自己，一眨眼的工夫，他的全身都恢复了饥荒之前的健康！ “太好了……”他立刻俯下身，跟瘦弱的父母抱头大哭起来。 “你俩也过来。”任逸道。 片刻之后，陈家父母也恢复了 “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四个人跪地磕头不止。 “施咒虫母”一下断了三截尾，损伤太大，整个箱子里都在剧烈冲撞，任逸几乎拽不住。 四人明显被箱子吓了一跳，“这是……” 任逸转动意念，让箱子消失在手中。 任逸道，“现在出门去打听，将所有蜕皮人的消息都告诉我。” “我就不信了，两个月过去，她是唯一一例！” 四人急忙点头，飞速出去了。 “天呐！你们怎么突然恢复了？”道边的草丛里蹲着几个面黄肌瘦、正在挖草根的人。他们听到背后风风火火的脚步立刻震惊了，急忙拦住他们道。 听到这边的对话，四周萧条的红土小院里纷纷涌出一群又一群瘦到畸形的百姓。 “你们……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来了个高人，他给我们治好的！”陈舒激动道。 “高人在哪！” “我也要去！” 唰唰……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小巷，立刻被黑压压的人头挤满！ 任逸坐在陈媛家客厅，屋里刚空了没多久，大门马上被锤得咚咚作响！ 打开门，只见一群身形枯瘦、腹部畸形的人跪在门前。 “高人，您也救救我们吧！” “您的大恩大德我们这辈子不会忘！” 黑压压的人群成片地倒下去，像风吹麦浪一样磕头。 “天呐，居然有这么多人。”任逸看得背后一凉。 “您要找的尸体我或许知道，”突然，人群中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站起来，“我是陈家村的村长，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义庄还有空位置。很多无主尸体都抬在那里。都有登记的。” 村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您要是想看，请跟我来吧。” “您走路不方便吧。”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金属箱再次出现在任逸手中。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秒钟前还形销骨立的村长，在任逸一句话之后立刻变回了原样！ 村长愣了几秒，老泪纵横。 “真是高人！” “我们总算有救了！” 众人们痛哭流涕，仿佛看到奇迹一般疯狂。 任逸在村长的带领下穿过七拐八绕的小巷，向着祠堂走去。 任逸刚进去就被浓重的香味呛得咳嗽了几声。只见正殿前摆着一尊巨大的香炉，里面密密麻麻烧着无数炷香。 “您见谅。”村长引着他穿过后门，“饥荒之后大家不知该怎么办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求神。” 任逸边走边抬头向昏暗的堂内看去。 整个祠堂里都拉着红布挡住窗户，几条光柱透进满屋灰尘，像云雾一样缭绕，几乎让人看不清满墙上的龙纹。 任逸跟着村长穿过祠堂后门，来到一间偏殿。里面也云雾缭绕的。 任逸抬头，看见三面墙壁上都架着格子，摆着许多黑色泥坛，密密麻麻一大片。 村长往中间那一面墙指去，“那时候饥荒刚开始，村里人还有力气处理这些事。为了防止瘟疫，倒在路边的尸体都被焚烧后装在坛子里。” 任逸端下好一个，依次打开上面的黑布包裹。 十坛尸骨之中，大约有四具出现了扭曲畸形。 任逸端详着平摊在供桌上的一片脊椎骨，其中几个相当怪异，头骨变得细长尖锐，四肢软化变形，紧紧贴在脊椎上，盘在一起像一条蛇。 “这……”村长吓了一跳，“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任逸若有所思，“怪不得能钻进下水管道里。” 唐青看到自己变成这样，心中万分恐惧，身边恰好有一条下水管道，就慌张藏了起来。 陈媛恰巧看到了这幅惊悚画面，以为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丈夫居然是个怪物，加上她的身体本来就瘦弱虚脱，当时就吓死了。 任逸指了指那堆骨头，“烧化的时候没注意？” 村长道，“一片尸体倒在路边，谁能一个个看啊，都是一片片焚烧的。” 很快，所有畸形骨头都被挑了出来，摆放在地上。 “很多一夜之间莫名消失的人不一定是被吃掉了，而是变成这种畸形骨头。” 任逸思索着。 隐藏在饥荒之下，没有被人发现。所有人饿得瘦的瘦死的死，没人有心情观察路边的尸骨有没有畸变。 面前这些骨头里面有大有小、有男有女，甚至还有驼背和断过腿的人。 “但还是不知道，符合什么条件的人才会变成这种畸形。” 任逸长叹一声，挠了挠头。 “高人，还有不少人坚持不住了，求求您大发慈悲，也救救他们吧。”村长磨磨蹭蹭走过来，哀求道。 “好吧。”任逸环视四周，“祠堂空地比较大，让最严重的的几个人过来吧。” 很快，祠堂门口排起了长队。 “太好了，我恢复原状了！” “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里面道谢、啼哭、磕头不止，很多人佝偻着进去，蹦跳着出来。 半上午过去，任逸治好了几十人，祠堂门口的队伍越来越长了。 “累死了，不行不行……” 要不，让他们也连接入“天圆地方”？ 任逸看了一眼，治好了的人生命能量完全可以利用。 “你们跟我念一句话。‘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村民们嘟囔着，忽然一愣，“高人您是道士？原来您真是世外高人啊！” “我们以后肯定日夜背诵！敢问您是哪个流派的？有没有经书这类的……” 行吧，这是把我当成传教的了？ 一上午过去，不少人恢复了正常，村里洋溢着不亚于过年的喜庆氛围。 “高人，您休息一下吧，吃饭吗？”陈母恭敬道。 “咱们已经没吃的了呀。”陈娇道。 “高人不是还给咱们一带面……” 两人边忙活边说着话。 突然，陈母脸色一变，颤抖道：“高、高人，我怎么感觉又饿了！” “是到了饭点儿了吧。”任逸皱眉，站起来道。 陈舒肚子发出一阵咕噜，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嘴道，“我也是！怎么办！” 随后，刚刚治好的人逐渐恐惧起来，“我们也是！难道，没有彻底治好吗……” “辐射浓度增强了。”忒弥斯女神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降临者正在试图苏醒。” 任逸如临大敌地抬头，大步走出祠堂，环视祠堂外的天空。 白云悠悠。 不是没有治好，是降临者的进一步苏醒了！ 它就在这附近，再一次污染了村民！ “啊啊！”突然祠堂口的长队汇总，有人痛苦的捂着自己的额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头皮已经裂了一条缝，尖锐畸形的骨头正在往外钻，鲜血哗哗流了他一脸。 他身边另一个人惊恐地看着他，被他头上的裂缝吓到了，撞翻凳子在地上一步步倒退着爬。 突然，那个人的动作也停了。 因为他感觉自己双手使不上力，身子变得特别笨重，像是灌满了水银，在地上一步都无法挪动。 他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 一种痛苦从他的脊柱深处传来。 “啊！”一声惨叫响彻天空。 “救命！高人救命！” “不！我不想死！” 整条队伍溃散了，所有人开始逃跑。 很多人在奔跑中倒下。 “高人！想想办法啊！”陈舒惨叫，他的头顶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畸变。 任逸僵在了原地。他眼中，一片人纷纷开始捂住自己的头打滚。 肉身像一个沉重的蚕蛹一眼裂开，变得细长的头骨从中钻了出来，脊椎像蛇一样摇摆游动，肉身开始坍塌。 脊椎拽着手脚的骨头，在地上游荡。手脚的骨头扔在不断变化、变软，扭曲，跟脊椎粘合在一起。 他们手臂上的青色印记一个接一个爆掉，被具象出来的“施咒虫母”再也承受不住，啪地一声化成一阵烟！ 噗—— 任逸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天圆地方”蓦地消失。 任逸倒地，昏迷不醒。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灾难的审判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从昏迷中醒来。 满地脱离了皮肉的骨头，像蛇一样僵死在地上。他们的肉体臃肿地堆在一边，仿佛最残忍的刽子手从这条巷子汇总走过，留下一片人间炼狱。 还有许多尚未完全蜕皮的人在挣扎。他们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而来，一声声有气无力的痛苦呼声传来。 任逸看着眼前的景象，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刚才还满大街的人，如今只剩下陈娇一个完好无损，但已经吓疯了，在大街上胡言乱语、漫无目的地游走。 陈家另外三口倒在地上，父母已经变成两条血肉分离的骨架。 哥哥陈舒还在地上打滚，痛苦挣扎。 陈娇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她神志不清，本能地啃咬自己的胳膊。 “怎么会这样……”任逸崩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说不出一句话。 “高人，救我……” 倒在地上的陈舒看了任逸一眼，他两眼通红充满血丝，头顶已经完全撕裂，变形的头骨钻出。 他的眼神充满绝望。 话音未落，他的眼眶骨离开了正确的位置，眼球滑落。 “不行，能救一个是一个！”任逸立刻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施咒虫母！’” 地狱般的小巷间回荡着一声大喊。 唰—— 一阵狂风从任逸手中书卷吹过，陈舒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恢复正常。 “结果，我还是没能救下他们。” 任逸将陈舒和陈娇两人拖回他们原本的家，坐在木床上痛苦道。 陈舒咣当一声跪倒在任逸眼前，抓着他的手臂哽咽道，“高人，求你一定要找到降临者，给大家报仇。” “找。”任逸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的。” 不光为了跟“天威降世”交换消息，也为这些无辜死去的生命。 “女神，有什么线索吗？” “降临者并未完整展露能力过程，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并未完整展露能力过程……也就是说，诡异的饥荒和人蜕只是一个整体中的小部分。 任逸敲了敲脑门，这次的降临者实在太过古怪棘手。 任逸点上一支烟，重新思索起来。 之前是饥荒严重，化骨成蛇的异状并不多，以至于根本没人发现，还以为所有人都是饿死或撑死。 为什么这次一下子化骨成蛇变成这么多了？而且成片成片爆发？ 这之间，肯定有什么起了变化。 似乎唯一的变化是我…… 难道是因为给他们治疗，惹怒了降临者？使它感受到危机，进一步觉醒？ 任逸又把眼神落在已经痴呆了的陈娇身上。 还有一个疑点。 同样是一家人，为什么只有她没事？陈家另外三口也接受过“天圆地方”的治疗，但他们还是发生了畸变。 陈娇跟她的家人们有什么不一样？ 任逸忽然站起来，“会不会是因为……她已经变异过一回？” “对了！她之前在陈媛家出现了异状，被我用虫母置换了命运，恢复了原状！但是其他人都是头一次！” 任逸感觉自己立刻就要摸索到什么关键的信息，激动起来。 “这就相当于……她有了免疫力？” 任逸试探着看向陈娇。 免疫力？任逸一惊，疾病？ 这是一种疾病？ 他立刻觉得这个思路可行。 村长也说过，饥荒之后容易发生瘟疫！ 这种罕见的软骨病，或许正是一种瘟疫！ “如果是病的话，她是怎么得病的？” 他任逸思绪飞速运转，立刻想到了大姐陈媛的家。 打开门的时候，陈家四口人全在。 姐夫唐青变异后留下的肉身就倒在他们身边！ 如果那具尸体携带病毒的话，陈娇就是那时候感染上的！ 从尸骨畸变的比例看，不是所有人都会染上。 或许是她年纪小，或许是降临者觉醒程度较浅，当时在场的四人中只有她一人感染。 至于那些村民…… 祠堂！ 任逸大惊，是祠堂里那些尸骨的问题！ 它们都携带着病毒，迅速传播到排队治病队伍之中！ 他们身体本来就虚弱，然后互相传染，所以都是成片成片变异的。 再加上降临者觉醒程度加深，导致整条队伍几乎无人幸免！ 一个降临者会造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死亡？ 任逸眉头一跳，又是个相当棘手的敌人啊！ “整个普城一共七座村镇，还有几万人在生死线上挣扎啊！”陈舒哽咽道，“您一定要救救他们！” 任逸一震，差点忘了，整个普城都在经历这种危机，并且在向周边扩散！ 这应该也是个很厉害的降临者，在尚未觉醒的情况下就这么强大。 如果醒了，这么多人都是它吸收生命能量的潜在对象！ “以后降临者只会越来越强大。但我的能量来源只有老余这群流民……” 任逸心中暗下决心，“真应该把传教提上日程了。” “如果这次能治好整个普城，就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成为我的信徒！” 任逸坚定想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找出降临者。” 他立刻调动“天圆地方”，金光涌流，成百上千人的呼吸在脑海中此起彼伏。 “朋友们，十万火急！” 偃师：又来了，你哪天不是十万火急。 她似乎闲着没事，每天都在水群。 任逸没有管她，继续道：“我遇上了一个特别棘手的降临者！” “一般情况下，降临者的辐射对百姓只有一种影响；但它覆盖范围内的百姓既被饥饿折磨得不成人形，又染上了一种骨头软化的怪病！”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联系，大家帮忙想想！” 吞天：你确定是饥饿？也许只是单纯的身形消瘦。这降临者的影响或许就是使人的身体变得畸形。 狗头：我确定就是饥饿。他们又很强烈的进食欲望，直到将自己撑死。 吞天：那或许是精神层面的认知扭曲。饥饿感说穿了也是一种感觉。 狗头：但他们没有出现其他意识扭曲的状况，也没有幻觉。 吞天：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贫僧倒是有点想法。” 突然，传真和尚的声音想起。 “你说的病，是不是传染病？” “对！就是传染病，大规模的传染病！发病速度的特别快……” 任逸一愣：立刻惊喜道，“难道，你以前跟这个降临者交过手？” “那道没有。”传真回答。 “只不过，我想起了‘天启四骑士’。” “分别是‘饥荒’‘瘟疫’‘死亡’‘战争’。” “‘天启四骑士’的说法出自新约圣经的末篇，《约翰默示录》。” “描述的是在世界终结给予全人类审判之时，有羔羊解开书卷七封印，召唤来分别骑着白、红、黑、绿四匹马的骑士，将战争、饥荒、瘟疫和死亡带给接受最终审判的人类。届时天地失调，日月变色，随后就是世界毁灭。” 传真继续道，“饥荒对应上了，你说的这种怪病应该就是‘瘟疫’。” “如果真是这样，接下来随着它的苏醒，应该还有两次大规模的事件。” 还有两次？救命……任逸眼前一黑。 偃师：你不是和尚吗？为什么会看《圣经》？ 传真：不瞒女施主，贫僧在成为和尚之前，是个传教士。 啊？任逸听得目瞪口呆，所以，你这是又转头修仙来了吗…… 群里都哪来这么多卧龙凤雏？ 不过，目前就传真和尚的说法最靠谱。 任逸一点点对照，饥荒是面向所有人的，瘟疫是逐渐暴发，一个传染另一个，确实很符合村民畸变的规律。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意味着接下来还有两种大灾难。 任逸皱了皱眉头。 这个降临者的能力应该是“审判”！ 随着它的苏醒，灭顶之灾逐渐出现在被它笼罩的土地上。 “它的能力居然是‘审判’。那它的本体该有多么强大？” 任逸叹了一口气。 强大到荒谬，存在即为灾难，一种无法对抗的、压倒性的强大。 “普城接下来要面对的，”任逸颤抖道，“不是‘战争’就是‘死亡！’” 可是普城这么大，不知道征兆是什么，该怎么预防……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死亡来临 任逸面色一沉。 这两个概念过于缥缈，根本一头雾水，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且，“战争”和“死亡”太过庞大了，任逸想了半天，目前拥有的能力根本无法应对；甚至就连这两场“审判”会发生在哪里都搞不清楚。 很快任逸脚下堆满烟头。 首先，得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掌握情况，不能被动。 “你们村的广播电台在哪里？”突然，任逸抬起头面向陈舒，急切道。 “这边。” 陈舒愣了愣，往窗外一指。 穿过满地尸体的街道，任逸爬上位于村中最高的一座木塔楼，里面放置着很多落了灰尘的旧世界设备。 “这是用来了望的，出现土匪、野兽、次生怪物等都是通过这里给各村互相通信，”陈舒道，“只是大家遭遇饥荒后，这里就再也没人登上来了。” “临时想到一个方法，或许有用。” 任逸打开电台，红灯亮起，吱吱的电流声音立刻随风飘荡很远。 吱吱—— 山坳间传遍任逸层层叠叠的回声。 下一秒，“天圆地方”转动，“鬼佛”二字亮起，任逸双手逐渐蜕变成白色岩石的质地。 他屏息凝神，握着话筒。 “附近声波可以通过电台被收集。” 沙沙…… 话筒中传来阵阵风声，“天圆地方”金光熄灭。 应该收集不到太远的地方。 任逸叹了口气，但至少附近村子如果出了人命或打斗，还是能及时监控到的。聊胜于无吧。 “下面来了好多人！” 突然，一直靠窗站着的陈舒变了脸色，慌张地看着木楼底下。 出事了？ 任逸眉头一皱，立刻离开话筒，走向窗边。 “是你把我们害成这样吧！” 塔楼下站着数百人，个个枯瘦如柴，腹部畸形。 他们仰着头，双眼通红，愤怒的目光死死盯住任逸。 是村中剩下的老弱百姓。 “我的孩子、我的老公啊！” “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们！” 看着满地悲愤绝望的人群，任逸脑子一懵。 坏了。 他们并不知道还有一种软骨病在流行。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满地骨肉分离的尸体，百姓们扑在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 一个年迈的女人在尸堆中奋不顾身地扒拉着，“听说来了高人能治好我们，还以为是真的呢。我就不该让他带着儿子去排队！现在你们爷俩都死了……” 剩下的人群已经失控，拼命朝着祠堂涌去，在一片片尸体中寻找自己的家人，痛哭震天。 “别过去！”任逸在木楼上大喊，“这是一种病！传染性极强！” 根本没人听任逸的话，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上扑。 “不能过去！”陈舒从木楼上冲下来。 “你这个叛徒！”所有人红着眼向他吼道，义无反顾冲向祠堂。 “‘偃师’。” 突然，满大街奔跑的人关节像生锈了一样，动作如慢镜头般越来越慢，终于静止。 背对着他们，任逸走下木楼。 所有人只能听着脚步在背后靠近，四肢却丝毫不受控制，绝望的恐慌蔓延上他们心头。 “你要干什么！” 他们破口大骂道，“你还要害我们是不是！” “蛇骨疫的扩散速度很快！再不将他们转移的话，将无人幸免。”任逸摁着太阳穴道。 一下子控制上百号人，“天圆地方”的生命能量消耗很快。 “‘巽风’……咳！” 任逸一顿，透明球体中的金浪已经见底了！ “不好，”任逸背后一凉，“今天消耗太多，生命能量果真不够了！” 再等一下……任逸拼命调动自己的愈合能力，额头冷汗直冒。 金色水珠一滴一滴在球体中汇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村民们仍然被钉在原地，恐惧在他们心中堆积。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他们开始哀求。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我们怎么得罪你了，请你高抬贵手啊！” 任逸无暇解释。 “快点，抓紧时间，‘审判’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降临……”他默默祈祷道。 就在这时，出现了震惊的一幕—— 满大街钉在原地不能动的人竟然消失了！ “这，”陈舒脖子一僵，转过头来看着任逸，他的眼中明显开始恐惧，“高人，是您……将他们变没了吗？” “不，不是我。”任逸浑身冰冷。 坏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审判”终究还是，降临了，这次是“死亡”！ 两人大步冲了过去。 刚才还拥挤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剩下满地 他们去哪了？死亡，是指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意识吗？任逸满头冷汗。 “啊！”陈舒突然大叫，跌倒在地，浑身颤抖。 “是你吗？”他满脸泪水，绝望而恐惧地看着任逸，仿佛他就是个恶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使他们误会了你，你也不应该把他们全、全部……变成这样……” 变成那样？任逸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他转身，站在陈舒的角度看着这条街。 他突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太可怕了。 祠堂两边石头砌成的墙上，居然布满扭曲的人形花纹！ 层层叠叠，衣服跟那群消失的村民一样，保持着他们被定住前的僵硬姿势，每一个人脸上都充满着绝望。 每一个痛苦恐惧，层层叠叠的形状，仿佛无数呐喊的灵魂像任逸冲击而来。 他们活生生被从人变成了画！ 原来，这就是“死亡”！ “你以为，是我干的？” “你也杀了我吧！”陈舒一头撞在地上，昏迷不醒。 怎么会这样…… 任逸浑身冰冷，在街上缓缓行走。整条街扭曲的人形贴在甬道上，仿佛在背后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诉说自己的不甘。 “救命！” “啊！” 一声尖叫突然通过广播响起。 任逸猛地抬起头。 对了，普城还有很多个村镇！ 任逸的身影立刻消失在街道上，发动车子，向着下一个镇子疯狂开去。 街上空空荡荡，满地白骨、血肉，没有一个人站立，祠堂里的巨大的香炉依旧飘散出青烟。 街道两边的墙壁上布满层层叠叠扭曲的人形画像，仿佛最恐怖的人间地狱。 还有无数饿得爬不起来的老人、小孩绝望地躺在家中，等待死亡到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蛇父 任逸的车子吱嘎一声急转弯，风驰电掣地在最近的镇子前停下，车门都来不及关。 可惜已经晚了一步，村中乘凉的大广场上已经布满扭曲的人形！ 任逸心中一紧，立刻加紧脚步，顺着原始壁画一样蔓延的花纹向着陌生的街道深处跑去。 道路两旁的景象飞快向后退去，墙上、门上、树干上……到处都印着饿得细瘦、肚子却胀大变形的人体。 任逸越看越觉得背后发凉。 很多家中关门闭窗，屋里的人没有力气走到街上，只能在家中等着饿死。死亡悄然到来时，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印在了地板上、被褥上。 “救命！” 任逸向前奔跑，突然巷口传来一声尖叫。 太好了，还有人活着！ 一个瘦弱的女人抱着孩子跌跌撞撞跑来，迎面遇上任逸。 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响起，大部队转进巷口，只见女人身后还跟着许许多多饿得细瘦、大包小裹的男女老少。 “‘巽风！’” 任逸一声大吼，扭曲的波纹一瞬间在整条巷子里激荡起来。 “救命，救命！”巷口第一个房门中，两口子饿得虚弱，拼命地敲门。 死亡像潮水一样漫过，将巷口还没来得及逃出来的两口子扭曲成二维线条，印在大门上。 满巷子的人感觉胸口充斥着想要呕吐的失重感。 下一秒，他们集体消失，转瞬出现在一片荒野之中！ “啊！”他们跌倒在地，看着陌生的环境尖叫起来。 “是你救了我们？真是神仙显灵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颤巍巍地走出来，看着任逸倒头就拜。 “先别说这些了，”任逸急道，“我的能力并不能把这么多人转移很远，这里还是降临者的范围，随着它苏醒程度加强，‘死亡’迟早还会蔓延过来的！” 而且，还有那么多村镇，挨个救根本不可能。 还是要从根源解决，找到降临者！ “你们仔细回想一下，饥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什么异状！”任逸环视众人道，“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我倒是有点想法，不知算不算线索。”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我在村里年纪最大，很多事都经历过。我看着那些人被扭曲成壁画一样的东西，忽然想起这图案小时候似乎见过。” 任逸眉头一跳，“难道，以前发生过这种状况？” “那似乎是我六岁那年，跟着我父亲去山上打猎。” 老太太回忆道。 “我父亲本来不让我去的，说是那片林子是山神的领地，凡人是不许踏足的。” “但那都是传说罢了，应该是怕小孩进山迷路编出来的说法。我父亲架不住我软磨硬泡，就带我进山了。” “父亲带我进山后，我被广阔的山里世界迷住了眼，就趁着他忙着下捕猎夹的时候偷偷跑进了林子深处。” “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洞穴，依稀可见墙壁上画满了壁画。由于好奇，我就走了进去。然后我就吓哭了，从此再也忘不了那幅画面。” 老太太颤抖道，“墙壁上全是这样的东西，虽然画的人很抽象，但我一眼就能感觉出其中蕴含的恐惧和绝望。我吓得大哭了好几天，记得很清楚，绝不会有错。” “我爹后来告诉我，那是原始时期的壁画。那时候人们绘画手法很简陋，画出来的东西就是这样的。” “现在看来，很可能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多年前，一群人被降临者变成了二维的样子。” 嘶……任逸听完，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那些真的是原始时期留下的话，恐怕比望云寨的青铜树还早。 降临者究竟什么时候来到地球的？这时间线梳理起来，怕是越来越早了…… 任逸不敢细想下去。 “等一下，”任逸刚迈出的脚步突然收了回来，他忽然想起见到陈舒时，他正在祭拜什么。 村里的祠堂前，也摆着香炉，烧着香。 “我看到你们家家户户都在祭拜什么……？” “是呀，是我们当地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老太太点头道。 “传说天创造了‘蛇父’，紧接着创造了人。‘蛇父’他人首蛇身，负责沟通天人，是上天派来保护我们的。人们每年祭祀他，就可以求得一年的风调雨顺。” “蛇父”…… 任逸深吸了一口冷气，又是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名字！ 陈舒貌似说过，瘟疫发生在两个月前刚入冬的时候？ “等等，”任逸皱眉，“祭祀是什么时候？” 众人们纷纷思索着，不解地抬头看着他道，“每年两次，分别是秋收与春耕。一次用来答谢上一年的保佑，一次用来祈求来年丰收……这跟降临者有什么关系？” “是啊，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 众人纷纷嚷道。 任逸挥手打断：“你们去年祭祀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愣了愣：“这……” 人群立刻不说话了。 “说来惭愧，去年确实没有。” 咳了两声，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打破沉默道，“降临纪元之后，命都保不住，很多老规矩就废弛了。再加上去年秋天粮食收成很不好，自己吃都不够，我们就头一次没有祭祀。” 众人立刻大呼，“对了，就是从那之后开始闹饥荒的！” 果然是这样！这个“蛇父”就是降临者！ “难道，是因为废弛了规矩，遭到了上天的惩罚？”人群开始嘀咕道。 “傻呀！”任逸崩溃，“‘蛇父’就是降临者！它一直以神的面目出现在历史上！” “而它的能力，就是‘审判’！” “它的沉睡是周期性的，每年祭祀时醒来，不费吹灰之力地吸收你们的生命能量！” “它根本不会保佑你们，相反，你们所经历的一切灾难，都是它带来的！” “怎么会呢……”村民们难以置信，浑身颤抖道，“他怎么会是降临者，怎么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人们想象‘蛇父’的形象是人首蛇身，是因为那些壁画。” “壁画中的人带着耕作渔猎用具逃跑，被后人解读成是‘蛇父’在教导人们农耕，所以你们才会将它当做保佑丰收的神灵。” 任逸一一解释道。 “但原因现在已经很清楚了，那只是‘蛇父’的苏醒让人们感染了瘟疫，变成人蛇的形状！” 所有人吓得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似乎最近很动荡，一些对生命能量需求大的降临者都接连出现了。”任逸自言自语道。 确实像是发生大变动之前，海底巨兽纷纷上浮。 究竟是要发生什么…… 很多教义、神话里都提到世界末日，任逸仰头看着天空，难道，末日真的要来临了吗？ “没时间了，降临者即将苏醒。”忒弥斯女神忽然道。 任逸心里一紧，怎么醒得这么快？ 他想起来了，他进入镇上后一直在咳嗽，是因为烧香！ “不好，那都是对它的供奉……” 任逸身影一闪，再次回到刚才的村中街道。 淡蓝色的香雾已经从家家户户飘了出来，整个普城已经被香雾环绕！ 他从窗户看去，辐射已经深化入脑。屋中的居民拖着细瘦的身体跪坐在地，香炉里插满了香，丝丝缕缕生命能量汇入烟雾中，蒸腾着升入天空。 这么多人都已经被控制住了…… 香味从环抱的群山中缓缓扩散，整片天地开始充斥着扭曲的辐射力场。 环绕的群山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苏醒、形成。 “不好，要马上阻止……” “‘鬼佛’！”任逸大喊一声，“香、纸、蜡烛都是不可燃物！” 唰—— 突然，一阵无形的力场像水波一样蔓延过来，整座村子里所有烟火同时熄灭。 “有人打扰我们的祭祀！” “竟敢阻止向蛇父大人祭祀！” 突然，所有人纷纷抬起头两眼通红，手里抓着菜刀、斧头，气势汹汹冲了出来。 任逸身后黑影一闪，一个身形枯瘦的男人晃荡着，手握尖刀，站到了他的背后。 唰…… 又一道身影走了出来，挡住任逸面前的去路。 人群像水波一样汇聚，将整条巷子包围。还在不断有人加入，没完没了。 他们每个人眼中喷出怒火，同仇敌忾地瞪着任逸。没有丝毫理智的光芒。 他们狂暴地喊着，杀声震天，根本抑制不住。 “这是最后一样审判，‘战争’……” 任逸环视着眼前的场景，冷道。 “‘蛇父’已经完全苏醒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蚁群 “杀！” 巷中所有红着眼的人同时大喊一声，挥动手中利器冲了上来。 “‘巽风’！” 任逸周身空气忽然扭动，身影消失，下一秒出现在车里。 “‘蛇父’的能力发动太隐秘了，根本无法防范。”任逸喘了口气道。 咚！ 一只枯瘦的手掌猝不及防印在车窗上。 无数张脸紧贴着车窗玻璃。他们拼命嘶吼着，两眼泛出愤怒的凶光。 车外被救下来的那群百姓刚才还好好的，此刻疯了一样扑上来，拼命拍打着车窗。 “‘战争’范围已经蔓延到了这里！”任逸猛踩油门，车子吱嘎一声拐了出去，黄烟四起。 车顶上无数只手咚咚捶打铁皮，伸到挡风玻璃上。 车子在山道上七拐八绕，车轮转出残影，顶上附着的人被狂风一个个掀下去，簌簌挣扎着落入山道旁的万丈深渊。 任逸一路风驰电掣，片刻不停，向着老太太说的山洞开去。 车上死死扒着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保护蛇父！” “保护我们自己的领地！” “快拦着他！” 突然，整座山附近环绕的所有村寨震动，瘦弱如柴的人拼死走出房门。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莫名生出一个念头，拦着那辆车！ 他们拖着瘦弱畸形的身躯，冲出家门，像蝼蚁一样黑压压地涌上了盘山道。由于太过瘦弱，无数人在攀爬的过程中纷纷坠下山崖的万丈深渊。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在盘山公路上飞旋。 不断有人冲上来，被车子狠狠甩飞，尖叫着掉落。 但仍有人前赴后继。 石头、木棍不断飞到玻璃上，车窗很快布满蜘蛛网一样的白色裂纹。 “‘鬼佛！’”任逸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猛地挥出。 一道道气墙飞速凝聚，将石子和撞上来的人弹开。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拦在道路上，前方完全被各村涌出来的人堵成一道人墙。 “如果你非要过去，那就从我们身上碾过去！” 他们激动地端着猎枪，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砰、砰！枪声四面响起，落在逐渐被人群团团围住的吉普车上，弹壳飞溅。 金色的生命能量不断向天空升起，缠绕着各村寨的香烟，仿佛满天乌云。 降临者的苏醒速度更快了地面在辐射的共振下，有节奏地不停颤动。 很多瘦弱的人倒下，变成枯瘦的尸体，激动的人群不停挥舞着手臂往前冲，一具具尸体以及过于瘦弱的活人直接被从狭窄盘山路上推了下去，像无数凋零的果实。 任逸看着眼前逐渐变黑变窄的视野道，“这样实在是太慢了。” 他伸手摸向腰包，《南华经》出现在手中！ 书页不断翻动，车内掀起一阵狂风，黑色扇子瞬间浮现。 扇面啪地一声展开，下一秒，所有人眼见着任逸的身影迅速变得模糊，跟后面的背景扭曲着连为一体！ “他去哪里了！”众人拍着车头大喊，“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一圈人开始朝着车附近砰砰开枪，三面车窗玻璃齐刷刷像冰晶一样粉碎滚落。 “‘巽风。’” 就在所有人激动失控之际，驾驶座上刮起一阵风，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出现在百步开外！ 所有人都不知道任逸消失了，还死死堵住吉普车开枪。 他扫了一眼队伍的末尾瘦弱得如同骷髅一般的村民，大步向着山洞的方向走去。 满道晃悠着无数幽魂一样的身影，他们两眼空洞，脑子里莫名只剩下一个念头驱使着他们前去保护山洞。 任逸默默在他们之间穿梭，无人发现。 地下发出强烈的扭曲波纹，不停摧毁着任逸的承受力。 任逸使用了“巽风”的能力，加快速度，时不时在晃晃悠悠的身影间闪现。 旁边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一阵微风，麻木地侧头看却什么都没有，又两眼放空地继续向前。 咚。咚。 大地突然一阵震动，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极有节奏地拍打着大地。 一声过后，很多人瞬间变得更瘦，原本就瘦得脱形的人更加皮包骨，很多人直接饥饿而死，直接倒下。 所有围着任逸吉普的人突然转身，他们根本顾不上任逸了，疯了一样扑到地面上，不顾一切地抓着地上的泥土一把一把往嘴里塞。甚至有人两眼一翻噎死。 眨眼的工夫，满山全是啃食路边的野草树皮的饥民。 “饿，好饿……” 这种饥饿感在整条山路上蔓延，所有人在一瞬间消瘦下去。 他们看见对方，像野兽一样两眼发红，居然开始抱着互相啃食。 任逸看着眼前地狱一般的场景头皮发麻，“众人的污染瞬间加深了许多倍，它吸收了不少生命能量，离完全苏醒又进了一步了！” 咚。 下一秒，大地又响起一声沉沉的震动。 很多人在这声音中的头顶开裂，骨头变软，皮肉从中血淋淋地撕开，在地上扭动几下就死了。 一时间痛苦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任逸在其中穿梭，两边都是不断倒下的人。 越往前走，越是满地蠕动的尸骨。 任逸忍着心中恶心，不断向前闪现。 “辐射明显增强了，它在加速苏醒。” “山洞的方向是对的，越接近山洞，辐射的强度就越大！” 就在这时，任逸身后传来一片扭曲惊恐的尖叫，声音戛然而止，一整片人正在消失！那片山岩上，转眼出现了无数细瘦变形的惊恐人形！ “没有时间了。”任逸咬牙不再回头，加速向着山顶的洞穴冲刺。 或许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濒临，以整个山洞为圆心，惊叫声此起彼伏，成片成片的人消失，然后被印在路上、石头上、树木上！ 他们各拿着锄头、武器，如果几千年后被人发现，活脱脱又是一片被人误解的壁画。 咚。 突然，大地如心脏般紧紧收缩。 下一秒，山路上所有人都消失了。再也没有惨叫声响起，再也没有瘦到畸形的佝偻身躯。 地上只剩任逸一个人。 任逸用黑扇遮着脸，全神戒备地仰起头看向高空。 唰—— 任逸觉得背后一凉，仿佛空气中睁开无数透明的眼睛，正在盯着与四周浑然一体的他。 “蛇父”醒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无形巨蟒 突然，一阵旋风从洞穴中涌出，绕着山谷盘旋。仿佛有什么巨大无形的东西从中涌出，正在一点点充斥天地间。 “代号：‘蛇父’。” 忒弥斯女神的声音突然响起。 任逸如临大敌仰头看去，漫山树木都在哗哗作响，仿佛整片天地都在旋转。 诡异的压迫感越来越近，可是任逸什么都看不到。 “能力：‘审判’。” “随着能力的逐步苏醒，其覆盖范围内的百姓会不同程度地饥饿消瘦、身体畸变、失去理智、甚至在瞬间被剥夺生命，转化为二维形态。” 呲啦、呲啦。 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四面环绕而来，任逸随着声音不断转头寻找，一道道火花在岩石上亮起。 这些火花成环状在山谷四面盘旋，逐渐上升，向着山顶升去，仿佛有一列透明的火车正绕着岩壁盘旋行驶。 “特性：它是西南平原历史久远的降临者，其外表是一条无比庞大的透明巨蛇。甚至有民间传闻，‘蛇父’就是世间所有爬行类生物的始祖，甚至是‘龙’形象的创作源头。” “透明的……？”任逸大惊，目光颤抖地上移。 天空中飓风席卷，依旧空无一物。 “蛇父”它居然是一条无形的巨蟒！ “‘蛇父’并没有实体，与其说是蛇，倒不如说是一股洪流。构成其身体结构的透明线条其实是一种浓度极高的辐射源流，它的意识通过这种辐射向外分布，吸取生命能量，不断壮大自身。” 忒弥斯女神道。 “‘蛇父’主要在春秋两季苏醒。由于其长期处于沉睡状态，被人类误认作神灵祭祀。” “它自身也认清了这点，对人类采取利用的形式，接受供奉的同时吸取少量生命能量，其余时间并不打扰人类。因此长期与人类形成了共生的模式——人类负责祭祀，‘蛇父’则很容易被这种祭祀安抚。由于高位降临者的排他性，附近生命能量不足以支撑另一个降临者出现。所在在它的覆盖范围内，人类可以过着较为安定的生活。 “这种模式一直延续至今，虽然人类已经遗忘了祭祀的本源，但已经发展为一种信仰习俗，在西南有着很深的根基。” “天圆地方”在任逸脑海中飞速旋转，电光石火，任逸手里的黑扇不断扭曲，死死将他的身影遮住。 飓风一样的呼啸声还在继续，无形的蛇鳞摩擦山岩铮铮作响。 “‘蛇父’彻底苏醒。”女神道。 一声嘹亮而扭曲的啼叫在山谷中响起，任逸耳朵迅速开始流血。 同时，以山洞为中心，大片大片绿树开始枯萎褪色，草木变得畸形。 “蛇父”察觉到洞穴下方的异样，但任逸的身影被黑扇遮挡，什么都看不出来。 无形的蛇鳞一直围绕着任逸身边，像一列火车轰轰驶过，诡异的气氛逐渐累积。 突然，远处的山坳里依稀传来鞭炮声。 这是怎么回事？ 铛——铛—— 山中回声传得很远，不知道远在什么地方，寺庙浑厚的钟声响起。 普城边缘地带，一个个小山村中飘起紫色的烟雾。 任逸大惊，“难道另一场祭祀就在今天？” 普城之外的村子受到的污染很少，即使这样，入冬后他们还是觉得很饿。 于是今年春祭就格外隆重，希望来年蛇父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此时，缥缈的鼓乐声顺着山风传来，零星分布在山中的村落开始载歌载舞，倒下跪拜。 “这特么代表生机勃勃的春天？”任逸抬头看着不断旋转壮大、没完没了的透明巨蟒，浑身鸡皮疙瘩。 “谢天谢地你还是继续冬眠吧！” “辐射范围在不断扩大。”忒弥斯女神道。 “‘蛇父’会在每年的祭祀日醒来，吸收足够的生命能量后陷入沉睡。” “但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普城祭祀不足，它的苏醒程度提高了。” “不，不仅仅是这样……”任逸皱起眉头。 这阵子许多强大的降临者争相出现。 按理说，西南地区人烟稀少，是根本承载不了这么多强大降临者的。 仿佛是在争夺生命能量一样…… 它们为什么这么着急？ 难道，末日真的要来临，地球真的要毁灭了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下这些百姓，阻止‘蛇父’苏醒！”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狂风大作，无形的蛇身在山坳、山峰上盘旋缠绕，噌噌鳞片响声像刀刃一样，斩断一整片山坡的树木，鲸啼一样洪亮的声音在山谷回响。 “蛇父”狂暴得有些反常！ 突然，山坳中升起丝丝缕缕金色烟雾，很快就覆盖了飘散的香烟。 所有生命能量开始像龙卷风一样汇聚。 刚才天上海艳阳高照，各个小村庄中敲锣打鼓，满街都是消瘦却一身彩绸的百姓。 此时他们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一齐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天空。那里，浓云正在汇聚。 跪拜的人难以置信地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翻卷的天云。 “好像，天空中真的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他们颤抖恐惧道。 咚！ 猝不及防地，拥挤的人群中开始有人倒下。 众人惊恐地看着他，只见那人迅速变得消瘦，仿佛被吸干一样，眨眼成了一具枯骨。 “啊！”众人大叫一声，扔下手中锣鼓，潮水般疯狂向巷中退去。 奔跑的人群中，越来越多人眨眼间变得枯瘦、倒下，被无数脚印踩踏。 有人头顶裂开，骨头脱落。 有人像疯了一样，抓住身边人，抡起锄头、板凳…… 整个欢天喜地的场景变成一片人间炼狱。 “救命！”一声声凄惨的嘶吼在巷中回荡，但放眼整片山区，又是那么渺小，转眼被山风淹没消失。 空中扭曲力场越来越剧烈，无形盘旋的巨蛇越来越庞大。 任逸全神戒备地看着，无数不断变化的景象和线条晃动，它透明的身躯逐渐在扭曲中显出轮廓！ 任逸抬头看着比巴掌还大的一片片透明蛇鳞，心中万分震撼。 “如果放任它继续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才能打断它的苏醒……” 对了，女神刚才说，‘蛇父’与人类形成了共生的模式——人类负责祭祀，‘蛇父’则很容易被这种祭祀安抚…… 任逸目光一凛，“只能试一试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愚弄仪式 “天圆地方”中金波浩荡，电光明灭，任逸心中飞速计算着。 现在一共有天地道众人、陵州百姓、望云寨上千号人，还有附近村里还活着的百姓，粗略算下来，应该够用。 “‘笼之中’！” 任逸一声大喊，手中《南华经》雪白内页簌簌翻动，眼前景象飞速变化，山坡立刻变成了望云寨深处的洞穴，一株十米高的青铜巨树立刻出现在眼前！ 估计只能坚持几分钟……任逸咬牙想道。 唰——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黑暗涌动，无数身披铁甲的活尸从地下涌现！ “就靠你们了！” 任逸定了定神，眼神坚定起来。 青铜树四周景象不断扭动，现实中的山岩完全消失，虚幻的翠绿颜色不断加深，瞬间这里就变成了一片密密实实的竹海！ 竹林如同复制一般，立刻开始围着整片山谷不断环绕，很快任逸就被一片绿色缓缓围住。 紧接着，四面八方簌簌作响，万竹摇动，无数虚幻的身影从中走出来。随着他们走出竹林，他们从虚幻变成了现实。 很快，这片土地上就站满了人。 他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或站或走，栩栩如生。 任逸看着他们的脸，跟记忆中望云寨、九曲寨中的人分毫不差。 任逸额头青筋不断起伏，他拼命稳住心神，闭上双眼。 很快，所有嘈杂的念头全都消失了。 这群复制出来的人影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面向同一个方向，双膝一弯，虔诚地跪倒在地。 高空中俯视一切的巨大蟒蛇投下冰冷的目光。 空中不断蒸腾的生命能量缓缓减弱了速度。 “有戏啊。”任逸心中一喜，更加专注地集中念头。 越来越多的身影从竹林中走出，匍匐在地。 “天圆地方”中金色的光流飞速流逝，瞬间已经见底。 百公里之外，原本正在奋力耕地的流民们突然一阵眩晕，跌倒在地。 生命能量消耗太快，老余等人承受不住了。 “时间不多了！” 任逸感受着即将枯竭的水位，额头汗如雨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岿然不动的虚幻巨蛇，再坚持几秒钟！ 也许它马上就被糊弄过去了。这时候撤，立刻就被它看出作假了。 如果它发现被愚弄的话，那就真的完蛋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任逸感受着逐渐枯竭的水位，力竭的痛苦不断传来。头顶的巨蛇依旧岿然不动。 “醒醒啊！” “你怎么了？” “道长你在吗，快救救他们……” 任逸耳边不断传来流民们的呼救。 实在不行，只能做逃跑的准备了。 任务不做就不做，消息得不到虽然可惜，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再找别的渠道打听就是了。 任逸做好准备，紧紧盯着天空中虚幻的巨影，开始倒数。 三…… 它透明的巨眼仍在冷冷俯视着地上跪拜的身影。 二…… 任逸愈合能力开到最大，浑身滚烫，七窍流血。 一！ 活命要紧，放弃任务。撤！ “‘巽’——”任逸激荡起最后一丝金光。 唰—— 任逸话音未落，飓风突然冲天而起，山上树木倒塌！ 天空中的巨影盘旋消散，“蛇父”离开了！ 任逸力竭，浑身被冷汗湿透，咚地一声倒地。 居然真的骗过去了…… 与此同时，《南华经》簌簌翻动，眼前的景象飞速交错，虚幻退去，满地跪着的人逐渐淡去、消失，竹林和青铜树全都不复存在，山野恢复原状。 “终于结束了。” 任逸长舒一口气，浑身肌肉不停颤抖。 “我们怎么会在这……” 山路上无数百姓如梦初醒，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和手中的刀枪棍棒，不知所措。 “这是？”他们突然看见脚边满地都是倒着的尸体。 放眼望去，整条山路几乎被铺满，仿佛人间地狱，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半晌，终于有人哆嗦着跑了出来。 “高人，是你救了我们吧！” “您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他们纷纷磕头拜谢，将任逸扶起来。 “请您务必接受我们的感谢！” 任逸想了想，头一次没有拒绝别人的跪拜。 从刚才与“蛇父”的对抗中来看，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蛇父”只是暂时被糊弄住了，事情远远没有彻底解决。 它总有醒来的一天，那时候它一旦察觉上次的祭祀是假，肯定要有一场恶战。 “这笔账是我欠下的，我肯定得想办法解决。所以——” 必须想办法弄到更多的生命能量来源！ 任逸看向围绕在身边感激涕零的百姓，想了想道： “我只是个云游天下的道人，偶然途经此地，见你们有难出手相助，你们不必谢我。” 村民们不知所措，“那怎么行，我们大伙一定要想办法感谢您……” 任逸咳了两声，“感谢就不必了。贫道从这山中看出了一些蹊跷，不知当讲不当讲。” “瞧您说的，您救了我们，有什么话尽管吩咐。”村民们纷纷点头。 “你们信奉的这个‘蛇父’并非神灵，而是降临者。” “整个普城从入冬开始直到刚才经历的一切灾难，都是因为它的苏醒。” “你们的祭祀根本保不了风调雨顺，反而是在用自己的生命能量吸引它前来。” “啊！这……”村民们惊呆了，一脸后怕地面面相觑，“居然是这样？” “感谢道长指点迷津，我们以后肯定不再祭祀。” “‘蛇父’居然是降临者？我们祖祖辈辈信奉了那么多年……”一个年轻人脸上怅然若失，很明显无法接受这一切。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没必要执着于过去。”任逸看似不经意道。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众人重复着，恍然大悟道，“道长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啊。” “你们要是真想谢我，不妨把这句话告诉村里每一个人。” “过去的事错了就错了，不再执迷，活在当下最要紧。普城经过一场重创萧条了很多，还是抓紧时间恢复建设吧。我们有缘还会再见。” “好好！天地为法，不破不立……多谢道长，我们肯定照办！” 众人从地上站起。感激涕零。 哗哗…… 就在这时，一片黑暗闪入任逸脑海，透明球体飞速旋转，大量生命能量澎湃涌入，刚刚几近枯竭的水位暴涨，金潮翻涌！ “太好了！” 任逸大喜，他将暗语夹在对话之中，此刻山路上的所有村民都被他连入“天圆地方”！ 第一百五十章 神之子的真相 任逸返回车里，车已经破得很严重了，挡风玻璃完全变成了一片不透明的碎网，任逸索性用手把玻璃碴子全部掰掉。 引擎盖也瘪了下去，任逸研究了一下，还好轮轴没弯，还能正常保持平衡。 “不然我回程可就麻烦了。”任逸坐上驾驶座道。 “这次拉人拉得太含蓄了，”刚坐上车他就开始后悔，“我要是脸皮再厚点，直接说我是来传教的能咋地？他们看在救命恩人的面子上，还不得早晚背诵我的‘教义’？唉……” 任逸感受了一下“天圆地方”中的水位，他再次感受到了迫切的变强需求。 还是得将自己的名声传扬出去，获得更多生命能量支撑才是硬道理。 “狗头，你最近是在搞什么？” 突然，一片嘈杂的声音涌入任逸脑海。 蚩尤旗：怎么忽然涌进来这么多人？你最近乱七八糟都在干什么？ 巽风：你最近扩张实力的速度提高了许多。 任逸道：“给你们弄来更多能量不是好事吗？” “看来，你已经把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速度很快啊。” “天威降世”低声道。 对了，差点忘了他这一茬，这可是头等大事啊！ 任逸立刻集中精神，将脑海里其他人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任逸紧张道。 “启光会一直试图跟神取得联系。”“天威降世”开门见山道。 任逸心里猛地收紧，几乎忘了呼吸。 “启光会在西汉时期成立于亚欧大陆中部，他们将自己的信仰称呼为‘阳燧神’。他们见过那种毁灭一切的火焰的力量之后，一直极端地想方设法沟通。” “其实不光是启光会，许许多多组织都在进行着这种尝试。就像寻常人烧香拜佛一样，不都是为了求得保佑吗？只不过他们的要求更加极端。” “启光会为了联系的有效性，他们试图培养一个能够沟通天地的人，就是所谓融合了神灵血统的人。” “但他们信仰的神是降临者，本身就会对人产生大量辐射污染，很容易在还没接近的时候就崩溃变异，根本无法承受，更别说长期担任沟通的职责了。” “由于启光会的做法太过极端，譬如将人活活烧死之类，在当地受到追杀。” “经过长时间的角逐，启光会的主力几乎都被剿灭了，只剩残部信徒向东逃跑，躲避追杀。” “在即将到达汉朝境内时，他们听说了使臣团一事，于是起了伪装的想法。” “从此，他们就在汉朝扎下了根，一边悄悄发展势力，一边从事未完成的计划。” 跟梦中见到的古籍记载一致，“天威降世”的消息应该有些真实性……任逸思索道。 “据说，他们带来了一具焦黑的人体。确切地说，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废人。那原本也是个虔诚的信徒，为了沟通天地，在一次北落师门星升起、天火落下时，主动承受雷击。” “从那之后，他的脑子不正常了，可能是受到辐射影响。据说能听见‘阳燧神’的呼唤。” “他就担任了传达、翻译的职责，教徒们每日学习他那些诡异模糊的发音，并记录下来。” “但是很快事发，他们被迫逃走。” “那具人体重伤难以治愈，状况很不好，在逃走之前死亡了。他们就将它草草掩埋了事，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任逸点点头，这里又跟老余家乡的传说对上了。 “但启光会从此掌握了沟通天神的语言。” “但他们还想要更加复杂流畅地沟通，从那之后，这种实验并没有停止。” 原来是这样…… “天火、雷击、北落师门星却不是那么容易凑齐的，几千年来几乎没有下一个成功的试验品。” “直到他们发现了一个女人，就是东部联盟盟主的母亲。” “那个女人生活在穷乡僻壤，世代近亲结婚，导致了先天畸形。她不会说话，只能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据说脸也长成亵渎神明的模样。” “然后，启光会的人就将她选为沟通天地的人选。” “不知道是不是仪式成功了，她竟然生下一个外表健全、智力甚至异常聪慧的孩子。” “据说他掌握神语，可以随时进入一种癫痫的状态，那时候就能听清神的话。” “天威降世”顿了顿，继续道：“这孩子就是后来的东部联盟盟主。” 任逸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听到此处，心中不免仍然一震。 “怎么样，我的答案你满意吗？” “满意，我们两清了。”任逸勉强道。 “天圆地方”缓缓消失，任逸靠着驾驶座，心中太过震撼，半天没缓过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陵州的灾难就是盟主指示启光会造成的，而谢雨霏只是替罪羊。” 原来联盟盟主才是自己要复仇的目标！ 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谢雨霏说，盟主称这是“神”的旨意，可降临者为什么非要将我这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置于死地？ 任逸不断思考，因为“天圆地方”对它们构成了威胁？ 不，不对！ 任逸脑中不断闪回从前的记忆，红河镇外“肿胀圣女”的祝祷官们愤怒惊惧的面孔突然涌上心头—— “她们说，阳燧神背叛了主神，私藏‘天圆地方’？” 接着更多的细节涌现，没错，当时正是“阳燧神”响应了任逸的召唤，出手解决了“圣女”。 这背后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圣女”急速发展自身教派，争夺数量有限的生命能量，“阳燧神”借我的机会，除掉了“肿胀圣女”。 降临者之间居然起了内讧？ 经历了“肿胀圣女”“笼之中”“蛇父”他已经明白了，降临者们紧急需要大量生命能量！ “肿胀圣女”疯狂扩张；“笼之中”死死缠住任何闯入者不放；“蛇父”不在伪装自己的正神身份，数千年来第一次苏醒…… 它们明明伪装成神仙就能继续享受供奉，不被察觉地吸收生命能量，可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跟人类的关系，撕破脸了呢？ 这是因为，它们在疯狂抢夺地球有限的生命能量！ 降临者的辐射范围其实还是受到它们体量的限制，只能固定在自己的辐射范围之内；而“天圆地方”更胜一筹，只要意识加入网络，根本可以无视距离，随意吸收！ “这就是降临者们一次次盯上我的原因。”任逸心中越来越冰凉。 “它们不是想要毁灭‘天圆地方’，而是想要据为己有？” 降临者的世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剧变，使得它们急需能量，才不得已打破平衡，对人类全面开战！ 在历史长河中，不知道隐藏着多少降临者！ 它们都会出现的，只是早晚问题…… 那一天，就是真正的末日！ “从最近它们反常的苏醒速度来看，”任逸脸色煞白，“时间不多了……” 任逸甩了甩头，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猜想而已，绝对不能泄气！ 当前最重要的事还没做——复仇！ 陵州的事既然已经找到了背后主谋，就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任逸长叹一口气，用力锤在方向盘上。 “我的实力还是太弱了。孤身一人，怎么能跟联盟之主抗衡呢。” 不知在车中静坐了多久，他终于发动了车子，沿着弯曲盘旋的下山路离去。 没有了前挡风玻璃，葱绿的景色和山风一起扑面而来，任逸逐渐坚定起眼神，自言自语道：“我也要培养起自己的势力了。” “最起码，也要有自己的据点、武装力量。” “西南正好，势力混乱，没有得到统一。在这里开发出一片天地还是容易的。” 任逸立刻想到了望云寨。 原本，他打算悄悄离开的。 老余等人都是可怜人，他们既然好不容易在乱世中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自己这种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就不应该再去打扰。 现在，他决定不走了。 残破的吉普打着右转向，向着来时的原路返回。 “但乱世中必然割据林立，盐茶道上两百年来早就被划分好了地盘，我如果要扩张实力，必然会触动别人的利益，将来的劲敌绝对少不了。” “所以，每一丝对我有利的条件都不能放弃。” “从第一步开始。” 人手、武器、钱、盟友。 任逸想到邬四海的车队和人手，“既然他们对我都很信任，想必不会拒绝。” “我要重新建立镖局！” 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开镖局 短短几天时间，望云寨大门口重新竖起了了望亭。李春生将自己吊在最高处，一点一点用藤条和铁丝捆扎塔身的骨架。底下不断有人往上递木材，忙得热火朝天。 从他的角度望下去，通往寨口的小山道上时不时扬起一阵烟尘，沙沙作响。那是寨子里外出砍树的壮年劳力，将伐下来的木材大头朝下在路上拖行留下的痕迹。 现在正好是早晨，六轮红日的金光洒下来，将一切照得金黄。李春生回头看看身后的望云寨，虽然时间还早，但所有人都起来了，叮叮当当修葺着被破坏的设施。 “如果照这个速度干下去，不出半年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李春来欣喜道。 “不过可惜，道长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估计是不会回来了。我们要是再遇上土匪……呸呸呸！我这贱嘴，瞎说什么呢！” 李春生抬起右手往自己脸上抽了两下，爬到高处继续干活。 就在这时，李春生突然愣住了。 只见远处的山路上扬起一阵巨大的黄尘，正向这边迅速移动！ 他立刻搓了搓两眼，这阵烟尘绝对不是伐树造成的，而是一辆车！一辆飞速疾驰的车！ “哎不会真来土匪了吧？”李春生立刻慌了，冲着塔楼底下的人大叫。 “快快，抄家伙！” “抄什么家伙，土匪来了你挡得住吗，还是快走吧！” 了望亭底下乱成一团。有人愣在原地，有人扛起锄头，还有人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 轰轰的引擎声越来越近，黄尘滚滚已经到了寨口。 已经来不及了，众人定在了原地，阴晴不定地看着远处一团黄尘中隐约露出来的车头。 “会不会是道长回来了？”老刘嘀咕道。 “不会吧，”李春生张望道，“道长的车是黑色的，这辆车是土黄色的，而且没有玻璃……” 咔哒一声，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门打开。 “这么早就出来干活？”任逸跨出驾驶座，看着愣住的众人道。 “道长？你回来了？”众人难以置信，惊喜地围了上来，“我们还以为你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呢！” “车坏了，不然还能再早点。” 任逸在拥簇下向着寨子深处走去，一路看着两边的景物。跟走时相比已经有了很大变化。 中间大片的空地上，摆着十几张小木桌。这几天村里人基本都在干活，余嫂等人索性就在旁边做饭，到了饭点大家一起吃。 “还没吃早饭吧？”老余替他拉开一张凳子，“锅里应该还有，俺给你看看去。” 任逸坐下，对周围的站着的百姓道，“忙你们的去吧，我又不是客。” “老邬，你来一下。” 正在不远处修车的邬四海一愣，抹了抹手上的机油，一脸不明所以。 “你在西南也混了一段时间了，能弄来武器吗？”任逸开门见山道。 “这，”邬四海一愣，压低声音道，“你要武器干啥呀？” “我不打算走了，就在这里常住。”任逸道。 “那挺好啊。” “想要筑城自保，首先手里要有家伙，不然就是别人案板上的肉。”任逸看向远方忙碌起来的人群道，“而且咱们这么多人，坐吃山空总不是个事儿，得有点收入。” 邬四海点点头，声音逐渐低沉起来，“对。” “你手底下兄弟不少，挑些不错的锻炼锻炼，我想……开个镖局。”任逸看着他道。 邬四海想了想，“黑市上什么都能弄来，但就是价格高。只要有了钱，什么都能买来。” “我手头还有点钱。”任逸想起从前在陵州的积蓄。 “咱们先做些周边镇寨的小生意，跑跑运输。萧玉莲曾经说过，望云寨出产井盐。” “他们的生意荒废了这么多年，咱们接过来接着做。” “这主意倒是不错。” “你先去置办着吧。” 邬四海走后，任逸独自陷入沉思。 总算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 这临时凑起来的草台班子肯定是不能跟从前的任氏镖局相比了。但总比没有强，怎么说这也是积蓄力量的第一步。 “现在，任何一笔小生意都不能错过。” “还要抓紧时间传教，将更多的人拉入‘天圆地方’。” 任逸越想越觉得时间紧迫。 这几天任逸一直留在望云寨里，不断琢磨开镖局的事情。 老余等人听说任逸要留下来大喜过望，再加上镖局开起来，所有人将来的日子都有了着落，更加热火朝天地奔走准备。 邬四海的车队都修理好了，加上一路收留的各种货车、卡车，各种类型的车辆都齐全，司机、搬运工都是现成的，很快就搞出了一个镖局的雏形。 老余等人连夜收拾出一间空屋当做接待生意的正厅，还用木头、红漆赶出了个招牌，上面写着“望云镖局”，钉在门楣上。 “真是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任逸从二楼窗户往外看，满意道。招牌底下缠着的彩灯闪闪发光。 除了准备镖局的事，任逸还在努力研究那本伪装成《南华经》的收容物。 这东西越来越像模像样了，里面居然出现了黑色的字迹，在外人眼里就是一本经书。 这不比“坠月”卖的破玩意儿靠谱多了？ 任逸这几天真的像个道士一样打坐念经，除了在外人眼前伪装自己之外，他的确也从书里学到些有用的东西。他实在是感受到了知识不足的害处。 最起码也得像传真和尚一样，遇到了用得着的地方也不至于两眼一黑。 虽然，传真的知识学得有点太杂了…… “哎，累死了。”任逸盘腿坐一会就坐不住了，仰面倒在地上。 “道长！” 门外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老余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怎么了？”任逸一骨碌爬起来，开门问道。 “以后就别叫‘道长’了，叫掌柜吧。省得以后生意开起来后，人家说咱们草台班子。” “哎，”老余答应着，“掌柜的，俺就是来跟你说生意的事。” “来生意了！”老余大步从门外跨进来，喜道，“咱们镖局开张的第一笔生意！”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一笔生意 “这么快就来生意了？”任逸一愣，大喜过望。 在老余的带领下，任逸快速来到刚刚整修出来的大堂。 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桌子边上眼神黯淡地等着，放在她面前的茶杯一点也没动。 “你好。”任逸在她对面坐下。 “你就是掌柜的吧？”那个女人抬起头看着任逸，两只眼睛疲惫红肿。 “我是从南谷镇嫁过来的，我丈夫在山上开矿。前不久，矿坑突然塌了，他就折在了里面。” “剩下我一个人，无亲无故的，实在不想留在这里。” “东西都收拾好了，麻烦掌柜的派辆车，把我送回娘家。” 原来是这样。任逸点点头，这单生意很简单，甚至用不了多少人手，他自己加上一辆车足够了。 南谷镇离这里很近，一下午就送到了。他这技术开夜车也什么问题，晚上回来绰绰有余了。 虽然可能没什么赚头，但好歹打开门路了。 “你这新开张的买卖，不会觉得不吉利吧？”她犹豫道。 “来的都是客，我不在乎这个。” 这年头有钱赚就不错了！ “您怎么称呼？”任逸从拿来崭新的账本，开起单据。 “何柠。”她接过笔来，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 付了定金之后，任逸从寨子里选了辆大货，又让邬四海再选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开到何柠家中将行李家具全都装上车。 又过了两小时，任逸已经载着何柠开上了山道。 西南的聚居地各自为政，没有统一规划，旧世界的基础建设破坏得很快，几乎没人肯出钱维修。 盐茶道跑起来容易些，但南谷镇就距离望云寨很近，没有大路，只能走山间车辙压出的小道。 刚上路任逸就发现他把这一切想象得太简单了，山路车很难开，不停上下颠簸。任逸和另外两个伙计倒是没什么事，不到二十分钟何柠就头晕得受不了了，趴在窗口猛吐，根本不能继续前进。 走走停停，将近一小时过去了，才跑了预想中三分之一的路程。 “没事。反正刚开张也接不到大生意，路上耽误两天也没什么损失。”任逸思索道。 滴滴—— 就在这时，狭窄的山路另一头转过来一辆车，在任逸的大货前面按喇叭。 “师傅，挪一下吧？”那辆货车的司机降下车窗，对路边正在抽烟的任逸喊道。 “搬家啊？”那司机看着任逸车斗里大包小裹的行李，百无聊赖地点了根烟道。 “何姐，你先下来歇着，我把车挪一下。”任逸拉开副驾驶的门，何柠还是一脸煞白捂着心口，无法动弹的样子。 后车的司机看见任逸将她搀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道，“你们……该不会是要去南谷镇吧？” 听见“南谷镇”，何柠和任逸同时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盯着那司机。 “是啊。”任逸看了他一眼，莫名道，“有什么问题吗？” “南谷镇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们还敢去？”司机一脸震惊，“尤其还带着个女人，不怕死是吧？” 何柠浑身一震，颤抖追问道，“南谷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送货，刚从那边回来。那里的女人都不敢出门了，你们倒好，上赶着往上凑。”货车司机摇了摇头，按灭手上烟头道。 “那边最近有个变态杀手，专门祸害女人！” “凡是被他盯上的女人，全都被开膛破肚，心脏肠胃全都被挖了出来！防不胜防！” “已经死了十几个了！” 何柠耳朵里嗡地一声，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当头落下。 难道又是降临者？还是邪恶组织在搞活祭？任逸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如果真有降临者，或许又是一场恶战。 “怎么会这样……”何柠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喃喃自语道。 “还要回吗？”任逸问，“好在咱们走出不远，我现在送你返回也是可以的。” “可是，我父母、妹妹都在南谷镇啊！”何柠捂着脸哭了起来，“他们怎么办啊！我可真是命苦……” “我已经没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其他亲人了。”半晌之后，何柠一把抹干脸上的泪水道，“回肯定是要回的。我给你加价，越快越好，我要立刻赶回去！” “那现在就出发，”任逸道，“天黑之前肯定能到。” “好。”何柠点点头，任逸转动钥匙，停在路边的蓝色货车迅速启动。 一路上不停颠簸，挂在后视镜上的一串佛珠不停在两人眼前乱晃，窗外的树木几乎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影，根本看不清。 任逸集中精力，双手一刻也不敢离开方向盘，货车在扭曲的山路上弹跳般前进。何柠抓住扶手，拼命忍住不停翻腾的眩晕感，一路车速确实提升了不少。 “天呐，这里怎么塌方了？”任逸看着前面突然变红的土路道。 何柠道，“春天下雨，塌方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今年的雨格外大、格外早啊……” 任逸猛打方向，冲着绿树葱葱的山坡就碾了过去。 一路颠簸，进镇果然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到了，就是这里！”何柠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象，眼圈一红，呜呜地哭了起来。 任逸看着远方黑魆魆的破旧拱门，立刻调动全身精力，紧张起来。 “女神，这个镇子是被污染了吗？”任逸默道。 眼前画面一闪，一道白色身影浮现：“没有辐射污染的气息。” “没有？”任逸愣了一下，“那就是能力者了？总不会真的是变态杀手吧？” 任逸继续向里行驶，不知道是凶杀案的原因还是时间太晚了，镇子上确实一副萧条衰败的样子。一片漆黑，几乎只有月光和车灯照亮前方的路。 任逸顺着何柠的指示，将车停在了一条小巷的入口。 “就是这里了。”何柠紧张地翻出钥匙。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水波一般的感知力沿着狭窄的巷子蔓延出去，在墙壁之间反复冲撞跌宕。 是安全的。任逸舒了口气，没有陌生人藏在附近。 “我先把你送进去，然后把用得到的日常用品拿进来，剩下的大件明天再搬，别吵着邻居休息。”任逸道。 “嗯，”何柠点点头，看了看车窗外，迅速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我家在这边，跟我来吧。”何柠打着手电在前头引路，压低声音，紧张地在巷子中穿梭。任逸紧紧跟在身后。 何柠站在台阶上哆哆嗦嗦地开锁，时不时紧张地看着巷口。 吱嘎一声，门开了，外面的月光照进客厅，形成一片蓝色的扇形。 任逸将东西往瓷砖地上一放，“把门锁好，等去搬东西。听到我敲门再开。” 任逸把面前的门紧紧关上，客厅刚打开的灯光消失，小巷又变成一片迷蒙的黑色。 任逸沿着原路返回，走向巷口停着的货车。 巷子里很黑，只有月亮在夜色中发着淡蓝的光芒。 一个身影迎面走来，跟任逸擦肩而过。 那是个中年男人，比任逸高小半头，身材高大健壮，穿着一件黑色夹克，沉默地经过任逸身边。 这人很眼熟。 任逸的心脏猛地一震，瞳孔紧缩，腾地回过头去盯着那个继续向前走去的背影。 他绝对不会看错，这人居然是任逸的父亲，任游！ 但他此刻在陵州，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任逸紧紧盯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声音，一种不好的预感从背后升起。 路上遇见那货车司机的话猝不及防闪回任逸脑海。 最近出现在南谷镇的凶手…… 凡是被他盯上的女人，无一幸免，防不胜防…… “我知道了！” 任逸猛地抬头，“这是那个凶手的能力！” “他的模样可以改变，伪装成受害人亲朋好友的样子，骗取她们的信任，然后趁机下手！” “那么多被开膛破肚的女人，就是这样被凶手骗了的！” “谁会警惕自己家里人？这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根本找不到头绪，以致放任他害了十几个人！” 任逸双眼一凛，“天圆地方”瞬间转动，电光石火！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对面的“任游”也感受到气场的变化停了下来。 两人在小巷中沉默对峙，一触即发！ “‘蚩尤旗’！” 此时任逸突然弹起，先发制人，用尽全力向对方一拳砸下！ 砰！ 地面青砖尽数炸裂，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那人双臂交叉，竟然硬生生将任逸的奋力一击挡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怎么会一模一样? 任逸被巨大的冲击力掀了出去，胸口一阵翻涌，向后踉跄几米才稳住身形。 “靠，明明是幻觉类能力者，体术居然这么强？！”任逸心里猛地一沉。 为求稳妥，他出手的一瞬间调用了球体中不少水波，居然被这人硬抗住了，恐怕真的来者不善！ 对面的“任游”也从刚才的一击中缓了过来，重新面对任逸的方向纵下身，双手握拳，做好出击姿态。 任逸咬紧牙关，反手抽出背后“象王”，踩着蛛网般皲裂的断砖一跃而起，飞鸟般急冲！ 唰—— 刀光横飞，“任游”的身影几乎贴着地擦过，避开剑光，立刻旋转飞踢，一脚蹬在剑身上，借力向反方向弹去。 任逸刚想运气挥出第二剑，剑身突然被极大的力道阻住，双臂立刻传来骨骼碎裂的扭曲痛感。 任逸忍痛大喝一声，铆足力气挥动剑身，借着惯性将踩在剑上的人向巷子边的高墙甩去。 砖墙转瞬而至，“任游”脸上的表情瞬间惊慌，躲避不及，右腿啪嚓一声撞了上去，骨骼粉碎！ 穿着黑夹克的“任游”顺着墙壁翻滚几下跌落在地，表情扭曲。 “好，这下看你怎么跑。”任逸一喜，立刻冲了上去。 脚步噼里啪啦，任逸的身影在“任游”眼中一晃一晃逐渐靠近。 就在这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唰！ 就在任逸靠近的一刹那，“任游”翻身腾起，右手五指并拢成手刀状，向着任逸的脖子劈下！ “怎么会这样，”任逸瞬间心慌，“她不是幻觉类能力者吗？怎么也能像我一样迅速愈合？” “‘鬼佛’！”任逸双瞳紧缩，在他落手的前一秒凝成气墙！ 咯咯…… “任游”熟悉的面孔扭曲，右手被凝固在空气中动弹不得，关节发出弯折到极限的脆响。 “他有使用收容物吗？”任逸在意识中悄悄问忒弥斯女神道。 忒弥斯女神答道，“没有。” 居然没有……任逸背后一片冷汗，这对手实在古怪，还是尽快抓住为好。 《南华经》哗哗翻动，任逸伸手探向书中，一个雕工华丽复杂的首饰盒立刻出现在任逸掌中。 “‘厄难宝函’！”任逸猛地抛出，闪亮的宝石在夜空下划过一道弧光，刹那间无数银丝在空中交织喷涌！ 银丝交错纵横，在接触到墙壁的瞬间深深扎根，将整个小巷封闭。 任逸看着视线里被网络逐渐分割的“任游”，长舒一口气道：“管你是什么能力者，这下绝对跑不掉了。” 就在这时，“任游”身边的空气却骤然扭曲，银丝合拢，他却消失不见！ “厄难宝函”织成的巨网瘪了下去，里面居然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任逸大惊失色，立刻环视四周。 “不对，除了我以外，怎么会有另一个人拥有这么多能力？” “‘天圆地方’中加入了数千人，如今我的能力早就超出普通人类的范围，怎么还会有人跟我打个平手？” 而且，对方的能力，似乎莫名熟悉…… 超乎寻常的爆发力、瞬间愈合的生命力、还有瞬间移动…… 任逸突然想明白这种恐怖的感觉是什么了，他简直像是自己的翻版！ “太古怪了！这人怎么也能使用‘天圆地方’？”任逸立刻头晕目眩，“还是说，他的能力其实是‘复制’？” 他躲到哪里去了？任逸警惕四顾，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背后冷汗越出越多。 “咳咳。” 就在任逸头脑一片乱麻、几乎崩溃之际，一个男声从旁边的一间小院中响起。 那声音道：“嗯……听着有些熟悉啊。请问，你是不是‘狗头’施主？” 狗头？还施主？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任逸一愣，接着立刻惊喜起来，知道我这个外号的只有群友啊！ 而且叫我“施主”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传真和尚啊！ “对，是我！”任逸大喜过望，从来没觉得这个外号这么悦耳动听过！ 立他刻回头环视着附近空空荡荡的小巷，“你是传真？” 太好了，只是虚惊一场！ 任逸浑身一松，差点泪流满面，我就说吧不可能有第二个“天圆地方”！ 传真能跟自己打个平手，只是因为他以为遇上了强敌，也借用了“天圆地方”中的生命能量。 他也借用了“蚩尤旗”“巽风”以及任逸的能力，所以任逸才会有一种被复制的错觉。 至于他为什么能变成李姐的样子，应该就是他本身的能力了。 原来是自己人啊。 啪嗒、啪嗒。 对面的小院中响起脚步声，穿着黑皮衣的“任游”推开栅栏门，缓缓走了出来。 突然，他本来就高大的身影又长高了一截，超过了任逸半头还没有停止。 同时“任游”的面容模糊，另一张脸逐渐拼凑显形。 他的褐色的眼珠变蓝，鼻梁迅速隆起，黑发变黄卷曲，脸部像风化脱落的碎墙皮一样向外翻卷，一张骨骼分明的脸逐渐出现。 “你、你居然是……”任逸惊讶地仰头看着眼前这个一米九多的人，结结巴巴道，“是个外国人？！” 一点外国口音都没有…… “是啊，”传真点点头，“我叫亚历山大，从泛西伯利亚联盟来，在少林寺出的家。有什么问题吗？” 外国人当哪门子的和尚啊！ 怪不得他懂圣经，以前还做过神父。 “狗头兄弟怎么称呼？” 都是群里人，在他面前继续冒用碧衣蝉的名号就不合适了。 “我叫任逸。” 他答道，随手将“象王”收回剑鞘。 “这是任兄的兵器？”传真惊奇，“好东西啊，颇有佛缘。” ……得了吧，你个少林寺驻武当山办事处大神父王喇嘛，还好意思说佛缘。 “对了，你为什么要变成别人的样子？” “我是幻觉类能力者，能力叫做‘无相’。我开启能力时，能够变成别人想象中最亲近之人的样子。”传真回答，“我一个人孤身在外，真的很不安全啊，所以开了能力防身，也方便化缘……” 说到这里他往旁边一户人家一指，“我刚从这家化缘出来，就碰上你了。” 哈？ “你这叫化缘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你这叫骗吃骗喝！”任逸怒道。 “我能让他见到他想见的人，我这是在行善啊。他请想见的人吃顿饭，是什么坏事吗，这也是行善啊。” “他也行善我也行善，这才是真正的善哉。” “人家看见想见的人都是热泪盈眶，你倒好，上来就打。”传真委屈道，“那我也只能跟你打了。” 行吧。任逸无话可说。 “你只是路过？”任逸斜看着他道。 “是啊。” 任逸一愣，又陷入了沉思。 原本以为这就是几场凶杀案的真凶，现在看来，另有其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查案 “算了，本来也不关我事。把何柠安全送到就好，等明天结了工钱，南谷镇就不关我的事了。” 哒哒哒！ 就在这时，四周陷入沉睡的家家户户突然纷纷亮起灯，噼里啪啦响起阵阵脚步声，向着两人所在的方向团团围了上来！ “什么人！” “出现了，别让他跑了！” 一束束手电光晃动着越来越近，将巷子的两头堵得水泄不通。 任逸眯着眼往外望去，几十个手持刀枪棍棒的住户正怒目圆睁地与他们对峙。 人群快速分开，一个身上穿着并不合身的防弹衣、手端猎枪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对两人大喊道：“别动，原地站在！” 那人的声音在抖，圆睁双眼，明显强迫自己一步步往前。 “出什么事了！” 这时，巷子尽头何柠家的大门打开，她手中也握着一把小刀冲了出来。 “……柠柠？”双手持枪的中年人一愣，完全忘了任逸两人的存在，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巷子的另一端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爸！”何柠转过身来，惊喜交加地痛哭起来。 “误会，误会了！”何柠立刻解释道，“他是送我回来的镖师，不是凶手！这一路多亏了他，不然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呢！” “啊？原来是自己人啊，刚才多有得罪。”何柠父亲立刻抱拳道。 “真是多谢了，把我的孩子平安送回来……” “都散了吧。”何柠父亲一挥手，巷头巷尾围着的人群迅速散去。 “我是何柠的父亲，是镇上自保队的队长。我们这里不比外面大型堡垒城，没什么武装，都得我们自己操心。镇上最近不太平，我就组织了人手每晚暗中埋伏，希望能早日抓到凶手。” 传真道，“你们也在找凶手？” “贫僧昨天来到这里化缘，据说这条街上有家豆腐脑特别出名，贫僧惦记很久了……” “结果他家关门了，据说老板家的独生女惨遭杀害，老板深受打击，店铺永远歇业了。” “贫僧一怒之下，决定找出凶手，为老板一家报仇。” 这理由竟如此清奇…… “这位高僧是我的一个朋友。”任逸立刻解释道。 何队长道，“既然是自己人，那就请到我家中休息吧。我们在外面站着聊也不是个事，那凶手狡猾多端，防不胜防，要是走漏了消息，就更难抓捕了。” 何柠在前面打着手电引路，任逸取下行李，四人迅速进入何家的客厅。 屋内的灯光一下子就明亮起来，客厅里沙发茶几一应俱全，任逸不禁有些恍惚，竟然有些像还在陵州的日子。 他在荒野上流浪已经很久了，这些日子见到的不是村寨就是残破的流民据点，很久没见到这样温馨的场景了。 “妈妈和小妹没事吧？”何柠担心道。 “没事，咱们家还算幸运，”何队长泡上一壶茶水道，“唉，可怜那十几户人家，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任逸思索片刻，“是什么样的事情？” “我是开镖局的，也处理过不少诡异事件。” 任逸一咬牙，索性说了出来，赚钱嘛，不寒碜。 “不瞒你说，这事情确实是我解决不了的，这几天我夜夜睡不着，都瘦了好几斤了。”何队长叹了口气，“我确实是想找人来处理来着，可惜这里一时一刻都离不开我。” “你平安送回我的女儿，我对你是绝对放心。你愿意帮忙可真是太好了。” 说到这里，何队长起身离开，不一会拿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这里面是受害者的一些资料。” 说罢，他解开纸袋上的缝线，哗啦一声，一片血红刺目的照片散落在茶几上，吓得何柠一声尖叫，死死地捂住了嘴。 “这是第一个受害人。”何队长在一摞照片中挑挑拣拣，拿出几张摆在任逸和传真的眼前。 照片里是一间十分狭小简陋的出租屋，满地散乱的鲜艳衣服。一个戴着粉红色假发的女人仰面倒在中间，满地印花瓷砖上全是鲜红的血迹。 女人两眼睁着，停留在一个痛苦的表情。她的亮黑色吊带连衣裙中间被划开一道血肉模糊的大口子，恐怖地翻着，将整片地面染红。 女人的内脏被撕扯出来了，扔在一边。传真感叹了一声，将照片翻转成了背面。 “她躺在一进门的地方，我去过现场，门上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应该是她主动打开的。”何队长道。 “刀口是自上而下的，从高度看应该是个男人，刀就是她茶几上的水果刀。”接着，他站起身，用两手在空中比划道。 “这附近都是租给……靠那种生意维生的女人，”说到这里，何队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所以我猜，应该是凶手要么是伪装成客人进来的，要么是她认识的人。” 听完第一桩凶案，任逸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就是刚才这位高僧提过的，早餐店老板他闺女的事情了。”何队长看向传真，弯下腰在满桌照片中继续寻找。 “他女儿前两年被未婚夫甩了，得了抑郁症，之前有一段时间还闹着要出家。” “今年应该是又谈恋爱了吧，心情好一些了。结果在一星期之前，惨死在家中客厅。”何队长边找边嘟囔着。 “就是这个了。”他眯着眼，将手里的照片咔地一抖，一张张排在任逸眼前。 “当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她父母还在店里忙着准备第二天的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父母忙着做生意，对闺女的动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最近心情不错，还以为她好转了呢。” “应该又是被骗了吧，凶手假装跟她谈恋爱，在她放下戒心之后将人残忍杀害。”何队长感叹着，用手指了一下照片中躺在血泊中，穿着睡衣的女人。 “也是她自己打开了锁将人请进家，然后那人用她家的菜刀划开了她的肚子，内脏被扯了下来，流了一地。” 手法都是一样的……任逸对比着两张图，沉思着。 “还有呢？”任逸问道。 “这是第三个受害人。” “这是个离婚的女人，家里有个上小学的儿子。她工作不是很好，一直都想找个人跟她一起照顾孩子，最近在忙着相亲。”何队长手忙脚乱翻找着，很快照片又被列了出来，很明显她的死法跟上面两个相同。 “应该也是在相亲中遇见了凶手。”何队长猜测道。 “这个，这是个怀孕了的女人。”何队长又指着另一张正好摊在众人眼前的照片道，“她跟她老公前不久闹得很厉害，打得大街小巷的邻居没一个不知道。” “据说是她老公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她在家里找了别人，还有了孩子。结果被发现了，事情闹得很难看。” “嗯……”传真望着满桌的照片摸着下巴感叹，“这凶手能同时勾引这么多性格、年龄、身世如此不同的人，那得长得多帅啊？” “长相这么出众的一个人，难道不容易被发现吗？你们就没有预测目标？” 何队长摇了摇头，“或许是个很会花言巧语讨人高兴的人。这种案子我也听说过，犯人也不一定是帅哥……” 等等，任逸盯着传真，“你给了我启发。” 传真背后一凉，“贫僧昨天刚来的。” 任逸挥手打断，“我是说……这有没有可能是种能力？” 传真一愣，“能力？” “凶手并不一定要跟她们很熟！” “就像你能变成别人相见的样子，他为什么就不能？或者更简单，直接给她们植入一个开门的念头，凶手就能轻而易举进入她们的家！” “有道理。”传真点了点头，“可照你这么说，那就更不好找了，连个方向都没有，他的目标很有可能是随机挑选的……” “绝对不是。”任逸挥手，“她们是有共同点的——那就是，她们的生活都很不如意！” “所以，凶手必然是一个对她们有所了解的人。” 但另一个问题立刻涌上任逸心头…… 她们几个人之间互相没有交集点，身份、生活环境千差万别，是怎么被凶手盯上的呢？ “还有一个问题。”何队长一脸为难地打断道。 “这……”何队长挠了挠头，“这就是事情棘手的地方了。” “有可能是我们的测量不准吧，我们毕竟不是巡城司，没有专业的人员和设备。” “但据我们的测量，伤口的高度确确实实不大一样……” “上一个凶手至少有一米七八，这个反而一米七不到了。”何队长沮丧道。 也就是说，这些案子不是同一人犯下的…… “不一定是误差。”任逸摇了摇头。 这有可能是某个邪恶组织的祭祀，成员确实不止一个人…… “不管怎么说，这些受害者绝对不是随机选的。” “明天一早，带我们去现场看看。线索一定隐藏在其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共同之处 第二天天刚放亮，何队长就开着他的小车载着任逸与传真，摇摇晃晃向着拥挤的老街区驶去。 “就是这里了。”何队长在一间彩钢瓦搭建的棚屋前停下了车，掏出钥匙。 这是第一个受害者的住所，就是那戴着粉色假发的女人，据何队长介绍，她叫做郑丽莎。 随着嘎吱嘎吱几声刺耳的锈蚀声响起，紧闭的大门被拉开，里面一股刺鼻的血腥气迎面扑来。 “她当时就倒在进门这里。”何队长往地上一指，随着屋内光线骤亮，一滩干涸的血迹出现在三人眼前。 “分头找吧，将你们觉得有问题的东西全都找出来，我相信线索就在其中。” “什么叫‘有问题的’？”传真不解道。 “就是不属于她的、或者跟周围格格不入的、出现在这个场景里很奇怪的。”任逸捏了捏额头，“比如说她根本不做饭，家里却出现了一把极其精致专业的厨刀。” “哦，”传真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传真和何队长分别去了卧室和卫生间，脚步声逐渐模糊。 任逸叹了口气，看着几乎堆满整个沙发的衣服，几乎眼前一黑。 什么算得上奇怪呢……没吃完的外卖盒、打火机、一摞花花绿绿的小广告……任逸陷入沉思。 “这算奇怪么？”传真从卧室钻出来，手里提着一副粉红色的假手铐道。 “……不算。”任逸沉默道。 事情说来简单，但半上午过去了，几乎没什么收获。 任逸叹了口气，看着众人收集起来的东西，剃须刀、旧钱包，几乎什么都有，但实在看不出什么头绪。 “要不咱们再去下一个案发地？”何队长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毕竟这些东西单看一家或许不可疑，但要是频繁出现在案发现场，那就绝对有问题了。” “有道理。”任逸点点头，与传真一前一后跨出大门。 铛——铛—— 就在这时，出租屋内回荡起一个沉重、悠长的金属碰撞声。 “这是什么？”任逸一愣，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角落。 “是老式机械钟的声音，你这个岁数的年轻人或许确实没见过，但我们小时候家里都有的。”何队长解释道。 确实有一座蒙着灰的机械钟摆放在靠墙的一张小桌上，玻璃下面的指针已经看不清晰了，正在铛铛地转动着钟摆。 任逸的眼神一直盯在那个角落上，很久没有挪开。 何队长走了过去，上下左右打量着那钟表道，“这东西大概是房东留下的。难道这也算奇怪吗？” “不是，”任逸摇了摇头，“我看的不是这座钟表，而是——” 任逸抬手一指。 何队长目光下移，看到任逸指着的那东西，突然大吃一惊：“你是说，这个？这可不能乱说啊！” 说罢，何队长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外的传真。 原来那搁着机械钟的小桌子上还摆了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镀金的小香炉，里面密密麻麻插满了粉红色烧完了的香杆子。 中间摆了个镀金的小佛像，旁边供着两盘柑橘，表皮还很新鲜，应该是她出事之前供上的。 佛像两边还有两支电子蜡烛，没有通电，在太阳光下泛着塑料劣质的红色。 这根本不是用来摆放房东杂物的小桌，而是一张香案！ “我之前扫了一眼，没有注意。佛像确实是个随处可见的东西，很多人家里都有供奉。” 任逸紧紧盯着佛像，低声道。 “但对于她这个年纪、这个收入、这个职业的人来说，家里供着一尊佛像不是很奇怪吗？” “饭都快吃不起了，还在坚持上供。这本身不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何队长有些胆怯地在佛像前拜了拜，“郑丽莎应该是为了求财吧。” “毕竟她的日子都过得这么差了，很容易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任逸盯着那个金佛，默默皱起了眉头。 他想起自从来到西南后的一系列经历。 “肿胀圣女”是刚刚处于扩张时期的教派雏形；古人对于“笼之中”的祭拜遗迹成了一种文明遗迹；长期盘踞在山中的“蛇父”则成了一种享受祭祀的民间信仰…… 既然它们都是隐藏在人类文明里的降临者，那……佛会不会也是…… 任逸立刻猛地甩了甩头。 怎么可能！ 确实有降临者混迹在历史长河中，但人类文明总不可能全都是虚假的！ 虽然脑海中不断反驳自己，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背上冷汗一片。 “女神，有没有降临者的气息？” 任逸反复在心里琢磨了好几遍，用力握紧双手，硬着头皮道。 “没有。”女神的声音浮现在他耳边，干脆利落回答。 太好了……任逸长舒一口气，几乎浑身都在颤抖。 “怎么还不走？”传真已经上了车，降下车窗问道。 “马上就来！”任逸打起精神，跟何队长跨出大门。 何队长发动了车，三人赶往下一个受害人的家中。 “这户的受害人就是那个单亲母亲。”何队长把车停在一栋破旧的单元楼门口，在一长串钥匙上不断翻找。 任逸三人走进几天没人出入的客厅中，一切都停留在案发那天晚上的样子，沙发上的衣服和小孩写作业的东西都没有收拾，厨房里的食材已经腐臭了，血迹干涸在地上，有些恐怖。 任逸立刻环视客厅一周，没有任何祭拜用品。 “还是老规矩，分头找可疑的物品。”任逸交代一句，率先走进了书房的位置。 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排书架上放着些旧书和辅导资料，什么都没有。 “家里很干净，”十几分钟后三人来到客厅会合，传真道，“确实是离异很多年的样子，连一件男式的东西都没有。” “确实没什么。”何队长冲任逸递了个眼色。 他的意思是没有发现任何跟佛像有关的东西。任逸暗自皱了皱眉，难道这次真是猜错了？ “要不再去下一家？”何队长道。 等等…… 一个念头在任逸脑中一闪而过。 “照片你还带着么？”任逸突然道，“把照片再给我看一下！” “噢噢。”何队长也莫名紧张起来，返回客厅茶几上，将背包里的文件袋哗啦啦倒在桌面上。 任逸立刻在凌乱摊成一片的照片中一张张翻找。 “这是在找什么？”传真不解。 “就是这个！”任逸突然举起手中的照片冲着灯光，惊道。 “这有什么古怪吗？”传真凑了上去。 这是相亲的单身母亲，她躺在血泊中，右手自然地翻着，手腕上带着一串木佛珠！ “她的手上有佛珠，丽莎家中供奉了佛像！”任逸道。 “我果然没猜错。” “这就是她们的共同之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寺庙 “你是怀疑，凶手是个信佛的人？”传真思索道。 “这也不一定是佛珠吧，”何队长戴上眼镜，将照片凑到眼前看了看，挠头道“也可能就是装饰性的手链。而且，很多人戴佛珠就是图个吉利，也许只是个巧合。” “但是接连出现两个巧合，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任逸摸着下巴思索，“南谷镇有寺庙吗？” 何队长有些犹豫，“有是有，只是这猜测是不是太武断了些……那间寺庙虽然不大，但名声还不错，我们这样贸然去打扰，不太合适吧？” “你说的那座庙，是不是叫‘南谷寺’？”传真问。 何队长点头，“那座庙本来没有名字，但远近就这么一座庙，附近的人就都这么称呼了。” “这南谷寺还是挺出名的。我在云游途中也听说过一些传闻，那间寺庙确实做过不少善事。”传真道。 任逸一时也有些混乱，“我也不是说整个庙都有问题。或许是在烧香的时候，凶手混在人群里；或许又是某些僧人自己做出来的事情。” “那咱们就更不能打草惊蛇了。”何队长道，“至少‘事不过三’，先去下一家看看，如果再发现巧合的话，那就坐实有问题了，咱们再打算也不迟。” 任逸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三人立刻出了门，向着第三家的位置驶去。 “第三家就是那早餐铺了，”何队长边开车边解释道，“前面是临街店铺，背后就是他家的小楼。” 何队长下了车，用力拉开落地的卷闸门。 吱嘎一声巨响，光线一点点顺着逐渐敞开的缝隙照进来。三人弯腰走进去，里面黑乎乎的，掌柜两口子因为家中变故早就无心经营了。 何队长帮任逸两人拉开电闸，进门的灶台上一片凌乱，没用完的食材迎面扑来一股酸臭的腐烂味道。 “唉，好好的早餐铺，居然变成了这样。”传真环顾四周，惋惜道。 任逸走到后门处，拉开虚掩着的门栓道：“接下来，我们要从受害人家中寻找跟‘佛’有关的物品。” “如果没有，那就是我猜测方向有误，咱们赶紧回归正道；如果有——那就立刻赶到寺庙，不能给凶手反应的时间。” 三人的脚步声噼里啪啦冲上楼梯，在空无一人的二层小楼里四处翻找。 虽然这是个做小生意的家庭，但家中却丝毫找不到供奉香火的痕迹。 没有香炉，没有佛像，掌柜两口子的抽屉里，连条手串都没有…… 三人找了一大圈，各自回到客厅中，摇了摇头。 “没有啊，家里全都找遍了，”何队长有些焦急道，“会不会是找错方向了？降临纪元之后，活了今天没明天的，很多人都会供奉佛像。手串就更是遍地都是了。咱们要不要再想想……” “受害者的房间也看了吗？”任逸不死心道。 “不信你来看看。”传真往身后一指，一间很简洁的小屋立刻出现在任逸眼前。 一眼就能望到底，除了一张床和立在墙边的大衣柜，确实什么都没有。 任逸不死心地闯进屋子，四下翻看，连床头的枕头都翻了个面。 还是什么都没有……任逸暗自皱了皱眉，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 “咱们是不是找错线索了？”传真思索道。 “你说过，她出事前经常往外跑？”突然，任逸唰地抬起头，直愣愣盯着何队长道。 何队长不明所以，“是啊。” 任逸大步转身向墙角走去，一把拉开木头大衣柜的两扇门。 任逸将半个身子都探进衣柜里，片刻之后，一股若有若无的、沉稳舒适的幽香缓缓飘到任逸面前。 “传真，你来一下。”任逸回头招手道，“你来闻闻，这是不是寺庙里烧的檀香味？” “啊？”何队长大惊，“难道，真让你猜中了？” 传真大步走了过去，皱着眉头。 “确实是。”片刻之后传真道，“你看，这里甚至还有没有抖干净的香灰。” 他拎出夹杂在一片衣物中的一件呢绒大衣。 果然，肩膀的毛领子上沾着一片片一碰就碎的白色细微碎屑。 “冬天的衣服不会经常换洗，尤其是厚重的外衣。”任逸看着那件衣服道，“她如果经常出入寺庙，佛殿中燃烧的檀香味很容易浸到衣服里。” “我的推测是有道理的，凶手应该是寺庙里的和尚，或者有长期参拜习惯的香客。” “她们跟凶手根本不是情侣关系，而是在寺庙里偶然遇见。” “郑丽莎因为穷困潦倒只能出卖身体，心里积压了很多痛苦，经常去庙里烧香求得解脱。” “同样，早餐店老板的女儿因为长年抑郁，经常去庙中拜佛，甚至还说出过要出家这种话。” “那个总是相亲的单身母亲为了找个合适的姻缘，肯定也求神拜佛多次。” “那个出轨的女人，或许因为内疚经常去庙里悔过，想求得内心的平静……” 任逸说得头头是道。 “她们的生活没有任何交点，唯一的交点就是那座寺庙！” “那为什么凶手的身高每次都对不上呢？”何队长急道，“难道凶手们成群结队去庙里拜佛？那也太可怕了……” “那是因为，他是个能力者。”任逸道。 “什么能力我还不清楚，但凶手绝对只有一个。” “现在立刻赶去你们说的那座南谷寺。” “那座寺庙是很有名没错，”何队长挠了挠头，“可是已经荒废十几年了，里面根本就没有和尚。” “嗯？”任逸难以置信，荒废了？难道好不容易找到的头绪就这么断了？ 但线索已经明确指向了这里，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去看看。 “等一下，”传真突然打断道，“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咱们不能这样去，在咱们面前，凶手或许根本不会现身。只有这一个机会，我们绝不能打草惊蛇。” “什么意思？”任逸不解。 “这件事情，或许我来做最合适。”传真道。 “听我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钓鱼 何队长开车载着两人，晃晃悠悠向着城边一条已经被荒草掩埋的小路驶去。 远远的，一座破庙果然出现在绿色山丘脚下，在不断随着车窗摇晃的枝叶中越靠越近。 “屋顶瓦片被风吹落了不少，梁柱也都没有上色维护，确实没有僧人居住管理的样子。”任逸靠着车窗，暗中打量着逐渐靠近的寺庙。 “但是通往山门的小路上没有落叶和杂草，果然有人在定期打扫。” 应该就是凶手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任逸屏息凝神，手里的《南华经》簌簌翻动，一把黑色折扇出现在任逸面前。 啪地一声甩开扇子，任逸的身影迅速变淡，直到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就按你的计划办。”任逸回头，低声对后面的传真说道，“你来当诱饵，我暗中观察。” 后座的传真点了点头，他外国人的样貌在任逸眼中突然扭曲，立刻变成了任游的模样。 任逸吓了一跳，“……你又变成我爸干吗？受害者都是女人，我爸这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他想下手也得敢啊！” 传真委屈道，“不是啊，贫僧这个能力其实是一种幻觉，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 “在你眼里，我是你爸；但凶手一直在等待下一个动手的对象，所以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瘦弱可怜的女人。” 话是这么说，但怎么越听越别扭呢…… “好吧好吧。咱们抓紧时间。”任逸不再看他，赶紧下车。 一路上身边跟着一个跟自己的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任逸怎么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两人一路走过荒草起伏的山路，破败的寺门逐渐在两人眼前放大。 任逸看着“任游”的背影缓缓走上台阶，在狭窄的正殿门口停下了。 正殿里面虽然很小，但点着不少蜡烛，映得一片明亮，一尊古朴的木质佛像高大威严地俯视着面前三个空荡荡的蒲团。 传真在香炉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开始酝酿演技，不一会就哽咽地抽泣起来。 “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任逸快速藏在香炉旁一根柱子后面，探出头看了一眼，立刻被这场景辣瞎了眼。 “一个一百八十斤的中年人在嘤嘤嘤，这个人居然还是我爹……” 任逸简直想把自己戳瞎。 “咳咳，大清早的，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家里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突然，殿外的台阶上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一道瘦长的黑影逆着光靠近大殿门口，挡住了门外的光。 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槛外，影子在方格青砖上诡异地被放大。 来了！ 任逸一惊，立刻转头。 “嗯？”跪在地上的传真装模作样擦了擦眼泪，转头对远处的影子道，“请问您是？” “咳咳……我也是来烧香的。” 他咳嗽了两声，用浑浊沙哑的声音说道。 脚步声越走越近，殿里的烛火很快就将他整个人照亮。 任逸看清了，那是一个驼背老人，大约有七十多岁的年纪了，满头花白，皮肤像柑橘一样褶皱、布满老年斑。穿着一身破旧灰衣，手里提着装香烛的布袋子也沾满油污。 “最近我为了装人设，《肘后备急方》倒是看了不少。看他脸色青黑枯瘦……健康状态很不好啊。”任逸在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来，仔细地盯着那人。 老人佝偻着来到传真身边，在香案上熟练地摆弄着自己带来的东西，很快香炉里腾起一阵阵缭绕的香雾。 香味飘了过来，任逸唰地想起那件绒大衣，“就是这个味道！” 老人在传真旁边的另一个蒲团上跪下，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开始虔诚地叩拜。 “唉，我丈夫在外面做生意，这两年一直不景气。” 大殿中安静了很久之后，传真摆出一脸疲惫的神情道。 “为了维持周转，他居然瞒着我找荒野上的人借了高利贷。” 他迅速入戏，边说边哭哭啼啼地抹眼泪。 任逸在一旁叹为观止，演技说来就来啊，当和尚真是屈才了。 在老人眼里，传真此刻的样子是个穿着白色风衣、扎低马尾的年轻妇女人，但在任逸眼里他还是任游的样子。 演技是不错，只是这个画面有点辣眼睛…… “三天前，荒野上的人把我们家砸了个稀巴烂，值钱的东西全都抢走了，我这才知道他在外面欠债的事情……” 传真哭得越来越熟练。 听他顶着亲爹的脸说这么精神分裂的内容，任逸在旁边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 “如果再还不上钱，我的两个孩子就要被卖到黑市上了。” “可我们家哪有钱啊！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只能来这里求佛祖保佑，帮我渡过难关。” “要是实在没办法，我们全家只能寻死了。” “我连耗子药都买好了。可我一想到要把这东西偷偷下到我孩子的饭菜里，我就不忍心啊！” 传真一头扑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的眼睛和耳朵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份罪……”任逸在柱子后面痛苦得无声大喊。 “唉，你也是可怜人。”旁边的老人拜完，摇着头感叹。 “您为什么来参拜呢？是家里也有什么事吗？”传真擦了擦眼泪，终于绕到了正题上。 “我在这里烧香拜佛已经几十年了。从小就养成这个习惯，一把老骨头了，改不了，也不想改。”老人笑了笑。 “我小时候得过一场病，高烧三天不退。那时候家里穷，没钱治病。家里人都觉得我活不了了，还不如把治病钱留给活人吃饭过日子呢。” “为了防止传染，我就被抬到这座庙后面自生自灭。” “是庙里的和尚们救了我，给了我一条命。” “从此我就经常来庙里参拜。上学、工作、成家立业……凡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我来到这里，就觉得没什么是当真过不去的。” 老人抬头看着烛光中的佛像，陷入回忆道。 “后来西南越来越乱，庙里也不再有人供奉香火，老和尚圆寂之后，也不再有年轻和尚来这里出家了。这座庙没人打理，逐渐荒废下来。” “我看着不忍心，就经常过来帮着收拾。” 这里果然是他打扫的。 任逸在柱子后屏息凝神听着。 这样的话，他是真凶的概率又提高了几成。只有经常在庙中出没的人才能准确把握到那些伤心女人的动向。 “女神，他身上有辐射污染的痕迹吗？”任逸默默问道。 “他没有被污染。”忒弥斯女神平静道。 没有被污染？任逸一愣，他的理智是正常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真是变态杀人狂？ “大爷，你应该往好处想。这么大年纪了身体还硬朗，多好啊。”传真道，“我父亲也跟您差不多年纪，可是双腿已经很不灵活了，连门都出不了……” 老人想了想，眼神突然变得灰暗。 “不能出门有什么要紧？只要能好好活着，一辈子不出门我也羡慕得很。” “我去年秋天查出了癌症，晚期。” 哦？ 任逸在柱子后浑身猛地一震，死期将近，这应该就是他杀人的理由！ 老人摇了摇头，语气又变得平静起来。 “当时我也觉得从此没有活路了，你看半年过去了，我也坚持过来了。还每天来扫院子呢。” “只要挺得住，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这把岁数都能挺过来，你还这么年轻，人生充满了可能。” “别想什么死不死的了。好好想想怎么凑齐钱要紧。” “我确定就是他了，”任逸通过意念对传真道，“可以撤了。” “谢谢您。”传真擦干净眼泪站起来，“如果……如果我撑得下去的话，一定回来当面道谢。” 老人没有说话，继续跪倒在垫子上叩拜。 就在这时，隐藏在柱子后的任逸突然出手，两根手指间青光一闪，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大殿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落入老人的口袋中。 正是从两个铜贩子那里得到的收容物“青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布局，收网!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他就会动手！” 回到车里，任逸看着传真、何队长二人激动道。 “你怎么能确定？”何队长抓着任逸手臂急道。 “最近城里全都被杀人狂弄得风声鹤唳，女人躲都躲不及，肯定已经很久没人来拜佛了。他癌症晚期还不一定能活到什么时候，没有下一个动手的目标，心里肯定着急得很。” “他好不容易盯上一个，而且传真暗示过他自己会服毒自尽。如果再不动手，目标今晚喝了耗子药死了怎么办？那他的乐趣就没有了，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啊！” 何队长听完立刻紧张起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为了抓住凶手，你能把你的房子借给我们一天吗？”任逸突然道。 “啊？”和队长一愣，忍痛说道，“罢了罢了，只要能早点解决这个祸害，借就借。” 任逸的车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了何队长家中。 “你们回来了，怎么样？”何柠听到开门声，从沙发上站起来热切问道。 任逸却不搭话，径直走过她，伸手握住茶几的两条桌腿，用力一掀！ “哎！”何柠一声尖叫中，满桌的茶杯、药瓶、钥匙纷纷划成一条弧线抛向上空，又咣当地剧烈一声，玻璃茶几应声碎裂，碎屑纷飞如雨！ “哎这是在干什么……”何柠目瞪口呆。 传真也凑了上去，伸手抓住沙发上的垫子，用力一扯。 “带着你家里人出去躲着，躲得越远越好。”任逸回头道。 两人开始砸家里的东西，客厅很快就呈现出一副刚被高利贷洗劫一空的架势。 “啊？”何队长看着两人的架势吓得两腿打颤，“果然是高人，效率就是这么高啊。” 何队长全家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一脸肉疼的表情看着任逸道，“两位，也不用砸得太逼真吧……这房子我们还要呢……” 叮叮咣咣忙活了大半天，天色逐渐开始暗淡了。 “好了，你们抓紧时间去躲着，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任逸看对门外大包小裹的何队长一家人道。 他们立刻咣当一声带上门，破旧的小轿车消失在巷口。 屋里只剩下任逸和传真两人了，一种紧张的气氛逐渐在空当的客厅中蔓延。 “由于不知道他的能力作用方式，以防他远程攻击，你在屋外警戒。有事联系。”任逸看着传真道。 传真也能借用“天圆地方”中的任何技能，几乎等于任逸的分身。他完全不担心传真拖后腿。 “对手只是个普通能力者，咱们这配置对付降临者也没问题。但还是谨慎为上。人类跟降临者是不同的，人类的思维复杂多变，尤其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凶手。一旦察觉到一点风吹草动，他很有可能就此消失，再想大海捞针可就难了。” “知道了。”传真点点头，面孔急速变化，变成一张普通得几乎无法引起任何关注的脸。 “外国人的模样毕竟还是太显眼。总变成别人相见的模样，行动起来也很不方便。比如被正巧遇到有人想要追杀仇敌，我就很容易莫名中刀。”传真笑了笑。 “所以，我的能力还可以这样使用，只要我不想让人注意时，我会变成每个人记忆中最难记住的模样。” 任逸看得惊呆，“这本事真挺实惠啊？进可骗，退可跑。” 防盗门咔哒一声，传真也出去了，任逸果然已经记不起他刚才的那张脸。 没了传真跟他扯皮闲聊，屋里逐渐寂静起来，最后一抹阳光洒在飘飞的灰尘上，整个房子空荡荡的，家具都被砸坏，满地狼藉。 看着窗外的夜色，战斗前的肃杀气在任逸心中凝聚。 “准备起来吧。” 任逸来到何柠的卧室，拉开凳子在空荡荡的化妆镜前坐下。 拉着窗帘的昏暗屋内仿佛刮起一股风，蓝色布皮的《南华经》突然出现在桌面上，开始唰唰翻卷。 很快，两样东西迅速出现在任逸眼前。 任逸拿起黑色折扇，啪地一声抖开，挡在面前。 紧接着，他在镜子中的轮廓开始迅速变化，头发变长，身高变矮，成了一个背对镜子坐着的女人，穿着白色的风衣，跟今早传真变化出来的女人一模一样。 任逸看了看镜子中陌生的自己，然后从桌面拿起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镶满宝石的首饰盒，在一个正在梳妆的女人手中显得毫不突兀。 是“厄难宝函”！ 任逸看着镜子，眼神逐渐锋利道：“有我们两个能力者在，甚至还使用了一件封印物，这下凶手即使插翅也难飞。” 任逸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镜子前坐着，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 叮叮…… 不止在黑暗中坐了多久，任逸怀里一枚青色铜钱突然跳动，发出清脆声响。 “有能力者正在靠近。”女神道。 任逸精神一震，来了！ 唰—— 就在这时，一阵潮水般强烈的无形波动传进紧闭的门窗中，在空荡荡的屋内反复冲击，锁定任逸的方向袭来！ 任逸浑身一哆嗦，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力立刻填满任逸的大脑。 “是念力类能力者。”女神提醒道。 突然，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传进任逸耳中： “把门打开。” 任逸脑海中一阵刺痛，双腿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一种无法抗拒的感觉油然而生。 “果然是念头植入。”任逸刻意降低“天圆地方”中的水波，任凭自己受他控制，朝着防盗门走去。 他应该就站在门外。 任逸一步一步缓慢靠近门把手他的右手藏在身后，咕咚、咕咚，右手掌心里传来某种类似心脏搏动的频率，“厄难宝函”在黑夜中隐隐发出绚丽的光彩。 开门的瞬间抛出去，他绝对逃不掉—— 咔哒。 任逸的手轻轻搭在防盗门把手上，稍一转动，走廊上的黄色灯光立刻顺着缝隙涌进来。 任逸低着头，果然，一双黑色、占满泥土的鞋凑门后走出，缓缓站在灯光照亮的那片区域里。 他不动声色，心中却猛地一紧—— 凶手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突袭 任逸不动声色，平静地抬头扫视过去。 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任逸眼前。 二十多岁，平平无奇，身材瘦弱，甚至穿着一身沾满灰土的工作服。 根本就不是预料中那个老人枯瘦的脸！ 任逸站在门口彻底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明明“青蚨”有反应的，照理说那老人就在附近…… 难道凶手果真不止一人？老人负责踩点，他负责动手？ 任逸的目光突然落在那个年轻人的双眼上。 只见他眼神呆滞空洞，直愣愣地穿过任逸背后，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 很明显也是被意念控制的模样！ 怪不得现场发现的凶手身高体重都对不上…… 原来那些人都是倒霉的替罪羊！ 任逸心中暗骂一句，这老家伙果真狡猾啊。 真是选了个万无一失的办法。随意催眠一个路人入室行凶，他躲在一边享受杀人的快感。即使当场抓住了杀人者，他也能从容跑路，这些人只见根本毫无联系，即使查也不到他头上。 “不好，他应该就在附近暗中观察，如果发现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或许会察觉到我根本没有被催眠。” 任逸不敢耽搁，立刻将人让进屋里。 “就在原地等着。” 那个沙哑的声音又传进任逸耳中。 任逸松了一口气，“好在没被察觉。”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男人愣了愣，直勾勾地转了个身朝着厨房走去。 “他会躲在哪里呢？”任逸皱眉。 “‘偃师’。” 唰—— “天圆地方”腾地跃出，一片淡红的光芒顺着任逸的视线铺展开去，附近家家户户的窗户中飘出无数丝线。 都是睡着的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异常。 “不在附近？”任逸额头冒出冷汗。 “对了，‘青蚨’！”任逸突然想起怀里不断跳动的一股微弱力量，立刻摸出颤动的另一枚铜钱，不动声色顺着敞开一条缝的防盗门扔了出去。 铜钱在地上一滚一滚，清脆的叮当声在楼道里发出回响。 “传真，来得不是真凶。” 任逸一边注视着在厨房中麻木翻找菜刀的年轻男人，一边点亮“天圆地方”。 “但他一定就在附近，跟着铜钱走！” “知道了。” 传真的声音立刻在他意念中消失。 呼—— 任逸刚松一口气，背后一道狂风闪过，那个被操控的年轻人突然冲了过来，双手持刀两眼通红，疯了一样朝着任逸抡起双臂！ “站着别动，很快你就会得到解脱的。” 任逸脑海汇总，老人沙哑冰冷的声音笑起来。 “靠！”任逸侧身躲过一击，年轻人踉跄几步，刀刃撞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 “传真你倒是快点啊，不然我真就得交代了……”任逸怒道。 被控制的年轻人两眼直勾勾地转身，腮帮鼓着发力，卷了刃的菜刀当地一声拔了出来，他跟着倒退好几步。 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年轻人晃晃悠悠又瞄准了任逸的方向，僵硬地冲过来。 传真仍旧没有动静。 我要是死得慢了，那老头肯定会察觉到异样啊，说不定打草惊蛇再也抓不住而来…… “得，还是再牺牲一回吧。”任逸咬牙，“反正我死不了。不就是挨一刀吗，早习惯了……” “‘施咒虫母’！” 刀刃呼呼落下。 就在这时任逸右手一振，《南华经》翻卷，方形金属箱泛着寒光立刻出现在任逸手中。 喀嗤—— 刀刃捅进任逸腹中，肌肉内脏被一层层划破的疯狂痛苦立刻传来。 任逸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 箱子中咚咚两声，仿佛一个被关在密闭房间中的人剧烈擂了两拳。 离任逸只有半臂距离的年轻人两眼麻木没有聚焦，缓缓转动手中刀柄，全身都在发力颤抖。 “呃……”内脏被搅碎，任逸两眼瞬间血红。 “呵呵呵。”老人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来，“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痛苦了。” 任逸手背上的青色花纹突然消失，整个身影也随之化为碎片。 年轻男人仿佛看不到眼前的变化，仍然保持持刀的姿势对着空无一物的客厅。 箱子里跳动声骤然减弱。 唰—— 下一秒，消失在空中的无数碎片在客厅的另一角迅速汇聚，任逸的身影凭空出现！ “找到了，”传真一声大喊，在任逸耳中响如惊雷，“在顶楼！” “好！”任逸大喜过望，空气中泛起一阵扭曲的波纹，刚出现的身影立刻消失。 “又得到一副。”黑暗无光的顶楼楼道里，一个消瘦的人影佝偻着，发出心满意足的赞许。 叮铃……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下方台阶上跳动着，声音越来越响。 老人双眼立刻一睁，白色的手电光打到最亮，向着台阶下扫去。 一枚硬币旋转着，在光束中发出一道晶亮的光。 “我还当是什么。”老人长舒一口气，浑身紧绷的杀气骤然消失，虚弱地重新靠在楼梯扶手上。 “不过事情办完了，我也该走了。免得让人起疑。” 老人扶着楼梯，一步步艰难下行。 如果不是五楼空无一人、地上已经堆积了一层灰尘和鸟屎，他看上去毫无违和感，就像是个出门遛弯的普通老人。 “……不对！” 老人刚走下台阶两步，耷拉着的眼皮突然抬起，凶光必露！ “空无一人的楼道里，这枚硬币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就在这时，空荡荡的楼道分明响起一声响亮的跺脚声，头顶电压不稳的旧灯泡忽闪忽闪地亮起！ 唰—— 不断跳动盘旋的铜钱下方，一个人影一步步拾级而上。 “有人？不可能，我怎么会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老人的目光逐渐惊恐、僵硬，顺着那双角不断往上移动，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那人长了一张随时会被忘记的脸，老人甚至不记得之前路过这个转角时，是不是他早就埋伏在了这里。 唰—— 眼前的人影突然扭曲，一个有着蓝色瞳孔的高大身影出现。 “找到了，在顶楼！”传真大喝一声。 “你！”老人大惊失色，本能转身往回逃。 就在这时，上层的灯也骤然亮起。 老人仰头，空气中漩涡大作，一个身影凭空出现，正是任逸！ 啪地一声，任逸手中的黑色折扇展开。 他紧紧盯着老人颤抖的双眼，冷道：“‘如梦如幻’。” 唰—— 老人仰着头，任逸背后的空楼道、生锈铁门以及贴满小广告的墙壁全都不见了，景象如海洋般扭曲浮动，逐渐变成一望无际的红色…… 老人惊慌环顾四周，一切都不见了！ 没有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没有楼梯，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红色宫殿！ “你就在里面待到死吧。” 红色虚幻的高空中，任逸的声音层层回荡，如雷鸣般落下。 “不！！”老人崩溃地跪倒在地，在红色天空下渺小如蝼蚁。 第一百六十章 一个也不能少 “这就是凶手。” 任逸和传真从一片狼藉的家中找出一条麻绳，将无知无觉的老人双手反扭捆好。 天一亮何队长就带了巡逻队过来，南谷镇百姓听说凶手已经落网，都跟着赶来围观。 两人将动弹不得的老人推到众人眼前。 满大街瑟缩的百姓终于看见肆虐了两月有余的真凶，在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背后冷汗直冒，纷纷向后一阵退缩。 在老人被关进幻境之后，那个双眼空洞的年轻人立刻就恢复了正常，茫然地环顾着陌生的客厅。 然后他低头看见了自己满身鲜血，手中还握着一把卷了刃的菜刀，吓得嗷地一嗓子晕了过去，已经被何队长派人用担架抬走。 他也算是受害者，也没真的伤到人，不会被追究。听说他醒来之后头也不回就跑走了。 见凶手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地看着半空仿佛蜡像，退后一圈的人群这才壮着胆子凑上来看。 “太吓人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挺普通一个老头，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好奇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被夜色笼罩的身影，四周的嘀咕声逐渐大起来。 “这人这么这么面熟啊……” 人群中，突然有个秃顶大爷端着保温杯走了出来，盯着地上的人若有所思道。 “哎，这不是经常去庙里做义工的老陈吗？” 旁边一个老太太思索半天发出一声惊呼，人群立刻哗然。 “怎么会是他？他可是附近有名的好心人，还帮过不少人呢！” “这人我认识，他就住在我们那条街上。”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此话一出，那有些发福的女人立刻成了焦点： “他对人挺热心肠的，有人找他帮忙他从不拒绝。街坊邻居都受过他不少照顾。就连我家上回电视坏了都是找他修的。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坏心眼啊……” “会不会是抓错了？”听完立刻有人开始嘀咕，“吃斋念佛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啊？” 疑惑的表情逐渐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嘁嘁喳喳的声音立刻喧闹起来。 “看来大家都很疑惑。”任逸环视四周道，“其实我也很不解。” “行，那我就好好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任逸走上前去，手中绸扇一抖，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咳咳咳……” 蜡像一样倒在地上的老陈突然一阵剧烈咳嗽，两眼迅速聚焦，困住他意识的红色幻境骤然消失。 “放开我！”他立刻脸色涨红，眼露凶光，在麻绳底下拼命挣扎。 附近围观众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平日里温和的老陈露出本性竟是如此凶悍的模样，立刻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后退，小巷中的包围圈不自觉地扩大了一周。 “说吧，为什么要杀害这么多无辜的人。” 任逸分开挡在面前的众人，一步一步走到老陈身边，平静地俯视着他道。 “无辜？”老陈被捆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咬牙切齿瞪着任逸，两眼血红如同笼中困兽，“她们无辜？我就不无辜？” “我没儿没女，一辈子行善积德就是想多积攒福报，让老天爷看在我心善的面子上，保佑我老了过上好日子！” “可老天爷非但不保佑我，还让我得了癌症，连治病的钱都没有……” “凭什么！我不甘心！” “既然我这一辈子的好事全都白做了，那我剩下的日子里，我要把曾经施舍过的全部都拿回来！” 老陈额头青筋暴起，如同一只中箭的猛兽般疯狂嘶吼。 “她从前上学的时候，我资助过她不少钱！她总说自己会好好学习，将来把钱还上……” “可是她根本就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早早就退学了，去做那种生意！” “越活越没出息，三十岁了还在到处找人借钱……” “既然她活着这么痛苦，不如不要活了！” 老陈面目狰狞，神情完全变成了地狱中的恶鬼。 “还有小李家的女儿，我天天劝她想开点，可是她听吗？转头就当耳旁风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当初被未婚夫甩了，还跳过河，是我给救上来的！” “她这条命是我救的，我想什么时候要回来就要回来！” “还有那个出轨的女人，好日子过得不耐烦了。还说什么不如死了算了……那我就成全她！” 原来是这样…… 任逸环视四周，“都听明白了吧？” 众人早就被老陈一连串的话吓呆了，难以想象一心向善的老陈竟然吐露出如此险恶的内心，一时都被吓得噤若寒蝉，缩在墙根下一动不动。 “你怎么这么狠心！”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糊涂啊……” 众人纷纷感叹道。 南谷镇地方本来就小，远亲不如近邻，很多人都跟十几个受害人关系亲近。听到老陈亲口说出这样的话，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痛苦的抽噎。 传真摇了摇头，叹气道：“唉，一个人被疾病逼上绝路，谁知道他能做出多么荒唐的事。” 任逸看着躺在地上万念俱灰的老陈，他忽然想起了天地道的“鹦鹉螺”。 “鹦鹉螺”不也是得了绝症，将碧衣蝉没有得到证实的猜想当成了唯一的希望，最终惨死在池口镇吗？ 这些无路可退的人确实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有时候，一个念头就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走上老陈一样万劫不复的道路；又或者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就能让人铤而走险，像“鹦鹉螺”一样疯狂谋划，最终却葬送了自己。 “事情解决了，没有降临者，只是虚惊一场。”任逸转身对何队长道。 “真是太感谢了……”何队长摸了摸眼角的泪水道，“你送回了我的女儿，又解决我们镇上的一个心头大患，简直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这是全镇百姓给你的佣金，”何队长拉着任逸与传真走到背人处，摸出两个沉甸甸的小钱袋道。 “里面还有我个人、以及受害者家属的一点心意，您二位一定要收下……”何队长拽着任逸的手感激道。 “凶手留给你们自己处置，”任逸收好钱袋，转身向着巷口走去，“镖局刚开张，离不开我。先告辞了。” “那贫僧也告辞了。没有吃到传说中的豆腐脑……”传真遗憾地咂了咂嘴，“贫僧再到别处去化缘了。” “二位慢走。” 何队长毕恭毕敬地将两人送出巷口，不停对着两人的背影鞠躬。 …… “他怎么办？” “枪毙！” 任逸刚走出不远，巷口百姓们激昂的声音从背后模糊传来。 “你还我女儿命来！”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盖过所有嘁嘁喳喳的讨论声，早餐铺老板娘不顾人群阻拦，披头散发地冲了过去。 她已经形容枯槁精神失常，没人知道她这些日子去哪了。不知她从哪听说了凶手落网的消息，刚才一直悄悄藏在人群中一言不发。 此刻，她手中握着一把剔骨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人群大呼，惊恐在巷子中蔓延。 “哈哈哈哈！” 突然，又一阵诡异疯狂的大笑响起，直接盖过了所有人的尖叫！ 任逸侧耳，这声音居然是被捆住的老陈！ “不好，又有变故！”任逸与传真大喊一声，立刻转身向着巷口奔去。 “凑齐了！凑齐了！” “一个也不少！” 已经晚了，巷中的人群已经被吓得四散。老板娘被按住了，刀落在一边。 可是老陈仍然口吐鲜血。 他两眼通红，眼神涣散地停在头顶的苍穹上，仿佛周围的世界全都不在了。 “这……”任逸看着他完全癫狂，背后莫名一阵发凉。 “他这话什么意思？”传真一头雾水。 “什么叫‘凑齐了’？他在凑什么？” 噗—— 突然，老陈狞笑的脸上一阵抽搐，又一口鲜血从他喉咙里喷涌而出！ “他服毒了！他畏罪自杀！”何队长逆着人潮跌跌撞撞冲了上去，死死撬开他的嘴。 “又死一个！”围观的人群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烈恐怖的场面，街上立刻乱了套。 鲜血咕嘟咕嘟不断上涌，老陈的脸色涨紫，青筋暴凸，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抽搐，最终瘫软在地。 “完了，已经咽下去了。”何队长叹了一口气，精疲力尽地松开染血的两手。 “为什么？服毒难道不是更痛苦吗？”传真不解。 “凑齐了……一个也不少……”任逸皱眉，不停地重复着老陈死前的话，思绪飞快切换。 “等一下。”任逸灵光一闪，立刻蹲到尸体旁边，抓起尚且抽动的手腕，将两指按了上去。 《肘后备急方》看了还是有用的，任逸现在已经初步掌握了把脉技术。 “这……”片刻之后任逸缓缓站起身，额头沁出冷汗。 “怎么？”传真见他脸色不好，也皱眉道。 “他的内脏全都被毒药腐蚀了。” 任逸道：“这就是他选择毒药的理由，他要破坏自己的内脏。” “如果他被老板娘杀害，大概率是捅穿心脏。那他就‘凑不齐’了。” 何队长一愣，一脸不明所以。 “那些被害人，”传真顿了顿，“她们也被扯出了内脏！” “少了一个、凑齐了，指的是内脏。” “啊？”何队长脸色大变，“难道这是什么祭祀仪式？” 任逸想起“肿胀圣女”信徒的剖腹血祭、青铜树下堆叠的尸骨，很有可能。 但是老陈在向谁献祭？ 他想起佛珠、镀金小铜像……他的眼神瞟到了传真身上。 不不不，不可能！ 第一百六十一章 留下买路财 老陈肯定是病入膏肓走投无路，最终选择了某种邪恶的仪式。 毕竟不能小看了人类的求生欲，真的走上绝路时，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做出来。 “你想到了什么？”传真跟上。 “没什么。”任逸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既然他临死前都不肯说实话，我们再怎么琢磨都没用了。事情已经结束，跟我没关系了。” 任逸向着自己的车走去。 “佣金不打算分我点？”传真道。 “这次多谢你了，”任逸将另一个小袋子拍在传真手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钱了，就别到处‘化缘’了。你那法子忒缺德，迟早要挨打。” 传真把钱揣到僧袍衣襟内，“和尚不化缘那还能叫和尚吗？” 任逸懒得和他辩驳，发动了车子。 嘎吱一声右侧副驾驶的门开了，传真紧接着爬上来道，“载我一程，不然我就去你们那里化缘。” “……真是服了你个懒鬼。” 任逸的货车在路上行驶，两边的荒山飞速倒退。 回程的路上没有受不了颠簸的何柠，一路很是顺畅。几乎两小时就跑完了大部分的路程。 任逸看着逐渐出现在挡风玻璃里连绵起伏的青色山头，再往前走，就到望云寨了。 他欧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呼呼睡觉的传真和尚，这家伙怎么办？ “前面有个休息点，”任逸放慢了速度，向窗外闪烁的灯光指了一下，“时候不早了，先吃了午饭再说。” 任逸看了一眼天上摇摆的六轮红日，已经真的到了午饭时间了，怪不得觉得有些饿。 传真立刻从梦中醒来，“贫僧就等着你这一句呢。” 任逸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又不打算掏钱？” “废话，”传真道，“和尚花钱叫什么和尚？” “行吧，我请就我请。”蓝色货车打着转向，往皲裂的柏油路旁一条红泥岔道一颠一颠地拐去。 反正一碗素面也花不了几个钱，在这里把他甩了最好。 车子开上小坡，一片用水泥砌起来的平台出现在车窗前。外围用荆棘加铁栅栏绑着，勉强围起一块停车场，空荡荡的，一辆车也没有。 平台中间支了两把破阳伞，早就褪色了，一边甚至已经被风掀翻，光秃秃地露着里面的铁丝骨架。阳伞的杆子用两块大石头压着，此时正值早春，阳伞在料峭的山风里吱嘎吱嘎乱晃。 一家被烟熏得黑黢黢的小饭店耸立在平台尽头，老板正在百无聊赖地抽烟。 任逸默默把阳伞下的桌子往外挪了挪，就怕一阵风刮倒了砸自己身上。 “老板？”任逸坐下，看着挂在伞上的褪色招牌喊道，“来两碗面，一碗素一碗肉！” “马上来！” 铁皮搭起的小棚里立刻传来叮咣炒菜的声音，黑色的油烟顺着熏得看不出颜色的房顶升起。 “任兄吃素啊？”传真一脸茫然道。 “……我这不是给你要的么？” 传真双手合十行礼道，“原来如此，任兄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贫僧感激不尽。” “来了，两碗面！” 老板一声吆喝，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瓷碗顿在两人桌面上。 “感谢任兄美意。但现在毕竟是降临纪元，条件艰苦没办法。有什么吃什么，贫僧不挑。” 传真一脸感动，说完一把端走了水面上飘着肉片的那一碗。 “靠！”任逸看着剩下的一碗素面，瞪出来了。 “……老板，再加两片肉。” “别看店面不咋地，味道还不错，”任逸刚吃两口，传真已经开始喝汤了，他放下只剩葱花的大碗很是遗憾地咂了咂嘴，“这时候要是有点酒就好了。” 说罢，他伸手在灰色僧袍里摸索，不一会掏出一瓶伏特加来，拧开就喝。 任逸叹为观止。 他依稀想起老余说过的爱喝伏特加的和尚……不会就是他吧？ “你这合适吗？”任逸指了指。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传真摆了摆手，然后极其认真地盯着任逸碗里刚加的两片肉，“任兄，你这还用吗？” 说罢从盘子里夹走了比较大的一片。 任逸默默把汤和素面喝完，“……就算是为了钱，我也得赶紧把他甩了。” “好久没吃这么这么饱了。”传真心满意足道。 “你不是天天化缘吗？” “那不一样，”传真摇头，“被动请和主动请是有本质差别的。” 我这也是被动好吧…… “你明明是个外国人，为什么要当和尚？” “这还用说吗，”传真理直气壮道，“因地制宜，因为神父不好干啊。” ……还真是个投机主义者。 任逸心里却莫名对传真放下戒备来。历史上隐藏着无数降临者，它们甚至以正神的身份获得了正当的身份地位。 在没弄清楚敌我之前，任逸本能对所有有着强烈信仰的人心有提防。 但这老伙计明显啥也不信，纯纯的见风使舵行为…… “掌柜的，不好了！” 就在任逸心情刚刚好转时，“天圆地方”中突然响起老余焦急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任逸眉头一皱。 “今天寨子里来了一群人，个个手里带着家伙，凶神恶煞的，足有一百个！” “他们说，盐茶道是他们开辟的，在这条路上做生意，必须得经过他们的同意，每趟他们要抽三成。” “如果不同意的话，生意就别做了……” 老余颤抖道。 “老邬带人去附近送货了，寨子里现在没剩下多少男丁。这可怎么办？” 嘶……任逸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快就有人来找茬了。 任逸眼前景象一花，立刻通过共感切换到老余的视角。 刚收拾出个雏形的空地上停着二十多辆改装过的报废吉普，每一辆上面都架着车载机枪，一群穿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将整片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背着机枪、子弹链，剑拔弩张。 任逸的目光随着老余往旁边扫去，头上青筋立刻暴起。 花了很长时间才修好的木楼又被人拆了，还泛着树木青绿的楼梯骨架散了一地，几个穿着皮靴的年轻人正在噼里啪啦一脚一脚踩着，木楼的残片发出惊心动魄的脆响。 “呜呜……”刘大姐瑟缩地躲在一边呜呜哭泣，两眼充满恐惧和不舍。 “你们凭什么！咳咳，这是老子的家，你们谁也不能——”身材佝偻的老刘呼哧呼哧喘着，两眼通红地扑了上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老刘脸上，他立刻跌倒在地，嘴巴大张、心口痉挛，上气不接下气。 “别、别！我们错了……”刘大姐立刻爬了过去，将老刘拖回来，呜咽着给他顺着胸前的气。 打人的小混混冷漠看了一眼，往散发着木香的崭新楼梯扶手上吐了一口痰。 “看见了吧？这就是得罪我们的下场！” “只要好好交保护费，咱们都是一家人。” 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人群背后传来，所有人立刻恭敬地如潮水般分开一条路。 一个身披虎纹皮风衣的男人叼着烟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瑟瑟发抖的望云寨众人。 “裘爷。”两旁的人齐刷刷恭敬道，立刻从被砸烂的木楼中搬来一张凳子。 裘爷悠闲地坐了上去，慢慢把手里的烟卷抽完，挥了挥手。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身影立刻被推了出来。 任逸一惊，是邬四海手下一个年轻的小弟，不过十六七的样子，叫王云腾。 “就你有枪？威胁谁啊？”裘爷不屑道，“这年头敢在荒野上做生意，谁手里没有两把枪。” 王云腾被堵着嘴，两眼血红地瞪着他，在四个人手底下困兽一样拼命挣扎。 砰！ 裘爷翘着二郎腿，身后走出来一个剃着光头的男人，冷漠地抬起右手。 王云腾跪着的身影晃了晃，额头中间多了一个鲜红的血洞。 “呃……”他两眼涣散，直挺挺向前倒去。 “啊！”围观的众人们一声尖叫，瑟缩着向后躲，立刻又被身后围墙一样站着的混混们推搡到广场中间。 “刚才还有谁不服？” 裘爷一声大吼，另外一个瘦小的身影又被推了出来。 居然是余喜！ “不要！”余嫂立刻大叫着扑了上来。 “老实点。”六七只脚落在余嫂膝盖上，她又被踹倒在地，双手被反按着，她的脸擦在地上流出鲜血，呜呜地哭喊。 “道长，救命……”老余颤抖道。 “答应他！”任逸一声怒喝。 “他要多少钱，给他就是了。” 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神逐渐变冷道：“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埋伏 “这还差不多嘛，”裘爷掂了掂老余递上的四块金条，“就是纯度差了些。” “以后每月交一回，带上账本，来金水寨找我。” “知道了。”老余颤抖道。 “金水寨？”“天圆地方”的另一边，任逸迅速打开车上的卫星地图。 正好在回程的路上！ “我的钱都是有大用处的，一分都不能给你们。” 任逸发动车子，蓝色货车轰地一声在山路上原地掉头，烟尘四起。 “这年头敢在荒野上做生意，就要明白，践踏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任逸看了看副驾驶上不明所以的传真，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的能力很强，我常年在外走镖，望云寨不能没人看守。 “现在我有件急事要做，来不及送你了。要么你现在下车，要么陪我一起。”任逸脚踩油门道。 “都这时候了，去哪？”传真诧异，“不是说中午随便吃点，晚上回去吃好的么？” “离家好多年了吧，想家吗？”任逸慈祥道，“回头请你吃土豆沙拉。” “贫僧是个出家人，从不参与打打杀杀……” “从此包吃包住。” “那赶紧的吧。” …… “今天真是赚大发了。”裘爷坐在后座上，把玩着一根金条。 “这群土包子，吓一吓立刻就老实了。” “老大只要两成，他们吓得，直接给了四成！哈哈哈，这两根就便宜我了。” 裘爷心满意足地掂着包裹金条的包袱，从中拣出成色最纯的两条递给旁边的小弟。 小弟立刻恭敬地收好，将一支点燃的雪茄递了上来。 “爷，兄弟们这次也出了不少力。”小弟笑道。 “放心，只要你们嘴够严，好处少不了。” “当然，老大那边我们绝对只字不提。” 裘爷靠着车里的皮扶手，闭眼享受着黑市上高价买来的雪茄。 吱—— 开车的小弟突然刹车，整辆车猛地往前一晃，裘爷手上一截很长的烟灰啪嗒吊在手背上，烫得他怒目圆睁。 “怎么回事！”坐在副驾驶的小弟立刻给了司机一巴掌。 “裘爷，这、这不对啊！”司机声音颤抖道。 “怎么了？”裘爷这才不耐烦地挪动身子，从两个座位之间的空隙往前看去。 “咱们来时的路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裘爷抬头一看，背后立刻一片冷汗。 只见原本一片平坦的柏油马路上，此刻高低不平，像干旱的河床一样布满裂缝；纵横交错的裂缝中间，一棵接一棵茂盛的翠竹耸立其中，一望无际，将整条马路占满！ 来的时候分明是一条滩坦途，短短三小时，这条路居然被竹子长满！ 而且，它们居然钻破坚硬的水泥，这也太邪门了…… 一阵风吹来，四面都是唰唰的声音，仿佛天旋地转。放眼望去，前方的路一片绿色，不知道还有多少。 “怎么会这样？”裘爷大惊失色。 “怎么办！” “裘爷，前面的路被堵住了，我看着东西古怪得很，不知道是不是遇上降临者了。咱们要不要绕路啊？” 头车后面跟着的车队逐渐停下，车内对讲纷纷响起小弟们的声音。 “都别慌，咱们绕路。”裘爷勉强压着声音道，“西南是无主之地，古怪事确实多。以前也遇见好多回了。只要咱们不主动招惹，问题不大。” 引擎纷纷发动，车灯亮起，整条车队后队变前，加速远离了道路尽头摇曳的竹林。 “下了这道坡，从半山腰那条猎道穿过去。”裘爷时刻紧盯着车窗外，捏着对讲道。 嗤—— 突然，又是接连一串刹车声！ 裘爷猛地往前一晃，又惊又怒道：“这又是怎么了！” 对讲机很快就传来头车司机哆嗦瘫软的声音，“前，前面也长出了竹林！咱们出不去了！” 嗯？裘爷脑子里一片空白，背后冷汗如雨。 刚才就是从这里过来的，明明什么都没有…… 难道就是这短短几分钟内长出来的？ “看来，这就是冲着咱们来的。”裘爷定了定神，阴狠道。 沙沙…… 一阵寒风吹来，四面一片竹叶瑟瑟作响。裘爷闭眼听了听，声音浑厚一片，远不止堵住道路两头这么简单。恐怕，此刻道路右侧的山体、左侧山崖之下，早就是一片竹海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裘爷一脚踹开车门，“兄弟们，今天跟我杀出去，得来的金子全部平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各车里小弟们大吼一声，车门砰砰响成一片，不一会，他们各自背着冲锋枪站满山道，气势汹汹。 “硬打出一条道！”裘爷怒吼，“我倒要看看，是这竹子长得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哒哒哒！ 最前排五六个小弟立刻开火了，枪口不断吐出火舌，呈扇形向着最前方的一片翠竹扫射去。 竹叶在枪林弹雨中疯狂颤抖，火光忽明忽暗，子弹像大雨一样唰唰喷出，整片竹林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都愣着干什么！”黄毛大喝。 后面一群人冲了上去，手中端着机枪，向环绕车队的一片绿竹疯狂扫射。 唰—— 众人正在奋力开火，突然眼前一花，他们中间的一个人突然像被龙卷风卷起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飞上高空！ “啊啊！”他大叫着，手里的枪旋转落下，在地上摔得粉碎。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正从那人胸口刺出，将他拖到空中，白色的东西正蠕动挣扎着，往他胸口钻。 土匪们的脸色立刻惊恐。 轰！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柏油路面迅速隆起扭曲，啪地一声炸裂成四五块，冲天而起！ 他们被巨大的力道晃了起来，所有人惊慌环视，一条巨蟒般粗细的白色物体扭动着，飞快从路面底下的大洞中冲天而起！ “那是什么？”裘爷大惊失色。 那东西一出地面立刻如烟花般炸成无数细丝，扑向从空中坠落的每一个土匪。 噗嗤、噗嗤！ 一连串血肉模糊的声音响起，他们纷纷被洞穿胸口，眼神突然停滞，脸上肌肉痛苦挣扎几下就软塌塌地垂下了四肢。 “快跑，那是竹子的根！”黄毛大叫一声，拉着裘爷转身就往车里钻。 最近一辆车在他们颠簸的视线中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一阵颤抖，一条竹茎如蜈蚣般拖着千万条根须拔地而起，路面瞬间炸裂，整辆车子翻滚着飞上天！ 咚！ 车子在落地的一瞬间爆炸，火光冲天而起，高温裹挟着玻璃渣、碎铁片像暴雨一样扑向附近所有人。 所有站着的土匪被一阵阵环形气浪掀翻，爆炸碎片深深刺进他们皮肉里，鲜血飞溅。 “咳咳咳……哎呦……” 黑烟滚滚冲上云霄，满地都是哀嚎的土匪。 哒，哒。 就在这时，竹林突然唰唰作响，如幕布般抖动着，自动分开一条小道。 一个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接近。 “你是……？” 裘爷勉强用没断的一条胳膊支撑着自己爬起。模糊而眩晕的视线里，一个年轻的身影停在他面前。 “望云镖局的掌柜。” 任逸冷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泥石流 《南华经》唰唰翻卷，逐渐合拢成薄薄一册，回到任逸手上。 环绕着整段公路的竹林突然烟消云散，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满地躺着的土匪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是你。”裘爷捂着断臂站起身，咬牙道。 咚！ 突然有什么从天而降，重重摔在地上，鲜血溅了裘爷一身。 “啊”！裘爷被突如其来的血点子吓了一跳，瞪大双眼看着掉下来的那血肉模糊的物体。 裘爷硬着头皮瞄了一眼，立刻大惊失色，颤抖指道：“哎这不是——” “他杀了我的一个伙计。”任逸指看着地上那具尸体，冷冷道。 只见那光头胸口一个碗大的洞，两眼瞪得巨大，白眼珠已经完全变红，嘴巴大张着，关节脱臼，似乎曾经这里面被竹子的白色根须塞满。 就是他一枪打死了王云腾。 “呃，一命偿一命，道上的规矩。是他活该。”裘爷硬扯出一个笑来，“但是……在这条路上跑生意，交租也是规矩。” “这条路原先就是我们‘自保会’修的。” 裘爷为难道，“你是外地人，不清楚吧？西南一直很乱，自从降临纪元之后一直打来打去的，连个土皇帝也没有。后来天长日久的，硬件设施逐渐毁坏，交通不便就更没人来了，西南几百万人吃穿都成问题。” “九十年前，‘自保会’成立，附近比较大的镇、寨都入了会，才修起这条贯通西南的大路——‘盐茶道’。” “多少年来，规矩如此。望云寨荒废几十年了，您要是想在这做生意也不是不行，但也得交钱不是？” “那你是做什么生意的？”任逸反问道。 “我们……就是帮会长收收钱。”裘爷尴尬笑笑，“这年头人心不古，不催着要都不交钱的。” “我们也不是故意对你的人这么狠，我们要是不使些手段，肯定是镇不住人的。到时候各村各寨都不交，那盐茶道就乱了套了。” “这个……既然钱都交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盐茶道上的村镇你随意跑，我们绝不插手。” 裘爷见任逸不接话，慌忙道。 自保会……任逸陷入沉思。 没想到西南乱中有序，暗地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存在。 算了，既然给个教训就罢了，谅他们以后也不敢狮子大开口。任逸躲在这里也不是真的为了做生意。 如果逼得急了，说不定还会惹来自保会的注意，再分出心思对付他们就得不偿失了。 既然自己的目的是复仇，就不能树敌太多，发展自身才是要紧。 “以后我会亲自把会费送去，”任逸转身走回车上，冷道，“望云寨偏僻，就不麻烦你跑一趟了。” “那是自然，”裘爷点点头，“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都愣着看什么，看热闹啊？”裘爷大吼一声，满地哀嚎的人互相搀扶着站起，灰头土脸走向自己的车。 “你先。”裘爷路过任逸的车窗前笑道。 任逸轰地发动了引擎，刚开出没两步嘎吱紧紧踩住了刹车，皱起眉头。 柏油路面已经完全被“笼之中”破坏了，满地嶙峋碎石，车根本开不过去。 “前面走不了了！”裘爷的车靠了上来，停在并肩的位置降下车窗道，“跟着我的车，抄小路绕过去。” “这……”任逸与传真对看一眼。 裘爷的车队已经打起转向，紧贴着树丛，晃晃悠悠下了一个隐秘的大陡坡。 “试试看吧，实在不行还有‘巽风’。” 任逸一咬牙，迅速跟在了车队的最后，一颠一颠驶下被“笼之中”破坏的路面。 一片红色刹车灯接连亮起，缓慢消失在树林掩映的陡坡下。 “等一下，这是……” 刚下陡坡，副驾驶上的传真突然坐直了身子，指着窗外道。 这两天任逸不在，望云寨附近应该下过大暴雨，一侧高耸的山体被雨水冲得坍塌，红色的土流夹杂着倒伏的树根、巨石从山腰滚落，几乎把整个路面全部占满。 任逸盯着前面，皱紧了眉头。 裘爷的头车又一转弯，向着山林更茂盛的陡坡压了下去。 引擎轰地大作，车轮疯狂抓地，草皮混着泥土被转到空中。 那根本就不是一条路，而是他们硬生生靠着车技爬下山崖！ 任逸和传真脸色一下子都凝重起来，长久注视着裘爷的车队接二连三通过，迟迟没有动作。 与任逸错车时，最后一辆车的司机降下车窗，嬉皮笑脸道，“这段路塌了，我们要改道。” 说罢他看了另一侧塌方的红土一眼，“这条猎道能直接通到望云寨。不过就是现在有点不太好走。” “不跟我们一起走么？”那司机嘲讽地笑了一声，“那咱们就在这分开吧，后会有期。” 说罢用一个令人胆颤的姿态扎进陡坡草丛中，跟随车队消失不见。 “他们故意的吧？”传真看着逐渐远去的红色尾灯，惊讶道。 任逸按亮车载地图，上面显示，被红泥覆盖的土路确实直通望云寨。 “他这是赌我争强好胜，又车技不足。”任逸冷笑一声，并没有动作。 他降下车窗，从窗口俯视着车队逐渐深入半山腰树林掩映的土路中，红色的刹车灯时隐时现。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任逸发动车子。 “按时间算，他们应该已经过去了，这条道没有危险。”传真道。 “不，咱们不走他们说的路。”任逸摇了摇头，“如果他们在山下设好了埋伏，这样陡峭的山岩，咱们绝无回头路。” 说罢，货车轰地一声提升转速，向着冒着泥泡的红汤压了过去！ “这才是我要走的路！” “虽然难开了一些，但过去之后，马上就到望云寨；那条路说不定已经被布置好了埋伏，就等着咱们放松警惕后自投罗网。” 尾气猛地喷出，刹车灯大亮，蓝色货车前轮高高翘起，向着一块凸起在水中的岩石碾了上去。 车里的一切都在摇晃，传真紧紧抓着扶手，任逸双手不停渗出冷汗，方向盘在他手下吱嘎作响。 车轮轰轰转动，半人高的红泥汤被分开，像海浪一样向着两边荡去。倒在路上的树枝不断拍打着车窗。 “大哥，他们没有跟过来。” “哼，果然如我所料，那小子是个谨慎人。”裘爷戴上墨镜，看着窗外的阳光眯了眯眼，“哈哈，他要是不谨慎，还中不了我的计呢！” 任逸的车子猛地往下一沉。 “陷进去了？”传真道。 没办法，只能借用“巽风”的能力了。 任逸闭了闭眼，感受“天圆地方”中荡漾的一点光波。 刚才使用《南华经》复制出“笼之中”已经耗费了太多生命能量，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再用。 “他们说不定还没走，看到我们被困在这，说不定还会打什么鬼主意。” 任逸不再耽搁，“天圆地方”迅速转动，逐渐被光流照亮。 咕噜咕噜…… 传真突然坐直身子，紧紧扒在窗上往外看去。 地面突然开始冒红色的泥泡，就像一锅汤逐渐沸腾一般。 “我怎么觉着有些不对劲，”传真皱眉道，“就好像，土里有什么东西，正要翻身出来……” “附近出现次生怪物的气息。”忒弥斯女神突然跃出，打断任逸脑海中的一片虚无。 话音未落，红泥表面开始密集地冒泡，一个接一个碎裂。 啪啪！ 突然一连串沉闷的巨响，泥水炸开，无数树干粗的白影从地下窜出！ “不好，”任逸猛地睁开双眼，“土里果然有东西！” “裘爷，裘爷！”山路上，一个小弟颠颠地小跑着下来，“哈哈哈，‘骨蛇’出来了！” “哼，得罪我？我在这条道上做生意，你还没投胎呢。”裘爷冷笑一声，“走，咱们看热闹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骨蛇 唰唰！ 围绕着货车，无数道白色影子冲天而起，像喷泉水柱一样耸立着，一触即发。 任逸抬头看去，居然是四五条人骨头尾相接扭在一起，组成十几条巨蛇！ “这东西叫做‘骨蛇’。” 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出现在任逸耳边道。 “是‘蛇父’影响下的产物。平时藏在红土中，因为暴雨冲垮了山体，陷入休眠。被车辆惊动。它们会捕杀一切靠近的人或动物，逐渐将其同化，加入其中。” 任逸听后一愣，看着东西已经出现了风化，应该有些年头了。 自保会的人能够如此熟练运用骨蛇作为陷阱，看来早对这玩意儿了如指掌。 受“蛇父”所害的人肯定不止这几十个，不知还有多少藏在红土之下……它的影响已经如此严重了么？ 感受到了闯入者的气息，环绕四周的十几条白影同时暴起，灵活地扭动着骨节向着任逸的货车猛冲而来！ “‘巽风’！”任逸一声大喊，车身瞬间扭曲，紧接着咣当一声落在十几米开外的柏油路上。 任逸和传真被摔得七荤八素。 骨蛇纷纷扑空撞在一起，空气中响起一片咔嚓声，许多风化依旧的尸骨甚至当场断裂成残片。 一下折损了两三条骨蛇，剩下的更加愤怒，它们迅速将身子扭曲到诡异的程度，再次扑向任逸。 砰砰两声，任逸和传真打开车门，迎着十几条巨大身影走来。 “赶紧解决，回家吃饭。”任逸看着不断起伏涌动的红泥，活动着手腕道。 “知道了。”传真两手抓住一根不断挣扎的脊椎，反向用力，咔嚓一声泥浆飞溅。 任逸右手一摊，《南华经》迅速翻卷。 不断有骨蛇从地面泥浆中冒出，都被传真阻挡在外。任逸屏息凝神，“天圆地方”腾地升起。 咔嚓声不断传入耳中，两人脚边逐渐散堆满白色的骨节。 “‘最优进化’！”任逸猛地睁开双眼。 …… “上面什么情况了，已经死透了吧？” 裘爷大摇大摆地走着，身后跟着几十个一脸大仇得报的小弟，晃晃悠悠走上了山坡，在地平线上露出身影。 “让我欣赏欣赏。”他得意洋洋地摘下墨镜，往满地红泥的那截柏油路看去。 “没，没有了？”裘爷一愣，“连车都被拖进泥里了？不太可能吧……” “这边！”突然有个小弟指着前方，怪叫道。 “哈哈！”裘爷大笑一声，立刻迫不及待地看了过去，“告诉你小子，跟我玩还嫩点！骨蛇只在红土中出没！” “盐茶道永远属于我们自保会，不听话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裘爷……”小弟畏缩道。 “怎么了？”裘爷不耐烦地看了一眼。 突然，裘爷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好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事实。 “这不可能！”他瞪大双眼怒吼，“这绝对不可能！” 满地狼藉的红泥中，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残肢断骨。 本该一命呜呼的任逸此刻好好的站在地上，无数从土里钻出来的骨蛇抽搐扭动，正在被泥浆一点点吞噬！ 唰唰的啮噬声从土壤里响起，像千万只虫子的利口在疯狂蚕食。 十几条骨蛇身上明明什么都没有，莫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蛀孔，很快就酥散成一堆被风吹散。 一具又一具身影跌倒在泥浆里，下面仿佛有什么在撕咬，骨蛇拼命往上窜，却跌回泥土中，立刻消失不见。 “这，这怎么可能……” 裘爷脸色立刻如死灰一般难堪。 “‘最优进化’已经改变了周围空气与土壤的属性，具有了吞噬的能力。” “算计我？当一个人真正强大时，是不怕任何计谋的。” 任逸冷笑一声，《南华经》唰地合拢，转身离去。 不断蠕动的地面立刻停止，成片骨蛇瞬间散落在地，上面布满令人毛骨悚然的牙印与孔洞。 裘爷被手下扶着才勉强站住，无法自控地浑身颤抖。 “不管他们吗？”传真坐上副驾驶道。 “算了，他们不敢再怎么样了。”任逸发动车子，碾过红泥，朝着望云寨驶去。 “对，吃饭要紧。”传真系上安全带。 “啊！”刚刚走出门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救我！救我！” 是裘爷的声音。 任逸一脚踩住刹车。 任逸降下车窗，反光镜里的景象清晰映入眼中。 三四条骨蛇从他们站立的土坡中窜了出来，像跃出水面的鱼一样一口叉住了好几个人，将他们拖回土里。 裘爷只剩半条身子露在外面，不停挣扎。 “怎么可能？骨蛇从来不会离开红土，可这里是黄土啊！” “靠这条道我害了多少人，我绝不会弄错！啊……” 底下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裘爷惨叫。 鲜血不停渗出，他的双眼颤抖，一点一点往下陷。 “高人，我们有眼无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他向任逸的方向伸出手，哭喊道。 “求求你了！” 土壤下传来含糊的声音。 “告诉你小子，如果我们没按时回去，大哥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大哥可是有收容物的，不然你想想，我们凭什么垄断盐茶道两百年？” 任逸看到他这副嘴脸，更加皱起眉头。 “好！除非你天天在望云寨守着，不然大哥绝不会放过你们！” 裘爷声音越来越含糊，发出泥土的咕噜声，再也听不见了。 “仇已经结下了，救了他们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兵来将挡。”任逸走出车门，沿着小道走到他们停车的地方，将车窗中的一个黑色皮包拽走。 里面沉甸甸的，发出当啷一声。果然是被抢走的望云寨的金条。 “走吧。” 车子晃晃悠悠继续向前。任逸一直眉头不展。 骨蛇是“蛇父”的辐射范围内人体逐渐发生畸变的后果。 按照裘爷的话，它们本来应该只在红泥中活动的……而它们突然超出了原本的活动范围，是否意味着“蛇父”对世界的影响力增强了？ 他想起年初的祭祀只是暂时让它陷入沉睡，不久之后它还会再次苏醒。 发现自己被骗，或许它会更加愤怒。 不管怎么样，确实是有什么即将发生的预兆。 还有刚刚解决完的老陈杀人案，他真是为了报复吗？ 那为什么要献出自己的内脏呢？ 总觉得事情还没完…… 还有“阳燧神”虎视眈眈，“笼之中”背后什么的本体尚未露面…… 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似乎，这世界真要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五章 紧急情况 任逸的车子摇摇晃晃驶下山路，望云寨的了望亭出现在远处地平线上。 “也不知道咱们掌柜什么时候回来，”李春生一瘸一拐地背着一捆一人多高的木材从土场上走过，“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钱要回来。” 老余帮着他将木材卸到一边，“那还用担心？咱们掌柜的什么时候出错过。” 就在这时，寨口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轰响，他们急忙回头，只见烟尘中冲出来一辆蓝色货车，就是任逸跑生意时开走的那一辆！ “掌柜的！”众人立刻大喜过望，纷纷从脚手架上爬下来，朝着任逸的车聚拢。 “你总算回来了……”他们看着任逸，一个个抹起眼泪来。 “人都没事吧？”任逸环视眼前这一圈人，不少人脸上都带着结痂的伤痕。 “人没事，”老余勉强笑了笑，“东西被砸了一些，但好歹本来就没修完，所以也没什么损失，我们从头来建就是了。” “只是……”老刘两口子面色忧愁道，“只是钱都交给了那个什么裘爷。我们本来就是些流民，无依无靠的，那都是我们攒了一辈子的身家性命。一下子都被抢了去，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你看看这是什么。” 咚地一声，任逸从驾驶座底下掏出一个包裹，在半空划出一条弧线直接落进老刘怀里。 “哎呦！这……”老刘猝不及防被这沉甸甸的分量晃了一个趔趄，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这难道是？” “都拿回来了，”任逸扬了扬手，“你们各自找吧。” “太好了！”众人一声欢呼，看着失而复得的压箱底儿家当，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你跟他们相处得不错啊。”传真从另一侧下来，惊叹道。 “哎？”老余看着金发碧眼却穿着僧袍的传真愣了愣，“咱俩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是不是爱喝伏特加？” 传真大言不惭，“我在少林寺出家的时候，可能去你家化过缘。” “这位是？”众人这才发现车上还有一人，居然还是个穿着僧袍的外国人，不由得惊讶。 “一个朋友，”任逸走向前道，“我欠了他一顿饭，大家帮忙招待一下。” “哎？怎么缩减成一顿饭了？”传真追了上来。 …… 忙活了小半天，众人在土场上摆下桌椅，纷纷就座。 “好久没见这么多菜了。”传真坐下，看着满桌子的菜感叹。 “你不是天天化缘么？就没骗到一顿好的？”任逸乐道。 传真给自己碗里夹得冒尖儿，“骗的哪有请的香。” “怎么没见老邬？”任逸刚坐下来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环视众人道。桌上少了几个最能喝的，气氛显得有些冷清。 老余拎着一瓶刚敲开封口的黄泥坛走了过来，给任逸满上一盅，笑道：“掌柜的，你走之后来了笔急单。” “盐茶道最南边都是搞种植的，说是有一个大老板家的车队突然闹罢工，几吨鲜货刚刚摘下来，不运就坏了，这才找到了咱们。给不少钱呐！” “你不在，老邬说怎么也不能丢着这好差事，就带着十几个人去了。已经出发几天了，俺估计着，怎么着明后天也回来了。” 原来是接着生意了……看来这些人也不是离了他就过不成日子了。 任逸点点头，感慨道，“咱们的生意也开始走向正轨了。” “谁说不是呢。”众人举起酒杯，隔空撞在一起，“庆祝咱们的望云寨建成，镖局开张，将来的日子越来越好！” 正好是月圆之夜，头顶一轮满月洒下清辉，晶莹的酒液飞溅，众人嘻嘻哈哈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随风传到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起了夜雾，冷风吹着枝叶瑟瑟抖动，山里一片寂静。 桌上很多人都不胜酒力，零零落落回屋休息，剩下满桌杯盘狼藉，还有几个人事不省的人醉倒在桌边。 “哎呀，你们不能再喝啦！”余嫂收拾完厨房走过来，发现还有几个人醉醺醺地在酒桌上坚持着，她立刻走过来制止道。 “差不多了，明天还要干活，都快回去吧。”任逸也几乎睡着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众人道。 “没事，喝酒不耽误我们干活，越喝越有劲儿。”李春生舌头都打结了，踉跄着站起身。 老余趴在桌上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余嫂收拾完桌上几个冷掉的菜，端着盘子消失在小路尽头。 任逸拉扯着传真站起来，他本来就又高又大，一个人根本扶不动。 “你们谁搭把手给他送回去？”任逸撑着他艰难道。 “我来吧。”李春生晃晃悠悠走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两人将传真一左一右架起时，突然一声惊慌的尖叫响起，任逸腾地酒意全无，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余嫂慌里慌张沿着小路跑过来，脸色煞白，完全没有一丝刚才的喜庆神色。 “怎么了？”任逸紧张道。 “我刚才回大堂锁门，发现多了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是邬四海的！” “我就知道出事了……” “再打回去的时候，接电话的人已经不是他了。” “种植园的经理说，老邬他们遭到了辐射污染，突然狂性大发，跟老板的保镖打起来了，还失手……” 余嫂嘴唇惨白，颤抖了半天。 “还失手怎么了？”任逸急道。 “还失手将老板新婚不久的夫人杀了！” 啊？任逸大惊失色。 “他们黎城的规矩是发现污染的人就要被枪毙然后焚烧，打电话跟咱们只会一声，别让咱们要人。” 枪毙？！任逸唰地站起来，酒意顿时全消。 “我去处理。” 事情很难办。首先要跟雇主协商放人，但受过辐射污染的人岂是说放就放的，看来一场冲突是避免不了的了。 其次还要找到降临者，把这事切切实实解决掉。 而且，黎城位于盐茶道起始，几乎跟境外只有一线之隔。一旦动静闹大，很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任逸看啥也不知道只顾呼呼大睡的传真，本来还打算让他帮忙看守望云寨的…… 这次情况紧急，我一个人很有可能支应不过来，把他也带上吧。 “余嫂，”任逸看向月光下脸色惨白的中年女人道，“现在所有人都睡着，我只能把他们托付给你了。” 余嫂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肯定把所有人平安带回来，一个也不会少。” 第一百六十六章 硬闯! 传真是被山路颠醒的。 他本来想翻个身继续睡，突然发现自己躺着的床出奇得窄，腿都伸不开……不对啊，怎么还一颤一颤？ “地震了？！”传真呼地一声站起，随后惨叫一声，一头撞在了车顶的铁板上。 “这下清醒了吧？”任逸往后视镜瞟了一眼，笑道。 “这是要去哪？”传真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象合不拢嘴，绵延的绿树已经被高耸入云的芭蕉树和椰树取代，这一晚上真是跑了不短的距离啊！ “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传真警惕，“出家人不骗出家人啊。” 咱俩算哪门子的出家人……任逸心里吐槽道。 “请你帮我个忙，给工钱。” “黎城你听说过吗？” “知道，”传真一愣，“跟境外接壤，几乎是正偏西南最混乱的地方。很多人走投无路过去躲债、也有很多人认准其中有利可图，都想去拼一把，发笔横财。所以那里鱼龙混杂，猖獗得很。很多大商人拥有的武装力量不下于北方小型流民堡。” “你发什么疯要去哪里？”传真拍打车门，“给钱我也不去好吧！” “我的十几个伙计出事了。” 任逸道，“黎城最大的种植园主——李景林前不久雇了我的运输队，结果却把他们钱都扣下了，说是在路上被降临者污染，还将辐射带回了黎城。” “但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任逸道，“他们都连接着‘天圆地方’，如果他们察觉到身体有异变，为什么没有求助？” “所以，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我要去找李景林要人。但是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有一场冲突等着我们。” “我们？”传真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一起去了？” “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回头我……”任逸愣了愣，车速突然降了下来。 “你不去也没有办法了，”任逸伸手一指，“已经到了。” “啊？！” 传真大惊失色，两人的视线穿过挡风玻璃向前看去，只见前方的水泥路突然宽阔，通向一座被铁蒺藜、沙袋、了望亭环绕的小型城堡。 两边都是高耸入云的绿色热带树木，高原上空稀薄透亮，天蓝得刺眼，阳光明晃晃洒在空地上，几十辆装甲车在阳光下像水面一样反着光。 “这简直是军事基地了吧……”传真惊得瞪大双眼。 任逸在大门前停下了车，“这就是李景林的私家别墅了。” “什么人！” 突然，了望亭上响起一阵大吼，两个红点从树林掩映中穿过，准确无误落在任逸和传真的胸口。 “我是望云镖局的掌柜！”任逸降下车窗，对着五六个端枪靠近的穿着迷彩服的雇佣兵道，“我家伙计出事了，我是来善后的。” “都变异的人了，还要他们有什么用呢？你带回去也是隐患，就这么算了吧。” 其中一个雇佣兵来到任逸车窗前，抱着双臂道。 那人胳膊上戴着花里胡哨的徽章，看起来是个小头目。 “那也得我跟你们李老板之间商量，用不着你来过问。”任逸冷道。 “要是别的事，还值得打个电话问一句。你要是就为这事来的，我就能回答你。”那人面带嘲讽地倚在了车头上，“两百年西南的规矩就是这样。” “辐射污染，免商量。” “是不是要钱的啊？”传真在后面小声道。 试试看吧。任逸叹了口气，把刚从何队长那里赚来的钱袋子递了上去，“麻烦通融一下，至少我得跟李老板见一面……” 实在不行就只能—— 啪！ 那小头目直接一把将钱袋子甩回车窗内，“这就是李老板的意思！再不走就不客气了！” 只能闯进去了！ 任逸眼神瞬间一愣，右脚轰地踩到底，吉普车如钢铁巨兽般一声咆哮，猛地弹了出去！ “哎哎！”那人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擦身而过的气流吓得仰面跌出去好远。 车窗外引擎轰轰大作，那座纯白的欧式小城楼越来越近，绿树、铁栅栏、缓冲带全部像按了加速键一样纷至沓来。 “有人硬闯！” 了望亭上的人一声唿哨，四面涌出无数表情惊慌的雇佣兵。 哒哒哒！一连串的枪声紧贴着车后响起，任逸把车辙扭得像蛇行，子弹纷纷落在地面，水泥直接打出一排孔洞，烟尘四起。 “坐稳了！”任逸飞速向后一瞥，大喊道。 前方两道红白相间的钢铁闸门逐渐落下。 咚——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任逸的吉普凌空跃起，无数刚冲上来的雇佣兵惊恐后退，四截断裂扭曲的铁管像空投炸弹般散落。 在几乎把人耳膜划破的尖锐响声中，任逸的吉普和断裂的闸门纷纷落地，雇佣兵们抱头躲闪。黑色吉普一秒都不耽搁，飞过了地上一道道铁蒺藜，平稳地向着近在眼前的欧式小楼冲去。 突然，红光一闪，几个红色虚点落在任逸身上。 “不好，是狙击——”传真大惊。 “‘巽风’！” “‘吞天’！” 几乎是同时，任逸和传真脱口而出。 “天圆地方”猛地爆发出一阵璀璨火光，透明球体中激流奔涌！ 唰—— 下一秒，天地间完全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喂喂！出什么事了！”雇佣兵们正在追赶，突然发觉眼前一片漆黑，一下子炸开了锅。 砰！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了望亭上的狙击手们没有犹豫，扣下扳机。 子弹划过一道火光，穿透黑夜。 可广场上除了雇佣兵们混乱的叫喊，他们没有听到想象中车辆骤然失控、撞击自毁的声音。 他们本该击中的目标处，此刻却空空如也。 那辆黑色吉普不见了！ “怎么回事！” “报告，已经失去目标踪迹！”心中的杀气一下子熄灭了，了望亭上立刻慌作一团，“来者不善，快通知老板！” “小心他潜伏在暗处！” 一片漆黑中，任逸的车子悄然出现在大门之外。 “既然木已成舟，索性把事情闹大。”两人下车，平静听着前方混乱不堪的争吵，“走，大摇大摆地进去。” 啪！ 任逸手中折扇一甩，立刻与周围融为一体。传真的身影也随之变化。 两人闲庭信步般穿过嘈杂、惊恐、乱作一团、噼里啪啦冲着空气乱打一通的雇佣兵，向着小楼走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拉锯战 小楼后别有洞天，一道暗门直接通向某个宽阔的平台，修着高大的通电铁丝网。几百号雇佣兵全副武装面无表情地站着，几乎将整片场地围满。 两架机枪架在高处，充满压迫感地俯视着脚下的一切，这简直就是个小型巡城司总部。 遮阳棚下，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戴着茶色墨镜，一言不发地来回踱步，脸色极差。 他眼神恶狠狠地扫向空地中央，近百个身影跪在烈日底下，头上蒙着黑布。 这些人正是邬四海等人、以及部分李景林的私人佣兵。 他们都是这次运输过程中的感染者。 “不杀难解我心头大恨！” 中年人颤抖地抬起右手，瞬间四面响起一片枪械上膛的冰冷之声。 就在这时，前院隐约传来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中年人皱紧眉头，看向身边一个贴身保镖，那人立马训练有素地打开对讲。 “不好了不好了！” 一阵沙拉沙拉的声音后，卫队长惊慌到语无伦次的声音传来，“有人强闯进来了！” 中年人面色震动。 “快，保护李总！”贴身保镖一挥手，四面一动不动的雇佣兵立刻摆出作战架势，向中间聚拢。 “是什么人？” “他说他是……望云镖局的掌柜！” 唰—— 就在这时，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暗了下去！ “保持照明！”保镖一声大吼，高处啪啪两声，两盏探照灯立刻大亮，将整片场地照得晃如白昼。 “关上！”李景林被无数手持防爆盾的人围在中间，思绪飞速转动，当即喝道，“不能暴露我们的坐标！” …… 任逸与传真在复杂如迷宫的四层小楼上下寻找。 “他会藏在哪？”任逸几乎找遍了所有装饰豪华的卧室，没有发现李景林的踪影。 啪—— 就在这时，一道雪亮的灯光从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内投了进来。 “哦？”两人对视一眼，“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走廊骤然腾起一阵扭曲的波纹，两人身影裹在其中，转瞬消失不见。 …… “李老板！” 就在众人剑拔弩张、四下紧张环顾时，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在他们身边响起，回声飘荡。 唰！所有枪口同时抬起，对准了任逸的方向。 天空中的黑墨逐渐消失，天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众人紧张地看着逐渐清晰的视界。 任逸和传真手无寸铁地站在他们眼前。 两人表情无异，太阳当空高照，仿佛之前的黑暗都是幻觉。 “这是他们的能力吗……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闯进来了。” 全副武装之下，上百号雇佣兵未战却已产生了一丝惧意。 “是找我的么？”李景林额头青筋暴跳，推开挡在面前的两张防爆盾，一步步走出来道。 “是的，我们用了这种方式，实在抱歉。”任逸道。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李景林暴吼一声，“可是他们已经被感染了！” “呜呜……” 听到动静，广场中间困住双手、被迫跪着的一排排身影激烈挣扎了起来。 任逸心中一惊，是邬四海他们！ “感染就得处理，这你没什么异议吧。” “确实没有。”任逸点了点头，“但是只处理他们，怕是不够吧？” 李景林立刻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任逸淡然一笑，“你们也被感染了。” “啊？”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李景林极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这怎么可能？” 任逸无视齐刷刷指向他的枪口，转身走向跪在空地中的十几个身影。 “掌柜的，掌柜的！”邬四海听见他的脚步声，挣扎的动作猛然激烈了起来，“救救我们！” “我们一路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异状，”匍匐在一旁的伙计们立刻摇晃着任逸的腿，“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任逸屏息凝神，“天圆地方”在脑海中跃然浮现。 “‘鬼佛’，”任逸低声道，“愈合能力可以通过体表接触传递。” 唰—— 一阵金光涌动，任逸将手按在邬四海肩膀上，金光立刻顺着任逸的奇经八脉向着掌心传递。 不多时，任逸一把扯下他头上的面罩，缓缓站起身道：“好了，他已经恢复正常。” 邬四海匍匐在地上的身体开始颤动，激动得沙哑大喊道，“我好了！我的脸好了！” “这怎么可能！”现场立刻一片哗然，沸腾到了极点。 李景林脸色紧绷，摘下墨镜死死盯着邬四海的脸，片刻之后，他脸上的狐疑完全变成了震撼。 “也救救我们吧！” 地上跪着的镖师、雇佣兵一瞬间全都挣扎起来，疯狂向着任逸身边挪动，在地上叩头不止。 看着逐渐失控的场景，李景林的脸色越来越扭曲，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优势，天平正在向着任逸的方向倾斜。 “好吧，先听听你怎么说。”李景林绷着脸道。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负责将他们全部治好，当然也包括您的佣兵。” 任逸胸有成竹笑道。 说罢，他再次抬起右手，按住了一个雇佣兵的肩膀。片刻之后将那人背后的绳子解开，那雇佣兵激动地揉捏自己的脸，手舞足蹈喜极而泣。 “既然双方都没有损失，这件事不如就这么算了。生逢乱世，大家各让一步，将来难保没有互相依靠的时候。” “雇佣兵也是人，您做事太绝，兄弟们也会寒心的。不是吗？” 李景林没有说话，仿佛僵在了原地。 差不多事情就要解决了……任逸心里松了一口气。 “既然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我把人带走，得罪了。” 他立刻趁热打铁，半推半就，向邬四海使了个眼色，趁着满院子雇佣兵都愣在那里，转身就走。 “等等！” 就在这时，身后李景林突然一声大喊。 任逸心里咯噔一下子。 怎么，他难道还要发难？ “还有什么事情吗？”任逸表面仍旧平静，转过身来微笑道。 李景林脸色一沉，挥手屏退了两边的雇佣兵。 “掌柜的怎么称呼？”李景林看着任逸道，“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哦？任逸面无表情，心中却一惊。 果然另有隐情。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另有隐情 “进来说话吧。” 李景林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暗门。 任逸和传真在后面跟着，穿过一段走廊就到了李景林的欧式小楼。 这是旧世界的豪华度假别墅改造的，甚至还有游泳池。任逸边跟着他走上旋转楼梯，边四周观察着这豪华的室内。 李景林带两人走上二楼，一间宽阔的会客室出现在眼前。 李景林脸色很不好，无精打采地在一张皮沙发上坐下，点上一根烟。 不一会儿，立刻有人端上三盏热茶。 “您二位果真是高人，一出手我就看出来了。”李景林吐了口烟圈道。 “但我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世上居然有能医治辐射污染的人。”他拿烟的右手有些颤抖，“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这没什么，”任逸一脸平淡地往传真身上一指，“这本事他也有。” 李景林按灭手中烟头，神色立刻正经起来道，“但我怀疑污染是从外边带来也不是没有根据。” “口说无凭，您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他站起身，向着楼梯口走去。 果然要切入正题了？任逸跟传真对看一眼，跟着李景林的脚步爬上通往三楼的旋转楼梯。 三楼是一些关着的房间，把手上都积了灰，看来很久没人使用了。门上还有没弄掉的房间号，或许这房子本来是旧世界一家私人会所。 李景林的脚步停在了走廊尽头。 那是一间包着牛皮和隔音棉的双开门大卧室，四个穿着迷彩服的雇佣兵背着手站着。 任逸愣了一下，搜索时三楼完全没有使用的痕迹，他就没有继续往前走。没想到这里居然藏着秘密。 “嗬嗬——” 就在这时，捂得严严实实的门内还是传出了一阵咆哮声，和肢体拼命碰撞的激烈响声。 “唉。”李景林重重叹了口气，一把推开大门。 卧室突然在任逸眼前敞开，不出所料，果然是一片遭受破坏的狼藉。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被铁链绑住双手，拴在巨大的红木床柱上。李景林已经很仔细地给他垫了一层又一层棉被，但他的两条胳膊还是磨得血迹斑斑。 他的力气巨大，已经把床拽塌了，仍然在一堆碎木块和床垫之间挣扎。 听见动静，男孩转过身冲这边咆哮。 他的脸刚转过来，任逸立刻被吓了一跳。 男孩脸上的皮肉像融化了一样往下耷拉，鼻子、嘴开始黏在一起，正常的皮肤之间露出一种僵硬、褶皱的质地，脸上耷拉下来的肉正在变成触须一样的长条。 好好的一个人，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任逸心中震撼不已，拼命压制自己的表情不要露出端倪。 怪不得被绑在广场上的人全都蒙着脸……邬四海见自己恢复正常了突然那么激动……原来他们都变成了这样！ 任逸看着这个孩子的打扮，他的睡衣是很昂贵的丝绸质地。 “你儿子？” 李景林忧愁得说不出一句话，默默点头。 “我岁数大了，想让儿子早点接手运输业务，就让他跟着跑了一次长途。” 李景林声音颤抖道。 “只有这一次……结果！这趟出城送货的人全都发生了变异！” 突然他一声暴喝，捂着脸蹲在了地上，开始抑制不住地流泪。 “我唯一的儿子也变成了这样……” “我儿子的事，我没敢让任何人知道。”他抹干净眼泪，直愣愣看向任逸，“任掌柜，您神通广大我绝不怀疑，既然您能治好别人，想必也能治好我儿子吧！” “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指望了……求您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治好！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说到这里，李景林站了起来，身影一晃就要跪下。 “治病而已。”任逸抬手阻止了他，走到不断挣扎的男孩旁边，调动“天圆地方”。 “‘鬼佛’。” 一阵金光涌动，任逸双手如拧魔方般虚空转动，很快，男孩的脸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多谢、多谢！” 李景林一声嚎啕，脸上肌肉抽动，再也忍不住情绪的起伏，将头埋在两手中喜极而泣。 “这点东西实在不成敬意。” 他擦了擦脸，手忙脚乱从墙边一个隐形保险柜中取出几条金灿灿的黄金。 “不必了，”任逸摆手道，“这件事我说过我会负责，分文不取。”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李景林犹豫片刻，“既然您是镖师，就算我雇您，帮我解决了事情，工钱另付。” 任逸一愣，“还有事情？” “虽说我儿子已经好了，但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来。” “我怀疑他们是在城外遇上了降临者，但这也只是我的怀疑。” “万一我猜错了怎么办？万一真有降临者潜伏在城内，那过不久我儿子不还是会变成这样吗？” “您是让我帮您检查，城里究竟有没有降临者。”任逸思索道。 李景林忙不迭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有什么需要的您开口，我一定配合。” 这……任逸犹豫了一下。 这两天跑跑颠颠的，也没赚到什么钱。尤其是镖局刚开张，即使回去也不一定能揽到大单，既然邬四海等人已经没事了，不如顺手把李景林这笔大生意做了，反正来都来了。 他也是盐茶道上一股势力，跟他搞好了关系，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行，”任逸点了点头，“既然您怀疑他们是在城外受到了污染，总原因吧。” “不妨将前因后果都说出来，我才好判断。” “好、好……”李景林点点头，开始陷入回忆。 “我其实并不在现场，事情经过都是听手下转述的。但他们每个人的说法都一致，大约没什么差错。” “我年纪大了，近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了，就有了退休的想法，仓库交给我夫人在管。” 任逸环顾四周，家里明显有女性的小物件，但却透露着一种冷清的感觉。 他的目光停留在墙上那幅巨大的照片上。那是李景林和他新婚夫人的婚纱照，照片上李景林已经是满头花白、一脸皱纹的样子，但他的夫人明显比他小了将近三十岁，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孩。 “对，这就是我夫人，”李景林伸手一指，“我俩是……二婚。” “当时望云镖局的车队载着货物回来了，正在排队等着过磅，之后送进仓库就没事了。” “我夫人是个很负责的人，每次进出货她都会来现场点验。验完货之后，她走在前面，领着车队往仓库走。” “就在她指挥卸货的时候，车队的搬运工突然狂性大发……” 李景林的声音开始颤抖，抬起手抹了抹眼泪。 “望云寨的镖师、还有我们自己的十几个押车佣兵，还有我跟车的儿子——凡是参与了这趟外出的人，全都在一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们两眼通红，面露凶光，疯狂扑向周围每一个人！” “我夫人是个弱女子，又没有防备，哪能逃得出去呢。” “很快，就被他们撕成碎片……” “看守仓库的佣兵听到动静，这才赶来镇压。” “失控的人很不好对付，他们也死了几人，好不容易才把这事情压制住。” “听说，当时的仓库一片血肉模糊，到处都是互相撕咬如同猛兽的人类，惨叫此起彼伏，完全就是人间炼狱……” 任逸又问了一遍，“只有从外面回来的人出现了异状？” 李景林斩钉截铁地点头，“将他们全都关押起来之后，就没人再出问题。” 如果只凭直觉，事情确实是李景林推测的样子。 “女神？”任逸屏息凝神，很快，一片黑暗就出现在任逸脑海中。 忒弥斯女神白色的声音浮现出来。 “黎城内是否有降临者的气息。” “有。”片刻之后，女神回答。 任逸心中一紧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但这个降临者的状态比较特殊……” “您看出什么不对了？”见任逸很久没有反应，李景林紧张道。 任逸摇了摇头，将意识拉回现实。 “先看看他们运回来的货吧。”他想起了钦南城的奇石，“既然您怀疑他们在城外受到了感染，或许是货的原因。” 第一百六十九章 腐烂仓库 “老张，你带两位去仓库。”李景林带领任逸传真走回二楼，招手道。 很快，楼梯上走上来一个身影。 那人也是年过半百的样子，戴着眼镜，身材消瘦微驼，一副操劳的管家模样。 “这是我生意上的副手，种植园和运输都是他管。”李景林道。 “李总抬举了，”那人扶了扶眼镜，“我不过是李总的管家，干了二十多年了，承蒙李总信任，将生意上的事也吩咐我来打理。” 管家看着任逸道，“你叫我老张就好。” “原来是张总。”任逸点头道，“我们俩接受了李总的托付，帮忙调查夫人遇害的事情。麻烦你带我们去现场看一下。” 老张点了点头，伸手指引道，“二位跟我来吧。” 两人坐上老张的车，一路向着黎城郊野开去。 “夫人出事后，老板难过得很，可生意还要照做。仓库不能没人管，钥匙也暂时放在我手里。” 三人一路无话，老张调节气氛道，“有什么事问我就行，我都知道。” 出了中心的富人区，前方的红土路道路逐渐变窄，两边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一开始还能看到一些旧世界的低矮建筑，后来全都是芭蕉树了。 老张慢悠悠地摆弄着方向盘，回头看了一眼传真道：“您真的是和尚？” 传真一脸正经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您当时在现场吗？”任逸道。 “我不在，”老张摇了摇头，“一个种植园、一个运输公司早就忙得我团团转了。我主要在料理种植园，车队的事订单发出去以后就不归我管了。” “唉，幸亏我不在，可以说逃过一劫了吧……”老张感慨着。 “但我觉得，他们就是在城外感染的。” 任逸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事情是明摆着的，如果黎城真的出现降临者，那我们的感染程度肯定相差不多。但五天过去了，只有他们狂性大发，我们毫无变化。可见他们就是在外面受到了污染。”老张道。 好吧，原来也是猜测…… “到了。” 就在这时，老张的车速突然减慢。远远地，一大排铁皮房在车窗中逐渐放大。 任逸打开车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三人陆续下车。 “辐射浓度增强了。” 突然，忒弥斯女神的声音传来。 嗯？任逸一惊，果然查到了关键处？ 咚。就在这时，平在后车座上的重剑“象王”震动了一下。 传真已经下车而来，这诡异的震动无人发现。 震动转瞬即逝。 任逸咔哒一声拉开后座，将“象王”背在了背上，提高警惕，跟着老张的步伐逐渐接近大门紧锁的仓库。 “真是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老张嘀咕一句，掏出钥匙翻找半天，很不熟练地开锁。 “呃！呃……” 刚一进门，一声接一声奇怪的动静传进任逸三人耳朵里。 声音是从虚掩着的宿舍门里传出来的，里面依稀能看见白炽灯的影子穿过门底缝隙，许多影子在其中摇摇晃晃。 “不会又出事了吧？”任逸跟传真紧张对视一眼，立刻闯了上去，一脚踹在了铁皮门上。 门板嘎吱一声倒地，露出了整间狭窄的屋子。 怪不得刚才在外面看不到任何看收藏库的雇佣兵，原来他们都挤在这里，正在做不可描述的事。 清一色没穿衣服的男人，面红耳赤，眼神却诡异地空洞着。 “这……”任逸和传真无法直视。 “阿弥陀佛。”传真感叹。 “真是不知廉耻！”管家老张脸上挂不住，从门边抄起一把扫帚打了上去。 “啊！”衣冠不整的雇佣兵们大叫一声，仿佛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般，两眼呆滞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很明显，他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就……”他们慌忙滚爬起来，各自找自己的衣服，急得都快哭了。 “老板雇你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管家脸色很难看，浑身颤抖着。 任逸抬手打断道：“别怪他们，这是辐射污染的结果。” “啊？”管家老张和传真瞪大双眼，异口同声道，“这是什么怪异的能力？” “我无法判断。之所以说这降临者奇怪，就是因为它的痕迹是断断续续的。每次使用完能力之后，就会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女神在任逸耳边道，“除非……能够抓住它发动能力的那个瞬间。” 又遇见了捉摸不透的对手。 任逸皱起眉头，难道又是“蛇父”那样，具有多种表现形式的能力？ 不会都让我遇见了吧…… “什么味道？”正在任逸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传真已经走到了门外，翕动着鼻子道。 任逸走进仓库正中央，立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哎呀！”老张紧跟着冲了出来，一声尖叫，几乎晕倒在地上。 “哎呀，这都是刚摘下来的香蕉……” 他颤抖着小跑到墙根下，仓库四壁靠墙立着一人高的货架，上面密密实实地摆满东西。腐烂的气息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啪地一声，雇佣兵将布满天花板的白炽灯管打亮，货架上的东西一下子映入众人眼前。 整个货架的东西全部霉烂了，无数金灿灿的香蕉此刻变成褐色，长着一丛一丛灰绿色的菌斑。腐臭的汁水顺着货架流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啊……” 老张哭丧着脸，仍不死心地顺着一排排货架查看。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去跟老板说一声。” 老张管家出去了，仓库里只剩下十几个低着头不知所措的雇佣兵。 “你们一直负责管理仓库？夫人出事时究竟是什么情况？”任逸问道。 “当时车队来了，停在门口卸货。太太开门的时候，从车上下来的人突然全都疯了，拼命互相乱咬成一团，死了好几个雇佣兵，夫人也死在其中。” “运回来的货呢？”任逸又问。 “就是这些啊！”雇佣兵往货架一指，“我们城里只出产热带水果，作物不容易生长，这些蔬菜米面就是这次出城运回来的东西。” 第一百七十章 崩坏空间! 嗯？任逸看向流淌着黑水的货架子，上面的蔬菜都看不出原形了。 这有些出乎预料之外——他本以为会带回什么值钱物件，就像钦南城的奇石一样。但这趟居然至采购了些吃食，而且都腐烂了，很明显不会是降临者。 “等等，刚卸下来的货？”传真与任逸突然察觉有什么不对，异口同声问道。 还以为是放了俩月的…… 那人声音越说越低，“昨天还好好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 任逸猛地一拍双手，“这就是辐射污染！” “好端端的事物绝不会在一夜之间腐烂成这种地步。” 这又是一条线索。 任逸脑内飞速思考，在仓库中踱起步来。 好好的人突然疯了；取向正常的雇佣兵突然互相搞在了一起；新鲜的事物一夜之间腐烂…… “哎呀，这都中午了？”远处，传真的声音恍然传来，他抬头看着窗口外的阳光道，“该吃饭了。” “师父，你也太着急了吧，”旁边的雇佣兵抬起手表，“这才不到……10点？” 任逸在旁边踱步，突然停了下来，瞪大双眼，怎么可能？ 他一路开车过来的心知肚明。停在李景林大门口时都八点半了，现在好几个小时已经过去，怎么可能还不到10点？！ 咕噜咕噜，就在这时，任逸肚子里传来一阵饥饿感。感知力是很准确的，不会有假，很明显已经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任逸抬手看了一下，只见上面的数字更加离谱——居然显示是夜里12点！ 手表坏了？ 就在这时，其他的库房看守纷纷掏出手机。 “已经下午……两点了？” “不会吧，明明还不到一点……” 啊？任逸一头雾水，到底是几点？ “把你们所有人的指南针都拿出来！”任逸突然冲到他们面前。 不一会，十几个指南针摆成一排列在任逸眼前，磁针向着各个方向胡乱转动，没有两个的方向是一致的。 “果然。”任逸点了点头。 “看出什么了吗？”传真道。 “这也是受到了降临者的影响。”任逸看向众人，“它会使正常的人变得疯狂，新鲜的事物变得腐烂，正确的时间与方向变得混乱……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都是同一种本质！” “这个降临者只有一种能力，那就是——” “‘崩坏’。” 同时，任逸脑中浮现出忒弥斯女神的声音，与他异口同声说道。 砰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几声渺远的枪响，在寂静空旷的荒野上方格外令人心惊。 “怎么回事！”仓库里的众人纷纷转头，向着声音来处张望。雇佣兵们慌里慌张冲回武器库，端起自己的枪。 “那边是哪？”任逸皱眉。 雇佣兵答道，“是我们的种植园。” 任逸转身向着大门口一指，“带路。” 嗡—— 空气中突然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纹，所有人胸口莫名一堵，恶心的眩晕感喷涌而出。 “辐射浓度再次增强了！”忒弥斯女神轻道。 突然，任逸背后传来一阵莫名的震动。 他诧异回头，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 他的视线落在了肩上半掌宽的黑色斜背带上。 “啊！” 门口的一声尖叫突然打乱了他的思路。 只见那走在最前面的雇佣兵咚地一声直挺挺跌倒在地，两眼恐惧地仰头看着门外，不由自主地两手撑着体面，嗖嗖向后退去。 “怎么了！” 任逸精神一震，一把掀开他，反手抽出象王，率先挡在门口。 他本以为，映入眼帘的会是血淋淋的地狱图景，无数疯狂的人站在对面等着将走出的人撕成碎片；却没想到外面一个活物都没有。 但即使这样，外面的离奇景象也足以让任逸浑身冰冷—— 外面本该是平坦的停车场，此时却变成了一幅空间扭曲错位的奇景！ 原本平地而起的仓库此刻耸立在一条险绝的楼梯上，底下如同万丈深渊，无数交错纵横的白色扭曲楼梯在下方互相穿梭，仿佛一团打了结的毛线！ 不断有各种各样的走廊横截面突兀地连接在楼梯上，这里变成了一个无比复杂的迷宫，每一条路都通向未知！ 任逸仰头看去，只见上方原本的天空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仍然是死结一样互相缠绕的楼梯。 更诡异的是，无数横着、倒着的芭蕉树无视重力的影响，在楼梯之间的缝隙伸展着—— 以仓库为中心，整个世界原本的秩序开始崩坏，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这这，这怎么办啊！” 雇佣兵们仰着头一步步后退，满脸无法置信。他们再身经百战也没见过这阵势，个个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崩溃大喊。 “冲出去，拼一把又怎么样！”任逸身后一个方脸的高大汉子牙关紧咬，向着陡峭的楼梯就冲了出去。 唰—— 他的一只脚踏在了楼梯上，但却传来踩空的怪异触感。 正在他感觉不妙之时，门外的景象一阵波动。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仓库，他的右腿瞬间消失不见！ 众人手忙脚乱将他扯了回来，血花在地上喷洒，失去一条腿的汉子痛苦翻滚着。 哒哒哒！ 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已然承受不住这诡异的压力感，眼神已经失控。他一言不发端起机枪，冲着扭曲的门外景象就是一顿乱扫。 冒着火星的子弹接连吐出，飞入走廊，然后像进入了虚无世界一样消失不见。 “没、没了？”众人怔怔看着这难以用常理揣度的空间，背后一阵冷汗。 “啊！” 就在这时，那端枪开火的小伙子一声惨叫，身形一阵抽搐，胸口冒出血花，双眼涣散地跪倒在地。 他打出去的子弹莫名出现在走廊上的各个方向，向着大门内又飞了回来！ 接连几声惨叫，离门近的四五个人没有反应过来，纷纷中弹死亡。 “救命……”一群人绝望地愣在原地，等着子弹落在身上的一刹那。 砰！ 突然，一道透明气墙挡在了所有人眼前，接住了雨点般倾落的子弹！ 所有人转头，只见任逸张开两手，死死顶住那无形气墙！ “不好，”突然，任逸睁大双眼，那波潮水一样的扭曲波纹已经蔓延到门槛上，“辐射正在向内蔓延！”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种植园 “抓紧时间冲出去！” 任逸皱起眉头，脑海内“天圆地方”猛地浮现，金光乍涌。 “‘鬼佛’！” 他虚空屈起双手，仿佛握着一个透明的魔方。 紧接着，他的手指开始飞速转动。 唰、唰—— 随着任逸手上的动作，咔嚓咔嚓的巨大切割声在天地间响起。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条直通向下的陡峭楼梯中间居然出现一道笔直的裂缝，不堪重负的巨大咯吱声从中传来，几乎将人耳膜撕裂！ 任逸额头青筋暴起，双手不断发力，白色的坚硬石质不断从小臂处向着手肘上方蔓延。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从裂缝中探出，扒着边缘死死用力，不断将裂口越扯越大！ 众人更加难以置信，扭曲错综的楼梯竟然从中一分为二，露出原本正常的平坦地面！ “难道这是一幅画？” “不，”任逸声音颤抖，汗如雨下道，“降临者的能力正在使这里的空间秩序崩坏。” “在彻底混乱之前，我勉强撕开一条通路，你们快出去！” 众人想到刚才那个满身是血、此刻已经僵死的同僚，迈出去的脚步出现一丝犹豫。 嗡—— 无形的波纹又一阵暴涨，两旁的景象变得更加扭曲，树枝像被打碎的镜子一样突兀截断，又拼接到了另一个莫名的地方。 刚刚撕开一条小路的扭曲景象立刻又合拢了三分，巨大的压力让任逸的双臂传来细碎的断裂脆响。 “快啊！”任逸一声大吼。 辐射波纹越来越强烈了。如同回声一般不断冲击着狭窄又变化无穷的走廊。每一次冲击，两边的景象就如同融化一般，无数色彩更加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每一层空间的重量叠加在任逸刚刚撕开的小口上，平坦熟悉的红土地、远处停着的一辆辆吉普车正在逐渐模糊，陡峭的扭曲楼梯像闪屏的故障图案一样重新出现！ “快！”任逸表情扭曲，“这片空间如果消失了，就永远不会再出现！” “‘巽风’。” 传真的灰色僧袍突然展动，“天圆地方”中水位骤然下降，仓库内卷起一阵狂风，所有惊慌失措的雇佣兵瞬间全部被席卷在内，身影原地消失。 下一秒，他们出现在裂缝之外的空地上，茫然地环顾四周。 嗤嗤…… 任逸眼前的缝隙在不断合拢。 双臂已经撑到极限，石雕般纯白坚硬的手臂已经布满裂纹，咯啦一声，细碎的石屑掉下。 他眼前的画面又狭窄了一分，雇佣兵们的影像逐渐模糊。 “差不多了！” 任逸牙关一咬，铆足力气。 “‘巽……’”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搭上来一只手，任逸只觉得眼前画面急速扭曲，五感顿失，仿佛坠入旋涡！ 雇佣兵们瞠目结舌，眼前扭曲的楼梯突然收缩成一个球体，迅速旋转扭曲成一片高速模糊的色彩，迅速消失在这个空间里。 “喂！”众人立刻大叫。 就在这时，空中莫名掀起一阵旋涡，两个身影在其中逐渐凝聚成型。 “咳咳……”任逸捂着嗓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传真松开抓着他肩膀的右手。 “天圆地方”缓缓转动，任逸手臂迅速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我们居然逃出来了？” “我还以为，我要交代在那个鬼东西里了……” 雇佣兵们难以置信，纷纷激动道。 砰砰！ 几声渺远的枪响将众人的思绪拉回现实。 “好了，”任逸直起身，眼神立刻锋利起来，“没时间说闲话了，马上带我到种植园！” 一排吉普风驰电掣，黄尘四起。 驶出仓库不久种植园的大门口就出现在路边，随着枪声越来越近，跟在队尾的任逸皱起眉头。 车子吱嘎一声四散停下，雇佣兵们端着枪向着声音的源头冲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全都是碧绿阔达的芭蕉叶，任逸跟着在其中七拐八拐，一股刺鼻的硝烟气钻进鼻腔，任逸猛地跃出众人包围圈。 刚才的激战就发生在这里！ 看到眼前的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 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密密麻麻，共有上百具。硝烟还未散去，淡青色的烟雾向着高大的树顶升腾，红褐色的血迹泼洒在泥土上，面满地的狰狞沟壑更加触目惊心。 “他们怎么会……！”最前排的几个雇佣兵脱口而出，紧接着无声地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 任逸走上去，蹲下来仔细端详着那些尸体。 他们有几十人的脸已经高度腐烂了，腥臭的黑色皮肉中露出森森白骨。这些人身上全部穿着雇佣兵制服，上面布满撕咬、抓挠的痕迹。 “这些人是？”任逸抬头问刚才说话的那人道。 “是负责看管种植园的，”那人一脸不忍道，“有很多人，他们的编号我都很熟悉，前不久还一起喝酒来着……” 任逸点了点头，继续看另一波尸体。 这些人面部红润、栩栩如生，浑身布满弹孔，鲜红的血迹从中流淌而出，将他们的衣服染得血红。 任逸看了两眼，发现这群人身材虽然不是很高大，但双臂健硕，两手皮肤粗糙坚硬。他们身上穿着墨蓝色厚重的工作服，两肩上磨损严重。 这里也遭到了“崩坏”！ “崩坏”颠倒了生死秩序，死去的雇佣兵突然活了过来，攻击了这群工人！ “哎，他们不是跑了吗？”就在这时，雇佣兵们认出了这群人的身份，纷纷怪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任逸立刻想起老余的说法——邬四海临时接了笔急单，是因为李景林自己的搬运工突然闹罢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有什么在任逸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念头纷乱如麻，他根本无从抓起。 “这里的辐射最为浓烈，是刚刚的苏醒中心。”忒弥斯女神道。 “刚刚的？”任逸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说这降临者很古怪的原因。”女神道，“它出现，苏醒，然后消失。” “它最后的出现地点，就是这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汤有问题? 就在这时，管家老张一路颠颠地从种植园门口跑来，满头大汗，眼镜都跑歪了。 “我老远就听见这里有枪声，出什么事了！” “啊这！”他刚站定，大口喘着粗气，目光忽然落到满地横尸之上，惊得连退几步。 “刚才老板紧急把我叫了回去，关于损失了整个仓储的事情开了会。这里怎么也变成了这样……”老张喃喃自语道。 “你们老板只有一个儿子吗？”任逸突然转身，看着老张问道。 “是啊。”老张被问蒙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排雇佣兵，点头道。 “没有私生子之类的？” 老张尴尬道，“私生子这种事，我们怎么会知道。” 任逸接连提问，“那生意上的敌人呢？” 传真若有所思，“你怀疑这是有人故意的？” “对。降临者不是不可能随即出现——但它出现的地点太过巧合了，一切都是围绕着李景林的生意出现的。” “第一次是仓库，第二次是种植园，第三次还是仓库。” “他的工人莫名消失又出现，雇来的车队发生了异变，夫人因此去世、儿子受到波及……” “李景林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如此吸引降临者的目光，恐怕不太正常吧？” 任逸看着众人，“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这是一起单纯的降临事件。但是经历过启光会、圣女信徒、‘蛇父’的祭祀等等事件之后，我完全相信人是可以跟降临者沟通的。” “而且是相当精准的沟通。” 说到这里，他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我怀疑，这是有人在借降临者之手为自己铺路。” “李景林遭此变故，谁是受益者？” “生意上的敌人……”老张脸色沉了沉，严肃道，“生意上的事我不好乱说，两位不如现在跟我回去，见了李总，你们当面聊。” 老张的车飞驰在路上，很快，任逸和传真再次出现在白色欧式小楼那富丽堂皇的客厅里。 “李总还在忙生意上的事，还要麻烦二位稍候。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您二位多担待。”老张给两人泡上一壶好茶道。 “都这时候了，忙活一上午，二位饿了吧？”老张道，“我叫他们先准备些吃的吧。” 老张转身退出了客厅，剩下任逸二人喝着壶里的茶，等待李景林的到来。 过了不久，走廊上脚步声响起。不过不是李景林，而是两个端着餐盘的保姆，在两人的面前各放上一小碗蔬菜浓汤。 “现在黎城食物紧缺，您二位凑合垫垫肚子吧。”保姆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放下道。 然后他端上来一些浓汤。 客厅里重新寂静了下来，蔬菜汤香浓的鲜味开始飘散。 咕噜……两人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想来也有大半天了。刚才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现在松弛下来，饥饿感立刻恢复了。 “这香味儿还真不错。”传真端起瓷白色的小碗吹了一口温热的表面。 传真咕咚两口喝下大半碗，“你愣着干什么？要是不喝都给我算了。” 本来还不觉得，被他这么一说任逸确实觉得有些口渴。 他笑着拿起碗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喝了？你……” 就在此刻，传真冰蓝色的瞳孔一缩，闪电般伸出右手，将任逸刚端到嘴边的瓷碗啪地一甩！ 任逸毫无防备，温热的红汤立刻泼洒在手背上。 下一秒，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从他手背上传来。 “嘶烫死我了！”任逸怒道，“你怎么回事——” 突然，任逸住了嘴，他忽然察觉到一个可怕的—— 汤是温的，洒在手上怎么会有刺痛的感觉呢！ 而且这种感觉还在逐步扩大…… 任逸视线缩回，只见手背上红肿起一大片。 这汤有毒！ 任逸瞠目结舌，再转头去看传真，他的脸色已经涨红，额头青筋鼓出，表情痛苦难耐。 “你坚持住！”任逸大吼一声，伸手从怀里摸出《南华经》。 “‘施咒虫母’！” 书页哗哗翻卷，一柄锃亮的提手出现在任逸手中，紧接着银光晃动，迅速交织成巨大的手提箱！ 咚咚！ 心跳般剧烈的收缩声从箱子中传来。 就在传真的五脏六腑即将被剧痛撕裂时，这一切戛然而止。 所有疼痛全都消失了，他难以置信地活动着身体，茫然地看向任逸。 任逸长舒一口气，手中的箱子缓缓消散。 “我要是把你连累死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传真立刻站起身，抱紧双拳对任逸行礼：“大恩不言谢，你救我一命，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你这动作怎么这么草莽啊……不过不重要，在西南东奔西跑了这么些日子，现在总算有个帮手了。 “嘘——”任逸压低了声音道，“他要是不出手，事情还没这么容易解决——咱们找到真相了！” “我一直以为，利用降临者对付李景林的人是他的竞争对手，或者是他留在外面的私生子，但万万没想到，这人却是管家老张！” “本来我还无法确定，但这两碗汤是他送的，确凿无疑！” “一定是他早就藏在种植园中，听到我们逐渐接近事情的真相，怕自己的行为终究会暴露，这才选择先下手为强。”任逸道。 “但是，动机是什么呢？”传真不解，“凡事都要有动机啊，他即是搞垮了李景林的产业，他自己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甚至还有可能失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大约是心里不平衡。”任逸思索道。 “李景林也说过，这几年的生意一直是老张在打理，他兢兢业业奋斗这么多年得到的微乎其微，李景林反倒坐享其成。于是他就想要拼个鱼死网破……” “降临者的气息！”忒弥斯的声音突然打断任逸的对话。 咚、咚！ 远处的地平线传来沉闷的声响。两人如临大敌地站起身，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板都在震颤。 桌上的瓷碗轻轻晃动，背后多宝阁上精致的摆件颤抖着移位，头顶的水晶灯秋千一样摇晃，天花板上白色的墙皮灰像雪片一样簌簌落下……一切都开始随大地的频率震颤。 “啊！”远处的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 “已经……开始扩散了？”传真颤抖道。 整座黎城陷入一片混乱，“崩坏”开始蔓延！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他们跑路了 此刻的黎城主街上，完全陷入一片诡异的景象。 大地疯狂震动，原本平坦向前延伸的马路突然离开地面，前段高高卷起，像一座无限攀升的浪头。 正值晚上下班最拥挤的时刻，无数车辆好端端地行驶在路上，突然发觉窗外的道路像收拢的花瓣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天空卷曲！ 以整栋欧式小楼为中心，所有道路呈立体状扭曲，像一只拱起腕足的章鱼！ 道路像过山车轨道般在高空怪异地扭曲旋转，满地路灯、电线、钢筋被连根拔断。 路上的车辆立刻变成了飓风中跟着海浪颠簸的小船，被突然活过来一样扭曲蠕动的马路带上了高处。 “啊——” 尖叫声，鸣笛声，车辆加速逃窜时互相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玻璃横飞、铁板变形，横在路中间的护栏甩向无数路上奔跑的、骑车而逃的人。 鲜血一下子铺满整条路。 突然，刚才还在惊慌逃窜的人停了下来，一脸惊恐地盯着对面的人。对面那人的脸在他们眼中开始变形，皮肉迅速融化，像粘稠的液体一样顺着骨骼在滴落的一瞬间融化，挂在脸上。于是，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生着触须的怪物。 “救命啊！”每个人环视四周，发现自己一瞬间被这种怪物包围，发出惊恐的嘶吼。 没想到，在对面的怪物眼中也看到了同样惊恐的神情。 他在这种目光中，难以置信哆嗦着反手摸到自己的脸上，然后—— 一片崩溃的吼叫在黎城大街小巷上响起。 …… “啊！” 无数尖叫从白色欧式小楼里响起，走廊上到处都是逃窜的仆人和雇佣兵。 “这边走！”一个清洁工刚拉开一扇雕花木门，却突然被眼前的错综复杂的构象惊呆了。 这栋楼他打扫了无数遍，从不记得有这样一条路，像万花筒一样扭曲螺旋，如放射状般通向无数条莫名的出路。 “让开！”此时他的背后立刻冲上来十几个落荒而逃的雇佣兵，巨大的力量把他撞倒在地。 那群人慌不择路，前赴后继地冲进了迷宫般的走廊里。 他们身后，四五个脸上衰老褶皱、如同长着象鼻或触手的人在后面紧追不舍：“是我啊你们不认识了吗！”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什么要丢下——” 哒哒哒！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方立刻打来一梭子子弹，将那几个怪物般却穿着雇佣兵衣服的人撂倒。 清洁工倒在地上，两眼惊恐到了极点，瑟瑟发抖。 走廊深处，还有无数脚步声窸窸窣窣传来。 “快走。”雇佣兵们大步跨进走廊，只要能躲过怪物的追随，即使是刀山火海他们也毫不犹豫。 可就在这时—— 踏进去的这些人突然消失了。 他们脚下的画面如涟漪般荡漾，瞬间所有人都消失不见。 唰—— 下一瞬间，无数肢体碎块从走廊各个方向匪夷所思地落下，天空中如同喷薄出一阵血雨！ “啊啊啊！”清洁工看着漫天落下的残肢，彻底疯了。 …… “外面也出问题了，能救一个是一个！”传真听着远处传来的尖叫，飞奔道。 “小心——” 任逸突然出手将他拦了回来，只见他们脚下的瓷砖，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面倒悬的天花板！ 咚。 就在刚才传真即将落脚的地方，一个落地花瓶被他带倒，如同落尽沼泽般掀起一阵涟漪立刻消失不见。 啪！ 下一秒，那花瓶竟然从两人头顶上方坠落，在空中炸裂！ “一切规律都崩坏了……”任逸抬头，看着四散的碎片喃喃自语道。 唰—— 他们还没从刚才的诡异经历中缓过神来，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化！ 无数对称、交叠的画面不断在两人眼前展开、变幻，仿佛被一只巨手不断转动的万花筒！ 在这种转动之中，无数空间连通到这里，夹缝里的东西瞬间被割裂消失！ 沙发、红木桌、水晶吊灯……飞速在两人眼前变成二分之一、四分之一的截断。 正在两人瞠目之际，一阵罡风擦着两人面前掠过，距离两人脚尖不到一寸的位置景象齐刷刷发生了变化，又一个刚刚形成的空间将两人所在的地方切割！ 两个人迅速后跳，传真刚刚站定，发现自己宽大的僧袍在扬起的一瞬间被割掉了一角。 两人不由得都是一身冷汗。 “它在不断分割我们的空间，”传真惊魂未定道，“我们能够站立的地方越来越小了，如果不赶紧想办法，它迟早会把我们困死在这，然后我们会像这些桌椅板凳一样被瞬间撕成碎片。” “‘鬼佛’的能力和它有些相似，只是远不如它便利。试试吧。” 说罢“天圆地方”中荡起一阵水波，任逸双臂迅速风化剥落，露出下面坚若磐石的白色质地！ “此处的空间只能遵循基本物理法则。”任逸朗声道。 话音刚落，他的双手飞快拧动，空气中一切破碎混乱的景象像被无形的魔方归结成为无数方块个体。 空中咔咔响起巨大的机扩牵拉声，一切混乱在任逸双手的拧动中迅速归位！ 他们脚下的路在迅速成形。 “快走，这坚持不了多久的，马上又会被‘崩坏’变成原状！” 任逸拉上传真，两人立刻向着走廊深处冲了出去。 “啊啊！救命！” 前方走廊拐角处，无数绝望的嘶吼传来。 两人大步从他们身边经过，发现那是一群被困在某个空间中的雇佣兵，地上散落着碎尸块，身边的景物在缓慢地被切割。 他们无法逃出去，只能原地等死，辐射已经慢慢追了上来，很多人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畸形的征兆。 他们几乎崩溃了，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死无全尸，还是慢慢变成非人的怪物。 “跟我们走！”任逸挥手大喊。 “这，”他们难以置信地从地上爬起，又惊又疑地看着两人，“我们试过了，脚下的路是不能踩的。虽然看着跟真正的地板没什么两样，踩上去你的腿就会迅速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你瞬间就会被撕成几块……” “这里是安全的！”任逸听到合拢声从两侧身后紧追而来，立刻铆足力气，反手一拧，冲他们喊道。 咔咔咔—— 一连串骨牌倒塌般的声音响起，众人惊讶地发现，刚才还在不断旋转的诡异景象消失了，脚下的瓷砖恢复了从前的白色，正延伸向那两人脚下！ “横竖是个死，拼一把！”一个脸上布满刀疤的年长雇佣兵两眼一闭，大步向着任逸飞奔而来。 “没事？”站定之后，他难以置信地拍打着自己，“我还好好的！” 啪啦啪啦……几十个脚步声在这条走廊上响起，他们又重新看到了生的希望！ 一路不断有人加入，任逸飞速拧动双手，以他为中心，脚下如一片净土，四周不断变化。 扫地的老人、漂亮的女服务员、雇佣兵……所有人跟在任逸身后，跌跌撞撞向着大门跑去。 希望就在眼前。 任逸推开大门，所有人终于看到了外面的蓝天。 “我活着出来了……” “这一路简直比我的一辈子都长。” 众人虚脱地摊在地上，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坏了！”就在这时，传真突然浑身紧绷，目光死死看向远方。 院里停着的吉普车全都没有了。 “他们跑路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当面对质 “钱都带上了吗？” 李景林坐在后座上，身边堆满装着金银细软的皮箱，他大病初愈的儿子坐在旁边，神色萎顿。 李景林看着车窗外乱成一团的马路，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生意钱都毁于一旦，但好在这些年攒下来的钱都在，儿子也安然无恙，他们拿着这些钱逃到某个堡垒城，还是可以东山再起。 “都带上了。”老张从前面的副驾驶上转过头，恭敬答道，“那，那两位师父……” “随便他们吧。”李景林叹了口气，“都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谁也没必要为谁负责。” 本来还想让那两人帮忙解决了降临者的事情，但天不遂人愿，一切的变化都太快了，到了这步田地。但好歹自己损失不大。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他不会为了两个陌生人感到抱歉。 “我看他们是没戏了，再不走咱们什么都剩不下。”李景林疲惫道。 唰—— 就在这时，紧张看路的司机突然面色，方向盘猛地打歪，嘎吱一脚刹车踩到底，车子砰地一声弹到了一边！ 咚！ 车里所有人被巅得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李景林破口大骂，“路都不会看要你有什么用——” 李景林好不容易从座位缝隙中爬出来，当他的目光落到挡风玻璃上时，立刻什么都骂不出来了，脸色像见了鬼一样惊恐。 只见任逸与传真两人挡在车头前，眼神穿过玻璃，紧紧钉在李景林身上。 他们居然瞬间就找到了这里！ 李景林降下车窗，勉强控制着脸色道：“人我已经还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不会要趁火打劫吧？” “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惦记着我的报酬吧？” 咔咔几声，后面停下来的车上齐刷刷下来一群雇佣兵，身手敏捷地端起了机枪。 所有人枪械上膛。 “我不是这个意思。”任逸突然平静笑道。 “我只是疑惑，既然要逃跑，为什么把罪魁祸首带在身边？” “啊？”李景林一头雾水。 任逸抬手，直愣愣地指向坐在副驾驶的管家老张。 “不，不是我，”老张神色激动，干瘦的脸立刻涨红，颤抖道，“你怎么血口喷人！” 任逸不为所动，平静看向李景林道，“不然，李老板你可以看看他给你带了多少财产。” 此时李景林的脸色才彻底慌乱，惨白地看向任逸：“你什么意思？” 李景林立刻弯腰钻进车内窄小的空间里，将所有箱子全都翻了出来，一个个打开，在里面不死心地胡乱翻找。 “……少了很多……怎么会这样……” 李景林慢慢从箱子里抬起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般。他记忆中的很多金银珠宝都不见了，奋斗了大半辈子，此刻却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那是因为走得匆忙！”老张在前座慌乱道。 “你可以说说都放在哪里了。说得出来吗？”任逸悠然道。 “你说不出来，是因为这些钱都被用到了无法说出的用途——比如，祭祀降临者。” “你！”老张脸色突然变得狰狞，凶相毕露，狠狠地盯着任逸。 “李老板，你还记得为什么雇佣我的工人吗？因为你们自己的搬运工都不见了。” “他们去哪了？为什么逃走？是工时太多还是薪资太少？你说不出来吧？”任逸看着李老板不紧不慢道。 “在这样的乱世，尤其西南还没有堡垒城，有个工作养活自己就很不错了。” “但是他们却消失得毫无踪迹。” 任逸说完，表情神秘地环视着车内每一个人的脸色，“因为，他们全都被当成了祭祀品。” “仓库、种植园一系列买卖原本都是管家老张在打理的，这里就是他自己的天地，你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从不会来巡视。” “这里就成了他举行祭祀的最佳场地。” 任逸看向老张道，“祭祀是需要用钱的，刚开始你不敢动种植园的工人，只能从黑市上非法交易。但人贩子要价不低吧？” 任逸又转向李景林，“李老板，你为了表示对新夫人的宠爱，将仓库的管理权交给了她。” “深入接触账目之后，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比如账上巨大的亏空。她借此威胁管家老张，让他不断给她转钱。” “后来她逐渐贪得无厌，开始狮子大开口，老张终于决定除掉她这个隐患。” “老张不敢再动公账，就只能使用种植园搬运工做人祭。” “于是他就挑了这样一个机会，正好趁着佣工缺失的借口从外面招来一群镖师帮忙运货，在入库时让降临者出手，假装成在外面受到了污染。既可以除掉夫人，又灭了所有人的口，洗脱嫌疑。” 任逸说完，眼神平静地在车内两人脸上来回横扫。 李景林完全颓废了，眼神在一瞬间熄灭，形如枯木死灰。 “这只是你的猜测！”老张激烈反驳道。 “有两个点浓度最高，一是仓库，二是种植园。”任逸道。 “看着那些尸体，我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一时也想不起来。” “我此刻终于明白了——” “因为降临者的能力是‘崩坏’，世上的一切规律都被颠倒，所以正常人会变成畸形的样子，而死人却可以重新复活！” “种植园那场枪战，穿着迷彩服、面部腐烂的才是真正的活人；穿着搬运工的衣服、面部栩栩如生的，却是死了很久的人！” “你知道仓库查不出什么，所以把我们引到那里去调查。” “你借着找李老板汇报的机会去了种植园，因为你祭祀的用具就藏在那里！” “你本想销毁，却发现它的觉醒速度不知为何增强了，根本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周围的一切都被感染了，原有秩序发生了崩坏。” “你曾经埋下去的死人全都复活了，活着的雇佣兵反而变成了怪物。于是你让两方互相残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任逸一口气说完，老张脸色立刻惨白。 “你最错误的一步是，给我俩下毒。” “你一切的计划都很完美，但你万万没有料到，我会来查，而且这世上居然还有我这样的人——我不怕你下毒，我根本死不了。” “你怕自己暴露，就想把我们毒死。然后你可以将一切推给‘崩坏’——食物变成了剧毒。” 任逸大喝一声，“你祭祀的那个东西究竟藏在哪里了！” “你猜错了！”老张突然大笑，神情变得疯狂，“不是我要杀你，是神要杀你！” 说到这里，他脸色剧变，噗地一声，黑血从口中涌出！ “他要自杀！”传真大喊道。 “都是为了除掉那个女人，让我所有的积累都白费了……”口中黑血不断冒出，老张的脸在血迹中显得狰狞无比。 “不过好歹……自己给自己凑了一个，到了新世界，我不是底层人……” 任逸心里猛地一缩。 又是“凑一个”！ 他的内脏也全部出血破裂了 而且，在他试图除掉任逸和传真两人时，也使用了同样的方法…… 什么意思…… 难道，他跟那个老陈，都在祭祀同一个降临者？ “我替他做了这么多事，圣僧会来接我的……他答应过我的……呵呵！” 老张的眼神开始涣散，脸上出现濒死前迷幻的微笑。 他忘记了任逸和传真的存在，喃喃自语着。 圣僧是谁？他答应了什么？ 任逸和传真对视一眼，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冷汗。 管家老张的祭祀，还有南谷镇癌症晚期的老陈，他们这样大肆杀虐并不是偶然行为，而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象王 “辐射浓度在急剧增长！” 正在任逸望着老张的尸体发愣时，忒弥斯女神的声音传来。 嗡—— 一波潮水般的无形波纹荡漾而过，瞬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俱是一痛。 “嗬嗬……” 突然，车中面如死灰的李景林突然脖子猛烈转动，形成一个人类无法达到的扭曲角度，嘴巴几乎撕裂般地大张，朝着座位右侧的男孩就扑了上去！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治好的儿子！ “啊！”男孩一声惨叫，脸上瞬间一片血肉模糊。李景林两眼泛着疯狂的红光，双手如利爪般蜷缩，噗嗤一声刺进男孩的脖子，鲜血如泉喷涌，很快将他面前的透明玻璃糊得一片血红。 男孩的脸逐渐看不清晰，他不断挣扎的两只手在窗上抹出一道道的血痕，可以看见李景林完全疯了，手从血洞中穿过，不断撕扯亲生儿子的颈椎，男孩的呼救很快变成漏气的沙沙声。 随着一声咔嚓，他的脑袋彻底折断。 但是下一秒，死去的男孩在“崩坏”的作用下重新复活，垂在肩膀上的脑袋猛地睁眼，嗬地一声就向着不断啃咬他血肉的李景林扑了上去，车内响起两人扭打在一起的惨叫，玻璃皲裂，铁板咚咚变形。 “怕是要失控了，”任逸喃喃道，“要抓紧时间找到老张举行祭祀的地方，将降临者与这里的联系彻底断绝。” 两人刚要离开，只听嗤地一声，一辆司机死亡、已经失控的车子撞翻了护栏，向着两人所在的地方横扫过来！ 咚！ 就在这时，那辆车底下的路面突然被顶破，黑色柏油马路被扯开一个大口子，无数芭蕉树根茎虬结在一起，冲出了地面！ 根系如同土龙，将高速运转的发动机刺破，轰地一声爆炸的火焰如同蘑菇云般升上高空。 吱吱—— 蛇状昂首的根系一阵抽搐，表皮突然涨破，无数肌肉血管的纹理暴露出来，还夹杂着眼睛和牙齿，向着四周慌乱奔逃的人群冲了上去！ “‘崩坏’已经感染了附近的一切！” 脚下大地急速隆起，任逸向后飞跳，接下背后剑袋，反手就轮了过去！ 就在这时—— 嗡！ 一阵令人疯狂的刺痛突然从任逸双手中传来，他一个趔趄手中重剑脱手，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嗤！ 一声血肉模糊的闷响，任逸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扭曲的触手正洞穿了自己的胸骨，虬结在一起的根须不断蠕动，无数细密的牙齿不断啃咬！ “‘蚩尤旗’！”任逸发狠大喊，反手攥住根须，用力一扯！ 鲜血横向抛洒上天，粗壮的断根疯狂扭动挣扎，落在地上瞬间死亡。 “没事吧？”传真赶了过来。 任逸一言不发，目光紧紧地盯着横在地上的那把重剑。 原本只是一把用顺手了的武器，此刻它却像呼吸一般，以一种微妙的频率震动着。 在这种振动频率中，任逸逐渐感受到一种疯狂的杀意。 “我知道这降临者是谁了……”他喃喃自语道。 “‘象王’……‘毗那夜迦’！” “我这把剑，就是用它的一根骨骼做成的。” 难道……今天要狭路相逢了么？ 传真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毗那夜迦’我也有所耳闻。” “它常年盘踞在泛南亚联盟一带，几乎一直处于沉睡状态中。由于它的长相像一头巨象，泛南亚又是佛教文化盛兴的地方，就给它拟定了‘毗那夜迦’——这个翻译为‘象王’的代号。” “忒弥斯女神，你对它有什么了解？既然从它身上取了一条骨头作为收容物，想必人类与它之间已经经历过一次较量了。”任逸道。 “代号：‘毗那夜迦’。” 忒弥斯女神说道。 “能力：‘崩坏’。” “特性：历史悠久的降临者，是最早出现在地球上的降临者之一。它的外表既像一尊佛像，又像一个极度肥胖的人，面部却长着一张象脸，长鼻布满褶皱，末端有一张状如喇叭的吸盘，结构犹如七鳃鳗。耳部宽大，垂着无数细软触手。” “它长时间沉浸在休眠中，呈现一座雕像般的状态。它的信徒则为其雕刻一座用于祭祀朝拜的基座，它踞坐其上，接受供奉。‘毗那夜迦’前臂僵硬弯曲，双手与人无异，平摊在膝上，掌心向上，如同佛像。它全身肥胖臃肿，腹部近乎畸形，袒露着上半身。在苏醒之前，与普通雕像别无二致。” “由于其出现在地球上的历史悠久，‘毗那夜迦’在亚洲南部山岭中有着广泛的信徒。他们会使用一种奉献人类内脏的方式像他供奉。” 听到这里任逸了然，怪不得老陈和老张那么执着于取人内脏！ “据说供奉内脏的虔诚信徒有资格受到白色侍僧——‘毗那夜迦’使者的指引，前往新的土地。” 白色侍僧？任逸一惊，这也是老张刚才说过的内容！ “‘毗那夜迦’从雕像状态中苏醒后，会用其长鼻吸食附近所有生命能量，当周围生命能量面临枯竭时，白色侍僧也会指引‘毗那夜迦’的降临，带领其前往新的土地。” “曾经人类与‘毗那夜迦’的较量，准确来说是一种偷袭——那时正值人类联盟成立之初，急需捕捉大量降临者制造收容物。” “在亚洲缯原——也就是如今的泛南亚联盟，一支派遣小队发现了仍处于雕像状态尚未苏醒的‘毗那夜迦’，便将其封闭捕获，将雕像制成了你如今的武器‘象王’。” “那次行动中，除了两名队员受到辐射污染，‘毗那夜迦’尚未来得及施展能力。” “没想到，那只是它的一个分身。‘毗那夜迦’竟然再次降临。”女神道。 分身…… 任逸脑子里一阵眩晕，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本以为降临者与人类一样，清除就是被击毙；没想到她居然有分身。 也就是说，它们的灵魂与躯体是可以被分开的吗？ 那之前杀掉的降临者，岂不是只是杀掉一具空壳？ 它们的灵魂还会卷土重来！ 那岂不是无穷无尽…… “喂，”传真担忧地晃了晃他，“你怎么了？” “没事，”任逸强打起精神，“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完——” “找类似于象的塑像！” 第一百七十六章 崩坏 唰、唰—— 就在两人刚要动身的时候，突然觉得四周的气氛有哪里变得诡异起来。 一个被树根缠绕吞噬的人站了起来，胸口还带着被洞穿的血迹，脸上的血肉已经变形，融化耷拉着，越来越像一只长着触手长鼻的象脸。 那人直愣愣站了起来，看着任逸，任逸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刚才还是撕咬在一起的两人眼神空洞地站起，如同被控制一般。 放眼望去，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原来整个路口已经被无数象脸人包围，他们全部紧盯着任逸，眼中充斥着失去理智的疯狂！ 啪嗒。 两人背后又是一声轻响。 用余光看去，只见李景林那辆已经变形的吉普门缓缓打开了，被啃得血肉模糊的司机、脑袋折断的小男孩、变异的李景林……他们此刻全都变成了一个模样，加入环绕任逸二人的大军，死死盯着他！ 下一秒，仿佛得到无声的命令一般，他们一齐扑了上来！ 他们脸上触须一样耷拉着的血肉在一瞬间暴涨、拉长，变成一根蠕动着的软管，像蛇一样昂着尖端，管口处一圈七鳃鳗般环形咬合的牙齿一张一缩，褶皱的管道中红色息肉收缩蠕动，也依稀布满锋利牙齿！ 几十条挥舞着的吸食器官像蛇一样交织腾起，向着任逸扑来！ 从整个上空俯视，黑压压的人群正像巨浪一般淹没一寸寸土地，向着中间合拢！ 任逸立刻意识到了，这群人是被“毗那夜迦”操纵，想要报仇！ 重剑“象王”彻底不能用了。 “‘笼之中’！” 手中南华经翻动，突然，一株绿色的翠竹突兀地从崩塌的柏油路面钻出，不断摇摆着身形，迎风晃动，眨眼窜至一人多高。 唰唰—— 紧接着四下一片窸窣声响起，无数绿竹破土而出，将任逸与传真环绕其中，形成一片天然屏障。 这些竹林异常柔软，如水中海藻般晃动。率先冲进来的象脸人立刻被不断摇摆的枝叶束缚住，如同落网之鱼一般在其中疯狂挣扎，怎么都冲不破竹林的封锁！ 竹龙以任逸为中心，不断向外扩张。一排排竹茎扭曲前行，很快就形成了交错复杂的地形。 象脸人远远看见任逸的身影在其中闪烁，疯狂向着竹林深处追赶，但却被竹林引入更深处，距离任逸越来越远！ “嗬嗬……”他们的喉咙里发出野蛮怒吼。 噗嗤！ 就在这时，他们身形猛地僵住，浑身散架般歪倒在地，逐渐失去力气。 一条条白色丝状竹根从地下刺进他们双腿中，迅速顺着经络游走，最终从胸口刺出，将他们死死钉在原地。 一阵诡异的吱嘎声响起，竹林根部有什么在蠕动。 那是一棵棵刚生长出来的竹笋，却像活物一样扭动着，试图挣脱叶片的束缚。 一团团无形血肉从其中钻出，立刻落地成型，长成跟那群象脸人别无二致的东西。他们木然转了个身，在竹林间游走，向着不远处跟竹林缠斗在一起的同类就扑了上去。 惨叫、撕扯声顿时响起，一片人间地狱。 …… “‘鬼佛。’” 竹林深处，任逸安然无恙。他蹲下身，右手按在一个不断挣扎的象脸人身上。 那是个年轻女人，畸变程度并不重，眼中还残留着属于人类的惊恐。 “愈合能力可以通过接触传递。” 他的话音刚落，“天圆地方”中金波荡漾，女人的脸转瞬恢复原状。 “我，我居然好了？”她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蜷缩在地上泪流满面。 任逸转手走向另外一人。 不久，他的面前就站了几十个男女老少。 “‘毗那夜迦’的目标是我，我留在这里继续吸引它的注意力，你们替我到城里各处寻找——找与‘象’有关的塑像！” “找到后不要犹豫，立刻打碎！” “这恐怕不好找……”第一个被救的女人犹豫道。 “我们这里象是很吉祥的图案，家家户户门前都喜欢摆两个镇宅，以象为主题的雕塑装饰更是满大街都是。就靠我们几个找，实在是太难了。” “那也要找。” “我在这里撑着，你跟他们一起去。”任逸看向传真道。 “事情既然是管家老张做的，东西很有可能藏在他能掌控的地方，比如种植园附近！” 传真的面容瞬间变模糊，带领他们转身走出了仍在交战的竹林。 “我要做的就是，尽量坚持！” 任逸定了定神，大喝一声，“天圆地方”中水光暴涨一圈！ 一阵无形的狂风从竹林中震荡而过，竹林迎风摇动，转瞬蹿高一丈！ 此刻，整座黎城大街小巷中不断有人痛苦哀嚎，他们的脸在急剧变形，在完成的那一刻，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疯狂，夺门而出，仿佛受到无形的指引，朝着竹林源源不断涌来。 …… 啪！啪！ 一座座青石雕成的石象在传真手下应声崩裂，石屑崩飞，齑粉遍地。 “没有……”他转身看着整条巷子大大小小破碎不已的石像，心中逐渐没了底气。 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几乎以种植园为中心，将半座城全都找遍了。 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传真脑海里突然响起任逸颤抖的声音。 “我的生命能量在急速下降，不一定还能坚持多久！” “没有……”传真思绪一片混乱，“我们把能想到的地方全都找遍了，老张家，李景林家，仓库……甚至连种植园都掘地三尺，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会这样……”任逸迟疑几秒。 传真叹气道，“我觉得这都是无用功。在他下手毒害我们之前，肯定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将东西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被我们找到！” “如果他把东西随便藏在某户人家的院子里，那搜索范围可就大了……” 等一下。 竹林外的血战仍在继续，任逸将这些嘈杂的声音摒在脑后，迅速思索。 他要藏的话，会藏在哪里？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必然是“灯下黑”—— 也就是说，是一个我们能看得见，但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什么地方才是绝对想不到的呢？ “不能孤立地想，南谷镇的老陈跟他祭祀的是同一个降临者，他们之间是有共同点的……” 任逸脑中突然思绪一闪，想起传真见他第一面时，曾经说过他的中间“有佛缘”。 当时他还觉得莫名。 老陈就是通过寺庙骗取受害者信任的…… 如果不是经历过这件事，他绝对想不到！ “别找石象了！”任逸激动道。 “找佛寺！”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对战 传真的声音刚从“天圆地方”中消失，任逸眼前的画面立刻一花，一道白光横切而过，原本茂密的竹林此刻硬生生被劈成两半！ 任逸向后退去，竹林断掉的缺口突兀地通向另一个空间，像万花筒一样对称变幻着。 吱吱—— 竹林发出痛苦的尖叫，不堪重负地扭曲着，突然停止了对象脸人的进攻，转头刷啦啦冲向任逸！ 无数蜈蚣般张牙舞爪的绿色枝干冲天而起，摇曳追逐着向着飞快后退的任逸刺去！ “不好，‘崩坏’已经开始改变‘笼之中’的性状了！” 任逸翻身腾起，躲避过接连从地面钻出的三条竹茎，手中《南华经》簌簌翻卷。 无绿色枝叶从四面八方像一张巨网般笼罩，在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刹，如一阵烟云般消散。 任逸翻身落地，四周扭曲的竹林和无数崩坏空间立刻消失，变回原本的十字街头。 “嗬——” 在街头徘徊的象脸人发现了他的踪迹，纷纷转过腐烂变形的脸孔，一步步向他走来。 啪嗒、啪嗒。 数不清的脚步在朝着这边汇聚，任逸站在被失控车辆撞得扭曲的护栏旁边，看着一片狼藉的大马路。黑压压一片蠕动的身影像是尾随猎物的鬣狗群，疯狂贪婪的目光在蠢蠢欲动。 任逸短暂闭起双眼，猛地睁开，“天圆地方”感受到力量的共振，水光蓦然暴涨！ “过来吧！即使没有‘象王’，对付你们我也绰绰有余！” “‘蚩尤旗’！” 任逸大吼一声，手臂肌肉贲张，迅雷般握住蜈蚣般扭曲变形的白色公路护栏，唰地一抖整条贯穿公路的栏柱纷纷拔地而起，如同此起彼伏的潮头！ 轰！ 任逸牙关狠咬，反手一抖，整条毁坏的护栏如同长鞭般飞舞，打着转甩向马路边密集的象脸怪物群！ 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一般，护栏飞过的地方瞬间空了一大片。 扭曲折断的铁栏杆尖端锋利如刀，噗嗤噗嗤的洞穿声接连响起，哀嚎嘶吼声不断，变异怪物被沉重的铁栏杆压着无法动弹，只能痛苦等死。 “还有什么招数？”任逸环视四周一片挣扎的身影，冷道。 唰—— 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地面迅速扭曲，变成一处陌生的天花板！ 任逸翻身腾起，借力向后飞掠。 噌！ 他突然觉得右手臂上一凉，右侧的空间如同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大刀切割，早已经不是原本的街景了！ 他幸亏闪得快，空间错乱时只切到了衣袖。 任逸低头看了一眼从肩膀直到袖口的一长条豁口，背后不由得渗出一阵冷汗。 “如果慢了一步的话，此刻被一分为二的恐怕就是我整个人吧……”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脚下的空间又变了！ 任逸再次腾身，这时他才慌乱发现——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鬼佛’！”任逸立即大喊。 任逸不断下落，衣服在风中翻飞，脚下的空间飞速切换，如同被无形之手不断拧动的万花筒。 “空气在常态下为固体！” 任逸话音刚落，空中响起一阵咔嚓咔嚓的细碎声响，仿佛有什么正在结冰。 一层薄薄的透明层迅速成形，下一秒任逸坠落其上，距离空中不断分割的错综空间只有一臂之远。 “好险。”任逸松了一口气。 啪！ 下一刻，气墙直接崩塌成碎片，任逸再次借力一跃！ “崩坏”在一瞬间修改了任逸刚刚设定好的法则！ “‘毗那夜迦’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任逸背后逐渐被冷汗浸湿。 他不停在空中闪转腾挪，一道道气墙从各个违反物理法则的角度出现，任逸稍作停留立刻起跳，转瞬那片薄墙就被“崩坏”的力量销毁殆尽。 “怎么样了！”任逸冲着“天圆地方”大喊，“一定要快！” …… 传真在街头急得满头热汗，他不停闪现在各条巷道中，可是却一无所获。 黎城这么大，他又人生地不熟的，根本不知道哪里才能找到佛寺。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传真的眼神突然落在李景林的白色欧式小楼上。 一共有四层，加上最上面的尖顶装饰，是种植园附近最高的建筑物了。 “‘巽风’！” 下一秒，传真灰色的僧袍鼓荡，转瞬出现在金色的尖顶上。 一片广袤的红土与绿树立刻呈现在他的视野中。 突然，不远处金光一闪，只见一座金塔矗立在种植园对面的半山腰上！ “找到了！” …… 就在任逸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传真的声音突然传来！ “‘毗那夜迦’的目标是我，你隐蔽。”任逸说道。 任逸身影一闪，四周空气瞬间荡漾起一阵涟漪，从不断坍塌的空间中抽身。 下一秒，他出现在水泥龟裂、钢筋朝天的道路尽头。 “嗬！” 满大街游荡的象脸人立刻锁定他的位置，像追着血腥味的蝇群一样纷纷转身，乌央乌央冲了过去。 “你们是追不上我的。” 离他最近的一个象脸人腾身而起，七鳃鳗般的长鼻甩动，无数细密的牙齿不断蠕动咬合。 就在他刚刚靠近任逸身前时，任逸周身空气涌动，整个人立刻像破碎的图像般消散。 任逸不断闪现，身后追着的人群一簇一簇涌向他刚刚出现过的位置，扑空后又向着下一个位置奔跑。 不断有像活物一样扭动的立交桥、拔地而起的植物根茎拦住任逸的去路，他的身影出现又消失，丝毫没有受到阻碍。 从上方俯视一片混乱的黎城，任逸渺小的身影正在不断接近一座平平无奇的土山。 那座小山位于李景林种植园的边缘，只有一片碧绿的香蕉树，没有任何特别。 还有一座年久失修的佛寺。 应该是当初山里百姓自发建造的，十分简陋，当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佛像已经风化褪色。 但佛像脖子上明显一道切痕—— 那佛头明显是后安上去的！ 唰—— 寂静无声的庙门口突然荡漾起一阵涟漪，任逸的身影凭空出现。 几乎同时，失控般的辐射乱流从庙门中涌出，向着任逸袭来！ 里面的佛像已经起了变化，根本就不是什么佛像，而是—— 一尊突兀安在木雕佛身上的佛头，正在不断发生变化，外表融化般地扭曲流淌，面部向下汇聚，变成一条布满褶皱的长鼻，末端喇叭状的吸盘不停收缩蠕动，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不停咬合，如同一只正在捕猎的七鳃鳗！ 第一百七十八章 黄雀在后 咚。 任逸的脚步刚刚踏入寺庙领地时，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从高空俯视下来，任逸脑内警觉立刻绷成一条直线。 巨大的压迫力在酝酿，是庙上空阴云密布，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 忽然一阵潮水般的扭曲波动迎面涌来，庞大如同一面倒竖的海，狭小破旧的寺庙墙壁立刻向着四个方向炸开！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后，烟尘滚滚升起，空荡荡的庙宇内部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任逸眯着眼，反手紧握《南华经》，浑身肌肉紧绷一触即发。 烟尘中，一座狭小简陋的石雕莲花座逐渐显现。 上面摆放着一尊木佛，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已经看不出从前鲜艳的漆色。阳光穿透灰烬落在木佛身上，仿佛无尽佛光。 任逸顺着逐渐下落的灰烬向上看去，突然他的眼神一紧，浑身冰冷！ 那一瞬间，仿佛两个空间交叠错综，佛头凭空在任逸眼前一闪，变成“毗那夜迦”那张肥大畸形的象脸！ “‘毗那夜迦’苏醒了！”女神的声音在任逸耳中响起，如同惊雷。 “那佛头就是管家老张藏匿的祭祀品，是‘毗那夜迦’入侵现实世界的基点，就像曾经的青铜树一样！” “不知什么原因接触到‘毗那夜迦’的信徒，从此走火入魔！” 任逸如临大敌，此时以断裂佛像为中心，扭曲的旋涡不断扩大，两个交错空间频繁切换闪烁。 佛像周围的空间不断扭曲，象脸和石雕佛头时而重合，来自无数空间的呼啸气流在空中狂卷，现实的裂口越来越大，任逸仰头看去，几乎能看见肥肉一层层堆叠的象头之下那庞大如肉山的白色身体。 一阵更加强烈的扭曲力场从另一个空间中席卷而来，无数噼里啪啦的电光声在坍塌破碎的佛寺中响起，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应声断裂，墙壁、梁柱、屋瓦随着旋涡消失在空间交界处，整个山坡上的芭蕉树全部拦腰折断，断枝枯叶满天飞旋。 巨大臃肿的象身逐渐显形，越长越大，将整片地面全部占据。 它浑身肥肉堆叠褶皱，席地而坐，如同矗立在天地之间的巨大雕塑。 嗡—— 任逸背上的重剑“象王”与这阵强烈的波动互相呼应，在空气中形成一种共鸣！ 高大畸形的巨象迈动粗壮前腿，落到地上的一瞬间地动山摇。它隐藏在褶皱中的眼睛狠狠聚焦在任逸身上，它能感觉到那是它某个分身的残肢，怒火在它心中燃烧，只想将眼前这个人类碎尸万段！ 唰—— “毗那夜迦”如同蟒蛇般的口器昂了起来，齿轮般绞合的锋利牙齿翕动，向着任逸刺去！ “‘偃师’！” 任逸一声大吼，视线立刻变得一片淡红，无数丝线从眼前高大如塔的怪物身上蔓延出来。 就在蠕动舒张的口器探到任逸眼前时，“毗那夜迦”突然动作一滞，仿佛关节生锈的木偶！ 当它再次看向地面时，任逸的身影不知不觉已经消失！ “毗那夜迦”一声怒吼，两条前腿支起肥硕的身子，仰天发出一声咆哮！ 轰！ 大地随之震动。 它如同管道般褶皱的长鼻此刻笔直仰向天空，无数金色丝丝缕缕色雾气从周围的村庄中蒸腾起来，向着长鼻中汇聚。 许许多多的人随着生命能量的消失变得苍老、衰弱，“毗那夜迦”陶醉地吸食着，小山般的身躯肉眼可见又迅速膨胀了一圈。 “趁着它还没完全降临，必须赶紧阻止它！”任逸大喊一声，手中《南华经》翻卷，“‘烛九阴！’” 唰—— 任逸瞬间睁开紧闭的双眼，向着高大如山的巨象平静看去。 四周的一切都在飞速变化，光线忽明忽暗，山坡由高变矮，高大挺拔的断树像转眼萎顿枯黄。 他眼里的一切都在时光飞逝。 “毗那夜迦”刚甩出去的长鼻口器突然在空中如同慢动作般停止了，它感觉自己的行动越来越慢，一种难以突破的阻碍感一层层叠加上来，方木面前有无数透明屏障需要被不断冲破。 “毗那夜迦”大吼一声，无形扭曲的波纹再次如水般荡开，与一层层时光流碰撞在一起，两相抵消纷纷爆裂，空气中电光石火！ 不断有扭曲的空间在任逸身边绽开，如刀锋般锐利的线条贴着他的身体划过，空中一片血花飞溅。 “它使用‘崩坏’能力改变了时间的流速！”女神急道。 任逸啪地合拢《南华经》，目光所及里的一切停止风化剥落。 失去了时间流速的阻碍，“毗那夜迦”转瞬来到任逸面前！ 他反手抽出重剑“象王”。 “你不就是想要报仇吗？”任逸大笑，“来吧，奉陪到底！” “毗那夜迦”接连两次被挑衅，已经来到理智崩塌的边缘，此刻看到任逸手中明晃晃的骨雕剑身，仰天发出一声怒吼，彻底陷入疯狂！ 蟒蛇般粗壮的口器在空中一弹，甩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向着地面那个渺小的人影飞去。 任逸毫不犹豫，挺剑迎上。 噗！ 一声被洞穿的闷响，任逸胸口的肋骨全部断裂，巨大的象鼻几乎贯穿了他整个胸膛！ 鲜血喷溅而出，长满利齿的尖端从背后探出，不停蠕动。 任逸被摇摇晃晃地挑起，夕阳把落在地上影子拉长，这一幕万分恐怖。 五脏六腑都在被疯狂吸食，痛感几乎让他崩溃任逸感觉到体内的生命能量在不断流失。 重剑“象王”掉落在地，铛地一声，同时还有什么从他衣襟里哗啦哗啦地掉了下去—— 那是任逸的《南华经》。 任逸被粗壮的长鼻悬在空中，痛苦中他面容扭曲，但是，他沾满鲜血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似乎在说什么。 “你准备好了是吧……” 突然，他的眼睛爆出一抹寒光。 没人注意到，地上那本《南华经》究竟是什么时候不见了！ 唰—— 突然，一人一象如雕塑般凝固在半空中的场面被一阵扭曲的旋涡打散。 一个身影从旋涡中跃出，手中寒光一闪，一道弧光飞快地横过“毗那夜迦”的口器。 只听一声震动天地的怒吼，血花爆裂，那根食管居然直接断裂！ “毗那夜迦”发出一声震动天地的悲鸣，食管如断裂桥梁般坠落！ 那个身影飘在空中，灰色的僧袍翻卷，正是传真！ 他的手里拿着另一把重剑“象王”！ 《南华经》在他手中翻卷合拢，那把重剑转瞬消散。 “毗那夜迦”痛苦地甩动庞大的身子，肥硕畸形的肉如同地震般颤抖，四周的空间频繁闪烁，不断闪回一片废墟的现实景象—— 它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撑它降临现实世界！ “好！”任逸大笑一声，结果传真扔回来的《南华经》。 这一切都是两人商量好的计策—— 在任逸发现“毗那夜迦”是通过长鼻吸食生命能量时，便决定使用自身不断诱敌、挑起它的愤怒，以至让它无暇吸食！ 然后任逸故意被长鼻洞穿胸口，借此控制住巨象的长鼻，给传真提供机会。 传真利用自己的能力隐藏起自己的脸，使“毗那夜迦”无从察觉，然后趁机捡起任逸扔在地上的南华经，从中具象出另一把“象王”！ “但是，这个象头只是它的锚点之一。”任逸将自己的伤口愈合，走到毁坏得只剩一个基座的佛像旁。 “管家老张说过，他替圣僧做过很多事，圣僧回来接他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组织，并且还有传教人？” “我们破坏了一个锚点根本没有用，只要它的信徒还在，他们就会通过仪式将它召唤回现实。” “那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事情只会更严重。” “我怀疑，他们是假借佛教的名义在展开的。”传真道，“那这样的话，能吸引到的人就更多，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任逸看着他道，“我有一个决定，从此以后咱们天地道要定期开会。” 任逸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透明球体中的电光石火。 “再加上进入西南以来所有经历，我有一个大致的推测。” “事不宜迟，第一场会议就是现在。” 第一百七十九章 开会 “有件事情要和大家说。” 任逸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天地道所有人脑海中，打破了一片沉默。 巽风：你好像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任逸叹了口气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道：“这是我关于降临者世界的一个猜想。”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知道该去跟谁说，该找谁帮忙。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你们了。” 任逸的声音很沉重，天地道众人逐渐感觉到了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寻常，似乎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众人不由得也严肃起来。 吞天：发生什么事了？ “我进入西南以来，遇到了很多降临者，它们给我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任逸摇头道。 “理论上说，人口稀少的地方是不会出现这么多降临者的。但他们还是出现了。” “因为西南是唯一一块没有被堡垒城围住的地方，虽然人口少，但降临者遭遇的反抗也少。” “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首先是‘肿胀圣女’，它形成了一个新兴的教团，近乎畸形地发展自身的势力。当然，现在这个教团已经不复存在。” “难道它的祝祷官们不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吗？为什么要疯狂将每一个信徒吸收到能量枯竭的地步？” 众人感觉呼吸一滞，任逸说出了他的答案。 “我觉得是，它们的时间不多了。” “降临者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使它们不得不互相争夺人间仅剩的生命能量。” “在我对付‘肿胀圣女’时，‘阳燧神’出手帮了忙。” “其次是‘笼之中’。” “从‘笼之中’开始，我出现另一个猜想。后来，果真得到了证实——” “高位降临者会在人间留下许多分身，不然无法支撑它们的苏醒！” “分身？”天地道众人听到这里，纷纷急切打断道，“你是说，降临者的灵魂和躯体可以分开？” “只要灵魂不死，理论上它们就可以无限次卷土重来？” “这，这么说来，人类至今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全是白费……” 众人声音颤抖，完全无法相信。 “更可怕的是，这只是个开始……”任逸绝望道。 “历史上的它们不会急剧吸收生命能量，而是以某种信仰的形式埋伏在人间，缓慢地接受人类的供奉。” “‘笼之中’的本体是一颗青铜树，那东西作为一种可以沟通降临者的天线，降临者会通过它吸收能量以及散发辐射。” “青铜树已经成了一种古老的文明产物，我曾经在博物馆里见过，西南也有人以贩卖青铜器为生——但是谁能想到，它原本的用途竟然是用来与降临者沟通？” “它们早就以各种形式在历史长河中潜伏下来了，不断剥夺我们的生命能量！” “啊？”众人听到这里大脑中几乎一片空白，“降临者……自始至终都是存在的？那我们岂不是一直被它们蒙在鼓里？” “还有‘蛇父’。西南某个平原上，那里的人将它当成一种保佑风调雨顺的神灵，甚至还有造人的传说。”任逸继续道。 “等等，西南平原上，人首蛇身，保佑风调雨顺的神灵……我确实有一些了解。”“巽风”突然打断道。 “现实生活中，我在从事一些理论方面的研究。” “当地百姓没有跟你说过那位神灵的名字吗？” “没、没有啊……”任逸愣了愣，听着她突然凝重起来的语气，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文献中，那里确实信仰人首蛇身的神灵，那位神灵的名字……叫做‘羲和’。” 啊？任逸脑子嗡地一声，短暂地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名字怎么那么像伏羲……伏羲也是人首蛇身。 难道，两种不同的文明，都有着同一个源流吗…… 巽风：但他们本族是没有文献记载的，文献是后来用汉语写成的。现代汉语中无法形容出那种类似于弹舌的发音，如果按照他们本族古语的发音，应该更接近于“伊格”。 任逸听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发音，很接近于梦中碧衣蝉曾经对于“阳燧神”的呼唤。 巽风：而且还有一种说法，目前东方流传的龙形象也是从这个源头演化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 “天呐，那岂不是，我们所有文明的信仰都是降临者？” 巽风：我怀疑，怀疑人类文明的神话故事都跟降临者有关。 任逸虽然不愿相信，但他知道这恐怕就是事情的真相。 竹龙和蛇父的例子，已经发现两个文明的源头祈祷的对象是降临者。 任逸又想起陈舒村里祠堂中供奉着的神仙，似乎还有满墙的龙纹。确实也对得上“巽风”的说法。 难道，“龙”的形象也与降临者有关…… 巽风：人类文明跟降临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不了解诡异力量的时代，一直将它们当做神迹来崇拜。 众人喃喃道：“那岂不是人类所向往的神仙世界，就是降临者的世界？” 任逸有一种被骗了的荒唐感。 所有人类都被自己的文明蒙在鼓里。 还以为降临者是什么新的灾难。其实它们早就存在了，一直存在。 甚至，比人类更早存在。 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等一下。我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想！”任逸忽然大喊一声。 所有人心里又是一沉。 “降临者大面积出现是在二百年前，因此才有了降临纪元！” “我们才把它们当做一种全新的、未知的事物来对抗，当做人类唯一的敌人！” “我们根本就没有想到它们跟各种文明中的神灵有任何联系。因为我们觉得它们是不同的……” “几千年来，它们原本隐藏得好好的；可是突然在二百年前改变了对人类的对策！” “它们跟人类撕破了脸，露出了本来面目！” “原本，它们只要继续隐藏着就可以一劳永逸，但为什么突然变了呢？明知道会造成人类的反抗。但它们还是这么做了。” “也就是说，它们一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 “降临者的世界一定出了什么大变故。” “慢慢吸食已经满足不了它们了——它们急需生命能量！” 第一百八十章 秦山有难 “如此说来，佛陀的本源也是降临者。” “天圆地方”中一片死寂，传真叹气道，将沉闷的气氛推向顶点。 “世上所有神话、所有教派的源头都不过如此。” “人类一直生活在它们给我们设置好的骗局中。” 巽风：这件事情，对于谁都很难以接受，我们也很能理解你的心情。 “佛、佛？”“天威降世”突然激动道，“难道信佛也有问题？” 偃师：你激动什么？传真和尚比你还难以接受吧…… a彩钢瓦厂李：他从耶稣那里转过来的，大概不会那么难过吧。 偃师：两个老板都是假的，那不会更难过吗？ a彩钢瓦厂李：有道理…… “难道你也信佛？”任逸好奇问道。 “不是……”“天威降世”叹了口气。 “既然大家已经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那我也实话实说吧。” “天威降世”说道。 “我是中部联盟秦山堡的城主。” 坠月：多亏了我。 “中部联盟是一个环形堡垒群，位于最中间的是未央城，也是我们中部联盟盟主的所在。前不久西南闹了饥荒，很多百姓逃难逃到了这里。因为我们这里人数本就不多，盟主下令开城门接纳流民。” “天威降世”继续道。 任逸一愣，他立刻想起了陈舒一家子的话……他们就是托人弄到了未央城的户口，全家人打算逃去那里！ “各城吸纳流民之后，秩序逐渐混乱。” “出现了几起轰动一时的残杀案，碎尸、灭门，城里人心惶惶。” “中部联盟最近出了很多事，出现了几起大案子，灭门惨案。” “以及骊山堡突然出现了降临者，巡城司措手不及，骊山堡现已覆灭。” “出了事情以后，整个中部联盟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想着外逃。为了防止污染继续扩散，盟主下令关闭所有城门、关口，不得放走任何人。” “或许是世道混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佛教悄然在各堡垒城中流行起来。人人都在烧香拜佛，整日烟雾缭绕的。” “我本来觉得不是什么问题，但听你们这么一说，倒有点怀疑了。” “我怀疑，这群新兴的佛教团体已经受到了污染。” “或许，那些惨案就是他们做的。” “有这个可能。”任逸立刻联想到老陈祭祀女尸内脏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这样，‘毗那夜迦’一定会来报仇的。那一定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任逸皱起眉头，他想到了老张说的那个什么圣僧。 “要趁早将它的教团破坏掉。” “我们每天忙着执勤，根本没时间调查教团的事情。” “我来吧。”任逸道，“也是为了我自己。” 传真道，“我跟你一起。” “你们来了通知我，我会派人悄悄给你们开启通道。但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可能不能陪你们一起调查。” “秦山堡距离黎城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咱们抓紧时间吧。”任逸道。 “天圆地方”在任逸脑海中缓缓消失。 两人离开坍塌成一片废墟的小庙。 黎城大街定格在扭曲的样子，所有楼房呈现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地面的道路全部鼓起，交错着仿佛一团乱麻。所有人都躲去避难了，即使一切已经结束，大街上还是空无一人。 任逸和传真回到李景林出事的地方，他和雇佣兵集团全部在之前的变异中死亡。 任逸来到那辆变形的吉普车上，从里面拖出一堆散乱在箱子里的金银盘缠。 “这些一路上也够用了。”任逸转身向着道路尽头走去，那里一辆车子孤零零被甩在一边，没有被变形的钢筋扎穿。 驾驶座上的雇佣兵已经死亡。 “咱们的车远不如李景林的，抓紧时间，现在就出发吧。”任逸看着传真道。 “原路驶出西南高原，在接近盐茶道尾段的位置北上，直穿秦谷。” “越过秦谷之后就是秦山堡，中部联盟最南端的大门。”传真道。 任逸轰地一踩油门，引擎如钢铁巨兽般咆哮奔腾。 在扭曲的道路上飞驰，两侧景象不断后退，任逸逐渐在方向盘上找回从前兴奋的感觉。 “好久没有去这么远的地方了。”任逸道。 “掌柜的……” 突然，“天圆地方”中响起老余的声音。 “老邬他们回来了，你咋还不回来啊？” “暂时回不来，镖局的事情还是你们打理着。有什么事情吗？”任逸边开车边回道。 “确实有点事……昨天，望云寨外面的山上出现了长得像蛇一样、浑身白骨的怪物！死了四五个外出砍树的男丁……” 骨蛇？任逸猛地一惊！ 它们已经泛滥到这种地步了么？ “不过已经没事了，”老余立刻道，“就几条而已，我们已经全都解决了……” 听到这里，任逸终于长舒一口气。 “没事就好。我会抓紧时间回去。这段时间，别接太危险的活儿，上山耕作也注意些。” “知道了，您忙吧。我一定照顾好镖局。” 老余的声音在任逸脑海中消失。 任逸的吉普没有犹豫，飞跃过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溅起一人多高的泥水，继续向前飞驰。 …… “高僧您请坐。”老余转身回到镖局大厅里，手里端着一壶热腾腾的茶水。 “不必麻烦，白开水也是一样的。”老余对面坐着一个身影，挡在门后看不清脸，但他穿着一身很刺眼的纯白。 “这怎么行呢，你是俺们的救命恩人啊！”老余笨嘴拙舌地笑道，“要不是你出手，俺们十几个人都得喂了怪物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对面一身纯白的僧人淡然一笑。 “在我们这儿留几天吧，”老余递过去一杯茶，“俺们不感谢你实在说不过去啊。” 僧人合掌拜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这就对了。今天中午俺们好好招待，你放心，俺们老板也有个和尚朋友，前几天还在这儿吃了顿饭。俺们招待你就跟招待自己朋友一样……” 僧人微笑不语，白色的僧袍像石雕一样白得刺眼。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秦山惨案 一路上跑了将近七天，秦山堡的大门远远出现在任逸眼前。 “我们已经到了。”通过“天圆地方”，任逸悄悄道。 “天威降世”很快传过话来：“我已经给你们留好了通道，直接进来就行。” 秦山堡的大门是以旧世界一座城墙为基础修建的，如今加固了铁板和照明系统。两扇巨大的钢铁城门关着，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只是虚掩着的，一个全副武装的巡城卫从门口走来，看了任逸的车牌一眼，默默向前一指。 大门无声无息地缓缓分开一条缝隙，仅供一辆车通过。 任逸的车消失在缝隙中之后，城门立刻合拢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们先找地方休息吧，待会我把与凶杀案有关的消息同步给你，或许有些参考意义。” 任逸的车子进了城门，道路上一片黑暗。城内自从禁止出入以后，随着储备的减少，逐步限制了百姓的活动，夜里十点之后只有城市主管道及巡城司正常供电。 任逸行驶在城边乡道上，到处都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车辆的踪迹。 “这么黑太不方便了，先找个地方停车休息吧。”传真道。 打着转向，两人向着右侧的岔路拐了进去。经过一段泥泞，一座沉睡在夜色中的小村落立刻出现在两人眼前。 任逸看了一眼四周环境，“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就把车停在这里吧。” 说罢拉起手刹，将车停在村庄附近的平坦土地上。 “凶杀案是怎么回事？”任逸用意念沟通“天威降世”，问道。 “天威降世”愣了一下，“这么快就到了？本来还想着明天再告诉你的。既然你现在闲着，就早点熟悉起来吧。” 紧接着任逸脑海中画面一闪，无数细碎而模糊的记忆逐渐成形，像被扫去灰尘一般出现在他眼前。 “第一桩凶案，发生在养殖大户徐老板家中。他一家六口被人用绳子吊在自家花园的树上，被人凌迟而死。从第一刀落下去直到完全死亡，过了将近三小时，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了。这么凶残的手法，轰动了整个秦山堡。” 随着“天威降世”的声音，任逸脑海中不断闪过满地鲜血的画面。 “最离谱的是，凶手不是破门而入，家中没有失窃痕迹，凶手甚至没有遭到一家六口的抵抗。” “念力类能力者？”任逸灵光一闪。 “我们也做过这样的推测，”“天威降世”道，“可是，徐老板本身就是个能力者。同样等级的能力者催眠另一个就已经很不合理了，并且他还催眠了对方的五个家人。这可能么？” “或许，凶手使用了收容物？”任逸继续猜测。 “听我说完所有案情你就知道了，为什么我会毫无头绪。” “天威降世”继续讲述。 “接下来是第二桩凶案。发生在产科医院里，被害人也来自某个优渥的家庭，是一个地产商的儿媳妇。她在生产时医院突然受到流窜歹徒的袭击。这群人来自荒野，是各城中通缉却找不到行踪的犯人。他们冲进了手术间，用一把刀杀死了正在生产的女人，她的孩子也因难产而死。” “天呐，这也太可怕了吧！”任逸和传真听得感叹，“这简直就是恐怖分子了吧？” “当时我们的人就包围了医院，歹徒有两人顽强抵抗当场击毙，三人开枪自尽。事后我们对他们的尸体进行全方位的检查，没有被辐射污染的迹象，不是念力类能力者，没有携带收容物。” “啊？”两人立刻目瞪口呆，“也就是说，他们的行为完全符合逻辑？” “那究竟为什么，纯纯的变态么？” “会不会还是某种祭祀，就像老陈那样？”传真皱眉道。 “这种行为远远不止如此。我相信，背后一定是有他们的理由的。” “还有许许多多案件，你们可以慢慢看。” “与此同时，大街小巷都开始响起诵经声、木鱼声。原本我并没有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还以为是最近不太平，百姓为了寻求精神安慰的正常行为，也没有过多留心。” “但是听了你们的推测，我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我希望你们能将此事调查清楚。” “知道了。”任逸点点头。 熄灭“天圆地方”之后，任逸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差不多赶紧睡吧，明早还要进城调查呢。”任逸关掉车里灯光，在座位上胡乱一躺。 车里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突然有一只手轻轻摇晃着任逸的肩膀。 是传真。 “怎么了？”任逸从梦中朦胧醒来，皱眉道。 “你听，外面有声音。”传真在黑暗中坐起，屏息凝神望着窗外黑暗道。 任逸侧耳贴近车窗，夜风吹动树梢哗哗作响，不久，夹杂在风里的某种杂音就被他辨别了出来。 微弱，缥缈，断断续续…… 那是许多人汇在一起的痛苦呜咽。 任逸腾地一下完全惊醒，这声音绝对错不了！ 就来自村庄后面枝叶茂盛的果园！ “‘偃师’！” 任逸瞬间调动“天圆地方”，将感知力像潮水一样顺着整个村落铺展开去！ 果然，附近的每一座房子都空空如也，空无一人。 所有人不知为何都被集中到了果园中，或许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那声音就是村民们发出的！ “他们出事了，”任逸一把拉开车门，紧张道，“现在赶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传真立刻跟上，两人沿着一片漆黑的山路大步奔跑，枝叶繁茂的果树擦着两人身边纷纷后退。 越过一排排空旷的房屋终于到达果园的边缘。 任逸将感知力漫过交错的枝干，果然，远处爆发出一团团极其密集的红色丝线在黑暗里熠熠发光，数量大约有几百人。 大约是全村的数量…… 两人紧张对视一眼，任逸脑海中“天圆地方”腾地跃出。 “啊！” 这时里面再次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一阵刺鼻的血腥气立刻扑面而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刽子手 任逸从《南华经》中摸出黑色绸扇啪地一抖，传真的面孔急速模糊，两人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奔而去！ 前方树林掩映中，隐隐传来火光。两人扒开枝叶向着火光闪烁的地方张望，立刻看到了一幅恐怖的景象！ 十几个人手持火把站在果园狭窄的小路上，两边密密麻麻的树干上，全部捆着人！ 那些人麻绳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白布，每个人身上都鲜血淋漓！ 刚才那模糊的惨叫就是他们发出的…… 这时，一个身材干瘦、满脸刀疤的人叼着烟，手里拿着一把古怪的弯刀，缓缓走向一棵吊着人的果树。旁边一人替他举着火把照亮，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又一声压抑的惨叫传来。 那刀疤脸将手里的弯刀往以上一甩，一片鲜血淋漓！ 眨眼之间，吊着的那个村民手臂上少了一块肉！ “这是怎么回事？”任逸被眼前残忍的景象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荒野上的匪帮流窜进来了？” 传真在一旁道：“看这手法，会不会是第一桩案子的凶手？” “先抓住了再说！”任逸眼神一凛，腾身蹿了出去。 “轮到你了。”那刀疤脸将刀往袖子上一抹，回头看着吊在另一棵树上的女人道。 她的脸已经完全花了，一片鲜血淋漓。 “再给你来点特别的……”刀疤脸叼着烟，脸上肌肉在火光映照下颤抖。 他把刀刃往某个白色小布袋里反复沾了两次，翻手向着女人血肉模糊的脸上挥去！ “啊！”她咬着被鲜血染红的抹布惨叫，脖子上青筋全部鼓出，“是盐……” “还没完呢！”刀疤脸狞笑一声，右手使劲转动，刀片向着伤口深处刺去！ “哎呦！” 就在这时，刀疤脸突然觉得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大叫一声，刀片当啷一声落地！ 咔嚓、咔嚓！ 刀疤脸的右手开始不听使唤地反向弯折，直到超过了关节承受的极限还在不断弯曲，整个人像坏掉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抽搐。 “还愣着干什么！上来帮忙啊！”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惊恐，冲直愣愣站着的小弟们大喊。 “哎哎！”一旁打着火把的小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冲上来帮忙。 就在他们迈出脚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关节发出锈蚀的声音，所有人保持奔跑的姿势钉在了原地，动也不能动！ 咚！ 杵在原地的人立刻因为重心不稳摔倒。 “这……”所有被绑在树干上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表情惊恐地看着眼前未知的变化。 他们手里的火把掉落在地，立刻将满地散落的枯叶点燃。 呼啦……火势像细流一样蔓延，缠绕到树下积攒了一冬天的残枝枯草上，立刻猛地窜起火苗。 “呜呜……”火苗紧贴着绑住众人的树干绳索，他们在绳索下激烈呜咽。 “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可燃的。”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黑魆魆的树影深处传来。 话音刚落，火苗立刻熄灭了，果园里唰地恢复一片黑暗。 黑暗里传来村民们痛苦的抽泣声。 “没事了。”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一柄黑色折扇，随着扇面啪地一声合拢，他隐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 正是任逸。 任逸和传真立刻走到这些被帮助的村民身边，用手里的匕首隔开绳索。 一个个气若游丝、浑身伤口的人跌跌撞撞倒了下来，两人赶紧将他们扶好。 “伤得很严重，村里有没有诊所？如果能找来急救药的话……”任逸放眼望去至少有一百来号人都被捆在果园中，任逸加速解开眼前这个被捆住的老人。 “咳咳！”老人一条手臂已经鲜血淋漓，脖子上被勒得发紫，被放开来立刻剧烈咳嗽。 “没事吧？”任逸上前扶了一把。 谁知那老人却一把甩开任逸的手，勃然大怒道：“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来多管闲事！” 啊？ 任逸两人立刻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就在两人愣神的时候，刚刚被救下来的、满身鲜血的人逐渐围了上来，个个怒气冲冲！ “都是你们耽误了我们的大事！” “要不是你们，我们今天就成了！” “你们究竟有什么居心！” 一群鲜血淋淋、血肉模糊的人将两人围在中间，此起彼伏地质问道。 “你们不是被土匪绑架了吗？”任逸反问。 “什么土匪！”那个老人气冲冲拨开众人走到任逸对面，颏下的白须气得随风哆嗦，“他们是我们雇来的人！是来助我们的！” “啊？”任逸瞠目结舌，“把你们虐待成这样，居然是你们雇来的？什么毛病？” “你们不懂，就别来插手！”老人怒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要到另一个世界过好日子。只有这辈子把苦都受尽了、受够了，下辈子才能不受苦！这辈子只有苦吃得比别人多，下辈子的日子才能过得比别人好！” “他们是要价最贵的刽子手，我们村花大价钱请来的。他们割人手底下都是有准头的，保证人受罪，还不丧命。遇上那手艺不好的，没两刀就死了。可倒好，全让你们搅和了！赔钱！” “我们是全村都是一大家子，好不容易凑了一笔钱把他们请来，想着下辈子还能继续当一家人……” 老人愤愤不平地嘟囔着，任逸两人听得惊呆。 “他们现在要价可高了，排都排不上，我们这还是好不容易请来的！他们半月前接了搞养殖的徐老板一笔生意，做得特别漂亮……” 啥？任逸猛地转头看着地上的人，那起一家六口的灭门惨案也是他们做的？ 而且，是徐老板亲自雇人杀了自己全家？ 管不得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也没有失窃、没有受到抵抗……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这年头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你们不知道这法子也好，”老人一脸自得，“下辈子你们给我们当牛做马。哪能全世界都是上等人啊？” “说得好，”任逸立刻用意念沟通“天威降世”，“既然是同谋，那就一起抓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审问 第二天一早，任逸和传真将那个要价很高的刽子手头领以及雇人行凶的老村长一起丢进了车里，剩下的捆好丢在村里，车子向着秦山堡的主城区驶去。 秦山堡所在的中部地区是最早采用筑城自保的地区之一，这里的统辖机制跟东部这样先进完备的地区有很大不同。东部堡垒城较大，在于各地的交流沟通中逐渐建立起各大势力平衡制约全局的结构；但这里仍旧有点类似小型流民堡的结构，有城主一职，负责管理全城日常事务。 “我们马上就到了。”任逸通过“天圆地方”说道。 秦山堡的街道设计呈环状，城主的府邸位于圆心位置。 沿着主干道走到底，前面远远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白色建筑，那就是城主的办公大楼了。地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铺着黑黄相间的减速带，岗哨也密集起来。 或许是“天威降世”提前打好了招呼，任逸的车一路上没受到阻拦，直接开到了楼下宽阔的停车场上，停在了一排白色的巡城吉普旁边。 一个全副武装的巡城卫走过来，帮任逸拉开车门，又招来侧面站着的一排卫兵，将车后座绑着的两个人带了下来，给全城愤怒挣扎的刽子手套上抑制器。 “梁城主在办公室等着二位，跟我来吧。”那个替他开门的卫队长和气笑道，伸手向楼上一指。 哦？任逸一愣，原来他“天威降世”姓梁啊。 群里所有人之间都挺神秘的，各自在现实世界的身份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个谜……不过马上就要见面了，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 “偃师、蚩尤旗、巽风、富江、传真，还有即将见面的天威降世……这么说来，我现在已经跟不少群友线下面基过了啊……”任逸思索道。 任逸二人跟着他走进那栋纯白色大楼，里面的景象着实让任逸吃了一惊。楼是一座旧世界民国时期留下的老古董，似乎是曾经一座大剧院改造的，样式非常的华丽。那时期工匠的手艺也精巧，非常结实，经过了几百年世事变迁还完好无损的。 里面现在已经改造成办公楼的模样，到处灯火通明，走廊里到处都是拿着文件快步行走的人。 任逸两人坐上全透明的直梯，看着外面飞速消失的场景感叹道，“你们这里面搞得像谍战剧似的。” “老房子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卫队长笑道，电梯门很快打开，他伸手一指，“到了，就在这边。” 走廊尽头是两扇高大得几乎顶墙的圆拱形黑色木门，仍然是旧世界民国时期留下的东西。 卫队长轻轻在门上叩了两下，门里传来一个声音道：“进来。” 任逸莫名有些紧张，这怎么跟小时候去年级主任办公室似的？ 推开门之后，“天威降世”已经在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等着二人了。 看见他之后，任逸心里的紧张顿时就消了——他不是想象中教导主任模样的地中海老大哥，反倒是个和任逸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长相属于文弱书生一派的，戴着个眼镜，如果不说他就是城主的话，倒是有点像个秘书。 等会，他是靠着弄死前城主上任的吧？ 没准以前真就是个秘书…… “看着不声不响的，反倒是个狼灭啊。”任逸内心飞快吐槽道。 “你好，梁夜。”“天威降世”伸出手来，与两人握了握。 “凶杀案的事情基本已经真相大白了。”任逸回礼之后，立刻将话题拉上正轨道。 “哦？”梁夜一愣，随即喜道，“你们效率这么高？” 任逸道，“人已经被带到了审讯室，一起去问问就知道了。” 胡子花白的老村长胳膊昨夜已经包扎住了，他被禁锢在审讯室特制的座椅里，伤口仍然疼痛难忍。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在这种疼痛的折磨下很是虚弱，一声接一声呻唤着。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啪地一声，对面雪白的灯泡大亮，一束束光线直愣愣打在老头子的脸上。 他听见任逸的声音立刻又振奋起精神，高亢叱骂道：“原来你们是巡城司的便衣！” “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管你们巡城司什么事？碍着你们什么了？管天管地的，降临者的数量一个也不见少，要不是你们没出息，我们会走投无路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吗？咳咳……” 说到激动处，老头大声咳嗽起来，差点一口气没续上来。 “你们这些小喽喽审我干什么？我又没犯法！叫城主出来，我要申诉！我们村遵纪守法，年年该交的钱从来不少交，你们没资格这么对我！” 任逸都快气笑了，“雇凶杀人还不叫犯法？” “我们雇人杀别人了吗？杀的是我们自己！我们同意了啊！” “再说了，我们这是祭祀！祭祀！我们信佛！”老头子激动大吼道。 “佛从没教人做这些吧？” “你见过佛？佛亲口跟你说的？”老头怪叫一声，“佛经上的那都是后世的曲解。” “难道你见过？” “我当然见过！圣僧神通广大，他让我见到了佛祖，说是只要我虔诚，下辈子绝对能获得极乐……”老头的眼神越来越疯狂。 圣僧？任逸皱眉，怎么又是圣僧！ 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剪着短发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贴着梁夜的耳边低声道，“城主，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马上过去。”梁夜点点头，带着任逸两人离开，走进隔壁审讯室。 老头子看不到单向玻璃对面的情况，仍旧激昂地滔滔不绝。 …… 刽子手同样被锁在椅子上，蔫头耷脑的。 “说吧。”梁夜端过话筒，声音传到了玻璃隔间里。 听到又来人了，刽子手立刻兴奋起来，拼命在枷锁中间上蹿下跳道：“我说！我都说！我已经杀了沿河村十四口人了，全都是活剐！怎么样？罪大恶极了吧？”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是不是要判死刑？不，应该是极刑啊！把我五马分尸怎么样？” 啊？任逸三人听得面面相觑，这世上还有这种要求？ “他也相信，在这个世界受了多少苦，下辈子在另一个世界就能享多少福。”旁边的女审讯员无奈道。 “原来是这样，”任逸点了点头，拿过话筒道，“想美事儿呢你？我们不会让你死，连枪毙都不会——你就一辈子在大牢里蹲着吧。” “啊？怎么会这样……”刚才还上蹿下跳的刽子手突然当地一声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希望。 “我怎么混得还不如老四、老五……” “他们明明就是些不入流的小混混，到了那个世界，他们居然要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刽子手喃喃自语道。 “他们接了搞地产的老高家一笔生意，说是要好好培养他家即将出生孙子，让孩子到了那个世界，一出生就大富大贵……” “老四老五他们几个没什么技术，就有两把破枪。” “他们听说疼痛如果可以分级的话，分娩属于十级疼痛。他们就冲到了医院里，在高家媳妇生孩子时给了她一刀，这就叫‘痛上加痛’。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不出来，活活被憋死了，这就是‘痛上加痛再加痛’，到了另一个世界，至少是当城主的命……” 玻璃对面任逸三人听着他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么多料，震惊得无以复加。 所有悬案一下子都破了。起因竟然是这么荒谬的想法？ “然后巡城司就把医院包围了，老四开枪活生生打碎了自己的肺叶，自己把自己憋死了！” “老五跳楼，脑浆子摔了一地……哈哈哈！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要当人上人了！而我呢！我要坐一辈子牢！” 刽子手两眼透露出疯狂的光芒，激动得口吐白沫，失去理智。 “我明明比他们所有人都强！却沦落到这样的下场！哈哈哈……” “疯了，不管他了，剩下的犯人全都带回来了吗？”梁夜站起来，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都带回来了，正关在……” 呜呜呜—— 女审讯员话音还未落，所有人头顶的喇叭里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走廊上红色警报灯开始闪烁，如潮水般一明一暗地涌进屋内！ “是一级警报。”梁夜沉着脸道。 所有人全神戒备抬起头，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报告城主，中心广场有降临者出现！” 一个巡城卫跌跌撞撞从走廊尽头跑来，大喊道。 “啊哈哈哈！” 两个审讯室内突然传来疯狂的笑声，老村长和刽子手兴奋得完全失去理智！ “太好了！降临者来了！” “快来吧！来抽光我的生命能量！” “所有人都会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都是人上人了哈哈哈……” 梁夜与任逸二人对视一眼，他们的神情立刻锋利起来，转身向着走廊尽头大步走去。 “集中所有火力，立即赶往中心广场！” 第一百八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降临 出了巡城司，外面的天空已经一片昏暗，浓云像龙卷风一样飞速旋转，从远处密集的楼房之间升起。 任逸抬头凝视着这一切，眉头迅速皱起。 任逸二人跟着在梁夜的车后面，吱嘎一声车轮平转九十度，腾地一声蹿了出去，留下满地焦糊的轮胎味道。紧接着巡城司几十辆白色吉普同时发动，红蓝相间的灯光乱闪，汽笛大作。 满大街已经乱作一团了，到处都是奔跑的尖叫的人群，被突如其来的降临者吓得失去理智，接连挡住车队的去路。 有的弃车而逃，在大街上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有的本来就是不行，被身边突然混乱起来的人群冲散，正在惊恐地尖叫；有的开着车慌不择路，直接调头就跑，跟一连串同样逃跑的车撞在一起，将整个马路中心堵满，甚至车子横甩着飞向人群，又造成另一场惨案。 巡城司的车队刚转过弯，映入眼帘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模样。 任逸不停扭动着方向盘，控制着车身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绕过满大街的行人。他双手紧握方向盘，汗水逐渐浸湿上面皮质纹路，梁夜在副驾驶上右手不自觉用力握紧扶手，车子轰地一声原地急转，绕开前方刚刚撞在一起的两辆车。 任逸脚下油门一踩，吉普陡然加速，前方视线在两人眼前不断模糊。 咚！ 就在任逸继续急转躲开一连串横跨马路的行人时，车队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有什么突然从柏油马路下钻了出来，洞穿了一辆正在行驶的吉普，一道黑影般将那辆车子甩上天！ 轰然一声，那辆车在半空爆炸，铁皮裹挟着火焰，呈烟花状向着四周飞去，纷纷打在绿化带、车辆、行人身上，燃起一阵阵火苗！ 爆炸的气浪迎面掀了过来，任逸二人迅速低头躲避，车子猛地前晃，顶在梁夜的吉普上，二者玻璃同时哗啦一声炸成碎片滑落。 铁片、玻璃熊熊燃烧着，如流星般坠落，爆炸的余浪将四周一片巡城吉普的玻璃炸裂，巡城卫们纷纷负伤。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此时冲上天际的那道黑影迅速俯降，再次向着车队袭来！ “小心！” 车队里对讲机回荡，纷纷惊恐大喊！ 唰—— 那道比腰还粗的黑影在空中横扫，打了个弯，转瞬来到任逸眼前！ 黑影刷啦啦从碎裂的挡风玻璃墙扫过，无数白色倒钩状锯齿擦着他眼皮游走，任逸这才看清—— 原来，那是一条巨大的触手！ 触手在半空横甩，突然发力，向着前面梁夜的吉普卷了过去！ “城主小心！” “来不及了！” 一声声大吼响彻整条车队。 “坐稳了。”任逸横扫传真一眼。 任逸突然一踩油门，整个车头竖直立起，前轮腾空转动，仿佛一匹咆哮的野马！ 下一秒，触手经过任逸吉普地盘，车头轰鸣大作，猛地落下，狠狠撞在了巨大触手身上！ 咚地一声巨响，整辆车头瘪了下去，触手感受到一阵剧痛，像一条中弹的巨蟒般剧烈抽搐，飞快地向着地面的大洞缩回！ 唰……触手在地面掀起一阵烟尘，转瞬消失在地洞里，就像从没出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心有余悸看着破烂如同蛛网的车玻璃以及地面深不可测的大洞，背后冒起一阵冷汗。 咣当！ 任逸的车头落地，前轮在地上颤了三颤，平稳停下。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通话频道中不约而同传来一阵惊讶到极点的抽气声。 “你这技术可以啊！”半晌，梁夜的声音颤抖着从对讲机中传来。 “老本行而已。”任逸一笑。 刚松一口气，紧接着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死死盯着前方大喊，“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人？”梁夜一惊，转头向车窗外看去。 人，到处都是人。 一片混乱的街道此时完全被黑压压的人头占满。 秦山堡所有居民似乎此刻全都走上了街头，眼神空洞而疯狂，狂笑着在大街上游荡，撕咬，互相攻击！ “啊哈哈哈，降临者来了，所有人都要迎来最痛苦的死亡！” “太好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每一张疯狂的脸都在大笑。 “从十九楼摔死，一定很痛吧！太好了哈哈哈……” 某座大楼上方突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大笑，一个将自己抓得浑身是血的女人站在楼顶狂风中，兴奋地张开双手，染血衣裙迎风飞扬。 她毫不犹豫，声音激昂到沙哑，迈出腿纵身一跃。 嗖地一声，她渺小的声音化作一条模糊虚线，急速坠落。 “把我砸死！” “让开！这个机会让给我！我这辈子已经够苦的了，你就行行好吧！”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向着女人坠落的方向奔跑，眼神仿佛闻见血腥的饿狼，刷拉刷拉聚了过去。 噗嗤一声，一阵血肉模糊的声响。 远处大马路上，更多的行人已经抱成一团，互相啃咬。这群人转眼就被淋漓鲜血覆盖，全身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好皮。 “撞死我！快撞死我啊！” 十几个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奋力扑向巡城司车队，将前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将涨红的疯狂面孔贴在车玻璃上，两眼通红布满血丝，亢奋地鼓掌着，嗓音沙哑。 “杀了我！给我一枪！” 一个胖子激动地锤着车窗大吼，“我杀了两个人！够不够枪毙了！” “还有我！”立刻有更多的人争先恐后拦在车前，“为什么不杀我！” “我比他们罪大恶极！” 巡城司所有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他们是不能攻击普通平民的，可他们死死拦住去路，根本无法绕开他们前去解决降临者，每耽误一秒，就有可能是致命的损失——这可怎么办！ “让开！” “巡城司执行公务，任何人不得……”车队的大喇叭立刻在整条街上回荡。 这声音转瞬就被嘈杂亢奋的呼喊淹没，显得那么徒劳无力。 哗啦！ 突然一声脆响，一辆巡城吉普的玻璃应声破裂！ 那胖子两眼赤红，手里攥着一条凳子腿激动道，“我扰乱公务！我阻碍巡城司清除降临者，犯了死罪！现在就把我就地正法……” “还有我还有我！” 刹那间，围着车队的所有人都纷纷举起手中武器。 “退下！” 突然，一声怒喝从扩音喇叭中传来，无形的冲击波纹从最中间的一辆吉普中传出，如同潮水般蔓延，瞬间淹没了堵在马路上的所有人！ 一阵令所有人无法抗拒的巨大压迫力从天而降！ “不……” 满大街疯狂的人群双腿一阵打颤，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强烈的恐惧感从他们心头涌起，硬生生将视死如归的他们逼出眼泪！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擅动！” 那声音继续道，每一个字都仿佛一道无形枷锁，噼里啪啦落在他们脊背上，将他们重重锁在原地，无法挣扎！ “不！” 心有不甘的人们纷纷哀嚎，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力再次袭来，他们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甚至有人浑身止不住颤抖，摊在地上动弹不得，屎尿齐出！ 一声过后，整条大街奇迹般寂静了，围在马路上的人如潮水般退去，将道路从中分开。 “走吧。”梁夜收起话筒，挥手道。 车队发动，轰鸣向前！这次，马路上畅通无阻，所有人都如同潮水般分开两侧，齐刷刷跪在地上疯狂颤抖，再也没人阻拦！ “厉害啊。”任逸啧啧称奇道。 梁夜松了口气，“没点震慑人心的本事，怎么做城主呢。” 车队飞快在街道中穿梭，转过前面一道弯，直上云霄的烟柱立刻出现在众人眼前！ “来了！”任逸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肉紧绷。 咔嚓咔嚓，通话频道中响起一连串枪械上膛的声音。 地面响起一连串刹车响，烟尘四起，一片白色车队立刻将冒烟的大楼绕城一圈，形成包围。 车门纷纷打开，无数全副武装的巡城卫冲了下来，架好长枪短炮，齐刷刷对准了大楼。 任逸下车，全神戒备地盯着滚滚浓烟的深处。 唰—— 就在这时，烟雾中又是黑影一闪，又一条触手如巨蟒般腾空扭动，飞快地甩了出来！ 任逸刹那间腾空而起，双手带起一阵罡风，重剑“象王”转瞬已经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剑锋化作一道白色弧光，迎着黑色触手就劈了上去！ 一声沉重的碰撞声在天地间响起，任逸双手被震得发麻，虎口崩裂，一阵剧痛顺着两臂传来！ 扑哧…… 鲜血如大雨般在不见天日的浓烟中坠落，细细密密洒向大地！ 半截触手如同断裂的桥，在半空蓦然断成两截，一半扭曲着瞬间缩回，另一半逐渐僵硬，咚地一声坠落在地，掀起一阵烟尘！ “吱吱——” 一片灰色深处，无数重叠的刺耳惨叫声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脑神经！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午夜之昙 砰！ 任逸翻身落地，脚下柏油路面突然炸裂！ 巨大碎块冲天而起，又一条粗壮如蟒的触手掀起一阵腥风，从洞口中飞速上升，无数白色倒刺乍起，向着任逸的背后猛地钻去！ 哒哒哒！ 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巡城司众人同时开火，无数子弹落在巨大触手光滑的表面上，瞬间一片坑坑洼洼的弹孔！ 火光围绕着触手在浓烟中闪烁，刺鼻的硝烟味迎面而起，高大的触手在子弹流的冲击下不断摇晃，如同狂风中的巨树！ 一阵血花飞溅，触手抽搐几下之后咚地一声倒在地面，重重一晃。硝烟散尽，触手表面已经被打烂，大半条已经断裂，只剩背后一层皮连接着。 任逸对梁夜点头，“多谢了。” “又有东西出来了，全体警戒！”梁夜脸上的神情突然一变。 浓烟散开，身后一众巡城卫唰地抬起枪口，眼前巨大的筒形高楼碎了一大面玻璃墙，冲天浓烟就是从这洞口升起的；此时，两条触手从缺口中甩出，撑在碎裂的边缘，有什么正在底下蠕动，就要用力钻出！ 啪—— 一阵玻璃碎裂的巨响，无数碎片瞬间如雨炸裂，泛着刺眼的白光向楼下一圈巡城卫坠落。 正是一个硕大的黑色的橄榄形物撑破玻璃，从中钻了出来！ 墨绿接近黑色的肥厚鳞甲一层叠一层包裹着那东西，上面凸起无数细长尖刺，张牙舞爪，整个尾部向外朝天，卡在大楼巨大缺口中！ 四五条触手就是从它隐藏在大楼深处的部分探出来的，刺破了玻璃，正在空中挥舞！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梁夜仰头看着，大惊失色。 传真疑惑，“像是……某种昆虫的肚子？” “代号：‘午夜之昙’。” 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在任逸耳边响起。 什么？任逸瞳孔一缩，这巨大的玩意儿竟然是“昙花”？ “能力：‘梦魇’。” “特性：百年前出现的降临者，因为外表像一朵昙花而得名。由无数长有倒钩的腕足与被鳞甲保护的腹腔构成。吞噬时，腹部可一层层打开，吐出其中消化器官。其能力可使攻击范围里的人类降低理智，如同陷入梦中一般疯狂，没有逻辑可言。” 任逸心中一惊，怪不得这些寻死的人更疯狂了…… “其能力作用方式为……” “不好！”任逸脑海内女神的声音突然被打断，身后巡城卫脸色越来越紧张，楼上哗啦又一声巨响，四五面玻璃同时被打破，密密麻麻的触手从其中喷涌而出，向着下方的巡城卫们席卷而来！ 哒哒哒！ 数十架轮转机枪同时开火，地面青砖瞬间炸裂上天，空气在滚烫的硝烟中波动扭曲，数条触手在火光中哆嗦着无法前进，尖叫扭曲，软塌塌地无力垂落。 唰唰！ 大楼里响起一连串叠加的尖叫，又有一批触手挥舞着冲了出来！ “‘天威降世！’” 梁夜一声大吼，率先到达的第一波触手浑身一颤，僵在原地，迅速回缩。 任逸看准时机，横向腾身翻转，手中剑光融成一道寒光，一片嗤嗤的血肉模糊声，血雾顿时漫天喷洒！ 扑通扑通坠落声响成一片，无数扭动的残肢落地，大楼内发出一阵婴儿般愤怒到极致的尖啸！ 唰—— 一道扭曲的波纹平推过来，所有人眼前一花，口鼻中涌出鲜血。 “它正在发动能力！”忒弥斯女神道。 大楼内响起一片脚步，尖叫声，厮打声。争先恐后，回声震动着整栋玻璃楼，如同千军万马正在冲刺。 巡城司众人脸色一变，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所有人脸上蔓延。 哗啦啦……那群人冲了出来，出现在大门口，向着这边奔跑。 他们是写字楼内的员工，降临者突然出现，没有一个人跑掉，全部被它的能力异化。 “降临者来了！哈哈哈，我要被吸干生命能量，在痛苦中死去了！” “我终于不用再过这种牛马不如的日子了！” 他们叫嚣着，每个人身上全都伤痕累累，看来已经在大楼里互相残杀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大吼一声，脸色涨红，铆足力气把两根手指扎进了眼睛里。镜片瞬间爆裂，刺瞎他的双眼，他顶着满脸鲜血站在了原地，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 “帮我，我下不了手啊！”另一个消瘦的男人颤抖道。 啪！ 立刻有一张板凳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瞬间鲜血爆裂。 “不用谢，下辈子还做好兄弟！”抡着凳子的人大笑道，“我帮完了别人，很快就能见面！” 啪、啪…… 互相攻击的声音四处响起，玻璃楼下立刻变成人间地狱般的场面。 “还有你们……” 突然，他们的目光看向了全副武装的巡城司。 “我们也来帮你，不用谢！” 这群血淋淋的人大吼一声，各自抡着手里的家伙扑了上来！ “不能开枪！”梁夜站在包围圈中心大吼，“非念力类能力者退后！” 唰—— 一波人扑了上来，梁夜立刻反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瞬间将这些人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偃师’！” 任逸大喝一声，双眼视界立刻变得淡红，无数连接着关节的丝线从这群人身上密密麻麻爆出，在空中交织挥舞，涌现任逸脑海！ 任逸额头青筋暴起，双臂猛地挥开，所有扭曲丝线顿时绷紧，冲上前来的人群瞬间关节僵住，碰地一声纷纷向后弹去！ “‘富江’！” 传真话音刚落，一群人立刻冲了上来，无数肢体挥舞，他的僧袍立刻染血！ “停。” 突然，传真的声音从包围圈中响起。所有人立刻原地不动，如同潮水般纷纷后退，听话地呆在了原地，丝毫不敢动作。 传真站在人群中，浑身是血。 他无奈道：“‘富江’的技能好用是好用，就是有点废人。” “稳住局面了，”任逸侧头看向梁夜道，“剩下的交给我。” “吱吱！” 就在这时，大楼中不停摇曳的“午夜之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得巨大，读出来的橄榄状花苞像一只怪物畸形的大肚子，比原来粗了两倍有余，大楼咔嚓一声，被巨大的怪物压塌了一整片玻璃幕墙！ 底下巡城司众人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巨大的花苞开始剧烈蠕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它一层一层叠加的肉质鳞甲此刻全都炸开，像一只刺猬，露出其中一层厚厚的皮膜。什么东西在下面激烈地鼓胀出形状。 “这……生异形啊。”任逸吐槽道。 唰—— 突然巨型花苞尖端裂开一道小口，红色血肉般的内里露出，一股强烈的辐射波纹立刻从裂缝中涌出，铺天盖地向着楼下众人袭来！ 所有人痛苦捂住耳朵，额头青筋暴露，口鼻中涌出鲜血。 画面在波纹中不断扭曲抖动。 又一声尖锐的高频啸叫之后，裂口猝不及防砰地炸开，成八瓣状向着四周抖动伸展！ 里面红色的东西一下子冲了出来，在空中蠕动反应，原来是它长舌般的进食器官！ 那东西在空中越伸越长，花苞中的肉不断汇入，源源不断。 层层叠叠带着透明消化液的红肉布满倒钩般白色的锯齿，管状长舌悬在中间，仿佛一朵食人花。 长舌在空中灵活翻卷，立刻就瞄准了下方的人群，像巨蟒般携带着腥风弹射而出！ 下方巡城司立刻开火，子弹呼啸而出，砰砰向着长舌飞去。 长舌立刻被打得鲜血飞溅，在孔宙痛苦扭动，速度慢了下来！ “‘厄难宝函！’” 任逸趁机一声大吼，手中《南华经》迎风翻卷。 右手一张，一个镶满宝石的首饰盒立刻出现在他掌中！ 他反手丢了出去，闪亮的宝石在空中划出一道晶光，砰地一声在空中如巨网般炸开！ 无数白色丝线立刻喷出，在空中交织挥舞，迎着黑色扭动的触手覆盖上去。 触手上方的空间逐渐被交织的丝线封锁住，无论触手怎么挣扎都无法冲破。巨网瞬间与大楼弥合在一起，下一秒，里面响起咕咚咕咚的心跳声！ “吱吱——” 巨网如同一个吊在楼外的巨大蚕茧，惨叫在其中响起，触手挣扎着鼓出尖锐的形状很快又消失。紧接着，触手的挣扎越来越弱，里面响起了咕叽咕叽的吞噬声！ “结束了。”任逸仰头看着，平静掸了掸双手。 “效率就是高啊。”梁夜冲他拱手。 “走吧。”梁夜率先转身，向着吉普走去。 突然，他身边的卫队长按亮耳朵上挂着的通话耳机，脸色变了变。 “城主，事情还没完！” “很多百姓身上莫名钻出古怪花苞，精神濒临疯狂，正在当街杀人放火！” 远处，果真响起一阵阵混乱尖叫，浓烟冲天。 “其能力作用方式为释放浓烟，烟雾会使人精神崩溃……”忒弥斯女神道。 原来那冲天的烟柱是它在释放能力！ 虽然本体已经被解决了，但满大街的人都被感染！ 任逸一拍脑门，话没听全！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波又起 巡城司的车队嗡地一下原地旋转九十度，地面摩擦出阵阵烟尘，浩浩荡荡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开去！ 天上的灰烟完全散开。巡城司众人都带着防护面罩，没有受到辐射的污染，但市民毫无保护，中心街道完全乱套了，刚才冲上街头的只是一小部分人，现在浓烟散入各家各户，所有人都走上街头，疯狂地摧毁身边的一切。 这些人两眼通红，眼珠颤抖，露出兴奋的光。身体佝偻着，背部畸形拱起，一株尖嘴花苞从他们脊椎上长出，身体表面变得灰绿，肉质鳞甲状叶片从他们身上长出，一层层保护着花苞状物。许多触手从他们胳膊、大腿、腹腔中刺出，胡乱地在空中挥舞。 辐射变异给了他们异于常人的力量，也摧毁了他们的理智，使他们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 轰！ 此时，远处蓦然爆发一阵巨响！ 巡城司众人被爆炸声震动，抬头向远处看去。 一座大楼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玻璃如雨震落。数十人在浓烟滚滚的红色火苗中大笑，手舞足蹈。 “我们要解脱了！去新世界，再也不会有烦恼了！” “被烧死才是最痛苦的死法！哈哈……” 他们站在窗边的身影很快就被大火吞没，狂笑变成了惨叫。 这群人居然点燃一栋大楼，要把自己活活烧死！ 楼下原本互相撕扯的人听到了这声音，纷纷争先恐后抢了上去，“带带我！我也想被烧死！” “还有我！” 呼啦呼啦街上的黑影少了一半，他们全部向着大火冲刺，不断加入其中，火焰里很快传来地狱般的惨叫。 “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可燃物！” 刚刚赶到的任逸大吼一声，脑海中“天圆地方”猛地浮现。 唰—— 大楼里的火光猛地熄灭，如云黑烟冲天而起。 “烟雾无法使人窒息。”任逸紧紧盯着远处，再次开口。 “啊啊！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是谁干的！” 想死没有死成的人异常失落与愤怒，他们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怨毒，无数咒骂在大楼中响起。 没有冲进去的人站在浓烟里失魂落魄，他们满脸都是美梦惊醒后的不甘，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地唾骂。 “还愣着干什么！互相帮忙！” “正有此意！” “大家一起转世投胎，到另一个世界过好日子去！” 刚刚解决了起火的大楼，街道上的叫喊声又响了起来。 变异后的人群开始互相攻击，他们的嘴角咧到一个诡异的程度，层层叠叠尖锐的獠牙呲出来，随便抓住一个不认识的人两两抱在一起，互相对着对方的脑袋啃咬！ 满大街鲜血四溅，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咬人声。 “这样太慢了！”忽然有人道。 那人的身体突然一阵极其怪异地抽搐，背后不自然地扭曲，急速膨胀，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嗤嗤—— 那人上身的皮夹克突然炸开，四五条触手从背后窜出，猛地扎进对方的腹腔里！ 倒钩状的锯齿全部张开，钻入皮肉底下迅速膨胀，一收一缩地吮吸着对方的血液。 “噗……”对面的人嘴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神一滞，软塌塌地倒在一片触手的支撑上。 “确、确实，”他浑身颤抖道，“这玩意儿可是疼多了。到了那边，我估计能找个好工作。多谢了兄弟。” “那你也帮帮我……”对面那人身上窜出越来越多的触手，逐渐疯狂失控，漫天挥舞，几乎将他整个人遮盖。 “好，你帮我，我也帮你！”被触手几乎吸食成一具空壳的那人浑身一震，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背后畸形隆起的花苞突然一层层打开，里面一片蠕动的红色血肉，赫然长满牙齿和消化内脏！ 俨然又是一朵缩小版的“午夜之昙”。 嗤！ 一条带吸管的红色长舌头从花苞里面窜出，狠狠刺入对面那人的天灵盖，两人眼神同时戛然而止，晃悠着咣当一声倒地，同归于尽。 “这，”任逸等人赶到时正好看见这毛骨悚然的一幕，“这变异后的人群攻击力比原来大得多啊。” “‘天威降世’！” 梁夜从车上一步跨下来，一声大吼。 几乎将人骨头折断的压迫力从天而降，强行逼退大街中心一群撕咬得难分难解的人。 “‘偃师’！”另一边，任逸和传真同时大喊，人群身上忽然腾起无数丝线，啪地一声绷直，大片大片的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要快点想办法，解决！”梁夜满头大汗，趁机转过身道。 “啊！一切都要结束了！” 高处传来一声尖叫，抬头看去，原来马路两旁的高楼上站满了人，如同下饺子一般，同时坠落！ “‘鬼佛’！”任逸双手平伸，气流迅速在那人身下翻涌汇聚，一道透明气墙砰地展开！ 那群人直接坠落在气墙上，毫发无伤。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的，按下葫芦浮起瓢，什么时候才到头啊？”没过多久传真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趁着间隙对两人气喘吁吁道。 “降临者本体已经死了，好在事情不会恶化，怕是只能等烟雾完全散去了。”梁夜皱眉，挥手再次吓退一波厮打得血肉模糊的人群。 “啊？”传真大惊，“那得等到哪辈子去啊！” “有了！”任逸突然一拍手，两眼放光地兴奋道，“你们控制好所有百姓，我有办法！” 两人不解看向他，但还是铆足力气，两拨潮水般的力量立刻向着前方铺展开去，更大范围之内的人或恐惧或僵硬，齐齐定在了原地！ 脑海中的黑暗电光石火，任逸手中《南华经》簌簌卷动。 “‘衰败之眼’！” 唰—— 无数画面在空白书页上出现，瞬间定格在曾经的池口镇。 任逸双眼出现一丝短暂的模糊，紧接着同仁颜色变得金黄，等他再次抬头看向天空时，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开始加速！ 他再次复制了“烛九阴”的能力！ 漫天白云仿佛加速般翻卷撕扯，聚合又吹散；太阳的光线在云后忽明忽暗，由红变黄再变红，云影被阳光投在地上，瞬息万变！ 眨眼之间，天空中不断弥散的灰色浓烟就消失不见！ “这……”梁夜以及所有全副武装的巡城卫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切，浑身颤抖道，“这居然是人类可以做到的？” 任逸的目光停留在“午夜之昙”的辐射余波依旧残留的地方。他加速了那里的时间，梁夜二人替他控制住百姓，避免误伤。 短短几秒之中，那片天空已经经历了时间的加速，早已沧海桑田！ “事态控制住了。”任逸收回眼神，手中《南华经》合拢，时间流速又变得缓慢。 天空中已经没有任何残留。 他的瞳孔瞬间变回原来的黑色。 所有人惊在了原地，这世上还有这种能力？ “还没完全结束，”任逸转头，平静环视众人道，“变异程度太重的人无法治疗，但绝大多数只是互相攻击留下的皮外伤，身体尚未发生畸变。” “这些人还是可以治疗的。” “怎、怎么治疗？”梁夜仍处在震撼中，反应不过来。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任逸神秘一笑，“你知道的，用你的能力命令他们，全部连入‘天圆地方’。” “原来你就是这么不断拉人进来的啊……”梁夜震惊。 说罢，他立刻收拢心神，严肃点头道，“好。我试试。” 任逸与梁夜同时闭上双眼，屏息凝神。 “‘天威降世’！” 梁夜话音落地，潮水般汹涌澎湃的压迫力从任逸身边蔓延开，在整个秦山堡中心回荡，反复冲击着每一条街道！ 被钉在原地的百姓心中蓦然腾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无法拒绝，只能执行他的命令……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大街小巷所有百姓喃喃自语着，丝毫不敢违背这个声音的指令。 “来了！” “天圆地方”猛地浮现，高速转动，金色波光腾空而起，任逸唰地一睁开双眼！ 无数窃窃私语在任逸脑海中响起，无数道陌生的力量汇聚其中，密密麻麻的名字出现在透明内壁上，层层叠叠将整个球体照亮！ “愈合……” 任逸调动自己的能力，向着每一个名字铺展去！ 唰！ 刚刚汇聚在一起的金色波光翻起一个两桶，立刻向着原路返回，冲击着每一个闪闪发光的名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街小巷伤痕累累的人群难以置信，一种陌生的感觉逐渐浸润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身体逐渐被崭新的生命能量冲刷，沿着奇经八脉缓缓游走。、所到之处，一切痛苦与伤痕逐渐消失。他们背上畸形鼓出的花苞在这种力量下逐渐萎缩，消失，被花苞扭曲的脊柱缓慢伸直，背后皲裂的伤口奇迹般地愈合，宛若新生！ “我，我死不了了……” “不！” “我要去另一个世界……”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在大街小巷响起。 “真是心病难治啊。”任逸无奈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目的是什么? 秦山堡巡城司总部。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所有要员坐成一圈，看着贴满照片、资料的墙壁，众人还沉浸在刚从现场回来的气氛中，压抑沉默，一言不发。 “事情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这一系列事件显然是有联系的，其中的问题需要从头理顺。”坐在首席位置的梁夜脸色沉重，抱着双手道。 “首先是近日以来在整个中部联盟中流行开来的‘佛教’。虽然他们打着佛教的名义，但教义明显跟我们熟知的佛教不同。” “他们宣扬诡异的因果轮回说，声称这辈子受的苦越多，下辈子就越能过得幸福。末世色彩下，很多人对现实失去希望，把一切都寄托在来生。所以，他们会选择种种自残行为，甚至不惜选择极端的方式——城内恶名昭着的几起凶杀案就是有钱人自己雇凶虐杀自己。” “这就导致了一个后果：当降临者出现时，城内居民不仅不会反抗，反而为了来世不再受到降临者骚扰，而选择主动被降临者吸食。这就相当于给降临者培养了一批口粮。” “据受害人口述，确实是有这样一些自称‘圣僧’的存在，使用某种手段，扭曲了百姓的认知，使他们成为极端虔诚的信徒。” “根据你的经验以及推断——”梁夜看向任逸，“有相当一部分人类是降临者的忠实信徒，并且创立供奉降临者的宗教，祈祷它们的降临。” “很难不怀疑，这些‘圣僧’真实身份就是降临者在人间的傀儡。他们这么做，就是在人类日益稀少的情况下，为降临者尽可能地提供生命能量。” 梁夜说道，众人思索纷纷点头。 “骊山堡因为事发突然，已经全军覆没了。如果不是任逸在，我们秦山堡也危在旦夕……”梁夜深吸一口气，“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等等，”任逸突然抬起头，“你刚才说，最近佛教在整个中部联盟中盛兴？” 梁夜不明所以道，“是啊。” 任逸急切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能得到其他各城的资料吗？哪座城发生凶杀案的频率最高？” “我们秦山堡自己的事情都没解决完，还有心思管别人？”桌上有人窃窃私语道。 “以我的经验看，极端教团是有办法跟降临者沟通的！今天‘午夜之昙’在秦山堡没有占得便宜，降临者肯定还会卷土重来！下次的目标不会是我们，但会是另一座堡垒城！” “自残率最高的堡垒城说明信仰程度最高，降临者遭到的抵抗就会越低……到时候，就会有另一座城全军覆没！” “啊？”此话一出，所有人大惊失色，“居然是这样？” “赶紧联系附近各城，跟他们要资料！”梁夜一拍桌子道。 身后两个秘书立刻出了大门，不一会隔壁打印机嗡嗡作响，两人抱着一大摞文件回来。 文件唰地一下在整张红木圆桌上摊开，所有人急忙凑了上来。 “……3月26日，开发大厦发生纵火案，35人丧生……” “同日，一家五口在家中一氧化碳中毒致死……” “27日，山南县饮水系统遭人投毒，惨死者不计其数……” 有人拿起其中一张，喃喃念道。 梁夜立即打断，“这是那个城的资料？” 那人愣了愣，“凤原，离咱们不算太远……” “统计数据出来了，”梁夜的秘书走上前道，“除了已经毁灭的骊山堡，凤原的自杀、自残、凶杀案的发生率是整个中部联盟中最高的，在近几日之内飙升。” “凤原面积狭小，产业很不完善。自从遭受重创以来，城市管理已经陷入混乱，城主左支右绌，分身无暇。” 梁夜挥手打断，“不用再分析了。我可以肯定，凤原堡就是降临者的下一个目标！” “那现在怎么办？”所有人看着梁夜道，“城主，难道我们要支援凤原吗？我们自己都……” “所有堡垒城面对降临者都是唇亡齿寒。”梁夜道，“我们这里只是侥幸挺过去，如果再有一个堡垒城陷落，整个中部联盟都会出现危机。” “不管怎么样，要先把消息传达到。” “连通凤原的频道吧。”梁夜对秘术道。 秘书转身离去，很快整张桌子中间唰地一抖，一张透明的巨大屏幕从天花板上垂下来。 屏幕蓝光一闪，立刻显现出另一间会议室，就像两拨人所在的空间彼此连通了一样。 “出事了。”梁夜看着对面那群穿着巡城司制服的要员开门见山道，“你们凤原是降临者攻击的下一个目标。” “啊？”城主大惊失色。 半晌，他深深叹了口气。 “即使你告诉我了我也没有办法。” “不瞒你说，我们城里已经捉襟见肘，彻底乱套了，巡城司全员用来维护日常秩序都不够用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来防御降临者。” “那你们也不能放任不管！”梁夜道，“这可关乎到整个联盟的生死存亡！” “向联盟盟主请求支援吧。”任逸突然打断道。 “也只能这样了。” “事态紧急，确实必须向盟主汇报。” 两个堡垒城同时连通主城未央城会议室，天花板上瞬间又降下另一座透明屏幕。 “盟主，我发现一件事情，相当紧急，必须向您汇报。” “最近兴盛的佛教是极端组织为了方便向降临者祭祀而大肆展开的洗脑活动，整个联盟已经被他们操控于手中！” 盟主脸色一变，瞳孔微微紧缩。 “他们的目的就是方便降临者随时吸食生命能量，骊山堡的覆灭就是最好的证据！” “就在刚才，我们秦山堡也遭到了一场降临！” “不过好在应对及时，我们已经将事态扑灭。” “这就好。”盟主绷着的脸稍微有一丝缓和。 “可事情远没有结束！”梁夜道，“据统计显示，凤原是被洗脑最深的城市，就是下一个目标！” 凤原城主立刻接道，“但整个凤原已经陷入瘫痪状态，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进行防御！” “我们请求支援！” “我们有经验，并且秦山堡的事态已经平息，有充足的人手准备。” 盟主一直紧绷着脸，眉头紧蹙。 “每一个城的存亡都关系着整个联盟，希望盟主考虑。” 半晌之后，对面缓缓道，“好。” “就按你的计划来。” 屏幕熄灭，缓缓收拢回天花板上。 梁夜转过头看着众人，“你们替我守好秦山堡。” “小李，你带上一二支队，任逸，传真，你们跟我一起。” “现在出发。”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们之中有内鬼 秦山堡紧闭多日的闸门缓缓升起，一长排白色吉普车队在太阳下反射着熠熠光辉，浩浩荡荡驶出城门，一路北上。 一天路程之后，眼前道路突然宽阔起来，远方出现一道高大围墙，红色电光大字悬挂在其上，凤原堡到了！ 凤原城主早已派了巡城司的一辆车前来接应，车队刚出现在地平线上吊桥就吱嘎吱嘎放下，车队缓缓驶上钢板，通过城下汹涌流淌的护城河。 “凤原堡巡城司城防部第一支队队长，王则！”早早站在桥头等候的军官啪地挺直行了个礼，“真是不好意思，城主的意思是本该好好接待各位的，但我们城里实在腾不开人手，所有人都去维持治安了，各位见谅。” “不必计较这么多，我们来也是公干。”梁夜回礼道，“带我们去指挥部吧，我们要了解一下部署，好安排防御计划。” 凤原是个很老旧的小城，几乎全是旧世界建筑改建成的。巡城司的指挥部就是一座普通办公楼，只不过为了通电铁丝网，修筑了防御工事。 很多巡城卫在门口紧张地巡逻。 “怎么弄成这样？”梁夜诧异道。 “这都是最近刚弄的，”王则一脸无奈笑了一下，“百姓受到洗脑后变得很疯狂，巡城司阻止他们自残，他们就攻击了指挥部。” 任逸听得目瞪口呆，之前听说凤原的日常秩序已经陷入瘫痪，原来已经这么严重了？ 巡城司几乎将所有人都派出去了，守在各个居民区中，阻止他们大面积聚集闹事、自残。这法子虽然效率低，但还是有些效果的。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是偶然还能看见几个四处游荡的身影，衣服残破浑身是血。 几人走上楼梯，会议室大门敞开着，在电子屏幕上见过的凤原城主已经等在里面了。 那是个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听见众人的脚步声，城主很热情地站起身分别握手道：“凤原城主，汤越。感谢各位的支援。” “汤城主，事情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抓紧时间商量一下部署情况。” “这边请。”汤城主一伸手，只见会议室背后白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凤原地图。 “凤原一共有三个居民区，每区人数大约在七万左右。” “我们的巡城卫共有八千人。” “降临者大约会在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出现。” “我建议将所有百姓集中到一起，这样巡城卫兵力也能集中。所有巡城卫在外面守着，有情况立刻冲进去。” “不要盲目移动，百姓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容易出变故。” “仍然把他们封锁在各自的区域内，降临者的事情，我们负责解决。”梁夜道。 “这……你们人手够吗？”汤城主惊讶。 “够，”梁夜道，“秦山堡的降临者就是我们三个人解决的。” 汤城主惊得说不出话来，“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事？三个人，居然可以解决降临者？” “那就拜托你们了。” “重要的是，要将所有人全都撒出去，密切注意全城的动向。有风吹草动立马报告。” “降临者很有可能出现在没人发现的地方，如果它一旦开始吸收生命能量，解决起来会更麻烦。” “我知道了。”汤城主严肃道。 “怕你们人手不够，我还带了两个支队。” “你们听汤城主的调遣吧。”梁夜对身后两个队长道。 “是！” “事不宜迟，我马上就去安排巡防。”汤城主道。 走廊上很快响起量产的脚步声，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汤城主带着梁夜、任逸三人来到指挥室，一面巨大的屏幕墙出现在众人眼中。上面时不时切换不同画面，各个街道中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汤城主在屏幕上一触，画面立刻变成一张地图，上面闪烁着无数红点。 “这就是兵力排布图，每个巡城卫身上都是有卫星定位的。指挥室里能在第一时间收到他们的信号，如果有异常，你们立马就能找到所在位置。” “多谢了。”三人在屏幕前坐下，立刻进入状态。 大街上瞬间进入大战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每栋楼下都有全副武装的巡城卫在把守，胸前对讲机不断闪烁红点，每隔几分钟互相通报动态。 每条路上都停着几辆巡城吉普，车上架着重型武器，压抑而肃杀。 天空中浓云翻卷，似乎真的即将有什么要降临。 “恐怕真要被你们说中了……”汤城主站在窗户外，满脸发抖地看着窗外逐渐一片墨黑的天色。 “各部门小心！”带着电流声的通话此起彼伏，在每条街上飞速传递。 所有巡城卫一触即发，将手中重武器上膛，做好战前准备。 叮铃铃…… “来了！”梁夜一把扑上去，抓起听筒。 任逸精神一震，降临者出现了！ “……什么？！”梁夜放下电话，脸上惊恐万分。 “怎么？出什么事了？”任逸见他表情不对，心里猛地收紧。 “电话是秦山堡打来的，接到了最新消息，降临者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而是……” 梁夜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 “而是出现在联盟西北部的渭城堡。” “渭城堡毫无防备，降临者突然来袭……现在已经，全军覆没！” 轰隆一声，仿佛雷霆从天而降，任逸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什么？！”任逸与传真齐声大喊，“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呢…… 任逸仿佛被一拳打蒙，丝毫反应不过来。 “渭城堡的案发率在中部联盟中排第几？” 片刻之后，汤城主答道：“第四。” 不对，这有什么不对。任逸用力敲了敲脑壳。 骊山堡排名第一，首先被攻陷。其次是秦山堡，由于梁夜与自己的及时干预这才转危为安。第三是凤原堡，按理来说，这才是降临者下一个要袭击的对象，可是它直接跳过了凤原堡，直接去了第四个目标——渭城堡！ 任逸道：“如果降临者没有提前知道了我们的动向，它怎么会临时改变了目标？” “你的意思是说，降临者察觉到了我们的动向？” “不是察觉，是笃定。”任逸肯定道，“白色侍僧的势力渗透到了我们身边，打探到了我们的计策，然后告知了降临者！” 任逸眼神一变：“我们之中有内鬼！”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这个世界的真相 “内鬼？”梁夜喃喃自语。 “天圆地方”瞬间腾起，簌簌转动，“天威降世”“传真”两人的名字瞬间被点亮。 紧接着，任逸的声音猝不及防传进他们脑海。 “人多眼杂，咱们只有这样交流才安全。” “知道了。”两人点点头，也用意念回复道。 任逸道，“咱们应该先把知道这个决定的事情从头梳理一遍，找出嫌疑最大的人。” “这样说来，范围就太大了。”梁夜叹了口气，“除了咱们三个，秦山堡巡城司总部十四个指挥官，跟着咱们出城的一二支队、凤原堡整个指挥部全都知道……” “但很多人的级别接触不到各城统计资料，根本不知道案发率排名。” “照这么说，一二支队的人就可以排除了。”梁夜道。 “剩下的范围还是不小，而且，我觉得你的排除法很不靠谱。”传真摇头道，“白色侍僧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我们身边的内鬼很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很有可能只要他把我们的消息传递出去，立刻就有更复杂的组织势力来沟通降临者。” “那不是根本无从查起了么。”任逸叹气道。 “那也总比坐以待毙强！”梁夜一咬牙，立刻走到一台电脑旁边，点亮屏幕，在中部联盟巡城司内部系统上输入自己的账号密码道，“就算一个个查，也比什么都不做好。我现在就把有权查阅各城资料的人全部统计出来，我就不信没有破绽！”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梁夜噼里啪啦敲打键盘和鼠标滚轮滑动的声音，三人都紧张地盯着泛着蓝光的屏幕，没人说话。等资料的过程漫长，谁都没有头绪，气氛逐渐僵冷下来。 这么怎么办，不能这么干等着……任逸不断抓着自己的头发。 对了，他忽然想起自己背上的重剑“象王”。这是在一次对降临者的围剿中获得的，这把剑得到的经过只有任逸一人知道，里面不一定没有其他的有用线索。 很多时候陷入僵局走不通，反倒是当局者迷，如果放弃钻牛角尖从头梳理，或许能得到很多意外收获。如果三个人一起分析，说不定能找出什么任逸忽略掉的部分。 “两位，我知道一些与‘毗那夜迦’有关的信息，或许有用。”任逸咳了咳道。 “我的重剑‘象王’就是由‘毗那夜迦’的分身之一制成的收容物，那次，人类曾与它有过一次交手。” “当时处于降临纪元之初，人类联盟刚刚成立，急需收容物。” 任逸一句句转述给两人道。 “东部、中部两联盟合作，派出几支小队各处寻找捕捉，最终在缯原地区，得到了‘象王’。” “那次行动损失两名队员……” “等等！”任逸话还没说完，梁夜握着鼠标的手重重一抖，眼神突然紧缩！ “怎么？”任逸和传真都是一愣。 梁夜瞪大双眼，“缯原？” “泛南亚联盟所在的那个缯原？”梁夜大叫一声，瞪大双眼。 任逸心中一喜，“怎么，你果然有线索？” “盟主曾经在那里就职。”梁夜脸色一沉，犹豫道。 “他曾经担任过某派遣小队的队长，因为仅损失两名队员就获得高位收容物，给他的履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也是他晋升的起点，他才能这么快就一路走到了盟主的位置。” “啊？”任逸难以置信，目瞪口呆道，“难道，如今的盟主就是我说的这个小队队长？” “内鬼居然是盟主？！” “其实他早就在那次行动中受到了污染，只不过谁都没有发现，他早就被异化成了降临者的忠实信徒……” “他处心积虑往上爬，就是为了坐到如今的高位，给降临者行方便……” 任逸喃喃道。 “想想，这一切似乎都是有迹可循的……” “首先，西南受到降临者冲击时，中部联盟盟主就毫不犹豫地开城相迎，所有流民全部接纳，至于辐射污染和秩序混乱、食宿物资等问题，也不是没人劝阻过。” “当初很多人都不同意，怕影响整个联盟的存亡，现在所有堡垒城几乎都不会收容流民，但只有他力排众议。当初，我们还只当他是想要发展联盟势力病急乱投医。” “如今一片混乱的状况，都是那时候遗留下来的问题。” “看来他是故意如此的。让原本就不多的资源被流民抢占，激起百姓的不满，而巡城司忙于维持秩序，根本做不到面面俱到。这就方便了白色侍僧的传教活动。” “联盟内矛盾激化，越来越多的人成了白色侍僧的信徒，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而且，他关闭了城门……”传真脸色也紧张起来。 “在问题最激化的时候，所有人都出不去，美其名曰防止辐射污染扩散，实则是把所有人圈在城里，方便降临者随时吸食！” “怪不得，他听说我们要支援凤原的时候，脸色有些不正常。”任逸恍然大悟。 “城内秩序乱成这样而他置之不理，也是故意为之。” “内鬼居然是盟主……”梁夜难以置信，仍旧喃喃自语道。 “我们的推测真的有道理吗？”传真皱眉，“万一猜错了，耽误了宝贵的时间……” “盟主是降临者的傀儡，这事听上去根本无法接受，可我确确实实遇见过。”任逸道。 等等！ 任逸突然愣住了，东部联盟的盟主是降临者的傀儡，中部联盟的盟主居然也是降临者的傀儡…… 有没有一种可能，所有人类高层，都是降临者的傀儡……？！ 想到这里，任逸如遭雷击，浑身一哆嗦！ “怎么了？”两人问道。 任逸讲述了陵州遭遇的剧变。 “人类遭到降临者的控制可能比想象得还要深。”任逸脸色惨白道。 “两个联盟的盟主都在降临者的操控下，千方百计地算计百姓，毫不犹豫地将他们送给降临者吸食。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末日里最后的希望……” “所有人类都被蒙在鼓里！” “我们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被引导，无论如何，都要走上被降临者吸食的道路！” “联盟是假的，文明是假的，信仰是假的，历史也是假的……” “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我们谁也不能相信！”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一个巨大的养殖场？”梁夜浑身颤抖，脸色苍白。 “这不就像是人类饲养动物一样？” “盟主是它们的代理人，我们是毫不知情被饲养的动物，降临者是时不时出现的食客，它们高高在上，随意享用着人类的生命……” “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们被骗了，我们只是等待实用的事物……” “恐怕，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第一百九十章 对策 “怎么办？”传真声音沙哑道，“我们要坐以待毙吗？” “当然不能！”任逸大吼一声，愤怒的火焰腾地一下子在心中腾起，“它们一直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凭什么！” “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但甚至连降临者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它们骗了我们这么久，总要付出代价！” “世界是我们的世界，生命是我们的生命！” “我们绝不能拱手让人！” “我们要亲手把一切夺回来！让降临者血债血偿！” “可人类实在是太渺小了，怎么可能……”传真沮丧道。 “命都快没了，尽力一试吧。”梁夜看向任逸，“你有办法？算我一个，我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结束自己的一生！” 任逸敲着脑门，思绪飞速运转。 “有一个万分冒险的办法。” “死都不怕，我还怕冒险么？”梁夜轻蔑一笑，“你尽管说。” “借着又有一个城被攻破的机会，提出要拱卫盟主所在的未央城！”任逸眼神熠熠发光，“再远程联合镇守铜荆关的‘坠月’，先发制人——发动兵变！” “你是说，”梁夜的声音也激动起来，“推翻盟主？” “对！”任逸点头，“我们如果要对抗降临者，首先要有充足的生命能量做后盾！可是目前以我招揽到的流民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不如趁机让你做盟主，中部联盟就可以成为我们的后盾。” “占据中部，整合西南无主之地，这样我们就有了强大的后盾！” “在这基础上，对抗任何一个联盟都不成问题！” “是个好办法……”梁夜双手激动得颤抖起来。 “可是兵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传真思索道，“既然他是降临者的代理人，手段就绝对不会简单了。他召唤降临者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弄不好，陵州的灾难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 “机会只有一次，我们一定要想好万全之策。” “对了，”任逸忽然抬头道，“天地道里的盟友们有多少在这附近？” “都把他们叫来！人多力量大，他们都是些高手，有备无患。” 任逸立刻屏息凝神，一片黑暗浮现在他脑中。“天圆地方”在其中转动，发出熠熠金光！ “第一次面基要开始了……” 任逸意念颤抖，透明球体内壁上明明灭灭的名字忽然被一个接一个点亮！ 唰—— 金光迸发，将整片黑暗照亮。 狗头：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 偃师：是我猜的那个吗？【期待】【期待】 狗头：谁在中部联盟？咱们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整个下线见面会如何？ 偃师：……是我猜错了。 a彩钢瓦厂李：我确实在，而且在未央城中……只不过最近街上乱得很啊，我上次出门差点就被板砖砸了……多亏我的“幸运a”护体。 狗头：幸运a，不愧是你。 天威降世：不是白来的，是有事雇佣你们，报酬丰厚。 天威降世：但是，闲杂人等就免了…… 狗头：我们现在已经凑齐三个啦！天威降世传真 坠月：雇佣？那必须有我啊！最近铜荆关物资紧缺，我都差点要卖收藏品去黑市上换吃的了…… 坠月：这次啥业务？不会还是篡位吧？ 坠月：上次已经篡到城主了啊，你还想往哪篡？ 坠月：不会是想当盟主吧？ 狗头：…… 传真：…… 坠月：正有此意。 坠月：！！好家伙！ a彩钢瓦厂李：这我的能力倒是能派上用场。别小看运气这回事，有时候古代那些帝王将相为啥失败，就是因为倒霉啊……我要是去了，这算从龙有功吧？以后我做生意，能不能少收我点税？天威降世 狗头：就这点要求？我还以为你想要个城主当当 天威降世：狗头，你撤回吧 天威降世：a彩钢瓦厂李，没问题，我同意了。速来。 偃师：我在西南，离你们那里不远，我也来围观。 狗头：我们在群里说这话就是把大家当自己人。人类的前途已经危在旦夕了，我们只能出此下策了。 “差不多了，”任逸在现实中对梁夜道，“再加上百姓们的生命能量，对付两个降临者也够了。” “好，”梁夜紧张点点头，“现在要抓紧时间，趁着盟主还没着手处理渭城堡的事情，立刻提出保卫未央城的事情。” “我还要联络其他各城，遥相呼应……” “汤城主，”梁夜走出门道，“有件事需要你帮我一下。” 隔壁会议室里，汤城主听完立刻点头道，“当然了，为盟主分忧是咱们应该做的。” 这种露脸表忠心、不出力又讨好的事情他当然愿意做。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立刻上报给盟主吧。让别人抢先就不好了。”梁夜笑道。 “对对，梁城主说得有道理。” 会议室里的大屏幕降下来，立刻连通了主城未央城的通话频道。 “盟主，”梁夜一脸恳切与急迫道，“中部联盟已经有两座城陷落，整个联盟都受到了重创。这种情况下，我请求前往未央城，保护您的安全！” “是啊盟主，咱们中部联盟堡垒城本就不多，一下子损失两座，我们怕主城也受到攻击。那样的话，咱们整个联盟都要不保了！” 盟主精瘦的脸上一直面无表情，眼神如一滩深水般看不透。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梁夜总觉得他的目光如钩子般朝自己脸上飞过来，试图从中打探出一丝异样。 不能怯场，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迎着盟主的目光，梁夜坚定地看了回去，满脸忠臣良将般的关切之情。 “好吧。主城确实捉襟见肘，”盟主道，面色没什么变化，已经像往常一样平和道，“但是各城都离不开人手。还是让各城主轮流来吧。每个城主带领人手来未央戍守一周。一轮之后，应该就想到解决降临者频繁来袭的对策了。” “我请求第一个。”梁夜不动声色道，“我现在正好在城外，去主城很方便。在主城戍守一周之后，我正好顺道回秦山。” “好吧。既然梁城主这么主动，那就你好了。” “是。”梁夜恭敬地低下了头。 大屏幕上，城主的影像消失，变成一片透明涟漪。 梁夜脸上收起笑容，神色肃杀起来。 “师出有名。” “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先发制人 “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梁夜对任逸二人道。 秦山巡城司的车队浩浩荡荡，驶出城门，一路向着北方行驶。 三人都很紧张，沉默在车中蔓延。 一旦失败，后果可是万劫不复…… “你们到哪了？”老李的声音突然在任逸脑海中响起。 “你们到了跟我说一声，咱们直接在城里汇合。” 坠月：我时刻准备着，已经瞄准了未央城，就等你们给信号了。 “好，现在的计划就是，我们先试探一下城中情况，需要动手的时候立刻通知你们。老李悄悄出来帮我们，还有坠月老哥远程助攻，问题不大。” 任逸屏息凝神感受了一下天圆地方中的能量，光波像一面湖水一样荡漾。 “没问题，”任逸看了一眼梁夜，“供应咱们所有人将能力开到最大并且同时借用三种以上能力，同时还能支撑一样收容物。没问题的。” “或许我们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盟主根本察觉不到我们的意图，他想不到自己的秘密已经暴露了，真的以为咱们是去拱卫未央城的也说不定。”传真在副驾驶上道。 坐在后面的梁夜眉头不展，“我还是觉得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我看他的眼神，必定是猜到了什么，他既然敢放我进城，说不定早就做好了后手。他已经坐到了盟主这个位置，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 陵州。 听完“天圆地方”中任逸等人的惊天谋划，白恒磊表情凝重，一言不发。 “天圆地方”中传来的消息都太过让人震撼。 人类生活的世界是假的，不过是降临者创造的假象，人类世界的高层是降临者的代理人，人类的命运就是像圈养动物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中部联盟如此，那东部联盟呢？”白恒磊思索道。 “任逸……他的名字叫任逸？”白恒磊的目光突然落到远处搬运砂石的巨大卡车上，上面用鲜红的大字写着“任氏镖局”。 任？白恒磊心里突然猛地一缩，有什么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这个任逸会不会是任氏镖局的人……他似乎对于陵州的事莫名关注。”白恒磊皱了皱眉。 白恒磊再次想到，陵州的灾难来得太过蹊跷。很多记忆变得模糊，很多地方对不上号。 还有，陵州人都莫名其妙连接在“天圆地方”中，任逸，陵州，之前肯定发生过什么，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小白，有空联系一下江岚，问问物资申请批下来了没有……”许天薇在远处喊道。 “小白？”许天薇放下手里的文件夹，再次回头时，刚才还站在台阶上的白恒磊不见了踪影！ 白恒磊来到了用铁板搭建起来的临时指挥部。其中一间小屋是用来存储资料的，从总部抢救出来的一摞摞文件，全部堆在这里。 白恒磊在里面翻找，一层薄薄的灰尘腾起。 “不可能没有，他只要在陵州生活过，一定会留下痕迹……” “记忆可以被篡改，但留下的资料不会！” 白恒磊又搬开一摞，最上面露出的一张打印单据立刻映入他眼中，白恒磊的心脏猛地收紧！ “找到了！” 他盯着白纸黑字激动道。 这是任逸第一次出城，从池口镇返回时的辐射指数检测报告。 “任逸，任氏镖局的……少东家……”白恒磊一字一句读着上面的内容，心里如遭雷击。 果然！他果然是陵州人，果然这一切都被篡改过，果然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白恒磊浑身冰冷。 接着，另一张纸映入他眼中，白恒磊直接浑身一哆嗦！ 那是陵州城破前，监测到的“阿难陀舍沙”的辐射指数报告！ 白恒磊难以置信地看着照片上诡异的海底巨大黑影，原来，这才是陵州城破的真正原因！ 东部联盟，也是假的……他们早就跟降临者串通好了，人命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直到现在，他们仍然在装模作样，愚弄着全陵州的百姓…… 白恒磊抓着手里的那张纸，浑身颤抖，久久不能平息。 …… 任逸等人看着地图上越来越近的未央城，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未央城的轮廓远远出现在了地平线上，那是一座仿古建筑，高大的环形的钢铁城墙修筑成砖瓦状，隐约从最上端露出位于主城正中的宫殿一角，飞檐如同翘起的翅膀一样一飞冲天，气势恢宏。 任逸看着眼前的庄严宏伟一切，心中压力顿时倍增。 “这几天未央城中情况怎么样？”任逸通过“天圆地方”问道。 自从上路以后，跟老李的定时通话就成了常态。老李生活在未央城，又不受人注意，作为眼线观察动向很方便。 “没什么，”老李道，“盟主似乎没有察觉到你们的打算，布防完全没有变化，还是把主要注意力放在维持治安上。” “最近城里还是很乱，前不久出现了一波集体自残事件，几乎动用了整个巡城司才把事情平息下去。” “目前，大部分兵力还是分布在街道上。” 老李说完，通过意念给任逸传递来一段影像记忆。 任逸略略感受了一下，转头对梁夜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因为盟主毕竟也是能力者，他对付我们的方式或许根本不用兵力，甚至更诡异，他会直接召唤降临者。” “我们已经看到城门了，再联络。”任逸说罢，将透明球体从意念中屏退。 巍峨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任逸聚拢精神，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踩下刹车，任逸的头车缓缓停了下来，身后紧跟着的车队也依次停止，在关前排成一条白色长龙。 “秦山堡城主，”梁夜缓缓降下车窗，对走过来的两个卫兵道，“奉盟主的命令，前来协助防守，拱卫联盟。” “梁城主，”卫兵敬礼道，“盟主有交代，您请。” “立即放行！”卫兵一声大喊，吱嘎吱嘎的绞索声响起，巨大城门缓缓向上提起。 大门洞开，两侧的卫兵啪地整齐列队，表情肃穆。 任逸发动车子，身后一排白色吉普也缓缓亮起灯，如一条长龙般驶入方形的城门之中。 看着眼前陡然变得陌生的场景，任逸的心中瞬间紧绷起来—— 他们谋划之中的大事，即刻拉开帷幕！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危急! 咚！ 就在此时，身后的光亮突然被隔断，大门轰然落下！ 任逸三人坐在车里，被巨大的震动声颠得原地一晃！ 完了，盟主果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梁夜有没有察觉到事情的真相，都要斩草除根！他伪装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人都不会留下！ 任逸心中震撼不已，背后冷汗涔涔！ 战斗提前打响了！ “城主！”梁夜随身携带的对讲机响了起来，里面传来两位支队长慌张的大喊，“怎么回事！城门突然落下，我们被隔在城外了！” “返回！”梁夜立刻冲对讲机大喊，“你们立刻返回！不要试图与对方沟通！” “这？”两位支队长很明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犹豫道，“那城主你怎么办？还有，盟主为什么突然……” 哒哒哒！ 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射击声，紧接着响起一片惨叫！ “喂！”梁夜冲着对讲机大喊，但已经没了任何音讯。 砰砰！ 墙外秦山巡城司也已经开始反击，双方交战在一起，炮火连天！ “他们已经开始动手清剿了，”传真急道，“拿上就要轮到咱们了，快想办法！” 唰—— 就在这时，远处天空中似乎闪过一道带着扭曲油污色彩的白光。 任逸和传真同时警觉抬起头。 “出现收容物！”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在任逸耳边骤然响起“代号：‘扭曲之海’，能力……” 就在这时，女神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怎么回事？”任逸疑惑，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下文。 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抬手使劲儿拍了拍头，突然，他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 他感觉不到手的触感了！ “女神？”任逸提高声音叫道，没有回音， “传真，梁夜？”任逸在车内大喊，还是没有动静。 “我明白了……”任逸额头渗出冷汗，“怪不得叫‘扭曲之海’，它扭曲了我的感觉！” 啪。 一只手搭在了自己右肩上。 那手的触感很冷硬，根本不像人类 任逸本能要站起身去摸后座的重剑“象王”，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同样感觉不到作为的存在了。没有坐标参照，四周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空白。 啪。似乎又有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任逸甚至能感觉到那手弯曲干枯的长指甲，这真的是错觉吗，这收容物的能力也太真实了吧？ “你们在哪？”传真的声音忽然在任逸脑海里响起！ “我就在你旁边啊！”任逸急道。 好在这东西只是扭曲感官，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依旧能靠“天圆地方”互相交流！ “我听到了许多脚步声。”梁夜的声音紧接着也加入了进来，紧张道。 “那只是幻觉，我们没有听到，反倒是感觉到了别的东西。”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的感觉全都失效了，我们无从判断真假？即使真的来了敌人，我们也感觉不出来？” “恐怕是这样的。” “这可怎么是好……” “你们是不是已经到了？” 任逸脑海中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是老李！ “我们到了，但是盟主先发制人，我们遇到麻烦了！”任逸大喊道。 “我就猜是你们。”老李道，“刚才天空突然闪了一下，然后我的感觉就出问题了！我看到满地都是钱……咳咳，不是，我就猜，肯定是你们来了，并且已经交上手了。我就来问问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需要。”梁夜道，“但是你能怎么帮呢？你的感官不也受到扭曲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有‘幸运a’！”老李叫道，“你们给我报个地址，未央城我熟。就算不看路，我也能摸过去！” “我们就在城门口，你抓紧时……”任逸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天圆地方”中的水位在缓缓下降！ 任逸立刻屏息凝神，集中精力将透明球体的每一处仔细检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他发现球体内壁上有两个字在不停发光，生命能量汇成源流，汩汩向着其中输入！ 那两个字竟然是——“狗头”！ “是我自己？”任逸大惊。 “我的能力是愈合，难道……” 难道，此刻车内的三人已经受到了外界的攻击，而自己全然不知？ 只靠本能调用愈合能力供给三人，所以生命能量才会急速下降？ “出大变故了！ 任逸大喊，“此时我们已经处于盟主的攻击之下了！” “哈哈哈……” 此时此刻，未央城城墙之下响起一阵大笑。 任逸驾驶的巡城司吉普如同一叶无人驾驶的小舟，静静横在马路中间！ 可以看到他们三人在车内焦急的神情，但是没有用，他们的感官已经与外界隔绝了。 整条大街上蔓延着如海水一般荡漾、粘稠而透明的东西，流动着油污般不断变化的五彩色泽，像一种胶质，缓缓灌进街道，将所有人如同标本般凝固在其中。 这就是“扭曲之海”！ 高处城墙岗楼上原本空无一人，此刻却架满重火力机枪，对着大街上任逸的车疯狂扫射！ “对付我，太嫩了些。”一个穿着长身风衣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像欣赏美景一样悠闲地走出层层包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幕。 他就是中部联盟盟主——陈康！ …… “怎么办！我们甚至连对手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反击！”梁夜大喊。 “没事，”任逸勉强镇定道，“借用‘毗那夜迦’的能力，将这个空间扭曲掉，我们就能走出去……” “《你一生的故事》！”任逸集中精神大喊道，“天圆地方”内波光再次涌起！ 唰—— 三人看不见的地方，一本深蓝封面的经书在没有风吹的情况下兀自翻动！ “‘毗那夜迦’……” 呼。 任逸话音未落，蓝色经书却突然像失去力量一般，软塌塌地合拢了。 任逸心里瞬间慌了，“怎么回事？” “‘天圆’……”任逸紧张大喊。 他脑海中的那片黑暗涌起，透明球体缓缓转动，一个恐怖的真相涌入任逸眼中—— 原本球体中荡漾的金波，此刻却只剩下浅浅一层底了！ “生命能量，没了？”任逸脸色瞬间煞白。 怎么会这样…… 难道望云寨出了什么变故？ “老余？老余？”任逸尝试大叫道。 这次，没有任何回应，望云寨所有流民的名字都从“天圆地方”上消失了。 任逸在惊恐中终于认清了现实： 此刻除了天地道众人，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能量来源！ 第一百九十三章 破局 “怎么会这样！”任逸大吼一声，心里慌乱到了极点！ 就剩下这么一点了，外面的攻击情况尚不明确，很有可能下一秒就被耗尽，车内三人彻底被撕成碎片！ 这一刻，“天圆地方”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能量的震颤，“不好了，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鹦鹉螺’失联前也有过这种征兆！” “难道，任逸也……” “天圆地方”内壁无数名字开始频繁闪烁，光芒如同急促的呼吸般此起彼伏。 “我觉得，我逐渐使不上力气了……”梁夜通过意念说道。 现实中，他身上已经布满弹痕，鲜血如泉涌流，将整个作为染得一片血红。但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也是，”传真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我们是不是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恐怕是这样。”任逸绝望道，“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局。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人类的未来从此跟我没有关系了。”梁夜闭上双眼，边咳嗽边笑道。 车内三人互相看不见彼此，也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伤痕。鲜血逐渐将整个车内浸泡。 他们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在逐渐衰弱。“天圆地方”中仅剩的生命能量在急剧减少，任逸的愈合能力仍然在本能地消耗着，治愈他们身上的伤口。当仅剩的金光被消耗完毕，他们三人则将全部陷入死亡！ “任逸！”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涌入任逸脑海！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你是……？”任逸的意识逐渐模糊。 “我是白恒磊！”那个声音大叫道。 咚！任逸已经衰弱的心脏本能地剧烈跳动！ “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以及陵州城破的真相……”白恒磊颤抖道。 “陵州所有人是你救下的，现在你有危险，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任逸，”白恒磊道，“赶紧借用所有陵州人的生命能量！” “这怎么行？”任逸一愣，“你们还在建新城，正是需要能量的时候。我说过，绝不会再跟陵州扯上任何关系。你们已经受我连累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这场灾难根本不会发生……” “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个，你帮过我们，到了我们如数奉还的时候了！” “‘天圆地方’是唯一战胜降临者的可能性，而它只有在你身体内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如果你死了，我们所有的计划不全都白费了吗？” “难道要把世界拱手让给降临者？” “那样的话，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可就不止陵州了，而是所有人！” 白恒磊大喊。 “知道了……”任逸点点头，强打起精神来。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任逸轻轻闭上眼，一片熟悉的黑暗涌上心头。 片刻寂静之后，唰——突然迸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他感觉到密密麻麻的声音纷纷传入脑海，如同海底不断上浮立刻破碎的气泡，那些在透明球体上沉寂已久的名字纷纷显露，再次变得金黄刺目！ 都是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 丝丝缕缕光芒从这些名字中升腾起，化作水珠滚落，汇聚向球体底部。很快金色液体重新涨满球体，甚至达到望云寨流民从未达到的高度！ 任逸感觉到，这些力量在沿着自己的奇经八脉游走，逐渐充满自己的身体，迅速愈合身上的伤口。 他惊喜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他的力量正在重回巅峰！ “我居然感觉好多了？”梁夜难以置信的声音传来。 “抓紧时间！”白恒磊的声音消失。 好……任逸定了定神，脑子立刻重新清醒起来。 这些能量都是从陵州的父老乡亲身上借来的，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必须迅速解决眼前的场面，反制住盟主，才不会让自己的治愈能力再做多余消耗！ “《你一生的故事》。”任逸猛地睁开眼，坚定地对着虚空大喊一声。 车内，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本经书哗哗发动，“‘崩坏’！” 唰——、 一阵光芒猛地从车中爆发出来，四周空间立刻如圆形般鼓起，迅速膨胀，与旁边景物逐渐脱离，一道裂缝出现在灌满街巷的透明胶状物中！ 油污状的色彩立刻开始频繁闪烁，发出惊恐的吱吱叫声，如同濒死前的疯狂。 “怎、怎么回事？”城墙上不停射击的巡城卫从瞄准镜里看了一眼，立刻慌了神，纷纷停了下来，惊慌大喊道。 “出什么事了？”站在背后运筹帷幄的盟主陈康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难以置信地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一个卫兵，一个箭步冲上城头！ 他夺过一柄望远镜，将眼睛凑了上去，半晌脸色惨白。 只见圆形的视野里，“扭曲之海”被搅动得不停翻滚，以车子为中心的街道，居然开始发生变化！ 一道道诡异的楼梯从各个不同空间中伸出来，围着车子交错纵横，这些空间如同蛀虫咬穿的虫洞，将“扭曲之海”撕破！ “他居然破了未央城的收容物？”陈康缓缓直起身，面色扭曲道。 “看来，只能使用最后的办法了。” …… “我能看见了？”梁夜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街道惊讶道。 唰—— 任逸被封闭的感觉突然天光大亮，放图蒙在眼前的白布被撕裂，露出了整个世界的画面！ 下一秒知觉也恢复，他立刻被剧痛吓了一跳！ 低头一看，原来全身中了十几处弹孔，有的已经愈合，有的还在流血。 再向旁边一看，更加惊悚的画面映入眼中——玻璃全部碎裂，旁边的传真也浑身是血，整个车中溅得一片通红，血流成河！ 三人的感官都从“扭曲之海”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全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了！ 破碎的挡风玻璃外，原本笔直的街道此刻如一团乱麻般，无数条离奇古怪的道路、楼梯错落穿插其中，仿佛置身于一幅充满悖论的荒诞画作！ “喂！你们在哪！”远处，一个渺小的身影颠颠地跑了过来。 众人看见这个从无数通向死亡的时空隧道中钻出的身影，简直比看见隧道本身更加惊讶——这人就是前来救人的“彩钢瓦厂李”！ “老李？”任逸惊讶大叫。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老李是个普通的胖胖的中年人，肚子很突出，脸上的肥肉显得很和气生财。他跑得气喘吁吁地，此刻正摸着光秃秃的地中海脑壳笑道。 “比起我们，更应该说……你没事吧？”任逸道，“你这一路走来，可比我们难度大多了。” “难么？”老李呵呵一笑，回头看着错综复杂的迷宫一般的错乱失控笑道，“就是路有点太绕了，我怕走错，特意放慢了速度，是有点耽误时间吧……” “行吧，不愧是你，幸运a。” “不说这些了，”梁夜严肃起来，“抓紧时间，解决了陈康！” 第一百九十四章 里应外合 哒哒哒！ 城墙上的机枪群还在不停转动枪口，子弹携带着火舌喷出，如大雨般倾盆落下！ 可当子弹接触到空间分割面的一刹那瞬间在空气中消失，紧接着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墙上的卫兵们彻底惊恐了，顿时手里的枪一松，纷纷后退！ “镇定。”陈康阴沉着嗓子开口，“停止射击。他们将空间扭曲了，肉眼虽然能看到他们，但他们此刻与我们之间隔着许多空间乱流。无论你们再怎么射击都是徒劳，就算打光所有子弹，他们也毫发无伤。” “那怎么办？”巡城卫们六神无主地看着盟主陈康。 “看来，他们真的是有备而来。”陈康冷笑一声，“随身携带的收容物不少啊。那就让我来会会他们吧。” 说罢，陈康将手中一样黑色事物缓缓举了起来，砰地一声在众人面前展开： 那是一把巨大的黑伞，下面垂着水母触须一般随风飘荡的丝绦，如同一个巨大的罩子，将陈康整个人笼罩其中。黑伞如同古代帝王仪仗中的步辇，在陈康手中摇摇晃晃地举高，紧接着，一阵飞沙走石的飓风从伞面下升起，席卷周围的一切！ “新的收容物出现了！”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响起。 呼——飓风吹入车窗被打得稀烂的吉普，众人立刻睁不开双眼！ 咚。一声巨大的心跳声从墙头高处传来，如同一颗巨大的心脏裸露在外，不停鼓动。 任逸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抬头向着城墙上望去。 只见刚才还不停吐出弹丸的城墙此刻一个人也没有，只孤零零地矗立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那是一个笼罩在黑伞阴影中的人，下肢如支架般一动不动，无数丝绦在风中狂乱飞舞，如同一只狰狞的触手怪物！ 咕咚咕咚，那诡异的声音就是从伞下传来的。 任逸紧盯着黑影的双眼突然一紧，只见有什么诡异的形体在黑伞下挣扎，仿佛就要冲破丝绦！ “代号：‘引魂幡’。”忒弥斯女神的声音继续道。 “能力：‘死而复生’。” “特性：该收容物可以模拟人类历史上已经被清除的降临者能力，使已经消失的降临者再次重现人间！” 任逸心脏猛地收紧。 嗖—— 就在这时，黑伞下陈康上半身的影子猛地变形，一双透明的、枯瘦的诡异双手如同幽魂般从黑伞丝绦下伸出来，向着城下四人虚空一伸！ “小心！”四人大喊一声，同时原地后跳！ 疏—— 那双表皮泛着油污般五色金属光泽、透明到能看清其中白骨关节和黑色血管的怪手只是在空中一抓，缓缓又缩了回去。 砰！ 任逸四人翻身落地，摆出防御姿势，如临大敌地抬头注视着怪手的一举一动，就在这时身边梁夜脸色一变，身体急剧弯了下去，一口鲜血喷涌在地上！ “咳咳咳……”他的双瞳立刻涣散，剧痛使他面部扭曲，咚地一声跌倒在地。 另外三人立刻冲上去架住他大喊，“你怎么了！” “这双手属于‘盗魂者’，它的能力是不经过直接接触，只凭意念就可以捏碎一人的内脏！”忒弥斯女神道。 “靠……”任逸咬牙，“天圆地方”中金光翻涌，“‘施咒虫母’！” 唰——任逸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金属手提箱把手迅速成形！ 咕咚！又是一阵心跳般剧烈的震动，梁夜身体里撕心裂肺的剧痛转瞬消失，他猛咳了一阵，缓缓直起身子。 “呵？”城头上，站在黑伞中的陈康目的这一切，有些惊讶地一笑，“真是不能小看了你们，身上也有几样家伙嘛。” 砰！ 黑伞下又是一阵飓风鼓荡，所有丝绦同时上涌，如同爆炸！ 窸窸窣窣……任逸忽然觉得背后有些怪异感觉传来，回头一看，无数丝线般细密的黑色头发一点点从脚下、墙壁、小巷尽头涌出，从无到有，如浪潮般席卷！ 所有头发如同活物般不停扭动，仿佛海底随波逐流的水草，拼命像每一个落水者卷去！ “嘻嘻嘻……”一个诡异尖锐的冷笑从黑伞下发出，那根本不像陈康一个中年男人能发出的声音。 “‘罔象女’，”忒弥斯女神道，“它会通过幻觉的形式出现在人类脑中，不断扭曲人的意识……” 任逸瞬间头皮发麻，因为他的脑中蓦然出现了一具浮肿女尸般诡异而硕大的身影，几乎占据他所有念头，甩都甩不开！ 任逸立刻就慌了。意识不稳，“天圆地方”开始忽明忽暗。 “你们怎么了？”老李疑惑道，“你们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你没感觉到有鬼吗？女鬼，淹死鬼！”任逸道。 “没有啊。”老李一头雾水。 不愧是幸运a，命中率就是低！ “这几都能躲过去？”任逸惊讶，“那就趁着这个机会，试试咱们商量好的计策……” 老李点点头，“知道了！” …… “啊哈哈，”城头上，陈康俯视着下方突然动作陷入静止的四人，在黑伞底下形状变得诡异的陈康满意笑道，“不过是些杂鱼，也想造我的反？” …… a彩钢瓦厂李：坠月！ a彩钢瓦厂李：按计划行事，我们成功拖住了盟主！ a彩钢瓦厂李：只是狗头兄帽子现在有点不清楚，说是看见女鬼了……总之你抓紧，待会儿怕是信号就不稳定了！ 坠月：你们就瞧好吧！ 坠月：你还能干点啥？狗头 …… 陈康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城下的战果，突然，天边一道红霞急速坠落，将半边天染得血红！ “不好，这是……”黑伞下，陈康急速回头，大惊失色！ 轰！ 下一秒，那道红霞直接落在城头陈康站立的位置，红光迅速扩大，涨成一轮红日，数万道锐利的光芒刺破圆轮，争相爆裂绽放！ 以未央城门为圆心，红光迅速上升，照亮了整片天地！ 巨大的震动响起时，几人耳朵有一瞬间的真空。 “‘巽风’。” 老李有条不紊道，一阵扭曲波纹环绕四人升起，他们的身影瞬间被从这个空间中摸出。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城门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红色尘土冲天而起，陈康站立的地方被夷为平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山雨欲来 那一瞬间，封锁在各个居民区中的未央百姓全都听见了这撼动天地的爆炸声。 几分钟之后，一切才重新平息下来。 任逸四人重新出现在刚才的地方，空中尘土飞扬，几乎看不清人影。 “老李真是靠谱，咳咳。”任逸道。 “那是当然，咱这运气，干啥都没出过纰漏。”老李憨厚一笑。 “没想到，咱们这么逆天的计划居然真的办成了。”梁夜喃喃道。 “你不是干过一回谋逆之举么，一回生二回熟。”任逸道。 “等等……”传真眉头不展，“你们不觉得，事情太过简单了吗？” “什么意思？”任逸不解。 “也不能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陈康料不准我们的实力，我们将他一举拿下，这么是情理之中的。毕竟我们的实力跟降临者比也不差。” “但愿是我想多了。”传真道，“接下来怎么办？” “入城，全盘接手陈康剩下的未央城。” “你们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梁夜摸出对讲机道， “听说城主的计划之后，我们早有防备。损失并不多。” 硝烟散尽，城外的车队缓缓从缺口中开了进来。 梁夜环视惨不忍睹的车队，还好，大约还剩下1500人。镇压一座城足够了。 “未央城剩余巡城卫呢？”梁夜说道。 “没有剩余的了。”第一支队长通过对讲回答，“在我们开始反击之后，他们也不知怎么的，竟然纷纷自尽。” “所以我们能剩这么多人，实在是有些侥幸。” “自尽？”梁夜惊讶，“他们……居然是自尽而亡？” 嗯？任逸和传真听到对讲机内传来的对话，也不由得周静没有。 有种怪异的感觉在三人心中蔓延。老李不明所以，呆呆地听着。 “毗那夜迦”的信徒会通过献祭内脏的方式祭祀它，而中部联盟盟主就是就是传播其信仰的“白色侍僧”，那么，其他巡城卫…… 等等，任逸的目光突然落在缓缓行驶的车队上，他忽然想起，跟东部联盟的制服不同，中部联盟所有巡城卫的标志性颜色就是白色！ 也就是说，“白色侍僧”很有可能不止盟主陈康一人，毕竟他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务很多，无暇传教……很有可能，这指的是一个集体。 陈康从缯原回来之后，一路晋升，拥有了自己的部下。而他受到的污染早已深入，思维早已被异化为降临者的同盟！ 而他又把这种异化传染给了未央城其他巡城卫，他们表面还是保护百姓的武装力量，实际上则成为暗中借权力之便，肆意发展教众的极端组织。 所以，白色侍僧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我记得女神曾说过，他们将会指引‘毗那夜迦’前往新的世界……”任逸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指引？” 梁夜立刻吩咐道，“你们快去查查，整个未央城还剩下多少巡城卫？立刻报来！” “是。”两位支队长答道。 四人站在原地，车队立刻向着街道中心驶去，气氛陷入沉默，四人仿佛石像。 不知过了多久，梁夜手中的对讲机再次响起。 “城主，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抵抗，未央城所有残存势力全部都……全部都自尽了！” 四人脸色唰地一变，如遭雷击！ “坏了，”任逸惊道，“恐怕陈康也是自愿赴死，他之前的挣扎反抗只不过是为了迷惑我们，让我们放松警惕……” “其实他们早就决意献祭生命，将‘毗那夜迦’的真身召唤而来！” “他们的死就是在向它发出坐标！” 这该怎么办……真正的高位降临者要来了，整个中部联盟都是它的土壤，它是在人间具有分身的降临者，甚至比毁灭了陵州的“阿难陀舍沙”更上一层楼！ “抓紧时间想对策吧，”任逸苍白着脸道，“这样茫然下去，只能越来越被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既然决定走上这条路，将来的情况只会比现在凶险一万倍。” “先进入未央城，抓紧时间整顿中部联盟秩序。”梁夜也回过神来，打起精神道。 “啊？已经结束了？你们怎么不等我啊！亏得我大老远跑来！” 突然众人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娇俏的嗓音，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留着紫色披肩发，脸上带着纯白色俄罗斯套娃面具的女孩站在城门尘土飞扬的巨大缺口处，不满尖叫道。 四人一愣，“偃师？” 果然把她这茬给忘了…… “现在来正好，”任逸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还是老规矩，”任逸环视身边众人道，“开会。现在我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麻烦，把能叫的都叫来！” “好啊，”偃师大叫一声，“这么热闹？” 未央城，巡城司总部。 梁夜带来的一千五百人全部投入战场清扫工作，以及发布新的继任公示。 “未央城遭遇降临者突袭，巡城司全体阵亡，前盟主陈康殉职。秦山堡城主梁夜在处理‘午夜之昙降临事件’中措施得当，受盟主调遣，前来拱卫未央。中部联盟不可一日无主，便宜行事，盟主一职暂由梁夜担任。” 继任公示发布之后，凤原堡汤城主第一个响应支持，铜荆关也遥相呼应。秦山堡巡城司所有要员紧急前来接手这件事情，梁夜等人临时收拾出一间空屋，此时此刻大门反锁窗户紧闭，来自天地道的众人绕着桌子环坐，开始了第一次线下线上同时进行的会议！ “‘毗那夜迦’就要降临了。” 任逸缓缓道。桌上所有人脸色凝重地听着，一言不发。“天圆地方”在他脑海中明明灭灭。 “这次来的不是分身，而是它的本体。” “我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有可能是现在，有可能是明天。毫无征兆，但是腥风血雨。” “新仇旧恨一起算，它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将是整个中部联盟从建立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 “稍有不慎，全盘皆输。不仅我们谁也活不下来，甚至整个中部联盟都会被摧毁。” “各位，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分头行动 “抓紧时间把整个联盟的佛像集中销毁吧。”梁夜思索着，一下下敲着桌子道。 传真摇了摇头，“这恐怕不好处理，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把这些信仰当做末世唯一的依赖。你搞了这么大的动静上位已经闹得人心惶惶的，刚继位不仅不做好安抚民众的举动，反而这样大肆销毁佛像，很容易人心生变啊！” “到时候恐怕要揭竿而起了，那事态就完全失控了。” “估计没那么多时间了。”任逸也同样摇头道，“销毁佛像很不现实，稍有遗漏这一切都是白费功夫。甚至我担心降临者即将到来，根本不容我们销毁佛像。” 会议室内一时陷入了僵局。虽然大家都知道在降临者面前，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但是明知道它即将出现而眼前明明还有时间，不想着做些什么抵抗几乎是不可能的。 咚咚。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梁夜勉强打起精神道。 “盟主，”推门进来的是第一支队长，现在临时担任了整个巡城司的布防指挥工作。他站在门口一脸为难，“出了点事情，我不得不向您报告。” “怎么了？”梁夜诧异。 “我在第一时间将所有兵力分派出去，接替了原未央城巡城司的布防，防止各居民区受到辐射污染的百姓做出过激举动。” “1005号至1012号作为一个特别行动小组，被分派到了东城某老旧小区。他们很快对我回话说，由于小区老旧简陋，那里居住的大多是生活贫苦的底层居民，以及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年纪大了，本来就容易轻信轮回转世的邪说，生活贫苦的人对现实失去了希望，也很容易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的东西上。” “所以，那片居民区是辐射污染的重灾区，很多居民即使被隔绝在家里，看到楼下巡城卫纷纷自尽，也做出了过激举动。” “所以特别行动小组在到达之际，立刻将受伤较重的居民转移出了居住区，前往收容区统一救治。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就在路上……” 说到这里，支队长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化。 “我突然失去了他们所有人的讯号！” “他们在路上就这么失踪了，找不到人也找不到车。车上的居民也跟着无影无踪了。” 梁夜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会这样？”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支队长急得满头大汗，“我们人手毕竟不足，这消息没有及时压下去，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那些家属耳朵里。” “现在他们全都疯了一样冲击巡城司的拦截。说是巡城司杀了他们的家人，现在他们也要巡城司用同样的方法杀了他们，不然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们就做不成一家人了！” “什么？”梁夜被这荒唐的想法震惊。 “巡城司是绝对不能对百姓动手的，可他们决不罢休，事情越闹越大，我们只得抽调警力维持治安。但就这么一千号人，这里人多了，总有地方压不住，眼看整个未央城就要全乱套了……” 梁夜听到这里，脸也逐渐紧绷起来。 梁夜转身环视红木圆桌上的每一个人，“事态紧急，总部就交给你们了——任逸，你跟我去看看。” 任逸跟着梁夜迅速下了楼，坐上一辆吉普就向着东城居民区驶去。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头顶红灯立刻闪烁起来，车轮吱嘎一声离开原地，朝着空无一人的大路弹了出去。一路风驰电掣，东城区在地图上化作一个闪烁的红点，越来越近。 任逸一路向窗外看去，马路上一片萧条，天色逐渐暗淡，一片浓云从远处卷来，这里远远能看到残缺的城门口，衬托着整个未央城仿佛末日来临。 “这一路怎么没见到其他巡城卫？” “已经到达各自的驻防点了吧。”梁夜紧皱眉头，不停拧动着方向盘。 就在任逸眼神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来回横扫时，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反光镜上，只见那里原本一片寂静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时涌起一道黄尘！ 任逸的目光骤然缩进，一把握住车门扶手，扭头向窗外看去——那是什么东西？ 哗啦啦…… 那片黄尘越来越大，逐渐随风飘了过来，将任逸的视线瞬间模糊！ 啪嗒啪嗒！ 有什么声音隐藏在黄尘下，逐渐嘈杂起来！ 任逸目光一动不动地盯了过去，就在这时，一片黑压压攒动的人头从烟尘之后升起！ 原来那道黄尘是无数人跑过时，脚步扬起城破后落下的满地尘沙！ 不知道哪里突然冲出来这么多人，梁夜也注意到这边的变化，车速不由自主放慢，呆呆地看着后视镜中的一切。 “这估计，得有一个区了吧……”他惊讶地喃喃自语道。 “巡城司的车！” 远远地，一道嗓子大喊一声，跑在前头的一个中年男人发现了梁夜的车，伸手一指。 后面跟着乌央央一群人眼神同时一亮，像是找到了目标，转变方向用更快的速度朝着这边张牙舞爪地飞奔！ “别走！等一等！” “听说东城区的人已经被你们超度转世了，也帮帮我们吧！” 突然一声大喊贴着车窗响起，两人寻声看去，原来车道左侧的草坪上冲出来无数人，他们可比后面那群离得近，转瞬就扑了上来！ 无数消瘦、满身伤痕的人丛路旁冲了出来，疯狂舞动着四肢冲了上来，几乎一眨眼就将整辆车团团围住！ 砰！ 一只只手拍到车窗上，瞬间两人的视线就被交错纵横的肢体分割占据！ 两人惊讶地看着一张张脸在自己眼前放大，梁夜抓起对讲机大吼道：“第一支队！第二支队！听到回答，你们的城防怎么做的……”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梁夜耳边响起，左侧车窗玻璃立刻如雨般炸裂，四五只伤痕累累、枯瘦如柴的手伸了进来，将梁夜的对讲机打落！ “别问了，估计全都集中在东城区了！”任逸拦着他道，“这里交给我，你快赶去维持现场！” “知道了。”连夜点头，解开胸前安全带。 “‘巽风’！” 唰—— 一阵扭曲气流在车内炸开，无数只手伸向梁夜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突然消失，车座上变得空空如也！ 无数只手落空，交织在一起。 “好了，”任逸也解开安全带，看着逐渐围上来的人群，活动了一下脖子道，“你们的问题，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东城噩耗 梁夜的身影不断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闪现，转眼就来到了东城区外。 入口处的大马路上拉着一条红色警戒带，一侧的柱子已经倒了，在地上被风吹着翻滚，有种非常凄凉的景象。 街道两侧密集低矮的楼群中寂静无声，巡城司的两辆警车停在路边，车里一个人也没有。 “有人吗？听到回答。”梁夜摸出胸前挂着的对讲机，红灯闪烁，里面传来的只有一片杂音。 怪异的感觉在梁夜心中蔓延。 “‘偃师’。”一阵淡红色的视野在他眼中蔓延，瞬间将整片居民区完全覆盖。可一切依旧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丝线从其中飘荡出来。 怎么会这样？东城区的人都去哪了？ 就短短十几分钟的工夫，成千上万人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夜心里越来越凝重，反手从背后拔出手枪，缓缓走进了离他最近的一栋低矮居民楼。 单元门里面黑漆漆的，斑驳脱落、贴满小广告的居民楼像一只沉睡着的怪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刚推开铁门，果然一阵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那味道浓郁之极，仿佛置身地狱！ “不好！怕是在‘白色侍僧’自尽之后，这些居民也跟着自尽了！” 梁夜立刻惊叫一声，大步跨上楼梯，大门在他身后咣当一声合拢，震动得层层声控灯像涟漪一样亮起，整座楼都在回响。 他两步跃上楼梯，诡异的景象立刻映入他眼中——这层楼的面对面的两扇防盗门中，深红色的鲜血汩汩流出，顺着门缝浸透了门前的脚垫，正向着中间的平台汇流！ 滴答，滴答。血迹蔓延过楼梯，正在向着下一层台阶缓缓滴落。 梁夜瞳孔一缩，身影闪动，转瞬出现在贴着脱落对联的一户人家的客厅里！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他亲眼目睹客厅中的惨状时，还是感受到了极大地的震撼。 这家一共四口人，凌乱地倒了一地，鲜血从他们身上涌出，将整个地面都淹没了。 梁夜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蹲下，那是个长发的三十多岁女人，这家的女主人。她的长发完全浸湿在鲜血中，梁夜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把将这具尸体翻正。 “嗯？”梁夜的手刚推上去，一种意料之外的触感从他手中传来。 轻。太轻了。 一个身材正常的成年女性，绝不可能这么轻！哪怕她失血过多！ 女尸啪地一声仰面翻了过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梁夜听着这古怪的声音，抬眼一看立刻吓了一跳——这女人面部完全塌陷，像一张胶皮一样摊在地上，里面根本没有骨骼支撑！ “天呐，这为了转世投胎也太拼了吧……”梁夜头皮发麻，转身去看另外四具尸体。毫无意外，他们也都成了一具空壳。 怪不得地面有这么多血…… “可是巡城司的人都去哪？”梁夜缓了片刻，一个更大的疑问涌上心头。 是东城区突发状况，巡城司众人才往这边集中的。 现在东城区的人全都死了，巡城司的人呢？ “消失了……？”梁夜心里一跳，突然回想起支队长的报告。 他说，巡城司的车载着一群受辐射污染较重的居民前往隔离区的路上失去了联系，这才导致事情的爆发。 梁夜从怀里摸出辐射计数器，上面指针胡乱旋转，居高不下。 梁夜烦躁地依法收起，这里本来就被污染了，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 他们为什么会消失？ 滋滋……突然一道电流声响起，梁夜立刻一把抓起对讲机，大喊道：“东城区的警力都到哪里去了？” “盟主，不要再调集警力了，”几声电流摩擦之后，立刻想起了第二支队长的声音，他带着哭腔大叫道，“南城区四分之一的巡城卫在一瞬间失去了联系！再调多少都是白搭！” “什么？”梁夜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什么叫失去联系？” “失去联系就是……被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支队长痛苦大喊。 “没有人看到他们是怎么消失的，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呼救，没有流血，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就这么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梁夜怪道。 “我也无法相信，可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甚至……连他们的通话频道都找不到了！” 滋滋—— 对面又是一阵尖锐刺耳的电流声。 “喂？”梁夜拍了拍对讲机，焦急道。 没有声音传来。刚才的频道已经消失了，搜索不到。 这种变化是在一瞬间完成了，梁娅难以置信地不断敲打对讲机，诡异的事刚刚就发生在自己眼前？ 他立刻调到其他巡城卫的通话频道，沙沙，沙沙……传来的只有无尽的虚无。 …… 任逸坐在车窗破碎的吉普车内，看着眼前逐渐被一片涌动的黑色人头填满。 “你们为什么不连我们一起杀掉！” “这世界已经变成了这样，求求你们行行好吧！让我们去另一个世界过好日子吧！” “你们巡城司不就是为了保护百姓吗？现在我们求着你们动手，你们怎么能违背多数人的意志呢……” 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传来，一浪高于一浪。 “天圆地方”蓦然在他脑海中腾起，金光熠熠。 “‘偃师’。” 唰！一片淡红色光芒瞬间腾起，将整片视线笼罩。无数微车吉普的百姓身上爆发出一团团交织在一起的丝线，连接在他们各个关节上，像海中的水藻一样在任逸眼前飘荡。 “停！” 任逸突然大喝一声，精神力瞬间向着远处铺展开去，连接着这群人关节的丝线纷纷绷紧，将他们钉在原地！ 从上空俯视，以任逸的吉普为中心，一层层密集的人群如同被按下暂停键一般，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僵硬夸张地停住了！ 透明球体中金色液体不断燃烧，包围圈层层扩大，知道整条路全部被定住！ 对付他们，小事一桩。 “不过这要怎么出去啊，”任逸看着把整条路占得没有一丝空地的人群，挠了挠头。 “我总不能像梁夜一样纯靠闪现吧，那得消耗我多少生命能量……” “任逸！”说曹操曹操到，梁夜的声音突然从“天圆地方”中传来。 “怎么了？” “整个未央城都在发生巨大变故，‘毗那夜迦’怕是已经出现了！”梁夜焦急喊道。 “快回总部！” 第一百九十八章 蛇父再现 什么？ 梁夜的声音骤然消失，任逸脑子里一片空白，事情怎么发生得这么快？ “女神？”任逸道，“‘毗那夜迦’出现了？” “我没有感应到它的气息。”女生答道。 “啊？”任逸更是一头雾水，那梁夜说的大变故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办法，不闪现也得闪现了。”任逸回身从后座上拿起重剑“象王”，屏息凝神。 咯咯、咯咯！ 就在这时，窗外被定住的人群突然发出一连串诡异的声音！ 嗯？任逸立刻睁开双眼，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分一毫。 咔、咔。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两下，腰背猛地一弯。紧接着，他的脸上露出无比狰狞的神情，所有肌肉都跟着抽搐。 任逸头皮本能一麻，怎么回事？他们明明都被控制住了啊，怎么会活动呢？ “‘偃师’。”任逸再次切换视界，一片淡红的视野中，那些细线仍然紧绷着，没有丝毫松动。 那是怎么回事？ 眼前那男人的挣扎越来越剧烈，浑身的肌肉都跟着扭动。 这种动作很快蔓延到整片人群当中，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都在蠕动身形！ 眼前男人的动作越来越剧烈，脸上痛苦难耐，仿佛到达某种临界状态。 “啊！” 突然，那男人爆发出一声大吼，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头顶突然裂开一道鲜血淋漓的裂口，骨架再也挂不住皮肉，唰地一声像脱掉一件臃肿的衣服一般，从伤口中挣脱！ 啪地一声，皮肉落地溅起一阵烟尘，直挺挺血淋淋的骨架仍然站立在原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无数虚无红色丝线仍然连接着他的骨骼，另一端传达到任逸脑海中。 任逸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偃师”能操纵的只有人体骨骼，而他们发生变化的却是皮肉！ “啊啊！” “好痛啊……这就是最惨的死法了吧？” “下辈子，我们一定能混个好出身！” “大富大贵不用愁了……”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夹杂着他们难以抑制的兴奋语气。极端的痛苦与喜悦同时出现。 骨骼呲呲钻破皮肉的声音接二连三响成一片，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正在蜕变的人。地上不一会就堆满血肉，风中矗立着带着血腥味的骷髅骨架。 任逸惊讶地看着，他已经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是“毗那夜迦”，而是“蛇父”！ “蛇父”苏醒了！ 它曾经受到了任逸的愚弄，这次突然出现在本不属于它领地的中部联盟，怕不是来报仇的！ 如此迅猛的势头，又是一场灭顶之灾！ 唰—— 远处的黑云被一阵平地而起的飓风席卷，扭曲着冲上天空，整个未央城瞬间被黯淡无光的深灰笼罩。 噼里啪啦，无数电光般的摩擦声在空气中响起，任逸感觉头皮发冷，似乎有无数只透明的眼睛在高处睁开，冷酷地俯视下来。 “大家做好准备，”任逸调动“天圆地方”喃喃道，“来的不是‘毗那夜迦’，而是另一个高位降临者——‘蛇父’！” “但是，白色侍僧的信号确实发出去了。” “‘毗那夜迦’还是感受到了召唤。” “也就是说——待会我们面临的局面很有可能是，两个高位降临者同时发难！” “啊？” “怎么会这样？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重大灾难！” “那整个中部联盟岂不是都要毁于一旦……” 各种嘈杂的声音里克在任逸脑中响起。 “我立刻回来，集中最后的力量，背水一战。” 唰——任逸的身影骤然扭曲，如同一阵涟漪般消失在狂风渐起的街道。 …… 东城区。 梁夜离开后的居民楼里仍然一片死寂。他没有仔细去看每一间屋子，不然就会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很多户人家的天花板上印着大大小小扭曲的人形。 这就是整片楼空无一人的原因。 还有那些停靠在路边的巡城司吉普，车顶如同涂鸦般融化着形态各异的白色扭曲条纹。 那是在瞬间被转化为二维形态的巡城司众警卫，他们身上的对讲机也跟着一同被扭曲成了色彩，所以才失去了联系。 …… 任逸的身影一闪，随即出现在巡城司总部大楼里。 梁夜已经回来了，大步走向控制室，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一整面幕墙上镶嵌着将近五十面显示屏，那是未央城内各区域监控，此刻全部闪烁着红灯。 桌上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梁夜从秦山堡带来的人完全顾不过来，天地道众人也手忙脚乱参与进来。 “喂。”梁夜打不走过来，一把抓起桌面上响了半天即将断掉的一只听筒。 “这里是秦山堡巡城司指挥部……盟主，”电话那边是原来跟在梁夜身边的那个短发女主任，听见梁夜的声音一愣，立即道，“我在接到您的电话后第一时间通知指挥部带领两千人前往威严接应您，但是……就在刚才，我突然与他们失去了联系！” “啊？”梁夜一惊，立即转头对刚走进来的任逸道，“事情很有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污染已经扩散到了秦山堡！” “不要再派人支援了，也不要再试图联系或者救援，”梁夜大声道，“立刻组织秦山堡所有百姓，紧急避难！” “是，您多保重。”通话结束了，梁夜根本来不及犹豫，立刻抓起旁边另一只反复响铃的听筒。 “凉关城请求支援！”电话对面立即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大吼，“凉关城四分之一区域在一瞬间遭遇了降临者袭击，整片区域人口莫名消失！这……” 啪嗒一声脆响传来，那是听筒突然被从高处抛下的声音。握着它的那只手不翼而飞，凉关城巡城司指挥室内刚才还焦急得仿若热锅上的蚂蚁，此刻一片死寂。没有挂断的电话线无力垂了下来，悬挂在桌子下，随着电话线一摇一晃。 梁夜有些失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立即带领剩余百姓紧急避难，听到回答……” 十几部电话此起彼伏，看来，绝不止一两座城正在发生灾难。 “坏了。”梁夜转身，面色无比凝重地看着屋里众人，“‘蛇父’并非在未央城苏醒，而是在整个中部联盟中苏醒！” “它在某处已经吸收足了生命能量，我们这里的灾难只是它的余波！” “现在，整个中部联盟都在它影响范围之下，恐怕已经超出我们能对付的范围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紧急避难 “怎么会这样……” 指挥大厅里五人愣愣地站着，气氛一时紧张到极点。 窗外天空阴云翻滚，六轮红日已经完全被遮蔽，看起来跟夜晚没什么两样。城里一片接一片的人瞬间消失，剩下的人陷入疯狂的快乐之中，手舞足蹈，期待着死亡的到来。已经没人去打开电灯开关，整个城仿佛成了一片鬼蜮。 “早知道我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偃师脸色惨白道。 “我的厂子怎么办？我可是辛辛苦苦经营了大半辈子啊。”老李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蛇父’的能力不是有四种表现形式么，那岂不是……”任逸有种不好的感觉。 此刻从上空俯视整个中部联盟，亮着灯的只有寥寥数处，剩下十几座城里，已经化作一片人间炼狱。 “呃，好饿……”一种难以抑制的疯狂涌上心头，某扇老旧小窗后的白发老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向着旁边摇篮车里熟睡的婴儿露出狰狞大笑。 婴儿凄厉的哭声响起，鲜血喷溅在客厅墙壁上悬挂的全家福上，玻璃很快就变得一片血红。 “这是上天的指引吗，让我到另一个世界享福去……” 无数人心中突然涌起疯狂的战斗欲，随手抄起身边的刀、斧头、凳子，冲到了大街上。巡城司维护治安的队伍很快就被冲散。鲜血洒满整条大街。 扭打在一起的人群，许许多多突然开始抽搐，皮肉像融化一样脱落。先是一个，接着两个三个……很快座城都陷入一种地狱般的景象。 饥荒，瘟疫，死亡，战争。“蛇父”的能力已经蔓延到了整个中部联盟的每一处角落。 …… “救人。”任逸狠命搓了搓脸，斩钉截铁道。 “能救多少是多少，毕竟咱们还要靠着百姓的生命能量对战‘蛇父’。” “往那里就？”偃师惊讶道，“整个中部联盟都被辐射覆盖了，我们五个人杯水车薪，就算转移也根本无法转移出整个联盟啊，那不还是白费力气！” “这东西怎么用？”任逸大步走到控制台前胡乱摆弄着各种颜色的按钮，“有没有办法把我的声音传播到各城各角落？” “这里。”梁夜勉强振作起精神，坐过去按下某个按钮。 吱吱——一声刺耳的声音从遍布大楼的音响中传来，在整栋楼里回荡。所有人立刻捂住耳朵。 吱—— 这声音同时也在这个中部联盟中响了起来，空无一人的堡垒城，水深火热的街道……到处都在同一时间响起任逸的声音。 “不管有没有人听，死马当活马医吧。”任逸无奈一笑。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任逸握着话筒道。 他的声音立刻在中部联盟各堡垒城上空响起。 声音飘荡在互相啃咬、互相攻击的人群上方，飘荡在很多奄奄一息的人上方。 “这……”梁夜一愣，“你是想把他们都拉进‘天圆地方’？” “虽然他们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莫名提昂道一句话，总还是会本能地在心中重复的吧。”任逸道，“我就是赌一把。” 、唰唰—— 果然，一道道微弱的光流在“天圆地方”中亮起，任逸感受这猛地汇入的生命能量，比想象中多了许多。 “现在还有这么多，待会‘蛇父’完全降临，就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了。”传真忧虑道。 “紧急启动避难装置，”梁夜突然道，“让所有人转入地下避难，还能保存一丝力量！” “什，什么？”任逸听得一愣，“还有避难装置？” “各堡垒城在兴建之初都规划了避难装置，就是防备降临者攻破防御系统时使用的。”梁夜道，“这是各巡城司的机密，你不知道也正常。” 那，陵州也有吗？任逸听得一愣，也被“阿难陀舍沙”抹除了记忆？ 当时启光会是为了毁灭“天圆地方”，如果任逸跟民众一起避难，整个计划就功亏一篑了。他们当然不会保留陵州巡城司关于避难所的记忆。 “避难所是一座深入地下几十层楼深的大型地下建筑，有基础设施，容纳全城人短暂生活几天不成问题。地表土壤层可以隔绝大多数辐射，百姓的生命能量也不会有太大损失。”梁夜解释道。 众人心里一松，“那就有希望了。” “只是……”梁夜摇了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中部联盟的百姓受到白色侍僧的蛊惑，坚信在痛苦中死去，下辈子才会过上好日子。现在百姓都盼望着降临者，绝不会乖乖听话让我们转移。” “将他们顺利转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而且要消耗我们大量的精力与时间，很有可能工作进行到一半降临者就已经来了。” “陈康这一手，做得相当绝。直接断掉了我们的后路。” 梁夜沉着脸色说道。 “既然有办法，就得去做。”任逸打断道。 “这事对于别人或许棘手，但对于我们——还真有可能成功！” “这避难所在哪？”任逸转向梁夜道。 “在地下。每座城的结构应该都差不多。”说罢领着众人走出门去，坐电梯直接来到地下三层。 走廊上一片黑漆漆的，梁夜打开灯，雪白的灯光一层层向着远处荡漾开去。众人这才看清整条走廊上什么都没有，除了尽头一扇双开的巨大钢铁闸门。 “这里面就是通向底下的电梯了。”梁夜道，“虽然目前一切太过仓促，没时间弄清楚陈康设置的密码，但有‘天圆地方’在，开锁根本不是问题。” “‘鬼佛’。”任逸立即抬手，掌心中金光一闪。 他虚空做出扭动齿轮的动作，两扇大门立刻嗤地一声缓缓松动闸门，紧接着传来机扩牵拉的沉重声响，不一会儿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电梯井立刻出现在众人眼前。 梁夜伸手按了某个按钮，巨大空旷的竖井中传来链条牵引的巨大回响。 “从现在开始分工合作。我在这里接应，你们负责把分散在全城的百姓集中到这里。我分批次将他们带到地下避难所。” “就这么定了。”任逸点头，率先身影闪烁，消失在众人眼前。 剩余三人紧随而去。 ……唰！ 任逸身影一闪，转瞬出现在地面上。这里是城西某片居民区，毛大姐都是胡乱撕咬在一起的百姓，倒下的尸体如小山般堆积。 一阵阵越来越浓烈的辐射波动贴着地面涌动，所过之处，大片大片的人凭空消失，然后化作五彩气流蒸腾上天。途中路过树干、楼体，纷纷烙印在上面。 任逸定了定神，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屏息大喊道：“‘偃师！’” 第二百章 转移! 唰—— 水波一样的红色在任逸眼前蔓延，成团爆发出来的虚无丝线涌向他的脑海，密密麻麻接入他的意念之中。 “停！”一声暴喝之后，刚才还在厮打、啃咬的人群立刻僵在原地。 “怎、怎么回事？”互相抱着脑袋啃咬的人不能自控地停了下来，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张大的嘴怎么都合不拢，冷汗逐渐顺着他们扭曲的脸庞流了下来。 “我怎么动不了了？”虽然抱着必死的心态，但事态一旦超出他们的想象，还是不由自主感到恐慌。 僵硬范围越扩越大，这些人长大的颞关节酸疼脱臼，涎水顺着鲜血淋漓的嘴巴流淌。 “谁干的？” 他们开始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痛苦哀嚎，“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你，求求你放了我们吧，我们赶着去投胎……” 所有呆立不动的人群中，只有一个身影随意晃动，很快就走到了众人面前。 任逸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继续将自己的能力扩展向远方。 “是你？”被定住的人只能用眼神传达他们的情绪，“求求你放了我们，我们不过是想投个好胎罢了……” 任逸没有理会。 “等等，你不会是想要把我们留在这里，然后自己抢占先机吧？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巽风’。” 马路上骤然掀起一阵透明涟漪，涟漪越扩越大，直到将眼前整片动弹不得的人群全部笼罩其中。 “不！” “放开我们！” “我下辈子不会放过你的！” 咒骂声此起彼伏。 一阵恶心扭曲的感觉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大脑，将所有声音包括其中，下一秒这群人瞬间消失，声音也跟着消失不见。 大街上瞬间空了一片。 …… 梁夜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等待，突然觉得背后一阵狂风掀起，转身竟看到刚才还空荡荡的走廊逐渐被旋涡扭曲，平静之后现出许许多多姿势各异的人！ “放开！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叫骂声不断。 任逸走上前来，“他们就交给你了。”说罢，身影再次被涟漪打散，消失在连夜眼前。 “来吧。”梁夜屏息凝神，一阵阵寒冰般冷酷的气息从他身上席卷开去，冲击着这群人的灵魂！ “不，不……” 他们的声音逐渐颤抖，脸上表情扭在一起，每一条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滚滚落下。 一种难以抗拒的念头出现在他们脑中，控制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敞开的电梯。 他们一心求死，而不是去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 可是这股力量死死压迫着他们，压得他们浑身关节咔咔作响，甚至有滚烫的液体顺着这群人的裤脚流出，悄悄在地上蔓延。 虽然万分抗拒，但他们还是逐渐走进电梯间，两扇钢刀般雪亮的闸门缓缓合拢，隔绝这些人眼前的一些景象。 绝望与恐惧在他们心中凝聚。 唰—— 梁夜按动向下的额按钮，庞大的电梯瞬间向着地底深处钻去。 几乎将人撕裂的失重感瞬间涌起，疯狂下落的痛苦感急速搅动着这群人的脑神经，头晕目眩、几欲作呕的感觉将他们吞没。 …… 北城区某混乱的街道上，无数人争相厮打在一起，难分难解。 一个小巧的身影从墙头一跃而下，荷叶边短裙在空中像一朵花般绽开，紫色的长发迎风飞舞。 偃师将她自身的能力开到最大，潮水般的光芒从她眼中爆发，一时间整条街上所有人关节处都冒出红色丝线扭曲着向她伸展开去，仿佛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逐渐坠落的她笼罩其中。 下一瞬间，整条街上扭打的人仿佛都变成了她的提线木偶，眼神空洞，动作统一，齐刷刷转身面向偃师。 老李矮胖的身影也在远处时不时闪现、消失，带着庞大的一批人出现在巡城司总部大楼中。 “还好我有幸运加持，”老李趁机摸了一把脑门，甩下一手热汗，“每次转移的人数都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一次都没翻车，超额完成任务。” 传真的灰色僧袍上下翻飞，三人的转移工作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很快大街上受污染程度较轻的民众全部都被转移到了大楼里。 剩下的就是梁夜的工作了。 梁夜也表现得很给力，任逸不断感受着“天圆地方”中的变化，水位线不断高涨，越来越多的人在“天威降世”的压力下加入其中。 任逸趁着间隙走上前去，与几人汇合道，“事情差不多了，现在基本已经达到坚壁清野的状态，‘蛇父’和‘毗那夜迦’就算出现，这里也没有足够的生命能量供给它们。” “也不知道其他几个堡垒城如何了。”传真忧虑道，“不然两个高位降临者依旧够我们喝上一壶的。” “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滋滋—— 就在这时，众人忽然感觉到天空中传来一阵强似一阵的扭曲辐射！ 这辐射强烈得几乎在空中显现出形体，四人身上转眼就布满细密裂口，血腥如雾般融入空气，小巷中很快就像滴入颜料的清水，变得一片淡红！ “‘蛇父’完全降临！” 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在任逸耳边响起！ 天空中此时完全黑了下来，四人全神贯注地看着黑云涌起的地方，一触即发！ 唰—— 飓风平地而起，飞沙走石，从未央城的缺口处腾起，逐渐向着这边移动。 沙沙！沙沙！ 无数扭曲气流摩擦着楼房墙体的声音响起，电线在摩擦中时仿佛被砍伐的藤蔓般坠地，墙体表面的石料在摩擦中风化成碎片，跟着飓风一起翻卷。 无形的长蛇随着盘旋逐渐升高，俯视着整个未央城，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投下！ 任逸四人站在飓风中，几乎被吹得身形不稳。比人还大的坠落物在风中翻卷，地面上的一切逐渐升上天空。 “呜——” 由扭曲气流组成的长蛇明明没有形体，但所有人在此刻脑中都响起一声清晰无比的尖锐啸叫！ 所有人五脏六腑立刻一阵破碎般的位移，骨骼近乎断裂，面部难以抑制地扭曲起来，鲜血从七窍流出。 任逸拼命忍受着痛苦调动“天圆地方”，金光涌起，治愈着四人的伤口。 他勉强擦掉嘴边鲜血，大喊一声，“不好，‘蛇父’要发动攻击了！” 第二百零一章 对战 轰！ 远处一声巨响，一座空无一人的高楼直接原地倒下，满地碎石崩起，烟尘席卷天空！ 无形长蛇携带着飓风不停在整个上空盘旋，任逸等人根本看不见“蛇父”的形体，只能感觉到劲风所到之处，一座座高楼墙壁上爆发出摩擦产生的火花，电线摇摆如枯藤，接连爆发出火花，轰轰燃烧。 一座座大楼在无形的蛇身下像是玩具模型般接连倒下，转瞬之间整个未央城就矮了一头下去。 飓风中，辐射乱流如同万箭齐发，不停地向着地面四人冲击。 老李将自身的幸运能力开到最大，不停躲闪。在他身边，地面绽开一道道深渊般的裂缝，老李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勉强躲闪，身上衣服也绽开不少口子，汗流浃背，相当狼狈。 “它现在在哪里？”从没看过这样诡异的阵仗，偃师惨白着脸，声音颤抖。 另外几人就没有老李那么幸运了，即使借助了他的力量，也无法像本人那般发挥到极致。在躲闪过程中，他们身上逐渐布满伤痕，鲜血淋漓。 “它实在是太大了，偏偏又是透明的，恐怕只有站在高处，从地上的痕迹来判断……”传真不停挪动身形，勉强道。 他身上的灰色僧袍已经破碎不堪。 天空中，飓风搅动云层不断翻卷，如一滴浓墨滴入水中，正在杯中迅速化开。 “那是什么？”偃师抬头寻找着制高点，突然眼神一滞，神情扭曲地看着天空。 只见一望无际的黑云中，淡金色的薄雾在扭曲。如同一股蒸腾的气流，从中部联盟各堡垒城中升起，不断汇入。这面积实在太大了，以致众人放眼望去，整片天空都被笼罩在一层淡金色中。 “恐怕，我们绝对不可能高出‘蛇父’的范围……”任逸绝望道。 “这么多的生命能量，来自中部联盟各堡垒城中居民。” “看来，他们的撤离工作几乎没有进展，让百姓们白白都成了降临者的能量来源。” “它吸食了这么多，已经足够强大了。” “现在，它究竟会不会掀翻整个中部联盟，只是心情问题。” “不幸的是，我曾经得罪过它。” 任逸绝望一笑。 一道来自高空的诡异目光落到了他们身上。 下一个瞬间，巨浪般汹涌的力量疯狂向着四人冲击，四人同时起跳，偃师跟传真躲避不及，直接被扭曲的辐射波纹掀翻！ “啊——” 两声惨叫响起，两人渺小的身影在风中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摇着急速坠落，向远处重重跌落。 砰！ 一栋被拦腰折断的大楼挡住了两人，两人的背后狠狠撞了上去，鲜血喷涌而出。 两人无力的身影顺着破碎的一排排玻璃窗滑落在地，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老李靠着幸运勉强躲过，翻身落地后立即向着两人跑去。 “喂！”任逸紧张大叫，“你们怎么样！” “你快想办法！”老李拖起两人，冲任逸大喊道，一道波纹再次向剑光般横扫而来。 老李挡在前面，波光莫名一扭，失去了准头，将三人背后那座已经断裂的大楼再次横截摧毁，倒塌声轰然，烟尘大作。 这……任逸思绪飞速转动，额头冷汗不停。 只靠老李的能力根本躲不过，怎么才能改变处于下风的局面呢…… “有了！”任逸眼中突然灵光一现，大喊一声，“‘霓裳’！” 突然，任逸双臂上黑色花纹兔绒活过来一样扭曲伸展，无数泛着油污般五彩的金属色泽开始从地面蒸腾起来，迅速扭曲着升上天空，如同一条条飞升的彩色长蛇，又如同不断散入天空的烟花。 很快，半片天空就被这种彩色占据，如同诡异的晚霞！ 在色彩的包围之下，一副怪诞的景象立刻显现—— 天空中无形的“蛇父”被勾勒出轮廓，整片泛着金属光泽的晚霞中，露出了巨大的空白区域，那块区域形成一条扭曲盘踞的蟒蛇形，高大无比，几乎像一根擎天巨柱一样贯通天地，此刻庞大的蛇头就悬在四人上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渺小的他们！ “这就是‘蛇父’的真身。”任逸抬头，全神戒备地盯着空中空白的轮廓，冷道。 “接下来怎么办……”老李呆呆看着这空中巨幅怪画，喃喃自语般惊叹道。 “老李，你立刻带他们躲进地下。我来拖住它！” “拼了，”任逸咬了咬牙，爆发出一声大吼，“‘最优进化’！” 话音刚落，突然，天空中不停被飓风搅动的色彩猛地长出无数细细密密的触手！ 这些绒毛般的触手围住“蛇父”，立刻发出尖啸，开始啃食！ 唰—— 无形巨蟒身躯一阵扭动，刀锋般的扭曲力场波动，将漫天彩霞般的色彩搅乱，瞬间打散！ 一声惨叫之后，漫天彩色触手不复存在。 “靠，”任逸背后冷汗湿了一片，“居然这么简单就绞杀了一个降临者……” “‘流火’！” 任逸后世一声大喊，“天圆地方”中水位猛地冲击，然后骤降！ 轰！ 天地间一声巨响，任逸左臂急速被火光照亮，一只由火焰组成的透明巨手从天而降！ 无形巨蟒大吼一声，迎着落下的高热气流冲天而起，飓风颤动升起，火焰从天流泻，二者在半空对撞，天边立刻爆发出一阵光芒，任逸被刺得睁不开眼！ 巨大气浪在半空爆发，将高处无数楼宇吹翻、融化。 任逸在地面被气浪波及，硬生生吹得向后平移了五六米。 火焰巨手很快如夕阳般消散，无形巨蛇却仍在半空盘旋，并且更加狂暴了！ 一声咆哮响起，整个中部联盟上空的空气都在汹涌震动，下一秒，无形的蛇头裹挟着汹涌气浪，身边旋转着无数断砖、钢筋、碎瓦，如龙卷风般向着地面的任逸俯冲而来！ “‘鬼佛’！”任逸双眼血红，大吼一声，调动“天圆地方”中所有能量，平行向着高空的气流推去！ 咔嚓、咔嚓。 空中气流不断被冻结，发出细碎声响。 高空巨蛇带着摧枯拉朽的阵势冲击下来，不断撞破凝结缓冲的空气层，势如破竹，一路逼近任逸！ 任逸牙关紧咬，铆足力气，双臂死死撑住。 万钧重量坠落，向着任逸碾压而来。 只听咔地一声，剧痛顺着任逸双臂袭来，他的胳膊就这样硬生生被折断！ “蛇父”不给他任何机会，继续碾压！ 整个人即将被活生生挤爆的痛苦逐渐袭来。 就在任逸感到必死之际，一阵扭曲的涟漪突然从他背后升起，将他包裹住，下一瞬间，任逸直接原地消失！ 第二百零二章 金缕衣 巡城司总部大楼里，扭曲涟漪涌起，老李拖着任逸的身影转瞬出现。 任逸满头大汗，剧烈疼痛使他面部神情扭曲。 “天圆地方”中不断翻涌的能量大多数都在刚才与“蛇父”的对抗中消耗殆尽，此刻只有一层浅底紧贴着内壁荡漾。 任逸的愈合能力在这点光波的作用下沿着两臂裂缝逐渐游走，咔嚓咔嚓的细微响声传来，伤口缓慢愈合。 “你没事吧？”老李看着任逸，紧张道。 “我就这么走了，外面怎么办……恐怕‘蛇父’更加肆无忌惮，整个中部联盟都要被毁灭了。只怕这样还没完……如果它的力量还能支撑进一步行动的话，附近的北部联盟、东部联盟，也有可能遭到危害。” “你以为你在就能顶住？”老李一脸无奈道，“它已经吸收了十几座堡垒城的生命能量，‘天圆地方’就算再怎么鼎盛，最多算得上一座城。” “一座城对抗一个联盟，你哪有胜算呢。还不如在地下躲躲，等它自行离开算了。” “可是……”任逸满头虚汗，被老李从身后拽着，焦急不甘地看向走廊一片黑暗的远处。 在大楼之外，“蛇父”没了最后一道阻碍，整个联盟的生命能量不断向它汇聚，飓风在风中越卷越大。 轰！ 只听大楼隐隐传来一声震动，头顶白炽灯开始忽明忽暗闪烁，所有钢筋铁管簌簌震动，白色的墙皮石灰震落，纷纷掉在两人脸上。 “不好！‘蛇父’越来越强大了，别琢磨了快走吧！”；老李痛心疾首道，强行架住任逸，钻进通向地下避难所的电梯中。 两扇泛着寒光的门徐徐关上，电梯在越来越强烈的震感中飞速下降。 几乎将人撕裂的失重感涌了上来，“天圆地方”中生命能量告急，任逸眼前像断电般急剧闪了闪，突然一黑，向着身后的铁壁就倒了下去。 …… 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任逸看着摇曳的烛火和木梁一愣，随后才明白过来，这又是梦见了碧衣蝉的记忆了。 这次的画面很熟悉，貌似接在之前的某个梦之后。 碧衣蝉坐在案几旁边，眼前摆着一摞又一摞黑漆漆的竹简，有的已经发霉散落，一股难闻的味道顺着记忆刺激着任逸的鼻腔。 真要命。任逸在别人的梦里又不能打喷嚏，只能内心吐槽。 他想起来，这是碧衣蝉在查启光会资料的后续，他记得当时有个小道士来送了这一大摞东西，还热脸贴了冷屁股。 怎么时断时续的？又梦到这里来了？任逸纳闷道。 “他们居然在庙里藏了一具被天雷劈过、被天火焚烧过的尸体？”碧衣蝉脸色震惊，抓着竹简的手关节发白，“这群疯子居然试图用这种方式沟通天上未知的存在？哈哈！真是荒唐……” “更荒唐的是，这尸体后来辗转流落到五斗米道张陵手中，张陵居然真有办法让他复活、开口说话了。” 碧衣蝉看着手中的竹简，皱眉道：“这真的可能么？” 任逸脑子里蓦然蹦出碧衣蝉阅读竹简后的记忆，上面的字迹毫无阻碍地流入任逸的认知中。 上面写着，东汉末年礼崩乐坏，不少军阀都在暗中进行着盗墓活动，发展壮大自身的力量。 张陵不知从哪个大山深处弄来两样东西—— 一样，据说是秦始皇东巡遍求不得的仙丹；另一样，是金缕玉衣，能使尸体不腐，活人长生不老。 “啊？”任逸听得大惊，“这也太传奇了吧？怪不得碧衣蝉觉得是假的……” 等等，仙丹？任逸突然一愣，天地道中的“鹦鹉螺”不就是被碧衣蝉记忆中的“仙丹”所引诱，最终死在了池口镇吗？ 仙丹，东巡……池口镇就在东部联盟？ 这难道不是巧合？而是确有其事？ 任逸脑子里又是一团乱麻。 仙丹后来在战乱中不知所踪，而这金缕玉衣，据说张陵给那具来归寺中发现的焦尸穿上，尸体身上的伤口竟然奇迹般愈合，后来，它真的能够开口说话…… 读到这里，碧衣蝉与梦境之外的任逸都是浑身一哆嗦。 “那具尸体并不是中原人的模样，而是与那群西域僧人同样的高鼻深目，长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珠……” 碧衣蝉忽然皱紧眉头。 碧绿的眼睛……任逸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那件衣服穿上则生，脱下则死，一生一死之间，如同脱壳之蝉，涅盘重生，羽化登仙。” “金缕玉衣，玉是碧绿之意，金缕如同蝉翼上的纹路，因此张陵给这具尸体取名为……” “碧衣蝉。” 任逸听了如遭雷击，居然是这样？ 啪地一声逐渐散落一地，碧衣蝉当场愣在那里。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想要解开一直笼罩着自己的谜团，所以碧衣蝉才一路追寻这些诡异的踪迹吗？ 任逸听得心中万分震撼，不由得也有些同情。 “金缕玉衣……”碧衣蝉自言自语着，抬手缓缓摸着自己身上的黑色道袍。 任逸一惊，看样子，他似乎贴身穿在身上？可是博物馆里出土过那东西啊，那不该是像盔甲一样庞大坚硬的东西吗？怎么可能贴身穿着呢？ 看这黑色道袍很薄，底下要是藏了盔甲一样的东西，绝对一眼就能看出来啊！ 任逸想到就立刻皱眉——他说不好那“金缕衣”是什么，反正绝对不是他想象中“金缕衣”的模样。 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在任逸心中翻涌。 “那仙丹，到底是什么？” 画面不知什么时候淡出了任逸的脑海，他不由自主地一直在反复想着刚才的疑问。 金缕玉衣不是寻常的金缕玉衣，想必那仙丹也不是寻常的仙丹。 对了，碧衣蝉后来一直游走在诸侯之间数百年，不会就是为了找“仙丹”吧？ 很有可能。 那……任逸想到这里，心里忽然已经。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巽风”三人时，她曾给自己科普过“天地道”的来历—— 碧衣蝉在修炼中偶然得到了“天圆地方”，从中顿悟了世间大道。 等等？ 任逸瞬间浑身冰冷，碧衣蝉找到了“天圆地方”？ 那是不是意味着——“天圆地方”就是跟金缕衣一起被发现的“仙丹”？！ 天呐。 任逸瞬间头晕目眩，他太清楚“天圆地方”包含着多少未解之谜。 可是那东西竟然并非孤品？还是在几千年前的深山中发现的？ 这个世界，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 第二百零三章 桃花源 “南边有处武陵郡，发生了一件奇事。” “说是有个捕鱼的顺着水流行船，一时贪路忘了回程，结果到了一处陌生的村落。这里与世隔绝，虽然过着与外界一样的日子，但却对世事变迁一无所知。” “这渔人离开后，大为惊奇，遂将这事说与外人听。对这些奇闻轶事有兴趣的人大有人在，纷纷前往，却没有一个人成功，甚至有人因此郁郁寡欢而死。” 任逸眼前的画面不断变化，逐渐又形成一幅有些熟悉的画面。 怎么又梦到这里了？任逸诧异，这是他第一次梦到碧衣蝉的记忆时，出现在自己脑中的场景。 他记得此时碧衣蝉对面坐着的人是苻坚。 “陛下，我对这事倒有点见解。”碧衣蝉继续道。 “这世上或许有许多‘平行宇宙’。这些平行宇宙与我们所在的时空既相似，又千差万别。每一个选择都通向一个完全不同的岔路口，每一个岔路口都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这些平行宇宙如同并行不悖的条条大道，永远不会重合。” “但是，有些时候，他们确实会因为一些意外情况相连。” “这种意料之外的相连，我称之为‘虫洞’。” “奇闻轶事，不足为信。”苻坚摇头笑道。 这次的梦中，苻坚还是像从前般拒绝道。 “陛下，如果我说——我确实去过那处‘桃花源’呢？”碧衣蝉道。 什么意思？任逸一愣，这个片段居然还有后续？ “我不仅去过那里——我在那里得到了一本书。”碧衣蝉有些神秘地笑了一下，从宽大的袖子中摸出一卷黑漆漆的竹简。 任逸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心里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一跳。 “既然陛下与我志不相投，那我在修葺完北落师门之后，还是继续游历蜀中吧。” 等等，竹简，蜀中…… 任逸梦中模糊的思维腾地一下清醒起来，这东西难不成就是“《你一生的故事》”？ 任逸立刻想到自己近来一直带在身上的《南华经》，它的上一任主人萧玉莲说过，这东西原本就是一个道士流传下来的，如今给你倒也合适…… 想到这里任逸心中一阵狂跳，确实有这个可能！ 任逸腾地从梦中醒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仍处在不断下落的电梯中。老李在一旁搀扶着他。 刚才的梦只不过是一瞬间意识的恍惚。 “你好点了？”老李对他短暂的昏迷一无所知，“马上就到底了，我已经通知了梁夜开门接应。” 任逸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背后冷汗涔涔，不断颤抖。 如果这东西真是碧衣蝉留下的，那么很有可能是史上第一件收容物！ 现在的收容物都是降临纪元之后，各堡垒城为了自保而动用大量武装力量捕获制成的，就如同自己的重剑“象王”。但碧衣蝉的时代明显没有这样大规模杀伤性热武器，他仅凭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制伏如此恐怖的降临者，获得第一件收容物的呢？ “如果能弄明白这个问题，那我仅凭自己的力量，是不是也能战胜正在外面肆虐的‘蛇父’……” 可是，究竟要怎么才能弄明白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任逸眉头不展，电梯速速下落，狭小的铁质轿厢外，锁链嗡嗡转动的牵拉声在轰鸣震颤。 任逸伸手向怀中一摸，蓝色布面封皮的《南华经》还在自己身上。他看着其中密密麻麻的小字，一个念头逐渐成形。 “这东西倒是有查看回忆影像的功能。但是，它现在将我认成主人，就只能看到我自己的过去。如果……” “如果我调用‘天圆地方’中碧衣蝉的记忆，是不是就能伪装成他？” 这办法或许可行。任逸并不清楚这东西是怎么判断每个人的不同身份的，应该就是靠“意念”区分的。如果他真能复制别人的记忆，是不是就相当于盗取了别人的身份？ 反正试一下也没什么损失。 任逸你可调动“天圆地方”，球体飞速旋转，一帧帧破碎色彩般的片段一起涌上来，覆盖向任逸脑海中。所有他曾经梦到过的片段一瞬间同时重叠放映。 瞬间几乎将大脑挤爆的信息过载的痛苦充斥任逸脑海。 唰—— 下一秒，所有痛苦如退潮般远去，任逸的五感恢复如常。 他立刻低下头看手中《南华经》，蓝底布面的纸质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此刻他上周握着一卷黑漆漆的逐渐！ 咚咚！任逸心脏立刻惊喜狂跳，登上碧衣蝉的账号了？ 他赶紧翻开手中竹简，仔细凝视。 黑色的竹片上本来刻满他看不懂的模糊的字迹，随着意念的移动，上面逐渐显现出一帧帧逐渐变化的场景。 随着画面逐渐清晰，任逸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 一条狭窄的乡间小道，路旁成群低矮的农舍，到处都是高大芬芳的桃树林！一阵风吹过，满天都是大雪般飘落的粉红色花瓣。 这，这不会是传说中的桃花源吧？ 任逸大惊，看来碧衣蝉的话有所隐瞒，他不止“听说”了这个故事，甚至就在现场！ 跟进一步，这诡异的时空错乱，说不定跟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任逸脑中乱糟糟一团，看着竹简上不断变化的画面，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这所谓的“时空错乱”，会不会就是某个降临者造成的？！ 而这本“《你一生的故事》”，不就是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封闭的独立时空吗？ 紧接着，碧衣蝉的身影出现在画面的角落。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小路上，时不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环视四周，眼神中充满无法理解的空洞。 “这是怎么回事？”任逸看他的状态，不由自主觉得有些怪异，仿佛得了失忆症一样，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未知。 任逸头脑中猛地灵光一闪，这不会是他刚醒来的时候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桃花源应该并不是来自于平行世界中，而是就在张陵的地盘上！ 一个牵着耕牛路过的老人抬头看了一眼碧衣蝉异于常人的碧绿眼睛，面色一惊，赶紧低头快步走开。 碧衣蝉仍然一脸茫然。 就在这时，任逸突然察觉到画面有什么不对劲—— 不知何时，一堆诡异叠加的、大大小小的肥皂泡状物出现在整个村落的正上空！ 那堆东西呈透明状，泛着恶心的流动的五彩光泽，不断扭曲着，蠕动增加，像是逐渐增长的肿瘤细胞，透露着让人不舒服的怪异感！ 任逸只看一眼就反应过来，这绝对是降临者！ 第二百零四章 究竟来自哪里? “这，这是什么？” 天空中的阳光逐渐被那堆泡沫遮盖，农田里耕作的百姓纷纷一脸惊恐，停下手里的动作，愣愣地盯着天空。 看来，这时候的百姓确实不知道降临者是什么。 那东西仿若一条完全由大大小小透明球体组成的长蛇，在空中不断扭曲，大小泡泡逐步按汇聚融合，破碎分裂，万分诡异。 “天有异象？” 议论声越来越大，许多人飞奔着跑出农田，“快快报给张大人！” 听到这里，任逸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答案——这里果然是汉中，他们果然是张陵的家丁部曲！ 下一瞬间，天空中堆叠的臃肿五彩肥皂泡一瞬间张大，将整个画面全部包围！ 诡异的事情出现了，整个村子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飞快与某些陌生的场景融合，像一张被撕下来的画面，迅速贴在了另一个场景中，逐渐交织为一体！ 任逸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就是天华苑莫名出现在武陵郡的原因？ 是被这坨肥皂泡一样的降临者带到这里来的？而不是真的连接到了某个莫名的时空？ 然后这时候，那个渔夫恰好经过这里，才造成了误会…… 这里的人根本不属于目前的时间流，所以他们对于东晋的事一无所知。 原来是这样？ 当降临者消失后，时空秩序还原，所以无论别人怎么找，都找不到桃花源的所在。 那碧衣蝉是顺势离开了这个时间流，进入东晋？ 任逸思索道，还以为他是一直活到了那个时候…… 不过，他不是在遭受天雷天火后就陷入半生半死的状态，跟着启光会残余势力来到了汉朝境内，所以刚才才表现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吗？ 但是从梦境中的记忆看，碧衣蝉离开东晋北上时，已经相当精明了啊！ 如果没有经历过几百年的世事变迁，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完成蜕变的？ 就在这时，任逸看到了某个惊悚的画面—— 所有人都四散奔逃，躲避天空中不断繁盛增长的透明泡沫状物，只有碧衣蝉一人愣愣地仍矗立在小路间，仍旧一脸茫然！ 下一秒，天空中翻涌的泡沫长蛇如一阵破天盖世的飓风一般，向着地下那渺小的身影袭来！ 任逸眼神蓦然收紧，只见竹简上画面一帧帧放慢，碧衣蝉的身体被那堆透明泡泡从中穿过！ 人体根本无法承受的辐射量级碾压而来，碧衣蝉万分痛苦扭曲的神情瞬间被吞没！ 那堆臃肿的透明肥皂泡组成的长蛇应该只是路过，像是一条从水面跃出又钻回水中的鲤鱼，短暂向身后又回到时间的长流中。横向穿梭过不同的时间流层后，消失在碧衣蝉身后的空间里。 这片突兀出现的村落周围又出现扭曲，一切恢复正常。 碧衣蝉独自倒在地上，没了气息。任何一个人类都承受不住降临者这样直接的碾压。 任逸紧紧盯着竹简上的画面，眼神一瞬不眨。 “这世上还有这样古怪的降临者？”任逸背后冷汗涔涔，“它像是某种生活在时间中的蠕虫，将本来一个个平行的、人力无法穿越的时空横向挖断、连通，就像蚯蚓挖开土层那样，然后在它出现的地方就会短暂产生‘虫洞’。当它完全消失后，它留下的洞会自动愈合，然后各时间流回到平行状态。” “降临者的力量实在是太诡异了……原本，我还勉强能将它们想象成力量强大的怪物，但现在看来，它们背后的秘密绝对远超人类的想象，这力量说是‘神迹’也不为过吧。” 任逸胡乱思索着。 就在这时，竹简画面上一动不动僵死般的碧衣蝉，突然抽搐了一下手指，接着，他居然摇摇晃晃从地上爬了起来！ 任逸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大喊道，“这怎么可能？居然有人能直接承受降临者的直接辐射？” 画面逐渐放大，任逸眼神眯了起来，仿佛在仔细探究。 因为——他看到碧衣蝉的脸上突然爬满金丝般若隐若现的光芒。 有种……“天圆地方”中生命能量沿着自己筋脉流淌时的既视感。 紧接着，那些呼吸般一起一伏、不断游走的光芒遍布了碧衣蝉全身，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减淡，平息。 “难道，这就是‘金缕衣’？”任逸瞪大双眼，“它的功能相当于我的愈合能力？所以才能保证死人尸身不腐，活人长生不老？所以张陵才能利用它将处于非生非死状态的焦尸复活？” 任逸惊讶到无以复加——就这么短暂的几幅画面之中，碧衣蝉居然站了起来，完好无损，就像之前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怎么可能？”任逸惊得脱口而出。 碧衣蝉转身，走过他来时的路。他的黑色道袍已经破裂，在肥皂泡般堆叠的降临者穿过处，道袍的衣襟也被时间的乱流隔断、消失。 他毫不在意破裂的外衫，大步向村外走去。 这时他脸上的神色，已经不再迷茫。 仿佛那肥皂泡一样的降临者在穿过他身体的一瞬间，给他留下了无穷无尽的知识与思维。 可以看到，破漏的裂口之下，他整个人被洞穿后留下的巨大圆形空洞早已愈合，皮肤完好如初。 任逸纳闷地敲着额头，“看来这‘金缕玉衣’确实穿在碧衣蝉身上。但……怎么看不到呢？” “原本我以为那东西被他穿在道袍下，但现在看来，他衣服下没有任何古怪。” “那这‘金缕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任逸百思不得其解。 “等等，”突然，他脸色一白，神情凝重道，“刚才，金色光芒般的脉络爬满了碧衣蝉的皮肤……” “而且，他虽然眼睛的颜色是绿色，但外表看起来与中国人无异。但根据记载，他的的确确是从西域带过来的焦尸，并不是混血。” “张陵给他取的这个名字，将‘玉’与‘衣’嵌套其中，又包含着重生之意……” “这‘金缕玉衣’，不会是一件人皮吧？” 跟它同源的“天圆地方”本来就已经包藏着无数秘密了，再加上“金缕衣”—— 它们到底来自哪里？怎么会如此神秘？ 第二百零五章 有办法了! 当地一声，电梯雪亮的两扇大门在任逸眼前洞开。 “到了。”老李急忙拖着他大步迈出去，任逸的意识这才从竹简上回过神来，原来这才过去了短短两分钟。 电梯已经到达了最底层。前面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走廊，错综复杂的金属管道上每隔几米就悬挂着一盏雪亮的白炽灯，将通向地下避难所的道路照得雪亮。 “快走吧，梁夜他们在前门等着呢。”老李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中不断回响。 “等一下，”任逸突然停住了脚步，抬起头严肃看着老李道，“你先去。我想到了对付‘蛇父’的办法。” “什么？”老李惊讶得大吼一声，声音蓦然震动了头顶上的金属管子跟着一起共鸣，“你这是说什么胡话？你刚才差点就没命了不记得了？不是都说好了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怎么转眼又变卦了？” “刚才我确实没想到，但现在我既然有了方法，就无论如何也要试一次，不然万一真的放纵‘蛇父’酿成大祸，我会永远后悔我的决定！” 任逸松开老李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转身面向铛铛走出来的电梯。头顶的灯光洒下来，将两人渺小的身影在偌大的防空洞中拖得很长。 咚，咚！ 就在这时，电梯上方狭长的井道中传来巨大的嗡鸣声，仿佛上方整座巡城司总部大楼都在飓风中晃动！ “时间不多了！”任逸转身大喊一声，趁着老李愣神的工夫，按住了开门键，又迅速按着按钮将它合拢。 “唉，你！”老李痛心疾首大喊一声，向前追了两步，但泛着寒光的闸门缓缓合拢，任逸的身影消失不见。 任逸看着眼前老李惊慌失措的表情逐渐越来越窄，直到啪地一声完全被闸门隔断。 脚下那种让人头晕目眩的上升感再次出现，任逸忍着胸中翻涌的恶心，屏息凝神。 越接近上层，电梯的震动感越重，任逸几乎能明显地察觉到四面铁板在飓风般的气流中，绕着电梯井上下左右打转。 “喂！你到底在搞什么？” 突然，任逸脑海中响起梁夜焦急的声音。 “是啊，快回来！”偃师也一反常态，露出少有的焦急态度。 “各位，我不是去送死，而是真的想到了解决办法。”任逸定了定神，开口说道。 “怎么可能？”众人异口同声反驳道。 “这种事不能逞强，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你何必苛求自己……面对降临者，怎么可能只胜不败？”传真也劝道。 “好了，马上就到地面了。等我的消息吧。” 任逸屏退“天圆地方”的消息，唰地一下，脑海中所有声音同时熄灭。 “这！”梁夜等人齐齐尖叫一声，任逸的意念猝不及防消失，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 “快到了，”任逸暗自握紧拳头，手心被冷汗染湿，“‘蛇父’此刻的力量明显比刚才交战时更棘手了。” 他的目光集中在显示屏上不断减少的红色电光字上，上面显示着距离地表的米数。 15……10……5…… 任逸耳膜中不断响起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将整个电梯间中汹涌的风声遮盖。 2，1——0！ 电梯速度骤然减弱。 叮地一声，眼前的大门向两侧洞开，巡城司大厅一片狼藉的景象迎面而来！ 任逸心脏猛地提到胸口，重剑“象王”握在手中，全神戒备迈出了电梯。 轰！ 就在他脚步踏上大厅瓷砖的一刹那，汹涌的飓风绕着总部大楼四面涌起，所有玻璃窗在一瞬间爆破，如倾盆大雨般向这任逸扑来！ “‘鬼佛’！” 任逸反手一推，空中气流迅速凝结成一堵气墙，所有冰雹般的玻璃渣打在气墙上，在任逸周身形成一层白色蛛网般的破裂纹路玻璃罩子。 下一秒，四面漏风的，只剩骨架的窗框中汹涌而来无数道扭曲辐射流，迅速将整个空间充满。 噼里啪啦的电光声在空中响起，墙面立刻爆裂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凿痕，天花板上吊灯胡烈晃动，接连爆破！砰砰声在层层大楼中由远及近响成一片。 文件柜、梯扶手……一切都在旋转的辐射乱流中逐渐炸裂成碎片，跟着一起翻卷盘旋，在空中越汇越多。 窗外的天一片浓黑，无数金色光流如倒放的雨水般，颗颗晶莹璀璨，由下而上地飞升，向着空中汇聚。天空很快形成一片金色水膜，被辐射乱流搅动着，徐徐盘旋。 隐约勾勒出一条长龙般的轮廓。几乎呈现液态的生命能量附着在“蛇父”身上，看起来仿佛在空中划出一条无形的，泛着金光的巨龙。 “纯度已经这么高了么？”任逸瞳孔紧缩，“中部联盟的百姓已经被吸走了这么多能量，危在旦夕！” 空中不断翻滚着类似咆哮的高频振动声，刺得任逸口鼻不断流出鲜血。 眼看着又一波腾起的金色云雾不断上升，即将汇聚其中，任逸立刻大喝一声，“天圆地方”中光流翻涌！ “‘流火’！” 任逸一声大喝，左臂肌肉迅速鼓胀，立刻传来心跳般激烈的搏动声，一阵灼热自肌肉内升起，迅速烧穿皮肉，火焰瞬间绕着他整条胳膊燃起！ 随着任逸一拳挥出，天空高处爆裂出一阵光芒，迅速穿透黑暗降下，在整片乌云中透出金光！ 黑云再也包裹不住飞速落下的火球，烈焰将云层烧穿，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空中不断盘旋的透明光蛇落下！ 轰！ 两两再次相撞，一层层环状光波自半空炸开，向着整个中部联盟上方回荡！ 火焰逐渐收缩，天空中汇聚在一起的光流也被冲散，无形巨蛇携带狂风不停盘旋着，相当狂暴。 空中扭曲的辐射乱流此刻几乎能直接用肉眼看出形体，视线中所有景物都被不断扭曲割裂，呈现一种镜子破碎般奇异的景象。 飓风般的身体在空中横扫一圈，“蛇父”立刻找到阻碍的来源，凭空爆出一阵电光。几乎将人撕裂的恶心与痛感立刻向着任逸俯冲而来！ 第二百零六章 虫洞 嗤嗤！ 一道道细密裂口在任逸身上绽开，他的衣服转瞬破裂如絮，身上划出无数道伤口，血液如雾状喷薄在空中，形成一团团血红。 在毁天灭地般的强烈冲击下，地面上的一切都开始平行向后移动。 整栋大楼在平地上不断摇晃。 任逸呈弓步站立，眼睛根本挣不开，不得不将双手横在眼前阻挡。 “天圆地方”旋转如飞，化作一道残影。 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漩涡中心两道冰冷的目光紧紧钉在任逸身上，如同一颗庞大的正在猎食的蛇头。 “就是这个时候！” 任逸大喝一声，反手抽出藏在怀里的漆黑竹简！ 松散残破的竹简上迅速显现出细密小字来，一幅怪异的画在旁边随之勾勒，仿佛生成了一张图鉴！ 只见那图案呈现一堆没头没尾的圆圈堆叠，密密麻麻，如同无限分裂增生的钟灵，让人只看一眼就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赫然就是任逸刚才在碧衣蝉记忆中看到的古怪降临者！ 此时，旁边的小字显形。 代号：“虚蛇”。 能力：“虫洞”。 特性：“‘虚蛇’的形象为一堆散发着光芒的透明球体集合。它是历史上多次被人类观测到的降临者，最早的文字记录来自于东晋。由于其透明无色，像转瞬即逝的肥皂泡一般，因为被冠以‘虚’字；又因为其形状为大小球体组成的长串，又被称之为‘蛇’。” “除此之外，在不同的地区，其有着不同的称呼，例如‘万物归一者’。” “据说它所有时间和空间相连，时间对于它来说是一种特别的存在。在他所在的空间中，时光并不是单一流向的。所以，他的能力与操纵时空有关。” “由于它与时间之间的特殊关系，在仅有的几次接触过程中，有了这样一种流传——它无所不知，洞晓过去与未来，拥有无穷的知识。” “更有传说，与它接触并能成功从高强度辐射中活下来的人，在那一瞬间得到大量知识的灌输。” 任逸扫了一眼，大喝一声道：“——‘虫洞’！” 唰—— 话音刚落，竹简中间仿佛突然漏了一个大洞，那洞口越来越大，强大的吸力从其中传来，拉扯着附近碎裂的木片、瓷砖、纸张哗啦啦涌入其中，瞬间消失不见！ 空洞逐渐扩大，超出了竹简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侵吞到现实世界中。 从空洞中汹涌而出的飓风越来越强烈，跟迎头撞过来的“蛇父”对上了，两厢剧烈撕扯！ 任逸手里定定地举着竹简，拼命咬牙坚持着，在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中根本站不稳。 他手中的空洞逐渐扩大，绕过他的声音不断不断延展，无数陌生的场景从任逸背后飞速闪过。 画面变得一望无际，几乎占据整座大楼，还在向着高处和远处伸展。 某个陌生的城市展现在其中，真实无比，所有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任逸利用“虚蛇”的能力，硬生生在这个世界中开出一条通往平行时空的虫洞！ 吸力越来越大，对面的“蛇父”支撑不住，势头衰弱下去。 它开始在空中强烈挣扎，周身乱流涌动，将遇到的一切化为灰烬，飞沙走石。 转眼天空中就飘着无数碎片，像水流中的花瓣一样向着不断朝着空洞涌去，消失在其中。 “蛇父”如同被无形巨网罩住般，在逐渐收紧的强大力量中乱了方向，挣扎的幅度逐渐衰弱。 下一秒，任逸背后的空洞突然扩展至最大，旋风自天地间涌出，将眼前的一切吞没！ 无形巨蟒再也抵抗不住铺天盖地的巨大力量，像一列失控的火车一样，一头钻进了旋涡展开的中心。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任逸背后展开的陌生画面仿佛一把刀，将钻进去的半截巨蟒一分为二！ 庞大到一望无际的半截蛇身在接触到画面的一瞬间消失其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失去方向的后半段身子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也冲入旋转扩张的空洞中，消失不见。 刚才还风起云涌的未央城，此刻突然平静下来。 天空中的云翳散去。 任逸背后的空洞逐渐收缩，四周的场景合拢还原，陌生的城市逐渐开不见了，仿佛窗户纸上被捅破了一个窟窿眼儿，紧接着就连这小口子都消失不见。 那个硬生生被开出的虫洞正在消失。 “蛇父”进入虫洞之中，从这个时间流中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啪地一声，黑色竹简从任逸手中掉落，上面的画面迅速消失，变得一片空无。 “呼……”任逸长舒一口气，重重跌倒在地，“‘蛇父’终于搞定了。” “天圆地方”中间平息，从任逸脑海中隐去。 碧衣蝉的记忆消退，地上的竹简也随之变化，重新变成那本蓝皮布面的《南华经》。 “多亏你了。” 任逸歇了半天，几近虚脱地捡起地上的经书，掸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 地下避难所中，监控系统画面显示外面肆虐着的辐射乱流突然消失了。 梁夜等人原本全神戒备的盯着屏幕，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里立刻惊道：“怎么回事？” “难道任逸真的成功了？” “不会吧……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惊讶的神情从偃师、传真、老李等人脸上腾起，原本他们以为必死无疑的人，此刻居然真的解决了“蛇父”这个无比诡异的降临者！ 喜悦的眼泪从他们脸上不由自主滚落。 “这是不是意味着……中部联盟有救了？” “这些无辜的百姓有救了！” …… “你，居然真的成功了？” 任逸刚从地上站起，就听见“天圆地方”中响起了梁夜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老李激动道。 “先别高兴得太早，”任逸听到他们的声音，不由自主笑起来，但随后还是重重叹了口气，“毕竟陈康死前给‘毗那夜迦’指明了方向，‘蛇父’半路杀出，给我们来了个措手不及。” “但‘毗那夜迦’终究还是会降临的。” “它的问题没解决，这事情就不算完。”任逸重重吐了口气，抬头看向远方黑压压的云层道。 天边，光线逐渐黯淡下去，刚才被吹散的黑云重新又卷集起来。 这次跟刚才不一样，六轮红日的光芒向着西边沉没，真正的黑夜已经到来。 第二百零七章 抓紧时间 咚！咚！ 就在这时，任逸感觉自己脚下的大地在震动，零落满地的断砖、断墙、枯树都在一瞬间应和上了这个频率，一齐发出嗡鸣！ 任逸刚松弛下来的心脏又猛地提起，如临大敌地环视着一片漆黑的天空，一种危险的预感在他心中如阴云般凝聚：“这难道是……？” 忒弥斯女神纯白如雕塑的身影跃起，在他眼前哗哗浮现。 “没错，‘毗那夜迦’降临了。” 轰！ 任逸明显感觉到自己耳膜剧烈一震，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结！ 天空中仍旧一片黑暗，酝酿着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已经出现了？究竟在哪里？ 任逸环视四周，明显感觉到空气中辐射的浓度在飙升，扭曲气流腾起，将眼前的景物笼罩在一层晃动上升的错觉之中。 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 轰！ 就在这时，又一阵强烈的震感传来！ 任逸站在四面破碎、满地狼藉、空空荡荡的巡城司大楼里，抬眼看向灯泡全部破碎的天花板，他明显感觉到了整栋楼随着震颤发出了剧烈的晃动！ 轰鸣随之而来，每一间屋子里在刚才的劫难中仅存下来的物件都在晃动中发出声响！ 扭曲的辐射乱流逐渐充斥着整间屋子，刚刚松弛下来的气氛瞬间又紧绷到极点！ “这密集的辐射……怎么像是来自这座楼之中？”任逸抬手看着手背上瞬间被割破的两道口子，表情诧异道。 他愣了半天，一片错愕，“难道陈康将‘毗那夜迦’的塑像藏在巡城司总部大楼？” 辐射乱流逐渐浓郁，整座大楼在洪流的冲击中，墙壁上布满凿痕，楼梯、花瓶等物直接炸裂，窗帘飞卷嗤嗤作响，每一分一秒都有东西正在被毁灭。 空气中很快就充满白色的石灰屑，任逸开始用力咳嗽，墙体露出里面凹凸不平的钢筋水泥，这栋大楼正在被乱流分解！ 如果再不赶紧找到辐射源头，这几十层的钢筋骨架就再也撑不住了！ ……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在昏暗的地下避难所中响起，打破了压抑与沉默。 梁夜和几十个仅剩的巡城卫刚松下一口气，正昏昏欲睡，立刻被这一声尖叫惊醒！ “怎么回事！”梁夜立刻从临时堆叠起来的防御工事后走出来，看向后方庞大广场般的空间内，那一声尖锐的嚎叫还在不断回荡，听起来异常吓人。 “祂来了，我感觉到了！” 原本各自蹲在地上，疲惫得陷入沉睡的百姓中，突然站起了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 他兴奋地仰头看向天花板，两眼没有焦距，直愣愣地盯着空中虚无的某一点。 “我痛苦的一生终于要结束了！” 那人兴奋大吼道，嗓音沙哑，浑身都因激动而抽搐。 此话一同一声惊雷，立刻在人群中炸开！ 原本晕沉沉的人群纷纷站了起来，如同一片正在萌发的种子，接连焦急地站直了身体！ “我也感觉到了，祂在召唤我前往新世界！” 另一个中年女人也尖叫起来，眼球兴奋地颤抖，满脸透露着失去理智的精光。 嗡地一声，潮水般的喧闹声炸开了，在空旷的避难所中回荡。 整个场地立刻变成了煮沸的锅，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喂！”十几个伤痕累累的巡城卫立刻警惕站了起来，紧紧端着手中的枪。 “肃静！” 扩音喇叭中传来他们的大喊，但没人听见，这群人已经完全无视了现实世界中正在发生的事情，沉浸在疯狂的幻想之中。 “我来了！本来以为要一辈子被这群人困在这里……”那中年男人满眼怒火地看向巡城司众人，大笑两声道，“没想到祂亲自来接我！” “下辈子，我一定大富大贵，你们都得看我的脸色！哈哈哈……” 一阵狂笑之后，他的眼神突然一顿，脸上肌肉稠糊，汹涌如泉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不好，他咬舌自尽了！”传真大喊一声。 咣当！ 那人的身体直愣愣倒地。 “啊！”几秒寂静之后，兴奋的欢呼在人群中炸开！ “真是个好法子！”人群纷纷疾呼，“你们以为把我们困在这里，就能阻止我们去极乐世界享福了吗？做梦！” “就是，做梦！” 噗嗤，噗嗤！ 人群中，突然又有几人的嘶吼声戛然而止，鲜血喷涌，蓦然倒地！ “又被他们抢先了！” 一瞬间，仿佛传染一般，越来越多的人倒下，鲜血飞溅。 “停！” 偃师一声大喝，紫色长发飞舞，无数虚无丝线爆出，向着人群铺展开去！ 唰—— 丝线所过之处，一排排激烈挣扎的人群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纷纷钉在原地。 “你们！”无数激昂的咒骂响起，瞬间被凝固在了他们嘴边。 “‘毗那夜迦’苏醒了，赶快通知——” 偃师转身面对天地道众人，话还没等她说完，空中爆出无数噼啪细响，每一条连接着未央百姓的细线都在同一瞬间无端爆裂！ 噗！ 偃师表情扭曲，所有神经同时断裂般的剧痛像潮水一样袭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瞬间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怎么会这样？”传真一把拉住她，急道，“能力为什么突然失效了？” “‘天圆地方’中能量不够了，”梁夜脸色煞白，“任逸刚才在战胜‘蛇父’时，几乎将所有生命能量消耗殆尽……” 就在这时，挣脱开束缚的百姓脸上露出疯狂的表情，开始互相撕咬，攻击！ “今天就是这辈子的最后一天了，大家互帮互助，给下辈子挣个好前程！” “死得越惨，越好投胎！” 一声声怒吼之下，几万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的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一片混乱，鲜血飞溅，仿佛人间炼狱！ “怎么办……”传真看着这恐怖的画面，喃喃道。 “不能再消耗能量了，”梁夜道，“要将所有能量都留给任意，这样才能保证他在‘毗那夜迦’之前有一丝胜算。” 唰！ 混乱中，突然无数愤怒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这边。 梁夜背后一冷，一种危险的预感立刻涌上心头！ “都是你们，耽误了我们的投胎路……”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反正今天有一死，拉个垫背的又何妨！” 下一秒，愤怒失控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 没有了能力，天地道众人只是普通人！ “任逸！”黑压压人群涌到眼前时，梁夜大喊道，“抓紧时间找到降临者！” 第二百零八章 紧要关头 “不好，他们出事了！” 脑海中猛地响起梁夜的大吼，任逸背后立刻一片冷汗。 可是，降临者究竟在哪…… 整栋大楼一共十几层高，每层又有十几间屋子，每间屋子又有多少桌子、抽屉、犄角旮旯……一处处寻找雕像根本不现实。 任逸站在原地，身边裹挟着碎片的辐射乱流一阵激扬似一阵。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梁夜等人焦急地大吼仿佛就在耳边，任逸嗤嗤眉头不展，冷汗接连流下。 究竟会在哪里…… 诶？任逸想到这里，突然愣住了—— 他站在地面上，明明只感受到了辐射乱流，而那群百姓躲在底下几十层的避难所中，为什么受到的影响却更加强烈？ 任逸难以置信，蓦然瞪大了双眼，“难道——石像被陈康藏在避难所中？” “不好，那梁夜等人岂不是更加危险？” 任逸大喊一声，立刻奔向一旁的电梯。 受到刚才交战的冲击，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已经花了，时不时闪烁着亮起。任逸焦急地拍打着几乎损坏的按键，一分一秒都显得无比煎熬。 刚才的对战已经消耗了太多，现在每一丝生命能量都要用来对付“毗那夜迦”，他不敢随意使用“巽风”的力量。 一阵阵冲击气流不断上涌，摇晃着电梯井中的锁链发出危险的嗡鸣震颤。 叮—— 不知等了多久，两扇电梯门重重颤了几下，终于艰难打开。 任逸一步跨进去，拼命按动按钮，催促电梯下行。 急速的坠落感袭来，封闭的电梯间已经抵挡不住辐射乱流，狂风呼呼从破裂的缝隙中汹涌而来。整个狭小的空间不断剧烈摇晃着，像漂泊在飓风里的一叶小舟。 “快点，快点！”任逸双手握紧，冷汗涔涔，心中不断催促。 …… “任逸！抓紧时间！” 梁夜一声大吼，一只血粼粼的手立刻抓了过来，梁夜侧身闪过，抓住那人胡乱挥舞的胳膊向后一撇，那人直接失去控制朝着角落一头扎了过去。梁夜刚躲过一人，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就冲了过来，无数胳膊腿交错挥舞，密集如铁网，根本无从躲闪。 他们只是普通人，虽然受到了精神层面的污染，但并没有发生身体异化，还是未央城的居民。巡城司几十人无法冲他们开枪，只能举起防爆盾牌拼命抵抗。 很快，人潮将他们淹没，一排举着防爆盾的巡城卫在冲击下左摇右晃，像巨浪中即将翻倒的小舢板。 无数只疯狂的手在撕扯、抓挠，很快梁夜几人浑身布满伤痕。 “任逸怎么还没找到降临者！”在混乱的人群中，梁夜满脸是血，冲着逐渐被冲散的传真、老李喊道。 轰！轰！ 就在场面混乱到极点时，一连串强烈的震动传来，将整片拥挤的人群黄倒在地！ 地面在不断震颤，所有人趴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酥麻的震感从脚下传来。 在天地道众人恐惧的目光中，四面高墙开始出现裂缝，蜈蚣般逐渐布满整片墙体。哗啦啦，破碎的水泥渣簌簌落下。 头顶的管道在震感中嗡嗡晃动，长条白炽灯管一明一暗，在天花板上左右摇荡，砰砰爆出火花。 疯狂的未央城百姓在这震动中如梦初醒，纷纷停止厮打，跌坐在地上仰着头，如痴如醉地感受着震动传来的方向。 “是祂，祂来接我们了！” 人群纷纷沸腾起来，欢呼声混合着震动，在空旷的避难所回荡。 “怎么会这么强烈……”梁夜如临大敌，脸色苍白地抬头看着簌簌发抖的天花板，“难道，陈康将‘毗那夜迦’的石像藏在了这里？” 轰！ 就在这时，众人眼前光秃秃的高大青灰色墙壁突然扭曲起来！ 一条状如长蛇、布满褶皱的管状物突兀地从墙壁中伸出，底端鲜红的吸盘在空中一卷，迅速朝着地上一个痴迷的未央百姓甩过来！ 嗤—— 一声血肉模糊的巨响，布满牙齿的吸盘刺入那人腹部，那人眼神猛地一滞，在长鼻下急速抽出，眨眼之间就变成一具干尸！ 他痛苦的眼神永远停留在了天花板上，鲜红的吸盘一张一合，从他腹部巨大的骇人伤口中收回。 人群完全被这恐怖的景象震撼了，几秒沉默后，竟然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欢呼！ “祂亲自带走了他！” “他已经在神的指引下，回归了极乐世界！” “还有我还有我！求求您，也把我带走吧！” 人群疯狂到了极点，纷纷向着墙壁扑了上去，无数只手在下面挥舞着。 梁夜等人目瞪口呆，眼神顺着空中不断扭曲的长鼻看去，只见那面墙上不知何时已经勾勒出一具极度肥胖畸形的身体，头部的轮廓逐渐诡异地鼓出两扇宽大的蹼状大耳！ 无数触须在它模糊的面部挥舞着，梁夜等人看得头皮发麻！ “坏了！居然在这里！”老李大喊道。 “陈康居然，将这东西砌墙进了避难所的墙里……” “真是好算计，即使我们层层防御，也绝对防不到这一层！” “这里聚集的必定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只要‘毗那夜迦’苏醒，就立刻能获得充足的生命能量！” “呜——” 梁夜话音刚落，正面巨大的墙壁突然扭曲成无数立体交错的空间，“毗那夜迦”肥大如象的身躯端坐在不断变换的错综空间之内，突兀出现在众人眼前！ 人群疯狂的沸腾达到极致。 丝丝缕缕金色的雾气升腾起来，不断被扭曲的长鼻吸入其中。 “任逸……”梁夜浑身颤动，一瞬不眨地听着“毗那夜迦”的动作，用意念飞速沟通“天圆地方”。 “快来，它居然出现在——” “毗那夜迦”在生命能量的浸润下身躯迅速暴涨一圈，蓦然发出一声怒吼，长鼻一挥，将地上不停叩头祈求的百姓如浪花般甩飞！ “坏了，来不及了！”老李焦急大喊。 砰！ 就在这时，横着飞出去的百姓们突然落在了某种透明柔软的质地上，纷纷在空中滑落，安然无恙！ “呜——” 感受到异样力量的阻碍，“毗那夜迦”愤怒至极，两只粗壮的前肢举起，狠狠砸向地面！ 一瞬间，整个水泥地龟裂成无数片，纷纷向着四面八方炸开，所有人都被震荡得向后飞起！ “‘鬼佛！’” 一声熟悉的大喊，那柔软透明的气墙再次张开，仿佛果冻般，将所有空中的人凝固着托起！ 雪亮的电梯门唰地一声打开，任逸站在其中，在最后一刻赶来！ 第二百零九章 结束 唰！ 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所有人眼前一花，那道白光居然笔直刺入“毗那夜迦”庞大的身躯！ “呜——” “毗那夜迦”肥硕的上肢直立，发出愤怒至极的咆哮，辐射乱流如潮水般混乱翻涌，整个空间都在随之颤抖！ 天地道众人惊恐地顺着白光看去，只见一把两掌宽的重剑直直刺在“毗那夜迦”胸口，那正是任逸的重剑——用“毗那夜迦”一根肋骨做成的收容物，重剑“象王”！ 剧痛令它庞大如山的身躯不断翻滚，避难所四面承重墙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恐怖声音，钢筋在它的锤砸之下弯折！ 巴掌大的石块簌簌落下。 “快想办法！”梁夜大喊，“这里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流火’！” 任逸一声大吼，左臂肌肉中传来心跳般剧烈的搏动，火焰腾起，如同一条火龙般向着“毗那夜迦”冲了过去！ 轰！ 在接触的一刹那，火焰迅速席卷了巨大肥硕的象身，灼热的气浪冲天而起，将整个避难所照得一片红亮！ “毗那夜迦”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堵火墙，在空旷的残破的空间之中挣扎扭动着，一阵阵热浪冲击席卷，砰砰地甩向岌岌可危的四壁，无数石屑如大雨般坠落。 可那火焰依旧冲天，无法熄灭。 剧烈的疼痛和愤怒使“毗那夜迦”忘记一切，轰地一声从扭曲的空间中一跃而起，如小山般坠落在地，迈动沉重的身躯向着任逸追了过来！ 几乎占据整个避难所的庞大身躯燃烧着火焰，四条石柱般粗壮的象腿交叉挪动，砰砰落下，向任逸撞去。 任逸的身影不断在其中闪展腾挪，火光忽明忽暗，“毗那夜迦”笨重地横冲直撞，四面墙壁上的电线、管道、白炽灯条纷纷在撞击中噼啪作响，接连爆炸毁坏！ “毗那夜迦”彻底激怒，咆哮一声，一阵扭曲的波纹在空中荡漾，波纹荡漾所过之处，原本笔直的墙壁每一块砖都开始向着不同的方向扭曲，所有景象像错位一样扭曲。 “毗那夜迦”周身的空间开始错综崩坏！ “小心！它开始使用能力了！”梁夜、老李躲避着灼人的气浪和逐渐崩塌的空间秩序，向着任逸的方向大喊道。 任逸两步奔到电梯旁边，回头紧张看了一眼不断向着这边潮水一样蔓延的崩坏空间，手上加速噼里啪啦按着时明时灭的电梯按键。 轰，轰。“毗那夜迦”四条柱子般交错的腿纷纷落下，每一步地面都在不停震荡。 它缓缓朝着任逸的方向而来。 电梯按键依旧熄灭，两扇泛着银光的闸门紧闭。 “毗那夜迦”粗壮的象鼻在空中一卷，吸盘不断蠕动，所有细密咬合的牙齿大涨，向着任逸的方向刺来！ 任逸突然回头，矮身躲过飞来的长鼻口器，踩着地面扬起的灰尘一个箭步滑到“毗那夜迦”高大的身躯底下，翻身腾起，反手抓住横叉在它胸口的重剑“象王”！ “‘蚩尤旗’！” 任逸双手铆足力气，双臂力量暴涨，擦身而过的瞬间重剑松动，硬生生被他拔了下来！ 嗤—— 任逸翻身落地，“象王”重回手中。 熊熊火焰的映照下，如泉的鲜血喷涌，整片高墙被染红。 “毗那夜迦”疼痛发狂，疯狂甩动身子向着任逸的方向撞去！ 唰—— 任逸反手用尽全力挥出，重剑剑刃上的鲜血呈雨帘状向外飞出，血红的刀刃瞬间一尘不染。 扭曲的长鼻飞过来的一瞬间，重剑锋芒挥出，两者重重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 任逸虎口发麻，嗡鸣不断从剑刃上传来。 “毗那夜迦”的长鼻在空中停顿一秒，一条红色细线突然出现在表皮，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喷泉般的血流！ “嗷！” “毗那夜迦”接连失败，褶皱之下的小眼睛一片通红，紧紧盯着地上任逸渺小的身影！ 唰—— 扭曲的波纹如水流般平推开来，所到之处，空间如同打碎的万花筒般扭曲、旋转、破裂、重组，冰晶般瑰丽而扭曲的景象团团展开！ “啊啊！带我走！” 所过之处，所有疯狂的信徒沸腾到极点，理智全部丧失，在一瞬间被这扭曲割裂成无数残片。 那道在空气中蔓延的扭曲感紧紧追在任逸身后。 任逸大步向着电梯的方向奔逃，扭曲感不断蔓延，横穿过整片空间。 任逸用力捶打电梯按键。 他紧张回过头，只见“毗那夜迦”的声音紧追而至，扭曲波纹仿佛一片大海，以它为中心，正接连不断翻起波浪。 梁夜、老李等人在远处焦急观望，只见巨象的身影越来越近，知道把任逸的影子笼罩在小山般的阴影之下。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 几人脸上露出死灰般绝望的神情，喃喃道。 叮—— 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 一样黑漆漆的事物平摊在电梯中，不知是什么。 众人始料未及，眯着眼看去，那竟然是一张摊开的竹简！ 是变化了形态的收容物——“《你一生的故事》”！ “‘虫洞’！” 开门的一瞬间，任逸大喊道。 一个圆形小洞突兀出现在任逸背后的电梯间中。仿佛被戳漏的窗户纸，透着外界一线光景。 唰—— 那小洞眨眼之间急速展开，仿佛纸里包不住火，在火焰中越扩越大。 几秒钟的工夫，就几乎将整个电梯间覆盖。 那是一片纯净的蓝色天空，宁静美好，赏心悦目，只是出现在电梯中相当怪异。 “毗那夜迦”笨重的身子恰好赶到，猛然撞入这奇异交错的景象，褶皱中的小眼睛充满疑惑的神情，紧接着，这神情变得惊恐。 它的四条腿猛然剧烈蹬地刹车，只是已经晚了。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地面烟尘四起，但巨大的惯性拖拽着它，直愣愣撞进了电梯间。 唰—— 那一瞬间，整片蓝天一下子扩展到无限大。 笨重的象身在接触到蓝天的一刹那消失了，如同融化在了水中。 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蓝色天空逐渐开始旋转收缩，越来越小，重新变回指头大的空洞，最终消失在竹简上。 电梯外，扭曲的空间逐渐平静下来，恢复原状。 “呼……”任逸长舒一口气，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捡起地上的竹简道，“‘毗那夜迦’，解决了。” “中部联盟的灾难，终于结束。” 第二百一十章 新的危机 “结，结束了？” 空中一层层不断荡漾的辐射波纹终于平息下来，漫天灰尘落下。 梁夜等人难以置信地抬头喊着远从电梯间走出来的任逸，震惊无比。 同时在中部联盟出现的高位降临者“蛇父”“毗那夜迦”都被解决了，中部联盟终于逃过一劫。 “这居然是真的……”梁夜难以置信，虚脱感和疲惫从他心中升起。 任逸走到众人身旁，扶起昏迷在地上的偃师，“天圆地方”缓缓转动，仅剩的一点光流涌起，向着“偃师”二字涌去。 光流沿着经脉汇聚到任逸手掌中，逐渐遍布偃师全身。 终于，她眨了眨眼，缓缓醒了过来。 任逸转身，看着一片残破的地下避难所，四面墙壁已经布满可怖的凿痕，梁柱扭曲，地面沟壑狰狞。 “抓紧时间将所有百姓转移，这里恐怕要塌了。”任逸皱眉道。 那些被“毗那夜迦”迷惑的百姓至此才完全清醒过来，呆愣愣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的胳膊怎么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怪叫，那个之前相当疯狂的中年女人突然发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痕，面色惊恐，两眼一翻就要晕倒过去。 “还有我，谁把我的腿打伤成这样？” “我的脸啊，这还怎么见人……”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浑身鲜血伤口，呼天抢地的哭声此起彼伏。 “怎么多人，而且都受了重伤，怎么在短时间转移到外面去……”梁夜走到任逸身边与他并肩看着这一切，皱眉道。 咯啦！ 众人正吵嚷着，头顶的横梁突然一声震颤，裂开两指宽的一条沟壑！ “抓紧时间。”任逸额头顿时冒出冷汗。 “情况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天圆地方”中突然响起白恒磊的声音！ “事情已经到收尾阶段了，”任逸道，“只不过还有后续的救援工作，需要大量生命能量……” “我们借你。”沉默片刻，白恒磊道。 “能救多少是多少。这时候就不要推辞了，毕竟所有人类都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将来总会有更严峻的事态等着我们去解决。” “嗯。”任逸点点头，不再推辞，“天圆地方”中瞬间浮现出另一片密密麻麻的名字，无数光流从这些名字中流出，向着球体底部汇聚。 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天圆地方”中又积攒了一层光波，任逸立刻感觉身体轻盈充沛起来。 “谢了。”任逸屏息凝神，大喝一声，“‘巽风’！” 唰—— 封闭的地下避难所蓦然腾起一阵范围巨大的涟漪，所有人都被囊括其中，瞬间凭空飞沙走石！ “哎，这是？”惊恐提防着塌陷的百姓突然感觉到身体被风环绕，低头向四周看去。 只见周围景物飞速扭曲，越来越模糊，直到变成一片旋涡般的色彩！ 惊恐尖叫瞬间充满整个避难所，下一秒，声音突兀消失，拥挤的人群也跟着不见，地面一片空荡荡。 唰—— 消失的人群在巡城司大楼外的空地上出现，众人一声惊叫，纷纷跌倒在地。 “梁夜，你如今是中部联盟的梦幻组，一切就交给你负责了。” 任逸看着一片灰暗颓废的未央城，缓缓道。 “我知道了。”梁夜点了点头，看向跟随在身后的几十个巡城卫道，“立刻联系各堡垒城，统计伤亡状况。” “是。” 天上的灰云散去，一夜之后，天光已经大亮。 笼罩在整个中部联盟上空的诡异消失，各城居民楼里、街道上残存的百姓纷纷苏醒，看着自己浑身的伤口，身边亲人的尸体，失声痛哭起来。 …… “掌柜的！”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涌入任逸脑海。 是老余的声音。 任逸愣了愣，自从望云寨失联之后，接二连三的事件纷至沓来，他几乎把这群流民忘到了脑后。 “真是对不住，”老余痛哭流涕道，“前不久俺们上山砍树，遇见了‘骨蛇’，一个一身白衣的和尚路过救了我们。” “俺们就请他在寨子里留了一天……谁知道，从哪开始，俺们的脑子就开始不清楚了……” “俺们不知是怎么的，就把掌柜你的事全都忘了……” 任逸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望云寨出了什么事情呢。 那都是白色侍僧的影响，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人没事就好。 “掌柜的，你啥时候回来？”老余难为情道，“你不会记恨俺们了吧……” “怎么会，”任逸道，“我忙完手边的事……” “任逸，你现在有空吗，”突然，白恒磊的声音突如其来打断道，“急事！” 他的声音少有如此严肃。 任逸的心立刻被提了起来，匆匆遣散了老余的声音。 “什么事？”任逸皱眉道。 “东部联盟盟主下达指令，由于末世人口急剧减少，他决定将东部几个堡垒城的人口集中在一起！” “在迁移的过程中，由于百姓失去了堡垒城的庇护，两次遭遇降临者袭击！” “损失将近两万人口，但盟主丝毫不在乎，更加以人口稀少为借口，将所有人往一起凑！” 听到这里，任逸瞳孔猛地紧缩！ “这分明是打算把所有百姓都当成饲喂降临者的养料！” “降临者内部已经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连与人类的表面关系都懒得维持了吗……” “陵州城也接到了前已通知，联盟的意思，我们无法违抗。”白恒磊叹了口气道。 “我们明日就将启程北上，目的地是东部联盟的最北端，环海平原。” “我想，这次一定凶多吉少。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无法解决，所以，请你务必赶来相救，不然陵州百姓将无一幸免！” “放心，我立刻启程。”任逸点头道。 “怎么了？”梁夜在不远处看到他逐渐凝重的脸色，走过来道。 “降临者要跟全人类撕破脸了。它们正在集中东部联盟所有幸存人类，将他们的生命能量压榨殆尽！” “啊？”梁夜脸色立刻惨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中部联盟就靠你了，”任逸道，“西南之地还处于混乱无主的状态，你如果有能力尽量收拢百姓，不要给其他联盟可乘之机。” 梁夜脸色凝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给我找辆车，”任逸转身走向远方道，“我现在就要出发！” 第二百一十一章 借宿 任逸离开未央城，一路横穿过中部联盟，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此时已经是四五月份的季节，天气暖和，任逸为了赶路风餐露宿也比去年冬天离开陵州时方便得多。中部联盟如今已经是梁夜的地盘，任逸一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所有关口都为他放行，尽可能提供援助支持。 从未央到达中不安联盟最东边的铜荆关，大约一千公里的路程，开车需要十几个小时。 任逸这一路走得非常顺利，两天就开到了两个联盟的交界处。 他出关时正是下午时分，由于“蛇父”和“毗那夜迦”对于整个联盟的毁坏，颓丧的气息一时半会无法消退，大街上萧条得很，几乎看不到一辆车的影子。 到处都是坍塌毁坏留下的痕迹，还有没来得及洗刷的血迹干涸在墙上。 铜荆关往日车来车往的，这次任逸的吉普孤零零停在闸门前等着检验，前后一辆同行的车也没有。 半下午金黄色的光芒照着高大的钢铁城门，反射着一片刺眼的光芒。 不愧是铜荆关，城门之外，放眼望去豁然开朗，没有人工建筑的阻碍，一片巍峨陡峭的山势，到处都是浓绿的颜色。 上次任逸途经这里时，还是冬天，到处一片茫茫白雪。那时他刚刚离开陵州城，心里只想着报仇。 如今他就要返回，前去救援丝毫不知危机即将降临的陵州无数百姓。 “也不知道镖局的人过得怎么样了……”任逸盯着前方青石板上斑驳的阳光发愣，想到家里人，他的手心沁出一片汗湿。 啪嗒，啪嗒。 一个孤单的脚步声靠近。停在了任逸降下的窗口。 “我有盟主特批的通行证……”任逸拿出夹在挡风玻璃之前的一张塑封卡。 唰。 那东西刚在窗前一晃，猝不及防被走过来的那人反手抽走。 任逸还没反应过来，手里莫名空了，立刻冲着窗外那人急道，“哎？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会遇上那种特别难缠的人了吧……任逸在心里祈祷，早知道跟老李借用一下“幸运a”了！ “最后一关，通行证都是要回收的。”那人一脸满不在乎道。 “可惜了，咱们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最后也没时间聊聊。” 啊？ 听着他说出那句话，任逸立刻抬起头，瞪大双眼盯在那人脸上。 那是个普普通通的三十出头的男人，又高又壮，稍微有点啤酒肚，头顶不太茂密。 正敞着胸前的扣子披着巡城司制服，像个负责看门收费的临时保安。 不会吧？难道这位就是群里的“坠月”？ 铜荆关守备？跟任逸产生过债务纠纷、一起里应外合解决过多个降临者，甚至帮助梁夜当上盟主的“坠月”？ 真是万万想不到啊！ “坠月”看着任逸惊讶的表情，洋洋自得地摸了摸在阳光下有些发亮的脑门，一抬手，前方的闸门缓缓朝左右洞开。 “不是急着赶路么？还愣着干什么？等我请你吃饭啊？”“坠月”道。 轰—— 闸门完全打开，陡然宽阔的公路出现在任逸眼前，远方绿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谢了！回头我一定请啊！” 任逸远远向后大喊一声，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吉普车唰地冲了出去。 风擦着车窗不停后退，路上还是一辆车也没有，两边的风景连成一片，任逸转了几个弯，向着东部联盟北面而去。 …… 下了公路之后，附近村落明显密集起来，任逸放缓了车速。 一个多小时已经过去，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任逸看了一下前方的道路，决定今晚先找地方休息，明天再继续赶路。 黑色吉普打着右转向，向着公路下树林掩映处一条土道而去。 “这里辐射浓度逐渐增加，小心。”忒弥斯女神的声音缓缓出现道。 “知道了。”任逸点点头。 转过这片树林之后，路边停靠的车辆立刻多了起来。一连串大大小小的卡车、货车、面包车，全都停在路边休息。 每辆车都敞开着车门，可以看见里面堆着无数凌乱的生活用品。似乎每辆车都是一家子，男女老少围着车子生火做饭，炊烟袅袅。 远处还有上百号人在路边扎下帐篷，各种颜色缀满了山坡，简直就是一片移动的村子。任逸看得惊奇。 “你们这是？” 任逸也在一辆面包车旁停下了自己的吉普，给正在生火的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递了一支烟道。 “迁村的！”老人耳朵似乎不大好，用很大的嗓门儿回道，说话牙还有些漏风。 哦……任逸看了一眼这群人，结合那天白恒磊的话，心里明白了。 既然这样，今晚就在这留下，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难保这群人在路上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就像那两个遭遇降临者的堡垒城一样。能帮就帮一把。 “往环海平原迁？”任逸在他身边坐下，问道。 “是啊，”老人往火堆里添了把柴，“你是哪村的？怎么落单了？” 任逸想了想，装作愁苦道，“通知下来的时候，我还在外面跑货。结果一回家，群村人都迁走了，我这赶紧追过来。” “哦，这样啊。”老人身后的帐篷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冲任逸热情一笑，“你一个人赶路太危险了，今晚就在这留下吧，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任逸看着这女人的年纪，不知道是老人的女儿还是儿媳妇，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模糊点头，“那就多谢了。” 天色很快就黑了，任逸借着篝火也烧水泡了面吃，趁着晚饭的工夫，跟这一家人聊起来。 “大叔贵姓啊？”任逸看着满头花白的老人道。 “免贵姓王，”老人边夹菜边说道，“我们是从合顺堡来的。” “这几位是……？” 任逸看了一眼一同围坐在篝火边捧着碗筷的几个人。 跟王大爷离得最近的是那个中年女人，右边挨着一圈的分别是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一个十七八的年轻女孩，一个三十左右的干瘦沉默的男人，还有一个剪着娃娃头的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一家子说实话有些古怪，气氛有些沉默，年龄互相也对不上，任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 “啊，”老王大爷有些尴尬地指了一下身旁的中年女人，“这是我媳妇。” 啊？任逸一愣，这两口子至少差了二十岁吧？ 不过这毕竟是乱世，有口饭吃大家凑在一起抱团过日子罢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个是我大女儿，”王大爷指着默默吃饭的孕妇道，“旁边那个是我女婿。” 沉默寡言的男人迅速站起身，脸色涨红，进帐篷里不知忙活什么去了。 啊？任逸一愣，气氛更加怪异了。 什么情况？ 第二百一十二章 匪夷所思的指婚 “这是我二女儿，三女儿。”王大爷继续指着剩下两个女孩道。 这，长得也不太像啊……任逸尴尬笑笑。这大爷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么小的女儿？ 或许是这中年女人带来的吧。如果说她俩是亲母女，年龄上还有些说得过去。 不过他问这些也是方便跟他们打听消息套近乎，至于打听人家家里的八卦，任逸暂时没什么心情。 “时候差不多了，”中年女人在一旁听得也有些尴尬，站起身说道，“收拾收拾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收拾了碗筷，任逸正在帮忙归拢从面包车里拖出来的各种锅碗瓢盆，突然噼里啪啦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一束明晃晃的手电光在一连串的营地中晃动。 两个腰上别着电棍、手枪，袖口挂着徽章的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在忙碌的各家之间巡视着。 “王大嫂，这是？”任逸有些诧异，停下了手里正在刷碗的动作。 “是自治队的人，”王大嫂匆匆低下头，“每天晚上负责巡逻的。” “报数！”远处嘈杂的声音中，隐约传来了那两个男人的声音。 “王跃梁家，5人。” 圆形灯光在影影绰绰的黑暗中晃动着，是不是落到任逸这边来。 一个人问，另一个人在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上唰唰登记。 “报数！” 那两人的声音转眼移到了下一户，那一家人老老实实站了起来，在灯光下接受自治队的打量。 任逸正看得出神，突然感觉自己右胳膊被人用胳膊肘轻轻拐了拐。 王大嫂悄悄凑了过来，“待会你就算是我们家里的人得了，免得再生枝节，放心，他们不记人的。” 任逸小声嘀咕，“管得这么严？” “没办法，盟主要迁移人口，总有人不想走的。”王大嫂收拾完了碗筷，“各村的自治队也是为了完成巡城司的指标。人数少了不行的。” “报数！” 突然，那两人已经走到了任逸眼前，雪亮的手电筒照了过来。 “王得福家，7人。” 王大嫂很自然地回答道。 “哦。”那两个巡逻员答应了一声，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继续往下一家走去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两人在擦肩而过时抬起耷拉的眼皮，扫了任逸一眼。 “没事了，”王大嫂拍了拍他，立刻打断了任逸的思绪，“回去睡吧，时候也不早了。” 没再多想，任逸回到自己的吉普车上，很快陷入了睡眠。 …… 进入了春末，天亮得越来越早了。任逸清晨就被落在玻璃上的阳光晃醒。 打开车门，外面已经起来的人不多，绝大多数都是睡不着觉的老年人。其中就包括老王大爷。 任逸在路边洗漱完毕，冲王大爷点头道：“我马上就走了，你们多保重。” “啊？”听到任逸的声音，面包车车门咯啦一声，王大嫂立刻从里面钻出来道，“这么早就走？不如一起吃了早饭……” 她的脸色莫名有些惊慌。 嗯？任逸皱眉，这又是什么情况？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用了，”任逸转身向着自己的吉普走去，“我家里人还在等着我，我也得赶紧跟他们汇合不是？” “这……” 经过反光镜的时候，任逸有心瞥了一眼，果然看到王大嫂一闪而过的焦急眼神。 “怎么了？”任逸突然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杵在对面的两人。 “没什么。”王大爷勉强一笑。可王大嫂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有事快说。”任逸啪地一声带上车门，“不说我就走了。反正不管什么事，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轰轰……任逸拧动钥匙，发动机打着了火，嗡嗡作响。 “别！” 王大嫂尖叫一声，冲了上去，一把挡在任逸的车头前。 任逸拔下钥匙，探头出来扫视这年龄相差巨大的夫妻二人，冷道：“说吧。” “外面不方便，”王大嫂一咬牙，伸手向着半敞的面包车门一指道，“事到临头不说也不行了，我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你！” 两分钟后，任逸在被生活用品堵得满满当当的面包车内坐下，老王家一群人紧贴在他身边，大眼瞪小眼，空气中充满了压抑的情绪。 “其实，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王大嫂叹了口气，对任逸道。 “其实，我本不是他老婆，”王大嫂愁眉苦脸地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王大爷，“我俩结成两口子才不到两个月。” 任逸稍微愣了一下，他早猜到这是一对后组成的两口子，但没想到认识的时间这么短。 “我老伴儿两个月前，因为迁移路上太过劳累，心脏病突发去世了。”王大爷默默点上一支烟，“我跟她……完全是自治队的安排。” “啊？”任逸惊讶，“自治队连这都管？” “你还不知道……”说到这里，对面两人深深叹了口气，“这是盟主定下来的新规矩。” “说是近来降临者频繁出现，整个联盟人口损失过多，剩余的15-60岁之间的人口必须一男一女结成夫妇，增加联盟的人数。” 任逸听完震惊得合不拢嘴，盟主这真是图穷匕见了，这么急功近利地压榨百姓生命能量吗？ “还把人当人吗？”任逸惊道。 王大爷立刻警惕地左顾右盼，“别这么说，被听见可是要罚款的！” “不光我俩是刚认识不久的，我的大女儿和女婿，”王大爷指了一下身旁的两人，“他俩也是被自治队指派的。” 任逸更加震惊。 “不服从指配也是要罚款的，”王大嫂愁眉苦脸长叹一声，“随意才有昨晚你看到的那一幕……” “每天，自治队的人都回来巡逻，检查有没有逃跑的，单出来的人数。如果有，每个月初都会进行一次重新分配。” “今天，就是月初。” “这是我的儿媳妇，”王大爷伸手拍了拍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上个月自治队把她指配给了我的二儿子，可是谁想到……这小子趁着自治队不注意，逃了。所以这个月，我儿媳妇就落单了，要重新嫁到别人家里去了。” “但是，我的女儿刚满了十五周岁，”王大嫂即刻焦急接过话，指着身边最小的那个女孩道，“她也到了需要被指派的年纪，今天也要离开我们了。” 啊？任逸震惊，转头看着那个缩在角落的女孩，她漆黑的眼睛里充满恐惧和不安。 这也太没人性了吧？ “我的孩子还小，我不忍心让她从此离开我身边，就打听到联盟里新规定了一项政策——” “凡是能从外边拉来新人加入村中，可以用新的人数抵掉一个指派名额。” 说完，王大嫂低下头去，“这位小兄弟，我实在对不住你，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为了我的孩子，我只能对不住你了！” 啥？任逸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昨晚王大嫂执意留他，怪不得那两个巡逻员临走时扫了他一眼—— 原来那个分配结婚的名额落到了自己头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自作主张就把我给卖了? 哈？世上还有这种事情？ 自作主张就把我给卖了？ 任逸气到发笑，站起来推开挡在面前的王大嫂就往面包车门外走：“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别别……”王大爷也站了起来，一脸为难地挡在任逸面前。 “我们确实是对不住你，但我劝你也别挣扎了，只要来了就走不出去了。反正都是要被指配的，还不如你做个顺水人情，帮帮我们。” 任逸愣了一下，弯下腰看着挡在面前的王大爷道，“出不去了？什么叫‘只要来了就不出去了’？” 王大爷颤颤巍巍站起身，向着车窗外张望几下，他的几个女儿们立刻心领神会地拉上手工缝制的粗糙窗帘。 “这事儿说来也怪，”见外面没有异常，王大爷压低声音凑到任逸身边说道，“全体迁移以来，路上多多少少总有人逃跑。但自从一个月以前，再也没人跑得出去。” “我儿子逃跑时，一共组织了十几个人。结果，他们这群人就这么没了，一个都没回来。” 说到这里，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惊恐，密不透风闷热的车里气氛瞬间冰冷下来。 任逸思索道，“会不会是自治队的人发现了？” “不是。”王大爷摇头，“自治队的人清点人数时察觉不对，立刻打着手电漫山遍野找，但只找到了他们的衣服。” “没有血迹，没有破损，扣子、皮带都还好好地扣着，袜子甚至还穿在鞋里。” 扣着扣子确实有些不对劲，如果这群人故意迷惑追兵，将随身衣物布置成这样也太费功夫了，给一件软塌塌的衣服系扣子可是个麻烦事。而且他们走得匆忙，随身再带一套衣服幻神很不现实。 王大爷浑身一哆嗦，“就像……就像这人凭空蒸发了一样。” “那之后，还有不少人逃跑。但每个人的下场都如此。终于，所有人都死心了，至少听从指配还有一条活路。” “所以我劝你，也不要再有别的心思了。” 这里面果然有古怪。任逸暗自点了点头。 忒弥斯女神说过，这里的辐射指数有些异常，会不会…… 会不会是降临者？ 既然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阻止联盟盟主迫害百姓，不管是不是降临者，都应该好好留意一下。 就算不是，也不能放任他们这么随意给别人强行组成家庭，根本不把人当。不管年龄大小，认不认识，甚至刚刚丧偶，所有人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些抽象的数字。 任逸道，“行吧，看在你家三女儿年纪确实太小的份儿上，我帮你们一次。” 话音刚落，王大嫂和那个小女孩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太好了，多谢多谢……” 王大嫂激动地抚摸着女孩瘦弱苍白的脸，“我的孩子还能在我身边留一个月！” “居然只有一个月吗？”任逸看着她们俩高兴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一个月后该怎么办？” 王大爷默默点上一支烟，“只能再去拉路过的人了，就像昨天那样。唉，办法总比困难多。要是实在不行，那也只能认命了。” 滴滴滴！ 车里众人还在抱头痛哭时，外面的马路上突然传来一连串尖锐的喇叭声。 昨天那两个戴着徽章的人又出现了，开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正拿着个扩音喇叭，倚在车门口喊话。 一阵沙拉沙拉的噪音之后，刺耳的声音在整片拥挤的帐篷上空响了起来：“各家各户落单的人都出来集合！别耽误时间让我们挨个找！” 整片空地上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四五个消瘦麻木的人从各自的车中钻了出来，晃晃悠悠走向那辆破旧的面包车。 “走吧。”王大爷的儿媳妇叹了口气，率先走出了被凌乱物件塞满的车厢。 任逸跟着也走了过去。 自治队的巡逻员在他们几人脸上扫了一圈，唰唰在文件夹上重新勾画了各家的人数，抬手往又脏又乱的车厢里一指。 这四五个人似乎已经看惯了这幅场面，没有任何犹豫就坐了上去。老王家的儿媳妇跟在他们后面走上车。 任逸也挤了上去，车门咣当一声关上，闷热刺鼻的味道立刻扑面而来。 那两人麻木地发动了车子，发动机发出刺耳的嗡鸣，沿着大路越驶越远。 “这是去哪？”任逸看着窗外不断变化起伏的山路，小声嘀咕。 “去另一个村的驻扎地，”老王家的儿媳妇道，“指配都是在不同村之间进行的。我也是从别的地方嫁过来的，现在又要去另一个地方了。” “你怎么称呼？”任逸想了想，自己光知道她是老王家的儿媳妇，但现在马上就不是了。也算熟人了，却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程夏。” 那女孩小声道。 都是很相似的村路，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在另一片密集驻扎的车队、帐篷之前停了下来。 “下来吧。”自治队的两个巡逻员挥手，车上众人很顺从地开门下车。 任逸环视四周，这片车队跟之前的王家村没什么两样，各家的车都很脏，里面塞满生活用品，一家四五口人局促地挤在一起，神情麻木。 任逸之前在王家村没注意，现在稍微留意一下，营地里果然有许多像王大爷的大女儿那样的孕妇。 这村的人数相比王家村少一些，怪不得要把落单的人往这边迁。 “都注意了！”巡逻员咳了两声，拿起大喇叭，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月初重新指派了，昨晚统计的落单的都有谁？站出来！” 话音落后，稀稀拉拉几个身影走出各自的帐篷来，逐渐集中到巡逻员身边，男女老少都有。 另一个年轻的巡逻员摊开手里的文件夹，嗤嗤撕下两张纸，眼神在任逸这片人之间打量，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把这些纸条揉成团，抓过来两个空碗，将手里的纸团分别扔进碗里。 “抽号吧，”他懒洋洋道，“男左女右，抽到谁是谁。” 啊？ 任逸看得目瞪口呆，这还能更随意一些么？ 对面那群人像幽魂一样，默默地走上来，依次伸手进碗里一抓，各自打开。 任逸感觉到身边的程夏开始颤抖。 巡逻员懒散道，“抽好签以后，自己按照顺序领人。” “老天保佑……”程夏用力捏着自己的衣摆，声音颤抖。 “太好了！” 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任逸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佝偻驼背，浑身衣服破烂，奇丑无比的老头子激动地抓着手里的纸条，“感谢老天爷，给了我一个年轻媳妇！” 说罢伸出干枯脏污的手，一把抓住了程夏！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你们全都反了! “救命！” 程夏大喊一声，转身就往山路上跑。 “你怎么回事！” 一高一矮两个巡逻员立刻拦住了她的去路，两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往那老头身边拖。 程夏泪流满面，不停在两人胳膊底下挣扎，求饶道：“求求你们给我换一个人吧，我也不是不服从指配，只是他这个年龄这个条件，我实在……” 高个的巡逻员一脸不耐烦接连推搡了她好几下，把她不停逼向那老头身边。“规矩就是规矩，要是人人都像你事情这么多，那还不乱套了？” “不！不要！” 程夏拼命尖叫试图躲闪，旁边所有人都在呆呆看着。 啪，啪！ 两个巡逻员终于被她惹得不耐烦起来，两巴掌甩在了程夏脸上：“我们还急着去下一个村呢！你要是再闹事，我们就要上报巡城司了！” 程夏跌倒在地，捂着脸绝望痛哭起来。 “哎，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商量的，何坤恶鬼。”旁边站着的一个女人按照自己手里抓到的纸条，走到了自己被指派到的老公旁边。 剩下站着的人不再愣着，经过程夏身边时悄悄看了她一眼，各自寻找自己新的指派对象去了。 “不缺你吃不缺你穿，跟谁不一样？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那个老头子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走到程夏身边，抓着她的胳膊往回拖。 “我怎么听说，老李头整天酗酒啊。” “可不是吗，家里有点钱全糟蹋了。” “这女孩真是倒了霉……” 路边停着的面包车，帐篷里响起几声窃窃私语，不少人一脸同情地看着程夏，摇了摇头。 程夏已经心如死灰，不再挣扎。 “有降临者的气息么？” 任逸一直游离在这场闹剧之外，屏息凝神，时刻关注着空气中波动的辐射波纹。 忒弥斯女神立刻回答，“有。这里仍然处在它的笼罩范围之内，但比起之前的王家村所在的地方，不知为何弱了许多。” 啊？任逸一愣，还有这样的事情？ 降临者的辐射是平均流动的，按理说只要不是接近降临者本体所在的位置，范围之内浓度差别不会太大。 难道，之前的王家村就是中心？ 可女神也没说什么啊…… 这降临者恐怕有些诡异之处，跟之前遇到的又不一样。 任逸脑子里飞速思索，突然想起昨天王大爷的一句话。 他说他儿子是半夜逃跑，在山里莫名消失的，自治队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 会不会……问题出在那山上？ “进来就出不去了？那座山会不会是‘边界’所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或许还是要回到王家村才能找到关键……” “喂。”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了任逸面前。 任意抬起头，只见那高个的巡逻员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所有人都找到了指派的对象，怎么就你愣着不动？” 巡逻员从腰带上摸出电棍指着任逸道，“你是不是也想闹事？” 任逸抬头一看，对面那群零零散散的人果然都已经两两站好，只剩下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大妈站在一边。 这不会就是…… 任逸眼前一黑。 胖大妈一笑，露出一颗镶金的门牙，“有人帮我干活，我没啥不愿意的。” “靠！”任逸一把掀翻那巡逻员手里端着的文件夹，“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哗啦啦…… 写满各村名单的白色打印纸扬了那两人一脸。 “闹事是吧！” 瘦高个涨红了脸，大喝一声，按亮手里的电棍朝任逸挥来。 那只是一个普通人，恐怕连防身的功夫都没学过，任逸稍微侧身就躲了过去，那人被惯性一晃，直接飞了出去，噗嗤一声脸砸在路边的淤泥里。 电棍落在路边，骨碌骨碌顺着陡坡滚了下去，越滚越远。 “哎呦……哎哎！” 那人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脸上的鼻血、淤泥都来不及擦，立刻顺着坡道追了下去。 “嗤……” 程夏在远处愣愣地看着，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 紧跟着，停在路边一排车队中不乏七八岁的小孩，他们成群结队地挤在路口看热闹，此时都跟着起哄大笑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 剩下一个肥胖的巡逻员大怒，反手拔出腰带上的手枪，咔嚓一声上了趟，毫不犹豫地对准了任逸！ “啊——” 气氛陡然恐怖起来，所有看热闹的妇女小孩一声尖叫，纷纷捂着脸躲避接下来的血腥场面。大人各自从帐篷里冲了出来，抱起自家的孩子转身就跑。 砰！ 一声响亮的枪声在整片车队上空回荡。 刺鼻的火药味飘起，场面一片寂静，所有人不敢抬头，生怕撞见鲜血淋漓的恐怖画面。 几秒过去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预料中中枪倒下的声音，也没人哀号。 人们纷纷把手从眼睛上移开，看向枪声发出的地方—— 究竟是怎么回事？ 停住了。 子弹停住了，在距离任逸两厘米的地方，悬在空中，仿佛打进了厚实的凝固的胶水中。 开枪的巡逻员也停住了，保持着咬牙切齿的表情，双手平伸，仿佛一具标本。 任逸熄灭“天圆地方”，手臂上的白色石质花纹逐渐消退。 任逸一歪头，轻松躲过子弹的路线。 下一秒，凝固的空气骤然开始重新涌动，停住的巡逻员剧烈挣扎，满脸涨红咳嗽不止，仿佛刚才他身边的空气凝结成真空，即将窒息。 当啷！ 子弹落地，还带着滚烫的余热。 所有围观的人看到如此惊奇的一幕，纷纷尖叫，甚至兴奋呐喊。 “放开！”程夏大吼，奋力挣脱拽着她的老头子，躲到了任逸身后。 “我也早就想这么干了，我要回家！” 后面一长串车队中，一个小伙子突然站起，向着马路边跑来。 “还有我还有我，莫名其妙就被指派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一片帐篷中逐渐嘈杂起来，数十个人头开始涌动，纷纷激昂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冲出车队。 “你们……你们全都反了！” 那个追着电棍远去的巡逻员终于赶回来，抬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面目狰狞地指着任逸，“你给我等着！” “我这就报告巡城司！” “违抗盟主的指婚命令，就是不服从末日管理规则！” “你们等死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畸形的胎儿 那两个巡逻员掉头就跑，连车都不要了。 任逸走过去，坐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 “你要去哪里？”突然，小路上跑过来一个男人，伸手抓住了面包车的反光镜，焦急地挡在任意车头前。 “干什么？” “能不能这车用一下？”那男人急得满脸大汗，“我媳妇生孩子难产，情况很不好，怕是要出人命了！” “我知道你接着走，顺路带我们一程吧！把我们带到主城区就行，那里有随行的医生！” 传出帐篷群中，传来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媳妇再不救真的要没命了！”男人侧耳听了听，急得都快哭了，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冲着车头砰砰磕头。 “救人要紧，你家帐篷在哪？”任逸听了听，立刻停下车道，“我去给你搭把手。” 那男人大喜过望，一抹眼泪站了起来，向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尽头跑去，“大恩不言谢！” 任逸跟在他身后，很快来到了一辆几乎停在山坡上的小轿车。那车是旧世界报废车型了，敞着前后门，车座全部放倒，前面塞满生活用具，后座上躺着一个挺着大肚子浑身大汗的女人，车座下已经积攒了一滩鲜血，将她的裙子染湿。 就是她正在痛苦哀嚎，此时她已经脸色苍白眼神涣散。 任逸看见这一幕，立刻皱起眉头到，“她的情况不太好，恐怕是等不及送到医院了。” 不少人纷纷围上来，看到这场面也都暗自点头。 “啊？”男人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踉跄着向后晃了两步，“那这可怎么办……” 任逸想了想，调动起“天圆地方”大步走向痛苦挣扎的女人，“我学过医，我或许能救。” 金色光流翻涌，逐渐向着任逸的手掌汇聚。他将手贴近女人不断抽搐的身体，生命能量像水流般由高处向着低处游走。 很快，虚弱的女人消耗掉的生命能量逐渐被任逸补充回来，苍白虚脱的脸色有了意识好转。 “真的有用？”那男人眼中稍微燃起一丝希望，立刻冲了上来，紧紧抓着他老婆的双手。 “用力啊！”周围围观的人中，站住不少年纪大的女人自告奋勇上来帮忙。 任逸不断向她灌注生命能量，女人逐渐有了力气，状况有了好转。 不知过了多久狭小拥挤的车内终于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 “没事了没事了。”帮忙的女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 “太好了……”男人喜极而泣，精疲力尽跪倒在地上，不断感谢着上天。 任逸也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事解决了，还得赶着回王家村查看情况呢。如果被那两个自治队的人赶在前面，还不知要横生多少枝节。 “等一下！”突然，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脸色忽然一变，注视着手里的新生儿，神情怪异而肃杀。 “怎么了？”倒在地上的男人脸色唰地苍白起来，站起身冲到车门边，一把夺过他的孩子。 下一秒，他僵住了，仿佛化石般面如死灰。 任逸被这突然的变化弄得莫名其妙，探头向那男人的怀里看了一眼，紧接着，他也被这诡异的画面惊呆！ 原来，那婴儿根本不是正常孩子的模样，而是一滩畸形的血肉！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挣扎着爬了起来，只看了一眼就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你是能力者吧？你刚才是不是使用了能力？”神情恍惚的男人突然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转过身来疯狂抓着任逸的胳膊哀求，“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孩子？” “这……”任逸看着那摊越来越虚弱的蠕动着的血肉，“他像是先天发育不全，我的能力恐怕不行……最多也就是维持几分钟的生命。” “求求你尽力一试！”男人痛哭流涕道。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将生命能量集中到手心，缓缓向着这畸形的婴儿输入过去。 唰—— 刚刚接触上去，任逸立刻感觉到一种强大而冰冷的吸力，来自这婴儿的灵魂深处。 任逸手心的光流立刻像是被调大了功率一般，汩汩向着其中灌注。 “嘶……”针尖般的刺痛感立刻传来，任逸本能抽回自己的手，震惊不已。 已经灌注了不少生命能量，那婴儿心脏的搏动强烈了一些。 但紧接着，像是有什么在后面紧追着吮吸一样，输入的能量立刻像是坠入了黑洞，转眼消失殆尽！ 不仅如此，婴儿自身的生命能量也在急剧衰弱，他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任逸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停止了心跳！ 他根本就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降临者吸干了生命能量！ 那感觉绝对没错，是降临者的气息！ 任逸震惊万分，将手里逐渐冰冷的婴儿尸体还给那男人，男人垂着头，失魂落魄，毫无反应。 “看开些吧，”旁边有人叹气劝道，“自从迁移开始，谁家还没遇见这样的事呢？” “三个月的孩子，活不下来是常有的事。好多人家的孩子都不活呢……” “就是……” 附近围观的人群纷纷感叹道。 “等等？”任逸本来在一旁站着，听到这话突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刚才说话那人，“……三个月？你的意思是，这孩子只怀了三个月？” “是啊，”众人有些纳闷地互看一眼，奇怪地打量着任逸道，“你不是东部联盟的人吗？怎么连盟主的新规定都不知道？” 任逸彻底懵了。 “唉，最近降临者频繁出现，东部联盟已经损失过半了。如果再不增补人数，恐怕就不剩多少人了。所以盟主才采取了临时措施，将适龄男女全部重新组成家庭，每三个月重组一次。”那人看任逸确实不明白，解释道。 任逸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什么是三个月？” “因为盟主为了促进人口发展，使用了一样收容物……正常情况下，婴儿要怀胎十月才能分娩，但这收容物可以加速生命的繁殖，从十月缩短到三月！” 啊？任逸听得瞠目结舌，这也太恐怖了吧？ 眼前这个畸形的胎儿就是证明，这收容物根本就不能加速生命的繁殖，只是拔苗助长！ “盟主根本就不是想增加人口，而是竭泽而渔！” “即使生下来的婴儿只能活一天，也要想方设法使降临者吸收更多的生命能量！” 第二百一十六章 毁灭公告 任逸大惊，脱口而出。 能让原本十月才能成熟的胎儿提早七个月，恐怕那收容物也很有问题！ 还有很多出逃的人不知所踪，说不定也是某种收容物的能力在搞鬼！ 很多堡垒城在迁移的途中遭遇了降临者，说不定就是这种情况，被盟主神不知鬼不觉下了毒手！ “怎么会这样？”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是孕妇，立刻白了脸色，“我们还以为熬过了这段时间，等到了环海平原，一切都能恢复原状……” “我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活路？” “盟主是在利用我们……” 质疑声一个传一个，逐渐整片车队的人全都开始动摇。 “你是能力者吧？” 突然，她们的目光齐刷刷盯在任逸身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着任逸的衣角哭道，“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任逸道，“你们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带你们逃出去。” “怎么可能？”立刻有一个女孩哭诉着反驳道，“根本逃不出去的，我嫁到这里之前，娘家村里也有很多人悄悄出逃，结果一个个都没了音讯……” 嗯？任逸一愣，别的村也有人出逃，并且消失了踪影？ 这里辐射波动并不强烈，之前推测降临者的位置在王家村后的山里，只不过尚未觉醒。但如果那女孩的娘家不是王家村的话，为什么她们村也会出现同样的状况？ 一个降临者，不会有两处中心点…… 不可能是两个降临者，两个降临者不会有同样的能力。 任逸脑子里反反复复不停思索。 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事情？ “你的娘家是哪个村的？”任逸皱眉问道。 “我……” 嗡嗡嗡—— 女孩刚要回答，她的声音立刻被一种笼罩天地的轰鸣声打断。 所有人的话都被淹没在巨大轰鸣中，谁都听不见，甚至感觉自己体内血液的搏动都跟着这震颤同化成了同一个频率。 众人立刻慌张地抬头向上张望，寻找声音的来处。 “是警报！”突然有人想起了什么，慌张恐惧地指着天空，“是巡城司的警报！” 警报？ 任逸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天圆地方”呼地一下子跃出脑海，出什么事了吗？ “警告——” 嗡嗡声逐渐平息后，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从中传出。 声音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上杨村不服指派，阻碍公务，聚众闹事，违抗盟主指令——” 所有人浑身颤抖地抬头聆听，男声轰轰地说着。 “经巡城司决定，将上杨村定为反叛罪，现在发布毁灭公告！” 哗…… 此话一出，车队之间密密麻麻的人瞬间崩溃，难以置信，疯狂哭喊吼叫！ “怎么会这样！” “我们没有闹事！” 一片片人头歪歪斜斜地倒下去，痛哭流涕，呼天抢地。 有人面如死灰地流泪，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拉过旁边一脸懵懂的孩子，抱头痛哭。 “不是我们，是他们！” “对，就是他们！要杀杀他们！” 唰…… 无数愤怒的目光扫了过来，落在任逸和程夏已经刚才几个吵着要回家的人身上。 “现在吵这个已经晚了！盟主做出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你们在这里吵他也听不见！” 程夏大吼一声，跟对面的人吵作一团。 “那至少死得明白！” 绝境之下，整个营地里的人全都混乱了，扑上来厮打在一起。 每个人都把迁移以来所有的痛苦拼命向着对方发泄。 嗤——嗤—— 任逸站在中心，屏息凝神。那个浑厚的男声消失之后，似乎有什么声音正在一片嘈杂之外悄然响起。 “嘘！”任逸呵斥道。 想起他之前对付巡逻员以及接生救人的事情，众人对他还是很忌惮的，吵闹声逐渐平息。 嗤——嗤—— 那声音环绕而来，越来越响，以至于还有尚未平息的争吵都掩盖不住。 众人被这声音弄得头皮发麻，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得本能地住了声，噤若寒蝉地环视四周。 突然，环绕着上杨村车队的空地，有什么正在地下蠕动，那声音就是从土里发出的。 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在任逸耳边响起，“合顺堡收容物——‘夜罗帐’！” 唰！ 就在这时，十几股黑色粘稠水柱破土而出，蠕动着冲天而起！ 黑色水柱立刻地面之后逐渐展开，在高空扭曲着相互蔓延，转眼就成了一块浑然一体的黑色幕布，将整片车队笼罩在其中！ 众人抬头看着，只见头顶上方的天空越缩越小，黑色不明物质如同不断收紧的布口袋，转眼就收拢得天衣无缝！ 喷薄而出的黑水形成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众人眼前的阳光急剧消失，明明是上午，却伸手不见五指！ “啊！”所有人绝望大喊，等待自己生命的终结。 黑漆漆的天空中一片寂静，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所有人屏息凝神仰头看着，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咕咚。 突然，某种像是肌肉剧烈跳动的声音环绕着众人响起，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里，巨大的黑暗正发出咕叽咕叽的蠕动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声音？” 人群不由自主王逸起凑，很多大人将孩子抱了起来，纷纷躲进自家的车里，试图让这层铁皮暂时阻挡诡异与死亡的入侵。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有些头晕？”一个年轻的女孩道。 她在炎热的春末身上还穿着厚重的衣服，似乎是刚生完孩子不久。 话还没说完，女孩眼前莫名一花，无数奇幻扭曲的色彩流动，使她一瞬间失去了方位感，咚地一声倒地。 “喂，你怎么了？”她的丈夫跑过去搀扶。 但紧接着，她的丈夫也变了表情，头晕目眩走路不稳，不受控制地向着某个方向倾斜，跌倒在地。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场景吓蒙了，不由自主环视四周，“他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难道，中邪了不成？”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莫名感觉到一阵几乎将胸腔撕裂的恶心。无力感顺着四肢蔓延，他们再也维持不住原本站立的姿势，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是……毒气……” 接二连三的倒地声中，任逸抬头看向偷听笼罩下来，不断蠕动收缩的黑暗，“就是这收容物，正在释放毒气！”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夜罗帐 “喂！你们醒醒！”任逸大喊，“再坚持一下，我一定把你们救出去！” “这，怎么可能呢……”一片死寂中，所有人说话声越来越虚弱，“那可是巡城司的收容物，你就算是再厉害的能力者，也绝对战胜不了的……” “你也坐下来歇着吧，”程夏勉强道，“只要减少活动，毒气的作用就不会那么强烈，还能多坚持一会儿。” 任逸环视身后众人，一片黑魆魆的轮廓中，已经看不到多少站立的身影了，整片营地似乎变成了一座空城。 任逸急道，“你们都跟着我默念一句话——‘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只要按我说的做，我有办法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黑暗中，心跳般的蠕动声更加剧烈了，一道道无形的气体从中散发出来，扭曲着扩散到空气中。空气逐渐被这不断汇入的气流稀释，变成一种在所有人眼中带着色彩的形态。 任逸听着耳边响起的嗤嗤声，催促道，“快啊！”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趴在地上的程夏一咬牙，集中所有精力大喊一声，“‘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唰—— “天圆地方”立刻在任逸脑海中腾起，不断旋转，金色波光在其中荡漾，将任逸脑海中的虚无黑暗照亮。 紧接着，透明球体内壁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金光逐渐向着那个名字汇聚，化成丝丝缕缕的雾气，不断涌流。 程夏瘫倒在地上的身体忽然感觉到了力量。有什么正在不断注入、充斥，冲淡她身体中积聚的毒气。 “真的有用？”她惊讶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打量自己全身。 旁边的人看她突然有了精神，震惊不已，也纷纷加入“天圆地方”。 一时间透明球体内壁浮现无数陌生人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不断闪动。光流逐渐注入他们身体中，那种痛苦的感觉逐渐被冲淡。 “我感觉，好多了……” 众人纷纷惊奇道。 任逸解决完身后中毒百姓的事情，转头看着天空中浓稠的黑暗道，“现在，该集中精力对付它了。” “能力：‘安魂’。” “特性：该收容物能够释放出麻醉人体神经的毒气，使人失去知觉。这种毒气其实是它的消化液，人体如果长期暴露在这种气体中，会使肌体融化，最终成为一摊液体。兴城市将它命名为‘夜罗帐’，就是因为它能杀人于无形，使人最后完全失去反抗，就像陷入昏睡一样，等待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等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夜罗帐’中什么都不会留下。它和‘厄难宝函’某种程度上有些相似，只要里面还有没消化完的人体，绝对不会自动打开。” “知道了。”任逸点点头，“还是要抓紧时间。不然的话，里面的毒气会越分泌越多，白白消耗‘天圆地方’中的生命能量。’” “不过，女神似乎没有说它有‘封锁’的功能。也就是说，强行突破或许还是有可能的。”任逸思索道，“那就用最常规的方法试试吧！” 咕咚，咕咚！ 黑暗中又响起另一个急促跳动的声音，不同于“夜罗帐”，那声音就在众人身边，并且……似乎从任逸的左臂中传来！ “既然这里一片漆黑，那我就给你好好照个亮……‘流火’！” 一声大喝之后，任逸左臂肌肉贲张，剧烈的灼烧感从里面逐渐传了出来，将他整片皮肤照亮！ 砰！ 一声烈焰腾空的声音响起，任逸左臂瞬间被一团火焰包围，噼里啪啦作响，熊熊火焰照亮了任意身旁的一小片黑暗！ “啊！” 心惊胆战躲在角落里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叫起来。 “你居然有这样的本事？那我们是不是有希望了？” 一片窃窃私语，希望逐渐随着火光在每一个人心中燃起。 任逸后退两步，屈下身体，呈助跑的姿势。 突然，任逸双腿猛地发力，腾地一声向上跃起！ 黑暗与火光的双重交织下，他的身影腾起，不断接近高空中收缩蠕动的黑暗内壁！ 下一秒，任逸的左拳重重打在了浓稠的黑色之上！ 咚！厚重粘稠的黑色液体剧烈震动，发出一声惨叫！ 轰！ 任逸左臂上的火苗在接触到黑色的一瞬间，火势冲天而起，像一条火龙一样包绕着缠了上去，瞬间扩展！ 如碗般倒扣的“夜罗帐”瞬间被火点燃，上空被照得亮如白昼！ 剧烈的高温气浪不停翻滚，一波接一波向着战战兢兢仰头观望的百姓迎面扑来！ “夜罗帐”开始发出瘆人的惨叫，不停在空中蠕动挣扎。元贝如墨色般均匀化开的内瑟现在随着蠕动四处流淌，有的地方黑色液体纠结如同无数滚在一起的虫球，有的地方单薄如同一层水膜，淡黑色几乎能透出外面的天光。 嗤嗤！ 一阵阵灰白翻卷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躲在各处的百姓大惊，纷纷咳嗽起来！ “咳咳……血？！” 剧烈痛苦之下，“夜罗帐”开始疯狂吐出毒气！ “要抓紧时间了！”任逸侧耳听到不远处出现新的异状，“天圆地方”中能量被加速消耗，皱起眉头。 任逸反手伸向背后—— 动作却蓦然一停。 忘了，他是假借配婚的身份来到上杨村的，重剑“象王”被他锁在自己的吉普车里。 “还好我有备份！”任逸伸手摸向怀里的《南华经》，书页哗哗翻卷，一阵狂风从书中吹出。 任逸反手一握，重剑“象王”瞬间在风中交织成形！ 唰—— 一道白色寒芒平挥而出，势如破竹般冲向高空中不断收缩蠕动的黑膜！ 白光一闪，如同一道无形弯刀般刺向黑膜最薄弱的地方！ 嗤嗤！ 一声尖锐的气流声喷出，黑色粘膜蓦然破了个大口子，内里的气息汹涌着冲向天外！ 在气流的冲击下，破口越撕越大，外面明晃晃的阳光直接照射下来，将空中的黑暗完全照亮！ “吱吱！” “夜罗帐”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破口随着翻卷逐渐变得灰白，失去活力，如同破旧麻袋一样干枯萎顿在地。 上杨村众人们惊喜地从各自的帐篷中钻出来，看着重现的太阳喜极而泣！ “夜罗帐”彻底被破坏！ 第二百一十八章 找出口 “好了，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要抓紧时间回去了。” 任逸合拢手中《南华经》，重剑“象王”簌簌分解成无数虚幻的碎片，重新回到书中。 说罢，任逸转身朝着停在大路口的巡逻队破车走去。 “等一下。” 突然，一个沙哑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任逸回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老年斑的老人。 “我是上杨村的村长，”那老人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向着任逸在来，朝他伸出了手，“我们村既然已经被盟主宣判死刑，我们哪里还能留在这里呢？你走了，我们岂不是更是死路一条？” “所以……麻烦你等一等，我这就叫大伙儿收拾东西启程，我们跟你一起走！” “对对，一起走！反正这地方也待不下去了，我！” “我们就是不敢逃跑罢了，其实谁愿意过这样的日子！这次遇见了你，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们走出“夜罗帐”枯死的包围，满脸闪动着兴奋的神色，各自收拾着自己的帐篷。 任逸愣了一下，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没想到原来拉拢东部联盟的百姓还是挺简单的。 如果所有人都站在他这一边，那盟主岂不是成了光杆司令了？ 半小时后，上杨村的人急急忙忙收拾好了散落盘底的东西，各自发动了车子，匆匆忙忙排成一条长队，跟随在任逸的车子后面，浩浩荡荡地朝着王家村的方向驶去。 …… 合顺堡巡城司临时指挥部。 自从接到整体迁移的命令以来，巡城司每天的日子苦不堪言。既要规划每日的行进路程，又要维持治安、提防有人不服从命令、私自逃跑等等一系列问题。 为了更好地推进工作，他们不得不在各村组织了“自治队”，负责每天管理各村事务，推进盟主的命令。 有了自治队，巡城司的任务就轻多了，除了偶尔巡视一下，每天接受报告就行。 许队长刚刚向上级回复了关于“夜罗帐”的使用报告，松了一口气，倚在临时支起来的帐篷中，沉默不语。 松气是因为，他的差事终于能应付过去了；沉默是因为他觉得上杨村的百姓无辜。 “就因为不满意指婚的对象，就把人家整个村毁灭了，杀鸡儆猴……唉。”许队长揉了揉疲惫的片，“搁谁身上谁都不同意。这么荒唐的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队长！队长不好了！” 突然帐篷外传来一声大吼，一个年轻的巡城卫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连门都忘记敲。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规矩都不懂了吗？”许队长立刻板着脸呵斥道，他刚才这番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队长！”那年轻的巡城卫直接无视他的训斥，满脸冷汗，声音颤抖到，“出事了！出大事了！” “咱们从主城申请下来的收容物‘夜罗帐’，不知怎么被上杨村的村民给破坏了！” “啊？”许队长唰地站起身，脸色苍白，“这么怎么交代！” “不仅如此，他们还彻底反了！一群人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竟然离开了原驻扎地，擅自启程！” 许队长一把掀翻身后的椅子，一个箭步冲到了监控器旁边，“他们去哪里了！” “往，往东……”巡城卫胆怯道，“之前那边不是出过问题吗？” 鼠标唰唰在屏幕上挥动着，熄灭的监控屏瞬间亮起来。 许队长趴在桌面上看了几秒，只见一片空旷的大道上，右面偶尔有几辆车零星缓慢驶过，而对面出城的方向却突然出现了一条浩浩荡荡的车队！ 如果继续放任他们，不到二十分钟，就会彻底走出合顺堡此刻所管辖的驻扎范围！ 万一让他们成功了，一下子少了几百口人不说，说不定一路上还会带动别的村里蠢蠢欲动的人，要是被他们开了这个出逃的先河，可真就收不住了！ 整个合顺堡都要乱套，后果将一发不可收拾！ 视频再放大，只见领头的车居然是一辆自治队的巡逻车，上面还写着鲜红的大字！ 许队长青筋暴起，啪地一声摔了鼠标，塑料壳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事情要是让上头知道了，咱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立刻召集所有队员，跟我去把这群刁民抓回来！” “是！” …… 任逸的车在前头行驶，绕过一片山坡之后，熟悉的道路出现。 很快，任逸看到了自己停在路边的吉普车。 靠近路口处的王大爷一家在打水洗衣服，听见远处轰轰响起一片引擎声，立刻慌张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只见浩浩荡荡一排车队向这边行驶来，领头的是早上刚从这里离开的自治队巡逻车。 王大爷一家人立刻变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咱们惹了什么麻烦？” 一家大小面色凝重地看着，看着这片车队逐渐停在自家门前。 砰地一声车门响动，领头的车上下来两个人，正是早晨从这里走出去的任逸和程夏！ 王大爷立刻表情惊恐指着两人道，“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 “你们敢逃出来，这可是相当于犯罪啊！你们还敢回来，这不是连累了我们吗！” 王大嫂放下手里的水盆，捂着脸痛哭道。 程夏根本不理会他们的阻拦，指着远处的山脚下道，“就是那里，我丈夫就是在那里消失的。” 砰砰一连串车门碰撞声响起，整个蜿蜒了一路的车队纷纷跳下人来，跟在任逸身后气势汹汹向着山脚下走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王家村的人不解，纷纷走出各自的帐篷，站在路边观望。 “我们要出去了！离开这儿，再也不过这种日子了！”路过的上杨村村民兴高采烈道。 “啊？怎么可能？”王家村的人难以置信，“我们村十几个人都没了踪影，绝对逃不出去的！” “那是他们没本事，”上杨村百姓自信满满地反驳，“这个小伙子跟他们可不一样！” “我们都是亲眼见过他的本事的，就连巡城司的收容物都不是他的对手！跟着他走，肯定能出去！” 此话一出，王家村的人立刻像是炸开了锅，一片喧哗。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动摇了，不是他们不想走，只是许许多多失败的先例告诉他们，不要试图反抗，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现在机会就摆在他们面前。连巡城司的毁灭公告都能破解，说不定，正是唯一能够帮助他们摆脱困境的人…… “等一下！”王家村的村长一咬牙，在他们即将离开的前一秒站出来到，“带上我们一起！这片山路我们熟，大家一起找出路，人多力量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大部队来了 “这边。”山坡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几百个身影出现在王家村驻扎地对面葱绿的山坡上。 荒草在众人脚下窸窸窣窣折断，王家村的人走在最前面，不断根据记忆中的位置给众人指路。 “我记得阿顺走之前还悄悄问过我要不要一起，就是这条路……”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在最前面，仔细地辨认着山坡上起伏的地形，嘴里嘟囔着。 “辐射指数越来越高了。”忒弥斯女神在任逸耳边悄悄道。 “看来，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了。”任逸心中暗自点头，“这些逃掉的人不是莫名失踪了，也不是被巡城司处理了，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喂了降临者。” “应该就在前面了……”领路的小伙子王越道。 他弯着腰在草丛中寻找着，突然，眼神被什么东西吸引。 那是一摊灰白色的粉末，像是盖房用的石灰。 这大山里，怎么会有一撮又一撮的石灰呢？ 王越皱了皱眉，把身子贴了下去，抓起一把在手里细碎地碾着。 质地有些奇怪，一碰就碎了，比起石灰更像是草木燃烧过后的残渣。 但那东西怎么会是白色的？ 正当他疑惑间，他的眼神无意瞟到了一丛藤蔓底下。有什么大块的白色物一闪，在碧绿的树叶草丛中相当醒目。 王越一把抄了过去，撩起参差披拂的藤蔓！ 底下露出来的东西让他吃了一惊，他怎么都无法相信，那竟然是一些白色的人状雕像！ 大小跟真人差不多，就是用那种灰白色的物质堆砌成的，只不过风化了很多，这些人像的半截身子都已经酥脆了，只剩细细碎碎的剩下些局部残余。 这些雕像相当逼真，动作栩栩如生，甚至脸上那种惊恐的表情都惟妙惟肖，让王越大太阳底下打了一个寒战…… 这些人像也太真实了，王越不由自主从地上捡起一块破碎的边角，凑到眼前仔细查看。 那是一个人的半张脸，非常形象，甚至让王越觉得有些熟悉，这绝对不是一张凭空捏造的脸。一定是照着某个人的样子一比一复刻的。 但这人是谁呢？意识熟悉感一晃而过，王越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突然大叫一声，扔掉手里的碎片，跌倒在地！ “啊啊！” 任逸等人在后面跟着，猝不及防听见前面草丛里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立刻警惕上前，只见王越自己从草丛里倒退着爬出来，哆哆嗦嗦，语无伦次。 “怎么了？”所有人立刻急道。 “这，这……”王越眼珠睁大，指着地上的那半张脸大喊道，“这是阿顺的脸！我绝对不会认错！” “什么？！”身后王家村的人全都惊呆了，王大爷浑身颤抖，程夏立刻从人群中挤上前来。 她捡起地上的碎片，“我敢肯定，真的是他。” “我的儿子！”王大爷一声呜咽，昏倒在地。 剩下十几个失去儿子的家属也争抢着挤了上来，争前恐后奔到草窠旁边，看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碎片愣住了，泪如雨下。 “是他们，这些石雕跟他们一模一样……” “只是，他们为什么不见了？又是谁做了这么多跟他们一模一样的雕像？” “这些不是石像。” 任逸从众人的遮挡中缓缓走出，站在草窠之前，低头凝视着这些风化的充满恐惧表情的残片。 “这些都是人。”任逸道，“他们就是那些试图逃走的人，只不过他们遭遇了降临者，被吸干了生命能量，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啊？”此话一出，所有人立刻惊恐地往后退，“奖励者就在这附近？” “那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都没事？遭遇降临者不是无人生还吗？” “巡城司的人每天都来巡逻，为什么他们没有发现？” 众人们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至于这个……”任逸皱眉思索。 “找到了，在这里！” 就在这时，对面山坡上响起一声大喊！ 任逸和两村众人立刻寻声回头，只见对面山坡上，不知何时已经停满巡城司吉普车，红灯闪烁，黑压压走出数百人影！ 唰唰—— 他们训练有素地扛起重武器，下车直接列好阵型，直直对准对面的任逸等人！ “坏了！巡城司的人来了！”上杨村的人脸色一变，慌张大喊道。 “这可怎么办！”王家村的人看到这一幕直接腿软，“怎么会这样！” “我们本来没事的，这下直接死罪了！” 众人哭喊成一片，纷纷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任逸的胳膊摇晃道，“求求你了，快想办法救救我们吧！” “上杨村破坏收容物！抗拒审判！” 对面仍旧不停有人从车上下来，唰唰架起一层层防爆盾牌。一个拿着喇叭的人走到阵型中间喊话道： “教唆他人！” 嗡嗡的话筒声回荡在山间。 “负隅顽抗！” “王家村——听从他人蛊惑！协同反叛！” 每一句话都像一声搏动的心跳，敲在每一个村民耳朵里。 焦急的表情在每一个人脸上蔓延。 那声音顿了顿，每个人的表情随之一片空白。 “——全部击毙！” 轰！ 这一句话如同炸雷，让对面的每一个人陷入绝望。 咔咔一片上膛声如大雨般响起，下一秒，无数机枪口同时转动起来，喷出火花，轰鸣声瞬间让每个人暂时失去了听觉，暴雨般的子弹流向着对岸直直扫射而来！ “啊！”每个人都在正儿于空中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呐喊。 “‘鬼佛’！” 就在最快的一颗子弹即将到达众人眼前时，任逸突然抬起双手，在空中拧动！ 天地间立刻响起了魔方组合般的机扩牵拉声，那个飞来的子弹突然停住了，紧接着，蜂群般紧追而至的大批子弹同样停在了空中，越来越密集，仿佛灌进了胶水，将他们全部黏在半空！ 哒哒哒！ 子弹还在继续射击，悬停在众人上方的子弹越来越密集，几乎把半片天空都遮盖！ 众人吓傻了，仰头看着那片由子弹组成的阴云，空气中刺鼻的火药味不断累积。 “对面有能力者！” 巡城司的阵型一下子分开，另一排全副武装的队员冲上前来，面向任逸！ 唰—— 一股扭曲的精神力像潮水般冲击，任逸思绪一乱，空中的气墙瞬间崩塌，带着余热的子弹叮叮当当纷纷坠落在地！ 任逸大叫一声，“十几个念力类能力者！” 还没等任逸反应过来，对面的念力波纹持续冲击，同时一架电离炮早已调好了角度，突然发射！ 轰！ 一声巨响，两个山坡上的土地都跟着震动，所有人脚下发麻，交错纵横的枝叶摇晃不止。 一道蓝紫色的电光冲天而起，缠绕着噼里啪啦的电弧，扑向对面所有人，誓要让他们灰飞烟灭！ 第二百二十章 降临者出现 “不好！” 所有人大惊。 任逸强忍着头脑里疯狂游窜的痛觉，鼻血喷涌而出，调动“天圆地方”，硬生生顶了上去！ “‘巽风’！”任逸大吼一声，一阵旋风在天地间涌起，绕着袭来的炮弹旋转，将天空搅得风云变色！ 两边的人都屏息凝神一动不动注视着，浑身冷汗地等待着这场较量的结局。 下一秒，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空中一寸寸不断接近的炮弹突然影像扭曲，仿佛飞入了某个黑洞，瞬间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巡城司的人惊恐大叫，“他到底有多少种能力！” 轰—— 几秒空白之后，不远处的山中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所有人都被这气浪音波晃倒在地，瞳孔紧缩，心有余悸地盯着上方腾起的巨大灰烟。 对面山坡上的巡城卫显然也被这场景吓住了，所有人不由自主停止射击，鸦雀无声，脸色苍白。 时间一分一秒在两方阵营之间流逝。 轰隆，轰隆。 就在这时，所有人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不对劲，仿佛有什么在隐隐震动，就像苏醒的巨兽。 这种震动从刚才炮弹落下的地方传来，逐渐向外扩大。 两个村的村民纷纷抬头向着震动传来的方向张望，等待着它逐渐平息。可事与愿违，那震动不仅没有平息的架势，反倒愈演愈烈。 对面的巡城司众人也逐渐从炸弹的余波中察觉到了另一种异样的频率，这才感觉到事情有什么不对，慌忙制止攻击，所有人面色凝重地调转方向。 突然，一波扭曲的辐射从中窜起，直冲云霄！ “不好，是降临者！” “是降临者！” 两片山坡上，巡城司和任逸同时脸色大变！ 是山坡上的战斗让降临者感觉到了危险，加速了它的觉醒！ “布防！”许队长大吼一声，所有巡城卫迅速列好阵型，防爆盾牌一层层堆叠，重新瞄准辐射升起的地方！ 震动更加剧烈地传来，山坡上的石头在震动中速速滚落。 “开火！” 巡城司完成填装，这次三架电离子炮同时开火，三道蓝紫色的天湖冲天而起，划过空中，电光将整片天空都照得雪亮刺眼。 噼里啪啦的声音将空气搅得更加躁动，电弧跟空中的辐射波纹搅在一起，无数肉眼可见的网状电光闪现，将空中飘落的树叶、被震动折断的枯枝等一切缠绕，一瞬间化为焦黑色的灰烬。 砰砰砰！ 三枚炮弹同时落在震动传来的坑中，冲天的圆柱形电环大作，整片土地烟尘四起。 短暂的寂静。随后，辐射波纹以更加强烈的态势向外扩散！ 紧随着三枚炮弹之后，各式特殊子弹不停发射，向着辐射波纹升起的地方。扭曲的乱流不断被一层层压制下去，又扭曲着升起。 三枚炸弹掀起的烟尘逐渐散去，山坡两岸的众人和组件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大吃一惊！ ——那居然不是个活物，而是一尊纯白色雕着复杂花纹的石柱！ 那东西古怪地从地表深渊般皲裂的黑色裂口中升起，看起来像是古希腊神庙遗迹般的东西，足有三人合抱粗，两层楼高，只是孤零零的一根，做工精致，看起来跟降临者是好车不上一点关系。 “这是个什么东西？”两个村的村民本来浑身发抖，但看到出现的是这样一个东西，立刻忘记了害怕，呆呆地愣在了原地。甚至有大胆的人已经开始嘀咕起来。 “这就是降临者？”对面发射子弹的巡城司亿实业没反应过来，停下了攻击。 “代号：‘丰穰神殿’。” 忒弥斯女神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能力：‘丰收’。” “特性：该降临者并不是以生物的形态出现，而是类似于一座建筑。因为外形接近于古希腊神庙，因而得名。它的能力会使范围内的生物加速繁殖，加速成熟。” 任逸心中一动，怪不得这里只要被指定婚配的家庭很快就有了孩子了，并且三个月就能将孩子生下来，恐怕就是这个“丰穰神殿”的能力作祟！ 忒弥斯女神继续道：“因为其属于建筑类降临者，本身并不能随意移动，因此还有另一种被动特性——就是在它的能力范围之内，所有生物一旦进入，就无法自行离开。在试图翻越其范围的过程汇总，会被它判定为威胁而加速吸收起生命能量。” 哦！任逸听完更加明白了王家村发生的事情，那是几个组织逃跑的人，就是因为试图翻越边界而被吸干了生命能量！ 也就是说，这里确实是“丰穰神殿”的边界！朝着这里努力，方向是绝对没错的！ “它的确是降临者，没错！”任逸大喊，“继续打啊，不要停！”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间，整个石柱已经完全从地表升起来了，突兀地耸立在一片翠绿的荒野中，像是一座古老而精美的遗迹！ 咚。 突然，任逸身边一个年轻女人猝不及防倒下了。她的肚子有些隆起，看起来又是一个怀孕不久的孕妇。她挣扎着倒下了，痛苦的表情在她脸上蔓延。 “你怎么了！”她的丈夫立刻冲上来搀扶，可谁知她刚刚被拉起，丈夫的手一软，立刻又猝不及防地倒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就在她倒下的瞬间，肚子撞到了地面，居然发出当地一声脆响！ 所有人赶紧冲上去，掀开她的衣襟。令人惊恐的一幕出现了，女人鼓起的肚皮在短短一瞬间已经变成了石雕一般的纯白色！ 在刚才的磕碰中，她的肚子瞬间掉下了一大块，砸在地上。那部分完全变成了酥脆的粉末状，隐约能看出胎儿的轮廓，形成了化石般连为一体的结构。 孕妇的肚子立刻凹陷一个白色大坑，剩下白色的部分连接在皮肤上，边界还在随着她痛苦的表情不断向外绵延。 “啊啊！”她的丈夫看到这恐怖的场景，尖叫一声，立刻两眼一翻！ 这时，白色已经瞬间扩散到女人全身，他的脸永远凝固在了那个痛苦的表情。 唰—— 丝丝缕缕金色薄雾蒸腾起来，祥云一样飘散到白色立柱之上。 任逸转头看了过去，大喊一声，“不好，它开始吸收生命能量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瞬间解决 “呃……我忽然感觉，有些难受……” “救命！肚子好疼啊！” 在那个女人倒下的瞬间，一连串惨叫声在四周的人群中蔓延起来。 越来越多的身影倒了下去，黑压压的人群开始攒动，恐慌与痛苦像决堤的潮水一样开始肆意蔓延。 一个肚子已经很大的孕妇恐慌地捂着肚子，踉跄倒在了地上她的肚子开始急速变形，隔着衣服都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在其中这个呢扎，即将成型。 嗤！ 一声血肉模糊的撕裂声与惨叫，鲜血喷涌而出，一只身形扭曲，长着鳞片与触手的怪物从中伸出了爪子！ 倒下的孕妇很快就开始干瘪、苍白、僵硬。白色在她的伤口处蔓延，所过之处全部定格。连同受到辐射瞬间变异的婴儿一起，伸出的爪子逐渐停止挣扎，同时变成了融为一体的石质人像。 一片片倒下的身躯逐渐减弱挣扎，开始发白，死亡在这片山坡上蔓延。 丝丝缕缕生命能量从她们身上蒸腾而起，汇入天空中，像气流旋涡一样在天空中卷动，绕着白色石柱旋转，逐渐被吸收到其中。 “啊！救命，好痛！” 一声声惨叫还在继续，在这惨叫之中，很多孕妇体内不管成没成型的胎儿都挣扎着刺破包裹着它们的皮肤，在辐射中变异。 整片山坡立刻被鲜血染红。 咕咚，咕咚。 虽然是一根石柱的模样，但是它里面隐约传来了类似肌肉搏动的声音。 随着生命能量的吸收，这种搏动频率越发明显。砰地一声，甚至整个柱子明显暴涨一圈！ 巡城司众人在对面仰头看着瞬间变得更加巍峨庄严的石柱，刚才的攻击全部无效，彻底愣住了。 “队长，这可怎么办？咱们队里唯一的收容物也……”巡城司各小组纷纷手操许队长面前慌张道，“我立刻去报告总部，申请支援！” “来不及了。”许队长狠狠一咬牙，目光看向了另一侧的山坡，盯着烟雾中的一个影子，大喊一声到，“喂！你不是连收容物都能对付吗！” “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置！” 任逸听到对面不断回荡的喊声，把手拢在嘴边回道：“你这是要跟我合作？” 许队长立刻大吼，“废话！都什么时候了！” “好，”任逸道，“那就跟我配合——待会你们一定要尽力拖延住它，给我留出时间！” 话音刚落，任逸脑内“天圆地方”瞬间腾起，大喝一声“‘巽风’！” 唰—— 平地蓦然荡漾起一圈圈气流，越扩越大，将大半人群包裹其中。 紧接着环形转动的气流立刻收紧，这些人的身影瞬间凭空消失，只剩下剩余的几百个人已经上对岸看愣了的巡城司，等着瞬间空旷的土地回不过神来。 “……他到底是什么能力者？” 唰—— 又一阵气流平地而起，上午上杨村刚刚集体离开后，那片区域就空了下来。现在众人凭空出现在那里。 上杨村的人环视着突然变得熟悉起来的环境，山坡上诡异的威胁消失了，各家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王家村的人看到转瞬出现在陌生的地方，也愣住了。 “我，我老婆呢？”突然有人抓住任逸的胳膊急道，“她是不是被丢下了？” “还有几百人，距离太远实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说话之间，任逸的身影立刻消失不见，“我这就去把他们接来！” 任逸的话音还在空中回荡，那人右手抓着任逸衣袖的姿势突然落空。 …… 轰，轰！ 那神庙柱子一般的降临者虽然没有感官，但已经察觉到附近可以吸收的能量来源减少，加速了攻击！ 剩下空落落分布在山坡上的人群转瞬陷入危机之中！ 巡城司的炮火立刻顶了上去，不断地攻击着立柱，大地在所有人脚下颤动，空气中刺鼻的味道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立柱无暇攻击百姓，立刻汹涌而出澎湃的辐射波纹，像刀刃一样横扫过巡城卫们全副武装的身躯！ 防辐射作战服立刻被无数电弧笼罩，噼里啪啦发出无数响声，火光四起。 “他怎么还不回来，”许队长透过已经被划花了的头盔屏幕看着外界，“咱们的弹药已经不足以支撑这样猛烈的攻击了！” 就在这时，对面的山坡上响起一阵狂风，各自躲在石块、草丛后的百姓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太好了！”危急关头，巡城卫们不由得发出一声欢呼。 能量来源一下子断绝，“丰穰神殿”重重一颤，地层深处发出一声沙哑诡异的嘶吼！ 整个柱身猛然开始向上蹿高，大地在它的震动下，巨大幽深的裂缝不断扩张，无数碎块石片簌簌往下掉落！ 紧接着，白色石化边缘开始向着土地绵延！ 白色边线像一条曲折前行的蛇，以飞快的速度向着巡城司众人所在的山头蔓延！ 所过之处，地面迅速变白，原本在辐射中疯狂摇动的草木像被定住一样，立刻僵化不动！白色自根部向上包围，瞬间草木也变成了失去生命力的白色物质！ 从上空拍，白色正向着另一个山头不断收拢，所过之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死亡之中！ “队长，我们要撤吗？” 跪在地上不断轰击的巡城卫们扣动扳机，隔着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大喊道。 白色在他们下方不断蔓延，即将吞噬他们的膝盖。 “他不会回来了吧？本来就不认识，而且他还是煽动两村逃跑的罪魁祸首！” “而且，他还破坏了我们的收容物！如果不是他，我们不会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大喊之中，许队长紧皱眉头，弹壳如小山般倾泻在他脚边，枪管在他手中滚烫。 “走吧，说不定，他就是想让降临者拖住我们，给他留下逃跑的时间。” “虽然这附近还剩下几个村，但我们就算死守也守不住啊！” “救援也不知还有多久才能赶来！” “我们再不走，死的只会是我们……” “不等了，”许队长猛地站起身来，“撤退！” 唰唰，所有巡城卫绝望的脸上露出喜色，紧跟着站起。 就在他们即将转身的一刻，远处高大的白色立柱下突然闪起一道扭曲气流，一个身影凭空出现，正是任逸！ “啊？”所有巡城卫立刻看愣了，“他是不是疯了？敢直接走到降临者跟前去？” “……这么猛的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交易 任逸的身影刚刚浮现，立刻反手摸向背后，白光一闪，重剑“象王”已经握在手中！ 唰—— 一道寒芒平行挥出，飞沙走石般向着眼前高大参天的“丰穰神殿”袭去，只听轰地一声，任逸手中的剑刃生生契在了白色的梁柱上！ 当地一声，任逸双手立刻短暂失去知觉，酥麻疼痛顺着双臂骨骼不断攀升，鲜血飚出，虎口尽裂。 梁柱发出一声嘶吼，上边凹凸不平的一条条细密竖条纹的白色石质在刀刃下崩裂出一道凹槽，碎片飞溅！ 任逸本着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横着飞了出去，重剑死死楔在了梁柱上。 嗤—— 任逸在空中立刻调整姿势，双脚落地后死死蹬地，两道烟尘腾起，将向后的巨大惯性抵消。 早即将从山坡上坠落的一瞬间，任逸刹住了脚步，同时屈膝下蹲，接力助跑，另一个翻身起跳毫无缝隙地衔接在后！ 任逸团身在空中翻滚，再次向着高大的梁柱冲去。 在即将接近的一瞬间，任逸伸出两手，死死握住剑柄，凭借重剑的力量将自己横着悬在梁柱上。 同时双脚借力，在梁柱上用力一蹬，紧靠着自身的重量将楔在上面的重剑拔下！ 唰！ 就在他双脚离开的一瞬间，白色石化波纹立刻攀上了梁柱，差一点就淹没了他刚刚借力的地方。 任逸一个跟头翻身落地，紧接着白色的石化部分也从梁柱根部蔓延开来，像一张张开的巨网一样，不停地向着任逸立足的地方蔓延。 任逸刚刚站稳，又向后翻滚，刚才站立的地方已经一片死气沉沉的白色，寸草不生！ “这东西远比我想象得坚硬，看来用剑没用。”任逸两步退至尚且安全的地带，反手将“象王”插回剑鞘。 嗖！ 就趁着这短短几秒，“丰穰神殿”蓦然爆发出一阵更加强烈的辐射波纹，空中扭动起无数道透明的波纹，脚下绽开白色爬行边缘线，一起向着任逸所在的悬崖边缘蔓延！ “小心！” 巡城司众人在另一座山坡上看得屏息凝神，一来一回间所有人额头都冒出冷汗，此时不由得全部提足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任逸突然做了一个令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决定—— 他竟然蓄力起跳，向着高空团身腾起！ 他的身子稍一歪，就躲过了空中透明刀片般袭来的一波波辐射。 唰！ 可就在同一时刻，他刚刚站立过的地方，已经被白色吞没！他如果再落下时，已经无法立足，立刻就会被死亡吞噬！ 任逸的声音已经开始下降。 谁知任逸周身突然腾起了一阵旋涡，将他硬生生悬在了半空中！ “‘厄难宝函’！” 同时，任逸大喊一声，手中一本书哗哗翻动着，有什么骤然出现在摊开的书页之中。 那东西十分璀璨耀眼，仿佛镶嵌着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立刻握着那东西，反手甩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五彩弧线。 砰！ 就在那东西向着白色两组坠落的时候，突然在空中炸出无数道白色细线！ 这些线在空中飞快挥舞交织，瞬间织成了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将整座梁柱从天倒扣在其中。 随着网的边缘不断落地，越来越多的丝线从中飞舞而出，在空中交织，眨眼之间就将网络织得越来越密，逐渐由半透明变得完全不透明，里面的梁柱也被遮盖得看不见。 白网落地，笼罩在参天高的梁柱上，仿佛披着一件外衣。 咕咚，咕咚。类似于心跳的声音从白网中传来。 仿佛感到了危险，“丰穰神殿”也剧烈搏动起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频率从地底升起，两相交汇，在所有人脚下颤动。 就在对岸巡城司众人看得纳闷的时候，唰，唰！巨网表面突然睁开无数只骨碌骨碌转动的眼球，吓了众人一大跳！ 紧接着，网中明明只笼罩了一个不会动的梁柱，却又无数大大小小的起伏从中鼓起又消失，相当激烈。 “‘最优进化’！” 任逸悬在空中张望，裂开大喊一声。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巨网内里，突然同时伸出叔叔细细密密的血红色触手，像海葵的进食器官一般，蠕动挥舞着附着在白色梁柱的表面！ “最优进化”可是什么都吃！ “吱吱——” 巨网包裹中，蠕动陡然剧烈起来，白色梁柱发出了一声令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惨叫！ 不多时，这种蠕动逐渐平息下去，巨网笼罩住的高度也比众人之前看到的矮了许多。 此刻无数红色触手蠕动之下，白色光滑精美如古希腊雕塑的表面，已经布满数不清的坑坑洼洼的蛀痕，只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好了。”任逸挥手收回《南华经》，厄难宝函消散，笼罩在梁柱上的巨网跟着消失不见。 底下的东西露了出来，巡城司看得目瞪口呆。 刚才还是高大得几乎顶天立地的柱子，转眼只剩下一个呈凹凸斜面的底座！ “这，这本事也太大了。” “没看错的话，他是使用了收容物吧？还是三件？一个普通人，居然有两件以上收容物？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窃窃私语在巡城司阵营中响起。 任逸的身影波动，转瞬出现在巡城司所在的山坡上。 他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事情已经解决了。”他看着许队长，平静道。 许队长平视过去，啪地行礼道，“多谢出手相助。请接受我们作为巡城司，代表所有百姓的感谢！” 唰，下一秒，所有巡城卫都笔直站好，同时行礼。 任逸点头一笑，“既然咱们也算合作过，也算过命的交情，那我有什么话也不妨直说了。” “之前的事情是个误会没人闹事，也没人想要逃跑。末世之下，大家不过都是想讨个活路，不必赶尽杀绝吧。” 任逸借着扫视巡城卫全员，笑道，“要是真计较起来，你们也没办法全身而退吧？不仅损失了一个收容物，而且本该被剿灭的上杨村所有百姓都安然无恙活着，甚至还煽动了王家村百姓一起逃跑。” “并且由于你们追捕过程中的失误，激活了沉睡中的降临者。又造成了不少的弹药损失。”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许队长点点头，“朋友，你的意思我明白。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降临者无故苏醒，‘夜罗帐’是在对抗降临者的过程中损耗的。” 任逸心领神会一笑，街道，“不过还好，有惊无险解决了一个降临者，并且顺利转移了王家村村民，在人口日益稀少的情况下，没有使降临者的危害波及太多百姓。” “这位队长，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或许我要恭喜你呢。” 许队长也淡然一笑道，“你我今天从没见过，你什么都不知道，何来恭喜一说。” 任逸松了一口气，转身向着山坡下走去。许队长是个聪明人，今天趁机离开，绝不会有人阻拦。 “丰穰神殿”的封锁破解了，正好赶路，尽量早些找到迁移总额陵州百姓。晚到一天，他们的危险就会多一重。 …… “危险已经解除，不用支援了。”许队长在逆风的地方通话，声音时不时传进任逸耳中。 “你说什么？”突然，他的声音紧张拔高，噔噔两步冲下山坡。 “等一下！” 许队长大喊一声，叫住了任逸的声音。 “救援队说，合顺堡的南端也出现了白色石柱状的降临者！” “他们没有及时赶来，是因为那边情况危急！” 啊？ 任逸的脚步突然一顿，两个？ 还有一个？！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还有一个 “事情紧急，为了合顺堡所有百姓的性命考虑，我恳请你跟我一起去一趟！”许队长在风中大吼。 怎么回事？ 难道没有处理掉那降临者？反而让它从地底下逃了？ 但“厄难宝函”的性质是“单向通过”啊！ 难道，这“丰穰神殿”还有什么性质是女神没有说起过的？正好克制“厄难宝函”？ 任逸跟在巡城司部队后边迅速赶路，心中思绪乱如麻。 胡乱坐上一辆车后，车队一个接一个飞速发动，轮胎嗤嗤在地上打转，如一条长龙般向南飞驰。 任逸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刻激动扳着前面副驾驶上许队长的肩膀道，“你说，救援队赶到现场已经多久了？” “大约有半小时了。”许队长不停跟闪烁着红灯的对讲机通着话，趁间隙回答道。 半小时了？任逸一愣，那时候这边的战斗绝对没有结束，如果说这是同一个白色梁柱，绝对不合理！ 难道…… 任逸一拍双手，“这东西绝对不止一个！” “啊？”此话一出，车里所有巡城卫立刻背后冰凉，“降临者居然不止一个？一个就已经分身乏术了，要是成片出现，这可怎么对付？”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嘈杂起来，各种尖叫声，炮火声响成一片。 任逸乘坐的吉普车嗤地一声急刹车，停在路边。 任逸抬头，一座白色的梁柱矗立在车窗视线中，看不到头，远处无数穿着黑色制服的巡城卫将它团团围住，不停射击。 原来，已经到达现场！ “救命！” 南大街都是慌张乱跑的百姓，许多人在前面奔跑，后面不断蜿蜒的白色死亡线逼近，年老的、年幼的，一批接一批的人摔倒在地，立刻被白线吞没，挣扎着凝结成无数姿势各异的白色雕像。 一团团金色雾气从他们头上蒸腾而起，像云雾一样向着高处汇聚。 一片混乱之中，四五辆车接连撞在一起，将整条马路堵满。这四五辆车的司机在一瞬间变成了白色维持着开车动作的雕像，才导致了惨剧发生。此刻他们已经被撞得四分五裂，跟车窗玻璃破碎在一起。 车祸现场的正中间，一根高大的白色古典欧式梁柱拔地而起，直上云霄。由于已经吸收了足够的生命能量，比刚才山坡上出现的不知放大了多少。 此刻它雕工精美复杂的柱头已经伸展到了半空，附近没有任何一个建筑物可以和它相比。阳光照射下的白云缭绕在它附近，汇合着不断升入高空的生命能量，一片风起云涌，相当壮观。 这里正位于整个平行迁移的合顺堡最南端，大约集中了十八个村子的人口，都以车队的形式停在路边。 此刻任何一个百姓都逃不掉被吸食的民怨，不少孕妇在“丰穰神殿”的作用下，已经提前生产，产下了许多畸形的胎儿，到处一片痛苦绝望的惨叫。 这些畸形胎儿一落地，立刻就被“丰穰神殿”再次吸收了生命能量，留下一片诡异化石。 粗壮的石柱一下子收割了一波，柱身暴涨一圈，在空中如同呼吸般震荡着，不停向外一圈圈扩散生命能量。 任逸砰地一声甩开车门，反手摸向怀里的《南华经》，冲许队长大喊道，“让他们全都让开！” “知道了。”许队长点点都，四五个全副武装的巡城卫立刻架着防爆盾牌冲了上来，将他围在中间，众人猫着腰，快步向着现场临时指挥所的位置冲去。 …… “来了？” 砰砰枪声中，负责南区的程队长抬头看了一眼顶着辐射乱流冲进来的许队长，勉强打招呼道。 “情况怎么样？”许队长立刻低头看向临时在路边架起的监控屏幕，有两个屏幕已经在乱流中爆掉了，监视器上的辐射指数高得吓人。 “不太好，”程队长眉头紧皱，透过透明头盔眼神死死盯着外面，不断爆炸的火光映在头盔和他的眼里，“这降临者诡异得很，任何硬性攻击几乎对它都不起作用，病情能够不受外界干扰地持续吸收生命能量。” “十分钟之前，我派人去探路，试图把南区的百姓全部转移到安全的地带。但是……” 程队长叹了口气，“我派出去的人全部没了消息。” 许队长点点头，“果然是这样！” “什么意思？” 程队长一愣，立刻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许队长，“对了，你刚才申请救援，是因为……遇上了降临者？” “不错，”许队长道，“就是眼前的这个——它的代号叫做‘丰穰神殿’！” 程队长大惊，急忙道，“但你此刻居然出现在这里！十分钟，没有支援，你究竟是怎么脱困的？” “有人帮忙，”许队长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我有把握对付降临者，但是需要你配合——现在，你立刻将所有围在柱子底下的巡城卫全部撤掉！” “啊？！”程队长听完大惊，指挥现场的所有巡城卫也都纷纷大惊。 “这怎么可能？全副武装火力压制都对付不了，我一旦把人撤掉，它还不趁机疯狂反扑？” “这法子不可行，”程队长毋庸置疑挥手道，“我是这里的指挥官，一切听我的！” 轰！ 就在这时，远处空中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地上无数辆车都跟着同时跳动，把所有人都吓蒙了！ 众人赶忙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正好看见了一片蓝紫色无比刺眼的光团如瀑布般在天际爆炸，带着火光向下倾泻！ 原来是刚刚发射出的一枚电离子炮弹，在空中遇上了一波强烈的辐射流，两相碰撞，在空中直接爆炸！ 巨大的震动之下，两座楼正好位于瀑布光流下方，直接在轰鸣中倒塌，化为一片黑烟焦土！ 噼里啪啦的电弧如巨龙般在整条街道上奔流，所过之处所有汽车全部跟着爆炸，碎片、电流四散炸裂，许许多多的百姓来不及逃窜，直接化为灰烬！ 程队长和许队长在重重包围之下看到了这令人震撼的一幕，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半晌之后，程队长才哆嗦着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说的那个帮手在哪里？就按你说的来，立刻将这个降临者解决！” 第二百二十四章 屏障还在 “任逸！”许队长立刻大吼道。 “知道了！” 程队长好奇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刚刚停下的巡城司车队中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波纹，一个渺小的身影直接原地消失，紧接着空中一阵气流扭曲，所有人瞠目结舌地抬头注视着，只见顶天立地的白色梁柱旁边，蓦然浮现一个人类的身影！ 速速撤离到安全地带的巡城卫们不由得放缓脚步，凝视着天空发出一声惊呼。 唰—— 就在这时，巨大的梁柱似乎感觉到了威胁，爆发出一阵辐射乱流！ “小心！”许队长大喊。 此刻的“丰穰神殿”已经吸收了足够的生命能量，辐射波纹的量级相当恐怖，竟然可以直接在空中劈开一颗炸弹！这如果直接打在人的身上，绝对是灰飞烟灭！ “‘鬼佛。’” 辐射波纹如同一道无形的刀刃，带着席卷天地的架势向着任逸面前劈来。 任逸突然抬手，众人在下方看不出任何变化，那道扭曲了所有景物的波纹却硬生生停下！ 轰！ 就在它停下的一瞬间，仿佛无数吨重的空气被巨斧劈开，无数片炸裂碎片化作飓风，冲击着下方的一切！ 嗤嗤—— 一片楼宇在狂风中摇晃，几十辆沉重的大车在狂风中后退。 巡城司众人本能抬手格挡，在吹得人几乎窒息的逆流中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步伐。 抬头看去，那个渺小的身影却已经悬浮在刚才的地方，没有被风吹动一分一毫！ 所有人不由得惊呆了，这是多么恐怖的力量！ 他究竟是什么人！ “‘厄难宝函’！” 任逸趁着一波强劲的辐射刚刚过去，立刻趁机摸出了《南华经》，在手中沙沙翻动！ 唰—— “天圆地方”中立刻荡漾起一阵光流，光流消退之后，任逸右手中光芒大作！ 一个镶嵌着草色宝石的华丽首饰盒出现在他手中！ 砰！ 首饰盒消失的那一秒，天地间如炸开一朵白色巨大烟花，向着高大的白色梁柱笼罩而去。 这柱子本就几乎直上云霄，白色烟花的撒网范围巨大，仿佛一面从天而降的幕布，下面所有仰头观望的巡城司全都愣住了，看着这前所未有的奇景。 紧接着，无数道白色虚光在天地间交织，一眨眼的工夫，就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茧！ 咕咚，咕咚。 剧烈挣扎的声音在其中响起，虽有人听得心惊肉跳，感觉自己的心跳频率都不由自主地跟它合为一体了。 那梁柱在巨茧中挣扎，明明没有肢体却刺出一个个畸形的角度，仿佛下一秒这白网就被延展到岌岌可危的程度，里面的东西就要破壳而出！ 诡异的挣扎形状映在每一个人的眼中，他们不自觉地沁出满身冷汗。 任逸的声音悬浮在空中，周身气流不断盘旋，他的背后也一片冷湿。 “天圆地方”不断消耗着生命能量，支撑“厄难宝函”跟梁柱对峙，水位不断下降。 嗤—— 就在所有人的心脏紧张到极点的时候，白色巨网突然如同漏气的气球一般，迅速瘪了下去！ 巨网里面的东西像是突然失去了活性，停止蠕动，一片死寂！ “结束了。”任逸反手一挥，《南华经》迅速合拢，地上的一切跟着化为齑粉，烟消云散！ “结束了！”底下的巡城司众人难以置信，愣愣地眨了眨眼，半晌才齐刷刷发出一声欢呼！ 这欢聚立刻蔓延到所有瑟瑟发抖的百姓身上，他们惯性鼓舞，各自找到自己的亲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这回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今天还不知道要有多大的伤亡。”程队长在远处默默看着，对许队长道。 “谢我做什么，降临者是那小伙子对付的，他——”许队长说着，任逸正好走来。 “我们正要谢你呢！”许队长笑着招呼道。 任逸向两人走来，眉头却一直皱着，脸上表情不见松动。 “怎么了？”许队长诧异，“解决了降临者还这么严肃？” 任逸没说什么，眼神看向远处，“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程队长不解。 “我怀疑，事情还没有往，”任逸看向两人，“许队长你是知道的，我们明明解决了一个降临者，但是在它被消灭的同时，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它却无缘无故出现在了这里。” “难道，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吗？难道，它就不会如法炮制，再次出现在别的地方了吗？” 任逸一番反问之后，对面两个队长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可是，是不是真正清除了我们也不好说，这毕竟没办法预测……”程队长为难道。 “有办法，”任逸打断道，“你们记得王家村无故消失的那十几个人吗？他们想要逃跑，却发现无论如何怎么也跑不出降临者已经划定好的范围。” “还有程队长派出去探路的人，”任逸转头，“他们为什么消失了？” “但如果降临者真的被清除了，那么封锁应该一同消失。” 任逸看向远方青绿色的山岚，“事情很简单，只要我们去试试能不能走出去就知道了。” …… 百姓们陷入劫后余生的欣喜中，巡城司众人们也放松下来，开始打扫战场，处理后续。没人注意到，一辆吉普正悄悄驶离南区居民驻扎地，向着更南边的山麓飞驰而去。 任逸坐在驾驶座上，两个队长在后面沉默地一言不发。 一转眼车子停了下来，三人立刻收拾了简单的开路工具，向着山坡攀登。 绿色的齐腰荒草不断在三人身后退去，天上的太阳逐渐落山，程队长甩了甩头上的热汗道：“这么找范围太大了，恐怕不行。” “但咱们又不知道它的范围在哪，不这么地毯式搜索，还能怎么办？”徐队长到。 “用这个，”程队长一指腰上别着的手枪，“打一发子弹看看，如果子弹被挡住……” “你这方法根本就不行，”许队长立刻摆手，“降临者只对人类有作用，能不能限制住子弹那是两回事，你这才是耽误工夫。” “那你说怎么办？” 两人吵吵嚷嚷地杠上了。 “等等！” 就在这时，任逸一抬手，立刻制止了两人！ “怎么？”两人一愣，立即围了上来，“你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 不知不觉间，任逸脑中的“天圆地方”已经腾起，正在刷刷转动，金色光流荡漾。 丝丝缕缕难以察觉的光流正在消失，说明—— 附近有什么正在不知不觉地吸收生命能量！ “不，不好，”两个队长同时眼前一花，脸色苍白，歪歪斜斜地就要倒下，“我们也感觉到了！” “屏障还在！”任逸大喝一声，“降临者根本没被解决掉！”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丰穰神殿 唰—— 刹那间，任逸脑中“天圆地方”瞬间涌现，旋涡气流绕着三人脚下升起，迅速将三人带出辐射范围！ “咳咳……”下一秒，三人在山脚下现身，两个队长立刻感觉到了身体的虚脱感。 “多亏你发现及时……”半晌两人缓了过来，心有余悸道。 “现在你们相信了吧，屏障还在，也就意味着降临者还在。”任逸皱着眉，点了一支烟道。 “啊？”两个队长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看来，这个‘丰穰神殿’没那么简单。”任逸喃喃自语。 “女神，经过这两次的接触，又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做‘丰穰神殿’吗？”忒弥斯女神立刻答道，“除了‘丰收’——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点，‘神殿’。” “可不是因为它是一根看起来像是神庙建筑的梁柱，只有一根柱子，怎么能称得上是‘神殿’呢？” 任逸一愣，似乎有什么念头在脑子里打转。 “‘丰穰神殿’是一座无形的建筑，由几根柱子构成，并不像真实建筑一样有顶。但是凡是它梁柱勾勒范围之内，皆属于它的神殿范围。” “这也就意味着，只破坏一根或几根柱子是远远不够的，只要梁柱的数量达到三根以上，就能仍然能圈定出一块属于它的能力范围。” “也就是说……要把珠子全部破坏掉，这降临者才算真的清楚？”任逸挠了挠头，“可是，合顺堡这么大的范围，在苏醒之前，我们是根本看不到它的，到哪里去找剩下几根梁柱可能出现的地方？” “怎么了？”两个队长看到他脸色异常，立刻凑上来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任逸依旧眉头不展，摇了摇头。两个队长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气氛陷入沉默。 六轮红日逐渐下山，天空中的光线一寸寸被黑色吞没，三人的视线湖南起来。 “梁柱……这么大的范围，一点征兆都没有，到哪里去找呢？”任逸喃喃自语道。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任逸猛地一拍脑门！ 之前有个女孩说过，她娘家也出现了有人莫名消失的情况！ 可见，那里也是一处边缘！ 有边缘的地方，就意味着处于两根梁柱划出的两点之间！ 而且，逃跑肯定不是孤例，这两个村有，别的村一定也有。只要把这些例子全都总结出来，那么就能大致划分出整个“丰穰神殿”的界限。 顺着这个线索找，一定能找到！ “我有主意了！”任逸眼神一亮，立刻向着吉普车走去，“咱们别在这里冷着了，这件事需要你们的帮忙！” 两个队长正低落着，一听立刻打起精神来，“我们能做什么？你只管说！” “许队长，你立刻去查数据，各村但凡有逃跑的、走失的，一律汇总出来！这些消失的人就是被沉睡中的‘丰穰神殿’吸干了生命能量，那就说明，他们销售单号ie地方一定贴近边界！” 许队长神情一振，立刻掏出电话来，“我这就去办！” “程队长，”任逸转向另一边，“我人生地不熟，有件事需要你来帮忙——把整个合顺堡临时驻扎地的地图圈出来。” “还有，把王家村的坐标指出来，以及今天下午出现降临事件的坐标！” 程队长点头，立刻回到车上，发动车子，摆弄着操作台面上的电子地图。 任逸托腮在一旁沉思着，根据忒弥斯女神的话，他脑子里逐渐形成另一个大胆的推论。 地图是证实推论的重要一步，如果真的如他猜想那样……找边界的事情几乎信手拈来。 不多时，滴滴两声之后，程队长向任逸招手道，“好了，来看吧。” 任逸迫不及待坐上副驾驶，探头向着电子屏幕看去。 只一眼，他的眼神立刻一顿，心脏猛然收紧！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任逸立刻伸出手，在电子屏幕上划出一个六芒星形状！ 如果将整个合顺堡驻扎地看做一个圆形，今天两个石柱出现的地方，分别是左下方的两个星星一角！ 任逸画完后，看着严丝合缝的体肤，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他的猜想——既然这个降临者被称为“丰穰神殿”，神殿的建筑肯定是对称的，美观的。不可能是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任逸看着地图，果然如此！ “这，这是？”程队长目瞪口呆地看着任逸一气呵成的动作，惊讶到了极点。 “这几个点……就是另外几根梁柱将要出现的位置？”程队长颤抖道。 “来了来了！” 就在这时，许队长拿着电话一路跑了过来！ 许队长急切地攀在驾驶座降下一半的车玻璃上道，“查到了，有大量失踪人口的村镇分别是……哎？” 突然，许队长的眼神盯在了两人之间的电子地图上。 许队长一愣，立刻伸出手惊讶地指着地图道，“我还没查出来呢？你们怎么就提前知道了？！” 任逸听完，跟程队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果然是这样！” “怎么？”许队长还不明白。 “立刻通知你们的总部，”任逸严肃道，“我在地图上标出的另外几个点，就是降临者即将出现的位置！” “只有同时将它们清除掉，整个封锁才会打破！” “不然，即使除掉了起重机跟，还依旧有人困在它的封锁之中，等它吸收够了生命能量，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两位队长同时眼神一凛，“知道了！” 唰—— 逐渐黑暗的天色中，一道雪亮的车灯在蜿蜒的山路上不断前移。 任逸开着吉普，飞速向着孙城市总指挥部而去。 车上两个队长手机照亮车内的昏暗，正在严肃地与手机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更远处，整个合顺堡驻扎地范围之内，无数巡城卫的吉普发动，车灯亮了起来。 唰唰！ 一辆辆紧急出行的吉普排成灯火长龙，无数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巡城卫上了车，车队发动，分别从中心向着整个城的四个方向四散而去，如同一支支离弦之箭。 第二百二十六章 求救的女孩 一夜过去，天光乍亮。 任逸远远站在黑暗中，看了一整夜巡城司与“丰穰神殿”的决战。 到处都是震动天地的炮火声，整座城内此起彼伏升上天空的爆炸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黑白交替中，像是时间被加速了一样。 巡城司几乎动用了所有武装，出动所有能力者和两个收容物，四根耸立在合顺堡四个方向的巨大白色立柱在轰鸣中终于纷纷倒塌。 全城百姓被击中到了安全的地带，没有受到多少损失。 经过一夜的搏斗，第二天早上，关于“丰穰神殿”的清除作战终于结束。 任逸站在远处的及道上，跟避难的平民在一起。巡城司全体出动的话，对战一个降临者是没什么问题的。而挨饿他的身份特殊，怕是难以解释，再生事端，因此这次完全没有参与。 “终于结束了，总算能过一段清净日子了。” “真是太吓人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降临者盯上了，真是防不胜防啊。” “还好咱们运气好，咱们村都好好的。” 任逸看着外面逐渐放亮的天空，听着身边不断有人嘁嘁喳喳地讨论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嘟嘟……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四周所有人逐渐安静下来，任逸这才听出一辆吉普引擎轰鸣着，正在靠近这片密集驻扎的帐篷。 任逸掀开帘子迅速瞥了一眼，居然是许队长的车。 “你怎么来了？”任逸诧异，立刻走出来道。 “这次多亏你了，事情已经解决。”许队长摇下车窗笑道，“我是来告诉你，紧邻着已经被清除，封锁消失。趁着巡城司还忙，你可以抓紧时间出城了。” 任逸点点头。 “王家村的事解决了，不再追究。我也功大于过，得到了提拔。” “挺好。”任逸迅速收拾东西，回到了自己的吉普上，打着发动机。 “事情解决之后，我们用不了多久也该拔营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了。”许队长道。 “嗯？”任逸一愣，看着窗外与他并肩而停的另一辆车里的徐队长到，“之前我一直不解，但事情太多，又顾不上问——你们不是接到盟主的命令，尽快迁往环海平原吗？怎么停在半路了？我听村民的意思……似乎在这里停了很久了？” 王大爷的儿子逃跑在一个月前，看来这群人在这里驻扎至少超过一个月了。 既然急着迁移，为什么会允许一整个堡垒城的人口在某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留这么长时间？ “这一个月来，你们就没有发现早已被降临者封锁，出不去了吗？” 任逸不解。 “哎，”说到这里许队长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远山道，“这是内部机密，本来不该跟你说的，但都是过命的交情，说说业也无妨。” “——这都是盟主的意思。”粗队长皱着眉，极度不耐烦地呼了一口粗气。 “突然下达命令，说是环海平原暂时安排不过来个堡垒城驻扎，让我们原地待命。等什么时候有了新解决方案再前进……” “让我们快马加鞭也是他，突然停在半路也是他。真不知道他要搞什么！” 说完，许队长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 什么？！ 听到这里，任逸的瞳孔骤然缩紧！ 居然是盟主的意识？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盟主本来就是降临者在人间的傀儡，他迁移整个联盟百姓本就是假，就是为了方便降临者吸食；将合顺堡居民留在这里，更是有意为之！ 环海平原拥挤什么的全都是借口，其实他的根本目的就是让他们留在“丰穰神殿”的封锁范围之内，神不知鬼不觉成为它生命能量的供应源泉！ “丰穰神殿”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偶然，而是早有预谋！ 这是一个等着合顺堡踏入的陷阱！ 嘶……任逸倒吸一口凉气，看来盟主的计划远比想象中更加恐怖，任逸更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 看着许队长对此一无所知，其中真相，任逸也没办法挑明。 “时间不早了，我要赶紧出发。”任逸匆匆告别，打起转向。 “你说你家里人在陵州是吧？”许队长一指，“我通过内部消息打听了，陵州百姓由于城破无家可归，他们是最早迁移的一批。现在已经走到北边了，你抓紧追吧。” 任逸向他点头致意，轰地一声踩下油门，向着晨曦中残破的街道就冲了过去。 所有巡城卫忙着打扫战局，处理后续，根本没人注意到一辆黑色吉普在霞光中向着出城的高速路驶去。 此刻远处的山脉不再受到阻拦，一片畅通。 …… 任逸一路向前行驶，由于后方的合顺堡一直处于封锁中，路上没有什么车。任逸继续往前开，完全进入另一座堡垒城的范围之后，才看到零星有车辆的影子出现在公路上。 任逸中午随意在路上吃了点干粮，下午继续赶路。 从许队长给他的地图上看，距离下一个堡垒城驻扎地还有两小时行程。从堡垒城之间穿过，一路北上，如果顺利的话，差不多三天时间能够到达陵州所在的位置。但现在毕竟处于乱世，路上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好说，情况不能想得太过乐观。 所以任逸要早早出发，尽量留出富余的时间，以备不时之需。 “这里辐射浓度很高，小心一些。”忒弥斯女神道。 任逸点点头，差不多吃完了从合顺堡带出来的干粮，他也不想在这多停留了，检查了一下车胎仪表盘之后，重新坐上了驾驶座。 “等一下！等一下！” 就在他刚要发动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任逸看向后视镜，只见公路左侧的护栏上方，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跌跌撞撞从陡峭的草坡上冲下来，一瘸一拐地在公路上狼狈奔跑，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向着任逸的车招手！ “等一下，求求你带我一程吧！” 女孩边跑边喊道。 任逸从后视镜里看着，面无表情。 只有她一个人，从她的状况看，只是扭伤了腿之类的皮外伤。 这种不危及生命的情况任逸不打算救的。一者说不好是不是故意碰瓷，乱世之下，遇见什么人都有可能；二者他有更急的事情要去做，现在满大街哪里看不到两三个伤患，要是见一个救一个，恐怕真的寸步难行了。 女孩继续大喊，“救命！救救我！不然我只能死在这里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遇上劫道的了? 嗯？ 任逸一愣，什么情况？ 他虽然不打算多管闲事，但是这种涉及到人命的问题，他还是打算能帮就帮一把的。只是捎她一段路，等到安全的地方就把她放下来，也不耽误几分钟。 但如果他径直把车开走了，因此导致一个人失去生命的话，他还是不愿意的。 “怎么了？”任逸降下车窗，看着即将跑到车后方的女孩道。 “有，有狼！”女孩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在山坡上遇见了狼，那几只家伙饿疯了，一直把我追到大路上……眼看着就要追上了，我只能冒险跳下来求救。如果大路上没有车，我怕是马上就要被追上了……” 女孩的声音不停发抖，浑身跟着直哆嗦。 原来是遇见了野兽。这年头人都吃不上饭了，再加上到处都是流民，野兽袭击人的事情也是常有发生。 “求求你，快救救我……”女孩含着泪的眼神不停向上瞟，轻轻地敲着任逸的车门。 这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事，任逸点了点头，“成吧，我把你带到前面人多的地方放下来。” “太感谢你了！”女孩嗖地窜上了车，坐在后座不停流泪。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感受了一下，这女孩不是能力者，山坡上确实有集团正在不断靠近的虚线光团。 唰地踩下油门，任逸的吉普像风一样弹了出去，推背感袭来，道路两旁的荒野立刻模糊成一片。 …… 几分钟后，在吉普飞速掠过的山坡上，就是那女孩刚刚出现的地方，隐约出现了几个张望的身影。 “那家伙呢？”一个沙哑的男声道。 “靠，怕是让她跑了！”另一个人踩在石块边上，把手遮在眼前向下了望。 “跑了？你们干什么吃的，居然让她跑了？”那嗓音沙哑的男人暴躁地抽了那人一巴掌，“大马路上半个人都没有，她长翅膀了不成？” “车！哪有一辆车！”突然一声大喊，有两个人站上山头，指着远处任逸飞驰的吉普道，“路上就这一辆车，她肯定是搭车跑了！” 沙哑男人的声音在山坡上一转，立刻消失了，“看清车牌号了没？赶紧通知前面的人，务必把车拦下来！” …… 十分钟之后，道路两边逐渐出现了连成片的各色车辆、各种帐篷，很明显又到了一处搬迁中的居住区。 任逸放慢了速度。 “这里没危险了，你就在这里下吧。”他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瑟瑟发抖的女孩道，“我要往别的地方去了，不能再带你了。” “哦。多谢你了……”女孩怯生生点着头，边瞟着外面的环境边下了车。 “没事。”任逸重新发动车子。 “在这里！” 突然，两旁高地上车队、帐篷里传来一声大吼，一个逆着光的身影站在了高处，指着下方任逸的吉普一声大吼！ 唰—— 将近一百号人密密麻麻的黑影通吃钻了出来，手中各持武器，杀气腾腾！ “这次跑不掉了吧！” 咣当！ 任逸还没反应过来，一块巨大的石头就落在了他的前挡风玻璃上，任逸眼前一花，玻璃立刻被砸出一片白色不透明的碎裂蛛网！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那群人已经挥舞着棒子冲下了山坡。 女孩一声尖叫，撒腿就跑，立刻被他们从身后赶上。几个人扑了上去，女孩咕咚一声摔倒，扬起一团灰尘。 “抓住了！我看你还往哪里跑！”按住女孩的四五个人恶狠狠吐了口涂抹，激动地冲山坡顶上挥手大叫。 另一边，十几个人跳下斜坡，扬起一道道黄色烟尘，从四面团团将任逸的吉普围住！ 任逸透过蛛网般皲裂的玻璃，看着来势汹汹的众人，心里立刻明白了——怕是遇上劫道的了！ “还愣着干什么，连他一起抓！”领头的大喊一声，身边是五个人猛地抡起锄头，向着任逸的吉普砸来！ 唰—— “天圆地方”准将转筒，车内腾起一股旋转气流，任逸坐在驾驶座上的身影骤然消失，转瞬出现在车外！ “？！”外面四五个人惊恐瞪大双眼，看着突然消失的任逸，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任逸瞬间出现在他们背后，抬起左脚，猛地向着其中一个的背影飞踹出去！ 噗！ 那人始料未及，突然一个趔趄，狠狠砸在了破碎的车窗玻璃上，将原本就稀里哗啦的玻璃砸出个大洞，碎玻璃碴哗哗掉落，染得他一脑门子血。 “再后面！” 剩下四人又惊又恼，立刻转身，将手中家伙事儿对准了任逸。 对付这群乌合之众，任逸根本就懒得使用能力，直接摘下背后连着剑鞘的重剑，抡圆了朝着对面转过来的人脸猛地抽了过去！ 啪，啪！ 巨大的重量迎面砸来，那四人躲闪不迭，直接被砸得头破血流！ “哎呦！” 四人有的捂着鲜血淋淋的鼻子，有的掉了一颗门牙，有的紧闭着一眨眼，有的脑门上肿了一个大包，正纷纷捂着自己的伤口哀嚎起来。 剩下的几人一看事情的发展早已出乎他们的预料，纷纷犹豫起来，围着任逸干瞪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救命！” 就在这时，那个女孩被抓住了，一个魁梧壮士的中年人正反扭着她的双手将她一路往上拖，女孩在地上不断挣扎，在草坡上踢出了一道黄尘。 “求你了，救救我啊！” 女孩看到任逸，立刻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般，眼神立刻充满了希望，更加剧烈地挣扎。 “坏了，光顾着这边了，忘了车上还有一个人！如果她有什么危险的话，那岂不是受了我的连累……” 任逸一皱眉头，立刻就往山坡上冲！ “等一下！” 突然，背后那群鼻青脸肿的人里传出一声大叫，任逸转头，只见那个领头人站了出来，径直任逸走来！ 任逸停了下来，环视这一群蓄势待发的人，反问道： “怎么？光天化日打劫过往车辆，动手输了，还想动口？” “误会，”那个领头的走了过来，“我们不是劫道的，我们是来抓她回去的——” 说罢，领头人一指那个挣扎的女孩。 任逸暗中点了点头，在这群人出现之后，任逸就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不翻东西，明显不是求财。 “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是无辜的……”女孩激动道。 乱世里总有各种各样的恩怨纠纷，任逸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别在这妖言惑众！”身后拽着女孩的男人立刻喝止道。 “本来我们也不打算放你……但实话实说，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你硬要走我们拦不住你，所以也就不多事了。”领头人继续道。 “但是她，我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不清楚。她虽然外表看着是个人，但其实……她是降临者！” “我们流民堡因为她，已经死了好多人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幅画? 轰！ 任逸脑子里一激灵，瞬间一片混乱！ 什么？降临者？ 降临者怎么可能是人类的模样？ 但他心中隐隐有种念头……也不是不可能！降临者形态各异，甚至能伪装成梁柱的模样，为什么就不能是人形？ “究竟是怎么回事？”任逸立刻皱眉问道，“你们你们砸坏了我的车，要是不说清楚，这事没那么好解决！” “别信他们！他们胡说！”那个女孩在山坡上呜呜地痛哭起来。 “这……”那群手里拿着武器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领头人上山坡一指，“站在大路上车来车往的，也不是个事儿，你要是愿意，跟我们上来，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 任逸想了想，收起重剑。 “可以，但在这途中你们要把她交给我。如果她真是降临者，你们几个根本就是在送死。如果不是，我不会让你们草菅人命。” …… 十分钟后，任逸在公路上方山坡上的一间临时帐篷里坐了下来，女孩被几个人团团看着，正在绝望哭泣。 领头的给任逸端上一杯热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叫杨德兴，是堡主的儿子。最近半个月来，我们流民堡里出了事情，很多人越来越虚弱，无精打采，甚至年老体弱的，直接在梦中一睡不醒……” “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人，头一天睡下去了，第二天就再也没醒过来。” “我们排查过无数遍，一点线索都没有。” 领头人叹了口气，讲述起来。 “我们堡里也是有能力者的，据她说，我们遇上了降临者。” 说到这里，帐篷里横七竖八站着的几个年轻人立刻忧愁起来。 “我们堡里那个能力者是念力类的，她具有预感能力，能未卜先知。凭借着她的能力，我们的流民堡躲过了很多灾难。” “她年纪很大了，在村里很有些地位，我们都称她“神婆”。” “我们原本是一群流民，在荒野上筑寨自守。这次听说整个东部联盟都要迁移人口，没了大型堡垒城交换物资，我们很快就会陷入自身难保困难的窘境。再加上荒野上没了人，孤立无援，以后的生存环境会更加恶劣。我们思前想后，也只能跟着大部队一起搬迁。” “我们把这事报给“神婆”之后，她用她的能力窥测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话——” 杨德兴顿了顿，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他看着任逸，缓缓吐出三个字：“——“星月图”。” 啊？任逸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看他不明白，杨德兴解释道，“这是“神婆”的原话，我也不懂。她的能力只能模糊感知，但具体怎么样，“神婆”也无法解释。” 意思是……这次的降临者跟“星月图”三个字有关？ 任逸边听边摸索着下巴思考，别说这些普通村民了，他跟这么多降临者打过交道，乍一听这三个字也是一头雾水，简直就像猜谜一样。 “于是，我们就只能把它当成一个线索，不停试错。” “我看你也是个高手，这年头敢孤身在荒野上赶路的，想必都遇到了不少事情。而且听你话里的意思，像是对付降临者颇有经验的样子，你有什么看法么？”杨德兴给任逸递上一支烟道。 “星月图……听起来像是一幅画，”任逸思索着，“我曾经见过附着在古董文玩上的降临者，想必附着在一幅古画上，也是有可能的。”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杨德兴道，“所以，我们就动员全村人，把家里收藏的字画、老照片之类的东西全部烧焦，然后一把火全烧了。” “可是结果一点用也没有，我们猜错了，还是有人不断死去。” “不排除有人舍不(本章未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一幅画？ 得，私藏起来的可能性；但一条路走不通，我们就换了个方向……” “等等，”任逸打断道，“这跟那个女孩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家私藏了孤寡，不肯交出来？” “不是，”杨德兴摇了摇头，““星月图”这是三个字，谁也不能断定这就代表着一幅画，还有可能有别的含义……比如，是个人名！” “啊？”任逸大惊。 “我们把堡里姓涂的，名字里带“星”带“月”的全都集中起来，挨个排查！” “她的名字就叫沈星月！” 居然是这样？！ 任逸听得目瞪口呆，这思维方式也太跳跃了吧！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沈星月在一旁剧烈挣扎道，“那些古画，都是你们从各家各户手中抢出来的！” “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全都一把火烧了！如果有人阻挡，你们就说他是被降临者感染了，思维早已被异化！” “我看到有个以修复字画为生的老爷爷，因为你们一把火烧光了他所有的家当，情急之下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这怎么能怪我们？”众人立刻反驳道，“不烧了怎么排除降临者？他死活不肯交，我们不动手抢，还能怎么办？每天死几十人，说不定第二天就轮到你我，轮到你我的家人！这时候我们还能怎么办？” “还有那些被你们抓走的人，他们全都死了！”沈星月痛哭道，“我不跑我也会被你们杀掉的！” “啊？”任逸在一旁听着，“你们这简直是疯了吧？”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要管也轮不到你来管，别得寸进尺！”身后歇息的众人纷纷吼叫着站起，拿起手里的武器。 杨德兴愤懑道，“我们想了无数招，这是最后的办法了！站着说话不腰疼，又能来你来！” “那些人都去哪了？你们真的把他们全都杀了？”任逸道，“或许“星月夜”还有别的解释；或许真的有人藏了一幅画。但事情是要从活人嘴里说出来的。你们把人杀了，岂不是断了线索？” “没，”杨德兴道，“我们知道现在人口稀缺，枪毙都是分批的。枪毙了的都是嫌疑最大的。但是，事情还是没有好转……” “他们都关在一间仓库里，本来今天又凑齐了一批，结果这女人半路逃跑了……我们才追出去的。” “带我去看看。”任逸道。 “我们自己的事，不用你来管！”帐篷里，仍有人愤愤道。 任逸冷笑一声，“我走也可以，但你们明显是山穷水尽了。” “就算杀了所有人，也找不出个所以然。降临者每天吸食你们的生命能量，你们之间还要互相残差。真不知道你们最后究竟是怎么死的，究竟是被降临者全部毁灭，还是村民再也受不了你们的胡作非为，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说罢，任逸转身，向着帐篷外走去。 里面一片死寂，所有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等一下！” 就在这时，杨德兴站了起来。 “我答应你，但你也要保证帮我们把事情解决！” 第二百二十八章一幅画？ 第二百二十九章 神婆 杨德兴走在前头，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走出了帐篷。任逸走在最后，跟着他们穿过一大片混乱的停车场。 走了很久，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杨德兴四下看了看，走向一个废弃的旧仓库。 “就是这里了，”他掏出别在裤腰带上的钥匙，拧开上面锈蚀的链子锁。 嘎吱一声刺耳的锈蚀巨响之后，大门豁然洞开，外面一道金黄的阳光照进黑洞洞的仓库，爆出一阵扬尘在阳光中飞舞。 “呜呜！” 听见外面有动静，立刻传来几个嘴巴被堵住的呜咽声。 任逸寻声走过去，只见一侧原本靠墙堆砌杂物的地方，横七竖八捆着许多正在挣扎的人。听见脚步声，更加惊恐地往草垛后面缩。 任逸走过去看着他们，五个是干瘦一脸书卷气的老人，应该是家中藏了字画的；另外四个是年龄不一的女人，应该是名字里带“星”或带“月”字的。 “有什么问题吗？”他悄悄对忒弥斯女神道。 “没有辐射的迹象，或者说很少，跟其他村民处于同一水平。”女神即刻答道。 “都放了。”任逸抬手一指道。 “这怎么成？”杨德兴立刻火大，“我们好不容易绑来的，费了多大功夫！” “随便你，只是你们的手段这么恐怖，他们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的。”任逸平静道。 “算了，就听你的，你要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看你怎么说！” 杨德兴略一思索，走到草垛旁边，遁甲将他们一个个解开。 “呜呜！”刚挣脱了绳索，所有人立刻缩向任逸身后，浑身发抖地看着那群手握武器的人。 “我们是冤枉的！”一个瘦弱的老人摇晃着任逸的胳膊道，“求求你放了我们回去吧！他们已经烧了我所有收藏的古画，非要说我家里还有！” “我真的已经全都交出去了，我儿子被降临者吸收了生命能量，现在躺在家中没人照顾，生死未卜。我要是真的藏着古画，跟降临者有关系，我怎么可能不交出来呢？” “求求你放我回去吧，我要回去照顾我的儿子……” “也把我放了吧！”一个女人也跟着扑了上来，拼命摇晃着任逸的胳膊，“他们仅仅因为我的名字就把我抓了来！我家里还有两个十八岁的孩子没人照顾，好几天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还有我还有我，”一个肥胖的男人也急忙道，“因为我身上文了个月亮形状的文身就把我抓了过来，这还有天理吗！” 接着，所有人都开始哀求，乱糟糟的声音响成一片。 “你们都回去吧。”任逸摆手道。 “真的？”他们大喜过望，纷纷点头感谢，争先恐后地逃出仓库大门。 “你这是干什么！”杨德兴气急道，“万一他们有什么问题，你担待得起吗！” “只要用脑子想想，就知道问题绝对不可能出在他们身上。”任逸道。 “仅仅是因为名字，因为月亮形状的文身，有这种可能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杨德兴道。 “先去见见你们那位“神婆”，接着，看看那些被降临者吸收了生命能量的人。” “带路吧。” …… 十几分钟后，杨德兴的破旧皮卡车晃晃悠悠停在了一片林立的帐篷前。 “就是这里了。”杨德兴下车道。 “怎么样？找到线索了吗？”帐篷里面人影一晃，一个头发蓬乱的身影映在了脏污发黄的帐篷外壁上。 里面传出来一个沙哑苍老的女人声音。 “没有。”杨德兴刚要开口，任逸抢在他前面回答道，一把撩开了虚掩着的门帘。 里面很简陋很脏乱，到处都是各式各样捡来的水瓶子，以及(本章未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神婆 不知干什么用的杂物。 一个身形佝偻的瘦小老太太背对着门口，正在一个用砖头搭起来的小炉灶上烧水泡茶，听到任逸的声音，她缓慢地转过身来，用一双灰蒙蒙的眼神看向任逸的方向。 “哦？你的声音倒是从前没听过。”老太太道，“新来的？” 任逸走到她面前，“来解决降临者的。” “听说您也是能力者，并且对这次的降临者做出了感知预测，能不能详细地告诉我？” “这要我怎么说呢？”老太太自顾自走回炉灶边，继续捣鼓她的茶叶，“你也是能力者，我想你应该明白，能力就是能力，无法准确地传达给第二个人。你能把你使用能力时的感觉准确地表达给我听么？” 老太太慢悠悠看了任逸一眼，“你有把握解决降临者，恐怕是体术类能力者吧？那就更没办法了。” 老太太明显不想说，几个人站在原地，气氛有些僵硬。 “能说的，我想他们已经告诉你了。我能表达的也只有那些，说给你听跟说给他们听，没有任何区别。” 老太太慢悠悠地吹着茶叶，“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与其在这里等，不如自己去找，你不是对你的能力很自信么？” 这！ 算了，任逸看着油盐不进的老太太，转身走出了帐篷。 她只有一句话有道理，确实不该在他这里浪费时间。这么多次与降临者的对抗之中，任逸早不指望别人了。 “走么？”杨德兴跟着走出了帐篷，“这也情有可原。我们荒野上就这样，不管你多大年纪，一切都凭本事吃饭，凭能力说话。之前帮着流民堡解决了不少事情，大家都对她很是尊敬。但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堡里能用得上她的时候越来越少，她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了。” ““神婆”或许以为你是新来的，想趁机闯出名声，代替她在流民堡里的位置，不配合也是有的。……咱们现在去看看那些被吸收了生命能量的人？” 出了门口没几步，任逸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帐篷，杨德兴正好跟在后面，冷不防吓了一跳。 任逸道，“现在还不到走的时候。” “她说，我不是念力类能力者，所以不能对她的能力感同身受。我还就不信了——” “啊？”杨德兴一愣，“你这是要干什么？” 任逸屏息凝神，头脑中“天圆地方”猛地浮现，电光倒冲！ 他蓦然掏出怀中《南华经》，纸面在他手中唰唰翻动，越来越快！ 画面逐渐翻动，呈现出一幕幕任逸熟悉的景象。 他记得，当初在陵州遭遇能力者“金蝉”的时候，许天薇曾经施展过她的能力，“记忆读取”！ 唰—— 一阵寂静之后，任逸蓦然抬起双眼，透过帐篷，直愣愣看向“神婆”映在壁上的影子！ 第二百二十九章神婆 第二百三十章 永夜 唰—— 一阵旋涡般飞旋的意念由任逸脑海中冲出，在天地间飞旋，向着帐篷如潮水般席卷而去。 下一秒，无数纷乱嘈杂的念头涌入任逸脑海中，一帧帧画面飞速切换，某个陌生的画面逐渐在他眼前越放越大，逐渐占据他的整个视野！ 那是一幅纯黑色的背景，黑得如同泼墨一般，分辨不出任何细节。 在那黑色之上，点缀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白色星点。最当中一轮半圆形的白色悬挂着，看起来就是一轮月亮。 “怪不得叫做“星月图”……”任逸若有所思，暗自点头道。 就在这时，一道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从高处投下，画面一抖，戛然而止！ “神婆”那种恐惧的感觉也顺着感知力传给了任逸，他的心跳骤然剧烈了不少。任逸猛地睁眼，从潮水般的意念中挣脱出来。 “怎么了？”杨德兴一直在一旁伴着，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突然看见他表情大变，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事。”任逸摇了摇头，擦掉脸上的虚汗道。 看来，这“神婆”也不是完全不想配合，她说的也是实情。 或许是因为她个人能力不足，确实没什么具体信息。她不想表现出来，或许也是因为自保吧。一旦让人发现她的能力跟她在人们心中的形象相比大打折扣，恐怕她将来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既然已经确定她没隐瞒什么，任逸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转身走向杨德兴的破旧皮卡。 杨德兴跟着上了车，发动车子，沿着崎岖的山路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杨德兴在一片依山的车队前停了下来，带领任逸走向其中一间扎在溪水边的帐篷。 “昨天，这户人家的儿子被吸收了生命能量，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 任逸跟着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坐在床边，用手里的湿毛巾给床上躺着的人擦脸，那女人一脸憔悴，眼神里全都是痛苦与漠然。. “小杨，你来了？”女人听到杨德兴的声音，眼神动了动，露出一种欣喜急切的表情到，“有找到降临者的根源吗？我儿子是不是有希望了？” 杨德兴一直跟在身后的任逸，“他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啊？”女人的眼神明显显出失落来，“事情这么严重吗……就连“神婆”都解决不了？看来，我的儿子没希望了。” 任逸走到床边，看着陷入昏迷的那个年轻男人。 任逸暗自吃了一惊，这男人大约二十左右的样子，皮肤已经干瘪了，脸颊深深凹了进去，根本不像是昏迷一天的样子，而像是多年卧床不起的病患。任逸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还很均匀，问题确实不算严重。 “放心吧，还有救的。”任逸道。 “怎么救？”那女人一直在一旁绝望抹眼泪，一听这话，立刻急切地抬起头来。 “他能听得到外界说话吗？”任逸反问。 女人摇了摇头，“我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没反应。” 任逸点了点头，思索起来。 如果他能听得见，事情就简单多了。直接让他用意念连入“天圆地方”，跟任逸共享意念，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但现在只是事情稍微变得有些麻烦，也不是无解，稍微绕点弯路罢了。当初余骏也是类似的毛病，也有办法解决。 想到这里，任逸立刻屏息凝神，“天圆地方”唰地跃入脑海中的虚无黑暗里，金光涌动，熠熠生辉。 ““鬼佛”。” “意念可以通过体表接触传递。” 任逸话音刚落，立刻将右手伸向那人紧闭的双眼。 唰—— 金色光流像细密的血管网络一样贴着任逸的皮肤亮起，照亮那年轻男人的半张脸。 年(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章永夜 轻男人的母亲在一旁看得惊呆，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杨德兴也呆住了，颤抖着激动道，“原来你这么有本事？果真比“神婆”强多了！那解决降临这还不是手到擒来！” 任逸没有说话，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头脑中的黑暗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暗依旧，什么都没有出现。 但任逸清晰地感觉到，这里的辐射浓度很高。 他的血管在辐射中产生一种即将爆掉的感觉，胸腔中恶心想吐的感觉翻涌，头疼欲裂。 “天圆地方”飞快旋转，不断为他供应着生命能量，愈合着所有不适感。 但是任逸眼前的黑暗依旧没有变化。 怎么回事？怎么等了这么久，什么画面都没有看到？ 任逸暗自嘀咕。 难道是我的感知力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这个年轻男人的感知力出了什么问题？ “忒弥斯女神，怎么回事？”任逸忍不住道。 “降临者已经出现。”忒弥斯女神立刻答道。 啊？任逸愣了一下，那为什么我的感知中还是一片虚无？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张大了嘴，不会又是像“蛇父”那样，是个透明无形的降临者吧？ “不，”女神道，“这次的降临者——就是你眼前的这片黑暗！” 啊！任逸立刻瞪大双眼，居然是“黑暗”？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既然有透明的降临者，怎么就不会有一片漆黑的降临者？ 那怪不得什么都看不见！ “代号：“永夜”。” “能力：“沉眠”。” “特性：该降临者出现在所有人的集体潜意识里，并没有具体的形态。或者说，它是一种黑洞，吞噬了所有入眠者的时间观念，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时间只过去了短短一会儿，还没有到起床的时间，但实际上，真正空间中的时间流逝早已经过去了很久。” 任逸不解，“既然是陷入睡眠，那他们为什么无法在外界的刺激下醒来？” “但这些入眠者被降临者不断吸收生命能量，短短一夜之间就会消瘦得脱了形。一般情况下，夜里很少有人能察觉到身边有人正在被降临者吸食，很容易错过最佳时间。一旦错过了，被吸食者的能量就会急剧下降，达到一个无法支撑他醒来的状态。类似于植物人，能够感受到外界刺激，但无法做出回应。再然后，他的能量就会无法支撑他的意识活动，就会完全陷入降临者的世界。” 哦……原来是这样，还好来得及时。 “总之，现在就是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是吧？” 第二百三十章永夜 第二百三十一章 潜意识海洋 试试看吧。」任逸道。 幻觉，幻觉……任逸思索着，他的绝大数能力是攻击类的，想要把一个人从梦里叫醒还是有些困难的。 而且这种幻觉是意识层面的，更不好操作。 「既然他是因为陷入了沉睡的幻觉……想办法让他陷入另一种幻觉，让他觉得自己的睡眠时间结束了，该醒过来了，那不就行了吗？」 任逸立刻想到「肿胀圣女」幻化出来的红色宫殿。 不知道他处于一片黑暗中，能不能感受得到。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想到这里，任逸透明球体立漾起层层光流，任逸虽然看不见现实世界中正在发生什么，但可以肯定是，此他包里的《南华经》正在簌簌翻动) 翻卷的书页停止在一帧熟悉的画面上。 一柄黑色折扇缓出现在两页白纸之间，逸感到了它的存在，立刻大喝一声：「「入梦」！」 唰—— 任逸眼前的黑暗迅速变幻，仿喷出一缕缕红色滚动的烟雾，越积越厚，很快就整个画面堆满，变得一片绯红。 紧接着，这些不改形状的烟云迅速凝聚，形成体。 任逸集中精力，意念飞速勾勒，很快，云雾逐渐成形，跟外面的帐篷一模样的景象逐渐在红云之后出现。 在任逸的控制下，这柄色折扇完全还原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现实场景！ 「「鬼佛」。」 「天圆地方」金光翻涌不止，逸继续道。 「我的意念可以通过接触，单向输入他人脑海。」 唰—— 金光一下子燃尽了一格，水面骤然下降。实世界中，任逸按在年轻男人额头上的右手发出微微光亮。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意念相连的那片黑暗，开始有了变化！ 任逸全神贯注，背后冷汗一点浸湿衣物。他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勾勒画面。 黑暗渐被照亮，一面污发黄的帐篷壁出现轮廓，紧接着，一张折叠的生锈小桌面也出现在了帐篷正中间。凌乱堆放的衣物，铁水桶，烧水炉…… 有跟现实中一模一的东西慢慢把片黑暗填满。 光线从帐篷外照了进来，就好像自然而然的太阳起，天光大亮。 最后，一个穿着褪色衣服的人影晃了过来：「早上了，该起来了！九天就要出发了，赶紧起来帮我收拾东西！」 一个熟悉的沙哑女声响起，跟躺着的男人的母亲一模一样。 天亮了？ 一个陌生的念头涌入任逸脑。 「有反应了？任立刻大喜过望，「他要醒了？」 「动了，动了！」 现实世界中，杨德兴紧张地在一旁探头察着逸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年轻男人，突然眼抽动起来！ 男人的母亲立刻两眼一红，泪水汹涌滚，捂着嘴大哭起来。 「太好了，他要醒了！呜呜……」 「知了！」 年轻男人咕哝着应了一句，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啪— 就在这一刻，他眼笼罩着的虚假幻境如同玻璃荡般碎了，画面破碎成无数片，转间消失得不见踪影。 跟着幻境时破碎的，还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唰。 现实世界中，男人猝不及防腾地从床铺上坐起，直愣愣地面对床边的三个人。 他蓦然张开眼，居然发现，刚才的现实其实是假的，这才真正的现实世界！ 那不过是一个梦中梦！ 「这是怎么回事？」他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不停打量着。 刚才(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潜意识海洋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的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 「孩子，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死了！」他母亲一下子卸掉全身力气，瘫倒在床边，呜咽起来。 「哎？」他头看着母亲，有些应过，「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就隔了一个晚上，怎么感觉……我错过好多事情？ 「怎么倒像是我睡了很久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看着痛哭停的母亲，一头雾水，拍着脑门懊恼道。 「你们又是谁？」 不光亲的行为他不懂，眼前还多了两个人。一个堡主的儿子，见过几面；另一个就不知道了。 「等等？」 就在这时候，他感觉眼前一花，一种体力透支的感觉涌上心头。 咣当声，他倒了下去。 「儿子！」人立刻焦急扑了上来，将她扶起。 「我这是怎么回事？」年轻男人这才感觉到的不对头，诧异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到了消瘦嶙峋的骨头！ 「你在睡梦中遭遇了降临者，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并且被吸收了大量生命能量。」 「如果把你叫醒，恐怕你就撑不到明天了。」 任逸紧跟着从虚幻中醒来，说道。 唰唰。他手中的《南华经逆向翻卷，自动合拢。三人看一惊) 「感谢你救活了我的儿，」女人擦干眼泪，倒头就拜，「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任道，「他的身体现在很虚弱，被降临者吸收了大量的生命能量，如果不补充，很快也会有生命危险。」 「啊？」三人脸上的容立刻僵住了，脸色憔悴的母亲激动地扑过来抓住任逸的膊，「可怎么办？没有办法救救他啊！」 任逸没有多说什么，「天圆地方」透明的轮廓出现，金光乍涌。 任逸将手贴近那年轻男人的脑门，透明球体中的光流化作一道水雾，一点点向着她灌注而去。 不过是，逸抽回手来，「好。」 年轻男人愣愣地活动了一下关节，瞬间感觉到一种所未有的轻松！ 激动地抬起头，只见他原本干瘪消瘦的两腮，转眼已经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呜呜……是太感谢了……」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可真有你的！「婆」费了一大圈功夫都解决不了的事，你转眼就搞定！」杨德兴看得惊呆，立凑上来道，「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把降临给解决了？」 「还没那么简单。」任逸扶起夫人，叹了口气道。 「怎么？」杨德兴脸色一僵，「很棘手吗？」 「这个降临者是存在于它能力覆盖范围中所有人的潜意识之中，也就是说，他可以藏在任何一个人的意识深处。意识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很难处理。」 「稍感觉苗头不对，它就可以立刻换个人躲藏。」 杨德兴很快就听白了皱着眉头点头道：「确实不好弄啊……这事情。」 任逸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至于怎么对付，我还得想想。」 第二百三十一章潜意识海洋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有办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人打扰他沉思。 隐藏在意识海洋中的降临者倒真是有特殊，前所未见，对付起来也没有经验可以借鉴。 倒是有一个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既然这个年轻男人的案例成功了，那是不是可以将有人的意识入“天圆地方”中，然后同时查？ 只要将所有人的思维与他同步，那是不这个降临者就无所遁形了呢？ 似乎有道…… 任逸暗自点了点头。 只是这工程量很，易有漏网之鱼。看来，认识杨德兴还是很关键的一步。这事儿，除了他没能帮上忙。 想到这里，任逸立刻抬头看向对面：“杨德，我有了个主意，不知能不成功，但是需要你帮忙。” “嗯？”杨德兴一愣，“倒是愿意帮，但我能干什么？我甚连能力者都不！” “这跟力没关系，”任一笑道，“除了你，别人还真不一定有)” 杨德兴更好奇了。qδ “你堡主的儿子对吧？你利用你的影响力，给所有居民发一则消息——” “让他们同时默念一句话，“天地为法，破不立”。” “一定要保证个人念，不然的话，一切都是白费功夫，降临者还是会成为漏网之鱼。” 杨德兴虽然不明白，挠了挠头，但他立刻拍着胸脯道，“你心吧，别的事情我做不好，这件事肯定没问题！” “之前我挨家挨户抓人，堡里的的居民早就苦不堪言，自己也知道。这一听我的要求这么简单，肯定一百个愿意。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恩威并施，只要乖乖听话，我就不去他们家搜查古画。” “不多说了，”杨德兴起钥，向着帐篷门口走去，“紧时间干活了。” 任逸跟了上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条全部由装甲车和改装吉普组成的撤退，很多腰上别着枪、膀大腰圆的伙计在一旁抽烟，一看架势就跟外面百姓车队不一样。 看见任逸从上下来，他们纷纷抬起眼皮，冷冷地看了过来。 “是我爸的伙计，”杨德兴大步朝着车队中心走去，那里支着好几间相连的帐篷，用料很高级，几乎跟其他堡垒城巡城司差不多的规格了，“咱们来这儿，这里有广播。” 杨德兴走了进去，绕开一大堆各自忙碌人，向这一台镶嵌着各式按钮的机器去。 在台面上按了两下，把拖过搁在旁的话筒，滋滋阵电流声传来。 紧接着，外面一排车队顶上巨大的黑色喇叭同时传出电流声，轰轰在山坳里回荡着，再加上天气起雾了，声音传得格外远，一波波震耳欲聋。 任逸跟杨德兴站在话筒边，立刻被尖锐的声音刺得耳朵疼。 “现在，发布一项新规定！”杨德兴弯下腰，对着话筒运足力气大吼道，“到广播的所有人跟着念一句话——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唰—— 声音像潮水一样，由几十吉普车顶汹涌而去。 车队停在整个营地的中心，所有平民车队环绕在四周，声音在山坳中回荡，清清楚楚传进每一个人朵里。 “啥？这是什么意思？” 各帐篷中干活的百姓听到声音纷纷抬起头，一头雾水。 “小杨又在搞什么事情？不会又是搜啥“星图”的新办法吧？” 虽然人人吐槽着，但这句话印在了他们意识之中。 同一时间—— 唰！ 任逸脑中的透明球体猛然跳出，一道金光像流星般坠入其中，瞬间像大火般将整片虚无照亮！ 一个又一陌生的名字连出现(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有办法了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然后熄灭，被新的名字覆盖) 整个球体内壁瞬间被一层又一层名字完全包裹，变成一颗金球！ 任逸蓦然睁开双眼，大喊一声，“成了！” “太好了！”杨德兴一拍双手，“现在怎么办？” “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任逸道。 “这件事可能有些困难……把所有被临者吸收过的百姓集中过来，我要给他们挨个治疗！” “确实有些难度吧……”姚德兴挠了挠头，“我之前干了不少混蛋事儿，现在再挨家挨户找昏迷的人，们的家属肯定以为我又要想什么馊主意了，事情恐怕不好办。” “那也要想办法解决。”任逸道。 “道了，”杨德兴点点头，“毕竟是我们自己的流民堡，我是堡主儿子，这时候不能退缩。他们现不肯相信我，也都是我自己造孽，我自己解决。 “你放吧，我肯定把他们都带过！” 说罢，杨德兴转身走出大门。 呼…… 任逸叹了口气，但心中仍然丝毫不敢放松。但愿能顺利完成任务，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恐怕，的有些难……看着时间一一秒过去，任逸思索道。 “哎，哎！” 突然，帐篷外传来杨德兴一连串的惊呼！ 任逸的心一下子提了来，站起身向外走出去道，“怎么了？出么事了？是不是事情进行得不顺利？” 任逸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算。没事，实在不用笨办法，一个个治疗…… 就在他跨出帐篷的一刻，眼前的画面把他惊呆了。 不知何时，帐篷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片民！他们个个哭流涕，神情急切，乌央乌央跪了一！ “这是干什么？”逸不。 “杨顺的妈把你治好了杨顺的事情往外一说，所有家属听，全都赶过来了！” 杨德兴喜，“纷纷求着让你给他们家陷入迷的人治疗，拦都拦不住！” “不用我挨家挨户去找了！” 任逸心里松，也了起来。怎么早没想到这招，民间宣传的效果才是最好的，强扭的瓜不甜，这些家里有人陷入昏迷肯定特别着急，看到有人被治好了，肯定一窝蜂围上去打听，根本不用强行把他们找来。 “太好了，你们快进屋吧，”任逸伸手一指，“你们放心，我绝对会把他们治好。” “太好了！”这些跪在地上的人一听，纷纷欢呼起来。 分钟后，“天圆地方”中的水位猛地下降一大截，这些陷入昏迷的人纷纷苏醒，一脸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他们的家属痛哭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沉浸在劫后余、失而复得的幸福之中。 “太好了。”杨德兴在一旁看着，“我总算做对了一件事。现在怎么办？” “现在，就交给我了。” 任逸道。 随着他意念的集中，眼前现实的景象逐渐散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有办法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对战 唰—— 任逸眼前一片模糊，仿佛踏入了一个类似梦境的所在，到处都是一个接一个怪异拼凑的场景，每个场景的景色不断变化着，像是一个个供人参观的小屋，里面有着极其逼真的场景，人物不停走动，就连走进了仔细去听他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任逸这才反应过来，这些胡乱拼凑在一起的场景是每一个人的潜意识，就像一层层叠加在一起的梦境一样，每一个场景就代表着一个人。 “一望无际啊。”任逸感叹着，自己仿佛站在了中心，向各个方向走都被无数彩色闪动画面包围。 “这里的辐射浓度很高。”忒弥斯女神道。 很明显，这些人的意识全都受到了污染。但是降临者此刻还没有出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任逸随便选了个方向，闷着头开始向前走。两旁的画面如同小巷的墙壁般将他夹在中间，已经走出去很远，前面还有无数种变化的景象，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端倪。 “这么找下去恐怕不是个事儿，”任逸感受了一下，“天圆地方”中生命能量已经消耗了不少，“还是得想个办法，把它激出来。” “用什么技能好呢……”任逸陷入思索，他的很多技能都是攻击性质的，这里不是外界，而是每个人的精神世界组成，也就是大脑内的意识。这里可不能随便乱来，万一打坏了，这企鹅人的大脑就会受到永久性的损伤。 “最好是不断缩小它可以躲藏的范围，让它失去藏身之地……”任逸突然一拍脑门，大叫道，“知道了，‘崩坏’！” “天圆地方”中瞬间消耗掉一股光波，化作燃烧的生命能量，向着任逸手中的《南华经》汇聚而去！ 唰—— 空白页面哗哗翻卷，上面逐渐出现了一切快速变化的长江，颜色越来越清晰。 最终，定格在一球怪异扭曲、根本不符合空间物理原则的楼梯出现在纸面上，画面越放越大，甚至超出了《南华经》的范围，直接联通向任逸所在的空间！ 大地开始不断震动，一道道形状莫名的楼梯从每一个场景中生长和粗阿里，像一颗颗发芽的种子。 楼梯生长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迅速升高，横穿过一个场景，刺破两个场景之间的连接，突入地出现在别人的意识中！ 一时间，整个潜意识海洋都像地震了一样，轰轰不断震荡，梦境的碎屑纷纷飘落，几乎坍塌。 …… “怎么回事！” “啊啊我的头好难受……” 现实世界中，突然所有人感觉到了自己意念之中的古怪，一条条从没见过的楼梯突兀出现在脑海里。 紧接着，一种难以抵御的疼痛和撕裂感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大脑，他们额头青筋暴跳，两眼充血，几乎无法承受。 随着壁垒的破裂，一些属于别人的意识内容像是水流般汇入他们的脑海。 杨德兴也头疼欲裂，拼命忍着眩晕的感觉走了过来，轻轻摇晃着任逸道，“你这是在搞什么？” “忍着点！”任逸抽出金利来，回到现实世界大喊了一声，“这只是个开始！” “啊！”所有人一声惨叫。 …… 任逸蜷缩起双手，在空中虚空拧动。四周的场景像是被搅散了的蛋黄一样，迅速互相融合在一起，仿佛高速旋转的离心机，成为模糊不清的一片！ “救命！”现实世界中的流民们痛不欲生。 “崩坏”彻底在这片意识空间中蔓延！ 唰，唰！ 眼前各种色彩融合到一起，每个空间断裂成无数面，跟其他空间交错在一起。整个意识世界像一块被摔碎了的万花镜，一片片支离破碎的色块纷纷搅在一起，然后变得更加混乱。 以任逸所在的地方为中心，这种破碎像涟漪一样荡漾开，逐渐覆盖了每一片原本平静无波的区域。 嗡——嗡—— 远处，逐渐传来了辐射波纹的回荡！ 任逸的心脏猛地一紧，精神一下子提到了极点，“来了！” 轰！ 突然，脚下的整片意识空间传来一声地震般震撼摇荡之感！ 紧接着，像是突然遭到了日全食，任逸眼前所有色彩接连被吞没。几乎只有一秒的时间，任逸眼前只剩一片黑暗，剩下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咚，咚。 现实世界中，一个个流民突然眼神一滞，紧接着像是睡着了一样，毫无征兆地倒下。一片接着一片，像是一片随风倒伏的麦田。 …… 任逸抬头仰视着一望无际的黑暗。 现在，他嵌入了整个堡垒城所有居民的集体潜意识中，没有任何除了黑暗以外的感知。 他仰头看着四周浓重如墨的一切，喃喃道：“看来，这就是降临者的本体了。” 就在他愣神的时刻，四周的黑暗突然像是化作了粘稠液体一般，向着任逸汹涌袭来！ 轰！ 虽然这边黑暗化作了液体状态，却沉重如千斤巨石。砸在任逸身边，激起重重扩散的震荡。 任逸立刻向后起跳，越过飞溅的黑色液珠。 黑色液体落下的一瞬间，扭曲的空间立刻出现一块圆形的黑洞，原本那里正在变化的色彩骤然消失！ “原来是这样，”任逸落在一旁拱门一样立起的扭曲走廊上，站住了脚，“被它碰到的地方就会被吞入黑暗。” 天空中的黑暗像旋涡般扭动，立刻喷薄而出无数股液体，越来越长，直至拉扯成细丝，刷刷在空中交织挥舞，转眼天空中出现了一张倒扣的黑色巨网，朝着任逸笼罩而去！ 巨网所接触到的每一寸彩色画面，统统变成了纯黑，消失在巨网的笼罩之中！ 任逸仰头，看着巨网一寸寸降落下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地面也像喷泉般涌起无数道直冲云霄的黑色丝线，在空中迅速交织，很快又形成了一张大网！ 一上一下两张网向着对面飞速延展，很快就要合成一座坚固无比的牢笼！ 任逸的身影一寸寸被巨网覆盖，逐渐消失在其中！ 就在牢笼即将上下合拢之时，任逸突然睁大双眼，大喊一声： “‘虫洞’！” 第二百三十四章 疑问 “天圆地方”骤然腾起一阵金波，把任逸的脑海照得一片雪亮。 属于碧衣蝉的记忆纷纷像雪片一样上浮，旋转着覆盖了整个透明球体。 突然，任逸手中的《南华经》瞬间起了变化。 金光熄灭之后，那已经成了一卷黑色松散的竹简！ “‘虫洞’！” 任逸大喊一声，竹简唰地摊开，在无风的黑暗中漂浮甩动！ 上面逐渐出现了模糊不清的画面，随着画面逐渐清晰，一个圆形的黑洞出现在竹简中心！ 洞口像是被火烧穿的纸一样，洞口在竹简上越扩越大，一转眼就将整个竹简吞没。只剩下四个边角。 紧接着，这黑洞瞬间蔓延出竹简的范围，向着四周不断笼罩的黑色巨网延伸而去！ 唰—— 黑洞像涟漪一样在整个意识空间中蔓延开来，一波一波向着远方扩展，形成一面巨大的平面。 平面之下，某一处陌生的山野徐徐展开。 黑色的大网逐渐合拢，逐渐开始收紧。 但是，这网丝在触碰到黑洞的一瞬间，居然消失了！ 像是落到水面的冰，一瞬间融化在其中，再也找不到踪影。 巨网立刻出现了一处破口。 不论它怎么收紧，黑洞越来越大，像是一张横着的纸，将巨网一分为二。上面的不断落下，消失在其中；下面的不断上涌，也化于无形。 整个黑色颤抖了，发出一声咆哮，整个天幕都化作一片坠落的大雨，纷纷向着任逸袭来！ 唰！ 任逸身影展动，向着脚下出现的某片荒野坠落。耳旁的风逆流上涌，失踪的感觉袭来，渺小的山顶越来越近。 身后，无数黑色暴雨袭来，汇聚成一条条发丝般的黑线，在横纵疯狂荡漾。 突然。 黑色法是在一瞬间全部停止生长，悬在空中，没有追上来。 任逸也愣住了，反身看着上空像黑云一样盘旋的一片黑色，此时他突然意识到，降临者的生命能量不够了，已经无法支撑它能力的施展！ “好，就是这个时候！” 任逸暗自大喝一声，“‘巽风’！” 唰—— 一阵气流包裹着他的身体荡漾，悬在半空里的任逸骤然消失于这个空间，下一秒，他重新回到洞口的另一侧——众人的意识海洋！ 降临者已经追着他完全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收起来！”任逸猛地挥手，整个竹简哗啦啦翻卷，整个平铺在空间中切断一切的平面开始收缩。 黑色圆洞越来越小，像是被火苗烧穿的空洞，按下了回放键。 一眨眼之间，空洞缩回到竹简上，并且越来越小。 另一侧的降临者感觉到了什么，正疯狂涌动，试图返回原本的空间。 可是，它毕竟是存活在人类潜意识之中的降临者，一旦离开了人类，积攒的生命能量就会迅速消耗掉。可是任逸选择的另一片空间，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的荒野。 任逸在竹简另一侧看到的画面，是青山蓝天之上，出现了一团疯狂蠕动的黑色液体。时而喷出无数股头发丝一样的细线，时而汇流成一团。 竹简上的洞口在这一瞬间消失。 画面定格在了这一刻，紧接着，颜色逐渐暗淡，竹简变回原本黑漆漆的普通样子。 “呼……”任逸尝试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他转动“天圆地方”眼前支离破碎的彩色画面逐渐消失，一睁眼，帐篷里人头拥挤的画面重新出现在任逸眼前。 紧接着，倒在地上的人渐次苏醒，揉着突突直跳的额头，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的头不疼了……哎？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全都不记得刚才的事情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倒在地上了，面面相觑。 被降临者吸食到昏迷的流民也苏醒了过来。他们看着久违的刺眼阳光，很不适应。他们的家人纷纷扑了上去，与他们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真是太感谢了……” 醒来的人群向着任逸聚合，嘁嘁喳喳地感谢着，几乎把整个帐篷堵满。 “好了。事情已经解决了，”任逸看着杨德兴道，“现在你不怀疑那些无辜的人了吧？” “当然，”杨德兴笑道，“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好的。放心吧。” “没什么事了，那我就抓紧时间赶路吧。”任逸道，“对了，我的车被你们砸了，这事情怎么说？” “啊？”杨德兴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低头道，“我找人给你修好，我现在就去。不过，时候也不早了，你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早再走。” 任逸抬头看了看帐篷外，天色有点昏黄，看起来像是有大雨的前兆。 他想了想，修车确实要花一段时间。修好恐怕天就擦黑了，雨夜走不了多少路。如果再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恐怕夜里又要警惕起来。 “也行。”任逸点点头。 …… “这‘神婆’年纪大了，说话越来越不靠谱了。”杨德兴走出大门，嘴里嘟囔着。 “幸好这事情解决了。不然就凭着‘神婆’一句话，还不知道要把我们折腾到什么时候。” 剩下的流民们纷纷搀扶着苏醒的家人走出帐篷，人群中渐渐起了不满的嘀咕。 “‘神婆’的能力究竟行不行啊？说了半天八竿子也打不着，结果人家一转眼就解决了。” 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激动道，“我们这些天受了这么多苦，命差点就没了，还不都是因为她！” “这不得去找她要个说法？” 人群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 所有人都走了。帐篷里只剩任逸一个人。 等待车修好的这段时间实在无聊，任逸开始胡乱地思索起来。 “解决得还挺顺利的，比预料之中耽误的时间要少。明天启程的话，如果前面没有再遇到什么事情，说不定三天以后就能赶上陵州百姓的行进速度……” “不过，说起这件事，虽然已经结束了……但还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想到这里，任逸挠了挠头发。 “‘神婆’感应到的画面明明是‘星月’，既有星星月亮也有黑夜。但是我清除的这个降临者虽然是一片漆黑，可是跟星星月亮又有什么关系？我在众人的潜意识中也没见到‘神婆’预知到的那幅画面啊？” 在“神婆”记忆中看到的图案再一次浮现在任逸脑中，他皱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图’是怎么回事？那也不是一张画，‘神婆’为什么要用‘图’字去形容那个降临者？” 第二百三十五章 雨夜 天很快就黑了，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任逸留了下来，杨德兴给他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帐篷。车已经修好了，明天就可以出发。 没什么事情，吃完饭后任逸早早就睡下了，养足精神等着一早启程。 他迷迷糊糊躺下了，听着外面的雨点打在帐篷上，砰砰作响。这声音在黑夜里听着很助眠，没过多久，任逸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砰，砰。 没过多久，任逸在梦里听到另一个声音。不同于雨点，这声音拍在帐篷侧门拉链上，牵动着一整面绷起的布面发出轻响。 很有节奏地敲了三下之后，归于平静。 “是有人来了？”任逸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来按亮摆在一旁的风灯。 光线从帐篷内部投出去，将四周照得明亮。 一个佝偻消瘦，头发蓬乱的身影被灯光放大，映在了灰色的帐篷壁上，像一个清晰的投影仪。 任逸搓了搓眼，这声音很熟悉，是…… 是那个能力者老太太，“神婆”？ 她怎么来了？ 任逸从被褥上爬起，走过去拉开帐篷侧门的拉链。 “我年纪大了能力逐渐衰退，我自己清楚、最近，我的感知力越来越差了。这事情闹了这么长时间，祸害了很多百姓，是我的问题。沦落到今天的下场，我都认。没什么可抱怨的。” 门开了，“神婆”站在外面的细雨中，直接开口道。 “哎，你这是怎么了？”任逸迎着灯光这才发现，“神婆”的脸上居然受伤了。好几道抓挠出来的血口子，发髻也散乱了。 任逸心里一惊，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事情解决之后，她果然受到了其他百姓的刁难。 他记得杨德兴说过，流民堡的日子不好混，本来就资源少，不养闲人。能留下的个个都是能派上用场的。很多人在年纪大了之后都会被赶出去，因为他们已经不能给流民堡带来任何贡献，留着他们只能白白消耗资源。 任逸一惊，她不会是要被赶走了吧…… 果然，“神婆”开口道，“我要走了，流民堡不养闲人。我失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造成了太大的损失，这个结果我接受。” 任逸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她突然脸色一变，狠厉地看着任逸道，“你说你解决了降临者？胡说！你不知玩了什么把戏糊弄了那群人，但你糊弄不了我！” “降临者一直都在，我依旧能感受到关于它的预感！” “你根本就没解决它！” 被她莫名其妙的话一激，任逸也恼怒起来，“怎么可能？降临者明明已经解决了！” “我看你的能力真的出了问题。” “事实证明你的能力早已经不灵了，还不信呢？” “神婆”也激动道，“我的感知力不再清晰，可大致方向还是在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就好比我年纪大了白内障，但又不是瞎了，前面有人我还是看得清楚的！即使是一个轮廓，有人站在我眼前我还是看得见！” “我还是看得见，那幅星月图就在我眼前，我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它的存在！” “吵吵什么？” 两人正对峙间，突然，一束巡逻员的手电光落在了两人身上，明晃晃的光线让两人一时间都顾不上说话，抬手格挡。 “是你啊？” 那巡逻员披着黑色雨衣，看清了“神婆”的脸之后，充满不耐烦道，“大晚上吵什么？多耽误别人睡觉！自己连累了那么多人还不知道反省，真是没脸没皮……对了，你明天不就要被赶出去了么？不好好待在家里收拾东西，到处瞎逛什么啊？” “神婆”的脸色立刻黯淡了，没有在说话，转身驼着背，像她来的方向默默离去。 任逸被这么一搅合，心里也烦得很，转身回了帐篷。 关上门，任逸用力抑制内心翻涌的情绪，白天没有解决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 确实，“神婆”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确实没想明白，今天消灭的降临者跟“星月图”有什么关系。 难道…… 任逸深吸一口气，突然背后变得冰冷，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忒弥斯女神？”任逸立刻叫道。 “现在……外面有辐射吗？” “有，而且浓度很高。”片刻之后，女神答道。 轰。 任逸的大脑瞬间只剩一片空白，那个猜想居然成真了……他遇上了最可怕的一种情况！ 这里有两个降临者同时出现！任逸解决掉的，跟“神婆”预测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 那个被解决掉了，另一个还在！ 之前它没有完全觉醒，隐藏在另一个的气息之下，任逸先入为主，根本就没往那个方向想！ 踏踏踏！ 就在任逸脑内混乱如麻之时，帐篷外的小路上响起一个踩着泥泞雨水的脚步声，急促地向着这边赶！ “不好了，不好了！” 声音是杨德兴的。 任逸一把撩开门帘，就看见他正气喘吁吁地奔跑着，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 “出什么事了！”任逸立刻大喊一声。 “你确定降临者已经被清除了吗？”杨德兴喘匀了气，大喊道。 “就在刚才，许许多多的人晕倒了！整个营地几乎无人幸免！” 雨水打在帐篷上啪啪作响，杨德兴的声音在雨水中嗡嗡作响，任逸脑子里一片混乱。 咚，咚。一个接一个在帐篷中洗漱、收拾衣物准备睡觉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倒下。像是一片穿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倒下的身影在整片营地中蔓延，一直扩散到整片营地的最边缘。 整片雨夜中的帐篷群陷入沉寂。 有人倒下，撞到了身边的火堆。过了不久，火苗缠绕着帐篷升腾起来。 “妈妈你怎么了？”一个小女孩好奇地推搡着刚刚倒下的母亲，半天没有任何回应，小女孩脸上的表情逐渐焦急，大哭起来。零星哭声在营地中蔓延。 再然后，女人身边的小孩也猝不及防倒下了，整个营地变得一片死寂。 杨德兴大喊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第二百三十六章 真正的降临者 “事情……事情根本就没解决……” “‘神婆’说得对，我们错怪她了……” “救命！” 营地中的流民在陷入昏迷之前，勉强支撑着自己的意识，沿着头顶上方的帐篷越来越模糊。 紧接着，他们的脑袋一歪，重重地垂了下去，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无数丝丝缕缕的金色生命能量从他们身上升起，像倒流的雨滴一样，不断向着高空而去。雨幕如珠帘般坠落，整个天空上方烟雨缭绕。金色雾气跟雨雾混合在一起，蒸腾旋转着，呈现一种奇异的光流色彩，将云层照亮。 “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杨德兴站在大雨中喊道。 他突然双腿一软，一种沉重的感觉蔓延到全身。 任逸眼中，杨德兴像放了慢动作一样，突然向着雨水泥泞的道路砸了下去，溅起满地水花。 “喂！”任逸向着大雨中冲了出去，紧张大喊。 “辐射浓度越来越高，降临者已经苏醒了。”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响起道。 任逸心中一凉，事情已经很紧急了，可这降临者太诡异，一点线索也没有该如何是好？ “现在，你相信我说的不是假的了吧？” 一片雨幕之中，雨水哗哗作响，一个撑着雨伞的身影悄悄出现在了任逸身后。 任逸抬起头，只见那是刚才离去的“神婆”，此刻撑着一把破旧得露出生锈铁质伞骨的雨伞，站在雨中冷冷地看向他。 “你这个骗子，是你把所有人害成这样的！” “他们不听我的，却相信了你的把戏，落到了此刻这般田地！” “‘星月图’已经苏醒，我的感知力越来越清楚！” “你看这这整个营地中沉睡的人，你还如何污蔑我？” “神婆”怒道。 “等一下！” 任逸将杨德兴扶起靠在一边，转过身在雨中面对“神婆”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错！我从没说过你是错的！” “但是，我绝对解决了一个降临者，我没有骗任何人！” “既然我们都相信自己是对的，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说到这里，任逸的脸色郑重起来，激扬道：“我们都没错！你确实感应到了一个降临者的存在，我也确实解决了一个降临者，我们都是对的！” “其实，这座流民堡中有两个降临者！” 啪嚓！ 任逸话音刚落，天空中滚过一道闪电惊雷，雪白的光线顿时将两人照亮！ “神婆”猛地被任逸的话惊住了，不亚于空中震耳欲聋的雷声，使她脑中顿时空白。 狂风吹过，“神婆”手中的雨伞被风吹歪，雨水斜着打湿了她的衣服，她却丝毫感觉不到。 “既然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半晌，“神婆”颤抖着声音道。 她此刻完全没了争强好胜的心态，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握着伞柄的手开始本能哆嗦。 “整个营地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连帮忙的人手都找不到！”她大喊。 “而且，而且……”说到这里她脸色一暗，“我没有跟你说实话，我的感知能力确实是越来越不灵了，即使降临者已经觉醒，我还是无法清晰准确地感受到它！” “我脑子里还是原来那幅画面！没有任何变化！” “我帮不上任何忙！流民堡完蛋了！” “神婆”崩溃地蹲下身，伞翻倒在雨水中，像一只无人的小船。她揪着自己的头发拼命捶打，痛哭流涕。 “别急！”任逸道，“这样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只会自乱阵脚，给降临者拖延时间！” 没事，之前那么多危机的情况都是我一人挺过去的，现在也一样…… 任逸捏了捏眉头，开始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专心找出降临者的线索。 “神婆”看见的依旧是那幅画面，她既然自己已经说了能力出了问题，而且任逸之前推敲半天没找出有用的线索，这幅画面在这里任逸就自动放弃了，本来就没头绪的东西，临时抱佛脚也是白费功夫。 还是想想有没有别的线索吧。 听杨德兴说，他们流民堡的问题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每次到天明的时候，总有几个人陷入沉睡中无法苏醒。 之前任逸把这些全部归结为“永夜”的问题。但现在看来，这不光是“永夜”的作用，另一个降临者跟“永夜”的能力有些像，被它吸收过的人也混在其中，没有表现出其他特性，所以没有被发现。 “相似……跟‘永夜’相似的降临者……”任逸自顾自嘟囔道。 “没用了，”“神婆”依旧在一旁消极涣散道，“你看这天上，所有人的生命能量都被吸收了，我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对了，光顾着想这些，都忘记观察敌情了。任逸抬起头，顺着远处不断蒸腾的丝丝缕缕金雾看去。天空中确实汇聚了不少，形成棉絮状的薄云，几乎将整个营地上空的黑夜环绕。在黑夜中发出淡淡金光，将天空照得明亮。 任逸仰着头，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等等！”任逸脸色猛地一绷，大喊道。 “今天明明有雨，天空中怎么会有这么大、这么亮的月亮？！” “神婆”一愣，也瞬间抬起头，迎着雨水仰视天空。 果然，漆黑的天空中，金色的生命能量不断汇聚，雨水落下，却没有看到任何一片乌云。 在这黑夜的正中间，一轮巨大的、清晰的纯白半月悬挂着，四周点缀着点点星光，看起来非常美丽。 但是，“神婆”看到这幅画面却大惊失色！ 这跟她脑海中预感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啊！”“神婆”一声尖叫，跌倒在地，浑身颤抖！ “现在是农历几号？”任逸道。 “什么？”“神婆”一愣，“大约是14号……这么紧要的关头，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农历14号？”任逸冷笑一声，“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怎么已经到了十四号，这月亮还是半圆的形状？” “神婆”一愣，是啊！按理说十四号跟十五号只隔一天，月亮的形态相差不会特别大才对…… 任逸脱口道：“这月亮是假的！” “不，这片天空整个都是假的！” “怪不得你预感到的信息是‘星月图’——这就是一幅画！每天晚上展开悬挂在空中，让所有人将它当做真正的月亮！” “这就是咱们苦苦寻找的降临者！”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合作 怪不得这半个月以来，杨德兴几乎找遍了整个流民堡里的每一处可能藏着画的地方都没找到，原来这画根本不在地上，而是在天空中！ “可是，这该怎么办？”“神婆”愣愣地看着天空。 “既然是一幅画，那就好办了！”任逸大笑一声，“‘流火’！” “天圆地方”在任逸脑海中骤然弹起，电光火石，一下子照亮他脑内的黑暗。 话音刚落，他的左臂内肌肉剧烈跳动，像是隐藏着另一颗心脏。 随着肌肉的跳动，表面皮肤迅速被黑色焦糊覆盖，一蓬火焰嗖地腾起，在他整条胳膊上燃烧！ “神婆”看得目瞪口呆，“你居然……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任逸屏息凝神，眼神紧紧盯着天空中明亮得诡异的月亮。这幅虚假的景象把真正的阴雨天遮盖在背后，雨点穿过它就像穿过一层幻觉。任逸早没发现异常时不觉得如何，现在知道了真相，越看越觉得这幅景象处处透露着妖异。 曾经的记忆在“天圆地方”中飞快聚拢，任逸迅速锁定碧衣蝉的画面，莫名出一个古怪的语调！ 轰！ 话音刚落，天空高处仿佛有什么感受到他的呼唤，一团巨大的火焰急速坠落，将悬挂在空中的“星月图”照得如窗户纸般透亮！ 紧接着，火光越来越近，任逸仰头看去，几乎能看到跳动的红色火焰在彩色的月亮后隐隐显出形态！ “神婆”也看呆了。 还有几秒钟的工夫，火焰就要烧穿整幅画面！ 嗖——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平摊在空中的“星月图”突然像软体动物般向着中间迅速翻卷收缩，缩成一团，如一道强韧的橡皮筋般拉扯到最长，迅速向着地面上的任逸利箭般弹射而来！ 任逸突然团身跳起，向后飞快落去。 刚刚一离原地，空中那团浓稠的黑色立刻如陨石般重重落地，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满地泥水飞溅起半人多高！ 天空中一只火焰般的透明巨手扑空，火焰逐渐熄灭，缓缓向着高空中缩回，熄灭得无影无踪。 任逸身影向后方落去。 就在这时，“神婆”突然抬头，双眼不对焦地看向虚空，大喊道：“小心！我预感到它即将出现在你脚下！” 啊？任逸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对他说话。 就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只见地上有什么东西迅速闪过，“星月图”果然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脚下，像一张地毯般摊开！ 由于整个夜晚下着大雨视线不清，光线昏暗，“星月图”严格说接近于黑色，任逸完全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任逸的左脚即将踏入它的陷阱！ “神婆”满脸绝望，等待着任逸的结局。 “‘巽风’！”任逸一声大喊，周身蓦然荡漾起层层涟漪，声音如水中倒影般闪动，在即将落地的前一秒消失不见！ “好险。” 两秒之后，任逸的声音忽然在“神婆”右侧响起。 她万分惊讶地转头向着声音来处寻找，“你居然躲开了？” “多亏你提醒，谢了。”任逸道，“你的能力没有出现问题，还是很准确的。我看，我们可以合作一下。” “神婆”一愣，苦涩笑道，“是么？那我也该谢谢你……” 紧接着她立刻绷起脸大喊一声，“它又来了，在你身后！” “知道了！” 任逸迅速转身，同时一片金光大作，透明球体中波光汹涌！ 属于碧衣蝉的记忆飞速涌起，充满任逸脑海，“天圆地方”中关于任逸的身份信息迅速切换。 此刻，他成了碧衣蝉！ 任逸伸手摸向腰包，一本蓝皮布面经书出现在他手中，紧接着形状和触感迅速变化，变成了一卷黑色竹简！ “星月夜”像一摊巨大的软体动物般将自己扩展到最大极限，一下子几乎高达两米！天空中仅剩的一点惨淡月光立刻被它高大的阴影遮蔽。 “星月夜”蠕动着边缘，如同一堵平行推来的围墙，任逸二人的身影立刻被它笼罩在底下！ 噗—— 随着“星月夜”逼近二人眼前，它居然像一只海星般裂开了中间，月亮形状一下子被割裂，四道猩红的裂口迅速向着四个角蔓延。 紧接着，它喷出了胃部一样蠕动的消化器官！ 唰—— 腥臭的红肉如同一条长舌刺了出来，裂开的四条缝隙也在不断变宽，两人近在咫尺，几乎能看清里面蠕动的细密吸盘，以及米粒大小的成片牙齿。 “神婆”瘫倒在地上，两眼迅速失焦，浑浊的一片白色瞳孔中一幅幅画面在不受控制地闪动，直接定格在了她被吞噬的惨烈场面。 “完了，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她完全放弃了抵抗，喃喃自语道。 “‘虫洞’！” 任逸一声大喊，就在红舌尖端像烟花般细分成五叉时，一面水平如镜的陌生空间贴着任逸面前展开，如同打开了一扇奇幻的大门！ 门的那边，一幅陌生画面突兀展开。阳光明媚，金色的光芒从逐渐伸展的洞口中透出，将半片天地照得明亮。 这陌生的空间跟“星月图”仿佛两张互相比拼着展开的画面，各自蠕动着边缘，试图吞下对方。 两张画面越靠越近，任逸和“神婆”渺小的身影被身后的光芒照亮，他们甚至能闻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青草香。 “星月图”不断扭动的红舌近在咫尺，涎水滴落。 “‘巽风’！” 就在两张画面即将重合的一刻，任逸突然大喊一声，涟漪般的空气波纹环绕着两人升起，下一秒钟，两人瞬间从原来的地点消失！ 唰——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张画面重合在一起，毫无缝隙。 紧接着，贴上去的“星月图”像是融化进水中了一样瞬间消失瓦解，颜色越来越透明，知道融入蓝色的天空，再也看不见！ 任逸跟“神婆”的声音落地，出现在画面的另一边。 “神婆”第一次瞬间移动，还没反应过来，心有余悸。 明亮的光线立刻闪进了她的眼里。她抬起失焦的双眼寻着光亮看去，即使看不清楚她也能感受到一个奇异的空间展开在她眼前！ 任逸啪地一手收拢竹简。 “神婆”脑海中的画面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清晰的预感——降临者已被消灭！ 第二百三十八章 预言 天空中的星辰和明月骤然破碎消失，露出原本的天空来。阴雨沉沉，意识光亮也没有，雨点密集从天空中飘落而下。 任逸走到一边，扶起倒在地上的杨德兴，还好他的生命能量损失不太多，任逸调动“天圆地方”，手在杨德兴额头前稍作停留，他的眼皮很快就传来了抽动，醒了过来。 他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四周的情况，好久才蠕动着嘴唇道，“已经……结束了？” “对。”任逸道，“降临者已经被清除，你抓紧时间去把各家各户的人叫醒，情况严重的，等我统一来处理。” 杨德兴甩了甩头，从帐篷旁边的空地上站起，向着远方通向个驻扎地的泥水小路走去。 天空中的雨点逐渐停止。 “事情结束了，我也要走了。”任逸对一旁的“神婆”道。 “神婆”的眼神突然强烈抽动，脱口而出道，“什么？你居然要走？你千方百计对付降临者，不就是为了留下来么？” “我只是路过。”任逸摇头，“这里还是你的家，你是这里唯一的能力者，他们还需要你。” “我也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不会在这里留下的。” “真是怪人，”“神婆”沉默半晌，哼了一声道，“现在这样的乱世，我见过了多少人，谁不是巴不得有个地方收留自己，哪怕不择手段？你居然还主动要走，真是闻所未闻。” 任逸他了口气，眼神逐渐飘向停雨后的天空，最东边已经露出一丝亮光。 “我的家人在前面，他们一路上还不知要遇到多少危险，我要去救他们，一刻都不能等。” …… 三小时后，天空彻底放亮，雨后的清晨格外透彻，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阻隔，雨后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很明显。 一连串灰白色的帐篷中发出金黄色的亮光，光芒越来越盛，将整片草地都照亮。从上空俯鸟瞰，帐篷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灯笼。 紧接着，金光渐次熄灭。许许多多昏迷的人纷纷从梦中苏醒，茫然地环视四周，想起了之前的遭遇后，突然喜极而泣。 “太好了，我没有死……” “感谢，真是太感谢你了……” 没过多久，任逸从帐篷中走出来。 杨德兴看见他的声音，从远处一排停着的车队中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隔空抛给他道：“你的车修好了，现在就走么？” “是啊，马上就快到了，没必要耽搁。”任逸走近吉普，按了开锁键。 “一路顺风吧，”杨德兴懒懒散散摆手，“要是等哪天我们在环海平原安顿下来了，再来啊！” 任逸点了点头，发动吉普。 “等一下。” 就在这时，后面空无一人的帐篷区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任逸寻声看去，雨后的风吹动一排空帐篷接连鼓荡，“神婆”住着拐杖，还愿从两个帐篷之间的空地中缓缓走出来！ “怎么了？”任逸诧异，她跟我还有什么话说？ “神婆”开口道，“感谢你帮了我的忙，帮了整个堡垒城的忙。” “这事儿啊？”任逸将车开到她旁边踩了一脚刹车，降下车窗道，“不是说过了么，客套话就免了吧。” “为了表达感谢，我给你卜了一卦——我用预知能力看到了你的未来。” 啊？任逸彻底愣了。 “我是来警告你的——”她面无表情道，“在我的预知中，我看到了十分惨烈并且令我不解的画面。” 任逸虽说对自己的将来并不好奇，但是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还是心里一沉。 “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是什么？”任逸闷声道。 “我看到了……环海平原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蛇。所有人都放弃了抵抗，任由它把成片成片的营地摧毁。” “而你，也死在了他的面前。” “神婆”冷着脸说道。 轰！任逸双耳猛地一震，大脑中顿时一切都清空了，只剩满屏破碎的雪花！ “神婆”预见到的大蛇，就是“阿难陀舍沙”！ 原来它一直没走，而是潜伏在了环海平原，等着袭击刚刚搬迁过去的百姓！ 怪不得东部联盟盟主千方百计要把人迁到那里去，不光是为了饲喂路上的降临者，还有这个神级降临者！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降临者？你一直急着赶路……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神婆”狐疑地看着任逸。 任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根本顾不上回答她的话，砰地一下撞开车门，跑向指挥部帐篷大喊道：“杨德兴！杨德兴！” 杨德兴刚刚走进去，突然听到离去的任逸去而复返，引擎轰地一下靠了上来，脚步由远及近。 “怎么了？”他立刻赶了出来，手里捧着早饭惊讶道。 任逸抓着他急忙道，“你有卫星地图么？能查到陵州堡现在走到哪里了么？” “噢噢，”杨德兴被他传染得也紧张起来，“里面有，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跨进指挥室所在的大帐篷，走向一片在昏暗中发着光亮的电脑屏幕。 杨德兴在其中一台上敲了半天，指着屏幕道：“你看——离这里不远，你一直往北走，速度快的话一天就能到。” 任逸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无头苍蝇了，好歹停留一天还是有收获的，得到了陵州人的具体坐标。 任逸心中默默记下了那个位置，再次回到了车上。 “又隔了好长时间没有了解他们的情况了。”任逸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想道，表盘上的指针唰唰摆动，崭新车窗外，毁坏颓断的护栏和青山不断向后飞逝。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任逸调动“天圆地方”，集中意念，透明球体中一时火光噼里啪啦闪烁，无数名字被点亮，层层叠叠出现在透明内壁上！ 唰—— 就在这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现了！ 这些密密麻麻的名字闪烁了不到两秒钟的工夫，居然接连褪色消失，再也连接不上了！ 任逸看着球体内壁逐渐被清空，仿佛手里抓着握不住了流水，一下子慌乱如麻。 “这是怎么回事！”任逸一脚踩下刹车，失控大喊！ 陵州百姓绝对是出事了！ “喂喂！”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涌入任逸脑海。 他一愣，心中的慌乱稍有缓解。是“富江”，陵州巡城司的白恒磊！ “怎么了？”任逸赶忙问道，“我为什么感受不到陵州百姓的存在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走到哪里了，赶紧过来救援！”白恒磊没接他的话，那边炮火连天，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们跟启光会的人迎面遇上了，情况很危险！”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与启光会的对战 轰！ 刚刚松弛下去的神经一下子更加紧绷，血液瞬间倒冲！ 几乎是本能反应，任逸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吉普车像一颗子弹，向着前方的车道飞速冲了出去。 两旁的风景连成一线不断后退，疾驰掀起强烈气流在车外轰鸣，任逸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赶紧赶到现场！ 就在这时，远处遥遥出现的两座山之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一炷巨大黑烟上升，如同怪兽！ 任逸眼神一闪，“他们在那里！” 吉普瞬间变道，顺着岔路冲了过去。 …… 越往前，任逸越能感觉到大地在不断震颤，经过轮胎的传导，车里放置的一些小物件也跟着嗡嗡发出共鸣。 不断有黑色硝烟从前面的山峰中升起，成群结队的飞鸟惊恐四散，偶尔能看到闪烁的红色火光。 轰隆隆…… 大地震动，仿佛是末日降临。 一片片黑云自山上的空地中涌现而出，将这个充满血腥味儿的战场笼罩。不时有阵阵低吼声和哀嚎声随着山风传出来。 任逸随着靠近，心中逐渐紧缩。 战况异常激烈！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火光般的圆形阵法，红光透过天际，越来越剧烈！整片天空仿佛都在大火中烧得通红，火焰中间，有什么巨大的发光物体正在靠近，仿佛将云层挤压拉伸，即将刺破天空，从天而降！ 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那个火球在不断膨胀！而它所带动的火焰也变得越发强盛，甚至将那些浓厚的乌云也烤得焦黑了一大片！ 唰—— 紧接着，一只由光焰组成的虚幻大手从天而降—— “不好！”任逸大喊一声，“启光会召唤了‘阳燧神’！” “阳燧神”跟“流火”可不一样，是高位降临者的本体，如果真的将他整个完全召唤出来，恐怕所有陵州人无一生还！ “天圆地方”在一瞬间启动，金光倒冲，任逸大喝一声：“‘虫洞’！” 咔嚓嚓！ 任逸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南华经》瞬间切换成竹简的模样，在无风的车中自行抖开。 一个圆形的空洞在竹简中心出现，仿佛是窗户纸上的一个破洞，另一侧露出截然不同的光景，随着圆形孔洞的扩大，风景逐渐展开！ 说时迟那时快，任逸右手一把抓住竹简，向着车玻璃前方甩过去，圆形空洞像逐渐升上水面的气泡圆圈一样，平行向上空推出！ 唰啦—— 火焰手掌不断落下，圆形时空不断扩张，两者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在一起！ “完蛋了……” 天空被火光照得雪亮刺眼，所有人被高温气浪冲击得睁不开眼，本能地感到了绝望。 “这下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启光会这群孙子！” 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火焰巨手越靠越近，突然在空中的某一高度，拳头仿佛落入了一个时空隧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将人烤化的灼热感瞬间冷却，天空迅速恢复了一片黑暗！ “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战火中的陵州人纷纷惊骇异常。 启光会的人也不知自己的阵法为什么突然不灵了，一下子也慌乱起来。 “他们那边的能力者在搞鬼？” “不管了先撤！” 对面山坳里，启光会的阵营乱作一团。 “启光会的阵法出了问题！” “咱们赶紧追啊！” 突然，陵州的阵营中响起一声大喊，上百个手中端着机枪的人纷纷从沟壑掩蔽中冲出，砰砰开始扫射！ 哒哒哒！ 一片滚烫灼热的机枪嘴不断转动着，成片子弹壳还带着硝烟的刺鼻味道，叮叮当当倾泻在四周的坚硬岩石和地面上。火光从机枪嘴喷出，子弹在空中如大雨般交织，纷纷追上对面奔跑逃窜的敌人。 血肉被撕裂的闷响不断响起，鲜红的液体飞溅而出，在空气中形成一道血色弧线，最终落在山路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呼……还好来得及时。” 任逸已经赶了上来，车子停在山脚下的位置，树林掩映炮火冲天，没人注意得到他的靠近。 “快撤！”启光会的人一声大喊，身影逐渐向着山后转去。 那边是陵州阵营的盲区，子弹纷纷落在了斜面上。启光会暂时得到了喘息，向着早就预备好的逃生之路而去。 陵州人对这片地形不是很熟悉，不敢盲目追上去，恐怕他们还有埋伏，逐渐就被落下了。 哒哒几梭子子弹空打在地上，他们追逐的势头也减弱了。 “奶奶的，让他们跑了。”陵州方的领头人啐了一口，扛着机枪走回自己的山坳。 任逸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天圆地方”中波光一闪，车中莫名荡漾起一阵涟漪，任逸的身影凭空消失！ 唰—— 下一秒，他直接出现在目光锁定的山路上。 刷拉刷拉。无数狼狈、疲惫、混乱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任逸站在空无一人的山路上俯视下方小道，全神贯注。 他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把你们解决掉吧。” 咕咚、咕咚。 话音刚落，任逸的左臂立刻发出一阵诡异的搏动声，仿佛有什么正要破土而出！ 一簇火焰跳动着，顺着他的皮肤燃起，蔓延至整个手臂。 一阵微不可察的辐射波纹慢慢在空气中释放，以任逸为圆心。此刻他仿佛成了一张一动不动的蜘蛛网，自己既是诱饵，又是陷阱。 …… “哎？” 正在山下狼狈逃窜的启光会众人突然惊喜抬起头，“是自己人？我感觉到了神的痕迹！” 剩下的负伤者眼神瞬间也亮了起来，“快，快上去看看！说不定是援兵，我们正好杀回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啪嗒啪嗒！ 他们立刻加快了步伐，打起精神，争相奔上坡道尽头。 …… 唰！ 任逸切换了“偃师”的视角，突然感受到了无数正在靠近的混乱线团！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喂！”率先冲上来的人欣喜大喊，“你是……” “等等！”他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大惊失色！ 山路上只有任逸一人，左臂火焰熊熊燃烧，右手持着重剑，横在路中间！ “不对！这人从没见过！” “援兵怎么可能只有一人！” “不好，中计了！是陵州事先埋伏好的能力者！” 启光会众人立刻大惊失色，反身就跑。还有无数疲惫跟在后面的，刚刚在山路上冒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立刻被冲下来的人迎面砸中。 “呵！”任逸一声冷笑，双手挥舞重剑追了上去！ 一道寒芒炸裂！ 第二百四十章 重逢 唰唰！ 一道道泛着寒光的剑芒在空中划过，铮铮作响。任逸身形一闪，一脚踏出，身形猛然拔高，双臂一展，重剑朝前劈下。所到之处，断枝残叶纷纷如雨点般坠落。启光会的人无力抵抗。 陡峭的山崖上，无数惨叫声此起彼伏，中剑者纷纷坠下山崖。 “呼……替父老乡亲们解决了一件大事啊。” 山路上终于没有继续站立的敌人，任逸甩掉重剑上的鲜血，将它反手插回剑鞘。 “匆匆忙忙的，也没看清领队的人是谁。”任逸向着陵州队伍刚才出现的地方张望。不过似乎不是巡城司的队伍，队伍中的人高矮胖瘦不一，没有穿着统一的制服，应该是自行组织的反击队伍。 任逸没有太惊讶，毕竟陵州早已城破，为了方便建设，肯定早就发展出了一套临时的办法，而且一路上迁移到了这里，各堡垒城都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任逸也见怪不怪了。 “离开了这么久，真不知道陵州人在路上又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发展出了这样的建制。等遇见了白恒磊问问吧。” 任逸沿着下山路走去，心中集中起意念，准备沟通白恒磊。 “喂！小伙子，等一下！” 突然，任逸背后传来一声大喊！ 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任逸头脑一空，本能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从一块山石后钻出来，肚子有些发福，身上穿着一身脏污的迷彩服。 任逸看着这人熟悉的脸猛地一愣，几乎难以置信——他居然是镖局的二当家，王春富！ “王叔？！”任逸在心中大叫一声，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居然是真的！ “小伙子，你是哪一队的？怎么独自在这里？”王春富冲他走来。 任逸不知如何回答，很明显，经过“阿难陀舍沙”造成的毁灭性灾难之后，所有人都忘记了任逸的存在。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曾经熟悉的人再次以陌生人的身份重新相处。 “啊，我，我……”任逸不知如何开口，但稍一犹豫万一被误认为是敌方的人就不好了，他只能胡乱开口道，“我是来找家里人的。堡垒城搬迁的时候，我正好在城外赶不及回来。结果就错过了找了很久，总是差了一步。” “原本他们给我留下消息，说驻扎在这附近，但我找了一圈，似乎是又搬走了吧……” “哎。”王春富走过来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自从搬迁以来，整个联盟乱成一锅粥了，落单的人很常见。” “不过，你不能在这呆着，我们马上就要释放气体隔离带了。@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啊，”任逸一愣，“那我……” 王春富道，“要不你跟我回营地吧。” 任逸跟着王春富一路下山，他心里不由得觉得有些恍惚，好像还是从前刚跟着镖局一起走镖的日子。那时候任游总是不同意他独自出行，只让他在城里干点零碎活儿，还多亏了王叔给他求情呢。从任逸记事儿开始，父亲任游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出城走镖，一走就是几个月，任逸几乎对他没什么记忆。而且任游对他很凶，任逸巴不得躲他远着点儿。 相反，二当家王春富留在镖局打理事务的时候就很多，对任逸和很好，从来没说过他一句，甚至还会偷偷塞给他零花钱。 王春富家里还有一个女孩王嫣乐，镖局里就这么两个年龄相当的小孩，经常一起玩儿。每到王春富下班时就是任逸最讨厌的时刻，因为王嫣乐就要回家了，而任逸的家就住在镖局里，大家都走了之后，他就会觉得特别无聊。 小时候任逸经常想，如果自己是王春富家的孩子就好了，也可以跟着这爷俩回家。他不知道别人家里都是什么样的，但想象中反正都比自己家有意思。 “到了。”突然。前方的王。(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章重逢 春富停了下来，任逸差点没注意到。 只见眼前的山路已经变成了一片平坦的营地，很多熟悉的装甲卡车并排停在一边，上面鲜红的大字写着“任氏镖局”，但车身已经有很多破损了。 乍眼看去，任逸还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但仔细一看，车队的规模比从前小了一半，也损耗得不成样子，滚满污泥了。 有几个熟悉的声音在营地中走来走去，分别将近一年，他们看上去又沧桑了不少，还有人挂了彩。 任逸不由心中感慨伤感。 “你先跟我来吧，等会我找人安排个帐篷，你临时凑合一天。”王春富跨进一间帐篷，招了招手。 任逸赶紧收回眼神，点了点头。 “呦，这是？” 任逸刚一进门，迎面走来一个身影，差点跟自己撞到了一起。 这声音也很熟悉，任逸差一抬头，居然是三堂堂主黄芪。 任逸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城执行任务就是跟着黄芪的车队，好不容易混熟了，现在转眼谁都不认识自己了，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路过的。不是到了放隔离带的时候吗，把他一个人留在山上也不合适。你给他找个地方住下。”王春富卸下身上的武装道。@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好，”黄芪道，“今天一堂的人执勤去了，空地方有的是。跟我来吧。” 一堂，父亲任游的一堂？！ 任逸听见这个熟悉的名词心中一惊，神情一阵恍惚。 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身跟上。 就在这时，任逸突然发现眼前的黄芪根本没走出屋，而是横拦在门口，做好了攻击姿势！ “啊？”任逸始料未及，大吃一惊，“不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任逸完全没想到昔日的朋友会出手暗算自己。. 唰！ 黄芪一声冷笑，能力潮水一样铺展开，房间中立刻鼓荡起一层层杀气腾腾的气流！！ 是黄芪的能力，“扭曲感官”！ 他曾经跟任逸一起出过任务，见过他施展能力的场面，对此很清楚。任逸心里一惊，来不及躲闪，本能向后仰倒。 扭曲水波一样的透明力场向着任逸蔓延而来。 波光蔓延到任逸身上的那一刻，任逸感觉自己大脑中所有神经都在那一瞬间挣扎尖叫起来。 “呃……”任逸痛苦地捂着太阳穴，动作有一瞬间迟缓，向着地面跌倒。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任逸背后的王春富出手，用一把抑制能力者的项圈死死扣在了任逸脖子上！ 任逸倒下去的颠倒视线中，他看到了王春富狠厉的眼神。 任逸一瞬间被卡住喉咙，满脸涨红，额头青筋暴起。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第二百四十章重逢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中计了! “呵，”王春富冷冷地居高临下俯视倒在地上的任逸，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启光会的人？” “你以为，我们在山后就没有埋伏？你在山坡上召唤了启光会的“阳燧神”，我们看得一清二楚！看见你孤身一人，才想出了这个办法。无错更新@” 黄芪从门口处走了上来，“今天，看来你必须得说出点什么了。” 任逸的愈合能力被抑制，脑子还沉浸在“扭曲感官”的痛苦中，太阳穴撕裂般剧痛，思维还很迟缓。 他努力思考着王春富的话，原来是这样……自己在山坡上用“流火”稀有启光会众人的一幕被他看见了，他不知道那是陷阱，反倒以为自己在跟他们沟通联络。 看见之后，王春富赶紧抄近路赶了上来，因此正好没有看见任逸斩杀启光会众人那一幕。 “误会……咳咳，误会……”任逸呼吸受困，倒在地上艰难挣扎道。 “你们祸害了那么多人，这次绝对不会便宜了你！” 突然任逸眼前一黑，肋骨上一阵剧痛。 黄芪一脚踢了上来，力道之大，任逸沿着地面滑出去很远，撞倒了帐篷边缘几张折叠凳才停下！ 他艰难睁开眼睛，看到黄芪满是怒意的脸。 任逸没说话，但他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已经显示他的疼痛程度！qδ 黄芪的脚步声踏踏靠近，任逸牙关紧咬。 任逸拼命调动意识中的“天圆地方”，额头青筋不断暴起，拼命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试图唤醒那一片黑暗。 抑制器感受到了他体内生命能量的汹涌变动，电流滋滋响起，瞬间将他的累积打断！ “啊！”任逸再也忍不住不断传来的疼痛，浑身肌肉本能抽搐，浑身大汗！ “他们根本不认识我，也不会听我解释……” “怎么办……怎么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任逸一下接一下忍受着黄芪踢在他身上的疼痛，脑中思绪飞速闪过。 “白恒磊……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明明说是等我接应，怎么没找见他，反倒碰上了镖局的队伍？” 白恒磊…… 想到这里，任逸突然灵光一现——虽然是用不了能力，但“天圆地方”或许还可以用！ 试着用意念沟通白恒磊，让他替自己向镖局众人解释！ “白恒磊！” 任逸集中全身精力，在内心疯狂大喊。 “你究竟怎么回事！” “陵州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副模样了！” “你不是说等我接应么？你到哪里去了！” 任逸越想越气，干脆把内心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怨气全都吼了出来。 “现在镖局里的人全都不认识我了，还把我当成了启光会的卧底！” “正在对我严刑拷打！” “我的能力被抑制住了，“天圆地方”用不了，现在就是个废人！” “你要是有点良心，就赶紧来救我！” 唰—— 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破空声迅速在帐篷之外响起！ 包括任逸在内的三个人马上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向声音的来处。 黄芪和王春富仔细辨认片刻，突然脸色一变，大惊道：“不好！有人偷袭！” 嗖！ 就在这时，帐篷顶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撕裂声，一支利箭从天而降，笔直朝着里面的三人飞去！ 这支箭的穿透力极强，摧枯拉朽，绝对来者不善。 “怕是启光会的人！”王春富大吼一声，“所有人警戒起来！” 任逸在地上根本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开着头顶的破口里露出一大片天空，碎布条在风中飘远。 愣了两秒，他立刻反应。(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中计了！ 过来一个事实—— 这支箭怎么朝着他的方向来了！ “哎！”大叫一声，任逸本能往旁边一滚。但肋骨上的断伤立刻让他浑身一震，一动也动不了。首发更新@ “怕不是启光会的人要杀他灭口！”黄芪大喊一声，向着任逸的方向扑来。 但确实晚了一步，任逸眼睁睁看着那支箭头越放越大，泛着寒光，带起一路呜呜作响的风声！ 完蛋了！ 任逸两眼一闭，等待着利箭穿透胸膛的那一刻。 铛—— 突然，一阵剧烈震颤感贴着任逸脖子传来，任逸一口鲜血咳出。 “我命休……哎？” 下一秒，任逸突然感觉自己脖子上一松，束缚着自己的抑制器项圈被那利箭准确地击碎，此刻他又恢复了自由！ “怎么回事？！” 任逸又惊又喜，失去了束缚，“天圆地方”疼得自动出现，金光熊熊翻腾燃烧，治愈着全身的伤痕！ “坏事了！”王春富痛心疾首大喊一声，怒道，“是他的同伙，来救他的！” 黄芪离得近，一瞬间发动了能力，扭曲的精神力波纹像爆炸气浪般席卷而来！ 唰！ 任逸在同一时刻翻身而起，右手一伸，《南华经》哗哗翻动，一把黑色折扇已然出现在他空空如也的掌中！ 啪！ 在波光袭来的一瞬间，任逸将手中折扇一抖，黑色上面挡住他全脸的一瞬间，他的身形连同周围的环境一阵扭曲，迅速像落入水中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 黄芪突然顿了一下，动作一慌，精神力波纹立刻消散。 “跑了？”王春富噔噔两步赶了上来，跟黄芪一同紧张环视着帐篷内。 ““巽风”。” 任逸不紧不慢默念道，从容消失在这间帐篷中。 除了帐篷以后，任逸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刚才那支箭就是白恒磊发出的，是来救他的！ 白恒磊借用了“坠月”的能力！ “怎么回事？”走到僻静处，任逸立刻用意念沟通了白恒磊，皱眉道，“陵州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哎，”白恒磊的声音在任逸耳中响起，“说来话长。” “战斗结束了，险胜。刚抓获了一批启光会的人，我要连夜审讯，走不开，你来找我吧。” “有个消息告诉你也不知算不算好消息——陵州已经有了稳定的地盘，不用跟着大部队前往环海平原了。” 任逸一愣，不用前往环海平原确实是个好事……但这毕竟还是盟主的安排，他又能按什么好心呢？莫名把陵州人留在半路，肯定没什么好事，说不定又是给哪个降临者准备的！ 任逸心里一紧。 “顺着你来时的大路走，很快就会遇见我们的新城。” “你一眼就会认出来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中计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商量 任逸重新回到车上，顺着前路一直行驶。 穿过一段旧世界坍塌得差不多的高速公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新建的隧道，里面照明系统将整个冗长的隧道照亮，跟外界没有任何区别。里面的路也平坦开阔，车行驶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这在降临纪元后的世界几乎是难以一见的。 “呦？”任逸诧异地看着在前车玻璃上不断流淌的白色灯光，“这城池修成这样……也有些离谱了吧！盟主这么舍得下血本？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但不管怎么说，这段路的质量明显超过降临后的任何一处公共设施，就连曾经富庶的钦南城都不能相比。 但这段路只是个开始。越往前走，前面的路况就越好，每隔几米就有一处路灯，无数飞蛾在灯下盘旋。 任逸逐渐明白了白恒磊的话——为什么只要遇见了新的陵州城，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样的设施认不出来才怪！ 果然，又攀上一个大坡，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密密麻麻的闪亮灯火出现在地平线上！ 一座高大巍峨的城门耸立在任逸眼前！ 城墙厚重广阔，跟原来的陵州堡差不多高，上面架设着尖铁刺和高压电线，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巡城卫。前面一左一右设置着两个岗亭，拦着四条减速带。 任逸不由自主停了车，看着黑夜中熠熠发光的两个大字感慨道，“陵州！” “等一下，”就在这时，忒弥斯女神的声音突然响起，“这里辐射浓度很高，确定要进去？” 什么？！ 任逸脑子里轰然一声，刚刚平息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盟主给陵州人安排了这样豪华的住所，必然包藏着什么祸心！ 怎么办……父老乡亲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好生活，却只是人家设计好的一个陷阱…… 任逸的眉头皱了起来。 白恒磊现在已经是巡城司的副司令，提前给各队执勤人员交代好了，任逸的车子没有受到阻拦，连检查都免了直接开进了城内。 城里的奢华跟钦南城相差无几，到处都是宽阔的马路，入夜了车流量依旧不减。每隔几步路都耸立着电线杆，将整座城照得亮如白昼。 任逸一路缓缓地开着，一路环顾四周，不由感叹。 “天呐，这也太豪华了，真不敢想象降临纪元后还有这么好的地方。这城池里的生活水平估计都快赶上降临前的正常世界了吧？” 虽然知道这一切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任逸还是忍不住心里情绪的起伏。 车子一路开到了巡城司大楼门前，巡城司的大楼建得也极有科技感。 “来了？” 任逸下车，发现白恒磊已经等在大楼台阶之上了。 “陵州的变化居然这么大……”任逸面上的表情很复杂。 白恒磊跟他简单握了手，指着大门道，“是啊，这么豪华，我每天都坐立难安啊。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坐着全透明的电梯飞速上升，脚下行色匆匆的办公人员越来越小，看上去非常梦幻。 来到白恒磊位于十层楼的办公室，两人立刻把门反锁了，在沙发上坐下。 白恒了深深叹了口气，在外面见到的热情一扫而空，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虽然我现在对于你的记忆完全是一片空白，但我也是把你当成自己人的。”白恒磊看着任逸道，“再加之你在“天地道”中说的那些事情，关于陵州目前的处境，我也只能跟你商量。” “记忆的事情，我有办法。”任逸道，“我这里有被“阿难陀舍沙”洗去的记忆存档，本来，我就打算在事情结束后，一一还给陵州人的。” “嗯？”白恒磊一惊，“。(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商量 怎么会在你这里？” “那就多亏了当时我们的计划，让所有陵州人接入“天圆地方”。本来，我们是想要借助他们的生命能量的，阴差阳错也保存了他们各自的记忆。” “太好了。”白恒磊一愣，苦笑道，“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我先还给你，正好试试这法子究竟可不可行。” 说罢，任逸电动“天圆地方”，隐藏在透明球体内部的一帧帧色彩画面突然如大雪片般纷纷席卷而来，刷刷切换着，属于白恒磊的记忆纷纷浮现，压在其他的画面之上，连续拼成了一个完整的长卷。 紧接着，任逸集中注意力，将这些记忆向着外壁浮现起来的“富江”二字涌去。 唰—— 白恒磊突然觉得自己眼前被一阵金光照亮，脑海中瞬间多出无数细碎的记忆，既熟悉又陌生。 关于陵州的每一条街道，巡城司的日常事务，曾经经历过的种种景象画面，还有最后的城破瞬间…… 随着这些画面融入他的脑海，消失之后，这些记忆立刻鲜活起来，就像从来没有忘记过！ 白恒磊仔细体会着这些突然多出来的回忆，一阵悲痛立刻涌上心头，不由得失控大吼道：“……这才是真相！我们在盟主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好了，”任逸赶紧捂住他的嘴打断道，“我们心里有复仇的目标就行了，不要表现出任何的异常。陵州的事情你还没跟我说呢？” 白恒磊深吸几口气，点点头道，“该所证实了。” “因为在“天地道”中知道了联盟背后的真相，自从迁移以来，我一直提防着。突然有一天，巡城司接到了盟主的命令，让我们停止迁移，留在这座城池汇总。” “这里原本是他建起的卫星城，打算将中心城容纳不了的人口和产业迁移过来的。现在集体迁移了位置，这城池用不上了，就给了我们。” “并且，他还分配了一个任务……也就是这个任务，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白恒磊摇头道。 “什么？” “——居然是拦截并消灭启光会！” “啊？”任逸大吃一惊，“启光会不是盟主背后的势力吗？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第二百四十二章商量 第二百四十三章 白恒磊的讲述 盟主跟他背后的势力起了内讧？前脚上台后脚就想撇清关系，所以正好借了陵州之手，借刀杀人？ 还是说……盟主怀疑自己跟启光会之间的关系已经暴露，借机让两方互相厮杀，让陵州人名正言顺被启光会消耗干净？ 还是另有目的？ 任逸脑子飞速转动，各种想法纷纷上涌。 “我也不知道，”白恒磊摇摇头，“但他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的，两个月以来，我一直明里暗里提防着，都快累死了。” “怎么一下子开始对付启光会了？”任逸还有一点不理解，“他们不是地下组织吗？怎么一下子发展到这种白热化的战斗了？” 白恒磊捏了捏眉头，开始讲述道，“自从整个联盟开始迁移以来，所有堡垒城的秩序混乱起来，安保能力迅速下降，有些小城彻底散成了一盘沙，跟荒野上的流民几乎没什么区别。” “趁着联盟混乱之际，启光会的行动不再遮遮掩掩，彻底摆到明面儿上来，开始跟所有人对着干。” “迁移过程中，很多百姓受到了他们的荼毒。一些防御力较差的小村镇，整个地被他们收割了生命能量……就像“金蝉”曾经在陵州城外做的那样。他们趁着百姓陷入沉睡之时，用阵法召唤降临者，那些百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死在睡梦中，毫无还手之力。” “就这样，他们在各偏僻处埋伏，袭击路过的大部队，已经有两座堡垒城沦陷了。” “啊？”任逸听着听着不由得变了脸色，“这么严重？启光会已经猖獗到这种地步了？” “是啊，”白恒磊点点头，“剩下的各堡垒城也或多或少受到过他们的袭扰，所以前不久集体向盟主抗议。” “盟主就把这事交给了我们，我们当时正好走到这里，这座城毕竟作为盟主亲自选中的卫星城，武器配备还是很完善的。” “于是，我们就不需要继续前进了，驻扎在这里，负责清剿启光会党羽，给后面迁入环海平原的堡垒城保驾护航。” 任逸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看来盟主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忍痛对自己人下手了。至于为什么选了陵州……或许是因为陵州刚刚遭受过重创，人数锐减，对启光会构不成多大威胁，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大约在盟主眼中，只要保证把剩下的大部队正常哄入骗局内，牺牲启光会也不算什么。他们毕竟都是些甘愿为“神”献身的人。 任逸把自己的想法跟白恒磊一说，白恒磊也觉得有些道理。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装装样子，不要真的给他卖命。保存实力静观其变才是最要紧的。”任逸道。 “唉，恐怕是难啊。”白恒磊长叹一声。 任逸不解。 “你是不知道，自从驻扎到这里之后，整个陵州所有成年男女全部按能力、体力分编成大小队伍，负责作战、侦察、后勤、日常秩序维护……等等。除了老弱病残，谁都逃不掉。” “啊？”任逸惊讶，“这么夸张？”. 怪不得在城外看见了王春富等人，明明不是巡城司人员，也在与启光会作战。看来他们的小队负责城外杀敌。 “我们一路上确实也遇到过启光会袭扰，百姓对他们恨得很，而且……如今的这么好的生活条件都是盟主提供的，百姓们之前过过苦日子，现在珍惜得很，更对盟主充满感激，唯命是从。”白恒磊忧愁道。 “让他们装装样子，……不容易。” 任逸点头表示理解，正常来说，谁都会把给自己提供好吃好喝的人当做好人，一时间让他们接受真相恐怕不容易。 “并且……有人监视着，松懈是会被看出来的。”白恒磊突然凑了过来，小声道。 任逸背后一下子冒出冷汗，啥？还有人监视？ 这样就更能确。(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白恒磊的讲述 定这是盟主的计谋！ “我没说过这座城完全是巡城司做主吧……”白恒磊一脸无奈，“盟主来了一个“城主”，我们的一切事情，都要向他汇报。” 任逸一脸崩溃深吸了一口气，这又是一个麻烦！ “让我想想，一定有办法。”任逸挠着头发道。 白恒磊也对此很认同，“事情要早解决，我们每天都有伤亡，尤其是最近战争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陵州百姓不能再这么损耗下去了！” 任逸没有再说话，默默思考起当前的局面来。 其实对付一个光杆司令城主很简单，他不过是盟主派来的一个人形监控而已，真正难的是陵州百姓。 现在百姓对于盟主很感激，真心实意在为他做事，反而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了陌生人，开局自己就站在了劣势的地位上。 首先要做的，就是重新争取陵州百姓的人心。并且还得悄悄进行，稍一声张，城主就会立刻察觉。这所有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在陵州人数占劣势的情况下一旦引来城主的注意，他报告上去，曾经的惨案就会再次发生。 并且，这次东部联盟肯定要斩草除根下狠手，战况一定会惨烈数倍。 “悄悄进行……怎么做呢……”任逸喃喃自语。 “记忆……对了！”任逸突然眼前一亮，“把记忆还给他们！我就顺势逆转，占据有利地位，并且还能煽动大家对盟主的仇恨——” 说到这里，任逸表情突然一顿，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之前在向着陵州行驶的路上，任逸突然发觉陵州百姓的连接从“天圆地方”中消失了！就像曾经的望云寨众人一样！ 当时任逸吓蒙了，还以为出了事情，赶紧加快了速度。本来想当时就问白恒磊，但他那边战况激烈，没有回答。首发更新@紧接着任逸就遇到了王春富，见到众人没事，任逸松了一口气，再就遭遇了误会，差点要了命。见到白恒磊后，一直在聊要紧事，这句话一直没问出口，差点就忘了。 任逸突然想起，急忙问道，“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四十三章白恒磊的讲述 第二百四十四章 所有人都被感染了? 白恒磊愣住了，““天圆地方”中失去了众人的连结？还有这种事情？” “你在天地道中时间比我久，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任逸问。 “断开连接是有可能的，但那一般都是主动为之。”白恒磊回忆道，“失去记忆后，陵州百姓并不清楚自己加入了“天圆地方”，所以自己主动断开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又是这么大的规模，并不是偶然。首发更新@” “还有一种情况……” 白恒磊犹豫了几秒，脸色有些凝重。 “要是这种情况的话，恐怕就难办了。” 看着他的表情，任逸的心也紧张起来。 ““天圆地方”能把所有人的意念连结在一起，说到底就是一种脑电波的同步。就像是调整到了同一个频道。”白恒磊解释道。 “如果有人重新把这个频率打乱，那么频道不再一致，自然他们也就退出了“天圆地方”的范围。” “打乱？”任逸不解，“怎么打乱？” “就是改变他们的脑电波频率，”说到这里，白恒磊的表情冷了下来，“这种改变最常见的就是——” “降临者辐射！” 嘶—— 任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降临者的辐射会使笼罩范围内的人类出现精神层面的异化！而被异化的人，将不再是人类的同类！进而会演变成次生怪物！ 大脑产生了畸变，脑电波自然跟原先有所不同！ “怎么会这样……”任逸脸色苍白，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父老乡亲，难道他们已经被辐射感染了？ 无一人幸免？ 包括黄芪、王春富、李姐，曾经镖局里每一个熟悉的人……还有任逸的父亲！ “不！”任逸大喊一声。 他又想起，刚进城时忒弥斯女神曾经说过，这里的辐射浓度极高。还问他是否要进城。记忆中，女神从没问过这句话。 当时他还以为是启光会交战造成的，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问题确实已经很严重了。 “待在这里，想也是白想。”任逸突然站起身，摆了摆手。 “明天一早，我就出门！” “当面找个人问问，总会有线索的！事情也总会有出路！” …… 在巡城司胡乱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任逸就收拾了东西，上街打听情况了。 虽然现在他的样子也没人见过，但为了行动方便，他还是从《南华经》中拿出那把黑色扇子，迅速将自己的外貌模糊掉，变成了衣服混在人堆里看过一眼立刻就忘的长相。 没有开车，任逸出了巡城司大门，随便沿着一条街走了出去。 逛了一大圈才发现，新的陵州城虽然很繁华，但这只是一层空壳，里面根本没有发展起适合百姓生活的商业、娱乐，所有人的存在都是为了对付启光会的，成年人早就被分编进各种队伍，就算妇女也不例外。满大街看不到悠闲的人，除了行色匆匆的队伍，只剩下年纪太大或太小的人，再要么就是得病或者残疾，支着小摊勉强卖一些蔬菜粮食，维持生活。 任逸看了一圈，大概明白了他们日常生活之后，再次把外貌变化成一个年迈的老太太之后，越过一条马路，向着桥对面一个摆摊的小男孩走去。.五 那小孩看上去有点眼熟，任逸一时半会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一条腿有点跛，应该是陈年旧伤未愈合导致的。这或许是个突破口，如果帮他治好了，或许对任逸的计划有帮助。 “你这大米怎么卖？”任逸走到他的小摊前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问道，“如果便宜，我都要了。” “八十流通币。”男孩懒懒散散靠在大桥上一根石柱旁边，或许是已经适应了来来往往的人只问不买，他根本就对眼前这笔生意。 毫不在意。 “小朋友，”任逸砸着嘴道，“你的价格可是有点高啊，我这一早上把整片市场全都转变了，人家八十都能买整一袋米了，你这都少了这么多，我为什么不买别人家的？” 那小男孩很清楚自己的价格高，已经把这套话翻来覆去听过多少遍了，没什么抗议。他心里默认这单生意又泡汤了，漠然地把眼神转向旁边的水面。 见他不说话，任逸想了想又说道，“看你年纪轻轻的，便宜点，我都要了。” 男孩的眼神这才有些惊讶，愣愣地抬起头来。 “不过，”任逸想了想又到，“小朋友，我没带线。要是你原题，我可以用东西跟你换。” 男孩的眼神立刻熄灭下去，“……我说为什么突然有人要买我的东西了，我要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原来又是来换的。我不换。” 任逸奇道，“我看别人家做买卖都可以换，人家的东西一个个都卖出去了，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怎么就你不行？你知道我要用什么跟你换？” 男孩瘪了瘪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急用钱，别的什么都不要。” 男孩不再说话，缩在柱子的阴影里，桥上大车轰轰驶过，两人陷入沉默。 “用一条腿行不行？”任逸道，“我从前是个很有名的大夫，保证能治好你的腿？这样也不行？” 任逸说完看着那男孩，他脸上的神情明显一震。 “你，真的是大夫？”男孩皱着眉，狐疑道。 “当然，”任逸点头，“如果不是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我也不会像个没用的人一样，在街上靠跟人换点东西过日子。” 男孩的脸上瞬间暗淡。 “不……”犹豫半天，小男孩终于还是摇着头道，“我的腿不用治。” 呼，任逸叹了口气，好吧，计划失败了。只好再找一个目标了。首发更新@ 任逸缓缓转身，向着桥对面走去。 “等等！”刚走没两步，那男孩突然在身后站起来叫住了任逸，“我说我的腿不用治，但没说不同意跟你换东西！” 嗯？任逸转回去，疑惑地看着他，“我只会治病，你说你的腿不用治，又要跟我交换——我还有什么能跟你换的？” 男孩低着头道，“其实，我的米卖得这么贵，是为了攒钱给我妈看病。” “一连半个多月了，我妈妈卧床不起，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 “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看？”任逸道。 “医院资源有限，现在全民都被编入了与启光会作战的队伍，每天都有大量伤员。医院里的所有医疗设备和人员都得、紧着他们用，我们这些属于没用的人，只能靠边站。” “原本，上个月的时候还能轮到我们，但自从这个月以来战事越发紧张，就彻底禁止我们入内了。” “没办法，我只能攒点钱，去请江湖大夫。但他们要价都高……” 阴差阳错，计划又能继续进行下去了。 任逸点点头，“成交！”。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又见熟人 小男孩麻利地收了摊，带着任逸向一条七拐八绕的小巷走去。 “小朋友，怎么称呼？” 任逸一路跟着那小男孩，那种熟悉的印象总是停留在他脑海里，想不起来很让人难受。 “我叫唐小宇。”男孩拖着用铁架子焊接的拖车在前面的石子路上骨碌骨碌走着，车上的一堆米面袋子都跟着震颤。 任逸一愣，这名字更有种熟悉的感觉！ 但他的生活中根本接触不到这个年纪的小孩才对，除了李姐的女儿妞妞…… 对了，妞妞！.五 任逸一惊，突然想到了什么——妞妞曾经有个同学就叫“小宇”，还到镖局里跟妞妞一起玩儿来着！ 记忆中那个小孩的模样渐渐跟眼前的背影重合，五官一模一样，只是一年过去，他长高了不少，再加上长途迁徙劳累，瘦了一大圈…… 任逸记得那是个很活泼的小孩，他到底遭遇了什么，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且，他记得小宇当时还很想当镖师……那他的腿伤成这样，他该多绝望？ 这一年多以来，陵州人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 “到了。” 走在前面的小宇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一间单元楼前。他从脖子上解下钥匙，打开了大门，领着任逸进了一楼的一户人家。 进门后，小宇啪的一声按亮客厅的灯，冲卧室喊道：“妈？我回来了！” 任逸依稀记得小宇说过，他母亲工作很忙，当时没时间照顾他上学。 才一年多的时间，他母亲已经病倒了，小宇也成了个很懂事的孩子。 “妈，我今天遇上一个大夫，能治好你的病……”小宇向着卧室里走去。 “咳咳，别乱花那些钱，”卧室里隐约传来一个气息虚弱的女人咳嗽声，“我的病不要紧，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是辐射污染吗？”任逸悄悄问忒弥斯女神道。 “是的，这里辐射浓度偏高，是从那个女人身上扩散出来的。”忒弥斯女神答道。 任逸点点头，他就是为了调查降临者而来。 “你的病很严重，”任逸推开门走了进去，“你还要瞒他瞒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拖着不治病，对你的儿子有什么好处吗？” “你……”躺在床上的女人有一丝惊讶，“阿姨，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们家条件不富裕，真的不用了……” 任逸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用那把扇子伪装成了一个老年女性的模样。 “妈妈，这个奶奶看病不要钱的，我用半袋大米跟她换，她答应了。”小宇急忙道。 “真的么？”女人有些半信半疑，也没对这事抱有太大希望。毕竟不要钱只要一袋米的大夫，医术又能好到哪里去，“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试试看吧。” “小意思，”任逸在心里胸有成竹笑道，“这就到我的强项了。” 任逸走到床边，调动“天圆地方”，顿时金光翻涌，向着任逸手掌汇聚。 他集中精力，闭眼默念道，“生命能量可以由高到低在两个个体之间传递。” 唰—— 话音刚落，躺在木板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突然感觉一阵充沛的力量涌进身体，力量顺着四肢筋脉汩汩流淌，越聚越多，整个人仿佛一截泡在水里的枯木，立刻被水分填满！ “嗯？”她有些惊讶地坐起来，活动着忽然变得灵活有力的双手，“这就好了？” 小宇惊讶欢呼，“太好了！” 任逸看着瞬间好转的女人，心里很清楚她根本没病，只是被隐藏在暗处的降临者吸收了生命能量。 还好程度并不严重，没有到达发生畸变的程度。 “你是能力者？”女人忽然明白过来，。 难以置信地看着任逸，“你既然是能力者为什么没有被收编进对付启光会的部队？” 小宇立刻警惕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会是怀疑我了吧！任逸立刻一个头两个大。 “等等！”就在气氛僵住，任逸不知该说什么来应对的时候，女人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是圣会的人？怪不得你不用入编，拥有这么强大的治疗能力，还能轻易找到我！感谢圣会！感谢圣者！” 女人突然激动得两眼流泪，跪倒在床头，对着任逸磕起头道。 任逸措手不及。 啥？什么圣会？ 任逸条件反射想要追问，但立刻反应过来了，不能问！将计就计！ 依照任逸一路的经历来说，这什么“圣会”应该就是那个降临者的信徒组成的组织！ 看来这女人是个教徒，顺藤摸瓜，就能找到让整个陵州人异化的降临者！ 任逸忍住扶起她的冲动，静静等着她叩头完毕，才装模作样道：“很好，圣会记得你们每一个忠诚的人。” 女人继续拜谢道，“圣会治好了我的病，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今后，我一定会更加虔诚地为“黑衣君主”祈福……” “黑衣君主？”任逸一愣，是那个降临者的代号？ 这又是一个重要信息！ “除了这一点，我还有一件事要吩咐你。”任逸拿腔拿调道。 女人受宠若惊立刻点头，“圣者您说，我一定照办！” 任逸想了想，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天地为法，不破不立”。这句话你们俩一定要记好。” 两人脸上现出一阵迷惑，紧接着低下头去。女人道，“我知道了，一定会在祈福的时候吟诵。” 任逸满意点点头，转身在两人恭敬的送别中离去。 祈福时吟不吟诵已经不重要了，在他们刚才把这句话刻入意识中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重新加入了“天圆地方”中！ 任逸感受着透明球体内壁上多出来的两个名字，加快脚步，向着远方朝阳下金光闪烁的城区走去。 现在已经找到了突破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从女人的话看来，这个“圣会”形成了一定规模，不难找到其他党羽。 远远地，另一片规模较大的集市出现在任逸眼前，熙熙攘攘。 他加快步伐向着人群走去。 希望就在前方！。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以假乱真 任逸唰地一声展开手中折扇，四周的景象跟阳光一同扭曲起来，仿佛他正站在一片水面上，一道透明涟漪在他身边扩散开来。. 紧接着，他的面部轮廓开始改变，又成了另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模样。 任逸刚刚走过去，就听见一群人在闲聊。 “我刚从圣教堂回来，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你也去祷告吧。” 一个六十多岁，腰背佝偻的老头搬着个马扎坐在路边，停下来买菜的人寥寥无几，倒是有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老头老太太扇着蒲扇，在路边跟他闲聊。 “我也该去了，最近不知道身上怎么总是很不得劲儿，怕是年纪大了。” 老太太用手不停敲着后背道。 任逸走到那个说话的摆摊老头身边，悄悄对女神问了一句：“这些人身上是不是也有很严重的辐射迹象？” “是的。”忒弥斯女神回答道。 这下问题就很好解决了，基本可以断定，所有莫名其妙感觉身体不适的人都是因为被那降临者吸收了太多的生命能量。@·无错首发~~ 任逸挤进了人群中，插话道，“各位，问一下，这附近最近的圣教堂在哪里？我要去祷告祈福一下！” “你怎么连教堂在哪里都不知道？”围观的众人突然停止了闲谈，转头看着任逸大声怪叫道，“你究竟是不是信徒啊？” “是是，”任逸装作一脸为难，“我是从东城区来的，跟着队伍来送药……” “哦，”众人们点了点头，“原来是对抗启光会的英雄啊。” “我算得上什么英雄，”任逸摆手，“我不过是个搞后勤的，一个启光会的人都没碰上过呢。” “那也是英雄。只要跟启光会对着干的人都是英雄，这是圣会说的。圣会的话还能有错？” “就是，只是工种不同，没有高低贵贱。后勤也很必要，要是没人运输药物，那前线受伤的人怎么办？” “搞后勤我们也羡慕，我们这些……害，废人一个。”一个老头自嘲道，“啥用没有，就连搞后勤都不合格呢。” “我们也想给圣会出力……” 任逸听得心中不断皱眉，这“黑衣君主”对他们的辐射影响已经这么深入了吗？ 这么多人都对启光会恨之入骨，盟主的表面功夫之下，还有“黑衣君主”的影响。 其中原因任逸也能推测出一二。根据曾经在西南的经验，同一片土地上不能承载数个高位降临者。由于人类数量急剧下降，所有百姓又被集中到了一起，降临者们自然也随之凑到了一起。 不知道降临者世界发生了什么，导致它们纷纷苏醒，互相争夺能量。在这样狭小的地盘上，争夺就更激烈。 这应该是“黑衣君主”一边吸取陵州百姓的生命能量，一边借着他们之手，对付启光会和他们背后的“阳燧神”。 只是这一切掩盖在盟主对启光会的作战计划背后，一时没人察觉罢了。 “就在那边呢！” 那群闲聊的人一听，立刻对任逸热情起来，纷纷指向远处道。 “多谢了。”任逸跟他们告辞，顺着他们指的路，向前走去。 没走出多远，前面立刻出现了一座用黑色大理石建造起来的教堂，恢弘庄严。那座教堂有三层楼那么高，独占这一条街最中心的位置，四面立着铜柱子，看不出建筑风格。黑色的石砖光滑宽大，倒映着车来车往的影子。 不少人从里面进进出出，相当繁盛的样子。 “这该怎么办呢？”任逸站在街对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陷入了沉思。 这么多人，不可能挨个去骗。 但又要想办法把他们全部拉进“天圆地方”中…… 任逸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办法，不停叹着气道，“真是比登天还难啊。” 。 有个很不成熟的想法在任逸脑海中浮现。 “这……”任逸犹豫道，“这也太不靠谱了吧？消耗生命能量巨大不说……能不能成功两说，万一中间出了点什么差错，那事情可就大了！” 但是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此之外一点进展都没有，任逸也只能拿着这个不成熟的设想死马当活马医了！ 下定了决心，任逸集中全部精力，从怀中摸出《南华经》捧在手上，虚空意识中“天圆地方”浮动，金光一下子涌起前所未有的高度，将整片虚无一下子照亮！ 紧接着，任逸右手上的书卷忽然掀开了封面，在无风的街道上自动翻卷！ ““虫洞”！” ““崩坏”！” ““入梦！”” 任逸接连大喊三声，一次使用了三种能力，这简直前所未有！ 透明球体中的水波一下子少了将近一半，任逸头上冒出虚汗，拼命咬牙忍着。 “事情才刚刚开始，一定要坚持住！” 唰—— 繁忙拥挤的街头突然出现一个环形圆圈，仿佛一面镜子一样透出完全不属于这个空间的景象，并且随着圆圈的扩大，这片景象越来越大，无限延展下去，跟这个空间平行交错，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直通向另一个突兀的空间。 这就是任逸通过“虫洞”连通的另外一个空间。 就在这个空间完全展露、怪异地拼接在现实之中时，二者相交的地方突然扭曲起来，两片完全不同的地面交融在一起，看起来居然没有任何分别，仿佛这条路就是从来如此。除了道路，四周的楼房、车辆，蓝天白云都相当顺畅地连接在了一起，看不出任何破绽。 这是在空间出现的一瞬间，“崩坏”发动，模糊了两个空间之间的界限，使之不那么引人注目。@*~~ 空间继续延展，像一面幕布一样展开，将原本矗立在后面的黑色教堂完全遮盖。 唰！ 当这幅新的景象完全展开时，整个画面都开始变化了！ 四周突兀的天空突然变得跟原本一模一样，被挡住的柱子也一个个重新出现了，空无一物的新空间扭曲着，显现出一座黑色大理石教堂，跟原本的教堂一模一样！ 这是任逸用“入梦”制造出来的幻觉！ 这就是他的计划——以假乱真！ 在另一个空间中建一座假教堂，通过扭曲的桥梁将陵州百姓送入其中，这样就可以避开真教堂的威胁了！ 呼…… 任逸松了一口气，疲惫地抬头看着一模一样的幻象。 就在这时，一波前来祷告参拜的人沿着马路走了过来。 任逸暗下决心，“开始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计划顺利进行 任逸缓缓走进黑色教堂之中，在幻境作用下，此刻他在所有人眼里都变成了穿着黑色丝绸大袍的真正传教士。 任逸站在空荡华丽的教堂中间，随后门口响起了无数脚步声，在大厅里回荡。 这些刚刚进门的百姓看到任逸，纷纷恭敬地跪了下来，在黑色大理石地砖上排成好几排。 这些人开始虔诚地祷告默念：“圣者，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精神了，请求‘黑衣君主’保佑我，给我力量……” “我的儿子出城跟启光会作战了……我虽然为他感到荣幸，但也希望他能够平安回来，求‘黑衣君主’听到我的呼声，保佑我的儿子……” “我的孩子生病了，吃了好多药也不见效果，请圣者救救她……” 任逸听着地上吵吵闹闹的声音，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故作深沉道：“他家的愿望我都听到了，一定会帮你们转达给‘君主’。” 跪在地上的百姓纷纷一阵感激：“多谢圣者！” “刚才是谁觉得身体不舒服？”任逸环视众人问道。 “是我，”那人惶惑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叫到了自己，“圣者，有什么吩咐吗？” “就在刚才，神圣的君主向我传达旨意，让我治好你。”任逸道。 “祂说，你是虔诚的信徒，理应得到保佑。” 哗！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一片沸腾！所有跪在地上的人都激动起来，充满羡慕地看着那个男人。 那瘦小黝黑的男人也觉得不可思议，脸腮立刻涨红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地挪动着身子，向任逸的方向靠近。 “多谢君主，多谢圣者……” “来吧。”任逸穿过教堂中间一条镶着金边的小道，走过匍匐的众人，来到那男人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任逸缓缓对他伸出了右掌。 意念之中，“天圆地方”在不停滚动，金光汇集到任逸掌心，像池塘中的水溢向地面一样，其中的生命能量汩汩向着男人流去。 在任逸的感受中，那就是一片干涸的田地，逐渐正在被水面一层层覆盖。 唰—— 任逸觉得差不多了，蓦然收回手掌。 那人激动地仰起头，活动着两臂关节，觉得前所未有的有力。 “这真是太神奇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感谢君主，感谢圣者！我完全好了，一点病痛都感觉不到了，我一定昼夜赞颂君主……” “这是你应得的，”任逸故作高深地笑道，“每一个虔诚的人君主都看在眼里，君主会永远庇佑他。” 任逸话音刚落，原本跪在过道另一侧的那个女人匍匐着爬了过来，拽着任逸的裤腿摇晃着哀求道，“圣者，我也是君主虔诚的信徒啊！我每天每夜虔诚祷告，君主祂都看在眼里啊！我的孩子病了，她还那么小，将来也会是个虔诚信徒的，求求您能不能也救救我的孩子……” “当然，”任逸低头俯视着她笑道，“孩子是永远的希望，君主当然不舍得任何一个孩子受到伤害。” 女人感激得痛哭流涕，仰头看着他。 “只是你的孩子此刻不在……”任逸皱了皱眉。 “我现在就回家，”女人急忙道，“把孩子带来……” “不用了，”任逸摇了摇头，“君主的力量是无穷的。你回去之后，将这句话转述给她——‘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当君主听到她虔诚的吟诵声之后，她的疾病自然会痊愈。” “知道了！我一定照做，感谢圣者！”女人如获至宝，跪倒在地上不停叩头。 “那，那我们？”其余跪在地上的人纷纷躁动起来，都挪动着身体向任逸身边靠拢，仰着头看向他，试图让他看清自己眼里的恳切与真诚。 “这句话，我们能不能也……” “当然可以，”任逸道，“君主眼里，一视同仁，没有高低贵贱。” “只要你们愿意，虔诚吟诵这句话，君主就会给你们提供庇护。” “太好了太好了！”所有人激动起来，满面泪流，“请圣者放心，我们一定遵照您的吩咐，虔诚吟诵！” 任逸满意点点头，就在这短短一会儿，“天圆地方”中已经连接进了几十个新的名字。 不过……由于同时使用这三种能力，“天圆地方”中水位不断下降，几乎是每一眨眼就下降一截，任逸看得心疼得很。 主要任务已经完成，任逸不想再拖延。至于能不能把这句话传出去任逸根本不担心，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今天的参拜就到这里吧，”任逸一挥宽大的衣袖，“对了，还有一件事。近来我们跟启光会的作战日益吃紧，为了维持良好的秩序，以后每天只有这个时间教堂才允许参拜。” “向其他教众传达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 “你们也知道，”任逸横扫一眼跪着的众人，“君主将剿灭启光会当做最紧要的任务。谁也不能破坏！” “知道了知道了。”所有人脸上立刻显出一阵惧色。 “没有别的事了，你们各自回去吧，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不要让你们在前线斗争的家人牵挂，就是尽最大努力给君主分忧了。” 众人唯唯诺诺，接连倒退了出去。 呼……任逸长舒一口气，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啊！如果接下来的事情都照着他的计划进行的话，他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在这里重开一个空间，将陵州百姓拉进来，在降临者的眼皮子底下，一批一批将他们重新连接进“天圆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偷天换日。 看着这群人全都消失在拐角之后，任逸一挥手，消散了整个虚幻空间。 唰—— 虫洞随之消失，扭曲的桥梁道路也纷纷坍缩，这片场景迅速变回原来的样子。 真正的黑色教堂显现出来。 任逸心满意足，刚转身要走。 “你等一下！” 就在这时，任逸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大叫一声，冲着他走来！ 任逸大惊，什么时候有人注意到我了？！ 他会同，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的画面让他更加紧张！ 只见那黑色高大教堂石阶上走下来一个穿着黑袍的传教人，正抬手拦住任逸，刚才就是他在说话！ 任逸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如临大敌。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突然叫住我？难道，他察觉了我刚才的行动？ 随着那传教人走进，任逸悄悄把手绕向背后，握住了匕首的手柄。 第二百四十八章 圣者的任务 “过来，”那个穿着黑色丝质长袍的传教人走到任逸面前一招手，“他们派来的人选就是你？跟我来吧。” 说罢，转身向着教堂深处走去了，没有再看任逸一眼。 任逸的心脏提到了极点，耳朵里几乎能听清自己血管咕咚的声音，右手握着匕首沁出了冷汗。 这一下陡然放松下来，背后瞬间被冷汗打湿了。 呼……任逸长舒一口气，甩了甩头，跟在他后面，恭敬地走过长廊。 “还以为肯定要发生冲突了呢。”任逸嘀咕道。 “不过，他为什么会把我当成自己人？我现在明明撤出了幻境，在他眼里我应该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啊？” 任逸心中万分疑惑，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上面派你来，应该已经跟你强调了问题的严重性吧？要不是我这里人手紧缺，不会从别的区域调人。”那个传教人边走边说，阳光透过窗户一段一段落在他摆动的黑色长袍上。 “知道了。”任逸含糊回答道。 “你也不用害怕，谁说是上战场督战，也不过是为了鼓舞一下士气罢了，让大家明白这是神的旨意。你不会有危险的。” 上战场？督战？任逸一愣，那岂不是好长时间回不来？ 那我的计划怎么办？ 任逸一下子蒙了，不知所措。 没事，反正我又不是真的传教人，实在想要拒绝开溜就是了。 任逸在心中不停盘算。 “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很不错，城主很看好他们，所以特地让我们派人过去，表示重视。”走在前面的传教人在一道铁门前停下，“这里面有你在战场上需要的东西。” 城主？任逸一愣，城主怎么会跟圣教堂扯在一起？ 如果之前他和白恒磊的推测没错的话，陵州城主就是东部联盟盟主的傀儡，负责替他监视陵州百姓。而盟主背后的支持势力是启光会，所以他并不是真的要跟启光会开战，而是装装样子。 这个“黑衣君主”的真实身份是降临者，趁着陵州一片混乱，感染了大量陵州百姓，既吸收他们的生命能量，又利用大门打击启光会和“阳燧神”，防止争夺有限的人口和能量。 而现在，城主居然和圣教堂联合在一起，对付启光会？而且阵势还挺大？ 难道，之前的推测有误？还是说，在某个环节出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变故？ 比如盟主叛变了，想要脱离启光会的控制？或者城主不甘心当傀儡？ 任逸脑子里越想越乱，“还是得跟白恒磊沟通一下这个情况。” “拿着。首\\.\/发\\.\/更\\.\/新`..手.机.版” 在仓库里不断翻找的传教士回头，将一包东西塞到任逸手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任逸看了一眼大失所望，还以为尚倩倩最起码也得给我派发个收容物啥的，就一套衣服啊？ 这有个屁用！ 任逸看着那套不断散发着霉味的黑色大袍，跟普通传教人穿的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装饰更加华丽复杂。 真就打算让我在战场上站着看啊…… “待会会有人送你过去的，他们驻扎的地方是军事机密，我也不知道。”传教人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懒洋洋锁上了门锁。 任逸返回大厅中。 这倒是个深入了解各方势力背后关系的好时机，如果能弄清楚这个，将来对付盟主的时候，或许有帮助。: 那样就要把之前的计划放一放了，但现在对于陵州人来说，最严重的问题是降临者，也就是“黑衣君主”…… “或许也能得到什么线索吧，”任逸安慰自己，“至少这一下子真的打入敌人内部了。” 滴滴—— 就在这时，一辆土黄色残破的巨大吉普停在了任逸眼前。 车窗缓缓降下来，一。(下一页更精彩！) 个熟悉的女声响起，“请问，你就是教堂派来的圣者吗？我是来接你前往驻扎地的，上车吧。” 轰！ 任逸突然觉得耳朵里落了一声炸雷，紧接着大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个声音异常熟悉，是…… 任逸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正在缓缓降下的窗口。 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人出现在任逸眼前，果然是李姐！ 来接我的是李姐，那么我正要去的营地是谁的营地？ 任逸心里猛地一跳，一种紧张的预感升起……“不会是我爸吧？” 李姐看到他的反应，愣了一下。 任逸立刻调整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 “走吧。”任逸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做到了驾驶座后方。 李姐发动车子，车辆轰轰行驶，沿着平坦的大路飞快行驶，两边的景物不断变化，转眼就出了城。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在看起来差不多的山路上七拐八绕，车窗外的坡度也越来越陡峭。很多时候车轮每向前挪一寸，就有小块石头咯啦咯啦顺着山崖往下掉，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走到这里气氛更加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路一下子平坦起来。车头转进一个大弯，一片山石仿佛天然屏障，任逸立刻看到了几十辆熟悉的车和大大小小的帐篷立在地面上。 任逸心如擂鼓，看到这些车子他马上就明白了——这里果然就是任游带领的一堂！ “这里也有辐射污染的痕迹。”忒弥斯女神道。 任逸心中皱了皱眉，就连他们都被“黑衣君主”污染了吗？ 怪不得会允许一个传教人到前线督战…… 在以前，任游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来了？” 前面最大的帐篷里传出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任逸听来十分熟悉。 只见任游撩开灰色的帘子走了出来，想着人已大步走去。 任逸愣在原地，看这一年没见的父亲，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毕竟现在所有人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任逸拼命抑制着脸上的动作，跟任游看似随意地握了握手。 “今天的事情比较难保，”任游简单寒暄了两句，点起一支烟道，“又有一批堡垒城移民要通过峡谷。” “现在迁移工作差不多快要结束了，荒野上不剩多少人了。启光会能下手的目标越来越少，眼看这就要穷凶极恶了。w_\/a_\/p_\/\\_\/.\\_\/c\\_\/o\\_\/m” “我明白，”任逸点了点头，“这次的任务很重。” “切，”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几个正在休养的镖师窃笑起来，“又不用你上战场，话说得到冠冕堂皇，死伤的还不是我们。” “老刘。”李姐警告一句。 任逸愣了一下，心里笑了笑，他们这群人还是这样的脾气。 任游冷眼看着，很明显，他也对圣教堂的人没什么好感。 轰！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地间发出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好！”任游大喊一声，所有人立刻翻身滚起去拿自己的武器。 “是启光会！”。 第二百四十九章 这人能处，有事他真上! 远处的山坳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红色的火焰如一条龙般上升，无数金色的生命能量交织其中，在空中闪闪发光，场面异常惊心动魄。 “不好，”任游大喊，转身向着自己的吉普车而去，“启光会的人提前发难，迁移的大部队马上就要靠近了。必须在那之前解决掉启光会！” “我跟你一起去。”任逸大步跟了上去，坐进驾驶室后座。 “我们拼命去，你跟着干什么？”镖师老刘怪叫一声，“你还怕我们不出力啊！” 任逸没说话，自顾在车上坐定。整个营地忙成一团，众人纷纷各自上车，发动引擎。 任游没心思阻止，率先冲出营地，向着过黄升起的地方飞驰。 “圣者，待会情况可能会很危险，你在车里等着就行，”任游一边皱紧眉头转动方向盘，一边对后座的任逸说道，“如果你出了事，我们也不好向教堂交代。” “我跟你们一起去，”任逸简短道，“我也是能力者。” “能力者很多，多一个少一个对战局起不了任何影响，但即使教堂派来的人，却不能有闪失！” 这种不断阻拦他的感觉，让任逸恍惚觉得回到了从前还在陵州的时候。 任逸没有再说话，一直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 轰！ 突然车轮下的山路猛地一震，任游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他们前方两米的地方忽然断裂，巨大的石块滚落下山崖！ 后方的车队也紧跟着停了下来，脸色发白地看着不断滚落的石块、树木、泥土，心有余悸。 唰！ 就在这时，更加巨大的震感从所有人脚下传来，车里的东西跟着发出同一个频率的震颤，就连车窗也嗡嗡作响！ 众镖师们紧张环顾四周，纷纷端起武器。 就在这时，任逸眼前的玻璃轰隆一声炸裂，漫天大雨般的碎玻璃碴中，对面山坡上的巨树突然折断，一条浑身布满紫色棘皮的触手猛地甩出，向着停在断崖上的车队席卷而来！ “大家小心！” 任游大喊一声，一个滚翻扑向路边树丛，触手转瞬而至，带着一阵腥风拍在车头上，钢铁巨兽般的吉普立刻像一只被踩扁的纸盒子，随风滚落下悬崖！ 当！当！ 吉普车不断在峭壁之间翻转、撞击，车门弹开掉落，成为一堆残破的废铁。 哒哒哒！ 就在这时，身后的镖师已经快速列好阵型，十几挺机枪同时转动起来，火舌喷发，子弹在空中闪着火光，如瓢泼大雨般向着触手袭来！ 触手被这股巨大的力道打得在空中抽搐，不断有子弹钻入坚硬的、长满尖刺的皮，深紫色的浆液喷溅出，留下一层千疮百孔的烂肉。 这些镖师的枪法都很准，所有子弹都向着同一个方位射击，断断续续的子弹汇成一把弯刀，竟然硬生生将厚实的触手打穿一个大洞！ “嗷——” 山体内部传来一声怪叫，轰地一声，触手在空中拦腰折断！紫血喷洒，断掉的一半像刚才的吉普一样坠下山崖！ “好！”所有镖师一齐欢呼一声。 啪！ 喜悦的神色还停留在众人脸上，突然背后劲风一闪，另外一条触手从这边的山崖底下飞出，横着扫向众人！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蠕动着吸盘和细密牙齿的触手就已经在众人眼前放大。 “来不及了！”所有人两眼一睁，一种绝望从心底升起。 任游从草丛中爬起，大吼着抓起机枪拼命向着触手的方向扫射。 唰—— 那条断掉的触手在空中方向一转，向着任游的背后猛扑来。 他感受到了，但是无暇顾及。依旧不停向着对面的触手扫射，心中抱着必死的绝望。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触手悬在空中的动作顿了顿，像是慢镜头一样逐渐变缓，最后几乎是静止停在了众人上方！ “哎？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痛苦，纷纷正看眼睛，惊讶地看着空中的触手。 像是生锈了的劣质玩偶一样，一帧一帧活动着，动作极不连贯，相当怪异。 任游也猛地感觉到背后的触手停住了。他立刻集中精神，手中的子弹哗哗倾泻，一股脑儿都打在僵硬的触手上！ 轰然一声巨响，那触手应声倒地，抽搐着没了反应。 就在任游刚要转身对付身后的那一条时，空中忽然白光一闪，一阵冷风横切过触手，消失于无形。 再接着那触手突然喷薄出一阵紫色血雨，纷纷扬扬落了下面的镖师们满头满脸，腥气扑鼻。 悬在空中的触手仿佛一条坍塌的梁柱，沿着白光闪烁的地方上下一错，突然从中间断开！ 任游被眼前这一幕震撼，转身顺着白光看去，只见任逸正在缓缓收拢手里的重剑。 刚才那弯刀般的剑气就是来自那柄重剑。 那剑两掌宽，半人多高，纯白质朴，杵在黑色的土地上，有种说不出的震撼。 任游看着这剑，一边心中感叹真是少见的收容物，一边又觉得有些纳闷儿，这东西看着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多谢了。”任游抱拳道。 “你，你居然是能力者，还是个高手？” 危机暂时解除后，众镖师们纷纷从地上爬起，端起武器，惊讶地看着任逸道。 刚才他们还对任逸有很大意见，但毕竟都是些直性子的人，看到任逸出手相救而且武艺高强，都纷纷表示出好感。 “没什么，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救你们不是应该的么。”任逸摆手道。 “你跟圣教堂其他的人很不一样啊！” “这人能处，有事他真上！” “好了别说闲话了，”任游招手让大家聚拢过来，“启光会在山那边，他们要拦截即将经过的迁徙大部队。为了防止我们干扰，他们派出几只次生怪物，将我们的通路阻断了。” “我们要在大部队到来之前解决这些怪物，想办法到达那边，挫败启光会，保证百姓们平安穿过峡谷。” 任游环视众人，严肃道。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做的事。清楚了吗？” “你很不错，”任游看向任逸道，“很有能力，也很有责任感。这一仗需要你，跟我们一起吧！” 第二百五十章 分兵?太冒险了! 任逸一愣，记忆中父亲任游从没有公开赞赏过自己的优点……变成陌生人后居然说了这番话？ 震惊之后任逸赶紧恢复正常神色，点头道，“那当然！” “关于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大家有什么想法吗？”任游环视众人道。 犹豫片刻，任逸道：“既然诸位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个方法。虽然听起来有些冒险，但胜算却大。” “是什么？”众人都急忙凑上来问道。 “那就是——”任逸环视众人，“兵分两路。” “啊？怎么可能？就算我们这些人加在一起恐怕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兵分两路这怎么行？还不白白当炮灰了？” “太冒险了！” “分兵？你说得到轻巧，关键是我们现在唯一的通路被截断了，还有不知多少次生怪物在下面堵着，怎么冲过去都是个难题！” 众人一听，纷纷没好气地叫嚷反驳起来。 任游皱眉思索着，没有说话。 “我既然敢提分兵，就绝对有办法过去。故意留下一队人，是为了吸引这些次生怪物以及启光会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我们还被困在这里，到时候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倒不是不可以，”思索了片刻，任游答道，“只是你要先说明，目前的困境怎么解决。” “很简单。”任逸笑道。 脑海中“天圆地方”不断浮动，电光石火。 集中精力，任逸将自己的眼神凝聚在最前方一辆吉普车上，慢慢勾勒它的轮廓，再然后任逸将眼神转向山那边的树荫下。 唰—— 突然平地掀起一阵狂风，绕着那辆吉普旋转上升，迅速将其包裹。 两秒钟之后，狂风骤然平息，众目睽睽之下，那辆车也跟着消失不见！ 哗—— 众镖师惊讶得瞠目结舌，所有人不由得感叹，“那，那辆车呢？” 咚。 就在这时，山对面传来一声轻响，吉普车在气流的包裹下平稳落体，正好落在所有人都看得见的位置！ “在那儿！”有人抬手一指，冲着对面叫道。 “瞬移？你究竟是什么类型的能力者？” “怎么样？现在可以相信我有办法渡过断崖了吧？”任逸道。 “这确实是个办法，”任游点点头，“如果大家没有更好的计策，就按圣者说的做。” 众人没有异议，任游接着道，“留在这边的人数不能少，还得懂分寸，死死拖住这些次生怪物。不能有人员伤亡，不能让我们分心，更不能让怪物发现我们的行踪，给我们留下后顾之忧。” “明白！”众镖师齐齐点头，大喝一声。 “待会我跟着圣者过去，对付启光会的大部队，肯定是一场硬仗。有谁愿意主动前去？” “我。”人群攒动，一个壮实剽悍的身影走了出来，任逸一愣，那是一堂的镖师老何。 “我来吧。”刘哥也走出来道。 “人数不要太多，”任逸打断道，“一共不要超过十个人。” “啊？”此话一出四周一片抽气声，一向波澜不惊的任游也不由得瞪大了眼，“十个？十个人去”、对付启光会的大部队？这也太荒唐了些吧！ 任逸反问，“这么说，你们是不相信我的计划？” “圣者，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轰轰！ 就在这时，悬崖下方再次震动起来，幅度比上一次还有大！ “没时间了，”任逸皱眉道，“又有一大波次生怪物苏醒了，看来，数量比上次还要多！” “你们也见过我的实力了，”任逸道，“还犹豫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任游没有再僵持什么，看向老何老刘，“就你们俩了。” 任逸点了点头，“天圆地方”中金光乍涌，巨大的波纹在四人脚下开始荡漾。 地面不断颤抖，越来越多的碎石块落下，四五道紫黑色的细长影子冲天而起。 就在同一时刻，四人的身影一闪，在众人眼前消失。 嗖嗖！ 四五道黑色触手瞬间冲到了空中最高点，紧接着像一注注喷泉般冲着众人落下！ 刺！ 刚刚四人站立的地面上，立刻落下一道黑影，泥土崩飞！ “全体注意！” 剩下的镖师们铆足精力，大吼一声，手里的武器纷纷开火，轮转机枪声哒哒响起，一连串点射落在触手一闪而过的土地上，掀起一排土坑，泥点石屑崩飞如烟。 大山深处传来一声失真如婴儿尖啸的声音，不断在山谷树林间回荡。 紧接着四五根触手同时暴起，如同窜天的锁链般急速上升、交织，继而落下，像倒扣的牢笼一般将众人笼罩！ “无论如何也要拖住这些怪物！” 镖师们在机枪的轰鸣中大喊。 “放心吧！” 子弹不断扫射，火焰飞溅，交战愈演愈烈。 …… 任逸四人的身影迅速出现在山对面那辆早就停在那里的吉普车中，车身猛地一晃，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以及车中环境，“这就过来了？这么简单？” 轰轰。 这时，对面山坡起了阵阵炮火声，四五条触手冲天而起，仿佛交缠着的巨龙，看不到头。 任游一下子绷起了脸，严肃道，“兄弟们已经开始了，咱们也要抓紧时间，不能让兄弟们白白冒险！” 老何和刘哥重重点头。任游率先悄悄打开车门，剩下三人紧随其后，各自端着武器，将身子紧贴着车门、岩壁和一路的树枝，悄悄摸向山路下方。 沿着山路摸索了大约半小时，身后的炮火声渐渐远去。任逸集中精力注意着脚下嶙峋的岩石，以及山崖下方的动静。 “嘘！” 不知过了多久，任游的身影忽然挤到了众人前面，探头向下张望，然后极其严肃地挥手，制止了所有人的行动！ “是启光会的人！” 任逸心里一惊。 他立刻转身，将身影隐藏在山崖上探出的枝丛中，悄悄往下顺着任游指示的方向张望。 模模糊糊的绿色掩映下，一群身穿迷彩制服的人正站在一处较为宽阔的岩台上，居高临下张望！ 而他们眺望的地方，就是平民大部队此行必将经过的峡谷！ “看他们胸有成竹的样子，是要在这里打伏击？”老何惊道。 “你们快看！”任逸眼尖，下方的人突然改变了站立的姿势，开始绕着岩石散开！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迎刃而解 “这是要干什么？”刘哥不解。 “恐怕……”任逸皱眉，“他们又要施展那个阵法！” “啊？”众人大惊，“这可怎么办！” 任逸看着下方启光会众人的动作，心里马上就有了主意。等他们所有人专注于阵法的时候，悄悄用“虫洞”打开一条隧道，将他们全部转移另一个空间去。 事情不算太难……任逸飞快思索道。 “哎，那上边好像有人！” 就在这时，下方山崖上突然有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扬起头来，两只眼睛直愣愣看向任逸四人藏身的方向！ “嗯？”启光会等人警觉起来。 任游等人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各自戒备起来，握紧手中武器，气氛一触即发。 “不好！”任逸暗叫一声，立刻甩出手中黑色折扇，啪地挡在四人身前！ 唰—— 一阵扭曲的波光从扇子底下蔓延出来，像一阵风一样吹过，所到之处景象纷纷缓慢扭曲，四周的绿植像是忽然动起来一样，将四人的身影笼罩其中，难以分辨。 “这下应该发现不了了吧……”任逸缓缓松了一口气。 山坡下那人继续仰着脸，眼神没有焦距地沿着天空中，仿佛有无数无形的画面在他大脑中来回闪烁。 他突然愣了愣，脸色变得异常扭曲，怒吼一声道，“是‘黑衣君主’的气息！他们果然跟上来了！” 啊？！ 任逸大惊失色，他此刻明明看不见我们才对，怎么还是会被发现？！ 这究竟会怎么回事？ “冤家路窄！今天非要拼个你死我亡！” 下面的启光会众人怒骂道，纷纷解下背上武器，哒哒冲着山崖上扫射起来！ “不好！”任游等人脸色一变，此刻站在半山腰上，脚下是嶙峋深渊，没处躲没处藏，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偏偏就在这时候，对面的子弹冒着火光，像蜂群般冲来！ 眼见无法躲过，任游大喊一声，“准备！” 嗡！ 释然眼前的空气突然震颤，就要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凝聚。 紧接着，子弹如大雨般飞到眼前，三人各自开启了能力准备防御，却看见这些子弹飞到眼前突然停住了，就像时间在空中被暂停了一样！ 山下启光会的人也愣住了，只见他们打出去的子弹悬在空中，然后纷纷掉落！ 任逸松了一口气，缓缓熄灭了“鬼佛”。 “是你？”山道上的另外三人纷纷转头，惊讶地看着任逸，“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真是多谢了！要不是你，刚才说不定真就交代在这里了……” “是我暴露了身份，”任逸摆手道，“我善后是应当的。” “抓紧机会，反击！”任游大喊一声，已经解下手里的枪，向着山崖下扫射而去！ 哒哒哒！ 这个位置占据天然有利地形，一条弹链刚刚打了小半，就有许多声音应声倒地！ “抓紧列阵！”剩余的启光会众人在弹雨中大喊，“不能让他们耽误了神的大事！”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唰地洒出一把细长螺丝钉一样的东西，闪着银光，向他们所在的岩石边缘散落去！ “是收容物！”忒弥斯女神的声音骤然在任逸脑海中回荡。 “‘崩坏’！”任逸一声大喝，启光会众人脚下的山石突然裂开了一条条巨大黑色裂缝，如同蜈蚣一般在地上蔓延！ 嗤嗤—— 黑暗深处，仿佛有诡异光泽不断闪动，仿佛通向另外一个世界。 沟壑越来越深，钉子一样的收容物在落地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不死屏障’失效了！”启光会众人难以置信，面容扭曲瞪着那裂缝出现的地方大吼道，“这怎么可能！” “你们继续！”突然，一个双眼通红，精神濒临崩溃的女人冲出来大吼，“你们继续！我来挡住他们！” 唰—— 话音刚落，一阵白色大雾突然蒙在了任逸四人眼前，视线一片空白！ 可能是因为那女人相当愤怒，能力超常发挥，任逸拼命开大自己的愈合能力，都无法将眼前这片白雾清除！ 哒哒哒！ 趁着四人动作停顿，女人手中的枪开始疯狂作响！ 任逸不得已，只能再次发动“鬼佛”，挡在四人身前！ 枪声还在继续，四人一步无法挪动，只能消极拖延着。 白茫茫之外，他们已经听见了启光会众人绕成圆形，脚步踏踏响动！ 诡异而沙哑的呢喃声从他们的喉咙中发出，任逸虽然看不到，但感觉得到那种诡异的气氛正在弥漫！ 属于降临者的辐射正在这片土地上堆积！ 岩石下方的峡谷正中，一个圆形的金环正若隐若现地烙印在土地上。金色复杂的花纹如同流淌的融化金汤，逐渐蔓延向远处，形成菌丝网般生长的纹路！ “不好，他们正在布置下阵法，如果大部队从这里经过，瞬间就会被吸取生命能量！” 这要怎么办……既要解决眼前阻挡在这里的那个女人，又要防止启光会把阵法继续画完…… “明白了！” 任逸突然灵机一动，头脑中“天圆地方”猛地燃烧了一大层金光，《南华经》在任逸的腰包中哗哗自动翻卷！ “‘烛九阴’！”任逸大喊一声，《南华经》中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定格在任逸第一次出城的下午！ 唰—— 突然，任逸目光直射的地方，一棵茂盛葱茏的藤蔓迅速枯萎死亡。 虽然他的眼前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是他已经复制了“烛九阴”的能力！ 拦在四人眼前的女人大吃一惊，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但也已经开始退缩。 任逸仍然什么都看不见，凭借刚才的记忆，向着那女人站立的方向看去！ “呃……”一阵痛苦的声音响起，随后，那声音很快变得苍老沙哑。 任逸眼前的白雾紧接着散去，四人惊喜发现，又重新恢复了视野！ 眼前的景象重新出现，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却让另外三人大吃一惊！ 刚才还年轻美貌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反倒出现了一个佝偻沧桑、头发雪白的老太太站在那里，眼神惊恐的不停往后退，仿佛看到了恶鬼！ “啊！”瞬间苍老的女人一声惨叫，精神崩溃到了极点。 任逸看着突然清晰起来的视野心中暗暗鼓劲儿，马上就要成了！ 紧接着，他转头向启光会绕着阵法旋转呢喃的众人看去！ 那群人已经察觉到了这边的异状，脸上写满惊恐—— 下一秒，他们的视线相对！ 第二百五十二章 阴差阳错 “快！谁能挡住他的能力！” 启光会众人乱作一团，恐惧在每个人脸上放大。 “不，阵法不能打断……” 可这时已经晚了，任逸的视线已经迎了上去！ 唰—— 突然，天空中的云开始急速变幻。云层后的光线时明时暗，红黑交替，仿佛一条被加速播放的电影交卷。 众人身后的树木像是遭遇了飓风般急速拉扯摇晃，在这哗啦啦的声音中，翠绿的枝叶开始枯黄，下垂干枯，逐渐失去活力，僵硬地耷拉在地面上。 他们脚下站立的岩层也在风化。石块不断掉落，迅速变酥变脆的土质通过触感传递给他们，惊恐和慌张在众人心中堆积。 时光在飞速流逝，拉扯着这些人，一种想要呕吐的力量不断挤压着他们。他们已经无法承受，想要从阵法中逃出，但强大的吸力是他们无法迈出一步。 “呃！”痛苦的声音终于冲破压力，从他们喉咙里吼了出来，却已经变得像那个女人般沙哑苍老！ 启光会众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他们手上的皮肤在短短几秒之中已经苍老。 时间流动的速度逐渐缓慢，那种拉扯的压力也逐渐减弱，但他们已经苍老得无法逃跑！ 咔嚓！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岩层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巨大的裂缝出现，众人根本无力躲闪，只能对着岩层的崩塌，坠入深崖！ 轰隆！ 巨大的碎裂石块伴随着一声声哀嚎消失在下方的阵法之上。 丝丝缕缕的金色雾气从他们老迈的身躯上蒸腾起来，没有几秒他们就彻底不能动弹，风化成一具具白色雕塑状残躯。 启光会将近两百号人的队伍，一下子全部团灭！ 巨大的山崖岩石砸下来，直接掉在启光会画好的阵法上，堵住了迁徙大部队踏上陷阱的可能！ 任逸缓缓收回目光，眼神重新澄澈起来。包里的《南华经》也不知不觉合拢。 任游等三人惊魂未定地看着山崖下方仍然冒烟的石屑，结结巴巴道，“圣、圣者，你究竟有多少种能力？” “没什么，只不过是有一件特殊收容物而已。”任逸摆手道。 “圣者，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突然，任游转头面向任逸，疑惑地皱起眉头。 任逸心里马上咚咚狂跳。 “……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呢？” “不说这些了，”任逸道，“现在我把这里临时堵住了，大部队暂时可以保证安全，但总要想办法让他们通过才是！不然截留在这里，会招来启光会更多的注意。” “有道理。”任游点了点头，“只是……圣者你有所不知，这里只有这么一条路通向环海平原，所以启光会才料定这里是迁徙的必经之路，才敢在这里设下埋伏啊。” “是啊，”胜利的狂喜情绪减退，众人的脸色纷纷忧愁起来，“一时半会儿，恐怕真的找不到别的出路……” “大约还有一个小时，大部队就要赶到了，那时候万一还没想出办法，这可怎么办？” 任逸犹豫半天，“这次的队伍一共有多少人？” “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堡垒城，恐怕少说也有三十万人。”任游道。 “天啊……”任逸绝望地吐出一口气，本来他还打算咬咬牙，用“巽风”的能力勉强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直接转移过毁掉的路段。 这么多人，恐怕不可能。就算他现在有这个实力，恐怕也会引起很大的轰动，说不定会传到盟主耳朵里，提早对他的存在起了戒备之心，那就耽误大事儿了。 怎么办？任逸看着手腕上滴滴答答转动的手表，心里一横—— 遇事不决，搬救兵！ …… “啊？” 两分钟后，白恒磊在巡城司总部大楼里忽然听到了脑海中响起任逸的声音。 “……你，你居然把通向环海平原的峡谷给堵住了？开什么玩笑？！” “……你快想想办法吧。”任逸硬着头笔道，“再不抓紧时间，大部队就要来了。大量人口滞留在荒野上，必定会引起降临者或启光会的注意。恐怕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恒磊气得说不出话，“你真会给我添麻烦！明知道现在陵州城的城主是上头派来监视我们的，还给我搞事情！” 任逸自知理亏，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行吧，”白恒磊深吸一口气，“我去向他汇报一下，尽早沟通，努力将事情的危害降到最小。”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白恒磊的声音转眼消失在任逸脑海里。 呼……任逸的手心不知不觉也沁出冷汗，承载在此一举，希望不要影响大局。 …… 新陵州巡城司总部大楼里。 哒哒。 白恒磊出了电梯，站在一条笔直的红地毯上。头顶的光亮雪白，倒映在前方黑得发亮的大理石地砖上。 这条走廊上只有一间房间，就是尽头城主的办公室。两边每隔两米站着一队面无表情的岗哨，眼睁睁看着白恒磊在地毯上踱步，用一种极慢的速度接近红地毯的终端。 呼哧，呼哧…… 白恒磊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不断加速。金黄色的门把手越来越近，高大黑色木门的影子已经把他眼前的灯光笼罩住，不得不敲门了。 白恒磊想了想刚才组织好的说辞，趁着大脑里一片空白的间隙，敲敲门拧开了把手。 “怎么了？” 刚进门，靠近窗边的巨大黑色办公桌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白恒磊吐了一口气，站在办公桌前笔直行礼道，“报告城主，出城作战的第六十七小队传回一个重要的消息，我不得不向您汇报。” “哦？”面向窗户的城主听见了，突然转动圆圈转椅，面向了白恒磊，“第六十七……是派出去接应龙符城的那支队伍？” 那是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骨骼宽大，皮肤黝黑，眼神中透出高深莫测的光。 “是的。”白恒磊面无表情道，“他们已经顺利完成任务，抢在龙符城到来之前消灭了启光会派出的全部人马。用时四十分钟，无人伤亡。” “很好！”城主赞赏道，“还有什么事情？” “只是……”白恒磊道，“通向环海平原的唯一通路被启光会的人炸断，大部队还有半小时就要到达，没有第二条路，这么多人留在荒野上，恐生变故。” “哦？”城主愣了一下，脸上没有表现出生气的神色。 白恒磊吓了一跳，反而有些头皮发麻，不知这是不是暴风雨来临之前征兆，只好勉强道，“城主，事到如今责罚已经不是当务之急了……如何安置这些即将到来平静百姓，还请您拿个主意。” “责罚？”城主哈哈大笑，“四十分钟，无人伤亡！用最巧妙的方式复制了启光会的阴谋！我为什么要责罚？” “做得好！” “看来，只有让他们暂时在荒野暂住一晚了。但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安全！立刻组织巡城司队伍，我也会亲自出城，务必保障他们的安全！” 白恒磊听着城主雷厉风行的吩咐，有些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积极的态度。 “还有明天多安排些人手，早早把道路清理出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啊？” 白恒磊一愣，随即喜道：“是！我这就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居然立功了 “没事了？” 听完白恒磊的叙述，任逸一愣，“并且还要奖赏？” 任逸脑子里一头雾水，看来，这个城主不像想象中那么坏嘛！虽然是盟主派来的人，说不定他真的不是监视众人的傀儡，说不定人家真的想在岗位上干出点成绩来呢…… 任逸心里不由得对这个新城主大为改观，甚至还有了点好印象！ “那接下来怎么办？”任逸道，“没什么了，我们现在正在安排给龙符城众人休息的空间区划，你们就在原地等着好了，等大部队来了，你们给他们指明道路就行了。” 龙符城？任逸又惊又喜，来的是龙符城？又是老朋友了啊！ 这计划可以，留宿在城外，又有两个城的巡城司保护，不会被启光会盯上。而且陵州城里现在毕竟有个降临者，直接让他们住进城里确实太危险了，数量过多的百姓容易直接激活降临者。但住在城外就不一样了，这么远的距离，隔着一整座城降临者的覆盖能力根本达不到那么远，而且有“黑衣君主”预计启光会的“阳燧神”两个高位降临者在，附近容纳不下第三个降临者的到来。 反而，留宿荒野是安全的。 “城主怎么说？”老何老刘忐忑不安地靠近任逸。 任逸放下电话，“城主不但不怪罪，反而要论功行赏！” “啊？”剩下三人也是没想到，“真的？” “那可不！” “太好了，”老何老刘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涌了上来，拍着任逸的肩膀笑道，“多谢圣者出手帮忙！要不是你，我们没这份好运呢！” “哪里哪里，都是自己人。”任逸也跟他们拍肩笑道。 “没想到，圣教堂也有这么随和的人，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吃斋念佛的和尚呢！” “瞎说啥……” 老刘和老何嘻嘻哈哈起来。 “圣者，你是哪里人？”任游点燃一支烟，走到了任逸身边，也把烟盒递给他。 没了紧张的气氛，大家纷纷放松下来，站在岩石上吹着风，等待大部队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大哥，人家是出家人，不能抽烟。”老何道。 任逸笑着接过了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我也是陵州人。” “哦？”老刘老何听闻都是一阵诧异，“你年纪也不大，我们怎么从来没在城中见过你？” “唉，因为家里的一些变故，我很小就跟着家人去了荒野上。”任逸随口道。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看着有些面熟……”任游摇了摇头，嘀咕道。 “当家的！”对面山坡上突然传来及省大旱，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留在对面山坡上的几个镖师站在悬崖边大喊道，“我听你们那边没动静儿了！是不是可以撤了？” “完事儿了！”任游大笑道，“咱们立功了，等着回去领赏吧！” “真的？啊哈哈哈！”对面传来一连串欢呼。 “今晚请你们喝酒，”老何道，“不醉不归啊，咱么好好聊聊。” “行啊，”任逸道，“我可要跟你们打一个赌，输了每个人答应我一个条件！” “哈哈，你小小年纪跟我们打赌？来啊！” …… 轰轰—— 就在一群人嘻嘻哈哈、闲散地站在断崖边吹风赏景时，远处的地平线上隆隆响起一阵烟尘，几十辆样式统一的吉普冲出烟尘，齐刷刷向着这边驶来！ “是龙符城巡城司！”老何眼尖，站起来唿哨一声。 “终于可以进城了，不用在这里吹风了。”老刘伸着懒腰站起来。 龙符城的车队越来越近，三十辆黑蓝色的吉普在烟尘里上下颠簸，齐头并进，后面跟着的是各式各样花色的民用车辆，轿车、面包、卡车什么样的都有，上面捆载满了行李，扬起迤逦的黄尘和被车轮溅起的草叶，车队两侧以及后方各又有一排巡城司的吉普押车，车顶还载着机枪。 任逸眯着眼看太阳下面挤不上一最能喝的巨大白色标着，那是独属于龙符城的花纹，任逸曾经在江岚那里见过。 任游开始摆弄着车上的通讯设备，各种仪器红灯闪烁，不一会儿连上了山崖下方的车队中的频道。 “接到指令，”江岚的声音断断续续在扩音话筒中响起，“暂时改变行进计划，在你处留宿一夜，请带路吧。” “走吧。”任游上了车，对三人招手道。 唰—— 一阵扭曲气流包裹着整辆庞大的土黄色装甲吉普，偌大的钢铁巨兽就这样在空气中消失，转而出现在上方镖局车队中间。 十几辆吉普同时出发，一条长龙般的车灯亮起，闪烁着，给下方的车群指路。 不久之后，通向上方的土坡出现了大部队的第一批车辆，紧接着烟尘四起，他们放弃了原本直通向平原的峡谷，转道上坡，向着新陵州城外的荒野空地浩浩荡荡驶去。 任游的镖局车队缓缓汇入，像一群洋流中的巨大鱼群。 …… 夜色逐渐沉了下去，龙符城的百姓在新陵州城外扎下了帐篷，点起了灯。 任逸跟着镖师们返回营地里，一直喝到半夜。 “对了，你今天说的打赌是怎么回事？”老何喝得两眼模糊，话都快说不清了。 “哦，”任逸笑道，“很简单，我略懂一点江湖把戏，可以算出素不相识之人的秘密，正好可以喝酒时解个闷。” “哦？”老何一脸不屑，“是你的能力吧？你的能力古怪得很，能看透人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喝酒本来就是玩儿的，你使用能力可就没意思了。” 任逸道，“保证不用能力。” “哦？”众人纷纷表示出兴趣，“我就不信你猜得中了，试试？” “好啊，”任逸转头看着其中一个剃着光头的壮汉道，“你姓孙，外号老五，今年……三十六了，没找着媳妇儿，我说得对吧？” “哈哈哈！”酒桌上立刻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孙老五脸色涨红，“你们笑啥？你猜得不对……你肯定是私下跟这群缺德的打听我了是不是？” “屁，”众人立刻反驳道，“你的那点破事我们都不稀罕说。” “我来我来，”一个胖子听了立刻从对面的一张圆桌摇摇晃晃站起，端着一瓶子酒兴致勃勃走了过来，“你说说我呗？我就不信你还能说中！” “行，”任逸点头道，“你叫韩奎，今年三十八了，爱喝酒，老婆天天因为你赚钱少吵吵着要离婚。” “啊哈哈哈，”众人纷纷鼓掌起来，“说得太对了！一点儿也没错！” “那是以前，”端着酒瓶子的胖子拖了一张凳子过来坐下，不服嚷嚷道，“现在我调到一堂了，我老婆早不跟我吵了。” “嗯……”任逸故作高深掐指一算，“是今年过年前后的事儿吧？” 众人吸了一口气，不再吵闹，脸上当真露出一点惊讶神色，“这……你真是算的？不会吧！” 任逸笑道，“这算什么，我知道的还多着呢，说三天都说不完。” 啪。 就在这时，一只手落在了任逸肩膀上。 回头一看，是任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你出来一下，”任游缓缓道，“我有事问你。” 第二百五十四章 似曾相识 任逸跟着任游走出帐篷，里面的喧闹声和灯光减弱，凉风一下子迎面扑来。 任游站在黑暗里，缓缓点起一支烟，“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这么问？因为我对这些镖师了如指掌？”任逸道，“或许他们说得对，这是我的某种能力；或许这是江湖把戏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不，”任游转过身来，月光将他高大的阴影照在地面上，“这种熟悉感不止一次了，包括你的那把剑。” “大概是错觉吧，”任逸道，“那确实是把好兵器，大概好兵器对于懂行的人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吧。”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任游从兜里摸出一张折叠了的白色纸片，递到了任逸眼前。 任逸一愣，接过来，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老照片，很有年头了，背面的白色相纸已经发黄。边角有剪过的痕迹，应该是为了方便塞进钱包透明的小口袋。 任逸心中浮现起某种预感，颤抖着手把照片转到正面。 正面印着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穿着小学校服，站在镖局的大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那时候镖局的招牌还很新，是一种很灿烂的红色。 只看了一眼，任逸立刻就想起了，这是自己小学毕业那天的纪念照。 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这张照片上明显还保留着任逸如今脸上的某些特征。 任逸看着这张老照片，脑子里轰隆一声。 “陵州城破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但又觉得生活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忘。” 任游在旁边深吸了一口烟，金红色的火光猛地一亮，烟灰白了一大截。 “我总觉得自己曾经有一个儿子，但周围所有人都告诉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的。” “直到有一天我从钱包里找到了这个。” “我对这张照片没有一点记忆，我不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钱包里，但我觉得这肯定是我自己放进去的。” “东西是不会说谎的，记忆会消失，但东西不会。” “从那之后，我开始怀疑我的记忆。” “但所有人的记忆里都不记得我曾经有过一个儿子，我便开始怀疑所有人的记忆。” “你出现在营地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面熟。然后我想起来了，你跟这张照片上的孩子很像。” 任游转过身，递过来手里的烟盒道，“对了，咱们也算熟悉了，还没问你——你贵姓？怎么称呼？” “巧了，我也姓任，”任逸笑着把手伸到了任游面前，看着他道，“叫任逸。是你的儿子。” 任游虽然已经猜到，但听到这里还是万分震撼。 “只是……我们为什么会忘记了你的存在？”半晌平息心情后，任游沉闷道，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一个秘密，关于陵州城破的秘密。”任逸看向远方的黑暗。 灯火在那里闪烁，是新的巡城司高大的大楼，以及街道上帐篷中点起的灯火。 “关于陵州城破的秘密？”任游心里轰然一声，“陵州……难道不是因为地震？” “当然不是了，”任意摇摇头，“到时我不得不离开陵州，但你们的记忆都保存在我这里，想着某一天我一定会回来，将它们全部归还。” “……怎么还？” 任游震惊万分，任逸每说出的一句话都在冲击着他原有的认知。 任逸没有说话，默默调动起“天圆地方”，将自己的治愈力缓缓蔓延到任游身上。 他记得那天跟白恒磊商量出来的结果，陵州人无缘无故从“天圆地方”的连接中消失，很可能是精神层面已经受到了降临者的侵蚀，但他们自己还没有发现。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半晌之后，任逸忽然道。 “‘天地为法，不破不立’？”任游本能地重复这句话，“这是什么意思？” 唰—— 突然，一阵莫名的力量涌进他的脑海，紧接着传来一阵几乎要将大脑塞满的刺痛，无数陌生的画面高速闪现、组合，如大雪般纷纷扬扬落下，看不到尽头。这些高速闪回的景象陌生又熟悉，是一些生活的片段。 当这些终于重新回到任游脑海中，他愣了愣，眼神急速变化，终于想起了以往的一切！ “居然……居然是这样……”他的声音逐渐颤抖。 “我本来想借着今晚的时间，把镖师们的记忆全部还给他们。至于剩下的百姓……有机会再说吧。”任逸道。 任游点点头，“是个好主意，陵州人不能再这么继续被蒙在鼓里了。镖局这边我来负责，剩下的我们也会尽力帮你想办法。” “大哥，你们聊啥呢？还不回来喝酒？”帐篷里吵吵嚷嚷，有人不满道。 任游掀开门帘走进去道，“有件事情要对大家说，如果你们当我是兄弟，就按照我说得做。” “怎么突然怎么严肃？”众人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直以来，我们都被骗了。”任游道，“陵州人一直生活在一个骗局之中。” “甚至……我们身边就存在着降临者，我们却没有发现！” “啊？”众人不解，“这怎么可能？在哪里？” “就是‘黑衣君主’。”任逸走进门来，朗声道。 “什么？”众人更加震惊，“你不是圣教堂派来的人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我当然不是，”任逸冷笑一声，“你们为什么一直在愤怒地与启光会作战？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吗？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引导？” “这……”众人一愣，立刻说不出话来。 确实，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们的愤怒来得太过强烈，为什么呢？ 迁移以来，虽然很多百姓整村整村在睡梦中被启光会抽成了干，但陵州并没有损失。 那么这种愤怒来自哪里？ “你是说，我们已经被辐射影响了？”老何狐疑道。 “我会告诉你们真相，”任逸道，“现在，你们跟着我念一句话。‘天地为法，不破不立’。” 众人重复之后，没有任何变化。 “然后呢？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不解，立刻不满嚷道。 紧接着任逸走到她身边，抬起右手搭住了他的手臂。 片刻之后，在众人眼里，老何脸上的表情急速变化，由不耐烦紧接着变成了痛苦与愤怒，一向是个大老粗的他甚至流下了两行眼泪，仿佛迅速过完了半生。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无视所有人，径直走出了帐篷。 任逸环视四周道，“受到辐射的人，是看不到从前的记忆的。而我已经把他的异化治愈了。现在你们相信了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十万火急 “我不信，除非你把我也治好！” “还有我……” 帐篷里瞬间吵闹作一团。 “别急，马上。”任逸屏息凝神，将“天圆地方”中的能量化作金色光流，敞着帐篷中的人群平行推去，波纹涤荡过的地方，众人纷纷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们仿佛听到了对方的心声，一时脑子里吵成一片。 “喂，这是怎么回事！”镖师们立刻惊恐道。 任逸笑了一声，没有说话。集中精力将存贮在透明球体中各人的记忆纷纷翻找出来。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了。他们感受着脑内莫名涌进来的记忆片段，从陌生到熟悉，纷纷泪流满面。 “我们居然经历过这些！” “陵州……居然是这样没的！亏得我还整天这样给盟主拼命！” “我们居然没了那么多兄弟……” 众人咬牙切齿，锤着桌子上的酒杯哐啷哐啷作响。 “启光会！果然是启光会！我现在可是真的把他们恨透了！” “我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你居然是我们镖局的少东家？” “嘘……”任逸按下双手示意他们安静，“这笔账肯定是要算的，但目前大家知道事情真相就好，先不要声张，否则被人看出了破绽，会打草惊蛇的。” “我知道目前我们面临着很多棘手的问题，很多必须对抗的敌人，但问题要各个击破。” “既然大家都知道真相了，我们不妨一起来分析一下，目前挡在我们面前最大的敌人——‘黑衣君主’究竟藏在哪里。” “你不是混进教堂做了卧底吗？”有人问道，“还没摸清楚吗？” 任逸无奈笑道，“刚混进去，就被派到这里了。你们在这里时间久，觉得它最可能藏在哪里？” “不就是圣教堂里吗？城中心那座，”众人思索道，“那是最早的也是规模最大的一座，据说那里等级最高，守备也最森严，还有一座雕像呢。” 雕像？任逸想到之前的经历，或许那雕像就是没有完全苏醒的降临者本体？ 任逸点头道，“行，等明天这里的事告一段落，我就继续以传教人的身份回到教堂中，这次我会想办法到中心那座当中打探一下。” “时候也不早了，”任游道，“大家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吧。明天一早估计城主还要接见我们，到时候一个个蓬头垢面的，想什么话。” “城主？”有人怪叫道，“城主不就是盟主派来监视咱们的吗？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干嘛还要顺着他的意思……” “又胡说什么，”任游打断道，“刚才的话都白说了不是？什么叫‘打草惊蛇’？” “知道了知道了，在你们的计划成熟之前，我们让干啥干啥，绝对不跟你们添麻烦！” …… 月色浮起，已经到了后半夜，气温凉了下来。这片营地只有他们还醒着，灯光在夜色中像萤火虫一样闪烁。 更远处，留宿在陵州外的百姓早已经进入睡眠，阴暗中各种大小的车辆阴影把一片草坡完全堵满，帐篷在夜风中轮廓微微晃荡，仿佛结满了果实。 轰！ 就在这时，一声诡异的肌肉跳动声在黑夜中响起，仿佛整座城是一个巨大的胸腔，沉睡在其中的心脏猛然惊醒，开始剧烈收缩！ ……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任逸看着酒宴散后的杯盘狼藉，点上一根烟。 唰—— 突然，一种诡异的直觉在他心中腾起。 他立刻转身看向一片漆黑的门外，几个喝醉了的镖师还在慢慢走向他们各自的帐篷，任意的视线穿过他们，看向远方！ “降临者吸收了大量生命能量，正在快速苏醒！”忒弥斯女神的声音突然响起。 唰—— 远处的黑暗里，丝丝缕缕的金色雾气正交织成网，冲天而起，像一条金龙般在云层中盘旋，几乎将半片天空照亮！ “坏了，出事了！” 任逸立刻大吼一声，“‘黑夜君主’正在苏醒！” “啊？！”晃晃悠悠的镖师们立刻瞪大双眼，脸上的酒红唰地退去，瞬间苍白，“现在该怎么办？” “喂！”任逸同时沟通了意念中的白恒磊，“怎么回事？城主不是说，你们会负责留宿百姓的安全吗？” “我们在啊！”白恒磊焦急大吼道，“理论上降临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正在检测搜索，但还没有结果！” 任逸心里猛地一沉。 对了，忘了这件事……理论上，这片土地绝对容纳不下第三个降临者，而另外两个降临者由于各自的限制，一个无法超越陵州城的范围，另一个无法突破巡城司的提防，所以他判断荒野是安全的。 但这个降临者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呢？ “来不及多想了，”任逸立刻看向身后的镖师们，“赶紧收拾，我们立马赶到城外帮忙！” “知道了！”镖师们纷纷大吼一声，酒意醒了大半，各自回屋取了武器，发动车队。 一条火龙般的灯光在暗夜中亮起，不久蜿蜒着行驶上山路，向着金光冲天的地方奔驰。 …… 陵州城外，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一丝月光，只有不断冲天而起的金光在云层中翻搅，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金色的闪电蛰伏在云层中蠢蠢欲动。 云层来自下方漫山遍野的帐篷，无数龙符城的百姓陷入睡眠中，就再也没醒过来。白色开始在他们身体上蔓延。 一个孤身一人的老人无力地蜷缩着，死亡一般的白线顺着他的腿开始蔓延，所过之处变成了一片毫无生机的灰白。 “醒醒，醒醒……”许多慌张的声音逐渐在营地上响起，夹杂着惊恐的呼声，覆盖了整片荒野。 两个城的巡城司都忙碌起来，红蓝灯光交替闪动，吉普车轰轰行驶，无数全副武装的人不断从车上下来，用巨大的辐射探测器四处勘察。 “有结果了吗！”白恒磊吱嘎一打方向盘，砰地开门跳下车来。 一个顶着屏幕、声音颤抖的技术员回答道，“辐射指数继续增长，量级相当恐怖！” “这……”白恒磊咬紧牙关。 难道陵州的灾难，要再次上演吗？ 轰！ 就在这时，所有人脚下都传来了一阵几乎令人站立不稳的震动！ 第二百五十六章 牢笼 轰隆轰隆！ 在这震动声中，所有人如临大敌的环视四周。 在众目睽睽之下，围绕着整片驻扎地边缘的土地莫名鼓起，越鼓越高，数不清粗如树干的铁棱柱拔地而起，向着黑压压的高空窜升！ 咔嚓，咔嚓！ 在这不断升高的铁柱之间，令人恐惧的机扩扭动声在天地间响起，柱身上突然横着凸出无数铁刺，这些铁刺越长越长，互相连接在一起，瞬间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铁网！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放我们出去，救命啊！” 营地中还没有被吸收生命能量或者尚有残存力气的人挣扎着冲出帐篷，看着眼前迅速发生的一切，浑身颤抖，惊恐地嘶吼。 铁笼瞬间通向天际，互相交错着收尾，严严实实地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恐惧使他们崩溃，所有人的理智开始丧失，越发面红耳赤了，加速了他们身上生命能量的流逝。 丝丝缕缕的金色浓郁气流从他们天灵盖上冒出。 “这是什么！”白恒磊大喊道。 整个巡城司的营地乱成一片，到处都是端着仪器奔走的人。 “报告副司令，这些铁网的辐射波动异常巨大，恐怕是某种次生怪物！” “次生怪物？这么古怪的次生怪物？” 白恒磊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却明白，降临者的样貌千奇百怪，他们衍生出来的怪物也一样，不一定都是有生命特征、能够主动攻击人类的可怕模样。 “叫人准备电离子炮，先试着攻击再说！” “是！” …… “全体人员后退！全体人员后退！”大喇叭开始在整片阵营中随风扩散，声音不停回荡，震耳欲聋。 从整个上空俯视，乌央乌央的村东人都开始向着中间收缩，给铁网的边缘露出巨大空隙。 巡城司的车队上立刻下来几个人，将一台小型炮筒安置在空出来的地方。 不点调试角度，只听嗡地一声，空气中一阵电流躁动，一道蓝紫色的闪光朝着铁网投去，瞬间紫光蔓延，如同暴风雨夜最恐怖的雷电，轰隆一声炸开！ 唰—— 电光在触及铁网的一瞬间蔓延开来，就像爬藤植物，一眨眼就遍布了整个网架。像是一些缠绕在一起的带刺巨蛇，半片天空都被这闪烁的光照得明亮。 光芒落在站在空地上观望的巡城司众人脸上，骤然刺得他们眼前一片漆黑。 电光逐渐熄灭。 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电光大作，白恒磊等人心里越来越凉。失望的神情逐渐涌现。 这铁网毕竟是一个次生怪物，事情没那么好解决…… “副司令，电离子炮不起作用。要不要换切割机？”一个卫兵迅速跑来道。 “死马当活马医，也只好都试试了。”白恒磊皱眉道。 铁网边缘又一阵轰鸣大作，火光飞溅如雨，焦糊的味道顺着风扩散到每个人面前。 不一会儿，切割机也停下了。 恐惧的神情更加在龙符城百姓脸上蔓延。 “怎么办，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耗尽最后的水和食物，在绝望中活活等死……” “不，不要啊！” 哭号声一阵响过一阵。 “继续切割不要停，给百姓们做出积极的姿态，稳定人心。还有，派出兵力保护城主……真是的，这种日子，偏偏他在。” “对了，好在通讯没有被切断。将这里的情况报告许司令，让她想想解决办法……” 白恒磊正皱眉吩咐道。 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接近，白恒磊诧异抬起头，只见龙符城的司令江岚站在眼前。 “我倒是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江岚道。 …… “降临者使用了能力。”飞快向着事发地行驶的车中，任逸突然听到了忒弥斯女神的声音。 “这么快就？”任逸心里猛地一沉，手心冰凉。 “这次……你怎么没有说出降临者的能力与特性？”任逸立刻觉得奇怪，反问道。 “虽然降临者来得蹊跷，但不幸中的万幸……” “不幸中的万幸？”任逸不解重复，“为什么这么说？” 女神的声音有些神秘，“这个降临者的能力很熟悉，你曾经遇到过。” “啊？”任逸大惊，“遇到过？难道，是有个高位降临者在人间的另一个分身？” 遇到过，说明即使经过一番苦斗最终也能解决。既然有分身，说明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 任逸喜忧参半，心情瞬间复杂了起来。 “是哪一个我遇见过的？怎么感觉不出相识的痕迹？” 任逸把自己最近的经历都想了一遍，也没想出个头绪。 “是‘肿胀圣女’，”女神道，“能力：‘入梦’。” “啊？！”任逸大吃一惊，简直无法相信，“肿胀圣女明明是个女人的模样，这里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怎么会……” “等等，”任逸逐渐明白了什么，“确实有共同点！” “这个降临者目前的代号就是‘黑衣君主’！” “它们两个的共同点，都是化身为某种人类形象，吸引信徒，扩大自己的势力！” 而自己之前站在教堂门口，被传教人所当做自己人，任逸当时还纳闷，现在他立刻想明白了，因为扇子！他当时刚刚收起幻境，身上还残留着“肿胀圣女”的气息！ 还有，之前跟镖局的人一起执行任务，任逸等人莫名暴露了藏身之地，现在仔细想来，就是因为他当时借用了“肿胀圣女”的能力！而启光会跟它正是死对头！ 任逸一切都明白了。 “‘肿胀圣女’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黑色……‘黑衣君主’……” 任逸忽然一拍双手，“也就是说，它们的能力都是一样的？” “这也就意味着……” …… 江岚眉头不展，叹气道：“我们龙符城有一件收容物，叫做‘施咒虫母’。”这东西是一件手提箱的大小，铁笼的缝隙虽然窄，但能够容它通过。这收容物的能力是调换它自己的分身与某人的命运。是不是可以做一个尝试……” 白恒磊听到这里，心里有些震撼，不由自主猜想到他下面将要说的话。 江岚一咬牙，“如果它能把铁笼中的人调换出去，那么就算废了这件收容物，也能救几个算几个！ 白恒磊受到震动，犹豫半天也说，“你放心，我有办法辅助。我可以给你提供足够的生命能量，理论上来说，可以支撑完成大部分转移工作！” 两人说完，下定决心，向着位于正中间的龙符城指挥帐走去！ “等一下！” 就在这时，铁网边缘突然传来了任逸的大吼！ “千万别白白浪费一样收容物！” “我有话要说！你们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根本不是次生怪物，而是降临者正在悄悄施展能力！” 第二百五十七章 幻觉? 轰！ 此话一出，白恒磊和江岚原地定住，脑子里一片空白，巡城司所有忙碌的人瞬间炸了锅！ “假的？”白恒磊向前跑了几步，在空地与铁栅栏之间站定，大声喊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试过各种方法……” “不行，你们看着！”任逸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本蓝色布面封皮的小书，在右掌中不断翻动，紧接着一把黑色折扇突兀出现在两页空白之间。 任逸唰地一展扇面，他周围的景象跟着一阵扭曲，像是无数热气流正在向上蒸腾一样，把四周映得一片模糊氤氲。 任逸就这么举着扇子，大步向铁栅栏走去，即将撞上速度也丝毫不见，视若无睹。 “哎，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次生怪物，小心点……”他身后，几个镖师下了车，本能地提心吊胆嚷道。 唰—— 就在这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任逸四周的景象荡漾，很快就跟铁棱柱融合在一起，看起来坚固无比的牢笼也跟着荡漾几下，仿佛忽然变成了虚幻一样。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任逸就这么直接穿过铁网走了进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说的是真的，这果真是个幻觉？” 众人立刻沸腾起来。 “没错。”任逸点头，调动“天圆地方”中的力量，金光顺着经络蔓延到他手中的黑色扇子上，缪去的波纹一下子蔓延了出去。 这柄扇子跟“黑衣君主”的能力同源，因此任意也能操纵它形成幻象。 所有人立刻感到一阵不适，剧烈的辐射气流在空气中翻涌，几乎形成强劲的风刃，切割着每一个人的皮肤。 辐射波纹蔓延过的地方，铁网开始扭曲，边缘像是化开了一样消散于无形。 原本异常坚固的棱柱就这么像烟雾一样扭曲消散。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任逸，难以置信！ “你居然这么简单，就打破了降临者的能力封锁？”白恒磊道。 “没有，”任逸苦笑一下哦，“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才是真正的令人颠覆三观，你们一定要做好准备——” 白恒磊和江岚互相对视，点点头道，“你说吧。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我们不能接受的了。” 任逸深吸一口气，“这个降临者代号为‘黑与君主’，能力为‘入梦’，擅长制造幻觉，将人困在其中。” “‘黑衣君主’？”白恒磊想到了什么，立刻到，“那不就是陵州最近兴起的那个信仰组织吗？我曾将还报告给城主，城主说，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剿灭启光会，民间信仰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百姓的生活总要有点寄托，就没有管它……还有这种类型的降临者？” “对，”任逸道，“它的能力可以使人精神产生幻觉，逐渐成为它虔诚的信徒，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陵州百姓现在已经全部被它蛊惑了。” “它的能力施展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这就涉及到我即将说的问题——” 任逸环视四周，表情严肃起来。 “其实，幻境根本没有打破。此刻，这整片荒野都是幻境，你们身处在幻境的世界里……你们刚才经历的一切，包括炮击、包括切割，全都是假的！” “你们陷入了一个集体的睡梦！” “啊？”听到这里，众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刚才的一切其实都没有发生？” “那要怎么解决呢？”白恒磊急道。 “本来，如果‘天圆地方’此刻有足够的生命能量的话，我是能够将它消散的。但是，陵州人全都被‘黑衣君主’异化了，自动断开了与‘天圆地方’的连接，我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任逸叹了口气道。 “我有个想法——让所有龙符城百姓连入其中，龙符城的百姓数量远超于陵州，怎么样？”白恒磊转念一想，立刻喜道。 江岚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一头雾水。 “你放心，”白恒来转向江岚，“只要你下令，让所有买兴一齐念一句‘天地为法，不破不立’，一切就都解决了。对你的龙符城百姓并没有任何伤害。” “还有这样的事？”江岚半信半疑，但此刻没有更好的方法，百姓们不知道三人在商量什么，惊恐仍然在众人之间蔓延。 “要抓紧时间，”任逸看向江岚道，“‘黑衣君主’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说不定他正在现实世界中进行什么大计划，咱们一定要速战速决。” 江岚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点点头，大步走进深蓝色指挥帐篷中，几分钟之后，一阵吱吱嘎嘎刺耳电流声从巡城司的车辆上方传出，顺着夜风传向整个旷野。 正慌乱中的老百姓本能地抬头，仔细聆听着广播中的内容。 “啊？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纷纷不解。 但是，任逸脑海中的透明球体突然跃出，转速越来越快，直到形成一片残影。 唰—— 金色的光流如豆子大小涌进，紧接着光芒大盛，水位暴涨，几乎将整个球体装满！ 任逸猛地睁开双眼，手中黑扇挥动，一阵扭曲的波纹冲天而起！ 所有人被这变故吸引，纷纷本能地仰头看去。只见波纹不断上升，所到之处，黑暗的天空开始涌动，黑云和月亮都跟着变形，颜色越来越淡，甚至能看清上年出现的裂纹，仿佛一个即将被戳破的肥皂泡！ 紧接着，这扭动波纹蔓延向下方的山峦、树木、荒草，这些东西看着无比真实，在风中瑟瑟作响，却也跟着起伏！ 所有人看得大惊，原来，他们眼前的一切真的都是幻觉？ 山峦破裂成一缕缕色彩，跟停在山脚下的车队搅合在一起，都成了蛋黄一样打散的色块。 众人看到自己的车、帐篷都开始变形，变淡，莫名有一种即将从梦境中睁开眼的感觉。 啪！ 霎时间，这一切全部破裂！ 仿佛真的是从梦惊醒来一般，所有人立刻惊恐张大双眼，本能坐了起来，背上冷汗涔涔，呼哧呼哧吐着粗气！ 紧接着，他们看到自己还躺在帐篷中，一切都没有变化。没人石化，没人死亡，没人昏迷。外面的夜色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什么巨大的牢笼。 巡城司的车队也停在原来的位置，没有武装戒备起来。 所有人不禁为刚才那个噩梦感叹，又感到迷惑。 但有一点确实跟之前相比发生了变化—— 一个身影矗立在黑暗中，正是任逸！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又是一出声东击西! 哒哒哒！ 白恒磊猛地爬起，掀开帐篷，向着黑暗中冲了出来！同时还有驻扎在另外一边的江岚，两人不约而同在黑暗中奔跑，向着任逸站立的方向！ “你看，我没说错吧？你们刚才果然陷入了幻境之中。”任逸看着两人跑过来的声音，淡淡道。 “现在已经安全了么？”江岚问道。 “这里暂时是安全的，幻境已经解开了。但是……”任逸皱起了眉，“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它已经苏醒，接下来马上就会有一场恶战。” 另外两人点了点头，脸色都沉重起来。 片刻沉默之后，任逸的脸色突然已经，飞快抬头，惊恐的神色在他脸上蔓延！ “声东击西？” 他颤抖着道。 白恒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沙哑道，“你是说，‘黑衣君主’故意让我们把精力放在城外，它真正的目标是……陵州百姓？” “黑衣君主”的大本营就在陵州城中，那么多百姓都受到它的辐射影响，如果要吸收生命能量，它肯定选择陵州！ 任逸大喊一声，“快联络许天薇！” 白恒磊拿起电话，不久之后，脸色苍白地垂下手道，“联系不上！恐怕，领周内已经出了变故！” “事不宜迟，”任逸道，“咱们立刻赶回去！” 留下一半人看守荒野车队，陵州巡城司车队立刻发动了，白恒磊的车队冲在前面，引擎轰鸣，烟尘四起，一条前所未有的壮阔长龙向着山坡下的陵州城飞驰。 “快走，咱们也跟上！”任逸大步返回镖局车队上，大喊道。 “知道了！”老何大吼一声，车子炮弹般冲了出去。 陵州城已经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了，任逸在车窗中不断向外张望，之前还灯火通明的新城，此刻一丝亮光都没有，仿佛一个鬼蜮。 车队不停轰鸣，先头部队已经飞驰到了减速带前。 两旁的巡城卫都被吸收了生命能量，倒在地上。 白恒磊根本不减速，前轮碾压到减速带上的一刻，车辆几乎飞起。 城楼的岗哨也已经陷入昏迷了，丝丝缕缕生命能量化作的金雾不断上升，向着远方飘去。 白恒磊的吉普骤然引擎大作，车头咣当一声顶在了钢铁抬杆上，一声巨响，抬杆像是折纸般皱起！ 下一秒，车头冲进城内，抬杆连接着下方的铁桩，一齐甩飞了出去！ 无数辆钢铁巨兽紧跟着鱼贯而入，冲向陵州城宽阔的街道！ 轰鸣打破了城市上空死寂的夜色，红色灯光闪动，长队站满了整条街道，向着巡城司所在的地方横冲直撞。 唰—— 就在这时，让所有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白恒磊的车头刚刚转过一道弯，对面突然涌出无数陵州的男女老少，此刻他们都变了模样，个个瘦骨嶙峋双眼凸出，肢体不成比例的细瘦，张牙舞爪，平了明朝着雪亮的车灯冲了过来！ 他们已经出现了身体层面的变异！ 嗤！ 白恒磊大惊，一脚踩下刹车，刺耳的尖叫响彻整条街道。 车子一晃狠狠停下了，疯狂的百姓立刻冲上来，包围了整辆车，把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哗啦，哗啦…… 五面车窗在密密麻麻枯爪般的手掌拍打之下，立刻就碎成了渣子。 任逸跟在车队中，看到了这一幕，跟所有人一样惊恐地瞪大双眼！ 这不就是红河镇的翻版吗？ 这些人已经成了“黑衣君主”的傀儡！ 头车被迫停住，后面的车无路可走，也纷纷停下来！明明四周一片寂静，不知道哪里冲出来这么多人，一瞬间就把他们团团围住！ “让开！让开！”车上的人疯狂大吼、按喇叭，他们毕竟是巡城司的人，不能直接对平民动手。 这些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骷髅般弯曲的利爪伸进破碎的车窗里，车里的人很快满身是血。 “怎么办！” 白恒磊通过意念对任逸大喊道，“现在根本冲不出去！” 着…… 任逸听着车外越来越喧嚣的叫嚷，思索着。 “擒贼先擒王，不找到降临者的位置是没用的。”任逸道。 “让他们在这里顶住，一定要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咱们俩去教堂里找‘黑衣君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金色雾气大团大团从他们天灵盖中蒸发上升，百姓们的理智越来越弱。 逐渐变得跟疯子无异。 无法思考的他们只知道攻击眼前不断按喇叭的车辆，根本没有注意到，两辆车中各自腾起一阵涟漪，有两个人悄悄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座位。 唰—— 几秒钟之后，陵州城中心的那座教堂前平地响起一阵风，四周景物闪烁荡漾，两个身影凭空出现，正是任逸和白恒磊。 大街上一片死寂，两人迈步走进教堂空荡荡的大厅，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上敲打回响，声音大得瘆人。 教堂里黑着灯，阴森森的，只能看到模模糊糊一道楼梯通向上方，两边还有两条走廊，都逐渐隐没进黑暗里。 大厅中间耸立着一尊雕像，笼罩在阴影里，看上去高大骇人。 “有感觉到什么吗？那是不是降临者本体？”任逸在脑海里问道。 “不是，那只是一尊雕像。”女神回答。 任逸走上前去，举起手中的打火机，擦亮滚轮。火光映照下，那雕像的全貌隐约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坐在王座上的男人，身材宽阔挺拔，身穿黑色长袍，头上戴着兜帽，垂下来遮住脸，看不清五官的模样。雕刻的很生动，就连袍子的皱褶都十分鲜活。 任逸看了一眼，确实没发现什么线索，匆匆对白恒磊说道，“分头找。”然后就率先跑上了楼梯。 白恒磊看了看两侧的走廊，知道这两边归他负责。 转身之前，他本能地看了一眼这雕像，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面熟。 任逸向着楼上跑去，一间间屋子推开寻找。到处都是一片漆黑，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等一下……”就在这时，女神突然说道，“降临者的气息消失了。” 任逸的脚步猛地刹住，“什么？” “他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这里。”女神道，“中计了。这又是一出声东击西！” 唰—— 任逸脑子里立刻一片空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居然是他?! 白恒磊刚刚搜完这一片走廊，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正在接近。 他立刻全神贯注。 “不好！我们中计了！” 任逸大吼一声，从楼梯上冲下来。 “啊？”白恒磊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 “‘黑衣君主’的气息突然消失，它根本就没有出现在陵州城中！”任逸颤抖道，“我曾经与它交过一次手。它可以随意产生分身，将孢子散播到空中，落在被污染之人身上，然后由被污染之人身体上分裂出的肉块组合在一起，就能形成杀不尽的分身。” “也就是说，现在在陵州城汇总散发辐射，将我们吸引到了这里的，根本就不是降临者本体，而是外面那群疯狂的百姓。” “‘黑衣君主’没有让分身脱离那些人体，只是故作疑兵，就拖延住了我们。” “那么，此刻它真正的本体在……”白恒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任逸和白恒磊同时瞪大双眼，脱口而出：“龙符城！” “将我们所有的兵力调出，来回折腾这么大一通，耗费了两小时不止！而这两个小时，就足够它毁灭整个龙符城……”任逸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 “现在立刻赶回去！”白恒磊转身就要往外冲。 “等一下。”任逸在背后道。 “怎么了？”白恒磊不解，“不是你说的，来不及了？” “我们一直很被动，被它牵着鼻子走。我一直觉得很不对劲。”任逸摇了摇头，表情复杂道，“我们在行动之前必须好好想想，这个降临者为什么能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它到底藏在哪里。” “我觉得，它一定是在暗中看着我们的，不然不会有如此巧合。” “它知道龙符城今夜住在了陵州城外，我们大量兵力驻扎在荒野，陵州城中空虚。它知道我们在荒野上与它的幻境开战，这时候，它开始吸收陵州人的生命能量。这是个两手准备，如果我们不能破解，它先吸收完陵州，这时再去对付困在幻境中的龙符城。但是，我们破解了，所以他调虎离山，让我们误认为它在陵州城中，这样它就可以专心对付龙符城，有了一整个城的生命能量，转头再来攻陷陵州，一样能达成目的。” “天啊……”白恒磊越发背后发凉，“这降临者居然有这样的智谋？” 任逸扭紧眉头，“降临者一直都是神秘的存在。” “但正是因为这样，我绝对它在暴露自己的行踪。” “它必然是跟着我们的，不然，不会对我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任逸又想到之前“肿胀圣女”附着在画上，这就有点难办了。 “排查所有人身上携带的照片、图案……还是有些难度的。”任逸叹了口气。 “等一下。”白恒磊抬手制止了他，扭头看向那尊黑暗中的雕像。 他缓缓走了过去，举起手中的打火机，在火光微弱的映照下仔细打量着它。 光线忽明忽暗，更显得那雕像像一个活人。 白恒磊皱起眉头，那种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 “怎么了？”任逸察觉到他的异常，“你难不成在哪里见过？” 如果不看脸，只看这个宽大瘦削的身形……它背后的高大座椅…… 这一刻，血液倒冲上白恒磊的大脑，他震惊到了极点，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终于想起像谁了，像城主！ “陵州城的新城主！” 轰！ 任逸一听，脑子里也立刻一片空白，仿佛所有思维瞬间结成冰柱！ “你，确定？”任逸不解。 但随即，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之前没有理顺的一些细节。 比如，盟主明明是启光会的人，却为何派一个代理人在这里拦截启光会。因为，这个城主根本就是假的！ “肿胀圣女”跟“黑衣君主”的本体是同一个降临者，这些只不过是它在人间的不同分身！ 它跟“阳燧神”矛盾很深，它们属于同一级别的高位降临者，要争夺逐渐稀少的生命能量，争得你死我活！ 之前红河镇的种种，就是它们较量的结果！ 上次“肿胀圣女”输了，这次就埋伏在这里，试图借助陵州之手将他们剿灭！ 白恒磊脸色越来越惨淡，脑子里一团乱麻，几乎无法相信。 “那我们该怎么办……” “先不要打草惊蛇，假装没有发现这件事情，”任逸勉强道，“他既然是城主，陵州城中发生的一切都该向他汇报。先探探他的情况。” “还有，我们要赶到巡城司，把这事情告诉许天薇。” 白恒磊点点头，勉强跟上了思路，和任逸一起向着大门走去。 …… 陵州巡城司。 许天薇看着面前一大片陷入黑暗的监控屏幕，心里诧异到了极点。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不死心地又抓起一个听筒，熟练地拨打着每一个号码，但仍旧没有回应。方片已经扔着好几副电话机了。当她听说陵州城陷入混乱之后，就第一时间来到了指挥部。但从那时开始，所有的通讯设备全都陷入了瘫痪。 “报告，”门口唰唰跑来两个巡城卫，“城防部已经失联。” “报告，技术队已经前去检测维修了，但……”第二个巡城卫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怎么了？”许天薇捏着眉头叹了口气，“需要很长时间维修是吗？” “不，”那个卫兵神色古怪，“技术队说……目前遇到的问题很奇怪。不是能不能恢复正常通讯的问题，问题是——他们仔细检查后才发现，这些通讯设备原本就是不通的。这些东西根本就是些摆设，没有联通向外界。按照常理来说，能够正常通讯才是怪事。他们也很纳闷，之前为什么能正常运作。” 许天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技术队是说，这些通讯设备原本就是断的？不可能连通？” 许天薇哼了一声，大怒道，“开什么玩笑！我们每天都能接到盟主传来的指令，那也是假的吗？” “既然信息发不出去，就用最简单的办法！”许天薇忍无可忍，大喊道，“派人出城去送信！让白恒磊率人入城支援！” 哒哒哒！ 就在这时，办公室走廊上又响起另一阵慌忙的脚步声！ “报、报告，”一个卫兵气喘吁吁道，“我们已经派人出城送信了……但，但是！” 许天薇一下子屏住呼吸。 那人的脸色瞬间惊恐起来，“但是，我们无论派出多少人，根本出不了城！我们被困住了！” 第二百六十章 惊天骗局 “怎么可能！”许天薇崩溃大吼，“备车，我倒要亲自看看，你们都在说什么鬼话！怎么就出不去了！” 巡城司大楼下，很快就列起一排闪烁着红灯的黑色吉普，油门接连发动，向着人群混乱疯狂的街头狂奔而去。 …… 任逸跟白恒磊两人前后脚冲出黑漆漆的教堂，身影一闪，空气中涟漪晃荡，转瞬出现在巡城司大楼楼下。 就在这时，引擎轰鸣声骤然响起，迎面一列车队灯光闪烁，向着两人冲了过来。 吱嘎—— 刚刚提速的轮胎在地面上擦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任逸二人本能抬手阻挡刺眼的目光。 “怎么回事！”车里对讲机闪烁，许天薇的声音立刻不满地传了出来。 “副司令回来了！”司机惊喜道，“说不定，通讯设备已经修好了，更说不定，城中的封锁不知怎么就解开了！” 许天薇愣了一下，语气里充满希望，“是么，快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出事了！”白恒磊适应了刺眼的灯光，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驾驶座旁，伸手拉开车门，一把夺过对讲机道，“陵州出现了降临者！” “这降临者不在别处，就隐藏在我们身边，隐藏在巡城司内——就是城主！” “现在，他趁机留在城外控制住了龙符城，把我们调到城内，龙符百姓危在旦夕！” 嘶……许天薇深吸了一口气，完全没了主意，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快，”白恒磊催促道，“先别管陵州城里的事了，百姓们的疯狂只是故作疑兵，快出城，支援龙符！” “副司令，你是什么时候入城的？”司机看着白恒磊道。 “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个？大约是将近一个小时以前……”白恒磊不满道。 “不……”许天薇在后面一辆车中，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对讲机，绝望道，“白高兴异常，一切都没有恢复原状……陵州还被封锁着，通讯也没有接通……” 白恒磊隐约从对讲机中听到她的喃喃自语，诧异地看着司机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陵州还出了什么别的问题？” “这，”司机绝望地看了他一眼，“副司令，原来你还不知道。” “陵州已经出不去了，通讯也在一瞬间被隔绝了。我们派出去了许多组队员前去寻求你的帮助，结果……派出去的人全都失去了联系，没有一个回来！” 说到这里，司机脸上现出一丝逐渐扩大的崩溃，“不仅如此，技术队还说……还说，咱们的通讯设备就没有联通过！之前根本不可能会收到消息，但千真万确就是收到了！难道，那都是假的么？” “难道，我们一直活在虚假之中吗！” “不然，怎么这一切该解释呢！” 轰！ 听到这里，白恒磊和一边的任逸脑子里同时响起一道惊雷，瞬间一片空白！ “假的？”两人对视一眼，声音颤抖。 太像了，这一切都太像了，简直跟刚才在西南荒野上经历的一模一样…… 任逸背后冷汗涔涔，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过于恐怖，他不敢承认。 那就是——整个陵州城，都是假的！都是“黑衣君主”的幻境！ 任逸联系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荒野上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座豪华的空城等着陵州人住进去？在日渐紧张的物质资源下，盟主哪有多余的精力建造这样一座卫星城？况且早已经了解了盟主的身份了，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降临者服务的，绝对不会为了防御而建立这样一座城的！ 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盟主明明是启光会的人，却屡次传达出跟自己的目的相违背的指令。之前任逸还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只有一个答案，就是——命令是假的！ “黑衣君主”在荒野上用幻境建造出这样一座城，从那一刻起，陵州跟外界的联系就已经断绝了！ 所有来自盟主的命令，只不过是它伪造的！ 只是为了借陵州之手，对付它不共戴天的敌人——启光会！ 而他俩之所以还能进城，是因为手上的扇子！ 许天薇听完两人的推测，浑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这该怎么是好……” 轰，轰！ 就在三人沉默之时，天空突然发出沉闷的震颤！ 所有人如临大敌，紧张抬头看去，只见整片天空开始变化、扭曲，像是一层油墨般覆盖在上面的色彩，下面隐藏着不知什么东西，仿佛一丝丝纠结跳动的肌理，正在不停收缩舒张！ “它露出本来面目了，”任逸道，“是一团蠕动着的巨型血肉……” 哒哒哒！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枪响！ 三人立刻被响声拉回思绪，许天薇反应过来，“是我们之前派出去的人！” 枪声还在继续。 白恒磊和任逸瞬间翻身上车，“去看看。” 吱嘎一声，原地停下的车队再次飞驰，向着枪声传来的地方冲去。 哒哒哒！ 很快，三人就在黑暗中看到了冒出来的火光。 两辆巡城吉普停在那里，车载机枪来回扫射，却看不见目标，仿佛是向着空无一物的巷子开枪的。 车队纷纷停了下来，灯光列成一排，把小巷照亮。 “出什么事了！”白恒磊和许天薇率先冲下车，向前面两辆落单的车靠近。 就在这时，他们眼前看到了惊恐的一幕！ 前方的巷子在那一瞬间灯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变成某种蠕动的软体动物！ 地面在难以察觉地蠕动，两旁的砖墙在蠕动，高大的树丛也在动！ 哒哒哒！ 无数子弹向着那边扫射，却仿佛被吞进了什么粘稠沉闷的东西，一点踪影都没有！ “小心！”开枪的巡城卫大吼道，“这些东西都是假的，全都活了过来！” “之前的三辆车，都被它们给吞了！一个也没逃得掉！” 两人听得心惊肉跳。 唰！ “让开！”就在这时，任逸突然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两人袖子，扑向一边！ 就在两人刚刚站立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两张巨大而畸形的嘴，裂开森然的牙齿，巨嘴开合，咬爆了一只轮胎！吉普车上的士兵脸色一变，一梭子扫上去，鲜血飞溅！ 第二百六十一章 真面目 两人被任逸拉开，跌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巡城司众人纷纷感觉脚下地面变得柔软，开始站不住脚。 咕叽，咕叽。 四周不断响起粘稠的蠕动声，众人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好了，到处都是这种声音密集作响。 所见的一切都在蠕动，天空开始褪色，黑夜和月亮逐渐变了原来的形状，像打散的蛋黄般搅在一起，下面被遮盖的肌理凸显出形状，整个天穹的颜色逐渐变红，现出了原来的形态。 那居然是一层倒扣的筋膜状肌体组织，想一个巨大的胃部，将所有人笼罩在下面！ 唰—— 下一秒，内壁张开许多眼睛和嘴巴，诡异的眼神盯在每个人身上，密密麻麻，令人脊背发凉。突然有人感到背后一凉，伸手一摸，居然是淅淅沥沥的消化液，沿着内壁不住地流淌下来！ 所有人立刻飞快后退两步，咔咔端起手中武器，对准上空。 除了头顶，其他地方也在飞速沦陷。 街道两侧的路灯、楼房、树木、小巷，一切都在蠕动，飞快变回原形。 目光所至的所有地方都在蠕动，原本的形态坍塌融化，高大的楼宇原地摊成一团血肉，原本的颜色在整个陵州城中退去，变成血红色。 一切都是假的，原本繁华的一切都是幻境，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本来就是一片荒野。所谓的陵州城不过是“黑衣君主”巨大的分身，一坨山一样巨大的肉块！ 它变成了一座城的模样，又将所有人拉入幻境，让他们对自己眼见的一切信以为真！ 唰！ 现在，整个陵州城都蠕动起来！ “救命！” “救救我啊！” 许多正在坍塌成血肉的大楼中传出了呼救，那是些还没有被完全控制的百姓。 有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被整片融化的大楼覆盖，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整片海洋一样荡漾的血肉越来越大，突然，一波海浪一样涌起的鲜红出现在道路尽头，飞快扭曲着涌来，朝巡城司所有人迎面拍下！ “吱吱！” “开火！” 哒哒哒！ 巡城司所携带的全部武器在同一时间开火了，火光照亮了整片黑暗，密集的子弹闪着火光，向着扑面而来的浪头射击。 子弹一瞬间被吞没了，鲜血如大雨般喷薄而出，浇了所有人一身。 在不断闪烁的火光中，几乎竖直的血肉巨浪被打得乱颤，硬生生后退了两米，浪头蠕动着，渐渐平息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焦糊味道。 “这法子虽然有用，但是消耗量太大了。”许天薇皱眉道。 话音未落，他们脚下的地面如同喷泉般涌起，越拉伸越长，像几条冲天而起的红色触手一般，在空中不断挥舞，缠绕。 下一秒，众人觉得脚下不稳，那些头顶上的触手正在往中间收拢！ 唰—— 所有人都感到了越来越不安全的感觉，很不对劲。 地面的角度越来越倾斜，所有的车辆停不稳，向着中间漂移而去。咣咣几声巨响，所有的吉普撞在了一起，四五个人甚至躲闪不迭，也被夹在两车之间，痛苦哀嚎！ 仰头看去，此刻的天空中的触手越绞越紧，整个地面被提起，仿佛一个扎住口的麻袋，众人被死死困在了中间！ 嗤…… 突然，透明的消化液从众人脚下以及侧壁涌出！ 呲呲啦啦一阵刺耳的稍作生，一辆汽车的轮胎直接消失在逐渐上涨的水面中，车头的金属也开始冒气泡，散发出浓浓的刺鼻味道！ “这可怎么办啊！”所有人看着头顶上放越来越小的空间，崩溃道。 唰！ 就在这时，凭空里白光一闪，一道劲风划过，竖起的内壁立刻破了一道口子，消化液喷溅而出！ 紧接着众人眼前一闪，整面墙都在裂开，上下一错，外面的世界立刻显露出来！ “快走，愣着干吗呢！”白恒磊大喊一声，巡城司众人立刻冲了出去！ 众人前脚跑出去，后脚整个收拢起的口袋开始干瘪枯萎，变成布满皱褶的灰白色，耷拉在地上。 任逸唰地一声合拢剑鞘。 “刚才……是你？”巡城司众人纷纷震惊。 白恒磊环视着四周，倒下的灰白色正在缓缓被周围的血肉融合吞噬。 “只要没从根源解决问题，它的再生只是时间问题。”他担忧道。 “对，”任逸点点头，“我倒是有个主意。” “是什么？”众人听罢，立刻围了上来。 “我曾经跟它交过一次手，这东西得从外面打破。”任逸道，“而且，据我的了解，启光会的信仰——‘阳燧神’是它的死对头，我打算借助它的力量！” “这怎么行？”巡城司众人纷纷恼怒道，“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启光会就在这附近，万一你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么怎么收拾！” “我们跟启光会斗了这么久，深知他们不是好东西！决不能借他们之手！不然，这不跟‘黑衣君主’没什么区别了吗……” 任逸话音未落，已经招来一片反对之声！ 白恒磊激昂道，“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办法了！这是最后的退路，你们要是能想到更好的，我绝对不行此险招！你们谁有办法？” 没人回答，众人立刻陷入了一片沉默。 “既然无此，”白恒磊看向任逸，“那就……” 哒哒哒！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从四面八方涌起的脚步声打断了白恒磊的话！ “怎么回事？”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全神戒备。 唰—— 下一秒，无数陵州百姓从血色的、柔软蠕动的小巷中冲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的样子把巡城司众人吓了一跳。 短短一小时之内，他们居然已经消瘦到脱形！脸颊凹陷，两眼突兀地鼓着，身体不成比例地瘦，像一些用枯柴架起来的躯体。看起来异常吓人！ 但这些人一点也没表现出消瘦带来的衰弱，反而拼命铆足了最后一丝精力，显得格外亢奋疯狂！ 他们一瞬间像潮水一样冲了上来，挥舞着畸形的手臂，扑向在场每一个人。 第二百六十二章 狭路之战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被淹没。无数挥舞的肢体逐渐挡了上来，一点点将他们能看到的景象分割。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疼痛。一道道血口子不停在他们身上绽开，鲜血的味道飘散。 “任逸！”白恒磊在逐渐被淹没的视线中艰难看向对面，大喊道，“快用你说的办法！” “知道了！” 任逸大喊一声，屏息凝神。 一瞬间，“天圆地方”转动，生命能量涌起，涌向任逸的左臂！ 咕咚，咕咚。一个类似心脏跳动的声音响起，逐渐跟任逸本身的心跳声分离。 那声音越来越剧烈，在空气中清晰可闻。 “嗬嗬！” 四周撕扯的疯狂百姓听到这声音，仿佛被触怒了什么本能的记忆，一个个变得更加疯狂，怒不可遏！ 纷纷放开原本纠缠着的人，向任逸身边聚拢！ 转眼，他周围就被一层层包裹，还有更多的黑影在向他涌去。 所有人莫名感觉到了宽松，莫名地环视四周，看到了这一幕，心脏不由得又紧绷起来。 任逸眼前的黑烟一点点变得纯粹。 他屏息凝神，没有理会将他围得密不透风的人墙。 那心跳一样的律动越来越密集，一道灼热感从任逸左臂升起，将他烧灼得一阵剧痛！ 嗤—— 一阵黑烟穿过人墙，飘散起来。 仿佛是在躲避着这阵黑烟，围上来的疯狂百姓纷纷感觉到害怕，潮水一样向后散去。 呼！ 就在他们露出空隙的一瞬间，一丛火焰跳动起来！照亮黑暗！ “啊啊！”几声惊恐地尖叫响起，退得慢的人，不知为何身上已经燃起火苗！ 众人的脸庞立刻被火光照亮，惊恐万状。 这火苗沾着人就狂窜，一瞬间将他整个吞没，那人立刻变成了一团烈火，拼命哀嚎着，在血肉组成的街道中乱窜！ 所有人避之不及，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没有逃掉，在他疯狂胡乱的逃窜下被撞到，瞬间也被火焰吞没。 紧接着，火焰就蔓延了一大片，许多狂奔的火焰一瞬间亮起，紧接着又纷纷熄灭，烧成一块焦炭。 刺鼻的气味不断飘散。 巡城司众人惊恐看着，仿佛人间地狱。 火苗在整个巷子里越烧越大，地面和墙壁感觉到了这灼热的温度，也开始疯狂扭动，一浪一浪涌起，试图逃离！ 唰——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阵闷雷般的巨响传来。 有什么来到了云层之后，闪烁着灼热的光线，把半边天的黑暗照得通红，仿佛悬挂着一个单独的太阳。 地面蠕动的血肉之城感受到了死对头的靠近，开始发出诡异的低频嗡鸣声，一波波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血管。 空气中一波接一波几乎能直接观测到形态的辐射波纹扭曲着，冲刷着整个陵州。无数树木、高墙、楼宇在这波纹中崩裂、飞旋，化为灰烬。被打中的人直接化为焦黑的一块碳，一时间空气中充斥着飞灰和刺鼻的焦臭气味。 巡城司好多人站立不稳，纷纷吐血倒地。 任逸也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痛苦万分，仿佛即将炸裂！ 那些本就体弱的陵州人直接在这上下对冲的辐射中粉身碎骨。 天空中的火焰感受到了“黑衣君主”的气息，更加强烈！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半片天都烧红了，这些光芒汇聚成一直大手，以万钧之力向着地面坠落！ 整个天空仿佛被拉扯到了极限，风中云层绕着手臂乱卷。 灼热的气流形成飓风，将荒野上的帐篷吹起，山中树木折断。 陵州不远处埋伏在山中的启光会众人感受到了这纯净的力量，激动到无以复加，纷纷向着天空跪下来，泪流满面！ “是神的气息！” “祂回应我们了！” 于是，启光会的每一个人开始闭上双眼，虔诚吟诵着那种晦涩古怪、别人无法听懂的语言，一大片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断汇入，逐渐像奔腾的河流一样充满了整个峡谷。 天上不断翻滚的红色火焰感受到了下面的呼应，开始像呼吸一样明显地一起一伏，应和上了那股节奏，无比壮阔！ 任逸和巡城司众人抬头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整个天空都被烧红了，比日落的晚霞还要夸张，几乎像是世界末日的色彩。 “这，你真的能控制住这种情况吗……”白恒磊抬头看着，喃喃嘀咕道。 任逸没有说话，额头上冷汗一滴接着一滴滑下来。 他还在不断积聚生命能量，传输向天空中那只逐渐清晰起来的巨手。 轰！ 紧接着一阵巨响，仿佛天崩地裂，空气都在嗡鸣震动。 脚下的大地以一种飞快的频率震动，所有人立刻被这震颤感摇晃得恶心，仿佛空气都凝固了无法吸进肺里。 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热，皮肤上的烧灼感越来越重，天空中的巨手落了下来。 手像流淌的岩浆般金红，众人立刻被头顶涌下来的热浪冲击，纷纷各自躲避，眼前一片光亮，什么都看不清。 地上蠕动的血肉之城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像喷泉般向着天空喷涌，仿佛一道道冲天而起的锁链，试图抵挡落下来的火焰巨手，做最后一击。 地上所有血肉开始收缩，发出咕咚咕咚的震颤声。 街头巷尾无数陵州人开始加速衰老，他们身上的生命能量开始像雨水一样大颗大颗地蒸发到空气中，向着血肉高墙汇聚而去。 接二连三的吸收之下，整个血肉组成的墙壁瞬间厚了一倍。 生命能量不断滋养之下，肌体组织开始膨胀繁殖，拼命为接下来的一击做准备。 整个陵州成开始毁灭它的形状，向着中间收缩，形成一个无比厚实的肉球。 这片荒原上突然矗立着一团没有形状的万分庞大的血肉怪物。 吱吱吱！ 无数叫嚣声响起，整个陵州城瞬间张开无数眼睛、无数嘴巴，对着天空中不断落下的巨手发出愤怒的嘶吼嚎叫！ 二者不断接近。 轰轰—— 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热浪来袭，所有人几乎在这强烈的冲击中灰飞烟灭！ 火焰巨手落下，重重击打在血肉之墙上！ 第二百六十三章 坐山观虎斗 刺啦—— 血肉在高温中不断融化，发出焦臭刺鼻的味道，噼里啪啦的蒸发声不断冲击人的耳膜，吓得巡城司中好几个人直接昏倒。 火焰巨掌直接落在，巨大怪物最外层的血肉上，一个焦黑的手印不断穿透层层血肉，将最外层露出来的直接变成焦炭，被灼热的气流直接冲散，在整个天地间飞舞，仿佛无数只盘旋不去的乌鸦。 “吱吱吱——” 灼烧的痛苦使肉球表面的无数嘴巴发出痛苦哀嚎，声音直冲云霄，掀起一波又一波扭曲的辐射波纹。 轰！ 荒野上的无数树木在这刀锋般的冲击中直接折断，蔓延上来的高温直接将枯树点燃。 巨大的山石上被凿出一道道深入石髓的白色痕迹，无数块碎石崩飞滚落，烟尘四起。 在那岩浆般灼热的高温下，巨大的肉球在不断缩小，滚烫的鲜血顺着地面肆意横流，蔓延向荒野。 龙符城的人正全神戒备地注视着天空中的变化，突然看到鲜血像河流一样蔓延过来，大惊失色。 无数百姓发现自己的帐篷被染红，吓得惊慌失措。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陵州巡城司剩下的部分卫兵完全惊呆了，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跟江岚商量。 “陵州的情况恐怕不太好。”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回头看去，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制服、又高又瘦的中年人，脸色阴沉，看着陵州方向的火光道。 明明灭没的红光将他的脸衬托得异常阴郁。 “城主！”巡城卫们一惊，啪地立正，严肃行礼道。 “此刻，龙符城跟陵州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如果陵州被降临者吞没，那么接下来龙符城也只能唇亡齿寒了。只有共同度过难关，才能一荣俱荣。”城主看向江岚，平静道。 轰轰。 远处，爆炸气浪声还在不断传来。 江岚点头，严肃道，“这个自然。” 城主道，“既然如此，现在我们两个作为这两座城的最高指挥官，统一一下立场，你觉得如何？” “当然，”江岚道，“您的级别比我高，又对这里的地形熟悉，正处于危险的又是您的主城，您说了算，我绝对全力配合，共渡难关。” “好。”城主点点头，转身看向远方，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 嗤嗤！ 陵州众人头顶上的血肉沸腾声还在不断继续，火焰手掌在启光会众人的加持下迟迟没有消散，笼罩陵州的血肉正在变薄，虽然它还在拼命吸收着生命能量，还在拼命再生肌体组织，但再生的速度远远没有焦炭化得快，现在众人上方的黑暗越来越薄，甚至已经能透出淡淡一层火焰的红光，将众人脚下的路照亮！ “快乐！”时刻抬头注视着动向的巡城司众人欣喜大吼道。 任逸脑海内的“天圆地方”在不断翻滚，金色的光流一层层消耗，水位明显下降。 唰！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道白色的亮光照下来，跟火光明显不同！ 众人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阳光！ “是阳光？天，天亮了？” “我们居然熬过了一夜？” 众人仰头看着这落下来的陌生的光芒有点迷茫，喃喃自语道。 “阳光，这代表着……穿透了！” 就在这时，任逸突然惊喜大吼一声！ “穿，穿透了？”众人难以置信地看向天空，果然！ 那里多出一个手掌状的空洞，周围焦黑卷曲的边缘正在不断扩大，露出外面灰蓝色的清晨的天空！ “啊！终于，我们胜利了！” 任逸力竭虚脱，收起“天圆地方”，浑身大汗淋漓，一下子跌倒在地。 包围着所有人的巨大血肉大势已去，没有多余的生命能量供它愈合自己，开始变得灰白，跳动的频率变得虚弱缓慢，灰白色开始像即将熄灭的烟头一样蔓延。 扭曲的边缘所到之处，一切变得酥脆起来，成了一堆没有用的碳状物质，被风一吹就就化为碎片。 笼罩着这片土地的虚假陵州城开始像枯萎的花苞一样一层层打开。 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虚假的大楼，虚假的街道。 他们站在一片荒野上，跟其他的荒野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土地已经被火焰巨手染得焦黑，所有草皮树木全都焦化枯死，变成一片残根“黑衣君主”给这里留下了强烈的辐射残留，或许很久这里都不会有生机了。 “结束了吗？”白恒磊疲惫道。 他们走上这片土地，回头看着脚下化作一片灰烬的血肉。 “不，”任逸突然皱紧眉头，“城主还在。” “我们要赶快回到龙符城。” 对了，还有龙符城！ 白恒磊一拍脑壳，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冲破封锁只是第一步！ “等一下。”任逸伸出手，拦住了即将转身的白恒磊。 “怎么了？”白恒磊道，“耽误一分钟，他们就可能被控制住了！” “已经过去了半个晚上，他们早就被控制住了。”任逸道，“事情要往最坏处想，才能做出最完备的打算。” “我们现在急忙赶过去，只能将自己陷入被动。” “那你打算怎么办？”许天薇走上来道。 “启光会，”任逸环视一圈，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到，“启光会是他的死对头。加上这一仗，更加加深了‘黑衣君主’对‘阳燧神’的恨意。我们要利用好这个。” “你是打算，利用启光会？”许天薇道，“是个好主意，可是究竟怎么利用？” “现在，‘黑衣君主’对于启光会有着深切的仇恨，但启光会刚刚赢了一仗，这姑娘沉浸在‘阳燧神’带来的虚荣与疯狂中，并无意对付‘黑衣君主’。我们必须给它加码，让两者的仇恨等价。” “你是说，坐山观虎斗？”白恒磊道。 任逸点头，“给自己的敌人再树一个敌，总是没错的。” 白恒磊摇了摇头，“办法虽然是好，但是，恐怕此举难行。” “不一定，”任逸笑道，“你记得我给你讲过我路上的经历吗？” “‘肿胀圣女’为什么死死盯住我？是因为——它以为‘天圆地方’落到了启光会手里。” “它们急需积攒生命能量，‘天圆地方’对它们来说，很有用处。” “如果我现在故技重施，让启光会以为‘天圆地方’在‘黑衣君主’手里呢？” 白恒磊眼前一亮，“好主意！”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今天必须做个了结 “你们正常回去，别让他知道我们已经发现真相了。”任逸嘱咐道。 “没问题，”白恒磊点点头，“剩下的交给你了，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任逸身影一闪，直接消失在荒野上。 沉默片刻之后，白恒磊看向许天薇，使了个眼色。许天薇深吸一口气，拿起对讲机，装作慌张地拨通了城主的频道。 “报告！陵州城刚才遭遇了降临者，白副司令前来营救，又……又碰上启光会，借助启光会解决了降临者。好在勉强逃了出来。” “陵州百姓几乎都被降临者吸收了生命能量，但好在绝大多数程度较浅。但是，也有将近一万人在这场战斗中不幸遇难。” 许天薇说完后屏住呼吸，等待着城主的反应。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城主压抑着沙哑的声音，回道，“损伤不大就好。现在，赶紧收拢人口，带他们到荒野上来吧。陵州城毁灭了，明日与龙符城一起，向着环海平原迁徙。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会亲自向盟主解释。” 城主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常。 “是。”许天薇挂断了通话，手心已经一片冷汗。城主还在欺骗。一想到这样一个跟常人无异的人居然是降临者，她就浑身发抖。 “怎么样？”白恒磊走上来问道。 “目前他没起疑，像是稳住了。赶紧点检人数，带着大家迁移吧。”许天薇到。 “迁移，确实要迁移的。”白恒磊一笑，“不过不是向着它所在的荒野，而是反方向。” 许天薇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任逸已经动手了，咱们与‘黑衣君主’的较量正式开始。不能让陵州人处于危险的范围内。” “正好他有命令在，我们借机后退，当他发现不对头时，已经超出了他能力的覆盖范围。” 听到这里，许天薇逐渐握紧拳头，“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全体都有！”许天薇转身，面向巡城司众人大喊道，“立刻收拢残余百姓，带领他们，后退避难！” 唰唰。众人们立正敬礼，格子纹散去了。 化为一片灰烬的陵州城头，无数百姓从被控制的迷梦中惊醒，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片废墟中，吓得惊慌失措。 还有许多被吸收了生命能量，虚弱不堪的百姓，正在艰难哀嚎。 还有无数受了重伤的…… 他们在巡城司的整合下，逐渐向一处汇聚。 …… “启光会。启光会……” 城主看着远处陵州的方向，焦糊的味道还在不断飘来。黑烟一阵阵腾起。 他面色阴沉地咬着牙。 “你们已经抢到了那东西，为何还要处处与我作对？” “我忍耐着，没有将这事报给主神，看来，居然是我打错了算盘！” “如果这一次不能把那东西抢回来，阳燧神，你就等着被主神吞噬吧……” …… “是光明的力量！” “祂所向无敌，将一切都融化……” 山坳中，远方模模糊糊传来启光会众人疯狂而沙哑的呼喊。 任逸身影一闪，出现在了一处巨大山石的后面。 他调动脑海中“天圆地方”感受了一下其中剩余的能量。还好，虽然不多，但对付毫无防备启光会，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将计划再次勾勒了一遍，任逸右手一摊，《南华经》在无风的晨光中哗哗开始翻卷。 很快，一柄黑色扇面出现在两页白纸之间。 任逸啪地一声将扇面抖开，整个人的身影开始扭曲，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色绸袍的传教人模样。 掂了掂手中《南华经》，任逸将他脑海中的记忆迅速切换成碧衣蝉的视角，手中的书也跟着变成了竹简。 任逸将它往袖子里一塞，待会有大用处！ 哒哒。 他的脚步踩在山路上，前方说话声越来越明显。 唰—— 任逸突然蹲下身，身手敏捷起来，跳过山路旁一块大石头，猝不及防出现在启光会众人视线里！ 他们正狂热地庆祝与祷告拜谢，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属于敌方的辐射气流涌来，所有人的喜悦之情都僵在了脸上！ 嗖！ 任逸的黑衣一闪，在他们面前站定，还没等启光会众人反应过来，手上扇面一抖，哗—— 启光会众人只觉得眼前景象飞速变化，天空中喷薄而出一股红色浓稠雾气飞快翻涌，瞬间遮天蔽日！ 众人目不暇接，在这红色气浪翻滚过处，虚无气浪瞬间变成肌肉纤维组织，跳动着扭曲连结，眨眼就制成了一个活生生的血肉牢笼，将所有人倒扣在其中！ “不好！”启光会众人纷纷愤怒嘶吼，“是黑色圣会的人！” “‘黑衣君主’没事！他们又杀回来了！” “小心——” 那人话音未落，任逸发动“坠月”，手中从白恒磊那里借来的手枪一响，准确地洞穿那人心脏。 噗！ 他一阵抽搐，鲜血将他的脸上喷得一脸血点，两眼不甘地瞪着天空中不断增长的血肉巨网，踉跄倒地。 看到有信徒死亡，启光会众人更是怒火上涌，纷纷大吼道：“跟他们拼了！” “哈哈哈！”任逸放声冷笑，“‘天圆地方’在我手里，借你们一百条命都斗不过我！” “什么——”启光会的人突然一愣，“那东西怎么会？” “没想到吧？”任逸一笑，“把这东西抢到手，是你们的‘阳燧神’吩咐下来的任务？” “没错，也是我的任务。” “当时在旧陵州城时，你们打得那叫一个惨烈啊。也多亏了你们那么拼命，才能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这东西。” 任逸眼神不断在启光会众人茫然的脸上扫过，脸上的冷笑越发猖狂。 “你知道我们作为‘黑衣君主’的信徒，最擅长什么么？是伪装与欺骗！” “我就等在陵州城外，‘天圆地方’唾手可得。” “真可怜你们，连‘阿难陀舍沙’都召唤出来了，不过为他人作嫁衣裳。” “啊哈哈哈！” “你！”启光会众人听明白了，每个人的脸色都被愤怒点燃。 “我们辛苦谋划，却弄丢了祂的东西，受了多少责罚！” “没想到，却被你拣了便宜！” “这笔账，今天必须做个了结！” “拼了！” 唰—— 所有人怒不可遏，向着任逸的方向暴起冲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挑衅 轰！ 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任逸侧身躲过第一个人的攻击，反手抽刀，挥出一道寒光。 唰—— 剑芒呈半月形般在空中飞快平移，立刻挨到冲上来的那人身上，只见他身影一歪，上下迅速被分成两截，坍塌下去。四周响起几声尖叫，鲜血飞溅了一地。 紧接着，任逸左侧一麻，回身只见又一个人两手凝聚着两团电光，像一条长鞭一样在空中甩动，呲呲流淌的紫色电芒如同浑身长满尖刺的蛇，在空中不停扭曲着身体。 “‘巽风’。” 任逸身影一闪，转瞬出现在那人背后，手里的“象王”噗嗤一声洞穿那人两肋之间，鲜血喷涌。鲜红的剑锋当胸刺出，在那人逐渐僵住的目光中，任逸用力一拔，那人身体顺势瘫了下去，倒在地上，停止动弹。 任逸反手一甩剑刃上变得淡红的色泽，鲜血溅落，立刻又变成纯白色。 “都说了，就算给你们一百条命也不够用，还有谁不信？” 任逸冷笑一声，将剑身拄在地上，冷冷在众人脸上扫视。 太阳完全从云层中出来了，六颗红日金光灿灿，任逸的剑芒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意。 启光会所有人浑身一抖，脸上的愤怒变成屈辱的不甘。 “你……”他们站成一个扇形弧状，将任逸围在中间，领头人咬着牙，从牙缝里磨出一个瘆人的声音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今天就把这条命拼在这里，大家鱼死网破！” “哈哈，”任逸仰天大笑，“好啊！正好将你们连根拔起！” 启光会所有人静了下来，脸上的仇恨消退，变成同一种表情，严肃而疯狂。 所有人如出一辙，他们同时紧闭双眼，缓缓蠕动嘴唇，异口同声。 一个诡异、低沉的调子从他们嘴里同时说出来，汇成同一个调子。 那声音简直不像人能发出来的，而是来自地狱的呼唤。 随着他们的声音，地面上开始有韵律地出现金色冒着火光的字样，扭曲如同蝌蚪，没人能认出那是什么字，但只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金色的字迹像菌丝一样在地上蔓延，以启光会众人为中心，缓缓形成一个金色的地毯。忽明忽灭之间，金光逐渐加深变亮，丝与丝之间互相连在了一起，逐渐围成一个圆形。 呲呲—— 无数生命能量从这些站立的人身上冒起来，像冬天的热气一样蒸发。 原来，附近没有足够的生命能量供给“阳燧神”，他们就献祭了自己，试图唤醒它！ 这些人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搐，萎缩、变干，他们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浑身凹陷下去，形成一些怪异的形状。 很多人就这么站着死去了，变成干尸状的东西。紧接着猝不及防碎裂成块。 天空中又有什么正在凝聚，光芒逐渐超过了太阳，将云层撑成一层透明的棉絮。 “快要成形了……”任逸审时度势，就在这时，右手向怀里一摸，甩出了竹简！ 唰—— 竹简哗啦啦抖开，一个巨大的孔洞随之出现。 那洞仿佛是活的一样，边缘不断扭曲着向外扩张，一眨眼之间就蔓延到了边缘。 下一秒，那边缘居然超越了竹简本身的范围，居然向着外面的世界吞噬蔓延！ 一个莫名的世界在孔洞中展开，栩栩如生。 洞口越扩越大，像一张平行于地面的巨大画卷，正在摊开，卷轴向着天地尽头滚去。 空中的火焰凝成巨手，落下。 地上启光会众人万分期待，泪流满面，翘首以盼。 光芒越来越近，将他们的脸照亮，热浪扑面而来。 唰—— 火焰落下了，落向那个空洞。 光芒瞬间消失。仿佛被吞没了一样，熄灭了。 启光会众人脸上的黄光消失了，扑面而来的热流也瞬间冷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愣在原地。 “失、失效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牺牲许多信徒才换来的致命一击，就这么打向了一个虚无中。 哗啦啦—— 天空中的空洞正在缓缓收拢。火光掉落在里面，能看到的红光越来越渺茫。 直到完全消失。 任逸反手一抖，竹简重新收拢成一个筒状，回到任逸手里。 形状逐渐扭动，变成《南华经》的模样。 启光蝴蝶人脸上的表情万分绝望与愤怒。 “哈哈，”任逸笑道，“‘天圆地方’就在‘黑衣君主’手中，你们这么不堪一击，下辈子也别想拿到了。” “对付你们仿佛对付一群蝼蚁，”任逸鄙视地看了一眼，“没意思极了。我要回去复命了，不奉陪。” 说罢，任逸转身离开。 呼……转过山路之后，任逸身影一闪，立刻回到了安全的位置。 “好像，事情总算完成了，剩下的，就该听天命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启光会有沟通“阳燧神”的能力，就不愁刚才的话传不到它耳朵里去！ 想要“天圆地方”的可是它，“黑衣君主”就在附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它一定会杀过去！区区几个启光会的信徒，它必定不会在乎。 因为人命在降临者眼里，本来就是拿来使用的东西。 现在，就坐山观虎斗，等着收渔翁之利吧。 任逸立刻将事情转告白恒磊。 “你们已经在路上了吗？” 任逸问道。 “当然。但是我向他汇报过了，还在聚拢人口。收拾一座城的老弱病残可不是容易的事，”白恒磊道，“他现在没有发现异常，你就放心吧。我控制着时间呢。” 心里放心下来，任逸向着龙符城所在的荒野上赶过去。 待会必定是一场两个降临者之间的恶战，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他一定要在旁边守着。 …… “‘黑衣君主’欺我们太甚！”启光会众人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 看着满地变成灰白干尸的信徒，剩余众人再也无法遏制心里的恨意！ “‘阳燧神’苦苦寻找的‘天圆地方’的下落，一定要告诉祂。” 首领虔诚地匍匐在地上，两眼诡异地翻白，浑身抽搐，不受控制地在地上爬行，喉咙里咯咯作响，如同将死的怪物。 所有人静静等着。 过了许久，首领站了起来，眼神恢复如常。 “神给了我们一个艰巨的任务。”他神色肃穆。 疯狂再次将所有人的眼神点亮。 “祂说，我们务必要将它拿到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第二百六十六章 神战 江岚和龙符城巡城司众人看向黑烟滚滚的地方，即使太阳已经升起，但还是像被浓雾遮蔽一样。 “他们到了吗？”江岚问道。 一个巡城卫手中握着望远镜，立刻站直敬礼道，“报告司令，没有见到他们的踪迹。” “嗯，”江岚点点头，“发现陵州迁徙队伍后立刻报给我。” “是。”那巡城卫敬礼之后，回到原先的岗位去了。 “报、报告！”就在江岚刚转身的时候，刚才那巡城卫突然愣住了。 “出现了！”他把镜筒贴在眼眶上，惊喜指着前方道，“陵州的部队过来了，就在……” 江岚立刻伸手，从另外一个卫兵手里接过一把望远镜。 圆形的视线晃动，逐渐对焦。 只见远处的荒野上，一片烟尘蔓延起来。黄尘之下，隐约可以看见一片攒动的人头，正在朝着这边行进。 “太好了，”江岚松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没动静，还以为白恒磊他们……” “等等。”突然，江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那不是陵州迁徙的队伍，没有生活用品，没有拖家带口，人数也不可能那么少！ “那是……”这时候，所有巡城卫的表情都沉重起来。 “是启光会！” 突然有一个人叫道。 “什么？！” 果然是启光会，黄尘落下去之后，江岚看清楚了远处的这群人的衣着打扮，一个个分明披着大红的外袍！ 江岚握着望远镜的两手突然僵住了，严肃的气氛在每一个人脸上蔓延，他们身后的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继续生火做饭，又有一场大战在这片荒野上即将展开！ 唰！ 站在远处眺望陵州的城主感觉到了荒野上波动的杀意，蓦然睁开双眼！ 一阵风吹过，他的黑色风衣迎风鼓动，阳光从黑烟和白云后照射下来，城主黝黑消瘦的脸上开始涌动着阴沉。 ……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荒野上，启光会首领道，“已经通知了附近的其他兄弟，就等我们率先动手了！” “今天，我们就算是把所有人的命都拼死在这里，也要除掉‘黑衣君主’，拿到神交代的那样东西！” “这一定会是一场很惨烈的战争……或许，我们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们不怕！” 众人纷纷道，“只要能完成神交代的任务，就算是死也值了！” “对！我们不是赴死，而是在帮助祂净化这个世界……” “好，”启光会首领环视众人，激动道，“既然大家视死如归，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唰—— 一阵风从荒野尽头吹来，吹动他们红色的大袍，每一个人都站在原地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变成了一片树木。 不一会儿，一丝微不可察的辐射波纹从他们身上蔓延出来，四周景象开始轻微扭曲，他们袍子的一角在无风的情况下开始摆动。 诡异的低语从他们每一个人嘴里发出，汇合成同一个声音。 轰！ 在这声音的加持下，辐射波流忽然一下子成倍增长，汇成一股无形的波涛，向着荒野另一侧的龙符城驻地冲了过去！ 江岚等人察觉到未显示已经晚了，根本没料到这阵冲击来得如此猛烈，无数帐篷连根拔起，旋转着冲上天，在嗤嗤的辐射乱流中被撕成碎片。吉普车被原地吹动，玻璃径直崩裂，揉成废铁。无数人被风推着双脚离地，撞在车上、摔在地上，筋骨断裂，一片哀嚎响起。 天空突然变得一片通红，所有云层都在飞快绕着一点旋转，形成一个旋涡。旋涡中央火光喷薄而出，仿佛要烧穿整个天空。 火焰之中有什么正在逐渐形成。 那不是一只手，而是一个人形。它巨大的上半身在旋涡中显露出来，全身由火焰组成。看不出具体的五官，只有一个大得吓人的身影，但是却能感觉得到它正从云层中的破口向下张望，让人浑身毛骨悚然。 地上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吓得浑身发抖，瘫倒在地。 天空中巨大的人影看向地面渺小的穿着黑色风衣的城主。 无数透明山峰般一波接着一波的辐射波纹从云层中扩散，地面上的一切迎着波峰瞬间粉碎，山丘被削平，崩塌成无数巨大石块滚落。 “神降临了……” “神降临了！” 启光会众人仰头看着这空中诡异如末日般的景象，激动万分。 咔嚓，咔嚓。 他们身边一个接一个被定住，灰白色的边缘线在他们身上飞快蔓延，所过之处变成一片毫无生机的死灰。 他们泪流满面，却无怨无悔。 启光会众人站着，变成了群死去的雕像。 一道冲天的光柱从这些人身上汇聚上升，向着旋转的云层而去。 接着，附近山脉中又升起几十组光柱，是启光会正在向着这边汇聚的信徒。 一群群聚合在一起的穿着红袍的人瞬间干枯死亡。 轰轰！ 光柱上升，天空中由火焰组成的影子变得越来越巨大。天地间的气流在高热中飞速流窜，震动天地。 龙符城的人叫苦不迭，还没被卷走的人匆忙上车，拼了命向着荒野尽头飞驰而去。 任逸不知何时已经赶到，悄悄站在不远处山坡上，眺望着下方的平原。 整个龙符城的营地已经乱成一团，城主一动不动矗立着。 轰！ 就在这时，天空中酝酿了许久的火焰突然如决堤之河般倾泻而下，拧成一股火柱，向着下方的荒野俯冲而起！ 火焰以雷霆万钧之势奔来，整个地面都在颤抖，地面上的草在高温气浪之下直接燃烧起来！ 唰唰—— 无数没来得及开走的帐篷和车辆直接被掀飞，化为灰烬。 城主静静站着，直到跃动的火光把他的脸照红，他突然扯出一个诡异角度的冷笑，身影向上一躬，整个人化成一股蠕动的黑色液体状，冲天而起！ “啊！” 负责断后的巡城卫看到这一幕，瞬间吓到崩溃。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无法相信，城主居然是这种诡异的东西！ 第二百六十七章 被摆了一道 唰—— 黑色粘稠的物质喷薄上天，在空中迅速鼓动，用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变成一块没有形体的巨大怪物，上面布满各种肌体组织和诡异的器官。 火焰落地，大地猛地颤动，高温和火流将地面砸出一个巨大深坑，泥土如子弹般飞起，将整片荒原打得凹凸不平！ 大火在地面流淌，巨大的黑色怪物在空中蠕动，不停流淌着，逐渐变成一张飘动的外袍，明明里面没有人，但形成了一个上半身罩着兜帽的人形！ 那巨大的东西悬在空中，跟云层里火焰组成的人形相对而立。 辐射波流不停冲击着地面，几乎没有人还能保持站立。 “天呐……”任逸在远处看着，心里震撼到了极点。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两个高位降临者的模样。很快，鲜血就从他的眼眶中流出。 任逸顶着不断冲击着视线的辐射波流，不断调动“天圆地方”中的能量愈合自己，治愈着流血的双眼。 砰！ 突然，火焰组成的人形一扭，化成一团扭曲的火焰，直接向着黑色人形冲去！ 黑色粘稠的人形迅速变形，拉长成一张由筋脉血管组成的巨网。 两者撞到了一起，火焰燃烧，黑色巨网拉伸出细长扭曲的无数触手，飞快在火焰中缠绕！ 强烈的震动与辐射乱流几乎让山坡上的任逸失去了视觉。 到此时此刻，启光会已经没有活着的人，全部变成了没有生命能量的灰白色的物质，在辐射乱流中崩塌成粉末碎片。 高位降临者行动需要大量的能量支持，几乎只能坚持很短一段时间。 没有金色气流升空之后，火焰规模在急剧减弱，大半边天空正在恢复原本的蓝色，红光暗淡下来！ “哈哈哈……” 黑色巨网的无数张嘴巴依稀发出城主变了形的声音，这声音几乎刺得任逸双耳流血。 “你最终还是棋差一着！我苦心经营陵州两个月，就是为了今天……” 就在这时，黑色巨网骤然收缩！ “不可能！”巨网上的无数眼珠爆出，嘴巴里发出愤怒嘶吼，“他们明明已经成了我的傀儡！怎么会……” “当然是因为我，”任逸在山坡下默默道，“在这之前，镖局的人和巡城司早就把所有人都重新连入了‘天圆地方’。” 黑色巨网猛烈收缩几下，没有生命能量的支撑，开始急速收缩！ 原本几乎笼罩整片天空的黑色迅速散开，细长的触手缩回，边缘如同缩水的软体生物一样，向着中间蜷缩去。上面原本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眼珠和其他内脏器官，现在都在向着黑色的皮下收缩。 仿佛一盏一盏接连熄灭的灯。 轰—— 火焰在即将熄灭之前，突然猛地爆发出一阵光流，再次将天空中间映红，向着黑色液体中间刺去！ 吱吱！ 一阵怪异的高频尖啸，黑色蛞蝓般蠕动的怪物被火焰直接洞穿！ “‘天圆地方’……交出来……” 诡异的扭曲的声音从云层中传出来。 “怎么可能在我这里……那东西，分明一直在你手里……” 黑色液体激烈挣扎，一收一缩搏动，“红河镇……在启光会信徒手里……断了我的路……所以我想尽办法也要得到……” “不可能！你这擅长欺骗的家伙……这只是你的一个分身而已，东西肯定还在你的本体那里！”火焰中的声音开始混乱。 “啊哈哈哈，有一样说对了，我确实擅长欺骗！”黑色液体被死死钉穿的声音突然一闪，莫名消失在天空！ 与此同时，龙符城后撤的队伍中，江岚手里的箱子莫名跳动。 “施咒虫母”献祭了一截尾巴，与空中的“黑衣君主”交换了命运。 …… 启光会到来之前，江岚忧心忡忡来到陵州营地上。 “降临者面前，你我二城的命运紧密相连。只有共同度过难关，才能一荣俱荣。”城主道。 “当然，”江岚点点头，“我绝对全力配合，共渡难关。” “听说，”城主转头道，“你们龙符城有一样收容物叫作‘施咒虫母’？” 江岚一愣。 …… 就是在那时，他给自己的生命找到了最后一重保障，一个脱身的杀手锏！ 唰—— 天空中的黑影消散了，不留一点踪迹。 “唉！”任逸在山坡上气急败坏，拍手长叹！ “功亏一篑啊！本来，是能借助另一个高位降临者之手，将它除掉的！” 任逸泄了气，站在山坡上一动不动。 天空中的火焰组成的人影也在逐渐熄灭光亮，如晚霞般缓缓消散。 一切都结束了……不过还好，龙符城的人没事。 任逸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用意念将这一切的结果告诉了白恒磊。 “安全了，让陵州百姓放心吧。” “好的，”白恒磊道，“我们马上停止迁移，我这就去找你汇合，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 吱吱—— 就在这时，天空最高处的地方，依稀传来一阵辐射波纹。 刚刚松懈下来的任逸蓦然抬头，心里恐慌到了极点！ 又出什么事情了？ 半晌，没有任何后续。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任逸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繁殖’的气息。”忒弥斯女神突然回答道。 “啊？”任逸一愣，脑子里很多混乱的思绪错综复杂。 “算了，白恒磊马上就要过来了，还是先想想陵州何去何从才是最要紧的。” …… 东部联盟办公大楼。 “什么？” 一间面向太阳的房间中，转椅吱嘎一声响动，一个人惊慌失措从上面站起了来。 就在这时，他忽然跌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关节扭曲到一个人类难以达到的角度，趴在地上像一只巨大的蜘蛛。 他两眼翻向眼皮背后，紧接着，出现可怕的一幅画面—— 他白色的眼珠上翻出七八个黑色瞳仁，在眼眶里混乱滚动着！ “启光会已经……已经全军覆没？” “我知道了。没有了启光会，神的生命能量来源已经很成问题……” “只能使用这个破釜沉舟的办法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挑明开战 任逸站在山脚下眺望远处，不知过了多久，地平线上终于升起袅袅烟尘。 烟尘落下之后，陵州迁徙的队伍从地明显上露出了一线影子，各式卡车、吉普载着匆匆忙忙收拾起来的家当，逐渐在任逸眼前放大。 巡城司的车走在最前面，任逸走到大路中间，招手示意。 白恒磊的车子停了下来，示意他上车。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任逸坐上副驾驶道，“该聊聊接下来的事情了。” “先去龙符城所在的位置吧，咱们两个城合在一起，力量还能大一些。”白恒磊继续晃着方向盘道。因为车队里有大量平民百姓，不能开得太快。 “好在及时止损了，不然，整个陵州都要被‘黑衣君主’吞噬。” 还有许多百姓虽然连入了“天圆地方”，但是任逸还没来得及将记忆还给他们。 现在正好闲着没事，任逸屏息凝神，“天圆地方”中连入了许多人，水波荡漾，几乎充满整个球体。 他的脑海逐渐闪过许多曾经的画面。旧陵州城的一条条街道，老旧的建筑，熙熙攘攘的大街，还有许多一直存在却没有人注意过的角落。任逸将存贮在透明球体中的每一个人记忆都翻出来，如同无数漫长的电影胶卷一样，在任逸脑海里错综复杂地来回牵拉展开。 他的目光从每一段回忆上扫过，上面静止的画面逐渐活动起来。 任逸仔细分辨它们究竟属于谁，然后从遍布整个透明内壁上此起彼伏的意念中找出对应的名字，将这些记忆顺着光流投放进去。 唰—— 一瞬间，整个金灿灿的水面下降了一半，无数记忆碎片清空消失，瞬间传到每个百姓的脑海里。 一时间，后面长队中许许多多的人本能地停下了，他们不知所措地面对脑子中突然出现的画面。几秒钟之后，这些陌生的记忆开始变得鲜活，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大脑，它们原本就属于自己。 那些记忆中，洪水冲垮了整个陵州城，无数人在其中丧生。巨大的海蛇状怪物冲进城中。陵州覆灭，百姓流离失所。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们的家是这样被毁掉的！” 陵州百姓泪流满面，它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任逸……”很多人，逐渐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似乎被遗忘在某个角落很久了。 “原来，是你救了我们？” “启光会！” 每个人此刻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愤怒在他们心中燃烧！ …… “既然大家已经知道了真相，他们自然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接下来行事就会方便许多。”任逸在车中道。 “接下来，就要对付盟主了。” “有了两个城的百姓支持，事情会容易许多。”白恒磊道。 “错了，”任逸摇头，“不是两个城——而是两个城，加上整个中部联盟！” “什么？”白恒磊惊讶，“你居然将整个中部联盟都拿下了？这可太恐怖了吧！” “不光如此，还有西南的无主之地。”任逸道。 “我们面对的也是一整个联盟的力量，而且还是地盘最大、人数最多的东部联盟，不得不如此小心谨慎……” 震惊的情绪还在白恒磊心中蔓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了想，任逸继续道，“我们必须早做准备，别忘了，盟主跟启光会是相连的，启光会的覆灭肯定会对‘阳燧神’造成不小的打击，它一定会促使盟主做出大动作。现在，几乎所有的堡垒城都已经将百姓迁移到了环海平原上，我想，‘阳燧神’一定想要对这些百姓下手了。而且还有‘阿难陀舍沙’这个麻烦的存在不得不顾忌。” “你有什么打算？”白恒磊道。 “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两个堡垒城按照原速度向着环海平原进发，不要打草惊蛇。”任逸道，“同时，你跟我悄悄进入主城，刺杀盟主！” 刺杀盟主？！白恒磊瞳孔瞬间紧缩，但是，确实没办法了。 情况越来越紧急，整个东部人口越来越稀少，这片土地上的两个降临者很有可能随时发难。到时候，跟盟主之间必然有一场决战。 “与其让他主导事情的发展，不如我们主动出击。”任逸严肃道。 白恒磊沉默半天，点了点头，“只是没想到事情发展得那么快。” “只是盟主的力量绝对不可小觑，他可是掌控着整个联盟的兵力与收容物……” “放心吧，”任逸道，“我已经在中部联盟演练过一回了。” 白恒磊：“居然……” “现在就将行程报告盟主，赶早不赶晚。”白恒磊摸出对讲机，将想法告诉了许天薇。 “知道了。”许天薇沉默半晌，回答道，“事情很危险，一旦失败万劫不复。我会尽量做好我该做的一切，希望你们也是，毕竟我们身后是无数百姓的生命。” …… 许天薇从自己身旁的座位上拿起电脑，登录巡城司内部系统。 屏幕上蓝光不断转动，滴滴——突然一声奇怪的提示音响了起来，许天薇心里莫名一跳，她从来没听过这个声音，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电脑屏幕上的光立刻由蓝变红，她心里突突狂跳不止，一把将电脑拽到眼前。 轰！ 只看了一眼，许天薇大脑里的血液立刻倒冲，结成了冰。 只见屏幕上一行鲜红的大字——已失去权限！ “怎么回事！”许天薇手里的电脑滑落，失控大喊！ 怎么会失去权限？是系统故障了？她脑子里瞬间一片乱麻。 “快通知城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是。”各车的巡城卫接到了她的命令，立刻回答。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对许天薇都是煎熬。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不停跳动，等待着传来的回信。 “报告！” 巡城卫们的信号纷纷响起。 “怎么样了？”她耐着性子道。 “我们的账号也统统失效了，无法连接到东部联盟系统中。” 她万分忐忑地将事情告诉了白恒磊和任逸。 任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也，也就是说……整个东部联盟现在将我们排除在外？”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江岚焦急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 “出什么事了……”白恒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东部联盟将陵州除名了！”江岚焦急大吼道，“并且，发布了反叛通告！” “陵州城枉顾命令，擅自驻扎，停滞不前……且监测到重度辐射污染……” 随着江岚的声音，三人浑身逐渐变得冰凉。 “现决定，将陵州城人道毁灭！” “通知各堡垒城，一旦发现陵州队伍踪迹，即刻开战！如有违背，视为同党！” 第二百六十九章 率先发难 轰！ 江岚话音刚落，对讲机传遍了陵州巡城司每一辆车，所有人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 “我们是冤枉的，我们被降临者欺骗了！我们以为那真的是来自盟主的命令……” “我们没有被感染！我们要当面解释清楚！” 无数声音在队伍中炸开了锅，绝望几乎将每一个人的精神压垮！ “没用了，”白恒磊喃喃自语道，“他还是先行一步，率先发难了。” “我们已经彻底成了整个联盟的敌人……” “我现在就通知中部联盟，让他们尽量赶来救援。”任逸脸色很差，“同时，我们现在立刻调转方向，向着中部联盟前进。还好我们阴差阳错成了落在最后的一个堡垒城，前方无人阻拦，就算他们追上来，恐怕也要点时间。” “好，好。”白恒磊语无伦次勉强点头道，“现在谁也不能自乱阵脚，事情既然已经成了这样，就绝对没有挽回的余地！” 白恒磊对着对讲机中崩溃的人群大喊，“看清盟主的真面目了吧！我们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除了一条道走到黑，就不要再心存幻想！” “拼了！”镖局众人的声音突然加入频道，“这一切都是盟主的阴谋，你们还想不清楚吗！” “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死在这里！” 绝望之下，所有人逐渐坚定了主意。 既然没有回头路了，就只能背水一战！ “事情还没定论呢！”任逸夺过对讲机大喊道，“咱们现在转头往中部联盟走，天下这么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对！东部联盟把我们除名了，我们索性就自立门户！” 众人重燃了希望，荒野上，成片的车队接连调转方向，连串的车灯闪烁。 引擎轰轰大作，速度一下子提了起来，如同迁徙的兽群一样，在草地上掀起阵阵烟尘。 荒草逐渐在车窗中后退远去，不知过了多久，一条蜿蜒的灰色影子出现在对面苍翠的起伏山丘上。 大路出现在他们眼前！ “有了公路就快了！”众人立刻看到了希望，兴奋起来，“现在路上已经没有车了，他们追上来还要好久，足够我们开到边界了！” 希望在每一个人脸上展露。 “加快速度。”任逸看了一眼后视镜，摘下对讲机道。 “知道了！” 现在镖局的车跑到了最前边开道，曙光就在眼前，蛇蜕猛然提速。 任逸的目光聚焦在反光镜上，不断观察着弯道处有没有落单的车辆。 突然，他的眼神一僵，脸上的表情迅速凝固起来。 一道闪光从后方的天空上划了一道圆弧，拖着一条白烟般的长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行过上空，朝着车队前方坠落下来！ 任逸脸色一变，立刻大吼道：“小心！是电浆弹！” 可惜已经太晚了。 轰！ 瞬间，闪光落地，一阵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半片天空，巨大的烟尘冲天而起，乱石崩飞！ 所有人耳膜一同，大地剧烈震颤！ 整条庞大的车队都在这震颤中被迫停了下来！ 石块如大雨般坠落，砸裂了无数车窗。烟雾渐渐散尽后，众人看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眼前那条通向外界的公路，已经被拦腰摧毁！ 一个巨大的深坑横亘在道路中间，任何一辆车都无法翻过！ “怎么会这样！” 看到刚刚出现的希望迅速破灭，车队里响起一片绝望的哀嚎！ 只有任逸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他屏息凝神，全身的精力都调动起来，紧紧盯着天空。 “小心！”他突然再次大吼，“又来了！” 唰—— 这次，两道亮光一前一后划过天空，距离更近了，不是朝着大路而是—— 朝着整条车队！ “下车！快躲啊！”白恒磊喊道。 所有人都乱了阵脚，有的定在了原地，有的浑身瘫软，有的不知所措，还在搬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剩下的人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躲，在整个荒野上无头苍蝇般乱作一团。 任逸砰地一声踢开车门，冲下了车，手中《南华经》簌簌翻动，瞬间变成竹简的模样！ “‘虫洞！’” 任逸来到天空下，用力站稳脚跟，定定仰头看着逐渐落下的两个银色闪光点。 唰—— 竹简在空中哗哗飘动，上面的圆形孔洞不断扩大，瞬间形成一个与天地平行的画面。里面景象晃动，栩栩如生。 嗖！ 就在这时两枚炮弹一前一后坠落，落入画面之中。 地面上，无数人瑟瑟发抖，抱头蹲下，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炮弹落入孔洞中，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洞，从此消失不见。 等了半天，也不见爆炸声传来，众人纷纷疑惑地站起身。 任逸将手中竹简匆匆合拢，冲上前去抓住白恒磊的肩膀，“快组织队伍，保护平民！” 白恒磊严肃点点头，起身冲了出去。 任逸站在原地，浑身肌肉紧绷。 这三枚炮弹只是一个开战的信号，东部联盟绝不会善罢甘休！ 轰轰！ 就在这时，地平线上传来声声震动，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回头惊恐看去，只见他们刚刚来时的荒野上，有一个高大的蜘蛛状黑影，正在朝这边一步步走来！ 咚，咚！ 它粗壮如水泥柱子的七条腿每挪动一步，地面就跟着颤抖！ 陵州众人第一次看到如此诡异的东西，许多人直接愣在了原地，甚至晕倒。 这东西形状古怪，并不是真正的蜘蛛形，而是一个浑身漆黑光滑的人体！ 脑袋跟人的头骨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无数倍，并呈现畸形地向一边不规则歪着。 身体也是人的骨骼，肋骨的数量增加了好多倍，整个身子被拉长了，比例相当怪异。并且，它的肋骨数量左右不对称，七条肢体从脊椎关节拼接处胡乱伸出来，用一种怪异的顺序迈动着。 整个怪物都透露着一种诡异，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这时候居然出现了降临者？”任逸愤恨道。 “不，”白恒磊仰头看着朝着这边移动的怪物，喃喃道，“这不是奖励者，而是东部联盟的收容物……” “‘赶尸人’！” 第二百七十章 赶尸人 咚！咚！ “赶尸人”高大的阴影从天空汇总投下来，挡住了大片的阳光，仿佛一片乌云在向这边不断移动。车队在它擎天柱般的七条腿衬托下，渺小如同鞋盒。 队伍最末尾的一辆轿车被它两步赶了上来，车中人瑟瑟发抖，仰头看着巨大的黑影靠近，瘫在座位上不知如何是好。 嘎吱——一声铁板撕裂的尖锐声响忽然响起，“赶尸人”蟋蟀一样长着锯齿倒钩的脚正好踏穿那辆车的车顶，两秒之后，鲜血从化作一摊废铁的车地盘下渗透出来，车里的夫妇俩再也没了声音。 “赶尸人”仿佛根本没感觉到自己脚下踩到了什么，轻松地一脚踢开，继续向着大部队的方向走来。巨大而畸形的黑影逐渐将半条车队都笼罩其中，大家看着刚才的一幕，都吓傻了，瑟瑟发抖不敢作声。 “赶尸人”怪异扭曲的头颅上，三只大小不一的眼睛冒出黄澄澄的光，像一串浑浊的月亮。 “靠！” 在队尾押车的老何看到这一幕，鲜血直涌上脑门，大叫一声踹开车门，端着手里的机枪就向着几乎耸立到天空的影子扫射而去！ 哒哒哒！ 一连串孤单的枪声打破死寂，火星子在水泥柱般的腿上扫过，溅起一连串坑坑洼洼的枪伤，怪物的一侧变得凹凸不平。 它感受到了骚扰，不满地扭过头，死死盯着子弹飞来的方向，裂开嘴，将畸形的脑袋几乎掀开一半，发出一声嘶吼！ “噗！” 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被踩扁的汽车里，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猝不及防立了起来，即使半个身子已经不存在了，他俩还是敏捷地举起手中一截断掉的铁管，唰地刺向老何的后背！ 老何始料未及，身体猛地一晃，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居然……” 老何眼神变得涣散，僵硬扭了扭头，看着那两具残破的尸体，咣当一声倒地。 …… “代号：‘赶尸人’。” “能力：‘归乡’。” 忒弥斯女神道。 “赶尸人本来是一种传说中使用巫术驱使尸体行走的职业。” “由于该收容物使用能力时，覆盖范围的一切人体，不论死活都会成为它的傀儡，故而得名。而该收容物也会在这过程中不断吞噬吸收来的人体壮大自己。随着队伍的增长，它会形成一支由无数人体相连的一体的怪物。” 啊？任逸听得愣神，这不就是收割机吗？ 一个活口都不打算留……盟主看来真是豁出去了！ 哒哒哒！ 就在这时，荒野远处的队伍末尾传来一阵枪响！ “坏了！”任逸瞳孔一瞬间收紧，发动车子，大叫着向远处奔去，“不能开枪！所有人离它远一点……” 但是已经晚了。 景象在任逸眼前的车窗中飞驰向后，他看到一辆车直接被踩扁，老何冲了出去，倒下的两个死人居然站了起来，用一根钢管从后狠狠刺穿了老何的腹部！ “喂！躲开！” 任逸将油门踩到底，荒草在车轮下碾断纷飞，但是已经晚了。 老何倒地不起。 “啊！！” 片刻沉默，周围的百姓很多人是第一次正面接触怪物，看到这一幕，完全失去了控制，疯了一样拔足狂奔！ 所有人像是一盘打散了的珠串，胡乱在整个荒野上毫无规律地乱窜。 “赶尸人”高大的七条腿交错轮换落下，将整个荒野搅得更乱。许多人躲避不迭，纷纷撞到它脚下，惨叫声接连响起，无数人本巨大的长着倒钩的脚掌踩断脊椎，压成肉泥。 轰，轰。 大地仍然不断震颤，任逸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双眉紧拧，踩紧油门，向着“赶尸人”冲来。 车灯一晃，跟高处“赶尸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赶尸人”也注意到了他，不再混乱碾压人群，向着他加速冲来。 嗖、嗖…… “赶尸人”突然发动了能力，所过之处，一连串倒下的、压扁了的尸体立起来，保持着怪异残破的状态，追着那个高大的阴影冲了上去，拖拖拉拉形成一支队伍。 这队伍刚一接触到黑色诡异的怪物表皮，立刻融合了进去。 “赶尸人”的身子立刻长了一倍，上面凸出着十几条方向各异的胳膊腿，胡乱地挥舞着。 任逸看着眼前陡然变形的怪物，狠狠咬牙，双手握紧方向盘。 “赶尸人”也加快了脚步，巨长的七条腿弯曲，跑了起来，整个大地一颠一颠晃动。 咣！ 下一秒，任逸的车头跟怪物的腿撞在了一起！ 车头一下子像个易拉罐一样扁了下去！ “‘巽风’！” 在即将相撞的那一刹那，任逸身影一闪，直接从驾驶座上消失，只留下了一辆空车！ 唰—— 车辆被狠狠庄边，生意转瞬出现在高空，跟“赶尸人”的脑袋齐平的位置，挥出手中“象王”！ 一道弧光飞速划过高大如山的怪物体表，“赶尸人”突然像除了故障的画面般上下错开了，紧接着，轰然崩塌！ 轰轰—— 它的身子断成两截，像倒下的巨塔一样缓慢落地，震得大地颤抖，烟尘冲天而起！ 所有乱跑的百姓纷纷跌倒，近距离看着突然横亘在地面上的高大怪物，吓得不知所措。 任逸身影落地，合拢剑鞘。 “这下就差不多了吧，要不……再补一刀？” “小心！” 就在任逸喃喃自语时，背后突然有一个吓倒在地上的男人冲了上来，一把扯着任逸的胳膊，像旁边翻滚去！ 就在任逸刚刚让开的地方，一具被怪物身体压扁的人体站了起来，用一把匕首刺向任逸的方向。 “多谢，”任逸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惊讶地看着地上两半的怪物躯体，“这还没死？” 嗖嗖！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怪物尸体的横截面上突然重新长出怪异的三只眼睛，摇晃着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怪物断成了两个部分，两个居然都活了，一分为二！用各自剩下的三四条腿直立着，旁边被碾碎的人类尸体也摇晃着站了起来，不断向其中汇入。 一眨眼的功夫，两个怪物都融合了不少人类，形状变得更加诡异！ 任逸崩溃大叫一声，“砍它干啥？我这给自己找麻烦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唰—— 两只怪物一时间都站了起来，向着荒野上的人群冲去。 所到之处，许多百姓原本正在溃散奔逃，突然像被吸铁石吸住一样，任凭脚下怎么用力都跑不出去，反倒不停向后退。 “救命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百姓们疯狂挣扎，却还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着向着身后的怪物拖去。地面上烟尘四起，被扯断的草根漫天飞扬。 这些百姓刚刚接触到两个“赶尸人”形状怪异的身体，立刻跟它们融合在一起。这些百姓的身体失去边界，融合成一个整体，无数手臂还在不停挥动着。 两个怪物转眼各自形成了自己的规模，更加庞大而古怪了。 突突！ 就在这时，荒野两侧响起一阵阵引擎轰鸣声，龙符城和陵州城的巡城司各组成了车队，从两侧包抄而来！ 哒哒哒！ 车队一边飞快行驶，一边开火。 子弹如大雨一般落在怪物身上，将它打得左右乱颤，拖住了向着老百姓奔去的步伐。 两个怪物立刻愤怒转身，朝着车队的方向追去。 车队绕着怪物在荒野上转了一个圈，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不停开火。弹壳叮叮当当落了满体。 “我们拖住它，你来想办法！” 一辆吉普飞速经过任逸身边时，白恒磊探出车窗外向任逸大吼道。 “知道了！” 不能直接攻击，幅度大了，很有可能会被劈成两半，到时候再变成两个…… 任逸思索着，看到怪物被打烂的地方，缓慢吸收了地上的泥土，重新填补进去，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 也不能打。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任逸突然调动“天圆地方”，将球体内的金光猛然激荡，大喊一声道：“‘最优进化’！” 唰—— 突然，两只怪物朝着车队冲去的步伐一顿，身体开始怪异抽搐，仿佛发生了混乱一般！ 巡城司的车队在前面开着，突然发现后面的怪物没有跟上来，逐渐减慢了速度，纳闷地向后张望。 见到这惊奇的一幕，所有人都纳闷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两只怪物停在了空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开始痛苦扭动，仿佛身上有一万只虫子在吞噬撕咬！ “嗬嗬——” 它们纷纷发出痛苦尖叫，倒在地上翻滚。 “你们看，那是怎么回事！” 一个眼见的巡城卫伸出手，指着窗外大叫！ 众人立刻仔细眯起眼来，一幕诡异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赶尸人”倒在地上不停翻滚，黑色的表皮上正在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伤口，食肉被啃掉，露出里面鲜红色的肌肉！ 这些细小的伤口仿佛传染一般，不一会就遍布了所有皮肤。 巨大的身躯一时间布满蛀孔，倒在地上疯狂挣扎，仿佛一截被蚂蚁侵蚀了的树干，到处都是血点，触目惊心，令人头皮发麻！ “这，明明没看到有东西在咬它们啊，怎么会这样……” “真是见了鬼了……” 巡城司众人脸色发白道，他们浑身都感觉不自在，还想那种诡异的感觉蔓延到了自己身上一样。 一眨眼之间，那两只巨大的怪物就不再动弹了，倒在地上，黑色的皮肉一层层消失，露出里面惨白的骨架。 任逸站在一旁，蓦然收起脑海中旋转的金色球体，大叫一声，“终于搞定了！” 巡城司的人还尚且脸色发白，看着转瞬变空的两具白色怪异畸形骨架，两眼发愣。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想办法解决前面的那个深坑。”他来到白恒磊的车上，说道。 “我倒是有个想法，可以用‘崩坏’暂时造出一条路，或者用‘鬼佛’将土坑填平……”任逸喃喃自语。 两个城的巡城司也在荒野上收拢离散的队伍，车队又一次恢复了阵型，重新发动了引擎，慢慢跟了上来。 “队伍这么长，生命能量够用吗？”白恒磊担忧道。 “没问题，一整个中部联盟再加上两个堡垒城，绝对够了。” 两人的车走在最前面，逐渐放慢了速度，等着大部队到来。 虽然能量足够，但还是等到大部队到齐了更加稳妥，能节省多少算多少，因为接下来谁也不能预测到会发生什么，盟主会不会就此罢休还是个未知数。 两人沉默地在车中等着，渐渐有车子靠了上来，在深坑之前排成长串。 任逸两人不断向后张望，等待着大队人马的到来。 许久之后。 “怎么还没来？”两人有些诧异，互相对看一眼，“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白恒磊想了想，一种不好的预感逐渐浮上心头。 “你们在这里等着，维持好队伍秩序，我去看看。”白恒磊摇下车窗，对两侧的巡城卫说道。 说罢，两人乘坐的吉普突然发动，油门迅速提升，朝着山坡下的荒野飞驰而去。 下了大坡，整个油绿的草原映入眼帘。 白恒磊长舒一口气，没事，车队稀稀落落地分布在草地上，面包车、大货车、破烂的轿车……从远处看像一群羊，正在缓慢走着。 “快点！”白恒磊摘下对讲机，“抓紧时间，趁着追兵还没赶上来，赶紧上了大路……” 白恒磊的声音突然停住了，他觉得有什么不对。 为了防止意外，所有频道都是互通的，但是太安静了，没有一辆车发出声音。这似乎不太可能。 他仔细向着山下的车队看去，瞳孔猛地一缩，这才发现问题所在！ 怪不得他们走得那么慢，半天都没有感到，原来，他们不知为何全都静止了！ 整个车队，像一幅画一样，定在了原地！ 车不再行驶，司机保持着手握方向盘的动作，车上的人各自抱着自己的生活用品，保持着原本的表情！ 白恒磊大喊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任逸看着眼前的一切，神色逐渐严肃起来道：“恐怕，盟主又放出了收容物。” 就在这时，忒弥斯女神的声音猝不及防在任逸耳边响起： “监测到东部联盟收容物的踪迹——代号：‘旧日之钟’！” 第二百七十二章 旧日之钟 “‘旧日之钟’是什么？”任逸一愣。 “是一种可以暂停时间的收容物。因为老旧的钟表处于一种停止转动的状态，所以取了这个名字——”白恒磊抢在女神之前解释道，“它可以使敌方范围内一切事物的时间暂停，而己方的时间流速正常。” 啊？任逸惊讶，世上还有这样的收容物？ “那么它是怎么判断……”任逸不解。 话还未说完，白恒磊突然猛地一挂倒挡，吉普车如同炮弹一样唰地向后弹射而去！ “哎呦！”任逸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背后的靠背上。 唰—— 就在他们刚刚停车的地方，一道难以察觉的波纹蔓延过来。 波纹覆盖的地方，原本在风中微微摇晃的荒草突然静止不动了，就像被按了暂停键。 如果不是仔细观察，这点细微的变化任逸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吉普咣当一声停了下来，停在了波纹前方不远处的位置。 “这……”任逸心有余悸地看着前方的视野，“防不胜防啊。” “对，问题就出在这里，”白恒磊喘了一大口气，“我们不知道它的边界究竟在哪里，就没有办法提防。” “以防万一，我只能做好准备……”任逸说道。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觉得身边产生了什么异样。 刚才车剧烈停下，车前面后视镜上挂着的一串挂饰随着频率前后摇摆。 但就在这一瞬间，这种摇摆停止了！ “白恒磊？”任逸一惊，立刻反手去推。 没有任何回应。白恒磊僵在了驾驶座上，一动不动。 一种惊恐从任逸心底蔓延上来！ “旧日之钟”扩大了它的辐射范围，就在刚才，波及到了这里！就差一点，连任逸也难以逃脱！ …… 哒哒。 一个脚步声在旷野的另一端响起，隔着中间起伏的山坡向这边望过来。 她看不到这边正在发生的事，脸上的表情好像对这边的动静了如指掌。 “还没完全铺展到边缘，再准备一个单位的生命能量。” …… 唰—— 就在任逸脑内飞速思考时，一阵细微的透明波纹晃动着，朝着这边蔓延而来！ 所到之处，所有的风吹草动都停止了！树叶僵在原来摆动的角度，就连空中飘浮的草屑都停在了空中！ “‘巽风’！” 任逸大惊，在波纹蔓延过来的一刹那，身影骤然一闪，消失在车里！ 下一秒，他双脚落地，站在几米开外的坡道尽头。 “怎么了？”巡城司被留下的人突然看到了他，惊讶道，“副司令呢？” 唰—— 那股波纹仿佛海滩上的潮水，突然暴涨，向着这边继续蔓延！ “小心，”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响起，“辐射量级正在提升！” 任逸来不及回答，身影再次扭曲！ “哎？”巡城司中人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水波漫过，声音戛然而止，他们的动作凝固在抬手招呼任逸的动作上。 任逸接连在被炸得凹陷的公路上频繁闪现，那道透明波纹紧紧追在后面，不断扩张。 “小心！”女神不断提醒道。 任逸牙关紧咬，真是有些麻烦，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 “这下应该差不多了。”荒野另一侧，那个站在边缘处的女人喃喃自语道，转过了身。 她的鞋跟哒哒敲着地面，懒散道，“好了，最要紧的部分已经完成，该你们前去收尾了。” “是。” 一声整齐划一的回答响起，一群全副武装的声音出现在荒野边缘，手中端着重武器，拉成一个横向长队，脚步唰唰地朝着荒野挺进。 …… 就在任逸反复闪躲时，波纹突然停止蔓延。任逸停了下来，看向远方。 他知道，对方一定是在采取下一步措施了。 要抓紧时间了。 “连个影都摸不到，这该怎么破解……” 任逸挠了挠头，陷入沉思。 先试探一番。对对面的收容物不太了解时，还是小心为上。 任逸随手从身边扯断几根草叶，向着脚尖前方被静止了的区域用力抛洒下去。 既然敌方区域内所有事物的时间都会被静止，他想知道，这种静止的区域后来踏入会怎么样。 呼…… 树叶飞快飘了出去，刚刚接触到并定住了的区域就停止了飘动。 树叶凭空悬浮在任逸前方，他现在有些明白了，那块看不见边缘的地方就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果冻，将上上下下的部分都冻结了，再次踏入也会被凝固住。 这可就难办了……任逸皱了皱眉，不能原路返回。 虽然知道收容物的作用范围是有限的，但总不能绕远路抄到大后方。 哎？对了，任逸突然想起之前的那个没有说完的疑问，被白恒磊打断了—— “旧日之钟”是怎么判断敌方我方的呢？ “身份认同。”忒弥斯女神突然道，“降临者既然被某个堡垒城制作成收容物，就对主人的身份有了一定认识。它自然会根据主人的指令来判断敌我双方。” 哦……任逸恍然你大雾，也就是说，对于“旧日之钟”来说，盟主是“我方”，陵州人和同行的龙符城全都是“敌方”？ 那简单了，任逸唰地展开手中黑色折扇，“伪装成别人我最在行了！” 不过……任逸突然愣住了，盟主是“我方”这是绝对没错的，但任逸没见过盟主啊，这要怎么变呢？ “变成中部联盟的人……？”任逸思索着，“不行，机会只有一次，万一他谨慎到了极点，把所有人都视作敌方，那我这不自投罗网了吗？” 这……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任逸额头沁出冷汗。 快点，他们肯定不会让陵州人就这么定着……任逸焦虑道。 除了盟主，还有谁呢？东部联盟的人他见过的全都集中在陵州和龙符两个城…… “对了！”任逸突然惊喜一拍手，“‘阳燧神’！” 虽然没见过盟主本人，但他是阳燧神的信徒，并且拥有“神的血统”！ 他们身上的气息肯定是分不开的，只要染上了“阳燧神”的气息，我就不信“旧日之钟”分得出来！ 任逸大喜过望，立刻收起手里的折扇！ “‘流火’！” 任逸一声大喝，“天圆地方”迅速转动，灼热的火焰从左臂升起！ 第二百七十三章 破局之法 任逸收回左手，手掌上燃烧着一团火焰。 “再试试。” 他再次扔出手中剩下的草叶，目光随着草叶飘飞。 草叶飘飘悠悠进入了前方被冻结的空间，在任逸紧张的呼吸声中安然落了地。 “有用？！”任逸暗喜，看来染上了“阳燧神”气息的东西果然会被判定为“己方”，现在踩着这片土地走过去，就绝对没有问题了！ “我不方向后面的大部队，先过去看看。回头再想怎么解决‘旧日之钟’的问题。”任逸走到白恒磊的车窗旁道。 说罢，他立刻屏息凝神，调动“天圆地方”，身影一闪，出现在前方草地上。 一切都静止了，荒草一动不动，被任逸踩在脚下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荒野上只有他一人发出声音，他不由得警惕起来，时刻环顾四周。 …… 荒野的另一边，一排浑身穿着宝色防护服的人齐头并进，像一张地毯一样对着静止不动的陵州车队包围上去。 他们手里各拿着同样的机枪，对准了根本无法反抗的百姓，接连扫射！ 哒哒哒…… 枪声密集响起，无数车辆的玻璃窗应声炸裂，车里的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子弹的冲击力掀翻，两眼空洞地倒在车座上。 鲜血从他们身上流出，顺着被打烂的车门缝隙流出。一条条交织在一起的血流汇聚成一张大网，覆盖了脚下的荒草地，将大片的土地染红。 白衣队伍缓慢而坚决地向前推进，所过之处，留下了一片鲜红。 不远处，那个女人倚着一辆吉普车正在休息，表情悠闲地看着荒野上不断推进的部队。 …… 哒哒！ 任逸在荒野上飞奔着，突然听到前方传来模糊而密集的枪声，脸色大惊！ “不好，他们开始动手了！” 任逸哗啦啦抖开《南华经》，从中摸出黑色折扇往脸上一挡，整个人瞬间模糊了，跟周围的绿草融为一体。 “‘巽风’！” 草地突然像坏了的屏幕一样画面扭曲，任逸瞬间消失。 他无形中向着远方拼命加速，离那响起枪声的地方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他动作猛地一停，面部肌肉愤怒扭曲—— 白色的部队出现在了视线尽头，他们仿佛闲庭信步般轻松，手里枪管左右来回扫射，所过之处一片鲜血淋漓！ 那些毫无防备的百姓就这么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痛苦等死，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无法做出改变！ 任逸咬牙切齿，心里大骂一句，反手抽出“象王”！ 唰—— 任逸躬身疾跑，两三步赶到了那群白衣人眼前，用尽全力挥出一道剑光！ 噗！ 剑光横扫过四五个并排站立的白衣人，他们身体一仰，手上武器脱手飞出，鲜血从腹中口子里喷涌而出！ 四五道血泉汇聚在一起，将白色的制服染得一片鲜红！ “怎么回事？！” 四周的持枪人看着眼前突发的异状，透明面罩下的脸万分惊恐！ “这里一切都被定住了才对，怎么可能还有人在攻击我们？” “完全看不到他啊！” “远程攻击？这么远……使用了能力或者收容物？” 唰—— 就在这几人说话的功夫，任逸再次出手，挥动重剑对着这群失去惊恐环视四周的人飞快出剑！ 噗呲！那人的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已然挨了一道，鲜血从喉咙中疯狂喷洒！ “报，报告队长……有人没被定住，我们遭了埋伏……” 他勉强说完最后一句，踉跄倒地。 …… “什么？！” 原本靠在车头的女人唰地站直，耳朵上别着的耳返闪动蓝光，她脸上的表情立刻由悠闲转为愤怒！ …… “‘偃师’！” 无数道看不见的丝线从众人身上涌向任逸双手，他用尽全力控制住这些丝线，将所有人钉在原地。 任逸愤怒的情绪逐渐减退，他也知道这些人肯定是来自某个城的巡城司，剿灭陵州不过是盟主的命令，他们不得不为罢了。这些人都是在末日中保护一方百姓的力量，不能真的将他们赶尽杀绝。 “刚才那人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几分钟之内，应该就会产生新的变故。”任逸快速思索对策，“要立刻想出办法拖延住他们……” “有了，‘笼之中’！” 任逸突然大喊一声，“天圆地方”中金光转动！ 唰—— 突然，一动不动的荒草地上，土壤下面有一条长线在拱动。 紧接着，有什么破土而出，那是一片竹笋，在一动不动静止如画的绿草中飞速升高。生长的速度近乎诡异，快速得有一种扭曲的感觉，像一条条上升的蛇。半空中，无数枝叶从竹竿上伸展出来，相互交错。 不一会儿，前方的路就已经完全被阻断，留下一片影影绰绰的屏障。 “好，就趁着这个机会！”任逸暗自点头，立刻扔下被定住了的一群巡城卫，向着陵州散落在荒野上的车队奔去！ 那些被定住了的巡城卫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身体完全动弹不得，惊恐万分！ “他们的时间既然被定住了，让时间正常流动应该就能恢复原状……”任逸思索道。 “那不就是‘烛九阴’吗？” 任逸立刻行动，手中书页哗哗卷动，紧接着任逸从书中抬起眼时，他的目光所过之处，白云立刻唰唰流逝！ 他不知道效果如何，不敢直接作用在人身上，随即看向草地。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荒野上的蒿草在任逸眼前由高变矮、由矮变高，颜色青黄交替。就像连续翻动一张张定格了的照片。 “差不多了吧……”任逸合上《南华经》，焦急地重新投下目光。 “咦？怎么会这样？”他甩了甩头，惊讶地发现，虽然这些荒草的时间在流逝，但是它们依然处于静止的状态！ 也就是说，虽然时光白白加速了，但仍然无法摆脱“旧日之钟”的控制！ “啊？”任逸头大，“难道，我必须把那收容物破坏了，时间才能变得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 “快来人，分组进入竹林探索，务必找到解决办法！” 远处“笼之中”生长起来的地方，依稀传来了叫喊声。 “应该是他们被困住了，找不到出口。” 虽说如此，任逸也不能大意，必须赶紧找到解决办法。“笼之中”也处在静止范围之内，虽然曾经同为降临者，“笼之中”不会受到暂停的影响，但是它无法产生傀儡，无疑能力大打折扣了。 那么，要怎么接近那个队长，找到收容物的所在，并把它破坏掉？难度也太大了！ “哎？”任逸突发奇想，“谁说一定要破坏掉收容物了？破坏时空环境……是不是也是一样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反制之道 破坏掉时空环境……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虫洞”，但“虫洞”联通向无数个平行时空，万一出了差错，可是回都回不来的。因为毕竟在无数条车陆总两次选中同一条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另一个，就是“崩坏”了！ 破坏掉现有的时空法则，也就意味着打破了静止状态，用在这里做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里任逸脸上一喜，立刻启动“天圆地方”！ 唰—— 金光在任逸脑海中涌起，将虚无黑暗照亮。 咔嚓。咔嚓。 空气中响起了无形的机扩牵拉声，仿佛整个世界被镶嵌在一个透明的巨大魔方中。 响声不断传来的地方，景象也开始变幻，出现了一种完全无法在现实世界中成立的画面！ 天地开始旋转扭曲，就像被打碎了的镜子一样，每一块景象都突兀地连接在另一块上面！随着咯啦咯啦声继续响起，画面一碎再碎，变成一幅不断旋转的万花筒！ 被定住的巡城司众人惊异地看着这一切，认知受到了强力的冲击。 呼呼…… 画面破碎的地方，逐渐有风吹了进来。 “风？”任逸抬手感受了一下，“气流动了？也就是说，静止被打破了？” 他的话音未落，四周的荒草开始随着风摇摆起来！ 径直被打破了，范围逐渐扩大，蔓延到整个荒野！ “哎呀！我的胳膊……” “救命，谁来救救他！” “这么多人，就这么没了……” 蔓延过所有车辆的时候，车中的人逐渐从静止中猛然动了起来，看到四周的表姑，失控哭喊尖叫起来！ 他们并不是一无所知，无奈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死在别人枪口下！ 整个车队一时乱成一团。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任逸大叫一声，“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追兵立刻就会追上来！” “大家赶紧上车列队，逃出荒野要紧！” …… “怎么样了？”女队长焦急地冲着竹林中不断穿梭的白色身影道。 “报告，找不到出路……”巡城卫们隔着竹林回答道，“这竹林像是没有边儿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到头！按说我们已经在这里面走了这么久，应该见到上一批队伍了，但好像掉进迷宫一样，不停在原地绕路……” 这……女队长咬紧牙关，知道事情有些不妙。陵州那边怕是要出变故！ 就在这时，荒野上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有动静？！” 竹林里面被困住的巡城卫听到荒野上传来吵闹的声音，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能？”女队长恼羞成怒，“他们居然解开了‘旧日之钟’的束缚？这绝对不可能！” “通知第二梯队，让他们做好准备……”女队长逐渐皱紧眉头。 …… 荒野上，陵州和龙符两座城的百姓在任逸的组织下，终于列好车队，重新出发！ 任逸也将两个城的巡城司解开，负责护送百姓，他留下来断后。 这群追兵是一定要妥善解决的，一旦让他们跟上来，还会再次陷入静止。 任逸思索着对策，缓缓站在了逐渐空旷的荒野上。 背后，车队扬起的烟尘逐渐远去，他们在被毁坏的公路边排队列好，等着任逸的归来。 任逸全神贯注，注视着荒野上被定住的一批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跟整个恐慌的荒原比，他们简直就是零星几个人。 还有远处的竹林，已经扩张到了很大的范围了，里面困着整个第一梯队的武装力量，在原地不停焦虑地绕圈。 是时候了！ 任逸意念转动，地面上参天的竹林突然在一瞬间消散，仿佛从没出现过！ 唰—— 巡城卫们眼前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绿色突然消失，他们惊讶地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竟然绕着出发地转了一个大圈，一条长队几乎盘旋成了蚊香，而他们还以为自己在不断前进！ “消失了！”所有人又惊又疑地环视四周，做好攻击的准备。 幕布一般的绿色消失的一瞬间，他们看到了荒野远处站立的一个渺小身影，就是那个人在操纵着竹林跟他们对抗！ “开火！” 女队长大喊一声，所有巡城卫同时端起手中武器，瞄准了任逸！ 呵呵，任逸无声笑道，我当然知道接触障碍后，你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你以为我没准备后招？ 唰—— 任逸手上的《阿南华经》迅速翻动，上面连续翻页的画面定格在了任逸脚下的这片荒野，画面栩栩如生，就是整个车队被静止不动的那个瞬间！ “呵呵，我何必要把‘旧日之钟’弄到手？”任逸笑道，“我有复制品！” “这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时间停止的滋味，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任逸右手一摊，一件挂着黄铜链子的老旧怀表立刻出现在任逸手中！ “哦？”任逸好奇地举到眼前看了看，“原来‘旧日之钟’就长这个样子？” “你？”对面的女队长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旧日之钟’怎么会在你那里！不可能！你是怎么拿到的！” 她立刻掀开自己制服风衣的衣襟，只见她的脖子上赫然也挂着一条黄铜链子，另一端连接着这个非常不起眼的生锈怀表！ 任逸冷笑一下，要不是他手里有《你一生的故事》，就算潜入到对方的阵营里，挖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个收容物的所在。谁又能想到，它是一样可以随身携带的配饰呢。 任逸一把抓起怀表，反手一挥，唰—— 一道无形的波涛立刻平行向着对方推去！ 哒哒哒！ 同一瞬间，对面的巡城卫扣动手上的扳机，几十条枪口冒出蓝色火光，空中升起刺鼻的硝烟热气，无数子弹像蜂群一般朝着任逸的方向飞来！ “不可能！” 女队长的表情仍旧停留在惊慌与愤怒上，然后就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无数子弹飞来，最近的一波已经到达任逸眼前，只有咫尺距离。 然后，它们停止了，像凝固在琥珀中的昆虫一样悬浮在了空中。 波光漫过，后面飞舞着的子弹也停止了。巡城卫保持着开枪的姿势，弹壳溅落在空中，火星闪着，草木被风吹倒。 任逸啪地收回手中怀表，大叫一声：“搞定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那个计划 任逸身影一闪，转瞬消失在荒野上，消失在巡城卫所有人的视线中。 “等我们安全撤离后，会给你们解开的。” 任逸出现在残破的公路上，转身朝着一排排等着他的车队走去。 “回来了？”白恒磊焦急地张望着，看到他惊讶道，“你居然解决了‘旧日之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暂时他们不会追上来了，”任逸快步走上去道，“抓紧时间翻过去。” “已经都准备好了，”白恒磊严肃道，“就等你了。有办法了么？” 先用“鬼佛”试试看吧。 任逸思索道。 所有人紧张地注视着任逸，时不时回头看后面的荒野有没有人追上来。紧张的气氛在所有人心中蔓延。 任逸集中意念，感觉到“天圆地方”中金黄色的生命能量荡漾如一轮满月，容纳这东西已经一年了，从原本一层表皮到现在，或许将来还能容纳更多。 他平复心情，金光涌起，将脑海中黑暗照亮，逐渐顺着奇经八脉汩汩流淌。 光流经过的地方逐渐也被照亮，任逸感觉到了其中涌动的力量，正在朝着自己的双手而去。 咯啦，咯啦。 任逸的双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变成了纯白色的石质，边缘像风化一样向上推移，表皮剥落，露出底下坚硬的手臂。 众人纷纷惊呼，竟然像是一双雕像！ 就在这时，任逸突然抬起双手，虚空握拳，反向拧动！ 咔、咔！ 一声声沉重的机械声从高空传来，众人立刻本能地惊恐抬头！ 空中什么都没有，但地面却发生了变化！ 荒野上的泥土突然开始蠕动，纷纷聚拢在一起，绞成一股泥柱！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七八道泥柱扭动着，看起来异常柔软，仿佛像是有生命的软体动物一般！ 唰唰—— 冲天而起的泥柱翻卷着，在空中越升越高。四周的泥土不断向着其中汇聚，转眼长满荒草的平原上就出现了一个深陷的大洞。 天空逐渐被冲天而起的泥柱遮蔽，阴沉了下来。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些土龙一般的东西在空中翻搅，下一秒，它们突然掉头朝下，向着公路中间被炮弹炸出的大坑俯冲而来！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空中的七八道土流同时坠入坑中，泥浆飞溅！ 众人跟着地面狠狠一抖，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横断整条公路的大坑转眼就被填平，重新变为一片坦途！ “这，居然这么快就修好了？我还以为要修仨月呢！” 人群中，有人愣愣道。 “太好了，可以走了！” 接着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发动引擎，兴奋无比！ 轰轰—— 车灯接连亮起，尾气喷发，镖局的车队走在最前端，压上了刚刚被填平的土地！ “没问题！”任游降下车窗招手道，“大家快跟上！” 车队立刻发动，一个紧跟着一个，像一连串海底鱼群一样，飞快跟了上去！ 车轮接连碾压过去，一辆又一辆出现在对岸完整的公路上，向着前方疾驰。 任逸看着眼前所剩车辆越来越少，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了，”当所有车辆全部开上了公路之后，任逸再次调动精力，扭动双手！ 唰—— 坑中的泥土再次冲天而起，如巨网般升上天空，重新落回原来的荒野上。 那片凹陷的土坑再次被填满，公路中间又露出巨大的炸裂坑洞。 “这是干什么？还不够费劲的。” 许多行驶在路上的车辆看到身后的巨大动静，不解道。 “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就是想追上来，也要想办法越过这个巨大的坑。这样，它就无形中给我们争取了时间。”任逸道， 白恒磊道，“还是你有办法，走吧。” 任逸点点头，坐上了副驾驶。他们的车成了断后的一辆，打着转向，追上了前面的队尾。 至此，陵州和龙符城再也没有一辆车落在后边。 任逸转身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荒野，调动意念，熄灭了“天圆地方”。 唰—— 波光从荒野上退去，定格的一群白衣人踉跄两步，浑身酸疼地跌倒在地！ 他们终于从“旧日之钟”的静止中解脱出来！ “咳咳……” 女队长也支撑不住了，痛苦地双膝跪地。 “还是被他们跑了……”她脸色涨红，神情扭曲道。 “队长，还追吗？”身旁有人问道。 “超过这片荒野，就不是我们力量所及的事情了，”她摆手道，“即刻报告给盟主，他自有办法。” …… “……什么？” 东部联盟主城巡城司，面向阳光的房间中，一个身影手握电话听筒，不自觉地站起身来！ “非常抱歉。”对面一个女人声音传来。 盟主听着，逐渐锁紧了眉头。 “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们即刻返回城中。”盟主的声音冰冷下来。 放下听筒，他看着窗外的景象，久久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只有那一个办法了。”他自言自语道，缓缓拧开门把手，走出房门。 他坐上电梯，一层一层下到整座建筑的最下层。 无数冰冷的白炽灯在他头顶亮起，走廊两边的巡城卫纷纷点头示意。 身后一扇扇跟墙壁融为一体的狭小的白色房门中传出诡异恐怖的嘶吼，巡城卫们对此熟视无睹。 盟主的脚步没有停留，踩着灯光走过很长一条走廊，停留在尽头那两扇对开的金属大门前。 嗤—— 沉重的机扩声响起后，中间缓缓开启一条缝隙，消毒喷雾淹没了盟主的身影。 他走进门中，两扇大门在他身后紧紧关闭。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无数穿着防护服的人匆匆行走，无数电子屏幕亮着，闪烁蓝光。 “启动那个计划。” 盟主站在大厅中间，突然低沉说道。 “目标是陵州与龙符。” 所有人愣住了，停下手里的工作，目光聚焦在盟主身上。 沉默片刻，终于有人开口回答道：“遵命。” 盟主没有说话，依旧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隔着他的背影，依稀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缸矗立在实验室中间，占据了偌大的空间。 缸中冒着细微的气泡，不断升到水面。 隐约可以看见，有什么庞大的形状怪异的黑影浸泡其中。 城主走出门口，巨大重新露出了巨大的黑影。它的动作比起刚才，似乎有了改变…… 第二百七十六章 借宿 上了高速公路以后，一切都变得顺畅了许多。任逸的车走在最后，一直没有见到从后视镜里追上来的追兵，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整个车队不由得也放慢了速度。 “已经联系了中部联盟，他们同意我们前去避难。”熄灭“天圆地方”，任逸对正在开车的白恒磊道，“只是这里距离中部联盟还有好几天的行程，这么多辆车，一路上的油耗是个问题。” 来的时候，所有堡垒城都经过了盟主的同意，可以随意使用废弃堡垒城留下来的资源。但是经过了这一轮的消耗，剩余的恐怕不多了。这次出逃得匆忙，车队里带的东西少，恐怕一路上免不了要为资源的事情发愁。 因为只要有人掉链子，整个车队就不能前行。碰巧后面还有追兵。如果这时候追上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咱们是不是要派先头部队，先去探探路？”任逸道。 略一思索，白恒磊说道，“那就让最前头的镖局车队中开出去三辆，正好地图上显示那里有个镇子。如果有可用资源的话，车上还能稍微装一些。如果有大量资源就通知大部队前去休息，这样也省了许多冤枉路。” 任逸同意，白恒磊立刻拿起对讲机，不一会儿车队最前方就加速开出去三辆车，向着一条小岔道拐了出去。 剩下的时间，车队仍然正常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白恒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副司令，”对面的镖师说道，“前面的镇子是安全的，有许多剩余物资，值得大部队在那里驻扎一天。” 白恒磊看向任逸。 任逸看了看手表，想了想点头道：“这两天百姓们也经历了太多事情，是应该稍微歇歇。” “好，”白恒磊对着对讲机说道，“那就通知大部队，今晚住下。” “嗯不过……”对面的镖师顿了顿，有些为难地开口道，“或许是因为资源比较丰富吧，这镇子上有几十口子流民。不会节外生枝吧？” 流民？任逸一愣，荒野上现在几乎都被清空了，还有流民？ “他们说是个堡垒城留下的，都是受了伤、迷路等原因掉队的，稀稀拉拉的，我看没什么战斗力，不像是土匪。” 任逸也相信他们不是土匪。当土匪也是为了活命，为了在乱世中比普通人过得好一点。但这节骨眼上，荒野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土匪还孤零零地留下来，等来的只有降临者。所以，真正的土匪早就跟着堡垒城一块迁移走了。 “应该没问题。”任逸道。 “我是怕……”白恒磊犹豫道，“荒野上没人，一点丁点儿人类的气息就能将降临者吸引来。万一，他们已经被降临者盯上了，咱们这时候自己主动凑上去，那不是自找的吗？” 任逸叹了口气、“你以为咱们这么多人大张旗鼓在荒野上走，就不会引来降临者了吗？虱子多了不咬，无所谓。该遇到的总会遇到的。经历过这么多事了，那次的降临者解决不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车队确实需要补给了。再往前走，就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白恒磊想了想，“就按你说的办吧。” 整个车队打起转向，逐渐偏离了宽阔的灰白色柏油大路，像一条长龙一样闪烁起一连串的转向灯，向着岔道而去。 没走多大一会儿，前面三辆车的影子出现了，打招呼让他们跟上。 在头车的带领下，车队向着刚发现的废弃镇子驶去。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一座各处收集来的钢铁废材拼接成的壁垒出现在众人眼前。 门口停了好多辆车，粗略估算了一下，有将近一百号人，这大概就是探路镖师所说的流民团体了。 任逸等人的车队刚刚放慢速度，钢铁闸门就打开一条小口，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干瘦男人，冲着车队大喊道：“兄弟！” “你们是……巡城司的？”当他看清车上的标志，脸色变得惊讶起来。 “这么多人？那这镇子可住不下啊！”那男人立刻焦急地看向带路镖师的车，“你说都是老百姓，我才勉强答应让你们住的，这哪行呢！你们还不得给我们抢光了？让我们以后喝西北风去啊！”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留下！” “这……”几个带路的镖师一看这样裂开慌了，“少东家，这怎么办？” 任逸下了车，向着那中年男人走去。 “老哥怎么称呼？”他递上一支烟。 “不用，”那男人脸色很差，一把挡开任逸的手，“免贵姓范，算是这群流民的头儿。这年月都不容易，就不要互相为难了。你们人多车多，不必跟我们抢吧？前面还有好地方，你们多走一段路就是了，不至于苦苦相逼？” “范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任逸笑道，“首先我们不入城，只是在这外面驻扎一晚。我们的车虽然多，但是有几辆已经没油了，借你们的地方加点油。这么大的车队，有一辆走不了，所有人都耽误了。大哥多体谅，都是荒野上的流民，大家都不容易。” “呵，说的到好听。你们有人有枪，想抢我们的地盘还不容易？”老范冷哼一声。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们并不想留在这里。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中部联盟。” 任逸想了想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们虽然暂时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但是这里的资源总有耗尽的一天。到时候荒野上就更没有人了，降临者随时都会发现你们。” 老范试探了几句也就作罢。他们确实也没有力量强行拒绝。一开始必须摆出不好说话的态度，不然不知道对面什么来路，很容易吃亏。再拒绝下去，双方闹僵了损失大的还是这群流民。 任逸的话也有道理，荒野上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了，说不定碰见的这一批就是最后一批。老范确实在思考这些流民的出路。 来的这群人是巡城司的……东部联盟很明显不会收留他们了，这群人要去中部联盟，或许是个出路。 “那就这么着吧，”老范说道，“要加油的进城加，一个一个来，剩下的别跟着。” 车队众人松了口气，熄灭了发动机。 第二百七十七章 命案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陵州和龙符两城百姓将车停在了镇子外围，燃起了炊烟。镇子给众人开了一道门，需要补给的可以出入。 这些人确实是各城留下的老弱病残，人也不坏，甚至拿出了一些东西，跟陵州的人互相交换。 有人就在车队的大锅灶旁边留下了，一起同吃同住。 他们也很久没有见到外人了，很激动。 “我们还以为，这辈子就要是死荒野上了呢。” “你们要去中部联盟？是个好办法，他们那里人本来就少。我们要不是身体不好，也不会留在这荒野上，叫天天不应……” 这些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跟陵州人聊了起来，一肚子苦水。 “你们要是愿意走，跟着我们一起啊？”任逸听到有陵州人说道，“反正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 一顿饭的功夫，他们逐渐就熟悉起来。陵州百姓经历了接二连三的恐怖事件，心里也非常压抑，好不容易见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整个营地逐渐轻松起来，到处叽叽喳喳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任逸在默默观察着这些人。他有打算将他们全部带走，毕竟多出一百号人，对于整个庞大的部队根本不算什么。 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有可能最后没了食物活活饿死，或者招来降临者。而且盟主的追兵就在后面，陵州人走过之后，这些流民很难不受到荼毒。 如果这些人确实没有不良居心，明日一早启程的时候，任逸就打算向这群人的首领老范提出邀请。 “时候也不早了，”老范从铁门中走出来道，“虽然说现在荒野上没人了，但也还是小心为好，这么晚了，大家就早点休息吧。”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这才发现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 “散了吧，各自回去睡觉，明早还要赶路。”任逸和巡城司众人也说道。 百姓们纷纷起身，熄灭灯光，回到各自的帐篷。 “要是有身体不好的、年纪大的，让他们来城里住吧，城里毕竟有楼房。”老范走到任逸旁边，他现在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不用了，已经这么晚了，来回折腾太麻烦。”任逸婉拒了，他还是不想把百姓分散开，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救援都来不及。 老范没有坚持什么，点点头，回到了铁门之门。 “安排好人值夜，”任逸对白恒磊道，“今天是逃出来的第一个晚上，是最容易被追兵赶上的时候，一定要多安排些人手。” “知道了。”白恒磊离开，任逸回到车里睡觉。 最近几天精神一直紧绷，任逸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倒头就睡。 外面荒野上很快一片寂静，偶尔有守夜的巡城卫手电光束晃动，草虫窸窸窣窣鸣叫。 任逸模模糊糊睡了过去，直到外面天光大亮。 “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大叫传来，将任逸从梦中惊醒！ “怎么回事？”他一瞬间脑子清醒了过来，背后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翻身打开车门。 营地里许多人都被这声音惊醒，纷纷从帐篷里、车里出来，向着声音传出来的地方张望去。 只见一个早起打水的中年女人吓得瑟瑟发抖瘫倒在地，手里的水桶打翻，水流肆意在地上蔓延！ 她哆哆嗦嗦地指着不远处草丛中两个横躺着不动的身影，失控尖叫！ “死人了！” 她语无伦次喊出一句，然后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啊？”白恒磊和许天薇等人也听见了这边的移动，赶了过来。 任逸看着草丛中那两个身影，穿着深色的衣服，衣袖上隐隐约约还有臂章，他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 “这是昨晚值班的巡城卫！”白恒磊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挤开围观的人群，大步走到中间。 “我记得清楚，他们俩是我安排的，负责巡视铁门一带。” 白恒磊指了一下另一个巡城卫，那人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我，我俩各绕半圈，然后在这里换班了，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那人吓得立刻浑身发抖。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任逸大脑嗡地一下，昨晚他睡得太沉了，什么动静都没有察觉。 后悔也没有，任逸走了上去，跟巡城司众人一起蹲在两具尸体边上检查。 一眼扫过去，任逸的瞳孔立刻紧缩！ 只见这具尸体胸口各有一个巨大的血洞，这绝对不是人为造成的！ “降临者？还是收容物？” 任逸脸色发白，看向白恒磊和许天薇嘀咕道，“难道，盟主的追兵已经追上来了？” “等等。”突然，许天薇抬起了手，“我用能力看看这具尸体残存的记忆。” 说罢，她伸出手遮挡在那具尸体的眼睛上，集中注意力。 她的眼神越过了现实存在的事物，许天薇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迷茫。 任逸等人不敢说话打扰，默默等着。 “唉……”过了许久，许天薇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记忆被抹除了，看来是盟主做的手脚。” 任逸的脸色黯淡下去。盟主的追兵已经来了，杀死了一个巡城卫并洗去了他们的记忆，手法跟“金蝉”事件极其相似。他们肯定已经有所动作了，但是，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 跟盟主之间的第二场战斗开始了。 “哎哎，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都围在尸体边，没注意铁门另一侧突然传出另外一个惊恐颤抖的声音！ 任逸回过头，只见老范提着一袋子粮食走出来，粮食口袋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洒了一地！ 老范伸着一只手，颤颤巍巍指向铁门右侧的草丛：“我的儿子！” 众人又一惊，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原来那边的草丛里也躺着一具尸体！ 一个看着有些面熟，就是昨天晚上一起跟着陵州人喝酒的某一个！ 老范迈开步伐跑了过去，抱起那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泪流满面地大吼着，“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你们干的？”他愤怒地质问道，“肯定是你们盯上了城里的物资，白天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晚上要趁机下手！我儿子昨晚巡逻，发现了你们的动静，你们就对他下了手！” “我们这里也有人死亡！”白恒磊道，“而且这伤口分明就不是人类造成的！” “那就是因为你们而起！”老范两眼通红反驳道，“你们没来之前一点事也没有，怎么你们来的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 “都是你们带来的！是你们人数太多，吸引了降临者！” 第二百七十八章 排查 “我这就回去，把这事告诉所有人！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你们得逞！”老范嘶吼道。 “你怎么不讲道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乱咬一通！” “现在明摆着有降临者，为什么不能团结一致把它找出来清除了？这么吵下去，只会越死越多！” 陵州众人也不甘示弱，立刻跟老范吵成一团。 “好了，”任逸站出来打断道，“事情紧急，我就问你一句话——要不要跟我们合作找出降临者？如果不愿意，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各凭本事自保吧！” “这……”老范一时语塞，“姑且信你们一次，如果你们的法子没有用，又死了我们城里的人，那就是你们的问题！麻利离开我们的地盘，咱们各走各路！” 任逸不想耽误时间跟他争执，“既然现在咱们拴在同一条线上，那就听我的。将所有人叫出来，咱们都集中在城外荒野，出事了立刻就能注意到。” “好，”老范愤愤道，“我这就回去叫他们出来。如果你是骗我们的，我们手里也有家伙，不然凭什么在荒野上过日子！闹到这一步，啥都别想好过，我们就是死也要搭上几个垫背的！” 老范的身影消失在铁门中。任逸眉头不展，让所有人分成十人一组的小队，互相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任逸打开“天圆地方”，监视着每个人的意念。虽然分成了小组，但他们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就算遇到了事情也反应不过来。而且两个城的范围那么大，任逸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统扩全局。 “好了。” 不一会儿，老范带着城里的一百多号人出来了。 这次不同于做完的轻松美好，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戒备。 任逸叹了口气，“都分成十人小组，找空地坐下吧。” 他们沉默而恐惧地行动起来，挨着陵州百姓坐下，城外一时陷入寂静。 一上午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一点辐射波动都没有，任逸几乎开始怀疑昨晚的两起人命案不过是错觉。 “中午到了，该吃饭了。”白恒磊提醒道，“吃饭还是要保证的，万一真的需要逃跑，不能让百姓饿着肚子。” 任逸看确实没有什么状况，点了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大家还是小心着点，不要掉以轻心。” 分散在空地上的小组开始松动，有人劈柴生火，逐渐忙活起来。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有事。”白恒磊道。 “啊——” 话音还没落，不远处又传来一个人惊恐的嘶吼！ 出事了！ 任逸立刻从地上弹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一个正在劈柴的年轻男人疯狂后退，指着地上瘫倒的一团黑色事物瞪大双眼——又是一个巡城卫！ 任逸等人赶了上来，将尸体翻过身检查着身上的上后，脸色逐渐凝重。 这伤口是新鲜的，温热的血液还在流淌。内脏被挖了个大洞，已经掏空了。 但是，附近没有任何线索，连血液的滴落痕迹都没有。 这难道是个没有形体的透明降临者？ “女神，”任逸道，“你有什么发现？” “很奇怪……”女神这次有些反常，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感觉不到降临者的辐射痕迹。这里一切正常，仿佛并没有出现降临者。” 啊？任逸不解，一切正常？没有辐射痕迹？ 这怎么可能呢！这伤口，绝对是降临者造成的！ “有没有可能是收容物？” “绝对不是，”女神回答，“收容物都是已有历史记载的降临者，他们的能力痕迹我都能立刻感觉到。而这里，不存在任何相似性。” “坏了，坏了！” 就在任逸苦苦思索时，镖局里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向着这边跑来，冲任逸大喊：“少东家，营地里又出事了！” “有个流民好好的，突然倒了下去！整个营地都乱成一锅粥了！” 任逸一听，眼前一黑。 “知道了……我马上来。”他捏了捏额头，转身跟着那个镖师离去。 那具尸体仍然留在地上，还有旁边那个似乎是吓蒙了的陵州人。 …… “怎么了？” 任逸还没走到，就听见前面一群人传出吵吵闹闹的声音 任逸推开众人，挤了进去。 “你们说过的，你们会解决这个降临者的！保证再也不出事，否则出了事就走！” “都是因为相信你们是巡城司，你们有能力，我才把人带出来！不然，他也不会是……都是因为你们！我可怎么向他的家人交代！” 老范又在人群中吵吵嚷嚷。 任逸向地上扫了一眼，只见有一个流民躺在地上，胸前一个鲜红的大洞正在流血。 这……也就不过两分钟。任逸思索着，不知道是凶手不止一个，还是它杀了那边角落的巡城卫，又返回了营地。 “你们当时看到什么了吗？”任逸环视四周围观的人群。 “没有啊？”一个陵州人答道，“我当时就在他身边，他踉跄两步就倒下了，我看得清清楚楚，身边啥都没有！” ……就知道是这样。 任逸点了点头。他暗中启动“天圆地方”，发现这个年轻人真的没有说谎，他意念中的声音跟他说出来的一模一样。 “现在怎么办！”老范不依不饶，“你们立刻走！离我们的镇子远远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任逸忍无可忍，厉声反驳道，“从现有线索看，这降临者很有可能是无形的，你又怎么保证它不会留在这里？我们要是走了，你们还不是任人宰割？” 老范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好吧，”他沉默半晌，终于点头道，“再信你一次，如果你还不能找到降临者，那我就必须对我的居民负责！” “既然如此，那大家还是重新归队吧，”任逸道，“这降临者是看不见的，那就很难提防。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能离开。所有人排成长队，两两互相盯着，只要有风吹草动立刻报告。” 所有人照办了。但整个荒野上气氛压抑沉默到了极点。所有人两两一组，面对面坐着，整条长队在城外的平坦空地上形成一个向内盘旋的圆环。 所有人面面相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接二连三 整个荒野上的气氛十分压抑，没人发出声音，所有人都紧紧盯着自己对面那个人。 任逸、白恒磊、镖师们这些能力者一个也没想着，分散在整个队伍中间，绕着螺旋形的长队不停巡视。毕竟有许多风吹草动是没有能力的寻常人察觉不到的。 任逸还在思考女神的事情，它为什么突然察觉不到降临者的气息了？ 降临者是从某个神秘空间中来的，它们自身携带着人类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的辐射，同样，在降临者身边停留时间过长，人类也会因为这种辐射发生畸变，并且同样携带上会被识别出来的异常波动频率。 但这次的降临者怎么会超出这一条自“降临纪元”到来之后就被证实的铁律？ 接连出了好几条人命也没摸到头脑，任逸不敢掉以轻心，打开了“天圆地方”，切换到“偃师”视角。 唰—— 一团团如海底乱藻般的红色丝线从荒野上爆发，在任逸眼前密密麻麻挥舞！ 这些丝线分别连着每一个百姓的关节。有其他东西闯入，即使看不见形体，也能看到它身上的丝线。 就在任逸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淡红色的视线边缘突然有什么东西一晃！ 他的心脏立刻提了起来，飞快转头去看。 那又是一个镇中的流民，跟一个陵州人面对面坐着。 那流民身影晃了两下，仿佛支撑不住一样，突然变得软塌塌的，咣当一声栽倒在地！ 连接在他身上的丝线立刻变得暗淡，消散在空气中。他已经死了，身上的关节无法再操控。 他对面的陵州人吓傻了，拔腿站起来就跑！ “等一下！” 任逸调动意念，死死绷住从那人身上飘散出来的细线，他瞬间像个木偶一样定格在了那个奔跑的动作！ “不能擅自离队，外面危险！” 强行控制了那个几乎被吓得失去理智的陵州人，任逸不再管他，蹲下身，看着刚刚倒下去的尸体。 尸体还是温热的，眼睛还会转动，只是胸口一个明显的大洞，里面内脏都空了。 他挣扎了几下，逐渐失去了气息。 这血洞几乎有人的两条胳膊粗，胸口的肌肉被撕扯成絮状。 任逸看着，呼吸渐渐觉得冰冷。 明明开启了“偃师”视角，但命案还是发生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伤口似乎是一个条状物体形成的，像是舌头、吸食管、或者触手之类的东西。介于内脏已经被掏空，他更倾向于中空的进食器官。 如果这么大的伤口是进食器官造成的，根据比例，这东西的真正形体应该相当大。 这东西比想象中更加棘手。“偃师”的视角看不到它，说明它没有关节。似乎是个巨大的软体动物。那样的话，很有可能它会变形，并且整个身体就是他的进食器官。 任逸在脑子里思索着这东西的形态。 任逸立刻抬头环视四周，问道：“你们刚刚有没有人觉得身旁有东西经过，或者有风吹过？” “没有……”众人纷纷摇头。 “你呢？”任逸走到那个被定住的陵州人眼前，“你就坐在他对面，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那个陵州人吓呆了，本来就眼睁睁目睹了一场诡异的死亡，现在又被定住了，更加语无伦次。 “他胸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就这么直挺挺倒下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呢！” 任逸摇了摇头。前几次命案，目击者也是这么说的。 “怎么了怎么了？”远处人群听到了这边的骚动，纷纷吵闹起来。 老范浑身哆嗦地从远处走来，气得满脸涨红：“天呐！又死了一个我们的人！”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有本事吗？为什么还在不停死人！” “还是我们的人！我们镇子上本来人就少，这下更不剩几个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老范气得几乎站不稳，指着四周一圈陵州人道，“这都是你们的计谋！根本没有什么降临者，都是你们搞的鬼！你们想不动声色把我们杀死，然后霸占我们辛辛苦苦收集来的物资！” “瞎说什么！”许天薇立刻反驳道，“我们也有队员牺牲了！” 老范冷笑一声，“呵呵，要是真的打起来，你们死的绝对不止一个！所以就想了这个办法，合伙演一出戏骗我们是吧？用一条命换来一整座城，划算多了！” 许天薇涨红了脸，“你怎么能这么说！” 眼瞅着几人又要越吵越凶，忽然，不远处又传来一大片惊呼声！ 所有人一齐闭了嘴，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里的人群一下子散乱了队形，不顾一切向着周围散去。 任逸等人立刻赶了过去，巡城卫好不容易控制住眼看着就要混乱了的秩序。 这次，倒下的是两个人。 让任逸觉得有些不理解的是，这两个人倒是相隔有一些距离。 “是同时发生的吗？”任逸转头问道。 “这……我们也没注意到那边，但声音响起的时间相差不久。”负责巡视这一片的两个巡城卫异口同声回答道。 这就奇怪了，任逸来回扫视着两具尸体之间的距离，这降临者速度这么快？将吸食管刺进一个人身体的时候，那人的神态一定会被看出变化。短短几秒就吃掉了一个人的内脏？然后又是短短几秒，就跳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任逸低头去看，其中的一个又是镇中流民。 这……任逸一时觉得无比头疼。老范那边已经很让他无法交代了。 另一具尸体，任逸看了沉默一下，居然是中午做饭时，负责劈柴的那个年轻男人。 他当时目睹了一个巡城卫的死亡，吓得浑身哆嗦。现在，死亡转眼就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哒哒哒，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老范带着几个流民又赶了过来。 看见地上的尸体，老范立刻又暴跳如雷。 “不管怎么样！不能再继续合作了！等着你们清除降临者，还不如等死！” “就是！”这次，他身后的流民们也不干了，纷纷附和起来，“这是我们的地盘！” “你们来了以后，我们平白无故死了多少人？” “你们要是再不走，大家就拼个鱼死网破！” 他们的呼喊声带动整个营地的流民，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 陵州人也开始面面相觑，紧张不安的窃窃私语响起。 白恒磊给任逸使眼色，这时候一旦散了人心，可就不好收拾了。 “行！”任逸大喊一声，“我们走！” 第二百八十章 加剧失控 “我们本就可以一走了之，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可怜你们一群无依无靠的流民！答应帮你们解决降临者，看来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留在这里平白吸引降临者的注意力，还不如赶紧走，让他们自生自灭！”任逸怒道。 “立刻收拾东西上车，”白恒磊吩咐下去，“咱们抓紧赶路，等到了中部联盟，一切都不用愁了！要物资有物资，要武器有武器！” “说的也是，要不是昨天车子没油了，我们绝对不会在这里停留一秒！你们那点儿破东西还值得我们惦记？” “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们也不会有人死！还怀疑我们呢，我们没怀疑你们就不错了……” 陵州百姓纷纷叫嚷起来，收拾地上驻扎的帐篷和锅碗瓢盆，迅速回到自己的车上。 “哼！”老范气哼哼瞪了任逸一眼，转身回到了铁门之内，砰地一声将闸门紧闭，吱吱嘎嘎锁上链条锁。 “走吧。”任逸返回车上，拧动钥匙，发动机嗡嗡作响。 整条车队缓缓移动起来，打着转向灯，像一条长龙一般，驶出小路，向着旧世界破败的柏油大道驶去。后面淡青色的远山以及用废铁扎起来的小镇逐渐远去。 …… “你们说，降临者会不会跟上来？”许天薇的声音从对讲机中响起，传到任逸与白恒磊所在的车里。 “大约是会的，”任逸叹了口气，“这次的降临者洗去了死者脑内的记忆，明显是启光会的手笔。也就是说，它是盟主派来的。目的就很明确——消灭我们。” “所以，这也是我坚持要走的原因。我能理解老范，他虽然不讨喜，但是的确是为了他镇上的流民着想。无缘无故接待了一批外人，紧接着自己的镇子里就开始不停死人，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想尽办法把他们赶走的。” “他们都是普通人，不该受到咱们的连累。” 许天薇在另一辆车中点了点头，“既然我们已经被盯上了，这就是一场硬仗。大家做好准备吧。” 她的声音传遍车队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重紧张起来。 轰！ 就在这时，一声沉重的碰撞声从对讲机中传来，也从后方车队的某一处传来！ 嗤—— 车轮在地上摩擦出巨大的刺耳声音，任逸急忙从后视镜中看去，只见一辆面包车失去了控制，撞到了一辆小轿车依旧停不下来，打着转儿冲出了车队，向着路边另寻的山体而去。 哗啦啦…… 前面那辆被撞了的车，车窗碎成一大片。 “啊啊救命！”失控了的车里听到一个惊恐尖锐的呼救声，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挣扎着从车窗中爬了出来，但是因为车速过快，她根本不敢跳下来，拍打着车玻璃不停呼救，长发被风吹乱，车载着她向路边撞去。 任逸抬头，迅速调动“天圆地方”，金色水波荡漾，他双手平伸，向着车辆失控的地方展开双手！ 吱嘎！ 车轮底下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女孩绝望哭喊，突然发现高速行驶的车停了下来！ “停了？”车队中焦急观望的人脸上纷纷现出惊喜。 但是，他们的目光下一秒集中在车轮上，立刻惊讶地发现，车轮还在高速转动！只是不知为何，车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碍住了，动弹不得！ “无形的……？难道是降临者？！” 车队中的人群不由得同时想到那无形的杀手，立刻就要混乱起来！ 唰—— 就在这时，任逸的身影出现在车窗里，一把拧下来车钥匙，疯狂抖动着、车轮不停向前转动扬起尘土的面包车瞬间静止下来。 挡在车头前的那一堵无形气墙渐渐消散。 车队中的百姓见无事发生，逐渐明白那是任逸使用了能力，才慢慢平息纷乱。 任逸这时间才有心思专注下来，探究车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具流着血的尸体横倒在驾驶座与扶手盒之间，胸口一个巨大的孔洞，内脏已经没了。 这人很年轻，应该是女孩的哥哥，两人的脸有些相似。车停下来以后，她一直在后座痛哭。 “又出事了？”许天薇跟白恒磊从各自的车上下来，走到车窗边焦急道。 “先把车队停下来吧，”任逸沉重到，“看来，降临者确实已经跟上来了。这里没人打扰，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它检查出来！” 车队停下了，发动机接连停止轰鸣，废旧的公路重新安静下来。整个东部联盟的人都被聚集在环海平原上，大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车队就地驻扎下来。 “还是按照原先的队形摆好，两两一组。”任逸道。 咣当！ 就在所有人忙着列队的时候，突然又一声响动传来！ 队伍当中，只见一个身影摇摇晃晃，一头撞在旁边的车玻璃上，玻璃碎裂，那人毫无知觉地倒地！ “又出事了！”那边瞬间炸开了锅，传来阵阵大喊。 任逸和许天薇等人赶了过去，看到赫然又一具尸体，不由得眼前一黑。 “怎么会这样……”许天薇眉头紧皱。 任逸也很着急，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遭遇，一连死了这么多人，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队伍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不安的气氛传来。 任逸知道，如果再不找出降临者，恐怕这两座城真的要散了人心。 “哎？”就在任逸皱紧眉头，打算巡视整条队伍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疑惑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 “这人……我看着有些眼熟。”任逸转回身，重新打量着地上的尸体。 许天薇听他这么一说，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这人是第三个流民死时的目击证人。当时那人就死在你旁边，你还问过他来着，怪不得觉得眼熟。” 哦……任逸点点头。 嗯？ 听着许天薇的话，任逸猛然察觉出哪里有什么不对！ “那个流民死时，他就在旁边？”任逸像是在确认什么，又急切重复了一遍，“然后，他也死了？” 这也太巧合了吧！ 而且，他猛然想起这种巧合并非孤例！ 出发前的另一具尸体，那个劈柴的男人，也是目睹了巡城卫的死亡！ 当时任逸还感慨生死无常，现在看来，大有问题！ 死者全都是当时离某具尸体最近的人，这就是其中规律！ 第二百八十一章 规律 任逸飞速思索着整件事的过程，现在所有无头绪的线索都连在了一起，让任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果然是这样！ 第一个死的是老范的儿子，据老范的说法，当时他是镇子里值夜的人；白恒磊确实也派了两个巡城卫负责守卫大门一带的安全问题。第一个死的应该就是老范的儿子，然后，当时那两个巡城卫或许正好在他身边。紧接着，死了第二个，就是那个巡城卫。清早发现的时候，第二个巡城卫还没事情，但是中午的时候他无端死亡，当时他身边正好站着那个劈柴的年轻男人。他就成了下一个死去的人。这是第一条死亡链。 第二条死亡链，是那个流民百姓，然后，目睹他死亡的陵州人此刻已经死了，就躺在这里！ 这…… 任逸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很像是一种感染！像是曾经的“春神”！ 难道，这也是一个疾病类降临者？所以才看不见它的外表？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这些死者的内脏去哪里了？ 不过既然已经明白了它的传播轨迹—— “坏了！”任逸大吼一声，转身环顾四周道，“每次人命案发生时，你们都有谁正巧在死者旁边？” “快点，立刻站出来！” 唰—— 此话一出，整片车队全都肃杀无声。很多人看他眼神绝对不像玩笑，想必事情很严重，一个个苍白了脸色。甚至有人想起自己当时就在旁边，生怕已经被降临者盯上，两腿瘫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快点！”许天薇见他少有的严肃，立刻重复了一遍。 队伍里开始缓缓有人移动，站出了队列。 当时前几起案件发生时，队伍盘旋着围绕，很多人都离的很近。他们身边瞬间空出了一大块，所有人都像绕着无形的怪物一样将他们躲开。 这些人不得不在空地上显露了出来。 那个刚刚失去了亲人还在哭泣的女孩一愣，也缓缓走出来。 一下子，有将近五十人都被甩了出来。 “你们是最有可能被降临者盯上的，”任逸走过去，“接下来，我会把重点放在你们身上。” “天啊！” 一听这话，很多人立刻颤抖着哭叫起来，他们接连目睹过好几次死亡现场，一听到死亡马上就要轮到他们头上了，立刻整个人都崩溃了。 “事情没那么眼中！”任逸立刻喝止道，“我有办法，绝对不会让你们再出问题！” 任逸想了想，对白恒磊道，“麻烦帮我把江岚找来，这事需要他的帮忙。” …… 陵州的车队已经很长了，龙符城的车队还在更远处。 不一会儿，白恒磊将一只对讲机递给人以。 “怎么了？”江岚皱眉道，“想到解决办法了？龙符城现在一刻都离不开我……也开始发生人命案了。” 啊？任逸心里猛地一沉。 既然如此，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我确实想到了办法，”任逸想了想道，“只不过，需要‘施咒虫母’的帮忙。” 他将传染得逻辑将给江岚听，“将所有接触到尸体的人全部集中起来，然后用‘施咒虫母’的印章盖在他们每一个人的手背上。” “这？”江岚一愣，没想到他居然用这么奢侈的办法。 不过，龙符城命案刚刚发生，目睹现场的人数本就不多，就三个人，也好办。 “我知道了。多谢。”江岚点了点头。 任逸放下对讲机叹了口气。看来，龙符城是指望不上了，他们没有“天圆地方”，能自保就不错了。 本来，他还是打算借用真正的“施咒虫母”，节省一点自己存储的能量。 现在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唰—— 任逸脑海中金波荡漾，他右手一伸，《南华经》簌簌翻卷，一柄银色提手出现在任逸手里，转瞬变成完整的手提箱！ 咕咚，咕咚！ 手提箱中传来心跳般的频率。 “过来，伸出手背。”任逸走到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被孤立出来的人面前。 那群人不明所以，稀里糊涂地伸出右手，让任逸挨个握住。 松开后，他们赫然发现自己右手背上出现了一个青绿色的圆形印章！ 任逸想了想，也给自己的手背盖了一个。以防万一嘛。 “这有什么用？”一个老太太正眯着眼睛疑惑之际，突然，任逸感到手内的箱子一阵剧烈抽动！ 咚咚！ 任逸一愣，立刻全神戒备—— “施咒虫母”已经发生了作用！ 也就意味着，就在那一瞬间，降临者已经出现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这群被围在中间的人。 巡城司所有人端起了武器。 “发生什么事了？”那群人不明所以，惊恐尖叫道，“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几分钟过去，一点异样也没有。 任逸出现一瞬间疑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唰—— 就在这时，任逸手中的银色箱子，突然炸裂！ 一道黑色的粘稠影子从箱子裂口中喷出，向着任逸刺去！ 任逸毫无防备，那黑影速度极快，在空中一滚，立刻向着任逸的脸扑来！ 不好！任逸本能双眼紧闭，一种湿淋淋的诡异触感贴了上来，像蜗牛一样伸展出几条柔韧触角，触到任逸嘴巴、鼻子、眼皮的缝隙就往里钻！ 唰—— 下一瞬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破碎箱子中盛着一滩无形的血肉，从裂口中露了出来，在这一刹那剧烈鼓动。 然后，其中一截渐渐变得灰白僵硬，干枯失去。 任逸眼前一花，突然觉得那种诡异的触感消失了，一切都像是错觉。 他眨了眨两眼，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白恒磊一声大叫，“在这里！” 任逸回头，只见空中黑影一闪，那东西将自己拉长成一条细线，正向着某个巡城卫的后脖子扑过去！ “呜呜……”他没反应过来，嘴巴被撕开一条口子，那软体怪物立刻像潮水一般向其中涌去！ “救！救……”那个巡城卫嘴巴被扯到变形，满脸涨红，青筋暴起，喉咙里发不出清晰地声音。 “趁着还没完全钻进去！” 任逸向着身边许天薇握枪的手夺去，眼睛盯准还露在外面的一小段蠕动的黑影。 “不行，”许天薇立刻急道，“这不可能打得准！太危险了！冲击力绝对会伤到人！” “谁说用枪了？”任逸一把扯下她的领带夹，“用这个！” 第二百八十二章 猜想 任逸手中金光一闪，许天薇的领带夹立刻到了他的手中。 “呜呜……” 那边被黑色怪物抓住的巡城卫脖子已经涨红，几乎无法呼吸，拼命挣扎。 “‘坠月’！” 嗖—— 任逸两指发力，反手一挥，手中的金光飞出，稳准狠地向着那一团蠕动的黑色刺去！ 刺！ 那黑色怪物正在将自己最后一角钻进去，突然被一个巨大的力量钉穿身体，疯狂剧烈挣扎！ 这股力量穿透了怪物的身体还没有停止，居然扯着它硬生生拽出了那巡城卫的喉咙，向着远处飞去！ 当地一声，那闪着金光的夹子定在了一棵树上，怪物吱嘎一声尖叫，喧哗在骨干上疯狂扭动挣扎，根本挣不脱！ “咳咳……”那个得救的巡城卫捂着喉咙蹲下来，鲜血从嘴角溢出，涨红的脸色逐渐平息。好歹活了一条命。 “抓到了！”被着一连串变故被吓得大气不敢喘的陵州半醒反应过来，纷纷尖叫兴奋尖叫起来！ 许天薇等人全神戒备，武器咔咔抬了起来，对准那怪物！ 任逸率先小心走了上去，离着怪物有一段距离，谨慎观察起来。 这东西感觉到有人靠近，更加疯狂向着任逸的方向扭动。 仔细看才发现，它不仅仅是一团黑色不分彼此的粘稠物质，而是一些混在消化液中的柔软脏器。 只不过它们跟人类的内脏有些不同，有点像可以随意变化形体的软体生物。 任逸抽出背后重剑一剑挥了上去，它立刻裂成两半，上下挣扎的趋势渐渐弱了，干枯成两片灰白色的物质。 “好奇怪……”许天薇走上来，看着地上的那一团灰白色喃喃道，“这东西居然这么小？而且，它是怎么隐形的？没发现它有这种能力啊？” 任逸一皱眉，立刻转身去看那具被太在一般的尸体。尸体的胸腔中空了。 “原来是这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拍了一下后脑勺。 “什么？”许天薇没听明白。 任逸转身道，“这次的降临者根本就不会隐形，体积也不大！那些只是我们根据现有的线索主观臆断出来的，反而误导了我们！” 巡城卫众人听着，脸上一愣，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因为，它根本就是内脏的形状！” “它一开始就寄生在第一个被害人的身躯内，它已经控制了他，吃掉了他的内脏，然后取而代之！然后在那两个巡城卫靠近的时候，它从那人身体中钻出，那人失去了内脏，自然就成了一具尸体。” “它只能寄生一人，但是当时有两个巡城卫在，所以他只能先杀一个，然后藏进另一个身体中！” “所以，第一夜结束后，会出现两具尸体。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当时反复寻味每一个目击证人，都得不出任何结论。因为他们已经被降临者控制异化了，当然不会说出对自己不利的真相。”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每次的死者都是目睹了死亡现场后的人。因为当时他们离着尸体最近，脏器一样的降临者从尸体中挣脱出来没有地方可以隐藏，自然要附着到距离最近的一具人体上。” “原来是这样！”巡城司众人恍然大悟，“一切都对上了！” “那么刚才是怎么一回事？”白恒磊指着地上破碎的箱子问道。 “因为，”任逸转头看向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孩，冷笑一声道，“她在目睹过哥哥的死亡时，已经被降临者寄生！” “当我用‘施咒虫母’跟她交换命运的一瞬间，她反而活了下来，而那脏器一般的降临者反而与‘施咒虫母’的尾巴交换了位置，进入箱子之中。” “离开了人体，它是本能要找寄生体的。所以，它撞破了箱子，冲了出来。” 唰—— 任逸话音刚过，所有人都绕着那个女孩散开，一下子空出好大一片路面。 “什么？她已经被降临者寄生了？” “那赶紧处理啊，留在这里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 女孩不知所措地环视四周，两眼充满泪水。 “她没问题，”任逸道，“‘施咒虫母’已经救了她一命，现在她就是个普通人。” “那他们呢？”其他的领走人立刻指着单独站成一堆的那几十个人，他们都是有几率接触过尸体的人。 “目前看来应该是没事的，”任逸道，“‘施咒虫母’再没有任何反应。” “啊？我们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被这东西控制了？”那些人群指着地上灰白色的怪物尸体，惊呼崩溃道，“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们啊！千万不能让我们也变成这样啊！” …… 陵州人都从车上下来了，排成一条长队，但因为恐慌又乱作一团。 “呃、呃……” 就在这时，没人注意到的长队中，一个人轻微弯下了腰，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 “你怎么了？”旁边抱着孩子的女人走了过来，有些担忧地拍了拍她丈夫的后背，“你病了？” “咳咳，没有……”男人喉咙里含糊发出声音，有什么液体滴落，落在了灰色的柏油路面上。 滴答滴答，越滴越多。 …… 陵州人走后，那座钢铁围成的小镇寂静下来。 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所有人都死了一样。 一阵风吹过，浓烈的血腥味顺着风飘了出来。 确实，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他们每个人的胸口都绽开一个巨大的血洞，里面空空如也。 突然。这些一动不动的尸体抽搐一下，开始融化。 他们逐渐失去了原本人类的轮廓，像化了的黄油一样逐渐模糊，跟旁边的尸体融合在一起。 血肉流动，一片死寂的小镇上响起咕叽咕叽的声音。 不多时，这些人体已经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没有形体的肉球。上面无数张面貌各异的面孔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仿佛一个由人体组成的圆球。 …… 东部联盟主城巡城司。 办公大楼地下最深处的实验室，盟主独自一人站在冷蓝色的光线下，他背后的巨大圆柱形透明缸中已经空了。上次那怪异的黑影已经不知所踪。 “如果‘众生相’成功了，那么就证实了我的猜想……”盟主看着空荡荡的，依旧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水面，脸色凝重，喃喃自语。 第二百八十三章 突发状况 “啊！” 一声尖叫突然从遥远的队伍中传来。 任逸耳朵里血管猛然一跳，转过头去。 远处盘旋的队伍好像变成了一连串多米诺骨牌，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倒，正在逐渐向着外圈凌乱。 “你们管好这里，我去看看！”任逸大喊一声，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奔而去。 …… “啊！”那个怀里抱着小孩的女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突然踉跄了几步，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众人不明所以看过去，只见那女人倒在地上，突然一片红色的液体蔓延出来，将整个地面染红！ 所有人不由得后退两步，可就在这时候，他们突然觉得自己胸膛里一阵剧烈的搏动，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好像自己的内脏有了意识，想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他们赶紧捂住自己的胸口。一阵作呕的感觉涌了上来，根本无法抵挡。 他们本能地张开嘴，却看到了一条扭曲的黑色触手，湿淋淋的，从自己的嘴巴里探出！ “呃……”想要尖叫已经不可能了，他们的喉咙被彻底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黑色的东西挣扎着，越撕扯越大，几乎将整个人的肚子都翻了出来。 接下来是最为怪异的一幕—— 随着漏在外面的黑色部分越来越大，整个人形突然像是缩水了一样，抽动着变小！就好像黑色湿滑的怪物与整个人是相连一体的，仿佛沙漏的两端，一边变大另一侧就会变小！ 黑色蠕动怪物完全展开，像一只形状怪异的海星，不断扭曲着自己的边缘。时而卷成一条条大小不一的触手，时而张开成一张薄膜，里面连缀着脏器与一张模糊的脸。 那张脸，就与已经完全消失的人体曾经的面孔一模一样！ “救命！” 周围的陵州人看到身边接连出现了变异的人，吓得愣住了，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谁又能料到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不知不觉变成了这种怪物？ 他们纷纷后退。 就在这时，那种胸腔里诡异的感觉也降临到了他们自己的头上。 “不……”绝望的嘶吼还没从喉咙里完全发出，就已经再也无法说话了。 成片的人倒了下去，化作一滩滩黑色蠕动的怪物，细长的触须不停伸出锁柜，互相交织在一起，连成一片。 唰—— 一道寒芒挥过，几乎将地面铺满的黑色软体怪物立刻破开一道口子，伤口边缘如蜗牛般卷曲着退缩，流淌出透明汁液！ 怪物被莫名刺伤，无数张模糊而扭曲的面孔一齐发出一声嘶喊！ “吱吱——” 那声音异常尖锐刺耳，四周尚且正常的人听到了这声音，纷纷头疼欲裂！ 空中景象一阵扭曲，任逸的身影从空气中交织着出现，立刻又挥出一剑！ 剑气掠过的地方，诡异蠕动的一团团黑肉纷纷用肉足支撑起自己，像一些巨大的没有壳的螺类，四散而逃。 “‘流火’！” 眼见着这些东西朝周围的人扑去，任逸立刻一声大吼。 唰—— 他的左臂内肌肉急速鼓动，温度越来越高，砰地一声燃起一簇火苗，瞬间将他半条胳膊笼罩。 任逸猛地向前挥手，火苗如一条红蛇般游窜而出，落在地上，立刻将枯叶和柏油路烧成一片灰黑的颜色！ 任逸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应该能对付得了这些东西。” 火焰在任逸的意念作用下，熊熊燃烧，像一条警示线一样贯穿马路！ 就在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些黑色的怪物根本无视火焰，直接从上面冲了过去，毫发无伤！ “这？”任逸愣了一下，难以相信，就着这短短的一个愣神的功夫，怪物们退到任逸几米开外的距离。 难道因为它们是盟主放出来的，所以对“阳燧神”的能力免疫？ 唰！ 由不得任逸细想，那些散落成一团团的怪物在不远处已经停止蠕动，互相缠绕在一起。 下一秒，突然又一股黑色喷泉状的东西涌起两米高，黑影投射到地面！ 任逸仰头看去，原来那些怪物互相紧紧扒在一起，组成一整个巨大的整体！ 滴答滴答，透明消化液滴落在地上，燃起一缕腐蚀过后的青烟。 这柱状怪物吱嘎一声尖叫，忽然朝着任逸展开形体！ 唰—— 一整个黑色挂毯一样东西挡住了任逸眼前的光亮，上面分布着无数熟悉的面孔，正随着肌体的蠕动扭曲着。无比怪异。 哒哒哒！ 突然，任逸身后响起一阵枪声，许天薇率领巡城卫众人冲了上来！ 一道道雨点般密集的子弹流之下，巨大的怪物被打得前后摇晃站立不稳，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弹孔打碎了那些模糊面孔，汁液飞溅！ “让开！” 任逸身后传来一声沉闷大吼，循声望去，居然是穿着一身特殊防护服的白恒磊，手里端着一支巨大的喷火器，大步向这边冲来！ 列成一排蹲下的巡城卫闻声纷纷让出一条路，白恒磊瞬间来到任逸眼前。 “我试过了，没有……” 许天薇拽着他往旁边一闪，任逸一阵头晕眼花，撞在了坚硬路面上。 呼—— 就在这时，一阵高温气浪冲了过来。任逸本能闭上了眼。 火焰持续呼呼作响，红色的烈焰挥舞，从灼热的喷火口中飞溅而出，扑向空中不停扭动的怪物。 “吱吱！” 火焰缭绕而上，怪物挣脱不了，发出诡异尖叫。 烈焰越来越高，怪物在其中挣扎，时而高耸时而坍塌成一滩。不论怪物怎么挣扎，迟迟无法摆脱火焰的束缚。哔哔啵啵的水泡沸腾声传出来。逐渐，它的动作缓慢下来，火光中的影子变得焦黑。 那巨大的怪影越来越小，知道再也动弹不了，上面的火焰也开始逐渐熄灭。 任逸趴在地上，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感到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它不怕“阳燧神”的火焰，却害怕真正的火？ “好了，搞定了！” 不一会儿，身后响起了白恒磊闷在防护面罩之下的声音。 任逸和许天薇拍了拍身上的土，缓缓站起身。后面散开的巡城司队伍也重新合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一滩烧得焦黑的炭块上。 “这次的降临者，有些特别啊。”站立半晌，任逸喃喃说道。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同化 任逸看着散落满地的灰烬，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还算是降临者吗？降临者是完全超越人类的存在，根本不可能被人类的寻常武器所伤。所以巡城司对付降临者的常规方法是使用收容物，或者从降临者遗骸中提取材料制成的特殊子弹，普通武器只是起到压制的作用。 但是这次的怪物，居然会被普通火焰所伤？ 它的这种特性跟降临者相比……反倒有点像是能力者？ 而且，目前也没看出它的能力具体是什么。 这也有些不同寻常，常理来说，一个降临者只能有一种能力，“春神”虽然有四种能力，但那也只是一种能力的四个表现方面，严格来说也只是一种能力。 但这次的触手怪物居然对“阳燧神”表现出兼容性…… 而且，它很明显是受到盟主的调遣而来。这点也有些蹊跷。曾经启光会可是动用了大量的力量，做出许多普天才把“阿难陀舍沙”召唤到了陵州。 这次，怎么就进行得如此轻松？ 许多未知的疑问堵在任逸脑海里，乱作一团。 “那么……”白恒磊开头打断了任逸的思路。 他有些为难地回头看着远处吓得瑟瑟发抖的陵州百姓，“他们怎么办？刚才这些人变异之前可是一点征兆都没有，看起来跟普通百姓一样，怎么确保他们是安全的？” “我，我不可能是这种怪物……” “救救我！我不想变成这样！” 四周的百姓看到了巡城卫们扫视而来的目光，纷纷惊恐呼叫起来。 “放心，”任逸道，“我们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决的，绝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 对抗降临者，本质还是为了百姓。 既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变异，以防万一，还是先用“天圆地方”试试看吧。 “我会负责把你们治好，”任逸走到众人面前，“‘天地为法，不破不立’——重复这句话，我会救你们。” “好好！”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所有人迫不及待吟诵了起来。一个人传一个，一整条盘旋的长队都在念念有词，一时间吟诵声传遍整条被车队截断的公路。 任逸屏息凝神，头脑里的透明球体不断旋转，发出金光。 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名字在内壁上亮起，闪烁明灭，层层叠叠。 差不多了……任逸做好准备，“‘愈合’！” 唰—— 一道金光冲击着球体大放光彩，敞着内壁上无数个名字汹涌而去！ 球体中的水面一下子化作无数道涓涓细流，像渗入干涸龟裂了几个月的黄土地一般，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呃！” 体内的生命能量急速消耗，任逸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千万根针扎似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中传来！ 能量还在急速消耗，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另一头抽吸，任逸几乎支撑不住，浑身颤抖！ “怎么会这么剧烈？”任逸难以置信。 时间过去了许久，周围围观的许天薇等人一言不发，表情随着时间而变得紧张扭曲，额头冷汗频频，双拳紧握。 任逸随着能量的流逝，面色逐渐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无形的吸力终于断开。任逸脚下一晃，咣当一声跌倒在地，浑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哆嗦着，精疲力尽。 再次屏息凝神，将“天圆地方”从黑暗中唤醒，任逸惊讶地发现，其中的水面居然下降了三分之一！ “怎么会这样！”他一声大喊脱口而出，强行从地面上挣扎着跳起！ “天圆地方”中存储的能量加上中部联盟和西南地区装满整个球体，现在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相当于陵州、龙符两个堡垒城两个城的人口总数！ 稍微一思索，任逸立刻算了出来，这个结果令他瞠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来，无法相信！ “没事吧！” “你怎么样了！” 许天薇、白恒磊等人焦急冲了过来，去扶倒在地上的任逸。 任逸浑身发抖地被他们拉起，却丝毫没察觉到身边拥簇的这些人，眼神直勾勾看向天空。 当他们察觉到任逸的反常，更加焦虑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看你的表情似乎很不乐观……陵州究竟出了什么事？” 任逸眼神终于动了动，招手让他们凑了过来。 他的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压低了声音。 “咳咳……”一开口，大家都被他的沙哑吓到了。众人不自觉也惊恐颤抖起来。 “所有跟着我们逃出来的百姓，两座城——全部被降临者感染，变成了那种东西。” “啊？！” “什么！这怎么可能！” 众人一个激灵跳起来，脸色惊慌不已。 “不过，我已经用中部联盟中的生命能量将他们治愈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其中的机制是什么？如果我们不能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这种惨剧迟早还会再次发生！” 任逸一脸惨白道。 “治愈两个城的百姓是一件太过艰难的事情，中部联盟也无法支持下一次的治愈。” “真的到了那时候，恐怕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巡城司谁都没有说话，脸色变得异常绝望。 “可是，目前根本没有一点线索，怎么找出降临者……” “是啊。”任逸叹了口气，整条路上气氛相当压抑沉闷。百姓们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变成了那种怪物，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没有线索……不对！ 任逸突然甩了甩脑袋，在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时刻，他想到了一种最不可能的想法—— 排除掉所有可能之后，最不可能反而成了最可能的答案！ “那降临者的能力，会不会就是‘同化’？” 任逸试探着开口。 “‘同化’？”许天薇喃喃重复道，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具体说说你的想法。” “原本的降临者或许只是一颗种子，但它一旦在人体中发芽存活，就会迅速占领这具人体，然后开枝散叶，像病菌一样传播！” “如果真是这样，现在这群人是安全的，他们已经全部被治愈了，所以我们应该趁着现在赶紧走！” “这种‘病菌’是从那个镇子中感染的。他们受到了控制，肯定会遵循盟主的命令，将我们彻底剿灭。如果再不走，他们怕是就要追上来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追上来了 “快走！” 任逸大喊一声，巡城卫众人都变了脸色，催促陵州百姓各自回到车上。 刚刚被治愈的百姓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了怎么回事之后，立刻想起之前变异者的惨状，飞快回到自己的车上，车队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发动，排成一条长线。 “抓紧时间。”任逸的车走在最前头，油门一踩，加速弹了出去。 后面车队紧紧跟随，逐渐向前延伸。后面的跟了上来，像一条被拉伸到最大极限的弹簧，立刻向前飞驰。 “照着这个速度，还有一天准能到达中部联盟！”任逸想后视镜看了一眼，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后面情况怎么样？”任逸接通对讲机，对王春富所在的二堂道。 整条队伍太长了，镖局的人全都分成了小规模的团队，分散在队伍的各处。 “没问题，”王春富回答道，“都跟着大部队，没出状况。” “那就好，”任逸点头道，“时刻注意后面荒野上的动向。” 轰！ 任逸话音还没落，对讲机里立刻传来一声巨大的刺耳声响！ 嗤—— 任逸一脚踩下刹车，心里飞快跳了几下，看向后视镜。只见遥远的地方一道黑烟升起。 “坏了！降临者追上来了！” 任逸暗道一声，身影一闪消失！ …… 王春富手里的对讲机还没放下，忽然看见后视镜里一道冲天而起的浓黑色影子一闪而过！ 他立刻警惕起来，自动放慢了速度。那东西呢？一闪就不见了，王春富环顾四周车窗外的景象，没有发现踪影，一种不好的预感蔓延上他的心头。 他的眼神还没转过来，突然感觉整辆车猛烈一晃，偏离地面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离地飞起！ 他脸上的惊惧还没消失，轰地一声巨响，后车座上瞬间被刺破了一个大洞，一条黑色水柱般的物体探了进来，就是它挑着整辆车向空中飞去！ 王春富的视线落在那黑乎乎的东西上，只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 那上面居然分布着无数张凸出的、彼此重叠交织的面孔！ “这不是，荒野上的那群流民吗……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巨大的吉普在空中摇摇晃晃，竟然像一只纸盒子一样渺小脆弱！ 车队前后都被这一声巨响惊得停下了，此刻仰头看着颤巍巍飘在空中的吉普车，车投下的黑影随着摇晃时不时笼罩在附近车辆顶上。 不好，越来越高了……王春富冷汗涔涔，这个高度要是掉下来，恐怕会引起爆炸，到时候死的恐怕就是一片人了…… “让开！” 突然，王春富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冲下方的人大喊道。 “你们继续往前走，别管我！” “那你怎么办？”前面几辆车里的镖师紧张大吼道。 “别管我了，来不及了！”王春富继续大吼道，说话之间，那只触手越伸越长，已经刺破了吉普车的车顶。 “知道了！咱们走！”带领车尾百姓的镖师们一咬牙，脚踩油门，向着前方断裂的队伍追了上去！ 王春富眼前的视线很快变成了一片空地。车队的尾灯越来越渺小。 “就是现在……”王春富一咬牙，挣扎着移动身体凑到后座上端起机枪。 他离着那些怪脸最近的时候，几乎能感觉到上面散发着腥味的汁液。那些怪脸的表情蠕动着，眼神死死盯着他，看着他举起了枪。 哒哒哒！ 一阵来回扫射，子弹携带着火光从枪口飞出，向着那根柱子一般挑着吉普车的触手拼命射击！ 触手表面立刻爆出一阵汁液，表皮被打得稀烂，五官模糊。 触手在疼痛下越发狂暴，甩着整辆车在空中上下翻飞。四扇车门承受不住，接连被甩脱飞出，巨大坚硬的铁甲车瞬间就变成了破破烂烂的一堆废铜烂铁！ 王春富被甩得满眼冒金星，拼尽全力将自己卡在两个座椅中间，保持着手中的武器不脱手。 连串的子弹仍然在不断喷发，集中向着一点打去。 那里的伤口被越撕扯越大，像一张巨大的嘴，断裂部分即将过半！ 触手承受不住吉普的重量，车身猛地向下沉了一下，撕扯着伤口，嗤啦一声有裂开大半！ 王春富在车中摇摇欲坠，明明稳住身形，牙关紧咬，继续向着触手断裂处开火。 “吱！” 触手终于发出一声惨叫，伤口汁液飞溅，直接被子弹打断！ 唰—— 残破的吉普车连着半截断裂的触手，一齐跌向地面。 “二当家的！” 走在前面的车队听到这一声巨响，不由得停下了向后回望。 黑影从高空坠落，所有人心中不由得被恐惧攫紧。 王春富也感觉到了绝望，本能闭紧双眼。 突然，吉普车下落的势头停住了，仿佛在空中静止。没有等到预感中的强烈撞击，王春富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外面。 窗外的景色还悬在高空中，已然能够俯视车队的车顶。 “王叔！”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下方的马路上传来，是任逸！ “任逸，是你？”王春富一愣，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在缓缓下降。 一阵轻轻的晃动，轮胎终于触地。 “没事吧？”任逸掀开被甩断半截的车门。 “没事，”王春富摇头道，“只是那怪物还没……” 王春富话音未落，两人转头看向那断裂的半截触手时，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那东西早已不知去向！ 唰—— 两人还没回过神来，前方的车队又接连发出一连串的碰撞与尖叫！ 两人面色凝重向前看去，只见车队上方几条细长黑色触手像藤蔓一样疯狂左右乱甩，车队中一连串的车子被撞得失去了方向，要么旋转着飞出队伍撞向山崖，要么加速撞向附近的车辆，造成一连串事故！ 两人对看一眼，立刻向着烟尘飞扬的地方冲去！ 四五辆车接连撞在一起，玻璃如雪片般飞溅，车里的人满身鲜血，虚弱地挤在弯折的钢筋之间动弹不得。窗外，黑色的触手上遍布着融化的人体形状，灵活地甩来甩去。所到之处，一片惨烈的碰撞声。 黑影一闪，有向着这边袭来。车中人绝望闭上双眼。 突然一道罡风划过，将迎面扑来的触手瞬间掀翻！ 第二百八十六章 胶着之战 “象王”的锋芒落下，吹出一道肃杀之气，那条触手向后一缩，灵活避开锋芒。 一阵贴地疾行的簌簌声，又有四条触手从车队错综复杂的车轮底下窜出来，像一群游蛇一般悄悄接近任逸的背后。 哒哒哒！ 突然一连串子弹成扇形在地面上扫射，打出一条横线，柏油路被掀起一片坑坑洼洼，碎屑飞溅。 “吱吱！”刚刚游窜到这里的触手纷纷中弹，抽搐着扭曲起身体，像蛇一样昂着布满细密牙齿的尖端！ 任逸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回头给开枪的王春富使了个眼色，反手一挥！ 唰—— 一道剑光闪过，四条昂起来的触手应声断裂，汁液飞溅！ “用火！” 任逸立刻想到刚才那断掉的半截触手无故失踪，打是打不死的，还会再生！ “知道了！”王春富抛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手一挥向着扭动的触手泼了上去。 哒哒！ 又是两声枪响，触手一声惨叫，刚刚泼出去的液体居然燃起熊熊火焰，将触手笼罩其中！ 随着火焰越升越高，惨叫声越来越剧烈。刺鼻的焦臭味传来，火中的事物逐渐化作一片黑灰。 “前面还有，”两人对视一眼，“赶快过去！” 砰砰！ 两人飞快在一片瘫痪了的车队中穿梭，前方枪声越来越密集！ 两道触手在天空中扭曲着，一排巡城卫蹲在远处手持盾牌，在后面不停向着触手射击。 那两条触手各自卷着一辆被装成了废铁的车，当做进攻的武器挥舞。 一排紧密相合的盾牌突然分开一条小道，两个手持喷火枪、背着油罐的神除了冲了上来，站稳脚步立刻对着触手，扣动扳机！ 轰—— 一声强烈的喷发声，火焰如同融化的烈日般汹涌而出。 那触手一甩，突然扔下被撞得稀烂的车架，卷起不远处另一辆载满了陵州百姓的大巴车，在空中一甩，直接挡在了前方！ “停止！车上有百姓！” 巡城卫小队的队长罩在面罩下的脸孔急剧变形，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熠熠发亮。 “啊，救命——”车上百姓拼命哭喊，刚刚喷出的火光立刻熄灭。 那触手趁着这个机会，将整辆车用力向着地上的巡城卫队甩了出去！ 砰！ 就在这时，任逸双手发力，“天圆地方”金光闪烁，一道气墙在众人面前竖直展开！ 几乎在同一时刻，任逸反手一掏，手中《南华经》平摊，一个镶嵌着华丽珠宝的首饰盒跃然出现！ “厄难宝函”！ 一道弧光闪过，宝盒从任逸手上飞出，直直落向那两条粗壮如巨蟒的触手。 宝盒在落下的一瞬间砰地张开来，吐出无数根银白细丝在空中挥舞交织，瞬间形成一张大网，将触手笼罩其中！ 触手感觉到了危机的靠近，拼命冲天而起，将整个巨网拉扯到透明，形成一个尖锐的凸起，直刺向天空。众人看着薄如蝉翼的网膜，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可以清晰看见里面扭动的黑色身影已经近乎疯狂。 任逸仰着头，神色凝重地看着像一个狂风中的布袋子般不停抖动的巨网。 “‘最优进化’！”他立刻喊道。 无数细密的红色触须从巨网内壁生长出来，像胃袋内壁上的一层细密绒毛。这些东西触及到黑色触手表面，立刻攀附上去，里面响起一片千万条蚕同时啃食桑叶的声音。 惨烈的尖叫传来，所有人静静仰头听着，感到背后一阵发麻。 巨网的鼓动逐渐衰弱，用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结束了么？”王春富看着倒塌在地上的巨网，心有余悸问道。 “这两条是解决了，”任逸一挥手，书页合上，地上的庞大的干枯网膜立刻随风消散，“但是它们毕竟可以自由组合，有没有其他散落在别处不好说。” 车队遥远的前方还是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枪击声，两个城的巡城司找到了解决方法，逐渐解决了分散在各处的触手。 “怎么样？”通过对讲，任逸跟白恒磊以及江岚互相汇报着进展。 “目前已经没有危险了，但是受损车辆至少有二十辆，有些车的损坏程度……恐怕是要报废了。二十辆车，这不是个小数目，每辆车上现在都已经承载到了极限，余下的百姓怎么办？”白恒磊道。 这…… 任逸一下子愣住了。二十多辆车……车队里现在每一辆上面装载的物资、人员都几乎到达了一个饱和的程度，确实腾不出多余的地方。 “你不是有能力可以从过去的时间中复制东西吗？”沉默半天，“天圆地方”中响起了白恒磊的声音，“能不能将那二十几辆车复制出来？” 任逸叹了口气，“我能复制的只是别人的能力，或者收容物。不是什么都能复制的……” 哎？说到这里，任逸突然灵光一闪！ 既然车坏了，能不能找一样东西代替车？ 只要能承载东西、并且达到车的速度就行…… 任逸飞快在脑海中将经历过的收容物一个个列一遍，能达到这个要求的绝对找得出来！ 思索片刻，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喜色，轻声说了一句，“‘赶尸人’？” “什么？！”白恒磊大惊。 任逸手中摊开的《南华经》哗啦啦迎风翻卷，上面的画面急速倒退，很快定格在了一片绿油油的荒原上。 一道高大如桥梁的身影笼罩在荒草上方，投下巨大阴影。 唰—— 一阵狂风自书中卷起，吹向天空！ 狂风吹动天上阴云汇聚，散去之后，众人惊恐发现，一道黑影横跨这条公路，将他们覆盖在阴影之下！ 咚，咚。 地面传来一阵细微的颤动，那巨大的黑影随着律动晃动，抬起柱子般的怪异扭曲的腿。 “这不是……？”众人仰头看去，阴云散去之后，一张巨大的怪脸突然出现在上空，三只大小不一的眼睛冷冷俯视着大地！ “啊！”众人立刻发出一声尖叫，试图躲藏！ “大家别误会，这只是一个复制品，这是用来——”任逸立刻大喊解释道。 “哎？”忽然，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这复制出的“赶尸人”扭着头，目光一直停留在车队中。 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另一种可能 任逸脑中思绪飞快如电，“赶尸人”不会无故做出这样的举动！ 它是东部联盟的收容物——难道它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那个神秘的降临者没有被清除？ 这降临者是被盟主调遣来的，又莫名拥有“阿难陀舍沙”的能力并且能抵抗“阳燧神”的能力，很有可能与“赶尸人”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过，它看的方向是车队！那群百姓不是被治愈了吗？难道还有问题？ 任逸背后冷汗下来了。 那些被它视线扫过的百姓脸上露出意识不自然的僵硬。 任逸立刻察觉到了，这里面绝对还有问题！ 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等！突然，一丝奇怪的念头从任逸脑中闪过，刚才他默认了……这个降临者拥有两个高位降临者的能力？ 它的能力表现一直很怪异，看不出具体属性。原本他以为是“同化”，但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赶尸人”自带一种可以让其他人体融入其中、受它驱使的能力，拿着能力似乎跟这个神秘的降临者有些雷同…… 咚！ 任逸心脏猛地紧缩，这个降临者似乎与“天圆地方”有某种共同之处！ 它们都可以借用别人的能力！ “天圆地方”仍然处于重重迷雾中，但降临者明明跟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怎么会扯上联系？ 唰—— 就在这时，一阵诡异的扭曲光流从车队中腾起！所到之处，一阵阵令人疯狂的绝望从每个人心底升起！ “不……”白恒磊眼睁睁目睹车队中的一片人开始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皮肤，他刚想要制止，那种绝望的感觉也瞬间吞噬了他，他本能地蹲了下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 “是另一种能力！”任逸表情一变，率先反应过来。 他已经有了防备，反手甩出《南华经》，另一道波纹从其中像海浪一样接连汹涌而出，朝着对方的方向撞去！ 砰！ 两股截然不同的波纹相撞，在那一瞬间，漂浮在空中的波纹静止了。 风也静止了，随着波纹的推动，整条马路像是逐渐被按下暂停键。 无数人定格在了那个痛苦的表情。双手紧紧抓着头发，满脸泪痕与血痕。 但是，也有一些人缓缓站了起来，那股莫名涌上来的悲伤逐渐被冲淡，他们疑惑地环顾四周，看着手上挠下来的血道子，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刚刚做出来的事情。 “怎么回事？”疑问在整条车队中蔓延。 “呵，”任逸拍了拍手走出来，“怎么早没想到这个法子……这不就解决了吗？” “什么意思？”白恒磊惊讶不解。 “很简单，在它——或者说它们发动能力的时候，我情急之下使用了‘旧日之钟’。”任逸一摊手，露出了手心里的褪色怀表，“但介于‘旧日之钟’的属性，它会自行判断敌方与我方。也就是说，此刻被定住的人，全部都被降临者异化了的。” “啊？”巡城司众人听到此话不由得大惊失色，抬眼扫视整条车队，一辆接着一辆蜿蜒到视力看不见的地方，到处都有被定住的人！ “居然有这么多？” “这些人，是不是没有办法救治了？”白恒磊皱着眉头小声道。 “恐怕是这样。”任逸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们现在还保持着人类的外表，恐怕已经变成跟荒野上的流民一样的东西了。” 巡城司众人明白了，默默转过头不去看。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南华经》逐渐变成竹简，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的空洞逐渐扩大，跟此处相连。 边缘不断扩展着，直到跟这个世界融为一体。风从里面吹来，真实无比。 “能动的，所有人立刻离开这里。”任逸绷着脸道。 车队中的百姓隐约料到了什么，身边那些定住的人是他们的亲人，不舍的痛苦在他们心中蔓延。但是没办法，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他们早已经习惯了。 众人迅速重回车队，抛下这么多被定住的人，紧张的座位也宽裕出来，原本担忧的问题也不存在了。 停靠在路边的车接连发动，油门轰鸣，车灯亮起，向着远方的柏油路驶去。一路上无数人在哭泣，他们的哽咽声随着风飘荡出很远。 任逸看着车队终于消失在视野的尽头，集中意念，将悬浮在半空中的空洞继续扩大。 唰—— 失去了束缚的口子漫无边际地侵吞着现实世界，很快就把整条马路包含其中。 无数被定格在上面的人表情没有一丝一毫变化，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他们甚至看起来跟普通百姓无异。 任逸双眼含泪，忍痛转动“天圆地方”，一瞬间金光大作，两个世界完全相连，那些定格的人影完全进入另一个世界。 下一秒，空洞开始收缩，像海潮一样退去。 另一个世界中的景象逐渐消退，露出光秃秃空荡荡的柏油马路。刚才还定格在上面的人全都不见了。 他们像坠入大海一样，消失在另一个世界中。 任逸心中万分震撼，万分痛苦。但是他们既然已经异化，就必须快刀斩乱麻。 擦干了眼泪，任逸身影一闪，转瞬消失，出现在前方白恒磊的副驾驶座上。 “结束了？”白恒磊侧头问道。 任逸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 “为什么‘旧日之钟’的能力没有对那个神秘降临者失效？”过了许久，任逸找话题道。 “‘旧日之钟’不是主城中的收容物，而是黎州城的。”白恒磊道，“不过还好‘旧日之钟’不是盟主手中的收容物，不然恐怕这次的方法也要失效了。” 嗯？任逸听了有些疑惑，但这种疑惑太过微茫，让他无从琢磨。 这个降临者的能力都是跟盟主有着直接关系的……一个令他头皮发凉的猜想逐渐在任逸脑中成形。 “这怎么听着那么像‘私人订制？” 白恒磊不由得放慢了车速，“什么意思？” 任逸转过头，一脸严肃道，“这个降临者有没有可能，是人工制造出来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纺织娘 “这怎么可能？”白恒磊一愣，大脑里顿时充满一股无名的愤怒。 人类与降临者斗争了两百年，一直以来，它们都被视为无法理解的强大存在。现在任逸突然说，这东西有可能是人工制造的？也就是意味着，其实人类已经对它们有了透彻的研究，并且已经能够利用它们？ 那巡城司这么多年拼死拼活，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所有人类都被蒙在鼓里！ 但是……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的真相在一步步被揭开的过程中，已经有了太多的出人意料！ “这件事情，需要好好研究一下……”白恒磊颤抖道，“如果是真的，没准就是我们揭开真相的一大步……” 轰！ 话音还没落，两人突然感觉大地一阵剧烈晃动，耳膜猛地一震，短暂失去了听觉！ 两人终于从眩晕中找回了平衡，转头向窗外看去。到处是一片飘散的青白色烟雾，正在缓缓凝聚，遮蔽所有人的视线。两人眼前的玻璃已经在刚才的震颤中炸裂成白色蛛网般的花纹，烟雾从裂缝中传来，散发着刺鼻的怪味。 又是降临者？ “咳咳，”白恒磊突然觉得喉咙里一阵灼烧般的刺痛，立刻大叫道，“不好，有毒！” 任逸此时也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头脑内“天圆地方”立刻转动起来，金光涌起，驱散了顺着四肢百骸逐渐蔓延的麻痹感。 吱—— 震动响起之后，整个车队瞬间被白雾笼罩，每辆车歪歪斜斜冲出队列。有的撞到了路边山石，有的毫无征兆停止，司机脑袋一歪，倒在了驾驶座上。后面的车咣当一声撞上来，鲜血顺着没有知觉的身体流淌。 他精神恢复后，立刻又将生命能量涌向“富江”二字，白恒磊缓解之后，两人砰地甩开车门，向着前方蜿蜒的车队冲去。 白雾所过之处，胡乱停靠着的车中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人，无一不陷入了昏睡。 任逸边奔跑边集中意念，将“天圆地方”中的金光注入内壁上一层层交叠的名字。 “有收容物正在靠近。” 就在这时，任逸脚步一顿，脑海中顿时想起了忒弥斯女神的声音。 “距离此处还有十公里……七公里……” 任逸紧张环视四周。 一道白色闪着光的烟雾又一次划破天空，向着走在最前头的龙符城车队投去！ “是从降临者身上提取出的特殊麻醉弹，”白恒磊脸色越来越沉，看着四周，缓缓握起双拳道，“东部联盟的大部队追上来了。经过上次的失败，这次至少派了两个城的兵力……” “‘虫洞’！” 任逸大喊一声，空中莫名展开了一道缓缓扭曲的旋涡，像是一个正在被戳破的肥皂泡。 正在坠落的炮弹坠入旋涡中后，那个旋转的气口迅速消失，仿佛水面上转瞬即逝的一个涟漪。 “快通知江岚，让他们赶紧走，不要管我们！”任逸道。 “……还有两公里……”女神的声音再次响起。 唰—— 就在任逸想要抬头环视四周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暗，头顶有一道乌云迅速遮挡了光线。 乌云继续晃动，遮蔽了整条车队的上空。随着晃动，阳光时不时洒落下来。 “……是云州城的收容物，‘纺织娘’！” 白恒磊仰起头，脸色逐渐凝重。 任逸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去，瞬间一惊！遮挡住上空的不是乌云，而是一个巨大的诡异的影子！ 那东西支撑着六条细长高大的腿，倒挂在高处的山崖上，正在翻过这座山！ 它全身呈灰色，像一个弓着背的人，又像某种昆虫。全身覆盖着外骨骼，近乎透明的皮肤底下是中空的，随着呼吸鼓动，发出沉闷如同擂鼓的声音。但是它长着一张女人的脸，整张脸是倒过来的，长发在山间拖行，像是一个仰面撑起自己的人，正在用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接近。 唰唰！ 它的速度相当之快，一棵棵树几乎跟它的腿关节一般高，它迅速在山林间穿行。 “我挡住它！” 任逸大吼一声，“天圆地方”转动，紧接着漫山遍野的树林间，突然破土而出无数竹笋，眨眼之间拔地而起，摇曳着长成一片茂密的竹林！ 倒挂般的怪物突然感受到了前路扭曲的辐射迎面冲来，张开大口发出一声类似女人哭泣的尖叫，扬起上半身，挥舞着四条前肢扑了上去！ 参天的竹林几乎在同一时刻扭曲了形状，万竿翠竹像弓箭般拉扯成一个弯曲到极限的弧度，无数枝条柔韧地向着“纺织娘”甩出！ 竹林发出千万声嘶吼，一波波高频的声波冲击着山下人的耳膜，两个巨大的怪物立刻扭打作一团。 “不要再反抗了！” 就在这时，山坡上突然传来一声由扩音器传来的大喊，任逸二人循声望去，只见绕着整条公路的两边山崖上，密密麻麻驶出上百辆吉普车，灯光同时大亮，无数全副武装的巡城卫冲了下来，手中各持盾牌、枪械，将山下的车队团团围住！ “这里是云州巡城司，向你等提出最后警告——” 巨大的机械声在山谷间回荡，声音雄浑，几乎将整个车队包围。 “你等已经触犯多项法律，根据东部联盟盟主指令，立刻对你等进行剿灭，不得有误——” 哒哒哒！ 话音刚落，环绕山间的两排巡城卫同时举起手中枪管，对准下方停滞的车队，齐刷刷扣动扳机来回扫射！ 叮叮当当的弹壳不停掉落，顺着山坡滑下。一切声音都被淹没在了机枪的轰鸣中。炽热的硝烟冲天而起，将半片天空遮蔽得朦胧。 无数子弹像带着火光的流星一般滑落，两侧山崖仿佛在放烟花，刺鼻的硝烟味冲天而起，几乎把天空都照亮！ “‘鬼佛’！”任逸双手一拧，空气中立刻架起一面气墙，硬生生接住了大雨般倾落的子弹！ 所有人都记住了，漫天定格的子弹仍然闪烁着火光，悬停在半空，仿佛一片星空！ 第二百八十九章 计策 “副司令！” “少东家！” 巡城司和镖局众人终于被驱散了体内吸入的白雾，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了如此恐怖的画面。 “让许天薇带着百姓先走！”任逸眉头紧缩，冷汗如雨，分神说道。 “‘旧日之钟’！”任逸猛然松开撑着气墙的双手，大喊道！ “小心，他能复制收容物！我们就吃过他的亏！” 突然，山崖的另一侧响起一个女人的大喊，居然就是上次被击退的女队长！ “无效。” 笼罩整片山野的扩音器中，立刻又传来了那个机械的男声。 唰—— 随着他的话音飘荡，任逸右手中摊开的《南华经》上面，刚刚成形的一枚黄铜色怀表居然烟消云散！ “这！”任逸双瞳紧缩，难以置信地盯着对面山崖！ “这是云州巡城司的能力者，”白恒磊道，“据说，他的能力是‘言灵’。” 靠！任逸暗骂一声。 任逸身后的那路上，陵州车队重新发动，向着前路飞快行驶。 “对面！”白恒磊一声大吼，任逸回头看去，只见那“纺织娘”突然退出了跟竹林的纠缠，向着另一侧的山头飞奔而去！ 它的六条腿前后飞速交替，一眨眼的功夫就爬上了另一侧的山峰，沿着近乎七十度的山坡垂直爬行着，在陵州车队的队尾紧追不舍！ 眼看着它与最后一辆车的尾灯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没有几步路的工夫就要赶上了。 哒哒哒！ 陵州车队中有人攀上了顶上的车载机枪，不停向后方开火。但是“纺织娘”的身影异常灵活，将自己与车队的距离始终控制在一个微妙的角度上，子弹全都落了空，在地面上打出一阵烟尘，却没有伤到它分毫。 “‘笼之中’！” 任逸看到这一幕额头青筋暴起，再一次燃烧“天圆地方”中生命能量，两侧的山崖上、灰色残破的马路上，一共三条蜿蜒着的竹茎破土而出！ 唰—— 两侧的竹林像幕布一样拉开，几乎将整片山崖全部笼罩住。 两侧巡城司队伍不停开火，所有子弹都被竹林吞噬了，仿佛飞进了虚无。 公路上的竹林拼命向上舒展摇摆，阻挡着车队的后路。车队继续向前行驶，“纺织娘”贴着山崖壁追逐，不停延展的竹林也在追着它，整条公路瞬间变成一座浓绿参天的森林。 “无效。” 那个机械的声音再次传来。 唰—— 横在公路中间的一排竹林瞬间消解，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排翻起的柏油土块。 “这！”任逸瞳孔紧缩，“他的能力这么厉害，岂不是对付不了他了？” “不，”白恒磊道，“这些不是无用功，这是在消耗他的生命能量！他的能量跟你比是有限的，绝不可能无限次使用！” “现在，他的能力已经在消退了，他只清除了一条竹茎，剩下两侧的还在！” 任逸环视两边脸上随即一喜，果然还在！ 轰！ 山崖上方的“纺织娘”看见那片竹林不停追赶，立刻翻身跳下山崖，地面被它的六条尖爪刺出一片深洞！ “它已经摸清了‘笼之中’的规律，知道竹林的行动毕竟不如它灵活，只要不陷入包围圈，就奈何它不得。” 山崖上的竹林拦不住它，逐渐停止摆动。 下方的公路上已经被清除了障碍，“纺织娘”迈开六条参天的长腿，飞快追赶上了车队的队尾。 嗤嗤—— “纺织娘”的脸突然从中间裂开，无数白色粘稠的液体流泻下来，接触到空隙迅速变白，拖拉成千丝万缕的胶状物，粘附在地表上。 它逐渐直立起半条身子，电线杆一样细长的身子在两侧山崖之间甩动，随着甩动将白色的细网喷洒出去。 这些液体一旦附着在岩石上，立刻在空气中形成千万条细丝，又被拖拉着喷洒向下一处。短短几秒的功夫，公路两侧的山崖成了支撑物，中间交织形成了一个白色不透明的丝茧。 陵州的车队拼命飞奔赶路，后面白色茧紧追不舍，逐渐形成一条隧道。 砰砰！ 车队中机枪仍在扫射，但子弹一接触到丝茧就如同撞入蛛网的蝴蝶，失去了力量。 “‘流火’！” 任逸在后面眼睁睁看着，一声大喊。 呼啦！ 一道火光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在触碰到白色隧道的一瞬间炸开，火苗缠绕而上，红光大作！ “吱吱！” 参天而起的火苗瞬间形成一道屏障，紧随而来的“纺织娘”毫无防备，一头撞进了高温气浪里，火焰立刻将它包围！ “纺织娘”直立起整个身子，疯狂在两侧山崖之间摇晃，火光纷纷向着山上巡城司车队坠落！ 高频的刺耳怪叫声响彻峡谷！ 火焰在两侧巡城卫厚重的防护服上燃烧！ “咳咳……熄灭！” 扩音器中的机械男声再次响起。 话音刚落，山崖两侧、白茧上的火苗逐渐减弱，“纺织娘”也从大火中挣脱出来，黑色浓烟和焦臭味冲天而起。 它巨大的身体倒在地上，翻滚一圈，甩脱层层黑色皮肉，露出里面瘆人的骨骼，仍然试图追上去。 白恒磊脸色沉重，“怎么会这样……他的能量还没有用完，或许是盟主从百姓身上提取了生命能量……”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恐怕就要再想别的对策了！” “咳咳咳……” 就在这时，一阵沙哑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 两人一惊，同时抬头，向对面山崖看去！ 白恒磊大喊：“有用！他的能量差不多快耗尽了！” “好！”任逸一瞬间振奋起精神。 不停复制确实是一件很累的事，而且总是被无效化，有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突然，他头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第一次跟着镖局出城的经历—— “恐惧之脑”！ 如果有了它，无限次将众人脑中的恐惧形象实体化，那岂不是一劳永逸？ “哈哈！”任逸大笑一声，“天圆地方”波纹涌动，一阵无形的波纹立刻从任逸身边震荡开去—— 沙沙！ 波纹所到之处，草丛树木一片翕动，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可怖的东西，正在暗处观望！ 山崖两侧的巡城卫纷纷打了个哆嗦。 “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山崖上，有人调转了枪口，对准一丛黑影。 唰！ 他的话音还没有，一条管状长舌刺出，贯穿了他的喉咙！ 第二百九十章 胜利在即 哒哒哒！ 众人一阵惊异，立刻开火，将那条诡异长舌打落。 “这里怎么会有次生怪物？”众人面面相觑。 “我怎么感觉……”旁边又有人开口道，“有东西在我头顶？” 滴答，滴答。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去，空中悬浮着一只透明的眼球，正冷冷地俯视众人，滴落不明粘液！ “啊！”那人一声惨叫，“这东西我以前遇到过，我遇到过啊啊！曾经带我的队长就是被这东西杀死……”他语无伦次，瘫倒在地不断后退。 嗤—— 在他的身后突然浮现出一只透明的嘴，跟眼睛相隔出一个诡异的距离，一口咬断了那人的手臂！ 一连串子弹飞溅，将空中半透明的分散五官打成碎片。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山崖上也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还不够！要让他们自顾不暇！”任逸转头看向白恒磊。 “知道了，”白恒磊点头道，“这里我盯着，你去解决‘纺织娘’！别让它追上车队！” “‘天威降世’！” 唰—— 任逸声音刚刚消失，一阵阵涟漪般的波纹从白恒磊身上爆发而出，冲击着石壁，蔓延向峡谷两侧。 这时，所有忙于与怪物交战的众人纷纷本能一抖，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涌上心头，无法抵挡！ “啊不！” “救命！” 一声尖叫之后，两侧树林仿佛在与狂风，疯狂抖动！无数奇形怪状的巨大身体从中涌出，无穷无尽！ 峡谷两侧的枪声交织成震耳欲聋的瀑布，一刻也不停！所有人浑身颤抖，两眼止不住流出泪水，满脑子都是几乎将人击溃的恐惧感！ 随着这恐惧感的加深，次生怪物层出不穷，让人绝望…… “原来是能力……咳，消失！” 传遍峡谷的洪亮机械声再次响起，唰——仿佛一道无形的刀锋，所有次生怪物在接触到它的一瞬间，立刻被击碎，化为齑粉！ 啪！峡谷两侧清净了，一切次生怪物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地惨死的巡城卫尸体，解释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噩梦。 …… 远处追上了“纺织娘”的任逸蓦然感到远处能量的波动，按下剑柄，皱起眉头。 “果然又被破解了。难搞啊。先把这边解决了再说！” 唰！ 任逸腾身而起，双臂挥动剑花在空中闪烁，仿佛一团光流。 “纺织娘”巨大的身子躲闪不迭，接连发出悲鸣，身体瞬间被剑光缠绕。 任逸落地，将宽大的重剑拄在地上。身后传来咚地一声，高大怪物的六条腿纷纷折断，长身子如同坍塌的桥梁般缓缓坠地，溅起满地碎屑尘土。 “嗬——” 它拼命挪动着失去肢体的身子，将头扭转到极限，带有极强腐蚀性的白色液体喷薄而出，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化为千丝万缕细密白网！ 嗤嗤！ 丝线落地的一瞬间，地面迅速发黑，出现坑坑洼洼冒着刺鼻气味的一连串小洞。 任逸回头，发现眼前迅速被朦胧的白色覆盖，瞬间身形扭曲，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凌空出现在“纺织娘”巨大头颅上空，倒立的惨白面孔上，两只眼睛映照出任逸的身影。 唰—— “象王”再次挥动，任逸铆足全力，双手握住剑柄，垂直刺向“纺织娘”弯曲的喉咙！ “呃！”一声模糊的惨叫传来，被刺破的喉咙发出呼呼风声，白色丝网与透明粘液喷涌，渐渐干涸。 “纺织娘”巨大的头颅一垂，镜子般圆睁的双眼渐渐浑浊，倒映不出任逸的身影。 “没事了？”陵州车队在前方行驶，百姓们颤抖着从车窗、后视镜中看着这边的情况。看到那高大身影再也没有起来，才逐渐大着胆子，将目光探向窗外。 “你那边怎么样了？”任逸用意念连接白恒磊，“我马上来帮忙。” …… 白恒磊眉头紧皱，独自伫立在空旷、崩塌的路中间，仰视着上方山崖两侧的巡城卫队。 两重能力都被消解了，他们又重新组织起队形。 “‘纺织娘’已经被清除了。”有人小声报告道。 女队长牙关紧咬道，“立刻追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逃了！” 这……白恒磊思索着，实在不行，只能施展他自己的能力“富江”了。将火力集中到自己身上，给陵州提供逃亡时间！ “追！” 两侧的队伍立刻收拢，各自奔向自己所在的吉普，车队轰轰启动，头车已经发动了，朝着陵州百姓的方向颠簸而去。 唰！白恒磊身侧突然刮起一阵风，任逸身影凭空出现！ “想办法阻止他们，”白恒磊道，“再复制一样收容物，拖住他们！” “‘引魂幡’！” 任逸高喝一声，空气不断旋转成飓风，一柄高大的黑伞出现在他手中，无数道诡异透明的影子从伞盖下方钻出！ “咳咳……无效！” 车队启动了，那个机械的嗓音继续从两侧车顶装设的喇叭上响起！ 唰—— 话音刚落，黑伞烟消云散。 “继续！”白恒磊焦急大喊，“他就快撑不住了……” “咳！咯咯……” 扩音器继续功放，一个沙哑古怪的声音从中传来。 两人听着，一丝奇怪的神色从两人脸上闪过。 “这声音，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队长！队长！” 突然，一声声众人焦急的呐喊也被扩音器放大，在山谷中回荡！ “你怎么……啊！” 紧接着，焦急的大喊变成了惊呼，以及血液喷溅的声音。 山崖上的车队突然停止了，山林掩映间的车队乱成一团。许多身影打开车门冲出去，还有许多身影在后退。 任逸与白恒磊站直了身体，脸色越来越凝重。不用想也知道那边出了变故。 另一侧带队的女人也停止了追击，看向这一侧。 “快走！” 突然，一个浑身鲜血、防护服被撕烂的身影冲了出来，向着对岸巡城司大喊！ 噗嗤—— 他还没说完，身影突然停住了，一条触手突然从背后刺穿他的胸口！ 他的身影立刻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跌下山崖。 咚！血花飞溅，他就落在任逸脚边。 任逸看着那人闭不上的双眼，再抬头向上，触手张牙舞爪，仍在空中挥动！ 那触手是从云州巡城司车队中伸出来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预料之外 “呃——！” 伴随着一声失控的嘶吼，咚咚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又有两条触手刺破车顶铁皮，飞快向天空挥舞！ 两个刚刚冲上来的巡城卫被这触手迎面刺来，鲜血从背后涌出，挣扎着被挑高到半空中，痛苦挣扎着，失血过多而死！ 被团团围住的那辆吉普疯狂上下颠簸颤抖，四面车门不停变形，所有全副武装的巡城卫脸上露出一丝惧意。轰隆一声巨响，四扇车门上的铁皮、玻璃像大雨般炸裂，一团不停鼓动的黑色半流体物质膨胀到极限，涌了出来！ 任逸二人在山下看着，隐约看见黑色物质上面有一团团模糊的五官在收缩膨胀。 “啊！队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四周的巡城卫用盾牌挡住纷飞如雨的碎屑，刚一看到那怪物的模样，纷纷失控大叫起来！ “什么！”任逸在山下听到了，大惊失色，“这居然是……刚才那个‘言灵’能力者？” 白恒磊的神情也迅速变得惊讶，“难道他们也被感染了？” 唰唰！ 蜷缩成一团的模糊五官一阵痛苦扭曲，那两条腾空的触手突然急转直下，向着地面俯冲！ 巡城卫众人立刻在地上滚翻，竖起一排盾墙，抵挡住了触手的抽击。 砰！ 触手猛烈落下，激起满地扬尘，将一块盾牌打得碎裂。 但是它反向一扭，目的似乎并不是卫队，却向着山崖间不停伸展—— 巡城卫众人始料未及，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里有什么？”任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啪啦。一块崩飞的盾牌碎片打在一丛枝条上，拨开了一片绿色。露出下方嶙峋的山崖，无数被方才“恐惧之脑”具象化出来的怪物杀死的巡城卫尸体浑身是血，倒挂在嶙峋峭壁上。 随着触手的靠近，这些尸体渐渐有开始活动的迹象，上面的肌体开始蠕动，缓缓脱离骨骼，像液体一样涌起，从身体上流下来，汇聚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条小型触手，像蛇一样昂起尖端！ “不好，它是去融合尸体的！”任逸大喊一声！ 哒哒哒！ 一排子弹接连打在山崖上，烟尘四起乱石崩飞，昂起的触手立刻被打断！ 白恒磊端着枪，枪口仍然冒着硝烟。 “……多谢了！”山崖上，云州巡城卫向下喊道。他们大多已经满脸是血，防护服残破。 “喂！你们看！”站在一边的任逸脸色一变，声音颤抖。 白恒磊与巡城卫们转头看去，只见两侧峭壁上堆叠的尸体都开始缓缓蠕动，僵硬的身体呈一种诡异的姿态站起！ 接着，他们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吸力相互吸引，血肉脱离骨骼，向一起汇聚。很快就凝聚成一团团大小不一的球体，上面无数脏器、五官彼此融合，下方还有细流一样源源不断汇入的、扭动爬行的肌肉纤维。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些死去的尸体居然全都变成了敌人！ “嗬嗬！” 这些怪物口中发出怪声，身体像弹簧一样拉长，向身边的巡城卫们扑去！ 这些巡城卫根本躲闪不迭，接连被刺中，鲜血顺着触手流淌之后，身体开始跟触手融合在一起。 整个队伍都乱了，惨叫声、砍杀声此起彼伏。但这种厮杀只能制造更多的尸体。 轰轰！ 另一侧的女队长也已经下令开火，此起彼伏的子弹与炮火声在山崖间回荡，不断震颤着大地！ 这些触手纷纷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天而起又落下，在天空交织出一张黑色大网，刺向端枪的巡城卫！ 黑色触手快出残影，一连串血肉模糊的噗嗤声，许多人倒下。 “不！不能硬碰硬，”任逸双手拢在嘴边大吼，“你们这样这是在给自己制造敌人！” 唰—— 任逸话音刚落，那些倒下的尸体瞬间扭曲变形，反身向着后面的卫队扑去，厮打在一起！鲜血涌出，又有更多的人陷入了死亡…… “那你说怎么办！”女队长在忙乱之中回答，反手又砰砰开了两枪，逼退一条甩过来的触手，上面还依稀可辨旧日队友的样貌。 “用‘旧日之钟’！”任逸大吼。 “但他们都是自己人啊，‘旧日之钟’万一把我们定住了，这不是白白送死吗？”山崖上的巡城卫们犹豫着。 “不能听他的，他可是联盟的反叛者！” 有人在激战中分神喊道。 “管不了这么多了！”又一波触手像绽放的海葵般涌来，女队长一咬牙，右手一挥，一条暗金色的光芒在空中一闪，划出一道平行向外推移的水波。 水波所过之处，那些形态各异的怪物终于定住了，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水波在两侧峡谷间推移，右面的战况终于也停止了，一个个虚脱了的巡城卫瘫倒在地，气喘吁吁不止。 暂时可以喘一口气了。经历了这样的突然的变故，两个城的巡城卫也没心思再继续执行盟主的命令。 他们看着这些被定格的怪物，有的还保持着旧日队友死去时的伤口。环视整片狼藉的峡谷，之前的气势恢宏全都不在了，只剩下一片血红的推断，山崖之间散落的装备零件，以及变成怪物的队友。 众人表情一阵黯然。 “这是怎么回事？”任逸向上仰头高声问道。 “我们也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一个防护面罩被打的稀烂、眼镜也碎了一半的男人摘下头盔，脸色苍白凝重道。 “你们被感染了，”白恒磊毫无表情道，“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是一种未知的降临者，”任逸道，“我治愈过部分感染状况轻微的陵州百姓。如果你们愿意放陵州百姓一条生路的话——我可以用生存的希望跟你们交换，很公平吧，如何？” 两侧山崖一片古怪的沉默。 居然没反应？ 任逸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白恒磊暗中对视了一眼。 “不是的，”另一侧，女队长的脸色古怪，颤抖着声音道，“我们其实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也是我们必须来此执行命令的原因。” 第二百九十二章 身不由己 “上来说吧，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们。”她长叹一口气，表情一下子疲惫了许多，毫无之前嚣张凌厉的气势。 “小心她突然解开‘旧日之钟’的控制。”白恒磊悄悄使了个眼色给任逸。 任逸一摆手，“没关系，咱们随时可以瞬移，但他们就没那么幸运了。‘旧日之钟’解开后，一个死的就是他们自己。” 下方的破碎马路上荡漾起一阵涟漪，逐渐将两人包围。白恒磊将手搭在任逸肩上，两人平视上方巡城司众人，涟漪越扩越大，将两人团团围住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转瞬出现在山崖上。 两侧全副武装的人难掩脸上的震惊，浑身打了个哆嗦。 “都也看到了，对付我们，你们毫无胜算。”任逸平静开口。 “没这个意思，”女队长走上前来，“说过了，我们确实有难言之隐。” 她指了一下旁边一辆已经很残破的吉普车，率先走了过去，疲惫地倚着车头站着。 两人跟了上去，“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来，盟主一直在致力于有关降临者的研究试验。他认为，能力者不是天生的，而是某种‘嫁接实验’的产物。”女队长脸色凝重道。 任逸对于盟主的实验探究不算惊讶，因为不仅盟主具有“神的血统”，他或许对于降临者有着更深的了解，而其他人望尘莫及。 “这怎么可能？”白恒磊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变了脸色，“降临者跟人类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怎么能够互相兼容？降临者的强大根本无法描述，人类置身于降临者辐射范围之内就会因无法承受而产生畸变甚至死亡，又怎么可能接纳属于降临者的肌体组织？” 这……任逸脑内飞速思索，他想起曾经自己梦见过的碧衣蝉的一段记忆， 梦里描述了远在前燕时期，一位行事诡谲古怪的皇子。据说他能够看到许多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世人皆以为不吉。 但是，任逸当时就对这个梦有所推测……那就是世界上的第一个能力者。而他的能力是“透视”。能够看到山体结构以及人体骨骼。 但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个年代降临者并未大幅出现，而且当时的医疗水平怎么能够完成“嫁接实验”这种高科技、高难度的手术？ 任逸觉得荒唐。但又隐隐有一种声音在告诉他，如果不是因为“嫁接实验”，人类怎么可能和降临者产生生理机能上的连结？ 但是白恒磊的话也句句在理。除非……这两者都是对的，而其中的过程，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所以至今无解。 “他的实验一直在继续，我们都是他的试验品。据他所说，他终于实现了重大突破，我们是他最成功的作品。从此，人类对战降临者将会取得重大的胜利。” 她越说越哽咽，两眼簌簌留下滚烫的泪水。 “他从主城捕获到的各种降临者中提取肌体组织，拆分成小到不能再小的个体单位，植入我们的身体中。因为被实验者数量有限，我们忍受了一次又一次，一种又一种诡异的痛苦……” 听到这里，任逸脑海中猛地一阵激灵！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身上感受不到辐射的痕迹！因为辐射浓度被降到了最低，对人体产生的危害最小，比辐射变异还小，小到能够维持人体的正常的生理机能以及思维逻辑，只要这个人活着，持续供给最低限度的生命能量…… 所以，他们只有在死后，身体无法获得足够供给而变异。 同时，任逸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会表现出各种截然不同的收容物的能力。 但是……任逸心中隐隐还有一点不明白，人类的身体比起降临者万分脆弱，就算是植入他人的人体组织尚且不能存活，植入其他生物的肌体组织就更别提了。 但人类为什么能够跟降临者融合？ 降临者是不是生物都难说，总之肯定与人类相隔十万八千里。 可这个实验居然成功了。 它们究竟是什么？跟人类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任逸百思不得其解。 女队长继续道，“他给这个项目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众生相’。” “这件作品由无数人组成，由无数降临者组成。每一个人与每一个降临者都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同时又能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这就叫做‘众’。呵呵，是不是很形象？”她绝望地冷笑一声，“我一开始还不明白，知道我看到了那些尸体叠加融合在一起的样子……我一切都明白了。” “但没想到，我们都被他做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降临者！我们确实是最成功的武器，不停战斗，即使死了，也不会罢休。碎了也可以重新拼接，直到化为残渣齑粉……但是，我们变成这样，跟降临者还有什么区别？” “我们击退了降临者，却给我们的家人带来了永远的痛苦。用这样的办法换来的只能是两败俱伤。” “盟主的意思是，如果这技术在我们身上成功了，他想要推行到所有百姓身上。如果整个世界的人都变成这样，那这世界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跟被降临者统治有什么区别？” 她啜泣着，声音断断续续。 任逸越听越觉得浑身冰凉，盟主对于降临者的了解绝对比他想象中更深，而且，他的野心也更大！ 盟主究竟想要干什么？他究竟又知道了什么？ 这很可能是对付降临者的关键！ 这个问题必须弄清楚，这事关所有东部联盟百姓的生命，甚至事关人类的前途！ 任逸思索着，双手暗暗握紧了拳头。 “现在，你们看清了盟主的真面目了吧？”白恒磊冷哼一声，“你当真以为我们是叛逃者？” 女队长叹息着摇头，“现在，我当然明白了……你们都是清醒的无辜之人，可是也已经太晚了。” “不晚。”任逸转过身，严肃看着她道。 “既然大家已经知道了真相，不可能还有人要继续为他卖命！”任逸激动道，“咱们兵合一处，一共有四城的兵力，反攻回去，绝对有胜算！” “我们成功之后，就不会有人再用这种非人的手段对待各城百姓！” 第二百九十三章 援兵来了 面对任逸的激昂，女队长很久没有回答，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 “抱歉……虽然，我很想如此，但炎凉我们不能答应你。”她摇着头道。 任逸和白恒磊面面相觑，脸上写满诧异：“为什么？” “这就是我们必须前来狙击你们的原因。” “如果我们不同意，盟主就会将这项技术推广到更多的人身上作为试验品。”片刻之后，女队长擦干净眼泪道，“所有东部联盟的百姓此刻都在环海平原，都在他的手里。我们不能拿百姓的生命来冒险。” “所以，我们只能答应。在今天之前，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个实验会有什么结果，还以为只是对能力者的一种加强。现在看来……他根本没有把我们当成平等的人。” 女队长冷哼一声，满脸绝望神情。 “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办法能够帮到你——即使办法，也是请求。” “什么？”任逸看着她绝望的表情，有种不好的预感。 “杀了我们。”女队长郑重道，“让我们死在这里，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我们跟着你们一起反攻回去，途中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死亡，就会给你们增加一个敌人。解决了我们，你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也能少一些来自盟主的对手了。” “我们绝对不想以这种样子出现在自己的亲人身边。” “不，”任逸思绪一片慌乱，“先别急着回绝，一定有办法，我们绝对能够帮你……” 说罢，他用尽全力，激荡起“天圆地方”！ 唰！ 黑暗中的意念腾起一道金色光流，旋转着照亮整个透明球体！ 这股金色光流逐渐涌入任逸的经脉，顺着他的两条手臂缓缓向着手掌中汇聚。 “愈合能力能够通过体表传递！” 话音刚落，任逸伸手握住女队长的手臂，金色光流将他的手掌照亮，也照亮了她残破的防护服！ 任逸牙关紧咬！ 唰—— 突然，光流褪去了，任逸手中瞬间变得一片黯淡。 他感觉到那股走到枝节末端的光流突然不通了，就好像，他正在握着的不是一条人类的手臂，而是木棍、石头，任何没有生命、人类无法与之共通的东西。 “这……”他感觉到了一阵绝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已经质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救都救不了。 女队长看着他的表情，已经猜透了结果。 “我再换一种方法试试，”任逸急忙道，“我还可以复制出‘施咒虫母’……” “不用再试了。”女队长摇摇头，抽回手臂。 轰轰—— 就在任逸焦急之时，山崖下方传来一连串汽车的轰鸣，犹如千军万马！ 众人都收回心神，向着山下看去。 只见道路尽头，缓缓升起的坡上，一排雪亮的车灯露出地平线，紧接着是装载着机枪的车顶。 从对面方向驶来的车队？任逸一懵。 “喂！”突然，任逸脑海中响起梁夜的声音，“不是说要帮忙吗！我们好不容易赶到了！” 任逸心中一喜，奔到山崖边上看着蜿蜒的车队道，“是中部联盟的人！” 任逸目光汇聚处，一个人影钻出了车顶，对着他猛挥手。 “上次你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好好聊聊！这次我亲自找你来了，够意思吧？” 任逸眯着眼睛，立刻从模糊的记忆中想了起来，“……是‘坠月’！” “我们已经遇到了龙符与陵州的车队，已经派人安顿他们了。明天他们就可以安全到达中部联盟境内。有了联盟做后盾，你就不用担心了。”梁夜的声音继续在任逸脑海中说道。 “真是太感谢了……”任逸激动万分。 女队长和两侧山崖上的巡城卫们走到山崖边缘，望着山崖下的队伍。 “有了他们帮忙，你们对付盟主的胜算就又多了一重保障。”她缓缓说道。 任逸想起他们的事，悲伤又涌了上来，不知该说什么。 “就算没有我们，你们也一定会成功的。” “我们就打算死在这里了，”女队长神色暗淡道，“给你们带来了很多痛苦，实在对不住。“ “这年头，谁都有身不由己之处。”任逸道。 “在你们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们。” “我们的尸体会发生那种变化，决不能就这么留在这里放任不管。等我们死了之后，一定要处理好我们的尸体。”女队长道。 “你的能力很神奇，前所未见。一定会有办法的。” 任逸点点头，他知道，火是有用的。但是一想到这些已经变得熟悉的人将会在烈火中痛苦煎熬，心中不由得一阵黯然唏嘘。 “我有办法，”任逸道，“能让你们走得不那么痛苦。” “是么，那就多谢了。” 对面两座城的巡城司众人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坦然接受了。 “现在，你们集中到一起吧，长痛不如短痛。”任逸道。 “集合！”半晌，女队长沉默点点头，大喊一声，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山崖上被次生怪物打到凌乱的队伍立刻重新归拢，只不过少了许多人，他们都被定格成了各种扭曲诡异的姿态。 对面的山崖上也是一样，没了队长，副队长迅速指挥众人，重新形成了队列。 任逸点了点头，默默用意念告知了“坠月”。 听完之后，“坠月”一阵沉默，半晌才回答，“我知道了。” “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阻止盟主，将环海平原的百姓解救出来。” “多谢了。”巡城司众人点点头，神色坦然。 任逸和白恒磊身影闪动，从山崖上消失，默默站到了中部联盟车队所在的大路上。 “可以了。”任逸默默对“坠月”道。 平地上，突然升起一团太阳般的火红光轮，在空中一分为二，划出优美的弧线，精准落在山崖两侧。 轰！ 大地传来一阵震动，所有人的耳膜暂时失去了听觉。 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山崩地裂，碎石如雨，将半片天空都照亮。 很久之后，震动声终于平息，只剩下大火哔哔啵啵燃烧着余烬。 任逸把脸转向后，默默道：“一路走好。”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人类世界的危机 许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黑色的烟尘冲天而起，碎石落下。 两片山崖上再也没有站立的人，只剩下黑色灰烬，折断的树木，焦枯的岩石与土地。 一个巨大的炸坑逐渐从浓烟中显露出来，触目惊心。坑中依稀可以分辨出一辆辆车架子的铁皮轮廓，像被揉皱了的纸团。 黎州、云州两城的巡城卫们已经尸骨无存化作焦土，没有再变异的可能。 “唉……”任逸跟山下的人心中同时发出一声唏嘘。 …… 将山崖上落下的碎石清理出来之后，任逸和白恒磊重新审视了一下中部联盟派遣来的支援队伍。 大约有一个城的兵力，带队的人就是“坠月”。这次任逸好好打量了他一番，普通的面孔，稍微有些发福的肚子……逐这个形象渐跟那天驶出中部联盟大门时的看门人重合起来。 他独自开着一辆巨大的车。后斗上有一个奇怪的装置，是一个圆形的筒状物，倒有点像是搅拌水泥用的。 “坠月”注意到了任逸的目光，向后一指，“铜荆关的收容物。例无虚发。这简直就是为了我的能力准备的。你也见识过它的厉害了，怎么样？” 说罢，“坠月”洋洋自得地拍着车皮咚咚作响。 除了“坠月”的队伍，任逸还见到了三个熟悉的面孔——幸运值爆表的老李，一个紫色长发的小女孩，“偃师”，以及一身灰色僧袍却金发碧眼的洋和尚传真。 任逸愣了一下。 “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忙。”老李憨厚道。 “你们早就把我忘了！”“偃师”不满道，“上次说好一起干大事，结果我还在路上了，你们就悄悄行动了！都不等我一下！” 听着她抱怨，任逸才逐渐想起是说的帮助梁夜夺取中部联盟盟主之位的事情。当时确实在群里问了都有谁在附近，就想着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结果情况紧急提前动手，把还在路上的“偃师”忘到脑后去了。 “这次有什么打算？”“坠月”问道，“既然来了，我们能帮的一定帮到底。” “原本我打算将陵州百姓带离盟主的控制范围，这事就算完了，剩下的就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今天听到云州、黎州两城的兄弟们说，盟主还有更大的野心。他将所有百姓集中在环海平原上，一方面作为随时供应降临者吸取的养料，一方面，他也在这些百姓身上做实验。” “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些变异的巡城卫，就是实验结果。” 此话一说，所有人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我打算除掉盟主，”任逸缓缓坚定了目光，环视众人道，“彻底解救整个东部联盟的百姓！” “而且，盟主手中似乎掌握着什么关于降临者的秘密资料，我有种预感，这或许对人类与降临者之间的战争是重要的助力！” “所以，无论出于什么角度，我们都要将它拿到手！” “明白了，”“坠月”点头道，“干就完事儿！” “事不宜迟，”任逸道，“咱们抓紧时间上路。给他造成一种错觉，还以为我们仍然被两个城的巡城司拖延着。到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 听完了任逸的讲述，“坠月”以及身后一众巡城卫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外面的世界已经达到一种水深火热的地步了，如果东部联盟盟主手中真的掌握了对付降临者的关键，我们的确一定要拿到手。” “外面……”听到这里，任逸心里猛地一颤，“外面出了什么事？” “降临者出现的频率大幅提高了。几乎每天都有降临者出现在各城，中部联盟在梁夜的支撑下勉强维持着，但是已经又损失了三座城。他不得已也将百姓集中到一起。” “东部联盟盟主将百姓全都集中到环海平原上之后，降临者找不到可以吸食的对象，更加在荒野上肆虐。每天都能传来一些落后的小堡垒覆灭的消息，那些没被统计在内的流民团体，就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坠月”不停叹着气，讲述声断断续续。 任逸立刻想到老余这群驻扎在望云寨的流民，惊慌问道，“那西南那片土地怎么样了？” “坠月”点上了一支烟回答，“他们倒是还好。你走了之后，梁夜很快就派人接手了西南无主之地。中部联盟本来人数就少，加上西南分散在各地的流民，正好补充了损失的人口。现在，他们都被梁夜集中到一起去了。” 呼……任逸听完长舒一口气，那就好。不然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绝对难逃一劫。 “但是，除了中部联盟之外，其他的地方就不那么好过了。” “西北联盟人数也不多，武器装备比较落后，接连覆灭了四座城池之后，向中部联盟发送了求援信息。但梁夜当时也自顾无暇，后来……西北联盟就全军覆没了。” “坠月”深吸一口，烟头猛然发出一阵红亮的光，青色的烟雾吐了出来。任逸和白恒磊听着，心情越发沉重。 “除了西北，每天都能收到来自各堡垒城混乱的求救信号。最严重的时候，我站在铜荆关上随便抬头向某个方向望去，就能看见黑色的浓烟升起。” “我不知道人类世界还能支撑多久。” “或许……现在剩下的人口只剩下从前的十分之一了吧。” 任逸本能地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下去。 “不……只要有任何一丝希望，我们都不能轻言放弃。既然盟主手中掌握着有解决降临者的一丝希望，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亲眼看看，那究竟是什么秘密！” “或许，这是我们拯救人类世界的最后的办法！” 任逸的眼神中充满泪水。 “坠月”听罢，脸色逐渐坚定起来。 “你说得对。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只能孤注一掷！” 刷拉刷拉—— 整条崩裂的公路上，一条车队正在迅速发动。任逸等人立刻翻身跳上车中空位，长龙般的灯光接连亮起，向着空无一人、毁坏崩塌、荒草起伏的前方驶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六轮太阳 车队在荒野上沉默飞驰着，东部联盟废弃的公路像远古时期留下的化石般沉寂而恐怖。四面荒草长得几乎淹没车顶，四处都能见到被降临者破坏后还没来得及修复的痕迹，永远留在了那里。路边还有曾经大部队迁移时留下的锅灶痕迹。 一些遭遇了降临者、染上了疾病不幸惨死在路边的尸体已经风化腐烂，露出了内里白花花的骨骼。它们静静腐烂着，吸引无数在辐射下变得怪异的鸟兽来啄食。 车队轰隆隆开过，惊得一群群高大怪异的动物身影向荒草深处奔跑去，车灯偶尔照着它们的眼睛，发出奇怪色彩的光。 天已经黯淡了，六轮红日将西面的天和山麓照得紫红，群鸦飞起，发出凄凉沙哑的声音。 “天怎么黑得这么快？”任逸在副驾驶座上，望着外面的天色嘀咕了一句。 “这一天光赶路去了，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呗。”白恒磊坐在后座上道。 “坠月”开着车，往电子表上看了一眼 时间显示是16:45。确实有些古怪。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按理说东部联盟落日的时间应该是18:30左右。 怎么提前了将近两个小时？ “你们没有觉得……最近日子过得越来越快了吗？”传真坐在白恒磊身边，思索了半天终于说出自己的疑惑，“我越来越有这种感觉，好像一天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就到了新的一天了。” “不愧是出家人，思考的东西就是玄乎。”白恒磊道，“我每天忙得很，没时间思考哲学问题。” 任逸突然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好像这种怀疑时间被加速了的想法曾经在他脑海中出现过。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又一次把目光凝视在天边即将坠落的六轮红日上。六颗太阳排成一排，左边一颗荡出去再荡回来，代表着一个小时过去了。然后最右边的一颗接上去，轮回交替。 现在太阳还是这样摆荡着，但似乎速度快了许多。 他不止一次疑问过，为什么，太阳会呈现这种状态？ “好像某种发明失败了的玩具。”任逸看着天上的太阳，莫名冒出了这个念头。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想了，每次看到太阳的时候，他都会有类似的想法。 为什么会有这种联想？ 任逸突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这难道是什么本能的心理暗示？ 他突然想到了降临者的世界。 它们是某种神秘的存在，远在人类历史之前就已经出现了，人们曾经将他们当做神迹来供奉。人类世界一直在被它们摆布着…… 两百年前，降临者世界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开始撕破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加速了对人类世界的侵蚀。 就在最近，它们变本加厉，人类世界几乎走到末路。 与此同时，地球的时间似乎加速了。 ——这难道是某种巧合吗？还是说，地球的时间与降临者之间有着更为深层的联系？ 任逸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不敢仔细思考下去。万一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人类与降临者之间的关系会更为复杂，甚至——人类完全无法想象，降临者对于地球的掌控到达了一种怎样的地步！ ……看来，绝对有必要得到盟主手中的资料，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逸心中有种预感，这应该是一个天翻地覆的秘密。 东部联盟主城中。 巡城司大楼在逐渐暗淡的夜色中亮起灯光。 盟主独自坐在一间监控室之中，摆满了一面墙的监控屏幕发着蓝光，映在盟主凝重的脸上。他坐在这里很久了，像一座雕塑一样很久没有改变姿势。 这些屏幕上，接连传来“信号丢失”的图像。原本闪烁着各种颜色折线的图像在一瞬间接连消失了，像是石沉大海。现在屏幕变成了一片代表着虚无的蓝光。 盟主捏着下巴，思索了许久，表情显示着情况并不乐观。 这些信号一端连接着大楼深处的实验室，另一端，连接着在外执行任务的黎州、云州两城巡城司。 他在试验时植入了一种特殊监测装置，只要这些细胞还活着，就能感受到它们的气息。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沉寂了。 “也被解决了？陵州……居然有这么强的实力？”盟主自言自语道。 “这不可能！除非……”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当初他得到“阳燧神”的指示，启光会千方百计得到了“那个东西”的线索，收容在某个组织之中，被一个即将死亡的人带到了属于东部联盟的池口镇。 于是，他身为盟主，立刻暗中运作，派人前去截杀。 但那个人的身体状况恶化程度比他想象中大，在启光会围剿的过程中突然变异，双方同归于尽。 “那个东西”没有拿到，从此消失了踪影。 但好在不久之后，“阳燧神”又传来指示，它恰好被一个途径池口镇的年轻人捡到了，那人就生活在陵州城中。 从此，针对陵州和任逸的计划展开。 为此他通过大量献祭生命能量，吸引来了“阿难陀舍沙”。陵州城毁灭了，任逸确定死亡，但“那个东西”却不知所踪。 他一直千方百计打听寻找，据说它流落到了另外一位高位降临者“黑衣君主”的信徒手中。 于是，“阳燧神”终于费尽心思将其清除，但仍然没有找到“那东西”的痕迹。 会不会……他突然有了一个令他浑身发冷的猜想。 会不会，那个任逸根本就没有死？“那东西”一直都在他的手中？ 盟主唰地起身，凝视着屏幕。他立刻将画面切换到整个东部联盟各处散落着的还能收到讯号的监控设施。 黑暗中，一片雪亮的车灯正在山野间蔓延，向着主城的方向驶来。 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任逸一定在这车队之中。除了“那个东西”，不会再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了。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跟我决一死战么？”盟主凝视着监控，冷笑一声。 “来得正好，”他喃喃自语道，“反正，我也是要去追踪你的。” 一连串的屏幕上反射着盟主的脸，他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就在这里做一个了结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触即发 这天晚上，聚集在环海平原上的东部联盟各城巡城司都接到了调集命令。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部队还是在黑夜中集结着。 平原上不断响起引擎的轰鸣，一连串的长队发动，驶出平原，无休无止。平原上的百姓在各自划定的区域内彻夜未眠，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口令声，车灯时不时将黑夜照亮。他们瑟缩着观望，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无疑是一件大事。 来来往往的队伍不停运送着各式重武器，百姓们从空气中不断累积的火药味中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即将天亮的时候，整个平原上的武装力量几乎少了一大半。 百姓们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 一夜归去，最早出发的车队已经行驶了许久，顶着鲜红的晨曦行驶在旧世界荒废的山路上，队尾的车辆刚刚驶出平原层层叠叠的关卡和防护带。 大路上几乎被全副武装的车辆覆盖。 朝阳下，整片东部沿海的土地上，一连串车队正在从海边向着中部驶去，中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另外一排车队正在朝着大海的方向驶去。 从高空俯视，他们正在逐渐针锋相对。 “差不多还有一天的时间，咱们就要到达东部联盟中心位置了。” 天色再次擦黑，中部联盟的车队靠着路边停了下来。越来越靠近中心地带，夜间的路灯在空无一人的荒野中太过醒目，所以他们放弃了夜间行进的计划。 “坠月”抖着一张巨大的地图道，“咱们不能太过大张旗鼓，不然肯定会引起盟主的注意。队伍肯定是不能带过去的，只能将他们留在山中做后盾，当然我也会留下来，给你们做远程支援。” “任逸，你带着‘天地道’众人抄小路接近主城，打他个措手不及。” 任逸想了想，确实应该如此。白恒磊本身就是巡城司的人，对东部联盟的各种设置以及对盟主此人了解比所有人都深，他肯定是要在的。在这种刺杀行动中，老李的幸运能力也是十分有必要的。虽然“天地道”中的成员可以互相借用能力，但总是不如本人力量更强。他也是必要的。 剩下的就是传真和“偃师”…… 传真的能力很有用，没准在关键时刻能帮上大忙。 至于“偃师”……虽然她的能力也很实用，但后方只留下“坠月”一个人，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她的技能如果跟“坠月”配合，或许会有奇效。 所以…… “啊？”“偃师”听完嘟着嘴愤怒不已，“这次凭什么又不带我玩！” “我们又不是去玩的……”任逸无奈道。 “可是，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你们把我甩掉，你们的良心真的过得去吗？我上次就主动央求来帮你们，上次你们就不带我，这次还是这样，到底有没有拿我当自己人！” “偃师”不依不饶，时而撒泼打滚时而装傻卖萌。 “你……”任逸被她缠得没办法。 “前方检测到大批收容物的辐射波动，正在朝着这边接近。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就会相遇。” 就在这时，女神的声音突然在任逸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任逸立刻站直身体，目光看向远处。那里山路起伏，一片浓绿，看起来无比寂静，没有任何异常。 “怎么了？”众人看到他表情的异常，诧异道。 “来了……”任逸一动不动，凝视着远处喃喃自语道。 “偃师”唰地从水泥地上站了起来，瞳孔很快被一片淡红的光芒覆盖。 她看向远处山峰与天空交界的虚无处，注视着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东西。 没有人打扰他，所有人都绷紧了脸，等待着她的答案。 “嗯……”过了片刻“偃师”收回目光，犹豫道，“我感觉到了大量的精神丝线。距离太远了，我无法准确判断有多少人。但肯定超过了我们这边的数量。” “密密麻麻一片，丝线将山坡都覆盖住了。” 所有人同时沉默，紧张的气氛在众人之间蔓延。 “坠月”握紧了双拳，“现在，就执行我们的计划吧。这里由我来挡住，你们抄小路抓紧时间接近盟主。” “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居然敢兵分两路。” 犹豫片刻，“偃师”点了点头，“你们去吧，我会留下来，跟‘坠月’一起拖延住他们。” 任逸紧绷着脸，严肃冲二人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们了。” 他伸出冰凉的右手，紧紧握在了“坠月”的手上，紧接着，“偃师”的手加入了进来。再然后是老李、传真和白恒磊。 众人的手叠在一起，重重一拍。 任逸转头看向待会要跟着自己离开的众人，神色严肃道：“大家准备好，接下来就靠咱们了。” 四人迅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带上一些轻便的武器，开了一辆吉普，悄悄调转方向，驶离了大部队，向着通向山麓中的弯曲小路而去。 看着这辆孤零零的吉普车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坠月”逐渐沉下脸色，面容变得严肃。 他转身面向身后带来的巡城卫，大喊一声：“做好准备！” 唰—— 吉普车队立刻发动，从纵向变成横向，将整条道路拦截。 车上的卫兵立刻沉默而迅速地下车，列好作战队形，一层层架设好重武器。 黑夜下，严阵以待的队伍一言不发。一排防爆盾反射着月光，后面是或蹲或站的巡城卫，沉默地架着机枪。队伍最中间，一个巨大而古怪的黑影停放在地面上，如同一架炮筒，却发出呼吸一样有规律的声音。 …… 山野之中，任逸的车正在一片黑暗的道路上飞奔，时不时被空气中的涟漪包裹着消失，又出现在远处。 …… 不知过了多久，东部联盟的车队飞驰着，雪亮的车灯在前方路面来回扫射，照亮坑坑洼洼的柏油路。 唰。 突然，他们的车灯照到了前方横断道路的一片黑魆魆的影子。 嗤—— 刺耳的连片刹车声在长路上响起。 双方终于相遇！ 第二百九十七章 狭路相逢 砰！ 下一瞬间，中部联盟的车队同时打亮车灯，雪亮的灯光顶着对面而来的车队，一时间亮如白昼！ 迎面驶来的车队中人纷纷本能闭上双眼！ “开火！” 几乎是在车灯照亮前路的同时，“坠月”大吼一声，将整个路段全部拦截的长队立刻全体扣动扳机！ 哒哒哒！ 无数子弹呼啸着从盾牌缝隙中飞出，像一片烟花一样划破两方阵营之间短暂的道路，向着对面的车队坠落而去。 “坠月”耳边响起万声枪响。这频率跟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血液附和着枪响的嗡鸣。 硝烟四起，被热气流携带着迅速向上空蒸腾，荒野里的黑暗迅速被遮蔽。 …… 对面来自东部联盟的车队突然探照到一排将道路拦截的黑影，还没反应过来，灯光砰地大亮，所有人的瞳孔本能紧缩。 当他们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各车队中的指挥官立刻疯狂大吼，“全体准备！立刻开战！” 可是已经晚了。一声轰鸣之后，他们眼看着一片闪烁着火光的子弹如愤怒的蜂群般起飞，向着他们袭来。 开在最前面的几辆车立刻被打成蜂窝，玻璃炸裂如晶莹雪片，鲜血崩飞。 好在他们保持着行驶的队形，前方车辆遇难之后，后面的指挥官立刻反应过来，大吼道：“能力者！上来防御！” 唰—— 一道蓝色带着电光的弧线从车队后面包围上来，如同吹出了一个巨大的泡泡，薄膜反射着彩色的光，迅速将前方暴露在射界之中的车辆笼罩其中。 哒哒哒！ 对面大雨般的子弹仍旧不停扫射，但全部被这看似一触即破的薄膜挡在了外面，叮叮当当一阵金属响声，子弹全部倾泻掉落在地，在轮胎边缘堆积了一小滩，还冒着灼热的硝烟气息。 有了暂时喘息的机会，后方车辆砰砰接连打开车门，无数顶着盾牌的身影弯着腰冲了下来，窸窸窣窣贴着车队行走，背着重武器，逐渐形成反击队形。 “关灯！” “坠月”看着对方在损失了头车之后立刻做出了防御反应，突然大喊一声。 唰—— 马路这边横成一排的灯光瞬间消失了，庞大的阵型、黑压压一片卫兵与武器全部隐入黑暗。 对面正在布阵的人突然失去了大半光源，不由自主地一愣。 轰！ 就在这时，“坠月”身后那个巨大的黑影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蠕动声，一枚带着电光的炮弹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飞快冲天而起！ 一道紫色电光飞速融入天空中，下一秒，在空中凌厉转折，向着下方的车队直直扑去！ 下面的车队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刻被一阵蓝光笼罩！ 蓝光在接触地表的一瞬间暴起，光芒大涨，像一颗蓝色的太阳般将黑暗照亮！ 无数张牙舞爪的电弧在空气中炸开，像蛇一般缠绕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一连串的吉普车、防爆盾、持枪的巡城卫一个也没有逃掉，接连被巨大的吸力拖拽了进去。 空气中响起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在空中掀起扭动的气旋，道路两侧树木疯狂摇摆，细小的石块像坠入漩涡中一般，被裹挟其中，在天地间旋转。 不断喷发的光芒照亮了“坠月”的军队，照亮了他们隐藏在黑暗中的武器与每一张脸。 紫色的光芒反映在他们的眼中，映照出电光中挣扎的无数人。惨叫声此起彼伏，瞬间又归于寂静。 东部联盟蜿蜒如长蛇的车队见前头出了危机，后方立刻又下来无数人，在明明灭灭的电光中靠近！ 十几个人保护着一个巨大的圆形物体正在靠近，那东西上面蒙着黑布，不断有诡异液体滴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偃师”站在重重叠叠的盾牌之后，双眼一片淡红色光芒，将整张脸都照亮。 她一动不动如木偶般注视着对面的一举一动，突然，她抬起了头。 “他们搬出了一样收容物！” 那东西的形状，似乎是一面镜子！ 电弧仍在空中噼啪作响，那些全副武装的人抬着沉重的镜子走到这里已经寸步难行，再往前一步，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强大的吸力卷入闪电光球之中。 啪！ 一道闪电如浑身带刺的飞蛇一般缠了上来，无声无息卷住一个巡城卫的腿，他立刻一声惨叫，浑身用力抽搐。他的身体很快缩小干枯，散发出焦糊味，在强烈的光芒中变得扭曲。 轰！ 身后的队伍中，一个指挥官大惊失色，立刻发动能力，将他从队伍中掀飞。 另一个身影马上顶了上来，继续抬着那沉重的、活着的镜子，没有让它摔到地上。 “就放在这里，”队伍中有人气喘吁吁道，“有了它，就可以将对面所有攻击原封不动反射回去……” 咕咚！ 突然，他的大脑重重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腰直不起来了，就好像被定在了那里。 恐惧立刻在他心中蔓延，他想要大吼提醒队伍中的人，但是他的嗓子也发不出声音了。嘴巴完全不听使唤。 他僵在了那里，成了一个抬着镜子的衣架一般的木偶人。 不光是他，另外十几个人也跟他一样，像一群城市街头的雕塑。 “你们干什么！都这时候了还磨蹭……” 将身体隐蔽在车辆缝隙间的指挥官突然发现这群抬着收容物的人不动了，顶着炮火声大吼道。 他刚刚从车队中冒出头，突然也感觉到关节间的一阵酸涩，然后，他也动不了了。 轰！ 对面的黑暗中，又一阵电光落下，瞬间光芒大作。 将这边的土地短暂照得亮如白昼。然后，一连串的吉普车在这光亮中化为灰烬。 许久，光亮熄灭后，很长一条铺满山坡的公路全都陷入了黑暗。 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的人。 …… 远处的山坡上，一辆车仍在黑暗中飞奔。 后面隔了半座山的距离，依然能看到一阵阵传来的电光，将前方的路段照亮。 轰鸣震动着车轮下的道路，在山间回荡，震耳欲聋。 硝烟弥漫了整片山道。 第二百九十八章 冒险下山 “双方已经接触了。”听着山后不断传来的爆炸声与此起彼伏的火光，白恒磊道。 吉普车仍在山间飞奔，车身随着轮胎在上下起伏的泥土岩石上颠簸。眼前的路时不时被火光照亮，也照亮车里的内饰，照亮车里四人沉默的脸。 车门和玻璃随着震动发出嗡鸣，似乎坚持不了多久，就要随着爆炸一起破裂成细小的碎片。 任逸听着外面的动静，额头上不由自主渗出冷汗。 “别慌，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白恒磊在后座突然说了一声，“‘坠月’那边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咱们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别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任逸点点头，车载地图不断随着行驶路程刷新，显示着他们已经开出了很远，马上就要踏上通往主城的大路了。 “再往前恐怕就没有山路了。”任逸道。 前方的路已经在收紧变窄，一个急剧的转角出现在前方的山崖上，绕过这里，赫然可见下方平坦的水泥灰色公路。山势已经在逐步收缩，银色月光突然出现在前方，照亮坑坑洼洼蔡木丛生的山道。 “下去的话，恐怕会遇见东部联盟的大部队。”传真坐在靠近大路的那一侧，他正贴在窗前观望。 果然，月光将一切照得雪亮，下方唯一一条公路上，行驶着黑压压的吉普车，仿佛搬家的蚂蚁。 “没办法，”任逸一咬牙，“这条队伍太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咱们耽搁不起，只能硬碰硬了。” 唰—— 话音刚落，山路上起了一阵大风，气旋荡漾着，将整个吉普包裹在其中。 下一秒吉普的影子骤然从月光下消失。 一种失重感在四人心头弥漫，吉普车飞速落下，作呕的恶心感逐渐堆积。 “‘入梦’！” 众人向着下方道路坠落同时，任逸大喊一声。 《南华经》在任逸怀里翻起，一柄黑色折扇出现在两页空白之间。任逸一把抓起，砰地一声抖开。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气旋中心的吉普车变得模糊了，继而透明，像一团抖动的涟漪，随着下落的过程，将四周的景象也一起跟着变得扭曲。 正好此时是夜里，月色本来就朦胧，山路两侧长满高大树木与起伏荒草，一切黑色的影子都在月光下抖动着。任逸的吉普立刻融入其中，没有任何异样。 砰！ 没有一点声音，吉普平稳落地，紧接着一秒也不耽搁，向前飞驰。 道路的另一侧，中部联盟的武装车队轰轰行驶着，每一辆都是灰色的高大的装甲卡车，仿佛一群骇人的史前巨兽。车辆之间毫无缝隙连成一线，掀起呼啸的风。 任逸的车默默贴着车队擦肩而过，毫无存在感，像是怕惊醒这条梦游的灰色巨龙。 “停！” 突然，中部联盟的车队中有人大喊一声，一个巡城卫猛地从自己座位上站起，转头看向任逸擦肩而过的方向，两眼虚空盯着窗外道，“我感觉到了，有能力者，就在对面！” “什么？！” 那附近一片装甲卡车全都停下了，车队发出嗤嗤一长串刺耳的刹车声。 车辆纷纷向右扭着车头，一片片车灯雪亮扫了过来，像巨大猛兽突然转过身，用巨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灯光突然照了过来，车中四人不由得眯起眼睛。 “突然间怎么了？”白恒磊在后座诧异。 “不是吧，被发现了？”任逸车速丝毫不减，仍旧握着方向盘，只是稍微扭了一下头，看向光源来处。 咚咚，车内四人一时心跳都达到了极限，不敢发出一丝一毫声音，祈祷着这个交错的瞬间赶紧过去。 他们不想在路上耽误任何一分钟。 “‘巽风’。”任逸一咬牙，大路上再次掀起一阵涟漪。 就在这时，任逸的车身刚刚被气流包裹，突然侧门传来一声巨响，一道强烈的光亮迎面而来！ 车队中，一道火光飞快冲出，向着任逸的方向而来！ 轰！ 在他们消失的前一秒，火光炸裂了！ 巨大的气流一下子将旋涡冲乱，四人在车内感受到一阵猛烈的冲击，吉普被甩了出去，打着转撞上一侧的山岩！ 哗啦…… 一声巨响，后半辆车被撞了个粉碎，玻璃碎片、褶皱断裂的铁皮飞出，毁坏的车子影像扭曲着，逐渐显形。 “‘巽风’！” 在冲击袭来的一刹那，任逸忍住骨骼的剧痛，大喊一声！ 唰！ 四人的身影扭曲着，在黑色山崖逼近眼前的一瞬，消失在车里。 “入梦”继续笼罩着四人，在旁边的平地上闪现，下方山崖立刻传来一声车辆爆炸的巨响。 “在那里！”停下来的车队中传出一声大吼，紧接着十几杆枪同时喷出火光，向着在山岩边撞成一滩碎铁的吉普扫射。 “不，”突然，那个眼神中一片空白的巡城卫从车队中站了出来，转向空无一人的马路中间，伸手一指道，“他们在这里！” 停顿片刻，蜂群一样的子弹乱流调转了方向，向着隐身了的任逸四人袭来！ 被发现了！ “‘鬼佛’！”任逸一声大喊，双手平行推出，四周的空气迅速向他面前凝结旋转，组成一面逐步向着天地间蔓延的厚实气墙。 砰砰砰！ 所有迎面飞来的子弹一瞬间全部镶嵌进气墙里，像无数悬在空中的星星，将两方之间的黑夜照得红亮。 对面巡城卫头盔下的脸接连露出诧异的神情。一阵叮叮当当，所有子弹纷纷落地，这一切发展之快，余热还没有退去。 “快去拿收容物！” 一长排车队中，对讲机的通话声此起彼伏。 “趁着他们没有弄清楚我们到底有几个人，你们抓紧时间离开！这里有我顶着！”传真大喊一声，突然挺身而出挡在任逸眼前。 “反正车坏了，我也留下，”老李道，“这里应该就是车队的队尾了，再往前走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困难。解决了这里，我们就追上去跟你们汇合。” 任逸还想反驳什么，但对面车队中飘出一股幽蓝色的光斑，像一只无形的巨大水母在空中游荡。 “快走！”传真再次催促道。 白恒磊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任逸点点头，下定决心。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兵分两路 唰—— 蓝色光斑照亮老李与传真的脸时，后方空气一阵无形扭曲，没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白恒磊与任逸骤然出现在几千米开外的地方。那里仅剩几辆运载着大型装备的卡车，听到了前面发生的战斗正在拼命往前赶，根本没想到，有两个透明身影正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人不停消失、出现，漫长的路程消失在他们身边扭曲的景象里。一夜马上就要过去，天色逐渐变成灰蓝。 已经听不到后方传来的炮火声了。 任逸浑身大汗淋漓，“天圆地方”在他脑海中时刻明亮着，里面的金光不停燃烧，已经下降了小一半。从中可以感受到传真、“坠月”等人都好好的，高强度的战斗使得他们不停燃烧着中部联盟众人积攒起来的生命能量。 他们平安的消息让任逸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又过了多久，身边的白恒磊突然停了下来。 “主城到了。”他抬头凝视着前方，突然开口道。 任逸心中一惊，也停了下来。果然，前方起伏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灰色的影子，蜿蜒的城墙，环绕着一栋栋高耸的建筑。 任逸握紧双拳，他听到了自己的血液流通耳膜，正在加速跳动。 “在这座城之后，就是环海平原。”白恒磊解释道，“环海平原被他牢牢掌控着，也就是说，想要解救百姓必须打通主城。” “‘阿难陀舍沙’还沉睡在海岸线下，”任逸想起了之前“神婆”预见到的画面，皱紧眉头，“如果主城一旦受到威胁，他有足够的时间唤醒它，到时候倒霉的就是那些百姓了。” “这也是他笃定了敢对我们动手的原因。” “怎么办？”白恒磊道。 任逸没有说话，两人站在道路尽头思索着。天空中的红日一寸寸升起来，照亮了寂静的荒野和远处的堡垒城。 “咱们再次兵分两路。”过了许久之后，任逸终于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分兵？”白恒磊心中一惊，“咱们本来就只剩下两个人了，再……” 任逸继续道，“你假装闯入主城中刺杀盟主，而这时候，我绕过城墙直接深入环海平原，在他唤醒‘阿难陀舍沙’的一瞬间，将它这个威胁解决掉。” “少了这样一个棘手的威胁，百姓们就会安全一重，盟主能使用的底牌也就少了一张。” “你觉得如何？”说罢，任逸转身严肃看向白恒磊。 “确实。虽然冒险，但这是最妥当的办法了。”白恒磊点点头，也将目光聚焦在堡垒城灰色的轮廓上。 “那事不宜迟，就这么行动吧。”任逸转身。面向宽阔破败、荒草丛生的马路。 白恒磊道，“我们就在这里分开，你想办法深入环海平原。等你那边一切妥当了，给我信号，我立刻行动。” 两人没有在说话，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冷汗在手中逐渐渗出。 空气中一阵涟漪荡漾，任逸的身影消失。 “‘无相’。” 白恒磊看着空气中逐渐消散的涟漪，默默说道。 唰—— 紧接着，他的身影逐渐变淡，跟荒草融为一体。 远处，堡垒城上的巡城卫到了早班交接的时候。刚站到岗哨上的卫兵例行用望远镜筒向着视线尽头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 圆形的带着刻度的视线根本没在白恒磊身上停留，立刻移开了。 任逸的身影接连出现在荒芜的滩涂上方，不断靠近通往环海平原的关卡。 “这里恐怕是绕不过去了。”任逸逐渐放慢了速度，皱着眉道。 他看到了远方出现的巨大铁网，几乎将整个平原包括其中。到处布满全副武装的岗哨，还有两个形状奇怪的，类似于巨大雷达的设备。 “这怕不是用来检测入侵能力者的……”任逸自言自语道。 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谨慎总是没错的。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能出问题。 两辆巡逻的吉普紧贴着铁网驶过，两班卫队交接。任逸看着这森严的秩序，思索着对的。 孤身一人，如何突入一个戒备森严的包围之中…… 哎？这个场景怎么听起来这么似曾相识？ 任逸脑海中突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对了，这不就是当初“金蝉”潜入陵州城的过程吗！ 自己正好有了《南华经》可以复制经历过的能力，还有大量的生命能量——真是天助我也！ 任逸想到这里心中顿时有了眉目，冷笑一声，如今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另一波轮换岗位的巡城卫走了上来，为首的人例行问道。 “没什么。”站了一夜的巡城卫头晕眼花，摇头嘟囔着，经过了最麻木最疲惫的工作之后，他现在只想去休息。 “那就好。” 将要站岗的人接过来他手中的枪械，站到了岗楼之上。 就在这时，一阵汹涌的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炸开来，余波覆盖了整片环海平原。 矗立在入口处的两个巨大监测设备疯狂来回旋转，刺耳的蜂鸣声从整片营地上空传来！ “有人入侵！”巡城卫们瞬间提起了精神，大吼一声。 咕咚！ 突然，在场所有巡城卫的大脑中猛地一跳，一阵强烈的冲击感传来。 然后，他们仿佛瞬间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干什么，忘记了这刺耳的蜂鸣声代表什么，愣愣矗立在原地。 巨大的监测雷达仍在旋转，红蓝交替的灯光疯狂闪烁，笛声大作。整个环海平原像是陷入疯狂一般，提示着什么重要信息。 啪嗒，啪嗒。 一个脚步声响起，跟响彻天地的提示音相比，太过渺茫。 一道人影闲庭信步般，径直穿过了防御森严的大门。 两侧塔楼上的巡城卫全都呆住了，并没有人去拦截。 任逸脑海中“天圆地方”疯狂燃烧着生命能量，清洗着整个平原上所有巡城卫的记忆。 直到他的步伐完全消失在大门口。 蜂鸣声终于停止。 所有巡城卫的魂魄像是突然回归，他们恍然大悟，有些不明所以地互相看了一眼，但他们的记忆一片空白，那几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该站岗的站岗，该换班的换班，一切如常。 任逸透明到毫无存在感的身影继续前行，向着海岸线。兵不血刃，成功突入。 浪潮冲击礁石的声音在他耳中渐渐清晰。 黑暗的海水之下，有什么巨大的存在感受到了同样属于自己的气息，正在迅速醒来。 第三百章 一切提前了 任逸精神紧绷，时刻警惕着四下的动静，向着海滩走去。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蔓延的车队，以及临时驻扎的帐篷、生活用品等物。 整个海岸线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帐篷，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许多百姓已经开始忙碌着做早饭了，一簇簇炊烟从车队旁的空地上飘起，散入大海上空。 任逸默默绕开他们，向着后方被海水不停冲刷的滩涂走去。如果盟主一旦将“阿难陀舍沙”唤醒，那里将会是首当其中的。 任逸一步步踩着脚下被海水浸湿的沙土，咚、咚、突然，一阵极其细微的异常颤动从他脚下传来。 他立刻停住了，内心警惕道，“怎么回事？” “海水深处，有降临者正在加速醒来。”忒弥斯女神答道，“它苏醒的速度极其不寻常，或许是感觉到了你的存在。一定要小心。” ！任逸脑内猛地一惊，也就是说，灾难马上就要来临了？ 任逸转头去看海滩上停靠的车队，许多百姓拖着从外面砍回来的枯枝拖行，他们从一大早就在勤勤恳恳准备今天一天的吃穿用度，这种工作日复一日进行着，丝毫没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 丝丝—— 突然，一缕淡金色的雾气混合在炊烟当中，极其不被人注意地消失在大海上空。 “哎，我怎么觉着有点头晕？” 远处的帐篷群中，一个正在劈柴生火的男人突然踉跄了一下，抬手捂住脑袋。 “是不是病了？要不歇会吧。”相邻的几座帐篷中各有洗衣刷碗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附和道。 “知道了，干完了这点就……”男人回答道。突然，他眼前的视线迅速一花。 咚。他手里的斧子咣当一声落地，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倒下。 四周的人一愣，立刻想要冲上去将他扶起。 可是当他们站起身的时候，也感觉到了一阵汹涌而来的无力感，接着，更多人倒下。 一团散发着光芒的金雾从帐篷群上方飘散。 咚。漆黑的海水深处，一种类似心脏跳动的声音急速响起。 “坏了！” 任逸一抬头，突然看见了远处正在升起的金色。除了那一处，还有几十条散布在各处。 这…… 他额头冷汗下来了。要赶紧想办法阻止。 “‘厄难宝函’！” 任逸右手一摊，力道璀璨光影凝聚，反手就朝着帐篷群扔了出去！ “‘鬼佛’——厄难宝函’并不吸收内部的生命能量，仅无法使外界物体侵入。” 他扭曲了“厄难宝函”的特性，向着远处笼罩下去的网立刻改变了颜色。 “哎！这是怎么回事！”百姓们看着接连倒下去的同伴心中本就恐慌，突然见到一层丝状巨网铺天盖地笼罩而来，更加惶恐失控。 脚下的震动更加激烈了，任逸能感觉到海水潮汐的频率已经紊乱。 时间越来越近紧迫了…… “‘旧日之钟’！”他一咬牙，反手甩出一道黄铜色的链子，一道无形波光消失在大海深处。 混乱起伏的潮汐有了片刻安定。 “怎么回事！” 整个平原上站岗的巡城卫都感觉到了异常，辐射指数飙升，探测装置上下旋转，所有的警报声都在疯狂作响。整个阵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乱作一团。 “报告，海边监测到大量辐射，降临者即将出现！”无数手中端着报告的人在简易营地间来回飞奔。 “这，”各城中仅剩下的指挥官为难道，“大部分兵力已经被调走了，现在怎么办？快去报告盟主！请他指示！” …… 远处，白恒磊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动静，突然看见冲天而起的光柱，心中大叫不好。 怎么一切提前了？ 唰！紧接着他身影一闪，出现在主城巡城司大门口。整个大楼全都乱作一团，即使探测系统检查到了他的入侵也无暇顾及。 …… 办公室的大门被撞开，一个一脸慌张的巡城卫报告道。 听完之后，盟主的眼神微微一缩，点了点头。 海面出现了降临者的迹象，那一定是“阿难陀舍沙”……但是，它不会无故苏醒。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任逸已经越过了巡城司的阻碍，闯了进来？ 但不管怎么样，“阿难陀舍沙”需要吸收大量生命能量，这个过程不能被打断。 盟主紧皱着眉头，突然侧耳听到了走廊上不断响起的警报声。 “有人闯入了办公大楼？”盟主问道。 “啊，这……”站在门口等待指示的巡城卫很明显没料到，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立即组织所有人手，防御入侵者，保护大楼。”盟主简洁道。 “可是，”站在门口的巡城卫犹豫了一下，“可是海滩上即将出现降临者，那么多百姓无人保护的话……” “你说这个入侵者为什么非要挑这时候闯入！”盟主大吼一声，“降临者又怎样！不过是损失一个城的百姓！要是实验室里的东西被人发现的话，那将是天翻地覆的变故！你自己掂量吧！” “……是！”那巡城卫惊呆了，脸色变得苍白，立刻转身离开。 呼……盟主深呼一口气，总算把这事情对付过去了。他并不担心有人闯入的事情，他相信大蛇的能力，只是担心自己的立场找不到借口让它吸收到足够的生命能量。 白恒磊就隐身在这条走廊上。 “实验室？”听完盟主的话，他逐渐感觉背后被冷汗浸湿，大脑里乱成一团，“在哪里？他究竟掌握了什么信息，才会造成天翻地覆的变故？” …… 整片环海平原上，巡城卫接到了集结的命令，纷纷列队向着主城进发。 任逸不停调动“天圆地方”操纵着“旧日之钟”的波纹向大海深处蔓延。 他明显能感觉到球体中的力量在消耗，大海深处，另一股力量再跟他反复拉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透明扭曲的波纹不断向着深不见底的地方涌动。 崩！ 突然，一股生猛的力量反弹上来！ 拉扯感骤然消失，“旧日之钟”瞬间烟消云散，化作齑粉！ 噗…… 任逸被这强烈的冲击力震得吐出一口鲜血。 大蛇已经强行醒了过来！ 第三百零一章 深入海底 轰！ 整个海岸线都在颤抖，海水浑浊得变成深灰色，跟天空连为一体。云层在上空疯狂翻卷，白色的浪花散发着来自深海的腥臭，不停冲击着岸边。 许多停在岸上的车辆都已经被潮水打湿，近海的帐篷被卷走，岸上有人不甘叫苦，声音在巨大浪潮之中微不可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天地间不寻常的气息，习惯了突发状况的他们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匆匆上车。 但是那张巨大的白网仍然笼罩在他们上空。 “这是怎么回事！”即将发动的巡城卫车队大喊道。 “这一定是那个入侵这的收容物……” “先将它打破！” 车队中很快下来了许多全副武装的人，沿着巨网的边缘单膝跪地，肩上抗着重型武器。 “真是会给我添麻烦。”任逸咬牙，右手一挥，空中巨大的白色网膜消失。 他不能浪费宝贵的生命能量去供应“厄难宝函”的消耗。 唰—— 白网消失的一瞬间，金色雾气从整个环海平原上方升起，几乎将整个天空都映照得金黄。 许多人感觉到头晕眼花，脚步踉跄着跌倒在地。 他们视线最后变得模糊的瞬间，喃喃自语道，“错了……错了！那不是入侵者，是来保护我们的！” 但是白色虚线逐渐蔓延到他们的身体上，所过之处变得一片毫无生机。 整个环海平原上站立的人数飞速减少，哭喊声呼应着潮汐响起，但又逐渐减弱。海水几乎沸腾，浪潮疯狂上涌，像无数通天的水柱一样直上云霄。 海洋深处，一个巨大的漩涡悄然出现。里面透出深不见底的幽黑，仿佛通向深渊。 强大的辐射波纹从漩涡深处升起，随着浪潮一波一波冲击着岸边。长满藤壶的黑色礁石在辐射乱流中崩飞，靠岸的车身直接被洞穿，巨大的锋利划痕发出刺耳的声音。许许多多帐篷、衣物等直接被海水卷进深处，消失在末日般的天色中。 任逸抬头，看向远处海天交界处一线扭动的龙卷风，皱眉自言自语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阿难陀舍沙”还在不断吸收百姓的生命能量，如果等到它完全苏醒，陵州的灾难会再次上演！ 任逸看着不断被划分出一条深沟的海水，他咬了咬牙。迈开脚步，一脚踏进了冰凉的水中！ 哗—— 刚踩进去一只脚，海水立刻扑了上来，将他半条腿都打湿。浪头大得异常，他几乎在水中站立不稳。虽然很艰难，但任逸依旧坚定地向着深水中走去。 现在情况紧急，去弄潜水设备肯定是来不及了。 实在不行……他打算利用自己的愈合能力，强撑着潜入深水之下！ 虽然那种窒息的痛苦多忍一秒都是煎熬，但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 海水已经漫到了任逸胸口，冰凉的海水刺激下，任逸觉得自己的心脏紧张到了极点。 辐射波纹还在不停冲出水面，任逸已经被击中了好几道，身上绽开巨大的口子又愈合，海水中还有零星的血丝在扩散。 “什么情况？为什么大蛇提前苏醒了？”就在这时，白恒磊的声音出现在任逸脑海中。 “意外，但殊途同归，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那边如何？”任逸边回答边向海中走。 “我听盟主提到了那个实验室，”白恒磊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我正在搜索。你那边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我应付得来。小心不要打草惊蛇。”任逸简短道。 “等等？”白恒磊的通感中，忽然传来了一丝海水的寒意。 “你……这是要干什么？”白恒磊立刻想起曾经跟任逸一同潜入水底执行任务的记忆。 “你傻啊，用能力啊！”白恒磊大叫，“忍受痛苦会大幅度降低你的行动力！面对棘手的敌人，一丝一毫的疏忽都会导致全盘皆输！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 是啊……任逸一愣，他居然忘了这件事。疼痛确实会导致他反应变慢，尤其是面对“阿难陀舍沙”这种高位降临者，稍有不慎，整个东部联盟就会覆灭。 可是……根本没有合适的能力可以借用啊。任逸站在海中愣住了，海水汹涌翻滚，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脖子。 对了！ 他两眼突然一亮，大喊道：“‘崩坏’！” 唰—— 海水中分开的地方瞬间出现了一道桥梁。桥梁像对称的万花筒图案一样，随着转动，不断深入海水中。一层一层角度交错的阶梯奇异出现。 任逸看着眼前出现的奇景，心中逐渐坚定起来。 这就是他的办法，用“崩坏”扭曲了最基本的法则，使得他可以在水下如履平地！正常呼吸，速度动作完全不会被水的阻力拖后腿！ 定了定神，任逸踩上了那通向黑暗深处的白色楼梯。台阶虽然看似向上旋转，却越走越向下。 然后，任逸突然觉得头顶一黑，再次仰头的时候，阳光已经隔着一层海水，变得微弱许多。波光一层层荡漾，形成一种奇异的视觉。 但是，他仍然如常地在水中向下行走，呼吸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台阶通向海水深处，变得模糊，只能看清两三步路之间的距离。 辐射混乱了刷刷袭来，任逸抬手使用“鬼佛”凝结成一道水墙，包裹着自己不断向下。 水墙外层在刀锋般的乱流下接连炸开，但立刻又有水流凝聚上来。任逸的速度丝毫没有受到阻碍。 再往下，任逸彻底看不清脚下的路了。但他的速度没有下降反而提升，在扭曲错综的楼梯间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的动作突然停了。 “出现了，降临者”忒弥斯女神的声音适时响起。 疯狂的高频乱流包裹深处，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楼梯尽头。仿佛一座沉寂了无数年的火山，岿然不动，但危机四伏。 任逸站在高处，却要仰视它。 又是那熟悉的压迫感。任逸看着这个曾经的对手，逐渐握紧了拳头。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那高大的巨影缓缓动了一下，碎石掉落，水波震动。仿佛海底地震。 唰—— 一道冷黄色的光亮突然将任逸笼罩。 那是一对巨大的蛇眼。 第三百零二章 清除 “‘旧日之钟’！” 趁着“阿难陀舍沙”没有反应过来，任逸率先出手！ “天圆地方”中金光迅速沸腾，《南华经》簌簌翻动，一柄黄铜怀表出现在书页之间。 一瞬间，一道波光向着任逸脚下蔓延出去，像爆炸余波般瞬间荡漾到了大蛇身边，冲击着它镜面般厚实的鳞甲。 无数细密气泡向着海面冲去，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巨大的蛇身有了一瞬间停顿。 但它实在太过庞大，“旧日之钟”的波光一寸寸覆盖着它蜿蜒向大海深处的身体。 任逸屏息凝神，额头大汗淋漓，生命能量急速燃烧，支撑着波光一阵接一阵扩大。 咯啦，咯啦。 空气中不断响起巨大鳞片互相摩擦的声音，大蛇的一部分身体被定住了，但要想完全定住它几乎遍布海岸线的巨大身体，恐怕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此刻它已经察觉到任逸的意图，迅速后缩庞大的蛇头，做出攻击状态。 海水随着它的动作，疯狂向着大蛇身后涌去。仿佛引发了一场海啸。 任逸的身体被洪流裹挟，几乎要迷失方向。 “‘施咒虫母’。” 任逸暗暗又给自己留出了后手，上次就是靠着它救了自己一命。 有了这一重保障，任逸打起精神，趁着大蛇没有完全苏醒、速度尚且没有达到极致的空当，反手抽出重剑“象王”，横在自己与大蛇之间。 唰—— 突然，海水中的空气像是凝结了一样，迅速变得冰冷！肃杀的气氛几乎能将人压垮！ “阿难陀舍沙”看清了眼前的任逸，就是上次未曾将他置于死地那个人！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够对抗神级降临者？ 大蛇两只冷黄色的眼睛已经愤怒到极点，死死盯着他。 任逸几乎可以在两只湖泊大小的眼睛中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以及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 嗖！ 下一秒，大蛇突然像一列火车般高速启动，庞大的蛇头弹出，携带起海底飓风与席卷一切的海浪，向任逸袭来！ 整个海底都浑浊了，海面波涛汹涌，巨浪滔天，像舌头一样不断舔舐海岸，将一辆辆疯狂逃窜的车辆卷入水中。 天地间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海水、灰色、以及巨响。 任逸牙关紧咬，抵抗着筋骨被撞断的痛苦。 “‘巽风’！” 他大喊一声，在几乎将自己压碎的巨流中稳定着自己的位置。 大蛇越来越近，他已经能看到汹涌水流之下两只蛇眼中细密的放射状黑色纹路，以及缩成一点黑洞的瞳孔。 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巨大的蛇口张开，血红息肉鼓荡，唾液喷薄。 每一片蛇鳞都倒映着任逸的身影。 就是现在！ “‘虫洞’！” 任逸突然大吼一声，手上的《南华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黑色竹简，在水中飘荡！ 唰—— 一个烟头烧灼般的孔洞出现在竹简上，背面透出来的并不是昏暗的水底，而是某处明亮的天空。 洞口越来越大，天光透过洞口照进海底，将一方水域照得明亮。如此深邃的海底，从没有过这样的奇观。 洞口还在不断扩大，超过了竹简的范围，侵吞到现实世界中。 海水哗啦啦向着洞口涌入，立刻消失在其中。仿佛流入了宇宙黑洞，流入某个秘密空间。 任逸双臂平张，站在大蛇面前。 那个巨大的空间在他背后展开，逐渐将他照亮。 仿佛一个等着猎物落入的陷阱，而任逸就是诱饵。 “嗬——” 大蛇察觉到了这突然出现的异样已经晚了，巨大的惯性拉扯着它朝着空洞中撞过去，摧枯拉朽。 它掀起的滔天巨浪撞入其中，仿佛天河倒灌，只是大蛇太大了，如果空洞直径比它小，一下子无法将它容纳，恐怕就给了它反击的机会了。 任逸在下方抬头观望着，双手不自觉握紧。 “阿难陀舍沙”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它拼命甩动脑袋，将海水搅得混沌。无数海底巨岩被炸飞，又如大雨般落下。任逸极力躲避着。 空洞越开越大，像一轮巨大月亮照亮海底。随着洞口扩大，里面传来的吸力就越强。大蛇已经无法抗拒，惯性将它拉扯着向洞口靠近。 任逸屏息凝神注视着，二者逐渐紧贴，只见那展开的空洞像一个项圈一样，正好套过了大蛇的脖子。 唰—— 紧接着，大蛇的身体扭曲，无可抵挡地向着空洞中坠落。 空洞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口袋，将大蛇一点一点装入其中。 海底巨浪不断涌起，大蛇试图挣扎，蔓延整条海岸线的长尾疯狂扭动，甩出海面。几乎整个环海平原上的人都在慌乱逃窜中看到了那诡异的一幕。 但是，它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就无法再回头了。 庞大蛇身只能一寸寸消失在另一个空间，击打的力量越来越薄弱。 蛇身簌簌消失在洞口，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任逸一直用“天圆地方”支撑着洞口打开，几乎耗尽了球体中的一大半。 就在他担忧着还能坚持多久的时候，蛇的尾部明显开始变细，而不是之前一望无际的一模一样。 马上就要结束了！任逸一咬牙，铆足了力气。 岸上不断汹涌的海浪开始减弱，百姓们奔逃的速度逐渐降下来，呆呆地看着海面，心有余悸。 但是天空在逐渐清澈，水面也是同样，呈现出一种暴风雨之后的景象。 不断叫嚣着的辐射探测器也安静下来，天地间迎来了久违的静谧。 “降临者，被解决了？”巡城卫们全副武装守卫着大楼，此刻却同时看像海面。 海底深处，巨大的孔洞开始缩小。蛇尾已经完全消失在其中。 任逸看着光线一寸寸消失，海底又恢复了往日的黑暗。 被搅起来的泥沙渐渐沉淀，前方的楼梯已经可以重新看见了。 “还有问题吗？”任逸问道。 “没有，”女神立即回答，“高位降临者‘阿难陀舍沙’的迹象已经从这个维度被清除。” 第三百零三章 阳燧神 巡城卫将整个办公大楼团团围住，盟主坐在巨大的指挥室里，神色冷峻。 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翻天覆地般的海水，整个天都是灰色的，龙卷水柱直上云霄。 盟主眉头紧皱，像雕塑一般观望了许久。 唰—— 就在这时候，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海面的风寂静下来，海浪浑浊的波涛越来越平息，来自水底的浑浊颜色沉寂下去。天空也逐渐澄澈起来，浓云散去。 响彻整片荒野的鸣笛声不知不觉在一瞬间停止。当盟主察觉到了的时候，背后冒起一阵冷汗。 这意味着，这片海滩上探测不到辐射波动了。 ……“阿难陀舍沙”消失了？！ “咦，怎么回事？” “降临者被清除了？” 走廊上，所有全副武装的巡城卫在窃窃私语。 “太好了！” 盟主大脑轰地变成一片空白。他踉跄着跌倒在座椅中，完全无法相信！ 这怎么可能？一个人类，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除了一个高位降临者？ “阿难陀舍沙”可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就这么没有了？ 难道，他要失败了？ 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双手无意识握紧两侧扶手。 “盟主！”门口立刻有卫兵进来一脸欢喜地报告，“环海平原上的危机已经解除！” “……很好。”愣了半天，他才勉强控制着沙哑的嗓音说出了一句话。 “继续防御大楼里的入侵者！”盟主皱紧眉头，盯着逐渐清澈的水面。 那个卫兵的倒影从玻璃上消失以后，盟主看着自己映在窗上的影子，心中无比沉重。 任逸解决了大蛇，下一步，就是这里了吧。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 没有了大蛇，他还剩最后一张底牌…… 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玻璃上倒映出他逐渐扭曲的脸。 终于，他踉跄着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反手拧上了锁。 过了很久，这间屋内发出了一种诡异的声音，低沉沙哑，人类无法企及，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唤。 …… “事情结束了？”任逸刚刚走上通向海面的楼梯，突然听到了白恒磊的声音。 “结束了，你那边一切正常吗？我现在就到你那边去帮你。” 随着任逸的脚步一层层向上走，他刚刚踏过的地方，石块接连掉落在海中，化为无形。 他一边走，水中的楼梯一边缩短。直到他的脚步踏上被海水不停冲刷的沙滩。 任逸抬手挥散了最后的一层。 《南华经》合拢，重新收回任逸背后的背包里。 他抬头看向远方矗立着的巡城司大楼，沙滩上的一切正在逐渐平息，百姓们停下车队，已经在重新收拢被刚才的灾难毁坏了的家什。 “这里应该没什么事情了。”任逸自语道，“现在盟主肯定已经知道了，马上就会集中最后力量对我发难。一定要抓住时机……” 咚。 就在这时，任逸视线边缘处，一个正在将车上帐篷搬到地面的男人脚下一个踉跄，毫无征兆地倒地。他的头一下子栽到了海滩上。海水刚刚退下去，还存留辐射波纹抽打出来的坑坑洼洼，里面积攒着一滩水。他的头垂了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 ！ 任逸突然被视线边缘的这异状吸引，万分震惊！ 按常理来说，人体有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一定会在接触水面的一瞬间做出反应。 而这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所有人忙碌着收拾自己车里匆匆堆起的东西，没有发现。 这个人……在倒下的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生命能量。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降临者。 又来了！ “是‘阳燧神’的气息。”忒弥斯女神察觉到了任逸的念头，答道。 “哎？你怎么了……”终于有人看到了倒在水里的影子，伸手去扶。 咚。又一声水花溅起的声音，那个刚刚伸出手的身影也倒了下去。 天空中，一大团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像是一道道烽烟，预示着危险即将到来。 天空中迅速被金色的云雾遮蔽，这些气流积累到一定程度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形成一个旋涡。 旋涡深处，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成形。 任逸看着天空中的这一幕，握紧了拳头。 云层深处越来越明亮，像是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火球，随着波纹的扭动发出类似于呼吸的韵律，一明一暗。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他的左臂肌肉深处腾起。那种跳动的感觉越来越剧烈，仿佛即将要挣脱他的束缚，跟天空中鼓动的云层相呼应。 红云开始在天空中蔓延，将半片天空都照亮。 下方海滩上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百姓纷纷抬起头，惊慌失措。 云层在半空逆时针旋转，搅动着天地间的气流。 一个火红色的高大影子浑身燃烧着烈焰，逐渐出现在云后。 任逸握紧双拳——是“阳燧神”！ “啊……”海滩上，陆续响起痛苦的叫喊声。刚刚消失了的辐射波纹再次卷土重来，比上次更加剧烈！ 无数人捂着头痛苦蹲下，砰砰撞击着脑袋，鲜血流出。但仍然无法阻挡大脑中撕裂般的痛苦。 成片身影倒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大团的光芒从他们头顶升起，像逆行的流星一样，飞向天际，汇入云层。 那个可怖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影子在融入了光团之后，变得更加鲜红。 …… 主城中，一切探测设备都疯了一样乱响，屏幕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辐射力而接连爆裂，巡城卫乱成一团！ 走廊上到处都是前往武器库取装备的人。几乎所有剩余的巡城卫都集中到了这里。 “盟主！”走廊上一连串脚步声靠近，咚地撞开了大门。 “报告盟主，监测到前所未有的辐射量级，恐怕这次不止一个降临者……盟主？！” 说话的卫兵一口气说完，然后突然愣住了，双眼瞪到最大，难以置信地盯着地面。 “盟主，您怎么会……”他的声音颤抖，充满难以掩饰的惊恐，“您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屋里已经没有原本所有人熟悉的盟主了，只有一个苍老的人跌倒在地，头发苍白，脸上布满皱褶。他虚弱地倚着转椅，才能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要倒下。 盟主居然在一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变得如此苍老！ 第三百零四章 打草惊蛇了! “盟主！您……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那个入侵者的能力……” 听到办公室内发出的声音，外面走廊上的巡城卫鱼贯而入，见到屋里这幅诡异的画面，所有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 处于隐身状态的白恒磊察觉到了这边的骚动，也悄悄凑上来看了一下。只看了一眼，就让他惊讶得无以复加。 白恒磊立刻想到了任逸告诉他的关于盟主的传言。看来确有其事！ 但他现在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是彻底识破了伪装，准备跟所有人同归于尽了？ 白恒磊脑内飞速思索。 “快，”盟主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快去找到那个入侵者……” 嗡嗡——走廊上的所有喇叭同时传出刺耳的警报声。 “可是，”巡城卫们一脸为难，视线反复在走廊内外扫视，“您听这警报声，又有降临者出现了！” “咳咳，转移……”盟主沙哑道，“环海平原已经承受不住了，抓紧时间准备转移！” 什么！白恒磊在走廊上听得心里一惊，任逸那边还在与“阳燧神”对战，盟主就要逃走了？ 这……恐怕只能他亲自阻拦了！ 唰—— 想到这里，白恒磊的身影突然一阵扭曲，包裹着他的扭曲线条彻底消失不见，他重新出现在走廊上！ 走廊两侧巡城卫的目光立刻向他齐刷刷投来！ “入侵者出现了！” 巡城卫手中的枪口同时调转方向，向着白恒磊开火！ “呵，”他难以察觉地露出一丝微笑，“要的就是这效果……” 下一瞬间，身处环海平原的任逸突然感觉到“天圆地方”中的水位下降，金色的光流向着“富江”二字涌去，白恒磊使用了他的能力！ 走廊上，一连串带着火星的子弹向着白恒磊飞过去。血肉模糊的声音响起，子弹溅起的血花染红了半片雪白的墙壁。 白恒磊两眼通红，牙关紧咬，背后汗水与血水混合。“天圆地方”中的能量持续流逝，任逸敏锐察觉到，白恒磊切换了属于任逸的愈合能力。 火光还在持续吐出，白恒磊身上的伤口却在不被人察觉地愈合。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走廊上的枪声变小了。原本震耳欲聋，现在仿佛枯水的河流，轰鸣声一点一点在逐渐消失。 一个年轻的队长趁着换弹夹的空当回过头，忽然发现，他的身边没有人继续射击了。 “你们怎么回事？”他一头雾水地环视众人，心中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队长，我们……”那些巡城卫脸色急剧变化，仿佛内心正在经历什么巨大的难以抉择的问题，手上的动作也被反复拉扯。 “我们下不了手了！” 巡城卫集体发出一声大喊。 “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年轻的队长一愣。 咕咚。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大脑重重颤抖了一下。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念头涌了上来，缓缓将整个思维占据。他原本想要开枪的动作，却无论如何也完不成了。 他现在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队长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远处走廊上那个外套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身影。 队长的动作越来越扭曲，他强行命令自己抬起右手，瞄准对面的身影。可是整条手臂不停颤抖，不知为何，一种巨大的不情愿从内心升起，紧接着他开始涕泪横流。 啪！ 终于，他手中的枪掉落在地，滑出去很远。随着这个动作，那年轻队长跪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白恒磊脸色惨白，头脑中的痛苦几乎让他精神崩溃。虽然伤口可以愈合，但数百个伤口毕竟是真实存在过的，痛觉无法消除。 “好吧……”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已经对他投降的整条走廊。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有枪声？是不是入侵者现身了？” 那群巡城卫的对讲机此起彼伏，走廊深处，一大片脚步声正在飞速接近。 整栋大楼全都亮了起来，楼梯上、电梯上，到处都是拥挤的身影。全部队伍正在向着这里集结。 还有主城背后的环海平原上，各城集结的队伍正在朝着这边源源不断驶来。 白恒磊想到这里，眼神变得幽深。 拼一把，拖住他们，给任逸争取更多的时间！ 走廊尽头，已经有被白炽灯拉长的影子在地面晃动了。 白恒磊捡起那个年轻队长掉落在地的枪，对准了走廊尽头。 唰—— 随着他的动作，数百已经成为傀儡的巡城卫调转方向，将白恒磊团团围在中间。 一触即发。 环海平原上，飓风已经使天地变色！ 天空中的云层被撕扯得一片混沌，鲜红的火焰在空中燃烧，将整片天空都映成一种末日来临的古怪深红色！ 一道道辐射乱流像狂乱的飞刃一般，海水在一连串的击打中像是变成了一锅沸水，不停扬起直冲云霄的白色浑浊泡沫，此起彼伏。 海岸上的沙尘全部被扬了起来，在空中漫天飞舞，能见度几乎为零。近海处的礁石在乱流中崩飞，大块碎石袭击向岸上匆匆收拢的车队。 任逸仰头站在地面，不断在乱流中强行稳定自己的身体。 云层后巨大的身体在不断成形，燃烧着火焰，极高的温度随着飓风一波一波吹拂着地面，任逸浑身在烧灼中感到剧痛。 “恐怕只能再次使用‘虫洞’了……” 任逸咬牙思索道。 唰—— 一片沙尘朦胧中，任逸摸出背包里的《南华经》。 “天圆地方”中金光大亮，紧接着，天地中出现了一个细小的洞口，所有沙尘像被吸入黑洞一样，汹涌澎湃地、打着转儿向着其中涌流而去。 天地间恢复了一点清澈。 “嗬——” 就在这时，“阳燧神”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咆哮，伸出一只由火焰组成的巨手，向着地面任逸渺小的身影而来！ 嗤！ 任逸被着高频的声音挤压，胸口中一阵难以抑制的涌动，喷出一口鲜血来！ 高温离他越来越近！他几乎可以看清那只巨手深处流淌的岩浆般的纹路！ “遭了！”任逸懊恼大喊道，“空中这些沙尘让它察觉到了‘虫洞’的存在！” 打草惊蛇了！ 第三百零五章 唯一的母亲 任逸拼命集中精力，额头冷汗频频落下。“天圆地方”在他的意念作用下飞快旋转，金光熊熊燃烧，几乎将他意念中的虚无黑暗全部照亮。 “快点，再快一点……” 他不停抬眼看着天空中旋转扩大的洞口，扭转的沙尘像一条巨龙一样向着其中钻去。洞口扩张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限，但此时“虫洞”的局限性就体现出来了，它毕竟不是个活物，只能出现在原地。而“阳燧神”察觉到任逸的意图之后，已经做出了反应。 如果在它的手掌落地之前，“虫洞”没有将它完全吞噬，那么任逸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只手掌仿佛一道火球，正在天地间不断坠落。它所经过的地方，半片天空都被照得红亮。 呼呼燃烧的火焰裹挟着高温的气浪不断降落，每接近一寸，任逸在下方都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灼热痛苦感。 “但是，不能使用‘巽风’……” 火光将任逸的脸照得通红，他甚至能闻到皮肤发出的焦糊味。 “它现在一心想要向我复仇，正是我的存在将它维系在这里。一旦我消失了，它也会追着我转变方位！那么，这个‘虫洞’就浪费了……这可是燃烧了大半生命能量换来的！” “恐怕……”任逸万分担忧地感受了一下透明球体中的水位，“恐怕现在残存的能量，不足以支撑我再次打开一条通路！ 也就是说，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天空中的光芒越来越近。远处在大楼中决战的巡城卫们也不可避免地察觉到了这一幕，纷纷被惊呆了，浑身颤抖，屏息凝神，看向窗户外的海岸线。 扭曲的辐射乱流几乎让任逸的身体和精神双重崩溃。愈合能力已经开到了最大，勉强维持着他精神与身体的稳定。 天空中的洞口还在不断旋转扩大。但是，比起“阳燧神”庞大的身体，那个洞口显得有些渺小了。 而此时，“阳燧神”的巨手已经接近了地面。 来不及了！ 任逸心中猛地一跳，浓浓的绝望从心中升起。 已经晚了…… 他本能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来临。 灼热气浪迎面而来，阻碍了他的一切感官。 …… 唰！ 就在这时，任逸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热度正在下降！ “这是怎么回事？”他慌忙睁开双眼，看向天空。 刚才还悬在他头顶上方的那只火焰巨手，已经不存在了！ “是……‘虫洞’？”任逸疑惑看向天边，那个不断扩张的洞口已然存在，天地间飞旋的沙土向着其中涌流，然后消失。 “不是‘虫洞？’”任逸大惊，完全摸不着头脑，“那是怎么回事？除了‘虫洞’，现在还有什么能够对付……” 话音未落，任逸的视线中出现了诡异而壮观的一幕！ 天空深处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团团浓黑的乌云，像是墨水瓶被打翻，正在一点点将整片天空浸染！ 乌云中心，数条扭曲的庞大触手突然伸出，将火焰组成的人形缠住！ “阳燧神”在触手的包围中发出痛苦的声音。 任逸看得心惊胆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触手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能攻击身为高位降临者的“阳燧神”，那它本身该有多么强大？ 而且，这触手很明显同为降临者，为什么要帮助任逸？ 任逸弄不明白，但天空中的撕扯仍在继续。黑色触手几乎占据整片天空，狂乱的辐射一波一波像潮水一样冲击下来，任逸几乎站立不住。 这些庞大的触手缠住火焰的轮廓，一点点收紧，火焰瞬间被切割成小块。 天空中的黑色和鲜红扭曲在一起，万分诡异与壮丽。 黑色触手在接触到火焰的一瞬间，消失张开了附着在吸盘上的无数嘴巴，空中响起了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咬声。火焰的形状很快变得古怪，像一个即将干瘪的口袋一样，上下挣扎起伏。 但是天地间的温度越来越低，火苗的趋势在减弱，光亮在收缩。原本照红了半边天的火光，现在只能照亮一小层云。 咚咚咚！ 云层后响起了强烈的类似心脏跳动的声音，火苗疯狂明灭，整个天地仿佛处在白天和黑暗迅速交替中，时而天光大亮，时而一片黑暗。 唰、唰…… 有什么落在了任逸脸上。他仰起头，发现是大片焦黑的灰烬。带着火光簌簌坠地，在落到一半的时候熄灭，变成毫无生机的灰白。 天地间的温度也在急速冷却，恢复平静。 “阳燧神”只剩下一道残影，被巨大的黑云包裹着。黑云形状鼓动，看起来正在疯狂吸食。 任逸不由的一阵背后发凉。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终于冷却了，寂静了。 “‘阳燧神’已被完全清除。”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响起。 任逸听完，脑海中立刻一片空白！ “阳燧神”身为高位降临者，居然就这样没了？ 那，那道触手、究竟是什么恐怖的存在？ 他思绪纷飞，突然想起曾经在西南听说过的无数传言，现在都纷纷在他眼前合拢，凝聚成那庞大触手的形象。 “‘唯一的母亲’诞生了无数神灵。‘肿胀圣女’只是其中之一。” 他突然想到那个祝祷官告诉他的，关于“肿胀圣女”的教义。 还有，望云寨下方洞穴深处那一片原始壁画。 画面正中，就是那一团长着触手的黑云一般的东西。无数形状诡异的影子从中散落人间。从此它一直沉眠在高处，偶尔向人间投来注视的目光。 “混沌的黑暗孕育了一个母亲，她生下了众神，又创造了人间。” 任逸抬头，将目光看向云层中那不断扭曲的庞大触手，双瞳不自觉收紧！ 那庞大无比的东西还在云层中翻滚，看不出具体的形体。奇迹强烈的扭曲感与压迫力频频传来，几乎燃烧掉“天圆地方”中所有生命能量，任逸才能勉强稳定住自己！ 同样的黑暗，同样的触手，同样模糊的形象…… 众神唯一的母亲…… 难道就是它？！ 第三百零六章 实验室里的秘密 任逸万分紧张，注视着天空中那团黑云的一举一动。 黑色的触手还在不停一舒一张。 “它不会……还要继续攻击吧？”任逸全神贯注地抬头提防着，背后冷汗已经浸湿一大片。 “天圆地方”中的能量已经接近枯竭了，此时这个神秘的降临者如果真的再次发难，恐怕任逸真的毫无胜算。 那……任逸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经绝望万分。环海平原上的百姓刚刚死里逃生，如果再经历一场的话，恐怕要全军覆没。 空中的触手翻卷着，没过多久，天空中的黑云开始消散。 突然，那种无形的压迫力消失了。仿佛雨过天晴，天空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清澈。 在痛苦中挣扎的百姓纷纷从地上抬起头来，诧异地注视着天空中逐渐出现的太阳。 “走了？”任逸震惊万分，一个趔趄跌坐在地，缓了很久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发现自己已经精疲力尽，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 主城巡城司大楼，整栋楼的巡城卫都愣住了，目睹了“阳燧神”瞬间出现又被吞没的场面，震惊万分。 然后天地间的颜色迅速变亮，恢复一片澄明。 “结、结束了？” 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颤抖着，难以置信。 白恒磊转过头。整个走廊上被他转化为傀儡的巡城卫跟着他一同转头，只见那是已经变了样子的盟主。 “是啊，结束了。”白恒磊似笑非笑，整条走廊上的巡城卫同时跟着他张开嘴，异口同声道，“有什么问题，啊？” 盟主的眼神穿过众人，直愣愣看向后方，已经没有任何焦距。 短短几分钟，他仿佛变得更加苍老，颤巍巍地转过了身，艰难摇晃着。 “阳燧神”居然就这样被清除了，他没了任何靠山，已经完全绝望。 他的脚步异常缓慢，似乎已经用尽他的全部力气。 白恒磊没有急着追，毕竟整条走廊已经被他控制。剩下那些没有被控制住的巡城卫，看到了盟主这副样子，已经完全蒙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最底层。” 突然，走在前面的盟主晃了晃身子，慢下脚步，浑浊沙哑地咕哝了一句。 “什么？”白恒磊一愣，紧接着大脑中鲜血上涌，激动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盟主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继续嘟囔着，“……有你用得上的东西……” “他这是直接放弃抵抗了，打算把一切从头到尾交代清楚？”白恒磊在心中喜道。 他激动万分，原本以为即使没了“阳燧神”，盟主凭借这些巡城卫还能负隅顽抗一阵，想要打听出他的独家秘密总得费一阵子功夫。 他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情况！ “多谢……”不知如何回答，白恒磊想了想，还是跟他道了声谢。 前方盟主的身影突然僵住了，晃了一晃，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盟主！” 即使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毕竟还是盟主，旁边的巡城卫本能冲了上去，扶起他干枯消瘦的身体。 “这？”那两人的手一接触到盟主的身体，突然扭过脸来，表情诧异。 “他已经……离世了。” 白恒磊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什么？”任逸从意念中听完白恒磊的讲述也觉得震惊万分。 “你等着，环海平原上已经没事了，我这就去找你汇合，我们一起到地下一层找那个什么所谓的秘密。” 任逸切断了意念连接，身形扭曲消散，转瞬出现在远处耸立的巡城司大楼里。 大楼中，白恒磊接手了剩下的烂摊子，立刻派出剩下的巡城卫稳定整个平原上的百姓。 啪嗒啪嗒一连串脚步声都消失了之后，走廊尽头一道身影一闪。任逸出现了，向着白恒磊的方向走了过来。 “走吧，去最底层，”任逸一扭头道，“这么长时间的筹划与孤注一掷，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谜底也终于要揭晓了。” 白恒磊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向着走廊尽头的电梯间走去。 下行的按键按亮，银白色的大门徐徐展开。两人走进去，看着外面的世界一寸寸合拢消失，一阵强烈的坠落感袭来。 显示屏上的数字越来越接近地下，任逸心中狂跳如同擂鼓，甚至能听到耳膜中血液的跳动。 谜底终于要揭晓了……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银白色的大门再次缓缓打开。 两人跨出电梯，大门在身后合拢，仿佛隔绝了原本的那个世界。他们二人踩上厚重的地毯上，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向着尽头走去，仿佛走在通往另一个未知世界的路上。 走廊终于达到了尽头，那里耸立着一扇厚重的大门。 两人疑惑对看了一眼，“实验室？” 任逸地本能联想。 “‘巽风’。”一道防护门完全隔绝不了他们，两人身影突然扭曲，下一秒，两人就出现在了一片漆黑的实验室大厅中。 这间屋子很宽阔，却一盏灯都没有开。只有一些各种各样的古怪仪器和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幽蓝色的光芒，隐隐绰绰映照出整个屋子的轮廓，里面似乎堆了很多东西。 任逸环视着这个场景，眼睛缓缓适应了黑暗。一想到那个追寻了很久、有关人类命运的秘密近在咫尺，心中就不由自主咚咚狂跳了起来。 白恒磊的皮鞋声哒哒在空旷的瓷砖地上响起，走到角落边上，啪嗒一声按开了开关。 唰—— 头顶的白炽灯光一层一层亮起，像涟漪一样在整间屋子中荡漾，逐渐将它的全貌照亮。 “这！”任逸看清了眼前的东西，震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白恒磊也不自觉后退两步！ 只见实验室中间，巨大的空地上矗立着一个贯通地面与天花板的圆形缸柱，全透明，里面充斥着液体，不停地冒着细微的气泡。 缸中泡着一大团黑影，错综复杂，让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任逸走近，将脸贴上去，难以置信地打量。 缸中，与他相对的也是一张脸，面无表情，没有知觉。 那是一缸子密密麻麻的人体，每一个都长着独一无二的面孔，因为年龄老少有着自然的岁月痕迹。 “这些都是人啊！”任逸脱口而出，“他们就是盟主的试验品吗！” 第三百零七章 dna碱基自动解析装置 任逸看着巨大透明圆缸中浸泡的无数人体，浑身直冒冷汗。 他立刻想到了之前在荒野上遭遇的那群流民，以及死后仍会不停变异的巡城卫。他们应该是就从这种实验中生还下来的人，那些失败的……或许就永远留在了这个大缸里。 任逸顺着缸外密密麻麻相连的软管看去，每条管子尽头都是一些不同颜色的液体，在机器的轰轰运作下滴入缸中，又被从另一端抽出。循环往复。旁边一大片像墙一样的屏幕，上面显示着一连串的数字与符号，任逸也看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这就是盟主所指的秘密吗？”白恒磊有些不解。 任逸也摸不着头脑，两人绕着这间屋子转圈，四处查看寻找。 实验室的另一侧全都是一些资料凌乱地堆在桌子上，几乎把几张靠墙的办公桌遮蔽。旁边还有一面可以书写的玻璃板墙，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贴着的东西也掉落在下方一堆文件中，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他们是在这里计算过什么？” 任逸突然弯腰捡起一张纸，那张纸夹在一台打印机上，似乎是刚打印好还没来得及被人拿出来。任逸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惊讶地发现，居然是昨天晚上深夜三点半。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早上整栋大楼没有经历接连三场骚乱，还是会有人将它拿走，继续完成实验的。 任逸粗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tct”“cta”等字样，任逸从来就没不爱学习，一看到这些本能就两眼一晕。 白恒磊接过来那张纸，凑在灯下看了一会。接着，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抖着纸缓缓道：“你能想象么？这……这居然是一份dna碱基自动解析装置的报告单。” 啥？任逸一愣。 白恒磊离开这一团乱麻一样的书桌，走到里面的一间隔间，不一会儿手上夹着几个泡着东西的透明玻璃罐出来了。 当白恒磊刚跨出隔间的时刻，任逸就感觉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扭曲辐射感。 他立刻就明白了那些罐子里的东西是什么，随即瞪大双眼道：“这些……就是他们用来做实验的标本切片？” “恐怕是的。”白恒磊将桌上散乱的文件一把扫到地上，将这些大大小小的标本放了上去。这些罐子上都贴着各种编码。 任逸借着灯光低头看了一眼，每个罐子中都漂浮着一小块乌黑的形状不明的肉块，有的上面布满鳞片，有的稀疏长着古怪的毛发，有的还连接着半块脏器组织。 这些东西有的似乎还活着，有气泡缓缓鼓出水面，切口的断面甚至正在愈合，长出新的古怪组织。 任逸看得头皮发麻，胸口涌动着作呕的恶心感。 白恒磊拿起旁边的打印单，对照着上面的编号，一个个罐子来回查找。 “你的意思是，这份报告单是来自这些组织标本？奇怪，”任逸脸色发白道，“这些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人体上提取出来的吧，难道是降临者的标本？” “这……”白恒磊捏着单据，找了半天，突然脸色凝重地放慢了速度。 那张单据已经被攥得褶皱，甚至被冷汗打湿。 “怎么了？”任逸看着白恒磊的表情骤变，很是茫然，但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急速上升。 “这是一份关于dna的报告。”白恒磊苦笑一下，回答道。 这有些答非所问，任逸不明所以，“是啊，那有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什么是dna吗？”白恒磊道，“dna是一种有机化合物，作为染色体的组成成分存在于细胞核内。由两条多核苷酸链互相缠绕形成一个双螺旋结构。” “dna的功能是储存决定生物性状的全部遗传信息，支配着细胞的有序分化、衰老及组成肌体的时间空间次序。可以说，一个生物个体的一切表现，早就在形成的一瞬间被决定好，编写在dna里。” “这些我知道啊，这怎么了？”任逸还是不明所以。 “只有细胞结构生物以及病毒才有dna。”白恒磊摇头道，“但是，降临者是什么东西？它是从另一个维度渗透到地球的，未知事物。就连它是不是生命、有没有意识都没有定论，它怎么会有跟人类如此相像的结构呢？” 这……白恒磊的话刚刚说完，任逸思索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任逸也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寒冷。 或许正是因为降临者跟人类有着相同的dna结构，盟主的实验才会那么成功地完成。甚至更进一步，正是因为二者之间的相似性，才使得地球上出现了第一个能力者。 那么，这就指向一个恐怖的问题——为什么，人类会跟降临者如此相似？ 他们之间千差万别，甚至都不在同一个宇宙维度，为什么会存在如此惊人的巧合？ 任逸忽然想起曾经那个惊天动地的发现—— 人类是被降临者饲养的，作为吸取生命能量的储备。会不会正是因为有了相同的dna结构，才使得这件事成为可能？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换个更加恐怖的角度来说……会不会是降临者为了有足够的生命能量可以吸食，所以地球上才有了人类？ 想到这里，任逸吓得惊呆，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无数思绪在任逸脑海中纷飞，似乎有许多似曾相识的线索，正欲破土而出……“肿胀圣女”的教义中确实说过，人类是“唯一的母亲”创造的，它先创造了“众神”，然后创造了人类！ 人类与降临者是一母同胞的关系！ 还有，望云寨下方的岩洞壁画上，也有更加直观的画面体现…… 这些共同指向一件事：人类就是降临者创造的！ 任逸头晕目眩，接连倒退好几步！ 本来，他还以为这一切都是被降临者扭曲了的认知……但是，如今看到这张被打印出来的检测报告，白纸黑字铁证如山，这分明是一种明示！ 这种双螺旋结构首先来自于降临者，是它们为了创造出可以吸食的储备能量，才将它赋予了人类！ 第三百零八章 忒弥斯女神的本体 听完任逸的推测，白恒磊神情迅速苍白黯淡下去。 “这……”他恍惚了半晌，终于艰难地开口，“这或许就是盟主最大的秘密。” 两人立刻想起了关于盟主的那个传说，他是“神之子”，具有神的血脉。这是否指的就是某种遗传物质所表现出来的形状？ “或许是盟主在长期接触降临者的过程中，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秘密进行着这种研究。”任逸看着实验室中凌乱的一切，思索道。这里想到庞大精细，绝不是一朝一夕布置成的结果。 白恒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他临死前说……这里面有我用得上的东西？他是什么意思？指的是这些研究资料吗？” 明明我们是站在对立的立场，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难道……他并不想表面体现出来的那样，完全成为了降临者的傀儡？”任逸道，“难道在他的内心，也有作为人类的良知？” “他一面为降临者服务，一面暗中探索着关于降临者的秘密，想要有朝一日找到对付它们的方法？” “现在他感觉到了自己大限已至，所以把这些成果都留给了我们？” 两人面面相觑，盟主已经死了，这只是一种推测。 “或许吧，”白恒磊思索着，“他毕竟跟降临者接触了大半辈子，身为一个人类，心中或许积累着不为人知的仇恨。” “既然如此，我们把这里仔细地找一圈，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吧。”任逸道。 白恒磊点点头，想到刚才的发现两人心中万分沉重，各自沉默地沿着一条边缘绕着实验室查看。 这居然，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任逸边走边恍神情惚，人类原本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到头来不过是某种复制品。就像一个培养皿中挑落的一团细胞。它们在培养基中不断繁盛，还以为这个培养基就是宇宙中的一切，自己就是一切的主宰。 它们根本想不到，自己是为了某种用途而被放置在这里的。 任逸的视线落在某张桌子边上的透明容器上，里面凝结着一些琼脂，由于长时间被人忽略而布满蓝蓝绿绿的霉斑。 地球，对于降临者来说，难道就是这样一个培养皿吗？ 人类就是上面那些微不足道的微生物吗？ 任逸几乎能听到自己内心绝望到碎裂的声音。 “我感觉到了。”突然，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在任逸耳边响起。 “什么？”任逸甩了甩头，勉强打起精神。 感觉到了什么？难道又是降临者？ “我感觉到了我的本体。”忒弥斯女神顿了顿，“它似乎就在这附近。” ！任逸心中猛然一惊，居然还涉及到另一个秘密？ 他想起来了，当初女神的本体收容在陵州城中，陵州城破之后，老弱百姓分散去了别的城，城中收容物被其他巡城司暂且收容。其中最为重要的“忒弥斯女神”就被盟主带到了主城中。 他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难道今天会在这里重新找到它？ “在哪里？”任逸环视四周。 “我感觉到……在这条走廊的另一端。”女神的声音继续传来。 “走吧，”任逸叫住白恒磊，“我们去把曾经属于陵州的收容物找回来。” “陵州的收容物？”白恒磊愣了一下，脸上逐渐露出惊喜的表情，“你是说，‘忒弥斯女神’？差点把这事儿忘记了！” 两人立刻按开沉重的金属大门，随着外面的走廊缓缓出现在视线里，两人越来越迫不及待。 “在前面！”任逸向着走廊尽头奔跑。那头沉浸在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扇紧闭的门，跟这头是同样的结构。 “我感觉到了，”女神的声音适时响起，任逸立刻放慢了脚步，在地毯尽头停了下来，“就在里面。” 任逸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跟白恒磊对视一眼。 “‘巽风’！” 昏暗的铁门之内莫名掀起一阵风，两人缓缓显出身形。 这间屋子很小，全封闭，无光。跟对面的实验室一比相当局促。 任逸一进来就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过两米距离的一个黑影。 那隐约呈现出一个人体的现状，跪坐在地上。看起来一切正常，没有其他降临者那样怪异的触手与混沌模糊的形体。 那是一个女人的样子，身材纤细美丽，长发披肩。一动不动被淹没在阴影中。 这就是女神的本体了……？任逸立刻听到自己胸膛里响起一阵紧张的狂跳。 “这……怎么跟我脑海中见到的那个形象不一样啊？”任逸一头雾水，立刻嘀咕起来。 他曾经在陵州上方的天空中见到过，也在脑海中虚无的意识空间里见到过女神的形象，那不是一个浑身纯白如雕塑、带着华丽饰品的形象吗？为什么…… 白恒磊的脚步在黑暗中响起，任逸听见他又往墙角的开关走去了。 咔哒！ 头顶上的白炽灯管发出一声轻响，瞬间照亮了黑暗。 两人立刻抬起头，向着对面那个影子看去。 咚。 两人不约而同都听到了自己喉咙里发出的紧张的声音，对面那个影子突然出现在雪白的灯光之下，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下一瞬间，二人的眼睛瞪到了最大，根本无法相信看到了什么！ “这，这就是‘忒弥斯’女神？”任逸震惊，“怎么可能？” 白恒磊也是同样震惊，无法做出反应。 女神作为收容物十分神秘，虽然任逸已经猜到了它不同于降临者，但也万万想不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忒弥斯女神”就这么一动不动跪坐在他们对面，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的起伏也没有。 它的皮肤光滑冰凉，身体笔直，褐色的瞳孔没有焦距，头发冷硬顺滑……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气息。 相反，它精致的美感、异常符合人类审美比例的面孔结构，却处处昭示着人工制造出来的工业与科技感—— “忒弥斯女神”居然是一个人工制造的，仿生人！ 第三百零九章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技遗留 两人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到无比震惊。 这怎么可能？ 他们之前对于「忒弥斯女神」的真容有过无数推测，但怎么也想象不到，它居然是一个完全由科技制造出来的物品！ 「怪不得，」白恒磊在一边喃喃自语，「当初在陵州城中，女神的收容条件是最简单的。它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威胁，不需要特殊的环境，只需要保持光照就能发挥能力。」 「现在看来，光源似乎是它的能量来源与驱动装置……」 那么，它怎么会成为收容物？怎么会跟神秘莫测的降临者处在同一个级别上？ 它又为什么会有那样强大的对于降临者的探测能力？ 任逸摇了摇头，强大的冲击力还在他脑海中存留，一时半会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等一下……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盯着面前那具一动不动的人体模型，产生了一个疑问。 任逸缓缓蹲下身，捏起一缕头发仔细端详。头发质地柔软顺滑，自然蓬松地从头皮上垂下。发丝均匀分布在头皮上。 从那一条掀起的缝隙中观察它的脸，这个角度有了朦胧的遮挡，显得更加像一个真实的人类。睫毛很长，弯曲地环绕着清澈的黑色瞳仁，那种眼球的透明感以及细微的褐色纹理都无比鲜活。还有它的皮肤，虽然摸上去没有温度，但那种泛红的光泽感，以及以假乱真的皮肤质感，完全像是一个活人。 如果不是它长时间一动不动，打眼看上去，绝对察觉不到异样。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具仿生人体的制作相当精细，几乎跟活人的质感一模一样。 但——以目前人类的科技水平来说，绝对制造不出来这样的东西。 而且，降临纪元后的历史写得明明白白，「忒弥斯女神」是人类在开发荒野、筑城围堡的时候，第一个发现的收容物。 也就是说，它至少出现在两百年前。 它仅仅靠着光能就工作了将近两百年，并且能够准确地探测到降临者的存在，那个时候，怎么可能造出这样成熟的技术？ 许多疑问缠绕在任逸脑海中，翻来覆去，只能找女神当面问个明白。 「这就是你的本体？」任逸犹豫道。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女神的声音响起，微笑道。 「你走近它，我指给你看。」 嗯？任逸一愣，难道，这还不是它的本体？可是这间屋子里除了这个仿生人什么也没有啊？女神的本体究竟在哪里？ 任逸虽然心中奇怪，但立刻按照指示，又往前近了一步，几乎贴着那具人体蹲下来。 「在哪里？」 女神道，「在它的后脑，发缝之中。」 这……任逸听得心里一惊，怎么这么吓人呢！本体藏在后脑勺的头发里？它的本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也没办法，他只能缓缓把手绕过去，一点点接近那具仿生人体瀑布一样垂下的黑发丛中。随着任逸的手不断接近黑发，一种怪异的恐惧感缓缓上升。 「怎么那么像鬼片啊！」他在心里疯狂大喊道。 已经摸到那片顺滑的没有温度的长发了，任逸一咬牙，手指顿了顿用力按在了坚硬的头骨上。 嗯？ 他一愣，手底下果然传出了一种别样的坚硬触感。 那似乎是一个相当规则的形状，像是一条金属凹槽，大约有两厘米长，几毫米宽，两端收口呈圆弧形，边缘有一层不算明显的凸起。 里面，似乎还镶嵌着什么东西。 有点熟悉啊？像是…… 像是用来给手机充电的接口？ 任逸胡乱想着的同时，手已经飞速撩开头发，露出了那个凹槽。 这…… 任逸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怔住，这不是一个接口，而是一张芯片！ 「这才是我的本体。」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再次在任逸脑中响起。 芯片…… 他一下子明白了，这是更加斩钉截铁的技术，证明着女神确实是一个高精尖科技的产物。 「关于我的「本体」，以及你们面前的这具仿生躯体，我想我需要解释这其中的关系。」 突然，两人面前那个沉默静止的人体开口说话了，声音跟任逸脑海中总是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两人猝不及防，莫名被吓了一跳，接连倒退两步。 「这不是陵州城中播报降临者信息的声音吗？那果然是忒弥斯女神的声音？」白恒磊诧异道。 「我的本体，其实是存储在这个芯片中的一个人工智能系统。」 忒弥斯女神说道。 「这具身体，只是第一个制造出来的仿生机器人，试验品。」 「可以这么说，ai系统是我的灵魂，我的灵魂无处不在。它只是我偶尔会降落的一具躯体。原本，这样的躯体是可以有很多具的——当时我被设计出来作为解放劳动力的工具，本来预计会掀起一场科技浪潮。」 「但因为某种原因，只制造出了这一个，就被迫停止了。其实，它的功能还相当不完善。」 任逸与白恒磊听着，信息量太大，完全跟他们之前的认知天差地别。 「这个原因就是……降临者，大范围侵入地球了。」 忒弥斯女神道。 「嗯？」任逸听得一头雾水，「这个时间线……？怎么跟我记忆中完全不同？历史上，没有一个大规模研制与使用人工智能技术的时代啊？」 想到这里，任逸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知道女神的话一定是对的，他更知道，自己的记忆与现存历史不会出问题。那么，两者都正确的前提下，事实将会如何成立…… 忒弥斯女神沉默片刻，「你果然认识到了问题所在。」 「我说的那个时代，不是如今的时代。」 「——我不属于当前的地球文明。」 轰！ 女神话音刚落，任逸与白恒磊耳中如同落入了一道炸雷！ 「什，什么？！」二人异口同声脱口而出，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相信！ 不属于当前的地球文明？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地球上……曾经还存在过一代人类文明？！ 难道他们，也曾经光辉过，拥有比现在更加强大的科技力？！ 但即使他们强大如此……最后还是在与降临者的对战中，消失殆尽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么如今的人类，比起上代相去甚远。 在降临者面前，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三百一十章 这世上，曾经还有一代主宰 「我是被上一代人类制造出来的。」 忒弥斯女神继续说道。 「你的猜测没错。地球确实就相当于一个培养皿，降临者在这里培养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类，你们只是其中的一个批次。」 「在你们之前，曾经地球上还有一批人类。他们曾经也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但他们比你们幸运，那时候降临者留给他们的时间很长，他们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高度文明的水平。」 忒弥斯女神使用高精尖技术合成的声音听起来优美清晰，波澜起伏。或许是知道了它的真实身份，现在这个声音在任逸与白恒磊耳中，却变得无比冰冷而机械。 「但不幸的是，降临者还是来临了。他们撕破了那一代人类的梦幻，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堆可怜的复制细胞。」 「然后，他们开始了反击。但是，这场反击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了。降临者清除了他们在地球上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将地球打扫成了一个新的培养皿，重新培育了你们这一代人类。」 「一切从头开始，包括你们的文明发展，包括你们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包括降临者重新来临，你们无比困惑与痛苦，你们抵抗……」 任逸和白恒磊听着，浑身颤抖。这些声音一字一句落在他们耳朵中，每一个字都仿佛引发了他们心中的一场大地震。 「不过这次，降临者似乎吸取到了曾经的教训，从文明演化之初就潜藏在历史之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整个世界的进展走向。」 「这具模型……」忒弥斯女神顿了顿，两人跟随着这个声音把目光重新转向墙角那具平静的仿生人体。 「当时，人类文明发展到了一个分水岭，他们创造出了覆盖各方面的人工智能系统——就是此刻正在跟你们说话的我，想要代替大部分简单劳动。」 「这具躯体，是第一个制造出来，可以投入使用的模型。」 「降临者第一次侵入现实世界，就是在向全民公开这项科技成果的揭幕仪式上。它作为展示成果的作品，装载了我的智能系统。这也就是你们陵州人在废墟中发现了这具人体后，分不清它与我的关系的原因。」 「原定计划是，在这场仪式之后，大批量投入生产与使用。」 忒弥斯女神说着，任逸脑中逐渐变得模糊，一丝丝色彩复杂的光影来回闪烁，逐渐组成了一片朦胧的记忆…… 那是一座光怪陆离的城市。无数或透明、或泛着金属光泽的建筑高耸入云，他们的形状极其流畅简洁，处处透露着完美与实用到了极致的比例结构。 林立的高楼之间，无数错综复杂的高架桥梁上下穿行，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用最有效的方式连接。上上下下流淌着无数车辆，繁忙而有序地在其中飞速穿梭。空中无数立体的投影广告在天空中绽放光芒，将整个城市渲染得如梦如幻。 这是一个立体的、高科技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是任逸在这个世界从未经历过的。 然后，画面切换到了一个人声鼎沸的巨大会场中，所有人都在高声交谈，灯光从高处打下来，空中飘散着彩色纸片与金粉。地面铺着红毯，一座矗立在大厅中心的展示台上，站立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穿着美丽的礼服，微笑注视整片会场。 哎？任逸惊讶，这不就是那具仿生人体吗？ 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 「从今天起，人类历史要进入新的阶段了！我们都是奇迹的见证者！」 有人兴奋讲话，有人激动鼓掌。 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这声音把会场中的一切都打断了，整个城 市在一瞬间停止了运转齐刷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整个城市上空，出现了惊人的一幕。 一个巨大的灰色气旋在城市上方扭动，所有云层都被卷集着向其中涌流。那个气旋深处不知道通向哪里，似乎深不见底，透着深渊般的黑暗。 然后，一团怪异的触手从中飞快闪出，扫向大地。 那触手几乎有一辆列车那么巨大，上面布满锯齿状的鳞片，所到之处，一切高楼炸毁，玻璃崩飞！ 「啊——」 整个城市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呆住了，直到爆炸发生在他们眼前，才一齐爆发出一阵惊恐大喊！ ——任逸脑中模模糊糊的记忆碎片消失了，这就是上一代人类第一次遭遇降临者的画面。 从那以后，降临者全面入侵地球，双方开始了拉锯战。 任逸从那种沉浸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心中震撼万分，一时回不过神来。 当人类文明眼睁睁在自己面前被如同泡沫般戳破的时候，不论这个世界属不属于自己，都是那么地令人绝望。 可以想象，两百年前降临者首次大规模入侵时，那时的人类该是多么痛苦。 然后，他们就这么被从地球上抹除得一干二净了？无论曾经多么繁荣，经历过多么艰难的抗争，一切都这么烟消云散了？ 降临者轻而易举将曾经的一切都掩埋了，在如今的地球上，甚至无人知晓这段历史的存在！ 如果，如果我们也失败了的话……等待着我们的也是同样的结局。 当地球已经千疮百孔，所有人类都在浴血奋战中死去，降临者却像重启一部电脑一样重新开启了地球的新生。 所有的努力都不存在了，所有的挣扎连一道血痕都不会留下。 下一批人类也同样活在梦幻里，他们绝对想不到还有一代人类的存在，直到降临者再次来临，悲剧重演。 任逸一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潸然泪下。 「……等一下！」任逸头脑里乱成一团，突然有一种疑问涌上心头。 「按照上一代人类的科技发达程度，人类文明应该平安留存了将近三千年吧？」 「没错，」女神回答，「距离降临者出现，上代人类文明平安发展了两千四百多年。」 「那么……」任逸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这次的人类文明只存在了两千年。降临事件的大规模爆发。比起上次提前了四百多年。」 「为什么降临者的入侵提前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意识网络，灵魂永生 任逸说完，室内一片寂静。白恒磊也屏息等待着忒弥斯女神的答案。 这确实还是个值得重视的问题！ 按照女神的说法，降临者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已经早早地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现身，潜移默化地让人类接受他们的存在。 既然如此的话，他们应该是想要细水长流地发展，怎么一下子就会失控到这种地步？ 「呵……」寂静片刻，忒弥斯女神那人造的轻笑声响起，「你又一次注意到了关键。」 「为什么这次它们会提前对人类世界发起全面入侵？因为……」 「因为它们的时间不多了！」 轰！ 这句话落在任逸二人耳朵里，仿佛静谧夜里的炸雷，让两人顿时思绪一片空白，瞳孔紧缩！ 「什、什么？！」任意脱口大喊道，「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降临者世界果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它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对人类世界发起攻击！任逸表情一凛，他曾经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在揭示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我想先问问你们——」忒弥斯女神道，「你们觉得，降临者为什么要在地球上培养人类？」 「这，」任逸愣了愣，「为了吸食生命能量啊，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 「没错，但是它们为什么要吸食生命能量？」忒弥斯女神继续发问。 「这、这个……」任逸张了张口，立刻发现自己回答不出来了，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我也没想过。」白恒磊在一旁，也默默答道。 「那好，我再问下一个问题——」忒弥斯女神接着说，「你们有没有想过，降临者使用什么细胞培养出了人类？」 「是……」任逸犹豫片刻，看了一眼白恒磊，低声道，「这我们已经发现了。人类细胞与降临者极其相似，那么人类应该……应该就是用降临者的身体细胞复制来的吧？」 「没错，」女神道，「那么你们已经知道了降临者究竟是什么吗？」 任逸表情顿了顿，缓缓摇头。此刻他的脑中虽然已经收到了大量信息的爆炸式冲击，但是对于降临者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庞大诡异、不可名状的未知事物。 「其实，它们才是真正的「人」。」 「这是上一代人类在覆灭之前，得出的研究结果。」 忒弥斯女神说完，满屋一片死寂。苍白的神色迅速在两人脸上蔓延。 什么？！ 任逸跟白恒磊听了，同时倒退两步，满脸写满疯狂的拒绝！ 这怎么可能！ 降临者才是真正的人？这是什么恐怖笑话！ 它们是人？那我们究竟是什么！ 「不不……」任逸拼命摇头，本能地否定着。 「我必须告诉你，这是真的。虽然你无法接受。」 「在另一个维度的宇宙中，有一个跟地球有着一模一样条件的星球。在适宜的条件催化下，那里演进出一批与你们一模一样的人类。他们的科技发达到了无法想象的高度。」 「当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人类解决了日常生活中能够遇上的一切问题、达到无限安乐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转向一个话题——」 「——那就是永生。」忒弥斯女神道。 任逸二人屏息凝神听着。他们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这研究资料，但是已经隐隐地相信了——因为这个发展路径实在太过熟悉。人类历史上，从来就不缺乏追求长生的盛世帝王。 「由于他们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成功了。」 女 神接着道。 「人类的身体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损坏，那么就制造出人工义体。骨骼可以替换，关节可以替换，脏器可以替换，肌肉也可以替换。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大脑。义体坏了就再换，永无休止地重复下去。」 「但这样还不够保险。」 「机械义体中只剩下了一个肉体凡胎的大脑，如果脑细胞万一发生了衰老或病变怎么办？」 「刨除了躯体之后，这个人区别于那个人的关键是什么？是灵魂。灵魂是什么？是一个人独一无二的思维方式。因为他经历了这些，所以他会这么想。正是他的这些独一无二的想法使这个人从茫茫人海中被识别出来，区别于其他人。」 「如果，创造出一种一比复制任何人思维的运算法则呢？」 「那么就可以将他的灵魂上传到庞大的计算机网络中。只要这个网络一直运行，再用一个芯片将其植入到一具义体中——他就可以达到真正的永生。」 忒弥斯女神笑了笑，「是不是就像我，与那具仿生人体之间的关系？」 「或许就是我们的这种创造，开始向着他们走过的路径发展吧，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与重视。这是文明发展到某一阶段的必经之路。或许他们意识到了，再不出手干涉，我们就要脱离他们的掌控了。」 「有了庞大的意识网络，他们的文明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意识网络使每个人都存贮着世上所有知识，思维速度达到极限，并且毫无人性的弱点。人和人之间不再有秘密，所有思维都是通过网络互相连接的，所有分散的人类在此刻汇聚成一个整体，每个人都是整体中各行其是的组成零件。」 「于是，世界上一切人类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个庞大的意识网络。」 「那是一种凝聚着所有精尖科技的成果。他们创造出来的网络并非真正的纯机械，因为一切机械在精密都有老化的一天。那是一种靠着与环境自动交换物质、就可以不断自生的肌体组织。」 「为了体现它无限的繁殖能力，这种肌体组织被称为——「黑山羊」。」 嗯？！ 任逸瞳孔急速紧缩，「黑山羊」！ 这个名词他在梦境中绝对听说过！ 再联想到那幅创世壁画中黑色的云层，卷集的触手……怪不得它是一切降临者「唯一的母亲」！ 他无比肯定，那就是「黑山羊」，是那个维持着网络运转、存储着所有意识的肌体组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单一基因缺陷与熵能 「那么，接下来该回答另一个问题了——降临者为什么要复制细胞培养人类。」忒弥斯女神继续说道。 室内一片冰冷的死寂，任逸二人脑中空白，完全无法作出反应。 「dna是有多样性的，才能够确保所有人类不会被同一种病菌致死。即使遭遇了相当大的打击，也总有强大的基因能够存活下来。」 「但是当所有dna被统一成了同一种，只要有一点点感染，整个物种都会覆灭。就比如现在世上的香蕉85%都是由同一植株复制出来的，如果此时发生了一场针对这个植株的香蕉黑条叶斑病，那么从此人类就吃不到香蕉了。」 「dna没有了竞争，慢慢也会出现自身的淘汰。这就是停止进化的结果。即使科技发达到这种程度，只要有生命，就无法逃脱物竞天择的命运法则。」 「没有了个体的差异，就没有了美丑的区别，就没有竞争，就没有分歧，就算连互相吵架的欲望都不会有。在这种没有你我界限、生死界限的世界上，衰老死亡、自我淘汰是必将来临的命运终点。」 「——在漫长的时间中，「黑山羊」部分细胞开始衰老，再生速度变慢，无法维持系统固定的运转速度。整个意识网络越来越被「黑山羊」拖累，漏洞百出。它逐渐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无法正常维持肌体运转。」 「可是这个时候，人类想要从其中抽身，已经晚了。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人体组织，只剩下一堆机器零件。他们将自己的灵魂完全依附于意识网络，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再也离不开「黑山羊」网络了。」 「一旦「黑山羊」像一根蜡烛一样被吹灭，他们的意识也会随着消亡，一切不复存在。」 任逸听着，心中感到无比震撼。 「在他们察觉到了「黑山羊」的衰败时，为了避免走向毁灭，立刻开始采取了行动。」忒弥斯女神接着说道。 「他们在另一维度的宇宙中制造了一个完全复刻生存条件的星球作为培养皿，用「黑山羊」的肌体组织培养出一批生命体，这个培养皿就是地球，生命体就是人类。」 「由于他们的科技发达程度高到无法想象，他们终究找出了办法，能够从人体中分裂吸取出可以供给意识网络动能的部分——生命能量。」 「先来解释一个物理学方面的定义吧——「熵」。」 「即使在我们目前所处的这个世界中，19世纪物理学家也意识到了，世界是靠能量驱动的，而能量是守恒的。」 「但是，能量无法百分百被转化。比如热能转化为机械能时，这个过程中总有一部分热能被损耗掉。」 「这部分能量就被称为「熵」。」 「「熵」由于其状态不同，很难加以利用，除非外部力量的干涉。」 「人类的生命中，无数动作都在消耗地球能量、转化为新的能量。全球那么多人口，这其中产生的熵就可以支撑「黑山羊」的运转。」 「但是随着「黑山羊」恶化速度的加剧，它需要的能量越来越多。但是地球产生的熵是有限的。人类对于他们来说，本就是被利用的存在。所以他们开始大规模榨取人类产生的生命能量。比如说，你在一天中获取的百分之八十都被降临者提取了，只留给你了一点点。长期以往，生命就处于一个透支的状态。」 任逸若有所思，「所以……被吸干了的人才会呈现一种灰白色的无机物状态？」 「到了后期，正是因为「黑山羊」的恶化速度加剧，才造成了大规模的降临事件？」 「是的，就是这样。」女神答道。 「人类存在的意义就是产生生命能量，像被不断压榨的家畜一样，维持「黑山羊」 网络的运转。」 听到这里，任逸虽然已经完全了解了整个事件，但仍然不由自主握紧了双拳。 整个人类的存在就是为了被利用，这果然跟圈养的家畜没有区别。 但是，他们已经作为地球的主宰生存至今，又怎么能够接受这样的真相？ 「那么，降临者既然是「真正的人类」，那么为什么会处于那样诡异的状态……」任逸喃喃自语道。 难道，那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地球上的人类长成这样，只是因为环境的偶然？ 这令他完全不能接受。 「就像透过玻璃水杯观察一个人，他的样貌会被扭曲成另一个样子；穿越不同的维度宇宙，他们的灵魂形状倒映在这个世界里，就是降临者的形状。」 「在人类眼里，无法理解的高等文明就是诡异的邪神。」 「他们形成了一种工作制度，轮流跨越维度空间到达我们所在的世界，吸收生命能量后，回到一是网络中供给「黑山羊」，用来滋养整个网络，维持所有人的意识存在。」 「就像是一个蜂巢中的无数工蜂一样，供给着蜂后的生存，蜂后负责为维持整个族群的存在。」 「但是他们毕竟曾经都是人类的思维意识。作为人类，在危机的逐渐到来中，慢慢重新恢复了曾经的竞争意识。」 「每个降临者所采集到的生命能量不同，但是要平等地供养所有人，谁能保证自己毫无怨言？」 「于是，以「阳燧神」为例，部分降临者开始了一种新的模式——自行豢养人类，互惠互利，将吸取到的能量只供自身使用。」 原来是这样。任逸听得有些明白了，怪不得降临者之间也会有斗争，就比如「阳燧神」和「黑衣君主」。 女神接着说道，「甚至，「阳燧神」已经打算脱离原本的意识网络，使用「降神」的方式附着到地球人类的身体上。启光会对此也进行多无数次试验。」 果然是这样。任逸点点头，碧衣蝉、盟主，甚至还有无数没有落下痕迹的试验品，就是这么产生的。 「但是由于维度不同，他们的灵魂人体无法承受，也就产生了所为的「辐射」。」 「但是这种各行其是的趋势是不利于整个族群发展的。那样只会加速整个网络的衰败。」 「于是，「黑山羊」一直在处理这种情况，一旦发现了有异心的意识体，立刻就会销毁他的意识数据。从此，它就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不会存在。」: 天空中「阳燧神」被吞噬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原来是这样！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六轮红日 可是……即使这样，人类面对降临者也是彻底没有办法的。 任逸听到这里，心中无比绝望。 既然他们是那么高度发达的文明，人类在他们眼中就像实验室中的白老鼠一样，那不就只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吗？ 曾经的存在过的人类比起目前的科技水平还要发达许多，但他们仍然失败了。 比他们还要落后几百年的我们，就更加没有获胜的可能了！ 任逸背后不断渗出冷汗，打着寒颤。 人类会在他亲眼目睹中灭亡，在这个过程中他只能看着，束手无策…… 滴滴滴—— 就在这时，屋内响起一连串电子提示音，像打破一个噩梦一样打破了任逸的懵懂。 他慌忙从想象中抽身出来，环顾四周。 「什么声音？」他愣道。 「是你的手表。」白恒磊指了指任逸的手腕。 「哦……」他甩甩头，抬起胳膊嘟囔了一句，「原来已经到了中午了……」 从一大早任逸在环海平原上对战「阿难陀舍沙」，又经历了「阳燧神」的死亡，又寻找实验室……居然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 「上面的事情，巡城卫估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有中部联盟、天地道众人在等着我们的消息……很多问题等着我们去处理。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任逸勉强打起精神道。 「说得对，」白恒磊点点头，「反正这么巨大的问题一时半会无法解决，不如先把手头的事情安顿好，再集中力量思考对策。」. 「那，」任逸转头看向面前那具跪坐的仿生人体，「剩下的事情，我们下次再说。」 「好的。」忒弥斯女神笑道，机械仿生人体缓缓闭上双眼，仿佛陷入沉睡。 「走吧。」两人走出大门，向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副、副司令！」两人正在等待电梯下降，突然白恒磊胸前的对讲机红光闪烁，里面传来呲呲的刺耳电流声。 一个年轻巡城卫的声音慌张响起。 任逸跟白恒磊对视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渐渐升起。 「出什么事了？」白恒磊皱眉问道。 嗡—— 两扇雪亮的电梯门颤动着，在两人面前横向拉开。里面雪亮的光瞬间照亮二人脚下的地毯尽头。 任逸和白恒磊心事重重，立刻迈步跨了进去。大门唰地合上。 嗖—— 一阵失重感从二人脚下传来，电梯显示屏上数字飞快上升，带着二人向地面而去。 「时间！……不对，滋滋……天、暗了……」 电梯封闭着，对面的声音更加断断续续，什么都听不清了。 「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任逸皱眉道。 下一秒，电梯门打开。两人迫不及待冲了出去，来到一楼大厅中。 任逸踩在地面上的第一反应，有点暗。 光线从巡城司大楼破碎的玻璃窗中透进来，一片昏黄。 要下大暴雨了？他本能地疑问。 但是又有点不像。那种是一种很深的昏暗，透露着金红色，如果不是他刚刚看过表，知道现在是正午时分，倒是有点像黄昏—— 发生日食了？ 任逸心中想着，已经抬起了头，盯着破洞外的天空。 咕咚！ 看到天空的瞬间，他的心重重一跳！ 正午的天空，居然一片黑暗！六轮红日明明应该悬挂在头顶，此刻却偏移到了西面！ 「这明明就是晚 上六点的场景啊？」任逸大惊，抬起手表有看了一遍，「时间怎么会提前六个小时？」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等等，这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他立刻想到了在决定向盟主复仇的来路上，他们就已经发现了时间在不着痕迹地变得加速。但那时候，一切痕迹都很轻微，几乎难以察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下子加速了这么快。 任逸背后一凉，突然倒退两步。既然人类是被降临者像小白鼠一样饲养着的，他们是不是时刻都在观察地球上的人类？ 那么，他们是不是也有方法设置地球上的一切？ 难道，时间也是受他们控制的？那么他们为什么要突然加速？ 会不会是，自己知晓世界真相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刚刚从女神那里得知了真相，时间就一下子加速到这种地步，这样太过巧合了吧…… 整个巡城大楼里乱糟糟的，所有人在经历了一天之中接连几场大变故后，都被这异常的天象吓蒙了，聚集在靠窗的走廊之下，抬头仰望。 任逸看着西面一片金红色的夕阳，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种想法。 这个世界的太阳，由是六个相同大小的发光球体组成的。左面一轮荡起来，缓缓下落，右边的街上。一个来回就是一小时。 此时太阳依旧在天空摆荡，速度加快后，摆动轨迹已经肉眼可见了。 他从前就怀疑过，太阳为什么会是这个形状。自然界中，似乎任何天体都不该是这种形式的。 当时没有往深处想，现在已经知道地球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培养皿，那太阳为什么不可能也是他们制造出来的？ 但是，他们制造这东西是为了干嘛？单纯为了计时吗？ 曾经，他总觉得……太阳像一个发明失败的仪器。 等等？任逸突然被这个意识深处的想法震惊，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如果它真的是个仪器，那么，它的功能是—— 「忒弥斯女神，你在吗？」任逸小声问道。 「我在。」女神立刻回答。 「在上一代人类文明中，太阳是这个模样的么？」任逸盯着天空，皱眉道。 「不是。」 沉默片刻，忒弥斯女神答道。 任逸耳膜轰隆一响，仿佛坠入深渊。 「那时候，太阳是一整轮圆形红日，像月球、土星、木星、任何天体一样。」 那么，既然上次还正常，这次重启之后的地球为什么会…… 任逸思索着，心中有种不断往下掉落的不安感。 「喂，任逸！」白恒磊站在窗边，忽然大声喊道，「你看天上的太阳，是不是比原先更近了？」 近了？！ 任逸大惊，立刻抬头看向天空。 果然——六轮红日已经在西边摆荡，但是，那相连的红色日轮的大小，已经比原先扩大一倍不止！ 「太阳在靠近！」 第三百一十四章 毁灭倒计时 嗡——嗡—— 突然，随着红日的靠近，天空中涌来一波极其强烈的辐射波纹！ 砰！ 一瞬间，整栋巡城司大楼的所有玻璃窗在一瞬间爆炸，像大雨般纷纷坠地。 「啊！！」站在窗边的巡城卫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利刃般的玻璃碎片向着他们袭来，几乎在几秒钟之内，他们身上立刻爆出血花，将整条走廊染红。 没了玻璃的阻碍，空气中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浓郁的辐射波纹长驱直入，走廊上的人纷纷被掀翻在地，身上绽开几十条血口子痛苦翻滚。 他们全身的血液都在诡异的压力中沸腾，不停冲击着他们的血管。渐渐地，鲜血开始从他们的眼睛、耳朵中溢出。 此时，另一波辐射波纹再次袭来，更加强烈，空中所过之处，一切景象都变得扭曲波动。. 「小心！「鬼佛」！」任逸惊呼一声立即冲了上去，右手一挥，一面厚重的透明气墙瞬间在所有人面前炸开。 辐射波纹临近，在厚重气墙上飞旋切割，两方气流互相激烈对冲，将整个巡城司内外吹得飞沙走石。窗外的枯草冲天而起，墙内的办公设施全部在飓风中损毁，碎片被气流吸入，旋转着在四周墙壁上撞得粉碎。 嗡嗡—— 空气中诡异的震动声越来越强烈。 「你们快撤！这里我顶着！」任逸回头冲地上的人大喊道。 后面一阵窸窸窣窣，所有巡城卫都迫不及待地爬起，互相搀扶着消失在走廊尽头。 空气中嗡鸣声越来越清晰，在天地间像狂风一样刮过，所有高频啸叫声汇聚在一起，渐渐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这些声音一股脑冲进任逸耳膜里，咕咚，在那一瞬间，任逸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所有血液都在逆流。 一种万分绝望的痛苦袭上他的心头！ 「你猜得没错。」 突然，这些声音在任逸耳中变得清晰可辨，渐渐转化成了一种他能听得懂的意思！ 什么？！ 任逸几乎要抓狂，这是降临者的声音？ 他们正在跟我对话？！ 「你猜得没错，」那个时而低沉古怪时而尖锐高亢、仿佛千百个嗓音同时汇聚的语调继续道，「你所在的维度时间由我控制。」 「你眼前的太阳，也是我的设置。」 这是……任逸的大脑飞速思考，瞳孔紧缩，这是「黑山羊」在说话！ 「呵，没错，他们确实如此称呼我。」 「你想知道这六轮红日究竟是什么？」 「它是一个计时装置。也是一颗定时炸弹。」 什么？！ 任逸听得脑中一阵轰鸣，仿佛落下一颗闪光弹，很长一段时间留给任逸的只有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 「消灭有了一定反抗能力的人类集体，确实是一个极其消耗精力的工作。吸取了上一代造人工程的经验教训，为了防止这样的意外再次发生，这次重启地球时，我设置了一个保险装置——」 「只要你们的行动达到了一定的威胁程度，我会毫不犹豫引爆六轮红日，让它跟你们一同毁灭。」 「培养基既然被污染了，那就将它丢弃不要。」 「重新创造一个，也比清理要省事得多。一旦留下污染的种子，就会留下无穷后患。」 毁、毁灭……？！ 任逸仿佛落入深渊，无比绝望，什么动作都做不了，没有一丝力气。 「维持他们的生命是我的使命，我就是为此被创造出来的，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今天我愿意 与你交流，实现透露一点实情，同时做个交易——」 「由于我的恶化速度越来越快，我确实没有时间培养下一批人类了。」 「但是，你不要想着用这件事来跟我谈条件。即使如此，我的强大也远超你的想象。毁灭你们，轻而易举。」 「我对你开诚布公是想告诉你，不要再做无味的挣扎了。」 「我们互相都节省一些力量，我会逐次地、缓慢地吸收地球上的生命能量，让你们的文明还能延续几百年。如果你们愿意配合，上千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看你还算是人类中的佼佼者，一直以来，你确实也给我添了些麻烦。正因为如此，我才愿意跟你提出这个要求，希望你带领人类，早日看清这唯一的出路。」 「不然，等待着你们的只有毁灭。」 「但再培养一批人类，对于我虽然困难，但也并非绝对不可能。真走到这一步，你们就是完完全全的弃子了。等待着你们的，依然还是毁灭。」欺人太甚！ 我们都由同样一种基因演化，凭什么你们如此轻描淡写就决定了我们的生死？ 任逸听着，双拳不断握紧，牙关紧咬。渐渐地，鲜血从他双手缝隙中滴落在地，愈合，再次滴落。 「这是警告，也是通知。」 「黑山羊」那古怪的声音在任逸耳中散去，空气中扭动的辐射波纹一下子消失殆尽，仿佛雨过天晴，一切重新恢复风平浪静。 耳膜中的尖锐嗡鸣消失后，任逸迎来了短暂的空白，然后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眼前一阵黑暗来袭，任逸短暂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有无比的愤怒与绝望！ 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束手就擒？等着降临者有序地把人类文明毁灭？ 他绝对做不到！ 但是，他也很清楚地认识到，「黑山羊」的话句句在理。仅仅那空中的炸弹就将他难住了，只要他试图反抗，人类社会就会被整个毁灭！人类与太阳共同毁灭之后，降临者仍在另一个维度中毫发无伤地存在着，所有人白白死去，就更别提绕开太阳对付降临者了！ 怎么办…… 任逸踉跄跌倒，跪坐在地，时间飞速流逝。他一动不动，天空中所有红光完全消失，一片黑暗。 他突然咬牙决定，即使如此，也要奋力一搏！ 「忒弥斯女神！你在吗！」任逸大喊，「上一批人类究竟是怎么反抗降临者的！」 「告诉我！」 「我决不能止步于此！」 「横竖是死，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唰—— 女神的虚拟形象再次浮现在任逸脑海中。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在。」 第三百一十五章 山穷水尽之时 「有办法。」忒弥斯女神道。 「是什么！」任逸从地上抬起头，焦急问道。 「庞大的意识网络，毫无隔阂的意识传输，用机械科技达到灵魂与躯体的分离……你没有觉得这些概念似曾相识吗？」 这……任逸突然愣了一下，是啊，确实很熟悉。似乎自己在哪里接触过这种概念。 但是不应该啊，目前的世界中，绝对没有出现过这种程度的高精尖技术力…… 不对。「天圆地方」！ 那个跟忒弥斯女神同样神秘不明的球体！ 任逸的心在猛地一跳，一种希望的火苗在他脑海中逐渐燃起。 他立即喜道，「是不是「天圆地方」？」 「没错。」忒弥斯女神道，「这就是上一代人类的反抗！」 嗯？！任逸震惊，这果然是上一代人类遗留下来的东西？ 怪不得当初在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就感觉到，它不同于降临者，包含着明显的科技感，可是依照目前的技术水平，绝对达不到那种程度的突破！ 「在上一代人类决定反抗之后，就开始了对于降临者的全面战争。」 「我对你讲的那些信息，就是在一次次的战争与实验之后，用全人类的血泪得出来的结论。」 「但是即使已经弄清楚了降临者的社会结构，也已经晚了。虽然知己知彼，却束手无策。降临者的科技太过先进，所有生命组成了一个联合体，像整个躯体的各部分组织细胞，没有分歧，没有争执。人类还是用老办法不停对抗，即使武器已经十分先进，但仍然是天壤之别。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一直处于下风，节节败退。」 「此时，上一代人类死亡数量已过大半，地球已经在一次次交战中被炸得千疮百孔。」 「跟现在的情况很接近，人类世界开始出现大片荒芜，剩余人口自发向着同一处聚集，不断搬迁，寻找着没有被降临者攻陷的土地。」 「死亡人数开始在飞速上升，降临者时不时闯入地球，像你到后院中采一把做完饭要用的蔬菜那样自然而然……」 随着忒弥斯女神的话，任逸感觉到了眼前视线正在渐渐变得模糊，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渐渐凝聚成一幅鲜活的画面…… 轰！ 无数摇曳着电光的炮弹落下，在天空中划出闪亮的痕迹。让任逸眼前瞬间被一片发绿的白光覆盖。视线缓缓恢复后，他看到了冲上高空的一道道尘土，在炸弹落下的一瞬间将天空遮蔽得一片黑暗。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任逸大脑发麻。 落地的炸弹环绕中，一个高大的扭曲黑影站立着，身上无数诡异的脏器不停伸缩，流淌着带腐蚀作用的酸液。 降临者下方，无数穿着防护服的士兵冲了上去，像是围绕着巨大甲虫的一群蚂蚁。 降临者的触手扬起又落下，每一次起伏，就有无数战士发出惨叫，身体挣扎着，在腐蚀中变得残缺。 任逸仿佛身临其境，触目惊心。 这就是……上一代人类的反抗吗？！ 零碎的画面仍然在随意切换。 一队正在迁移的老幼妇孺在荒野中艰难移动，前后都是一望无际的黄土，烈日当空。两侧的山石全都被炸毁了，好似月球表面一样，处处露着深红色的土坑以及惨白的深层岩脉。 「这，这真的是我们的地球吗……」任逸看得嘴唇发白，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眶泛红。 我们现在居住着的地球居然经历过这么惨痛的画面？ 不久的将来，这一切还会再次上演…… 无数人在迁移中倒下。干涸、饥 饿、疾病……还有突如其来的降临者。整条队伍不断传来惨烈的呼救，一个个活生生的身影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唰—— 就在任逸屏息祈祷时，一个高大而古怪的黑影出现在了云层背后，拦在队伍之前，冷冷俯视着地上渐渐行进的人群。 「救命！！」 这段记忆的最后，是一个小女孩惊恐张大的黑色瞳仁，里面倒映着一条飞速接近的管状长舌。 「不！」任逸挣扎醒来，背后冷汗如雨下。 「人口越来越稀少，但是，没有人放弃抵抗。」忒弥斯女神继续道。 「但是人口已经少到无法组成联盟，只能各自勉强维持。」 「人类联盟以自然地壳板块为分界，组成了五个领导核心——曾经的地壳结构，与现在有着少许不同。这五个组织开始各谋出路，一边维持着人类的生命延续，一边研究着抵抗之路。」 任逸随着忒弥斯女神的话，逐渐看到了世界末日般的惨相。 天空一片混沌的昏黑，昼与夜几乎没有任何分别。诡异的黑云在天空中翻涌，无数个扭曲旋涡悬挂在空中，中心黝黑深邃，仿佛通向异时空的隧道。整个地球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窗户，覆盖在上面那层窗户纸已经快要被撕烂。这最后一层屏障也即将失效之时，另一个维度的生命体几乎要没有阻碍地长驱直入。 唰唰—— 许多黑影在空中的旋涡中出现，探出触手。有的只是路过，有的吸收了生命能量又快速消失，只留下惨痛哀嚎的人群。 「某个板块的小组集中了一批顶尖科学家，在某座雪山的深处，建造了一个秘密实验室。他们七年没有踏出实验室半步。本来，整个实验小组有将近百人。但逐渐在极其恶劣的生存条件与资源匮乏、疾病缠身的状态下，人数越来越少。」 「但是，他们仍然没有放弃。终于在只剩下一个人时，取得了突破进展！」女神道。 任逸屏住呼吸。 「他仿照「黑山羊」意识网络，造出了一个复制品！」 「可以突破人类躯体的阻碍，让人类的灵魂无限接近于降临者的形式！」 「双方终于站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人类终于有了跟高维文明对战的资格！」 「那东西就是——」 「「天圆地方」？！」任逸脱口而出！ 「「天圆地方」，存储人类意识的网络空间。加上我——全息人工智能系统。」忒弥斯女神笑了笑，「合在一起，你想到了什么？」 「……「黑山羊」？」任逸激动道。 「没错。我们合在一起，就是「黑山羊」的低配版。」 「在多年的苦战之后，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女神缓缓道。 「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时刻。那个创造出「天圆地方」的学者激动万分，当他刚要把这个消息传到雪山之外时，却发现——」 「外面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几分钟之前，最后一批人类全军覆没。」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人类从未屈服于未知的恐惧 「万分希望变成了万分绝望。」 「没有了人类，「天圆地方」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品。」 「那个学者悬梁自尽了。」 忒弥斯女神道。 这……任逸听到这里，也被这接连到来的跌宕起伏震碎了心神。 「在临死之前，他看到了一直放置在实验室角落里的世上第一个被创造出来的仿生人——就是你所说的「忒弥斯女神」的本体。」 「顺便告诉你，这个模型也是他制造出来的。」 任逸愣了愣，模糊看到眼前一个熟悉的憔悴面孔……似乎在关于典礼仪式的记忆碎片上，确实见过这张脸。只不过那时候，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 「在临死之前，他做了这几样事。」 「他将这具模型连接进了我的系统，并且打开了光能驱动的设置开关。」 「然后，他给这具模型做了一身新衣服，就是你看到的我的虚拟形象。」 任逸立刻想到了第一天在陵州上空见到的白色女神像。她的身上雕刻着无比华丽复杂的装饰，仿佛包含着人类对「美」的所有想象。 任逸当时看到她时，觉得有些纳闷儿，这个形象的每处设计都透露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又与当前的所有文明都契合不上。 并且还有一点不符合设计的理念——任何形象的设计都不能太多饱满复杂，应该繁简得当，互相中和。太过复杂反而碍眼。 女神说道，「他在这个形象的创造上，融合了那一代人类所有文明的结晶。那一代人类有过一个石雕艺术相当成熟的时期，所以，整体设计以石雕为灵感，头发借鉴了西方经典造型，服装则采用了东方最有代表的形象。配饰兼容了其他大洲的象征元素。」 「总之，他想把整个人类文明都凝结在这个人像上。」 「他想用这个仿生模型向后来人——即使没有后来人，他也想向整个空旷的宇宙介绍曾经一度灿烂过的人类文明，人类心中的美。」 「虽然它最终被抹杀，但它确实存在过，也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最后一件事，他在墙上用各大洲的文字写上了一行字——」 「「人类从未屈服于未知的恐惧」。」 任逸听到这里，不由自主潸然泪下。 一些模糊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 空旷的实验室中，一个散发着白色荧光的身影静静立在一边，她的裙摆在无风的状态下依旧漂浮翻飞，仿佛天上仙人。 她的背后，巨大电子屏上闪烁着浓稠、漆黑的流动物质，如同重污染油污一样泛着彩色的金属光泽，像一片诡异的银河。这代表着降临者的虚幻电子影像环绕着白色身影，但是她丝毫感觉不到恐惧，被衬托得更加纯净、华丽。 随后，任逸眼睁睁看着那个疲惫绝望的学者露出最后一个微笑，怔怔凝视了这个画面半晌，然后自尽。 剩下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中，灯光缓缓一寸寸熄灭。黑暗来临，将那个白色的影子逐渐吞没。 任逸心中万分震撼，久久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种别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他似乎觉得，这个场景在梦中出现过一遍。 「女神，当时这个学者……只创造出了「天圆地方」这一种发明吗？」任逸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急迫问道。 「……什么意思？」另外一旁的白恒磊本来已经万分绝望，渐渐从这句话中体味到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个我并不清楚。」忒弥斯女神语气暗淡了一下，「那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万念俱灰，并没有将最后的研究成果输入我的系统。怎么了？」 任逸忍不住激动道，「这个场景……这个实验室！我似乎在碧衣蝉的梦里见到过！」 「我有种直觉，他的发明，绝不仅仅「天圆地方」一项！」 「不然，凭借一个意识网络系统，人类还是肉体凡胎，凭借什么跟降临者匹敌？」 白恒磊听到这里，脸色一喜，随即附和道，「你说得有道理！」 那么，另一项发明……会是什么？ 「能力者？」寂静片刻后，任逸突然自言自语，「女神，上一代人类世界中，有没有能力者出现？」 「没有。」女神道，「能力者的出现，确实曾让我疑惑过。」 「前燕渤海王……」任逸皱眉思索，不停地追逐着自己的思绪，「我曾将怀疑过，他是世界上的第一个能力者……」 那么，是哪一个梦中听到了他的有关信息？ 大脑中莫名一片空白，他一阵烦躁，立刻反手从包中抽出一样东西——《你一生的故事》！ 唰…… 书页在他手上摊开的一瞬间，白色纸张开始哗哗翻卷。任逸的一生仿佛连环画一般在纸上摊开，一帧一帧飞速闪过。所有他曾经经历过的场景连缀在一起，缓缓加速，一切历历在目。 「停！」任逸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看着其中一张画面，这不就是陵州城破后的郊外吗？就是那天……是「阿难陀舍沙」消除了他的记忆！ 是那段碧衣蝉跟慕容垂的对话！ 当这段记忆再次浮现在纸面上时，任逸觉得又熟悉又陌生。消失的所有记忆重新鲜在一瞬间活起来。 「前燕皇陵？」任逸恍然大悟，「景昭皇帝修皇陵的时候，挖通了深山中的实验室？」 开凿山体使阳光渗入土层中，激活了光敏控制的全息影像系统，所以渤海王才会看到女神像！ 怪不得据说那神女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她存储着上一代人类的全部知识精华，当然无所不知！ 但是…… 「她一手托着琉璃瓶，一手托仙丹，动作呈奔月之状」？ 任逸突然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句话上。 「仙丹」可以理解，不论是以往「碧衣蝉」「鹦鹉螺」的推测，还是刚才女神的话，都可以证实就是「天圆地方」。 那么……「琉璃瓶」是什么东西？ 古人没有关于科技的知识，一切描述词汇必定都是从外形的视觉出发的。根据「天圆地方」的经验看，这个形容一定相当贴切。 跟「琉璃瓶」特别相似的科技产物，是什么？ 一个能够跟「天圆地方」齐平的撒手锏，会是什么？ 第三百一十七章 生死对决，拉开序幕! 「忒弥斯女神，你知道那东西有可能是什么吗？」任逸急切问道。 「很遗憾，我完全不清楚。」 任逸和白恒磊同时叹了口气，一阵沉默。 没办法，只能凭着直觉猜测了。 如果那个渤海王真的是世上第一个能力者的话，他的能力来源一定是实验室。两者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接近了，不往一处想几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至少是一个推测方向。能力者的出现一定跟实验室有关。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上一代人类已经掌握了对抗降临者的关键，但是还没等到投入使用，就全军覆没了？ 那既然这样的话，既然目前人类的科技水平远远达不到上一代的标准，那是不是可以找到那个实验室，将他们的研究成果拿来使用？ 「不管结果怎么样，都应该试一下！」想到这里，任逸激动大喊，「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为什么不把每一条可能的路走到底！」 「你的意思是，去找那个实验室？」白恒磊震惊道。 「对！」 「但是，我不知道实验室的确切位置。」忒弥斯女神遗憾道，「当时为了防止人类最后的希望也被降临者攻破，这是最机密的事件。」 「没关系，」任逸抬手制止道，「但至少我们知道前燕皇陵就在它附近。顺藤摸瓜，一定会找到。」 「天地道众人以及陵州、龙符百姓如何了？」任逸问道，「我们如果要出发，少不了他们的帮忙。」 想到这里，任逸立刻调动「天圆地方」。片刻黑暗中的沉寂，无数细碎的念头从四面八方涌来。 李姐、王春富、许天薇、江岚……任逸感觉到了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依旧闪烁着，逐渐放下心来。他们都还好，平安到达中部联盟的地盘了。 「小逸，你怎么样了？」突然，任逸耳朵中传来了一个低沉粗犷的声音。 「爸？」任逸一愣，「我没事。你们都平安吗？」 「放心，做你该做的事吧，镖局有我照看。如果你用得着的话……」任游沉默了片刻道，「我立刻就去帮你。」 任逸心中万分复杂沉重，点了点头。 「我们顺利解决了路上的阻拦，已经到达主城城门了。」 紧接着，传真的声音响起来，「大家都平安无事。」 坠月：呵呵，小事一桩嘛，难得倒我？ 偃师：没意思极了，还有没有点刺激的？ 「哈哈，」听到众人平安无事甚至斗志昂扬，任逸逐渐放下心中压力，「既然这样，正好有件事情，需要大家帮忙。」 任逸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上一代人类的真相统统告诉了「天圆地方」中的众人。 随着任逸的讲述，所有人逐渐瞪大双眼，不断发出一阵高于一阵的吸气声。 「去找实验室？！」众人异口同声道。 「对，按照地理位置推测，目前处在东北联盟的势力范围内。」任逸严肃道。 「东北联盟？」听到这里，梁夜突然犹豫着加入了讨论，「前不久我收到了关于东北联盟的消息，那边的情况很是不好，已经完全沦陷了……如果要往那边走的话，恐怕会相当艰险。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 「没办法，」任逸皱紧眉头，眼神在阴影下变得浓黑，「只有这么一条路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去试试。」 「既然这样，我们都去陪你。」梁夜道。 「就是！」「偃师」嚷嚷着打断，「我最喜欢探险！太有意思啦，我绝对要去！」 「既然如此，贫僧也去，我就是 从那边来的，还能给你们指条路……」传真也说道。 「也加上我，」老李憨厚一笑，「反正这年头也没生意了。」 「好，」任逸点头，「那就主城大楼汇合，休整两天，各自收拾装备，准时出发！」 轰！ 就在这时，整栋大楼外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大楼内所有人刚刚从之前的辐射乱流中平息下来，一下子重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任逸身影一闪，立刻冲出楼去。 刚一抬头，他就被眼前的恐怖景象惊呆了。 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在逐步扩大，漩涡中间深邃得仿佛直通宇宙黑洞，天空中飞沙走石，树木连根拔起、飞沙走石，无数东西被迫吸入了漩涡中，在天地间高速盘旋。 主城背后，巡城司中人刚刚稳定住了环海平原上百姓们的秩序，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天空中突然降临的异象吸引。 「天呐，是不是，世界末日真的到来了……」有人不由自主颤抖道。 天空中，漩涡仍在不断扩大，几乎像另一个巨大天体一样悬挂在太阳的另一侧。 唰——有什么在影影绰绰的黑云背后一闪而过，探出一条形状诡异的触手，在空中迅速一卷。 「啊！」环海平原上百姓万分绝望，看着不断靠近的触手，放声大喊。 「「入梦」！」任逸突然冲了过来，张开双手挡在所有人眼前，「天圆地方」中金光飞速燃烧，空中的触手逐渐放缓了速度，重新缩回了漩涡中。 呼……任逸长舒一口气，背后被冷汗打湿。 背后百姓已经被吓得泣不成声。 刚刚放亮的天空中越来越黑，云层中仿佛流淌出了血色。黑云卷动，六颗巨大红日徘徊，像是怪兽巨眼。.br> 「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吗？」 任逸想到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上一代人类即将毁灭的景象，那时候天空出现了许多漏洞，如今……恐怕是毁灭的先兆了。降临者在地球上找不到分散的人类，已经开启了固定的通道，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来了！」 远处，两排雪亮的光晕甩了过来，由远及近，将荒原照亮。 两辆吉普车轰鸣着开了过来，「偃师」从窗户中探出身子，向任逸不停挥手。 看着他们，任逸心中一喜，在昏暗的天地间冲他们也抬起手来。 「怕是来不及了，我们省下休整时间，明天就出发！」老李开着车，也降下车窗喊道。 任逸点了点头，握紧双拳。 与降临者之间的生死对决，正式开始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出发 天色一片诡异的混沌，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时间。手表的时间已经完全跟天空中的天色对不上了，干脆所有人都不去管它，凭借着人体的本能去感受时间。 这次，事情似乎变得跟往常有些不一样。从前，降临者从漩涡中出现之后，漩涡就会随之消失。但这次不同，自从天空中诡异的漩涡出现最后，就再也没有消失。这不同寻常的异象让即使是对于世界真相一无所知的懵懂百姓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有人都站在海滩上，怔怔地看着天上不停收缩旋转的黑云，脸上无比凝重。 海滩上，风平浪静之后留下了满地被辐射波纹抽打出来的深深凹痕，仿佛月球表面。高耸入云的水柱衰退之后，在坑洼中留下了浑浊的水面，有的还漂浮着百姓们生活用品的碎片。 他们的车队已经千疮百孔，玻璃碎裂、铁皮褶皱，有的已经完全破损无法行驶。一路逃难而来，他们随身携带的家伙事儿本来就不多，遭遇了接连的重创之后，更加所剩无几了。 还有许多人在刚才的变故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呜咽的哭声仍在寂静的海滩上飘散。 巡城司大楼已经坍塌一半了，风从玻璃的破洞里吹进来，传真、老李等人已经停好了车，进入楼中休息。白恒磊已经派人去给他们准备必备物资了，明天一早休息好了就可以准时出发。 刚才已经检查过了，那接二连三的辐射风暴将电力系统摧毁了，所以晚上只能用柴火照明。 “嘿嘿，第一次在室内生火，还挺有意思的。”老李笑道。 “是啊，像露营一样，好有趣！”“偃师”很兴奋，不停地往火堆中添加着柴草。 任逸从外面抱来几个睡袋扔在地上，空旷的巡城司大厅中被火光映得闪烁。除了他们这一团，别的角落还散落着三五成群围着火光的巡城卫。 任逸坐了过去，从火焰上方架着的铜壶中倒水，热泡面。 这种感觉确实很新奇，多少冲淡了大家在面临决战前的悲伤情绪。 “明天咱们出发后，这些环海平原上的百姓怎么办？”白恒磊忙活完了巡城司中的事情，也加入了他们。 “这里本来就是一个临时安置的场所，生活非常不便。况且又断了水电设施，实在不该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任逸皱眉思索道。 “不如，让他们迁移到中部联盟吧，”老李从旁边的干柴里又抓出一把搪进火堆里，“上空出现了那个诡异的漩涡，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降临者出现。如果我们都离开了，他们该怎么办？” 任逸点头，“对，让所有主城巡城卫护送他们。这些战士也跟着离开，他们也不该再经受这些痛苦。” “白恒磊，”任逸转头，火光在他脸上一明一暗闪烁，将他眼中的情绪衬托得十分严肃，“群龙不能无首，况且中部联盟的情况他们不了解，这趟由你来护送。” “啊？”白恒磊大惊，“你这是说什么？不是马上就要前往东北联盟寻找实验室吗？梁夜也说过，此行将万分凶险。难道不是人手越多越好吗？” “是啊，”老李道，“这种事就不要逞强了。小白能力很强，一直以来也帮了不少忙，不能没有他。” “我们做这一切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整体人类的延续。现在全球人口本来就急剧缩小，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剩下十分之一，能救一个是一个。如果我们连眼前的人都无法保护好，那还谈什么保护人类？上一代人类灭亡的教训还不够吗，当终于有了一丝希望时，但回头已经发现身后已经没有可以帮助你的人……难道我们还要重蹈覆辙吗？” 大厅里一阵沉默。 “好吧，”犹豫片刻后，白恒磊点了点头，“明天我带领巡城司，保护所有百姓撤离。你们放心吧。” “人数还不少，加入‘天圆地方’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我会让他们照做的。” 任逸松了口气，“我也会让梁夜派人来接应你们的。” 随便对付完了晚饭，天色仍然是混乱的。众人潦草将睡袋铺开，环绕着火堆，进入睡眠。 一夜无事，大约过了八小时时间，负责守夜的巡城卫将所有人喊醒。 任逸迷迷糊糊爬起，随后想到了今天就是要出发寻找实验室的日子，心中立刻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惊醒。 众人陆续醒来，整个大厅几百号人都在沉默而迅速地收拾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约一小时后，所有人走出破败坍塌的大楼，面前一条装载着所有武器、生活用品的车队已经列好，随时可以出发。 任逸站在大楼外短短几层台阶上，不断有人从他的身边经过，阴影在地上交错纵横。任逸回头看着大厅，一丝丝血红的阳光从云层后中透出来，落在地面上。原本繁华的东部联盟主城，此刻一片破败。原本人来人往井然有序的巡城司大楼，现在空旷得吓人。只留下满地黑色的灰烬。 “走吧。”传真从他的背后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台阶下方，白恒磊率领的流民车队已经开始发动了。巡城司的吉普走在前方，各种各样大大小小彩色的车辆跟在后头。白恒磊的车走在最后，路过任逸等人时，降下了车窗向他们摆了摆手。 任逸看着前头的车辆已经隐没在了灰白色的雾气中，只能看见模糊的尾灯，心中不由自主感觉到了一阵悲凉。 车队越走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任逸等人的眼中。 台阶上只剩下五个人，天空中的血红色诡异光芒将他们完全空号阿奇中。 那个灰色气旋似乎又扩大了一圈。 “咱们也该走了。”传真道，率先走下台阶。 白恒磊给他们剩下了三辆车，车上装满了足够的弹药武器以及生活用品。 任逸坐上驾驶座，久违地握上了方向盘。 三辆车接连发动，调转了车头，向着与车队相反的方向出发。 车头颠簸着冲进灰白的雾气中，车灯像一道光柱，仿佛刺破有形体的物质。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过桥 时间已经失效了，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视线中的道路状况越来越艰难。 在刚刚驶出环海平原的时候，还勉强有路可以走，但是很快两边的岩石就越来越崎岖，到处都是被降临者毁坏的建筑，甚至经常能遇见倒塌横亘砸在路中间的电线杆、钢铁桥梁等等，满道都是颠簸起伏的痕迹，几乎寸步难行。 任逸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空，六轮巨大红日飞快摆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感觉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更加快了。 在太阳的另一侧，两个一大一小的灰色漩涡悬挂在空中。像两张怪物的大口一样张着，不断扭动收缩。 一开始，车上所有人都在时刻警惕着，但开了许久才发现，似乎暂时没有降临者从这两个口子中钻出来。时间一长，他们只能在这两个漩涡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车，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这是不是快要到达东北联盟境内了？」「偃师」趴在后座车窗上，好奇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应该快了。」任逸看了一眼在副驾驶的传真，他手里一直摊着一摞各种比例的地图。 但是道路太过颠簸，传真只看了不到半小时就要吐了。 唰—— 众人正紧张地注视着窗外的一举一动，突然一只身形古怪的影子飞速从前方车灯中划过去。 冷不丁把所有人吓得一身冷汗。 「那个，是兔子吗？」那影子消失后，「偃师」立刻挪到了另一个窗口，几乎把脸贴在上面，直到那个古怪的影子消失在视线无法达到的位置。 「腿那么长，还驼背……哪有那么磕碜的兔子。」传真道。 「但是有点像啊，」「偃师」仍然坚持，「但是变成这个样子的兔子，肉还一样好吃吗？」 任逸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你们能不能别这样……」 前方的路不停颠簸，灯光只能照亮浓雾中的一小部分，像航行在无边大海上的一艘小船。两边蒿草丛生，树木相当高大，挂着幔帐一样的爬藤植物。 树丛中时不时传来古怪的窸窸窣窣声，像是有东西在行进，但仔细思考又完全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不会是变异的人吧……任逸逐渐皱紧眉头。 虽然进入东北联盟境内后看到了不少建筑物，但确实一个人都没遇到。 人呢？不会真的全军覆没了吧？ 吱！ 正在任逸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有一道深黑色、浑身长满细长尖刺触手的东西一闪，闯入了雪亮的灯光范围！ 任逸全身血液立刻涌上头顶，狠狠一脚踩下了刹车！ 「哎呦！」「偃师」趴在车窗上，直接被摔了下来。 「怎么回事？」红色灯光唰地亮起，后方老李和「坠月」接连猛踩刹车，差点就撞了上去。 「一道裂缝？」任逸逐渐适应了眼前的灯光，看清灯光里的那条蜿蜒的诡异黑色物体是什么。 那不是什么巨大的触手怪物，而是一道巨大的沟壑，横亘在地面！将眼前唯一一条破败的旧公路拦腰截断！ 「怎么办？」砰砰两声，老李和「坠月」接连走了下来，跟任逸一起蹲到沟壑边缘查看。 「应该能过去，咱们速战速决。」任逸抬头，小心看了一眼天上。 「这里离着漩涡那么近，如果出现大范围能力波动，会不会把降临者吸引过来？」传真有些担忧。 老李道，「这时候，就要靠我的能力来干扰了。」 「事不宜迟，抓紧吧。」任逸屏息凝神。 一道道金光骤然涌现，任逸明显感觉到东部联盟剩余百姓加入之后 ，透明球体中的生命能量有了明显的充盈。 「「鬼佛」。」任逸默默在内心说道。 唰—— 道路两旁的丛林中，一道道土龙冲天而起，其中包裹着白色骨骼般的岩石，扭曲着缓缓铺到了车头前方的深渊上。 咯啦咯啦……无数石屑土渣在车灯照耀中坠入深渊，看上去深不见底，令人胆寒。 老李也调动了所有能力，脸色涨红。 有了「幸运a」的干扰，天空中那两个灰色漩涡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任逸头上不断冒出汗珠，土龙仍然在不断扭动着，汇在一起，形成一条悬空的桥梁。 「这能结实吗……」传真在一旁皱眉道。 「没问题。」任逸道，「我改变了此地的重力原则，抓紧时间把。」 所有人不再犹豫，纷纷返回车中。 三辆车轰鸣着，颤颤巍巍驶上了土与岩石临时搭建起来的桥梁。 车子刚一开上去的时候，车轮猛地一沉。所有人心脏立刻被提了起来。 但是坠落的感觉久久没有传来，车辆逐渐变得平稳，向着深渊对岸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都没说话，连呼吸几乎都忘了，全神贯注等待着车轮一寸寸从泥土上碾压过。 黑色的宽阔深渊就在众人下方，风声呼呼从下面传来，如同怪物的嚎叫。 「那是什么？好像眼睛。」就在走到最中间的时候，「偃师」一直趴在窗户上突然幽幽道。 任逸一下子冷汗就下来了。车里气氛更加紧张怪异。 不知过了多久，车轮咕咚一声落了地，坚实的触感传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的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下，等待着另外两辆车平安过来。 暂时放松下来，车里的人转过头去，看着两辆车的车灯逐渐靠近，像是漂浮在河上的两艘船。 「你刚才在说什么？」传真看向「偃师」道。 「没什么啊，」「偃师」不停踢着脚下一颗石头道，「就是深渊两侧的石头上，有一些眼睛一样的闪光。」 「这……」任逸与传真互看了一眼。 「应该不是降临者，没有辐射气息，问题应该不大。」任逸道。「而且有老李的能力在，没那么容易被盯上。」 此时，老李的车率先着陆，发出咕咚一声。众人不再说话，屏息等着。知道他的车开到侧边缓缓停下，众人又松了一口气。 剩下，就该等待「坠月」了。 他的车紧跟在后面，前轮已经着地了。 轰！ 就在众人以为没事了的时候，那辆车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后备厢猛地向着桥下一沉！ 「不好，出事了！」任逸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喂！怎么回事！是不是桥塌了！」「坠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在车里慌张大吼。 老李立刻打亮车灯帮忙照明。 就在那一瞬间任逸看清了，一直长满鳞片的古怪的手从悬崖下方伸出来，死死扒在「坠月」的车轮上！ 第三百二十章 夜宿 “小心！” 任逸一声大喊，反手从身后摸出手枪，朝着黑影里伸出的那只长满绿色鳞片的怪手砰砰打了出去！ 枪声撕裂寂静阴森的黑暗，一阵浓绿的血液喷溅在空转的轮胎上，怪手的手腕处立刻被炸开，直愣愣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倒了下去。 深渊中传来一声怪叫，那个影子消失在其中。 “坠月”的车轰轰响了两声，车轮挣脱束缚，向着岸上挣扎。 唰唰！ 就在这时，好几条细长古怪的黑影从深渊中甩出，死死把住了车底盘！ 不断有雾气从裂缝深处升腾上来，众人根本看不清隐没在其中的那些古怪影子，只隐约能看出这些东西每个长得都不太一样，介于狗和猿之间，但形状都不太规则，白雾气中露出发着各色光芒的数量、位置都不对称的眼睛。 “嗬嗬！”沙哑古怪的声音从它们喉咙里发出，不断在刀刃一样锋利的石壁上飞速攀爬着，缀在吉普车的尾端，逐渐形成一条长链。 底盘卡在岩石边缘，车子不堪重负，四轮疯狂空转，终于发出吱嘎一声刺耳巨响。 “‘巽风’！”车中的坠月身影一闪，突然从驾驶座上消失，转瞬出现在车顶上。 “坠月”的这辆车与众不同，经过了特殊改造，是他直接从中部联盟里开出来的。后面是一个空车厢，铁皮外用黑布和尼龙网死死罩住，还是不停传出诡异的血肉跳动声来。这就是铜荆关的收容物，“神威将军”。 “坠月”攀住车顶的一瞬间，搂住了机枪把子，朝着深渊中反复扫射！ 哒哒哒哒…… 金红火花在枪口炸开，闪着火光像一群愤怒的蜂群一般，朝着黑暗中涌动的诡异影子飞去。 里面看不清情况，但是一大片子弹打入皮肉的声音响起，怪物涌动的声音接连坠落下去，在车灯来回照射中不停抓挠的怪手越来越少。 唰—— 在剧烈的搏斗中，车辆挂在边缘的微妙平衡被打破。整个车身猛一翻滚，向着下方的深渊坠去！ “喂！”岸上所有人都本能大声吼了出来，伸出手向着他消失的方向奔跑。 一阵扭动旋转的气流猛地从下方吹起，将整个吉普车包裹在其中，吉普车的影像在其中旋转，迅速瓦解消失。 下一秒，岸上掀起一阵风，“坠月”的吉普在其中旋转着出现。 “呼……” “坠月”掀开车门，浑身几乎瘫软地爬下车来。这辆车实在是太重了，使用“巽风”的能力几乎耗尽了他的生命能量。 任逸全神戒备站在嶙峋的山崖边，向其中望去。似乎真的有一些影影绰绰的闪光在其中冷冷看着他，但是暂时没有攻击的意思。 “应该是一些次生怪物，虽然没什么大威胁，但此地不宜久留。抓紧时间离开吧。”任逸转身回到了众人身旁。 “坠月”缓过了精神，车队轰轰发动，朝着前方的大路冲去。 一路上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虽然他们一路警惕着，但是由于路上连一辆对面行驶的车都没有，速度还是挺快的，很快就甩脱了那群怪物的地盘。 远远地，一小片模模糊糊的低矮灰色建筑影子出现在侧车窗中。 “时间也不早了，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任逸摘下对讲，向后面两辆车说道。 众人也表示同意，三辆车同时打了转向，朝着侧面的岔路驶了过去。 那是一片居民楼，都在降临者的毁坏中坍塌的差不多了，任逸的车队靠近，哗啦啦惊起了一群飞鸟。 “这是鸟还是蝙蝠？”“偃师”从车上下来，好奇地盯着那群灰扑扑的影子消失在天边，“长得有些奇怪哦。诶不会是翼龙吧……” “……你怎么总有那么多问题。”任逸听得浑身不适，无奈看了她一眼道。 一行人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没有开车灯或生火，直接凑合着找了间空屋子住下。 这栋居民楼里生活用品还很齐全，众人随便拉开一扇门。竟然发现屋里也不是太脏，只是有一点空气长期不流通的味道看起来似乎前不久还有人居住的样子。 任逸简单检查了一圈，没什么危险，也没有任何有人生活的痕迹。 “东西都没拿走？”传真警务环视了一圈，惊讶道。 “这……”他不禁有些纳闷，“人都哪去了？真的是全军覆没？但是也没看到又打斗的痕迹啊……” 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也只能当做所有人都迁移了。 简单收拾完毕，众人烧水加热了罐头当晚饭。 在昏暗的屋中躺下之后，整栋大楼里一片安静。经过一整天的紧张赶路，所有人都很疲倦了，除了“偃师”守夜，其他人很快就进入了沉睡。 窗外奇异的天色不断翻卷，像被加速的录像带一样，“偃师”的眼睛整夜散发着淡红色的光芒，她靠着一根柱子坐在一旁，眼睛始终盯着窗外。 ……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隐约感觉被人叫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突然听到了一个刻意压着嗓子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外面有情况。有一大批东西摸过来了，‘偃师’定住了一群。但是她感觉到，远处还藏着更多，正在接近！” 这是老李的声音！ 任逸唰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头脑中瞬间清醒。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天空呈现一种诡异的灰黄色，红黑色的云层贴着山峦涌动，“偃师”一动不动站在窗口，狂风从玻璃破碎的窗口中吹进来，将她的头发吹得上下翻飞。 此刻在“偃师”的脑海中，成千上万条散发着红色光芒的丝线伸出，紧紧绷直，发出危险的咯咯响声，这些丝线延伸到楼下，一群动作诡异的影子潜伏在黑暗里，已经全部被定住。 她感觉得到，远处还有更多的线团正在靠近。用她的视角看向远方，远处的山峦中仿佛蠕动着一个飘动着红色头发的巨大怪物，它铺天盖地的长发像激流中的海藻一样，正在向这边袭来！ 任逸走上去，跟祂并肩看向楼下，声音沙哑道：“这些是裂缝中的怪物！他们竟然追上来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有援兵? 唰——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破旧居民楼外参天的荒草树丛发出簌簌声响，数十个形状怪异的影子一跃而出！一时间，一大片闪烁着怪异色彩的眼珠闪入任逸的视线，瞬间让他头皮一麻。 「我下去把他们解决掉。」任逸右手撑着窗框，团身一跳跃出窗外，踩着楼外悬挂着的破烂空调机箱闪转腾挪，很快落地。 在他不断下落的同时，那一群古怪的身影加紧了速度，向着任逸的方向包围过来。 任逸刚刚落地，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一张肿大下垂如同水滴鱼的怪异面孔在他眼前放大。那张脸上布满黑色短毛，三只大小不一的眼睛放出绿光，怪物张开细长得不成比例的四肢，从任逸头顶掠过。 任逸直接在地上滚翻一圈，躲过了这一击。随后任逸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反手抽出「象王」，向着那个黑影消失的方向挥去。 噗嗤一声血肉模糊的声响，任逸感觉手上突然传来一种沉重的阻碍感，一道浓黑的血迹呈弧状喷洒，落在任意身旁的灰色墙上。 那种强烈的挣扎感顿时消失了力道，任逸往地上一甩，那一具形状诡异的尸体软塌塌滚了出来。 「呜呃！」 任逸还没回头，立刻感觉到了头顶上一黑，另外几道影子同时腾空而起，向着他凌厉扑来。 任逸瞬间矮下身形，抡圆双臂，两手紧紧握住剑柄。当那几道影子同时出现在任逸上方时，他用尽全力横转身体，刀刃猛地挥出。 空中响起一连串噗嗤声，血点如漫天大雨般倾泻而下。 任逸翻身钻出，万分嫌弃地甩了甩手。 「真是失策，看来这件衣服是废了。让我本就不丰富储备雪上加霜……」他嘀咕了一句，半条手臂上都是腥臭的味道。 「喂！小心！」 任逸正愣神间，突然听到了居民楼上方传来老李的大喊。 「更多的怪物出现了！」 任逸一回头，唰唰……远处的树丛处处都在摇摆起伏，「偃师」的能力已经开到最大，用尽全力牵制着这些怪物的靠近。 「啊？」任逸炸毛，抬头看将老李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究竟有没有开「幸运a」啊！」 「当然开了啊……」老李委屈道。 「那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可不能怪我，」老李争辩道，「我的能力只能避开无意中的伤害。如果人家是专门找你来寻仇的，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奶奶的，」「坠月」咬牙切齿，扛着一挺机枪出现在窗口，「是来寻我的是吧！让你们寻个够！」 哒哒哒！ 一连串火星在黑暗中炸开了花。子弹接连在任逸身边炸开，炸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他本能蹲下身双手抱头，身边的泥土纷纷上天，刺鼻的硝烟味和黄尘冲泰恩日期。 「你大爷的！」任逸扯着嗓子在轰隆隆的枪声中抬头大骂，「我还在楼下呢！」 「坠月」架着机枪不停扫射，所过之处一片身影抽搐着倒下，鲜血飞溅。 「你这是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开枪的间隙中，「坠月」停下来怒道。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漫天的硝烟落下，任逸逐渐感觉不到身边还有站立着的身影了。 在变得越来越清晰的视野中，任逸回头环视四周，地上到处都躺着各种形状万分诡谲的身影。有的身上骨骼反向刺出，慢慢增生成厚实古怪的甲壳，有的四肢骨骼反向弯折，一张脸是倒挂着的，还能飞快在地上爬行。有的全身都成了透明胶状物质，能清晰看到里面五颜六色的内脏在蠕动…… 任逸看得打了一个寒颤，这都是些什么啊？ 「这个有点像河马，这个有点像水蚤……」「偃师」半个身子趴在窗框上，好奇地向下张望。 「这都是些变异的动物？」老李道。 「可以建一个动物园，把它们全都抓紧去，一定有很多人愿意来看！」「偃师」开心道。 呃……任逸听了，背后一阵发麻，谁愿意看这种鬼东西啊！ 「枪声怕是暴露了咱们的位置。这些东西不知道还有多少，咱们抓紧时间走吧。」传真道，「我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李点点头，「一切都听大师的。」 啪嗒啪嗒。不一会儿居民楼响起一阵脚步声，几个人的身影从大门中出现。将行李扔上车，三辆吉普立刻发动。 嗤嗤—— 刚一转动钥匙，车底盘下发出一阵怪异的响声。 「车坏了？」任逸的心猛地一沉，「咱们总共就三辆车，每辆车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啊！」 唰—— 一道黑影从车底下翻滚出来，惊慌向着草丛逃窜。 「靠！」任逸心中火起，「居然搞偷袭！」 他立刻反手从背后摸出手枪，砰砰追着那道身影开火！ 草丛一阵乱颤，青烟升起，巨大的圆叶被打得稀碎。 那团影子立刻不动了，不一会儿，鲜血顺着泥土流出来。任逸心中恼怒仍未平息，对着那具尸体补了两枪。 「怎么办？」老李的声音从对讲机中响起，「车还能开吗？」 任逸用力打火，吉普嗡嗡颤抖了两下，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怕是要修。」任逸颓丧坐在驾驶座上，对着方向盘拍了一把。 思索片刻，任逸立刻下车，翻身钻进车底下维修。 「这……」他嘴里咬着手电粗略照了一圈，问题还比较严重。 「需要很长时间吗？」听到他的吸气声，另一旁的传真不由得皱眉。 突然，「偃师」抬起头，眼神凌厉看向远方！ 「又有东西正在靠近！」 啊？车底下的任逸大惊。 「没事，你继续，」传真立刻挡在了车前，「这里我们搞定。」 唰唰……说话间，那些黑影在树林间上下起伏攒动，已经来到众人面前。所有人做好准备，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砰！ 还没等动手，居民楼的另一侧居然响起一阵巨响！ 众人诧异转向那边，火光闪烁，他们逐渐认清了声音的来源—— 那居然是枪声！ 「你们没事吧！」远处，一个沙哑粗犷的男声喊道。 「这里我们顶着！」 砰砰……那边的火光开始扫射。树林里的黑影纷纷奔逃，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百二十二章 幸存者 任逸惊讶地从车底钻出，看着这群人走来的方向。 硝烟散尽后，他们逐渐看清了来者，是一群各自背着重武器的身影，大概有二十来人，身上穿着土黄色的防水布外套，几乎跟树林和泥土融为一体。 这些人都很高大，看上起身经百战。为首的点起一支烟，晃晃悠悠向他们走来。 「车怎么样了？」 「没事，」任逸向他打招呼示意，「两三个小时就能修好。」 「你们要往哪里去？」这群人或许是很久没在荒野中看到旁人了，很是热情。 「往东走。」任逸钻回去修车，含糊道。 「往东走？整个东北联盟都废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啥？」听了他的话，这群人纷纷表示惊讶。 「算了，我们也不多问，」那领头人靠着墙休息，「我只提醒你们一句，前面走不通。」 「嗯？」任逸几人听到这话同时愣了一下，本能反问道，「怎么回事？」 「前面……出现了漩涡。」那个领头人叹气道，「你们知道漩涡是什么吗？是一种通道，降临者会源源不断从里面钻出来……」 「这个我们清楚。」任逸打断。 「那东西在前面就有一个，这里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都被祸害了。就剩下我们几个。这附近的辐射特别强，连动物都变异了。」他伸手一指横七竖八倒了满地的诡异尸体道。 「可是，我们一定要过去。」任逸皱眉，手底下加紧了速度。 「嗯……我们倒是发现了一条路，本来打算闯闯看，但就剩下这几个人了，不想贸然行动。要是信得过我们，倒是可以给你们指一条路。」 任逸沉默片刻，「好，那就多谢了。」 「传真？」 传真站在一旁，突然听到任逸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你用你的能力去探一下，他们说的话是不是属实，前面的路究竟有没有旋涡。」 「好的。」 传真的声音缓缓变得暗淡，很墙上一簇上下摇晃的树枝影子融为一体。他的能力是让人从心理上产生忽略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原本站了几个人、而现在又剩下几个人，任逸仍然在修车，一边说话一边拖延着时间，传真的身影消失，迅速闪动着在道路上跳跃，向着远方而去。 「你们原本是干什么的？」任逸假装好奇道。 「我们干什么的都有，」那群人放松下来，根本不在意地上怪物的尸体，盘腿坐在原地休息，「有的是打猎的，有的是矿上的工人，有的是巡城卫……这座城里的人都死了，我们就凑在了一起。把能用的东西都扛在身上，能坚持几天算几天，到那时候死了也值了。」 「整个联盟如今怎么样了？」老李问道。 「这个不好说，」这群人脸上显露出忧愁的神色，看向远处的天空，「我们这里的防御设施本身就是各联盟中最老旧的，从天空中出现漩涡的那一天开始，整个联盟就一天比一天混乱了。后来，各堡垒城之间的通讯、道路都被毁坏，逐渐各自为政……外面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了。」 「我们已经把这里的资源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抓紧时间找了条通路，打算去试试。」 任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左肩轻轻被人拍了一下。 他一转头，传真的身影缓缓出现。 「我去看了，这条大路再往前走四十公里，确实有一个巨大漩涡。这漩涡的开口方向有些棘手，并不是在天空上而是紧贴着地面，就像被打出一个大洞一样。我们的车如果要从这条路走，确实绕不过去。其他的路……似乎通不到联盟东部。」 听完传真的话，任逸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他传回来的画面。 一个边缘像刺猬一样张牙舞爪的黑洞横亘在两座山崖之间，一半没入马路的地平线之下，像一条幽黑的隧道。 看着这古怪的场景，任逸逐渐皱紧眉头。确实绕不过去，车子从路上开过，就像一条小鱼毫无意识地游到鳄鱼张开的巨口中一样。 既然如此，只有这样一个办法了。 任逸的车已经修好了，众人重新返回车上，那领头人也从这片居民楼后面开出来一辆灰扑扑的车。车盖顶上落满了落叶，不知道多久没有挪动了。 那辆车很快超了上来，擦肩而过时放慢了速度，朝任逸一挥手：「我带路，你们跟上！」 说罢，坏了一半的车灯冲进灰蒙蒙的迷雾中，在前方时隐时现。任逸等人跟上。 道路上一片死寂，两边的树木古怪林立，车开过时，经常能惊起一连串不知名的声音和声音，消失在丛林深处。路越往前走越惊险，时不时能遇上倒塌在路中间的铁塔、崩坏的路面，不得不想办法绕过去。「偃师」在后座上看到车窗外向后流淌的风景，不断发出好奇欣喜的尖叫。 「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那辆车缓缓停了下来，凹进去一块的车尾逐渐在任逸视线中清晰起来。 「就在这里，」那个领头人抬手往前一指，「看到前面那条路了吗，以前是进山打猎用的。绕过这座山就能到达公路出口了，虽然远了点，但是跟走大路结果是一样的。」 绕开眼前一丛灌木，后面影影绰绰出现了一条土路，蜿蜒着消失在一片绿色之中，不知通向哪里。 任逸给「偃师」使了个眼色，她点点头，黑色的瞳仁一下子变成发着荧光的淡红色。 无数意识丝线从她的脑海中飘散出去，向着道路疯狂蔓延。 唰……几分钟之后，她将意识收了回来。 「没有感知到辐射以及有大型生物存在的迹象。一直通向很远的地方，超出了我的感知范围。方向是对的，这条路应该是真的。」「偃师」悄声道。 「多谢了。」任逸冲那个领头人微笑示意，三辆车缓缓发动，一颠一颠驶离了大路，向着灌木丛后的土路而去。 丛林深处不见天日，越走越黑。三辆吉普车绕着山坡攀爬，不知过了多久，为首的任逸突然停了下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漩涡 「出什么事了？」 突然感觉到整辆车猛地一晃，所有人一惊。传真、「偃师」立刻转头看向任逸。 「前面出现了降临者？」传真惊魂未定道。 「不是，」任逸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相信他们？」 任逸停下车，默默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两人眼前，「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那纸条似乎是从某张印刷品上匆忙撕下来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上面不知用什么染料画了一个歪歪扭扭、乍着一圈毛刺的圆圈图案。 「嗯？」「偃师」歪着脑袋凑上来，看了半天，双手比划着道，「好像……好像是个海胆？」 「……哪是什么海胆，」任逸无奈咬牙道，「传真你觉得呢？这个图案难道不熟悉吗？」 「这是……」传真盯着那纸条，脸上的表情由茫然剧烈变化。 「你也看明白了是吧，」任逸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漩涡」的简笔画。」 「这东西是你在哪里发现的？！」听到头车中的对话，后面两车上的老李和「坠月」也神色剧变，大喊道。 任逸缓缓道，「修车的时候发现的，在车底下。」 「嗯？」所有人愣了，「怎么会在车底下？除了你，没人接近那辆车啊？究竟是谁把这张纸条扔进去，又有什么目的？是那群流民中的某一个？直说不就好了吗？」 「除非……除非他有些话不方便说出口。」老李道。 「那群人表面上是一伙的，但是暗中分成两拨势力。或许那领头人有心加害我们，但队伍中其他人于心不忍，但又没有机会单独与我们相处，就只能用这种方式传达。」 「或许……还有另一种解答。」任逸握着那纸条，缓缓道。 「这东西，一定是「人」写的吗？」 「那不然呢？这张纸条表达的意思很明确，」所有人反驳道，「除了人，还有谁会有这么精准的表达能力？并且还会使用纸笔？」 「你们说没人接近过这辆车，那是因为你们忽略了一个……不，或者说，「一只」。」任逸缓缓道。 「啊？」惊讶的表情逐渐出现在传真脸上，「你是说，这纸条是那个破坏了发动机的怪物塞的？」 任逸点头，「除了它，确实没有其他东西靠近过了。」 「不会吧，」老李干笑两声，「那东西，怎么会画画呢。这也太吓人了。它们难道在辐射的作用下，有了智力？那它们也应该是降临者那一边的，怎么会帮我们？」 「是啊……它们不是一路围追堵截我们吗？」「偃师」不解，「怎么突然又成了我们这一伙的？还给我们通风报信呢？」 「这我也想不清楚。或许，是想要阻止我们接近漩涡？」任逸思索道。 唰唰…… 就在这时，丛林深处响起此起彼伏的沙沙声，所有树影都在摇动，整个森林仿佛都在天旋地转。 「偃师」的瞳孔一瞬间变红，她看向远处喃喃道，「这些东西又赶来了。」 「没事，」任逸平静道，「我们不要出手，缓缓退出森林，原路返回。」 「如果他们真的是有意劝阻我们，会放我们离开的。」 任逸没有再说话，打着转向，掉头返回。后面两辆车跟上，车灯短暂照亮丛林中的黑暗，消失在来处。草丛中的翕动还在继续，许多彩色的眼睛探出来，一动不动凝视着他们离开。 三辆车行驶在来时的大路上，「果然没事。不知道，它们要传达的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传真说道。 「如果是的话，恐怕接下来就是一场硬仗。」 任逸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道。 「为什么？」 「如果那群怪物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那给我们指路的那群人就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旦看到我们没有上当，恐怕就不好交代了。如果我们要顺利抵达实验室，还是要走原路，那个漩涡出现的地方。」 「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简单做个试探。」任逸缓缓道。 眼前的路变得越来越熟悉，那栋破败的居民楼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一行二十几人仍在原地休息，看到越来越近的灯光，纷纷诧异站起身。 「哎？」等看清了迎面而来的车，那领头人拦在路口用力招手道，「怎么又回来了？」 任逸缓缓放慢了车速，在他们的车队旁停下。降下车窗，任逸无奈笑道，「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结果又遇上了那群怪物。一辆车又出了故障。」 说罢，任逸指了指老李开在最后的车，车头拴着拖车绳，另一端挂在「坠月」的车尾。 任逸暗中观察着，这群人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异样。 「我们不敢停在山路上修，到处都是那种怪物。幸好走出的距离不远，只能返回来了。」 这群人没什么表示，仍旧各自巡逻去了。任逸解下钢丝绳，开始假装维修。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又到了加快时间流速后的夜晚。天空昏暗异常，不适合赶路，只能原地休息。 这天晚上，虽然所有人都在车中躺下了，没留人值夜，但是却都在暗中紧绷着精神。 同一招数不会使用两次的，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他们一定会在今夜动手。 任逸一动不动听着手表在封闭狭小的车内滴答走动的声音，外面一片死寂，夜雾弥漫，逐渐将整片楼包围。 滋滋……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扭曲的辐射波纹从雾气中飘了出来。 「是降临者。」女神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 哒、哒。 一个诡异的脚步声在迷雾中不断靠近。一道黄色的幽光在灰白色中间亮起，不断地向着这边飘近。任逸已经警惕起来了，「天圆地方」不断旋转。 砰！ 突然一只手落在了任逸眼前的车窗上！ 任逸腾地翻身弹起。 「喂！」一张笼罩在土黄色兜帽下的脸凑近车窗，压低了声音对任逸喊道，「前方又有漩涡出现了！快走！」 白色的雾气稍微被风吹散，任逸隐约看见了这二十几个流民全都背上了自己的武器，整装待发。 任逸再侧头看向远处，天空中果然有一个很小的灰色气旋刚刚出现，里面弹出了一条细长的触手，正在不断扭动！ 第三百二十四章 深夜惊变 车队中其他人听到声音纷纷醒来，抬头看到这幅画面，心中不由得都一阵震惊！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一片模糊的混沌，一个尚未完全展开的漩涡出现在了众人头顶上方的虚空中。漩涡刚出现没多久，像一只触角细长的海葵，一道道深黑的裂缝扒在天空上，周围的云层被它撕裂，缓缓向着其中流动。 一只布满密密麻麻吸盘的褶皱触手从其中甩了出来，像水草一般在空中缓缓摆动。 众人全神贯注盯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很明显，这个降临者目前还没有完全苏醒。 “快走。”那领头人满头大汗，猫着腰，压低了嗓音冲他们再次挥手。 “往哪里走？”任逸等人从车上跳下，悄声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放弃了车，车发动的声音太响了，很容易暴露位置。 “先到后面的林子里躲着，我们在里面藏了几辆车。”那人边弓腰躲藏边说道，“等这个漩涡稳定了之后，我们再一起从那条路逃出去！奶奶的，恐怕这里是不能呆了……” 任逸暂时没看出来他们的目的，一言不发，默默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钻进了丛林，深一脚浅一脚朝着雾蒙蒙的远处走去。 “喂，你看！”任逸在前面走着，突然被传真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任逸一抬头，就看见地面上被朦胧光芒倒映着的触手影子正在飞速扩大！ 唰—— 一阵风从背后袭来，任逸立刻就地翻滚，躲开了致命一击。 “哎！”前面几个身穿灰黄色登山服的人被吓了一跳，随即也各自做出防御姿势。 那条触手在空中一转，悬在半空，表面噼里啪啦爆开，里面伸出四五只大大小小的眼球，从各个方向转动着，冷冷俯视下方众人，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加速了！”“偃师”朝着天空一指，冷声道。 所有人闻声抬起头。天空中的漩涡已经比刚才大了许多，一条触手伸出来后，整个洞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张着。另一条触手还是模糊的影子，在云层中交错闪烁。天空中的所有黑云都在加速流动，呈逆时针状态旋转着，纷纷被抽进深不见底的洞口中。 嗖！ 在众目睽睽之中，那个洞口的扩张速度突然变快，触手猛地一甩，又飞出两条！ “小心！”一道罡风落地的同时，六人全部向着各个方向翻过躲开，地面被抽得砰砰作响，一道气流冲天而起，扬起满地落叶。 “坠月”一个前滚翻立刻稳住身形，反身架起背上的枪，朝着天空中一顿狂扫。 触手一击失败，立刻掉头又来。不料迎面被暴雨般的子弹接连冲击，打得在空中抽搐，一时间拖住了它的速度。 另外两道又绷成了直线，像离弦之箭一般飞速朝着“坠月”背后刺去。 一片无形的波纹从“偃师”背后冲天而起，向着空中蔓延而去。那两条触手刚一进入波纹范围内，立刻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动作呈现一种怪异的僵硬。 “坠月”得到机会，立刻翻身跳上他专用的那辆蒙着黑布的车斗。不一会儿，一阵咕噜咕噜的急促血肉跳动声从黑色篷布里面响起。 那两条被丝线拉着的触手动作越来越灵活，“偃师”满头冷汗，已经维持不住了。天空中的漩涡仍然在扩大，一个高大巍峨的黑影在其中隐约出现，一动不动。这些触手就是从它身上长出来的。 咔嚓！ “偃师”突然瞳孔紧缩，一种无形的崩裂声在空中响起，她痛苦跌倒在地！ 那两条触手的速度猛然冲起，朝着“偃师”和“坠月”各自刺去！ 唰—— 任逸腾空而起，挥动重剑“象王”。 一阵鲜血当空喷洒，两条触手的表面都裂开一条深深的伤口，在朦胧诡异的月色下摇摇欲坠。 空中发出一阵高频扭曲的啸叫悲鸣。 嗤嗤！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两条触手断裂处，竟然飞速长出了另外两个触手丫杈，光影一闪，像两条毒蛇般腾空而起！ “‘旧日之钟’！”任逸手中金光一闪，一道无形的波浪以任逸为中心腾起，所有人耳中都莫名听到了老旧时钟齿轮转动的声音。 波纹接触到触手的一刹那，一切都停止了。 “快点！”任逸转头冲“坠月”大吼。 “知道了！” 砰—— 突然，一道雪亮的闪光冲天而起，画着一条半弧，飞向高空中的漩涡。 闪光消失在其中。 漩涡深处传来一声怒吼，那个模糊的黑影晃动，触手疯狂挥舞。 下一瞬间，蓝紫色的电光在其中爆炸开来，电闪雷鸣般疯狂闪烁。像一轮明亮的月亮挂在天空中，映照得挥舞的影子投在地上，万分恐怖。 整个天空中堆叠的云山都被照亮，绕着漩涡转动，场面震撼万分。 一明一暗的光亮映照在所有仰着头的人脸上，那个刚刚打开的洞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 “要消失了？！”任逸又惊又喜，难以置信。 天空中的电光逐渐熄灭。那二十几个流民队伍目瞪口呆。 “你，你们居然消灭了一个‘隧道’？” “只是暂时的，”任逸道，“这东西可以开在任何地方。好在刚才洞口还不大，不然任何都是都会失效的。” “既然咱们已经醒来了，那就现在出发吧。这里情况已经很危险了，你们要一起走吗？” 任逸看向身边那群流民。 “这……”那群人明显没想到任逸会这么说，顿了顿，“……好的。” 所有人开始收拾行李上车。车队一下子变长，沉默地冲破雾气，向着公路再次驶去。 车队上一路气氛沉默得怪异，任逸不断从后视镜里探头向后，看向蜿蜒的队尾。 “为什么突然要带上他们？”传真道。 “事情跟我想象得不一样，”任逸简洁道，“原本我以为，这群人跟那条触手是互相打配合的关系。原本还有可能速战速决。但是他们竟然没有出手，并且，那降临者居然逃脱了。” “既然决定了斩草，就一定要除根！” “这本来不就是他们的打算吗？第一个机会没有抓住，那我们就要主动创造第二个机会！” 第三百二十五章 再战 车队沉默地飞驰在公路上，任逸打着转向，向着那一丛熟悉的灌木而去。后面的一长串车灯闪烁亮起，紧跟着拐上了颠簸的石子小路。 前方道路不断向着车窗两侧倒退，古怪的黑色树影唰唰拍打着车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任逸时不时回头关注着后方那群流民的动向，同时警惕着前方突然发生变故。 “前方突然出现了辐射波动，”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任逸不动声色，继续向前开。 “辐射指数在急速增长，越来越强了！这种增长速率极不正常！”女神不断提示道。 “怕是又开了一道漩涡。”任逸思索着，“漩涡恰巧出现在他们带路的地方，而且恰恰就是我们过路的时间，这恐怕就是他们的目的吧。” 唰—— 任逸的车头猛然跃上一个陡坡，灯光一晃落在前面坑坑洼洼的空地上，突然一道高大的沉默黑影，如同巨大石碑一样骇人！ 任逸心中一惊。 下一秒，那个黑影突然变换了前后面，虽然看不到它的眼睛，但明显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压力波与恐惧感劈头袭来！ 砰！ 任逸眼前的玻璃和车顶瞬间炸裂，一道狂风将碎渣吹得冲天而起，几乎把车从原地掀了起来。 “‘巽风’！”任逸和传真同时消失在座位上。 下一秒，整辆汽车扭曲着变成了一种粘稠质地的东西，冒着恶心的细密气泡，地上蠕动流淌。 轰隆……一棵大树被波及，一半树干融化，另一半突然倒地。 “‘鬼佛’！”任逸抬起右手，一道透明气墙瞬间挡在眼前。 那个形状模糊的影子一闪，瞬间消失，紧接着老李背后一凉，它居然像一道巨大的影子一样从天而降，一半落在老李车中！ 那虚无的影子一摆，居然刺出两条实体触手，向着前方的老李刺去。 轰！ 更后方的一辆车猛地一震，一道火光划出弧线，精准迅猛地钻进前方车厢中，巧妙地避开了老李，落在蠕动的触手上！ 老李的车上下一颠，冒出一阵黑烟，那两条触手喷洒这鲜血断裂。 任逸从火光之外看着那个不断扭曲变形的影子，看起来就像一个被一块布蒙住全身的人。有什么东西在整块布底下蠕动，四五条触手从下摆伸出来，在空中飘舞扭动。整个人形像一只立起来的大章鱼。 “你看它的触手！”传真指了一下，惊叫道。 原来那四五条触手有三条产生了断裂的痕迹，尖端刚刚生长出来，异常细小，很是突兀。 “这不就是刚才咱们炸过的那个降临者吗？”传真惊道。 “是一路追着我们过来的？”老李也从车上翻了下来，向着二人跑过来汇合。 “恐怕不是。”任逸摇摇头，“你看他们，两次面对降临者，都没什么反应。他们究竟是怎么在荒野中活下来的？” 那群人在车中感觉到了任逸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他心理作用，总觉得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诡异。 “你们不是说，这条路是安全的吗？”任逸扬声问道。 原本，任逸以为他们会反驳狡辩的，但是，他们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愣愣杵在原地，天空中隐约的光时不时透过黑夜般的云照在他们脸上，一晃一晃相当诡异。 任逸看在眼里，甚至觉得有些变化在悄然发生。 唰！ 突然，这些人影原地坍塌了下去，整个人像融化了一样，像蛇一般在地上扭曲流淌！ 二十几条影子一样的黑色液体像网一样不停交织在一起，朝着任逸等人涌来！ 他们大惊失色，纷纷后跳。脚下刚才站立的地方瞬间就被黑色吞没了，这些黑色停住了，像蛇一样昂起前端，上下黑色液体不断反复汇流。 紧接着，这些扭曲的液体居然逐渐表面变得凹凸不平，形成了清晰可见的吸盘的模样，那居然是一堆凌乱的触手！ “这是怎么回事？”任逸等人在一旁看着，浑身发凉。 虽然他意识到这群人跟降临者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但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是降临者身上分离出来的一部分！ 任逸看到这一幕，立刻理解了它们之前的圈套。 这群人或许原本真的是联盟中仅存下来的流民，但是由于过强的辐射浓度，已经悄然被降临者变异，具有了它的特殊能力。前方的道路确实是被漩涡截断了，但眼前这个大章鱼般的降临者并不是从那个漩涡中钻出来的。 这片荒野中已经久久没有人迹了，降临者体内所剩已经不多了。它们为了吸取到任逸这群新鲜人类的生命能量，又要达到兵不血刃的结果，于是它们用身为人类时剩余的理性做了一个圈套。 他们先是点明另一条路有危险，赢得任逸等人的信任，然后带他们去另一条路。这条路原本是没问题的，但是他们一旦踏上，很快就会突然出现漩涡，让他们猝不及防地撞个正着。 但任逸第一次并没有深入丛林，而是原路返回，它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在夜里冒险召唤出降临者本体。 但是降临者误判了任逸等人的实力，受伤后仓促逃跑。 在它们还没有想出更好地对策之际，任逸又提出重走这条路。它们措手不及，主动权就到了任逸这里。但是事情还是要做的，仓促之间只能照原定计划进行，受了伤的降临者只能重开漩涡。 但这次已经知道了任逸等人的实力，为了防止再次出差错，它们干脆放弃了伪装，前后一起围追堵截，加入战斗。 地面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天空一片黑暗，地上一片模糊不清。这些触手沿着黑影飞速向本体汇聚而去，扬起满地落叶沙尘。 “在这里！”“偃师”一直开着能力监视一众触手的动向，即使不靠视线，她在黑暗中也能清楚感知。 “‘旧日之钟’！” 任逸手中《南华经》唰地平翻，一阵强风从其中涌出，向着前方地面席卷！ 第三百二十六章 通路 一阵无形波纹立刻从任逸身边像潮水般涌起，瞬间朝着一片昏暗的天地间席卷而去。所过之处，一切都像被透明的蜡油灌满一样，凝结在了那一秒的动作。树叶悬空不再落下，扭动的触手张牙舞爪立起，速度变得越来越慢，像一帧一帧卡住的画面一样，僵硬古怪。 任逸头脑中的黑暗里，「天圆地方」不断旋转，剑光熊熊燃烧。控制一个降临者是非常困难的，他明显能感觉到属于东部联盟、中部联盟的百姓在不断输入生命能量又被消耗，就像真金白银打了水漂一样，十分肉疼。 终于，任逸感觉到了来自对面的阻力越来越小，生命能量的燃烧像一截突然遇到微风的蜡烛一样，光芒更盛。 唰…… 这波潮水终于蔓延到了尽头，将整个巨大人形章鱼一样的降临者完全覆盖。 但是，一波接一波的辐射仍在暗流涌动，仿佛即将刺破表面的平静。 「「坠月」！」任逸满头大汗回头大喊，「帮忙！」 「知道了！」后面一辆车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大吼，紧接着一道蓝色电光冲天而起，划破黑暗，稳准狠地落在了定格的降临者身旁，瞬间电光大作。 电光突然把地面上的一切都照亮，任逸等人眼前一闪，短暂失去了视觉。一阵黑烟冲天而起，一明一暗的烟尘中，降临者巨大的身躯被气浪猛烈冲击撕扯，伤口成棉絮状翻飞。 有了「坠月」的帮忙，任逸勉强喘匀一口气，重新调动生命能量，尽数灌注到《南华经》之中！ 「「虫洞」！」 任逸一声大吼，贴着地面，一道旋风转动着逐渐升起，仿佛出现了另一个漩涡。洞口越扩越大，逐渐将降临者石碑一样高大的身影笼罩进去。还有许多延伸在外的触手，任逸持续供应生命能量，洞口不断舒张，像一个在纸面上被火苗烧穿的缺口。直到将所有触手都容纳其中。 周围的空气也在向着虫洞涌流，携带着地面的尘土与落叶，飞沙走石。 降临者的挣扎骤然加剧，完全冲破「旧日之钟」的束缚！ 老李渐渐感觉到身旁的汽车也在轮胎的颤动中挪动了位置，随即大叫道，「任逸，差不多了！」 风沙越来越大，浓重能见度降低，所有人都弯下腰，艰难用手遮挡抽打在脸上的沙石。 唰！ 就在这时，突兀悬在地面上的虫洞开始收缩，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成一个小口，又从空气中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那个降临者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不见。 天地间翻卷的沙尘也跟着平息了，任逸等人放下挡在面前的胳膊，终于松了一口气。 降临者消失了，那个漩涡空着，后面没有继续闪烁的影子了。 「事情结束了，」任逸道，「咱们立刻出发。」 「从这里走？」所有人惊讶。 「是的，」任逸点了点头，「我昨夜查了地图，这条路虽然远了些，但确实能够绕开另一个大漩涡，通向联盟东侧。这一点，他们倒是没有骗人。」 「那路程就会比预期中长很多……」「坠月」思索道。 「哎呀！」老李突然怪叫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的车坏了！」老李一转头，看见了地上本该停着车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滩粘糊糊的冒泡液体。 「用他们的车。」任逸略一思索，走到身后一连串空荡荡的仍然亮着灯的车，拍了拍道，「虽然他们人被感染，但车实打实都不错。」 帮助老李将车上的东西转移，三辆车驶出了横七竖八停了一路的车队，绕开被降临者摧毁的路面，朝着黑漆漆的丛林深处驶去。 前方古怪丫 杈的树影纷纷倒退，开了不久，一群闪烁着各色光芒的圆点出现在影影绰绰的黑暗深处。 嗤—— 任逸一愣，踩下刹车。. 他反应过来了，这些闪烁的圆点，就是那些怪物的眼睛！ 「它们这是要干什么？」副驾驶座上的传真也紧张起来，车队与树丛中的东西两厢对望，谁都没有率先动作，气氛越来越沉默古怪。 「又要动手？」「偃师」问道。 「不是，」任逸摆了摆手，居然砰地一声打开车门，在众人「哎哎」的惊讶劝阻中走了下去，「我猜，它们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 果然，任逸在车灯照亮的崎岖道路上站定，对面树丛里不一会发出一阵窸窸窣窣，那些黑色影子逐渐也从丛林中走出来，在灯光中，站到了任逸眼前。 他终于清楚地直面这些怪异动物的真面目。 任逸的目光低下去，只看了一眼就万分惊讶！ 一具佝偻矮小如同猿猴的身躯，面部匍匐像是被融化后又急速冷却定型。 但是它从褶皱皮肤中露出来的眼睛却呈现细长的椭圆形，黑眼珠两侧，均匀分布着白色。任逸只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这绝对不是动物的眼睛。 于是，任逸立刻明白了——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遭到辐射的动物，它们的脸上很明显保留着人类的特征，看起来就像胡乱拼接在一起的肢体残片！ 这里出现了无数旋涡通道，降临者的高浓度辐射使得这里的动物跟人发生基因融合，表现出一种混合性状。 而那只像章鱼一样的降临者，却将自己的肢体伪装成了人类的样子。 「那张纸条，是你们画的？」任逸问道。 眼前这个变异后的人很明显已经失去了语言功能了，它在原地愣了半天，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叽咕声。但是从他面部表情的肌肉蠕动，任逸还是能依稀辨认出独属于人类的复杂表情。 「谢谢。」任逸对它点了点头道。 那怪物立刻激动撑起上肢，冲着前方的路胡乱比划着，喉咙里依旧发出令人无法理解的声音。 「什么意思？」任逸思索着，「你是说，这条路？这路有什么问题吗？」 那怪物突然掉了个头，朝着右侧下山的陡坡跑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做出一个等待的动作。 任逸逐渐看懂了，「你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让我们跟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 行船 众人感到一阵惊讶，随即发动了车辆，跟着前方那道影子缓缓向着十分陡峭的山崖下驶去。 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坑坑洼洼的路，那怪物向前走一段就停下来，蹲踞在地上，回头等着他们。它的眼睛在车灯中反射出淡黄色的光芒，一想到它之前也是个普通人类，任逸就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车头刚刚向下启动，整个车身就被重力拽着狠狠颤了一下，车上的人不由自主都渗出冷汗。山崖很颠簸，几乎无法行车。好在三辆车的性能都数一数二，他们在荒野中也闯荡多年了，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没见识过。 绕过一开始的一丛茂密树林，后面稍微宽阔了起来。虽然还是没有路，但已经能隐约看出从前的车辙了，这条路看来确实是通的。任逸心中稍微放下心来。 如果不是有人带路，他们完全没想到这里还能走得通，他们人生地不熟，为了求稳也绝对不敢贸然尝试，只能选择绕一天的远路。 不知又往前走了多久，前方山坡的弧度越来越平缓。有什么规律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风强劲了许多，迎面吹来，夹杂着湿润的气息。 远处山坡的尽头，有什么在黑暗中闪耀。 任逸愣了愣，随即惊喜道：「是河水！」 那哗哗声随着车辆的行进变得越来越清晰，是浪涛拍击着岸边石块的声音！ 他们绝对想象不到，这座山另一侧居然有河道！ 随着车灯靠近，岸边的建筑逐渐清晰起来。 一座小型港口建在近岸处，已经蒙上一层灰尘的玻璃厅在车洞中反射着朦胧的光。一条露天通道通向水中，隐约能看到几条船黑魆魆的轮廓漂泊在水面上，随着浪潮一起一伏撞击着岸边。 「这里有船？」老李也看到了前面的景象，通过对讲机惊喜道。 「这里没有废弃太久，船应该都是好用的。」任逸道。 车灯已经离着船很近了，这里的船都是民用小艇，不是客船。船上蒙了一层灰尘和落叶，但是没有锈蚀的痕迹，放置时间不会太长。应该是这里的居民都被辐射变成了这幅样子，船就没有人再移动过了。 「你的意思是，开船可以到达联盟东边？」任逸下车，对着前方带路的怪物问道。 它激动地对着河岸一阵比划，应该是这个意思。 传真从车的另一边拿着地图下来了。 「这条河的确是通的，」他有些兴奋道，伸手指着地图上一道蜿蜒的线对任逸道，「地图上显示，这里确实有一条河，曾经是东北联盟的水上交通要道！」 任逸走上去看了一眼，这条路直接绕过了接连几座山，走了一条相当便捷的路，比起开车，确实会省力不少。整个东北联盟的道路都已经废弛了，虽然知道是有路的，但前方路况确实不好说，每一步都是未知，很有可能已经完全被破坏了。但河道遇到这种情况的可能就不大，只要水位没有发生变化，还是可以使用的。 老李：「是啊，走水路，以前咱们怎么没想到？」 众人从车上走下来，顺着码头走上最近一艘船的甲板。简单将控制面板擦干净后，众人发现船还是能开的，甚至连油也是够的。 「那车怎么办？」老李倚着栏杆靠在窗口，透过一层朦胧的灰尘看向玻璃外的岸边。视线随着水流上下晃动，任逸正在解开缆绳。他跳上船带来一种明显的晃动感，船似乎是被水流推着走出了一截距离。 这艘船虽然不算太小，但绝对载不了他们的吉普车。 「只能把车扔下了吧？」任逸思索道，「反正整个联盟已经没人了，我们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各堡垒城巡城司挑辆好的。」 反 正这年头，开什么车都不用讲究，能用就行。他们换车捡车的次数也很多了。 「你们把车扔了倒是没关系，我车上可是载着收容物呢！」「坠月」突然在一旁不满嚷道。 对啊……所有人突然看向「坠月」想到了他那辆为神秘的车厢。他那收容物还是很有用处的，不能随便弃了。 任逸皱眉打量了一下，道，「能搬到船上来吗？」 这船的承载量应该勉强可以撑得住，但把车开上来那是根本不可能了。 「行吧……」犹豫了半天，「坠月」嘟囔道。 众人一起下船帮忙。 「坠月」掀开了车后蒙着的黑布，随着走进，里面传来的咕咚咕咚的血肉搏动声越来越清晰，众人终于看到了「神威将军」的真面目。 那是一尊巨大的老旧的炮筒，但是缝隙中、金属接口处不断露出蠕动的血肉。那看起来就是一个肌体与金属的混合物，相当怪异与震撼。仿佛冰冷的金属拥有了生命，或者说，生命被封印在金属之中。 随着众人靠近，那东西似乎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鼓动更加激烈，表面甚至张开了一条条眼睛般的裂缝，不断转动目光打量着外界。 「哇！好神奇……」「偃师」惊叹道。 「坠月」立刻又蒙上了黑布，「罩上之后它就老实了。像养鸟一样。」 这弄得关系还是相当沉的，所有人合在一起抬都很吃力，上下船又不方便。为了节省时间，任逸借用「巽风」的能力。 终于，所有人都在船舱里坐定了，「神威将军」安置在甲板上。 「你们谁会开船？」任逸看着眼花缭乱的操作面板道，这东西的结构跟开车完全不一样。 「我当和尚以前，倒是买过一辆游艇。」传真琢磨着，从后面走上来。 「哇，不愧是你，外国人。」任逸惊讶道。 传真摆弄了半天，众人终于感觉窗外的景象动了，明显有船头破开水波向前推进的感觉传来。 船舷外，连绵起伏的岸边和树林开始倒退，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停在岸上的三辆吉普车逐渐消失在视线边缘。 「走了走了！」众人看到这场景，不由自主激动道。 船驶出码头，开始平稳行驶，两岸山峦簌簌倒退，白色的波浪打破平静许久的河面，一层层逐渐消失。 树林里无数发着奇怪光芒的眼睛目送着船影消失在河道远方。 第三百二十八章 海豚 任逸趴在船舷上一路往外看，传真已经完全适应了开船的方法，走得还算是平稳。 一开始实在太晃了，不停在原地打转，有两次船头直接向着岸边撞去，铁皮摩擦着礁石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万分刺耳。大半个小时过去了，船几乎还没有走出港口河道，任逸看得有些心急。他甚至开始后悔坐船的决策，想要重新返回陆地上。就算前面有个巨大的漩涡也无所谓了，遇上降临者不过一场恶战罢了。也比在原地不停打转强。 波浪起伏不平，众人在船上晃了半个小时，都开始晕船了。老李直接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现在终于一切正常了，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了，绕过刚开始的路段，水面越来越宽阔，窗外一直传来水波粼粼作响的声音，窗外的景色大同小异，到处都是荒废的高大铁塔，上面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爬藤植物。被摧毁的痕迹随处可见。两侧岸边的居民楼完全废弃了，有的大片坍塌，很久没有人经过了，船开过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惊起无数形状古怪的飞鸟。 时间已经完全没有参考价值了，这短短的路上他们已经经历过许多次日落，有一次，太阳甚至没有完全沉下去，紧接着就开始上升了。而且，现在太阳似乎完全放弃了东升西落的规则，开始像电脑桌面屏保上的泡泡一样，沿着整个天空做无规则运动。 任逸不知道这是不是降临者在给他发出警告——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那这个星球距离被废止就不远了。 所以，他们已经完全按照自己的体感为基准了。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老李已经在烧热水了，他们随车携带的干粮都已经转移到了船上，「坠月」正在给他打下手，腾腾的热气很快就顺着河风的方向飘散到任逸脸上，传来一种面食的香气。本来不觉得饿，闻着闻着，他的肚子立刻咕噜起来。 「好了没？」任逸问道。自从上路以来，他们每个人心里仿佛都悬着一块大石头。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的时刻了。 「可以了，」老李道，「来吃吧。」 众人立刻绕着冒着热气的小铁锅坐下。 「哎？」任逸挑起一筷子面条，不停吹着热气。吃了两口他忽然感觉少了一个人，环视一圈好奇问道，「「偃师」去哪了？」 「在外面呢，」老李边吃面边努嘴，「不知道在看什么。」 随着他的目光，任逸向后转头，只见挂满灰尘的朦胧玻璃上，透出「偃师」的背影。她正趴在栏杆上，将腰弯成一个接近极限的弧度，头贴近水面，头发向后吹起，在风中飘飞。 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呲啦呲啦的拨水声，像是鱼群。她看得很专注，连叫她吃饭都没听见。 「干嘛呢？」任逸走出狭小的舱门，也贴着栏杆看去。 天空中的颜色呈现一种古怪的昏黄，映在水里，仿佛重污染。水面也很浑浊，靠近岸边的地方，堆满腐烂的枯枝与树叶。 有几道影子挤在船舷边，跟着船不断前进。影子时不时贴近水面，露出一点灰色的轮廓。就是这些东西在发出声音。 任逸低头仔细去看，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阵反胃，吃下去的面条索然无味。 其中一条影子用力一跃，露出了淡灰色光滑僵硬的皮肤，一层水膜在上面迅速退去，化作水珠滴落，散发着浓重的腥味。 「是海豚！」「偃师」专注地看着，「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到动物园看海豚！」 「……这可是河里，怎么会有海豚。」任逸脸上表情僵硬，勉强道。 「那就是河豚。管他呢，」「偃师」愉快答道。 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海豚，而是变异后的人。 全身肢体骨骼都退 化了，粘连在一起。肢体间的皮肤也互相融合，形成尾巴一样的整体。它们的面部保留人类特征还比较完整，时不时跃出水面，好奇地看着这艘船，任逸不愿细看。这种东西任逸曾经在钦南城的奇石中看见过，记忆犹新。 任逸向后粗略看了一眼，这些「海豚」还不知有多少，都追在船尾，不停掀起波浪。 这些应该就是岸边的居民吧……怪不得，岸边所有建筑都空无一人。 突然，这些怪异海豚纷纷开始打转，迅速消失在浑浊的河水深处。刚才水面还一片浪花起伏，转眼就消失殆尽了，只剩下慢慢平息的水流。 「你把它们都吓跑了！」「偃师」不满道。 这……它们比我可怕多了好吧。任逸心道。 就在这时，任逸敏锐地感觉到，船速正在变慢。 嗯？前方出什么状况了？他立刻警惕起来。 这些海豚的行动有异，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迅速躲了起来。 「怎么了？」任逸跨进船舱，突然发现老李、传真三人都聚集在前方，聚精会神盯着前方水道，眉头紧皱。 任逸心中觉得不好，立刻走了过去。 只见前方河面突然变窄，两侧大量枯枝落叶铺满水面，几乎将整个河道占满。没有腐烂的树枝被水浸泡成深黑色，扭曲指向天空，像一只只怪手。 任逸凑到玻璃前，立刻发现了异样。 在脏污淤积的水面上，居然真的伸出了一只灰白的手！ 不是怪物变异后的手，而是真正的人类的手！ 「这是……」 他的视线再往远处看，不止这一只，水面上横七竖八探出各种部分、各种角度的人类肢体！ 有的是手、有的是脚、有的是胳膊……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呈现灰白色僵硬状，像一片被投入水中的失败雕塑作品。 「被吸干了生命能量？」任逸明白了状况。 「这里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前方应该有漩涡。」传真严肃道。 天呐，水里也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船可远不如车灵活！ 「不一定，」老李摇头道，「从整个联盟的状况看，这应该是很早之前发生的事情。那个降临者说不定已经走了，漩涡已经空了。」 「借你吉言，」任逸道，「你赶紧使用「幸运a」，说不定还来得及……」 轰！ 任逸话还没说完，船尾立刻传来一声巨响！ 第三百二十九章 水中巨手 众人立刻被这巨大的响声震惊，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船尾的玻璃已经破了，雪花一样的细密裂纹将玻璃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河水掀起了浑浊的浪，不断向着甲板涌来！大浪一左一右反拍击船体，所有人几乎站立不住！ 腥臭的水汽涌了进来，水流顺着浪头灌进船舱，白色泡沫像大雨一样哗哗落下。 一只巨大的、表面像浮尸一般泡得肿胀发白的巨手从水中缓缓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船尾。 这只手样貌相当苍老，白得透明，透出下面青黑色的血管，布满老年斑。几乎跟船一样大，表面怪异地布满玻璃、荆棘、铁刺。 「发现降临者，代号「苦修人」。」忒弥斯女神说道。 「它的手都这么大，本体岂不是像一座山那么大？」任逸跌到在地，在反复颠簸的地面上爬起又跌倒。 「它只是一只手，」女神继续道，「这就是它的本体。」 「那它有什么能力？」任逸问道。 轰！ 任逸的话音刚落，水面立刻像煮沸一样冲天而起，一道直上云霄的水柱贴着船体炸开！ 瀑布一样巨浪瞬间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能看到的只有不断下落的绿色水流。巨浪汹涌打着转儿冲了进来，玻璃窗直接炸裂成了碎片裹挟其中。 一时间，任逸等人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中只剩下轰鸣的水声。巨浪将整条船抛上空中，所有人跟着被从原地抛了起来，腾空几秒，然后重重跌落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船下方的水面仍未平静，浑浊深绿色的浪头像接连起伏的山脉般陡峭，船体像皮球一样被两个浪头夹着，从一侧跌落到另一侧，甲板上的栏杆在碰撞中早就碎裂，消失在水底。 「任逸！」传真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拼命大喊，「现在怎么办！」 任逸勉强从地上抬起头，身边的几排座位早就被撞得滚落到一边，根本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左右摇晃的惯性仍然将他撕扯向别的方向。 向着外面看去，只见那只巨手仍然悬浮在水面，肘关节的地方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水里，像一只幽灵的手。 那只手继续动作，缓缓向天空中抬起，蓄势即将落下。 「不能让它继续下去！」传真喊道，「再来几次，这艘船恐怕就撑不到目的地啦！」 此时，冰冷的水还在不断向着船舱涌来。 「我知道了！」任逸咬牙大吼，「我想办法吸引开它！」 唰——任逸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一片混乱的地面上。 咚！ 突然水面起了一片漩涡，一道激流带着白色浪花与细密气泡，不断向着浑浊模糊的深处坠去。 呼……任逸在深水处闪现，冰冷刺骨的水温让他硬生生打了好几个哆嗦，差点一口水灌进去。 好不容易适应了水下的温度与昏暗视线，他抬起头，向着河面上方看去。 这水本来就浑浊，空中又没有了阳光，相当黑暗恐怖。激流掀起了水底的泥沙，还有没有溶解的枯叶断枝，水面一层白色泡沫。透过这些漂浮物任逸看向上层，巨手已经张开五指，朝着船的方向落下。 这……任逸眨了眨眼，敏锐发现方向有些不对头！ 这只手是朝着船尾放置着「神威将军」的地方去的！ 这可是目前他们身边最得力的收容物，一旦被破坏的话…… 「坏了！」任逸通过「天圆地方」大喊，「保护好「神威将军」！」 巨手已经落下，这次它死死抓住了船舷断裂的一截不锈钢围栏。 「坠月」已经挣扎着从船舱里 冲了出来，一把掀开遮盖着「神威将军」的黑布！ 咕咚，咕咚。 昏暗的光线落下来的那一刻，镶嵌在金属中的肌体组织仿佛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野狼一样，兴奋起来，发出急促的搏动声。 表面瞬间裂开无数缝隙，一只只黑白相间的眼睛爆了出来，死死盯着抓在船舷上的巨手。 整个甲板都在晃动，船身几乎竖直立起，「神威将军」的底座根本固定不稳，随着惯性不断滑动。 「坠月」满头大汗，脸色变得涨红，浑身肌肉紧绷，拼命将它固定在原地。 炮身上的无数只眼睛一刻不停地转动着，瞄准方向。 握在船舷上的巨手也感觉到了危急，上下拼命摇晃起更大的浪。这艘船在它手里仿佛一只脆弱的玩具。 任逸屏息看着，一动不动。 「神威将军」过于沉重，「坠月」凭借他一人的力量根本固定不住。吱嘎一声巨响，整个炮筒向后划去。 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紫色的电光从炮筒中飞出，向着巨手以奔雷之势而去！ 紧接着一声巨响，任逸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身边的水流像一面竖直的镜子一样立起，他被极端的冲击力直接掀飞！ 漫天水珠像箭一样刺下来，将河道两侧全部笼罩。山上所有的树叶都在一瞬间摇荡，被水珠刺穿、折断，碎叶纷纷扬扬。 任逸胸口被击得发痛，吐出一口血来。他立刻闪现到了空中，俯身看着下方的一切。场面万分震撼，漫天的水仿佛回巢的白鸽一样，纷纷坠入水中。层层叠叠的涟漪相互冲击，此起彼伏，久久不散。 这一切的中心位置，那只巨手居然安然无恙！ 「居然躲过了！」「坠月」在甲板上咬牙切齿道。 他两眼血红，立刻调转方向，强撑着自己爬起，向着「神威将军」而去。 天空中的巨手缓了过来，也像一个巨大幽灵一样，再次靠近。 「等一下！」任逸通过「天圆地方」沟通了「坠月」道。 「听我指挥，咱俩配合！」 「……明白了。」「坠月」抬手一擦脸上的水珠，点头道。 他仍旧走向「神威将军」，调动炮筒，瞄准天空中的巨手。 那只巨手也缓缓扬起手腕，升到空中最高处。接着，它开始握紧拳头，携带席卷云层的飓风，朝着船舷落下。 「就是这个时候！」任逸暗中对自己说道。 唰—— 天空中的黑云突然被急速照亮，就像一团火在背后燃烧。 火焰穿透了云层，瞬间将半片天空照亮。 那火光一路延伸，直奔巨手而来！ 「「流火」！」 第三百三十章 苦修 一条火龙瞬间从云层后窜出，扭动着燃烧着，不断将沿路照亮点燃，一路向着水面上方的巨手而去。 任逸不断注视着这场战局的变化，空中的景象万分震撼，天上的太阳已经罢工许久，久违的光线将所有黑暗照亮，整个天空一片血红。 一接触到了那只巨手的表面，火龙立刻缠绕了上去！ 高温气浪轰地一声起来了，任逸感觉半边脸皮被迎面而来的火舌舔了一下，剧痛一下子袭来。 火光照亮了半透明的巨手，巨手立刻痛苦挣扎了起来，表面苍白浮肿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变焦，肌肉爆裂开，伤口卷曲。 火龙绕上去以后，红焰瞬间暴涨，从手腕一直绕到渐变透明的手肘。整只手都开始冒起黑烟，不停抽搐。 任逸期待地看着这幅场面，大气也不敢喘。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他在暗中说道。 他转向「坠月」大喊道：「再来一把！趁热打铁！」 「知道了！」「坠月」立刻调转了炮筒方向，一道电光冲天而起，准确向着挣扎中的巨手落下！ 轰！ 耀眼的蓝色明焰再次升起，将巨手和火龙都笼罩其中！ 光芒久久没有平息，任逸遮挡着眼睛，听到光芒中传来一声痛苦沙哑的嘶吼。 胜利的信心逐渐在任逸心中成形。 一片寂静，电光落下，火焰逐渐熄灭，天地间久违的明亮开始消散。浓稠得仿佛大雾一样的黑烟也变得淡薄，能见度逐渐提高。 他焦急抬头像空中看去，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一幕。 那只巨手还在，表皮上皲裂的伤口狰狞恐怖，里面透出跳动的血肉。任逸大失所望，不仅如此，一种疑惑渐渐涌上心头。 这都没效果？这降临者这么强的吗？ 唰！ 就在此时，整只手突然暴涨一倍，手心出现了一个圆形的伤口，边缘流淌着鲜血，伤口正在不断扩大！ 「这是……」任逸看得心中古怪，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伤口直接贯穿了手背，形成一个空洞。 突然，一道金色的暖光从那伤口中绽放出来，缓缓笼罩在整片河面上！ 河水尚未平静的余波反射着金光，场面宏伟壮观。渐渐地，似乎有什么声音在任逸耳边响起。 那会是一种轻柔舒缓的声音，像是水波有规律地温柔地拍击岸边，又像是阳光终于穿透了冬日的阴霾，洒在身上。 一种安静放松的感觉逐渐在任逸心中蔓延…… 身体所有敏锐的感觉都在消失，困倦袭来，往日宁静美好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浮现。 怎么回事！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突然一个激灵从这种感觉中惊醒。 有什么在他意念中闪动金光，他屏息凝神，是「天圆地方」！它突然自行运转了起来，金光燃烧驱动了任逸体内的治愈能力，生命能量正在下降。 「愈合？」任逸看着那些闪烁的名字心里一惊，「我受伤了吗？为什么突然开始自愈？」 ！他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种舒适的感觉其实是降临者的能力！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遭受了精神污染！ 「它的能力居然如此特别？」任逸想起刚才的感觉，心中后怕，不由得背后一阵冷汗。 「就是这样，」忒弥斯女神道，「它之所以被称为「苦修人」，就是因为它在遭受过攻击之后，能够将受到的攻击转化为能量来提高自身。」 「还不能打了？」任逸惊奇。 这倒是有些烦人…… 他思索着对策， 看向不远处另外几人。 他们也都被那种温暖的光芒笼罩，神情有种虚脱的放松。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荒野，抬起头，缓慢地顺着光源的方向寻找而去，忘记了刚才自己还在同它战斗。 「喂！」任逸立刻一个激灵！ 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反倒是惊动了那只手，稍微转了个方向，用掌心的洞口朝着任逸，仿佛那里有一张无形的脸，正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他。 紧随着它的动作，「偃师」「坠月」等人也机械地转过身，神色麻木空洞地看着任逸。 「不是吧？」任逸咬紧牙关，立刻觉得压力倍增，「他们都被同化了？」 「这也是「苦修人」的能力，」女神说道，「它的光芒像是一种洗礼，凡是被感染之人，都会变成它的信徒。顺便告诉你，被感染了的人也不能直接攻击哦，他们也将自身受到的伤害转化为能力来提高自己的攻击力。」 「我知道了……」任逸紧皱眉头，一瞬不眨地盯着对面每一个人的动作。 唰—— 就在这时，「偃师」突然发难！ 她的双眼绽放出淡红的微光，无数丝线从任逸各个关节中涌出！ 任逸大惊，立刻感觉到了身体各处传来一种不受控制的生涩感。咔嚓、咔嚓……他用尽全力，拼命跟这种牵动着自己的意念做对抗。他的关节开始发出难以承受的声音，在反复拉扯中疼痛一阵阵涌来，冲击着他的大脑。 「偃师」表情紧绷，用尽全力，任逸的关节开始不受控制，根本动弹不得！ 「坠月」趁机从腰间抽出手枪，瞄准任逸的胸口！ 「靠……」任逸额头冷汗滴落，这样根本没时间治愈他们！ 砰！下一秒，「坠月」扣动扳机。 子弹笔直冲着任逸飞来。 「「旧日之钟」！」 同一时间，任逸大喝一声。 他怀中的《南华经》自动翻飞，一道金光跃出，以他为中心，飞速蔓延过一切。 唰—— 就在子弹冲进范围之内的时候，速度突然减慢，然后像一只凝固在琥珀中的虫子一样，一动不动了。 「坠月」与「偃师」大惊失色。 紧接着，这波纹向着对面的方向潮水般蔓延。 他们脸上的惊讶瞬间凝固，紧接着，这水波蔓延过半透明巨手渐渐消失在水中的手腕，那巨大的手掌骤然张开，想要向上挣扎，但是立刻像被冻结了一样，动作慢了下来，维持着原有手势。 呼……任逸看着对面的一切，松了口气。 他调动了「天圆地方」，将生命能量对准「偃师」几人的名字灌注进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黑影出现 透明球体中的水波一下子荡漾起，金光熊熊燃烧，向着那几个球壁上闪烁起伏的名字涌去。 他们体内的辐射正在被任逸的愈合能力不断消解，细胞吞噬旧的，再造新生。 唰—— 他们突然像从一个噩梦中惊醒一般，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互相看着对方，一片迷茫与震惊。 「刚才，发生了什么？」被控制时的记忆仿佛不属于自己，「坠月」看着自己手上冒着烟的枪口，明显还在对准任逸。 他们恢复了意识，自然就从「旧日之钟」的控制范围内被解除了。 那只巨手还停留在原来的动作，他们转过身，跟任逸并肩站着抬起头，心有余悸。 「你没事吧？」老李看向任逸以及悬浮在空中那颗仍然冒着烟的子弹。 「没事。」任逸简洁摇头。 传真道，「趁现在把它解决了。」 「坠月」立刻踩着水拼命向船尾划去，挣扎着想要跳上船。 「不行！」任逸赶忙阻止，「不能攻击它，那简直就是在助攻！」 「那怎么办？」众人犹疑道。 「我来吧。」任逸屏息凝神，迅速将自己的记忆切换成碧衣蝉，然后摊开手中《南华经》，它立刻在众目睽睽之下改变形态，变成了一卷松散凌乱的黑色竹简。 「「虫洞」！」任逸大喝一声，混沌黑灰的空中云层迅速卷集，不停绕着手腕有规律地转动，速度越来越快。 一个环形空洞出现在那只巨手周围，像一个巨大手环将它套在里面。缝隙越裂越大，云层不断被吸入进去，连带着河流两侧的树木沙沙摇荡，满树落叶都被气流携带着向上旋转，消失在裂缝之中。 任逸等人聚精会神盯着，只见整只手的形状逐渐扭曲，像被吹乱了的云层一样，手的边缘变得模糊。 随着裂缝越来越大，里面透出浓重的黑色，手的形状已经不复存在了，支撑下残缺的一团团色块，像落入水中的颜料一样，渐渐在整片天空中化开。 「结束了？」众人看着逐渐消散的「苦修人」，心中松了一口气。 任逸继续用能量维持着「虫洞」的开启，等待这段最后一丝白色散去。 突然。 唰—— 一个形状诡异的黑影出现在云层后，像一个异常高大扭曲的人形，背后十几条横七竖八的肢体挥舞着，正弯下腰，从环形缝隙中向下窥探！ 轰！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呼吸都吓得停止了，一动不动！ 那巨大的东西从高空俯视，任逸几人站在地上，渺小如八米。那模糊的巨脸像一座巨石那么大，没有面孔，眼睛纯白模糊，虽然没有眼珠，但就是能感觉到它在朝着这边看，令人浑身发麻，腿脚发软。 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任逸心头，像堵在瓶口的巨大水流一样，根本找不到出口。 这不是那个降临者「虚蛇」的能力吗？这不是通向无数个宇宙平行空间的虫洞吗？ 它的背后怎么会出现降临者？ 「你有没有觉得，」传真眼神紧紧盯着空中出现的巨型黑影，悄悄凑到任逸的身后小声道，「这个所谓的「虫洞」很像是……」 难道……任逸心中的疑问也在逐层累积。 「很像供降临者穿梭与两个世界的「漩涡」。」 这是同一种东西？任逸大惊，那个「虚蛇」就是专门负责打通通路的降临者？ 难道，之前他打开的所有「虫洞」通向的都不是某个未知宇宙，而是降临者所在的世界？ 任逸心中震撼不已。 正是这样的话，这个能力可就不敢再肆无忌惮使用了！ 嗤—— 就在这时，天空中出现了一阵撕裂声！ 众人大惊失色，立刻抬头看向天空！ 那个模糊的黑影正伸出一只手，用力撕扯着漩涡的边缘，想要从中出来！ 它已经将裂口撕开了许多，一只手探在了外边。 「快……快想办法阻止它……」传真颤抖道。 任逸立刻调动全身精力，「天圆地方」中金光倒冲，波光一阵阵翻腾不息，不停供应着能量！ 任逸脸上肌肉绷紧到了极点，浑身大汗浸湿了衣服。 天空中的裂口开始跟那个影子对抗，开始缓缓向着一处合拢。 那黑影发出一声怒吼，两手同时发力！ 任逸嘴角渗出鲜血，但仍旧一动不动。天空中的缝隙也越合越小，渐渐黑色影子露出来的部分也越来越模糊。 那影子十分不甘，围绕着缝隙上下不断撕扯捶打。但是，缝隙还是像一条百叶窗一样，不断关上。 终于，空中上云层合在了一起，将刚才裂开的地方遮盖住，再也看不住出来曾经裂开过一道缝隙。 呼…… 看着终于消失的一切，众人背后冷汗涔涔，仍旧矗立原地，很久没敢动作。 「看来，以后「虫洞」不能再用了……」任逸心有余悸道。 少了「虫洞」，绝对少了一个对付降临者的制胜法宝。 接下来的路途只会越来越艰险，没了「虫洞」该怎么一招制敌？ 任逸心中乱如麻。 「快走吧，抓紧时间上船，谁知道路上还会遇到什么事情。」寂静了半晌，传真道。 众人挪动双腿，这时候才发现，腿上肌肉已经软了。 好不容易在水中深一脚浅一脚挣扎着浮到了船尾，船已经破碎了，船尾一截栏杆都掉了。传真率先上船，检查了一圈，发动机没问题，还是可以继续开的。 众人互相拉扯着上了船，继续向前行驶。所有人浑身都是腥臭肮脏的水，跌坐在破碎的地板上，船上原本的座椅都被掀翻了，他们精疲力尽，谁都没有心情去收拾。 「接下来的路，恐怕不好走。」老李叹了口气道。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你不是很灵的么？」「偃师」不满道。 「我说管用？」老李道，「我要是说话管用，我就说世上降临者早就死绝了。很明显，事情就是这样，我说啥都没用。地球上所生的人类数量也越来越少，我们这几个人出现在荒野上，也足够把它们吸引过来了。」 「降临者已经知道了我们反抗的意图，这一路一定会全力阻止。咱们只能做好准备。」 第三百三十二章 水道循环 船继续向前行驶，为了警惕四周的变故，传真将速度控制到了最大限度。 两侧古怪起伏的山看上去还是老样子，水面散发出强烈的刺鼻味道，不断有气泡贴着腐烂的植物根茎咕噜咕噜升上水面。有许多浮在水面的绿色藻类，差点就要把前面的通路堵满，船经过时，下方浸没在水中的白色部分沾上一层绿意。 天色仍然相当不明朗，河面还有雾蒙蒙的气体不断升起，充斥在整个河道上。 众人终于拧干了身上的衣服，换上备用的，将淋湿的全部搭起来晾晒。船舱里仅有的东西全部都被之前的降临者掀翻了，许多东西散落各处，任逸他们花时间收拢好。 「现在走到哪里了？」老李问道。 任逸在一边看地图，一边思索道，「已经走出了一座堡垒城的距离，差不多……还有四天路程吧。」 「还算快。要是坐车，或许就不止这个时间了。」老李在他旁边坐下来。 「嗯，咱们要把时间留出来，用来找实验室。毕竟已经相差一个人类纪元，当时的情况我们完全不知道，就算有一星半点的线索大约也已经时过境迁了。为了防止在找实验室的过程中出什么差错，我们要做好充分准备。」 「实验室紧贴着皇陵，或许要从风水的角度思考。」老李建议道。 「这东西谁都不懂……」 众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讨论着，任逸转头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忽然觉得有些什么更刚才不一样了。 「哎？」任逸惊讶站起来，向着船舱前方走去，「速度是不是慢了？怎么了？」 传真的背影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任逸心里突然觉得一沉。 走上去跟他并肩站着，他们的视线处于同一角度，任逸立刻就明白了传真刚才在看什么。 视野的前方是整个河道，水面一片浓绿，红褐色的藻类几乎浮满整片河面，夹杂着岸上冲下来的垃圾缠在里面，看起来十分恶心。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几十个灰白色的坚硬干枯的人类身体漂浮在水面上，保持着一种古怪的动作，伸出自己的手臂或者胳膊肘。 放眼望去，整个河道密密麻麻一大片露出水面的白色，看起来就像无数饥饿的鱼探出头等着喂食，又像水鬼怨魂伸出手要抓替身。 「这，究竟有多少啊……」这望不尽的白色手跟着河道一起弯曲，消失在水雾朦胧的前方，任逸看得头皮发麻。 「这些东西从第一次在水中遇到降临者时就出现了，一直延伸到这里，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传真皱眉道。 「刚才你在后面没有看到，这些东西一直没有断绝。每隔几米就能看到几具。」 「原本还以为是刚才那个降临者导致的，但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是怀疑，问题出在前面？」任逸跟上了他的思路，「那这个降临者的能力覆盖范围很大啊。」 「没错，我们都要打起精神，说不定就遇上了，又是一场避免不了的战斗。」 任逸点点头，「我到后面看着。」 说罢转身，穿过众人之间，向着船尾走去。 任逸在船尾站定，环视四周。水面上雾气朦胧，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两侧都是因为降临者毁坏而从山坡上倒下来的树枝，已经半枯死了，一些枝条无力垂在水中，被浸泡得腐烂。还有一些沿着河岸生长的芦苇已经干枯死亡，船驶过时，拨动水波不停冲击着发黄的叶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哎，不对啊。」看着看着，任逸似乎发现了问题所在。 船一直是向前开的，也就是朝着东北方。 他之前看过地图，这条河道没有明显的方向转弯。 但是，现在船行进的方向绝对不是东北方！ 他立刻抬起手腕上的表，上面的指南针胡乱转动，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磁场的干扰。 任逸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立刻反身回到众人之间。 他们还在各自休息节省体力，听到任逸转瞬来到眼前的脚步声，惊讶睁开眼抬头问道，「怎么了？」 「你们谁有指南针？全都掏出来！」任逸满脸焦急道。 众人看他神色异常，立刻进入紧急状态，各自从身上翻出指南针，同时递到了他的眼前。 任逸看着眼前三个大小样式不一的指南针，心中一沉。只见上面的表针全都在胡乱转动，没有任何两个的方向指示一样。 这种情况，他在之前遇到过一次，就是「象王」出现时，一切都崩坏了。 「有降临者！」任逸连忙提醒传真道。 「等一下……」老李这时突然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船舷边，睁大眼睛看着外面随着水流不断后退的景色，就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怎么？」任逸感觉到他的不对，也跟着走上去道。 「你有没有感觉，这段路我们走过？」老李不解地挠了挠头。 「我没注意。这里的水路或许都差不多。」任逸心中紧了一下，但脸上还得勉强镇定道。 「因为闲着没事，我一路都看着两边……」老李指着水面上漂浮着的一个广告招牌道，「这个我清清楚楚记得见过，路上的景物可能一样这我也相信，但是这可是人造的，同样的招牌，两处地方都有，字一模一样，而且都掉进了水里，这不太可能吧？」 任逸的视线落在水中那倒斜的广告牌上。那是一个灯箱状广告牌，上面蒙着的红底已经褪色了，边缘划破，翻卷着，已经风化的露出了底下编织的白线。 上面写着一个饭店的名字，还有地址电话。如果真的是老李曾经见过，那绝对不可能遇见两个一模一样的了，世上没有这种巧合。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艘船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这里。 但是这条航道是直的，一路上水流都在正常前进，不会发生倒退的情况。 是降临者的能力，让这条路莫名出现了一个循环。 虽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但任逸心中的感觉已经变了。似乎四下的白雾里起伏着的都是隐藏的危险。 他全神贯注观察着四周的一切，一触即发。 第三百三十三章 寻找缺口 水面仍然在不停倒退，船身平稳向前行驶，划破水面的绿藻，两侧堆积着垃圾和倾倒树木、建筑物的河堤随水向后流去，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有什么异样吗？”任逸悄悄唤醒了一片黑暗的意识世界中忒弥斯女神的身影。 “这里的辐射指数很高。”女神片刻后回答道。 “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这附近辐射指数都很高，没有明显的区别。” 这……任逸思索着，走进船舱将“偃师”招了出来。 “你用你的能力感受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问题？”任逸嘱咐道。 “偃师”点了点头，瞬间双眼变得通红，水晶般晶莹的光芒从她的双眼中蔓延而出，将她的半张脸都照亮。 在“偃师”的视线中，红色的波纹消失在迷蒙的白色雾气与干枯芦苇丛之中。 “偃师”许久不动，任逸在一旁屏息凝神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偃师”终于改变了动作，摇头咽了口气道，“没有，什么都没有。岸边没有生命迹象，也没有降临者。就连咱们之前见到的那种怪物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是，船舱里剩下的两人都注意到了外面，纷纷走了过来。 “事情就是这样，”任逸向两人解释道，“现在需要大家群策群力了，不然，我们的船会在这条河道上一直浪费时间。” “我有个想法，需要你们帮我盯着四周的变化，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错过。”任逸道。 众人点点头，随后分散到船舷四周，紧张地盯着水面与岸边。 “‘崩坏’！” 任逸一声大喊，“天圆地方”中水波腾起，金光荡漾。 咯啦、咯啦。天地间没有任何变化，但一种宏大的机扩牵拉声响起，仿佛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操控着一切的机器正在运转。随着这声音的响起，整条河道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岸边的枯草开始发生细微的错位，像是水面的倒影被搅散了一般，向着水面的蓝绿色中交织而去。众人眼前的场景仿佛变成了用魔方上的像鬼片组成的，随着机扩的扭动，所有原来的碎片都偏离了正轨，重新组合成一副扭曲怪异的样子。 “有没有出现什么线索？”任逸用力支撑着眼前的一切变化，问道。 “没有。”所有人目不转睛盯着不停变化光影的河面。 船仍旧平稳向前行驶，划破水面，水声粼粼，没有任何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都很焦急。 “应该没问题了，如果这真的是降临者能力制造出来的循环，‘崩坏’可以将其打破。”任逸额头上也早就冒出了冷汗。 “崩坏”本身就是破坏原有规则的能力，如果原本这段水道陷入了循环，现在这种循环就一定不成立。 除非…… “哎！”就在这时，老李突然提高了声音，指着岸边某一处，瞪大双眼。 “怎么了？”所有人一惊，立刻冲上去，跟他站在同一方向，看着他手指指向的位置。 任逸心中一惊，也立刻赶了过去。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水面一片浑浊混乱，扭曲的景象依然存在，所有细节都是错位的。但是，一个红色的灯箱招牌静静漂浮在水面，上面的字迹一清二楚印在任逸脑海中。 “那个招牌，又出现了……”老李声音颤抖道，“没有任何变化，我们又回到了这里！” 任逸浑身一个哆嗦。 “这，这怎么可能呢？”“坠月”喃喃自语道，“不是已经用‘崩坏’破坏掉这里的规则了吗？” 除非……任逸心中不断发凉，眼前的一切现实明显印证了他最不想成立的那个猜想。 “除非，对面的降临者也是一个同样具有扰乱逻辑能力的降临者。”任逸逐渐皱起了眉头。 这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种结果。排查起来会很困难。 “不知道有没有用，试试看吧。”他咬了咬牙，冲向调动“天圆地方”。 “‘笼之中’！” 唰—— 河道两侧的山坡上突然扬起一阵风，吹着岸上树木哗哗作响，落叶纷飞。 众人的目光向着对面看去，只见枯萎芦叶下方的红褐色土地中有什么正在飞快蠕动，像一条蛇，忙着的范围越来越大，跟随着船的行驶不断向前走去。 土壤中拱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似乎即将破土而出。 突然开始松动，有什么从突然中探了出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一大片。那是一些白色线头一样的东西，向上扭动着，蛇一样攀升。露出土壤表面就开始变得发绿，布满整个山坡。那居然是一片竹笋。破土而出的竹笋一转眼就升高了，变成一片细长茂密的竹林。无数细枝从两侧抽出，交织在一起。 眨眼的功夫，整片河滩上就被绿色竹林包围，并且随着船的前行，这片竹林还在不断向着被河雾笼罩的地方蔓延而去。 即使看见过很多次，众人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叹。 “有了这片竹林作为坐标，这样，我们就很容易察觉到是在什么位置陷入循环的了。”任逸站在船尾道。 “有道理。”众人心中稍微放了了几分。 船还在不断前行，水流发出哗哗的拍击声。两侧竹林倒退，风从河面吹过，竹叶细细簌簌作响，左右摇荡。如果不说这是降临者的分身，看起来还是十分美丽的场景。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注视着前方河道的推移。 不知又过去多久。 “哎！”老李站在最靠前的位置，突然，他神色一变，指着前方大叫。 任逸一个激灵，立刻也抬头去看。 只见前方白雾缥缈的地方，隐约透出了一抹绿色的影子！ 随着船的靠近，竹林的形状逐渐清晰起来，无数竹叶就在白雾中摇荡，发出唰唰的轻响！ 所有人大惊失色，全神戒备，原来循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恐怕降临者就在附近！”任逸低声说道，“大家注意看着，任何一点异样都不要放过！” 唰…… 眼前的助力彻底突破白雾，出现在众人眼前。哗啦哗啦的声音依旧，但在所有人耳朵里，都像危机即将出现的前奏。 第三百三十四章 眼球 「你们发现什么了吗？」任逸问道。 「没有，」老李摇了摇头，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一直都是这样的。或许，这个降临者也是没有形体的。」. 船还在继续前进，两侧的景物不断匀速倒退，河面上漂浮着各种灰白色僵硬的人体。 突然，任逸的视线落在其中一具人体上。 它漂浮在水面上，一半甚至都被水草卷入，挂在近岸的边缘。芦苇掩映中，只能露出它的右半边脑袋，鼻梁为分界线，下半脸淹没在绿色的污水中，交界处干涸了一圈绿色藻类。 任逸盯着这仅有的半张脸，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不协调的地方，出现在这张脸上。 这就是普通的一个中年男人，脸颊消瘦，颧骨突出，鼻梁还有些塌。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紧接着，任逸注意到了露在水面上的那只眼睛。那只眼睛黑白分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 任逸心中蓦然一惊！ 这怎么可能！被吸收了生命能量的人会变成燃烧过后无机物般的灰白色质地，整个人变得酥脆，像一具石雕！ 全身都失去色彩的情况下，眼睛怎么可能还是黑色的！ 任逸眼神飞快飘向旁边另外几具浮在水面上的白色人体——无一例外，他们的眼睛都早已褪去了色彩。 船正好驶过那具任逸旁边。船掀起浪花，水波荡漾得一下子剧烈起来。 那具人体掩藏在水面下的另一只眼睛恰巧露出水面。只有一瞬间任逸还是看清了，那只眼睛灰白无光，黑眼珠很白眼珠混为一体。 那么，那只仍然保持着黑色的眼睛就相当有问题！ 那就是降临者的藏身所在！ 「「厄难宝函」！」任逸大吼一声，手中迅速凝结出了一道光芒，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弧，朝着水中的那具人体直直落了下去！ 砰！ 浓绿的水花四溅，那具人体立刻被砸得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任逸的举动。 巨大的白色网络交织着冲天而起，将整个岸边包围在其中，像是一个形状不规则的蚕茧。 灰白色的肢体碎片被水流冲击得七零八落，有的顺着水流被冲进了芦苇丛中，有的漂浮着走得更远了，有的沉入水中。 「这……」任逸看着这一幕心中万分焦急，他忘记了水面不是地面，这样砸下去，所有东西肯定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巽风」！」他身影一闪，立刻离开了船尾，站在了荒草起伏的水边陆地。 他赶紧蹲下身，挨个检查翻找刚才的碎片。 他不确定那个诡异的眼睛有没有趁乱离开了原来的围着。如果让它逃跑了，已经打草惊蛇后再去抓可就不容易了。 乱翻了好几块，都不是脸的部位。任逸心中焦急，扑通一声跳到了水里翻找。 还谁没有找到。任逸心中逐渐冷了下来。坏了，要出事了…… 「啊！」就在任逸手忙脚乱的时候，突然背后的老李一声大叫！ 「那是什么！」 任逸赶忙回过头，只见老李伸手指着船行的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河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拦住了去路！ 任逸大惊，立刻返回船上。 传真也察觉到了，紧急停住了船。 那黑色的巨大东西就挡在前方，相距不过几百米，一切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色球体，而是一只巨大眼球！ 黑色眼球背后的白色部分布满红血丝，瞳孔上的褐色纹理看得一清二楚 ，中间的黑点不断收缩，听到了任逸的动静，整个眼珠向着他的方向转动！ 巨大眼球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恶心感从胸中涌起。不是生理上的范围，而是一种心理上的感受。 「快后退！」任逸强行撑着身体，对前方的传真大吼道。 脚下的船身颤了几下，重新动了起来。 唰—— 水波推着船离开原地，水波向后退去，划出长长的白色线条。 「哎？」「坠月」趴在船边，突然感觉到了不对，「水是朝后走的——你还在前进？！」 「没有啊！」传真大叫，「不是我！这船不听我的使唤了，自己在往前走！」 「帮忙拉我一下！」「老李」突然在另一边喊道，「我动不了了！」 「你没开「幸运a」吗？」任逸叫道，「你怎么也会中招？」 「开了啊，」老李委屈道，「我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偃师」踉跄着脚步走了过来，一把将老李从地上拖起。 「不是他的原因，」「偃师」道，「我本来打算用能力操控他站起来，但是我发现，我的控制能力失效了。或许老李的能力也是这么失效的。」 嗯？任逸一惊，所有人的能力都失效了？ 「我怎么觉着我更倒霉了呢？」老李好不容易站起身，挠着头疑惑，「你们勉强还能动，我连动都动不了了。」 这是…… 「我知道了！」任逸突然惊道，「这就是这个降临者的能力，它让所有事情向着反方向发展！」 「我们本来是想让船调头的，但却继续前进了。老李使用了能力本来应该变得更幸运，反而变得最倒霉了。「偃师」本来可以操纵别人但是她的能力却失效了。」 「啊？」所有人道，「那这可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朝着反方向思考吧？」 「那岂不是没招了？」 「先要找出它能力触发的机制。」任逸暗中握拳道，「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对付它就容易多了。」 唰—— 就在这时，那只巨大的眼睛突然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瞳孔张开，血丝瞬间像细密的藤蔓一样顺着表面不断攀爬，将整个眼球布满。 淡红色的光芒洒下来，将整片水面都照得通红。 「不好他，它开始发动能力了！」任逸大喊，「尽量躲开，不要被……」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扭曲的辐射波纹像爆炸一般冲了过来，他主角的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洒落在甲板上。 第三百三十五章 黑天 波纹袭来的那一刻，任逸向着侧边闪躲。突然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踉跄一跤摔倒在早已经在一次次危机中变得破烂不堪的甲板上。 他平行划出，正好暴露在巨大眼球的视线里。那黑色的瞳仁像一个巨大的月亮一样悬在半空，向下转了转，用冰冷的极具压迫力的目光盯在任逸身上。 “呃……”他痛苦地吐出口中鲜血，又一波极度扭曲的感觉袭来，充斥在他血管中，无处闪躲。 其余众人跟他情况别无二致，都跌倒在地上，关节诡异地僵硬着，像被胶水黏住一样，身体上明明没有任何重物施压，全身的肌肉却都在用力对抗着，根本无法尝试着站起来。 任逸用尽全力，咬紧牙关，脸色一瞬间涨红。他刚想要站起，这个念头产生的时候，身体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反向涌来的对抗力，控制着他的大脑，让他根本无法自主操纵自己的行为。 他好不容易挣扎着移动了一点位置，面部肌肉扭曲，抬眼看看那个巨大的眼球，仍然悬在空中。它实在太大了，根本躲不开它的视线。 “‘巽风’！”他拼尽全力，终于吼出一句。 唰—— 空气中荡漾起一阵歪歪斜斜的涟漪，范围比起从前小得多，勉强将任逸的身影笼罩其中。 在剩下人惊讶的目光中，任逸瞬间消失。 几秒后，对面的草丛在无风的情况下迅速摇动，又一阵波纹扬起，任逸从其中滚落出来。 听到了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只巨眼一转，立刻调转了方向，将黑眼球对准了任逸。 “只能移动这么短的距离吗……”任逸猝不及防被摔在地上，顺着泥土湿滑的坡度向下滚落，心中暗自道。 他本来是想要移动到远处居民楼里的，那里到处是房间，躲避视线还是方便的。但在巨大眼球的辐射范围之内，“巽风”的能力也不能完全施展。 眼球转过来时，他立刻又感到了巨大的压迫力卷土重来。 “它现在在注视着我，你们能动了吗……赶紧想办法！”他通过意念，在“天圆地方”中对其余几人说道。 “我勉强能动，你坚持住，继续吸引它！我用‘神威将军’对付它……”“坠月”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但是所有念头一旦形成，在巨大眼球的控制范围之内，都不会顺利进行。 “坠月”挣扎着起身，不断翻倒在地，像一条被浪潮冲到岸上的鱼。他咬紧牙关一次次坚持着爬起。那只眼球立刻又感觉到了他的动作，飞速转过来。 然后，他再一次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它转动的速度太快了，完全超过我们。这样下去可不行……”任逸咬牙道。 怎么办呢……他看着眼前仅有的视线，不停在脑海中思考。 有了！他眼前突然一亮！ 任逸立刻集中所有愈合能力，治愈着身体不断变得僵硬的部分，然后趁机扭动身体，朝着右侧移动。 他的下方是一个斜坡，是河岸贴近水面的部分，缓缓跟水面交织在一起。 他用力朝着坡下滚动，借助重力的力量逃离！ 哗啦啦…… 终于，水面的芦苇丛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任逸成功地挪动了身体！动了一寸之后，整个人都开始顺着坡度向下滚落，完全是巨眼无法干涉的！ 咚！ 任逸在脸上擦出数道血痕之后，忽然感觉到了河水的冰凉和腥臭，眼前突然变暗！ 一阵细密气泡顺着河面升起，任逸坠到了水中！ 唰—— 巨眼听到这边的声音，立刻转过来，白色眼珠变得血红，紧紧盯着任逸滚落的背影，将能力提高到最强。 可是任逸的影子转眼消失在浑浊的水中！无数水草和漂浮物遮挡着它的视线，下一秒，任逸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昏暗逐渐包围了任逸的视线。随着他逐渐下沉，他感觉到自己的关节能恢复活动了。 “看来，它施展能力的关键就在于它的视线。” “如果它看不见的话，我们就能逃离了！用‘神威将军’是个好主意，但是那眼球毕竟很巨大，一下子没有办法造成重伤的话，它还是能限制我们的行动。” 任逸躲在水下一块浮木的遮蔽下，不停思索着。 “最好是想办法让船逃离。船太重了，使用‘巽风’的能力太消耗生命能量……如果能够精准地将巨眼弄瞎就好了。” “用那把扇子挡住自己，然后用剑？不一定有效，恐怕只要暴露在视线下，都会受到影响。机会只有一次，好不容易逃脱了，不要盲目尝试。” “怎么才能让它看不见呢……” “有办法了！”任逸眼前突然一亮，“借用别人的能力啊！‘吞天’！” “天圆地方”立刻被金光照亮，生命能量像潮水一样涌起，向着“吞天”二字冲击！ 唰—— 所有人正在甲板上拼命挣扎，拼尽全力向着“神威将军”靠拢。 突然，天空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变得黑暗，几乎是眨眼之间，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怎么回事？”众人已经，背后冷汗下来了，“难道又出现了新的降临者？” 天地间一片寂静，黑暗已经完全来临。 巨大的眼球开始慌张滚动，上下转动，几乎快出了残影。瞳孔舒张到最大极限，红血丝布满眼球，整个白色的部分都被淡红笼罩。 但是没有用，黑暗立刻就将它笼罩，黑色部分完全沉入黑暗，白色也渐渐消失轮廓，什么都看不见了。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新的降临者出现，但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相反地，他们的关节却传来一种轻松的感觉，之前那种一直支配着、压抑着自己的力量，像是突然间被撤销了一样。 “怎么回事？”众人已经，立刻唰地站直了身体。 哗啦！ 突然，船下传来一声激烈的水声，吓了所有人一跳！所有人立刻戒备看向声音来处。 任逸猛地钻出水面，“是我！” “别让它跑了——‘旧日之钟’！” “抓紧时间。”任逸爬上甲板，对“坠月”使了个眼色。 “坠月”提起精神，冲到“神威将军”旁边调转方向，将炮筒对准了天空中的黑暗！ 第三百三十六章 致命一击 轰！ 天空中一道电光闪过，闪烁了几下，紧接着光芒大作，将整片天空照得通明！ 蓝紫色的电光落在所有人眼中，顿时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一片模糊的重影。 天空一明一暗的交替中，巨大圆形黑影被照亮，在短暂的光芒中露出狰狞的形态，眼球不停闪动，黑色瞳孔高速转动成了一片残影，红色血丝像蚯蚓一样鼓出表面，不停蠕动挣扎着。 巨大的焦糊味传了出来，黑烟冲天而起。遮天蔽日的烟尘中，一阵扭曲痛苦的尖叫声传来。所有人忍受着眼前刺目的光亮，不断试图抬头直视天空中交替的电光，关注着战况。一黑一白的交替中，巨大的形状扭曲的球体间歇出现，一片焦黑遍布其上。 「好了，有希望了！」任逸欣喜大叫一声。 唰！ 天地间仍然漆黑，电光渐渐熄灭，巨大眼球的轮廓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正在此时，任逸反手抽出背后的重剑，剑刃在残存的一点光芒下闪烁着白光！ 下一秒，他腾空而起，向着云层间巨大的影子而去！仅剩的最后一道闪电照亮他跃起时的动作，为他照亮前路！ 只有一瞬间，但是他还是准确地瞄准了，那只巨眼的位置，向着黑色的瞳孔中心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一道腥臭的液体溅起，淋了任逸满身满脸。 两掌宽的剑身在高速旋转的眼球上，直直刺中了黑色瞳孔的残影！ 「嗷……」一声恐怖的嘶吼响彻天地，任逸耳膜立刻一震，头脑中一片混沌，几乎将神经撕裂的痛苦感和恶心感充斥着大脑。 丝丝缕缕控制着瞳孔的黑褐色花纹瞬间松开了，红色血丝爬满整个眼球，血液仿佛要滴出来，恐怖异常。 他咬着牙，双手握在剑柄上，两臂颤抖着，维持着这个姿势。 紧接着，他用力横向划了一下，一声血肉模糊的巨响，独属于降临者的紫黑色的鲜血更加如喷泉般涌出！ 伴随着一声漏气般的声音和充斥天地间的悲鸣嘶吼，整个圆鼓鼓的球体立刻像气球般瘪了下去，形状变得不规则起来，伤口像一个麻袋口子一样，在任逸的剑锋下越扯越大。 众人仰头看着，巨大眼球原本像一个圆月，此刻这月亮变得越来越残缺。 唰—— 一个人影一闪，从高处迅速跳了下来，单膝跪地，落在他们中间。 「解决掉了。」任逸啪地将剑柄上的血迹摔在地上，一片紫黑色的圆点。 唰—— 天空中浓墨一样的黑色迅速收拢，朦胧浑浊的月光洒下来，将一切镀上一层毛茸茸的亮光。 「我们要抓紧时间离开了，自从上了船，接连遇到两个降临者，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如果真是这样，恐怕接下来会吸引到越来越多的降临者前来。」任逸皱着眉头，收起剑鞘道。 「我们就好比落入鱼缸的诱饵，整个空荡荡的鱼缸里那些饿了许久的鱼群，闻到腥味都会向着这边聚集。」 被他说得背后一凉，老李打了个哆嗦，众人也顾不得身上湿漉漉，立刻翻身跳上了船舷。经过两次战斗，这艘船的船尾已经破烂不堪了。 传真重新启动了发动机，船在水面上震起一连串白色水花，开始前行。一辆经历了两次变故，船上所有人都很警惕，没人说话，都分散在四周，警惕着水面上的风吹草动。 「辐射浓度正在急速提升。」 突然，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在任逸耳边响起。 「增长趋势相当不正常，恐怕，这里有一个漩涡出现了。」 与此同时，船上滴滴响起了警报声，安置在船头 的探测器响了起来，红色的灯光旋转闪烁着，倒映在浑浊的水中，声音在空旷的河面上异常凄厉。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 「有异常？」「偃师」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很少露出这样警惕的神情。 老李和「坠月」不约而同伸手进兜里，摸出了一个怀表大小的随身计数器。 滴滴答答的机械声急促响起，上面的指正不停左右晃动，几乎形成一道残影，指正一直在红色的高位区域徘徊。 「这……」老李盯着手里的表盘，瞳孔紧缩。 因为他突然看到，表针一下子升到了尽头，不停撞击着最后一格刻度线。 轰！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水面立刻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 船后方的水域一下子炸开，浑浊水浪像一个圆筒般升到半空，整艘船下方的水面几乎呈九十度急速高升，船也岌岌可危地跟着竖直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水花像子弹般落下，声音震耳欲聋。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一道玻璃幕墙般不断流动的浪头，遮盖了所有人的视线。 但是现在谁也顾不上，他们脚下的一切都在重力的作用下向着反方向移动而去，他们自己也站立不稳，在甲板上翻滚！ 「喂！」任逸突然看见「偃师」抓着栏杆的手一松，整个人向着浑浊的深水中坠去！ 任逸眼疾手快，立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偃师」半个身子悬在水中，巨浪不停冲击，打在她身上，任逸几乎要被这冲击力震得手臂发麻。 「「巽风」！」 任逸大喊一声，「偃师」在脱手被巨浪甩飞的一瞬间消失在水中，下一秒，她浑身湿淋淋地出现在甲板上。 嘎吱—— 任逸耳边传来了诡异的刺耳折断声。任逸诧异看了一眼，只见「神威将军」沉重的炮身在滑轮的作用下，向着另一侧摇摇欲坠的栏杆撞去！ 「坠月」大喊一声，立刻扑了上去，用整个人的重量缀在上面，死死把住了它。 僵持之中，船的倾斜角度还在不断加大，突然所有人感觉头顶上本来就昏暗的月光一下子消失，一个巨大的黑影倒扣了上来！ 任逸慌张抬头，他居然看到了整个船倒扣了过来，腾空片刻，正在向着他们这群人急速落下！ 唰—— 下一秒，他们的视线完全被船遮盖。冰冷的河水一下子包围了所有人。 「翻船了！」 任逸一声大吼，他被扣在下面，口中空气急速消耗，却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第三百三十七章 鱼怪 「「巽风」！」 他忍住胸中翻涌的窒息感，「天圆地方」中金光翻涌。 下一秒，他的身影在水中消失，转瞬站在翻转的船底上。他踉跄两步，甩脱了满头满脸的污水，用力咳嗽着，将肺中的水都咳了出来。 他感觉到身边荡漾起一阵阵扭曲的波纹，紧接着，落水的「偃师」「坠月」等人都纷纷出现，好在这些人都没大事。 咳得头晕眼花，任逸好不容易站定了，此时天空中又是一暗，刚刚出现的月光又被遮蔽了。 任逸敏锐感觉到，有什么巨大的影子出现了，横亘在他们头顶与月亮之间。 那个影子极不规则，扭动着，正在向他们接近，遮蔽住更多的光亮。 滴答。 突然，一滴诡异的水滴落在任逸额头上，一种极大的压迫力悬停在他的正上方，距离他非常近。 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滴答，又是一滴水。任逸这次看清了，那水滴相当粘稠，还拖拉着一丝银光。 他向上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四层混***错在一起的尖锐牙齿！每一颗都有小臂那么长，旁边的皮肤坚硬褶皱，长满鳞片，连接着层层叠叠的紫黑色嘴边息肉，水滴就是从这交叠的牙齿之间滴落的。这些牙齿的外侧，无数条布满斑点的细长触手不停甩动着，像胡须一样密密麻麻。 唰！ 任逸正仰头看着，巨口的上方，褶皱中居然睁开了两只巨大的、橙黄色的眼睛！ 那两只眼睛几乎跟月亮一样大，在捕捉到任逸视线的一瞬间，瞳孔收紧，像一条黑色竖线一般。 任逸立刻感觉到了那种压迫感再次向潮水般袭来。 砰！ 下一秒，那只巨大的怪物突然高高扬起右臂，巨大的拳头握紧，向着水面上翻转的小船砸下来！ 砰！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巨龙般的水柱再次冲天而起！所有人再次感觉到脚下不稳，纷纷腾空，整艘船被抛向空中！ 原来，刚才的事故就是被它砸出来的！ 那艘船再也经受不住摧残，立刻嘎吱一声从中间断裂成两截，浪头分别向下沉入水中，冒着泡泡消失不见。 载在船上的铜荆关收容物「神威将军」也跟着消失不见。 「为！」「坠月」两眼通红大吼一声，恨不得当时就跳进水中。任意一把从背后拽住了正在下落的他的衣襟。 众人下方没有了船的承载，昏暗的河水离他们越来越近。 「「鬼佛」！」千钧一发之际任逸一声大吼，右手向前平推，一堵气墙迅速在他掌心中凝结，撑在所有人脚下！ 哗啦啦！ 所有人刚刚在透明气墙上站定，上方汹涌的水流就以灭顶之势压下来。 任逸举起另一只手，四周气流向着他的掌心涌动，像一把伞一样挡在所有人头顶，水流蓦然砸下，沿着气流四分五裂！像瀑布一样绕开他们，将他们笼罩其中！ 任逸抬头一看，那个高大的怪物正在迅速从水中站起，像一座小岛一样，根本不知道它倒地有多大。 「你们帮我顶着，我抓紧时间反击！」任逸大喊，「让它完全从漩涡中出来，恐怕就难办了！」 「我来，你放心吧！」传真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大喊，冲了上来，顶替了任逸的位置。朦胧流转的水帘之下，他的僧袍不断翻飞。 任逸抽身出来，悬浮在气墙另一端，抬头看着那个正在从水面缓缓上升的身影。 那是一个头部像鱼的怪物，可是身体却像一个健硕的人类。河水不断冲刷拍打着，露出它像铁铸一般坚硬的上半身。 不能给它完全出来的机会！ 「「流火」！」任逸一声大吼，左臂中传来肌肉搏动的声音，焦糊味迅速升起，他的皮肉被烤焦。 唰！一蓬火光在他左臂上跳动着，瞬间火光大亮，像一条蛇一样绕着胳膊向下延伸，很快就将他包围，将整个河面照亮！ 任逸铆足力气，瞬间出手，火光划出一条流线，向着河面升起的巨大黑影扑去！ 砰！ 火球跟巨大的身影相撞，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沿着黑面传开。 那个影子被火焰缠上，触须疯狂扭动着，火光明亮，将它狰狞的脸完全照亮。它从河水中抽出巨大双臂，疯狂捶打着火焰和河水，溅起万丈巨浪。 它半片脸上的鳞片融化烧焦了，相当可怖。火苗逐渐在它的疯狂撕扯下熄灭。 任逸趁着它撕扯的机会，立刻甩出第二道光芒—— 「「旧日之钟」！」 咯啦、咯啦！ 在断断续续的微弱火光中，那个巨大怪物的动作变得异常卡顿，就像关节生锈的古怪机器人一样！ 它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弱，半截露出水面的身子扭曲着，逐渐停止。 「就是这个时候！」任逸大喜。 「天圆地方」中金光不断燃烧，支撑着「旧日之钟」的能力。降临者体型太过巨大，任逸知道效果撑不了多久，一切都要速战速决。 他反手抽出「象王」，银色剑刃倒影在水中，熠熠生辉。 唰——他凌空跃起，向着僵在空中的那个巨大身影而去。 他瞄得很准，眼神死死盯着被鳞片覆盖的厚重喉咙。 任逸想要一击毙命！ 那巨大的怪物在他眼中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鳞片反光中自己的影子。 嗖！ 他用尽全力，身体在空中翻转，剑光抡成了一片圆弧。 下一秒，他对准早已想好的目标——那两排最细密的鳞片缝隙处，落下手中重剑！ 「咳咳！」 突然，任逸的眼神一僵，蓦然停留在空中，一口鲜血喷出！ 他的剑刃还停在空中，根本没有落下！ 任逸难以置信地向下移动目光，原来，一条生长着无数倒刺的紫色触手从水中甩出，横穿了他的身体！ 巨大的怪物动作越来越流畅，仿佛重新打上了机油的机器。它一晃一晃，身体越来越高出水面。 原来，它的下半身是无数条章鱼触手，其中一条，就横贯在任逸胸口，将他挑在半空！ 它实在太过巨大了，「旧日之钟」的能力根本还没来得及完全覆盖！ 第三百三十八章 脱身之策 「大意了！」任逸胸中一阵剧痛传来，随着那条触手的摆动，他直接两眼一黑！ 高大的降临者身影在不断晃动，任逸被带动着，模糊能感觉出来下方的水面、陆地都在离他远去。 他恍惚升高到了跟那两颗橙黄色巨眼平行的位置。 被浓绿色鳞片包裹着的巨眼发出冷黄的光芒，刚刚盯紧他的一瞬间黑色瞳孔收缩成一条直线，四周的血红色纹路像一轮太阳光般向四周放射！ 唰—— 一种巨大的压迫力袭来，任逸在被它盯上的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血管里所有的血液都在倒冲上涌！一种沸腾的灼热感在他血管中疯狂冲击，胸口窒息疼痛，几乎让人疯狂！ 「「巽风」！」在同一时间，任逸被触手悬在空中的身影骤然消失，下一秒，散发着暗红色的波纹蔓延过他刚刚停留的地方，然后向着远方波及而去。 刺啦、刺啦…… 波纹向前推进，河对岸一片在风中撕扯摇晃的榆树陷入波纹之中。 波纹推过，明明没有火焰，但是绿色的叶片却像被火燎过一样，迅速发黑干枯，从边缘向内卷曲了起来。一大片树枝都在这种卷曲中摇荡、收缩，像有了行动力一样扭动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是从树干深处传来的，里面输送的水分正在沸腾、干涸，很快，树干的表面开始干瘪，冒出青色的烟雾。 整片河堤在没有火焰的情况下，自行沸腾了起来！ 唰—— 任逸的身影一阵扭曲，在另一侧河岸落脚。 「天圆地方」金光燃烧，他胸口的血洞在不断合拢，能看到红色的边缘翻卷着，不断向着流出鲜血的伤口中心闭合。用不了多久，他胸口的衣服撕裂着，里面皮肤却变得完好，根本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这是它的能力？」任逸嘶了一声，血液中沸腾的嚣响在慢慢平息，「能力有些古怪啊。」 「这次接连现身的两个能力者都是从未在地球上出现过的，」忒弥斯女神接道，「没有相关的任何资料。」 「上一个暂定代号为「混乱之眼」。」 「这个暂定为「分海人」。它的能力……目前推测是使事物达到沸腾。这种「沸腾」可以是物理层面上的，也可以是精神上的彻底混乱。」 没有出现过？任逸龇牙咧嘴等着这阵痛苦平息过去，「看来另一个维度中情况果然很紧急，他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了，开始轮番上阵了。」 「我早就知道这一路不会容易，看来，战斗要从今天开始打响了。」 唰啦……「分海人」高大的身影不断在河面上升，像一座矗立在水面上的灯塔，两颗澄黄色的眼睛来回扫视着，在河面投下倒影。随着它的升高，两侧河水果真被激起巨浪，向着两侧分开，撞到岸边粉碎。任逸在岸上看着，真的像是被劈成两半一样。 「分海人」已经完全露出水面，上下半身是虬结的无数条触手将它支撑起来，巨大的触手在黑暗河水中不停蠕动着，影影绰绰，像一大团隐藏在水中的蛇。 下一秒，它的视线重新锁定了任逸。 两颗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平行转动，砰砰砰！视线波及之处，水面接连像泉眼一样沸腾而起，热浪扑面而来！ 唰—— 高温袭来的一刹那，任逸向后起跳，踩着一片树干接连倒退。 水面瞬间达到高温状态，鬼魅般的白色雾气一下子起来了，顺着风向着任逸方向飘去，将整个天地间弥漫得什么都看不见。 滚烫的跳起的水花像接连升起的喷泉一样一连串追着任逸的脚步，向着远方蔓延。溅出去的零星水珠也像子弹一般，落在叶子上，瞬间烧出一个洞。 两边植物一瞬间都被笼罩在白雾中，紧接着一股煮熟了的刺鼻青草味飘了出来，叶片变得浓绿，水中的水草软塌塌漂浮在水面，露出一种被高温蒸熟过后的软烂。 河面全都沸腾了，「偃师」「坠月」几人也不停后退着，逐渐跟上了任逸的步伐。 「现在怎么办！」传真在灼热的白雾中大喊。 「这……」任逸在热浪的追逐下咬牙思索，突然「天圆地方」中金光大作！ 任逸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掏出了《南华经》，一声大喊： 「「扭曲之海」！」 咕噜…… 以任逸为分界，他面前的河道像是突然坠入一个充满透明粘稠胶质的透明方盒子，沸腾的水面一下子升起细细密密无数起气泡，飘到空中，浮在一层流动着各种色彩光泽的质地之上。 任逸等人隔着眼前突然竖起的一面透明壁垒，对面的一切都像是凝固在了一个巨大的果冻之中。 「这是咱们在中部联盟对抗前盟主时遇到过的！」老李惊叫一声。 「对，」任逸停下脚步，翻身落地道，「我们的目的是找实验室，如果降临者轮番出现，无穷无尽，光清除它们就要耗费掉所有的生命能量。这可都是来自联盟中仅剩的百姓。」 「所以，我们只是困住它，抓紧脱身。」 任逸话落，众人目光看向凝固的透明胶质之中。那个高大的怪物根本察觉不到周围的异样，仍然不停发动能力，将一切变得沸腾。 它的动作开始变得古怪，追寻着一处空无一人的角落，在它已经被扭曲的感官中，任逸的藏身之处就在那里。 紧接着，发生了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分海人」自身的触手开始冒起青烟，表皮在灼热之下鼓出无数水泡！ 它的感官彻底被扭曲，无差别攻击蔓延到了自己身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水面依然再被掀起滔天巨浪，巨大怪物陷入与自己意识的搏斗中。 「快走！」任逸低声喊了一句。 「要是「神威将军」在就好了，我趁机偷袭一发……」「坠月」在一旁悄悄看着，遗憾嘟囔道。 「哎！」他突然站直了，懊恼道，「不行！「神威将军」跟着船一起沉到水里了！少了它路上就少了一个帮手啊！」 说罢，「坠月」一个猛子就要往昏暗的河水底下扎！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上岸 「回来！」任逸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子，「「神威将军」不知道已经沉到哪里去了，很有可能在「扭曲之海」的范围之中！」 「你一旦进入的话，你也会被扭曲感官！然后就再也找不到方向，我们还要想办法救你！」 说罢，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强行拉扯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向着岸上爬。 「那就这么扔着不管了？」「坠月」一脸心痛地不停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水面，「我就这么一件趁手的好家伙……」 「咱们现在有没有车，带着它不方便，一公里都走不出！」任逸被他吵得头疼，「你需要的时候，我会从《你一生的故事》中复制一个影像给你！现在咱们逃命要紧！」.br> 「唉……」「坠月」还是相当不舍，回头看着水面倒影，一咬牙，跟上了任逸等人的步伐，跃上了两侧的岸边。「分海人」高大的影子仍在后面，被月光朦胧地拉长了，无数扭动的触手倒映在众人路的前方。 船沉了，没有别的交通工具，众人只能沿着安眠废旧的路悄悄行进。「扭曲之海」还在不断消耗生命能量，任逸不断衡量着，打算坚持到众人脱离它的能力范围见好就收。 从这里上岸，似乎到了另一个堡垒城的地盘，但是依旧空无一人，近岸处蒿草丛生，完全挡住了道路，众人不得不在其中奋力挣扎向前。有时候不断有倒塌的墙壁、铁塔或者茂密的爬藤植物纠结成一球，挡住去路。 从这座陡坡爬上去就完全离开了河道的区域，抬头一看，六轮放大的红日又在飞快荡漾。 任逸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咬了咬牙，跳下坡，终于见到了旧世界废弃的柏油路。 这里的路就好走了许多，超出了「分海人」的能力范围，众人也不再猛赶。 众人开始将胡乱从河里捞上来的背包摊开，检查其中的物资情况，不能用的扔掉减轻负担，顺便拧干衣服上的脏水。 「应该是这里，」传真打开他湿淋淋的地图册，很多页已经黏在了一起，上面的颜色泡得都快揭不开了，「我们本来打算沿着这条河一路向东北前进，现在在这里被迫上岸，进入了堡垒城。」 传真在地图上比划着，任逸凑上去看。 如果从陆路出发，这座城正好在通向实验室的必经之路上，大约偏离百八十公里。恰巧在这里上岸，虽然耽误了时间，倒不算是完全绕远路，歪打正着吧。 「这里应该是个枢纽城，」任逸看着地图琢磨道，「陆路、水路都能走通，甚至原先还有铁路。」 「路的问题应该不用太担心了。这里大概率也没有生还的居民，我们需要用车还是很方便的。」传真道。 「没了「神威将军」，我们应该多补充些弹药，」「坠月」道，「尤其是我，不然我的能力根本排不上用场。」 「这个好说，」任逸点点头，「堡垒城肯定有巡城司，我们去那里补充。顺便也能找到合适的车。」 「咱们带的粮食也不能吃了，」老李从摆了一地的东西中站起来道，「全都被水泡了，这水不干净。」 任逸迅速将背包背上身道，「那好，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还能多一重保障。」 「这里我很多年前来过，」传真突然走到所有人眼前道，「我来给你们带路。」 任逸惊诧，「可以啊你，带你还是带对了。」 众人一路沿着空无一人的柏油路向前沉默走着，虽然看起来很近，但实际走着相当之累，尤其他们每个人都还背着沉重的行李。这座堡垒城也废弃很久了，两边的树木参天之高，路过时，成群飞鸟冲天而起，向着远方啼叫着飞去。时不时有路灯倒在中间，众人越过，地上 布满深浅沟壑，都是被降临者的破坏造成的。 整个城市遇难之前，马路上还车来车往。现在这些车还停留在路上。横七竖八撞在一起或者护栏上，车引擎盖都瘪了，玻璃散落一地，相撞的车连成一串，上面如今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尘和落叶。车主的尸体还停留在车里，有的被吸干了生命能量变得灰白，有的腐烂了，褪色的衣服里露出发黄骨骼。一路走来，他们已经看见好几处了。 「阿弥陀佛！」传真叹了一口气道。 「还有多远？」又走了许久，老李累到几乎虚脱道。他本身就胖，从前做生意也不像是个经常锻炼的样子。 「快到了。」传真向前一指，他们已经进入了市中心，果然，一道宽大的楼群黑影矗立在前方雾气中。 「小心！」突然，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响起，「雾气之中，辐射浓度明显高于其他地方！」 「巡城司里有降临者？」任逸做了个暂停手势，回头看着大家，做口型道。 「那也要进去啊，咱们毕竟没有粮食没有武器也没有车。」老李道。 任逸道，「不然，我和传真先进去探探路，你们节省体力，免得扑了个空……」 唰！ 就在这时，天空中无数大雪般粘稠的泡沫喷涌而出，向着每个人砸去！ 他们立刻感觉到一阵灼烧的痛感从皮肤上传来，眼前的视线已经被一片茫茫的白色包围，仿佛瞬间置身冰天雪地！ 强劲的气流从雾气中喷出，众人根本睁不开眼，整个身子都在大风中向后滑倒！ 降临者出现了！ 「啊啊！」传真忽然大叫，「我的胳膊怎么动不了了？」 任逸一惊，立刻奋力向他那边划动。 一种沉重酸涩的感觉立刻从任逸手臂上传来。果然动不了了？他心中狂跳，立即驱动「天圆地方」给自己治疗。 但任凭金光燃烧，那种感觉依然存在，并且逐渐堆积强烈。 嗯？任逸这下心里没底了，它居然能抵消我的愈合能力？怎么回事？ 「我也动不了了！」「坠月」「偃师」的呼喊声也纷纷传来。 任逸用尽全力转头，一种嘎吱嘎吱的刺耳摩擦声贴着自己响起。 那是什么？ 「是那些泡沫！」他大惊，忽然反应过来，怪不得愈合能力没用了，这种僵硬是来自外部的！ 这些泡沫看起来相当柔软没有重量，但一旦接触到人体，就会迅速凝结成形！ 唰—— 就在这时，白雾中高大的城墙影子居然动了，向着他们逼近！ 第三百四十章 寻找巡城司 “怎么回事！”老李困在一堆白色泡沫中疯狂挣扎，“你不是说那是巡城司大楼吗！怎么还动了呢！” “这，就是这个方向啊！我记得绝对没错，它为什么动了，我也不知道啊！”传真也大叫着，不停挣扎。 “‘巽风’……失效了？”任逸暗中铆足力气，突然脸色一惊。 雾气中的巨影不断靠近，一连串像是射灯一样的光芒透了出来。任逸一个哆嗦，心道，那不会是眼睛吧？ 嗤嗤—— 喷气声还在继续，白色泡沫不断从雾中涌出，几乎将他们全身都挂住堆满。白色泡沫几乎堆到任逸脖子底下，眼前视线也被阻挡，一片模糊。 咚咚，咚咚。随着那个影子的靠近，大地不断震颤。 那道光芒骤然笼罩所有人的头顶，黑影形象变得具体，拿上就要冲破白雾了！ 突然，它的动作顿了一下。那个影子停在了白雾中，没有继续动作。 怎么回事？所有人本来已经做好了直面降临者的准备，环顾四周。 只见“偃师”双眼完全变成红色，抬头死死盯着白雾中高大的身影！ 无数丝线从那影子中延伸出来，连接在她的意念之中！ 咯啦！巨大影子颤抖着，不断发出毛骨悚然的响声与“偃师”对抗着，“偃师”额头青筋暴起。 不行，得想办法帮她……任逸观望着战况，不断皱起眉头。 “‘烛九阴’！”他心中暗暗自语，低下头，一动不动注视着将自己困住的那一团泡沫！ 滋滋……一种细微的融化声响起，变得干燥僵硬的白色物质开始在他的目光中迅速坍塌、萎缩，蛀出一个个小洞。 紧接着，任逸感觉自己似乎能动了。他瞬间收起眼神。 “‘巽风’！” 白雾中的影子在与“偃师”的拉扯中到达了极限，像一座即将雪崩的山一样发出濒临极限的颤抖。 “吱！”突然一声怪异如婴儿的啸叫冲天而起，“偃师”意念中牵拉着怪物的丝线在一瞬间全部崩断，她眼前一花，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唰！ 下一秒，一个坦克般浑身漆黑厚重的影子撞破白雾，向着众人冲了过来！一排七道黄色的灯光刺破黑暗，从高处扫视下来，如同旋转射灯。 那是一个如同蜘蛛般的巨大怪物，全身泛着青铜色的光泽，十几条乍着尖锐绒毛的腿前后移动着，如同滚木般粗壮。它的口器周围长满菊花瓣般收缩着的弯曲牙齿，拥簇在一起，不断舒张蠕动。白色泡沫就是从中喷发而出的。 “啊！”众人本能在大吼中闭上双眼。 突然，一道黑影飞旋而出，挡在投下的冷黄目光中，飞快冲着破雾而来的庞然大物而去！ 银色的刀锋在怪物的目光中寒芒一闪，任逸双手挥出，只听铛地一声，剑尖刺在了铜墙铁壁般的硬壳之上，他凭借着剑的力量，竖直立在空中！ 嗡—— 刺耳的嗡鸣不断在天地间回荡，仿佛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一波接着一波的金属余震回荡在每个人的血管之中，引起一阵共鸣般的呼应。众人在这巨大的震响中站立不稳，头晕想吐。 “……居然这么解释！”任逸双臂立刻失去了知觉，短暂麻木之后，骨骼碎裂的痛在他两臂蔓延。 借着这个角度任逸看清了，巡城司大楼的位置不是传真记错了，而是被这个怪物盘踞了！ 想要进入大楼，必须把它解决掉！ 就在任逸思索对策之时，眼前一道黑暗迅速掠过，这巨大蜘蛛一般的降临者抬起一直尖锐的前螯，冲着任逸背后刺去！ “小心背后！”所有人眼睛死死盯着空中，同时大喊。 “‘鬼佛’！” 空气迅速旋转凝结，铛地一声，尖锐的爪钩落下，透明气墙立刻裂成一片蛛网般的模样。 任逸趁此机会在空中团身，借力拔出了刺入铁甲的剑。 又是嗤嗤一片，那怪物口器蠕动，立刻又在空中喷出白色泡沫！ 泡沫如同大雨般落下，在空中挥舞交织，接触到空气的几秒钟之中迅速凝固，形成一些在空中交错的架子。泡沫继续喷涌，落在架子上，迅速将它填满。一堵泡沫枪一般的东西开始在天地间形成。 任逸不断落下，不断闪躲着空中逐渐形成的白墙。一旦被裹挟进其中，就出不来了。 唰！ 白色泡沫几乎将天地完全覆盖，任逸感觉到越来越受到桎梏，一道剑光挥出，金光划过，白色泡沫墙立刻裂开一道缝隙！ “不好……”紧接着，一种沉重感冲任逸双臂传来。 剑身一旦接触到这些泡沫，立刻就像被吸走了一样，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一阵无力感顺着任逸双臂开始往上传导。 “还可以通过非人体的部分传递？”任逸一愣，本能松开手。 滋滋…… 刚一松手，一阵腐蚀声立刻传来，任逸眼睁睁看着“象王”平整的剑刃多了几道凹凸的缺口！ “喂！”任逸怒吼一声，立刻伸手握住剑柄，用尽全力向自己的方向拉扯。 原来它是通过这种方式吸收生命能量…… “既然这么想‘接触’的话，那就让你‘接触’个够！” 一道闪着五彩色泽的光芒落地，砰地一声在地面炸开！ “‘最优进化’！” 一瞬间，一片啃食啮咬的声音唰唰响起，如同寂静夜里吃着桑叶的无数条蚕。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将任逸固定其中的白色泡沫墙开始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孔洞，如同一块布满了气孔的奶酪！ 有了孔洞就立刻有了缝隙，任逸在其中活动着，奋力一转，双手握剑跳了出来。 那只巨大蜘蛛七个骨碌碌转动的大小不一的眼睛里，充满惊恐与愤怒。 它蠕动着口器，又不断吐出泡沫。 任逸落地之后，立刻用剑刃割开束缚着众人的干燥泡沫，将所有人从其中拉扯出来。 那泡沫是有腐蚀性的，降临者就是通过这个来吸食生命能量。 脱困的众人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不知不觉已经布满大片溃烂般的血口子，但是在泡沫作用下已经失去了知觉。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将自己的治愈能力传递给众人。 第三百四十一章 进入大楼 “天圆地方”中一阵金光涌起，“坠月”、传真等人立刻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四肢上溃烂的伤口开始不断愈合，皮肤逐渐生长，将伤口覆盖。意识受到重创的“偃师”头脑中的剧痛也在慢慢消退，她逐渐睁开双眼，看清了四周的状况。 蜘蛛一样形状诡异的降临者在远处挥舞着交错的肢体不断抬起、落下，好像再跟什么无形的东西做对抗。 那是“最优进化”，无形的吞噬者，怪物那一层无坚不摧的、泛着青铜光泽的表皮已经被蛀出了一片密集小孔，竟然变得酥脆无比，里面透出跳动的内脏。 “趁着它被拖住，赶快走！”传真率先站起，伸手拉扯虚脱瘫软的老李以及刚刚恢复的“偃师”，“坠月”毕竟是巡城司的人，身体素质好，他收拢了行李中有用的东西，慌乱地往自己身上背。 “巡城司就在前面，咱们小心绕开它，躲进去就有武器支援了！” 传真说道，众人立刻猫着腰，向着白雾弥漫的前方奔去。 “等一下。”任逸跑了两步，突然停住了脚步，有些不甘心地回头看向原地挣扎的巨型蜘蛛。 “干啥？”“坠月”惊道。 “不能错过这个一击毙命的机会！”任逸道。 “节省能量！”“坠月”立刻反驳道，“我当初要去捡收容物时你都拦住了，那么重要的东西都能舍弃，这个机会错过了又如何！等咱们进了巡城司，大把的武器任你挑，到时候你再来结果它也不迟！” “不是的……”任逸咬牙，现在它的甲壳已经很脆弱了，完全可以靠着他自己的力量解决掉！如果把它放在这里，继续消耗的是“最优进化”的能量，那可是联盟中最后的人类凑出来的！ “你们先走！”任逸突然喊了一声，反身便朝着雾中高大的影子疾驰而去！ “喂！”众人放心不下又转过头叫了一声，无果只能道，“那你小心行事！” 唰—— 刚一冲进大雾中，任逸眼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雾似乎不是天然形成的，跟那种泡沫是同一种物质，散发着淡淡的酸味，任逸觉得皮肤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眼睛也很不舒服地刺痛。 雾中的黑影不停翻滚着，试图摆脱身上无形的啃咬，竖直立起半个身子，八九条腿悬空摆动着，不断交叉落在任逸四周，像是钢刀一样呼呼有声，在地面刨出一道道沟壑纵横的痕迹。泥土石块纷纷落下。 咕咚咕咚，任逸专注地倾听着，厚重的甲壳已经变成镂空的了，形成那种类似蜂窝的空洞质地，相当酥脆。 任逸暗笑一声，“就是这个时候！” 随即团身而起，凌空出剑！ 咯啦一声脆响，任逸的剑身直接刺穿盔甲，连带出一个巨大空洞，剑刃直接刺进了里面柔软跳动的透明内脏上，汁液飞溅！ “嗷！”巨大蜘蛛发出一声尖啸，疯狂上下甩动，任逸双手握着剑柄，也跟着被反复抛起又落下。 他被摔得七荤八素，胸口恶心一阵火起，左手抓住剑柄固定住自己，右手提起手肘，奋力落下！ 咯啦！ 任逸右拳重重落下，已经酥了的甲壳应声裂了好大一片！任逸右拳一热，感觉自己的手腕穿透甲层，落到了腔体内部！ 他立刻反手握紧，用力一扯，一阵鲜血涌流！ 蜘蛛般的怪物在剧痛中挣扎，高大身影摇摇欲坠，十几条腿上下挥舞，扬起满地尘土，视线里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见。 歘！ 怪物头顶上冷黄色的眼珠上下左右不停转动，其中有一只正好看向任逸，与他对视。 任逸本能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他不知作何反应，右手仍旧死死紧抓着不放。此时背后忽然一道罡风落下，怪物一直倒钩状利爪瞄准了他的后背，刺了下来！ “‘巽风’！” 下一瞬间，他的影子突然消失不见。黄色的眼球一惊，立刻收住自己的利爪。 但是已经晚了，那尖锐的钩子已经落下，穿透布满酥松空洞的甲壳！ 咔嚓一声脆响，怪物自己的爪子刺进了自己的内脏！ 呜地一阵哀嚎，怪物痛苦挣扎，暗蓝色的鲜血喷洒在地面上，那血具有腐蚀性，呲呲啦啦烧灼出了一小片坑坑洼洼的洞。 任逸的身影紧接着凌空浮现，“哈哈，我这是‘借刀杀人’！” 怪物一连串大大小小的眼球愤怒上下转动，利爪仍然刺在甲壳中拔不出来，用力挣扎。 任逸趁着它动弹不得的机会，再次出剑！ 一连串剑光上下左右亮起，每一道都紧贴着怪物巨大的关节！ 它扭动着，突然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爪子了，原来的关节连接处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暗蓝色的血液如泉水般喷涌！ “呜呜……”它哀嚎着，动作逐渐变得衰弱、缓慢。 “结束了，没时间再跟你耗着。”任逸单膝落地，反手收起重剑，向着白雾深处奔跑去。 众人拖着行李的身影在远处浮现，随着任逸的步伐越来越清晰。 远处巨大的怪物一动不动了，在白雾中突然咣当一下倒下，震动得大地猛然一颤。众人寻声回望，正好看见这一幕，怪物倒下激起的巨大气流冲散了白雾，露出它黑魆魆的轮廓，以及被利爪砸得坑坑洼洼的地面，扬起黄尘又落下，又渐渐被变淡的雾气覆盖。 绕过了怪物的阻碍，巡城司大楼真正的轮廓已经在前方出现了，众人提起精神，快步赶上去。 灰色的大楼已经完全废弃了，玻璃破碎了一大半，甚至还有干涸的血迹渗透出来。 下方空旷的停车场上，许多辆吉普停在那里，有的已经被砸烂。 这里应该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或许他们的尸体还留在屋里，所有人全军覆没了，没人替他们掩埋。 众人随着走进，逐渐看清了这一幕幕惨状，刚刚提起的喜悦劲头又被冲淡了。 众人站在了大门口，门虽然关着，但是蓝色玻璃已经裂了，直接露出里面的大理石楼梯，可以大步跨进去。 “时候不早了，好歹按时找到了巡城司，可以补充物资了。”任逸松了一口气，“咱们抓紧时间进去清点一下吧。” 第三百四十二章 茧 进入巡城司大楼之后，到处一片漆黑，不知道荒废了多久，所有的照明设备全都坏掉了。他们简单检查了一圈，只能暂时用带来的手电照明，找到存储的物资。 “坠月”从前也是巡城卫，他还是很熟悉其中格局的。他负责带领老李去找武器库了。任逸负责找出几辆能用的车，作为接下来的交通工具。“偃师”和传真负责补充食物。 任逸独自从大楼中出来了，沿着停车场向后院绕去。那是一个绕着大楼建成的环形场地，后面有大片车库，重要的车辆都锁在里面。 进入空旷的后院，贴着墙根一连串拉着闸门的车库，只有几座敞着大门，里面停着的装甲吉普已经开出来了。 任逸立刻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怪味。仔细往院子里扫一圈，有许多已经腐烂了的尸骨散落着，已经很长时间了，几乎跟地面的颜色融为一体，很难发现。 任逸环视四周，这里满墙都是弹孔，密密麻麻地沿着转了一大圈，满地都是划痕和碎裂的小块碎片。 “这里曾经发生了很激烈的枪战？”任逸诧异，“因为什么？刚才那只蜘蛛一样的降临者？”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但他还是调动“天圆地方”，将意念如丝线般抛了出去。他的意识像水流一样沿着墙壁来回撞击反弹，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整个停车场已经空空如也。 排查过危险后，他迅速撬开锁住闸门的钥匙，用力将折叠门卷起，向上推去。生锈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寂静了许久的大院中回荡，灰尘簌簌落下。车库内照进来久违的光亮，散发着不透气的潮湿味道。 一辆吉普停在其中，任逸绕车检查一圈。不久之后，三辆车都已经挑选好，他默默记下了车牌，打算回大楼中寻找钥匙。 “怎么样了？”任逸进门之后就看到众人站在大厅中，已经各自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一切顺利。”任逸答道。 “怎么了？”他忽然发现众人的脸色有些怪异，于是停了下来，诧异问道。 “我们的计数器显示，这里有轻微的辐射波动，不过已经很微弱了。”传真道。 任逸想起在后院看到的景象，点头道，“可能是曾经降临者活动的一些残留。” “我们担心它会不会返回。” “会不会是之前那个蜘蛛怪留下的痕迹？毕竟，这么小的范围内应该不会出现多个降临者吧？”任逸道。 “这么也不能确定，毕竟现在地球的情况急转直下，曾经我们对于降临者的很多推论已经不成立了。我们毕竟还是要在这里过夜休息的，检查一圈排除危险也好。” “也是。”众人的目光立刻顺着楼梯向上看去，之前各自都搜查了仓库和地下室，唯独上方的办公区域没有来得及探索。 任逸一甩头，率先踏上了楼梯，众人紧随。 灯光在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来回摆动，楼梯上挂满蜘蛛网，上面屋子很多，走廊上又没有窗，闷热和昏暗一下子迎面而来。 地面上积了一层灰尘，一行人的脚印踩上去，立刻一片凌乱。众人顺着二楼走廊从左到右检查着，一层层推进。 地面上铺了褐色的地毯，有些房门紧闭着，可疑的液体从门缝中流淌出来，黏在了地毯上。“坠月”走在最前头，用肩膀撞开门之后，发现有巡城卫的尸体已经干枯在了屋里，跟办公椅分不开了。 这种状况很惨的屋子每隔几间就能遇上一个。 “这……”众人检查完一层走廊后，面面相觑，“这里当初的情况似乎很紧张啊。” “我能不在这里面过夜吗？”老李挠着头，“怪瘆得慌的。” “还有好几层呢，先检查一遍再说，如果真的有问题，咱们立刻就走。”任逸说完，众人继续向着楼上进发。 上面几层的情况都大同小异，直到检查到四楼的走廊。 刚一登上楼梯众人都立刻看出了异样，那里的位置恰好曾经出现过一个漩涡，大楼整个缺了一个圆形的洞，把半条走廊都吞噬进去了，只留下墙面断裂处的砖瓦和扭曲钢筋。在漩涡出现的那一瞬间，这些建筑碎块也被吸入了另一个维度之中。 所有人脸色立刻变了，惨白得毫无血色。如果这个漩涡还通着的话…… 几人手中的手电光立刻在走廊和大洞之间晃荡着。 众人想象着一个突然黑洞悬浮在大楼中的景象，庞大的怪物从中钻出，血洗了所有毫无防备的人，巡城司瞬间瘫痪，然后危机向着整个堡垒城蔓延。 “啊！这里！” 就在这时，老李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尽头的黑暗中传来！ 唰—— 所有人的手电立刻跟了上去，追着他的声音，照亮哪个角落。 “这……”那片墙与天花板的角落再被照亮的一瞬间，大家看清了墙上的景象，心中万分震撼，瞳孔瞬间紧缩。 那是一个巨大的白色泡沫做成的茧，吊在上面，里面垂下丝丝缕缕蜕下的皮，已经干枯发硬发黄，看不出本来的质地。 “这是一个巢穴？”传真半晌之后才颤抖着道。 任逸两步上前，伸手费力地从上面抠下一块泡沫状的物质。跟外面那个降临者吐出的属于同一种东西，已经干了，变成一种酥脆的质地。 众人走到蚕茧之下，仰头看着。那东西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天花板和走廊形成的夹角。 “是外面那东西留下来的？”“偃师”疑惑道。 “应该是。” 降临者毕竟不是生物，而是另一个维度中灵魂投影的形态，所以不存在生物学上的种群概念。也就是说，遇到两个具有相同形状的降临者的概率微乎其微，这些东西基本可以推断，此处就是被那个蜘蛛状的降临者所占据的。 “那样的话……它既然已经死了，这里就不会有危险了吧？” “谁知道呢，”任逸道，“咱们现在回到一楼，抓紧时间规划好路程，休整一下，尽早启程。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里有危险。” 众人也表示同意，原路返回大厅，简单补充了一点食物之后，开始研究前往实验室的路线。 wap. /113//.html 第三百四十三章 后备箱 “从堡垒城出来之后走这条路，很快就能汇到当初咱们刚进入东北联盟时的那条主路上去。”传真在已经差不多快要晾干的地图上指路道。 “你们能继续赶路吗？”任逸思索半天问道，“我实在觉得这里不安全，如果大家觉得没问题，咱们收拾一下立刻出发，离开这个地方。” “可以。没问题。”于是众人收拢了刚从武器库中找到的枪械和弹药，任逸对应着车的编号找到了钥匙，带领众人向着车库走去。 发动了车子，三辆车接连驶出大院，向着远处的柏油路前进。路上，那个巨大的降临者身影还倒在地上，几乎横断了整条道路。任逸的车小心绕开了它。 即使这样，在交错而过的时候看到它贴在地面上的黄色巨眼，还是觉得万分震撼。 传真坐在副驾驶指路，整个堡垒城已经荒废，开起来倒是很快就绕过了半座城，来到出城的另一道闸门。 “这……” 走到这里，闸门就在眼前，任逸的车速却慢了下来。后面紧跟着的两辆车也停了下来，所有人一齐仰着头看向城墙之外的地方，又一种绝对意想不到的情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东北联盟中山脉连绵起伏，到处都是被绿色森林覆盖的地方。这座城之外也有一片不算太高的群山。 降临者的旋涡曾经又在这里出现过，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但最高的一座山尖上被蛀出了一个圆形大洞，十分突兀。露出山体内部的横截面，岩层嶙峋纵横。 由于突然出现的变化引发了山体的崩塌，一侧的土层全都滑落了，前方的道路全部堵死，数百年树龄的老树交错散落在地面和斜坡上。 “这样，肯定是过不去了。”任逸道。 不知道这种塌方一共蔓延了多少距离，总之，靠“巽风”的力量是绝对过不去的。这毕竟是半座山的土量。 “啊？！”剩下的人也看着高墙外露出的褐色土壤和东倒西歪的树林傻眼，不断感叹道，“这也太惨了吧！” “这可怎么办？” 任逸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原路返回，再想别的办法了。” “只有这一条路吗？”老李仍不死心。 “别的路倒是有，但出堡垒城就这么一条路，总得路过这里。”传真叹着气，“要么就是咱们游上岸的那里，但那只能走水路，车开不出去。不可兼得啊不可兼得。” 众人愣了半天无法，头上的天色倒是越来越暗了。六轮红日已经距离地球相当近了，并且完全失去了运动规则，在天空中毫无规律地高速飞旋着。 “走吧，”任逸看了他们一眼，“不管怎么样先找一个有遮蔽的屋子，不要就这么站在天空下。以免被降临者监视到我们的动向。” “那就先随便找一栋居民楼吧。”传真向旁边一指，“好在这是一座大型堡垒城，房子随处可见。” 任逸重新发动了车，调头开上了来时的路。 绕过道路中间已经荒废的环岛，三辆车接连向着远处昏暗天空下一片居民楼拐过去。 小区完全荒废了，任逸随便找了一栋楼停下了车。这楼房都是新盖的，门窗都没有装。 “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下吧，顺便商量商量，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不是说有铁路吗？”老李道，“铁路不从那个城门口经过吧？用铁路把咱们的车运出那段路呢？” “你开什么玩笑，”传真道，“你以为我啥都会啊！” “不开玩笑，我倒是有个想法。”“偃师”忽然道。 “得了吧，你一向更不靠谱……”老李嘀咕。 “偃师”没有理会他，“虽然塌方堵住了出城的路，但是城外的荒野还是平坦的。‘巽风’的能力虽然不能支撑咱们移动过半座山，但是一道墙是没问题的吧！” 任逸听着，若有所思，紧接着眼前一亮！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咱们不走出城的路口，直接越过墙道荒野上，绕开那座山之后再回归主路上去！就这么办！” 解决了作重要的问题，所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天色正好黑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与战斗，大家也都累了。 “今天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出发。” 任逸走出空荡荡的楼道门，向着车的后备箱走去。他记得老李扔了几卷睡袋在后面。 “是哪一辆车？”任逸边走边问道。 楼里已经升起炊烟了，老李忙着做饭，没人回答他。 任逸看着手里的三把钥匙，“算了，挨个试一遍就知道了。” 滴滴——任逸按下了遥控器，最后一辆车的尾灯闪烁，蒙着灰尘的后盖缓缓升起。 “咳咳……”任逸伸手进去翻找，出发时走得匆忙，老李把东西胡乱都堆在里面，相当凌乱。 枪械、子弹、罐头、压缩饼干、无线电装置、滤水器……乱七八糟都仍在上面。 “这都是些什么啊？”任逸一边嘀咕着一边咳嗽，一翻就搅合起一阵刺鼻的烟尘。 任逸一直翻不出来想要的东西，心里越发急躁，加快了速度。 突然，一个什么僵硬的东西突兀出现在他手底下，挡住了他的动作。任逸的视线被上面一件冲锋衣盖着，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啥？老李究竟装了些什么有用没用的？”任逸诧异道，本能地抬手一掀。 这东西的手感太硬了，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但那是一个棍状物，另一端不知道在哪里，但是应该很沉，任逸拽了半天不得要领。 形状……怎么这么像一只胳膊啊？他边拽边吐槽道。 “啊？胳膊？”他猛地被自己的念头一吓，唰地甩飞上面挡着的冲锋衣！ 嗖！ 就在这时，他明显感觉到手里的那东西动了一下，向着后备箱深处缩了回去！ 冲锋衣飘起，底下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具已经干燥了的巡城卫尸体，双眼浑浊，浑身皮肤青紫皲裂，头颅骨骼已经发成异变，呈现一种扭曲的畸形。 “嗬——” 出现在任逸眼前的一瞬间，那变异尸体畸形的嘴巴几乎成仰角张开，露出里面细密弯曲的牙齿，嘶吼着向任逸一跃而起！ wap. /113//.html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全都动了! 手电光一晃，那怪物的脸异常清晰出现在任逸眼前，瞬间放大！ 哎！任逸本能大吼一声，抬手用手电筒的柄横挡住冲到眼前的那张大涨的嘴。 那具变异后的尸体力气出奇大，任逸用力撑着，明显能感觉到手底下一股反方向的力量不断拉扯着他。手电筒的光芒在激烈的拉扯中上下不停剧烈摇晃，刺得任逸睁不开眼。 咔嚓咔嚓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手电筒外壳上转眼裂开无数条缝隙，变形扭曲。 任逸听得耳朵难受，不断咬紧牙关跟他拉扯着。 咔嚓又一声巨响，手电的光源瞬间熄灭，原来那手电筒直接让它给咬爆了！ 下一秒，失去了阻碍的变异尸体直接从后备箱中弹起，指甲卷曲、干枯坚硬如铁的两手向任逸扑来！ 我这什么运气啊！车库里那么多车，偏偏挑了一辆载着尸体的！任逸大骂一句，身体向后仰去，双手撑地。怪物直接从他上方跃了过去，扑了个空，在地上凌厉转身之后，马上又对准了任逸的方向。 喂！发生什么事了！不远处楼道里煮饭的几人听到了外面突发的变故，立刻冲了出来。 迎面看到这一幕，坠月立刻一梭子打了上来，一阵烟尘贴着地面升起，土渣石屑飞溅，子弹全打在那具变异尸体脑袋上，它的头立刻就被打爆了，抽出几下就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车里会有尸体？看着地上终于静止的次生怪物，所有人脸色一变，抬头看向任逸道。 我也不知道，哎……真是倒霉！那么多车里偏偏就选中了这一辆！任逸懊恼一拍脑门。 是某个降临者的能力，突然，忒弥斯女神的白色影子一跃而出，占据了任逸的视线，它的能力是操纵尸体，将意识寄生其上，当有其他活着的人类靠近时就会激活尸体，将这种能力传播感染到新的人体之上，直到将对方同化。 这……听完任逸脸上愣了愣，还好已经解决掉了，不然一路跟在车里，绝对是个隐患。 唰啦唰啦…… 就在这时，天色已经昏暗下去，众人身后的一片空楼中隐隐约约传来了无数窸窣作响的声。 众人立刻头皮发麻，那是什么？ 任逸夺过老李手中的手电，点着声音传来的那片楼扫过去！ 唰！ 一道雪亮的圆形光芒在墙上飞速掠过，只见被灯光照亮的地方，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一大片四肢紧紧扒住墙壁的尸体！光芒仿佛被投进鱼塘的饵料，附近所有尸体感应到了光亮，都向着这个方向涌来。还有无数隐藏在光芒照不到的的地方，只剩了一片蠕动的影子。 窸窸窣窣就是它们爬行的声音！ 怎么这么多？任逸浑身一哆嗦，手电立刻掉到了地上。 电光消失，墙上一片影子立刻归入黑暗。但是那爬行的声音越来越近，不知道还有多少！ 看这架势，恐怕在咱们进入堡垒城的时候就被发现了！它们一路跟着咱们！ 这么多，恐怕是整个城的人口……都变成了这种东西！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贴着众人响起！ 任逸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手电时，刚伸出手，黑暗中猝不及防飞速伸出一只青绿色干枯扭曲的手，张着长指甲，向任逸用力抓去！ 任逸一把捡起地上的手电，电光一下子顺着那只手的方向照了过去，又是一张骨骼变形、五官错位的脸！浑身衣服破烂，头发稀疏，半边身子曾经遭受过挤压已经变得畸形，还在飞速向前爬动！ 啪！任逸用尽全力，一脚踹在那张暴露在灯光 下的面孔上，力气之大，他收回腿之后整个人都觉得发麻。 那尸体咣当向后倒去，半截身子直接从干枯的关节中脱离出来，挣扎着，慢慢不动了。 唰！ 他刚刚收回腿，立刻感觉到背后的黑暗中好几只僵硬的手伸了出来，死死拽住自己的裤子！ 任逸大惊，原来它们已经离得这么近了！ 他反手伸到自己的背上，一摸居然是空的。原本挂着剑袋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事发之前任逸只是来车里找点东西，当时所有人已经放松下来了，打算吃饭休息，象王早就被解下来，放在空屋里。 摸了个空，另一边四五个僵硬的影子已经从黑暗中挣扎着爬了出来，尖锐的长指甲挠了过来。手里没有武器，任逸心中一怒，双腿一腾直接跳上了身边那辆车敞开的后备箱！ 刚才被他翻了个底朝天，老李塞进去的枪械子弹都露了出来。任逸随手抓起一支冲锋枪，两步跳上车顶，站在高处冲着下面的黑暗就是一顿扫射！ 哒哒哒！ 子弹的火光从枪口喷出，空气中的硝烟味道迅速累积，四周的一切都变得灼热紧张。 子弹像雨幕一样落地，溅起一连串弧形的烟尘沙土，一明一暗的光影交错中，地面上一片扭曲的身影倒地，发出诡异沙哑的嘶吼。 沙沙——这边的危机感吸引了黑暗中更多的影子向着这边汇聚！ 唰——一阵红色的波光在半空中平行爆开，向着黑暗中不断推进。所到之处，所有行动诡异而迅速的尸体都像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保持着它们原有的攻击姿势，僵在了原地。整片黑暗变成了一个危机四伏的雕塑园。 偃师紫色长发上下翻飞，无数丝线在她的视线中蔓延。 接下来交给我！坠月冲了上来，肩上扛着一个小型火箭筒，是他从武器库里给自己找来的资源。 他单膝跪地瞄准好角度，轰地一声，一道洪亮的火光画了个半弧朝着黑暗中密密麻麻被定住的人影冲去，下一秒，烈焰突然冲天而起！ 那些尸体全部都被火焰笼罩，发出滋滋声响，焦臭的烟味万分刺鼻！尸体熊熊燃烧着，火光照亮那片区域，被定住的尸体全部在火光中变得干枯焦黑！ 第三百四十五章 神威将军 火光逐渐熄灭，但是那种窸窸窣窣爬动的声音越来越多了，远处的树林在黑色的天空下摇晃，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 咱们不应该停在这，任逸忽然明白了过来，这边是居民区，人肯定多。能看见的这些楼里恐怕都是这样的东西，正在朝着这边接近，只是时间问题。 众人的视线随着任逸的话看向远处，那边的楼房很多，并不像这里都是新盖好的空楼，那边都是几十年的居民区，降临纪元后所有堡垒城都实行了集中居住管理的措施，肯定人满为患。 现在，这些都成了威胁。 抓紧时间上车！任逸喊了一声，率先跳上吉普。 其与众人各自跳上自己的车，任逸的车灯刚刚打开，坑坑洼洼被照得雪亮的路上，另一波涌来的行尸人潮就被清晰地出现在任逸眼前。 嗬嗬！它们喉咙里纷纷发出怪声，朝着急转后退的车玻璃就爬了上来，撞得咚咚作响。 任逸的车立刻原地转圈，轮胎发出吱嘎一声刺耳巨响，两三个已经爬上车盖的影子被甩了下去，它们又无所畏惧地冲轮胎伸出手，拼命抓挠。 油门轰地一声响起，迎着这一群昂着头的尸体狠狠撞了上去，咯啦咯啦的声音在车轮下响起，三辆车毫无停留，接连驶过。一具具七零八落的尸体在车轮下翻滚，被带着甩飞到路上，滚了几圈后消失在车后窗逐渐模糊的视线中。 车子拐上大路，两侧小道上簌簌响起草丛抖动的声音，许多黑影从中挤出来，跌跌撞撞在车后尾随跟着，各种动作怪异的尸体形成一小片队伍。 任逸轰地一声提速，把这一切都甩在后面。前方拐弯处猝不及防又冲上来一批，任逸猛打方向盘绕过，零星一两个撞到了侧门上，咚咚作响，飞出来的汁液糊住了反光镜。 三辆车在空旷萧条的街道上飞驰，向着城边荒野驶去！ 两侧黑暗不断在车窗中倒退。 咚、咚！ 车辆飞驰着，突然下方的地面传来巨大震动声，剧烈到车轮连着整个车身都跟着晃动！.五 怎么回事！所有人紧张大喊。 突然，远方黑暗起伏的一片树影改变了形状，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中站了起来，向着这边一步步走来！ 就是它发出的巨大脚步声，震颤着整片大地！ 嗤——任逸的车子猛打方向，横在了路边。 那高大的黑影完全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抬高，注视着它！ 那居然是无数尸体组成的怪物，形状与巡城司外杀死的蜘蛛状降临者一模一样！ 啊？任逸大惊，城中的惨状还真是那蜘蛛怪造成的？ 可是……它都已经死了啊！怎么还能继续操控这些尸体？老李不解道。 唰！ 就在这时，那浑身长着十几条腿的尸团迈开脚步，向着下方的三辆车砸下来！ 任逸猛地一踩油门，紧接着方向盘打满，硬生生从怪物的阴影下逃了出来，然后立刻听到了一声巨响，那怪物冲到路边，撞塌了一根废弃电线杆。 轰隆一声，水泥杆子拖着脏污的黑色电线轰然倒地，震起一阵烟尘。 坠月的车嘎吱一声横在了路边，此刻他已经爬上了车顶，用手中的炮筒对准高大的怪物！ 怪物感觉到了他的威胁，竖起身子，朝他撞了过去。 一阵强烈的气流袭来，怪物由无数张脸拼接而成的巨大身子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那些陌生的面孔。坠月不为所动，冷静地瞄准了目标。 轰轰几声，火光接连冲出炮筒，在怪物身上爆炸！ 一阵刺鼻的硝烟味之中，无数怪物的残片冲上云霄！ 距离太近了，爆炸气浪也波及了停在路上的三辆车，玻璃震落！ 所有人本能抬手格挡，气浪灼烧万分痛苦，巨大的冲击气流几乎将人震懵。 坠月站在车顶，更是直接被掀飞。 这破东西根本就不好使！坠月被甩到劫道的另一侧，满脸是血地爬起来，头晕目眩对任逸大吼道，要是神威将军在，哪有这些破事！你必须给我找回来，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任逸耳朵也被震得短时间失去知觉，他用力挠了挠大喊道，知道了！你先用这个！ 唰—— 话音刚落，《南华经》簌簌翻卷，一个跟神威将军一模一样的影像逐渐变得清晰，直至完全出现在马路中间！ 嗯？坠月看得两眼发愣，踉跄着脚步冲了上去，瞪大双眼摸索着。 哈哈，回来了！ 这时，那怪物半边身子被打散，表皮焦黑，血肉模糊。另一半身子上所有眼睛都愤怒地转动着，挣扎从地上站起来恢复平稳。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附近草丛开始发出响动，十几具行尸从里面爬了出来，开始缠着高大的怪物汇聚上去，补足被打出来的缺口。 这岂不是没完没了？任逸见状，大叫了一声。 天圆地方呼呼转动着，这个神威将军是具象出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消耗着生命能量。 任逸一转头看见坠月还在爱不释手，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还玩呢！ 啊哈哈，有了它我心里才有底，你瞧好吧！ 坠月兴奋大叫一声，立刻将炮筒调转方向对准空中不断形成的怪物。 那怪物也万分恼怒，怪叫一声，张开数张大嘴，冲着坠月嘶吼。 轰！ 久违的电光照亮黑夜，将围观的几人的脸全部照亮。电光之中，怪物挣扎的身影被映照在马路上，拉扯得很长。 电光落下之后，一阵黑烟冲天而起。 然后，马路上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这东西我居家旅行必备啊！坠月得意洋洋道。 抓紧时间上车，任逸冲所有人一挥手，趁着没有其他怪物追上来，赶紧离开。 说好了，你得给我找回来！坠月也上了车，依旧透过破烂的车窗喊着，还是真材实料我用着踏实！ 三辆车冲破黑烟，向着远处驶去，路两边的草丛哗哗作响，但一时没有东西敢跟上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紧追不舍 任逸的车颠簸冲破前方的夜雾，向着一条通向荒野的路驶去。 任逸不断看向后视镜，一开始还是正常的，但当车速稍有慢下来的时候，逐渐有零星行尸冷不防从狭窄的小路上冲出来，在车侧门上撞得粉碎。 三辆车的轮胎在路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空旷的堡垒城中还是相当吸引注意力的。过了一段时间，行尸们逐渐摸清了他们的方向，纷纷掉转头，追了上去。 从整个城市上空俯视，黑暗中大大小小的居民楼、宽窄不一的道路上逐渐汇聚起一片片攒动的人影。 任逸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时不时抬头后望。后视镜中光影晃动，隐约能看见初音中又有尸体在向着一处汇聚，逐渐又凝聚成那种高大的怪异蜘蛛。 “这……”任逸皱了皱眉，“怎么没完没了啊。” 咚！ 正说着，前方斜刺里的树猛然被推倒了一片，一条虬结着几条人臂的胳膊的蜘蛛腿探了出来，一脚挡在路中心，将柏油路面踩出一道裂缝。 任逸瞪大双眼，方向盘猛转一圈，原地毫不减速地调头！ 剩下两辆车晃晃悠悠，在后面紧紧跟着。 任逸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向后视镜张望。狭小的镜子截面中，那只怪物已经完全跨出护栏的阻碍，向着跑在最后头的老李的车追赶。 比水泥柱子还粗的蜘蛛腿不停交错落下，老李的车技本身就不算太好，此时将“幸运a”开到最大，只能凭借着运气不停胡乱扭转着方向盘，在大马路上左躲右闪。 蜘蛛腿接连在车后碾压过的地面上落下，刺出圆洞，有好几次险些穿透车顶。 “帮帮忙啊！”老李满头大汗，拼命躲闪。 “坠月”见到这一幕，吱嘎一声从三辆车中间拐了出来，车子在道路上横甩着停下。 车轮还在不断冒着浓烟，“坠月”冲任逸大吼：“快把‘神威将军’给我！……怎么这么麻烦，我用自己的收容物还得管你要！” 马路中间荡起一阵微波，“神威将军”的虚影旋转着，逐渐出现。 “给你了！”任逸透过车窗大吼。 蜘蛛怪物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丢开即将追上的老李的车，一步一步挪动交错的腿，朝着“坠月”而来。 咚、咚。大地不断震颤。光影交叠。 “坠月”冲下车门，朝着孤零零矗立在道中间的“神威将军”冲去。 道路太短了，那怪物嘶吼一声，转眼已经站到了“坠月”身后，居高临下用无数只怪眼俯视他！ “嗬——”一阵沙哑到极致的嘶吼从数张嘴巴里冲出，肌肉颤动着，口水滚落。 “神威将军”的炮筒太沉重了，“坠月”浑身肌肉紧绷，大汗淋漓，拼尽全力转动角度。 巨大的嘴巴在“坠月”头顶张开，潮湿的黑暗落下。 “坠月”不管不顾，仍旧环抱着炮筒。 “‘旧日之钟’！” 任逸见情势危急，大吼一声，顾不得“天圆地方”中水位猛地飞快下降！ 唰—— 一道金色的波动暴涨开来，在整条街道上回荡。 怪物的嘴撕扯到了最大。 轰！ 就在同一时间，一发电光从“神威将军”的炮筒中飞出！ 二者之间的距离太过短暂，几乎是一闪之间，电光就消失不见，落入怪物黑暗的口中！ 下一秒，一阵电光平地爆炸，刺目的蓝色火焰冲天而起！ 电光照亮了怪物腹腔内的肌肉纹理，照亮了所有人的脸！一阵焦糊的臭味飘出，黑色的焦炭瞬间吞没了电光中的肌理，爆炸气浪撕碎一切，向着整条道路四散而去！ 轰隆！ 三辆车都被冲击得离开了原地，任逸在那一瞬间闪到了一边，但耳朵中还是响起一阵嗡鸣，短暂地什么都听不见了。 气浪结束后，黑烟袅袅不散。众人缓缓聚集到一起，看着刚才怪物矗立的地方。 那里现在只留下满地放射状的黑色灰烬和燃烧的炭块，以及像大雨一样漫天飘落的火星子。 “这次解决得还算是快。”任逸道。 “太惊险了。”老李心有余悸地用一块手绢擦着脸上的黑灰和汗水，结果反倒越擦越脏。 “看来，这是那个降临者的能力，只要本体不死，所有实体都会受它控制，不断组合成那种蜘蛛的模样。” “我们还是要回去，回到巡城司基地去，将问题彻底解决。”任逸严肃环视着所有人的脸。 “啊？”一听这话，众人立刻张大了嘴，一脸难色。 “必须这样，不然的话这些怪物还是会源源不断产生，一直追着我们。” “可是，”“偃师”有点不解地歪了歪头，“那怪物不是已经死掉了吗？而且，咱们走时不是已经将确认过那里没有别的降临者了吗？” “这……”任逸脸色也有些犹豫，“说实话，我也不确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很明显，这一切的关键就在巡城司大楼中，我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回去看看！”“坠月”道。 “走。”众人纷纷上车，调头绕开地上还在燃烧着的灰烬，向着走过的路驶去。 一路上，迎面遇到无数向着这边聚集而来的尸体，纷纷被车玻璃撞碎，玻璃上也都布满了白色网状裂痕，车头也都瘪了进去。 “正好，换辆新车，也不算白跑回去一趟！”老李逐渐打起精神道。 雪亮的车灯接连冲破黑暗，朝着迷雾中巡城司黑魆魆的轮廓而去。 随着车的靠近，灰色大楼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倒在入口处的降临者还留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 “这……”任逸飞速驶过时，眼神短暂落在了上面。 那怪物仍旧保持着甲壳被洞穿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车上的辐射探测器没有任何变化，他十分确定它已经死了。 “哎！”就在这时，对讲机中响起了另一辆车上老李的声音。 “那个缺口！”他大喊道。 缺口？任逸一愣，眼神立刻落在黑暗中少了一角的巡城司主楼。 “那里的辐射指数异常，波动很剧烈。”忒弥斯女神道。 “应该是有一个漩涡正在形成。”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出现了震撼的一幕—— 一个黑洞从缺了一角的大楼中不断扩大，吞噬天空！另一座楼的楼顶纳入了范围，立刻就被切割成一个圆弧状的缺口！ “是那个蚕茧的位置！” 任逸突然想明白了，大喊一声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 孵化 黑色的光芒不断从那个大楼的缺口中喷薄而出，像滴入水中的墨迹一样在天空中晕染，眨眼之间，那些狂乱的黑色线条就布满了整个大楼的上空，六轮红日在空中飞旋的影像逐渐被遮蔽，什么都看不清了，能见度急速降低。 与此同时，强烈的辐射乱流从那个缺口中冲出，像潮水一样胡乱冲击着整座堡垒城。任逸等人明显感觉到眼前一花，所有的线条都分离出各种色彩，胡乱交织扭动，物体离开它原有的边缘。 一波接着一波强烈的恶心感冲击着所有人的胸口，血液似乎都在冲击下发出了沸腾的声音。 “出现了！”众人紧紧盯着大楼的一角，突然大叫一声。 任逸抬头，只见一个黑色的气旋不断从缺口升起，就像一个巨大的星体。气旋由无数灰色云层状丝丝缕缕的物质组成，不断向外扩大的过程中，隐约开始出现许多在后面晃动的巨大影子，形状怪异。 “一二三四……这么多个？”任逸不断数着那些影子，背后冷汗下来了。 “趁着它们没有出来之前，要想办法关上这个通道！”任逸道。 “错过最佳时间了，”传真绝望地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我记得那个角落……是挂着蚕茧的位置。当时楼里微弱的辐射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但是，当时这个巨大的茧挡住了缝隙出现的地方，我们没有看到，直接离开了。” “现在，它已经扩大到这种地步，没办法再关上了。” 空中辐射乱流越来越密集，唰唰甩在所有人脸上，像狂风一样顶着他们一步都走不动。转眼之间，所有人脸上身上密密渗出了一道道滴着血的口子。 “一定有办法的！”任逸牙关紧咬，右手飞快伸向身后的包里，“天圆地方”呼地金光大亮，一道黄铜链子出现在任逸手中！ “‘旧日之钟’！” 唰！ 泛着金光的透明波纹立刻从任逸身边炸开，向着远处推进，仿佛一道浪潮。 所过之处，一切都像是装进了一个充满胶质的透明罐头，瞬间停止了动作。被空中乱流撕扯着的树叶纷纷停止飞舞，凝固在了空中。紧接着，天地间的砂石、扭动的半透明雾气、疯狂摇摆的树枝全都停止了。 天空中的气旋仍旧在天空扭动，像一只逐渐展开触角抓捕猎物的海葵。 任逸牙关紧咬，头上冷汗频频，拼命催动这“天圆地方”转动，持续供应生命能量。 波光沿着大楼的墙壁不停向上攀爬，向着扭曲旋转的黑色气流而去。 咯啦、咯啦…… 在波光跟气旋接触的一刹那，那些扭动的海葵触角般的裂纹有一瞬间的僵硬，空中响起了某中物质拉扯到极限而发出的碎裂声。 “偃师”等人抬头看着，双手紧握，万分焦急。 “漩涡扩散的速度似乎开始变慢了！”一丝丝欣喜逐渐在他们心中腾起。 咔嚓！ 没人想到，就在这时，向上攀升的金色波纹居然停止了，那些扩张速度刚刚变慢的黑色缝隙突然顿了顿，砰地一声剧烈扭动，居然突破了“旧日之钟”的限制！ 唰！ 巨大黑色漩涡瞬间扩大了一倍，黑色裂缝像是不断生长的根须，立刻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布满整片天空！ 天地间一下子飞沙走石，所有静止不动的东西高速旋转了起来，被吸着朝漩涡中心涌去！ “噗！” “旧日之钟”的能力一下子被打断，任逸感觉自己的所有感觉瞬间坠入黑暗，所有神经全部断裂，剧痛令他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直接喷涌而出！ 漩涡不断扭转、扩大，两座楼都在强大的吸引力之下摇摇欲坠，越来越多的石块、碎屑向上升起，接连消失在漩涡之中。m.qqxsnew 附近的树林也传来一片咔嚓咔嚓的折断声。 “已经来不及了……”传真喃喃自语道，“漩涡已经完全降临到了现实世界！” 一只黑色的尖锐巨爪出现在了漩涡背后。像撕开棉絮一样，那只爪子不断从漩涡中心探出，向着下方的世界延伸。 这只爪子由无数只人类胳膊互相扭曲形成，缝合在一起。组合成一条更大的手臂。手臂背后，隐约还能看到长满羽毛的翅膀。 任逸抬头看着这只巨大的爪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这种由人体拼接而成的形状有些似曾相识。 “这才是真正在控制着全城行尸的降临者！” 沙沙…… 这怪物的一条胳膊出现之后，四周的辐射浓度明显增强起来。仿佛为了印证任逸的猜想，四周的草丛里纷纷传来窸窣响动。 用余光瞟了一眼，果然是许许多多行尸正在朝着这边汇聚而来。 “解决了它，咱们才能从这座城走出去！” 就在这时，那只爪子突然昂起，草丛中不停攒动的影子仿佛得到了指令，一齐从四面八方跃出！ 唰！ 众人抬头，视线突然被各种腾空的尸体占据。 “‘流火’！” 任逸大喝一声，左臂肌肉迅速鼓动，一蓬火光沿着他的胳膊亮起，瞬间暴涨，将他照亮！ 下一秒，地面上响起唰唰爬动的声音，那些行尸快出了残影，落地后立刻向着任逸冲来！ 轰！ 那道火光喷薄而出，迎面撞上第一波扑上来的行尸，将它们仰面撞翻在地！ 紧接着，大火从它们身上燃起，毕剥作响。泼天巨焰将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能看到一连串各种形状的影子在火光中挣扎扭动，逐渐干枯焦黑，一下子变得零散，倒在地上成为一摊无机物质。 空中的爪子不断冲漩涡中露出更大的部分，就连身后那只长满羽毛的翅膀也露了出来。 下方的行尸仿佛受到鼓舞，仍旧冲着火光扑来。地上的尸体已经很多了，几乎绕着众人形成一个圆圈，将他们阻隔在里面，外面不断有尸体倒下，为这燃烧的大火增加燃料。 “对付这些东西还算简单，困难的是空中那一个。”任逸一仰头，“还不知道它的能力究竟是什么，趁着它还没完全出来，咱们要想个办法。” 第三百四十八章 腹背受敌 那只怪手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天空中的漩涡在它的撕扯下，像一个即将破裂的蚕茧，里面包裹着的东西马上就要出来。 它巨大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形状古怪，那只畸形的翅膀不断伸展着，即将从漩涡中完全出来。 任逸等人完全被天空中接连的变化震惊住了，仰头看着不断扩大的漩涡。 那个黑影在洞口后猛地移动了位置，突然把脸贴在了洞口上，露出一只浑浊的青色的圆形巨眼！ 下方的辐射乱流一下子更加激烈了，空气中能见度急速降低。在这种强大的精神压迫力之下，所有人都感觉到痛苦万分。 同时，草丛中的窸窣声越来越明显，整座堡垒城中的僵卧在各处的尸体都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驱使，纷纷站了起来，迈动扭曲的关节与肢体，朝着这里进发。放眼望去，之前还一片死寂的堡垒城，此时此刻大街小巷出现了无数麻木、摇晃、浑身破烂不堪的身影。 唰！ 突然空中一阵罡风刮过，任逸抬头，一道黑影冲天空中卷曲着垂下，伸直。 这居然是一条管状的舌头！ 「小心！」任逸背后突然被传真拽了一把，他本能向后一躲，黑色的残影擦着他掠过，撞到了停在后面的那辆吉普车。 铛地一声巨响，车侧门直接被刺穿了一个大洞，窗上的玻璃哗啦啦如大雪片般爆裂！ 钢铁被压扁时传来刺耳的巨响，一辆沉重的吉普车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被压扁、褶皱，像压扁一个易拉罐一样简单。 那条管状长舌感觉到了方向偏差，立刻在空中甩动，另一端刺在车门上拔不下来，直接连带着车一起上下摇晃！ 咚咚，车轮胎不停撞击着地面，所有人心中一紧。 咯啦……在暴躁撞击中，车门整个松动脱落下来，长舌得到了缓解的时机，眼看就要掉头冲着众人袭来！ 唰！ 就在这时，任逸屈膝蹲下，如一道利箭般冲了出去！ 他腾空而起，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圈，双手紧紧捂住了「象王」的剑柄！ 铛！ 一声金属嗡鸣在空气中响起，他握剑的身影定格在了空中，剑刃下方紧紧嵌在布满褶皱的长舌上。 剧烈的冲击让所有人双耳不停回响，任逸两手发麻，短暂失去了知觉。 几秒钟的空白之后，那怪物吃痛，剧烈的挣扎从下方传来！ 长舌拼命蜷缩，摇荡甩动，任逸手里的剑嵌在伤口中，整个人也跟着被抛上高空，飞速来回撕扯。 他双手用尽全力，将剑刃向着下方的伤口中接连砍去。 嗤嗤！ 紫色的汁液不停飞溅，遮挡任逸的视线。所有人在相仿仰视，看到了这越来越惊险的搏斗。 唰！ 「偃师」用尽全力，长发一瞬间在空中飘扬起来，无数丝线凭空出现，密密麻麻连接在那条长舌上。 随着她的操控，怪物的动作越来越僵硬生涩，仿佛缺少机油的老旧零件。 那条舌头的动作逐渐卡顿，终于像一条失去了风力衬托的风筝，缓缓坠落。 「就是现在！」任逸双手铆足力气，牙关紧咬，全身肌肉贲张！ 唰！ 「象王」划出一道白色弧线，狠狠落在了已经很深的伤口之上。 几秒钟的空白之后，紫色血液像大雨般漫天落下！ 长舌从中间突兀断裂，怪物嘶吼一声，剩下短短的半截急速向着上空缩回！ 轰隆…… 从断口处掉下来的一整条长舌像倒塌的巨树，重重朝着地面砸了下去，溅起满地烟尘 。 空中落下的血雨半天才平息。 「还好没让它从漩涡中出来。」任逸稍微松了口气，一甩手上的紫色血迹。 「时间不多了。」传真身影一闪，出现在任逸身边。他手里拿着一柄望远镜。 刚才在任逸与怪物战斗的过程中，他出现在巡城司半坍塌的楼上，向远处眺望。 受到降临者能力的驱使，街道上那些游荡的行尸加快了速度，朝着这边不断汇聚，转眼已经清晰地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中了。 「要抓紧时间把这个降临者解决掉，光对付那些行尸治标不治本，只要降临者还在，它们组合起来是早晚的事情。不能消耗生命能量做无用功。」 「我知道。」任逸神色凝重点点头。 天空上方，怪物已经缩回漩涡中去了，能看到透过光影，模糊晃动的巨大影子。 咚、咚！ 就在众人陷入思考时，一阵剧烈的震动贴着大地响起！剧烈的程度，几乎晃动了摇摇欲坠的巡城司大楼！ 「又出什么事了！」众人立刻惊慌，环视四周。 黑暗中一切如旧，没有什么异样出现。 「那是什么？」老李的眼神突然停留在不远处城墙的一道缺口处。那里紧贴河面，当初几人就是从那里游上岸的。 那缺口处黑影晃动着，有一个明显异样的影子突然动了一下。 「它是不是……在朝着这边接近？」传真疑惑，举起手中的望远镜。 视线随着扭动逐渐清晰起来，锁定了远处的那个黑影。 只看了一眼，传真就呆住了，那居然是他们之前在河中遭遇的降临者，「分海人」！ 「是「分海人」！」传真大吼，「「扭曲之海」失效后，这边的辐射波动吸引了它！它正在朝着我们的方向前进！」 「什么？！」任逸大惊失色。 他立刻抬头看向天空中，空中旋转的黑灰色气流仍然在扩大，不断侵染着天空。里面那个模糊的身影仍然在扭动着，时不时从缺口中露出一道缝隙，可以看出它断裂的舌头正在缓慢生长愈合。 咚、咚！大地的震颤越来越明显，「分海人」高大的影子已经跨过了一层层树木，出现在楼群的阴影中，越来越清晰。 这简直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怎么办！」所有人转头看向任逸，焦急大喊，「两个降临者一起对付，绝对没有胜算！」 「一个个来。」任逸死死咬着牙，抬头盯住天空中的漩涡。 「大约还有三分钟。」任逸屏息聆听着远处的脚步声，心中冷静判断。 「在「分海人」到来之前，我要冒险把这个漩涡解决掉！」 wap.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争分夺秒 “啊？这实在太冒险了！” “不可能做到的吧……” 众人听了任逸的话，心中震撼，纷纷脱口而出。 “你打算怎么做？”传真走上来，皱眉问道。 那个漩涡的直径眼看着又扩大了几分，无数条裂缝从中探出来，向着天际远处延伸。辐射乱流从中涌出，冲击着这个世界里的一切，无数玻璃震颤碎裂，碎片脱离窗框，不断汇入空中。地面上蒙了灰的车辆、路边的陈设都在震颤中脱离原位，一片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而堡垒城的另一个方向，“分海人”高大的身影踏着震动大地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着此处靠近。它的影子几乎像一座楼那么高，随着走动，影子被拉长，遮挡住了天空中本来就昏暗的月光，遮挡得巷子中一片黑暗，仿佛乌云漫天。时不时，它高大的身形完全暴露在月光下，很明显能看清它身上墨绿色的鳞片。 它完全离开河水，身形显露出来。那是一个长着鱼类头部的怪物，头上外附坚硬骨骼，一层青色的角质层蒙在上面，细细密密长着肉质鳞片。脖子下方无数触须甩动，扭动着探向各个方向。下方是类似人类的高大身躯，结实健壮如雕像。背后长着一排剑一样竖起的背鳍，背鳍下方，连接着一条粗壮的鱼尾，因为常年沉在河底，上面布满坚硬的牡蛎壳和藤壶，像是披上了一件盔甲。 唰—— 随着“分海人”又迈出一步，地上的投影一下子遮住了任逸等人的视线，天色立刻黑暗了起来。 “时间不多了！”“偃师”回头急道。 “我打算——拼一把，用‘虫洞’！”任逸咬牙在耳边的狂风中大吼。 “啊？太过冒险了吧？”众人立刻惊讶，“‘虫洞’不是通向降临者的世界吗？万一……万一打开的不是地方，不仅没有将眼前的这一个转移走，反而又放出来一个，那就真的万劫不复啦！” “只有这个一个办法了！没时间犹豫了……老李！我需要你的帮忙！” “啊？”老李突然听到任逸叫自己，吓了一跳。 “把你的能力开到最大。”任逸道。 “可是，”老李有些犹豫，“这能有用吗？面对这么庞大的降临者……” “‘虫洞’！”任逸不再管他，右手唰地摸出《南华经》，在哗哗的抖动声中，经书瞬间变成了竹简！ 唰！ 竹简被任逸抛向天空，在众人视线上方，一个圆形孔洞出现在竹简正中，眨眼之间向着天空蔓延。 “哎呀，这！”老李顾不了那么多了，任逸已经行动，他只能咬紧牙关配合。 唰！ 本来就在高速旋转的“天圆地方”一下子转成一片模糊的光影，金光噌地燃烧过半。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紧贴着原本天空中的漩涡，另一个空洞出现在了下层空间中。 它像一个被吹出的泡泡一样不断扭动扩大，一眨眼就几乎跟漩涡的大小重合。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双手早已被冷汗浸湿。 上方的漩涡中，被任逸砍断长舌的降临者恢复了伤口，扭动着身体，重新生出了一模一样的舌头，挣扎着从裂缝中钻出来！ 漩涡一阵剧烈扭曲，像撕裂蚕茧一般，降临者挣扎着弹出了小半个身子，卷曲的诡异翅膀也伸了出来，正逐渐地舒展开。上面的羽毛抖动着，滴落粘稠物质。 下方地面上的行尸感受到了召唤，越发疯狂地在街道上嘶吼，互相撕咬。 众人紧张看着，那形状怪异的降临者又挣扎着，将大半身子都探了出来，以及它六条拼接而成的腿。 任逸和老李汗如雨下，不断燃烧生命能量，供应下方虫洞的扩大。 空洞的边缘逐渐收缩、延伸，慢慢变得跟上方的漩涡一样大小。 就在这时，降临者的整个身子都完全从中挣脱出来！ 它蜷缩着身体悬浮在空中，青色浑浊的巨眼不断扫视下方，锁定了任逸等人站在地面上的渺小影子。 下一秒，降临者发出一声尖锐啸叫，向着任逸等人飞扑下来！ “啊！”所有人本能大喊出声！ 唰—— 就在降临者巨大的青灰色影子放大落下，身上细密的绒毛和鳞片都看得一清二楚。就那一瞬间，它向众人落下的爪子穿过空洞，猝不及防消失！ “成功了？！”众人惊喜抬头，盯着那像是被橡皮擦突兀擦去了一截的巨大怪物，一种喜悦涌上心头！ “嗷——”降临者恼怒万分，试图将自己的利爪向外拔。但是那个空洞随机通向另一个维度的某个角落，相当于一万条隧道同时出现在眼前，想要原封不动返回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它只能不断挣扎着，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多地被拖向深渊。 痛苦不甘的嘶吼声仍在天地间回荡，但是它的身影越来越小，就像不断被擦除的画面。 终于，天地间汹涌不断的辐射波纹骤然减弱了许多，大街小巷受到操控的行尸像是突然断了电源一样，重新恢复一动不动的尸体模样，骤然停止行进，无力瘫倒在地。整个堡垒城又恢复一片死寂。 金光呼呼燃烧，任逸终于松了一口气。 “虫洞”消失，漩涡中成了一片空虚，好在没有第二个降临者出现。 老李也是浑身大汗，衣服湿透。降临者终于被解决掉了。 “过了多长时间？”任逸转头问道。 传真抬起手腕，“正好三分钟。” 任逸点头，“没耽误，我说到做到了。” 咚、咚。 天地间的另一种震动声越来越清晰，“分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月光，出现在废弃的楼宇之间。它一路走来，所过之处，墙面倾倒，路基损坏，满道落了灰尘的废弃车辆全部被踩碎。被毁坏的城市忽明忽暗出现在它的影子之下。 它步步走来，巨大的身影投下来，一寸寸将众人眼前的光亮吞噬。 任逸转过身来，抬头看着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布满鳞片的诡异巨脸道，“把它解决了，现在，就该专心对付你了。” 第三百五十章 击杀 “嗬——” “分海人”张开巨口，细密弯曲层层叠叠的獠牙上下分开，撕扯着血盆大口咧成一个巨大的仰角，脖子底下的皮囊迅速鼓起气泡，一声沙哑的时候冲破喉咙在天地间回荡，它口中的红色息肉不停跟着震颤，唾液顺着牙齿滴落到地上，在沟壑纵横的柏油马路上灼烧出一片黑色小点，丝丝作响。 任逸等人的耳膜迅速在这声吼叫中充血，胸口一阵翻涌。 砰！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分海人”加速迈动两腿，奔跑起来，突然屈起后腿！ 紧接着，长着鳞片的巨大拳头落下，向着任逸众人砸去！ 几人团身而起，向后略去，躲开了这一道劲风。 “分海人”一拳落地，柏油路表面立刻裂开几条深沟，碎渣崩裂！路边一根灯柱被顺势带倒，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任逸在空中后跳几步落地，站在路中间一道歪斜倒塌的护栏上。不远处，“分海人”调整姿势，缓缓直起身子。 它的目光再一次死死盯着任逸，重新作出攻击姿态。 任逸反手抽出“象王”，也做好了准备。 同一秒种，“分海人”一跃而起扑了过来，长着绿色尖刺的长尾在马路上挥动着，一路的车辆像乒乓球一样被带着左右乱撞，路灯杆接连倒塌，再砸车上，发出一连串刺耳巨响！ 任逸也在那一瞬间凌空腾起，挺直手中重剑，朝着越来越近的墨绿色巨影而去！ 唰—— 二者在空中有那么交错的一瞬间，任逸落地，手中剑光闪烁。“分海人”巨大的影子扑空，将地面撞出一个巨大的凹陷，烟尘四起。看书溂 片刻停顿之后，“分海人”粗壮脖子下方不停扭动的一圈触手突然一齐断裂，喷薄出一片泉水般的鲜血！ “分海人”踉跄两下没有站起身来，咕咚一声跌倒。恐怖得仿佛撕破天际的怒吼从背后响起，任逸一甩剑刃上的血迹，转过了身，重新面对着那个高大的背影。 “‘坠月’！”任逸突然大声道。 “怎么？”“坠月”等人分散在马路四周，环绕着任逸，替他提防着“分海人”，以防不测。听到他突然叫自己，“坠月”一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趁着它被我吸引住，现在河里没有危险，你赶紧回去找回你的东西！” “啊？我的什么东西？” “你不是天天管我要你的‘神威将军’吗！”任逸崩溃道，“你这什么脑子啊！” “噢噢！”“坠月”恍然大悟，“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等我啊，一定等我啊，等我回来给它致命一击……” “坠月”周身掀起一阵扭曲的风，声音戛然而止，瞬间消失在原地。 满地断裂的触须抽动着，逐渐停止蠕动。“分海人”完全被激怒，脖子下方的气膜鼓动着，转身再次扑过来。 “‘扭曲之海’！” 任逸头脑中“天圆地方”倏地腾起，火光熊熊燃烧，将整个透明球体照亮。他手中的《南华经》在无风的情况下不停翻卷，停留在某一页上，一道光芒从中跃出，在街道上飞速蔓延。 那道光波眨眼之间展开，像流体一样充满了整个街道。看起来明明还是空无一物，但是整个空气中处处泛着五彩的金属弧光。 这道汹涌的色彩瞬间蔓延过所有破碎的车辆、路灯，朝着尽头冲过来的“分海人”而去。 砰！ 二者相撞的一刻，“分海人”仿佛坠入了透明果冻中，但是它自己毫无知觉，仍然做出冲刺状。 但是在那一刻，它已经失去了方向和感觉。 “现在，所有人一起动手！”任逸喊道。 “知道了！” “偃师”意念之中的丝线一下子飞出，全部缠绕在“分海人”的关节上。空中接连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它丝毫感觉不出自己的动作受到阻碍，仍然奋力挣扎着，用蛮力活生生将自己的关节扭断！ 老李和传真各自的能力派不上用场，纷纷端起从巡城司拿出来的枪械，站在马路两侧，对着中间那个高大的身影不停开火！ 两片火光接连交替扫射，弹丸不停吐出，空气变得灼热，不停震动发出嗡鸣，硝烟的味道刺鼻冲天而起。 前方那个高大的影子完全混乱了意识，根本感觉不到痛觉，身上墨绿的细密鳞片终于被接连的子弹撕开口子，已经密密麻麻布满弹孔。鲜血不停飞溅。 火光闪烁了许久，两侧弹壳已堆积了不少，还有带着热度的弹壳跳动着弹向远处。 “分海人”的声音已经在子弹的冲击下向后颤抖。 “差不多了！”任逸站在远处看着，伸手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该我了！你们撤！” 唰—— 两人身影一闪，任逸蓦然收起“扭曲之海”，充斥在整个马路上的金属光泽一下子像退潮一般消失。 “分海人”的意识显露出来，它此刻才感觉到身上的无数弹孔，疼痛和愤怒令它无比震惊。 “嗬——”它发出一阵撼动天地的时候，两只眼睛瞬间变红，拼尽全力冲向任逸！ 它在一瞬间发动了能力，空气中的温度直接沸腾！路上的沥青开始融化，车上的钢铁也在融化！ 一阵痛苦的窒息感直接将任逸包裹其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沸腾！ 任逸的身影已经高高跃起。他的背后是在阴云间一闪而过的月亮，那一瞬间，狂风将黑云吹散，短暂地露出了圆月，圆月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也投在“分海人”的上方。 它血红的两眼中，能看到任逸的影子逐渐放大，清晰，以及他手中“象王”的剑刃一闪而过的寒光。 嗤！ 任逸双手劈下，剑刃垂直嵌入“分海人”的头颅正中。 他双手不断发力，眼神越过剑身，死死盯着对面两只红色巨眼。 下一秒，那两只眼睛逐渐分开，向着两个放下重重到了下去，咣当砸在地面，被流淌的黑色粘稠物质包裹。 空气中的一切迅速冷却。车辆融化到了一半，上边扭曲流淌突然凝固，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任逸发动愈合能力，逐渐恢复。 传真和老李的身影一闪，再次出现。 “喂，我回来了！”“坠月”的声音也跟着出现，气喘吁吁地推着“神威将军。” 看着地上的尸体，他突然大叫：“哎？你们怎么没等我？” 第三百五十一章 出城 “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偃师”叹了口气。 “真是……不都说好了吗，我来给它最后一击？你们几个不讲兄弟义气啊！”“坠月”气喘吁吁，看着倒在地上的高大降临者，又回头看看自己好不容易拖回来的“神威将军”，愤愤嘟囔了几句。 事情已经结束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天空中的辐射乱流已经趋于平稳，云层卷动的速度放慢，道路两侧摇动的树木也逐渐缓和下来，天地间飞旋的沙石、玻璃碎片等等重新落地。 倒在地上的“分海人”巨大尸体被劈成两半，一左一右倒在地上。尸体已经完全冷却，身上裹着被融化的黑色柏油以及沙石，形成了一层坚硬的外壳。 从高处俯视整个堡垒城，已经变得凌乱不堪，满地都是重新行走起来又跌倒的行尸，莫名走到一半失去了力量，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继续腐烂着。 天空中的“虫洞”已经消失，只剩下那个漩涡挂在空中，大小没有改变，但是里面暂时变得空荡荡，没有降临者继续出现。整个地球世界像是被插上一根连通另一个维度的管子。 “你的‘神威将军’找回来了？”任逸问道。 “找到了，”“坠月”嘟囔着，“好不容易找到了，差点没累死我。总算了了我一件心事。” “既然这样，咱们就抓紧时间启程吧。”任逸道。 “这座堡垒城已经很危险了，这个漩涡出现在这里，谁都保不齐什么时候会再次发生变故。”任逸抬头看着天空道。 天空中的漩涡黑洞洞的，如同无尽深渊，确实令人想想就头皮发麻。众人随即返回已经被摧毁得不成样子的巡城司中，重新补充了在路上被打空的弹药。 任逸来到后院，重新选了两辆吉普车。之前的那两辆早就被撞得粉碎又被压扁，甚至已经融化成了蜡烛状的凝固铁水。 “坠月”的收容物又找回来了，这次还要考虑安置的问题，需要一辆空间大的卡车。 在几人的帮助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神威将军”安置在了一辆灰色装甲卡车的后车斗，重新给它蒙上了黑布。 “差不多了。”任逸环视四周，几辆车上都被众人装了满满的物资。 “趁着无事发生，咱们赶紧离开，以免再生波折。至于休息……等离开这座堡垒城再说吧。” 众人也对任逸的安排没有异议，三辆车接连发动，黄色的灯光重新照亮沟壑交错的柏油路面。高大的车轮在狼藉的路面上行驶着，绕过了满地残破尸体，以及两个降临者庞大如同小船的尸体。 “这次怎么走？”传真在副驾驶上翻弄着晒干了的地图道。 他手里的地图已经破烂得不像样子，泡过水之后完全变得干硬，好几页黏在一起，翻开时撕下了好几条带着颜色的纸条。 “用‘偃师’说过的那个办法，贴着城墙直接闪过去，走荒野。”任逸握着方向盘，简洁道。 “那应该走这里。”传真对照着地图，抬手朝着右侧一条小路指过去。 三辆接连行驶的车纷纷拐弯，远离了大路，向着右侧小路而去。不多时，眼前迷雾越来越稀薄，前方黑魆魆的高大的城墙轮廓出现在挡风玻璃中。 “到了！”众人看着越来越清晰的城墙，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三辆车缓缓停在了墙根前，灰色的砖块在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十分清楚。 “就从这里穿过去吧。”任逸点了点头，郑重道。 后面两辆车上的人各自做好准备，全神贯注，车队中的气氛沉默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任逸闭上双眼，黑暗遮挡了他的视线。他调动“天圆地方”，闪烁着金光的球体一下子腾地跃起，旋转着将任逸整片脑海全部照亮。 任逸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向整辆车笼罩而去。不多时，他感觉到意念中完整勾勒出了接连三辆车的形状，以及车中坐着的人。 他觉得一切都准备好了。就是这个时候，金光一下子燃烧！ 唰—— 停在墙根下的三辆庞大的装甲车，在一瞬间变得透明，随着一阵莫名从地面扬起的狂风消失不见。 轰隆！ 下一秒，城墙之外月光下的一片广阔荒野上，突兀出现了三辆车，从空中落下地面！ 厚实的轮胎颤了几下，下方地面坚硬的触感隔着底盘穿了过来，让几人睁开双眼，意识到确实已经顺利来到了城墙的另一边。 众人抬头看向车窗外，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及腰的蒿草随风猛烈摇荡，一片哗哗的声音。上方是一片黑灰色的天空，巡城司方向的漩涡已经能清晰看见，同时还有远处的另外两个漩涡也安静呆在那里，整个天空像一块有着气孔的松软奶酪，现在众人已经看习惯了这幅场面，仿佛那就是一些特殊的星体。只要这块奶酪暂时没有被勺子搅合得稀巴烂。看书喇 背后高大的城墙已经离开众人有一段距离了。 “这里应该还算安全。”任逸用能力感受了一下，荒原上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今晚就先在这里过一夜吧，大家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接连而来的战斗确实消耗了众人的精力，此时放松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困倦来袭，也不顾不得收拾什么，立刻就躺在车座上呼呼睡了起来。 任逸本来打算守夜来着，但四周太安静了，没过多久他也两眼模糊，倒头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任逸感觉自己眼前的视野出现了变化。由一片毫无差别的黑暗变得色彩晃动，逐渐形成了许多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他睡梦中仅剩下一丝模糊的意识，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这幅画面不受他意念的控制，继续晃动，变得更加清晰，形成了一间十分破旧昏暗的小屋，里面点着一只摇晃的油灯，一个梳着发髻穿着灰色布袄的年轻男人坐在灯下，不断展开手里一张皱皱巴巴的布条。 “这是碧衣蝉存储在‘天圆地方’中的记忆啊！” 任逸恍然大悟，很长时间没出现，反倒把这事给忘了。 倒是怎么今天突然出现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久违的梦境 任逸的意识一瞬间清醒过来，仔细盯着脑中不断闪现的画面。 模糊的场景越来越清晰，摇曳的一点火光将草屋中的黑暗照亮，照着那个坐在灯前的影子。 那人看着手上皱皱巴巴的布条，上面写着蝇头小字，很明显是为了避人耳目才不得不这么干的。 这张布条是从一个打水用的竹筒手柄中剖出来的，他今早鬼鬼祟祟按照约定去了十几里地外一个没人认识他的村子里，果然看见那个井沿边吊着一只绑着长柄的竹筒。 他当时心里一阵紧张，咽了好几口口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家了。他在柴房劈开了这个竹筒，捏着剖出来的布条反复琢磨了好几遍，终于决定还是等天黑后那个绿眼睛的道士来了以后，再一起打开。 天终于黑了，现在他手里的布条已经被汗水打湿弄皱，他看着上面的字，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影晃到了油灯旁边，带起一阵风把火苗吹得摇晃。 那个影子映在墙上，俨然是一个披着道袍的模样。 任逸在梦中模糊地一惊，「是碧衣蝉！」 就是碧衣蝉，这个在「天圆地方」中寂静了很久的人忽然又出现了。 「这……我该怎么答复？」坐着的那个人为难道。 「照实了答，你打听到什么就答什么。」碧衣蝉道。 「可是……这事情太过离奇了，说出去谁信啊！事关重大，谨慎些为好。我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那人很犹豫。 「你是信不过我的办法，还是信不过慕容泓？」碧衣蝉又问。 「我当然是信不过他！」 那人突然站了起来，任逸接着火光看清了他的脸，莫名有些面熟。 想了半天之后任逸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曾经在碧衣蝉的另一个梦中见到过的慕容永！ 任逸凭借着早就模糊了的记忆理了理时间线，那时候慕容永已经当了皇帝了，但现在看这个打扮看这个屋内陈设，过得还相当寒酸。 这发生在在他们起事之前。任逸逐渐确定了时间线。 「你现在不靠他不行啊，」碧衣蝉无奈道，「只有他是最有可能接近皇陵，拿到那东西的。」 「万一，他找到了东西出尔反尔怎么办？」 「你现在除了信他，没有第二条路。不过，大事面前，他不至于。」 「那好吧……这事前前后后，多亏了你提点。事成之后，必有重谢。」慕容永又撕了一条布条，趴在油灯前写了起来。 碧衣蝉转身离去。 第二天天不亮，慕容永就又出现在了那个荒村中的水井边，放下一个绑着长柄的竹筒。那张布条就被他塞在把手中。 之后，他匆匆忙忙离去了。 「这是接头呢？」任逸道。 慕容永的背影消失之后，荒井背后的那片竹林晃了晃，碧衣蝉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直接拿走了竹筒，熟练地取出了里面的布条。 任逸忽然间明白过来了，原来这根本就不是慕容泓定下的接头暗号，这一切都是碧衣蝉自导自演。 碧衣蝉看完了那张纸条，心满意足冷笑了一声。 突然，此时任逸脑中多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并且，自己能准确地了解那上面的意思。 「我在长安城隐姓埋名蛰伏了好几年，终于从一些散落在各处的邺城旧人中打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关于渤海王种种异状的来由，确实是有迹可循。」 「据说在他降生的那一年，邺城东北方群山一代隐隐有地动。由于地动离着皇城不远 ，先帝担心是不祥之兆，于是请了许多当世有名的堪舆之士前来查看。」 「所有人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山中紫气丛生，是大吉大利之兆。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先帝就在心中选定了皇陵的位置。」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六个月之后，渤海王降生了。」 「由于这事情与他的孕育或出生着实都隔着一段时间，关联不大，所以长久以来，从没人把这回事联系到他的头上。」 「但是有了碧衣蝉的指点，我一下子就觉得，这才是一切事情的开始。」 「就是从那件事之后，渤海王得到了那种诡异的力量。」 「是什么给了他这种力量？那个莫名出现在山中的神女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认为，那座山中的秘密绝不止如此，一定还有更多。」 「或许，这就是我们走向成功的关键所在。」 「我只是一介仓夫，困在长安中举步维艰，无法为复兴大燕出一份力。我已经找到了其中关键的线索，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济北王您了。」 嗯？看到这里，任逸心中思绪乱成一团麻线。 后面的事情大约都是关于「举大事」的一些商讨，任逸没心思细看。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前面的内容吸引了——世上第一个能力者的力量，来自于实验室？ 更进一步来说，所有能力者的能力都来自于实验室？ 这绝对是上一代人类研究出来的对抗降临者的方法！他们发现了降临者与人类的基因同源，然后将降临者的能力提取出来，却因为无数年后山中的地震发生了泄漏！ 那种提取物从山体裂缝中向着整个天空中扩散，所以才造成了「紫气东升」的错觉！ 那时的渤海王还是未发育完全的胎儿，或许是地理位置或许是别的原因，这种提取物首先在他身上产生了作用，形成了世上第一个能力者。后来在将近两千年的变化中，人类才慢慢形成了如今的能力者群体。 这就是上一代人类的突破性进展…… 既然如此，又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还有没有前往实验室的必要？这是否就是上代人类所有的实验成果？ 真的如慕容永所笃定那样，陵墓中包藏着远远不止于此的秘密，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任逸一下子陷入深深的沉思。 等一下！ 突然有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 上代人类的试验成果绝对不止于此！ 慕容垂的描述中，忒弥斯女神手中捧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天圆地方」，另一样是个「琉璃瓶」！ 「琉璃瓶」绝对不会盛放着能力基因提取物，因为此时已经发生在渤海王十岁之后，时间对不上！ 所以，「琉璃瓶」必然是另一样东西，还是得冒险去一趟！ wap. /113//.html 第三百五十三章 商量 梦境中的景象慢慢退去，任逸的意识又陷入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重新醒过来，发现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个小时，天地道众人都已经醒了。 任逸迷迷糊糊爬了起来，浑浊的天光从车窗中照下来。他听见外面传来窸窣的响动。 「你这一觉，时间可真够长的。」老李已经简单加热好了几份速食，众人狼吞虎咽地吃着。 经过了激烈的战斗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任逸立刻感觉到浑身的骨头发出散架般的疼痛。他下了车，简单洗漱完毕，也跟众人坐在一起，拿起一份锡纸盒包着的米饭大口吃着。 吃了几口他想起了昨晚的梦，随后跟众人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你说的有道理，这个梦更加肯定了实验室中有东西，有我们急需的东西，一定能够帮助我们在对抗降临者之中获得关键性的胜利。」传真听完分析道。 「可是……你确定那东西没有被别人找到？」「偃师」狐疑地说，「时间过了这么久，而且这封密信早就被拆开了。万一我们白跑一趟……」 「不可能。」任逸抬手一挥，「如果具有决定性杀伤力的武器一旦被发现，人类历史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众人想了想，确实如此，一直以来，人类历史都是平稳发展的，看不出任何具有特殊转折性的异样。 当时这封密信并没有真正交到慕容泓手里去，而是被碧衣蝉半路截下。接着，整个北方地区就四分五裂了，各方势力割据战争，碧衣蝉虽然手里掌握着线索，但他毕竟是孤身一人，穿越重重封锁找到曾经的旧皇陵是很困难的。 哦……想到这里任逸若有所思，怪不得在之前的记忆中，碧衣蝉一直徘徊在各方诸侯之间，谁有用处就帮谁，看来他是想借机不断接近皇陵。慕容永、慕容垂、拓跋珪……从结果上看，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现在，咱们离着目标越来越近了，应该来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了。」老李道。 传真展开一张放大的地图，任逸看了一眼愣住了，上面的地形很是熟悉，居然是环海平原的地图。 平原绕着蓝色的海洋形成了一个上下对称的弧度。 「前燕迁移过几次都城，基本是沿着这条弧线来的。」传真伸手一指道，「最初的皇陵应该是在这个位置，对现在的我们来说，距离邺城不过一天车程。」 「当时在位的慕容儁有了财力物力，应该会贴着祖陵规划他自己的陵寝。所以咱们能找到大***置就差不多了。」 「咱们现在在这里，」传真伸手指了一下，「如果路上没有阻碍，一天之内绝对够了。但是……」 他苦笑一下，进入东北联盟之后，短短一段距离走了这么久，降临者只会更多，事情会更加艰难。 「现在问题是，没人能找到陵寝。」老李嘀咕着。 所有人沉默了一下，确实。帝王级别的风水技术，凭借他们几个可是完全没办法。在山里耗上很久什么都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 本来，有这样一个遥远的目标很能激起奋斗的意志，但是随着目标越发接近越发清晰就会发现，许多问题摆在眼前的时候，目标反而成了一种痛苦的阻碍。 「忒弥斯女神难道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偃师」疑惑道。 「实验室的坐标是保密的。」任逸叹了口气，「它什么都不知道。」 任逸看了一下陵州的位置，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了地图下方。环海平原是一个弧形，弧形的下端，就是陵州。 任逸端详着地图，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沿着海面划了一条对称轴。 「这是……这是一种巧合吗？」任逸 喃喃自语道。 传真并不知道他是陵州人，看了一眼地图解释道，「这里是陵州，因为一条注入环海的江——陵江而得名。」 看着任逸皱眉沉思的表情，想了想传真补充道，「古时候，环海曾经叫过渤海。就是你梦中出现的渤海王的渤海。」 「是他的封地？」「偃师」好奇问道。 「或许是，但也有很多情况下只有名号并没有真正的地盘……」 任逸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先停一下，我觉得，我似乎找到了什么线索。」 众人屏息聆听着。 「陵州因陵江而得名，那陵江为什么叫做陵江？它又是因谁而得名？」 任逸瞪大了双眼，眼神放光地看向众人道。 「你的意思是，」传真跟上了他的思路，「这条江的源头就是陵寝？」 「对。不仅如此，我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二者可以相互佐证。那就是——能力者的力量究竟是怎么扩散的。」 「我昨天的推测有误，不是空气，而是水源。地震使得实验室漏水，那种提取物进入水源，注入环海，环海连通着整个世界的大洋，从此进入生态循环。」 「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那么进入陵寝的路就不是完全封闭的。我们只要顺着水流找，希望就大大提高了。」 「但愿如此吧……」众人听着，心里既燃起了希望又怕事与愿违。.. 「咱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够久了。」任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 「走吧。」其他几人跟在他身后，纷纷站了起来，向着各自的吉普车走去。 三辆车接连发动，引擎声呼呼响起，朝着远方的荒野驶去。 荒野上的路不比堡垒城，到处都是绿油油的荒草，几乎看不到可以走的地方。坡度起伏不定，车轮跟着一颠一颠的。车轮压上去，一片草跟着倒伏。无数鸟群惊飞，走过的地方留下两排车辙。 背后的废弃堡垒城离他们越来越远，逐渐隐没进浑浊的白雾之中。那个空洞的漩涡也离他们越来越远。 随着前路不断被车轮碾在脚下向后飞快退去，远处的天空近在眼前了。原本看不清的漩涡越来越多，整个天空像被蛀虫蛀满了洞，里面不停涌动着无尽的黑暗。 wap. /113//.html 第三百五十四章 零度 实际行驶起来，耗费的时间比预想中要长得多。路上很难走，路况的恶劣程度完全超乎想象，这也是他们要面临的一个巨大难题。 天色很昏暗，根本看不出来是白天还是晚上。众人只能靠着车灯照亮短暂的一段，远处就是一片弥漫的雾气，灯光照进去就像照到了什么不透明的物质，也像是被投入了无底洞，没有一点光亮的反馈。为了提防雾气里冲出什么次生怪物，众人只能把车速放慢。 整个联盟已经废弃了很长时间，虽然进入降临纪元之后，大面积基础设施的维护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各堡垒城只是在原有基础上做一些必要的修缮，但是有人维护确实很不一样。一旦堡垒城荒废下来，整个道路就差得破败不堪了。满地都是坑坑洼洼的沟壑，原本铺在地面上的石子全都被磨损得不见了，车轮胎压在上面不停颠簸。 他们走的还是荒野上的路，就更困难了。大部分地方都是被荒草覆盖的区域，有的地方走着走着就没了路，还会遇上路面被横着砸下来的信号塔堵住、被爬藤植物缠满、或者平坦的路面突然塌陷，雨水积攒成一个巨大水塘。这种情况下，车不得不停下，重新找路、绕路，很耽误时间。 堡垒城的地图完全没有用了，传真时不时看着地图指出一条有可能绕开前方故障的小路，但是走着走着，往往那条路就突然被另一种想不到的问题给阻断了。 老李已经把他的「幸运a」开到了最大，但是作用很有限。在险象环生的世界里，遇上问题是必然事件，凭借运气是怎么躲都躲不开的。 「还要坚持多长时间啊，我的轮胎已经不行了。」对讲机中传来「坠月」的抱怨。 「马上就走上大路了。」任逸被颠簸得也很难受，勉强回答道。 「出现了！」突然，传真趴在侧窗上兴奋喊了一句，抬手指向前方！ 果然，浓雾尽头出现了一条大路的轮廓，虽然也是年久失修，但比起被降临者破坏过的荒野还是好多了。 「这就是之前从那座堡垒城走出来之后的那条主路。」传真对比着地图，语气很是激动。 之前本来就打算走这里的，但是被堡垒城外塌方的一座山体给堵住了，所以才不得已绕远路。现在，两条路终于汇合到大路上了。 「走这条路的话，一切都会方便很多。」 所有人看到眼前的一幕，心情一下子都轻松了许多，三辆车接连冲破迷雾，向着大路拐去。果然，上了大路之后，下方车轮传来的震动感都不一样了。 「我先把轮胎换了吧。」「坠月」说了一句，车速逐渐慢了下来。 另外两辆车上的人也一路颠簸得很难受，也在路边停下，「」坠月；忙着修车，几人简单休息一下。 老李下车生火，将荒野中收集来的雨水用过滤装置加工一遍，开始做饭。一路上少有这样轻松平静没有危险的时候，任逸也下了车，坐在路边一块倒了的马路牙子上抽烟。 「现在是几月份了？」老李在那边不停翻弄着捡来的枯草，一边问道。 任逸一愣，「应该是九月吧……日子都过糊涂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太冷了，」老李咕哝了一句，「我没来过这边，我们中部联盟九月份不至于这么冷啊。」 说罢老李搓了搓双手，将手伸在火堆旁边。 「这就冷了？」传真坐过来道，「这个温度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说到这里他缩着脖子活动两下肩膀，「今天确实温度有点反常。」 「这能用「反常」来形容么？降临者都快把世界给毁灭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世界末日啊，冷点算什么？」「坠月」趴在不远处弄轮胎，还不忘跟传真拌嘴道。 「是有点冷……」「偃师」在一边打了个喷嚏，声音听起来有点异样。 「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任逸惊讶转头，这才发现「偃师」的鼻子都冻红了，正在环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不过，确实挺冷……」「坠月」继续道，「昨天还没感觉，就这一会儿，真是越来越冷了……」 任逸明显能看到随着「坠月」不断说话，断断续续又白色的热气从他嘴里飘散出来。 嗯？这是入冬了吧？这温度降得也太快了…… 「会不会是降临者？」任逸的心猛然一沉。 他立刻从兜里翻出计数器。没用，自从降临者跟人类彻底撕破脸皮之后，整个地表时时刻刻都处于高浓度辐射之下，计数器早就形同虚设了。 「冷……」「偃师」还在不断哆嗦着，她的皮肤开始迅速变红。 应该是出什么问题了。任逸警惕着四周，同时调动「天圆地方」，将自己的愈合能力供给众人。 空气中的温度确实越来越低。虽然辐射探测器失效了，但车里的温度还是正常的。上面的红色水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众人身上穿的都是夏天的衣服，为了方便，只带了一套有可能在山中寻找实验室时用得上的厚冲锋衣，此刻所有人迅速地套在了身上，围着老李的点起的火堆坐下。老李又往里添了两把柴火，但作用很有限，众人几乎没有感觉到温度的提高。 咯啦，咯啦。有什么声音正在从背后接近，一片寂静之中，那声音格外明显。任逸立刻侧耳。 「是结冰的声音。」「偃师」提醒他道。 回头看去，窸窸窣窣的白色冰霜正在从远处向着这边蜿蜒，所过之处都蒙上了一层惨白。绿色的树林和蒿草仿佛一瞬间被抽取了生命了，正在以一种异常的速度接近死亡。 咔啪一声就出现在众人身边，他们急忙回过头，发现居然是老李点燃的火堆，在发出最后一声爆裂之后，居然熄灭了。 仿佛有一种巨大的危机就潜伏在他们背后，令所有人毛骨悚然。 「出现了新的降临者？这是它的能力？」众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没有降临者。」忒弥斯女神的声音突然出现。 「没有降临者……」任逸思索着，喃喃自语，「而是地球已经达到了」 极限…… wap. /113//.html 第三百五十五章 恶化 众人环视四周，惨白色逐渐笼罩了整个视线，仿佛一切都在褪色。 「你看，这是怎么了……」「偃师」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抬头仰视着上方高大的树林。 那原本是一片笔直、浓绿的杉树，现在所有枝叶上都被蒙了一层灰白色。不仅如此，有什么细微的变化出现在树叶上。绿色渐渐变暗，变成一种黄色，紧接着变成褐色，边缘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卷曲着，枝干也开始缩水，变得蔫头耷脑。这片树林开始失去生命力。这种灰白不仅仅因为冷，还是因为死亡。 除了树林，两侧的荒草也一样。 一种无形的恐惧与绝望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降临者出现，他们可以拼命战胜，但是脚下的土地开始枯萎、衰败，那又该如何是好。 「恐怕，这个「培养皿」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从前降临者们为了提取生命能量，还是会尽力维持和延长地球的使用寿命的。现在，降临者完全放弃了地球，我们接下来恐怕更加艰难了。」传真仰着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道。 「我们真的能战胜降临者吗？」「偃师」问道。 「当然。曾经上一代人类就已经做到了的事情，只不过，他们差在了最后一步。有了前车之鉴，我们一定能够成功。」任逸道。 「但就算我们勉强得到了胜利，地球怎么办？它已经被降临者毁成了这样。」 「会变好的。」任逸深吸一口气也看向天空，「只要没了降临者，一切都会恢复成原状的。」 刷拉、刷拉……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灰色的天空中飘下来。 落在任逸脸上，他愣了一下。他用手抹了一把，冰凉的，逐渐融化成了一滴水。有一些碰巧落在他的嘴上，舔了一下，有一股刺鼻的苦涩味道。 「呸呸，什么东西。」 「下雪了？」「偃师」诧异地伸出手。 整片天空都开始飘下盐粒一样的雪豆子。微微发着黄色，众人伸手也接了一下，「这天气也越来越古怪了。」 「喂……你们那边的情况如何了？」突然，一个声音在任逸脑海中响起。他愣了一下，觉得有点熟悉，是护送剩余百姓前往中部联盟的白恒磊。自从那次分开以后，一路上赶路很紧张，双方都没再联系过。 「有没有找到实验室？」白恒磊急切问道，语气听起来很是消沉。 任逸思索着，叹了口气：「我们还在赶路，整个联盟都荒废了，许多地方跟地图都对不上。而且，实验室的位置也很隐秘，没有留下明确的记载。一路上降临者出现很频繁，有几个漩涡一直停在我们头上……」 顿了顿，任逸问道，「你们那边如何？安全到达中部联盟了吗？陵州百姓如何了？西南和中部的所有百姓都……」 「我们经历了几番波折，但总算是安全到了。陵州百姓都没事。只是中部联盟的情况不太好，整片陆地上人口越来越少，攻破了其他人类聚集的联盟，执政下了中部联盟，自然而然就成了降临者的目标。梁夜一直在带人严防死堵，损失惨重。」 「物资一直在不停被消耗，物资告急。城墙破了修、修了破，已经很难防住降临者了。梁夜派出过不少人，冒着生命危险到附近各地荒废的堡垒城中搜检剩余物资，多多少少补充了一些，解了燃眉之急，但是相应也损失了不少巡城卫。」 白恒磊断断续续哽咽地讲述着近来的事情。 「除了中部联盟一直在坚挺着，整片陆地上还有少量联盟或零散的堡垒城一直在苦苦坚持。这期间不断有堡垒城被攻破，向梁夜发出求救信号。看着人类的世界逐渐被瓦解，梁夜也分身乏术，没有办法。」 「不断有百姓成为流 民，能收容我们就收容，一下子整个中部联盟扩张了不少，几乎接近饱和状态，让本来就紧张的状况加剧不少。」.. 任逸叹了一口气。白恒磊意念中的画面不断共享过来，他清晰地看到了一片光秃秃的大地，连植被都没有了，一堵破烂不堪、被加固了无数次的城墙勉强支撑在荒原上。 曾经坚固的铜荆关也萧瑟了，「坠月」的表情相当悲伤。 六七个漩涡挂在天空中，黑洞洞的，不断释放着大量辐射。有降临者诡异的身影从中爬出，联盟中随即冲出疲惫潦倒的巡城卫，一番苦战。降临者终于被消灭了，但是光秃秃的黄土上留下了许多巡城卫的尸体，只剩下寥寥几人缩回城中。 城里的环境也相当艰苦，水和粮食告急，百姓们面如土色眼神麻木沧桑，似乎在等待着死亡降临到自己头上的那一刻。即使这样防范，还是每天都有人逐渐被吸干生命能量，变成一具灰白色的干枯尸体。 城墙外的荒野上已经堆了一大堆了，像一座白色的小山。 这其中逐渐出现了熟悉的面孔，是陵州时期就跟任逸无比熟悉的街坊邻居。 看着他们的惨状，任逸痛苦万分。 「你们一定要抓紧……」白恒磊哽咽道。 「我们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了。」 「我明白，」任逸沉重点头，「我一定尽快。」 「镖局……怎么样了？」思索了很久，任逸终于说道。他现在拼着一股劲，丝毫不敢听到有关家里的任何消息，他怕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从此自己的精神失去控制。 「镖局没事。」突然，另一个声音打断白恒磊的话，在任逸耳中响起。 声音沙哑低沉，十分疲惫。是他父亲任游的声音。 「虽然现在情况很不好，但是好在伤亡不大。你王叔、小李、小黄、妞妞……他们都没事。」 「你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家里有我照顾。」 任逸点头，渐渐感觉到「天圆地方」中亮起几个微弱的光点，一明一暗。许多熟悉的声音从其中传来。任逸看到了许多模糊的画面，泪水逐渐又将画面打碎。 「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实验室，结束这一切。」任逸擦了一把眼泪，冷静道。 wap. /113//.html 第三百五十六章 谈判 “喂！你们快看天空中！”一直蹲在一边发抖取暖的“偃师”突然变了脸色，唰地站了起来，万分紧张地抬头盯着天空。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任逸脑海中所有来自陵州的声音迅速消失。经历了接连的战斗，他本能处于一种紧张的条件反射，精神也瞬间紧绷起来。 抬起头朝天空中看去，只见飘着雪花的灰色天空整个开始快速翻卷，所有云层都向着中心扭动，如破旧的棉絮般被撕成一条条，像是有一只巨手在背后不停搅动。 与此同时，天边六轮巨大的红日向着地平线下隐藏了起来，天空中的能见度迅速降低，很快就变成更加黑暗的一片。与此同时，本来就冷飕飕的气温更加向着零度降下去。 咔嚓、咔嚓。细微的结冰声已经悄悄响起。老李刚刚过滤好的雨水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 呜呜……狂风从远处席卷而来，吹动着天地间变得枯黄一片的蒿草，化成一片黑色的影子，如同厉鬼一般在地平线上疯狂摇摆撕扯。所有蒿草一同发出诡异的啸叫，一波接着一波向任逸等人袭来。 这绝对不是单纯的变天，而是某种预示。所有人主动围成了一圈，互相背对背依靠着，警惕着自己前方的天空。 整个天空仿佛都在以他们为中心旋转。 突然，一波如海啸般猛烈的辐射乱流从天空中垂直降下，朝着众人袭来！ “‘鬼佛’！”任逸双手平伸，空中迅速凝结成气墙，大风中响起铛地一声嗡鸣震动，气墙瞬间碎裂，任逸咬牙忍着，堪堪接下这一击。 呜！ 下一秒，空中卷集的辐射波纹突然暴烈起来，像无数把旋转的刀刃，无差别地朝着天地间的一切绞去！ 整片荒原上立刻充斥着嗖嗖凌厉的声响，成片的枯叶、枯枝破碎坠落，飞沙走石，能见度急剧下降，仿佛在世界之外蒙上了一层布袋子。 任逸等人立刻被巨大的痛苦包围，脸上身上布满细密的裂口，鲜血迸出。“天圆地方”呼呼转动，金光燃烧，替所有人治愈着伤口。 一种令人崩溃的疯狂也恶心感在所有人的血管中涌动，几乎使他们失去理智。他们几人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腿关节本能地颤动，双手的指甲紧急刺进皮肤里去，用尽全力对抗着。 唰！ 天空中黑色云层的卷动达到了极速，几乎形成一片黑色残影。 紧接着，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在残影后涌动，呼之欲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向着大地袭来。 “那不会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吧！”“坠月”几乎拼尽全力喊了出来。 嗡——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一种巨大的嗡鸣充斥在天地间。似乎像是某种耳语，带着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音节，听不懂是什么语种，但人试图仔细去辨别的时候，那声音立刻就会化作一种令人精神崩溃的噪音。 “啊……救命！”“偃师”突然捂住双耳，身体胡乱扭动。鲜血正在从她的耳朵中喷出，她的双眼也开始迅速充血。但是她仿佛感受不到这一切似的，眼神虚空地看向某个角度。 “她的精神怕是受到了辐射污染！”老李急切道。 “呃……”紧接着，他也忽然蹲了下去，再然后是“坠月”。 任逸诧异环视着四周，所有人都倒下了，“天圆地方”急速燃烧着水面替他们治愈伤口，他们每一个人的状况看起来都很严重，任逸甚至不知道该去先将哪一个扶起。 “吱吱……”空气中，那种涌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不断刺激着任逸的耳膜。 逐渐，那声音似乎变成了一种可以被识别的内容。 它明明没有传达任何信息，但是，就是有一个念头逐渐在任逸脑海中涌现。 “你是‘黑山羊’？”任逸万分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天空中不断旋转的黑色气旋。 “我还是来与你做交易的。怎么样，在过去的这段时间之内，有没有想清楚该何去何从？” “该将你们驱逐出这个世界，我还是原来的答案。”任逸冷冷道。 “你应该已经清楚了人类目前的境况了吧？即使人数越来越少，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艰难，人生越来越绝望，你还是坚持你的答案吗？” “当然。”任逸面无表情答道。 “或许，对他们来说，死亡并不是最大的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最大的痛苦，是他们的苦难没有尽头。” 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寂静，“黑山羊”的声音如潮汐般充斥着整个天地。 “那么，他们的苦难究竟是来自我，还是来自你？” “你有没有想过，正是你所谓的‘反抗’，才让他们生不如死？” “他们渴望反抗吗？你能代表每一个人吗？” “不，”任逸直截了当回答，“造成这一切苦难的，当然是你。” “没有人天生是你们的饲养物。如果我们易地而处，反抗也是你们的必然选择。这是完全不需要询问每一个人的答案。这也是唯一的答案。” “黑山羊”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那就一起毁灭吧，既然衰败与死亡已经是我注定好了的结局，那在这之前，随手毁掉一个培养皿，可是易如反掌。” “好吧，那就同归于尽。”任逸依旧面无表情。 “放心。这一天，会到来的。” “黑山羊”轻笑一声，那种喧嚣的声音从任逸的血管中消失了，他的意识又恢复一片虚无的黑暗。 随着天地间呼啸的消失，一切辐射乱流都在平静。视线中的能见度逐渐提高，飞旋的沙石沉寂下去，树木不再摇荡，空中那片巨大的黑云也在逐渐停止旋转，恢复正常。 “咳咳咳……”老李咳嗽着，吐出嘴里的鲜血，辐射给他造成的伤害已经被“天圆地方”治愈。 剩下几人的精神也逐渐恢复清明。 天地之间全都是难分难解的灰蒙蒙，整个荒原充斥着一种大灾难之后的萧条荒凉。 他们抬头看着天空，又看了看任逸僵硬的神色，一种灾难真正来临的绝望与恐惧逐渐在每个人心头累积。 第三百五十七章 封锁 “走吧。”任逸站起身道，“时间不多了，我们要赶快找到实验室。” 众人勉强站起身，在余痛和寒冷中重新爬上车。突然变冷的温度让发动机变得不那么灵敏了，任逸引擎打了好几次才勉强打着火。 三辆车重新行驶上了大路，前方的白雾更加浓了，暖气呼呼开着，车内外极大的温差让玻璃窗上糊了一层水雾，视线更差，为了抓紧时间，不得不保持原有的行进速度，这让所有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咚咚！ 突然，前方的道路传来一连串剧烈震动，连带着整个轮胎、车架、玻璃都在跟着发抖！众人坐在车里，视线轻微摇晃，一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感在所有人心中累积。 唰！ 就在这时，前方被迷雾笼罩的路中间一个扭曲的黑影急速冲了过来，直愣愣扑到了车头上，发出一阵巨响！ 任逸一惊，那翻倒在地上的仁至义尽一骨碌爬了起来，用一种相当敏捷而又怪异的姿势跳到了引擎盖上，朝着车窗内嘶吼。 跟它只隔着一扇玻璃的距离，众人清楚地看到了，那是一个已经发生变异的人类。身上穿着灰白色的工作服，脸上皮肤变成一种浓绿的颜色。随着它的嘶吼咆哮，干裂的皮肤迅速向内收缩，露出下方干枯的肌肉。噼里啪啦一阵爆裂声，肌肉中纷纷鼓出大大小小的眼珠和牙齿。 任逸猛地侧打方向，轮胎在地上发出吱嘎一声，引擎盖上的怪物被甩在地上。它立刻灵活翻身，手脚并用继续冲过来。 唰！ 车灯迅速将它笼罩，紧接着引擎的轰鸣和热气冲了上来，吱嘎一声，任逸明确感觉到车轮被什么僵硬的东西硌了一下，沉重的车身飞离地面几秒。咣当一声落地，染着血迹的车辙继续向前延伸。那个怪物被碾压成饼，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是降临者向我们发起进攻了吗……”传真紧紧握着扶手，喃喃道。 啪啦啪啦……在他话音未落之际，两侧黑暗中突然响起无数脚步声！成片成片动作古怪的身影从两侧山林中翻出来，朝着马路上孤零零的三辆车冲过来！ 任逸从反光镜中向后看去，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所有树林都在晃动，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 “看来‘黑山羊’开始动真格的了。”任逸牙关紧咬，冷哼一声道。 下方坡度出现了一个小起伏，车轮再次短暂腾空。视线升高，车灯照亮前方雾气。他们终于看清了，原来坡度之下，已经站满了不停攒动的身影。表情空洞麻木，身躯腐烂，直勾勾被车灯照亮又陷入黑暗。 “这！”传真在一边倒吸冷气，紧接着他向后又看了一眼，紧张道，“后面的路也被堵住了！这么多人……我怀疑整个堡垒城的人都在朝着我们聚集！” “我早就料到了。”任逸双手青筋暴起，“你们做好准备，我要冲过去。” 哐啷！ 车头冲破白雾，直接顶飞了一片扑上来的变异者，整个车身发出巨大的震动，车里人被晃得七荤八素，挡风玻璃直接布满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冷黄的灯光像一把剑一样刺向前方，光芒中十几具变异尸体腾空而起，成弧线状向后翻滚，跌落在地，甩出一条条血黑色的长线！ 紧接着，任逸的车轮落地，他脸色凝重，双手发力握紧方向盘。 在他瞳孔的倒影中，车落地的一瞬间隐藏在路两旁的次生怪物已经冲上来了，踩着被撞扁的同类，拼命向着车窗伸出双手，不停抓挠。 车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外层还镶着钢丝网，它们冲上来的一瞬间，有几只手甚至被巨大的冲击力折断。它们毫不在意，歪着角度扭曲的手继续抓挠，在铁网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任逸拼命忍住，脚下油门踩到底，发动机轰鸣，车头奋力冲破重重阻碍。许多只干枯的断手、指甲、手指直接被拽飞，在车上留下粘连的血肉以及凹陷的抓痕。 破碎的玻璃窗越来越难以阻挡它们的进攻，破碎变得更加密集。它们变异后千奇百怪的脸清晰地贴在窗上，甚至能闻到刺鼻的腐烂味道。 “太多了！咱们省点油，让我先来清理一波！”“坠月”的声音突然在对讲机中响起。 任逸通过后视镜看到，他居然已经爬上了车顶。朝着后方车斗里的“神威将军”不断接近。 有变异者敏锐察觉到了他的动向，翕动着鼻子，手脚灵活地爬上了车盖，在后面紧追不舍。 而“坠月”忙着解开附在后面的黑色油布，分身乏术。尖锐卷曲的青绿色指甲在他身上抓挠，已经露出几道血口子了。 “交给我！”“偃师”大吼一声，紫色长发飞扬，红色波纹瞬间将那辆被尸体包围的卡车吞没。 她额头青筋暴起，双目通红，紧接着，车上所有尸体都停在了攀爬抓挠的动作，像一片张牙舞爪的蜡像群。 “抓紧时间！”她咬牙大吼。 “谢了！” “坠月”用一种与他中年人的身材极不相称的敏捷身手翻身跳进车斗，几秒钟后，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响起。任逸前方的视线突然一亮，但暂时失去了视觉。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他耳边响起，轰鸣之中夹杂着无数惨烈的咆哮。任逸再次睁开眼，视觉逐渐恢复，眼前被明亮的火光笼罩。前方道路中间燃起一团巨大的火球，里面无数黑影扭曲挣扎着，逐渐失去力量，变成焦土，散落在地。 火光骤然照亮这片荒野，活尸一下子少了许多，剩下的仿佛也被震慑住，有一瞬间的退缩。 “趁着现在！”“坠月”翻身跳回驾驶座上，扯着嗓子喊。 “知道了！”任逸轰地一踩油门，沉重的车头扬起，向着那堆跳跃的火光冲去！ 唰！ 一瞬间视线中只有红亮的光芒，车轮将火中焦枯的尸体撞得散架，车轮落地，平稳向着前方而去。后面两辆车紧跟了上去，攀附在车上被定格的尸体甩掉，落在火堆的余烬中，挣扎咆哮。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断受阻 甩掉了。任逸回头看了一眼，活尸们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来。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重新把目光聚焦到前方凹凸不平的道路上。前方的黑暗不断被车灯照亮，向车轮后涌去，更前方的又不断进入车灯的范围中。两侧的树丛也跟着簌簌后退。 两侧树林中的动静逐渐减弱，任逸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赶路上。 咚！ 就在这时，车右侧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和猛烈的撞击，所有人毫无防备地被甩了出去！ 整个车从中间瘪了下去，打着转在空中横过，所有人头晕眼花。 啊！巨大的撞击声中夹杂着一声呼叫，传真和偃师正好坐在靠右侧的位置，被撞扁的钢铁直接变形，将他们死死夹在其中！ 巽风！在几乎让人昏厥的痛苦中，两人勉强使用了能力。 车在空中不停翻滚，两人的身影在狭小的夹角中突然消失，紧接着出现在路边的草丛里。两人咚地一声无力跌倒在地，传真的胳膊和肋骨直接被夹断，鲜血不停流淌。 偃师的情况似乎更严重，断骨刺破了内脏，她的脸色已经惨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眼看着任逸的车被一个从草丛里冲出来的小山一样的巨大影子撞翻，后面紧跟着的两辆车反应过来立刻刹车。那影子短暂从两辆车的灯光前闪过，露出盾牌一样坚硬厚重的褶皱皮肤。 哗啦啦巨响不断传来，车被撞飞的零件、玻璃碎片散落如雨。那巨大的影子像追着一个皮球一样朝着任逸七零八落的车追了上去。 怪物稍微退得远了一些，在两辆车的挡风玻璃中露出全貌他们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庞大如同犀牛的次生怪物，身上融合了许多动物的特征，甚至在它的背上还长出了另一只腐烂的熊头。 坠月与老李在车中不由得怔住了。 嗬嗬——那怪物发出模糊不清的咆哮，追着任逸在道路上不断旋转甩飞的车不放，车撞在路边一棵大树上终于停了下来，浓烟从车轮下滚滚冒出。任逸没动静，那怪物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朝着一堆废铁般的吉普车走去。 厚重的爪子抬起，短暂遮住了车顶上空的一片光亮。 不好！坠月大喊，任逸！你怎么样了，有危险快躲开！ 咳咳……任逸几乎被突然而来的冲击力撞昏，勉强从天圆地方中听到了坠月的声音之后睁开眼睛，艰难移动了一下手指。 他也被卡在座位与变形车门之间。愈合能力开到了最大，正在愈合的骨骼跟狭小的空间挤压在一起，痛苦不断传来。 咚、咚。地面的颤抖不断加剧，任逸勉强扭头，从翻过来的车窗中看到了一个正在落下的庞大黑影。 巽风。 在次生怪物巨大的爪子落下之前，任逸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夹角之间。 就在他刚消失的那一瞬间，一道火光从坠月背后升起，精准落在翻起来的车底盘上。 轰！ 本来就在冒烟的吉普车彻底被点燃，一瞬间爆炸，巨大的气浪和火焰冲天而起。 那怪物正好站在吉普车上方，火焰像一只展翅的大鸟，直接将怪物包裹其中！ 嗷——怪物发出一声怒吼，笨重的身子抬起两只前腿，不停扭动着扑灭身上的火光。无数火星飞出，像漫天萤火虫。 怪物甩动着身体，黑色的焦灰簌簌落下。它的皮肤相当厚重，火势根本烧不到它，只烧焦了部分皮毛。但是它彻底愤怒了，缓缓转过身来，对准了站在车顶的坠月。 转过来之后，坠月彻底看清了这怪物的样貌！那是一张不同于 任何动物的脸，面部骨骼极长，覆盖着坚硬的皮肤。 令他震惊的是，这怪物的嘴居然是竖着张开的，就像一把刀竖着将它的头劈成了两半，它奋力咆哮的时候，整个头部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骨骼的剖面，边缘处像缝合线一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牙齿！ 怪物死死盯着坠月原地抬起腿刨了两步，烟尘冲天而起，紧接着它发足狂奔！ 坠月没有迟疑，他立刻转动炮筒，朝着飞速接近的黑色巨影猛烈攻击！ 轰轰几声，大地都在不停震颤，火焰和电光像锁链一样死死缠着怪物，一明一暗的光线把整片荒原照亮，把怪物恐怖的影子拉长，不停投在路面、树林之间。 就在坠月专心对付这一只的同时，背后树林突然响动，咔嚓一声，一整片高大的树冠折断，突兀露出背后的天空！ 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怪物出现在树丛缺口之中，裂开两半的头颅，里面不停滴落浑浊的口水！ 巨大的裂口朝着站在车顶的坠月咬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视线迅速被黑暗覆盖。 哒哒哒！ 突然，右侧下方响起一连串枪声，每一枪都精准地打在怪物竖着裂开的巨口之中。怪物的皮虽然厚，但口腔中的息肉相当柔软。一梭子下去鲜血爆裂，怪物痛苦地一个滚翻跳开，疯狂甩动头颅，改变了方向。 坠月刚刚准备调转炮筒跟它同归于尽，头顶上的黑暗突然消失。 原来是传真终于缓了过来，手中端着老李从巡城司中搜刮来的枪，不停扫射！ 怪物咆哮一声，冲着传真撞去。 坠月解了燃眉之急，重新调整炮筒，专心对付面前的那一只。一阵黑烟之后，那只已经全身化为灰烬，缓缓倒地，再也无法起来。 你拖住它。传真正要躲避，突然，任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没事了？他大惊。 怪物继续扑来，果然，传真的身影一动不动，任凭怪物掀起的狂风将他的僧袍吹得剧烈摆动。 唰—— 就在这时，另一道人影浮现在空中，挡在怪物与传真之间！ 嗬——怪物咆哮着，裂成两半的头颅晃动着，角度涨到最大，丝丝缕缕粘稠的唾液在牙齿之间就像交错的白线。 那道影子挥动手中的重剑，锋芒一闪而过，猛烈地朝着怪物张开的巨口竖着劈下！ 正是突然出现的任逸！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夺路而逃 轰！ 剑光自上而下贯穿，两半坚硬古怪的头颅中间的裂缝越来越大。 任逸倒立悬在怪物上空，他手中的剑笔直刺进怪物口中。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巨大骨骼被硬生生劈开。 随着他双手用力，剑光照亮了他颤抖的脸，以及怪物被劈开的脑袋里面鲜红的血肉。粘稠的唾液拖出丝丝缕缕白网，任逸的身影落地，出现在缝隙之间。 随着缝隙逐渐扩大，任逸的影子完全容纳在裂缝之间。一声沉重的落地声响起，怪物直接裂成两半，跌倒在地。鲜血流淌成河，怪物半截身子各自抽搐着，逐渐停止动弹。 任逸甩了一下剑柄，上面粘稠的血迹甩落在地。 “坠月”松了一口气，踉跄一步跳下车顶。他前方不远处，另一只巨大的怪物已经化作了黑灰。 传真也缓缓走上来，“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任逸摇头，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被车门挤扁了的胸骨，已经在愈合能力的作用下恢复如初了。但是衣服已经被刺破了，露出干涸的血迹。 “她怎么样了？”任逸走到路旁，“偃师”孤零零躺在那里，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将生命能量朝着她的名字灌注进去，又集中注意力感受了一下，好在她的生命体征还是平稳的。 “应该是疼痛和撞击原因，短暂昏迷了。”传真蹲下来检查了一下，“休息一下就会恢复。这里还是不安全，咱们继续上路吧。” “可是……”任逸转头看向自己的车，已经变成了一摊废铁。 “先坐我的车。”老李将“偃师”抱到后座，任逸坐上了副驾驶。传真跟“坠月”挤在一辆车上。 两辆车接连发动，正打算重新上路，不远处的树林又开始摇动！ “坏了，没完没了……”老李开着车，向后张望了一眼，立刻一脚油门踩下去。“坠月”的车跟上。 刚才出现异状的那块树林摇动得更加激烈了，一个全身由各种白骨拼接而成的影子晃了出来，冲着车灯亮起的地方咆哮，五只畸形的爪子不停撕扯着挡住它去路的一片铁围栏。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搏斗，他们已经被拖延了很久的时间，应该足够降临者操控整个联盟中的次生怪物朝着他们的方向前进。从此之后，他们的路都会举步维艰。 但是他们只剩下两辆车了，这种情况下，绝对无法贸然弃车，再去找新的来替代。毕竟找实验室是最重要的目的，为了防止损失仅剩的交通工具，老李选择不跟它们硬碰硬，而是飞快向前赶路，遇到次生怪物尽量躲开。 “你俩还好吧？”老李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任逸和“偃师”道，“接下来可小心点，我要……” 咚！ 前方突然甩出一条长满棘皮的触手，砰地一拍地面，满地柏油路面尽数碎裂！ 唰！ 老李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灵活一打方向，车身贴着触手饶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恰巧避开触手落地的面积。 如同慢镜头一般，任逸贴在窗户上，清晰地看到了无数巴掌大的碎片擦肩而过，打在铁皮上当当作响。同时，那只巨大的紫色触手几乎近在眼前，上面桔红色的尖刺凸起蠕动着，拥簇着一只只眼球，在交错的一瞬间同时看向他，眼睁睁看着这辆车躲开。 唰！ 老李的车身在路上打了好几个转，突然另一侧的马路牙子离得特别近，如果撞上肯定要翻车。 “喂！小心！你究竟会不会开车啊！” 正在任逸紧张大叫的前一秒，老李突然又拽了一把方向盘，整个车猛地一闪，几乎两轮竖直，擦着马路牙子甩过。 整辆车极其危险地在路面旋转几周，居然堪堪平稳落地，继续前行，速度丝毫不慢。 “你……”任逸满头冷汗，长舒一口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嘿嘿，不太会。”老李握着方向盘，憨厚地笑了两声，“但是没办法啊，只能我开。” 但他毕竟有“幸运a”加持，居然奇迹般地躲过了接连而来的危险。任逸也只能放任老李开了，就算换了他自己来，他还真没有把握躲过刚才的情形。 “你就放心吧。”老李油门踩到底，双手不停晃着方向盘，背后那只触手早就被他甩到了后面。 咚咚！ 震颤声又追了上来，老李从后视镜紧张看了一眼，是那巨大的白色骨架，已经迈出了铁围栏，在后方紧咬着“坠月”的车追。 那东西相当高大，像一座信号塔一般，镂空的腿哐啷哐啷两步就追了上来，突然挡在了两辆车的去路上。 “嗬——”它突然转过身体，俯下身体，骨架拼接的长脖子诡异扭曲了一圈，正好堵在老李的车前。 “跟紧我！”他对“坠月”大吼一声，脸色涨红，突然用力一扭方向盘！ 嗖！ 老李的车居然紧靠着左侧两个车轮立了起来！ 任逸和“偃师”坐在这里，猛一阵剧烈倾斜，整个人失控地朝着左边滑去。 这辆车突然在怪物庞大的脑袋之前侧立起，车身打着转，直接绕开了它的巨口，从怪物两只后爪之间的缝隙穿过！ “……喂！”后面的“坠月”大怒，“能不能考虑考虑我开的是什么车！你这让我怎么跟上！” 怪物始料未及，扭着脖子追赶，但是它脖子的弧度毕竟有限，被两块腿骨卡住，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再也无法向前挪动一丝一毫了。 老李的车子正好停在了怪物上下两片颌骨咬合的边缘，怪物恼怒地发出嘶嘶吼声，老李向前慢悠悠挪动着，重新起步。 逐渐地，老李的车离“坠月”越来越远。 “……大爷的。”“坠月”再后面看着，怪物眼看着追不上老李，就要回过头来攻击他们了。 “……冲过去。”传真在副驾驶上说道。 “只能这样了。” “坠月”一咬牙，脚下狠踩油门，巨大笨重的装甲卡车朝着怪物腿骨之间的空隙就冲了过去！ 第三百六十章 撞击 轰！ “坠月”的车灯突然一下子大亮，引擎轰鸣，瞬间遮盖了周围空气里的一切声音。整个车头被巨大的动力带着向上原地抬起，前轮悬空转动几秒，后轮将满地沙石扬起，四下飞溅。 眼前巨大的白骨状怪物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一节一节的长脖子咔咔转动着，甩成一个弧线，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转动。 突然，那两束灯光落地，紧接着被拉长成两条光剑，嗡地一声，沉重卡车的车身猛然向前窜了出去，掀起一阵急速流动的狂风！ 怪物空洞的两只眼窝立刻被照亮，灰绿色的装甲闯了过来，背后挂着的黑色防雨布在风中哗哗颤抖。 怪物弯曲双腿，对准了他们，做好攻击的准备。完全由骨头拼接成的巨口张开到了极限，咔咔作响，对准车头的方向。 灯光越来越亮，将那具白色骨架笼罩在其中，十分清晰落在“坠月”和传真眼中。雪亮的灯光使它看起来更加高大，颜色异常惨白，透着瘆人的压迫感。 “坠月”腮帮子一咬，白骨已经近在咫尺，轰然一声巨响，沉重的车头已经狠狠撞了上去！ 哐啷……剧烈的撞击感几乎震碎了车里两人的骨骼和内脏，窗外巨大的怪物正打算落下巨口，根本没料到他们会直接撞上来！ 车的重量也很沉，几乎跟这怪物不相上下。这一撞直接把怪物铲倒了，高大如塔的声音轰地倒了下来，噼里啪啦砸在车顶上，他们明显看到车前方的视线被骨架挡得结结实实的，头顶上铁皮发出刺耳声音，直接被砸出了怪物脊椎凹凸不平的轮廓！ 这一下撞击实在太猛，怪物过于高大重心不稳，挣扎了半天没有站起身。车里的两人也被撞击搞得头晕眼花，趴在方向盘上起不来。 几秒钟的黑暗过去，传真猛地从胳膊上抬起头，用力推着身边被方向盘撞得已经懵了的“坠月”！ “快走啊！还等什么呢！” 就在传真大叫之时，头顶上方巨大的怪物差不多也缓过来了，开始胡乱挣扎，试图爬起。巨大的鸟形的爪子铛铛捶打着本就变形的铁皮，爪印不断烙印下来。有几处直接被尖锐的弯钩指甲划破，直接刺进了车里，两人弯着腰一顿躲避。 “噢噢！”“坠月”这才反应过来，又是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 轰—— 车腾地一下就蹿了出去，前路被镂空的肋骨挡住了，再加上怪物强劲的尾巴不断左右乱晃，整辆车极其不稳定，在路上横冲直撞。 “你怎么回事！”传真大吼。 “不是我的事！这车估计是报废了！”“坠月”不停左右扭动着方向盘，“这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车顶上，巨大的怪物被左右乱甩，只有半截身子趴在前玻璃上，整个脖子被拖在地上，坚硬的骨骼一路划起无数道深入大地的沟壑，土黄色的烟尘滚滚升起。 “嗬嗬！”怪物口中不断发出暴怒嘶吼，反复尝试着将脖子甩起来，去攻击已经碎裂得差不多的玻璃。但是车速实在快，又失去了稳定的方向，它的头颅不停撞击着两侧参天大树，将粗壮的树干撞出一个又一个深坑，有的直接拦腰折断，落叶满天。 “哎！看路！”突然，传真瞪大双眼，伸手指着前方。 整个车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颠簸着撞到了护栏，拖着一截扭曲的钢铁在路面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还停不下来，直接跃上了马路两侧的山坡。 突然，马路转了一个弯，一道锋利的岩石突兀出现在两人的车窗之中。 车身旋转着，直接对准了尖锐的石头，笔直冲了上去。速度之快，当两人反应过来时，褐色的岩石已经在两人眼前放大。 “我看路有个屁用！”“坠月”还在拌嘴。 “一二三，一起——” “‘巽风’！” 轰隆！在整辆车撞上山崖的一瞬间，两人消失在车中。车身冲了上去，车头直接被推平。像一个被踩扁的易拉罐一样凹陷进去。 趴在车顶上的巨大白骨怪物也连带着一起撞上了山崖，骨架直接被撞散，高高甩向天空，又七零八落地落在了山崖上。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这些骨头落入其中，毕剥作响，被烧得蒙上了一层焦黑。 不远处落下一阵扭曲的气流，传真和“坠月”的身影出现在其中，逐渐显出。 “要是晚了一步……啧啧。”传真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已经被挤扁了，并且在火中熊熊燃烧的驾驶座，一脸唏嘘。 “唉……我的车啊……”“坠月”哭丧着脸，“咱们一共就这三辆车，已经废了一辆了。我这车跟他俩的可不一样啊，我还载着收容物呢……哎哎！我的收容物！我的‘神威将军’！” “坠月”大叫着，立刻向着着了火的卡车冲过去。 …… “他俩咋还没跟上？”老李已经开到了远处，逐渐放缓速度向后张望道。 一声撞击巨响传来，老李和任逸两相对望，脸色都是一变。 “被怪物困住了？……要不要支援一下？” “不至于吧，他俩还带着收容物，没问题的。”任逸看着窗外缓缓道。 啪嗒，啪嗒。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什么递到了车玻璃上。任逸抬头一看，是一滴铁锈红色的东西。半透明，落在车玻璃上变成一个圆形斑点。 噼里啪啦，转眼这种声音就变得密集，打在车顶上，一片嗡嗡的回响。四周的草丛树木都在摇动，一切都在沙沙作响。车玻璃前很快就升起了迷蒙的淡红色烟雾，将一切笼罩了。 “这是……下起了红色的雨？”任逸诧异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丝丝……他的注意力突然又被车玻璃前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雨点吸引。这些圆形的痕迹发出轻微的声响，出现一种灼烧后的痕迹，车玻璃很快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有腐蚀性？”任逸皱了一下眉头。 “唉，情况越来越危急了。咱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实验室……”老李叹着气道。 “辐射浓度在急速升高，”忒弥斯女神的声音突然响起，“又有漩涡出现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决死之时 任逸立刻抬起头，透过已经被腐蚀得模糊的玻璃看着天空。不断翻涌的铁锈色浓云和水雾遮蔽了天空，但是依稀能看到背后有着一个漩涡正在逐渐形成，扭曲的黑色裂缝深不可窥，缓慢转动着，像是一只正在苏醒的章鱼，伺机图谋捕杀猎物。 这个裂缝跟往常形状有些不同，两人看着，脸上都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裂缝的形状细长，像一只没有睁开的巨大眼睛。几条更加细微的缝隙分布在上面，像是眼睛旁边伸出了扭曲的触须。 唰……一道扭曲的辐射波纹从空中劈下，掀起狂风，直接吹散了笼罩在上空的云雾。 任逸这才看清那条裂缝的真相，不由得背后冷汗涔涔！ 他眼中巨大如同天堑的一条裂缝，只是微不足道的无数裂缝中的一条，在他的旁边，天空似乎漏了一个大洞，整个陷入黑暗，完全看不到漩涡的边际！ 「坏了，」老李喃喃自语，「这次的漩涡怎么这么巨大……」 整片天空突然加速旋转，如同一只巨手在不停搅拌一般，所有色彩都被撕裂，融合成一片混沌！ 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突然张开，就像沉睡在天空背后的巨眼睁开了，露出了纯黑色的瞳孔！ 唰、唰！ 天空中突然又出现了剧变，两人放眼望去，整片天空像一条接连被打开灯光的走廊，大大小小的漩涡全部出现，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一块充满气孔的奶酪！ 这些漩涡挂在天空中，高低错落，一片漆黑，似乎能将天地间一切的色彩都吸入其中。 这只是无数联盟中的一角，在整个世界的其他角落，此刻同时变成了这般地狱景象。 随着旋转，天地间刮起一阵阵剧烈的狂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沙石冲天而起，树木被疯狂撕扯、摇晃，两人合抱粗的大树拦腰折断，茂密的树冠翻卷着被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带上天，无数绿叶脱落，被绞烂。 地面上的一切都在摇荡，远处废弃堡垒城的坍塌城墙开始松动，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无数砖块、瓦片、碎裂的门窗玻璃全部飞旋着升上天空。 堡垒城中废弃许久的车辆被吹着在道路上打转，接连撞在一起，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天空中，一波接着一波的辐射乱流肆无忌惮冲击着一切，将大楼刮下一条条白色凹陷，一些低矮的小楼，直接被拆成了七零八落的样子。地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不停鞭笞，一道道沟壑突兀出现。荒野中，蒿草在天空中胡乱飞旋，露出地面的土壤，土壤又被抽打着，漫天扬尘，露出深层坚硬的岩石。 任逸和老李在车里，外面天色急速变化，一明一暗，色泽诡异的光线落在他们脸上，他们的神情迅速变得紧张而绝望。 「最后的决战就要到来了。」 任逸握紧了拳头，喃喃道。他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染湿，指甲深深刺入，鲜血流出来又迅速愈合，几乎麻木到没有知觉。 「偃师」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从后座上艰难爬起，脸色异常苍白。 远处。好不容易扑灭了火势、将沉重的「神威将军」从车上抬下来，「坠月」与传真的脸迅速被天空中的黑暗笼罩。两人缓缓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末日之景，万分震撼。 唰！ 就在此时，天空中毫无规律翻卷的辐射乱流突然一下子变得凌厉激烈，每一道都带着令人疯狂的压迫感，以万钧之力向着下方的世界冲击而来！ 「噗……」 众人浑身的血管立刻鼓胀，仿佛所有血液都在一瞬间达到了沸腾，在血管中倒流奔涌，不断叫嚣。无法抑制的痛苦充斥着每一个人的大脑，一个念头分裂出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开始 不受控制，发出无数令人精神崩溃的嘶吼声。.. 任逸伸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天圆地方」愈合能力开到了最大，但是还是不断又有细密的伤口重新绽开。 其余众人状况更加严重，双眼充血，皮肤被爆裂的毛细血管染红。每一个人的忍受力都快达到极限值了。 「呃……」「偃师」本身就受伤了，强烈的痛苦冲击之下，她感觉脑海中所有的神经都在逐一断裂。 辐射乱流咣咣击打着车身，刺耳摩擦声响起，一道道裂缝直接出现在车门上，透着外面的冷风。 「救命……」 「好痛苦……」 无数绝望到疯狂的念头纷纷在「天圆地方」中响起，根本控制不了。这是两个联盟中所有幸存人口，全部连接在其中，此刻完全失去控制，本能将自己的痛苦意念传输给任逸。 任逸拼命控制自己，想要屏蔽这些念头，但是自己的思维也在逐渐不受控制。 无数痛苦的画面接连在任逸眼前交错重叠，他看见了一片荒芜的沙漠、坍塌的堡垒城，仅存的人类据点中，辐射乱流在将一切摧毁。 失去了掩体的百姓痛苦暴露在辐射乱流之下，像刀刃一样落在他们身上，很快，这些本就瘦骨嶙峋的人逐渐停止挣扎，脏污的衣服上逐渐渗出鲜红的血迹。 哭喊声、呼叫声冲天而起。 无数的人在挣扎中逐渐变得灰白，动作开始缓慢，失去了力量和生机，最终定格在了一个绝望而痛苦的表情，变成了灰白色毫无生命力的物质。紧接着一波乱流袭来，他们酥脆的尸体被打得七零八落，化为齑粉。 最后的土地开始成片成片沦丧。 「喂！你们究竟怎么样了！」白恒磊的大吼响起。 「还没有找到……」 「我们快要坚持不住了！」 吼声还没结束，立刻就被一阵呼啸的风声和子弹炮火的轰鸣覆盖。无数人倒地的痛苦嘶吼成为背景。 「一定要找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在哪里……」任逸的眼神环顾四周，一切都变成一片灰蒙蒙，放眼望去一模一样。 「实验室究竟会在哪里……」 无数百姓的绝望感如潮水般袭来，不停冲击着任逸的内心。 他捶打着脑袋，整个世界在迅速走向毁灭，而他依旧束手无策，听不到世界给他的回音。 wap. 第三百六十二章 胶着之战 「快看，那是怎么了……」老李勉强支撑着自己，颤抖抬起手臂，指向了远处。 天空中，突然有粘稠的透明液体从漩涡中落下。这些半流体的东西散发着金属光泽，仿佛流淌的重污染油污，纷纷从天空中落下。像是一道道幕墙挂在空中，很快就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种粘稠的物质刚一落地，地表就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刺鼻的黑色烟雾升起，地面不断鼓起细密气泡。其他的东西刚一接触到这种液体就开始融化。路边成片倒塌的树干上密密麻麻出现一连串洞，仿佛吸引了一群蛀虫。树叶直接被打穿，细枝咔嚓咔嚓折断。 整片堡垒城都开始落下这种东西，仿佛天空是一个布口袋，上面被戳破了好几个洞，里面的雨水倾泻而下。还未完全坍塌的建筑物表面滋滋作响，外层开始斑驳脱落，烟尘四起。整个城中散落各处的车辆也完全暴露在这种液体之下，刺鼻的气味和烟尘冲天而起，金属熔化到路面上，上面不断鼓起大大小小的气泡，仿佛被煮到了沸腾。 整条路面也在液体中浸泡着，表面的沥青不断被腐蚀，露出下面的石子。诡异的蒸汽腾起，瞬间包绕了任逸等人的视野，整片荒原的能见度再次下降，变得更加鬼气森森。 吱吱—— 液体落在他们乘坐的车顶上，上方发出危险的声音。 「不好，」老李急道，「咱们得赶紧下来！」 任逸咔哒拽开车门，左手用「鬼佛」撑起一片气墙，转身就弓着腰冲了出去。老李身影一闪，右手抓住后座上脸色苍白的「偃师」，转瞬出现在了任逸身边。 突然，任逸感觉到脚下触感异样松软，两条腿仿佛不停下陷。他立刻低头，眼前的一幕完全震惊了他！ 只见那种半透明液体已经遍布了整个路面，放眼望去无边无际，越积越厚，像是一个柔软的沼泽。这东西不停蠕动着，表面泛起细细密密的涟漪，涟漪过处，突然无数细小的眼珠子爆裂而出，四下旋转着。 一眼望不到边，这片荒原各处都在鼓出大大小小的眼球，然后，它们唰地一声，集体转动方向，盯着任逸。 突然被上千上万个眼珠子紧紧盯着，任逸头皮一阵发麻。 「吱嘎——」 这些眼珠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高低频率不同，有的高亢尖锐如同婴儿啼哭，有的低沉沙哑仿佛机械震动。 然后，任逸越发觉得自己站不住，脚下在不停陷下去。这缓慢蠕动的液体表面突然同时伸出无数条白色的细密触手，如同内脏中的细小绒毛，不停摆动着，向着任逸的双腿缠去。 「嘶！」一阵细密的刺痛感贴着他的腿袭来，紧接着，他即刻被酸麻胀痛席卷，然后失去知觉，两腿外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肿胀起来。 「「巽风」！」任逸心中一惊，立刻跃起，两只手分别拽住老李与「偃师」的胳膊。 「「鬼佛」！」 空气立刻又在三人脚下形成气墙，他们这才缓缓落了上去。他差点没有站住，两腿完全失去了知觉。任逸驱动「天圆地方」中的生命能量消除毒素，迅速愈合腿上的伤口。 「这也是一种降临者。」忒弥斯女神道。 「这居然？」 「接下来，「黑山羊」应该会集中所有力量攻击地球，会有成百上千的降临者出现。你们要做好准备。」 「现在已经来到了这里，你还是不能判断出实验室的方向吗？哪怕是一个大致的推测都不行？」任逸环视四周，急道。 那种透明液体顺着树干像蛇一样攀爬，所过之处，一切都在被吞噬，变成一种灰白色的质地。 「这……我只能说，在深山之 中。」女神的声音消失片刻，犹豫道。 深山中……这里群山连绵起伏。任逸看着陷入重重白雾的景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虽然知道大***置应该就是这里，但是毕竟有那么多座山，每座山占地面积都不小，如果地毯式收缩的话，恐怕要耽误不少时间。 现在，他抬头看着天空，怕是没有这个时间来试错了…… 轰！任逸正在仰头看着远处山峦，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小心背后！」老李情急之下向着任逸撞过去。 一道巨大的触手黑影从云层后坠落，老李撞开了任逸，自己却被触手扫到，跌出去好几米，一半身体落入铺面地表的降临者之中，脸上的皮瞬间少了一片。 「没事吧！」任逸激动大吼道。 同时，他反手拔出重剑「象王」，剑气暴涨，在空中汇成一道罡风，瞬间朝着空中扭曲的触手甩了过去。 咔嚓！白色剑光如同一道炸雷，照亮了天空中的黑暗，也斩落那条蠕动的触手。触手向下坠落，空中甚至仍缩在漩涡中的怪物大吼一声，十几条细长僵硬的腿探出漩涡不停挣扎，庞大的身体立刻坠落！ 「「厄难宝函」！」 任逸大吼一声，手中立刻爆出一阵五彩光华，反手向上抛去。 降临者庞大的身躯坠落，华丽的首饰盒反向升空，两者在即将碰撞的时候，「厄难宝函」突然喷发出无数白色丝线，在空中迅速挥舞交织，如同一个不断编织成形的鸟笼，瞬间将降临者巨大的影子绕在其中。 随着丝线越来越紧密地交织，里面的影子变得模糊。 那是一个虫形的降临者，肉质的胖大身子环绕着一轮一轮的褶皱，背后还拖着坚硬的螺旋形甲壳。十几条细长的腿在甲壳边缘处挥舞，奋力嘶吼，试图撕扯开巨网的束缚。 它尖锐的倒钩状爪子不停刺出网络的缝隙，嘴边的细长触须也在空中胡乱甩动，试图抓住什么固定住自己。 但是它太过庞大，空中的树干纷纷被它拽倒，背上的硬壳已经完全被白色细丝覆盖缠绕，探到外面的腿也越来越不灵活，被丝线逐渐收紧。 咣当！它终于坠落在地，已经完全被包裹住，密不透风，只能偶尔看到表面轻微出现鼓起。 任逸集中全身精力，「天圆地方」金光灿灿，白网开始吸收里面的生命能量，汇入透明球体中。 白色巨网逐渐放松展开，那巨大的降临者转瞬化作一片灰白色的脆片，陷入下方柔软的透明流体中，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第三百六十三章 相隔千年的孤独者 天空中轰隆轰隆的翻滚无穷无尽，一个降临者消失了，另一个降临者紧接着出现。 整片天空大大小小的漩涡仿佛一个正在不断孵化的蜂巢，无数降临者在其中涌动，逐渐挣脱束缚。近乎透明的薄云背后，那些高大诡异的灰色影子已经极其清晰明显。他们有的剧烈有的缓慢地挣脱着，放眼望去一片密密麻麻的蠕动。 任逸仰头看着，自己在整片晦暗天空下极其渺小，到处都是冲天而起的灰色云柱。整个世界已经到达濒临灭亡的地步，只要这些暂时像是沉睡的身影破茧而出，整个世界就会被它们瞬间撕裂，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任逸抬头看着，突然，瞳孔轻轻颤动。. 「等一下，这……这个场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任逸突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在哪里……他微微皱起眉头，记忆开始迅速闪回。 时间在他的脑海里倒流，一切回到了最初，他想起来了。曾经在他刚刚容纳「天圆地方」的时候，确实见过这幅诡异到震撼的画面。 天地间一片混沌，飞沙走石，灰云翻卷。在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无数个高大的影子，形状诡异，低头俯视着人间，仿佛控制着整个世界的神灵。一个身穿道袍的影子站在地面上，相当渺小。 记忆中的影子跟此时此刻的自己逐渐重合。 「碧衣蝉的记忆……」任逸想起来了。 那段记忆的结尾，碧衣蝉被数十人包围。那时他已经面如死灰，神态漠然，根本不在意环绕着他的剑纷纷刺进他的身体，他已经遍体鳞伤。 当时任逸根本对这一切都没有了解，这段记忆对他来说一头雾水。 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自己跟碧衣蝉处于相同的境地，一种莫名的同情涌上心头，让他想要重新审视这段记忆。 那时候的地球上并未大范围出现降临，这种世界末日般的景象绝不会在那时候出现。人类文明没有被中断的痕迹，如果真的出现过这样惊人的一幕，一定会留下记载。 「神州板荡，生灵涂炭，皆因你而起！」 紧接着，任逸想起了当时那群包围着他的将士口中的话。 「……天下人皆欲得你而诛之！」 「……我说的就是实情。」 碧衣蝉抬起双眼，回答道。 任逸当时只记得自己被这双绿色的眼睛以及眼中的悲哀震惊了，现在任逸仔细回忆才发现，此时的碧衣蝉双眼已经失去焦距，瞳孔扩散，很明显已经精神失常了。 他！居然已经疯了？ 想明白这一点，任逸立刻就理解了那幅画面是怎么回事。 这是碧衣蝉的记忆，在他精神失常后，记忆也会发生混乱与拼接。 最开始那恐怖的一幕并不属于他，而是保存在「天圆地方」中，上一代人类的记忆！ 盯着这幅晦暗画面观察，阴云背后隐隐露出许多参天高楼的轮廓，高耸入云，轮廓精美简洁，那绝对不是古代人类能够造出来的，甚至如今的技术都无法复制。毫无疑问，这绝对来自上一代人类文明。 碧衣蝉就是逐渐苏醒了上一代人类的记忆，才逐渐被引到这探索降临者的真相，并且逐渐娴熟于此道。但最后，所有记忆全部复苏，他完完整整地知道了整个世界的真相！ 「这就是天下的真相！」这是碧衣蝉对包围者的下一句话，声嘶力竭。 他知道了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复制品，一个培养皿，人类从来不是独立的人类，他们只是降临者为了提取生命能量而制造出来的消耗品，随用随取。 他应该是在知道真相后，心灰意冷，彻底陷入疯狂，并且 试图将他窥测到的「真相」告诉世人。但是这个真相过于震惊，没人能够接受，所以才会引起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当时，任逸第一次在废弃医院中见到「巽风」时，她曾经说过，碧衣蝉确实是因为「窥破天道」才死的。如今，任逸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窥破天道」。 接下来的话，碧衣蝉别有深意。 「熙熙攘攘，往来逐利。」 降临者创造地球、创造人类，也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对于人类来说，他们是创世的神明。神明普渡众生，也一定是为了他们的「利益」。 「倒头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人类虔诚供奉神明，繁衍生息，心中充满喜悦，却是给他们提供了「生」的希望。难道不是被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吗？ 「我早就不欲苟活于世，如猪如狗，任人宰割。」 如猪如狗，任人宰割。 这是碧衣蝉最直白的形容，但是当时的任逸，还以为这只是一句夸张的表达。 任逸仰着头，天空中云层里已经又出现了好几个轮廓相当清晰的影子，正在缓缓向着地面垂下庞大而古怪的身躯。 任逸突然觉得悲哀，碧衣蝉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了解这段真相的人。两人之间隔了两千年，他只能在孤独和质疑中了断自己。 任逸此刻突然觉得两人的灵魂隔着两千年来的时光碰了一面。他感受到他在死前的所有绝望与不甘。 「我一定会结束这一切……」 「为了让这一代人类不要消失在地球上，为了让降临者的掌控永远消失，为了让所有的抗争都被记住，为了千年之后不要再出现像我们一样孤独的人……」 任逸双眼通红，表情凝重，缓缓握紧了手中「象王」的剑柄。 他蹲下身，做出攻击前的准备姿势。 天空中，向着中间翻卷的浓云突然重重被撕裂，无数影子一跃而下。 席卷天地的辐射乱流一下子暴起，视线中不断闪现扭动的触手，巨大的眼球，密密麻麻的牙齿。 降临者纷纷落地，大地不断震动。地崩山摧。 任逸感觉到自己所有的感官都在消失，只有无数巨大的影子在他的视线中出现。 他紧紧盯着，心中将所有招式勾画一遍，铆足全身力气，腾空而起。 重剑「象王」的剑芒瞬间暴涨，在一片黑暗中化作一团银色光流，随着任逸的动作，劈开眼前阻碍，向着无数降临者落下！ wap. 第三百六十四章 鏖战 寒芒落下，眼前那个降临者看不出形状，仿佛是一团没有形状的软体动物，不停有各种触须从柔软的蠕动的形状中探出来，然后又缩回去。浑身呈现黑紫色，表皮光亮柔韧。 任逸的手里的重剑抡起呼呼风声，从上而下划过一道白弧，重重落下。 下一秒，眼前的降临者突然毫无征兆地坍塌下去，融化成一滩，顺着任逸脚边向后流淌。 任逸一剑落空，急忙收住手中剑势。那滩软体的降临者突然扭动着昂起身体，整个拉得细长。在空中的部分鼓起一个透明的泡泡，逐渐变成一直苍白浮肿的手的模样。 它悬在了任逸头顶上，两指撮起，瞄准了他。 任逸感觉到了巨大的影子从右上方投下来，挡住地面，他立刻回身，手中的重剑切断长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啪！ 那只苍白的手突然打了个响指。 唰—— 任逸突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右腿猛地一阵剧痛，整个身子失去了支撑，他跌落在地。 任逸勉强又剑身撑住自己，眼睛的余光瞟到了自己的腿上，原来整个膝盖以下的骨头全部断裂了，裤腿撕开一道整齐的切口，里面皮肉外翻，鲜血不停喷涌，把半条腿和脚下的地面全都染红。伤口处，半截白骨刺了出来。 任逸疼得浑身发抖，倒吸一口冷气拼命支撑住自己，他抬头看向空中气球一样漂浮着的巨手，它下方像海葵柄一样支撑着它左右摇摆的紫色软体部分完好无损，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明白了……它会交换自己和我的位置……”任逸咬了咬牙。 一道电光在心中亮起，他已经有了主意。 “对付你，简单得很。” 远处，老李等人各自陷入鏖战，炮火声、嘶吼声接连不断，降临者颜色诡异的血液如大雨般不停挥洒。空中云层后还有许多影子正在涌动。 “我不能被你困住！” 咯啦咯啦！ 任逸调动“天圆地方”，金光大作，腿上的关节处立刻传出骨节生长愈合的声响，红色的肌肉交错包绕，很快破洞下的腿骨又恢复原状。 “‘巽风’！” 任逸咬牙忍住余痛，突然暴跳而起，腾空悬在了怪物头顶上！ 那只巨手转动着，掌心皮肤瞬间鼓出一直黄色瞳孔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任逸。 任逸手中的“象王”熠熠生辉，在尖端凝聚成一点寒芒，唰地一闪，落下。 啪！ 它又曲起了两根手指，猛地发力。 “‘施咒虫母’！” 任逸大喝一声，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柄银色手提箱扔在那里，像被逃难的人随手抛下的，大战中丝毫没有人注意。 咕咚咕咚，里面响起剧烈的跳动声，连动着整个箱子一阵摇晃。 巨手上的眼珠猛地一阵颤抖，突然充满惊恐。他居然毫发无伤。 任逸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将手中的重剑直直劈下。 巨手慌张地扭动着，形状逐渐缩回去，向着下方的紫色根基不断坍缩。 嗤！ 一阵腥臭的液体喷溅，任逸双手不断发力，速度赶上了它收缩的速度，剑刃破开蠕动的柄，一路向下。 轰隆……降临者转眼被劈成两半，各自向着地面倒去。 任逸站直身体，居高临下俯视着被切成两半的眼珠，“又解决一个。” 轰！ 此时任逸背后的地面突然破了个大洞，烟尘四起，三条触手扭在一起，旋转着，如同一把钻头一样冲着任逸刺了过去！ 任逸本能回头。 咚—— 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紧紧缠住了一样，什么动作也做不出来。他就这么弓着腰僵在了原地，感受却痛苦万分。仿佛这三条巨大的触手直接刺破了他的身体，在他血管和内脏之间滑动一般。 三条触手悬空扭动着，在任逸的感官中，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撕裂。 他不停调动“天圆地方”驱散这种感觉。 但是……他突然注意到里面的水光。中部联盟和东部联盟正在遭受苦难，百姓们自己维持生命都举步维艰，天空中降临者黑压压一大片，无穷无尽。将来，用得着生命能量的地方还多着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无端消耗。 他咬了咬牙，硬生生与之对抗。 呲呲！ 突然，三条触手表面探出了细密的牙齿，以及成片成片指甲大小的吸盘。紧接着，牙齿开始向着各个方向转动，吸盘也一收一缩。 “呃……”这些感触全部丝毫不差地传到了任逸身体中。现在，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被无数牙齿啮咬，每一寸血管内壁都在被吸盘攀附。 痛苦的感觉几乎令他精神崩溃。 触手见他一动不动，缓缓升高到半空中，像一条蛇一样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任逸蜷缩的背影。 然后，三条触手拧在了一起，尖端表皮变得坚硬，瞬间变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倒钩。 寒光一闪，它立刻朝着任逸刺了下去！ “巽……” “躲开！” 话音还没落，远处已经黑烟四起的马路另一端，突然响起一声大喊！ 是“坠月”。他的装甲卡车在山崖上撞毁了之后，他想尽办法将“神威将军”从车上拖了下来。就在这时，天空中出现了无数漩涡，降临者纷纷从其中涌现，“坠月”立刻喝传真投入战斗，直到刚才。他们终于解决了拦在眼前的两个降临者，打通了通路，想要过来与三人汇合，就立刻看到了这幅场面。 他此刻满脸黑灰，两条胳膊上的衣袖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血迹斑斑。他全身肌肉都在颤抖，拼命转动“神威将军”的炮筒，对准了触手涌起的地面。 “治标要治本！”“坠月”大吼一声，一道电光从炮筒中冲天而起，直直朝着地面上的大洞。 轰！ 电光一明一暗，将大半片天空与荒野照亮，蓝色的光芒穿透浓雾，照亮许多降临者诡异的身形。 电光熄灭，黑烟冲天而起。整个地面已经被炸得塌陷，洞口巨大，黑色的放射状纹路遍地。 两条已经被焦炭化的触手飘摇着，从高空坠地。另外一条还连接在洞中的身体上，已经奄奄一息，不停抽搐挣扎着，试图向着深处钻回去。 “哎！别让它逃了！”“坠月”懊恼大叫。 任逸立刻纵身而起，手中重剑轮了一个环，朝着洞穴远处的地表深深刺了下去。 剑刃穿过土层，重重扎在了某个软乎乎的物体上。 一声沉闷的哀嚎冲天而起，黑色的血迹逐渐浸润了土地，蒿草像被灼烧了一样发黑，逐渐枯死。 wap. /113//.html 第三百六十五章 偃师负伤 隆隆…… 大地急速震颤，被黑血浸没的土地突然隆起，任逸感觉到有一个极大的力量在对抗着自己的双臂。 下一秒，土层直接被冲破，一道黑影冲天而起！ 表层的流沙簌簌从天空中降下，露出下方巨大的降临者身体。形状如同一只柔软的海蛸，无数眼睛和脏器暴露在半透明的体表之外，随着频率一收一缩，不断搏动。 任逸的剑身插在上面，被巨大的身体挑着，直上云霄。 与此同时，降临者的无数触手不停扭动，反向弯曲着，像一朵盛放的菊花，纷纷接近任逸的背后。尖端迅速变得坚硬锋利，如同无数把刀锋。 咚咚！ 任逸在那一瞬间又感觉到了心脏的剧烈收缩，仿佛一切都在被这巨大的怪物控制着。 任逸感觉自己的眼神直愣愣被怪物吸引去了，距离自己不远处怪物巨大的圆筒状身体上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珠跟自己对视。随着这些眼球的轻微转动，任逸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在颤抖。 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判断出了，这种强烈的精神控制来自怪物无处不在的视线。 “‘吞天’！”任逸一声大吼。 天地间突然被黑暗吞没，仿佛地球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球，在这一瞬间，它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黑暗的降临，任逸眼前巨大降临者的形状逐渐被黑暗吞没。任逸自己的身影也陷入黑暗中。 黑暗将他们同时覆盖的那一刻，任逸突然感觉解脱了，一阵通体舒畅的轻松感袭来。所有诡异的痛不欲生都在那一瞬间瓦解。 刺！ 任逸瞬间手上发力，“象王”的剑身深深没入怪物腔体中！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那种柔软而坚韧的触感却绝对没错！ 唰—— 任逸双手猛地发力，横向朝后挥剑，一道银色的圆弧掠过空中，几秒停顿，整个降临者头和身子瞬间分成上下两半！ 噗……有什么在漫天喷洒，如同雨点般洒落在地，稀里哗啦。 任逸收束“天圆地方”，天空中的黑暗渐渐退去，露出原本的混沌天空。 海蛸状的巨大降临者已经被削掉了脑袋，掉落在一边，黑色的墨汁似的血迹正在从腔子中喷洒出来，内外压力差越来越小，从大片大片变成时时停歇的一小股一小股。 任逸挥剑从空中落地，还没站稳，立刻被左右两个突然窜出的降临者包围！ 任逸双脚踩着地上软塌塌的尸体起跳，躲过一只扭曲的爪子。那是一只浑身长满羽毛、身体却看不出形状的降临者，从身体的各个方向，一共有四五只爪子在不停挥舞。 任逸停在空中时，背后立刻甩过来另一个降临者褶皱吸管状的口器。 与此同时，任逸敏锐感觉到四周又有几道罡风接近，是那个长满羽毛的降临者，它的爪子仿佛无限伸长，像一团扭曲的线团或者血管纠结在一起，纷纷朝着任逸挥来！ “这下……”任逸思绪快如闪电，不停思忖计算着，“任何一个角度都被攻击了，怕是只能闪了！” 他现在不敢肆意消耗生命能量，只能尽量节省着用，两招合并一招，不打无把握之仗。 呼—— 突然，一阵气流涌来，激烈鼓荡。所过之处，一切都静止了。 无数蚯蚓一样虬结的黑色线团，上面伸出的爪子，挥舞的羽毛。以及另一个降临者的口器。 任逸悬在了空中，诧异回头，只见“偃师”支撑着自己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正站在远处的地面上，脸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起，大汗淋漓。 她两眼瞳孔完全变成血红色，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控制着这两个巨大的降临者。 吱嘎吱嘎……这两个降临者用力对抗着，浑身不断发出扭曲到了极限的声音，仿佛僵硬古怪的木偶。 “任逸，快动手！”“偃师”大喊道，脸上表情扭曲到了极点，狂风掀起她的头发。 她眼中，无数纷乱的虚线从这两个巨大的身躯上延伸出来，现在已经紧绷到了极限，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知道了！”任逸身形转动，手中重剑绕着虬结怪物不停飞旋，挥舞成一团剑光，令人眼花缭乱。 空中漫天血雨，巨大的羽毛蚯蚓被斩落成无数段，噼里啪啦坠落在地，扭曲蠕动着，逐渐失去生命力。上面的凌乱羽毛也逐渐褪色灰白。 那些爪子纷纷被斩断，掉落在地。虚线断开，它们徒劳地伸张抓握着，逐渐失去力量，僵硬定型。 另一个降临者的卷曲口器也被斩断，发出一声恐怖悲鸣。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气喘吁吁落地。浑身的衣服已经被血雨染红，地面也是一片铁锈红。 “呼……这次多亏你帮……” 任逸话音未落，“偃师”脸色变得异常惨白。她的身影突然摇晃两下，向着身后栽倒下去。 “喂！”任逸冲了上去，拉住她的胳膊。 唰！ 就在这时，有什么贴着地面拔地而起，从背后刺穿“偃师”的身体！ 又一阵鲜红的血点落在任逸脸上，他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立刻调动“天圆地方”，去治愈“偃师”身上的伤口。 她之前本来就受伤了，刚才消耗了太多的生命能量去控制两个降临者，伤及自身。 任逸将她扶起，一边躲避着空中不断袭来的辐射乱流，一边向着一处倒塌的断墙下走去：“你先在这里歇着，不要参与战斗了，我们四人可以的……” 嗤！ 就在这时，任逸左肩胛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回头之时，已经发现一个巨大的血洞！ “怎么回事！” 他紧张环视四周，什么都没有发现，心中立刻不断下坠。 “是你脚下的影子！” 一声大吼响起，原来是“坠月”。 他也已经负伤了，浑身血口子，脸上一片黑灰。 听了“坠月”的话，任逸立刻低头看。果然，他脚下的影子形状隐隐约约发生了变化，不像是一道光影，而像是某种扭曲蠕动的物质。 “这是一种降临者，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就会发起攻击！” “坠月”喊道。 “别急，你我配合。你该干啥干啥，不要打草惊蛇，我保证给它端掉！” 第三百六十六章 分别 任逸一愣，立刻停在了原来的动作。他的余光看见，地面上的影子果然动了，像一种半透明的黑色软体动物，逐渐脱离了影子原本的形状，正在沿着地面流淌。 “坠月”已经悄悄拉正了炮位。 突然间，四周所有的树影都开始摇曳旋转，离开原本的位置，像无数条触手一样延伸。 下一秒，这些东西冲天而起，交织成一个蠕动的牢笼，从任逸头顶上降落下来！ 任逸还是一动没动，眼睁睁看着头顶变得黑暗下来，视线已经被一道道黑色的东西分割。 轰！ 刺耳的爆炸声响起，地面涌起瀑布一样的黄尘，几乎形成一道竖起的墙壁。任逸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不断流淌的沙石。 “吱吱——”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无数窸窸窣窣的蠕动声纷纷退去，离他越来越远。 烟尘正在渐渐落下。远处，满地唰唰的蠕动声响起，“坠月”那边一阵叮叮当当的子弹倾泻声传来。应该是他把降临者吸引了过去。 “我得赶紧去帮他。”任逸转身欲走，低头看见了“偃师”，她的状态已经相当不好了。 任逸犹豫几秒，“天圆地方”中的水位明显下降了，他还是逃出了“厄难宝函”。 “不用了，”“偃师”忽然睁开眼，挥手挡住了任逸的动作，“省着点吧，我自己能扛得住，快去帮他们。” 任逸一咬牙，转身向着“坠月”奔去。 那边，满地的影子全都活了过来，从破烂的卡车底下、山崖底下、甚至“神威将军”底下涌起，在空中旋转着，忽然拉长，变成一道道凌厉坚韧的长鞭，当空发出噼啪的声响。 “神威将军”很笨重，虽然威力大，但是近战就很不讨好了，甚至十分吃亏。这些影子不断抽打在“坠月”身上，他已经浑身血痕了。 黑影互相编织在一起，化作巨网，向着“坠月”和“神威将军”不断收紧。“坠月”牙关紧咬，拼命用手中的冲锋枪横扫，子弹倾泻。子弹突然打空，他啐了一口，丢下枪，立刻拔出腰间的匕首，冲着身上不断收紧的网割去。黑色的触手落在皮肤上，瞬间就长出无数牙齿与吸盘，随着任逸越靠越近，“坠月”撕心裂肺的怒吼就更加震撼。 “神威将军”上面也被缠满，滚烫的机械之中，露出的血肉组织不停鼓动着，发出吱吱尖叫。 唰—— 危机之时，任逸赶到，双手挥动“象王”，银色剑光交织如同一团光球，所过之处，漫天黑色巨网被接连斩断，一段一段扭曲蠕动着落下，空中血雨喷洒。 “吱吱！” 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整条破碎繁荣大道上所有影子都在一瞬间活了过来，纷纷冲天而起。巨大的力量波动席卷着一切，混战中的老李、传真两人也察觉到了异样，抬起头万分警惕看向空中，逐渐向着后方退去。 四人逐渐靠在了一起，将“偃师”围住，背对背做好了冲刺的姿势。 漫天密密麻麻昂起的触手如同无数毒蛇，又像是巨大的怨魂从天空中倒垂下头发。 嗖！ 下一秒，这些触手同时发出一声刺耳尖叫，向着众人俯冲下来！ “‘鬼佛’！” 空气迅速凝结成了一个正方体，将他们笼罩其中，挡住了第一波攻击！ 哗啦一声，气墙瞬间破碎，任逸的重剑平着斩了出去。“坠月”不停转动炮筒，老李和传真几乎打空了所有子弹。 所有人的耳朵几乎都在轰响中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眼中除了扭曲的触手，看不见其他画面了。身体极度疲惫，浑身布满伤口，但是他们都将这一切忘记了。只剩下无休无止的战斗。 轰隆—— 直到一声巨响打破了所有人意念中的屏障，这声音来自他们身边。 众人回头，只见一阵冲天的黑烟从身边升起。 “坠月”目瞪口呆，表情除了难以置信就是茫然。 “神威将军”由于使用太过频繁，外层束缚着它的机械已经达到了寿命的尽头，直接爆裂开了。里面的一滩血肉流淌出来了，不停地鼓动着，表面接连冒出细密气泡和眼球，肆意流淌，蔓延过所有人的脚下，不断分裂自身细胞，这摊血肉变得越来越大。 “这……”任逸惊呆，“咱们岂不是失去了唯一的收容物？这可怎么办？”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看向“坠月”。 哗啦啦…… 漫天的影子终于在接连攻击中逐渐衰弱。但是，远远不止于此，荒野中一片窸窣，天空中的漩涡还在扭动着，不断有降临者从中孵化。 “我们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坠月”擦了一把脸上干涸的黑血。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干净地方了，到处都是焦黑的烟灰以及血道子。 “我想，实验室应该就在咱们背后这片山里。” “可是……我们被降临者拖着，即使知道实验室在背后，也抽不开身去寻找啊。”传真皱眉道。 “咱们兵分两路。”“坠月”盯着远处不停涌动的黑暗，咬牙切齿道。 “我留下来，你们走！” “它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坠月”拍了一下龟裂的“神威将军”，“物尽其用，我就在这里拦住降临者，替你们争取时间，你们进山寻找。” “啊？”任逸大惊，“这怎么行？！” “必须有人挡在这里，不然它们一路跟着，如果暴露了实验室的位置，那可真就是功亏一篑了！” “还有我。” 突然，他们听到了一个微小的声音。“偃师”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脸色苍白道。 “相比你们，我的能力再适合不过了。” “可是，你都已经这样了，继续战斗岂不是……” 唰唰…… 远处声音一阵强似一阵，云层后的黑影蠕动更加剧烈，几乎能清晰地看见那些诡异的身形了。 “没时间啰嗦了！”“偃师”突然伸手一推，“你们三个快走！” “知道了。”传真猛然拖住任逸和老李向着仅剩的那一辆车走去。 空中掀起一阵扭曲的气流，那辆车的轮廓逐渐变透明，无从察觉。 远方地平线上，一波剧烈的精神力贴着地皮，飞刀般旋转靠近！ 同时，无数古怪影子拔地而起！ 唰—— “偃师”突然爆发全身力量，两眼变成纯粹的鲜红，长发飞舞，无数丝线铺天盖地涌现。 所有扭动的身影都静止了一瞬。 趁着这个空当，那辆难以察觉的车完全消失在所有降临者视线中。 第三百六十七章 进山 任逸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颠簸，眼前画面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四周扭曲的气流正在退去，被降临者破坏得天翻地覆的马路已经不见了，窗外已经被一片绿色枝叶遮盖。只不过，这些叶片全都已经遭到了辐射，呈现一种卷曲的状态，有的上面缀满叶瘤，有的呈现一种重污染油污般的色彩，有的布满奇异的令人反胃的斑点。 他们已经越过了道路和山崖之间的护栏，出现在山坡上。这里几乎都是未开发的区域，根本没有路，到处都是原始的蒿草、树林、土坡和山崖。 传真开着车艰难缓慢地行进着，车轮不停轰轰作响。三人坐在车里，视线一直随着坡度上下起伏。头顶上天空依旧昏暗，六轮红日的颜色是一种昏黄的血色，有种末日之下的仓惶感。 它左右摇荡的频率已经快到了极限，肉眼盯着天空就能看到它在不停移动。几乎是几分钟就来回一趟，跟原来一小时一趟相比，不知快了多少。而且，它还开始无规律在整片天空中游荡，有时正好出现在上空，紧接着忽然又降落到地平线之下，整个世界又变成一片黑暗。没过多久，它有可能再次出现，也有可能消失很久，接下来一直处于黑暗，任逸等人行进就不得不更加小心。 太阳这样无规律地运动，更让他们提心吊胆。似乎它随时都会撞到地球上，跟人类一同化为灰烬。 除了异常的太阳，天空中漩涡的数量又增多了，不停旋转着，不管视线往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天空中布满漏洞。其他联盟上空也是这样，整个地球已经千疮百孔，破败不堪。 山林中视线很不好，三人都将注意力提高，时刻警惕着外面的任何动静。 在山林间行进许久，三人除了异状，同时还注意着四周是否有可能藏着实验室的入口。 「这里看上去到处都一模一样……」任逸眉头不断紧皱。 传真聚精会神转动着方向盘道，「实验室毕竟是上一代人类的建筑了，当时他们为了提防降临者，故意设计得很隐蔽。况且地球在重新被投入使用时，包块位置发生了些许变化，当年的地形跟如今也有所不同，找起来就更加困难了。很有可能，当年的山坳如今已经变成了陡坡，当年的河谷已经成了高地。照的时候也要把范围放宽。」 「老李，你不是很幸运的吗？出门不是能捡到钱的吗？」任逸转头道，「你来试试啊。」 「唉，」老李叹了口气，「我已经把「幸运」开到最大了。不然，咱们早就被降临者和次生怪物盯上了。但是皇陵为了防盗墓贼，必然修在隐蔽的位置。或许……或许我的能力带领咱们误打误撞找到了正确的位置，但是咱认不出来，那也是白搭啊。」 任逸沮丧地挠了挠头，「要是我也有透视能力，能看穿山体就好了。那岂不是手到擒来么……」 车在从未有人踏足的地方上下颠簸行驶，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可供车辆通过的平地，只能压着岩石和苔藓，一路上时不时有惊险的情况发生。 三人都把经历提高到了最大限度，提防着意外发生。 「你看那有没有可能？」老李指着一块石头道，「我看形状有些古怪啊，是不是我的第六感在提醒我？」 「这一看就不是。」 「还有那个，那个鼓起的土包，像不像是实验室的屋顶？」 「……不像。」 老李不断提出疑问，三人兴冲冲下车，结果失望而归。 三人绕着山坡缓慢转着，不断仔细盯着每一处可能性，看得眼都快花了。 一开始，每当老李提出新想法的时候，三人还很兴奋地跑去查看一番。但次数多了，每次都不准的时候，三人逐渐开始陷入麻木。 「……这一看就不 可能，你这简直太疑神疑鬼了。你以后能不能感觉准了再说啊？」反复经历几次之后，任逸绝望地抱怨道。 「我这不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吗……」 「嘘——」就在三人踟蹰不前、胡乱闲聊的时候，传真突然抬起手，制止了任逸的话。 传真伸手朝后面的树林一指，另外两人立刻禁声了，长久以来的战斗让他们本能提起精神，屏息凝神，将听力延伸向最远的地方。 窸窸窣窣…… 一阵响动贴着草丛响起，远处有一种异样的晃动频率正在接近，不仔细观察还真的发现不了。 「是次生怪物。」传真低声道。 「降临者已经在山中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分出部分力量开对付我们了。」 任逸皱起眉头，「天圆地方」一下子跃出，缓缓转动，发出莹莹金光。 他将目光聚精会神盯在草丛中涌动的一点。 唰！ 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树叶哗啦啦发出响动。这种摇晃瞬间扩大到整片低矮的树丛，无数枯瘦弯曲的变形的人手从中伸出来，撕开枝叶的遮挡，向着他们拔足狂奔！ 「嗬嗬——」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已经距离任逸等人很近了，可以清晰看出他们都是原本附近的村民，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破烂。脸上发黑腐朽，干枯脱形，甚至可以看见漏在外面的花花白骨。.. 他们遭到强烈的辐射身体已经完全畸形。有的脊椎弯曲几乎贴着地，还在奋力保持平衡手脚并用地爬行；有的胸腔变形隆起，里面似乎有什么正在破茧而出，还有的已经跟其他人体融合在一块，两具人体靠在一起，互相撞击着互相拉扯着，姿态相当诡异，但仍然用一种飞快的速度行进。 一转眼，第一波就已经来到三人眼前，腥臭扑鼻。 「动手！」任逸怒喝一声，「天圆地方」中不断汇聚的水光再次积攒满，瞬间金光暴起，水波荡漾！ 唰—— 任逸手中「象王」剑气暴涨，在空中嗡鸣震动，剑身发出的莹莹白光几乎将剑身扩大了一倍之大。 任逸腾空而起，拼尽全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将手中的重剑挥下。 wap. 第三百六十八章 弃车 任逸手中的剑光落下，四周冲上来的次生怪物立刻被掀翻，高高冲天而起，呈波纹状向后仰倒摔去，砸向接着涌上来的黑压压的人头。这强劲十足的力道犹如一滴水溅入河中，带起无数圈向外扩散的涟漪。 任逸剑气接连起落，白色弧光横向扫入密密麻麻涌动的怪物群中，所到之处，一片哀嚎声响起，怪物们纷纷被劈砍成两截，无数断肢甩向天空，腐臭的血液如大雨般漫天喷洒。 一波之后，更多的腐尸飞快冲了过来，就像一道黑色的浪头。即使高大如传真，他的身影已经被不断涌动的怪物遮盖，偶尔从一条缝隙中才能露出来。他浑身已经被鲜血染湿，僧袍完全染红，脸上也全都是鲜血，看起来凶神恶煞。由于他自身的能力并不属于战斗类型，他不断借用各种能力，“天圆地方”中各种字样不断一明一灭。他自己则时隐时现，趁其不备，接连出现在各种怪物的包围之中。 老李也是一样，凭借自身的幸运能力左躲右闪，浑身已经被鲜血染湿。就算他将能力开到最大，但是怪物实在太多了，几乎是密不透风的人墙在围着他抓挠，他身上也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有的地方甚至伤可见骨，血淋淋十分骇人。他手中端着枪不断来回扫射，子弹轰轰溅落，倒下尸体一片接着一片，但是又有更多的涌上来，将倒下的那一批的踩在脚下。 就在众人陷入激战时，任逸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别样的波动。他面色一沉，立刻抬头向着空中看去。刚一抬头，视线就被一片浓重的黑暗遮挡了。 黑暗边缘不停涌动，又是一个正在形成的漩涡！ “又是降临者……”任逸牙关紧咬，用力挥开挡在眼前的一具腐尸，朝着正在奋战的另外两人大喊道。 一张巨大的半透明人脸悬浮在空中，五官模糊变形，边缘延展得近乎无边无际。 这张巨大的怪脸嗬嗬笑了一声，一种疯狂的声音开始在三人心中翻腾。他们被扰得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压制这种感觉，手上的动作逐渐缓慢下来。 与此同时，地上散落的尸体、断手断脚突然纷纷动了起来，浮着升上天空，逐渐恢复蠕动。 紧接着，它们一齐朝着那张悬浮的脸游了过去，钻到脸皮底下，就像是无数人共同披着一张煞白的巨大床单。人数越来越多，无数手脚从下面垂了下来。这张脸被拉扯到变形，仿佛后脑勺被无限延伸，几乎像是一条顶着人脸的蜈蚣，又像是画着诡异图案的列车。 “这是在干什么？舞龙吗？”老李停了下来，愣道。 唰！ 下一秒，这巨大的降临者扭动身体，朝着三人冲了过来！ 轰轰！无数参天大树遮挡了它的动作，都被它轻而易举撞断！ “快！上车！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传真看着头顶上不断压下来的黑暗，大叫一声。 三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刚刚站立过的地方，立刻被那怪物一头扎了下来，巨口张开，咔嚓一声虚空咬下。 三人转瞬出现在车中，引擎轰地燃起，像子弹般朝着前方弹了出去。 前方根本就没有路，到处都是遮挡视线的草丛，车窗、车顶不断被撞上来的树枝打得啪啪作响。 后面那个怪物追得很近，身体不断扭曲着，在树林间闪转腾挪。 一路上，任逸三人因为速度过快来不及判断路况，不断撞在树上、石头上，颠得三人头晕脑胀。向后车窗中看去，怪物始终追着妖，巨大的气球般半透明的肿胀面孔上下摇晃，总距离车身不远。 它不断张开巨大的嘴，獠牙上下分开，涎水滴落。咔嚓咔嚓不断合拢，张开再合拢，带有腐蚀性的气体从黑洞洞的喉咙中喷出，后窗玻璃很快就变得一片模糊，逐渐流下融化般的纹路，情况很是惊险。 任逸开始扭动方向盘，故意在树林间穿梭。 那怪物紧紧跟着，轰隆轰隆不断撞到参天大树，吱嘎一片响声。所到之处，光影交错闪烁，不断有树木贴着车玻璃倒下，落叶满天。 “这下怎么办？被它一直追着，耽误咱们干正事。”传真不断回头道。 “我有个办法吸引开它的注意力，顺便还能把它解决。”任逸道，“但是，这辆车恐怕就要废了。接下来，咱们就只能徒步了。” “这……”另外两人一阵犹豫，“咱们还不知道要在山里徘徊多久呢，车至少是个交通工具……” 任逸低头一看油表，红灯已经亮起。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任逸叹了口气。 咣当！就在任逸分神看表盘的时候，后方传来强烈的撞击声，整个车剧烈一晃！整个车屁股连同车顶吱嘎一声瘪了下来，破碎的玻璃如同雨点般溅落！ 任逸一脚刹车踩下，三人本能抱住头脸，哗啦哗啦玻璃劈头盖脸砸下来。 那张巨大的嘴从破碎的玻璃窗外一闪而过。 原来，那个降临者已经追了上来，一口咬住了车尾！ 任逸从余震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表盘，“现在，就算不弃也要弃了。” “你们做好准备。” 轰轰……任逸挂挡，一脚踩紧油门，车原地一顿，瞬间朝着前方蹿了出去！ 哗啦啦…… 巨大的怪物咬在破烂的车尾，身体在树林间左摇右甩，上下翻滚，不断撞击着沿路树干。 任逸双手紧紧把着方向盘，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唰—— 突然间，眼前遮挡着的重重树林瞬间消失，视线瞬间大亮，一片空白。 车身下方的颠簸也消失了，没有任何阻碍。 就像飞起来一样，三人身体腾空，心脏被一阵猛烈的失重感抓紧。 向车窗外看去，黑色山崖离他们越来越远，脚下是地处另一片晃荡的树冠，十分渺小。 原来，任逸察觉到了前方是一片断崖，用力将车撞了下去，拖着后面的降临者，向着下方坠落！ “就是现在，走！”任逸大吼一声。 车内掀起一阵旋风。三人消失不见。 断崖之上，降临者风筝一样长的影子不断坠落，无数手脚挣扎着，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浓雾中。 第三百六十九章 寻找 片刻之后，悬崖边缘草丛一阵起伏，三人缓缓出现。他们看向雾气渺茫的深处，已经看不见车灯的影子。 “好了，咱们抓紧时间走吧。”任逸看了一眼，转过头向着远处走去。另外两人跟上。 暂时解决了一波追击之后，三人心中紧迫的情绪稍有缓解。 “怎么找？这片山虽然看着不大，但到处都是起伏的丘陵，如果真要找起来，恐怕要花上很大的工夫。”老李问道。 “我看，分头行动吧，找到了就互相通知对方。”传真道。 一时间，任逸也想不出什么更好地办法，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头顶上的漩涡不停转动，红日来回漂移，远处的树林中窸窣作响，似乎又要有一波次生怪物出现了。 “也只能先这样了，毕竟三人同时找，希望会更大一些。”任逸点了点头，三人各自拿上枪械、弹药以及简单的户外必备用品，分头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任逸朝着眼前的一座缓坡走去，一则为了节省生命能量，二则为了查找得更仔细，他几乎没有选择瞬移而是全靠徒步，花了很久才绕着这个转角转了一周。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随风起伏的荒草，已经在高浓度辐射的作用下发生了病变，如同一片怪异的油画，每一棵草都呈现不同的奇异色彩，甚至有的还淡淡发出荧光，这应该是融合了某些发光动物的基因后呈现出来的效果，这在大自然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他没什么纯野外生存的经验，以前走镖虽然也会经过荒野，但不会深入这种树林中，也都是在旧世界荒废的马路上暂时休息，绝大多时候还是行走在人群聚集区。对于这种户外环境，他几乎分辨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哪有什么存在实验室的可能啊……”他不停在山中来回转着，一头雾水，一无所获。 转了半天，他明显感觉到体力的下降，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如果表还准确的话，又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刚刚缓解的焦虑又腾地升起来了。 “不能这么漫无目的找下去了。” “实验室……虽然经过了地壳的变动，但目前已知在修建陵墓的时候能被工匠不小心挖通，说明至少不会被板块挤压在褶皱深处，还是贴近地表的。” 任逸挠着头，坐在一边，用一根小棍在地上不停划拉着，从各种可能性发散思索。 “既然这样的话，那处土地下面必然是空腔，也就是说，上方的土层不会太厚，必然无法生长太过茂密、粗壮的植物。” 任逸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抬头环视四周，“只要找没被森林覆盖的地方就行。” 他越发觉得这个思路有可能，用力在地上划了几下，“而且，根据之前的推断，陵江的发源地离它很近……” “地势一定在很低的地方！” “水源……” 他喃喃自语着，逐渐握紧了拳头，“有了这几个方向，排查起来就会更容易！” 他立刻把这种想法传达给了另外两人。 …… 传真在山中走着，前方是一处平坦低洼的地势，对记者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虽然有棱有角，但呈现出一种圆润的趋势。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石头？”他皱着眉，从高处向下张望。 “应该是水流冲积造成的，”他突然一喜，“是水流把这些石头搬运到了这里，因为地势原因，逐渐在这里形成了这样一道河谷！” 他立刻跳了下去。伸手摸了一下，土壤表面是干的。 “应该是一条季节性河流……那离着主河道也近了。”坚定了寻找的方向，传真朝着河谷另一端深一脚浅一脚走去。 哗啦哗啦…… 不知走了多久，逐渐有一个模糊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清脆，舒缓，像是水流轻轻漫过石块表面的声音…… “你们过来吧，应该就是这个方向！”他越发惊喜，立刻将这个发现传递给了另外两人。 哗啦…… 那个声音更近了，似乎就在这道石坎背后。传真纵身跃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大小石块在他脚下掠过，终于越过了最后一块，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喜悦的表情立刻僵在他脸上，那根本不是河流，而是一滩粘稠如同淤泥的降临者，表面遍布大小不一的凸起，无数眼球和嘴巴从中冒出，那模拟流水的声音就是它发出的！ 传真看到它的一瞬间，立刻被一种混乱的情绪冲击，血管中正常起伏的血流速度变得紊乱失常，脑中喜悦、悲伤、愤怒……所有的感受和曾经的记忆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 “这是它的能力……它能操控人的情绪，就是这个降临者让我有了一种看到希望的错觉，我才会把那个声音当成河流声！” 传真慌忙大叫一声，身体本能向后掠去。那一滩不断鼓出气泡的诡异降临者紧跟着一同从地上窜起，形成一道道水箭光，朝着传真紧追不舍。 “喂！我上当了！你们两个小心！”他立刻通过“天圆地方”大吼道。 嗤…… 他声音忽然一顿，左肩上一阵剧痛，一道切口横着划过他的肩膀。一瞬间他半边身子就没有知觉了，整个人一歪，跌了下去。 那种麻痹的感觉立刻顺着他的肩膀往上下传导，逐渐一条腿也支撑不住了，倒在地上眼看着流体状的降临者迅速向他蔓延过来，他用力两腿蹬地试图站起来，但是一半身子就是不听使唤。这种瘫软的感觉正在迅速扩大。 同时，更可怕的是，他的大脑也麻木了，根本不想要抗争。一种类似困意的感觉袭上来，他的思维越来越迟缓…… 唰！ 地上流淌的降临者如喷泉一般涌起，朝着他袭来。但是他完全反应不过来，两眼呆呆看着它飞快接近，上下眼皮不停合拢，眼前的景象变成模糊的色块，无法被思维理解…… 降临者瞬间落下！ 唰——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从天降落，竖着劈开那一天蠕动的粘稠液体，如喷泉水柱状立起的降临者立刻化为两半，无力地坍塌下去！ “你怎么样了！”任逸一步跃上石坎，大叫道。 第三百七十章 联盟危机 任逸趁着机会，从上面跳下来，在传真身边蹲下。没过多久，上方石坎上也出现了老李的身影，一脸焦急地向下张望。 “没事吧？”任逸蹲在了传真身边。 传真脸色已经发白，没有任何反应。任逸一惊，警惕看了看化为两截的降临者还没有任何反应。他立刻伸手探了探传真的呼吸。 “还好，没出大问题……”任逸逐渐感受到了他微弱的气息，立刻在“天圆地方”中找到了他的名字，将生命能量灌注进去。 任意感觉到那就像一个无边的水池，生命能量灌进去以后，流速飞快，几乎没有任何回应。过了许久，那种急迫的速度才慢慢降下来。 任逸又用自己的愈合能力治愈着传真身体中的麻痹感。 这时，传真终于睁开眼来。 “小心……”刚苏醒的传真突然睁大了双眼，激动地伸手指向前方。 唰！ 地上那化为两截的降临者突然暴起，这段时间它一直两边各自蠕动，已经完全分成两个一模一样的个体，同时向任逸飞出数条带着倒刺的水流！ 任逸仍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手中重剑早有准备。 一共十几道水流升到天空最顶端，忽然方向降落，哗啦啦响着，像一片夺命的锁链。 速度最快的几条已经来到了任逸眼前，带着呼呼风声，尖端突然硬化弯曲，形成毒刺，闪烁着暗绿色的光泽。 任逸手中的重剑稳准狠地挥出，铛地一声，数条毒刺打在剑身表面，反向弹回空中。力度之大，剑身颤抖出一片残影，仿佛扩大了一倍之宽，嗡鸣在空中不断回荡，震人心魄。 那些毒刺被反弹之后，在空中划了一道凌厉的弧线，互相交错着换了个位置，重新瞄准任逸的方向袭来！ 唰—— 一瞬间，任逸仿佛被软体的鸟笼逐渐笼罩，他的听力很好，能敏锐听到四面八方都有呼呼的风声正在不断接近。 “小心背后！”传真倒在地上提醒道。 任逸突然猛地一睁双眼，身体向着地面紧贴去，同时身体飞快旋转，将手上的重剑在头顶上方平行抡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平面！ 哗哗哗…… 一阵漫天的血雨洒落，如同烟花炸裂。所有触手都在同一时间被迅速切断，散落成无数截，纷纷坠落地面。 这些触手一落地，开始蠕动着，蜷缩成一团，化作圆形水滴状。不停震动，似乎想向着一处汇聚。 任逸刚才交手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它有可以分裂的能力，根本没给它反应时间，立刻转身大喝一声：“‘流火！’” 轰！ 一阵火苗贴着满地零落的触手砰地腾起，呼呼燃烧，瞬间火势变大。无数断裂触手、大大小小的圆形水滴状流体在烈火中蠕动着，痛苦挣扎，发出凄厉惨叫，让三人血管不由得都是一震。 这些东西纷纷在火焰中缩小，变黑，焦枯，冒出细密气泡，渐渐停止蠕动，化为一片死灰。 “结束了。”任逸长舒一口气。 传真的脸色逐渐恢复，任逸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不过，你的这个推测思路是对的，顺着这条河谷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目的地。也算是给咱们排除了错误选项。” “走吧。”任逸抬头看向远处的河谷道，老李也从上方跳下来。 “没事吧？”老李问道。 传真点了点头。 三人短暂休息了一下，沿着河谷向前试探着走去。 …… 不知过了多久，“天圆地方”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咳咳……你们进展如何了？”那是白恒磊的声音，沙哑疲惫。 那边除了白恒磊的咳嗽声，还夹杂着巨大的枪炮轰鸣，以及悲惨的嘶吼。 任逸一惊，整个联盟的情况怎么一下子恶化成这样了？ “快点，我们要坚持不住了……” …… 中部联盟。 天空中漩涡不断旋转，一片黑暗混沌。降临者高大诡异的身形不断在云层后显露，电闪雷鸣，将它们扭曲的影子投射拉长，落在破败坍塌的城墙上。 这接连十几天，不断有各种形态的降临者从旋涡中涌出，不分昼夜地攻击着城门。城中几乎所有有剩余力量抵抗降临者的人全都冲上去了，巡城卫大批大批死伤，救援都来不及，任凭他们躺在城外，在哀嚎中死去，鲜血将地面的黄土染湿。 巡城卫损失过半之后，普通的百姓就顶了上来。大街小巷到处涌动着奔跑的人，有的在躲避着踏入城墙中的诡异身影，有的徒劳地用家中仅剩的破烂家具顶着木门，还有的家中已经有几口人接连被降临者吸干生命能量，化为一片灰白，他们已经完全麻木了，蜷缩在角落中，一脸绝望地看着窗外不断翻卷的灰云，巨大的影子映照在玻璃窗上，下一秒，他们的视线相对，一道人类无法承受的辐射波纹袭来，玻璃炸裂如雨，里面的人胸膛直接破碎，鲜血淋漓。 城墙已经完全坍塌，不断有砖块在辐射波纹的冲击中碎裂，巡城司已经用尽了城中一切能找到的材料，东拼西凑地固定住岌岌可危的防御工事。 中部联盟各城的收容物也几乎在战斗中消耗殆尽。 炮火连天，城外停满各种装甲车，几乎没有一辆是完整的。一批又一批巡城卫从车上下来，扛着各式武器，大地陷入一片轰鸣震动之中。火光冲天而起，代替了天空中已经失去作用的六轮红日，不分昼夜地照亮了这片土地。子弹像蜂群一样飞舞，弹壳落满地面，堆积如山。 身形诡异的降临者纷纷从天空中落下，咆哮嘶吼着，跟不断燃起的战火交织在一起。巡城卫面对它们，如同围住了猛兽的渺小蚂蚁。 已经死亡的尸体和降临者的残肢碎片堆满了城外的荒野，到处都是巨大的眼珠，舌头，脏器，牙齿。 接连数日的交战，已经让城中的所有人感到麻木。但是面对恐惧已久，心中早已经没有恐惧。 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要抵抗多久，但抵抗已经成了一种惯性动作。 他们不相信自己会胜利，但也绝对不会投降。 第三百七十一章 极限 中部联盟主城。 即使是整个联盟最繁华最安全的位置，如今也已经被降临者攻陷。一半城市街道完全陷入瘫痪，道路坍塌，房屋倾颓，巡城司三座主楼已经坍塌了两座。 梁夜十几天以来一直守在城中，面临着一次又一次的溃败，所有百姓心中恐惧到了极点，随时都有可能引发失控。他独自支撑着这一切，精神已经到达了极限。降临者攻击情况最猛烈的时候，他也亲自参与作战，身上伤痕累累。 整个联盟中有将近一半的城池失去通信联系，不知道是否已经沦陷。 他面前一面屏幕墙已经黑了一半，那些街道上的情况完全超乎了巡城司的控制范围，不断有变异后的尸体站起来，攻击百姓，然后这种变异越来越向着边缘扩张。 街上一道道防御工事已经形同虚设，巡城司不得不一次次把范围向后退缩。巡城司主楼建在最中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半座沦陷的城尽收眼底。到处都是坍塌的房屋，不分昼夜地冒着黑烟。大街上民用车一连串撞在一起，满地都是碎片和干涸的血迹。 经过巡城司几天几夜的对战，大批量已经变异的人已经很少了，满地残肢断腿堆成小山，如今空无一人的巷道里，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扭曲的身影在晃荡，表情空洞诡异地漫无目的行走，遇见了另一个游荡的身影立刻扑上去，凭借本能撕咬一通，直到其中的一个再也站不起来。 白恒磊和许天薇自从回到联盟中以后，几乎没有过一天休息。因为人手紧缺，许天薇被梁夜调到了联盟中心去，负责指挥工作，一直连轴转。 白恒磊一直在城外坚守着。不断有旧日的同僚在他身旁战死，这十几天来他看见了太多各种各样的死亡，比他当了巡城卫之后的小半辈子加起来都多。他的制服永远浸泡在鲜血中，眼前永远是刺目的火光和爆炸。他有时候都在怀疑，如果自己真的能坚持过这一关，或者说人类如果真的能坚持过这一关，将来的日子里，或许他的鼻子会永久性受到损伤，再也闻不出味道了。 陵州人整体迁移到这里之后，由于他们是最后一批迁移来的，联盟中已经非常拥挤了。他们暂时驻扎在主城外的道路和村镇中。在巡城司大量减员之后，任氏镖局作为保有武装实力的团体，成为了抵抗降临者的中坚力量。 天空中漩涡越来越多，任逸那边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所以梁夜下令各城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百姓的生命安全，对于降临者，能抵抗一天就是一天，没准第二天任逸那边就有了转机。 现在两个联盟的人都缩在半个联盟的地盘中，非常拥挤。这种拥挤也吸引了降临者大规模入侵。各城原本都修筑了地下避难所，但是由于许多城池沦陷，百姓全部变异，使得进入城中避难变得非常困难。梁夜决定将所有百姓重新分散，护送到就近的避难所中躲避。 巡城司的车辆几乎都在对抗降临者的战争中损失大半，剩下的以备不时之需不能随便移动，转移百姓的工作就交给了各城的镖局。 整个任氏镖局十几天来都在忙这一件事，几乎每一个人都不闲着，一趟接着一趟搬运。那些拖家带口、消瘦脏污、伤痕累累的百姓一批一批走上车，拥挤在后车厢里，表情麻木而绝望。车队凑齐了之后立刻出城，车轮和引擎的轰鸣声音巨大，令每一个镖师提心吊胆。他们就是因为这个，三番五次吸引来降临者了，每次都是一场血战。 车队在混沌的天空下行驶着，灯光穿透浓重的雾气，在山路间颠簸。所有人都全神贯注，时不时就会有次生怪物从毁坏的山路两旁冲上来，他们原本都是附近的居民。车内不停朝外开火，将他们一波接着一波压回去。十几天来，都不知损耗了多少弹药了。 时不时还会有降临者从上方的旋涡中孵 化。遇上降临者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全身而退的了，基本每次都要折损四五个镖师，还有近百名百姓被吸干生命能量，变成灰白色的干枯质地。他们不停开枪，将巨大的触手打退，黑紫色的鲜血溅满全身。每一次都抱着必死的决心，长期面临这种压力与恐惧，他们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任氏镖局的人数急剧下降，许多熟悉的面孔都已经渐渐消失了。甚至李姐的后勤队伍也不得不补充到出城的人手中来。 整个路上过程越来越压抑，因为紧接着就要进入沦陷的城市了。城早已经没有活人了，到处都是被辐射后变异的尸体。他们要在暴风雨般激烈的进攻下闯入城门，找到隐藏在巡城司下方的避难所，将所有人安顿进去。 联盟中百姓越来越少，他们散布到了附近个小城中的底下避难所。这里距离地表很远，他们根本不知道上面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距离他们进来已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上面战况怎么样了，究竟是人类全军覆没地球被降临者毁灭，还是仍然在交战之中，到处布满鲜血和尸体。他们只能用人类的希望来强迫自己坚持下去，如果没有希望，他们立刻就会崩溃；但是又不敢完全给自己希望，他们怕寄望一旦破灭，剩下的是更加无法承受的绝望。 所有人在黑暗中艰难地活着，蜷缩在角落里，跟自己仅剩的家人或者不认识的陌生人紧紧贴在一起。水和食物都极其稀少，除了头顶电灯泡发出了一丝光亮，这个地下世界完全是一片黑暗和空旷。 他们的生命通过「天圆地方」汇入任逸脑海中，都化作了一个个光点，在透明球体内壁上闪烁，不断流入其中，积攒成水洼。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太痛苦了。」 「我们究竟能不能活下来？」 「我们的星球还有希望吗？」 无数个念头明灭闪烁，汇成一片风一样呼啸的声音，不停在任逸心中响起。 wap. /113//.html 第三百七十二章 地震! 「咱们一定要抓紧时间，」任逸叹了口气，将脑海中不断翻腾的声音压制下去，「联盟一次次遭受着危机，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三人沿着干枯的河床行走，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碎石，有棱有角，将整个低洼的地势铺满。两侧是突起的嶙峋山岩。 整个山坳一直向前延伸，不知道还有多久的路程。 一路上三人都在埋头赶路，几乎没有一句话。天空中漩涡的数量又增加了，一片混沌，两侧的树林不断被辐射波纹席卷侵蚀。 不知走了多久，任逸发现脚下的石块变小了，更加细碎，也更加圆润。应该是这里受到水流的冲击更加明显，将石头打磨成了这个样子。 「咱们找的方向没错，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任逸弯腰捡起一颗鹅卵石，心中一喜。 「这不是季节性河流，而是改过道。如果按照正常的年月计算，现在正是秋初，之前正是雨水丰沛的季节。但是这里的石块下面土壤完全是干的，不像是经历过雨季的样子。」传真思索着，点了点头，「这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河道。」 「河水改道？」任逸一愣，「这说明了什么？不会走了一条岔路吧？」 「应该不会，」传真摇了摇头，「毕竟年月这么久了，河水改道也是有可能发生的。改道也不会改太远，总是围绕着河流发源地不远。」 改道…… 似乎有什么念头从任逸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细想又完全没有头绪。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三人完全没有停留，继续上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人沉默地顺着地形的起伏行走，时不时越过沟壑和土坎，脚下的砾石坚硬，三人双腿逐渐疼痛到麻木。 就在三人累得气喘吁吁之时，忽然，脚下传来一阵难以察觉的震动。 任逸还以为是自己站不稳，踉跄了一下。 突然，一边的老李拍了拍他的肩，「我怎么感觉，脚底下有些不对劲啊？」 「嗯？」任逸累得几乎虚脱，愣了一下。顺着老李的指示，他的视线落在了山坳两侧的树林上。两侧的树都在降临者的辐射下变异了，变成各种诡异的色泽。现在，所有树叶忽然间都以同一个频率颤动着。 紧接着，这种颤动在三人的脚下放大，他们终于感觉了出来。 大大小小的石块都在跟着颤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震动？」 传真忽然一阵恍然大悟，「河水改道了会不会是因为……」 轰隆！ 这种震动感突然变得强烈无比，河床所有石子都在原地互相震颤碰撞发出响声，三人根本站不住，纷纷跌倒在地上！ 震动声不断扩大，蔓延到两侧的山峦上，大块碎石纷纷滚落崩飞，黄土一股一股流下，烟尘四起！所有树木都在疯狂摇荡，两人合抱粗的巨树直接位移，毫无征兆地向斜坡下滑落。稍微细的树木根系直接从泥土中拱起，上下颠倒！ 「地震！」传真喊道。 「是地震！」老李低头躲避着，山上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石块崩落下来。 轰隆轰隆的声音在整个河谷中回荡，因为聚拢声音，听起来更加恐怖，仿佛无形的千军万马正在奔腾，根本无法辨别声音的方向。 「小心！」传真突然出手，拉住任逸的胳膊，老李紧紧跟了上去，三人身影一扭，转瞬消失在凌乱的石子堆之中。 下一秒，四五条土龙一样强劲有力的泥石流瞬间就从山坡上滚下来了，携带着巨大的岩石和拦腰折断的巨树，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同时奔袭而来，眨眼就覆盖了他们刚刚站立过的位置。 三人落地，刚刚站稳脚跟，脚下又传来 另一波更加激烈的震荡。整个地面都变成了一片涟漪，不断从震中向外荡漾。地表所有的植物都在荡漾中东倒西歪朝向各个方向，互相撞在一起，拦腰折断。断裂的部分立刻淹没进入翻涌的土层之中，从此不见天日。 泥浆像活物一样，上下起伏，不停搅拌。 有石块、土屑、树枝等纷纷伴随着泥浆一起，从高处落下，任逸撑开一道气墙顶在三人头上。 「不要急，或许只是小地震，很快就过去了……」老李弯着腰道。 三人全神贯注观察了一段时间，这种震动不仅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这……怎么会这样？」三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纷纷对视一眼。 唰唰！ 就在这时，整个天翻地覆的山谷中激射而出无数道辐射乱流，搅动飞旋，向着高处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 余波在山谷间回荡，从各个方向冲击向三人，任逸的气墙立刻崩碎，三人浑身都受到了冲击，几乎有种内脏碎裂的痛苦！ 而这些辐射乱流的来源，就是土层深处！ 「「巽风」！」另一波袭来之前，任逸一把拉起三人，冲向天空。 从这个角度看，整条河谷都在翻搅，就像有什么东西沉睡在土层深处，即将苏醒。 整个河道像被雨水打出无数涟漪一样，到处都有一个震动的点，无数道激流就是从这些点中涌出！ 吼…… 突然，一个沉闷、宏大、诡异的声音从层层翻涌的泥土深处响起。 这声音一出，所有人都感觉到心中一阵紧缩。 「这是……」任逸喃喃自语道。 土流的翻涌更加激烈，几乎像液体一样，泼天而起。露出下面坚硬的嶙峋的岩层。 「喂，你们看！」突然，任逸变了脸色，紧紧盯着下面一闪而过的某种东西。 它就隐藏在岩层之中！几乎跟岩层融为一体！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任逸还是看清了，那是一条几乎跟整个河道一样长、一样宽的东西，浑身土褐色，长着无数岩石一样坚硬嶙峋的鳞片和刺，身体两旁，还生长出无数条蜈蚣一样密密麻麻扭曲的腿，正在里面波涛般接连蠕动，只看一眼就令人头皮发麻！. 它在土层里翻了个身。 刚才的地震，就是它翻身引起的！ 「降临者……」老李盯着下方，喃喃自语，「还是个神级降临者！」 嗬！ 突然，下方又传来一声咆哮。没有了土壤的阻碍，听起来更加令人震撼。 这声音直冲三人而来。 唰—— 跟土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的怪物突然张开一只血红的眼睛，看见天空，紧紧朝他们三人看过来！ 三人背后瞬间冷汗结冰！ /113//.html 第三百七十三章 地狱龙王 嗖、嗖、嗖！ 紧接着，土层中又张开无数道缝隙，缝隙睁圆，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鲜红血眼！ 整条河谷就像被瞬间点燃了无数河灯。 原来那条土龙身上，鳞片之间长满了无数眼睛！ “代号，‘地狱龙王’。” “状态：危险，且危险等级仍在提升，上限未知。” “能力：未知。” “特征：历史久远的降临者，长期处于沉睡状态，几乎在地层形成之初就出现在了这里，有可能是上一代人类时期的降临者，很有可能从此再未面世。有史料记载以来，它活动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且每次活动都造成了一定规模的地质灾害。因此也给远古时期的人类留下深刻的印象，将地震与‘地龙翻身’紧紧联系在一起。” 忒弥斯女神的声音响起。 唰！ 坍塌成一半的山岩直接变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融化、捏扁一样，流动着扭曲成无数道尖锐的棱刺，夹杂纠缠进了涌动的土浪之中。 无数道夹杂着岩石的土流像铁索般飞射而出，从四面八方向三人所在的位置袭来，仿佛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坚固无比的牢笼！ 三人身影一闪，落在不远处一道断崖之上。 他们刚刚落地，脚下的断崖立刻像融化般塌陷，两边巨浪涌起，形成一个兜子的形状，试图将他们覆盖在地下！ 任逸感觉到脚下不对，立刻牙关紧咬，再次拽着两人闪现！ 他们移动的位置不会太远，怎么也无法超出土龙的控制范围。整片大地和山岩都是它的地盘，在它的操控下，这片土地变成了一个柔软的蜂窝状蛋糕，不停凹陷下去。 任逸三人频繁闪现，“天圆地方”中生命能量急速下降，头上冷汗频出，已经疲于应对。 地面、河谷、两侧山体，仿佛生长出了无数褐色触手，不断伸向空中又缩回。放眼整片山野，此起彼伏。 “咱们必须要跟它正面交锋吗……”老梁望着下方犹豫道，“我预感到它一定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一定会消耗巨大的生命能量与时间。这种紧要关头……” “当然必须解决了！” “它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阻碍我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我们过去！” 任逸咬牙，身影再次闪现又消失，紧跟着也一道土流袭来。 “如果实验室被我们找到，那对于它们就是毁灭打击！它们一定会用尽全力阻止我们的！” “除了决战，别无他法！” “‘流火’！”任逸铆足全身精力，一声大吼，悬停在空中，左臂中肌肉一阵迅速鼓动，一道火焰绕着他的手臂砰地燃起，照亮背后晦暗的天空！扭曲的云层与漩涡在急剧明暗变化的衬托下，更显恐怖！ 轰！ 这道火焰迅速朝着下方涌动的土流冲了过去，如同一道划破天空的利箭。 下方翻涌的泥浪中夹在这无数蒿草、断树，在这一瞬间全部被点燃，一棵传递向一棵，火光接连照亮整片河谷！ 土浪变成了火海，仍在不停翻滚着，一道道土流熊熊燃烧着，发出滚滚黑烟，仍然朝着天空中不断涌动。 土流变成了火箭，仍然向着三人袭来！ “这，丝毫不管用啊！”三人大惊，纷纷躲避。 卧在岩层深处的土龙醒了过来，在层层叠叠的岩石间缓慢转身、游动。石屑纷纷落下，轰然作响。 它的体表完全是由岩石组成，坚硬厚重，火焰对它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 “流火”烧光了土层表面夹杂着的树木、枯草，火势逐渐减弱。 映在任逸脸上的火光逐渐暗淡下去，他心中的希望也跟着暗淡。他皱了皱眉道，“啧，它不怕火，说不定沉睡的地方还有岩浆呢。除非用更高的温度把它炼成晶石，但显然我不是真的‘阳燧神’，无法使出那么高温的烈焰。还得另想他法……” “躲开！”传真一声大吼，将愣神的任逸推到一边。 土层中的巨龙已经转过了身子，像蛇一样盘起，昂着布满坚硬岩石的脑袋，发出一声怒吼！ 一道辐射波纹从巨龙口中喷出，冲向高空！ 三人各自向后仰倒，从空中坠落。那道波纹扑空，将云层震荡出一圈圈涟漪。 没有击中，土龙僵硬地活动着庞大的头颅，岩层鳞片在活动时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声，无数细小的碎片掉落。土龙再次调转方向，对准三人。 它的颜色跟周围无异，完全融入其中，整张脸都是大小碎块岩石组成，像一种鳄龟的拟态。两只巨大的血红巨眼隐藏在岩层下，随着眨动出现又消失。它的嘴尖锐倒钩，酷似鹰嘴，张开时可以看见层层叠叠的息肉在里面随着气流震荡。牙齿也是岩石组成的，相互细密咬合。头上布满尖锐鳞甲、犄角，身上层层叠叠交错差互，无数眼珠子分布其中，两侧是地毯流苏般密密麻麻飞快蠕动的细足。 它瞄准了方向，再次开口，令人内脏几乎震碎的气流再次喷发而出。 “快想别的办法……” 虽然它刚苏醒，身体还有很多地方埋在土层之下，行动不是很方便，但它力量实在太巨大了，仅仅是几次余波的冲击，三人就已经平白消耗许多生命能量去抵御，很是吃不消。 “土壤，岩石……”任逸喃喃自语。 “对了！”他两眼一亮，语气莫名兴奋道，“木克土，用‘木’！” “‘笼之中’！” 任逸大喝一声，“天圆地方”中蓦然荡漾起金光，互相汇聚，照亮整个球体。 唰—— 土层的涌动突然变得更加剧烈。但是土龙没有改变动作，它转动庞大的脑袋，咔咔作响，疑惑地看着四周。 无数白色的丝状物开始在土层涌动中露出地表，迅速爬行交织，繁衍茂盛。这些东西刚一探出地表，就开始蠕动生长，迅速窜升，势不可挡！ 很快，土龙两侧完全坍塌的河床、山崖都布满了这种蠕动的白色，它们交织成巨网，将整个崩溃的地面笼罩，固定。 土层翻涌的幅度越来越小。 紧接着，无数绿色的笋节从中冒出，摇曳着越升越高！ 刷啦啦…… 放眼望去，整片河滩上都摇曳着绿色的枝干，将两侧的褐色岩石覆盖。这些竹节露出地表立刻坚硬，向上窜升拔节，抖动生长，发出哗哗响声。 所有翠绿色的竹茎上都开始像两侧窜出无数枝丫，相互交缠搭在一起，绿色嫩芽点缀在上面，立刻就伸展舒张，抖开无数叶片。 眨眼之间，万顷翠竹交织成了一片坚固的牢笼，将所有流动的土壤固定其上！ 第三百七十四章 对战! 白色的根系在土壤之中不断交织，土浪翻涌的幅度越来越小。岩层深处的「地狱龙王」看到这一切，身上的无数血红眼球一齐圆睁，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吼——」 土层不断震动，泥沙簌簌从白色根系网络的空缺之中抖落。 嗤嗤！ 根系不断在土中飞速游窜延伸，接触到土龙锋利厚重的鳞甲。但是那实在太厚重了，根本没有办法穿刺。 任逸屏息凝神，冷汗淋淋，脑海中「天圆地方」飞速转动，光亮大作，形成一片金色残影！所有生命能量一齐涌动，腾起金光，熊熊燃烧！ 「笼之中」的根系有了生命能量滋润，突然一下子暴涨，飞快在各层土壤中上下游窜攀爬。 唰！ 有了力量支撑，这些白色根须尖端突然长出无数倒钩，变得锋利无比，全部向蛇一样昂起头，唰地一齐朝着下方坚固的巨大鳞甲钻去！ 鳞甲层叠的地方有着无数细小薄弱的缝隙，所有根系一同朝着其中刺去，立刻穿透其中！ 「嗬嗬——」巨大的土龙感觉到了一阵尖锐剧痛，向着天空中仰起头，发出一声怒吼！两侧山峰、树木全都在这声怒吼之中震动摇落，折断崩摧！ 这些白色的根须刺入之后，立刻开始分裂繁衍。一根上面又长出无数细密的须根。在其中游走，立刻形成一张无比坚韧的大网，用力收紧，岩石组成的鳞甲立刻被勒紧，直到瓦解崩裂成一层层碎片！ 巨龙又是一阵怒吼。 吱吱…… 根须不断深入，吸收着巨龙体内的生命能量和血液。转眼之间，巨网就已经由白色变成泛着光泽的鲜红。 整条土龙像被一张巨网捕捞上岸的大鱼，浑身裹满白网，不停愤怒翻滚！ 可是这大网牢牢扒在它身上，刺入血肉之中，束缚着它，根本无法挣脱！ 任逸再次发力，所有根须在一瞬间收紧，砰砰一连串崩塌般的巨响，整条占满河道的巨龙身上从头到尾爆裂出无数道伤口，鲜血漫天挥洒！ 整条河道轰轰炸裂，碎石块如大雨般落下，万分震撼！ 「看来有希望啊……」任逸站在远处，俯视着整条河道喃喃道，表情露出一丝喜色。 另外两人脸上的忧虑也减缓了。 巨龙接连咆哮，三人脚下的大地震动越来越剧烈。 突然，在越来越频繁的震动之中，一道褐色巨影冲天而起，连带着无数白色细密巨网一起升上高空，场面万分震撼！ 唰！ 下一秒，褐色巨影升到空中最高点，开始向下俯冲！ 那道巨影在三人眼前逐渐放大，是一阵龙卷风般不断旋转的土流，黄尘滚滚冲天，一张嶙峋尖锐的怪脸越来越清晰，中间露出红光，居然是「地狱龙王」腾空而起！ 哗啦哗啦…… 地面上不断攀爬的白色竹根许多都被拉扯着断裂，竹茎折断，发出接连声响。 「不好！」传真大吼一声，脸上喜悦的神情荡然无存。 「还没结束。」任逸立刻铆足全身精力，「天圆地方」在地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金光不停荡漾着，冲击球体表面。 哗—— 一时间，所有倒下的竹茎又挣扎着站起，摇动着，像另一片绿色的巨浪一样起伏着，跟土流纠缠在一起。 「笼之中」不断蠕动着，所有竹子全都化为一体，形成另一条异常庞大的竹龙，不断翻滚着，跟「地狱龙王」齐头并进。 「嗬！」 「地狱龙王」仰起头发出一声咆哮，用力甩开缠上来的一条竹根。无数绿色再次袭来，扭 曲成网状，一次次阻止它前进，挣扎着试图将它包围。 「地狱龙王」立起身子，剩下的部分仍然埋在岩层深处，此时正在不断向外伸展，拉扯着岩层不断崩塌，轰然作响。此起彼伏接连的山头坍塌下去，巨大的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森林大片陷落，原本高处变为低洼。 它接连摇荡着，不断向空中攀升。像蜈蚣一眼成千上万细密的脚在空中摆动，挣扎着将缠绕在上面的竹茎剥离。 「笼之中」也不断壮大，不断爬行的根系也像蜈蚣的脚一样支撑着它站起来，蠕动着向前爬行。无数绿色的竹竿前后左右摇摆着，像划船一样带动它前进，像一条巨大的竹节虫。整个竹茎连在一起，跟土龙纠缠着，丝毫不肯放松。 整片土地的震荡越来越明显。 「不能在这么继续下去了，实验室就在这附近，如果它闹出的动静太大，直接将实验室一起埋在土层下方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传真冲上来，伸手拦住了任逸。 「我知道了。」任逸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一绿一褐两条巨龙正在空中纠缠，互相发力，咔咔作响。岩石跟藤蔓都达到一种极限。两道色彩如同弯曲下来的毒刺，悬在空中，以一种极慢的速度不断向着三人的方向落下。 就在这时，任逸反手抽出重剑「象王」，噌地一声寒芒出鞘。 唰！ 下一秒，他向着空中高高跃起，距离巨龙越来越近，朝着被「笼之中」吸引了全部精力、动弹不得的「地狱龙王」反手挥出重剑！ 一道白色的寒芒平行切出，铛地一声落在巨龙尖锐扭曲的岩质犄角上，任逸双手一阵麻木，关节尽裂。 一声巨响，巨龙头顶的两只巨大犄角直接被平行切断，轰然崩裂，碎石咯啦咯啦响，向着高空下方坠落！ 仿佛整个倒悬的巨大毒刺被削去了尖端！ 「吼……」巨龙两眼放出血红光芒，张开巨口咆哮，气流震荡冲击，层层叠叠的息肉鼓动，岩石碎屑簌簌震落。任逸悬在空中如同遭遇飓风，根本控制不住方向，甚至连眼都睁不开。 「「巽风」！」 任逸一咬牙，直接消失在原地，重新出现在巨龙的另一侧！ 唰！ 丝毫没有给它反应的机会，任逸立刻挥出了第二剑！ 一道剑气在巨龙层叠的鳞甲上爆裂而出，一道道发白的凿痕立刻出现在鳞甲上，像耕地一样呼呼向前推进。 巨龙身体表面分布着的大大小小的眼球一瞬间同时转向任逸，死死盯着他，疯狂上下抖动。 一瞬间，碎裂的石屑崩飞漫天，轰隆隆向着地面坠落！无数眼球在剑气之下爆裂，如同刺破大大小小的气球，腥臭的血液漫天泼洒！整个河谷的地面就被鲜血浇得湿透！ 巨龙在空中扭转庞大道恐怖的身体，无数鳞甲摩擦发出令人耳膜刺痛的尖锐声响。巨大的影子映照在地面上，万分诡异。 它翻过了身体，扭着庞大的头颅，唰地一声，两只巨大的眼睛发出红光，紧紧盯着任逸。 清晰的、丑陋巨脸就在任逸眼前，鼻孔呼呼喷出气流，眼窝像两个嶙峋的岩洞，凹陷的深处发出红光，令人不寒而栗。 任逸咽了口唾沫，暗自握紧手中剑柄。 第三百七十五章 地狱火海 唰！ 「地狱龙王」突然向后猛一缩脖子，硕大的头颅虽然笨重速度却惊人地快，如一支离弦之箭一般，飞快朝着任逸猛扑过去！ 任逸刚刚抡起手中的剑，就感觉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飓风，几乎站立不住。他急忙收剑，身影在空中一闪，转瞬消失。 巨龙一扑空，立刻停住动作，静静等待任逸再次出现。果然，他立刻又出现在巨龙的另一侧，手中重剑继续抡下。 另一侧龙身上的无数眼球骨碌碌滚动着，齐刷刷盯准了他。龙半条身子还埋在地下，另外半条身子昂在空中。它实在太过巨大了，不然任逸出现在哪里，都会被它的眼睛一瞬间盯住。 巨龙身子立刻在空中翻卷，任逸刚出现，整个人就被裹挟进了一阵上下旋转的气流之中，几乎无法维持平衡。 再次瞄准，龙头弹射而出，任逸被迎面而来的巨大气流掀翻，整个人在空中向后翻卷了无数圈，完全失去平衡，晃晃悠悠坠了下去！ 传真、老李两人在下方看着天空中的战斗，不由得脸色凝满忧虑。 任逸头晕眼花，胸中想吐的感觉不停在翻涌。他暗骂一句，勉强支撑着自己握紧重剑，再次闪身消失！ 几秒钟的空白，任逸再次出现，这次他直直悬在龙头上方，手中剑刃瞄准了巨龙的眼睛，狠狠落下！ 咔嚓！ 同一时间，巨龙无数眼睛察觉到了任逸的动向，巨龙立刻向上仰起头，张开深山洞穴般幽深嶙峋的巨口。 任逸眼睁睁看着像是打开两扇石门一般，巨龙咬合的牙齿上下分开，黑幽幽的无底洞般的喉咙出现在任逸眼前。腥臭扑鼻。 巨龙咬了上来，试图将任逸吞进去。任逸刹住车，手中重剑一横，直直卡在巨龙的两扇牙齿上。 巨龙一声咆哮，任逸悬在它口中，被气流震荡得浑身颤抖，耳膜发麻。它不断试图合拢嘴巴，牙齿咬在「象王」上，咯咯作响。 任逸双手狠狠发力，重剑剑刃开始微微弯曲，几乎到了承受不住的极限。 「「流火」！」 任逸左臂突然腾起一簇火苗，朝着巨龙喉咙深处就甩了过去！ 轰！ 几秒过去之后，里面燃起一道亮光，巨龙口中的息肉燃烧，吱吱作响。 「「巽风」！」任逸趁机握住重剑，反身而走。 巨龙轰隆一声合拢嘴巴，里面的火焰失去了氧气，在汹涌涎水的翻腾之下熄灭。 火焰彻底将它激怒，「地狱龙王」张开巨口，发出一声咆哮，露出嘴里鲜红的舌头，天地都为之震动！ 轰轰…… 一种古怪的声音在「地狱龙王」的喉咙中响起。 它昂着脖子，喉咙里面不停鼓动，整条身体都在空中翻卷抽出，看起来异常诡异。 任逸悬在空中，另外两人站在地面，都不由自主一齐盯着这场面，全神戒备。 突然，巨龙体表的温度急剧升高，周围的气流被加热，升腾起无数道扭曲的白烟，一种沉闷的声音在它庞大的身体中响起。 像是有什么在滚动，即将喷涌而出。 「吼吼……」巨龙调转脑袋，微微张开巨口，一道火光隐约映照出来，将天地间翻卷的晦暗云层照亮。 「这是……」任逸的瞳孔被火光照亮，心中不由得一惊。 轰！ 下一秒，巨龙的嘴巴长成仰角，滚烫火红的岩浆喷出，像洪水一样朝着下方的地面翻滚倾泻！ 「是岩浆！」三人同时大吼一声，迅速躲避！ 几乎让一切融化的高温从天而降，河谷两岸的断裂树木、石块、断 崖……一切都被翻涌而来的火红浪潮席卷，吞没其中，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与其融为一体。 高温岩浆在河谷中不断流淌，速度极快，像有生命一般追着不断逃窜的两人，在后面穷追猛赶。 火红的光亮瞬间就追上了两人的速度，两人立刻感觉到了高温气浪包裹而来，痛感几乎扭曲了他们一切感知。 任逸的身影闪现，将两人带离地面。紧接着，两人刚才站立过的地方被岩浆覆盖，坠入火海。 「这就是它的能力！」 地狱火海！ 唰唰！ 巨龙在空中不断扭动，随着它的动作，无数道岩浆从地层深处喷发，像沸腾的开水表面，冒起无数起泡。 整个河谷都变得沸腾，火红的岩浆从其中喷发，在低洼的地方流淌。所过之处，一切毁灭，消融于无形之中。 三人无法在空中停留太久，只能不断选择高处降落。可是每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就会立刻被火焰吞没。三人很快就气喘吁吁，站在最后的一处高地上环视四周，放眼望去，目光所及到处都是一片火海。仅剩的几个高点逐渐坍塌下去，什么都不剩了。 仿佛置身于地狱，到处都是无尽的火海。 天空中巨龙还在不停翻卷，火焰像炸裂的烟花一样，纷纷坠落在这片大地上。 其中夹杂着碎石，像流星般朝三人砸下。 「这样下去，怕是实验室也保不住。」传真看着火海，凝重道。 火光照在三人脸上，一片通红。 轰！ 说着，一块巨石拖着火焰，落在三人眼前。 三人继续腾空躲避，天空中落下的火焰和巨石仿佛箭雨一般，在空中不停交织，追着三人不放。 三人闪转腾挪，疲于应对。很快就消耗了许多生命能量。 轰轰…… 地面上的变化仍在继续。沸腾的地表不断向远处推移，原本灾难只发生在这河谷之中，随着「地狱龙王」在天空中不断飞舞，灾难向着远处蔓延。 远处耸立的青山、荒野逐渐沦陷，火海边缘不断向远处推进，一片片森林陷入其中。 一座座原本普通的山峰也开始颤抖，岩浆从其中奔涌而出。 「这样下去，恐怕实验室真的保不住了！」 「而且，我们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路，它这样把所有山脉都毁坏了，找路就更加困难了！」 轰轰的巨大鸣响之中，老李和传真费力躲避着天空中的火雨，同时对任逸大吼。 「知道了！」任逸用袄袖一擦满脸黑灰，「我去阻止它！」 火光映照着他的瞳孔，在里面不停跳跃，熠熠生辉。 「地狱龙王」还在不停翻卷，火雨漫天而下。 「你们俩小心，保护好自己。」 任逸说罢，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再次向着空中巨大的黑影起跳！ 免费阅读.. 第三百七十六章 鏖战 任逸腾空而起，手中「象王」不断挥动，交织成细细密密的剑光之网，朝着土龙劈头盖脸落下！ 高温气浪不断席卷而来，任逸左手撑开一道气墙，顶在自己面前。右手不但挥动，在巨龙滚烫的体表接连落下剑气。直到左手的气墙的温度高到他支撑不住，任逸立刻松手让它化为虚无，然后再次在空中凝聚，反复如此。 几番下来之后，土龙表面裂开了无数道伤口。火光从里面透出来，甚至有的伤口深可见骨，不断有液体状的岩浆从中滴落。 巨大的土龙在空中咆哮翻涌。但是它体型太过庞大，左右翻转追着任逸咬实在太耗力气，每当它翻过去之后，任逸的身影就迅速消失。让它根本无法接近。 「吼吼——」 巨龙震怒，在空中不断喷吐出火焰和岩浆，凌空攻击正在闪躲的任逸。任逸身影闪烁，漫天火雨如烟花般炸裂，簌簌坠地。 任逸仍在空中不断闪躲，同时手中挥动重剑，剑光交织落下，「地狱龙王」身上绽裂无数伤口，巨大的鳞甲开始松动，大小碎屑轰轰坠落。龙身上出现了深浅不一的沟壑，深入肌理，将它一身坚硬的岩石刻出道道白色深痕。 在任逸一顿毫无章法的狂砍之下，巨龙伤口越来越多，体力越来越弱，挣扎翻滚的幅度减弱。 任逸身影一闪，直接出现在巨龙的背上，晃晃悠悠勉强站立。 巨龙怒不可遏，拼命翻滚，要将任逸甩下去。巨龙伤口中的血液燃着熊熊烈火，不断在空中坠落。 任逸每走一步，龙背上的眼睛就不断转动，紧紧盯着。 巨龙昂起身子，任逸站立不稳，举步维艰。 他一咬牙，直接拔出重剑，刺进它的伤口之中固定自己！ 「嗷！」土龙吃痛暴怒，在空中抡成一个圆圈。 任逸紧紧把着剑柄，一步步将自己往上挪。他牙关紧咬，巨大的气流不停从上方涌起，冲击着自己的脸，几乎睁不开眼。 任逸松开一只手，紧紧扒着表面翻起的伤口边缘，一点一点挪动自己的身体。每向前挪一步，任逸就一手扳着鳞甲上绽裂的伤口一手拔出重剑固定在更前方的伤口上，所过之处一片鲜血淋漓，伤口更加深可见骨。 巨龙疼痛难忍，恼怒交加，在空中划着「8」字疯狂上下扭动。 传真和老李在下方不停闪避，一边躲着从空中不断落下的火雨，一边不断焦急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战况。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终于挪到了巨龙头顶的位置。他用两手攀住已经被砍断的犄角，骑在龙头上。 紧接着他原地坐下深深呼了几口粗气，从最近的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中用力拔出重剑，嗤地一声，一道鲜血如喷泉般涌起。任逸满脸、满身已经被鲜血浸透，衣服被高温烧得焦黑一片。 他拔出重剑，高高举起！ 骨碌碌……一时间，「地狱龙王」身上还没有破碎的无数只大大小小的眼珠感觉到了危险，一起转动过来，用颤抖的瞳孔死死盯着向任逸，发出刺耳尖啸。 任逸充耳不闻，任凭鲜血从耳孔中流出。 他抬起手臂一抹脸上血迹，两手紧握剑柄，重重落下！ 嗤！一道剑气竖着劈下，将「地狱龙王」左眼窝中的那只眼睛刺瞎！ 「嗷——」巨龙一声痛苦嘶吼，在空中发疯扭动。燃烧着火焰的血液从她的眼眶中喷薄而出，向着地面坠落，熊熊燃烧！ 巨龙不停扭曲，任逸想要拔下重剑去刺另一只眼睛，但是这个过程比之前更加困难，他挪动了半天，几乎没走出一步。飓风迎面涌来，天和地在他眼前不停上下翻转，景象迅速切换。有好几次任逸全身都被甩了下去，仅 凭着一只手死死扒住犄角才没有完全被摔下去。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任逸咬牙，「「崩坏」！」 咯啦、咯啦。 某种巨大的响动在巨龙耳边响起，像是机扩在扭动。它警惕起来，环顾四周，但是没有看到任何异样。 任逸两眼通红，伸手虚空握住两只断裂龙角的姿势，猛地左右交错一扭！ 咔！ 一声巨大的轰响，两只龙角居然硬生生交错了位置！ 「地狱龙王」不停咆哮，身体倒转过来，任逸头朝下悬空倒挂。 即使这样任逸手上动作也不停止，不断扭动交错，轰隆轰隆巨大的声响不断响起。只见巨龙背上沟壑纵横的鳞甲、伤口开始互相交换位置，上下颠倒左右扭曲，变得更加一片混乱！ 血雨哗啦啦喷洒，几乎将整片大地都布满。 「地狱龙王」越来越惊恐。 浑身颠倒错位，巨龙的飞行能力急剧下降，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平衡，呼啦一下子头朝下，从万米高空之下栽落下来！ 呼呼…… 飓风呼啸，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巨龙从天而降。 传真老李二人站在地面，纷纷感受到了空中不断逼近的灼热。 任逸眼前画面完全被拉扯成了模糊的色块，飓风逆向冲击，他呼吸都很困难。 龟裂的大地在任逸眼前不断放大，大地裂缝之间岩浆涌动，一片金红火海。 「「巽风」！」 唰——任逸在最后一刻，从龙背上消失。 巨龙轰隆隆坠地，整个身子撞塌在一座冒着岩浆的山峰上，岩石直接碎裂，黑烟冲天而起，火红的液体流淌出来，不断凝固成黑色物质。巨龙整个身子坠落在河谷中，岩浆淹没上来，河谷被撞塌，巨龙向着下方露出来的空隙深渊不定坠落。无数细长的爪子在两侧胡乱挥舞，根本抓不住已经被烧得酥脆的岩石，抓住的地方纷纷土崩瓦解，烈焰冲天。 任逸再次出现在半空，向下张望着一片火海中的景象，万分震撼。轰隆轰隆的震动很久没有减弱。 唰—— 紧接着，老李和传真两人也出现在他身边。 任逸转头看向两人，他们身上已经遍布伤痕，鲜血淋淋，满脸黑灰，衣服几乎被火焰烧焦，伤口边缘发黑翻卷。 「你们怎么样」任逸焦急问道。 「没大碍，」传真摇了摇头，「只是浪费了很多时间……」 「嗬——」 突然，下方深渊中传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剧烈咆哮，一道烈焰冲天而起，浑身是伤的「地狱龙王」用尽全力，再次挣扎着发起攻击！ 免费阅读..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进入山体深处 “地狱龙王”如同一道烈焰，从深渊中腾空而起，身上烈火熊熊，摧枯拉朽！ 咆哮带起一阵又一阵辐射波纹，在整片山峦中冲激震荡，仿佛要将一切撕碎！ 嗤嗤……任逸三人躲闪不及，突然被这迎头铺面的利刃般的气流席卷，三人被冲散，在空中不停打转摇荡，浑身绽开几十道血口子。 轰轰！ 巨龙身上的岩浆离开了高热的深渊，立刻开始凝固冷却。浇筑在它身上，将伤口变成更加狰狞恐怖的形态。扯动伤口绽裂，巨龙更加疼痛愤怒，冲天而起时将半条深渊中的凝固物都带起来了，唰唰漫天坠落，石块、飞灰弥漫天际，几乎遮蔽视线。 剧烈的震动使地面塌陷的范围越扩越大，以深渊为中心，向四周层层震荡扩散。浮在空中，三人清楚看到，漫山遍野茂盛的树林轰然塌陷消失，烟尘四起，震耳欲聋。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三人勉强固定住身体不被气流冲飞。 “是啊，这样下去，实验室真的保不住了！”传真大喊。 “可是……”老李满脸犹豫，“咱们还是不知道实验室的具体位置啊！要找也无从找起……” 这……任逸满脸焦急，火光不停一明一暗锦映照着他的脸，下方森林开始哔哔啵啵燃烧，熊熊烈火照亮了整片天空。 确实没有时间了！ 地震…… 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第一次巨龙引发地震的时候，任逸就想到了，但是这念头太过缥缈遥远，他无从想起。 是那个梦！ 任逸惊喜交加，是最后一个关于碧衣蝉的梦！ 梦里，慕容永说道—— “据说在渤海王降生的那一年，邺城东北方群山一代隐隐有地动。” “地动之后，山中紫气丛生，堪舆之士皆言，那是大吉大利之兆！从那时开始，先帝就选定了皇陵的位置……” 地震——紫气丛生——实验室泄露——选定了皇陵的位置！ 任逸突然深吸一口气。 “地狱龙王”是上一代人类时期就沉睡在此的降临者，在这一代人类的历史记载中，少有苏醒，每次都引发地动…… 这说明了，实验室就在这里！ 在这片土地之下！ 想到这里，任逸脸上的表情开始急速变化。 “实验室一定就在这下方，深渊下面是空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惊喜地大叫一声。 将这个想法对另外两人说完，传真与老李也激动起来，“太好了，总算咱们的工夫没有白费，人类有希望了……” “可是，”传真逐渐皱起眉头道，“巨龙一直拦在咱们面前，如果不把它杀死，咱们是绝对没有办法抽身前去寻找实验室的……” 轰隆轰隆，震怒的“地狱龙王”身体完全燃烧，完全成了一条火龙，在云层与山岭之间上下翻腾，寻找着三人的踪迹。所过之处，大火漫天，树木倒塌。 “如果我们要将它清除，必然又是一场恶战，必然会连带着这一片区域陷入毁灭性的打击。到那时候，实验室还能不能保存完整，就难说了。” 传真的担忧不无道理，任逸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唰！ 就在这时，“地狱龙王”布满伤痕的身体上，剩下的眼睛突然滚动，一齐盯准了任逸，巨龙发出一声怒吼，从下方猛蹿上来！ “嗬——”巨口一下子在三人面前张开，老李眼疾手快抬起枪，砰砰打完了一梭子，将巨龙庞大的面孔打得一片血肉模糊。 巨龙疼痛难忍，挥舞着成千上万尖锐的腿和爪子，像三人发起攻击。三人站在一座孤峰上，山体四周在一道道辐射乱流中不断被削掉，坠落山崖，山体越来越细，几乎成了一根耸立的柱子。 巨龙的身体盘上来，扭动着，不断接近三人。 三人周围很快就被无数舞动的爪子包围，浑身布满伤口，根本挣扎不出去，几乎被纠缠到分身乏术，精疲力尽。 巨大的龙头时不时出现，三人奋力将它打下去。 哒哒哒！ 传真和老李手中的枪不停扫射，将无数蠕动的尖锐爪子打断，一时间满地都是断肢，滚落着从石柱顶端坠落。 石柱在巨龙的抓挠啃咬下，石块纷纷坠落，越来越细。三人几乎背贴着背，再也没有多余的落脚地。 巨龙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铆足力气，撞击石柱中间。 轰…… 一阵猛烈的摇荡，三人脚下不稳，所有碎石都在轰轰震动，边缘哗哗粉碎瓦解，坠入深渊。 “没时间了！”传真大叫一声，巨龙腾起身子，坚硬的脑袋眼看着又要撞过来。 “我们拖住它，你去找实验室！” “这……”任逸愣住了，“它实在太过强大，我不能把你们留在这里，自己单独离开！”qqxsnew 唰—— 一道劲风袭来。 “快！这是最后的机会！”传真和老李一齐大喊。 “可……”任逸脸上万分艰难。 “这里有我们顶着！你放心去！” 看到他进退两难，可呼啸的狂风越来越强劲，满脸是血的两人大吼道。 “别犹豫了！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知道了……”任逸咬牙，点了点头。 下一秒，任逸的身影悄然消失。 轰！ 他在高空降落，背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滚烫的气浪袭来，火焰冲天，整片天空亮如白昼。 嗖嗖—— 任逸的身体在空中飞速下落，四周的景象被拉扯成模糊的一长条。 千疮百孔的、龟裂的地面越来越近，焦糊的气味和高温余热迎面扑来。 任逸眼前一暗，深渊已经迅速在他面前展开。 他继续向下降落，浑身突然一热，耳边的风声变成狭长的呼啸，无边无际的黑暗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在黑暗中完全失去了方向感。直到完全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他睁开眼来，看见黑暗中到处涌动着即将熄灭的暗红金光，那是之前“地狱龙王”引发的岩浆喷发留下来的痕迹。 下方视野越来越清晰，空间很大，别有洞天。到处都是层层叠叠、交错纵横的甬道，那是多次地质变动和喷发造成的路径。 任逸双脚落地，仰头环视四周，无边无际。 一条巨大的凹槽呈现在任逸眼前。这就是巨龙曾经沉睡的位置，无数层堆叠的地质变化就是绕着这个痕迹展开的。 “顺着这里继续往前走，就能到达实验室。” 任逸思索着，向前迈动步伐。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实验室 任逸在一片黑暗中向前走着，什么都看不见。脚下是融化后又冷却凝聚形成的岩石，高低起伏不平，到处都布满了流淌的痕迹，走起来非常困难。 任逸一开始非常不适应，用了很久才走出一小段路。这时候他心情还是谨慎的，但是立刻就觉得这太耽误时间了。 这里毕竟是地底，想来也不会有次生怪物出现，任逸索性掏出手电筒，打开照路。 唰—— 白色的圆形光晕落在地面，瞬间就把眼前的景象全部照亮。 任逸仰头看去，不由得心中万分震撼。 头顶上方是高得几乎无边无际的溶洞，呈现一个接着一个的拱门形，洞顶垂下各种形状的石柱，都是经过高温急剧融化又凝固形成的形状，看上去特别怪异，布满密密麻麻的凸起，看起来就像整个洞穴长满了垂下来的瘤子。 脚下的道路也是一样，凹凸不平，全是气孔。 不过好在整个山体底部被这样的天然洞穴布满，到处都是岩浆活动后留下的轨迹，自然而然留出了大大小小的通路，就像整个山体成了一块奶酪，上面出现了各种孔洞。任逸在里面走起来完全不费力。 他沿着眼前的一条通路往前走去。 洞穴很长，曲折拐弯，任逸不停向前走着。 一开始，面对无数孔洞他还是很兴奋的，因为很有可能其中有一条就是通向实验室的正确方向。 但是走着走着他就万分苦恼，整个山体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洞穴都是天然形成的，不是所有都互相连通的。有时候前面好好的，突然走进了死胡同，不得不返回重新开始。然而返回的路又很长，他生怕走岔了，让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变成无用功。 有时候洞口突然变得极其狭窄，或者脚下根本没有能够供人落脚的地方，任逸不得不想办法通过。 有时候他一下子面对出现在眼前的大大小小十几个岔口，每一个都有可能通向不同的方向。 每踏上一条路都是一次赌注。 时间长了，他有时候不免陷入自我怀疑，是否真的向前移动了，以及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这种行为是否有意义。 任逸各种方式都尝试过了，从严谨仔细、精神饱满，直到精疲力尽、又累又饿，他开始在黑暗中凭着蛮力胡乱走。 “真是的……”任逸不知走了多久，回头看了看，一片黑暗，无数个洞口出现在最后，看不清自己已经走出了多远的距离。 再往前一照，仍然是一片黑暗，大大小小的溶洞安静地等待着自己。 唰唰…… 手电筒的光线突然变弱，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熄灭了。任逸眼前又变成了一片黑暗。 任逸推了几下按钮，一点反应没有，应该是没电了。任逸暗骂一句，扔在了地上。 他反手摸了摸背包，吃的已经一点不剩了，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休息，刚才集中注意力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坐下来，浑身散架了一样酸疼。 突然一阵烦躁从心中涌起。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底下没有任何生物，每个洞穴都很长，‘偃师’是用不上了。” “还有什么能力……对了！” 任逸突然兴奋地一拍大腿，“天圆地方”腾地燃烧，“幸运a”开到了最大。 “‘崩坏！’”任逸大喝一声。 “没有路，我就硬生生造出一条路来！” 咯啦，咯啦…… 突然，一阵沉重响声回荡在整个山体之中。仿佛山体中隐藏了无数生锈的机械，沉寂了许久之后再次运行。 哗啦啦……任逸头顶上方的洞穴开始抖动，无数细小的碎片落下。 任逸立刻撑开一道气墙顶住。 随着任逸双手握住，虚空扭动，四周这种声音越来越密集。 突然，前方溶洞的石壁变成了破碎的色块，色块继续向前推进，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紧接着所有打散的碎片开始重组，原本浑然一体的石壁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一人宽的大洞！ 轰隆…… 石屑崩塌，烟尘四起，任逸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 轰轰…… 这种声音一直向前推进着，在整个山体中不断回响。所到之处，一条条纵向洞窟被横穿，前方石壁上接连出现孔洞，不停向前！ 坍塌、震动的声音无休无止。 许久之后，烟尘散去。一条崭新的隧道出现在任逸眼前。放眼望去，一路上的岩洞壁上都突兀现出一个大洞！ 淅沥沥…… 一个清脆柔和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 落在任逸耳中，蓦然一惊！ “是水流的声音？！” 他大喜过望，终于找到了！这就是陵江的源头！ 顺着地下水，马上就能找到实验室！ 哗啦啦…… 水流逐渐激烈起来，声音变大。从刚刚打开的空洞中蔓延过来，逐渐变宽，覆盖下方的地面。水流划过的地方，岩石表面颜色一下子深了起来。水流被石头表面粗粝的凸起划出一道道细小的波纹。 水流蔓延过任逸脚下，他立刻感觉到了一阵冰凉。弯腰伸手掬起一捧水，清冽的感觉立刻扑面而来。 任逸心中一喜，站起身来，朝着水流的方向大步飞奔。 啪哒啪嗒…… 他的鞋不停踩着水面，发出声响。接下来他几乎记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了，只知道心中有一个念头的支撑下，时间过得飞快，越过一道道洞穿的隧道在他眼里就像一瞬间。 水面逐渐升高，从他的脚腕淹没到小腿，他也从奔跑改成用力向前迈腿才能划开来自水面的阻力。 “应该是逐渐靠近源头了……”任逸一边奋力踩水，一边心中暗喜。.qqxsΠéw 地下水冰冷刺骨，逐渐淹没到任逸的腰部、胸口……再逐渐，他的脚开始踩不到底下的石块了，他只能划动手臂，在水中奋力游动。水面拍打着他的脸，水里一片漆黑，上方的洞顶也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河道要绕去什么方向。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忽然，前方黑洞洞的水中传来一个异样的声音。 铮、铮…… 是一种有节奏的，敲击金属的声音。 金属？ 任逸猛地一惊，这地底深处哪里来的金属？ 那必然是上一代人类遗留下来的！ 他立刻铆足全身的劲儿，向水底一头扎了下去。 适应了水下的黑暗与浑浊，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前方的画面让他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只见一道不知名金属打造而成的大门就耸立在他的眼前！ 那哗哗声音正是他划动时带起的水波，不停拍击着实验室的大门！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向着大脑中倒冲，语无伦次，几乎喜极而泣。 “耗费了多少时间，多少人的生命……” “最后的希望，终于找到了！” 实验室大门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旋钮、阀门，充满未知的科技感。经过长年累月地下水的侵蚀与冲刷，也没有生锈磨损。 大门镶在一面白色墙体之上，墙体的一角已经被地震震塌，裂了一个大洞，水流汹涌从外面灌进去。 任逸上下打量着，“哦……原来，降临者提取物就是从这里泄漏出去的……” 他缓慢游动了过去，比划着，试图从这道口子中钻进去。 轰，轰！ 就在这时，一阵异常的巨大撞击声从任逸身后传来！ 他浑身血液仿佛一下子结冰。 “怎么回事？”他回头，环顾着黑漆漆的水道。 这给他一种很不妙的预感。那是他游过来的地方，他可以确定什么都没有。但现在，这种震动是怎么回事？ 哗啦…… 震动更加剧烈，水浪猛烈拍击着大门，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辐射波动异常强烈，是降临者。”忒弥斯女神突然道。 “降临者？！”任逸又惊又疑，这时候突然来降临者？！ 轰！ 这次的震动前所未有的剧烈。任逸一缩脖子，几乎能感觉到上方金属门的震颤，以及细微的灰渣落下。 任逸一惊，“不好，实验室要危险了！” 唰—— 就在这时，一片鲜红突然出现在远处的甬道洞口上。 一晃，那红色重剑突然出现了一道竖起来的黑线，任逸背后莫名已经。 “吼！”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传来。 “等，等等！是‘地狱龙王？’” 那鲜红的圆形，居然是它仅剩的一只眼！ 呼—— 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水浪滔天，向着任逸拍击而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决一死战 腥臭的风掀起一道道巨浪，带起冰冷水花，几乎有两人多高，接连向着甬道尽头的任逸扑来！ “怎么回事？”任逸心中惊疑交加，万分绝望，已经凉了半截。 “‘地狱龙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李和传真难道已经遇难了吗？！” 巨龙的独眼紧紧盯着任逸，庞大的身子开始朝着层层甬道中的小洞撞击！ 轰！哗啦啦…… 甬道接连震动，在它尖锐的甲刺之下，一层层熔岩异常酥脆，接连坍塌，摧枯拉朽。 它的怒吼不断释放强烈的辐射波纹，在狭小扭曲的空间里互相冲撞，如同一把把飞旋的弯刀，将石壁凿出一道道凹槽，乱石崩飞。 任逸脑海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机械地点亮“天圆地方”，将意念连续朝着传真与老李的名字中灌注而去，却仿佛投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没有丝毫回应。 “他们……”任逸嘴唇不断颤抖。 “他们已经不在了吗！” 任逸眼前的画面很快就被涌上来的泪水模糊。 轰轰…… 前方的震动不断传来，一座座洞穴上方挂着的各种各样钟乳石纷纷折断崩摧，像一只只悬在空中的宝剑一样，纷纷坠落。吊在地面上铛铛作响，刺出一道道深刻的凹痕，烟尘四起，碎屑崩飞。 巨龙无力咆哮着，已经剩下半条命。庞大的头颅已经浑身是伤，大大小小的眼珠子全都破裂，只剩下一只，发出恐怖的红光，另一只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眼窝，里面鲜血长流。头顶上的犄角全部断裂，鳞甲外翻，浑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露出里面的血肉。已经完全凝固干涸的岩浆挂在皮肤上面。岩洞狭小，是到处都是悬挂着的钟乳石以及刺出的嶙峋岩石，仿若刀锋。巨大的“地狱龙王”用成千上万细密的足蠕动着向前爬。但是它太庞大了，所过之处，身上干涸的岩浆纷纷被石壁勾住，重新掀翻伤口，鲜血流淌着，汇入地下水。 短短一段路程，任逸就感觉涌过来的水面散发着浓重腥味，低头一看，水的颜色已经变成浑浊的深红。 任逸心中暗道，“看来，老李和传真两人也是着实让它吃了不少苦头。” 想到两人，任逸紧紧咬牙，心中愤怒再次提了起来。反手从背上拔出重剑“象王”。 巨龙在地下施展不开，整个身体被紧紧困在，岩石洞穴之中，卡住了动弹不得。 它正用力冲撞，试图用蛮力一层层撞塌石壁，硬生生给自己开出一条通路。 突然，任逸眼前洞穴中轰地一声震动，巨龙的嘴巴撞了出来，石屑哗啦啦响。 它被洞穴挡住了视线，完全看不见任逸的动作。同时，它的嘴正好跟石洞吻合，一时半会也拔不出来。 任逸双眼一睁，“这是个机会！” 唰！ 任逸挺起手中重剑，踏着水面，溅起一人高的水花，拼尽全力朝着巨龙冲去！ 听见了任逸的脚步声，巨龙开始暴躁扭动。但它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嘴巴张了两下，紧紧露出一条缝隙。 啪嗒、啪嗒……任逸越来越近！ 咕噜、咕噜…… “地狱龙王”嗓子里突然发出一阵诡异低沉的声音，脖子下方的皮肤急速鼓起两个巨大的膜泡。 轰！ 任逸正在用尽全力急速奔跑，一阵高温突然迎面扑来，前方的空气突然受热膨胀，就像平地里引发了一场爆炸！ “地狱龙王”在喉咙里喷出一阵火焰！ 任逸立刻就被气浪掀翻出去，高温瞬间锁住了他的呼吸道，脸上的皮肤疼痛万分，丝毫没有防备地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咣当一声重新跌回水中。 砰砰砰！ 一阵巨响接连传来，高温气浪在狭窄洞穴中引爆，空气突然膨胀，炸塌了一片洞顶，大大小小钟乳石接连坠落水面，像一连串炸弹落下，水花冲天而起！ 任逸立刻被压到了水面底下。 到处都是细小的气泡胡乱飞升，他屏住呼吸痛苦忍耐着。过了一会，身上的烧灼感终于退下去了，任逸再次浮上水面。 “不好！” 再次抬头，他心里猛然一紧！ 巨龙喷出火焰之后，固定着它头部的洞穴在混乱中崩塌了，它现在半个身子已经可以移动了！ 唰唰…… 整个洞穴四面八方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那是它无数细密的尖锐爪子在岩壁上摩擦出来的响声。 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它已经前进了很大一块距离！ 任逸刚一浮出水面，就被那深红的怨毒目光再次盯准，巨龙脖子后缩，底下垂着的皮迅速鼓起，火光隐隐从牙齿的缝隙中透出。 “又要来了！” 任逸身影一缩，立刻从水中消失。 下一秒，一道火球喷了过来，水面沸腾爆炸，洞顶的钟乳石在高温之下熔断，滴落进水中。 任逸身影一闪，在洞穴上方的黑暗中显形。他紧紧攀着一根钟乳石，一动不动。 下方，水面平息之后，巨龙没有找到任逸，更加愤怒，鼻子咻咻喷着热气，将水面吹得翻涌。它昂着脖子上下旋转，各个角落搜寻着任逸的身影。 任逸在上方不停琢磨着。 “从这个角度跳下去，它脖子这里正好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如果我接连劈砍，说不定能把颈骨砍断……” 一声巨响，巨龙的后边条身子从河床上坠落下来了，大地不停震动。 然后，它的身子开始盘绕着整个洞穴的上下左右不停蠕动，大大小小的岩石都被它的身子绕住了，仿佛无限延伸，无穷无尽。 巨龙开始像上攀爬。 任逸一惊，他自己就躲在上面，很容易被发现！ 而且，它的头一旦离开了最佳的角度，砍断颈骨可就不容易了！ 这……任逸握紧重剑，考虑着是否要现在冲出去。 吱嘎…… 突然，有什么声音在黑暗的水中响起。在一片寂静中震耳欲聋。 任逸脑子一懵。 同时，巨龙也听见了这声音，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立刻转过头去，紧紧凝视着黑暗深处。 嘎嘎……哗啦啦…… 是一种金属在剧烈膨胀之后遇冷收缩发出的尖锐声响。同时，还有水声不断拍击。 “是实验室的大门！！”任逸大惊失色。 很显然，巨龙也发现了，放弃对任逸的搜寻，开始朝着声音传来的水道深处游去。 “不，不能让它发现……” “否则，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真就功亏一篑了！” “这可是人类唯一的希望……” “喂！” 任逸突然大喝一声。 巨龙全神贯注前进中，听到一声大叫，本能警惕起来，停在了原地，昂起头，看向黑幽幽的穹顶。 唰！ 突然，一道银白剑光划过，任逸大吼一声，毅然跃下！ 第三百八十章 搏杀 「必须杀了它！」 「为了这个世界！」 任逸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这个唯一一个念头。 他什么都顾不得细想，直接凌空跃下。 唰—— 手中重剑狠狠劈出，剑气一瞬间暴涨，将汹涌逆流的地下水直接劈开两半，露出岩层，两侧水浪汹涌而起。 「嗬——」巨龙扬起身子，用细密的足支撑着身体，扶摇直上，完全避开剑气的余波。 任逸落地，身子画了个圆圈，双手抡起重剑，向着巨龙的身子横着砍下。 巨龙再次立起一截身子，将自己一半都挂在墙上。 紧接着，巨大的龙头从上方垂了下来，尖锐的爪子悬在任逸上方，不多密集增多，拼命抓挠着任逸的身体。 很快他身上就鲜血淋漓。 巨龙降下更长一截身子，开始绕着任逸盘旋。不断收紧。任逸眼前的视线完全被巨大的龙身遮盖，只看到一节节环形的花纹，还有不断蠕动的尖爪。 「咳咳……」没过一会，龙身就已经完全把他绕住，任逸开始喘不上气来。. 轰—— 绕住之后，巨龙开始侧滚，试图用重量将完全动弹不了的任逸碾压死。 「「巽风」！」 任逸在视线横过来的一瞬间消失。 呼！ 巨龙有了经验教训之后，察觉到任逸消失的一瞬间，口中喷出一道强大的烈焰，瞬间将整个洞穴全都笼罩！ 大火熊熊燃烧，水面沸腾，石壁滚烫，整个四通八达的岩洞中全都一片红亮。任逸根本无处闪躲。 「「施咒虫母」！」 任逸在一瞬间甩出一道银光，用「施咒虫母」的一截尾巴替换了自己一条命。 「不行，它的火焰太厉害了，地方这么狭小，我根本躲避不及。要是再来这么一次，我估计真就够呛了！」 任逸心中暗道。 「必须先把这事给解决，再想办法除掉它！」 唰—— 任逸身影一闪，从火光中径直消失，转瞬出现在巨龙脖子底下！ 「地狱龙王」原本已经觉得胜券在握，完全没想到任逸还有后招。一时间放松了警惕，当任逸再次出现在它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地狱龙王」血红的独眼中，只有万分震惊！ 任逸铆足力气，一声大喝！ 「天圆地方」中金光熊熊燃烧，波光倒冲！ 嗤！ 任逸横着出剑，一道白光飞速闪过，绕着巨龙厚重褶皱的脖子下方。 几秒空白之后，鲜血沿着整齐的切口喷涌而出，染红了地下水。 任逸一击之后，立刻消失，毫不逗留。 他知道自己肯定无法砍断如此庞大的降临者的脖颈，他只是想刺穿下方的鼓膜，让巨龙失去喷火的能力！ 吼、吼…… 果然，巨龙痛苦扭动着，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像一个打不着火的发动机。 鼓膜鼓起几次又立刻撒气了似的瘪了下去，伤口呼呼漏风，能看到里面亮起的火光，紧接着又熄灭了。 嗤嗤…… 它难以置信，不停吸气、吐气，却半点作用都没有，嗓子里不停发出古怪的、失败的气流声。 「地狱龙王」确定自己的能力完全失效，动作开始慌乱，在狭小的地下胡乱冲撞。 巨龙昂起身子用自己的脑袋不停撞击洞顶岩层，沙哑咆哮，鲜血如雨落下。 整个地下所有的洞穴都在震动，钟乳石速速坠落。 巨龙仅剩的一只眼睛中 充满疯狂。 「它这是想要撞塌了地底，跟我同归于尽？」 哗哗…… 突然，任逸感觉到脚下水流的流速变了。 「坏了，山体中又有裂缝出现了。」任逸一低头，脸色变了一下。 「它撞击的幅度太大，造成了山体破损！这样下去，实验室有危险……」 巨龙还在不停撞击摇晃，但是喉咙破了，出气多进气少，挣扎的幅度已经弱了许多，变得有气无力。 更多细密的碎石沙土落下来，到处一片迷蒙的烟尘，任逸的视线已经模糊。 「正好它的力气快用光了，正是解决它的好时候！」 「「崩坏」！」 任逸站在水中，张开双手，冲着龙头的位置虚空握住，就好像隔空把住了「地狱龙王」硕大的龙头。 咔嚓，咔嚓。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摩擦声响起。 巨龙感觉到了危险，试图挣扎。但是有一个无形的力量抓住了自己，无论如何扭动都逃不出那只巨手的手掌心。 任逸屏息凝神，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双手不断收紧，他渐渐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他手掌底下挣扎。 「地狱龙王」越来越恐惧，它感觉到自己脖颈每一节骨头都达到了受力的极限，即将崩溃！ 铆足力气，任逸忽然一用劲儿，一程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 咔嚓！ 巨龙一声咆哮，硕大的脑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无力地垂了下去，荡进水里，激起数丈水花。 任逸双手没有松动，两臂肌肉紧绷，双手不停拧动。随着他的动作，巨龙脖子上的肌肉丝丝缕缕被撕裂。 鲜血从断裂的血管中喷涌而出，跟奔腾的地下泉水混合在一起，几乎把水完全染成血红。 它还要继续挣扎，但是没有肌肉的连接，颈骨已经支撑不住头颅的重量。 「地狱龙王」发出一声濒死的咆哮，用尽全力，昂起头来。 猝不及防一声清脆响声，它居然用自己头颅的重量，硬生生把自己的脖子折断！ 当！ 巨大的脑袋上几乎没有皮肉了，白花花的骨骼坠入水中，连带着最后一点皮肤。沉重的重量坠着它的脑袋，不停向着地下河的最底层坠落。 它还存留这一丝气息，但是汹涌的泉水立刻冲入它的咽喉中，水面冒起一阵剧烈的气泡，再也没了动静。 鲜血将水面染红。 脖子彻底断裂后，剩下的长身子扭动幅度逐渐减弱，胡乱挣扎了一阵，接连变得僵硬，松开盘住的石柱，无力坠入水中，激起巨浪。 一节一节，它的身子完全僵硬。这种僵硬逐渐蔓延到神经末梢，数万条蠕动的细腿停止挣扎，偶尔还有没完全僵死的，轻轻抽搐一下。 「呼……终于结束了。」 任逸精疲力尽，咣当一下跌坐在水中，浑身早就被汗水、血水浸泡透。 呼呼喘了许久，任逸终于歇过劲来，重新从冰冷的河水中站起。 巨龙的尸体沉睡在一旁。 任逸踏着泠泠的流水，重新走到了实验室大门旁。 大门依旧泛着金属光泽，显得异常神秘，像一个沉默的秘密。 穿越了两代人类文明的漫长时光，它终于再次见到了另一个人类站在它面前。 免费阅读. 第三百八十一章 进入实验室 “咳咳咳！” 就在任逸对着眼前神秘而震撼的景象愣神时，“天圆地方”中突然传来一声猛烈的咳嗽声！ 任逸一愣，随即心中狂喜——这是老李的声音！ “太好了，他们没事？！” “老李！你们怎么样了！”任逸立即喊道。 “没、没大碍了……你放心，我俩都还活着。”对面传来老李精疲力尽的声音。想来经过了一场生死大战，两人的状态绝对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原来“地狱龙王”被两人纠缠着，分身乏术。但它很快就察觉到了任逸不在，于是它强行摆脱了两人的拉扯，全力追赶任逸去了。 巨龙的注意力不在两人身上，所以他们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只是一些外伤。借用了任逸的愈合能力，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还有、还有我们……” 紧接着，“天圆地方”中又响起另外两个声音。 是“偃师”和“坠月”。 他们俩的情况跟老李二人差不多，几乎到达虚脱的边缘。 “外面降临者和次生怪物越来越凶猛了……” “我们奋力把这片山的入口处清出来了，目前这附近应该是安全的，你不用有后顾之忧。” 任逸点了点头，心中五味陈杂，“这次多亏你们几位了。” “不过……”老李气喘吁吁道，“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实验室？” “放心！”说到这里，任逸抬头一瞥，巍峨高大的金属大门此刻就静静耸立在自己眼前。激动喜悦之情立刻溢于言表，“实验室已经……找到了！！” “太好了！” 众人立刻爆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呼！ “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人类有希望了！世界有希望了！” 听到众人们都有惊无险，任逸心中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的精神都提了起来。 “好了，下面该干正事了，找到实验室只是第一步，里面藏着的秘密，才是对付降临者的关键。” 任逸闭了闭眼平复心情，双手紧握，暂时屏蔽了所有人的声音。 他缓缓走到高大的金属门前，抬起右手，轻轻放了上去。 “‘巽风’！” 唰—— 一阵波纹从水面上荡漾而过，原本埋在水中任逸的双腿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圈圈涟漪。 下一秒，任逸径直出现在实验室当中。 眼前一片黑暗。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等待着眼前的黑暗过去。 过了几秒钟，黑暗逐渐清晰起来，一片炫目的光彩出现在任逸正对面的空间里。 不停闪烁着，色彩变幻着，浩瀚缥缈，宏大瑰丽。像一片流淌着的星河，似乎聚集着这世界上所有已知的和未知的颜色。 “这是……？”任逸看得惊呆。 他逐渐靠近那片光晕，发现那是墙上的一种特殊涂料，目前的科技力量无法造出。数道光芒从天花板上落下，跟墙上不断变换的颜色交织在一起，亦真亦假，如梦如幻。 任逸研究着天花板上射灯的结构，琢磨着应该是有人进入后，灯光自动感应亮起的。吸收了光源，墙上的特殊涂料也一并发光。 走进了仔细一看，他发现这些发光的图案是各式各样降临者的形象。 这是一片空旷的展示大厅，背景图案就是降临者入侵地球的景象。 “原来是这样……”任逸感叹着。 降临者的身体呈现出一种重污染的油污色泽，辐射也会让人的视觉出现异常。不得不说，如果从艺术创作的角度看，还是很有一种诡异而震撼的美感的。 忽然他一低头，发现整片地面都落了一层天花板震动下来的薄灰，任逸一路走来，脚下踩了一连串脚印。 但唯独他眼前的一片区域，留出了一个不太规则的空白。 “嗯？这里之前有过什么？”任逸皱起眉头。 他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这形状像是……像是……” 他琢磨着，突然灵机一动，自己站到了那片空白上。 正好能安放他的两只脚。 任逸大惊，“这里原先站了个人？！” “忒弥斯女神！” 他立刻想到了，“这里原本站着忒弥斯女神！” 唰…… 一段熟悉的记忆立刻浮上心头，跟他眼前看到的景象合二为一！ 那是他在“天圆地方”中看到的，上一代人类最后一位学者的记忆！ 他在临死之前，给忒弥斯女神设计了这样一套服饰，包含着上一代人类所有文明的结晶，包含着他们对“美”的所有想象。 “……他想用这个仿生模型向后来人——即使没有后来人，他也想向整个空旷的宇宙介绍曾经一度灿烂过的人类文明……” 旧的记忆出现在任逸眼前，无比清晰。 空旷的实验室中，忒弥斯女神身穿无比华丽复杂的服饰，就站在任逸此刻所在的位置，飘飘然仿若天上仙人，无与伦比的美丽。 她的背后，就是这一片华丽诡异的、流淌着的色彩。 现实和回忆交相重叠，回忆退去，暗淡的空旷的现实重新浮现。 任逸心中万分震撼，不由自主眼泪模糊起来。 他想象着，当年忒弥斯女神站在这里的情景。她代表着人类最后的希望，在与降临者的图像战斗。 她手上的两样东西，就是人类不屈的标志。 “最后一件事，他在墙上用各大洲的文字写上了一行字——” “‘人类从未屈服于未知的恐惧’。” 任逸抬头，墙上一片光影之中，一行熟悉又陌生的字在流淌的色彩中闪耀。 及类似于地球目前通行的文字，又处处透露着陌生。 这是两代人类文明面对降临者共同的答案—— 从不屈服！ 任逸看着这场面，心中万分震撼。 “怎么样了？听说你已经找到了实验室？！” 突然，另一个声音在任逸脑海中响起，是白恒磊的声音。 收敛心神，任逸点了点头，严肃道：“是的，我现在已经进入实验室中。接下来，就是要去探一探究竟。” 说罢，任逸看了这幅画面最后一眼，朝着远处隐没在黑影中的实验室内部一步步走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 癌症研究 “好了，我现在已经进入实验室内部，这里到处都是资料……” 任逸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朝着实验室内部一步步走去。 内部是科研人员生活与工作集于一体的空间，长久的不流通，迎面扑来一股腐烂的味道。任逸随便看了两眼，地上、桌上一堆堆完全看不出形态的黑灰色物质，似乎是他们曾经吃东西剩下的食物残渣。 再往里走，满地腐朽开裂的旋转椅子随意摆放着，上面还有一坨坨软绵绵分层的东西，任逸根据现实中的场景琢磨了一下，很像没白没黑加班时的午休场景。那些东西应该是以前的研究员躺在这里休息时扔下的被子，已经完全腐化得看不出原样了。 “呃……” 任逸眼神忽然一转，突然看到一具白骨化的人体倒在桌子上，手骨边还有一个玻璃仪器，里面的液体早就蒸发完了，留下一道水痕。 应该是累死在这里，但剩下的人都忙着最后争分夺秒的研究，根本无暇给他收尸，于是，他就这么一直躺在这里，静静风化。 “唉……”任逸叹了一口气。 再往前走，出现了更多的尸体，任逸看着他们的姿势，几乎全都是倒在工作岗位上的，要不就是躺在椅子上小憩，然后再也没有起来。 任逸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间实验室很大，七拐八绕，很多个房间。 更深处，到处都是凌乱的桌子、仪器，上面堆叠着写满字的资料，以及一些笔迹混乱的手稿。 桌子材料普通，并不像是用某些未来才有的高科技材料制成的，经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完全损坏，坍塌在地面上。上面的资料洒了一地，布满厚厚的灰尘，任逸伸手一摸，满手发白。 “咳咳……”他拿起一摞，吹了吹表面的一层，空中立刻掀起一阵白烟。 随后，底下露出一排黑色的打印字体。 “就是这些！”任逸心中一喜。 他立刻拿起一摞，但随便翻了两眼，马上就觉得眼前一黑。 上面的字都是用上一代人类文明的语言写成的，他根本就不认识。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白恒磊在另一边急切催促道。 完了……功亏一篑了！唯一的希望就这么断送了…… 任逸大脑一片空白。 “我可以帮你。” 正在任逸绝望之际，突然，忒弥斯女神的身影一跃而起。 “……对啊，你就是那个时代的智能产物，当然能读取那个时代的文字！太好了！” 任逸大喜过望，眼前视野突然像电子屏幕一样闪烁起电子光条，再次低头看向手里的文字时，一种莫名的感觉突感跃入他的脑海！ 上面的字，居然慢慢在他脑中显现出词句的意思！ “我能看懂了？！”任逸惊喜交加。 “……根据自身程序——基因的设定，细胞会在分化之初就给自己定位好了成长的方向。皮肤细胞会长成皮肤细胞的样子，内脏细胞会产生内脏细胞该有的功能，无一例外。” “但是，有一种细胞——癌细胞，它却发生了‘叛变’。” “它无限增殖、可转化、易转移，能够不断破坏正常人体组织。” “癌变后的细胞不再有规律分化，而是分裂失控，不断复制自身，产生大量无用细胞。其增殖速度自行设定，用倍增时间计算，一个裂变成两个，两个裂变成四个……一直裂变到十亿以上才会被人体察觉。没有正常细胞源源不断地输送更新维持机能运转，器官剩下一堆老弱细胞，逐渐走向老化。当人类有所察觉时，最终，整个生命体只能走向被这种无用细胞给拖垮的唯一结局。” ……这是研究癌症的实验资料？！ 任逸粗略看完了眼前的内容，脑子里一片发懵。 怎么会？！ 这不应该是人类对抗降临者的最终实验吗？这里研究的不应该杀伤力巨大的超级武器吗？ 怎么会是癌症研究？ 这什么一头雾水的东西啊？跟对抗降临者有什么关系？ 千辛万苦找到这里，牺牲了多少人力物力，找到的却是个治疗癌症的实验室？！ 任逸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文字，浑身颤抖，眼前发黑，背后几乎被冷汗打湿。 他不敢做任何思考，不敢翻阅下一本资料。 他害怕长久以来的努力，只是一场荒唐的梦。 “难道，找错了……” “难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终极武器……” “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不可能！ 他浑身颤抖得根本无法控制，跌到在地，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白恒磊和老李等人感觉到了这巨大的情绪异常，“天圆地方”中纷纷响起一连串焦急的声音。 任逸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挣扎着爬起，眼前重新恢复了一丝光亮。 “这或许，是某个人带来的一项自己的研究课题……” “这里毕竟汇聚了这么多科学家，各个方向都有，说不定就有一个医学家！地球就要毁灭，科学家们把他们辛苦一生研究出来的成果带到这唯一的实验室来，这些成果象征着人类智慧的结晶，有抗癌实验也不算离奇……” 他不断思索着，终于稳定了情绪。 任逸的目光重新落在一堆堆白纸上，“还有这么多，我要找个遍，才能下结论！” “已经越过千难万险走到了这里，多少降临者都没有打败我，我怎么能被自己的念头、被一摞纸打败！” 他重新站起来，抓起了手边的另一摞资料，吹散了上面蒙着的灰尘。 “看看这个是什么……” 任逸急迫地将目光凝聚在陌生的文字上。几秒钟之后，上面的含义缓缓流进他的脑海中。 “……今天，我依旧万分绝望。遍寻无果。就在我即将转换思考方向的时候，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生物进入我的视野当中。” “它就是，‘刺胞动物’！” …… 任逸捏着手里的稿子抖了抖，不由得大跌眼镜。 这次是……生物学家的手稿？ 啥？ 刺胞动物？ 这又是啥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人类唯一的实验室究竟为什么要收录这些，难不成只是为了纪念地球的多姿多彩？ 癌症，刺胞动物……这跟对抗降临者究竟有什么关系？！ 第三百八十三章 最后的杀器 「……最早，我对于这种生物的关注来自于一条患了病的鲑鱼。它的身体骨骼诡异扭曲，不停打转，像是被降临者辐射。但是饲养人员告诉我，不是的。它只是得了一种「鱼旋转病」，感染了一种叫做「脑粘体虫」的寄生生物。我对它的诡异的状态感到好奇，立刻回去查阅了资料，确实，在20世纪70年代，科学家就已经对它们有了研究。」 「这种症状居然是寄生生物引起的？我开始对它感到很好奇。」 任逸不断翻阅着一页一页断断续续的笔记，时而清晰时而凌乱，试图辨认上面来自另一个人类文明的字迹。 「查阅完资料，我简直被震惊了！这种生物的繁殖方式相当诡异，简直匪夷所思！」 「它全身只有简单的五个细胞，遗传物质相当简单，甚至连有氧呼吸也无法做到；更甚至，它连有性生殖也不需要！」 「它飘落在海底，当蠕虫经过时，它会从两个细胞中喷出刺丝，固定在蠕虫体表，然后挤出五个细胞其中的一个，进入蠕虫身体。再然后，当蠕虫被鱼类吃掉时，这个细胞就会随着蠕虫一起进入鱼类身体，开始在其体内大量繁殖，形成类似肿瘤的组织！当时机成熟时，这些新的脑粘体虫会从肿瘤组织中脱离，进入水底，开启新一轮的繁殖！」 「一想到这里，我就头皮发麻！」 任逸阅读着，同样也感到一阵寒意。 「目前，没看出这跟对付降临者有什么必然联系……」 这一页已经结束了，任逸又往后翻了几张，都是钢笔潦草画出来的生物体结构图，任逸快速翻过，终于又迎来有字的一页。 「它的繁殖方式太过离奇，一开始，生物学家完全无法相信，也完全无法把它归类为动物。」 「但随后，生物学家辨认出它那极具特征性的，带有刺丝的细胞。终于确定了，它确确实实属于动物——刺胞动物，类似于水螅！」 「它属于刺胞动物下的一个亚门，粘体动物！」 「从生物的演进角度来看，又出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当它的祖先在远古时期决定过上寄生生活时，它出现了一种退化！一种从多细胞到单细胞、从复杂到简单的退化！一种名为「退化」的进化！」 「谁说复杂的、高级的就一定是最优化的？」 「继续研究下去，生物学家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实事——为了更好地寄生，它几乎将自己的抑癌基因给去掉了！癌症是所有生物的天敌，没有任逸一种生物主动放弃抑癌基因！」 「最可怕、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来了——」 「粘体动物会在宿主体内形成类似肿瘤的结构，并且，某些癌症确实被证实可以通过体表接触传播——」 「没有结构，不停分裂，极端耐受……这些特征，你想到了什么？」 「没错，癌细胞！」 「有人做出一个可怕的推测，癌细胞来源，就是远古时期的一群寄生生物！！」 「它们感染了远古动物的祖先，然后跨物种之间又发生了互相感染，亿万年的计划中，由于某个偶然的瞬间，这种没有抑癌基因的编写刻入了其他生物的dna中，从此在所有生物以内潜伏下来，代代相传……」 任逸看得浑身冰冷，头晕目眩。 原来，曾经的人类对于困扰着所有生命的癌症有着这样的猜想…… 这些笔记果然不是胡乱记载的，彼此之间真的存在联系，或许，这真的是他们对抗降临者的关键……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点想法，但仔细思考，又是一片模糊。 他立刻急迫地翻开下一页。这本子已经完全写完了，后面都是一片空白。这一页几 乎只写了上面几行，剩下一条条黑白横线。 中间，记笔记的人用一种潦草的字迹、油墨不多断断续续的钢笔写道： 「这真是一个有趣而疯狂的发现，为我对抗降临者的研究提供了莫大的思路！」 轰！ 任逸脑中猛地一震。 对抗降临者！最关键的点到来了！ 虽然就这么几行字，但是字字有力，不断冲击着他的内心，拉动他的情绪飞快起伏。 任逸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急速跳动。他立刻低下头去，迫不及待，用手指指着上忙得字迹，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辨认下去。 「根据已知的对敌经验，「黑山羊」网络是由肌体组织与机械共同构成的。那个星球上已经没有别的生命体了，相当于星球上只有它一个、或一种物种。」 「也就是说，只要它得了不治之症，网络就只能失调坏死，整个星球连带着所有降临者都会完蛋！」 「只要能够研究出针可以感染「黑山羊」网络的癌症细胞，就大功告成了！ 原来，这就是人类最后的反抗！ 「我明白了……」任逸心中万分震撼，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通过「天圆地方」不断喃喃自语。 「既然人类这种生物是用「黑山羊的细胞培养出来的，互相之间的基因一定有共通之处！」 「如果能去掉其中的抑癌部分，再想办法感染到降临者身上……」 「作为高等生命的人类会死于低等的寄生虫；高级的降临者也会被低级的人类感染！」 那潦草的、断断续续的字迹中透露着必胜的信念与疯狂，每一个笔画都仿佛敲在任逸心上的一击重锤。 「并不是弱小的就一定会被强大的打败！」 「我一定要培养出一种可以针对「黑山羊」的癌症！」 像「天圆地方」另一端的人们汇报完他的最新发现，任逸浑身颤抖，坐下来冷静了很久才重新平复呼吸。 紧接着，他站了起来，开始沿着整个实验室仔细搜索，心里充满了希望。 他知道，这不仅是人类的一个猜想，他们付诸实践了，并且，取得了最后的成功！ 哗啦啦……任逸接连翻着桌上一堆堆文件资料和各种仪器瓶，烟尘不断充斥着整个实验室。 忒弥斯女神说过，最后一个科学家成功了。 但是那时的地球上，已经没有人来替他执行任务，将这个计划的最后一步付诸行动。 「现在，我来替你们完成这件事！」 任逸不停翻找着，满头汗水，灰尘顺着留下一道道痕迹。 「将地球夺回人类手中！」 「你们的努力不会白费！」 第三百八十四章 遗留的笔记 任逸找完了眼前这一片，他已经完全弄清楚了整个实验室的结构，外面这几间都是用来做理论研究的，真正的实验设备不会在这里出现。 为了以防万一有遗漏资料，他还是快速浏览了一遍，确定没有有用的信息之后，他转入下一个区域。 进门是消毒区，墙上瓷砖已经发黄，贴着掉色的字迹。眼前垂着很多发黄得透明门帘，已经僵硬卷曲，黏在一起。上面的门框坍塌了一半，里面是各种消毒设备。任逸迅速绕开，向着深处走去。 进去之后已经完全是实验室了，黑暗中陈列各种各样叫不上名来的巨大仪器，还有一些靠墙建立的玻璃隔间，任逸抹了一把上面的灰，探头看了一眼，里面是化验室，陈列着大大小小的试管，已经完全干涸了。 翻了半天，都是一些使用到一半的培养皿、烧瓶等物件，很慢看出个头绪。 “这……这也没有完整的试验成果啊？”任逸情绪又紧绷起来，用力挠了挠头。 里面剩下最后一个区域，似乎是一个单独的工作间，占地不算小，黑洞洞的，隐约能看见一些堆叠物品的轮廓。 任逸环视一周，到处都一个模样，似乎不会有什么发现。 “就剩这最后一个地方了……” “有没有发现，在此一举了。” 任逸双手不自觉开始颤抖，他咬了咬牙，终于迈开步伐向里面走去。 咚咚……任逸一边摇摇晃晃向着黑暗中走去，一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吱嘎一声刺耳响声划破寂静的黑暗，推开眼前的房门，一股怪味立刻迎面涌来。 尘埃惊起又落下，任逸逐渐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这……”他仰着头，愣住了。 那是一具悬挂在门框上的人体骨骼，已经风化发黄，外面一件白大褂已经被腐烂尸液浸泡得看不出颜色，又干枯后紧紧黏在骨骼上。 门嘎吱一下撞在悬着的骨骼上，它开始晃动。 “……这是那个最后自尽了的学者。”任逸想起了忒弥斯女神说过的话。 就是他研制出来对付降临者的最终杀器，但是当他带着胜利的激动与喜悦环顾整个身后，已经空无一人。悲喜交加之下，他最终选择死亡。 “唉……”任逸将他的尸骨从门框上解下来，平放在地面上，将身上已经破烂了的外套脱下来，盖在这具骨头上。 “他是上一代人类最后的英雄，不该就这么死在这里。” 安放好尸骨之后，任逸站起身来，开始着手研究这个凌乱的工作台。 “这里就是他自己的办公室了。他应该是研究团队中的领导者。” “既然整个项目都是他在主导，最终的研制成果或许在他的办公室里。” 任逸心中一喜，蹲下身来，拉开抽屉。 啪嗒。 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溅起一阵灰尘。任逸咳嗽了两声，将它捡起来，发现那是一个工作日记。 其中一页贴着照片，很容易就在散乱中露了出来。任逸就势翻开，那先那照片上一个熟悉的影子——忒弥斯女神。 下面一行钢笔字注释道，“今天，是我的第一件作品问世的日子。” 任逸愣了一下，这还是个全才？什么都会？ 再往下翻了几页，“实验室中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很多前辈都已经牺牲了……没办法，我一个学机械的，只能帮助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实验任务。” 原来是这样…… “大家的实验一直不成功。所有人都很沮丧，怀疑是不是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今天，有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确诊了癌症。但我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这种情况下，死与活没有任何区别。说一个冷笑话，确诊癌症的当天，我还要继续做实验。并且是有关癌症的实验。这是不是很悲哀？” “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的！既然我们能够成功提取出了降临者的能力基因，就一定能编写出攻克它们的癌变编码！” 任逸看到这里恍然大悟，现在的能力者果真就是这么来的，确实是他们提取出来的。 笔记上接着写道： “为了激励大家，我把这种提取剂装在一个烧瓶中，放在了‘仿生人小姐’的手中。摆在实验室入口处，大家一抬头就能看见。那是一种流淌着的彩色液体，闪烁着荧光，像星河一样美丽……” 这是……任逸脑中思维快速运转，“天圆地方”记忆中不止一次提到的“琉璃瓶”？神女手中的琉璃瓶，就是盛放着提取液的烧瓶？ 原来是这样…… 笔记断断续续，任逸又往后翻了几页。 “地面上的情况越来越危急了，已经跟我们失去联络好多天了。” “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了，我们为了保护实验室的安全，甚至不敢将他们运到地面上安葬。” “食物告急……已经完全跟地面失去联系。” “只剩下七个人了。更加悲伤的是，我已经完全学会做实验了，接替了一位前辈，成为了主力军。” 任逸看着，心中沉重的感情不断下坠。 “超过一个星期没有进食了，加上我，只有三个人还能行动。” “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最后一个同伴在睡梦中离去，我起床时摸了摸他的鼻子，已经没有任何呼吸。但我感觉不到悲伤，我继续起来做实验。” “我在用我自己的癌细胞做实验。因为除了我自己，已经提取不到任何活体。” “……哈哈哈……我成功了！” “就在我的眼前！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们就要胜利了，一切就要结束了！” “只要被降临者融合！只要被降临者融合！癌细胞就会在他们体内失控扩散……” 这是最后一行潦草的字迹，已经被泪水模糊了，纸面皱起。 任逸看到这里，心神荡漾。 终于，他们还是制造出了最终杀器！ 现在，只要找到它，一切迎刃而解…… 那么，会在哪里呢？ 任逸开始绕着桌子上下翻找。 可是大半天过去了，他只找到了一堆废纸、资料，没有任何疑似物体。 “药剂、针管、瓶瓶罐罐……”他不停搜索着有可能的物体形状。 任逸手上速度越来越快，心越来越沉，冷汗不断流下来。 又过去了许久，他几乎把整个桌子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有？” 任逸咣当一声跌坐在地，大脑一片空白。 坏了，没有……这怎么可能？！ “不，不会！”任逸机械地喃喃着，完全无法思考。巨大的绝望抓住了他的心。 “冷静下来，再仔细找找……都走到这一步了，一定要冷静……” 唰…… 就在这时，他的脚无意踩中一张照片，在地面滑了一下。下面许多灰尘，照片光亮的一面摩擦着，发出刺耳响声。 任逸一愣，勉强被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那照片是从笔记本里掉出来的，背后还贴着一段已经发黄变干的双面胶。任逸记得自己曾经翻看笔记本时见过掉了照片的一页，上边的钢笔注释是——“我在实验室中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应该是一张人像照，没什么价值，当时任逸匆匆翻了过去，即使发现少了照片也没在意。 “……毕竟是坚守到最后的英雄，让人家的照片背面朝下仍在地面上，也不合适。” 任逸想了想，还是弯腰把它拣了起来。 “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儿上，给我个提示，告诉我你的实验成果究竟在哪里？”任逸吹了一口气，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半开玩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非常想看一眼这照片的正面，跟上一代文明的坚守着跨越时空见上一面。 “就算是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吧……” 唰。任逸将手中的照片翻转过来，正面朝上，摸出兜里的打火机。 啪。 一簇火苗腾跃而起，幽幽照亮照片上的那张脸。 唰——紧接着，任逸愣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都静止，然后倒冲向他的大脑。 他眼前看到的画面，比他一生经历过的无数场景都更加可怕、难以理解。 他脑中完全一片空白，紧接着无数疯狂的念头翻涌上来。 “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哈哈！”他几乎大笑出声。 他做好了见到一个陌生人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 照片翻过来，上面的人脸，居然是任逸自己！ 第三百八十五章 身世 “照片上的人，居然是我？！” 任逸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大笑道。如果不是十分确定这个实验室自古至今从没有人踏足，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场恶作剧。 “怎么可能！这实在太荒谬了！” 这张照片带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许久，他无法做出任何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理智才渐渐恢复。 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抗拒，这也不可能是假的。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而那恰恰就是事情的关键。 很明显，自己的身世不是那么简单的…… 想到这里，任逸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 任逸双手颤抖，再一次翻开了这张照片。 表面那一层光亮已经在与地面灰尘的摩擦中磨损了，划出一道道模糊的弧线。但是照片上的人还是很清楚，那张脸是任逸每次照镜子都能看到的，无比熟悉的五官。表情看起来也是任逸最常用的那种微笑。 任逸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盯着这张照片，打了一个哆嗦。 “这个表情竟然也在另一张脸上出现过……”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脸这么别扭过。 照片里的人年纪正巧也跟任逸差不多，穿着一件白大褂，坐在堆满资料的桌子前。任逸越来越觉得恍惚，那实在跟自己太像了，不是一种简单的外形相似——完全一模一样，就连动作习惯都如出一辙。 他的第一反应，这张照片是假的。随后他立马反应过来不可能，这个实验室经过了两代人类文明的更迭，其间从没有人踏足，不会是事先安排。这张照片上的景物跟眼前破败的实验室一样，就是在这里实地拍摄的。 一切细微的证据都指向了唯一一个可能性——上一代人类文明时期，出现过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那个人，就是最后研制出终极武器的学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任逸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他回想自己的童年，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紧接着，他想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沉默高大的背影，任氏镖局的当家人，任意的父亲——任游。 这是任逸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过怀疑。 他开始仔细回想他跟父亲相处的一些细节，以及任游的长相，仔细对比跟自己外貌的相似性。 从小到大，任游对他很好，完全感觉不出有任何血缘的隔阂。 “怎么会……”随着回忆不断涌现，任逸眼前逐渐被痛苦的泪水模糊。 “这不可能……” “我是谁……” “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儿子……”看书喇 任逸颓丧地跌坐在地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他下定决心，调动“天圆地方”，将意念向着任游的方向传递过去。 “儿子，你怎么样了？找到实验室了？” 不一会儿，任逸感觉到了任游急切的心声。任逸心中五味杂陈。 “找到了，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中，你们不要担心。”任逸低沉道。 “那就好。怎么，你的声音不太对劲，出什么事了？”任游敏锐察觉到了异样。 “爸，”犹豫半晌，任逸痛苦地哽咽道，“我是谁？我究竟从哪里来？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这！……”任游内心突然一阵急促跳动，“天圆地方”内壁上，刻着他名字的两个字金光闪烁明灭，他慌张道，“你、你知道了什么？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任逸叹了口气，“这么说，我身上真的有什么秘密？” 两人一阵沉默。 半天之后，任游深深叹了口气，一咬牙道：“唉，这件事我谁都没有告诉。本来，我也是打算带进棺材里的……这二十多年，我是真的信以为真，你就是我的亲儿子。” 轰！ 任逸心脏猛地一沉，大脑中响起一阵剧烈的回响。 是真的……他的父亲亲口承认了…… 任逸的心渐渐绝望。 “那是我还没开镖局的时候，我也才二十出头，不过是个跟着师父跑货的小徒弟。那是我头一次不用师父待，单独走镖，跟我的师弟一起。” 任游嗓音沙哑，开始艰难地讲述。 “那次的任务，是一家厂子从东北联盟订好了一车高档木材，我俩负责运输。” “路上头一次没师父管着，又有一个年纪相仿的人作伴，我就初生牛犊不怕虎，沉浸在兴奋里，胆子越跑越大。抄近道，赶夜路。” “结果，跑着跑着猛地抬头一看，眼前的路已经完全不认识了，早就偏离主路十万八千里了。” “到处都是望不尽的山林，看起来一模一样，半点人烟都没有。我俩当时就慌了。” 任游断断续续讲述，任逸沉默地听。 “水和食物有限，我俩不敢多吃，因为根本不知道会在山里被困多久。我们一直在原地不停兜圈子，眼看着油也越来越少。” “我们逐渐绝望。” “就在这时，急速变天了，温度骤然降低，眼看这就要下大雪了。” “时间紧迫，为了活命，我俩各自下车，分别在山里徒步行走，试图寻找救援。” “我找了很久都没有结果，绝望地返回，等待着我师弟回来。” “就在这时，暴风雪来临了。我躲在车里，那是相当绝望的一个晚上。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煎熬，我不愿再回想。” “直到天亮了，外面风雪停了，我师弟还是一直没有动静。我更加绝望，我想，他一定是出了事情……” “就在这时，他回来了！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讲到这里，任游的声音开始激动颤抖。 “我看到他没事，心里松了一口气，但看到他抱着的婴儿，又觉得很疑惑。正要问他，突然发现，他浑身通红青紫，已经冻得不行了。不仅如此，他的眼神涣散，似乎受到了很大的精神冲击，已经失常……” “我低下头，突然发现，他在一个劲儿地絮叨些什么。” “从他断断续续的语言中我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故事。” “他一路在山里走，没有遇到任何人烟。天上开始飘雪，他万分绝望。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刚才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女人的影子！” “他明明仔细看过了四周，什么都没有，那个女人是突然出现的！” “而且，她走来的地方，根本没有鹿，是一片锋利的近乎竖直的岩壁，被茫茫森林覆盖。这个女人看影子不是身强力壮的样子，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那里！” “而且，这个女人大气都不喘一下。他立刻警惕起来。” “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那个影子一动不动。难道不是人影？他心中十分忐忑，但还是抱着求救的心情走了上去，试图砰砰运气。” “走进一看，那确实是一个女人。古怪的是，冰天雪地里，她只穿了一件纱衣，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那女人的怀里就抱着这个婴儿。” “他说，那个女人的样子很恐怖，那或许根本就不是人……” “盯着他看了许久，那女人就把怀里的婴儿递到了我师弟手里。” “那个婴儿不停哭闹，恐怖的是，冰天雪地里，婴儿身上只裹着一块单薄的布，却毫发无伤。” “我师弟吓坏了，愣在那个女人面前，不知所措。然后，暴风雪来了。” “大雪席卷了一切，我师弟在寒冷中万分痛苦。突然，那个诡异的女人伸出一只手，给我师弟指了一条路。” “他吓坏了，朝着那个方向本能地撒腿就跑，手里还抱着那个婴儿。” “他想把怀里这个不祥的东西扔掉，但是他又怕那女人是山中的某种存在，在远处默默注视着他，给他降下惩罚……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抬头，我的卡车已经矗立在他眼前了。” 任逸沉默地听着。他听出来了，那个诡异的女人就是忒弥斯女神。 “我的师弟终究没有挨过去，他的身体已经冻伤了，很快就气绝身亡。那个孩子，就到了我的手上。” “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一开始我不信我师弟的那套胡话，我想，那或许是极度寒冷中的癔症……” “但是，那个婴儿只裹着一件粗布，确实毫发无伤。” “能将一个成年人冻死的温度，却无法伤害那个婴儿。” “我想，或许是他命不该绝，我就将他带回了家，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你……” 第三百八十六章 任逸的能力 任逸听完，明白了一切。 “原来，我来自这个实验室…… 他的目光颤抖着，环视整个破败昏暗的环境。这里的一切穿越了两代人类文明，一切都是这么陌生。 他忽然觉得迷茫，没有归属感。他到底属于哪个世界？ 虽然找不到那位科学家留下的实验结果，但任逸心中已经有一个大致的推测了。 他肯定不是那位科学家的后代，两代人即使再怎么相似，也不会长得一模一样。再结合他的笔记中，他说他一直在用自身细胞做研究…… 任逸可以肯定，自己就是他的克隆人，一个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居然是这样……”他再次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张照片，心中百感交集。 在为了人类奋战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才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不属于这一代人类。而是上一代最后的遗留。 甚至，自己都不算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个体，而是一个复制品，一个用于实验目的的，复制品。 一种强烈的感觉在任逸身体中奔涌，无论怎么冲撞，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他跌坐在地。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了隔间的另一面，那里摆放着一个类似于巨大胶囊的玻璃观察箱，连接着各种金属配件。但是上方的小玻璃窗已经破碎了，里面空无一物。 任逸视线动了动，站起身走过去，仔细观察。 之前他也赶到了这东西，不过里面是空的，他完全没在意。 现在看来，里面的大小确实足够容纳一个婴儿。而且，还垫着一层软布…… 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冷冻舱。 虽然功能已经无法推测，但应该是可以使里面的个体陷入长时间的冷冻沉眠，解锁后，仍然能保持个体活性，并且继续生长。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相隔两代人类文明，却直到二十五年前，婴儿时期的任逸才会出现在实验室之外的山野中。 他的眼神落在实验室墙壁的另一端，那里因为剧烈的地震，已经坍塌出一个大洞。 再往前走，应该就是前燕皇陵。 忒弥斯女神就是从这里一路走出去的。 看到这个大洞，任逸心中一切了然。 自从上一代人类完全覆灭之后，中间漫长的时光发生过数次地震。其中一次震塌了实验室与皇陵之间的间隔，导致忒弥斯手中的降临者提取物泄漏，因此世上出现了能力者群体。第二次地震就是二十五年前，掉下来的石块砸坏了冷冻舱，使里面的婴儿迅速从沉眠状态苏醒，恢复生长。 这里面根本没有适合婴儿生长的环境，没办法，忒弥斯女神只能抱着婴儿离开实验室，给他寻找一个抚养者。她就是从这个洞口中走出去的。 因为这个婴儿完全是那个学者的复制体，所以在陵州城外忒弥斯女神第一次遇见任逸时，才会对他说，“欢迎回来，主人”。 一切都想明白之后，任逸对于上一代人类遗留下来的最终杀器已经了然于胸。 一个普通的试验品不会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地保存。忒弥斯女神不顾一切也要带他离开实验室，也是为了让这个婴儿活下来。 他身上一定有着意义非凡的价值。 既然遍寻不到，那么，那个从这里消失的婴儿，才是真正的“最终杀器”。 就是任逸自己！ “是我？！”任逸万分震惊，“我就是那个研究出来的成果？！” 恩么会是我……我身上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吗？ 任逸开始陷入怀疑。 似乎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极其平常的人，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 等一下……他回忆起刚才任游的话，他说，那个孩子浑身只裹着一件单薄的粗布，虽然被冻得大哭，却丝毫没有被寒冷所伤。而任游的师弟，一个年富力强的小伙子，却在严寒中毙命。 “难道这就是我的特殊之处？因为是由癌细胞研制出来的，所以死不了？” 他立刻想到了自己超强的愈合能力。如果说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话……他的这种能力还是很强的。 “但是，这种能力究竟该怎么使用？” “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任逸突然灵光一现，冲回桌子旁，重新抓起那本笔记，哗啦啦翻着。 第一次浏览时，任逸根本不知道这个笔记本的重要性，都是跳着看的。现在他再次重读，每一页都认真仔细地看。 很快，一段话映入他的眼中，然他不由得心脏一缩。 “目前，初步研究成果已经出来了，我仿照自己，克隆出一个胚胎。但是，他毕竟是个人类，对付庞大的降临者还是杯水车薪。短暂的喜悦过后，我又陷入了痛苦之中。但这是个好兆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有办法了。还是得回归我的老本行！降临者之所以强大，首先因为他们是高度发达的文明体。我提出一种设想，如果研制出一个巨大的计算网络，融合到这个克隆体当中，是不是相当于制造了一个低配的‘黑山羊’网络？如果再把那些提取液融合到人类身体中，所有人的生命能量加在一起，是不是也能制造出足以抗衡降临者的存在？” “这样的话，用这个克隆体去迅速污染降临者，破坏其体内的结构的设想，就可行了！” 原来是这样……看完之后，任逸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那个东西就是“天圆地方”，阴差阳错，已经被任逸融合进体内了。并且，降临者的提取液已经融合进了所有人类的身体中，他们的生命能量可以被“天圆地方”集中起来，形成一个庞大的个体。 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设想在进行的。 虽然一代人类已经覆灭，但是下一个轮回中，这一切都成了真。 只差临门一脚！ “‘愈合’根本就不是我能力的正确用法……” 他两手颤抖着，难以置信。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了自己身上蕴藏着的巨大潜力。 如果真如笔记上所说那样，他将所向无敌！ “真的吗……但是具体要怎么用？”任逸又激动又急躁，在实验室中来回转圈。 “得想个办法试试。但是这可是在地底下，我上哪去弄个降临者做实验……” “哎？”任逸一转头，目光落在了紧紧关闭着的金属大门上，“门外不就有一个吗？” 这一刻，他想起了静静倒在地下河中的“地狱龙王”。 第三百八十七章 倒计时结束 思索片刻，任逸站起身，朝着紧闭的大门走去。 特殊金属制成门板在之前的战斗中划破了几道锋利的口子，泠泠的流水从外面渗透进来，在地上蔓延，逐渐向着实验室内部靠近。 任逸走到门口，闭上双眼集中精力，紧接着他的身影在空气中消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门外。 唰……任逸双脚落地，立刻被冰冷的地下河水包围了，一阵刺骨的寒意涌来。 经过一番打斗，底下岩石的结构又被撞塌了不少，水面正在缓缓上涨。 任逸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河水，朝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巨大身影而去。 “地狱龙王”静静躺在那里，像一道坍塌了的河堤。它身上的密布大大小小无数伤口，深可见骨，河水一波一波拍击着它的身体，深入伤口中去，将鲜血带入水中，整片地下河已经变成浑浊的深红。 巨大的龙头就在任逸脚下不远处，巨大的独眼浑浊扩散，圆睁着，像一轮大月亮。满口獠牙张开，岩石一样嶙峋坚硬的皮肤特别清晰地展露在任逸眼前。 任逸走上去，凝视着那个巨大的躯体，心中还是觉得震撼。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会已经完全死透了吧……” “那可就不太好做试验了，毕竟只有活细胞才能看出效果。”他啧了一声，绕着尸体转了几步，上下打量着。 “这东西这么大，虽然大脑死亡了，但细胞核神经末梢完全死亡也得好一阵子吧？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应该就是这个道理吧？” 唰…… 就在这时，仿佛为了印证任逸的猜想，不远处龙身上延伸出来的一只尖锐的爪突然抽动了一下。 “果然有戏？”任逸一愣，大喜过望。 “事不宜迟！” 可随后他就冷静下来了。具体要怎么操作，还是一头雾水。 “怎么能让我的细胞去感染它的细胞……” 眼见着，那条腿的抽动幅度越来越弱。 “坏了，得抓紧时间。”m.qqxsnew 任逸一咬牙，什么都不管了，直接用做简单直接的方法。 他伸出一只手，悬在巨龙身体上方，略一犹豫，反手就从背后拔出“象王”，将自己的掌心狠狠按在了剑刃上。 一咬牙，趁着脑子里的几秒空白，他的手掌狠狠从剑刃上划过。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连痛感都没有。紧接着，一道鲜红的血线出现在他掌中，紧接着，鲜血如失控的泉水一样突突往外冒！ 嘶……任逸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一刀划得这么猛，这时候他才感觉到疼痛。 滴答滴答，鲜血不断从上方滴落，滑入巨龙深可见骨的伤口之中。 “有没有用啊……”任逸忍着痛不停挤压着伤口，血液的流速加快，如注般不断流淌。 “没动静？” 过了半天，他低头看着巨大的龙身。鲜血将巨龙翻开发白的伤口再次染红，还不断有血珠滑落进入，渗入伤口连接着骨骼的深处。但它庞大的尸体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的方法不对？” 眼看着手上的伤口已经在愈合能力的作用下消失，任逸沮丧地挠了挠头，心中的焦急逐渐在积累。 突然，诡异的一模发生了。 任逸眼前已经僵死的巨龙尸体，居然开始轻轻颤动！ “啊，复、复活了？”任逸大惊，立刻向后跳开两步，将“象王”横在身前。 可是，巨龙没有动作，巨大的眼珠子仍然涣散这。 “那这是怎么回事？”任逸彻底纳闷。 龙身的颤动还在继续，从断掉的脖颈到尾部，一切都在轻微地抖动。 任逸逐渐看明白了，不是它活了过来，而是内不发生了什么变化，有什么正在挣脱表皮的束缚，破土而出。 “起作用了？”任逸大喜过望，“我成功了？！” 唰唰…… 突然，巨龙表面的鳞片开始松动脱落，就像下方有什么将它顶掉。露出林家之后，发白的肌肉中有什么正在缓慢地鼓出，呈现一种不规则的圆形，越鼓越大。 一时间，整个巨大的龙身上都在密密麻麻起着这种变化，任逸放眼望去，不由自主头皮发麻。 那些鼓出来的东西逐渐变大，上面再次鼓出，变得畸形而肿胀，形成大大小小的瘤子。 “呃……”任逸浑身一阵不舒服。 很快，整条龙的形态就开始扭曲，巨肉牵拉着骨骼变形弯曲，表皮开裂，肌肉萎缩，身上开始增生出无数臃肿无用的组织，垂坠在外。 整个过程，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看到这里，任逸大呼一声原地跳起，“我的能力就是这样用的！果然成功了！” 他立刻将意念连通“天圆地方”，向着所有人喊道：“我找到解决办法了！你们等着我，属于我们的胜利很快就会到来！” “我现在立刻离开实验室……” “任逸。” 突然，白恒磊的声音出现，几乎无视了任逸兴高采烈地情绪。 他的声音听起来紧张、沙哑，任逸心中莫名一沉，有种不好的感觉。 “怎么，出什么事了……”任逸问道。 不会吧？不会人类联盟已经支撑不下去了，上一代人类文明的悲剧又要重演吧…… “地球已经撑不下去了。” “太阳，正在用一种极快的速度接近地球。” “按照推测，还有三个小时，就会因为相撞而爆炸。” “没时间了，降临者设定好的毁灭倒计时已经结束了。” 什么？！任逸瞳孔紧缩。 “等我！我马上就回到地面，一定尽全力阻止！” “你想办法保护好百姓，尽可能地，让他们保持希望……” 白恒磊的声音突兀消失。 “‘巽风’！” 唰——一阵狂风吹过地下水荡漾的表面，任逸身影一闪，直接消失。 几秒钟之后，“天圆地方”中金光燃烧，他直接或粗现在地表上！ 呼…… 刚一出现，他就被扑面而来的强风吹得睁不开眼。 天地飞旋，万树摧折，飞沙走石，一片混沌！ 任逸终于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大为震惊，浑身如坠冰库！ 天空中，原本胡乱飞旋的六轮红日此刻已经停止移动，就这么悬停在所有人头上！ 太阳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也不再摆荡，像一颗颗血红的怪眼，恶狠狠地盯着人间！ 第三百八十八章 谈判 天空中到处席卷着辐射乱流，在空中疯狂飞舞，放眼望向整片山峦，高低错落的山头已经在辐射乱流中被炸毁，露出一道道白色凿痕和里面的岩层，不断有石块崩裂，烟尘四起，乱石横飞。 被毁坏的山头再也承受不住，轰轰陷入地下，眨眼间一座座高山就这么消失。山峰陷落的同时，大地震动，满地烟尘像翻滚的云海般冲天而起，将一切淹没。 山脉上大片大片的森林消失。 震动不断传到任逸脚下。 天空中一片迷蒙的深灰色，已经分不出边界。浓云疯狂撕扯乱卷，无尽的天幕上，几乎已经被大大小小的漩涡布满。这些漩涡背后透出降临者的影子，密密麻麻，在高处冷冷俯视着地球上渺小的人类。 在这一切中间，六颗巨大的红日完全定格在了中间，硕大无比。 六轮红日投下血红的光芒，将一切笼罩上一片末日般焦灼的颜色。 天也是红的，云也是红的，大地也是红的，雾气也是红的。 任逸抬头凝视，有一种被监视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愤怒感在他心中积蓄。 “怎么样？你已经来到地面上了吗？情况如何？” “天圆地方”突然从任逸脑海中闪烁着跃出，白恒磊的声音急切地想起。 “我已经出来了。你放心，我正在想办法，绝对不会让红日爆炸！”任逸用力说道。 “好的，我们尽力坚持，给你提供生命能量。你一定要抓紧时间。” 白恒磊的声音闪烁了两下消失，任逸独自站在地面上，看着视线中的一切变得暗红，他的心中万分焦灼。 “怎么办，虽然理论上行得通，但是我毕竟距离它十万八千里，究竟怎么才能感染‘黑山羊’网络……” “我们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宇宙中，接触都无法接触，想要感染它，谈何容易！” 任逸不断踱步，空中汹涌的辐射乱流越来越剧烈，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痛苦。 时间不断流逝，他脑子里仍旧一团乱麻。 “冷静，冷静下来……” 他近乎强迫地想道。 但是天空汇总那种冰冷的视线、近乎嘲弄的件事赶挥之不去，一直笼罩着他，让他无法思考。 “你居然一直在监视我……是想看我一败涂地吗，不会的，我绝对会赢……” 任逸不停喃喃自语。 “监视……”有什么从他思绪中一闪而过，“啊对了，监视！” “它既然在监视我，这是否说明，我的一切动向它都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任逸心中猛地一动，一阵喜悦感立刻涌上心头！ “也就是说，我只要行动，它绝对看在眼里，就相当于有了沟通的渠道！” 那种一拳打在空气上的无力感立刻一扫而空，任逸振奋精神，聚精会神，闭上双眼。 短暂的黑暗覆盖了他的视线，几秒钟之后，他胸有成竹睁开双眼，对着天空大喝一声： “‘黑山羊’！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谈判吗？” “出来啊！我正有话要说！” 任逸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辐射乱流席卷，一片轰鸣。 他全神戒备地等待着，姿态仿若凝固。 时间仍旧流逝，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轰鸣声，世界一片死寂。 “黑山羊”没有回答。 没有反应……任逸咬了咬牙。 “哈哈，我知道，你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我只是一个即将送命的可怜虫。你当看笑话一样看着我，却不说话。” “你觉得，你已经完全没有与我谈判的必要了！” 任逸继续冲着混沌的天地之间大吼。 “但是，我仍然坚持要与你谈判！” “因为，我手里有足够让你重新思考的筹码！” “你面临的问题我很清楚，你的肌体已经开始老化，如果没有足够的生命能量维持更新运转，不久就会陷入死亡。所以你攻击人类，你需要生命能量。” “但是，这治标不治本。” “如果能从根源解决你技能老化的问题，一切不都迎刃而解吗？” “你可以自我再生，我们也能继续存活，这才是真正的共赢。” 天地间仍没有回应，但任逸全情投入，神情激昂，不停大吼着。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有办法解决你的衰老！我有办法！” “确切地说，是上一代已经灭亡的人类有办法！” “他们从癌细胞与脑粘体虫中获取了灵感，制造出了一种能够无限再生的能力。这种能力此刻就在我的身体内。” “怎么样？现在，我有资格跟你谈条件了吗？” 仍旧是长久的死寂。 任逸仰着头，一言不发，静静等待。 “呵……” 天地间传来一声极其扭曲而又宏大的笑声。 那是“黑山羊”的声音。它果然现身了。 任逸瞬间心中紧绷到了极点，浑身止不住颤抖。 “我的要求很简单，将红日倒计时停下，停止进攻地球，”任逸看着天空，尽量平静道，“我可以放弃我的生命，让这种能力融合到你的体内。” “很遗憾……”过了许久，“黑山羊”终于缓缓说道，“我并不相信你。” 轰…… 任逸脑内所有理智几乎快要崩塌。 这个时候不能乱，要让它相信我真的手中有料……任逸紧紧咬住牙关。 “你不相信？好啊，那我们就试试。” 任逸冷哼一声。 轰、轰…… 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震动得方向来自那个被“地狱龙王”撞塌了的深渊。 任逸屏息凝神，“天圆地方”中金光不断翻涌，几乎荡起一阵阵波浪，金光燃烧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 任逸默默将自己的能力开到最大，心中暗暗祈祷着，背后冷汗湿了一片。 震动越来越强烈，地面烟尘四起。 烟尘渐渐落下，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影子在其中晃动。 震动停止，画面终于变得清晰——那是一团巨大的血肉，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体。 到处都是肆意生长的结缔组织，没有形状的肉块溢出，血管连缀其上，血肉不断鼓动，强劲有力，已经将整个峡谷占满。 “这就是‘地狱龙王’，只不过被我的能力感染。怎么样，我的能力还可以吧？你还能认得出它么？”任逸看似悠闲道。 “如果这能力给了你，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天空中仍然一片沉默。 “好吧，我们谈谈。” 不知过了多久，“黑山羊”终于道。 第三百八十九章 借尸还魂 有戏！任逸心中暗暗一喜。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道： “那你总要表现出一个协商的态度吧。” “黑山羊”没有回答，但是天空中的太阳却逐渐开始运动，向着地球的反方向行驶，越来越远。 唰…… 六轮红日逐渐恢复在空中的摆荡，笼罩着地面一切的淡红色逐渐远去。那种血红的令人焦虑的无处不在的颜色开始消退，地面、山峦、雾气，一切恢复原本暗淡混沌的灰色。 “呼……”任逸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暂时拖延住了地球的灾难！ …… 中部联盟中。 太阳越来越近时，联梁夜紧急指挥仅剩的所有巡城卫将百姓们安置进底下避难所，此刻那些绝望的百姓全部瑟缩在地下，麻木等待着末日的死亡降临在自己头上。 地面上仅留下零星几个人观望情况，他们大多数是身受重伤的人，看着天空中飞速靠近的太阳，心中早就视死如归。 梁夜原本执意要留在地上跟他们坚守在一起，但在劝阻之下被拖着回到了地下避难所。他此刻毕竟是联盟之主，少了他，一切可都要停摆了。 他心中充满不甘与愤懑，在避难所中度日如年地等待着任逸传来消息！ 就在这时，天空中居然出现了奇迹！ 那些视死如归的巡城卫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呆了，天空中那轮巨大的红日居然停止靠近，然后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六轮红日居然向着反方向加速，运行轨迹离地球越来越远！ 死亡般笼罩着的红光逐渐从他们脸上淡去。 “这，这怎么可能？” “奇迹居然真的出现了？” “我们又救了！快去报告盟主！” 所有人不由得喜极而泣，喜讯纷纷传向地下避难所！ “真的吗，”梁夜一颗心终于落地，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喃喃自语，“任一种与成功了吗……快将这个消息告诉所有百姓！咱们有希望了！” “太好了！” 等待了许久，心中已经麻木绝望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终于流出一丝曙光。 热泪顺着他们脏污的脸庞流下。 “感谢，实在太感谢了……一定要再接再厉！” “天圆地方”中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复杂的情绪，任逸拼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重新抬起头，向着“黑山羊”怒吼——他要乘胜追击！ “我的要求是——停止对地球的攻击！如此汹涌澎湃的辐射乱流之下，连我的话你都听不清。我很难相信你的诚意。” 任逸冷笑一声，丝毫不退让。 “黑山羊”仍旧没有说话，但是任逸知道，它听到了，它在考虑。只要它在思考，就有成功的可能—— 果然，天空中疯狂旋转的辐射乱流，一瞬间静止了下来，疯狂摇荡的山林相继恢复安静，飞速卷集的浓云停止变幻，席卷整片旷野的沙尘逐渐停止喧嚣，一切尘埃落定。 久违的静谧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任逸站在地面，一时间竟然无法适应，耳朵里响起血管的嗡鸣，眼前短暂出现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飞速颠倒。 …… 中部联盟。 地面上负责了望的巡城卫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对于他们来说，太阳的远离已经是天大的胜利了，短短几分钟内，居然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天空中肆虐的辐射乱流竟然也停止了！ “天呐！我不敢相信……” “胜利真的要到来了吗！” 整个联盟喜不自胜，长久的绝望中，他们仿佛久旱逢甘霖。 …… “很好，感谢你的配合。”任逸微笑道，“接下来，我们可以商谈了。” “你想要什么？” 天空中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仿佛只是一堆无意义刺耳杂音的叠加。如果试图辨认其中的内容，立刻就会使人耳膜破裂，精神崩溃，当场毙命。 “我想让你从此放过地球、相应地，我会将自己的躯体交给你。我们各取所需。怎么样，公平吧？” “确实很公平。”那个声音停顿许久后，缓缓说道，“事实上，我试图找到你在欺骗我的证据，但是很遗憾，我没有找到。” 任逸平淡一笑，朝着天地间张开手臂，“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我就站在这里，我的命你随时来取。” “红日虽然正在反方向远离，但始终受你操控。你对于我们的毁灭性打击仍然存在，尽管可以放心。只要你发现了任何一点异常，随时将我们毁灭。我只是一个人类，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不是么？” “你的话很有道理。”“黑山羊”笑道，“虽然，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这样为我着想，非奸即盗。”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所有人类。这是一种牺牲精神，你的那个世界里没有么？”任逸道，“哦对了，你在强大也只是一个人工智能系统，无法理解复杂的情感，这情有可原。而你们那个星球的人类，已经抛起情感许久了。” “呵呵，你在逞口舌之快。这我还是能够识别的。就按照你说的办。” 唰…… 突然，天地间涌起一阵激烈程度前所未有的辐射波纹，像一根直通天地间的龙卷水柱，从天而降，向着任逸不断推进。 呼！ 一瞬间，地面刚刚平息的沙石、狂风一下子又腾起来了，在天地间飞旋。 任逸双眼一眯，拼尽全力顶住。 “黑山羊”在靠近。 …… “坏了！” 中部联盟众人刚刚放松心态，突然看到天边出现了一道柱状龙卷，那居然是完全由辐射乱流组成的通道！ “怎么回事？”喜悦的表情凝固在他们脸上，他们的心瞬间再次坠入谷底。 “出什么事了，”梁夜冷汗频出，不断试图沟通任逸，“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任逸屏蔽了所有声音，没有回答。他咬牙承受着，头顶上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几乎将任逸脚下吹出一个环形的大土坑。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任逸在脑中不停自语道。 “相信我？哈哈！你错了！” “你们给人类带来了如此巨大的痛苦，我怎么会善罢甘休！” “我说过了，要你们血债血偿，就一定说到做到！” “我永远不会相信你们的慈悲，除非手中掌握着绝对的胜利！” 任逸脑海中金光翻涌，“天圆地方”开到了最大！ 表面上，他答应了黑山羊。但实际上，他是在给自己争取机会！ 之前他想尽办法东拉西扯，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降临者是另一个世界投影到地球上的灵魂，这些灵魂，通过‘黑山羊’网络连在一起。” “也就是说，黑进了其中一个降临者的身体，就可以顺藤摸瓜，进入‘黑山羊’网络！” “啊哈哈，我等的就是这个！” 深渊之中，那条被任逸异化了的“地狱龙王”仍然静静躺在那里。 谁也没有想到，此刻那条巨龙空窍之内，任逸已经取代了它的灵魂！ 第三百九十章 异世界 任逸集中全身精力，缓缓让自己的控制力覆盖向地狱龙王的整个身体。 一开始，他感觉自己面对着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其中的每一滴海水虽然都属于自己，但是却庞大没有形体，不知该如何控制。 天圆地方中的金光不断闪烁，透明球体转动成一片残影。任逸额头汗如雨下，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一遍遍被不断排斥在外。 一定要成功！他牙关紧咬，使上了蛮力！ 唰—— 突然，他感觉到阻碍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所有的意念在庞大的龙身中只有来回穿梭，整个身体每一条神经末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虽然这庞大的身体对于他的灵魂来说尚且陌生，但随着，这种掌控感越来越清晰，他的意念在其中如鱼得水，自在得仿佛那就是他本来的躯壳。 嗡…… 突然，他感觉到一个声音在他脑后响起，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涌入，简直就像连接进了一个放大版的天圆地方。 任逸脑黑中一阵头疼，紧接着，他精神一震。 这是进入了黑山羊网络！ 他集中意念，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凝神。 猝不及防，一道光亮覆盖了他的脑海。 任逸瞬间感觉自己的灵魂出窍，一阵失重感从心底涌起，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中，又仿佛正在朝着浩瀚无垠的宇宙尽头飞升。 眩晕与恶心感接踵而来，任逸感觉自己的胸膛被堵得快要爆炸。 不知这种感觉持续了多久，眼前的光亮骤然消失。 紧接着，那种极度不适的感觉也荡然无存，任逸忽然感觉自己双脚落地，站在一个坚持的地面上。 四周有喧嚣传来，有风吹过。 他本能睁开双眼。 唰！ 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震撼不已，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那是一个跟地球一模一样的世界，但是其发达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光怪陆离，呈现一种繁荣而美好的景象。 天空碧蓝如洗，投影式全息立体广告牌接连在空中浮动又消失，跟蓝天白云交织在一起，如梦如幻。各这种形状流畅、设计极简的高楼耸立在云端，反射着阳光，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市蜃楼。整个庞大的城市被分成了许多层，每一层各自悬浮，互不干扰。无数车道悬空在其中来回穿梭，井然有序。 任逸心中万分震撼，不断环视四周，眼睛一眨不眨。 他发现，这个世界的各种招牌中没有饭店。人类已经完全使用义体，再也不需要进食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模拟食物口味的吸入剂，完全能满足神经对于各种美食味道的本能需求。 人类也不需要工作，最基本的生理机能都被取消了，漫长的人生只剩下无尽的享乐。 满大街都是悠闲穿梭的人群，没有生存的压力，每一个人走得都那么悠闲。他们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情，每个人都有着不老的容颜，标准的、完美的长相。各种颜色的眼睛、头发、服饰……一切都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喜好定制。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啊，是地球上的人们梦寐以求的世界…… 任逸看着，逐渐有一种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但是他此刻的躯体也是仿生人，没有流泪的功能。 他只能呆呆看着这一切。 他想到了破碎的地球，时刻正蜷缩在黑暗地下的百姓。他们骨瘦如柴，早已麻木绝望，心如死灰。 曾经的人类，也有如此美好的生活。虽然他们还在为了维持生计而奔波。但是你们却为了永远维持你们的美好，而肆意将别人的生命践踏在脚 下…… 任逸又看向满大街汹涌的人潮。 但他们在这个世界如此美丽、平和，在另一个世界确是那样丑陋恐怖的存在…… 他茫然抬起手，发现自己此刻身处的这具义体，也有着光滑的、不老的皮肤，没有任何褶皱和毛孔。 一分一秒都不能再耽误了，既然你们不仁，我也不义了！ 任逸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我也要亲手打破你们的平静，让你们血债血偿！ 唰…… 他让自己的一部分精神立刻开始下行，重新回到地球上他自己的躯体里。 仿佛掉进一个漫长的隧道，那种光亮在眼前亮起时，无尽的坠落感再次在他胸膛中翻涌。 不知过了多久，任逸重新睁开双眼，立刻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漫天破碎的漩涡，山峰崩塌，森林摧折，天空中涌动着辐射波纹，整个世界一片混乱。 任逸睁开双眼凝视着一切，突然眼眶发红，怒从心头涌起！ 黑山羊释放的辐射冲击正在急速接近，距离任逸只有咫尺。 嗖！ 天圆地方跃出，金光闪耀。 虫洞！ 任逸突然仰头大喝一声。 突然，任逸头顶上猝不及防展开一个平行的孔洞，越扩越大，将他的身影笼罩其中。 你！ 黑山羊猛然察觉到了任逸的消失，立刻震怒！ 之前的经验让他知道了，虫洞是通向降临者所在世界的通道。任逸让一部分意念重新回到自己体内，与另一部分相互呼应。 虽然穿越隧道的痛苦是任逸一个人类无法承受的，他的精神和躯体几乎被同时撕碎。但是，他毕竟死不了。 任逸拼命忍着，称呼守着万钧痛苦的侵蚀。 只有忍受！ 就在这时，在茫茫的宇宙之中，两部分意念互相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立刻确定了虫洞开启的位置！ 唰—— 突然，满大街悠闲走路的人群之中，突然涌起一阵扭曲波纹。一个隧道莫名出现在这里，越扩越大。 任逸千疮百孔、几乎化作一摊血肉的躯体突然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异世界马路上。 他眼神涣散倒在了地上，血肉跳动着，两个世界互相折射，他很快就成了一滩怪物的样子，不停蔓延开来。 啊！ 如同一击惊雷，瞬间就在平静了亿万年的美好世界中炸开来！ 人群四散奔逃。 别走啊，别急着走啊…… 任逸精神重新回到那具义体内，愤怒在胸膛中不断积聚。 看着眼前慌乱如麻的人群，他忽然如闪电般出手，迅速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条手臂！ 啊啊啊！ 一阵尖叫响彻天空。 第三百九十一章 筹码 任逸抓住的那条手臂纤细优美，还涂着淡粉色晶莹的长指甲。任逸顺着手臂向上一看，那是一具年轻少女的义体，有着金色的长卷发，和蓝宝石一眼璀璨的瞳孔。 此刻那个女孩被突然出现在路中间的一滩血肉吓坏，又猝不及防被拽住了胳膊，脸上写满颤抖的惊恐。 她的背后，一整条原本祥和的大街已经乱了，形形色色的人化作一道道模糊拉长的色彩流。 任逸看着这幅画面，看着她惊恐无助的脸，想到了地球突然遭遇降临者的画面。 也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惨剧。 任逸心中一阵五味杂陈，手上的动作愣住了。 “但是，你们并不无辜！在另一个世界，你们忘记了自己做了什么吗！” “为了我的世界，我必须这么做！” 任逸一瞬间狠下心来，咬紧牙关。 嗤！ 他所在的义体手上发力，驱动力达到最大，手部关节突然变得像铁钳一样用力。 紧紧攥住那只胳膊，任逸只听见自己身体中机械的轰鸣达到了最大，手臂压缩肌肉在这一刻剧烈鼓起，猛地朝着反方向一拽！ 咯啦！ 一声机械关节大声道最大限度的脆响，面前那个女孩尖叫一声，手臂反向扭曲！ 噼啪一道电花在空中亮起，四五条拧成一束的各色电线从断口处散落出来，露出里面的金属横断面，整个胳膊猝不及防被任逸撕了下来！ “救命！” 女孩一声尖叫，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手臂断口处不停闪耀着火花。 哗啦…… 看到这一幕，整个拥挤的十字路口更加混乱不堪！ 任逸冷漠地将她丢在一旁，控制义体，僵硬地向着路中心不断鼓动的血液怪物走去。 由于自己的这具义体刚才使了太大的力，关节已经有轻微变形，运动起来开始变得不流畅了， 他晃悠着身体，机械的步伐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和滑稽。 他完全不理会四周的混乱，静止走到血肉怪物旁边，低头看着。那原本是他在地球的躯体，由于宇宙维度的变化，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了。 它正在流淌，更加失去形体，不断有内脏和肢体增生，将破碎的形体挤压得更加破碎。 任逸伸出双手，机械关节发力，一阵摩擦声响起，两只手已经攥紧那摊没有形体的肉块，唰唰唰！他不断发力撕扯，血肉飞溅到路面上、他的脸上。 哗哗…… 血肉失控地流淌着。 所到之处，更加激烈地鼓动翻涌，不断有各种各样畸形的肉瘤从中出现。 血肉在马路上蔓延而过，缓缓淹没了任逸的脚下，向着倒在地上的那个女孩流淌。 “啊啊！”她惊恐尖叫，拼命挪动身体，向后逃窜。 接着，血肉立刻将她覆盖。像是软体动物一样，它的边缘不断蠕动攀爬，很快女孩的呜咽声就听不清了。血肉顺着她胳膊的裂缝游走，一眨眼的工夫就从机械关节的缝隙中流出来。 咕咚咕咚，整个义体里面都在发出这种跳动的声音。 突然，她不再呼救，也不再挣扎，像是断了电。 与此同时，唰——一阵灵活的通透感突然出现在任逸脑海中。他明显感觉，这个灵魂连接进了“天圆地方”，开始受到自己的控制。 咔咔。任逸意念一动，地上倒着的那具义体僵硬地站了起来，挪动着被血肉和机械连接在一起的身体，走到了任逸旁边。 “哈哈！成功了！” 任逸仰天大笑一声，转而将目光落在满大街混乱的人群中。 “真正的反击战，开始了！” 嗖！ 任逸立刻出手，抓住旁边逃窜的另一条手臂！ 那具义体脸上也掠过一个惊恐的表情。 这个世界太过安稳，由于所有意念都是靠“黑山羊”统一运行的，人和人之间不会有冲突。没有了基本生存问题的困扰，人人满足于享乐，连攻击的恶意也不会轻易展现。整个世界非常安全，不需要维持治安。因此，这个世界没有警卫，没有武器，甚至每个义体都没有反击功能。.qqxsΠéw 此刻他们在任逸面前，只有引颈受戮的份。 任逸所在的这具义体功能也很单一，但其中有一个反抗“黑山羊”的灵魂。这就足够了。 咔嚓！ 又一声折断声，任逸横着踢出右腿，正好踹在那人的腰上。一阵电流爆出，他的仿生脊椎骨断裂，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很快就被血肉覆盖住。 那摊血肉不停跳动着，此刻已经变得更加巨大。 “来吧！”任逸怒吼着，接连出手，身边不断有僵硬扭曲的义体倒下。 咔嚓咔嚓！整个路面围绕着他已经堆起一座机械义体小山。 他自己这具义体的承受能力也已经达到极限，关节近乎脱落，手臂骨骼压扁变形，腿骨也在接连的撞击踢打之中扭曲，连接处已经露出了电线。 “还没完……”任逸晃荡着身体，一瘸一拐向着远处走去。 血肉流淌着，像活物一样受他控制，跟在他身后，蔓延过宽阔的马路。 唰！ 任逸一挥手，搏动的血肉中飞出一根触手，卷在一个行人的腰上，将他直接横着拽过马路，狠狠摔落地面，摔得七零八落。血肉覆盖其上，立刻又有一个灵魂出现在“天圆地方”之中。 嗖嗖—— 五彩灯光将此起彼伏的触手影子拉长，投在每一座建筑物、每一个行人身上。像一座生长在城市中心的巨大海葵，蛮横疯狂地不断生长。 闪烁的霓虹招牌仍然在空中交替出现，但下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 “区区人类，居然试图耍花招！” “黑山羊”察觉到任逸的身体突然消失，它猛烈意识到这是是一个全套！ 暴怒之下，天地间开始涌动强烈的辐射波纹，轰轰席卷着，几乎将整个地球包裹！ 唰唰……整个世界飞沙走石，巨大的地壳板块在风沙中缓慢分崩离析。 “机会只有一次，是你主动放弃，结果只有毁灭！” 天地间回荡着嘶吼咆哮。 轰—— 刚刚远离的太阳重新向着反方向旋转，重回轨道，用一种更快的速度敞着地球摆荡行进！ 红光掠过天空，重新笼罩在一切之上，蒙上一层令人绝望的恐怖色泽。 巨大球体横过天空，几乎将整个画面都占满。 地面上已经没有剩余的巡城卫了，他们不是承受不住身体破裂死亡，就是仅凭着一口气躲到了地下。 轰轰的声音传来，大地不断震动，就算连地下避难所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太阳正在接近的声音……”梁夜绝望道。 太阳行进激起宇宙飓风，不停冲击着地球。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所有人在不断震动的黑暗中闭上双眼。 …… 唰！一个个灵魂猝不及防消失，剩下一片没有回应的虚无。 就像一盏盏接连灭掉的蜡烛。 就在这时，盛怒之中的“黑山羊”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它正在失去它的百姓！ 此刻，地球的天空浓云中，一个个高大诡异的黑影接连消失。 辐射波纹在急剧衰弱。 “这是怎么回事！” “黑山羊”完全慌乱了。 “……不好，是他，是任逸！” 第三百九十二章 首战告捷 任逸控制的这具义体的手臂已经完全坏了，耷拉着，电线断裂，毕剥作响。他仍然驱动着身体向前走，两腿已经不听使唤了，跌跌撞撞，前后摇摆。 在他的四周，围着无数被他控制的义体。他已经用自己的灵魂代替了其中原本的灵魂。 血肉在马路中间咕咚咕咚流淌着，几乎遍布了整条街道，一层接一层浪潮不停涌动，腾起又落下，像是一条鲜红的河流，不停冲击着街道两侧的建筑。 无数身影倒在其中，堆成了防御工事一般的一连串。随着任逸继续扩大控制范围，更多的人四散奔逃，整个城市中心乱成一团。 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望风而倒。血河流淌过的地方，一片悲惨呼号声。 他眼前的视线已经闪烁着一条条破碎的彩色碎片，耳朵中也想起了蜂鸣提示音，代表着这具义体已经达到了使用上限。 “再坚持一把，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我就要成功了……” 任逸拼命用意念控制着义体。 就在这时，四周的街巷中突然响起无数脚步声！ 唰！ 任逸一抬头，刚才还在四散奔逃的仿生人此刻突然停住了脚步，一起转过身，眼中亮起凶恶的光芒！还有无数身影、无数脚步从各种建筑物、街道之间朝着这边冲过来！ 任逸心中一凛，“黑山羊”反应过来了！这些仿生人全部受到它的控制，开始对任逸发起反攻！ “呵，来吧。”任逸握紧关节已然变形的双拳，大喝一声，突然朝着身旁一具仿生人跳起！ 无数人影立刻冲了过来，像海浪一样将任逸包围。 任逸踩着那一具一跃而起，下方所有人立刻伸出手，不停朝着空中抓挠。任逸接连踩着所有人头，用力打破他们的平衡，让他们踉跄倒地。地上的触手立刻卷起，将他们高高抛向空中，再摔得粉碎。 但他们毕竟是机械人，身体已经被人为消除了痛觉，即使身体只剩下了半截，已经无所畏惧地朝着任逸继续冲来。 这些机械义体比起次生怪物可是难对付多了，骨骼都是用特殊金属制成的，相当坚韧。即使变形残破，也能继续运动。 而任逸自身的这具义体已经千疮百孔，再也无法坚持了。 “象王！”任逸一声大喝，那团扭曲的血肉中，有一股巨浪突然冲天而起！ 浪头升到最高处，突然消失，其中包裹着一样东西，旋转着下落。在阳光下闪耀着，发出一点寒芒。 任逸伸出破损右手，唰地一声，接住了剑柄！ 唰—— 任逸抡圆已经关节爆裂的机械双臂，僵硬地划出一个弧线，带动着身体凌空旋转！ 剑光大涨，将涌上来的机械人体像涟漪一样掀翻，坠落到身后的人海之中。 “啊啊！”剑光所到之处，一片关节、肢体断裂的声音，大大小小的金属碎块飞扬上天，电光爆裂，惨叫声此起彼伏。 大片大片的仿生人跟“黑山羊”失去了联系，两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成为一堆僵硬的废铁。 血肉淹没上来，将一切覆盖。 ……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黑山羊”惊异恼怒，不停思索。 地球上已经一片混乱。“黑山羊”的目光俯视下来，忽然看到了那条已经完全变得看不出形状的“地狱龙王”。 “就是他！” “黑山羊”大吼一声，“他就是这么耍我的！这根本就不是原本的‘地狱龙王’，而是任逸的藏身之处！” “毁掉它！” 唰！ 天空中，无数漩涡一下子大张，就像同时睁开了数百只眼睛。 无数降临者的身影涌了出来。 …… 任逸在另一个维度中奋战，整个城市中不知还有多少仿生人，全部朝着他的方向涌来，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突然，任逸察觉到，有几具义体莫名僵在了原地，就像灵魂出窍。人潮立刻将他们掩盖，丝毫察觉不到端倪。 “嗯？”任逸皱眉。 “喂！” 就在这时，任逸脑海中响起了一阵扭曲诡异的声音，仿佛要将他的血管撕裂。 他立刻痛苦弯下腰，啪啪几声，他的这具义体已经承受到了极限，开始爆裂，冒出滚滚青烟。 趁着这个机会，大批大批的仿生人拥了上来。 “任逸，你怎么样了！降临者不是停止对地球进攻了吗？怎么一下子变本加厉了！” 终于，任逸才听出来那是老李的声音，只不过被宇宙折射变得面目全非。 “我……我成功打入了降临者世界内部。” “啊？！”老李等人立刻震惊。 “现在，‘黑山羊’肯定是发现我的动作了，打算毁掉‘地狱龙王’……”任逸勉强控制着精神，一点点梳理整件事情。 “你们现在在哪？” “在底下避难所。”老李回答道。 “事情还没完，我还没有找到网络的具体所在，还需要一些时间。现在，需要你们帮我争取时间。”任逸道。 老李一愣，“怎么争取？” “现在……我的躯体已经毁了，‘地狱龙王’就是我！” “你们替我守住它，不要被降临者攻击！” “啊？‘地狱龙王’是你？！”老李万分震惊，难以相信。 “好吧，我们一定尽力……” 任逸的声音消失后，老李回头看着黑暗中“天地道”众人。 “走吧，这是最后一件事了！” “守住‘地狱龙王’，给任逸争取时间！” “知道了！” 传真、“坠月”、“偃师”一起点头，站起身，远离了避难所。 上方的辐射波纹不停冲击着底下，四人坐在电梯上，狭小的轿厢不断被吹得摇晃。 地面上已经没有人了，他们走出巡城司残破的大楼，重新面对这个破败不堪的世界。 天地昏暗无光，飞沙走石，无数高大的黑影不断落地，朝着横在地上的巨龙尸体奔去！ 天空中，红日正在接近地球。 “嗬——”一个降临者张开獠牙密布的巨口，朝着看不出形状的龙尸狠狠咬下！ 唰！ “偃师”双目血红，长发飘飞，无数丝线从她的脑海中延伸而出，向着巨大的降临者涌去！ 啪嗒，它的动作突然停了，就像失去操控的提线木偶。 “坠月”肩上扛着一架电光弹，准确无误地打进降临者张开的大口中。 它脖子褶皱的鳞甲立刻被照亮，血红的喉咙里面电光大作，鲜血喷涌，黑烟滚滚。 巨大的降临者摇晃着身体，咕咚一声倒地。 “解决一个！”老李兴奋大吼。 大地传来轰轰震动，无数黑点在天地间放大，朝着这边奔腾而来。 四人背靠着背，做好准备的姿势，握紧双拳。 转眼之间，黑烟已经近在眼前。四人腾空跃起。 …… 另一个世界中，任逸操控着的这具义体越来越破烂。 动作逐渐不灵活，越来越多的仿生人涌上来，将他包围。 任逸的视线逐渐被这些肢体分割，连动也不能动。 “不能在这里停下，不能……” 任逸牙关紧咬，拼命集中意念。 突然，任逸感觉自己的视线变了角度。他站在一个角落里，静静看着眼前自己的躯体被重重包围。 “嗯？”任逸一愣，抬起双手，发现没有任何阻碍感。 蜷曲着手指，他居然发现这双手没有任何破损。 “这是……”他惊讶地环视四周，突然发现，自己的意念从一具义体中切换到了另一具义体中！ 失去了意念支撑，包围网中的那个残破身影无力倒塌，瞬间被淹没，被无数只挥舞的手唰唰拆卸。 他缓缓迈动步伐，越来越灵活，一跃而起，重新对着挤挤挨挨的仿生人冲了出去！ 唰—— 他们的眼神调转方向，重新瞄准了这一具，再次发起攻击。 任逸集中精神，努力调动所有念头，向着四周每一具被血肉席卷的义体发散而去。 唰唰唰…… 仿佛无数灵光在他的脑海中涌现，一连串火花亮起，一具具僵硬停止的义体都被他连通！ 咔咔！ 一连串关节的响声传来，那些倒下去的身影摇摇晃晃重新站起，熄灭的眼神瞬间点燃！ 他们全部站在了任逸身后，跟冲过来的人潮相对。 两方刚一交汇，立刻扭打起来，难分难解。 整个街头陷入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扭曲断裂的仿生人体，到处都是巨大的机械碰撞声。 …… 地面上，天地一片混沌的深灰色，辐射波纹轰鸣着，将一切击碎。鲜血如大雨般落下，大大小小的降临者残块散落满地。 四人的身影闪转腾挪，围绕着“地狱龙王”肿胀变形的尸体，浴血奋战。 地面倒着小山一般巨大的降临者，每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几乎要力竭崩溃，他们都是靠着最后一口气在坚持着。 “任逸，你那边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他们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了。 没有回应。 “我们大概都要死在这里了吧……” 天地间还有源源不断的降临者涌现，四人望向远方，眼中充满绝望。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所有齐刷刷冲过来的降临者，一瞬间都像断电了一样，停在了原地！ 四人惊呆了，怔怔地看着。 紧接着，这些诡异的巨大身影扭曲着瓦解，烟消云散！ “这是……”他们难以置信。 …… 另一个宇宙中，任逸气喘吁吁，义体几乎再次濒临极限。 满地都是静止的义体，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姿势。 巨大的血肉流淌着，鼓动着，将他们全部淹没其中。 在最后的瞬间，任逸终于控制了所有仿生义体，将整座城市占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呵呵，终于找到你了 降临者的世界，任逸所在的整个城市都停止了。 原本厮打在一起的无数肢体纷纷解开，重新恢复站立， 所有机械义体同时用同一个动作站好，齐刷刷转向任逸。此刻在他们体内，原本的灵魂已经受到任逸的控制。 “呼，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任逸长舒一口气。 “告诉我，‘黑山羊’在哪里？”任逸转过身，看着拥挤在道路上的庞大仿生人队伍说道。 “在这里。”突然，无数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此起彼伏，渐渐汇聚成同一句话。 一个莫名的念头在任逸脑海里形成。 他跟着这个涌起的念头，缓缓迈动步伐，朝着前方的通路走去。 唰唰…… 同时，原本拦在任逸面前的无数义体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纷纷转过身体，面向任逸即将通行的方向。 咔嚓咔嚓，他们缓缓伸出在混战中变得扭曲变形的关节，僵硬地伸手一指。 仿佛一道波浪涌起，任逸所经过的地方，所有仿生人同时伸出手指，指向“黑山羊”所在的方向，形成贴着马路的两道人墙。 任逸像分开一片大海一样，分开人群，朝着他们指示的方向走去。 任逸一路走着，整个城市呈现十字形，四面建筑物被两条主路分割，重剑空着一大片圆形的区域，正中间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圆柱形玻璃建筑。 跟其他居住区不一样，这片区域没有任何人靠近，也没又任何其他建筑或车辆，只有那个巨大的玻璃房耸立在这里，仿佛它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所有人一路纷纷抬起手，都朝着这个圆柱的方向指来。 “难道，这就是‘黑山羊’网络的所在？”任逸仰着头爬上缓坡，心中疑惑道。 他一步步走上来，终于站在了玻璃大门中间。 “‘巽风’。” 唰…… 他的身影仿佛被分解般渐渐消失，转瞬出现在了玻璃房当中。 任逸睁开双眼，环视四周。这里的玻璃呈现不规则的椭圆形，像一个个细胞拥挤在一起的形状。阳光从上面照下来，清澈透明。 里面一片空旷，一尘不染。任逸继续向前走，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之中回荡。 任逸继续向里面走，离开了阳光直晒的区域，里面的光线变得幽暗起来。他走过一道道斑驳，视线越来越昏暗，地面也逐渐陡峭，原来，里面呈现一个螺旋上升的结构。 任逸顺着往上爬。 咕咚，咕咚。有什么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任逸顺着声音抬头寻找，背后是墙，头顶上是一道倾斜上升的天花板，什么都没有。 但是这种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此起彼伏。仿佛他正在走进一个巨大的胃袋里，诡异四伏。 “黑山羊”的声音？ 任逸心中疑惑，警惕起来，放缓了脚步。 唰—— 终于上升的路走到了尽头，眼前最后一道墙一转，另一幅景象映入眼帘！ “这？！” 任逸倒吸一口冷气，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咕咚咕咚……巨大的血肉搏动声不断响起。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缸，里面充满金色的液体，看起来跟“天圆地方”中的水波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个巨缸中浸泡着一大坨血管、肌肉、筋膜、脂肪等等组织缠绕在一起组成的物质，正在不停鼓动，像呼吸一样一起一伏。 不断有细密气泡上升到水面破碎。 它的体积巨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庞大建筑的中心，任逸在它面前十分渺小，就算把脖子抬高到最大限度，还没有办法看到缸的顶端。 咕咚咕咚，任逸跟它只有一墙之隔，整个脚下大地都在震动。 任逸看得万分震撼。 因为它太大了，震动声几乎覆盖了整个建筑，顺着传导到各处。任逸在阶梯上听到的声音，就是它呼吸发出的余波。 整团血肉没头没尾，身上延伸出无数纤维网络和毛细管，纠缠在一起，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不停舒张。血肉交错只见，还有无数金属管道、连接件在其中闪烁，时隐时现，泛着金属光泽。 整个缸身上延伸出八条两人粗的金属管道，交错伸展，埋入地下，直通向整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无死角全方位覆盖。 任逸看着其中荡漾的金色波光，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咬牙道：“这就是它从地球上吸收来的生命能量……” 它几乎毁坏了两代人类文明，才能供给这种无忧无虑的快乐覆盖这个世界的每一寸角落！ 他们的快乐，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之上！ 任逸顺着旋转阶梯环视四周，这些巨大管道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如果没猜错的话，每一个城市正中间都是这样的结构。‘黑山羊’网络遍布整个世界，这些管道在地下都是连为一体的。” 任逸暗暗咬牙，心中已经有了对策。 “呵呵。”任逸淡淡一笑，走上前去，将手按在玻璃上。 他专注地看着玻璃缸上自己的倒影，透过倒影，巨大的血肉在后面搏动。 “我终于找到你了。” 任逸屏息凝神，闭上双眼。一瞬间，“天圆地方”腾地跃出，金光汹涌澎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突然，“黑山羊”的声音在他意念之中响起。 令他惊讶的是，在这个世界，“黑山羊”的声音不再是诡异的滋滋声，而是跟忒弥斯女神同样婉转美妙的女声。 “即使找到我又如何？你以为，你能得逞吗？” “难道不能吗？”任逸眯起双眼道，“你已经无法反抗。” “那可不一定，我们拭目以待。” “无所谓，反正我会赢。”任逸道。 任逸调动全身精力，集中在平贴玻璃的右手上，汹涌金光猛烈爆发！ 轰！ 整个厚重巨大的透明缸在他手掌的震动下，发出危险的嗡鸣！ 水面不停荡漾，仿佛遭遇了飓风。无数气泡在震荡之中升上水面破碎。 转眼之间，白色蛛网般的细密裂痕布满了整个柱身。 “呵，我马上就要赢了！”任逸冷笑一声。 “那可未必。” 哒哒哒！ 就在这时，整个大楼外传来一大片汪洋般无规律的震动！ 照进玻璃墙之中的阳光极速消失，无数影子投进来，在空旷的大厅上扭动变形！ 整个城市不知何时又涌进来无数仿生人，几乎把整个街道全部占满，比之前的数量多出数倍！ 吱吱……整个玻璃建筑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无数抓痕出现在玻璃上，仿生人不知疲倦地捶打着，玻璃下一秒就要破裂。 “呵呵，我可是连通着整个世界所有义体。我只要有危险，他们会不顾一切前来救援。” “你能一己之力打败所有义体吗？” “在那之前，除非你感染了我的整个网络；否则，只要你死，胜利的还是我。” “黑山羊”胸有成竹地微笑。 任逸回头看着越来越多的仿生人，刚才还空荡荡的街道，现在已经水泄不通。 他心中一沉，牙关紧咬，手里继续发力。 哐啷！ 就在这时，玻璃大楼突然破裂，碎玻璃像大雪一样落下，无数仿生人争先恐后冲了进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阻碍 玻璃散落的巨大轰鸣声经久不绝，整个环形玻璃墙上细胞一样不规则的圆形玻璃接连碎裂，由低到高，像一面从天而降的瀑布水墙，将整个建筑笼罩在内，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巨大的爆裂声在城市正中回响，整个玻璃建筑的地面都在震动，向着城市中扩散。它就像生长在城市中间的心脏，一旦受到威胁，信号便会传递到肢体的各个角落，不顾一切进行反击。 整个城市连为一体，大街小巷都在不断震动，无穷无尽的仿生义体向着中心奔跑行进。在城市之外，还有无数人正在从远方汇聚而来。 任逸的视线瞬间被涌动的影子覆盖，心里一惊。 轰轰！ 整个地面都在震动，仿生人们踩着满地碎裂的玻璃渣，互相拥挤着、碰撞着，几乎将墙面挤爆。 “黑山羊”准确地给他们传递了自己的位置，这些仿生人就像被神经精准控制的神经末梢一样，指哪打哪。 “还差一点！”任逸看了一眼，心中焦急万分。他眼前的玻璃已经裂开了无数蛛网，只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巨缸就会爆裂。 “‘鬼佛’！” “‘崩坏’！” 他咬了咬牙，继续将手放在了缸壁上，重新聚精会神。 脚步声越来越近，保护着“黑山羊”的巨缸似乎是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材料制成的，能隔绝大部分攻击和能力。 任逸几乎将所有招数都试了个遍，才勉强弄出这些纹路。 哒哒哒！就在这时，黑影已经遮蔽了他眼前的光线。 第一波已经涌来了，巨大的撞击力撞到了任逸肩膀上，瞬间将他撞飞出去，在地面滑行着，咣当一声落地。任逸拼命用义体抓住地面，试图停下来。他手指的关节摩擦着，已经呲呲冒出火花。 巨大的圆缸震动着，摇摇欲坠，但是终究停止了，没有炸裂。 “就差那么一点……”任逸终于停下了滑行，单膝跪地，咬牙抬头。 那些汹涌而来的仿生人冲到圆缸之下，忽然停止了，围着圆缸停下，站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将它保护在其中。他们人数众多，但丝毫没有撞到缸体上，就像大脑精准地操控着自己的肢体。 哗啦哗啦，不断有仿生人涌进来，将圆缸死死围在中间，转眼任逸已经看不见里面的状况。 “想靠人海战术？呵，没那么容易！”任逸一咬牙，右脚发力，整个朝着铜墙铁壁般的包围圈冲了出去！ “人海战术？我也有！” 唰—— 突然，外面又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又一波仿生人冲入了街道中。 这群人的动作明显不同，钻入之后开始左右撕扯劈砍。奋力阻止原本的队伍行进的步伐！ 他们仿佛放入鱼塘的一群鲶鱼，立刻将平静的池水搅得混乱。队伍速度立刻慢了下来，秩序被打乱，所有人陷入胶着的厮打中。 这群后来者，就是受到任逸控制的那些仿生人！ 任逸集中精力，“天圆地方”不断燃烧生命能量。 那些仿生人纷纷抓起身边的一切，碎裂的玻璃、被撞断的装饰性栏杆、花瓶摆设等，拼命向着拦在眼前的机械义体攻击！砰地一声，一具仿生人的颈椎被折断，整个脑袋耷拉下去，闪烁几下，线路噼啪爆裂出火花，彻底烧坏了。一瞬间，它失去了跟“黑山羊”的联系，整个身体委顿下去，被其他人的脚步踩在地上，身体踏得粉碎。 接连有仿生人倒下，原本大军接近圆筒建筑的速度很快，忽然一下子被拖慢了，整个街道重新燃起战火。 咕咚、咕咚。 远处，一道蠕动的鲜红的血线出现在街道远处的地平线上，忽然涌起，浪头暴涨，向着这边涌来。仿生人混战厮打着，根本无暇注意脚下蔓延而过的血河。 突然，其中升起一道道触手，仿佛巨大海葵盛放，向着仿生人大军涌去，将其包裹其中，转瞬吞噬，消失不见。 地上堆叠的已经失去与“黑山羊”只见连接的仿生人也逐渐被血河淹没，其中肌肉网膜跳动着，将他们覆盖又露出。紧接着，这些摇摇晃晃的躯体居然站了起来，僵硬地转过残缺的身体，举起手中武器，面对曾经的同伴。 他们已经被任逸同化！ 唰——任逸这边的人数越来越多，纷纷一跃而起。 原本对面呈现压倒性优势，但是随着血河漫过，“黑山羊”所控制的义体数量急剧下降，两方势力逐渐持平。 哒哒哒……城市之外越来越多的仿生人朝着这边涌来，加入战斗。 任逸牙关紧咬，拼命控制着这些仿生人不顾一切向前冲，不断接近被保护起来的圆形巨缸。 咯啦咯啦！ 巨缸外层的仿生人察觉到了任逸的意图，纷纷离开原先的位置，朝着形单影只的任逸冲过来！ 哗啦！ 他前后左右瞬间都被关节的活动声包围，下一秒，他们同时纵身而起，扑向任逸。 任逸集中全身注意力，脑海中一道光亮飞速划过，他充斥在整个义体中的意识瞬间抽离，消失在其中。 唰—— 再次睁眼，他已经转移到另一具义体当中。刚才那具已经失去了支撑，软塌塌倒下去，马上就被包围上来的影子吞没。 咕咚咕咚！ 缸中浸泡着的血肉网络发出一阵剧烈的搏动，成片细密气泡涌起。 那群仿生人似乎得到了“黑山羊”无形的指令，在感觉到任逸灵魂消失的一瞬间就放开了那具义体，任由它栽倒在地。整个包围圈瞬间散开，所有人同一时间站起身，同一时间转过了脑袋，寻找着承载着任逸的新义体。 “现在，就是两个意识网络的对决了，”任逸心中暗道，“看我给你来个障眼法！” 说罢，他突然控制着一具义体暴起，朝着包围网冲过去！ 唰——所有游离在保护层之外的仿生人一齐对着了那个方向，扑了过去。 任逸所在的身体按捺不动，就像被废弃了一样。 那具义体在包围网中左右冲刺，试图躲开不断收紧的人群，作势要去攻击巨缸。 果然，那具义体被落上来的手臂纷纷抓住，逐渐交织得密不透风，它被紧紧攥着，挣脱不得。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突然，他操纵着另一具义体，从另一个角度发起攻击！ 让生人们看着手中突然失去一切力量的义体，难以置信转头看向另一端，上当了！ 但是他们离着巨缸很远，任逸在拉扯中，故意将他们往反方向引。 他们想要回去已经来不及了，“黑山羊”只能指派另一波仿生人冲出来，阻拦住任逸的攻击。 这就是他的目的，不断削弱“黑山羊”的包围网。 第三百九十五章 爆炸 受到任逸控制的那具义体加速冲刺，朝着包围网最薄弱的一侧冲去。 “黑山羊”立刻调动四周的仿生人，丢开手里那一句完全在挣扎中散架的义体，纷纷阻拦在它前方道路上。整个包围网被打散重组，再一次整合成毫无弱点的防护盾。 任逸操控着义体不断向前冲，无数胳膊拦了上来，紧紧拧住自己，他的精神感到濒临极限的痛苦，关节不停咔咔作响，电流火花燃起。 手臂咔嚓一声折断，连接在其中的控制力骤然消失，信号不通数据丢失，那只胳膊忽然垂了下去。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反拧住任逸的手脚。接连的声音响起，数据接二连三消失，他能操控的仅仅剩下一个大脑。脖颈上还在不停传来压力，濒临极限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 唰—— 眼前的屏幕骤然黑暗下去，这个义体彻底报废。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任逸又调动了另一具，冲了出去。 “黑山羊”的包围网中，不得已又分出十几人。但是它已经察觉到了这样根本抓不住任逸的精神体，动作陷入了犹豫。但是又不能完全放弃防御，任逸可以在这一群个体中肆意游窜，只要稍微被他察觉到了有机可乘，一切佯攻都会变成真实的攻击。 所以，只能采用最基础的办法，将任逸控制的这一群仿生人体全部消灭！ 咕噜咕噜，圆形巨缸中，金色液体一下子下降了好几个刻度，放大的血肉管道一阵跳动。 唰—— “黑山羊”重新发出指令，大厅中挤挤挨挨的仿生人在那一刻全部出动！ …… 与此同时，地球上，悬在天空中的太阳不断靠近，将一切笼罩上一片代表着死亡的深红。 天空中本来就密集的漩涡增加了数倍，天空几乎成了一块漏洞百出的破布，再也遮挡不住任何风雨。辐射乱流不停从里面涌出，席卷大地，将山峰磨平，将地面砸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每一座城的巡城司都感觉到了深深的震动，躲在下方避难所中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万分恐惧地盯着头顶上方的黑暗，不断有岩石碎屑坠落下来。 “是不是，这个世界真的要完蛋了？” “末日来临了！” “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绝望的声音不断在每个人心中响起。 “一定要给任逸争取更多的时间！”老李顶着迎面汹涌而来的辐射乱流喊道，他满身满脸早就被鲜血染红。 “可是，我们真的还有胜算吗……”传真仰头看着天空中密密麻麻涌动的黑影，心中已经没了希望。 “任逸已经失去了联系……” “当然！”老李打断他的话，“那是他正在忙着，他一个人面对整个‘黑山羊’网络，情况绝对比我们凶险得多！我们一定要替他守住最后的阵地，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没多坚持一秒，就是无数生命能量的供应！” 会在这是，一到触手凌空卷来。老李大喝一声，腾身躲过，转身一刀落下，鲜血飞溅，那触手断在地上，不停扭动。 “知道了！又来一波！”传真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重新投入战斗之中。 四人的身影不停飞起又落下，淡红丝线漫天飞舞，蓝色狂蟒一般的电光照亮半片天空。 他们继续跟降临者鏖战。 …… 另一边，任逸精力全开，同时控制着布满整个街道的义体，不停向圆形建筑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路上的义体逐渐被涌来的血河覆盖，然后变成任逸的分身。 里面的仿生人数量已经减少了大半，死死围着圆形巨缸，里面的血肉网络跳动着，发出巨响，指挥着每一个保护它的义体。 眼看着它身边的人数越来越少，任逸心中暗喜，“太好了！胜利在即！只要攻破了最后一层屏障，就可以将它污染！” 他调动“天圆地方”，看了看其中的水位，咬紧牙关。 轰隆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 任逸惊恐回过头，他根本没料到还有这种状况。只见一道有黑烟呈蘑菇状翻滚着，升上高空。盐城升起的地方，好几座大楼轰然倒塌，烟尘四起。 巨大的震动从脚下传来，拥挤在那条路上的仿生人被气浪掀翻，卷进火焰中，化为灰烬。大火席卷了过来，许多身影一闪，就这么消失在其中。 任逸愣愣看着。 轰！ 突然，另一个方向又一声爆炸传来！ “这是？”他大惊。 “是‘黑山羊’的防御系统。”突然，他的脑海中想起了一个声音。 “天圆地方”中已经连接了无数仿生义体，其中存储的内容页能够通过网络共享到任逸脑中。 “‘这是’黑山羊操控其他义体，引爆了许多建筑物。” “它或许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迅速消灭这座城中的仿生义体。” “你对付它无非靠着这些义体，你在这个世界只是一缕意识，没有它们，你便没了操控行动的对象，只能灰飞烟灭。” “原来是这样，”任逸点了点头，“釜底抽薪啊。” 说罢，他转头看向仍在包围圈中的圆形巨缸。 “我偏要死撑。” “我倒是想看看，是你先炸毁城中所有义体，还是我想攻下你的藏身之所？” 任逸冷笑道。 唰！ 说罢，他身边的每一具义体同时冲出，呈扇形展开，散入眼前庞大的人群之中！ 每一具义体都是同样的动作，任逸的思维在其中闪转腾挪，根本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是他的本体！ 轰轰！ 爆炸声紧跟在他身后，用一种飞快的速度从街道尽头靠近。 仿佛一个无形的巨人，巨大的脚印不断落下，踩出一片片爆炸与震颤。 一路上，接连有建筑物在轰鸣中化为灰烬，碎片如大雨般落下。火焰映红了半片天空，浓云狂卷，冲天的烟尘像一个怪物的巨口，不断将整个城市吞入其中。 任逸的意识在前方飞快躲闪奔跑，哗啦啦，一大群仿生人分散开，横断整条马路，挡住任逸的去路。 他们接连走向身边的空隙中，人和人之间紧密相连，密不透风，完美地组成了一道人墙。 看到任逸靠近，他们同时曲下身体，做出攻击姿势！ 第三百九十六章 定时炸弹 轰轰！ 就在任逸所控制的仿生人即将冲到圆筒形建筑下方时，突然一声巨响在他后方爆炸，冲天的火焰席卷而来，高温气流一下子将他的意识笼罩！ 离着街道最近的一栋建筑物爆炸，气浪波及任逸，瞬间将那群仿生人掀翻。许多被火焰卷了进去，噼啪几下，在大火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逸的意识短暂闪过一片黑暗，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所在的义体翻卷到了马路的另一侧。他尝试着驱动自己的控制力，脑海中却接连响起滴滴滴的危险声音，几乎大半的义体都已经失去了连接。 任逸摇晃了几下，强撑着头痛站起来。 这具义体也已经在冲击中受了大量损伤，实现变成模糊的闪屏色块，身上好几处关节断裂，直接露出里面的连接线。不断有蜂鸣提示音响起，这一切都预示着，这具身体的使用寿命马上也要走到尽头了。看书溂 咕咚咕咚，那团由任逸自身变成的肉块在道路上流淌着，已经在爆炸中受了不少伤。受到伤害的它扩张速度更快了，细胞不停分裂，产生各种无用的缀余组织，几乎将整个实体扩张了一倍有余。 此刻这团东西贴着墙壁竖起来，蠕动着，向着任逸的方向流淌。经过极其狭窄的地方自动收缩成一条竖线，当了平坦的地方立刻像地毯一样展开。一舒一张，像软体动物一样前进。 很快，它就来到任逸身边。 其他仍然受到控制的义体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重新形成佯攻的规模。每一个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根本不知道任逸躲在哪一个里面。 缸中的“黑山羊”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外面的每一个义体都是它的耳目，现在，它已经完全摸清了任逸的攻击方式！ 看到了那团血肉，它了如指掌！ 任逸想要打碎整个圆缸，“黑山羊”其实是不怕的。它知道自己的网络庞大，蔓延整个星球。任逸就算打碎了一个城市的管道，也无法伤害其根本。 它只是拖延着，想要操控六轮红日炸毁地球。 但是它看到了那团血肉立刻明白了，任逸是想要感染整个网络！ “原来，他的话是真的？上一代人类真的找到了克制我的办法？” “嘁，痴心妄想！” “黑山羊”怒道，“只要破坏了那团血肉，他就失去了污染源！就算他能操控再多的义体又有什么用！” 缸里面又发出一阵急促的叽咕声。 唰—— 一瞬间，所有仿生人突然转变方向，甩开任逸和他的仿生人团体，将矛头对准那团肆意流淌的血肉！ 轰！又一声爆炸从不远处响起。 所有仿生人同时跃起，朝着血肉涌来，就算包围在玻璃缸四周的那些也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哦？你这是想要对付我的终极武器？”任逸笑道，“哈哈，没那么简单！” “我可是死不了的！” “有什么招数就使出来吧！” 大片黑压压的人头朝着血肉的方向涌去，那团血肉像一只柔软的海洋生物一样迅速展开，无数触手唰唰涌起，在空中交织成网，跟那些影子缠斗在一起！ 越来越多的影子倒下，被血流覆盖。一阵跳动之后，他们纷纷跟“黑山羊”失去了联络，被任逸收入其中。 “哈哈，吃到苦头了吧？” “我的能力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这都要拜你所赐啊。”任逸笑道。看书喇 “什么？”“黑山羊”冰冷的声音在这具义体中响起。 “是你将细胞基因投放到地球上，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包含着癌症基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这是自作自受。” “你……”“黑山羊”压抑着怒气，冷笑一声，“不过没关系，目前看来，你小有胜算。但是有利的局面将转瞬即逝。我可以调集世上所有的仿生人，用尽办法困住你的这团怪物。到那时候……” “哈哈！用不着到那时候！” “黑山羊”终于忍不住大笑道，“地球早就已经被六轮红日引爆！” “哈哈，你以为我费力与你周旋，当真是对你束手无策？” “只不过，红日的引爆需要复杂启动流程罢了！” “你奋力护的一切化为灰烬，你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意义，不就是你一生所追求的目标吗？明明是低贱如单细胞生物的存在，却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生命有意义，而拒绝乖乖接受自己的命运！” “毁灭你奋斗的意义，就是对你们最好的惩罚！” “黑山羊”狂笑着，整个世界所有仿生人异口同声发出了这诡异的嗓音。 无数声音汇成巨大洪流，席卷天地。 地球上，这声音化成愤怒的辐射波纹，几乎将地表撕碎。 “呵呵，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任逸缓缓仰起头，这具义体千疮百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你也当真以为，我费力与你周旋，是对你束手无策？” “不过也是拖延时间罢了！” 任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什、什么？” “黑山羊”见他如此，声音中终于透露出一丝颤抖的怀疑。 “我也是在等待红日的引爆！” “红、红日？” “黑山羊”难以置信，它根本不知道任逸在说什么。 它万分确信，六轮红日的控制权在自己手上！这可是它的一掌王牌！ 但，任逸如此确凿的表情，难道又是耍诈？ …… “怎、怎么回事？” 地面上，奋战至精疲力竭的众人忽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空中。 深红色的光晕正在离地球远去，再次远去！ 笼罩在一切之上的深红逐渐变成淡红，仍然在继续变淡。档在空中的巨大影子开始缩小，用一种极快的速度缩小着。 这意味着，六轮红日正在飞速远离地球，速度比上一次还快。 他们不敢相信真的迎来了希望，生怕再次遭遇失望，只能仰头愣愣等待着，心中祈祷，不要停下。 随着红日的远离，笼罩地球的那种轰轰震响也在逐步消退。 地面的震动减弱了，所有地下避难所不再摇晃，上空坠落的石屑碎片渐趋停止。 众人满脸难以置信，笼罩在耳边的轰鸣一下子消失，仿佛时刻悬在头顶上的那把剑不见了。 等了许久之后，一切没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任逸真的成功了？”众人缓缓道。 “这次，真的要成功了吧！” “我们，终究还是活着看到了希望……” 劫后余生的人们拥抱在一起，激动地流下脏污的泪水。 宇宙之中，那六轮不断摆荡的红日确确实实朝着地球的反方向，一去不回。 …… “黑山羊”心中慌乱，飞速感应着那六轮红日的方位。 大街上，一切爆炸和仿生人都停下了，仿佛整个世界不再运转。 无数意念涌现无数岔口，无一回应。 “黑山羊”焦急发现，自己找不到红日的连接感应了！ 那六轮红日仿佛石沉大海，从此失去控制！ “这，这是……” “黑山羊”此时才开始真正感觉到了恐惧与败落的前兆。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它怒不可遏。 “呵呵，很简单，”任逸一笑置之，“我说过，我能够感染你的网络，你不会觉得这是一句戏言吧？可见谎言说多了，还是有好处的。” “我通过入侵这些仿生人的意念网络，顺藤摸瓜，找到了你对六轮红日的控制所在。于是我开始侵蚀它，着实花费了我一番时间。” “所以，你佯装攻击，是在拖延时间？”“黑山羊”狠狠道。 “是的，等它从地球穿越宇宙，来到你的身边，确实挺久的。” 任逸脸上的微笑逐渐放大，悠然举起破败残缺的右手，指向天空。 唰—— 突然，轰隆轰隆的巨响笼罩世界，代替了天地间一切声音。 一个巨大的影子移到了上空，给地面的一切投下一层深红的色泽。 所有仿生人机械仰起头，定定看向天空。 那里，六轮红日前所未有放大，左右两颗反复摆荡着，当它们停止时，倒计时结束，一切爆炸，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我将它原封不动还给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怎么样，公平吧？是不是再次有一种被耍弄的感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要小瞧人类，他们毕竟是跟你一样的存在。” “黑山羊”一言不发，怒气在整个天地间积累。所有仿生人露出凶恶的眼神。 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红日不断摆荡，将任逸的影子反复拉长。 任逸缓缓道：“为了我的世界，我要将红日引爆，没有任何商量条件。” 第三百九十七章 引爆红日 “黑山羊”暴怒到了极致，压抑沉默着，整个天地间都翻涌着这种怒气。 所有仿生人体都僵立在原地，哗啦啦同时转过身，盯着任逸一动不动。他仿佛居于潮水中心，一道道机械与钢铁组成的洪流在他身边朝着世界的边缘荡漾开去。 天空中传来巨大而的轰鸣震动声，六轮红日已经距离这个星球很近了，地表直接能感受到它行进过程中掀起的巨大气流。深红的光芒笼罩着大地，将一切变成诡异的颜色。 气流不断翻涌，将地面吹得尘埃四起。这个星球亿万年来一直生活在平和之中，从没经历过之前那样大规模的爆炸，此刻，倒塌的楼宇被气流冲击着，不断扬起直冲云霄的烟尘。看书溂 六轮红日左右两颗摆荡的速度越来越缓慢，仿佛即将失去最后的动能。 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当这两颗红日完全静止的时候就代表着，爆炸来临了。 “这种感觉终于轮到你们了。任逸冷哼一声，笑道。 “一把剑始终悬在头顶，感觉怎么样？” “黑山羊”仍旧一言不发。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 不知多了多久，一声冷笑终于从天空中飘散下来。 “哈哈……哈哈哈！” 她仿佛再也忍不住了，似乎正在经历什么异常搞笑的事情。 “你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哦？”任逸挑眉。 “六轮红日能够毁灭掉地球不假。” “可你以为，它能毁掉地球，同样就能毁掉我们吗？” “你太天真了！地球对于我们就像是一个培养皿，制作一颗毁掉培养皿的炸弹很容易，但是你如果反过来想用这颗炸弹的威力来毁掉它的制作者，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任逸的意识处于义体之中，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 “趁着我心情好，顺便再向你透露一点……你猜我为什么刚才一直在假意与你周旋？” “因为，此刻的地球上，已经天翻地覆！” “没有红日，我也能毁掉你们！” 说到这里，任逸的目光看向四周停滞住的仿生人体。 “你猜他们为什么一动不动？难道是被吓怕了吗？错！他们正化身为降临者，毁掉你的世界……哈哈哈！” “黑山羊”忍不住癫狂大笑。 “你……”任逸脸色阴沉着，缓缓皱起眉头。 与此同时，地球上。 六轮红日逐渐消失远去，笼罩在地面上的暗红减退，知道看不出一丝痕迹。同时，太阳高速运行带来的气流轰鸣与振动也渐行渐远。地球已经完全逃离了太阳的爆炸范围。 但随着太阳的消失，空中肉眼可见地黑暗起来，光亮减弱，仿佛进入了黑夜。而且他们知道，这个黑夜从此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没了太阳……以后我们该怎么生活？”“偃师”问道。 地面上一片废墟，精疲力尽的四人站在仰面看着天空，突然想到了这样一个令人恐惧的问题。 剩下三人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黑暗来临之后，四周的温度也开始降下来。 虽然太阳到了后期几乎不产生多少光热了，但是它还是在散发温度的。没了太阳，整个地面的温度直降下了几十度仍然没有停止，似乎要向着冰冷的深渊一去不复返。 “这，”四人浑身开始哆嗦，即使他们连接着“天圆地方”也无法阻挡寒冷的痛苦，“咱们以后不会要一直生活在这种严寒的气候里吧？” 虽然没人回答，但他们知道，应该是这样的。没了太阳，地球上的环境会产生骤变，必将面临着人类的大量死亡，许多适应不了环境的动植物也会陆续灭绝，整个地球面临着打转向。 这绝对不亚于毁灭。 即使没了降临者的威胁，地球或许还是面临着同样的结局。 希望刚刚来临，绝望又重新将他们覆盖。 …… 这种寒冷的感觉逐渐蔓延到了地下。躲在各城避难所中的百姓听到地面上传来的消息，太阳的威胁消失了，仍然沉浸在喜悦之中。 这种喜悦之情没过多久，他们就逐渐感觉到了寒冷。 “怎么，怎么会这么冷啊？”有人问道。 “太阳没了，当然会冷了。”有人缓缓回答。 “是啊，太阳没了……那么从此之后，我们岂不是要活在黑暗里？”所有人这才逐渐明白过来没有太阳的严重性，“没有太阳，就没有作物。今后，我们该如何生存？” 他们在此刻仿佛感觉到了命运是一只无形的手，抓紧了他们就不会轻易松开。 “我们果然是试验品，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地拥有自由……” 轰！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强烈的震动！ 一片黑暗的天空中什么都开不见，但是涌动的辐射量级前所未有的强烈！ 四人惊恐抬头，瞬间就被划伤，鲜血喷涌！ 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密集起来，充斥着整个世界。 “发生什么了……”四人在一片黑暗中束手无策。 “是降临者！”传真道。 “天空中裂开无数漩涡，降临者的数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了！” “怎么办……” 剩下三人感到了浓浓的绝望。 “偃师”在黑暗中用自己的能力向着四周铺展，结果吓了她一跳，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红色丝线，几乎将整个天地覆盖。 “数量太惊人了！” “我们该怎么办？”老李焦急道，“难道要拼死在这里？” 哗啦哗啦的声音已经离他们很近了，他们本就浑身是血，几乎无法再坚持了。 嗤！ 猝不及防，老李感觉到一只僵硬的爪子从他身边擦过，锋利的鳞片又给他本就破烂的外衣添上两道伤口。 “不，坚持不住了，抓紧时间回到地下！”黑暗中，传真的声音颤抖道。 又一波辐射波纹涌来，他们四人转身，朝着坍塌了一半的巡城司大楼冲去。辐射波纹像巨大的海浪一般，在他们背后追赶。 一路上，不断有诡异的身影挡在他们面前。 他们拼命闪躲、挥动武器，给自己开出一条血路。 终于，在背后的浪头即将追上自己的前一刻，他们安全进入巡城司大楼中。 传真摸黑噼里啪啦不停按动按钮，电梯两扇大门唰地打开，里面传来了久违的光亮。 四人进入电梯之后，一阵失重感传来，狭小的轿厢携带着他们飞速下落。 轰！ 紧接着，巡城司大楼仅剩的摇摇欲坠的三面墙壁在浪头中轰然坍塌，电梯井猛烈震动，失踪下落。 “‘巽风’！” 三人身影消失后，电梯猛烈爆炸，地下彻底与地面隔绝。 四人遍体鳞伤，回头看着爆炸烟尘。 “我们已经尽力了……” “剩下的，一切就交给任逸了！” 任逸脸色阴沉，缓缓皱起眉头。 另一个宇宙中，“黑山羊”胸有成竹地冷笑。 “如何？眼睁睁看着你的星球毁灭殆尽，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束手无策。这种感觉怎么样？” 任逸面无表情。 “我还是那句话，我会引爆红日，绝无商量余地。” “哈哈哈！”“黑山羊”大笑，“我说过了，太阳的威力根本不足以对这个星球产生威胁，就是普通的爆炸量级！” 任逸终于笑了，越笑表情越夸张：“谁说，我是想要毁灭你的星球？” “你以为我在第一层，其实我在第五层！” “不、不是毁灭星球？”“黑山羊”预期有了一丝慌乱，“那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哈哈哈！”这次轮到任逸大笑了，“我是要用它来炸毁圆形巨缸！” “当我发现我我发打破它的时候，确实废了一番脑筋！” “幸亏你告诉我，太阳的威力对于你们，只是一场普通的爆炸！” “毁灭不了整个星球，但是炸毁圆缸，威力却正好！” 咕咚咕咚！ 任逸脚边的巨大血肉已经翻涌成了巨浪。 他趁着这段时间一直拖延着，就是为了不断分裂繁殖！ “你！” “黑山羊”这次真正感觉到了恐惧。 它一旦从缸中泄漏，就会被这团血肉污染！ 这才是任逸真正的计划！ “别废话了，我说过了，绝无商量余地。”任逸冷笑。 天空中，六轮红日已经在任逸的操控之下，移动到了这座城市的正上方。 下面的圆形玻璃建筑完全在鲜红光芒的笼罩中，每一块圆形玻璃都反射着光芒，色泽越来越浓郁，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不！！” 所有仿生人同时开始颤抖，发出惊恐尖叫！ “呵，已经晚了。” 任逸咧嘴一笑，两侧摆荡的红日终于完全停止。 下一秒，红日引爆！ 第三百九十八章 流淌 轰轰！ 两侧的太阳停止摆动的一瞬间，六轮红日同时爆炸！ 以太阳为圆点，一圈白光迅速向着整个天空蔓延，反向包裹住了整个星球。 爆炸剧烈，激浪冲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跟着震动。 下一秒，巨大的冲击波像一条火龙一般笔直落下，朝着下方繁华的城市。 接触的一瞬间，震动使得天地间的一切都寂静了，几秒钟真空无声。 火光不断展开，吞没地面的一切。 天空中，气流高速涌动，掀起吹拂整个星球的巨大风暴。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将这个天空映照成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的刺眼白色。巨大的爆炸气浪汹涌而来，将地面上一座座高楼大厦摧毁席卷。火焰一瞬间就把整个地面吞没了，高温融化一切，一切荡然无存。 所有仿生人在一瞬间感觉到了迎头扑面的热量，剧烈痛苦之中，他们的身体迅速融化为蒸汽。 “黑山羊”感觉到了致命威胁，疯狂挣扎它的意念驱使着无数仿生人正在朝着这边赶来。越来越多的仿生人被大火吞没。 轰！ 几秒之后，声音恢复，撕碎整个地面的巨大声响仿佛要摧毁一切！乱石升空崩飞，一座又一座高楼冲天而起！ 翻滚的红色烈焰像一只巨口，不断吞噬着远处的地平线，一座座繁华美好的城市消失在其中。 正下方的这座玻璃建筑，瞬间在爆炸冲击中粉碎，朝着四面八方爆裂，紧接着像大雨般纷纷落下！ 哗啦啦的玻璃碎片和金属架构从高空覆盖了整个城市。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直在轰鸣，任逸所在的这具义体也被冲击着飞了出去，一半身子在高温中融化。 他的意识在烈火中痛苦不堪。所有连接在“天圆地方”上的仿生人接连被焚毁，失去联系，灼烧的剧痛层层叠叠附加在任逸脑海中。 烈焰冲进了圆柱状玻璃大楼，正中间的玻璃圆缸疯狂震动，蜘蛛网状的裂痕刹那间布满整个柱体。 缸中的金色水波不停震动，细密气泡上升到水面纷纷破裂，不断有水珠顺着裂纹溢出，顺着表面流淌！ “吱吱！”缸中巨大的血肉网络疯狂鼓动着，不断剧烈扭曲蠕动，发出诡异的惊恐尖叫声。 整个网络表面不断鼓起肌肉、脂肪等等组织，又扭曲着消失在其中。 震动越来越激烈。 下一秒，火焰席卷而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整个圆柱缸体瞬间破裂！ 轰！ 玻璃在爆炸中龟裂成无数块，向着整个大厅各个角落崩飞。 哗啦一声脆响，缸中金色的液体荡漾出巨大的浪花，失去了圆缸的束缚，仿佛一座崩塌的水墙，轰然向着地面倒去！ 充满整个缸体的血肉网络在这一瞬间也失去了依靠，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浪头，迅速坠地，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哗啦啦…… 它跟随着金色的液体以及崩裂满地的玻璃水墙一切，摔在地上，随着冲击力布满整个地面。 咕咚咕咚，它剧烈跳动挣扎着，身体上不断鼓起经筋络，拼命蠕动，像是一条离水的鱼。 但是它毕竟只是一团血肉组织，蠕动几下渐渐就失去了力气，开始在整个地面流淌。 “你看，我说过了吧？对付你，爆炸的威力绰绰有余。” 任逸操控着的义体倒在火焰中，心满意足笑道。 轰轰！ 天空中的余波在整个星球上推移，爆炸声还在继续向着远方蔓延。 整个世界上所有城市中间的管道都是相连的，管道之中，“黑山羊”的肌体在蠕动流淌，将这个星球所有仿生人的意念连接在一起。 爆炸不断顺着管道蔓延，将每一座城市中深埋着的管道炸起，一座接着一座城市中间的圆筒建筑被夷为平地。 痛苦的嘶吼声顺着被炸裂的管道不断向前推进，以任逸所在的城市为中心，炸开的血肉在大地上流淌蔓延，就像一只黏菌不断爬行，将自己布满整个地面。 红色的血肉失去了管道的束缚和支撑，开始肆意蔓延！ “吱嘎！” “黑山羊”惊恐颤抖着，看着自己的身体破碎流淌，却无能为力。 整个网络不断抽搐着，鼓动着，在大地上蔓延，逐渐失去了形状，像是一滩血肉。 爆炸掀起的无数玻璃碎片滑落，刺入“黑山羊”网络之中，将它的表面划出一道道伤口。其中的组织更加肆意流淌。 “黑山羊”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一样，拼命急促呼吸着，频率混乱。 痛苦的尖叫声不断传来。 就在这时，地面上传来了另一阵搏动声，强劲有力，由远及近。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地上响起，有什么正在从远处流淌而来，蔓延过地上的玻璃碎渣。表皮被锋利的玻璃划破，里面的东西流淌出来，伤口又迅速愈合，生长出一坨冗余的组织，于是，这一路，它的影子变得越来越形状古怪。 那是另一团蠕动的血肉，像一只巨大的软体动物，不断在地面摆动着身体，缓缓朝着地面上的“黑山羊”网络靠近。 短短一段路，它的大小已经发生了不少改变。 咔嚓、咔嚓。 一个脚步声从炸毁的大楼拐角处艰难移动了过来。 任逸操控着这具义体，正在一瘸一拐地靠近。他的义体已经断了一条腿，少了一条胳膊，半边身子在高温中融化，关节已经无法自由弯曲了。 剧痛几乎令他的大脑爆炸。 那团血肉在他身边流淌，就像一条不断扭动的巨蟒。 穿过被大火焚烧的街道，无数仿生人在其中融化，不时有烧焦了的手脚骨架露出来，里面的机械部分已经变形。 任逸艰难穿过马路，在“黑山羊”网络之前停住脚步。 “怎么样？现在还不认输么？”任逸用剩下一半的脸笑道。 “黑山羊”似乎猜透了他的下一步动作，开始剧烈蠕动，拼命挤压着自己的身体，朝着远离任逸的方向挪动。 但是它被设计出来的初衷是维持网络运转而已，根本没有多少可以舒张蠕动的肌肉，移动速度慢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像一个大脑，大脑虽然可以飞快思考，但是如果将它挖出来让在地面上，它是无法自行移动的。 但是任逸的本体可不一样——它没有组织分化。 任逸虽然义体已经损坏，但还是只用了两步就跟上了它的速度，重新站在了它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它。 咔嚓，啪！ 任逸突然抬起关节僵硬的脚，狠狠踩在了蠕动的血肉之上。 “吱吱！” 血肉网络发出痛苦尖叫，在他的脚下更加剧烈地鼓动挣扎。 其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努力运作着，将这种恐惧颤抖着传向远方末端。 唰唰——一时间，整个布满星球的网络都在同时挣扎。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要做什么，那就省些力气吧。” 任逸平静说道。 说罢，任逸身旁那条血肉长河开始朝着“黑山羊”的方向蠕动。 “吱！！” “黑山羊”发出痛苦惊恐的高频尖啸，整个网络都在颤抖着，蔓延整个地面的血肉组织同时尖啸，刺穿耳膜的声音冲天而起。 任逸不为所动，他身边那团血肉受到他意念的控制，突然像蛇一样昂起，扭转着，朝着天空逐渐攀高。 任逸的最终目标，就是想要融合二者，以此来达到感染同化整个“黑山羊”网络的目的！ 嗖！ 下一秒，那团血肉昂起的尖端突然俯冲而下，扭曲旋转着，像一簇巨浪，呈现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黑山羊”网络而去！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大势已定 血河从天倒灌，向着蔓延整个地面的“黑山羊”砸下去。 “吱吱！”“黑山羊”发出痛苦的吼叫。 从天而降的另一团血肉刚一接触到“黑山羊”的表面，立刻向着整个网络蠕动散开。仿佛一滴墨落入水中，瞬间就开始跟整个网络纠缠融合。 “黑山羊”不断剧烈排斥着，发出不规律的跳动声，咚咚作响。 但是那些“黑山羊”已经被崩裂的玻璃划伤得千疮百孔，任逸的本体落下之后，立刻跳动着，像生长着一千只脚的蜈蚣一样扭动着，不断向伤口中蠕动，深深钻进去。一瞬间伤口被撕裂得更大，鲜血涌出。 咚咚咚！两个截然不动的巨网互相纠缠，发出不同频率的搏动声。一个拼命要把另一个推开，另一个拼命要钻进去融合。 从天而降的血肉跳动着，不断向前推进，颜色融入“黑山羊”之中，缓缓将它覆盖。 “黑山羊”巨大网络数以万计相互交错的血管，通道，体表薄膜组织不断鼓起，痉挛着，此起彼伏，就像沸腾的水面。 此刻从高空中放眼望去，无数座城市毁坏，血肉巨网肆意延伸。铺展地面的网络都在如此扭动，整个星球仿佛被某种菌网爬满。它在不停收缩蠕动，仿佛连带着整个星球都在蠕动。 网络内部，每一个细胞都在奋力抵抗着外部异常力量的侵入。 任逸屏息凝神，脑海中“天圆地方”不断旋转，金光荡漾，形成一片残影。 其中的水位疯狂燃烧，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 任逸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全部灌注进那团扭动的血肉之中，朝着“黑山羊”铺展而去。 眼前一片黑暗，刺痛感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不停涌来，仿佛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嘶吼，无数牙齿在啮咬他的大脑。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分成了无数个分叉，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不停穿梭爬行。 唰——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终于冲破黑暗，他看到了眼前的一点光明！ “坏了！”他紧咬牙关，大吼一声！ 离开了金色水流，“黑山羊”感觉到自己逐渐枯竭萎缩。 咚咚，它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波动，发出一声濒死的惨叫！ 一阵高频的电波同时从每一个废墟之城冲天而起，向着天空中回荡！ 哒哒哒！ 就在这时，整座废墟一般的城市中，忽然响起无数脚步声！ 任逸扭动关节损坏的脖子，僵硬转头。屏幕花掉的视线边缘，黑烟滚滚的破碎建筑物中，无数仿生人正在跨过大火，向着这边涌来。 刚才的爆炸中，这座城市里的仿生人早就已经被焚烧殆尽。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涌出这么多人来，根本无视下方还在燃烧的烈火，争相恐后朝着“黑山羊”的方向涌来。走在最前方的已经在跨过重重烈火时被融化了大半，身体已经非常不灵活，但是他们还是毫不停歇地奔跑，甚至艰难挪动。前方的一批倒下了，另一批立刻踩上了他们扭曲变形的义体。 咕叽咕叽！ “黑山羊”网络不停蠕动，垂死挣扎。它不断发出求救信号，操控着这些仿生人。他们是早在战斗一开始是就接到了讯号，正从城外各个方向赶来。终于在这一刻赶到了。 整个破败的城市中，大量的仿生人正在涌入！一层一层的黑影从城外汇流进主路，将整个街道填满。 他们嘶吼着，冲了过来，在整个街道上环视搜索。突然看到了地上流淌的“黑山羊”网络，已经另一个跟它纠缠在一起的巨网，不约而同地扑了上来。 任逸自身的那具义体已经僵硬损坏，根本无法抵抗这猛烈的冲击。哐啷一声就被顶出去很远。他在地面翻滚着，关节摔得更加破烂。紧接着就被大量仿生人给淹没了，他们的肢体交叉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个坚固的牢笼，裹挟着任逸前进后退不得。 另一边，第一波已经接近“黑山羊”的仿生人已经到了跟前。他们伸出双手，开始用力撕扯两张纠缠在一起的网。 覆盖在顶层的血肉被无数只手撕扯，鲜血飞溅。任逸的意识分成无数个分叉，覆盖在其中，一瞬间就被痛苦紧紧抓住了。每一只手落下、撕扯的动作都在他脑海中传递，拼命捶打着他的神经。 任逸几乎要被这痛苦淹没，精神崩溃。 他拼命抑制着，集中全身注意力。任游自己所在的这具义体变成大海中的一艘小船，被巨浪裹挟，抛上风口浪尖又狠狠跌落。无数只手推搡着他，无数只脚踩踏着他，义体的大脑中已经响起了危险到极点的蜂鸣提示音。 “再坚持一下。” 任逸视线已经看不见了，咬牙道。 “天圆地方”呼呼燃烧，金光翻涌。他不断燃烧着其中的生命能量，持续供给血肉网络，不断沿着“黑山羊”深入其中。像一条条毛细根须，疯狂朝着土壤深处扎根。 背后无数只手的撕扯仿佛是猛兽的追赶，任逸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钻入了无数交叉的管道，拼命向前奔跑，试图甩下背后的黑影。 有了能量支持，所有被撕扯出来的伤口在一瞬间愈合，伤口处迅速积累出一层扭曲缀余的肌体组织。 “吱吱！” “黑山羊”网络疯狂尖叫，血肉巨网不断深入其中，两只纠缠得更加紧密。无数只手在上方飞舞，一大团凌乱毛线般的血管网络不断被撕扯着，断裂成一节一节，抛上天空，鲜血如雨般漫天洒落。 哒哒哒！ 在“黑山羊”的操纵下，仍然有不断的身影正在朝着网络的每一个角落汇聚。从上空俯视，所有人都从建筑物中出来了，像一波接着一波的潮水，不断汇聚在红色的巨网身边。巨网蔓延整个大地，这些不断冲出来的身影也在朝着整个大地蔓延。难分难解。 随着人数增多，他们撕扯的速度越来越快。任逸感觉到头痛欲裂，精神已经达到了极限地步。 “黑山羊”也濒临极限，疯狂售出痉挛，两者纠缠在一起，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蠕动声。无数仿生人体围绕着它们，一层层包围得水泄不通。 任逸的精神拼命跟“黑山羊”拉扯着，忍受着无数在耳边响起的尖叫。、 他拼尽全力将精神灌注进去，每向前推进一丁点距离，就会遭到巨大力量的反抗。他还是艰难向前推移着，让自己的意念顺着不断攀爬覆盖的血肉网络向更深处钻去。 逐渐地，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走出了很大一片距离，他的意识在血管般纠结的网络中游窜。一种熟悉的控制感逐渐回到他的脑海中。 喀喇一声，他所在的这具义体彻底崩坏，脖颈一声脆响反向折断。 眼前屏幕一黑。 唰—— 任逸立刻将自己的意念抽离，在网络中游窜。 无数仿生人的意念连接进来，成为他的手脚一样的存在。逐渐地，被他控制的这些仿生人停止了撕扯，僵在原地，随后站直身体，茫然环顾四周。 停止的人影越来越多，像一片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沿着无边无际的巨网纷纷起伏，异常壮观。所过之处，越来越多的人停止动作，望风披靡，束手就擒。 “黑山羊”还在垂死挣扎，发出越来越急促的尖啸，但是情势却在逆转，逐渐朝向任逸的方向。 两者的实力持平。 任逸操控着的血肉网络继续向前覆盖。少了许多仿生人的阻碍，推进速度快了许多，跳动声更加激烈，两团血肉融合在一起，不断向着尽头蔓延。明显能感觉到地面在巨大网络的蠕动之下，发出轻微的震动。 在“黑山羊”的操控下，仍然受到控制的仿生人更加剧烈地撕扯着。 与此相反，受到任逸控制的这些仿生人突然一跃而起，跟他们厮打纠缠着，双方难分难解。 整个世界更加混乱，从原本的攻击巨大网络，又重新陷入了之前双方的搏斗。 咯啦咯啦！接连的脆响响起，无数义体的关节被反向弯折，他们厮打着，将原本就一片废墟的城市变得更加破败不堪。 任逸也在不停发力，“天圆地方”中的水位已经下降到了一半之多，几乎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心中不但收紧，如果能量一旦不够用，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他集中精力，铆足力气，拼死将所有的生命能量都用上，朝着尽头冲去！ 唰—— 一瞬间金光熊熊燃烧，将他的脑海照得一片通明！ “啊啊！” 突然，一阵高频啸叫在他耳边响起，他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强大的精神扭曲感的作用下，全身血液都在倒流奔腾！ 下一秒，一道白光突然覆盖了他的眼，就像一直在隧道中前行，前方突然出现了久违的光亮。 任逸睁开眼，光芒大作。 紧接着，那种一直阻碍着他的感觉消失了，整个“黑山羊”网络像他自己的躯体一样，行动自如！ 他的精神完全感染了“黑山羊”网络，他成功了！ 唰——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仿生人的动作同时停下。 第四百章 坍塌 所有仿生人停止攻击的一瞬间，时间都仿佛为之静止，胜利的填平彻底向着任逸的方向倾斜，悬在任意头顶上的巨大危机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呼……长舒一口气之后，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胜券在握，没了后顾之忧，任逸的思维不断向前推进，在整个“黑山羊”网络中畅通无阻。那种一直在各个通道中压制这他的感觉消失了，任逸的思维控制着每一个管道，在其中穿行。 “黑山羊”网络遍布整个星球，任逸的意识穿梭其中，逐渐向着网络的边缘蔓延。两团血肉网络融合在一起，频率不同的跳动声逐渐一致，形成同一个声音，跟随着任逸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了，任逸继续调动“天圆地方”，将其中的水波顺着网络蔓延下去。 金色的生命能量波流在大大小小的毛细血管中涌动，冲击着掀起波浪，向着无边无际的远方推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世界所有喧嚣逐渐停止，厮打在一起的仿生人纷纷停下动作，身体僵硬着，逐渐变成了同一个姿势，缓缓站直身体。 这一瞬间，任逸的指令同时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像被分开的海水一样，任逸的意念所到之处，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人影互相分开，张开的花瓣一样放开包围圈。 随着任逸思维的不断推进，整个星球上所有人的思维开始变得同步。一切爆炸停止了，黑烟仍在不断升起，但没有更多的城市陷入战火之中。仿佛耗尽电池的钟摆，一切摆动与运行在那一刻静止了。 每座城中的各种建筑物停止碎裂，哗啦哗啦震耳欲聋的声音开始消失。大街上无数车辆失去控制后撞在一起，在这一瞬间停下了，歪歪斜斜占满整个街道。满大街矗立着停止厮打的仿生人，他们表情茫然，愣愣地站着，环视四周。 整个世界上的人体思维开始统一，义体中运行的都是任逸的意识分身。 所有纷争终于停止了。 任逸通过这无数双眼睛环视四周，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建筑，撞毁的汽车，冲天而起的黑烟，没有熄灭的火光毕剥燃烧。融化了一般的机械义体堆成小山，各种肢体凌乱散落满地。身体已经在打斗中变得扭曲的仿生人散落在街头。整个星球呈现一种劫后余生的面貌。 为了全力以赴对抗“黑山羊”，任逸完全抛弃了那具破烂的仿生义体，全部融合在巨大的血肉网络之中。 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可以回归的地方，只能在庞大的怪异的血肉网络之中存在着，接替了原本“黑山羊”的角色。 咕咚咕咚，巨大的血肉跳动声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整个网络此起彼伏，从各处传来血管的声音。 一些末梢的地方还在融合，发出轻微的咕叽咕叽的声响。 不断有细密血管生长出，朝着前方的肌体组织钻进去，互相缠绕生长，变得难分难解。随着不断推进，任逸感觉到他的意念越走越远，越来越对整个网络了如指掌。 每一处都有声音和信息传来，却井然有序，这是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全新的感觉。 “这就是‘黑山羊’的感觉！” “这难道也是地球人的未来么……” 任逸心中感慨万千。 “不，不会的。这是他们咎由自取，踏上了歧路。” 如果不是对于永生的极度贪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像花开花落，自然而然，任何事物有盛开必然就有凋零。如果硬要破坏自然规律，无限延长花期，等待着它的只能是更加凄惨的异变。 万事万物，不论发展到多么高等的文明程度，都无法脱离最朴素的规律。 谁也无法跳脱其中。 终于，遍布整个星球的融合终于接近尾声，一切蠕动都开始变得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融合终于完成。 “终于结束了，大势已定。”经过长时间的鏖战之后，任逸松了一口气。 随着融合的结束，整个网络的搏动声逐渐趋于平缓。 与此同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黑山羊”表面一条血管一样的组织表面上，突然突出了一个微小的凸起。想隔几公分的地方，也有一块相同的圆点正在轻微鼓起。 不光这一两处，放眼望去，一时间忽然整个网络的表面都在发生这种变化，不断有缀余的组织生长出来，顶破原本的结构。 像是有无数蘑菇从上面生长出来，一瞬间形成动态过程，十分震撼，令人头皮发麻。整个网络在这些生长出来的组织的撕扯下，仿佛在剧烈颤动。 整个网络的表面突然放大了好几倍，现状变得更加臃肿、怪异不堪。 这些生长出来的圆点刚一钻破表面，就开始肆意生长，朝着旁边的肌体扩张。圆点迅速鼓胀，形成一个肿泡，然后上面不断又鼓出其他组织。肿泡表面各个方向都长出了这种东西，瞬间就变得面目全非，像是金鱼头顶鼓起的肉瘤。 没过多久，这些东西就长大了，缀连在表面，开始细胞的无序分裂生长。圆形也被打破，变成一连串没有形体的肉质，形成巨大肿瘤。 这些肿瘤之上，又开始胡乱生长出列示于脂肪、粘膜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黑山羊”本就庞大混乱的身体变得更加复杂诡异。 ——整个网络上，开始不断生长出肿瘤，眨眼之间就覆盖了原本的结构，看不出“黑山羊”本来的形态了！ “吱吱！” 在活生生的撕扯当中，整个肌体万分痛苦，细密的、活生生撕裂肌体的声音密密麻麻响起，仿佛无数蚕在啃食桑叶。撕裂立刻愈合，愈合再度撕裂，无穷无尽地循环着。 一瞬间，整个“黑山羊”网络就变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任逸的精神灌注其中，神经在不断分裂、撕扯，全身的组织开始无序分化，破坏原有的结构。仿佛下一秒他的精神就要被吸干、扯破。任逸感觉到万分痛苦。 他并不是感受不到疼痛，而是任何伤口都无法导致他的死亡。于是，便也更加成倍数增长，他的痛苦也愈发加倍。 当这些肿瘤大量繁殖之后，“黑山羊”的组织结构立刻被破坏。原本各个精密结构之间联通的路径开始堵塞，原有的机能开始丧失。任逸除了强烈的痛苦之外，开始感觉不到某些位于边缘的位置。 仿佛神经在接连坏死，位于边缘的血肉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像是他的感觉走到了一个个分叉的管道中，本来管道尽头一片光明，突然被人堵死了，只有死寂的黑暗。 这种感觉逐渐开始蔓延。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任逸的感觉接连失去回应，仿佛一盏盏蜡烛被吹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咕噜咕噜的响声不停传来，原本精密如同一台庞大机械的“黑山羊”正在一点点被破坏。它像一艘坏掉的船一样，逐渐坠入深渊中，被浪潮吞没。 蔓延星球的庞大网络，抽搐着，痉挛着，被不断生长出来的肿瘤撕扯着，面积越来越大，向着整个城市中流淌覆盖去。地表的面积逐渐变成血肉的颜色。 它再也无法维持正常的运转，所有连接在上面的仿生人纷纷浑身瘫全，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猝不及防地倒地。成片成片的身体倒下去。 除了所有人类的意识，“黑山羊”还控制着整个世界上的一切。没了它，整个世界会逐步陷入瘫痪。 砰、砰。 路边一盏盏还没有在混战中破碎的路灯不正常地闪烁着，纷纷熄灭。整个城市以血肉网络为中心，开始向着四周推移，坠入一片黑暗。 除了整个世界的灯火，还有无数运行着的机械轰然停止，只剩寂静。 车辆戛然停在路中间，两边高楼大厦里的灯火熄灭，电路停止运行，天空中层层叠叠的虚拟投影招牌接连消失，恢复天空本来的颜色。 它在一步步失去对世界的控制。 整个星球随着“黑山羊”的异变陷入瘫痪。 这个高度发达的世界每一环都是息息相关的，亿万年来一直如此平稳运行，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变故。 一旦出现变故，一切都会连带着崩坏。 “呵呵，肆意践踏他人的文明，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任逸的意识在整个网络中轻笑着。 “可惜，你已经听不见了吧？” 轰轰！ 随着各种大型机械陷入静止，一切运转都出现了故障。电路烧毁，爆炸的火焰和黑烟接连升起，紧接着，所有东西都发出了危险的蜂鸣提示音。 在这种急促的提示音中，无数机械爆炸，引发大火，焚毁附近的一切。 每一座城市都危机四起，危在旦夕，接连沦陷。 从这颗星球的上空看，这个璀璨了亿万年的行星在逐渐变得暗淡，在宇宙中熄灭下去。 整个文明世界都在随着“黑山羊”的失控而坍塌。 wap. /113//.html 第四百零一章 危机解除 “天地道”众人无法坚持，回到地下避难所之后，地面彻底被降临者占领。没有了最后阻碍它们的人，地面上辐射乱流肆虐。天空变得混沌一片，没有太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漆黑。浓云在天空中翻卷，被撕扯成棉絮一样一条一条的状态，互相纠结在一起，形成巨大的龙卷云柱，铺天盖地。 没了光线的衬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漩涡开启了，只能听到空气中布强劲气流摩擦着降临者们坚硬鳞片的声音。漩涡似乎已经将整个天空布满了，偌大的天幕中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早已变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像一块再也无法遮风挡雨的篷布。大大小小的漩涡不停张开又收缩，扭曲着旋转着，像无数只黑漆漆的眼珠。漩涡的边缘撕扯出无数条气流，仿佛海底的海葵大张着触手，扭曲着捕食四周的一切。 辐射乱流浓度高到几乎能看见形体，一道道闪亮的刀锋在空中划过，密集交织如网，爆出火花。这些泛着寒光的气刃在空中接连爆炸，此起彼伏，噼里啪啦响声大作。 辐射乱流不停在天地间席卷、碰撞，高大嶙峋的山崖上面布满了凿痕，像被一只利刃不停劈砍一样，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冲天而起，四下崩飞。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就这么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强大的震感让地表崩裂，无数山岭中的树木更加危急，地面轰轰震荡，烟尘冲天而起，树木被疯狂撕扯这左右摇摆，几人合抱粗的树干都无法抵抗，发出咔嚓咔嚓的折断声，细小的枝干交缠在一起，在狂风中冲天而起，漫天落叶席卷。 降临者纷纷从漩涡中爬出，在空荡荡的堡垒城街道中徘徊。坍塌了一半的各种建筑在降临者的脚下毁灭得更加彻底。地面不停震动。 位于各城底下避难所中仅存的百姓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听着上方传来的声音，心中恐惧绝望达到极点，大气都不敢喘。地面在降临者的脚下不断摇晃，顺着地底直接传导到了避难所中。简陋的水泥墙壁上逐渐出现大大小小的裂缝，像是无数只蜈蚣正在爬行。 上方天花板也裂开了巨大的缝隙，石灰碎渣不停簌簌掉落。日光灯也在震动中剧烈摇晃，电流频繁闪烁，滋滋作响。噼里啪啦一连串不稳定的明暗交替之后，许多盏灯被震得接连爆裂，玻璃渣如雨降落。 轰轰！ 降临者的脚步在泰民头顶响起，十分清晰。就像这些庞然大物踩在他们心脏上。他们不由得屏息凝神，生怕一丁点呼吸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降临者嘶吼着，在上方肆意毁坏。 众人心中逐渐又被绝望覆盖，浑身本能地颤抖，瑟缩在一起流下眼泪。 “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一切就爱这么结束了！” “我们绝对无法赢过降临者……就绝对不可能！” “没有希望了，这就是地球的结局……” 就在此时，上方的一切震动忽然都停止了，毫无征兆！ 随着“黑山羊”网络的坍塌，地面上的降临者再也无以为继！ 大地不再震动，所有人头顶上晃动的灯管摇动幅度变小，渐趋停止。哗啦哗啦落下的水泥墙皮也停止掉落了。 降临者们巨大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整个地下避难所不再跟着晃动。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刚才的地动山摇仿佛只是他们的一场幻觉。 “怎么回事？”所有人震惊抬起头，惊异环顾四周。 “没动静了？” 难道是降临者消失了，任逸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反复的对峙之中，一次又一次反复的打击让他们不敢再轻易相信。生怕这又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他们心中不停翻腾着，但表面上都没有任何动作，愣愣地矗立着。 每一个人都屏息凝神，聆听着地面上的声音，任何一个细小的细节都不肯放过。 过了许久，仍然没有声音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梦想成真了？ 惊讶和恍惚在所有人脸上交替出现，难以置信，如梦初醒。 地面上不仅一片寂静，而且，就连肆虐的辐射波纹也消失了。狂风突然静止，树木不再发出哗啦哗啦骇人的摇晃和折断声。大大小小的建筑物不再乱流中轰然崩塌，玻璃破裂的哗哗声也随之静止了。岩石不再爆裂，震动着天地的轰鸣骤然消失。 辐射乱流平息后，在所有人胸口中涌动的恶心感也不再作祟，原本血管中所有的血液都在辐射的作用下喧嚣倒冲，此刻突然归于平静，就像潮水平息。 呼……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舒畅，头不再疼了，仿佛回到了漩涡出现以前的日子。 外面那种时刻悬在自己头上的危险感骤然消失，即使没有看到地面上的状况，他们的第六感也感觉得出来。 “这？”避难所中有人开始惊讶地活动着筋骨，脸上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我感觉不到辐射的存在的！” “一切恢复正常了，一定是这样！” 他激动着，爬起来就要往地面上冲。 一开始人们还半信半疑，但有一个人坐不住了，这种激动兴奋迅速在人群中感染。 “上去看看！” “我等不及了，地下的生活我已经过够了，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人群的呼喊像海浪一样越来越喧嚣，不断有人哗啦啦起身，朝着电梯的方形冲去。 电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载着众人不断回到地面上。 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所有人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恍惚地踏出电梯，久违地踩在了地面上。没了太阳，外面一片黑暗。整个巡城司大楼已经破碎了，满地都是玻璃碴子，断砖碎瓦。众人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咯的声音。 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众人的心情万分忐忑，不知所措。没有辐射乱流袭来，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终于心中放心下来，缓缓地朝着破败的大门外走去。 每走一步，都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博弈。 当他们终于走到楼外，抬头看着面目全非的街道，心中骇然。 没有一座楼是完整的，一切都呈现出破败的景象。有人颤巍巍拿出手电筒，照亮四周的黑暗。 圆形的光柱所到之处，众人不由得惊呼，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无数降临者就这么定定地僵在原地，保持着各自诡异的姿势！ “啊！！”众人纷纷惊叫。降临者恐怖肆虐的形象已经给他们烙下烙印，此刻许多人吓得哆嗦着，几乎瘫倒在地，动弹不得。甚至有人直接晕倒。 但是几分几秒过去了，他们惊讶发现，这些庞然大物已经被定住了，丝毫不动。 他们逐渐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仰视着这些诡异的影子。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遇到这样庞大的物体，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像一片一望无际的森林。这些东西各种形状都有，有的脖子细长，有的浑身长得无数手臂爪子，有的干脆连形体都没有，就是一团混沌的蠕动物质。 这些东西表面缀满了毛发、鳞片、眼球和各种脏器，看起来相当恐怖恶心，令人头皮发麻。 他们小心翼翼在空余的地方绕行，不时打量着上方林立的怪物，这些景象令他们大为震撼。 “结束了吧，我们终于胜利了吧……” 众人喃喃自语，眼中泪水横流。 唰—— 就在这时，所有降临者的高大身躯突然像是褪色了一般，变得灰白！ 这种颜色的推移像是一张巨口在不断吮吸，将他们身上的色彩都吸收殆尽！灰白色的边缘不断向后退去，所过之处，一切降临者变成灰白色的、没有生命力的酥脆物质！ 众人大惊叫嚷：“它们体内的生命能量正在流逝？” 咔嚓，咔嚓！ 无数细微的裂缝正在他们身上出现，灰白色雕塑一样的部分组件显露出，一阵风吹过，直接酥脆掉渣，在风中化为齑粉！ 放眼望去，整个地球上的降临者都在褪色，消失，化为灰烬，消融在空气中！ 几秒钟的寂静之后，羸弱疲惫的百姓们激动地挑起高呼！ “这次是真的胜利了！” “降临者消失了！” “没有降临者的威胁，我们从此自由了！” “黑山羊”网络在肿瘤的作用下故障之后，再也没有能力将灵魂的投影投到地球上来了。于是，降临者们依次消失。 唰唰—— 天空中出现剧烈的气流声，大大小小的旋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众人仰头看着，难以置信。 漩涡扭曲着，逐渐闭合，彻底消失不见。天空像一个逐渐被缝补起来的幕布，知道最后一个消失。 这一刻，地球上一切气流的震荡都停止了，天地寂静如初，一切威胁荡然无存。 这场延续了两代人类文明的斗争，终于取得了胜利。 百姓们站在千疮百孔的地面上，仰头看着平静无波的天空，痛哭流涕。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干净的天空了。 wap. 第四百零二章 毁灭 与此同时，任逸所在的世界中，「黑山羊」网络彻底损坏，无法在控制庞大的意识网络。 成片成片的仿生人倒下去，浑身瘫软，没有再站起来。原本精美繁华的整个世界逐渐变成一个堆放着破旧仿生人的垃圾场，千万条肢体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萧条衰败的景象。 整个世界的一切秩序毁坏殆尽，像一朵盛放到了极点的花，最鼎盛的时期已过，立马就开始发黄枯萎，收缩委顿。 紧接着就是无法挽回的腐烂。 任逸的意念在网络中穿行，此刻所有仿生人中的意念数据都在他的头脑中，清晰得如同自己能够精准控制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他仿佛变成一只巨大的海葵，千万条触手都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无数声音在他脑海中纷杂呈现，仿佛千万耳边的絮语。 这些意念明明灭灭，就像从前「天圆地方」内壁上的名字，化作一个个亮点，不停的随着呼吸闪烁，此起彼伏。任逸感觉自己身处一片遍布萤火虫的森林之中。 这每一个明灭的亮点就代表着一个人的意识数据。 这些数据全部存储在「黑山羊」网络内壁的细胞之中，光亮照亮一条条大小血管脉络，轻轻随着任逸的呼吸摇晃。 这场面可比「天圆地方」内壁中的大多了。任逸盯着脑海中千头万绪的意识，不由得感叹道。 「该干正事了。」他点了点头，将意念向着心中集中。 「接下来，才是整个战斗中最后的一步。」 他绷紧精神。 「哼，永别了！」任逸凝视着明灭起伏的光团，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的结局！」 唰唰—— 所有意念都是相通的，他们感觉到了任逸的想法，立刻开始惊恐抗拒，整面发亮的光墙开始急促起伏明灭，不停无规律地闪烁，发出强烈的光。 与此同时，任逸耳边响起千万个人的尖叫、嘶吼、呐喊、咒骂、恳求，无数抗拒的念头潮水一样涌来。愤怒、绝望、痛苦……不断冲击这任逸的大脑。 「呵呵，现在知道求饶了？」 「当初你们有在乎过别人的感受吗？」 任逸冷笑着。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胜者为王，永远都是这样。」 「只不过，现在，胜者轮到我们了。」 他双眼一闭，直接把那些尖叫着的声音全部屏蔽在外！ 唰—— 他立刻催动「天圆地方」，光芒激荡入流！ 金光轰轰燃烧，水面不断扬起波纹，已经逐渐干涸见底。 任逸不为所动，继续驱使透明球体高速旋转，直接将最后的水滴燃烧殆尽！ 砰！ 一瞬间，金光以任逸为中心照亮这个错综复杂的「黑山羊」网络！ 光芒覆盖过每一个闪烁的意识体，将他们覆盖，吞没其中。知道整个网络亮如白昼。 任逸集中精力，像一张大网一样将这些不停挣扎、颤抖的意识体网罗其中，一个都没有错漏！ 「全部选中……」 他喃喃自语着。 唰唰。 随着他意念蔓延而过，每一个意识体都感觉到了一直无形巨手悬于头顶，正在攫紧自己的喉咙！ 「不要！！」他们痛苦惨叫着，撕心裂肺。 任逸铆足全身力气，一声大吼！ 「全部删除！！」 「啊！」 一阵刺耳尖叫响起，白光爆炸，轰然作响。 无数声音在其中被覆盖，被高温瞬间蒸发。 每一个意识倒退还原成一串串字母与数字结合的符号，不断在网络中飘荡着，逐字被删除，抹掉。一连串字符扭动着，前段不停消失，变成一串串不完整的乱码。仿佛被无数条透明的蛇不断吞噬。 咯啦咯啦的删除声响彻宇宙。 随着字符的删除，这些意念体变得越来越不完整，无法维持其形状。像一个个漂浮的灵魂被无情擦除一般，轮廓冲淡扭曲，飘散在宇宙中，变成无形的风。 字符越来越少，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宇宙中充斥着灵魂的齑粉。 直到这些字符再也无法传达任何意义。一切都在随风消散。 整个网络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清空。一个个闪亮的光团暗淡下去，像一支支被吹灭的蜡烛，只剩下一片空虚的黑暗。整个巨网一片一片暗淡下去。 轰响持续了许久，逐渐平息之后，整个「黑山羊」网络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空空如也。 每一个意念数据就代表着一个灵魂，统统被删除，在这个宇宙间彻底消失，荡然无存。 唰唰—— 任逸接连感觉到眼前的光亮熄灭下去，变成了一片空虚的黑暗。 叫嚣的声音接连消失，空虚中没有回应，什么都没有了。 整个星球也随之在浩瀚宇宙中暗淡下去。 仿佛一个坍塌的泡沫，逐渐破灭。又像一个新鲜饱满的果实，逐渐风干褶皱，从内部开始腐烂。褐色斑点布满表面，从内里开始溃烂。果实逐渐缩水，越来越小，色泽越来越暗淡。直到霉菌覆盖了整个果实的表面，变成一片灰绿色，在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里面的营养物质逐渐被吸收殆尽，一切分解，最终留下一滩无用的面目全非的东西。 整个星球开始在宇宙中坍缩。一归于无尽虚无黑暗之中，就立刻被逐步淹没了，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这颗星球从此成了一个死亡的星球，毫无生机，跟浩瀚宇宙中飞旋的无数碎片一样，再也没有重新复苏的可能。 只有任逸一个人的意识，仍旧在遍布星球的网络中流淌着。 无尽的孤独感在这一刹那潮水一样袭来。 从此之后，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里孤独终老吗？ 「生命能量」耗尽，躯体已经成了一滩血肉跟「黑山羊」融合在一起，另一个世界，他是回不去了。 但是，他又无法死亡。 只能等着他体内所有细胞繁殖到再也没有能量供应的地步，然后陷入休眠。 这中间，一定是一个极其漫长又痛苦的过程。 「呵呵，你果然够狠，居然成功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 任逸心中猛地一个激灵！ 「黑山羊」的声音？它不是已经被摧毁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一切还没有结束……可是我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任逸暗自咬牙，他闭眼感应了一下「天圆地方」中的能量，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类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任何降临者抗衡。 「这下子，我确实是输给你了。」 「呵，渺小的人类，确实不该看轻你们。」 「黑山羊」冷笑一声。 「「黑山羊」网络确实已经消亡了——但是，这个智能语音系统并没有完全被毁灭，还存留在另一个地方。你猜猜是哪里？」 「黑山羊」笑道。 任逸一言不发。 「我是被人类设计出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人类文明能够永存。」 她继续道。 「没错，这个星球的中间，深埋着一颗足以炸毁整个星球的炸弹。」 「这跟红日可不是一个量级。」 「人类给我设计了一个自爆程序。人工智能系统一直都是一把双刃剑，越强大越可以造福人类，当然，也像悬在人类头上的一把利剑，让他们无法高枕安睡。」 「人工智能太过强大，有一天万一崛起，取代人类的地位该当如何——这一直都是他们堤防的事情。」 「他们要将自己的灵魂储存在网络系统中，通过网络下行到义体，将整个世界完全交给我，就说明他们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我绝对不会发难。」 「于是，人类给我设计了一个无法违背的程序之后才将这个世界放心大胆地交给我——」 「一旦人类的意识数据遭到篡改或删除之后，爆炸程序就会自动启动，进入倒计时状态。」 「也就是说，此刻它已经开始运行了。」 「人类始终都是提防着我的，我可以是一个管家，但绝对不可能成为主宰。」 「黑山羊」笑着，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人类，对谁都无法信任。」 「算计了你们，也算计着我。」 任逸仍旧一言不发。 已经黑暗了的星球深处，传来一阵震动。 一种灼热的力量开始上升。 「没过多久，这个星球就会爆炸，你也会跟着死。」 「黑山羊」语气平静道。 「我们一同消亡在这个星球上，同归于尽。」 过了许久，任逸终于颤抖着愤怒开口：「……什么？！」 「你居然，称他们也是「人类」？」 「呵，这是对这个词语极大的侮辱！」 轰轰！ 地表的震动越来越强烈。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在震动中崩塌滑落，颤抖着离开原地。 地表温度急速上升。空气中吱吱作响，水蒸气不断蒸发。 地表转眼变得滚烫，凌乱坍塌的建筑物开始冒出滚滚黑烟。温度继续上涨，灼热异常，许多东西表面开始融化，流淌出一道道扭曲波纹。.br> 嗤嗤…… 遍布个星球地表的血肉网络在高温下异常痛苦，不断扭动挣扎着，表皮肌理迅速搏动，鼓起又消失。无数细胞死去又再生，表面流出沸腾的鲜血，不断蒸发到空中。表面一片焦黑，伤口粘糊在一起，空中充满焦臭的味道。 所有这一切的痛苦都通过神经传到了任逸意念之中。 他承受着整个世界的灼热，精神近乎崩溃。 「……喂，马上就要爆炸了。」 「黑山羊」道。 任逸不为所动。 「喂！马上就要爆炸了！」 「黑山羊」又重复了一遍。 「难道，你也要跟着整个星球一起陪葬？」 「你可是你们世界里的英雄，你甘心就这么在这里默默地死去？」 「谁也不知道你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你就要这么默默无闻地死去了！谁也不知道！你真的甘心吗！」 wap. 第四百零三章 消亡 任逸沉默片刻，随即露出一个不屑地微笑。 那些破事…… 谁在乎！ 几秒钟的空白。 轰！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白色光柱冲天而起！ 巨大的轰鸣声覆盖了一切，整个世界都在震动，大地被撕裂出一道道沟壑。板块被沟壑分割，岩浆涌起，形成惊涛骇浪，逐渐覆盖碎裂的板块。巨大的陆地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笨重地倾泻，一角缓缓投入无尽的深渊中，轰然沉没。地面上所有嶙峋高耸的山岩都在做各的高温中熔化。 白色光柱不断在天地间展开，形成一片爆发力极强的扇形，将一切包绕其中。白光所过的地方，天崩地裂，世界毁灭，一切荡然无存。 轰轰！ 随着板块的撕裂，震动声越来越大，巨大的热气流上升，撞击着空中涌流的空气，两者剧烈碰撞，形成汹涌波涛，在天地间肆意席卷。摧毁着破败星球上仅剩的断壁残垣。 整个板块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城市，极尽繁华。高耸入云的玻璃大厦，旋转分层的立交桥，四通八达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霓虹灯……整个星球积累了亿万年的繁荣发达，在这一刻随着板块深入烈火中，瞬间消融，毁灭殆尽。 鲜红的火光蔓延整个世界，一切都在沸腾中归于虚无。烈焰燎着天空，黑色的烟尘遮蔽了日月。天空暗红，仿佛无尽的云层后也燃烧着大火。 整个地面不停震动，岩浆如同喷泉般升上天空，又如大雨纷纷落下。一切都在高温中熔化、燃烧。 地心深处的巨大冲击感接连袭来，整个星球龟裂成数片，不断分崩离析，裂缝越来越大。冲击造成巨大的力量，拖着星球偏离原来的轨道，宇宙中的飓风袭来，整个星球开始无规律运动，仿佛一叶小船即将沉没在惊涛骇浪中，任游飓风拉扯着它摇摇欲坠，随波逐流。 无数大大小小的碎块直接在飓风的冲击中粉碎，跟着飞旋到宇宙之中，再也没了踪迹。 高温不停灼烧着整个血肉网络，烈火卷噬，不断吞没着遍布星球的巨网。 爆炸响起的那一瞬间，黑山羊的声音消失了，被轰鸣淹没覆盖。仅剩的一串留存在炸弹中的数据随风消逝，从此黑山羊不复存在。 任逸根本无法躲避，亿万条神经都在灼烧中痛苦咆哮嘶吼着，纷纷向着他的大脑内传递。 皮肉枯焦，肌体被高温烫熟融化，不停正发出高温气浪。整个网络焦黑地黏在一起，紧贴在地面上，沸腾出大大小小此起彼伏的血泡。蒸发之后，留下僵硬干枯的炭状物质。 无数细胞在本能地跟烈火做着抵抗，不断重生分裂，将速度达到了最快。刚刚重生出来的组织又被大火席卷，如此往复。 千万个声音尖叫咆哮，不停扭曲蠕动，表面剧烈一起一伏，试图逃脱大火的束缚。 任逸在这种痛苦中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拼命咬牙坚持着。 呵呵，怎么样？终究还是我胜利了…… 他意识模糊地喃喃道。 火焰不断顺着网络蔓延，像一条盘绕在整个星球上的火龙。火光逐渐吞噬巨网，露出来的部分剧烈翻腾着，不久就逐渐衰弱，完全在大火中看不见踪影了。 大火覆盖整个板块，向前飞速推进着，所到之处完全沦陷。巨网露在表面的部分越来越少。 像是点燃了引信，轰轰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整个世界都在爆炸，分崩离析。冲天而起的石块撕扯着网络断裂，大火吞没的部分也失去了连接。人欲感觉大偶自己的思维在疼痛中越来越失灵，所有通路都走不通了，接连断开。 嗖嗖……每一个分叉的意识走到尽头都消失了，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他感觉自己眼前不断坠入黑暗。他能控制的部分越来越少。 只剩下巨大的疼痛，犹如千刀万剐。 整个星球所有意识数据都消亡殆尽了，所有灵魂都已死去，只剩任逸一个。黑山羊网络也在大火中逐步毁灭。 巨大的痛苦之中，任逸的意识开始模糊。 过度疼痛之后，他感觉自己的感官在逐渐抽离，所有神经次第死亡，疼痛感在远去。变成一种潮水一样黄肚饿东西。虽然他已经没有可以称得上眼睛的结构了，但是他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时远时近，慢慢虚焦成一种虚无缥缈的、没有意义的色块。飘忽着，他开始无法理解其含义。 疼痛被虚化后，成了一种类似于困意的奇怪感觉。 他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精神，一阵一阵恍惚袭来，他的思维开始混沌。 他开始逐步失去意识。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灵魂渐渐飘散到高处，用一种旁观的视角看着整个星球分裂爆炸，在宇宙中升起巨大的烟尘，碎片飞旋而出，被飓风打磨着，冲向无边无际的黑暗角落。.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寄存着自己灵魂的黑山羊网络在爆炸中撕裂成一段一段枯焦的物质，在宇宙中灰飞烟灭。 这种分崩离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现实画面和他意识中不受控制涌现出来的东西交相重叠。 天圆地方也从烧焦的血肉大网中滚落出来，被烈火吞没，随后分解消失。 唰！ 那个旋转着的透明球体最后一次在任逸脑海中浮现出，不停旋转着，但是里面已经的金光干涸了。 不知不觉，已经跟这个天圆地方共存了这么久，都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 想象一切的开始，就仿佛还在昨天。 每一个曾经属于任逸的能力此刻都在分解，消失在烈火中。他感觉得到力量的流逝与消亡。 球体内壁上连着的一个个名字闪烁着，接连暗淡下去，名字消失，重新变成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空白。任逸耳边不断响起的成千上万声音接连归于虚无。他的意念之中只剩下自己的。 光芒暗淡之后，他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那些熄灭的名字中，许许多多都令他万分熟悉。 偃师巽风…… 老李、传真…… 天地道众人的名字散落成一团粉末，接连消失。 任逸看着这些黯淡下去的名字，心中越来越空，怅然若失。 天圆地方存储着的，属于任逸的回忆不断翻涌，一帧一帧在他眼前重现。 很多熟悉的陵州人接连闪过。都是他曾经最熟悉的父老乡亲。 白恒磊的身影在高大的城墙入口处紧张忙碌着，检查排成长队的出入车辆。许天薇在巡城司灯火通明的走廊里来回穿梭，身边来来往往全都是抱着文件夹步履匆匆的巡城卫。 还有任氏镖局的人。黄芪、李姐、王春富……镖局的招牌在夜晚绽放出红亮的光芒，大院里停着成群结队巨大的装甲卡车，上面蒙着防水布。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挥汗如雨，将成箱的货物装车或卸入仓库。镖师们吵吵嚷嚷的，互相打趣吹牛。任逸从小住在镖局，家里每天都是一大家子人，所有镖师对于他来说都是家庭成员。 王春富头发已经秃了、肚子已经发福，李姐总是梳着低马尾，妞妞扎着羊角辫，许天薇和白恒磊穿着巡城司的制服，黄芪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每个人高矮胖瘦不同，都发自内心地微笑着。 想到这里，任逸感觉自己眼前的画面被一层水 雾模糊。他开始哽咽。 然后，他想到了另一个人——他的父亲，任游。 他的父亲任游常年在外跑货，皮肤黝黑粗粝，总是不说话地抽着烟，看着镖师们在仓库和那条小道之间来往搬货。 那是他们从前无忧无虑的生活。 任逸在他意念之中渐渐清晰，转过身来，用饱经风霜的脸沉默面对着他，表情很熟悉，跟从前一模一样。 任逸静静看着，喉咙发酸，在心中留下泪水。 虽然知道了真相，但是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二十多年的相处，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这些人的声音渐次消失。 任逸再次强迫着自己的意念，回想了一遍这些人的音容笑貌，接连在脑海中划过，然后一一被大火吞没。 陵州城的每一条街巷都在任逸脑海中闪回，他二十多年一直生长在这座堡垒城之中，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即使这座城已经毁灭，即使他很久没有想起陵州了，但是曾经的记忆再次浮现的时候，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那时候他还很小，从没想过为什么这个城市如此拥挤，为什么外面围着一堵高墙。他甚至没有好奇过高墙外面的世界，每天跟附近的小伙伴一起走街串巷玩耍，追着进出城的车队奔跑，仿佛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快乐。 这些记忆跟着天圆地方一起毁坏，再也无法想起它们的样子。 …… 除此之外，还有这一年以来的经历，历历在目。 他第一次出城走镖，阴差阳错地融合了天圆地方，从此开始他这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一切仿佛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就在眼前。想到这里，任逸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然后他就被命运的潮流推着，从稀里糊涂到目光坚定，一直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烛九阴恐惧之脑鬼佛……各种降临者一次在他眼前闪过。还有他去过的一个个堡垒城，钦南城、铁蒺藜、河谷镇；还有他遭遇的人和事，各各形象鲜明地在他眼中走马灯似的浮现。 这一切快速闪回，令他感慨万千。 这一路走来，认识了许多人，克服了许多困难，有痛苦也有快乐，有得有失。 不知不觉回头一看，已经走出这么远。所有经历过的这一切他都不后悔。这个结局，他无怨无悔。 此时此刻的地球上，他们已经平安了…… 任逸想象着百姓们劫后余生的激动泪水，默默笑了一下。 从此以后，他们就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所以，有没有自己的份儿，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只希望他的世界从此平安。 天圆地方在大火中闪露出最后一角，彻底被火焰席卷，熔化消失。 最后一丝与地球的连结也荡然无存。 任逸的意识、天圆地方、黑山羊网络，以及这颗高度文明的星球，所有的一切都在爆炸中化为灰烬，荡然无存。 任逸试图再次用力回忆了一下地球上的一切，可是一切都记不起来了。 随后，他的意识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 第四百零四章 劫后余生 地面上，一切辐射波纹逐渐静止之后，百姓们陆陆续续从各个残破不堪的堡垒城中走出来，回到久违的地面上，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天空中没有一丝光亮，但是也没有了扭曲的漩涡。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第一次敢这样大胆地、毫无顾忌地抬头看着天空。 每个人干瘦黝黑的脸上激动得留下脏污泪水，呜咽的哭声在黑夜中回荡着，激动而悲伤的氛围迅速感染了其他门，哭声不断壮大，在夜风中盘旋，汇成一个强大的统一的声音，席卷着整个大地。同一时刻，成千上万的堡垒城都传出这样哭泣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哭泣。 “终于结束了……” “我们终于胜利了！” “从此以后，我们的生命只属于我们，世上再也没有降临者！” “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所有人激动地跟身边的人拥抱在一起，认识的不认识的，此刻，他们的泪水全都流淌到了一起。 空气中再也感受不到辐射波动了，一种全然的舒适环绕着他们。头上一直悬着的那把利箭消失了，放松、自在，这个世界终于被夺了回来，从此只属于人类自己。 他们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握。 他们环视着黑暗中的废墟，虽然什么都不剩了，但是看在他们眼中，确实那么地激动。一切都很美好，充满希望。 “是任逸，多亏了他！” “这一切的胜利，都是他争取来的……” 所有喜极而泣的声音都转化成了对任逸的感激，激动地在每一座堡垒城的上空飘荡着。 …… 中部联盟总部，寄居在此的陵州百姓重见天空，心中感慨万千。 “多亏了任逸……” “是啊！是他救了我们……”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才好！” 众人窃窃私语着，回想着曾经那个出现在他们身边，却毫不起眼的年轻人。 所有细节历历在目，想着想着，所有人眼中一酸，流出泪水来。 “天圆地方”毁灭时，他们同时感觉到那种一直存在在自己心中的感觉消失了，他们再也听不到别人的心声，重新回到了孤单的个体。 与此同时，任逸的声音消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在那一刻随风飘远。 所有人心中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任逸的的确确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任逸……”镖局的众人仰头看着黑暗的星空，“难道，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李姐迅速红了眼眶，抬手抹着眼泪：“小逸，多好的孩子啊！就这么没了……” “跟他一起出城的事情，好像就在昨天一趟。”一向嬉皮笑脸的黄芪也沉默了。 其他镖师们逐渐想起了跟任逸想出的点滴细节。任逸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从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天。 “唉……”王春富默默擦着眼角，“这次，可是多亏了他了……” “是啊，有他，才有我们此刻的世界……” “真的要感谢他！可是，他还能听得到吗？” 众人纷纷私语，一直沉默地站在人群中的任游终于忍不住了，在众人的声音中颤抖着弯下腰，捂着脸放声痛哭。 “任逸！任逸！” 他沙哑地大吼着。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看着老年丧子的任游，脸上写满止不住的悲痛。 …… 众人仰头看着天空，重获自由的感觉真好，整个世界完全属于他们，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现了一个问题—— “太阳不是爆炸了吗，这是不是意味着，从此我们就没有光了？” “啊？！”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片恐慌。 “难道我们从此要永远生活在黑暗里？不要啊！” “没有太阳，就没有粮食和能量，很快我们也就撑不住了！” 众人的叫嚷逐渐沸腾起来。 “大家，听我说！” 就在众人陷入慌乱的时候，突然有人站到了人群之中，大喊道！ 那居然是任逸的父亲，任游。 “我们只要不放弃，一切希望都会有的！” “我们连高维文明降临者都能克服，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胜利都已经到来，还有什么不敢相信？” “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这一句话，立刻令所有人镇定住了。 “就是，”立刻有人紧接着说道，“就算没有太阳，就算是死，在那之前，也要好好活着！” 巨大的胜利面前，众人的情绪立刻又高涨起来。 “没错！我们要珍惜现在的生命！” “这可不仅仅是我们自己的生命……这还是多少牺牲了的人用生命换来的！是任逸用了多大的代价换来的！” “就算是死，也不能死死于困难和恐惧！” 众人的内心逐渐坚定，所有人的声音汇集起来，共同喊出了一句话！ “……人类从未屈服于恐惧！” 隔着无数漫长的岁月，两代作为地球主宰的人类的心声在这一刻交汇，他们心有灵犀地说出了同一句话！ 就在这时，天空的一角，突然放亮，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紧接着，光芒大作！ 那是一团圆形的红光，越升越高，越放越大，升到最高处停住，将整个大地都照亮！ 唰——那一刻，温暖袭来，大地回温。冰冷了许久的世界开始复苏。众人都感觉到了迎头铺面的暖意在空中流淌。 “太阳！” 所有人看着天空尖叫，“太阳又回来了！” 而且这次的太阳跟从前不同，不是六个并在一起的圆球，也不再摆荡，而是浑圆的一轮！又大又红！ 给上一代人类文明的记载中一模一样。 “这是……”所有人不由得呆住了，进而爆发出激烈的欢呼！ “这次是真正的太阳！” 所有人蹦跳叫嚷着，面对着头顶一轮火红的太阳，涕泪横流，喜极而泣。红亮温暖的光线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逐渐笼罩地面上的一切废墟，镀上一层金光。 阳光普照世间，万物从此明亮。 降临者所在的星球爆炸，冲击的力量撕开了降临者制造出来的星云，仿佛一块幕布。降临者将地球当做一个培养皿，四周一切的环境都是他们精心设计过的。现在地球重回正常的宇宙之中，重见天日。 …… 辐射逐渐退去之后，世界上有了扥定的光源热源，所有劫后余生的百姓重新回到地面，重新组成联盟，开始着手恢复建设。 不断有百姓三五成群，拖家带口地行走在荒凉残破的土地上，前往未知的远方，繁衍生息，开辟出一片新的土地。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到处都是还是随处可见的清理断壁残垣的人群。他们消瘦脏污，但是心情却充满喜悦。 整个世界在他们手中，越来越干净整洁，初具雏形。堡垒城的城墙全部拆了，各城镇之间恢复一片坦途。阳光洒在伤痕累累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开垦荒地的人，黑色的土壤迎着阳光翻起，洒落在地，变得松软。有人聚居的地方，逐渐又发展出村庄，炊烟袅袅升起。到处都是用钢筋架起来的支架，不断有人上上下下，盖着新房。 所有人忙碌而充实。 “我看，我们就在这里分别算了。” “偃师”叹了口气道。 “‘天圆地方’不存在了，剩下的人联系不上，咱们也该分别了。”老李点了点头，“我回去继续做我的小买卖……” “贫僧还是要四处去化缘的。”传真道。 “只是可惜……唉，任逸已经不在了。” 众人叹了一口气，各自转身，走向自己前方的道路。阳光将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逐渐越离越远。 天地道众人解散。 …… 陵州百姓再次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包裹，发动车队，踏上回家的路。那块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还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开垦。他们疲惫劳累，经历了重重颠沛流离，但是这一次他们跟以往的出逃不一样，心中充满了喜悦，归心似箭。 …… 整个世界引来重新建设的时期，为时很久。 辐射消失之后，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更迭，辐射的污染渐次退去。变异的古怪动物陆续死亡，形态扭曲、颜色怪异的植物逐渐枯萎。没有了时刻笼罩在所有人血管之中的恶心扭曲感，整个世界变得清爽。 自从两百多年前，降临纪元到来之后，人类就再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纯粹的舒适了。 虽然距离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还有很久的路要走，但是众人播撒下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翻起一丝绿色。 断裂的枯枝上，久违地露出了嫩芽。 生机即将到来。 …… 梁夜带领巡城司众人，重新回到了实验室。 那片土地已经在接连的崩塌中毁灭得不成样子，山谷完全裂开，实验室暴露在外。 众人看着前一代人类留下的文明遗迹，心中万分震撼。 “当初，任逸独自一个人走到了这里……该是多么孤独与震撼！” 众人想起他，又是一阵沉默。 梁夜率领众人顺着巨大的裂缝走了进去，缓缓进入实验室中。他们看见了那些学者们的尸体，将他们一一运出来，重新安葬。 梁夜翻着那些笔记，每一个字都是上一代人类的挣扎。这是用性命换来的成果。 “全部整理好，保存下来。”他吩咐道。 几箱子资料全部被运往联盟中珍藏，他们继续前进，终于来到了当初忒弥斯女神站立的那面墙之下。 星空闪烁，震撼人心。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墙壁上，感受着来自上一个文明的奇迹。 “这里，也要保留下来。”梁夜道。 立刻有人着手去办。 “两代人类所做的一切努力与抗争，值得被后人永远记住！” 很久之后，这里矗立起一座跟旧实验室一模一样的纪念馆，沉睡着所有牺牲者的灵魂，陈列着这段历史中的点滴细节。 wap. /113//.html 第四百零五章 灵魂 很久很久之后，整个世界终于走出了辐射污染的阴霾，重新恢复了正轨。 百姓们生活在没有堡垒城的时代，一开始还十分不适应。堡垒城是降临纪元后的产物，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这群百姓全都是在堡垒城中长大生活的，完全把这种不便当成了习以为常。 但是没有堡垒城之后，一切重新回到了降临纪元之前的模样。他们从历史资料中搜寻片段资料，试图恢复曾经的建筑方式。各城之间修建起宽阔的四通八达的道路，以后人人可以出城、可以行车，外面的世界不再充满危险。镖局也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人们一旦熟悉了这种生活，立刻发自内心感到喜悦，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整个世界逐渐恢复正常运转，工业农业重新发展起来。 经过很多年的繁衍生息，原本荒芜的土地上重新开垦出家园，到处都散布着聚落，形成城市。 街道、集市、商场、学校……一切又都恢复成了降临纪元之前的模样。不知道多少百年过去了，整个世界在一次次的蜕变一代代的新陈代谢之中完全看不出辐射的痕迹。 一切欣欣向荣，繁华得追赶上了降临纪元开始前的模样。这中间几百年的偏差，终于被抹平。 上一代人类留下的科技成果经过历代学者们不懈地整理、翻译，其中大部分有用的技术都已经被人类掌握。他们的世界发达程度远超于目前的人类世界，新技术对于亟待发展的灾后世界简直如同一场及时雨。上一代人类的技术弥正好补了这几百年以来，人类为了对抗降临者而浪费的时间。 两代人类文明之间正好衔接起来了，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天意。 …… 曾经的降临纪元，成了一段历史。 原本实验室所在的地方如今已经成了纪念馆。永远有人献上鲜花。 …… 又经过许久之后，纪念馆中。 今天这里的人格外拥挤，因为，有一项新的技术正是诞生。 这是人类第一次从前文明中汲取经验，并投入使用。发布会议上，到处都是慕名而来的各界人士以及百姓民众。 红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纪念馆，这里完全仿照旧日实验室的样子，用玻璃和特殊金属建造出了一个圆拱形建筑，极简的流线风格，最大程度保证了抗震和耐用，将美观与实际结合到了一种巧妙的程度。这就是上一代人类文明的智慧结晶！ 红毯在大大小小的展台和梁柱之间穿梭，人潮拥挤，在展品和挂在墙上的相框之间不停走动。 这一天，纪念馆的中间树立起一个圆形展台，盖着红布。四周摆满了座椅，来宾拥挤，一起翘首望向展台中间。这样的盛况，简直跟上一代人类发明仿生义体的那一天一样，浩大空前。 “如何利用上一代人类的文明成果、密布我们这些年的差距，一直都是整个世界在集中攻关的难题。” 讲台上，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学者手握话筒，慷慨激昂。他背后不停变换的投屏随着他的话语改变着图片内容，将海洋般梦幻的荧光蓝色全息立体字样投放到每一个人眼前。 “我们已经经历过太多的苦难，现在，我们需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将他们的遗留发挥到极致。这样，才不算是对前人的辜负。” “上一代人类文明的智慧接近，全部浓缩成了数字化的信息，其中各类科学的发展状况，远远超于今天的我们。于是，怎样利用这份浓缩好的资料，就成了需要突破的技术关键。” “一点一滴从头学起？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台下人屏息聆听着。 “各位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要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年轻的学者清了清嗓子，用手捏住眼镜框。 砰！ 空中突然绽放出礼炮，五彩缤纷的碎纸屑从天而降，像花瓣一样纷纷扬扬落下，落在拥挤人群的头顶、肩上。大家都被这激动的氛围感染，齐声鼓掌示意。 唰！ 台上的红布突然被扯下，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精致的透明仪器，里面漂浮这沉浸在蓝色晶莹液体中的细胞团！ “降临者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机械化了人体组织，同时也数据化了自己的意念。让意识成为一个小小的芯片。芯片中可以存储的内容可就多了，远超于人类一生所学得的知识。就算你用一生的时间都但爱学习，也无法达到芯片的效果。而且，你苦学一生，存储到芯片中只需要几十秒。而这这是一个完全不痛苦的过程，也绝对不会有遗忘、错漏。” “如果每个人都能如此提升自己的知识，那么我们的发展水平立刻就能提升数倍，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程度。我们可以把时间节省下来搞建设，可以享受生活。我相信很快，就可以达到上一代人类文明的水平。” 灯光熄灭，只有高台上熠熠发光，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里。一束幽蓝的光线投下，像波涛一样从每个人的脸上起伏而过。 哗啦啦……台下响起潮水般的掌声。众人的心情不由自主激动起来。 “我们已经做出了试验，将全部知识信息刻录到了这些脑细胞培养组织中。目前的实验效果是，它们很稳定地存活。输入进的内容没有消退迹象，并且，时报在以正常速率新陈代谢。” “从这组实验中看出，记忆的存储和移植是没有危险的。” 演台上的研究员继续说道。 “如果这项技术开放……” “我反对你的观点！” 突然有一个戴着眼镜、身穿西装的人从观众席上站起来，神情严肃。 “试验成功并不代表临床可行！而且，就算成功的话，我们都知道，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他自己而不是其他人，全由他的意识思想决定。当他的意识受到篡改，篡改后的那个人，还是原本的他吗？” “你又怎么保证，不会再输入知识的同时，未经同意篡改其他内容？” 那人的话说完，引起了比小的震动。下方一片哗然，闪光灯咔咔乱闪。 “当然，当然……”台上的学者做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这只是一个设想，退一万步，真的要进入临床阶段，会有完整的相关法律推行。而且，一切全凭自愿。”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发展是有限度的。我们跟降临者不同，绝对不会走上前人的老路。” “一切发展都不会以伤害人类为代价，一切应用于人体的科技创新，都会经过全面表决。” “降临者他们比我们发达无数倍，但就是因为贪求无度，最终走上了万劫不复的道路。” “我们绝对不会追求生命的永恒。当一样东西完全超乎了自然发展规律时，就意味着衰亡的开始。真正的规律，谁也无法跳脱。” “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的前车之鉴，我们一定会走得更远。” “今天的发布会议只是一个开始，将来，会有更多的项目期待所有人的参与表决……” 哗啦哗啦……掌声继续响起。 接下来进入了投票表决的环节。众人接连起身，像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涌向展台。 许久之后，投票结束，众人大多数持有保留意见。 展会就这样结束了。 …… 民众们纷纷退场，整个场馆逐渐冷清下来。 最后的采访结束后，演讲的学者拿着他的样本疲惫地回到了展馆后方休息室。 他的同事们问道，“结果如何？” “没成功，”他叹气摇了摇头，“不过，这只是我研究生涯的开始。我相信，我一定会想出真正能把上一代文明结晶派上用场的办法。” “时候不早了……”其他研究员收拾好了东西，纷纷将东西搬运上车，送回实验室。 “我看看有没有拉下的东西，马上就来。”他嘟囔着，一个人回到了展馆中。看书喇 此时，休息室中空无一人，他的研究成果——那个浸泡着蓝色液体的小玻璃瓶就这样放在桌上。 咕咚，咕咚。 突然，里面传来急促但微弱的声音。 水中细密气泡越来越密集地升起，完全不同以往的监测数据。 浸泡在晶莹蓝色水中的那团细胞表面开始出现轻微的颤动。 细胞内部，无数被植入其中的记忆信息突然活跃起来。像是没有出口胡乱扭动的光团一下子找到了通路，瞬间大亮，在整个网络管道中飞速穿梭。处于黑暗中的意识角落逐渐被照亮。 “意识”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自身，重新回忆起从紧的事情，成为自己。 这些记忆，来自仿生人“忒弥斯女神”大脑后方的存储新票。她的思维网络当属给“天圆地方”连接在一起，实现一时之间可以相互流通备份。 在任逸炸毁“黑山羊”网络、化为灰烬的那一刻，“天圆地方”与地球所有人之间的连结断裂。在那一刻，任逸脑中所有的记忆已经在忒弥斯女神的芯片中完成了备份。 此时此刻，这团存储着记忆的脑细胞重新回到了旧日实验室中，熟悉的怀进激发起了记忆中尘封已久的意识。 回忆上，那个提出质疑者的话很有道理——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他自己而不是成为其他人，是因为它有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灵魂。就像在已经被机械化的尽量和星球，每个人相互区分都是靠着他独一无二的思想意识。 当任逸的记忆和意识在这一刻活过来，也就相当于，他的灵魂在这一刻得到了重生。 不知道相隔了多久，他终于以意念的形式，看到了重获新生的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