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咸鱼娘娘不小心成了团宠》 第1章 穿成恶毒嫡姐 夏落是在七天前穿越的。 穿越之前,她已经连续在医院加班一个月了,每天不是在救人,就是在救人的路上。 好不容易得来了一天假期,她通宵看了个小说,竟然看到猝死。 作为现代最年轻最权威的主任医师,隐世古医世家的天才继承人,夏落觉得,可能没有比这个更让她憋屈的死法了。 直到—— 再一睁眼,她竟穿到了这本小说中,小白花女主的恶毒嫡姐的身上...... 这是一篇十分狗血的玛丽苏古早文。 书中跟夏落同名的原主在南衡国上京城里是出了名的草包。 她仗着永安侯府嫡长女的身份,三天两头的刁难女主夏梦,更是嫉妒她独得权倾朝野的二皇子青睐,不断挑拨二人关系。 即使后来她不得已嫁了病秧子太子,依然贼心不死地给二皇子写信诉衷情。 终是东窗事发,被套上个淫乱宫闱的罪名,服毒惨死...... 夏落穿来之时,这副身体刚刚及笄,待字闺中,虽说跟女主夏梦关系不睦,但幸好还没来得及作大死。 经过这几天,她也想通了。 她前世死得十分憋屈,既然穿了来,也算是老天给了她第二次人生。 既来之,则安之,她自然不会傻到跟有“女主光环”的夏梦作对。 而今日,夏梦主动约了她一同游园赏花,这本是跟女主缓和关系的大好机会。 夏落摩拳擦掌,暗戳戳发誓一定要抱紧女主大腿,扭转自己被炮灰的结局! 谁成想—— 望着眼前这片层层叠叠却十分陌生的假山石林,夏落仰天长叹,满打满算,这已经是她来这里之后的第三次迷路了吧? 虽说她那便宜爹永安侯是武将出身,却格外讲究文人雅致那一套,把这极大的永安侯府建得错落繁复,山湖楼阁样样不缺,独独为难了人生地不熟的夏落。 贴身侍女香玉又不知去了哪里,她本是怕误了时辰,便只身赴约,想来是她太高看自己那可怜的方向感了。 横竖也已经这样了,急也没用,夏落凭感觉寻了个方向就慢慢溜达着。 ......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花明柳媚。 四周翠竹绿得晃眼,映得那硬朗的假山石都显得生机勃勃。 夏落脚步骤然一顿,耸了耸鼻,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钻进了鼻尖。 血? 她蛾眉微蹙,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凭着医者的本能,循着这丝血腥味往石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郁,仔细闻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异香。 这是...... 夏落疑惑,还未等想明白,眼前豁然开朗,面前的一幕让她心脏顿时停跳了一瞬—— 只见一俊美无俦的男子盘坐在地,墨色长发肆意凌乱地披散在肩。 男子面若刀刻,眉如墨画,鼻梁高挺,一双狭长的眼眸紧闭着,好看的薄唇十分苍白,嘴角却有一抹刺眼的殷红。 鬓边几缕汗水打湿的乌发遮住了他瘦削的脸庞。身上月白云锦缎袍衣襟微敞,松松垮垮地露出锋利的锁骨和大片精壮冷白的胸膛。 只是这玉肤雪衣上星星点点的猩红血色,让这本是诱人的场面更添了一丝诡异。 男子面色痛苦,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夏落也没耽搁,一个闪身到男子身前,搭上他青筋暴起的手腕。 ——气血逆行,筋脉寸断,体内仿佛有一股暴戾强势的火焰顺着血管横冲直撞,走到哪里摧毁到哪里...... 夏落眸中闪过一抹惊诧,这种五脏俱焚之痛难以忍受,寻常人早就疼到满地打滚、哀嚎不已了。 而眼前的人却能隐忍到如此地步,可见他的意志力早非常人般的强悍。 此人面色潮红,唇色灰白,再加上这脉象...... 火麒麟毒? 夏落眸色凝重,她前世曾在一本破烂的古医书中看到过这种奇毒,不过她需要进一步确定。 她从怀中抽出一套针包,这是她刚穿来时找府医要来的,虽然里面银针型号不算齐全,但也堪堪可用。 她抽出一根粗细适宜的银针,用特殊手法精准迅速地扎入男子的百会穴。 在针刺入那一瞬间,男子蓦地睁眼。 一双如红曜石般的赤红凤眸里,充斥着癫狂之色,让他本就俊美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妖异。 果然! 男子此刻神志混沌,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当他察觉到面前的女人,血红的眸子中涌上滔天的杀意。 一只苍白冰凉的手臂迅速闪过,死死地掐上了夏落纤细的脖颈。 夏落被掐得整个人都腾空了,空气仿佛被从胸腔中抽走,小脸憋得红红的,只得踮着脚尖费力地仰着头。 她在心里大骂,手上动作也没闲着。 幸亏她有所防备,用力将另一只手上早已准备好的银针直直没入对方臂下大穴。 男子掐着她脖颈的胳膊顿时无力地垂下,夏落在落地的瞬间,又立刻快速抽出几根粗细不等的银针,接连刺入男子身上几处穴位后,她才顾得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 洛翊宸此时只觉得全身被人卸了力、像一条案板上的鱼,动弹不得。 强烈的危机感刺激得他暂时恢复了几分清明,便看见一红衣少女正跪坐在他身边大口喘着气。 少女面上未施粉黛,露出了吹弹可破的莹白玉肌。 一双娇俏的丹凤眼随着她的表情变换时而天真、时而妩媚,微翘的唇瓣不点而含丹,宛转蛾眉不画而横翠。 一身海棠红留仙长裙,穿在她身上不仅不显艳俗,反而更衬得她杏面桃腮,娇艳欲滴。 永安侯府嫡长女? 洛翊宸眸中闪过一抹幽深。 他今日本是来永安侯府商议赐婚之事,没想到半途中提前毒发,便入了这个偏僻石林运功压制,边等着暗卫去找凌霄道长取药。 却被眼前的女子碰了个正着。 可惜,见过他毒发的人,留不得...... 他强行运转内力,却发现刚刚聚起的内力一眨眼就散了个干净,身体好似完全不听使唤。 他试着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出不了。 洛翊宸:......过分了。 ...... 呼! 夏落叉着腰长深呼了一口气,终于恢复过来了,这男人简直是个变态! 她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人,无视了射向她的如利剑一般的阴冷眼神,不急不缓地打开针包,为接下来的施针做准备。 按古医书中所说,中火麒麟毒的人不仅日日夜夜受到脏腑灼烧之痛的煎熬,还会每月毒发一次,毒发时神志全失,全身如烈火焚身蚀骨一般剧痛,生不如死。 解此毒十分棘手,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 但是既然她碰到了,替他压制一次也不是不行,至于以后如何,便不是她能管的了。 至于他是谁,夏落也不清楚。 她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初来乍到更是连人都没认全,也不知原主认不认识此人。 趁他现在神志不清,她就当做一回好人好事,等他清醒过来,她早就离开了。 ...... 做好了决定,夏落二话不说一个翻身就跨坐在了男子的身上,干净利落地把他上身的衣物扒了个精光。 咦?这变态男的身材倒是不错,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肉眼可见的肌肉线条沟壑分明,像是雕刻出来似的好看极了。 胸肌结实有弹性,若隐若现的马甲线超级性感。 不知是不是出于职业原因,夏落格外喜欢好看的身材,尤其是那种肌肉匀称,比例完美的。 她吞了吞口水,伸出罪恶的小手在男子完美的八块腹肌上胡乱摸了一把,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移了回来。 洛翊宸盯着她惊人的举动,嘴角直抽抽,眸中全是不可思议。 还从未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脱他的衣服,甚至还占他的便宜! 这女人,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吗!? 第2章 小药箱为什么会在这? 夏落此时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神色变化,自顾自地从针包中取出了九根银针。 她打算使用他们夏家祖传的针法——九九定坤针,是家族不传之秘,也是最古老最安全的解毒针法。 九九定坤针是使用九九八十一根长度和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经过夏家独创手法九落九拔,刺激穴位来达到净化毒素的作用。 虽然其中有不少银针的型号缺失,可能会让九九定坤针的效用减弱,但是对夏落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见她纤细玉白的手指如拈花抚叶般轻巧优雅,施针的手法轻巧而迅捷,扎入的位置十分精准。 躺在地上全身无力的洛翊宸看到夏落拿出银针要往他身上扎的时候,浑身涌起如暴风雨般狂躁的气息,却依然无法动弹一下。 难道他真的要阴沟里翻船了吗?他眼里全是绝望。 可等夏落的九根银针落完,他怔了一下,血红妖异的凤眸中突然闪过一丝错愕—— 他体内那本来如煮沸般肆虐的血液竟然在那一刻平息了下来! 施针还在继续。 九根针扎完停留几秒后,又都被拔下,没有一刻停顿,夏落又迅速拿出粗细不同的另外九根针,轻灵准确地扎入同样的穴位。 虽然穴位相同,但是如果有内行在场,就能看出,她每次的力道和深度,甚至手势都有不同。 就这样重复的历经扎针拔针各九次,虽然因为夏落动作迅速,实际并没有过太长时间,但夏落头上已经有细密的汗珠了。 九九定坤针对施针人的要求十分高,不仅考验人的眼力与专注力,更是考验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的灵活度与控制力。 洛翊宸定定地凝视着夏落繁复又优雅的动作,感受着身体的剧痛逐渐平息,眸中明暗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第九次施针终于结束时,洛翊宸忽然觉得每处扎针的地方骤然一烫,只见有一丝丝暗红发黑的血液顺着银针向外缓缓溢出。 他顿时觉得久未有过的全身一松,困倦如巨浪一般袭来,他努力让自己清醒,眼皮却不听使唤地阖上...... 永安侯府嫡长女,好得很...... 洛翊宸眼前一黑,终于失去了意识。 ...... 随着最后一次拔针完成,夏落一屁股就歪倒在了地上,腾出手擦了擦额头马上要滴到眼中的汗水。 这可比她前世时施九九定坤针的时候要累多了。 因为她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和控制力来处理不匹配的针型带来的负面影响。 夏落不禁怀念起前世她随身携带的那套针具,那可是她家族精心为她打造的,里面有上百根型号齐全的各类银针,她喜欢极了。 “哎,要是小针针们还在就好了!” 念头刚闪过,夏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她缓过神,却注意到她身旁的地上静静地摆着一只眼熟的深褐色木箱。 那木箱其貌不扬,模样十分古朴,甚至边边角角还有磕碰的痕迹,在木箱右侧下方处,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落”字。 夏落呆愣愣地看着这只木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闭上眼停顿了几秒,再睁开,发现它还在那儿。 夏落脑袋里“嗡”的一声,只剩一片空白。 她前世的小药箱为什么会在这?! 愣了几秒,夏落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那木箱,碰到了那硬硬凉凉的木头质地。 是真实的,竟然不是幻觉! 她把小药箱抱起来,急忙把它打开。 里面的摆放十分熟悉,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针具盒,还有一些她前世常用到的西药和中药药材,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 啊啊啊! 夏落心中顿时响起土拨鼠尖叫,紧紧地抱着小药箱笑得合不拢嘴。 自从她穿到了这个坑爹的书里之后,老天终于眷顾她了! 她也有传说中的金手指了!! 只不过,小药箱太打眼了,里面有些东西又明显不是这个时代的,她随身带着着实不方便…… 想法刚出,夏落只觉得身前一轻,小药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夏落惊得嘴巴都忘了合上,不过她也没慌乱。 反复试了几次,她发现小药箱可以随着她的念头随时出现和消失,倒是给她省了不少事。 有了小药箱傍身,夏落连带着看眼前这个疯批男人都顺眼了不少。 也是多亏了救他,她才格外想要前世的针具,小药箱才得以现身。 就当两清了叭! 夏落最后看了一眼那男人,见他睡得十分踏实,还好心地给他重新穿上了衣服。 做完这一切,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便朝石林外面走去。 …… 她好不容易出了石林,面前又出现了一条有着无数个岔口的通幽小径,心里顿时“哔”成一片。 夏落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听到一道稚嫩的女声,带着些许焦急在喊她。 “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吗?” “在这儿!” 须臾间,一个素衣少女脚步匆匆地寻声而来,她看到夏落的一瞬,眼圈一红,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小姐,可算找到您了。”少女抹了把眼睛,声音略带些哭腔。 “你是......半夏?” 夏落打量着来人,这是一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却比她矮了半头的小姑娘。 长得不那么漂亮,却有一双小鹿一般乌黑灵动的大眼睛。 她记得半夏是原主生母顾氏在世时,在路边捡来的小乞丐,赐名半夏,也是取了半个夏家人之意,希望能给夏落找个伴儿。 可惜原主小时候嫌弃她长得又黑又丑,十分不待见她。 在顾氏过世后,原主便完全把半夏抛在了脑后,只宠信香玉。 半夏在她的院子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即使受了香玉欺负,也不声不响。 可是夏落却知道,在这书里,半夏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都在为原主说好话的人。 “你怎么来了?” 夏落望着她粲然一笑,半夏简直就是把她从迷路中解救出来的小天使。 “刚才奴婢见香玉自己一个人回了竹苑,奴婢便问她小姐去哪儿了,她似乎不知道您出去了,奴婢不放心,便跟着出来寻您。” “奴婢想到今日太子殿下到访,奴婢担心......”半夏小心翼翼地觑了夏落一眼,欲言又止。 担心原主这个草包惹出什么大祸。 别说,半夏的担忧在书中还算是应验了。 根据原书所述,永安侯夏云天年轻时曾替当今陛下挡过一箭,承庆帝便许下婚约,未来永安侯嫡女将嫁与太子为妃,母仪天下。 可侯府有两位嫡女,陛下也并未指婚,只是吩咐太子登门拜访,实则却意在选妃。 就在这天,原主不慎坠湖,当她恍恍惚惚地被人救起,全身湿透、曲线毕露,又恰巧被经过此处的太子殿下碰了个正着。 为保名节,原主再不甘也只得嫁给了有着残暴病弱之名的太子。 只不过落水一事不知为何传了出去,原主终究还是损了名节,嫁得十分丢脸。 自此,原主也正式开启了炮灰作死的命运。 ...... 石林深处。 “请殿下赎罪,凌霄道长不在清风观内,属下去寻他,所以来迟了。” 景天跪在洛翊宸身旁,深深伏地请罪。 “请殿下责罚。” 洛翊宸此时已恢复成漆黑的狭长凤眸,犹如一汪冰冷的寒潭,深不见底。 他眉宇间带了一丝慵懒,嗓音染了些沙哑低沉,“如有下次,你就回蛇谷吧。” 听到“蛇谷”二字,景天吓出了一身冷汗。 蛇谷,如它的名字一般,谷里满是剧毒之物,是殿下培养死士的地方,进去之人九死一生。 景天把身子伏得更低,如释重负道,“谢殿下恩典!” 洛翊宸抬了抬手,示意景天起身。 他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地问道:“凌霄他又去留香楼了?” “殿下英明。”景天一脸的无语,他想起他找到凌霄道长时,仙风道骨的道长一手啃着肘子,另一手捧个红烧狮子头、满嘴流油的样子。 “不过,您这次毒发虽提前了,但时间好像短了许多,是不是凌霄道长之前的药起了作用?” 景天有些疑惑,每次殿下毒发,虽有药压制,但也会折腾个大半天,且毒发过后又有半天浑身瘫软无力,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可是现在,景天细细地观察着洛翊宸的脸色,只见他脸色虽称不上红润,但看着也算十分健康,而身体看起来只有刚睡醒后的慵懒,没有丝毫虚脱无力的样子。 景天想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长颈青玉瓷瓶。 “殿下,这是凌霄道长给的新药,您要不要服用一粒?” “暂且不用。” 洛翊宸此刻面上不显,心中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九年了,自从12岁时中了这种火毒,他就没睡过一次好觉,每天都是在那种灼心之痛中残喘挣扎着,而近一年里,每次毒发的日子更是一次比一次提前。 连凌霄道长也在一次次研制解药失败后没了办法,这次也是因为之前的药效减退,他的新药还没来得及送到东宫,导致洛翊宸身上没备多余的药物。 可是刚刚,他竟然毫无防备地在别人府上的石林中,睡得死死的,景天回来才把他叫醒。而他全身上下,竟然久违的精气十足,连每日蚀骨的疼痛也几乎感觉不到了。 这怎么可能! 再者说,传闻中愚蠢跋扈的永安侯府嫡长女,竟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法? 这简直难以置信。 可他是眼睁睁看着那女人施针的,施针过程中他的好转也是真实的...... 难道她真的有解他火毒之法? 还是说......她与下毒之人有什么关联? 洛翊宸深邃乌黑的瞳孔猛然一缩,眸中涌动着嗜血般的阴鸷冷酷。 这御赐的婚约对他而言本是可有可无,没想到却有意外收获…… 第3章 原书女主竟是朵黑莲花? 有了半夏小天使引路,夏落终于找到了与夏梦相约的听泉水榭。 夏梦与如画主仆二人早已等候多时,石桌另一侧却是消失许久的香玉。 不同于长相属美艳款的夏落,夏梦只着一身月白烟纱散花裙,看着如清水芙蓉一般清纯。 她生得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笑起来更是温柔婉约,那双秋水般的杏眼里闪着无辜柔弱,惹人心疼。 她本是南衡国永安侯府庶女,只是在主母顾氏死后,夏梦生母徐氏便被扶了正。 原书中夏梦温柔善良,貌美如花,是一切美好词汇的代言人,凡是男人都会爱上她,凡是女人都会嫉妒她。而权倾朝野的二皇子洛羡风为她神魂颠倒,甘愿沦为背景板为她打脸虐渣,最后抱得美人归,借着女主光环成了原书男主,得成九五之尊。 此时夏梦正优雅地端坐在大理石桌边,微风吹动白色裙摆,仿佛如谪仙般不可亵渎。 这一幕看得夏落暗暗咂舌,不愧是玛丽苏古早文女主,就是不一般。这么美的人儿原主竟然欺负得下去! “姐姐,妹妹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夏梦看见夏落,面上十分惊喜。 夏落嘿嘿笑着,她才不会说自己迷路了,不然也太丢人了。 只是路过站在一旁的香玉时,夏落瞥了她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让香玉背后一凉,赶忙解释道,“小姐,奴婢看您一直没回竹苑,便先来通报一声,也免得二小姐着急……” 说着她发现了夏落背后的半夏,有些意外,接着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半夏直缩脖。 夏落没搭理香玉,只是自顾自地坐在了夏梦对面的石凳上。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夏梦温柔地笑着捧起一个酒盏递给夏落。 “这是我亲自酿的桃花酿,姐姐快尝尝味道如何。” 夏落笑着接过酒盏,顿了顿,笑容未变,却把酒盏放在了石桌上。 刚接过这杯桃花酿,她就发现了不对。 她自小便浸淫在各种药材中,能敏锐地嗅到酒中迷魂散的味道。 不是说原文中女主夏梦是个“傻白甜”吗? 可如今坐在自己面前巧笑嫣然地叫着自己“姐姐”的妹妹,很显然是朵黑莲花。 白皮黑心,招惹不得。 夏落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眸。 “姐姐不胜酒力,既然是妹妹酿的,便妹妹自己喝吧!” 夏梦似是没想到夏落会这么说,不由一怔,随即她眼角泛红,眸中似有水光闪过,加上她弱柳扶风的样子,着实的惹人怜爱。 她轻咬着下唇,看起来十分失落,“莫不是姐姐嫌弃,我......我......” 夏落懒懒地斜倚在水榭边的美人靠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夏梦表演。 见夏梦“我”了半天都没个下文,夏落都替她着急,“妹妹要如何?” 夏梦抬眼便对上这么一双满是娇慵戏虐的眸子,不由得一窒。 这个蠢货,今天怎么这么邪门! 平日里这蠢货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再配上浓妆艳抹、穿金戴银的庸俗装扮,简直惹人耻笑。 可今天她却洗去了那一脸粗劣的妆容,露出本来的面貌,俏丽而纯洁,如这满园的三月之桃。 夏梦眸中划过一丝阴毒的妒忌与不甘,很快又被敛入眼底。 她不动声色地给身边的如画使了个眼色。 如画接收到信号,一脸羞愤,仿佛自家小姐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小姐,这桃花酿里每一片桃花,都是我们小姐亲手摘的,连这酿酒的水都是小姐她每天天不亮去收集的露水。” “就是因为得知您最喜欢桃花酿,您怎能嫌弃我们小姐的一片苦心呢!” 如画说得如泣如诉,夏梦则在旁一脸的委屈隐忍,一边默默抹泪,一边扯着如画的袖口假意阻止。 “如画,别说了,为了姐姐,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水榭下的游廊正好有一群送食材的婆子往后厨走去,只见如画“咚”的一声,直接跪在了夏落面前。 “大小姐,虽然我家小姐曾是庶出,但是如今夫人被抬了正,也算是嫡出小姐了。可就为了哄您高兴,小姐因着去摘花瓣,手都被划破了好多回!您若是不喝这杯桃花酿,奴婢就跪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旁适时地响起了夏梦抽抽搭搭的声音。 那帮婆子见怪不怪,平日里大小姐一直看不上二小姐的。 倒是有新来的婆子没见过,便开始碎嘴:“没想到这大小姐如此刁蛮任性,欺负人至此。” “这府中的二小姐倒是菩萨心肠,就应该将这酒给拿回去,合该不能送给这样的姐姐!” …… 夏落眸色沉了沉,面上却笑得十分真诚。 “可惜了这么好的酒。我前些日子生了病,恐怕落了病根,现在着实不宜饮酒。” “既然妹妹如此用心良苦,那我便全了你的心意。” 夏梦闻言一怔,还在想这话中的意思,却只见夏落人影一闪,便到她身前。 “你......啊!” 夏梦蓦地瞪大眼睛,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只觉得自己的头仿佛被巨力固定住,动弹不得,下颌被人强行掰开,下一秒一股清洌辛辣的酒液鱼贯而入,把她呛得涕泪横流。 夏梦心中大骇,这贱人......竟然敢如此待她! 不过,她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这酒中,有迷魂散! 虽不致命,但人是她约的,酒是她酿的,而她自己却中了毒。 要是被人知道,其中的弯弯绕根本禁不起推敲,到时她苦心经营的名声就全完了。 夏梦顾不上自己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妆花得一塌糊涂,转身就往兰苑奔去。 她要在药劲上来前回到房内,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然而,她还没跑几步,只觉得全身一麻,手脚仿佛不听使唤了一般,整个人脸朝地直直栽了下去。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被方才夏落的骤然发难惊得魂不附体的如画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跑过去把趴在地上的夏梦翻了过来。 却见夏梦两眼瞪得老大,甚至因过于用力显得微微凸起,眼中满是惊恐,浑身上下却僵直着无法动弹。 如画见状又惊又怒,指着夏落的鼻子颤声哭喝,“你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仿佛一条离了水的鱼。 如画骇然失色,看着夏落正甜美地冲她一笑,她像见了鬼一般悚然,两脚一软瘫坐在地,也不管还在地上干瞪眼挺尸的夏梦,自己蹭到墙边抱着膝瑟瑟发抖。 夏落没再管她,走到夏梦身边蹲下,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面上却全是关切。 “妹妹,你怎么了?姐姐胆子小,你可千万别吓姐姐!” 夏落一副手足无措、急得眼尾泛红的模样,气得夏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想掐死这个装模作样的贱人。 她现在全身麻木,动弹不得,这根本与迷魂散的药效不符。 迷魂散只会让人头晕脑涨、昏昏欲睡,绝不会全身毫无知觉,却还能保持意识清醒。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绝对与这个贱人脱不了干系! 她心中正暗恨不已,却突然袭来一阵头晕目眩,头顶的雕花亭顶仿佛都跟着旋转了起来。 夏梦心中咯噔一声,来不及了,迷魂散药效要发作了! 这边却听夏落对着半夏吩咐,“去请府医,顺便把老爷夫人也请来。” 半夏称是,转头就要走。 香玉却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想也没想就上前去拦半夏,“小姐,这……” 夏落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晶黑深邃的眸子冷冽澄澈,却让香玉一窒,那只抬起要去扯半夏的手顿时僵在那里。 这边的异常动静早就吸引了一众府中仆役侍女在一旁观望,听到夏落的话,明白是真有事发生了,倒也没光顾着看热闹。 很快便有两个侍女帮着半夏分头去请人。 夏梦此刻只觉得脑浆子像是被人搅成了一团浆糊,一阵阵眩晕袭来,眼皮子一沉就阖上了眼。 可奇怪的是,她的意识却仍然异常清明,外界发生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她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她心中仓皇,恨夏落恨得牙痒痒。 她自诩聪明一世,没想到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第4章 狗咬狗的戏码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永安侯夏云天和徐氏先后到了水榭。 徐氏如今已经三十来岁了,今天穿着一身水蓝色如意月裙,把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如青葱少女一般。 保养得当的皮肤吹弹可破,眼角几许细纹不仅不显老态,反而让她多了几分少女没有的韵味。 她原是侯府的姨娘,虽是商贾人家出身,却生得美艳动人、温柔小意,颇得夏云天的欢心,进门不久便生下了夏梦。 在原配顾氏病逝后,她便被夏云天抬了正。 按书中所述,徐氏待原主极好,比待亲生女儿夏梦还要亲厚宠溺,而原主也把她当作生母般极其依恋信赖。 不过经过这几天观察,夏落简直想要颁给她一座奥斯卡小金人——徐氏真是演的一手好戏,表面亲昵,实则却是妥妥的捧杀。 原主不想念书,那便不念,挥霍无度,那就依着,就连原主闯祸被人告上门来,也是被徐氏不轻不重地给点银钱打发走了。 于是渐渐地便养成了原主骄奢任性,飞扬跋扈的性子。 …… “我的梦儿啊!” 老远徐氏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夏梦,脸色顿时煞白,一路小跑过来,边抹眼泪边让几个侍女将夏梦抬到美人榻上安顿好。 她瞥见畏缩在一旁的如画,厉声质问,“如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如画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面带惊恐地对上了夏落的目光,赶忙把头垂得更低了。 徐氏自以为收到了某种暗示,心念一动,十分熟练地摆出一副满脸慈爱又痛心疾首的表情。 “落落,梦儿是你的妹妹,她事事都为你着想,你......你这又是何苦为难她呢!” 后进水榭的夏云天一踏进来就听见徐氏的话,剑眉紧蹙,张口就要呵斥夏落。 却见夏落微垂着头,眼泪忽地跟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期期艾艾地捂着胸口。 “都是我的错,妹妹一番苦心为我酿酒,只可惜我身子不争气,便让她代我一饮。谁知,她只喝了一杯就......都是我的错,合不该劝妹妹饮酒,反倒是害了她......” 徐氏本来正努力挤出眼泪装个苦口婆心,没想到这会儿却被夏落抢了先。 她一脸愕然地盯着夏落,这哪里还是平日里那个被她惯得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夏云天见夏落如此伤心,不满地瞪了徐氏一眼,说话语气却软了下来, “只是一杯桃花酿而已,哪至于如此。” 说着,他也发现此事有些蹊跷。 “禀侯爷,李府医到。” “嗯,来得正好,去看看二小姐。”夏云天颔首,眸色深了深,“顺便查查这酒。” 夏梦躺在地上,闻言心里十分慌张,却也无计可施。 徐氏后知后觉地也反应过来,恶狠狠地剜了如画一眼,手中起了一层薄汗,只盼着不是她想的那样。 李府医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昏迷”的夏梦,又细细查看了桌上的酒壶和酒盏。 半晌,他才神色肃然地向夏云天禀报,“禀侯爷,这酒盏中有迷魂散,而二小姐也是因中了迷魂散而昏迷不醒。” 徐氏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也顾不上在夏落面前继续扮演慈母的戏码,抢先一步开口, “落落!你为何要毒害梦儿啊!” 她伏在夏梦身上声泪俱下,“娘一直都知道你们关系不和,但是我从来都是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女儿宠,生怕你受了委屈,反倒是冷落了梦儿。好在梦儿乖巧懂事,事事忍让谦让你这个做姐姐的,可如今她却落得这么个结果......” 徐氏哭得万分痛心,望着夏落的双眼哀怨婉转,看得李府医和周围的下人都跟着面露忿忿之色,不由得小声交头接耳。 “哎,二小姐真是可怜,总是主动向大小姐示好,却总被欺负。” “是啊,原以为大小姐只是任性跋扈,没想到竟然如此恶毒......” “连下药的事都干得出来,哪点像是个正经的侯府小姐!还是二小姐好,那么善良温柔,就是心肠太软!” ...... 下人们的议论声压得很低,却被武将出身耳力超群的夏云天听了个真切,他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一股怒气喷薄而出。 他指着跪坐在地的夏落沉声怒斥,“你个混账!”扬起手就朝着夏落的脸上打去。 夏落却没动,她对四周的声音恍若未闻,只是瘫坐在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口中喃喃, “不会的...不会的...妹妹只是好意约我赏花游园,还特意酿了桃花酿带给我,怎么会有迷魂散,怎么会......” 说罢,夏落扬起苍白的小脸望向夏云天,眼泪从眼眶中无声滑落,顺着脸庞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 她泪汪汪的双眼中满是无辜和委屈,嘴角却扯起一丝带着期冀的强颜欢笑,仿佛在向他寻个寄托。 “父亲,是不是哪里弄错了,酒里不可能有迷魂散的,明明妹妹……她怎么会......” 说到此处,她再也控制不住地潸然泪下,以至于无法说完后面的话。把一个被信任的妹妹欺骗,而深受打击的嫡姐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似是而非,一言未尽的样子,比任何费劲口舌的解释都有感染力。 夏落面上痛心疾首,心里乐得直哼哼,本姑奶奶装可怜逃作业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夏云天那只要打夏落的手僵在半空中终是没有落下。他被夏落的一番话拉回了理智。 按照夏落话中透露的意思,今天是夏梦主动把她约出来游园,又是夏梦带来自酿的桃花酿,夏落能有什么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酒里下迷魂散? 可是如果不是夏落...... 夏云天目光一凛,吩咐李府医重新仔细检查一下有迷魂散的那只酒盏。 …… 很快便有了结果,那迷魂散并不是下在这桃花酿中,而是抹在了这酒盏的杯壁上。 只是杯壁上的毒融在酒里,才造成了酒中下药的假象。 而这盛着桃花酿的酒壶酒盏,正是夏梦主仆俩带来的。 到了此时,事情真相如何,众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没人在意为何却是夏梦自己中了毒,只当她是用错了杯盏。 这个反转着实让人始料不及,之前腹诽夏落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他们清纯善良的二小姐竟然使得出这种下作手段,一向跋扈的大小姐才是受害者。 徐氏被这结果打脸打得猝不及防,她盯着夏落那一反常态的柔弱模样,只觉得哪里不对,还来不及多想,就对上了夏云天那对狠戾阴沉的眸子。 “这就是你所谓的‘乖巧懂事’的好女儿?我看倒是手段了得!” 徐氏吓得一激灵,双唇颤抖着却不知该如何辩白,气急之下,就把这口锅扣在了如画身上。 “侯爷冤枉啊,定是如画那个小蹄子干的,她不满落落怠慢她,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梦儿是无辜的,她从来都把落落当亲姐姐的啊!” 如画感觉到永安侯眼中如有实质的杀气骤然向自己袭来,心如同瞬间掉到冰渊。 如果扣上谋害主子的罪名,她的下场绝对无比凄惨! 只恨她现在没法开口辩驳,只能死命摇着头显示自己是无辜的。 正绝望之际,她突然感觉脖颈一凉,自己竟然能出声了! 她大喜,也无所谓追究夏落是怎么做到的,赶忙跪行到夏云天脚下,涕泪横流地哭诉着。 “侯爷,没有小姐吩咐奴婢怎敢如此!小姐说今日太子殿下登门选妃,她不愿嫁给病弱的太子殿下,所以想了个法子把大小姐迷晕,再把她扔到湖里,做出不慎落水的假象,让太子殿下路过时正巧瞧见大小姐衣衫不整的样子。” “失了名节,大小姐就算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嫁......” 如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夏梦的盘算一股脑地倒了个干净。 夏落面上不显,心里不由一愣,她倒是没想到,原来原主落水走光被迫嫁入东宫,竟是遭了夏梦算计? 有夏梦这个黑莲花在,这所谓的失足落水果然没那么简单。 以原主的脑子,估计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没准还会觉得头昏脑涨是贪嘴喝多了酒所致。 幸好她歪打正着躲过了一劫。 ...... 夏梦此刻想把如画剥皮拆骨的心都有了,心中汹涌的恨意和恐惧交织,只想来个人直接把自己敲晕算了,也好过面对此刻的“修罗场”。 只可惜不知为什么虽然脑子里愈发混沌困倦,神志却依然清醒无比,强迫她清清楚楚听着自己单纯良善的面具被撕得粉碎。 “你这个贱婢,竟敢含血喷人,瞧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徐氏没想到如画被激得竟要鱼死网破,面色狰狞地扑上去就要撕扯如画的脸皮,如画吓得惊声尖叫,滚在地上到处闪躲。 周围的下人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把头压得低低的,遮住眼中流露的震惊和鄙夷。 都算计到太子殿下的头上了,这就不仅仅是手段毒辣这么简单了。 这二小姐简直是自私自利,丝毫不顾侯府的脸面。 夏落躲在一旁面上满是惊慌失措,实际上看她们狗咬狗的戏码看得兴致勃勃。 第5章 珍爱生命,远离太子 “都给我住手!” 夏云天沉声怒喝,如响雷一般在水榭炸响,四周顿时寂静下来。他面色阴沉如水,仿佛乌云压境,随时都要爆发。 “来人,把二小姐拖回兰苑,别在这丢人现眼。” 他冷冷地瞥了眼地上的夏梦,就嫌弃地移开了眼。 “等过了今日,关在兰苑禁足三个月,给本侯好好反省反省。” 徐氏闻言急得直跺脚。 每年四月前后皇后娘娘都会在宫里举办一场赏樱会。 今年夏梦刚刚及笄,即将到来的赏樱会正是她大显芳华、与权贵攀亲的大好机会,这一禁足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刚要求情,就被夏云天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战战兢兢的不敢再开口。 这时,王管家在水榭外躬身禀报。 “侯爷,太子殿下已经到了。” 夏云天闻言颔首,他望了一眼好似还没缓过劲的夏落,沉声安慰了两句,又把目光转向跪在地上十分狼狈的如画,冰寒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转身离开水榭,路过王管家时递了他一个眼神,王管家了然,招呼了一个侍女上前把如画扶起来带了下去。 夏云天是最在意脸面的,夏落知道,以后恐怕是很难在这永安侯府中再见到如画了。 而徐氏此时才没心思管这些,她面带忧色地紧跟着一众下人,抬着夏梦一起回了兰苑。 转眼间水榭中便只剩下夏落主仆三人。 终于清净了。 收工! 夏落心情大好,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坐回水榭边的美人靠上,拈起桌上的桂花糕,一口一个吃得惬意。 松软香甜,入口即化,极品! 夏落在心里为府里的厨子点了个大大的赞。 水榭的大理石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糕饼点心,一个个的精致考究,闻着香甜,让她胃口大开。 虽说夏梦人不怎么样,面子上倒是扮得十分熨帖。 ...... 夏落吹着微风,吃得正香,远远地听见湖的对岸人声嘈杂。 她倚着栏杆望去,便看见一队浩浩荡荡的人影向前院待客的明心堂走去。 其中一人走在中间,夏云天则在他身旁一脸恭敬地答着话。 那人身姿挺拔,身材颀长却不瘦削,上身有着好看的倒三角比例,夏落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他高贵不凡的气质,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 可惜,因是背对着这边,她看不到那人的长相。 那就是太子吗? 夏落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人走远直至看不见人影,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传说中的短命鬼太子,看着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病弱嘛。 据原书交代,太子洛翊宸正值弱冠之年,然而就在两年后,也就是他二十二岁时,却因病薨逝。 其实太子并不是一直这么体弱多病。 相反,他自小聪慧过人,武艺超凡。内力深不可测,年仅十岁就打遍上京无敌手,更是在十一岁时带领三千奇兵突围北燕大军,赢下至关重要的一战。 人人都说南衡出了一个千年难遇的天纵奇才。 可坏就坏在,本是丰神俊朗、鲜衣怒马的太子殿下,在十二岁时遭遇了一场大火。 虽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打那之后身子每况愈下,性子也逐渐变得阴狠暴戾、睚眦必报。 据说得罪过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有传言说,洛翊宸虽在大火中捡回了一条命,但身体却受损严重,命不久矣。 但好事者却纷纷被承庆帝杖毙,一时间午门外血流成河,宫内宫外均是三缄其口、人人自危。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风言风语还是传了出去。 一个身体有疾的人如何能担当大统? 虽然没人敢提,但南衡的贵人们都心知肚明,太子之位迟早要换人坐。 因此,这个婚约就成了烫手山芋。 夏落误打误撞躲过了被夏梦设计被迫入宫这一劫,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外、计划之中。 毕竟夏落本来就打算要离这个太子远远的。 因为,在书中原主正是死于这太子之手。 …… 书中原主入宫后开始变本加厉地不断针对夏梦,现在想来许是因为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算计替嫁,想要报复夏梦。 直到有一天,一个侍女无意中发现了一封原主写给二皇子的书信,满纸诉说着思慕之情,正当惊慌失措间,却被太子瞧见。 传言太子洛翊宸不近女色,他与原主本就没什么夫妻情分,更何况是“太子妃爬墙”这么一顶突如其来的绿帽子砸在了他头上。 太子也丝毫不枉他暴戾的名头,直接一杯鸩酒便赐死了原主,半点不留情面。 总而言之,珍爱生命,远离太子,只有彻底断了嫁给他的可能性,夏落才能安心。 任重而道远啊! 夏落叹了口气,没骨头似的瘫在美人靠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哎,什么宅斗宫斗,都不如当一条咸鱼来得爽。 不过,在此之前...... 夏落侧头瞥了一眼杵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喘的香玉—— 也正是原文中发现原主给二皇子的情书,又“恰巧”被太子发现的那位侍女。 香玉是徐氏拨给原主的贴身丫鬟,原主与徐氏亲厚,因此香玉也极得原主倚重。 可香玉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原主自小做的那些荒唐事没少得了香玉的撺掇,平日里她更是顶着大小姐的名头在府里作威作福,欺压其他下人,搞得大家对夏落怨气横生,敢怒不敢言。 原主的罪名到底是不是香玉有意为之,夏落懒得管,可是她却无法接受身边埋着个定时炸弹。 夏落漫不经心地看向香玉,眸子如琉璃一般澄澈,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方才去哪儿了?” 香玉还在想着刚刚的事,心中正惴惴不安,闻言一颤,却面上不显,反倒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夫人早上寻奴婢去问问小姐近来是否安好,是否缺什么吃穿用度......” 她表面振振有词,心里却不住地嘀咕。 这蠢货自几天前就好像变了一个人,看她的眼神总让她不寒而栗。 而刚才她更是变身煞神一般强灌夏梦,还莫名其妙地化解了本对她不利的局面,惊得她一动都不敢动。 夏落闻言朱唇轻勾,半倚在石桌上,一只手慵懒地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大理石桌面。 “这么说,徐氏还真是个好主母,自己不敢来,却天天把你叫去偷偷‘关怀’我。” 香玉脸色煞白,这蠢货是如何得知...... 近来侯府与太子的婚事将近,徐氏让她监视得紧,她确实时常偷去汇报夏落的动向。 她心中暗叫不好,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在夏落身边这么多年,她早就将夏落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了。 这个大小姐就是个蠢的,怎么可能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香玉谄笑着讨好,“那是自然,夫人一向是最想着小姐的。” 夏落把香玉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面上一哂,也不想跟她继续浪费时间。 “既然你分不清谁是你的主子,那便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香玉没想到夏落如此直截了当,蓦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在夏落身边伺候了十年,按徐氏吩咐把她捧得目中无人,深得她信任,怎的今天会突然变了脸? 不行,她不能被打发回徐氏院里。 徐氏虽说表面上看起来温婉贤淑,暗地里却是个面娇心狠的主,如果就这么被这个蠢货赶回去,徐氏不定会怎么搓磨她呢! 香玉想至此处,直直地跪在地上。 “小姐,奴婢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但是惹了小姐不高兴,就是奴婢的错!请小姐责罚!” 香玉的声音很大,惹得路过的下人不住地往这边看。但是介于刚才的事情,他们也不敢随意置喙,只是埋着头快步走过。 香玉见没人为她说话,而夏落恍若未闻,只是美滋滋地吃着糕饼。 她心一横,就朝青石地板不住地磕头。 “求小姐别把奴婢赶走,奴婢再也不敢了!” 眼看着她的额头中央就殷出一片刺眼的血红,血顺着她的额角往下流。 是个狠人! 夏落对这种人两面三刀的人并无一丝同情,甚至还有心情捻起一块金丝芙蓉糕吃得津津有味。 香玉发现自己的苦肉计没引来想象中的回应,心里不禁泛起层层的怨毒。 她手上恨恨地扯着帕子,咬咬牙,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小姐冤枉奴婢,奴婢活着也没意思。您要是不原谅奴婢,奴婢就干脆磕死在这!” 夏落正好吃饱喝足,也不看她,用手背抹了抹嘴。 动作粗鲁,却神奇地透着一丝赏心悦目。 “哦,那我就不奉陪了。” 她无视香玉眼中的惊愕和阴毒,带着半夏翩然出了水榭。 …… 初春的阳光明媚又不刺眼,在水面上洒下碎金般的光芒,衬得湖边白墙青瓦的听泉水榭格外的秀美旖旎。 夏落感受着鼻尖萦绕着幽幽的花香,好心情地顺着湖边考究的石子路一路赏花闲逛。 难得有这么清净悠闲的时光。 前世时,夏落作为古医世家的继承人,从小便被家族严格教导,从刚会说话起就被逼着学习那些沉疴难懂的古医书和各种穴位图。 别的小朋友都在玩游戏,她就只能对着人偶练习家传针法。 长大后,夏落考上世界排名前列的医学院,毕业后成为国内最着名医院里最年轻权威的主任医师,每天的看诊和手术排得满满的,每年救治的病人不计其数,但是她自己却忙得连好好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突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穿书了,夏落决定这辈子要当一条好吃懒做的咸鱼。 当然,前提是要活下去。 第6章 整个人都麻了 夏落回到竹苑就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方才又是施针,又是与夏梦她们周旋,极其耗费精力,她现在只想美美地睡一会。 她一头扎进温暖的被窝,正睡得昏天黑地,就被半夏叫醒拉回了现实,说是徐氏屋里的段嬷嬷来给她送新做的春服了。 夏落只好一脸怨念的起身,随便抹了把脸就去了堂屋。 一进堂屋,段嬷嬷笑得像朵盛开的大菊花就迎了上来。 “大小姐,夫人特意选了今年府上最好的云绫锦和缂丝,专门给大小姐添置了两套裙衫,您快来看看。” 说着,段嬷嬷献宝似的让下人捧着两套衣裙上前来。 一套是鹅黄色缂丝百花曳地裙,配一件浅色烟云素罗纱,显得灵秀又飘逸。另一套是霞紫色缕金齐胸襦裙,搭配牡丹纹样束腰,是妩媚恬静的款式。 甚至连头面首饰都给配好了,摆放在衣裙旁边,都是精巧雅致的款式,与原主平时的风格甚是不同。 夏落扯了扯嘴角,这早不送晚不送,偏偏挑这个时候来,还真是恨不得把心思写在了脸上。况且,自己亲生闺女还昏迷不醒呢,竟还有心情算计别人。 徐氏和夏梦这对母女俩,不知是商量好的,还是心灵相通,都这么急着把她推出去嫁给太子。 段嬷嬷还在狗腿地恭维着夏落,却见她无精打采地坐在上首,上半身恨不得瘫靠在椅背上,对她的话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段嬷嬷强撑着假笑,心里疑惑,往常夏落这时都会兴高采烈地拿着衣裙往身上比划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今天怎么像吃错了药似的,对她爱答不理。 见夏落半晌没接话,她心里呸了一声,却不忘此行来的真实目的。 “大小姐,夫人特意嘱咐,今晚侯爷设宴款待太子殿下,让您定不能怠慢,万万不能丢了咱们侯府的面子。” “夫人还说,刚刚她一时心急冤枉了大小姐,心里自责得紧,这不,巴巴儿地让老奴赶快送来了新做的衣裙,算是给大小姐赔礼,您今晚穿上试试,也好让夫人瞧瞧做得是不是合身......” 说着便滔滔不绝地把那两套衣裙配饰夸得天花乱坠。 待她说得口干舌燥,一抬眼便看见夏落歪着头,闭着眼,仔细听还能听见细微的小呼噜声。 段嬷嬷:…… 半夏赶紧上前,“段嬷嬷,您把东西放下吧,等小姐醒来奴婢定会转告小姐的。” 半夏心疼夏落,坐着都能睡着,方才一定是累惨了,她不舍得再把她喊醒。 但看在段嬷嬷的眼里,夏落却是不把夫人与她放在眼里。 她在心里暗啐了一口,板着脸,却又不得不把衣裙递给半夏,不甘心地走了。 ...... 等夏落再次醒来,已经是申时了,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能见到传说中的太子了。 她迷迷糊糊地被半夏按在梳妆台一通梳洗打扮。 半夏手法轻柔而利落,不到半个时辰就梳洗好了。 夏落瞪大眸子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不可思议。 这具身体的容貌与她前世有六七分相像,已经生得十分漂亮了,只是之前的妆容打扮又土又俗,生生掩盖了她的优点。 但是没想到经过半夏的巧手一打扮,竟然可以这么美。 只见镜中人肌肤胜雪,柳眉灵动,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因睡眼惺忪更显得慵懒迷离、勾魂摄魄,长而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红润的双唇如玫瑰花瓣一般娇艳欲滴。 鬓边点缀着精致的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将少女的优雅灵秀凸显得淋漓尽致。 半夏站在一边看着夏落盯着镜子不出声,心里有点忐忑。 平日里都是香玉为小姐梳洗,那风格......跟现在完全不同,但是她实在是不喜欢,不知小姐能不能接受现在的样子。 “真好看,我很喜欢。” 夏落扭头给了半夏一个大大的笑容,不吝夸赞道。 半夏放下心来,紧接着却听到夏落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今天不适合。” 见半夏有些不解,夏落嬉笑着把半夏推出门去。 关门前,还神秘兮兮对她道,“看我给你一个惊喜呦~” ......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就过了,半夏听到屋内窸窸窣窣,急得直跺脚,正打算上前敲门,只见屋门突然打开,一个绿油油的“东西”窜了出来,把半夏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待半夏定睛看清楚,整个人都麻了。 只见夏落一身翠绿翠绿的曳地水袖百褶裙,外披一件亮黄色烟罗衫。 头上左一根红梅琉璃钗,右一支红珊瑚金丝步摇,耳坠、项链、手镯更是一个不落,仿佛把全部家当都穿戴在身上了,活脱脱一只金光闪闪、色彩斑斓的大鹦鹉。 半夏揉揉眼,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等视线移到夏落的脸上时,半夏只觉得自己差点背过气去。 眉毛画得又短又粗,仿佛断了半截,粗黑的眼线弯弯曲曲,显得两个眼睛一大一小,本来十分好看的唇形被涂得拙劣的口脂盖的俨然成了一张血盆大口。 最让半夏窒息的,就数她脸蛋上那两片边界鲜明又红得发亮的腮红...... 夏落看到半夏的反应,十分满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显得既滑稽又渗人。 半夏僵着脸,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小姐,你这是为何......” 问到一半,半夏突然恍然,压低声音道,“您是不想嫁给太子殿下吗?” 随后又有些担忧,“可是您这样出席,老爷和夫人会不高兴的。” 夏落拍了拍半夏单薄的小肩膀,神秘一笑,“就是要让他们不高兴......” ...... 酉时,梨春堂灯火辉煌。 太子洛翊宸坐在上首,边上站着从小便跟在他身旁的内侍苏九公公,时不时俯身为他斟酒奉茶。 洛翊宸此时换上了一身玄色织锦蟒纹常服,墨色长发被流光熠熠的鎏金发冠簇起,整个人显得面如冠玉、雍容华贵,而狭长深邃的凤眸里却透着一股难以企及的冰冷与疏离。 他明明好好地端坐在矮案旁,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像是一只慵懒小憩的野兽一般,随时都会暴起给人致命一击。 他的左下首坐着一名面容英俊端正,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是永安侯夏云天。 夏云天此刻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战战兢兢。 传闻太子殿下冷戾无情、阴晴不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夏云天忆起刚与太子在明心堂议事时,他那几近洞察一切的幽暗眸子。 话虽不多,却每一句都别具深意,字字珠玑,说的他冷汗直冒。 虽然传言太子命不久矣,可一点也不妨碍他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强大气场。 第7章 仰慕已久 “殿下今日驾临寒舍,着实让寒舍蓬荜生辉,如有招待不周,还请殿下担待。” 夏云天站起身,双手托着酒盏,向洛翊宸的方向微躬身躯。 他身旁的徐氏也跟着起身,轻托酒盏盈盈拜下。 徐氏不复白天的失态,又恢复了笑靥如花的模样。 在兰苑时她再三确认了夏梦只是昏睡并无大碍,想着等今晚再好好地吹吹枕边风,让夏云天软玉在怀之际能减轻对夏梦的处罚。 “不久便是一家人了,侯爷不必如此客气。”洛翊宸冷白的手指捏着酒盏,向夏云天的方向示意一下,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看似客气有礼,实际却语气敷衍,带着只是奉命而为的淡漠之意。 “殿下说的是,臣妾的两位姑娘都对太子仰慕已久。”徐氏眼神一闪,笑着附和。 “尤其是落落,昨儿个还念叨着,今日要见殿下,定要装扮得漂漂亮亮,给殿下一个好印象呢!” 说着,徐氏用帕子虚捂着朱唇,咯咯笑道。 洛翊宸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面上不置可否。 他曾在宫宴中远远见过永安侯府的两位嫡女,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他从小就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记得夏落。 而她,洛翊宸想起石林中那个下手干脆利落、毫不手软的女子,哪有什么“仰慕已久”的样子,甚至都没认出他来。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面色怪异地上前通报,侯府嫡长女夏落到了。 ...... 夏落一进门,众人只觉得一片翠绿的晃眼。 “拜见太子殿下。” 夏落低头福了福身,随着她弯腰,头上身上眼花缭乱的首饰叮当作响。 她没有丝毫尴尬,反而得意洋洋地甩甩头,让头饰碰撞的声音更为清脆响亮。 洛翊宸盯着夏落那一身的花里胡哨,眸色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免礼。” 夏落这才站直身子,抬起头来。 待看清端坐在上首的男人,她眼中掠过一丝错愕。 石林的那个神经病暴力狂竟然是太子。 原来,两年后他的死,竟是因为身中奇毒...... 也难怪,中了火麒麟毒的人,熬了这么多年才死,已经是奇迹了。 她偷偷打量上首的人,心中暗叹,这人不犯病的时候简直帅得惨绝人寰,狂甩前世那些明星好几条街,可惜了可惜了。 夏落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了今天,太子跟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作为一个前炮灰,她自身都难保,哪还有闲工夫管别人。 幸好,石林中洛翊宸毒发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她当时在场。 夏落心中百转千回,而现实只不过一瞬。 她裂开血盆大口,露出八颗晶莹贝齿,冲洛翊宸灿烂一笑。 “多谢殿下垂怜。” 说罢,又故作娇羞状地拧着手帕。 随着夏落夸张的表情,她那画得乱七八糟的妆容,变得更加滑稽。 对上她花痴般的笑容,洛翊宸本是云淡风轻的面上一僵,几不可见的抽了抽眼角。 周围的下人有的赶紧低下头,有的脸涨得通红,能看出来他们憋笑憋的十分辛苦。 连上首的苏公公都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他赶快背过身去,半天没缓过来。 夏云天气得简直要吐血,脸色顿时绿得跟夏落的衣裙一个颜色。 可是太子在场,他又不好发作,努力了几番终于把胸前那口老血咽了回去,只是瞪着夏落的眼中全是怒火,仿佛等筵席结束就要收拾她。 徐氏先是呼吸一窒,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府中嫡女的衣食住行与她这个主母息息相关,夏落以这副尊容出现在太子面前,丢尽了侯府的脸面,是人都会觉得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心里暗恨不已,面上却艰难地扯出一抹尴尬的笑。 “落落,怎么这样就来了?娘不是让人给你送去了两套新做的裙子头面,十分漂亮雅致,怎么不穿呢?” 夏落撇撇嘴,面带不屑地摇了摇头,“那两套可不行,素静得很,简直像是来奔丧的。” “这件也是母亲前些日子送来的,母亲还说颜色鲜艳亮丽,极为适合我,” 夏落故作委屈状,眼角泛红望向徐氏,“难道母亲在骗我吗?” “你放肆!” 夏云天听见“奔丧”两字,顿时头皮发麻,立马拍案而起,冲着夏落大吼。 转身他立马朝太子方向拜下,“殿下见谅,小女行为无状,都被拙荆惯坏了,等下去微臣一定严加管教,请殿下赎罪!” 说着,他转头狠狠地瞪了徐氏一眼,那宛若杀人的眼神把徐氏吓得面色苍白,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堂屋内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凝重,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夏落也装作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脸的慌张无措,缩在一边。 据说太子因为身体有恙的原因,最忌讳别人当着他的面说“死”这类的字眼。 曾有一个人多说了两句太子身子有亏,活不了两年的闲言碎语,不知怎么传到了太子耳中,转天,这人便被割了舌头,倒吊在集市中央几天几夜,直到血流干涸而死。 伏地请罪的夏云天只感觉到太子周身骤然散发出阵阵冰寒,让他背脊发凉,冷汗直冒,心里恨极了徐氏。 果然商贾出身上不得台面,好好的一个嫡长女被她养成了什么样子,现在更是连累家里遭了大祸! 徐氏感受到夏云天一记接一记的眼刀,顾不得怨夏落,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不敢动。 洛翊宸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玉盏,却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他定定地盯着夏落,只见她缩在一旁故作畏惧地跪着、眼底却全是坦然。 呵,倒是能屈能伸。 洛翊宸嘴角挑起一丝戏虐,却转瞬即逝,换上了一脸温润的轻笑。 “无妨。”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如春风一般融化了屋内仿佛冻结一切的冰寒。 夏云天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上首,蓦地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只见太子洛翊宸轻抿嘴角,面色温柔,“侯府大小姐天真活泼,着实特别,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洛翊宸望着夏落,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发亮,满是柔情, “孤才是‘仰慕已久’。” 第8章 这太子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 夏落此时一脸懵逼,心里简直无力吐槽。 对着她现在这副尊容,都能说得出什么“天真活泼”、“着实特别”,这太子,恐怕不是眼瞎,就是脑残...... 满屋众人的表情登时也变得一言难尽,不禁为太子殿下的眼神而担忧。 怪不得太子殿下一院子的环肥燕瘦,却依旧传出他不近女色,以前以为他有断袖之癖,原来是口味比较独特...... 对上太子含情脉脉的眼神,夏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也没心情继续装模作样了,只尴尬的“嘿嘿”两声,三两步跑到自己的矮案前盘腿坐下。 夏云天这才缓过神来,脸上的震惊都还没落干净,一看时间不早了,便赶紧招呼下人开席。 却见一旁的徐氏欲言又止,夏云天才意识到夏梦此时还未到。 想到夏梦白天中了迷魂散,搞不好现在还在床上昏睡着,夏云天不禁怒火中烧。 侯府两个嫡女,一个出尽了洋相,幸好太子殿下的眼光独特...... 另一个倒好,自作孽不可活,反倒让整个侯府陪着她丢脸! 他强忍着怒火,狠狠地盯着徐氏,压低了声音厉声道,“都是你养的好女儿!” 徐氏吓得说不出话,心里只能暗暗祈祷着夏梦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开席半晌,夏梦才姗姗来迟。 她换了一身烟霞色留仙裙,装扮略显寡淡,明显是匆忙而来。 平日里夏梦就时常喜欢穿素色,好显得她仙气飘飘、清新脱俗,可是今日她却面色如土,双唇虽点了朱,却依旧盖不住底下的苍白。 夏梦面色仓皇、精神恍惚地福了福身,看得夏云天剑眉直蹙,心中更是不满。 虽说太子不见得是良配,但一个两个的都在人前如此失礼,凭着太子喜怒不定的脾性,要真的怪罪下来,永安侯府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夏云天眼中闪过愠怒,这后院中馈交给徐氏全权打理,他之前果然还是太放心了。 幸好太子不甚在意,甚至没抬眼看一眼夏梦,只是动了动手指示意她免礼。 夏梦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看夏云天的脸色,一脸忐忑地走到夏落旁边的矮案前坐下。她白天刚被抬回兰苑就意识全无,彻底晕死了过去,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方才才醒。 当她路过正埋头苦吃的夏落时,她面上笑得温良恭谨,心里却恨毒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要不是夏落这个贱人突然暴起发疯,灌了她迷魂散,还用了不知什么手段让她无法动弹,她也不会出丑至此,甚至毁了她经营多年的好名声! 而夏落此时完全没工夫搭理她,她已经被面前的鸳鸯炸肚,鲜虾蹄子脍,宫保野兔,水晶肘子......占据了全部心神。 筵席的菜肴是被分成小盘,每人身前一个矮案,由下人一道一道地轮流摆在矮案上。夏落挥舞着双箸,吃得格外认真,每道菜上来前,上一道菜都被她吃个精光,然后便抬着头,双眼亮晶晶、眼巴巴地望着下人上菜的方向,等得格外虔诚。 夏云天托起酒杯正要给洛翊宸敬酒,就发现洛翊宸正似笑非笑地凝望着夏落的方向出神,当他也转过头去,瞥到的就是这一幕。 夏云天觉得自己可能熬不到筵席结束,自己就会被气的暴毙而亡。 这边徐氏心里十分焦急,没想到夏落这个小蹄子,平时装傻充愣,关键时刻又是扮丑,又是贪吃,没一点嫡女的高贵风范,反倒显得夏梦一枝独秀。 这样下去可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唯一的女儿嫁给太子这个短命鬼。 想到此处,她笑盈盈地起身,娇声提议道:“听闻殿下对古琴颇有研究,落落与梦儿自小研习古琴,难得殿下在,不如就让她们两人合奏一曲凤求凰,也劳烦殿下为她们点拨一二。” 原主唯一比夏梦拿得出手的就是弹的一手好琴,这也是徐氏坚持自小给原主请最好的师傅学习的唯一一件事,看来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投太子所好。 今天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夏落眸中闪过一抹讥诮,可惜她不是原主。 洛翊宸颔首,算是默认了此提议。 很快便有下人抬上来了两架古琴,夏梦优雅落座,温柔地招呼夏落,眼底却藏着幸灾乐祸,“姐姐快来,妹妹在等你呢。” 夏落木然,她不是不想弹,她是真的不会弹啊! 她沉吟片刻,召来下人在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下人一脸怪异,却也没多说便下去了。 须臾,他手中拿了一长条状乐器回来,递给了夏落。 一声嘹亮激昂的音色骤然响起,众人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夏落手中拿的正是一支—— 唢呐。 此时,她正仰着头,鼓着腮帮子,使劲吹着凤求凰的调子,再加上她的妆容,整个画风是大写的——诡异。 众人:...... 这倒也不必。 徐氏和夏梦一脸愕然,夏梦更是连合奏都忘了,待夏落已经吹了半晌了她才想起来,手忙脚乱地拨弄琴弦附和着。 可是这唢呐声穿透力极强,她根本听不见自己弹的是什么,反而被影响得魂不守舍,连连弹错好几个指法。 于是,满屋回响的都是高亢凄厉又婉转的曲调,生生把一首优美的凤求凰,吹成了乡下送殡的画风,其中还夹杂着曲不成调、断断续续的琴音。 夏云天现在已经顾不上生气了,只觉得这唢呐马上就要把自己送走了,条件反射般地看向上首的太子。 洛翊宸此刻看似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甚至面上还摆着一丝温柔与鼓励,不过只要仔细观察,便能察觉到,他额角的青筋正在突突地跳着。 一曲完毕,却让人感觉到了久违的安静。 夏云天正要发作,却见洛翊宸抚手轻拍,眸色幽深复杂。 “不愧是侯府大小姐,果然不落俗套,独特别致。” 洛翊宸唇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孤,甚是喜欢。” 说罢,他不紧不慢地将腰间一枚清透无瑕、质地上好的蟒纹玉佩解下,交于身侧的苏公公。 苏公公立刻会意,碎步走到夏落面前,微躬身躯,笑容可掬的双手将玉佩奉上。 信息量太大,夏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回望着苏公公。 直到苏公公笑眯眯地补了句:“恭喜夏大小姐。” 夏落恍然,顿时如同五雷轰顶。 这太子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第9章 是不是可以与太子合作一下? 直到回了竹苑,夏落还是没从即将嫁给太子这个打击中缓过神来。 看着夏落如遭雷击、恍恍惚惚的样子,半夏担忧的眼圈都红了。 “小姐,既然您不喜欢太子殿下,不如咱们跟老爷说说......” 半夏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建议行不通。 永安侯府与太子的婚事是承庆帝钦赐的圣恩,太子再不济现在也还是太子,既然选中了夏落,如果轻易悔婚,那就是打皇家的脸。 除非夏落嫌自己活得太长,否则是不可能拒绝的。 夏落郁闷得不行,洗漱完就无精打采地趴在软塌上,连桌上的饭后糕饼都没心情啃了,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自打她穿过来,她就下定决心不招惹男女主,更打算离太子这个直接赐死原主的罪魁祸首远远的,苟命为上。 可这坑爹的剧情着实让她无力吐槽。 先是小白花女主实则是个白切黑,她好不容易躲过落水走光被迫嫁给太子的命运,没想到这太子的眼光却是剑走偏锋,让她白白费尽心思作妖扮丑...... 这狗太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夏落恨恨地咬着身下的锦被,仿佛把这锦被当成了洛翊宸。 难道她这个小胳膊真的拧不过剧情这条大腿吗?! 呜呜呜...... 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 想起石林中洛翊宸状若癫狂的模样,夏落安静下来,陷入深思。 她之前救人时,并不知道那人是太子,现在想来,他能熬到两年后才死,都算他命大。 火麒麟毒十分霸道,如果无法彻底拔毒,只要留有一丝毒性,它都会以气血为燃料,日日灼烧五脏六腑,直至油尽灯枯,脏腑衰竭而死。 就从今日洛翊宸的症状看来,分明就是中毒已久、毫无起色的状态,说明除了夏落,还没有人知道如何解火麒麟之毒。 想到这里,夏落唤出小药箱,打开箱盖,翻看了一下里面的药材。 不知她之前是不是没有留意,药箱里竟有好几种针对火麒麟毒的药材,难道是巧合?夏落也没有多想。 如果再配合九九定坤针,她有把握能治好洛翊宸。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与太子合作一下? 毕竟玛丽苏文对她这种炮灰女配太不友好了,能抱个粗壮的大腿也算是多一重保险。 她可以替太子解毒,还能靠提前知晓剧情帮他趋利避害,直到顺利登基。那么是不是可以换取他保她性命无虞,衣食无忧? 等他登基后,她再自请下堂,从此天高地阔任鸟飞,咸鱼一生不是梦! 况且这狗太子,除了犯起病来是个暴力狂,脑回路也不太正常以外,其余的都很完美。 不就是伺候个甲方爸爸嘛! 夏落越想越觉得行得通,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没多久就打上了甜美的小呼噜。 ...... 永安侯府门口,夏云天目送着太子的车舆向着宫门的方向驶去,内心复杂。 方才的桩桩件件,想起来他都后怕,幸好这一天有惊无险。 想到太子最终将代表订婚信物的蟒纹玉佩交予夏落,夏云天虽然意外,但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夏落的生母顾氏虽然去得早,但她背后的镇国公府,却是根基深厚的庞然大物。 镇国公府虽常年驻守边疆,久不入上京,却手握十万镇边铁骑,在军中的实力不容小觑。 甚至连民间都曾戏称那守边的十万铁骑为“顾家军”,更别说上京的各路势力,镇国公府早就是他们做梦都想拉拢的对象了。 太子虽身体有恙,但毕竟身居高位已久,早已习惯事事不忘为自己筹谋,总不可能是真看上了夏落的那副荒唐样子。 虽然顾氏去世后,这几年镇国公府与永安侯府几乎算是断了联系,但明年是顾家小公爷上京承爵的时候,想必又会激起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 夏云天自觉得猜出了太子的意图,想到此处,他眼中划过一丝遗憾,有镇国公府的势力做引子,他原可以将夏落嫁给更出色、更有机会登上那至尊之位的皇子,让永安侯府的荣耀走得更长久。 现在夏落这一子落空,可惜了。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今日夏落的那副尊容,又是一阵血气上涌。 他平日很少关注后院那些琐碎事,可今日着实让他大开眼界,夏落哪有半点像顾氏的地方,果然是活生生的被养坏了! ...... 夏云天冷着一张脸来到徐氏的沁香苑时,徐氏正在丫鬟芙蓉的服侍下卸妆梳洗。 见夏云天面色黑如锅底,浑身散发着寒气,徐氏心里发虚。 屏退了下人,徐氏讨好地迎上前去,声音甜得发腻,“老爷,您怎么来了,妾身还以为您与殿下还有事商谈呢......” 夏云天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我是老爷,你还知道这是侯府?我还以为你把这里当你们上不得台面的徐家呢!” 徐氏脸色微变,笑得难看,“老爷,您这是什么话,妾身一向都是为侯府、为老爷尽心尽力......” “你放屁!” 夏云天“砰”地一拍桌,徐氏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 “本侯当初真后悔没听了母亲的话,把这永安侯府交给你来管。瞧瞧后院这乌烟瘴气的样子,简直辱我门楣!” 听见夏云天提起老夫人,徐氏美艳的眼眸中一抹怨憎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成楚楚可怜的模样,眸中水汽氤氲,语气悲戚地道,“老爷,妾身实在冤枉,妾身每天兢兢业业都在为侯府和儿女们打算。” “妾身知道您为什么生气,可是,妾身自小在落落身上花费了百般心思,琴棋书画的先生和西席师父一个不落,” “可是......可是......您也知道,落落她......最后妾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只能疼着宠着。妾身自知出身小门小户,哪里敢怠慢顾氏留下的嫡女,这传出去妾身还不得让人戳着脊梁骨骂死。” “况且,落落自小依赖妾身,妾身是真心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的啊!” 徐氏哭得抽抽噎噎,梨花带雨,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屈。 徐氏虽然已经三十多,但依然身段娇软,风韵犹存,这会儿面上带着似嗔似怨的委屈模样,任谁都忍不住想搂进怀里安慰一番。 可夏云天却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吐出的每个字都冷得不带任何怜惜之情。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夏云天低头睨着地上的徐氏,语气讽刺,“夏落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还不是你这个‘好母亲’的功劳。” “过去你如何折腾我不管,但是如今你竟没半点分寸,闹到了太子面前,差点让侯府陷入危险境地,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明日你便将管家钥匙交还给母亲,她近来身体也好些了,想来管管后宅还是没问题的。” 夏云天面色冷然,说完便转身要走。 徐氏本来还在哭哭啼啼地做戏,忽闻夏云天的最后一句话,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一把扑在夏云天脚下,凄声道,“老爷,您不能这么对我,当初要不是我入府的嫁妆,侯府根本不可能如现在一般风光......” 夏云天闻言脸色陡然一变,仿佛被人戳到了痛脚,回身一脚就踹到了徐氏胸口上,把她踹翻在地。 第10章 有其母必有其女 夏云天恼羞成怒地指着地上的徐氏骂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堂堂永安侯府是为了银钱才接你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女入府的?” 徐氏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着急口不择言,赶紧解释,“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云天面容变得扭曲狰狞,没等徐氏解释完便恶狠狠地瞪着她道, “你以为永安侯府为何常沐圣恩?你还真当是因为我救过陛下一命吗?” “还不是因为陛下想要拉拢顾家在边疆的势力,稳固镇国公府的忠心。” “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因为顾氏走得早,留下一对年幼的儿女需要人照顾,你以为我会将你抬正?” “现在你倒好,把夏落养成这个样子,等明年顾家人进京见着,你真当他们傻吗?” 徐氏面白如纸,要不是夏云天平日里对夏落不闻不问,她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捧杀夏落。 可这会儿夏云天话里话外把责任都推在了她身上,一旦出了什么事,她绝对就是被夏云天抛出来的一颗弃子。 徐氏心中绝望,只觉得夏云天平日里那张英俊亲切的脸变得格外的陌生,口中喃喃,“你要真的在意顾家,在意顾氏,当初又怎么会抛下病重的顾氏,与我整日厮混在一起,生生把她气死......” 还未等她说完,夏云天一巴掌就扇在徐氏的脸上。 习武之人手掌厚实、力气巨大,徐氏仿佛被重物撞击,整个身体都被掀起,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桌脚下。 她一侧脸颊瞬间就红肿得老高。徐氏此刻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口中一股咸腥顺着嘴角流出,牙齿仿佛都松动了不少。 屋内的声响早就惊动了屋外的下人,芙蓉不敢进屋,便偷偷跑去通知夏梦。 夏梦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吓得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也不顾抹泪,赶紧上前跪在徐氏面前抱住她,回身对着夏云天请罪。 “爹,娘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她在侯府多年为您操持后院的份上,就饶了娘亲吧,她定是知道错了!” 夏云天本就扇了一巴掌仍不解气,看见眼前跪地求饶的夏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有脸替她求饶?心思恶毒的玩意儿!从明天起,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兰苑反省,哪都不许去!” 夏梦恨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反驳,只得流着眼泪低头称是。 “哼,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养成这个样子,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说罢,夏云天睨了两人一眼便负手离开,夏梦赶紧把徐氏扶起来,心疼地帮她处理伤处。 望着夏云天离开的背影,徐氏眸中凄然。 当年顾氏死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薄情寡义,只在乎自己。 原以为当初他不顾夏老夫人反对,坚持把自己抬了正,也是因着对自己情深义重,看来只是因为没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一旦危害到侯府,威胁到他,他便翻脸不认人。 而夏落如此出格,他却毫不怪罪,不就是因为与太子的亲事定下了,而且顾家明年就要进京了,他才想起来这个上不了台面、但是能给他带来好处的嫡长女吗? 徐氏心里凉了一片,眸中如淬了毒一般阴戾,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果然靠不住,她也该为自己和女儿做打算了。 …… 深夜,东宫。 罗汉榻上,洛翊宸闭目慵懒地斜靠在金丝靠背上,他对面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若有所思地给他把着脉。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凌霄道长一脸震惊,“毒性竟真的减弱了!” “这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压制,那小姑娘用的是解毒之法!” “没想到老夫在世时真的能有机会见到解此毒之法,也算不枉此生!”凌霄道长震惊过后十分欣喜,哈哈大笑起来。 却被洛翊宸泼了一盆冷水,“此种火毒闻所未闻,又怎会有人轻易解毒,更何况她还只是永安侯府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 他冷凝着脸,眸色闪烁,“世人都以为孤是当年那场火灾伤了身,知道孤中毒之人屈指可数,从脉象上连你都无法区分,她又是如何得知?” “噢!”凌霄道长恍然,“所以你才选了她做你的太子妃?为了引出幕后之人?” 洛翊宸敛眸,只是低头抿了口茶。 看他默认,凌霄道长撇了撇嘴,“啧啧,那你也太不厚道了,人家还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洛翊宸慢条斯理地瞥了他一眼,凌霄道长不禁打了个冷战,识趣地闭上了嘴。 却听洛翊宸道,“就算与她无关,孤中了毒,她却会解毒,把她放在孤身边,那幕后之人又怎能安心?” 凌霄道长闻言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那他必然会露出马脚!”随后又跃跃欲试地摩拳擦掌,“赶紧娶过来也好,方便老夫跟她好好讨教一番!”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又让人把留香楼给封了!?” 凌霄道长刚刚正在留香楼大快朵颐,突然冲进来一队太子亲卫,不由分说就把留香楼给封了,连他也被赶了出来,他不由得满脸怨念的控诉道。 “你说呢?”洛翊宸眸光幽深,看得凌霄道长突然心虚起来。 “孤不想让两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想起两年前六皇子的事,凌霄道长面色也凝重起来。 …… 翌日。 夏落是被一阵十分诱人的饭香给唤醒的。她一睁眼,就看到半夏端着木质托盘走进屋门,香气正是从托盘上飘来的。 “小姐,你醒啦?”看见夏落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从被窝里探出来,正满含期盼地盯着她手里的托盘,半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奴婢正好在小厨房做了早膳,您快尝尝。” “好嘞!” 早膳是一碗百合栗子粥,一碟水晶虾饺,还有一盘金丝奶酥,菜色十分简单,但入口惊艳的味道让夏落胃口大开。 百合栗子粥清香甘甜,栗子炖的粉粉糯糯,一入口那独特的清甜立刻散开,与百合的香馨瞬间融合,包裹着煮的软糯晶莹的米粒滑入喉咙。再配一口外皮q弹、内里虾仁饱满的鲜嫩虾饺,夏落香的简直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还有那金丝奶酥,外面裹了一层炸得酥脆纤薄的金丝层,咬一口内里软心入口即化,浓郁奶香立时在口中炸开,馋得让本来已经吃饱喝足的夏落又连连吃了好几个,最后撑得她动弹不得,只能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瘫在椅子上直打饱嗝。 以往夏落的一日三餐都是香玉从侯府的膳房端来的,等到了竹苑快凉了不说,膳房的做法也十分单调清淡,不是蒸就是煮,只是胜在食材新鲜,夏落吃了几天早就腻了。 有了半夏这个小天使,她是不是就有希望解锁各种火锅烧烤小龙虾蛋糕奶茶冰激凌啦? 夏落激动的泪水从嘴里流了出来。 第11章 刀子嘴豆腐心的夏老夫人 吃完早膳,夏落正惬意地在院子里晒太阳,边喝着半夏做的山楂枣仁茶消食,便有下人来传话,迎春轩的夏老夫人要召夏落前去请安问话。 夏落蹙了蹙眉,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夏老夫人是夏云天的生母,上一任永安侯的原配夫人。 她常年缠绵病榻,近几年更是鲜少出来见人,就连昨日太子来访,她都只是派身边得力的陈嬷嬷前来拜见,太子也见怪不怪,并未追究。 据她所知,夏老夫人跟原主的关系非常差,虽在同一屋檐下,两人却甚少见面。所以自夏落穿来,她还没见过夏老夫人。 听半夏说,夏老夫人与镇国公夫人——也就是顾氏的生母,本是手帕交,所以顾氏生前十分得老夫人喜爱。 按理来说有了这层关系,就算夏老夫人与原主不那么亲厚,也不至于到如此恶劣的地步。 而两人势同水火的原因也很简单。 原主认为老夫人重男轻女,更看重顾氏留下的另一个孩子,也是夏落的哥哥,夏淮。 而夏淮在几年前去边疆参军离开侯府之后,夏老夫人就更是哪哪儿都看原主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两人每次见面都如火山爆发一般不欢而散。 再加上徐氏常常在原主耳边念叨,表面上是劝和,实则火上浇油,搞得原主更加敌视老夫人,老夫人也干脆眼不见为净。 像这次一般主动派人来请夏落去叙话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所以这让夏落十分意外,难道跟昨天定下的太子的婚事有关? 夏落也不想那么多,总归是去了就知道了。 ...... 迎春轩是侯府西侧最大的一个院子,夏落还没到门口,便见夏老夫人身边的亲信陈嬷嬷早已等候多时了。 陈嬷嬷看见夏落,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面上不动声色地福了福身,引着夏落进了堂屋。 夏落带着半夏一进屋门,便见一个满头银发、华贵端庄却盖不住一脸病容的老太太坐在屋子中央的罗汉榻上,正是夏老夫人。 此时三月中旬,外面温度十分温暖舒爽,可是夏老夫人却严严实实的裹着一件银丝锦缎绒毛披风,屋里甚至还点着炭盆,夏落只觉得一股热气混着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看来夏老夫人确实病得不轻。夏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老人,双颊凹陷,面色青白,看起来像常年精神不佳,身体亏损的症状。 这药味闻着也是补气血的药材居多,不过,这药里......夏落垂眸,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乖巧地跟着陈嬷嬷走到夏老夫人左下首的位置坐下,接过了给她准备的茶盏。 在夏落打量夏老夫人的同时,夏老夫人也在细细地观察她。 今天夏落依旧未施粉黛,一身烟紫色衣裙,显得有些素净,却看起来格外干净清爽。 许是因为见着夏落总算不似往常那般打扮得俗不可耐,夏老夫人本来略显严肃的脸色稍缓,眼中划过一丝宽慰。 “听你爹说,太子殿下选了你?”夏老夫人不苟言笑,沉声问道。 “是。” 夏落不了解原主与老夫人的相处模式,干脆问一句再答一句,企图蒙混过关。 “既然如此,切莫再像以往那样行事张扬荒唐。” 夏老夫人语气严厉,“尤其是嫁到宫中那种吃人的地方。” 听着像是训斥,夏落却意外地听出了些隐隐的担忧。 她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老夫人,莞尔一笑,“好的,祖母。” 夏老夫人仿佛没想到夏落能如此温顺,不由得愣了一下。 要是以前,夏落听到自己说她张扬荒唐,早就怒气冲冲地顶撞她,说她偏心眼了,哪会像今天一般听话。 本来她早就不想管夏落了,但是早上听到夏云天说夏落要嫁入东宫,她还是没狠下心,召了夏落来交代几句。 这么一来,一个是一时不习惯、不知该如何接话,另一个是怕自己说多错多,屋里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安静下来。 直到陈嬷嬷来通报,徐氏来了,才把夏落从沉默中解救出来。 不过,夏老夫人没让她走,她便只能坐在一边喝茶看戏。 夏老夫人又恢复了严厉的神色,不过此时眼中却更多的是冷淡疏离。 徐氏是来交接管家权的,她本来想拖上一拖,但是又怕再次惹恼气头上的夏云天,不如以退为进,便主动带着人捧着账册和钥匙来了。 “母亲,您最近身体可有见好?” 一进门,徐氏便扭着腰肢迎上前,一脸笑得讨好,又是端茶又是一通捶腿。 徐氏脸上的红肿还未完全消退,只得用一层厚厚的胭脂遮盖着,却明显能看出一边脸大一边脸小。 夏老夫人和夏落对昨晚沁香苑发生的事,一个心知肚明,一个喜闻乐见,都默契地假装没看见。 “呦,落落也在?” 徐氏仿佛才看见夏落,心中疑惑,她进来的时候屋里安安静静的,今儿个两人竟然没吵起来? 徐氏眼神一闪,笑道,“落落也有好久没来母亲这边了吧?母亲您是不知道,落落最近有了大长进,一手唢呐吹的那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闻言,夏老夫人疑惑地看向徐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徐氏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说了昨晚筵席上发生的事,面上全是宠溺。 夏老夫人越听越生气,听到最后勃然变色,“啪”的一声拍在身旁的案几上,冲着一旁心虚的夏落大骂道,“荒唐!你不要命了!” 夏落吓得缩了缩脖,尴尬地摸摸小鼻子,心里却有些暖。她小声道,“祖母,我知道错了。” 这夏老夫人听到徐氏添油加醋的描述,第一反应竟是怕她有危险,而不是想着侯府的面子。 夏落这会儿终于确定老夫人是真的关心她,只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见夏落认错认得这么干脆,老夫人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大半,也意识到自己又冲动了,只是不解气地干瞪着夏落半晌,一旁的陈嬷嬷赶紧递上一杯茶给老夫人顺顺气。 徐氏面上仿佛被老夫人的暴起吓得唯唯诺诺,心里却比谁都震惊。 往常夏落这蠢货只爱听好听的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从善如流了? 之前她偶尔挑拨几句,这蠢货就能跟老夫人闹得水火不容,今儿怎的如此反常? 第12章 我愿意嫁给太子 徐氏面色变了几变,还想要说什么,便被夏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 “行了,做好你该做的事。” 徐氏讪讪一笑,有些不甘心,却不得不罢休。 她磨磨唧唧地让人上前把管家账册放到老夫人手边的案几上。 夏老夫人随手拿了一本翻看了片刻,面上冷然,蓦地把这本账册砸在了徐氏脚下。 把徐氏吓得脸色一白,直直往后退了两步。 “这几年你补贴你娘家的银钱,我便不追究了,不过,你既然连府里的账也不会做,我便让陈嬷嬷跟你回去好好教教你。” 徐氏闻言面色大变,她给娘家贴钱都是暗中进行的,这老不死的是如何得知! 她这几年确实昧下不少私房钱,也算给自己存点后路,如果让陈嬷嬷跟她回去盘点,那就全露馅了。 瞧着陈嬷嬷福身领命,徐氏心中急得火烧火燎,面上却故作镇定打算推诿,却见夏老夫人继续说道, “还有,夏落今年也已及笄了,顾氏的嫁妆也交给她自己打理吧。” 夏老夫人这话说得慢条斯理,但语气却不容拒绝。 徐氏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刚到嘴边的话也忘了说了。 顾氏出身的镇国公府,世代武将世家,而边疆又是各国贸易交流聚集之地,所以几代以来积攒的家底十分深厚。 当初她嫁进侯府时带进来的嫁妆十分厚重,甚至比整个侯府的全部家产加在一起还要多一些。 后来顾氏重病无力管家,中馈便交由夏老夫人打理。 老夫人对这笔嫁妆管得十分严格,徐氏入府之前永安侯府一度被夏云天造的财政窘迫,老夫人都没让他动这嫁妆分毫,执意要留给顾氏的一双儿女。 只是后来老夫人一度缠绵病榻,再加上徐氏抬正掌管中馈,这笔嫁妆的管理权就到了徐氏手里。 夏落自小就跟她十分亲厚,从来不跟她提嫁妆的事,而夏淮又早已离开侯府,她早就当这嫁妆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这嫁妆中有不少奇珍异宝,还有其他国家的稀罕玩意儿,她为了掩人耳目,银钱留了下来,珍宝则暗暗通过作为商贾的娘家变卖了大半,给了娘家一部分利润,另一部分留着给夏梦当嫁妆。 徐氏这会儿心里恨极了,这老虔婆明明说不追究她补贴娘家的事,现在又跟她讨要嫁妆,分明就是想让她都吐出来! 可是东西卖都卖了,她去哪儿变出来? 就算一件一件找到,谁会心甘情愿地还给她,她肯定是要出高价再给赎回来的。 可是这样的话,不仅这么多年她积攒的家当都得赔进去,她说不好还得舔着脸找娘家借钱,这简直不如让她去死。 徐氏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与决然,面上应了好,便转身就跟着陈嬷嬷要出门。 一旁的夏落一直冷眼旁观,没错过徐氏一闪而过的神情,她突然道, “祖母,您的药真香啊!” 夏落一副嘴馋的样子,眼巴巴地问道,“我能不能尝一口呀?” “胡闹,药怎么会香。”夏老夫人颇有些无奈。 “怎么不会,明明有一股奶香的味道,我最喜欢了。” 夏落眯着眼,吸了吸鼻,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 “奶香?” 夏老夫人闻言怔了一下,眉头皱了皱。 正要跨出门槛的徐氏却浑身一震,一脸慌张地瞟向夏落,只见夏落正直直地望着她,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让徐氏如坠寒潭。 她知道了? 不可能,可是这苦味浓郁,哪会闻得出有什么奶香...... 不管怎么样,这老不死的定会派人去彻查这药...... 徐氏心里大骇,心不在焉的冲夏落回笑了一下,步履杂乱地跟在陈嬷嬷身后出了迎春轩。 ...... 屋里只剩夏老夫人、夏落和身旁的半夏。 沉默半晌,夏落正在纠结该如何遁走,便听见上首的老夫人开口了。 “说吧,怎么回事?” 夏老夫人一瞬不瞬地望着夏落,仿佛要把她盯出个窟窿。 夏落自知瞒不过老夫人,她总要给个交代,便也不再装模作样。 “我小时候误食过乳桑花叶,所以对这味道十分敏感。” 夏落眨了眨眼,十分坦然地回望着老夫人。 乳桑花,有股独特的奶香味,不过入药后这股味道就淡了,再加上苦味的遮掩,普通人几乎闻不出来,当然这不包括对气味十分敏锐的夏落。 乳桑花微量入药有麻醉镇痛的作用,可如若过量服用,便会头痛头晕、精神恍惚,严重时甚至还会产生幻觉,最终导致精神失常,也就是常说的“失心疯”。 她确实误食过乳桑花,只不过是在前世的时候。 她方才一进门,就闻到了这股熟悉的味道。 夏老夫人闻言,联想起自己这几年犯起病来的症状,瞳孔猛然收缩,内心一片冰寒。 不过她也没忽略夏落的话,有些嗔怪地看着她,道, “你误食过乳桑花?这是何时的事,我为何不知?” 转而夏老夫人像是想到什么,冷笑了一声,眼中涌上浓浓的厌恶。 “徐氏当然不愿让我知道,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净是些下三滥的手段。” 夏老夫人说得咬牙切齿,不知指的是夏落的事,还是药中乳桑花的事。 夏落见老夫人自己就脑补着把故事圆了回来,也省得自己再往下编了。 其实夏落方才也不确定这件事跟徐氏有没有关系,只是当时看见徐氏的表情,心下一紧,便想着试探一番,也怪徐氏心理素质太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这件事就算揭过了,夏落也没过多提醒。 夏老夫人这种高门主母,自小见多了这种后宅阴私,自会彻查一番。以后徐氏再想在迎春轩动手脚,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老夫人是想借此处置了徐氏,还是抓着徐氏的马脚压得她只能伏低做小,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这边,夏老夫人反复思忖片刻,一抬头就对上了夏落乌黑明亮的眸子,欲言又止再三,终是下定决心。 “如果你不想嫁给太子,那就不嫁,我去跟你爹说,出了什么事祖母替你担着。” “你断不可再像昨日那般凶险行事了。” 夏落似是没想到老夫人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面上一愣,体内仿佛有一股热流温润了干涸的心田,填上了那些空落落的地方。 在这个陌生的异世,她也有亲人了。 真好。 夏落展颜,笑得如屋外春光般明媚,也融化了夏老夫人心中的冰雪。 “祖母,我愿意嫁给太子。” “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第13章 这门婚事本宫不同意 散了朝会,洛翊宸刚要出议事殿,便被承庆帝叫住了。 “宸儿,钦天监已选定下月廿三为吉日,此时想必永安侯府已经接到旨意了。” 坐在龙椅上的洛昊阳笑得一脸和煦,慈爱地望着下方站得端正的洛翊宸,眼底隐隐划过一丝惆怅。 宸儿如今也长大了,终于要取正妃了。 他曾是让他最自豪的儿子,只可惜,时运不济...... “太医令说近来你脉象趋于平稳,你可感觉有好些?”洛昊阳关心道。 洛翊宸躬身谢恩,“托父皇洪福,儿臣无碍。” “好好,那朕就放心了。”洛昊阳面上笑得欣慰。 他话锋一转,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朕听说,永安侯家的二女儿夏梦才貌双全,钟灵毓秀,朕以为你会选她当你的正妃。” 洛翊宸面上波澜不惊,“世上女子均是那般,无趣至极,倒是夏家嫡长女让儿臣始料未及。” 许是听说了夏落的“壮举”,洛昊阳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失笑道,“你啊!” “你后院那些女子入东宫时间也不短了,朕一直未曾催你。” “待大婚之后,有了正妃,你再忙也要尽快开枝散叶才是。” 见洛翊宸不置可否的模样,洛昊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你母亲泉下有知,也能去得安心。” 洛翊宸:“......” 他不出声,洛昊阳也不再逼他。 “昨天朕去了椒房殿,你母后常念着你,你无事也多去看看她吧。” 洛翊宸的生母姝慧皇后在他9岁时就病逝了,承庆帝大恸,十分珍视姝慧皇后留下的这个孩子。 他不忍洛翊宸年幼丧母,也不放心将他养在其他妃嫔名下,便将姝慧皇后母家十分要好的庶妹冯依玉接进宫,封了皇后,将洛翊宸养在其名下。 承庆帝口中的“母后”指的便是这位冯皇后。 民间人人交口称赞承庆帝对姝慧皇后情深义重,都说冯皇后能有今天是多亏了嫡姐的庇荫。 不过,洛翊宸与冯皇后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在六皇子出生后,两人的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 洛昊阳二人又闲话家常了几句,洛翊宸便躬身告退。 殿外,洛翊宸上了轿撵,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向东宫行去。 行至半途,却被洛翊宸叫了停。 “苏九。” 苏公公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有何吩咐?” 洛翊宸并没有看他,只是敛了敛眸,遮住了眼底的复杂。 “改道去椒房殿。” ...... 洛翊宸到了椒房殿,让人通报后,便被内侍引入殿内正厅。 只见冯皇后身着黑底绣金凤凰纹赤霞袍,身姿端庄,神色漠然地坐在左侧的金丝楠木椅上。 她的右边正坐着打扮得娇艳明媚的冯良娣,是特意从东宫来请安的。 冯皇后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只是眉眼淡漠,薄唇紧抿,一副难以亲近的模样。 “儿臣给母后请安。” 洛翊宸上前见礼,动作标准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冯皇后微微颔首,算是免了礼。洛翊宸似是习惯了,自顾自的便到一旁坐下。 最高兴的人要数冯良娣了。 她每隔几日便盛装打扮来椒房殿一趟,说是陪冯皇后聊天解闷,实则是揣着偶遇太子殿下的小心思。 冯皇后看破不说破,也算是给自己这个出了五服的侄女留点面子。 况且太子很少来她这里,过一阵子等不到太子,冯良娣自然就偃旗息鼓了。没想到今儿个还真让冯良娣撞了大运。 “殿下,妾身多日不见您,甚是想念。”冯良娣娇滴滴地蹭到洛翊宸身边,桃面羞赧地注视着他,说出的话倒是十分大胆露骨。 洛翊宸直接无视她,抬头望向冯皇后,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母后近来身体如何?” “听说你选了永安侯嫡长女?” 冯皇后似是不耐寒暄,蹙着眉,开门见山问道。 “是又如何?” “荒唐!” “谁都知道夏家大小姐骄奢愚钝,让她做太子妃,简直丢了皇家的颜面!” 洛翊宸目光幽黑,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唇边却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恐怕母后是觉得儿臣这副短命之躯,才是丢了您的颜面吧。” 冯皇后闻言大怒,眼神如冰刀一般射向洛翊宸,洛翊宸丝毫不惧,微微抬起下巴,平静地与冯皇后对望。 椒房殿里气氛过于冷然,连冯良娣都喏喏地缩在一边不敢出声。 半晌,冯皇后收起气势,敛眸看向手中的佛珠,“总之,这门婚事本宫不同意。” “圣旨已到永安侯府,母后不如尽早让父皇派人追回旨意,儿臣就恕不奉陪了。” 说罢,洛翊宸起身,未曾行礼,便拂袖准备离开。 他刚跨出殿门,便听见一声奶声奶气、带着欣喜的“皇兄”从远处传来。 他顺着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唇红齿白的小男孩,亮晶晶的双眼正满是惊喜地望着他,坐在轮椅上被宫人推着,边喊他,边催促宫人快点把他推过去。 洛翊宸眸中泛起一丝暖色,脸上的冰寒还没化开,便听见身后椒房殿内传来厉声呼喝,“朗儿,回你的院子去!离他远点!” 六皇子洛元朗急着想到他这边来,却被不得不听从冯皇后的宫人朝着来时的方向越推越远。 洛翊宸嘴角漾起一丝冷笑,敛起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大跨步的离开了椒房殿。 等冯良娣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行了一礼追出去的时候,太子一行人早已走远。 与太子共乘一撵的美梦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她恨恨地跺了跺脚,却只得带着侍女回了东宫。 ...... 太子与夏落婚事的不久就传遍了上京城。 大部分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还有一小撮人跟夏云天的想法一样,认为太子是为拉拢镇国公的势力。 同时,永安侯府还传出夏老夫人多年的“顽疾”大好,这无疑为这桩婚事添了个好彩头,让一些不安好心的人消停了些。 这就包括了徐氏和夏梦。 兰苑里,徐氏看着桌上的欠条和一堆抵押凭条,直恨得牙痒痒。 她把自己多年的私房钱全都掏空了,甚至把夏梦房里的珠宝摆件都抵押了不少,还是不够填顾氏嫁妆的窟窿,可太子与夏落的婚事就在下月,她想缓口气都不行。 而迎春轩那个老虔婆,想必是发现了药里的乳桑花,却迟迟没有动作,让她成天战战兢兢,更不敢去她面前拿嫁妆的事讨价还价。 她不得已,只能恬着脸张口向娘家借钱。 想起来这事,徐氏心底就升起一阵心寒。 徐家这么多年从她这拿钱从不手软,可是轮到她要用钱,却被大哥押在桌上签了欠条。 明明变卖嫁妆大哥他们也得利不少,为何最后只有她不仅掏空家底,还要倒贴徐家。 一旁的夏梦也是一脸愁容。 她抬头环视了一圈光秃秃的屋子,又哀怨的看了看一旁的徐氏,几次欲言又止。 第14章 太子大婚,诸事皆宜 夏梦紧了紧拧着帕子的手指,终于出声道,“娘,这些真的要给夏落吗?” 徐氏一脸的不甘,正心烦意乱, “不给又能怎么样?那老不死的下了死命令,让我把顾氏的嫁妆还给夏落,我又被你爹夺了管家权,我又能怎么办?” 夏梦心里暗啐一句没用,面上却十分乖巧,边轻抚着徐氏的后背,边柔声安慰道, “娘,你别急,既然顾氏当初嫁进了侯府,那嫁妆便是府里的财产,现在要全部交还给夏落也是不占理的,不如女儿去跟祖母说说......” “你闭嘴!你连院门都出不去,能有什么用!” 徐氏有苦说不出,只能无能狂怒。 夏梦被噎了回去,十分委屈,眼见着眼角就泛了红。 一旁的芙蓉赶紧出声安慰,“夫人小姐别伤了和气,大小姐就算嫁妆多又能怎么样,说破天了只是个猫嫌狗不待见的草包,连给咱们小姐提鞋都不配!” “再者说,入了东宫,大小姐这辈子就算是废了,哪儿比得上小姐未来的金尊玉贵。” 夏梦听了这话好受了点,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幽怨缠绵,一阵阵的嫉妒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她虽乐得夏落这个贱人嫁给病秧子太子,但绝不是以这般尊贵风光的姿态入主东宫。 总有一天,她会把夏落打入肮脏恶臭的泥潭,把她之前出的丑,和本是属于她的东西,连本带利讨回来! ...... 四月廿三,太子大婚,诸事皆宜。 大婚这天,天朗云稀,微微湿润的春风卷着海棠香气拂过上京城的大街小巷。 夏落还蒙着锦被做着美梦,就被半夏和夏老夫人派来的陈嬷嬷按在梳妆台一通梳妆打扮。 宫里早几天就送来了绣娘连夜精心缝制的百鸟朝凤五色云纹婚服,鲜艳纯正的正红色衬的夏落本就犹如上等白瓷一般的皮肤更是吹弹可破、娇艳欲滴。 长至腰间的乌黑秀发被尽数绾起,撑起繁复华丽的金丝凤冠,两侧的金丝红宝石步摇随着步伐显得摇曳生姿,衬得原本娇俏美艳的人儿多了一分典雅高贵。 夏落在众人的拥簇下在祠堂祭拜过先人,又被夏老夫人拉着说了半天体己话,这才面含忧色地放了她走。 等拜别了夏老夫人和夏云天,夏落便由喜婆扶着,在永安侯府众人的目送下,一步步行至大门外的华丽车舆前。 洛翊宸早已在此等候,他身着暗红金丝五爪蟒袍,剑眉星眸,昂首而立。 夏落半举着龙凤呈祥纹样的红绸却扇遮面,隐隐露出装点的狭长妩媚的丹凤眼和飞扬入鬓的眉角,与额间殷红的牡丹花钿相得益彰。 洛翊宸注视着她,眸色深了深,伸出手虚扶她一齐步入车舆,一路无言向宫中驶去。 车舆后,装满嫁妆的马车从上京城主街的街头排到了街尾,一眼望不到头。路边四处装点着上好的金丝红绸,连满城的树上都系上了红绸带,随着风微微晃动,十分喜庆。 路旁涌动的人群比肩接踵,个个伸头探脑地越过维持秩序的侍卫,兴致勃勃地观望这场盛大的婚礼。 “瞧瞧这嫁妆,饶是皇后娘娘当年入宫也没这架势啊!” “那当然,人家冯府是清贵人家,哪有永安侯府财大气粗。” “永安侯府哪来这么多银钱?”说话的人一脸疑惑。 “你可别忘了早些年顾氏嫁进侯府那阵势......”另一人提醒道。 “哦!”那人恍然,“你别说,这夏大小姐虽然人不怎么样,就凭这身家,还有身后的镇国公府当靠山,谁娶进门去也算积了大德了。” 另一人瘪瘪嘴,“太子殿下的运气倒是好,可惜他...哎...这夏大小姐再有泼天富贵,嫁了他,这辈子也难出头了。” “那可不一定,没准这一冲喜,太子殿下的身子也能好些呢!” “还真是,没瞧见这夏老夫人多年的病都痊愈了嘛,说不准这夏家大小姐是个福星呢......” 徐氏听着街边百姓的讨论,又看着那蜿蜒的十里红妆,恨得手中的帕子都要扯破了。 嫁吧嫁吧,等太子死后,再收拾你个蠢货! 她心里暗骂,面上却不得不摆出一副喜气洋洋的笑容,却因为脸僵而略显狰狞。 ...... 正午时分,浓烈但不灼人的日光照在汉白玉台阶上,洛翊宸与夏落携手前行。 在玉阶尽头的大殿上,承庆帝洛昊阳头戴金丝蟠龙翼善冠,身着九龙盘纹正黄龙衮,一脸慈祥地望着二人缓步登顶,笑得开怀。 而一身织金云霞龙纹凤袍的冯皇后则坐在旁边一脸淡然冷漠。 在礼部官员的唱和指引下,二人跪拜天地君臣父母,又移至东宫行了合卺之礼。 到后来夏落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都做过什么了,动作全凭本能,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马上要断了。 直至听到一声“礼成”,机械地接过太子妃的金册金印,她才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日落时,洛翊宸在东宫前殿宴请朝臣宗亲,宣和殿的寝宫内,终于只剩下夏落和半夏两人。 夏落累得像一摊泥一样瘫倒在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大床上,随手抓了把花生大枣就往嘴里塞。 半夏急得赶紧上前去扒她的手,“小姐,您再忍忍,万一有人来了看到您这样子就遭了!” 夏落摸了摸瘪瘪的小肚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半夏,“如果我再不吃东西可能就要死掉了呜呜......” 最终半夏还是败下阵来,苦着脸把花生桂圆剥出来,放在小碟里端给夏落。 夏落开心地接过来,嗷呜一口就吃了下去,“还是半夏最好啦!” ...... 吃饱喝足,夏落侧躺在床榻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拿着红绸却扇悠闲地给自己扇着风。 扇柄下方的翡翠同心锁随着摇摆叮叮咚咚地碰撞着,两条雪白匀称的小腿垂在床边左右摇晃。 宴会结束归来的洛翊宸阻止了宫人唱报,于是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突然见到门口有个人,半夏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扶起夏落帮她把服饰整理好,夏落则手忙脚乱地把却扇举起挡在脸前。 洛翊宸屏退了四周的下人,半夏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自家小姐,却也只能跟着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殿门。 夏落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手中的却扇被人突然拿走。 她仰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略有些紧张。 洛翊宸身周有淡淡的清酒香,本就幽黑的双眸因酒气更是显得让人琢磨不透,犹如无底深渊。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身凤冠红袍,却依旧盖不住娇艳旖旎的人儿,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孤原以为,你会想方设法不愿嫁给孤。” “殿下俊美无俦,好看极了,臣妾为何不愿嫁?” 作为一只颜狗,夏落眨了眨眼,答得十分真诚。 望向夏落水灵灵的大眼睛,洛翊宸切实看到这双眼中不加掩饰的惊艳与欣赏。 从来没有人如此直白地夸赞过他的容貌。 他们更在意的只是太子这个位置,以及他在这个位置上能坐多久。 他似是没想到夏落会如此回答,微微一怔,随即心里又因自己的失神有些恼羞成怒。 洛翊宸居高临下地与夏落对视半晌,忽地伸手捏住夏落小巧玲珑的下巴,轻轻地用大拇指摩挲着她柔润如玉的雪肤。 他慢慢弯下身,让自己的脸与夏落的小脸四目相对。 那俊美得让人晃神的脸近在咫尺,夏落能感受到他深远绵长的呼吸。 她紧张地闭上双眼,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握紧小拳头。 “孤竟不知道,侯府养在深闺的嫡长女竟有一手如此出神入化的解毒针法。” 夏落心中巨震,骤然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毫不掩杀意的眸子。 她的马甲什么时候掉的?! 她唯一一次用针法是在石林那一次,可是他当时明明神志不清,只有极少数人能在火麒麟毒发时保持清醒...... 他不会就是那个例外吧? 第15章 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洛翊宸眼中的杀意仿若凝成实质,夏落能猜到他在怀疑什么。 备受煎熬多年毫无头绪的无名剧毒,却被一个深闺贵女随手解了,如果换做是她,也会对其来历心生警惕。 夏落生怕他殃及无辜,赶紧出声。 “您当时醒了怎么不提醒下臣妾呢,真是的......” 夏落说到一半突然想到她当时怕麻烦,直接封了洛翊宸的几处大穴,包括哑穴。 夏落眼神飘忽,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臣妾娘亲当年的嫁妆里有几本古医书,臣妾自小体弱多病,她便经常翻看。等她去了,臣妾便一直自己研习,也当是慰藉。” 夏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过,镇国公府老夫人,也就是夏落外祖母,是灵医谷独女是京中都知道的事,正好也为夏落急智中瞎编的理由添上了几分可信之处,就是不知道太子相不相信。 “那天正巧见到殿下,您的症状跟书中所述的一种中毒症状很像,臣妾就说试试看...” “为何要救孤?” 洛翊宸眼神微沉,打断了她继续编故事。 夏落闻言,秀眉微蹙,有些疑惑道,“为何不救?” “当时殿下看起来很痛苦,况且如果别人碰到,您和他人都会很危险。” 洛翊宸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只见她的眼神澄澈,像小孩子一般坦然真诚,只可惜,在这步步为营的深宫之中,连小孩子都没有纯真的资格。 他心中一窒,这不是宫中之人该有的眼神...... 洛翊宸心中波动,捏着夏落下巴的手不禁一紧,把夏落痛出了声。 他像是被烫了似的,赶紧把手甩开,夏落一个重心不稳,就四脚着地趴在了床沿上。 夏落:......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洛翊宸直起身,眼中划过一丝复杂,面上却满是嘲讽,“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罢,他仿佛失去了兴趣,转身便出了寝宫,身后的苏九碎步跟上,嘴上絮絮叨叨。 “殿下,今儿是您的大婚之夜,您不好留娘娘一个人呐......” “孤还有折子要批,摆驾奉歆殿。” “可是,这不合......”规矩。 “闭嘴。” 苏九只得闭紧嘴巴,边紧跟着太子,边委屈巴巴地回头看向夏落,一边表示自己尽力了,一边盼着这位新任太子妃娘娘能出言挽留住殿下。 却见夏落早就起身整理好妆容,在寝殿门口微微欠身,“恭送太子殿下!” 这神经病狗男人可算走了。 夏落一脸怨念地揉了揉下巴,心里骂骂咧咧。 待太子走远,身后的半夏愁眉苦脸。 “小姐,大婚之夜太子殿下竟不留宿宣和殿,咱们可怎么办啊......”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太子大婚之夜走了,她家小姐一定会被人欺辱笑话的。 半夏没敢说出口,急得直跺脚,却也不敢追上去。 “没事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哈。” 夏落摸摸半夏的头,好声安慰道。 今晚事情的发展虽然出乎她意料,但是正好她不知道如何跟太子开口求合作。 既然太子已经知道了她会医术,只要让他相信她和他是一条船上的,她总能帮他解了毒,不急于一时。 况且,洛翊宸走了她心里还是有点小庆幸的。 前世她连恋爱都没谈过,当然不希望这么稀里糊涂的就失了身。 ...... 许是白日里累惨了,夏落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一个人占着巨大的婚床睡得四仰八叉。 直到半夏领着几个侍女来给夏落梳洗上妆,夏落这才睡眼惺忪、恋恋不舍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南衡皇子成婚次日,有一大早拜谒帝后的传统。 夏落身披牡丹凤凰纹朝服,层层叠叠十分繁琐,一头青丝被挽成精致华贵的鸾凤凌云髻,少了少女的青春娇俏,却多了几分妩媚诱人。 半夏在一旁看着一身太子妃朝服的夏落,一脸赞叹,她家小姐简直太美了! 转念就划过一丝忿忿的神色,太子昨夜竟抛下这么美的小姐走了,果然是眼神有些问题! 等夏落出了宣和殿,洛翊宸已经在轿辇上等候多时了。 他今日穿着玄色盘领四龙银纹缎袍,头带玉冠,腰束玉带,如果忽略眸中常年的阴戾,倒是显得整个人俊逸舒朗。 他手中摩挲着腰间一枚上好的玉佩,正是那与夏落一对的蟒纹羊脂暖玉佩,边望着殿门方向眼中明暗闪烁不定。 昨晚他回了奉歆殿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 他自从中了毒,那时刻如血液沸腾一般的灼烧之痛,让他生出恨不得摧毁一切的暴戾情绪,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保持理智。 可是昨天他在那女人身边时,他不曾及时察觉自己体内伴他多年的疼痛,竟然轻了许多,以至于让他放松到走神失态的地步。 这女人,到底有什么秘密...... 待瞥到夏落一行人出来,他立刻转走了目光,脸上的表情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起驾。” 洛翊宸有些烦躁地吩咐宫人。 夏落:......所以她这是被嫌弃了吗? 夏落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地爬上了后面的轿撵,向昭阳殿行去。 ...... 昭阳殿是承庆帝接待近臣、举办家宴的地方,大小仅次于上朝的议事殿。 两人到昭阳殿没多久,便听宫人唱报陛下和皇后娘娘驾到,两人躬身行礼,直到上首传来一道慈爱温和的男声,“起来吧。” 承庆帝换上了月白色的九龙纹常服,还是那副爱子情深的样子,笑吟吟地望着两人。 这个儿媳本是让他不甚满意,但今天看来,无论是模样,还是仪态,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宸儿,你也已经有了正妃,以后无论政事再忙,也要顾着子嗣之事。” 洛昊阳语重心长地嘱咐,也是在暗暗提点着夏落。 果然每对新婚小夫妻逃不过催生的魔咒,啧啧。夏落心里暗暗吐槽。 然而,冯皇后就没那么婉转了。 她淡漠的眸色中充斥着一抹无法忽视的睥睨,虽面无表情,但是谁都能看得出她对夏落十分不喜。 她面色冰寒地睨着夏落,厉声喝道, “身为太子正妃,新婚之夜却未能留住太子,你这个太子妃是摆设吗?” “难道以后偌大的东宫要交给一个废物来管?” 面对冯皇后的突然发难,洛翊宸在一旁垂着眸,仿若未闻,一副好整以暇看好戏的样子。 只见夏落愣了一下,望了一眼身旁的太子,见他并未有什么反应,她突然一脸哀怨,又掺杂了些许娇羞之色,用不大但十分清晰的声音幽幽地说道, “昨晚殿下把臣妾弄痛了,臣妾都没说什么,殿下自己倒恼羞成怒地跑了,臣妾能怎么办......” 半夏跪在夏落身后目瞪口呆,小姐你都说了些什么虎狼之词! 四周的宫人低低地垂着头,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可是他们现在满脑子都是太子一副毛头小子急色难耐的样子,感觉再也无法直视那个清冷矜持的太子殿下了呜呜! 冯皇后一向冰寒淡漠的表情瞬间开裂,她后面本来准备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却被夏落这些话弄得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一副憋得不上不下的表情十分生动。 洛翊宸眸中满是不可思议,木然地转头看向夏落,只见夏落满脸委屈,望回他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他神色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他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16章 你摸够了没有 大殿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尴尬中又含着一丝微妙。 承庆帝洛昊阳觑见身旁冯皇后胸脯起伏逐渐剧烈起来,似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咳咳。”洛昊阳适时地清了清嗓,打断了冯皇后的蓄力。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洛昊阳笑得十分开怀,“太子妃果然与众不同,着实有趣,也让朕‘始料未及’啊!” 夏落害羞地垂着头,面带羞赧地福了福身,却坦然地承了洛昊阳的夸奖,“多谢父皇赞赏!” 站在一旁的洛翊宸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恭敬自持的模样,只有夏落能从他脸侧看出他正紧紧咬着后槽牙。 呸,狗男人,让你卖队友。 洛昊阳哈哈笑着,冲一旁的黄公公颔了颔首。黄公公心领神会地躬了躬身,对着殿外打了个手势。 只见一个内侍端着一个雕花托盘小步行到御前,托盘中摆着一对一看就价值连城的龙凤琉璃盏,飘出阵阵馥郁回甘的茶香。 按南衡礼制,新晋皇子妃要在大婚次日为帝后下跪奉茶。 夏落接过半夏递过来的龙纹琉璃盏,倒也没什么计较,落落大方地行了跪礼,有模有样地向承庆帝敬了一杯儿媳茶。 承庆帝笑得一脸欣慰,转头温柔地拍了拍一旁冯皇后的手,以示安抚。 冯皇后面色稍霁,睨着下首恭谨的夏落,嘴角溢出了一声冷哼,却挺直了腰身,等着她给自己敬茶。 夏落接过凤纹茶盏,冯皇后面无表情地甩了甩宽大的广袖,正准备接茶,手刚伸到半空,就见夏落端着凤盏的手臂一个急转弯就捧到自己的嘴边,就着凤盏一大口茶便进了肚。 “好香!” 夏落眯着眼感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冯皇后被夏落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怔,随后一股滔天怒火直冲天灵盖。 她拍案而起,手指着夏落,却因为极度愤怒悬在空中的手微微发着抖。 “你!” “来人,给本宫拖出去,往死里打!” 冯皇后声音陡然拔尖,虽极力克制怒火,保持着仪态端庄,心里却恨不能把眼前这个毫无教养、嚣张无礼的女人掐死。 承庆帝端坐着并没有阻拦,他眉头紧拧,面色冰寒,显然对夏落的举动不满至极。 新婚次日,不敬父母,更是把皇室的脸面放在脚下踩。 洛翊宸紧蹙着眉,凝视着地上垂着头的夏落,眼中满是不解。 这女人从善如流得很,绝不会如此蠢笨,可是为何...... 他正在思索该如何解了当下的困局,刚想开口为夏落求情之际,只见夏落挣开上前抓她的内侍的手,捂着肚子忽地栽倒在地上。 她本来红润水灵的小脸变得面白如纸,细细密密的汗珠汇成几股,顺着额角流到了下巴,又滴到了地上,双眼紧闭皱着眉,看起来非常痛苦。 夏落身周的侍卫吓得顿住了动作,收回押解夏落的手,战战兢兢地看向上首的冯皇后,不敢进行下一步行动。 冯皇后气极反笑,“你以为装死能让本宫放你一马?你想的倒是......” 话音未落,蜷缩在地上的夏落“噗”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黑血,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吐黑血,很明显中了毒。 冯皇后脸色大变,谁都看见夏落是喝了琉璃凤盏中的茶后才吐的血。而这茶,原本是要敬给她的! 倒在这里中毒昏迷,甚至被毒死的本该是她! 冯皇后朱唇紧抿,隐在凤袍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承庆帝怒极,指着早已吓得面色煞白、软倒在地的端茶内侍厉声喝道,“给朕拿下他!” 竟然有人下毒下到了他的面前,还是在今天这种场合......如果是他的那杯茶中被下了毒,他也会这样毫无防备地喝下去...... 想到这里,洛昊阳一阵后怕,帝王的威压陡然爆发,压得四周宫人跪了一地,他眼中涌出迫人的凌厉与狠戾,声音瞬间变得冰冷阴沉。 “押到内廷司,留着活口,严加审问。” 内廷司是直属帝王的刑侦情报机构,在内廷司的犯人,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 那个端茶内侍被拖下去的时候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一般,浑身抖得如秋天的落叶一般、面色恍惚地喃喃着,“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洛翊宸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夏落,以及扑到夏落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半夏,本能的伸向夏落的手僵在空中,又缓缓地收了回去,只是那掩在宽袖下的微颤,无人发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漫上他的心头,仿佛让他的心脏瞬间坠入冰渊。 害了他还不够,如今连他的人也不放过吗? 他周身气场瞬间阴冷,眸色明暗不定,半晌,他敛起眸,直直跪下抱拳,“请父皇母后看在太子妃为母后挡了一劫的份上,饶过她吧。” 承庆帝脸色缓了几缓,好似才想起来,满是疾风暴雨般厉色的眼中划过一丝慈爱,“虽是误打误撞,太子妃也算是救驾有功。” “来人,把太子妃安置在偏殿,召太医令,定要全力救治太子妃。” 冯皇后此时又恢复成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的老样子。 她看着几名内侍合力把夏落抬往偏殿,高冷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广袖中的手指却紧了紧。 ...... 昭阳殿偏殿。 躺在床上的夏落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苍白的嘴唇无力地嗫嚅着什么。 床边年近七旬的太医令检查了一遍琉璃凤盏中残留的茶汤,面色十分凝重,此时正一手搭着脉,一手捋着花白的胡子,细细感知着。 半夏站在床头,眼睛哭肿得像两颗核桃,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医令的脸,生怕看到什么不好的表情,急得手中的帕子要拧烂了也不敢出声打扰。 倒是洛翊宸先沉不住气了。 他盯着太医令皱纹纵横的枯手搭在夏落雪白纤细的手腕上,虽然还隔着一层丝帕,他却觉得格外碍眼,眼神灼热得仿佛要把那只手烧出个窟窿。 他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面色阴沉地低喝出声, “你摸够了没有,为何还不解毒?” 第17章 好个一箭双雕之计 闻言,太医令不疾不徐地收回手,面色依然凝重,但拧成疙瘩的眉头反而舒展了些许。 他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就要给洛翊宸行礼,却被洛翊宸略带焦灼不耐地制止了动作。 太医令一边捋着胡子思索着,一边严肃道,“太子妃娘娘中的是水安息,幸而喝得不多,如果是这一整杯下肚,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微臣先给娘娘开服药催吐,等吐出来就没事了。” 太医令边说边吩咐身边的侍药太监去熬药。 像催吐药这类,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算是常备药了,加热一下不多时便能端来。 听到太医令说到水安息,洛翊宸脸色顷刻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眼中却似压抑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忧色。 水安息无色无味,惯以毒性强,发作快着称,很多中了水安息的人都是因为来不及救治瞬间毙命。 “如此剧毒,仅催吐便可?” 洛翊宸眸光凌厉射向太医令,冷然沉声道,“孤的太子妃如有任何差池,你,担待得起吗?” 太医令被太子的眼神吓得摸着胡子的手都颤了一颤,一不小心扯掉了几根,顾不得疼的他龇牙咧嘴,赶紧解释, “殿下,非是微臣怠慢,太子妃娘娘实在是吉人自有天相,方才吐出的这口黑血把大部分毒素都及时吐了出来,体内残留不多,等催吐之后定会没事的。” 洛翊宸闻言脸色这才缓和几分,宽袖中一直紧握的手指终得放松了些,眼中却划过一抹若有所思。 这时,侍药太监端来汤药,黑漆漆的一碗,泛着酸臭苦涩的气味。 一个侍女上前帮忙把夏落扶起来半靠在床头,半夏则接过碗,用陶瓷勺一勺一勺地往夏落嘴里喂。 许是平时就怕苦,即使昏迷着,夏落也本能地十分抗拒喝药,要不就是嘴巴紧紧地闭着拒不配合,要不就是用小舌头把药汤给顶出来。 一来二去,药没喝进去多少,却洒出来不少,给半夏急得满头大汗。 望着夏落双眼紧闭、小脸愈发苍白,洛翊宸眉头跳了跳。 他从半夏手里把碗夺过来,一手环住她的脖颈,从下方死死卡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头张开嘴,另一只手则是直接把一整碗汤药一股脑的灌了进去。 整个过程丝毫不带任何怜香惜玉,把昏迷着的夏落呛得一通剧烈的咳嗽,不过汤药倒是没怎么浪费。 半夏在一旁看着心疼坏了,给太子殿下递了无数个哀怨的眼神,然而他依然一副视而不见的面瘫脸。 半夏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抱着她家小姐轻拍着后背帮她减轻不适。 几息后,夏落忽然挣扎着起身,一扭头,哇的一声就吐在了床边摆好的铜盆里。 吐完,夏落身子一软,便又倒在了半夏的怀里,虽没有立刻醒来,脸色却眼见地红润了不少,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吐出来就好了,太子妃娘娘最多一炷香就能醒来,殿下放心。” 见洛翊宸还是紧皱着眉头,太医令自觉地出声交代。洛翊宸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面庞紧绷的线条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下来。 半夏这才放了一半的心,小心翼翼地把夏落放平,又替她盖上锦被,细心地掖了掖被角。 “殿下,陛下派人来召您去趟正殿。” 苏公公在偏殿门口,恭敬地屈身通报。洛翊宸颔首表示知道了,深深地看了眼躺在床上仍未醒来的夏落,转身便出了门。 ...... 昭阳殿正殿。 承庆帝和冯皇后依然坐在上首的鎏金交椅,与早上别无二致,只不过气氛再不如之前那般轻松和煦,取而代之的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肃杀。 洛翊宸进殿向两人依次行了见礼后,便到左下首坐下。 跟着一同前来的太医令则跪在大殿中央,一五一十地将夏落中毒的情况详细汇报给帝后。 听到夏落中的是水安息,承庆帝面色铁青,蓦地收紧了搭在身旁龙头镶金扶手的双手,死死地扣着,仿佛要把那一对龙头捏断。 一旁的冯皇后心头狂跳,险些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只觉得自己从阎王殿前走了一遭,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这时,黄公公急匆匆的碎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内廷司都统赵冕。 “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赵冕大步上前,躬身依次行了见礼,便直入主题。 “禀报陛下,方才那内侍招了。” “他说他是受人唆使,在太子妃敬茶的凤盏里下药,微臣确实在他身上搜到一瓶水安息。” 说着,赵冕从怀中掏出一个细口白瓷瓶,由黄公公接过,双手捧着递到承庆帝面前。 承庆帝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瓷瓶,并没有接。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冷声问道,“是受何人指使?” “是御膳房女史欣儿,正是那个内侍相好的对食。他交代说欣儿只是跟他说受了贵人的好处,让他照办便是,并没有跟他说那贵人是谁。” 承庆帝冷哼一声,并不相信这说辞,“他倒是胆大,不知背后是谁竟然就敢当场毒杀当朝皇后!” 赵冕对此也是面有疑色,“他口口声声大喊冤枉,欣儿跟他说那药只能让皇后娘娘上吐下泻,药劲上来也只会怀疑是娘娘自己吃坏了肚子,根本不知道那是要命的毒药。瞧他那模样,不似作假。” “不过,他倒交代了一事......” 赵冕抬头偷偷看了眼承庆帝的脸色,嘴上有些吞吞吐吐。 “说。” “他说那贵人吩咐过欣儿,如果万一事发,就让他指证是太子妃指使他干的,那贵人说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向来不睦,还说皇后娘娘十分不喜太子妃......” 赵冕略有尴尬地尽量不去看冯皇后的表情。 “他如果出来指证太子妃娘娘怀恨在心,收买他下药报复,便十分可信。” “只是没想到太子妃娘娘竟自己喝了先中了毒......他当场吓懵,指证的话更是无从谈起。” 听着赵冕的话,承庆帝面色逐渐冰寒,眼中酝酿着无边的风暴。 “你继续。” “微臣怀疑,如若那内侍说的不假,便是另有幕后黑手中途把药换成了毒药。” “或是......” “这药从头到尾都是水安息,那欣儿口中的贵人本就计划毒杀皇后娘娘,后嫁祸给太子妃......” 好让太子一次失去两大助力,好个一箭双雕之计。 只不过最后一句赵冕没敢说出口,涉及到夺嫡的丑闻,他可不敢随意猜测。 第18章 因为臣妾要保护你啊 闻言,承庆帝面色晦暗不明,瞳孔微微收缩,目光转向从刚刚就一言不发的洛翊宸。 只见洛翊宸垂着眸,面色略带隐忍之色,却仍静静地坐在下首,像一个乖乖等待父皇主持公道的小可怜。 “宸儿,你有何想法?” 洛翊宸闻言站起身,十分恭敬的面向承庆帝深深作了一揖,眸中闪着悲恸,面上却全是信任与濡慕之情,“儿臣全听父皇吩咐,只求父皇为儿臣主持公道!” 承庆帝见此,脸上的冰寒化了些许,眼中涌上一股慈爱之色,“你放心,内廷司会彻查此事。” 他转过头,肃然对赵冕道,“此事有任何进展,都要通报给太子。” “喏。微臣已着人捉拿欣儿,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报!” 话音未落,一内廷司侍卫快步进殿,抱拳单膝跪地道,“卑职等在西御花园亦清池中发现一溺毙女尸,经查实,正是御膳房女史欣儿。” 水安息的事才刚刚事发,那边欣儿就无声无息地溺毙在御花园。得到消息之快,手段之狠厉,那凶手必定是后宫位高权重之人...... 洛昊阳眼神一闪,心中有了些许猜测,面上虽不动声色,却让冯皇后看出了一丝踌躇。 冯皇后一改之前冰冷的样子,一脸悲戚地转头,目光凄婉地望着洛昊阳,泪如雨下。 “臣妾不知做错了何事,竟无端遭此毒手,还连累了夏落那可怜的孩子。万幸陛下在场,臣妾有洪福庇佑,才得以平安无事。如果今儿个陛下不在,臣妾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见到陛下。” 冯皇后抬眸望着洛昊阳,眼中隐忍的委屈和炙热的爱恋看得洛昊阳心中悸动。 下首的洛翊宸适时地露出十分心疼母后又不敢随意出声打断的神情,然而内心却毫无波澜。 冯皇后这话说得巧妙,表面上是自怨自艾,把洛昊阳高高捧起,实际却激起了他作为帝王的自尊心。 是啊,这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就敢明目张胆地毒杀皇后、诬陷太子妃,甚至设计太子,完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洛昊阳眸色沉了沉,从中透出一丝凌厉之色。 他一只手搂过冯皇后柔弱的肩膀,把她圈在怀中,另一只手抚上她的柔夷,轻声安慰道, “朕定会给皇后和太子一个交代。” “传朕旨意,命内廷司不留余力彻查此事,务必在三日之内查明真相。” ...... 夏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跟一条狗扭打在一起,眼看着自己要赢了,那狗头上突然变成了洛翊宸的脸,她被吓了一跳,却被那狗趁机一头撞到她的下巴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真是见鬼了......” 她迷迷糊糊地嘤咛一声,摸着下巴嘀咕着。 下颚两侧的疼痛愈发真实,好像真的被人打了似的。 “娘娘,你终于醒了!” 一道激动的有些尖锐的女声一嗓子把她吓了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只见半夏像乳燕投怀一般扑到她身上,压得她胸口一沉。 半夏紧张的东摸摸西看看,生怕她有哪里不妥。待确认夏落哪儿哪儿都好好的,她才终于放下心来,眼泪这才扑簌簌地往下掉。 “娘娘,你吓死奴婢了,你要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跟逝去的夫人交代啊呜呜呜......” 果然女人都是水做的,夏落感觉自己没被毒死,却快要被半夏的眼泪淹死了。 她赶紧轻轻拍着半夏的后背安抚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别担心,哭多了咱们的半夏小美人儿就不漂亮啦!” 半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嗔怪又害羞地睨了夏落一眼,却也没继续哭下去,起身去给夏落倒了一杯清茶润润口。 夏落接过茶,吨吨吨一口气就喝了精光,终于把嘴里那苦药的酸涩和呕吐过后残留的恶心味道给压下去了。 “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奴婢这就去叫太医来。” “不用了,只是有点胃痛,休息休息就好。“ 毕竟中的是水安息这样的剧毒,虽然她第一时间暗暗给自己扎了一针,逼出了一口毒血,又把残余的毒茶吐干净了,可她现在还是有点昏昏沉沉,胃部还在微微抽痛着。 “呵,孤还以为你不知道什么叫痛。” 随着一道略带嘲讽的低沉男声,洛翊宸负手走了进来,一张脸冷若冰霜,凝望着夏落的眸中看不清情绪。 夏落一顿,脸上扬起了一个温顺病弱的笑容。 “多谢殿下关怀,臣妾好多了。不过臣妾身子不适,就不下地行礼了。” 狗男人,要不是为了抱大腿,老子才懒得管你。 洛翊宸望着夏落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连试着支起身子意思一下都没有,眼角抽了抽,冷哼一声,却也没与她计较。 只是扬了扬手,“都下去吧。” 苏公公领命,带着侍女内侍不一会就退了个干净。 半夏原地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动,夏落刚刚醒来,身体还虚着,她实在对这个有着残暴名头的太子殿下没什么信心,生怕他没轻没重伤了小姐。 夏落多少也猜到了洛翊宸要跟她说什么,递了半夏一个放心的眼神。 “半夏,我有点饿,想吃你做的生滚鱼片粥。” 半夏闻言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洛翊宸,无奈只得退了出去。 屋里就只剩洛翊宸和夏落两人。 两人都不乏默契地闭了嘴,一时间屋内寂静一片。 夏落尴尬地扭了扭身子,身子摩擦被单的声音格外突兀,搞得她再也不敢动一下,全身都要僵硬了。 “你......” 夏落实在忍不了了,刚要主动出声,便听洛翊宸同时开口,“你看出那是水安息了。” 洛翊宸不是在问她问题,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夏落挑了挑眉,这太子还不算太蠢,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是。” “为何明知是毒也要喝下去?” 洛翊宸眉头紧锁,直直地凝视着夏落清澈的眸子,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 “因为臣妾要保护你啊。” 夏落脱口而出。 洛翊宸没想到夏落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从小到大,他从没听过任何人对他说过“要保护他”,他听到最多的,是“你要努力”、“你要坚强”、“你不要让人失望”云云。 他心头一跳,周身氛围顿时冷凝结冰。 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刺猬,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19章 口嫌体正直 洛翊宸一脸地居高临下,睨着夏落无力地缩在床上,嘴角挑起一弯嫌弃讽刺的弧度。 “就你现在这副蠢样子,有什么资格说保护孤?” 对此,夏落表示不服。 她挣扎着起身,想要支起身子靠在床头软垫上与他面对面说话,可是因中毒后四肢无力,她费劲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洛翊宸冷眼看着夏落起起落落了几次,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他面带不耐,上前两步像拎小鸡一样拎起夏落的一只胳膊,让她上半身斜靠在床头。 等确保她靠稳了不再倒下后,那手像触电一般“嗖”的一声就缩了回来。 夏落:...... 倒是口嫌体正直。 夏落为表合作诚意,尽量无视洛翊宸的嘲讽,好声好气地解释。 “以当时的情形,只有臣妾喝下去,才是上上之策。” “方才在昭阳殿中,臣妾确实一接过凤盏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可臣妾不能说。” 水安息本身无色无味,但是溶于液体后在阳光下能反射出独特的蓝中带绿的微弱波光,常人如果不细看,确实难以察觉。 但这对夏落来说却是基本常识。这个世界的药材体系与她前世所在的世界基本相同,各类药材和各种剧毒植物的识别一直是她从小到大的必修课。 “水安息难以被人察觉,臣妾又不是御医,若是臣妾直接出声提醒,陛下和娘娘不仅不会相信,反而还会打草惊蛇。” “况且,既然幕后之人借臣妾的手给皇后娘娘下毒,想必是要嫁祸臣妾与殿下,即便提醒了,也会惹人疑心,这日后难免让皇后娘娘、殿下和臣妾三人离了心。” 如果当时夏落出声提醒,一个高门贵女一眼就认出了无色无味的水安息,本就惹人怀疑,更何况冯皇后还对她抱有成见。 一来一回的解释和唤太医验毒的时间,反倒又给了下毒之人回旋的余地,搞不好她还会被反泼一身脏水。 夏落不知道那端茶内侍已经交代了自己确实是打算事情败露后栽赃给她,所以还真让她给猜中了。 “不过,陷害臣妾是小,稍微一查便能查明真相,可是臣妾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子妃,幕后之人的目的明显不在臣妾,而是在您。” “这种漏洞百出的无脑诬陷只是开始,说不好还有什么后手让人防不胜防。” 她撑着下巴,边若有所思,边缓缓道, “此事一出,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臣妾猜测,外界不久便会流言四起,恐怕都是对殿下不利的言论......” 比如,坐实太子与皇后不睦,不敬不孝,纵容太子妃弑母...... 这样的人,即使在民间也是要被唾弃的吐沫星子淹死的,更别说是如此注重德行声望的一国太子。 决定要抱太子大腿的夏落怎么可能让那凶手如愿。 “所以,不如就让这件事断在臣妾这里。只有臣妾喝了它,您才能完全摆脱干系。” 夏落说得十分认真,又因一次说了太多话气息有些不稳,喘得有些厉害。 洛翊宸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她,幽黑如水的眸子闪过一丝波澜。 半晌,他移开眸子,声音微冷,却没意识到嘴角却挂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正如你所想,那内侍已经交代了,背后之人交代他事后栽赃给你。你却中了毒,倒是让他方寸大乱。” 夏落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有些小嘚瑟得弯了弯嘴角,不过她也没忘了问, “那背后之人是谁?” “父皇交予内廷司彻查,三日之内必有结果。” 洛翊宸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似是对这结果并不关心。 “哦。” 夏落点了点头,涉及到夺嫡,总归不过是那几个人罢了。 只是,能不能查出那真正的幕后之人,或是陛下愿不愿查出那幕后之人,就不得而知了。 ...... 偏殿门外,冯皇后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二人的对话,苏九和半夏神色忐忑地跪在一旁不敢出声。 她承认她很不喜欢夏落。 太子即使再不济,也不是她这个声名在外的草包配得上的。 不过看在夏落替她受了这无妄之灾的份上,即使心里再瞧不上,她这个做母后的也得面子上扮得漂亮。 她到了偏殿,阻止了内侍唱报,便听到了夏落的那番话。 “呵。” 少顷,冯皇后冷哼了一声,吓得半夏脸色煞白,偷偷抬头瞧了一眼。只见她依然是一副睥睨傲气的表情,只是眼中却浮现一闪而过的莫名之色。 “倒是个聪明的。” 闻言,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青娥赶紧上前,“娘娘,是否需要通报一声?” “不用了。” 说罢,冯皇后改了主意,也没多停留,转身便离开了昭阳殿。 回去的路上,凤辇上的冯皇后一路无言,直到快到椒房殿。 “青娥。” “奴婢在。” “取了库房那支千年人参,给她送去。” 青娥一愣,谁? 不过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垂头称是,眼中却划过一丝诧异。 那千年人参是东临使者去年上京带来的觐礼,总共就两只,一条给了六皇子补身子,另一条娘娘一直都舍不得用,没想到今儿个竟要拿给那娘娘不怎么待见的太子妃...... ...... 昭阳殿偏殿。 此时,夏落也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原书中没有出现过冯皇后中毒的情节。 按理来说,今日要不是她发现得及时,冯皇后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是在原书中,冯皇后一直都活得好好的,直到太子薨逝后,她不知为何被打入了冷宫,不久也跟着去了。 不过那都是距离现在好几年后的事了。 难道是因为她穿了过来,引起了蝴蝶效应? 她跟原主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躲过了落水,是心甘情愿风风光光入主了东宫,而原主,嫁得十分难看,况且她还心有所属...... 夏落一拍脑门,她差点忘了,原主疯狂针对夏梦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也深深迷恋着着二皇子洛羡风。 而她穿过来这一个多月,除了备婚,吃吃喝喝,就是咸鱼躺,早把什么二皇子抛在脑后了。 是二皇子吗...... 夏落皱了皱眉,看来这个原书男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洛翊宸抬头正好瞥见了夏落皱眉的小动作,以为她不舒服,端着茶盏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 “你......身子如何了?” 夏落闻言向他望去,眸色中划过一丝诧异,接着朝他粲然一笑。 “没事的,区区水安息是伤不了臣妾的。” 洛翊宸只觉得她笑得晃眼,赶紧移开了目光,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万年冰山一般的表情。 夏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白瓷瓶,倒出两片小巧的白色药片,塞到嘴里就着水吞了下去。 “这是什么?”洛翊宸不解。 “这个?阿托品片,解毒止痛的。”夏落摇了摇手里的白瓷瓶道。 虽然水安息的毒解的大差不差,她肠胃还是疼的有点难受,况且她担心体内有残余毒素,还是保险起见为好。 昨晚,她无意中发现小药箱里最上方竟多出一瓶阿托品片。阿托品能治疗某类食物中毒,还能缓解中毒后的肠胃绞痛。 可是她清楚的记得,上次她打开小药箱的时候,里面明明并没有这瓶药,现在却这么平白无故的出现了…… 想起之前那些能治火麒麟毒的草药,夏落心里有了猜测,只是这猜测也太匪夷所思了些。不过她还是长了心,把阿托品拿出来随身带着。 果不其然,还真被她猜中了。 小药箱竟然会根据即将发生的事,刷新出可能会用到的药物…… 第20章 她真的做了预知梦? 洛翊宸没听说过什么阿托品,只是幽幽地盯着那白瓷瓶,意味深长地道,“想必全上京城都想不到,传说中永安侯府的草包嫡长女,竟有一手神鬼难测的妙手岐黄之术。” 你才是草包,你全家都是草包。 “哈哈,谬赞,谬赞。” 夏落尬笑了两声,她之前解释过她医术的来源,不管太子信不信,说多错多,她才不会接话。 但是关于合作一事,她知道光是今天做得还不够,她一定要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趁此机会,夏落继续刚才的话题。 “殿下,臣妾方才是认真的,臣妾想要帮您。” “臣妾会解您的火毒,也愿意助您扫除登上那至高之位的障碍。” 夏落那双明亮澄澈的丹凤眼中是满满的诚恳与期盼,毫不遮掩地对上洛翊宸那幽黑如深渊的眸子。 洛翊宸的脸上蓦地一顿,原本开始隐隐有些亲近的面色,逐渐变得冷漠疏离,整个人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寒雾,变得冰寒刺骨。 沉吟片刻,他平静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你想要什么?” 夏落笑了笑,丝毫不在意他的疏离,“臣妾只想活着。” 洛翊宸一怔,他不明白。 他以为夏落会像其他人一样与他做交易,无非是钱帛地位,家族荣耀,亦或是后宫独宠,皇后之位云云,却唯独没想到她的要求只是活着这么简单。 “臣妾希望殿下能保证,在您登基前,护臣妾性命无虞。” 夏落之前把夏梦得罪得透透的,其实自己心里也虚得不行。只有洛翊宸顺利登基称帝,才算是打破了原书男女主的主角光环。 没有了主角光环这个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夏落自信身怀一身医术,还能莫名其妙死了不成? 洛翊宸半信半疑,幽幽道,“只是在孤登基前?” 夏落秒懂,赶紧举起三个手指发誓。 “臣妾绝对不会贪恋什么皇后之位!臣妾知道您不喜欢臣妾,待您顺利登基,臣妾就自请下堂,给您的心爱之人让位,也希望您到时能放臣妾出宫,就当是给臣妾最后的恩典了。” 洛翊宸不置可否,但是一对冷冽的凤眸微眯,毫不掩饰他的怀疑。 半晌,他冷笑一声,问道, “堂堂侯府嫡女,太子正妃,只要你安分守己,谁又能随便取你性命?” 夏落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 “是您。” 这倒出乎了洛翊宸的意料,他挑了挑眉,等着夏落的下文。 只听夏落叹了口气,“臣妾曾做过一个梦。” “在梦里,臣妾并不是像如今这样风光大嫁,而是被妹妹设计,在殿下面前失了名节,名声尽损,不得已嫁入东宫。”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穿书之事匪夷所思,她只能用更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解释。 “那孤又为何会杀你?” 夏落有些扭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殿下......发现了臣妾写给别人的......情信。” 洛翊宸只觉得脑袋一沉,好像一顶绿帽子真的扣在了他的头上似的,否则为什么会有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无名火在他心头乱窜。 “给谁写的?” “是二皇子......” “呵,死不足惜。” 洛翊宸咬着后槽牙评价道。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 夏落面上陪着笑,心里mmp。 “所以殿下登门那天,臣妾才会极力避免入宫,生怕梦境成真,不知何时就被莫名其妙地扣上个罪名落得一个赐死的结局。” 洛翊宸微蹙眉头,有些不耐,“荒谬,梦境之事如何能当真。” 夏落没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直到后来臣妾在石林中碰巧遇到了您,才知道您中了毒。” “在那当晚,臣妾又做了一个梦,梦到您......两年后薨逝了......” 闻言,洛翊宸瞳孔一缩,袖中手指骤然一紧。 凌霄道长确实跟他说过,如果再找不到办法解毒,他前后不过只有两年时间可活,可是此事只有他们二人知晓,难不成,她真的做了预知梦? “所以臣妾在想,如果臣妾可以帮您改变梦中的结局,那么殿下是否也能许臣妾一个安心?” 洛翊宸静静地望着夏落,面色明灭不定。 她帮他解毒,他护她周全,直至登基之后放她自由。 他想不到什么理由拒绝,但是他又无法让自己说出肯定的话,只是觉得事情正在向着诡异又不受他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忽然忆起了大婚前暗卫的汇报,永安侯府嫡长女在一个多月前突然性情大变,从原来的嚣张跋扈,变得低调内敛,疏远了一向亲厚的主母徐氏,反倒是常往水火不容的夏老夫人房中去。 而夏落会医术,也正是在那之后才显露了出来。 洛翊宸眸光明灭不定,只是因为做了这梦? 他倒是觉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孤为何要相信你?” “夫妻本是一体,臣妾不会害您。” 说着夏落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递给他,“这香囊里是能缓解您疼痛的药粉,您戴着它想必脏腑灼烧之痛会减轻很多。” 洛翊宸低头,只见一枚精致的墨绿葫芦形丝绣香囊,静静地躺在她莹白小巧的手掌中,离得近了,他能闻到香囊散发的药香气味,身上的疼痛果然又更轻了。 原来是它...... 洛翊宸拿过香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脸看,夏落倔强地仰着小脸,一脸坦诚地与他对视。 她相信太子不会拒绝,只是她也明白,要打消他的怀疑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是你绣的?” “那不能,臣妾可不会绣花,这是半夏绣的,好看吧!” 洛翊宸:...... 香囊是贴身之物,她竟然拿别的女人绣的香囊送给他,还显摆起来了...... 洛翊宸一言难尽地看着夏落的小脸上满是洋洋得意的样子。 屋内霎时沉默了下来,空气中流转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直到...... “咕噜噜。” 声音是从夏落的肚子里冒出来了。 她手忙脚乱地捂住小肚子,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她方才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现在饿得直咽酸水。 洛翊宸冰寒的面色一缓,有些无语地捏了捏眉心。 “娘娘,该用午膳了。” 门外半夏小天使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夏落两只大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快进来快进来!” 一阵清香传来,半夏托着一个红木托盘推开了殿门。夏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的生滚鱼片粥小乖乖来了! 然而......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半夏把几道清淡小菜和一碗小米粥摆在她的床几上,表情哭唧唧。 “半夏,说好的生滚鱼片粥呢?” “御膳房说殿下方才来的时候特意吩咐了您只能用清粥小菜。鱼肉这类发物这段时间碰不得。” 半夏说着,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了眼坐在一旁旁若无人喝着茶的太子殿下。 夏落气得转头瞪着洛翊宸,满脸都写着幽怨。 她自己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这狗男人绝对是成心的! 这时,苏公公探了个头,毕恭毕敬地问道,“殿下,典膳局已将午膳备好,您是回东宫用膳,还是......” “就在这儿。” 洛翊宸淡淡瞟了一眼一脸愤恨的夏落,“给孤准备一份跟太子妃一样的。” 苏公公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夏落,向她行了见礼才回道,“喏。” ...... 不一会儿,同样的几道清粥小菜摆在了洛翊宸身前的桌子上。 洛翊宸即使吃饭都坐得端端正正的,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拿起一双玉箸,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撮小菜放到一旁的玉碟里,再优雅地放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吞咽,吃相十分高贵自持。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昭阳殿偏殿的楠木菱花窗外斜入一缕金色的阳光,把坐在窗边的洛翊宸温柔地裹了起来,仿佛镶上了一圈金色柔光,让他本是凌厉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 他眼帘低垂,眉如墨画,山根挺直,唇色微淡,完美的下颚线条延伸到脖颈,随着咀嚼的动作,漂亮的下颚角一动一动,给整个画面增添了一丝生动的烟火气。 夏落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一边呲溜呲溜地吸着小米粥,眼睛亮亮的。 怪不得都说对着美男好下饭,那清淡无味的小米粥也变得香甜了起来。 第21章 老夫人她快不行了 夏落饿惨了,一连干掉了三碗小米粥,连几道看着没什么食欲的小菜也被消灭一空。 也许是看着夏落吃得太香,连着一向自制的洛翊宸也多喝了一碗粥。 平日里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来点清粥小菜着实不错。 吃饱喝足的夏落像一条咸鱼一样瘫在床上,眼睛快困得睁不开了。 洛翊宸也没为难她,跟她道了句“好好歇着”就要回东宫,只不过看见她那心安理得瘫在床上跟他懒洋洋拜别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甩了甩宽袖便负手大步出了昭阳殿。 夏落倒是没太注意洛翊宸的脸色,阖了眼就去周公那儿美滋滋地报了到。 ...... 夏落得了承庆帝恩准,在昭阳殿养身子,可以等到身子完全爽利了再回东宫。 这几天夏落过的是乐不思蜀,终于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神仙日子,除了只能吃汤汤水水,嘴巴里淡出个鸟以外,其他的简直就是一条咸鱼的终极梦想。 连太子都没再来昭阳殿,仿佛把她忘在了脑后,夏落心知还要给他时间让他好好想想,也不急不恼,只快快乐乐的过她的咸鱼小日子。 每天早晨太医令都会准时来给她请脉,每次都面露震惊,讶异她竟能恢复得如此之快,不禁感叹皇后娘娘赏赐的千年人参竟有奇效,又一脸遗憾地感叹如此至宝就这么被用掉了。 每天都给自己扎针吃药的夏落:我就笑笑不说话。 直到大婚第五天一早,太医令一脸难以置信地跟夏落说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她才恋恋不舍地结束“假期”,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昭阳殿,回了东宫。 ......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老奴正要派人给您传话。” 夏落刚进宣和殿,便见田嬷嬷火急火燎地朝着夏落迎了上来,面上急得满脸通红。 “前日本是归宁日,可您在昭阳殿养身子没办法,老奴便派若竹回侯府传了话。谁成想,若竹竟一去不回,直到昨晚宫门快落了钥她才回了东宫。” “可若竹却带了信儿,说老夫人......老夫人她......快不行了!” “老奴本想昨儿个夜里差人给您传话,可是入夜了宫内下了宵禁,老奴......老奴实在是没法子......” 田嬷嬷说着眼圈便泛了红,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她是永安侯府陪嫁来的教习嬷嬷,也是当初陪着夏老夫人一起进府的陪嫁丫鬟。与太子大婚前,老夫人不放心她口中这个“惹祸精”孙女儿,硬是把自己房里最信任的老人儿派来跟着夏落进了宫。 田嬷嬷与夏老夫人感情颇深,忽地听闻老夫人忽然病重,一时慌得有些六神无主。 夏落闻言也是一愣,心脏“忽”地停跳了一瞬,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努力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对,她出嫁的前几天还特意给老夫人把了脉。夏老夫人之前重病在床是因着常年服食那加了乳桑花的汤药,让她持续精神衰弱,昏昏沉沉,导致身体亏空已久,体弱气虚,除此之外,老夫人身体称得上是硬朗。 自从停了那汤药,老夫人身体眼见着一日好过一日,夏落又给配了付温补安神的方子,老夫人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好,怎么会突然不行了? 这其中定是没那么简单。 夏落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过越是紧张的时候,越是慌乱不得。 她强压着心底的不安和恐慌,派了宣和殿的二等宫女若兰去请洛翊宸,约他今日一同回永安侯府归宁。 身为太子妃,私自出宫,即使是回娘家也是有违宫规的。夏落只能循着祖制,或是得了太子的准许,她才能光明正大地出宫,不被暗处之人拿了把柄。 趁着若兰去传话的空子,夏落这才召来若竹仔细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若竹和若兰都是宣和殿的二等宫女,自小进宫受教习姑姑的教养,底子清白,做事妥帖,多少还是可以信赖的。 若竹是在大婚后第三日去的侯府。洛翊宸和夏落本是应该上午回府归宁,田嬷嬷怕府中不明情况,白白苦等,便让若竹一大早就出发了。 等若竹到了永安侯府见了夏云天和徐氏,因着怕府中担忧,并没有明说夏落中毒,只是说太子夫妇二人有事耽搁了,晚几天便会归宁。谁知这时候老夫人到了,开口便问夏落是不是中了毒。若竹一时语结,正在犹豫如何回答,就见老夫人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就倒在了地上。 侯府里顿时乱作一团,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府医的请府医。若竹见状虽着急,但考虑到留在侯府也帮不上忙,便想着赶紧回宫第一时间禀报给夏落拿主意。 没想到若竹刚寻着徐氏要告辞,却被拦了下来。徐氏以宫中来人却没好好招待于礼不合为由,连哄带骗地把若竹请到一间偏房休息,说是等老夫人安顿好之后再来说话。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期间若竹无数次想出门,却发现门口守了两个粗壮的嬷嬷,每次都换着不同的借口或是哄骗或是强迫她回房。 直到第二天晚膳后,趁着那两个嬷嬷轮换着用膳,看守不济的时机,若竹才偷偷地溜了出来。在出府的路上,若竹无意中听到几个侍女在碎嘴,说老夫人本就卧病在床多年,身子有亏,被夏落中毒的消息一激,现在更是药石无灵,被府医判定死活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夏落一字不落地听完,沉默地垂了眸,掩住眸中划过的戾气和冰寒。 徐氏,又是徐氏。 她能在老夫人出了事后这么快反应,想来就算不是她的手笔,也八成与她脱不了干系。 夏落本以为出了乳桑花的事,祖母既然不让她插手,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就算祖母一时留着她,也会防得严严实实。 没想到,许是祖母对她在宫中的情况关心则乱,趁着祖母一时疏忽,竟让徐氏得了手。 不,是她疏忽了,竟然留着这么个蛇蝎毒妇放在祖母身边,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第22章 养不熟的白眼狼 夏落紧紧蜷着手指,小巧玲珑的指甲深深地扎进手掌中,葱白如玉的手掌顿时殷出了几道弯弯的血痕,仿佛这样才能压下她心中溢满的杀气。 很快,若兰回来了,却不见洛翊宸,倒是太子近卫景天与若兰一同到了宣和殿。 景天明面上是太子近卫,暗里却是洛翊宸培植的黑羽卫中负责近身护卫的暗卫首领。 也是知晓夏落曾在洛翊宸毒发时救过他的知情人之一。 两人走至夏落面前,只见景天上前抱拳躬身行了一礼,“参见太子妃娘娘。” “殿下今日......有要事处理,怕是无法陪您归宁,待明日殿下处理完毕,便能与您同去永安侯府......” 夏落闻言摇了摇头,却也在意料之中,她只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出宫,洛翊宸去或不去都关系不大。 “等不及了,祖母有难,本宫今日一定要回侯府。”说罢,夏落起身便走,却被景天叫住了。 “娘娘且慢,殿下还说,如果您一定要去,便拿上这枚元良令,可号令十名东宫赤云军侍卫随驾,且皇宫内外畅通无阻。” 元良令是一枚双龙腾云暗铜符,一面的中间用好看的小篆体刻着“元良”,另一面则刻有“东宫”二字。元良令是太子证明身份的令牌,从不予人。 夏落一顿,这她倒是没想到,洛翊宸竟猜到她会执意出宫。 “替本宫谢过殿下。” 她也没扭捏,拿了元良令便带着一行人雷厉风行地出了宣和殿。 走到宣和殿门口,夏落突然想起什么,伏在半夏耳边交代了几句,半夏面色严肃恭谨地道了声是,便朝着太医署的方向快步行去。 而夏落则利落地跳上了轿撵,一行人则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在他们身后,景天望着愈行愈远的轿撵,面带忧色,欲言又止。 ...... 车舆刚在永安侯府门前停妥,夏落便在若竹的虚扶下步下马车。夏云天和徐氏二人这才急匆匆地赶到门口迎接。 “微臣(臣妾)参见太子妃娘娘。” 今日夏落穿着一袭珊瑚红绣丝龙凤呈祥缎锦袍,下衣微微摆动间露出米白祥云纹百褶裙,整个人显得明艳端庄,竟让夏云天夫妇感到一丝扑面而来的压迫气息。 夏落看见这两个人心里就窜出一阵火气,见他们屈身行礼,她是理也不想理,直接掠过他们朝着府里快步走去。 边走边头也不回地冷声问道,“祖母如何了?” 夏云天见夏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直皱眉头,只当她是成了太子妃眼高于顶,丝毫不给他这个当父亲的留点体面,不禁怒气横生。 但是他一转头瞥见了夏落身后那一队浩浩荡荡的东宫侍卫和宫女,他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不甘心地把这口气憋回了肚子里。 “你祖母她自打晕过去后就一直没醒来,李府医说她可能......熬不过今晚。” 夏云天说着便红了眼圈,声音有些哽咽,毕竟是亲生母亲,他一向是敬重爱戴的。 夏落走在夏云天前面,闻言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步子,只是沉默着向迎春轩快步走去,伴着身后的徐氏啜泣抽噎的声音。 夏云天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一颗梳着华丽朝云髻的后脑勺,两侧的彩凤流苏步摇随着步伐有规律地晃动着,与一旁哭哭啼啼的徐氏相比,夏落这副样子倒是显得十分高冷无情。 夏云天眉头紧蹙,心头掠过一丝不满,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进了迎春轩,陈嬷嬷急忙迎了上来,还未开口便是泣不成声。 “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老夫人她......” 夏落冰寒的面上一缓,上前一步双手便托住了眼看着要软倒在地的陈嬷嬷,柔声安抚,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祖母她定会无事。” 陈嬷嬷面色灰白,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老奴几次派人给您传话,可就是盼不来您。老奴就想着是不是有人拦着,却也不敢轻易离开老夫人身边去探探......” “可如今......如今您回来了,恐怕也只能见着老夫人最后一面了......” 陈嬷嬷哽咽失声,两颊上流满了眼泪,边说边双眼通红地含恨盯着徐氏。 夏落紧抿着双唇,没说话,只是白皙的额角上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昭示着她压抑着多大的愤怒。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夏落边安慰陈嬷嬷,边向主屋走去,她要尽快见到老夫人。 陈嬷嬷这话说得直白,一旁的夏云天闻言眉头一跳,转头便冷冷地瞥向徐氏。 徐氏不慌不忙地用帕子抹了抹泪,紧跟着夏落进了主屋,嘴里还带着哭腔念叨着, “落落,这几年娘太宠着你了,却忘了教你安分守己,让你得罪了不知哪宫的贵人......” “你祖母这几年缠绵病榻,本就几近油尽灯枯,要不是听说你差点没了性命,一口气没上来,兴许还能再熬几年......可是现在......都是娘的错,都是娘太疼你了啊!” 夏落眸色沉了沉,嘴角挑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很明显,徐氏不知是从哪打探到了她在宫里中毒的事。 太子妃入宫次日差点丢了性命,又是大张旗鼓地请太医,又是一连在昭阳殿养病多日,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打探便可获知。 然而,原本下毒之人要毒害的人是皇后这件事,在内廷司的调查结果还未出来之前,在场之人都被勒令三缄其口,况且涉及到宫斗夺嫡丑闻,是绝不可能外传的。 所以,这就给了徐氏暗讽夏落的机会,言下之意是她入了宫还惹是生非、气死了老夫人。 不过,夏落现在还没工夫管她,更没理会已经被挑唆得对她不满到极点的夏云天。 她终于见到了躺在紫檀木雕花架子床上一动不动的老夫人。 夏老夫人几天前还精神奕奕,对着夏落慈笑的脸,此时泛着病态的潮红,面上沟壑深重,这几天仿佛老了十岁。 她双眼紧紧地闭着,气息微弱,急促短浅,几不可闻,夏落却能看出老夫人每呼吸一次都十分困难。 这是呼吸衰竭的症状。 若她没及时回来,老夫人可能真的活不过今晚。 第23章 您相信我吗 站在床边一脸悲色的李府医见夏落靠近老夫人,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大小姐请节哀,老夫人病重多年,如今猛然受了刺激,身子却禁不住这气火循经上逆。在下虽尽力医治,但老夫人早已是油尽灯枯之相,除非大罗神仙显灵,否则......” 李府医叹了口气,脸上尽是悲恸,“大小姐还是不要靠得太近,以免过了病气......” 他一抬眼却对上了一双满是戾气的眸子,其中的阴寒让他的后脖颈蓦地窜出一股子冷气,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夏落眼中满是怒火,嘴上却勾起一抹冰寒的讥诮。 “医者仁心,就凭你,也配称得上‘医’?” “今天,本宫就来当了这个大罗神仙!” 夏落直直向老夫人走去,仿佛没看见面前比她高出一头的李府医正挡在前方。 恍惚间,李府医只觉得明明眼前的人娇小得如此不打眼,却犹如一个重物狠狠地撞在了他身上,把他撞得七荤八素。 他向一旁连连踉跄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不至于一个屁墩坐在地上出了大丑。 夏落走到夏老夫人床前俯下身,快速翻开了老夫人的眼皮查看了片刻,就势坐在床沿,一边轻柔地拉开老夫人衣领查看她的皮肤,一边给老夫人把着脉。 肌肉僵直,瞳孔散大,脉搏速而弱,胸前有红斑疹。 正是曼陀罗中毒的表现。 夏落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果然没那么简单。 她手指一翻,指尖出现几枚银针,迅捷轻快地刺入老夫人胸前几处大穴,为她护住心脉和呼吸。 随后她一只手轻轻扶起老夫人的头,另一只手则伸出两只手指打算伸进老夫人喉中催吐。 虽然已经过了一天,肠胃中可能还是会残留余毒,需要第一时间催吐导泻。 夏落背对着众人,众人没看清她施针,只看见她在老夫人脸上身上胡乱摸了一通,现在又要把手伸进老夫人嘴里折腾。 这在夏云天眼里,夏落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你个孽障!你在做什么!” 夏云天一声怒吼,上前一把扯住夏落的衣领往后一拉,夏落一个不备,被他扯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好在陈嬷嬷从后面一把扶住了她。 徐氏赶紧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假意护着夏落,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落落,你跟你祖母虽然关系不恰,但她已经重病在床了,又是因为担心你才晕倒。你又何必这样折腾她呢,她毕竟是你的祖母啊......” 夏落目光越过徐氏,定定地望向夏云天,“祖母不是普通的晕倒,她中了曼陀罗毒,本宫正是要给她催吐。” 夏云天一愣,随即剑眉紧蹙,一脸怀疑地看向一旁李府医。 李府医眼底快速地闪过一抹慌乱,不动声色地与徐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情。 “这怎么可能。在下再三确认过,老夫人是积病难愈,现下又受了刺激,身体早已无法承受。” 随即,李府医又转向夏落,满脸愤慨, “说句不敬的,老夫人已是药石无灵,再也禁不起折腾,现在大小姐却要强行催吐,不知安的什么心!” “在下虽称不上神医,但为阖府上下请脉看诊多年,也算是鞠躬尽瘁。大小姐这样怀疑在下,也未免太让在下寒心了!” 还未等夏落说什么,徐氏接过话头,期期艾艾地劝道, “落落,娘知道你心里不愿承认你祖母是因为你的事才晕倒的,但是我们没有怪罪你,你祖母她......肯定也不会怪你的,你无须辩解......” 这话看上去是劝解,然而却坐实了夏落在为她把老夫人气死的事找借口,推卸责任。 夏云天原本眼中还有一丝怀疑,听了两人的一唱一和,那丝怀疑也渐渐淡了下去,反倒是对着夏落的怒气又占了上风。 “呵,真相如何一会儿便知。” 夏落面无表情地睨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徐氏,绕过她就要重新回到老夫人床前继续刚才的动作。 徐氏哪能罢休,转身就扯住夏落的袖子阻止她继续上前。 夏落眸中一抹戾气一闪而过,只听一声清脆的“啪——”,她劈头盖脸就给了徐氏一个大巴掌,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徐氏捂着脸,一脸惊惧地瞪着夏落,只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个人,骇得她哭都忘了哭。 倒是夏云天见此气得脑浆子都突突地跳,扬起手冲着夏落的脸就挥了过来。 那宽大的手掌带着掌风,眼见着就要打到夏落的脸上,却骤然停了下来。 只见夏落面不改色的一手握住夏云天的手腕,如青葱般的玉手看起来柔柔弱弱,却如同铁钳一般,让夏云天的手无法再向前寸近。 夏云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瞬后,脸色顿时涨红,抬头怒视夏落,骂人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却对上了一双如野兽一般要噬人的眼神,吓得他生生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这眼神,让他想到了素来凶残暴戾的太子殿下。 见夏云天安静下来,夏落松了手,边转身回到床前,边向门口冷声吩咐道, “何威,让人守着,别让他们再打扰本宫。” “喏。” 只见一身着东宫侍卫服的男子领命,召来两名侍卫站在夏落身后。 东宫的赤云军侍卫一向以训练有素、令行禁止闻名,众人看着高大的侍卫腰间货真价实的佩刀,只得一退再退。 只有陈嬷嬷依旧留在夏落身边,她实在是不放心夏老夫人。 夏落望着她,轻声问道,“陈嬷嬷,您相信我吗?” 陈嬷嬷沉默了一瞬,随即坚定地对她说,“老奴信您。” 虽然大小姐以前是荒唐了好一阵,但是这段时间她的改变和与老夫人之间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的。 她相信大小姐绝对不会害老夫人。 夏落笑了,“祖母定会没事的。” 她留了陈嬷嬷在一旁打下手,但也没把众人都赶出去,只是隔了几步的距离,该看清的都能看清。 徐氏心里慌得不行,狠狠横了一眼身旁的李府医,示意他赶紧做些什么。 第24章 他好像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李府医不敢冲过侍卫,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屑地道,“无知小儿,不懂装懂,不知所......” 最后一个“谓”还没说出口,他的余光察觉到有一处细微的反光,他转头正好从夏落侧身的空隙,发现了老夫人胸口的银针。 那银针位置根根精准无比,入肤深浅极其讲究,连那银针的质地都看着着实不一般。 李府医眼中全是骇然,背后瞬间被冷汗打湿,为何会这样...... 夏云天没注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 他虽然心中不满,但也没再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冷哼了一声。 他要看看这个孽女到底要耍什么花样,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害死老夫人。 却见夏落并没有继续刚才的动作,而是让陈嬷嬷把老夫人上半身立了起来,半靠在陈嬷嬷怀里。 她的手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古朴的小木箱,她从小木箱中拿了一个类似竹片一样的长条木片,伸到老夫人喉中。 不一会,老夫人便“呕”的一声吐了出来,吐到了一旁准备好的铜盆里。 随后,夏落在陈嬷嬷的帮助下,给老夫人灌下一杯清水,又重复刚才的动作,让老夫人又吐了出来。 直到重复了三次,夏落才停止。 她又打开了那只小木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方方正正,不知是什么质地的白盒子,上面还挂了一小瓶清水,连着一个透明面罩。 夏落给老夫人带上了面罩,在白盒子上一连点了几下。 不一会,老夫人的呼吸就从微弱短促,逐渐变得平缓而悠长。 夏落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方才先施针护住了老夫人的心脉,不然,耽误那么长时间,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一开始夏落关心则乱,后来没人打扰她,她才想起了小药箱。 一打开小药箱,里面不出所料出现了救治曼陀罗毒需要用到的设备和药物,包括她刚刚用到的压舌片和微型制氧仪。 见老夫人状态平稳了,夏落从小药箱中取出一包硫酸镁,倒入温水中,交代陈嬷嬷在一个时辰内给老夫人分次饮下,为导泻做准备。 随后,她取出了装着新斯的明和毛果芸香碱溶液的两支注射器,注入了老夫人体内。 注射后,夏落一边观察着老夫人的反应,一边用酒精给她擦拭着身体。 因为中毒时间不短,老夫人已经开始出现高热反应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待夏落又注射了一针毛果芸香碱溶液后,老夫人的种种中毒迹象终于开始恢复正常,夏落的心也终于能稍稍放下了。 虽然夏云天等人在稍远处看不真切,但是多少也能看到老夫人的面色和呼吸随着夏落忙不迭的一系列动作逐渐变得正常了许多。 夏云天眼神跟着夏落的身影一眨不眨,眸色复杂。 在他的印象中,夏落除了占了一个侯府嫡长女的名头,没有一样拿得出手。 不仅不能像夏梦一样给府里带来些好听的名声,还隔三岔五地惹祸,闹得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他堂堂永安侯府出了个拿不出手的蠢货。 可是现在,她高傲如斯,临危不惧,他好像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夏云天盯着夏落出神,却没注意到一旁的徐氏和李府医两张脸白得吓人。 徐氏目光闪烁,嘴上不住地嘟囔,“落落应该是看错了吧,中了曼陀罗毒这么长时间,就没有能活下去的,眼下母亲已经见好了,想必只是受惊晕厥了。母亲福大命大,想必是又挨过了一劫......” 可李府医却知道,夏落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况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夏老夫人的现状正是曼陀罗中毒缓解的迹象。 他转身就朝门外走去,他想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偷溜出侯府。 当他偷偷打开迎春轩院门的时候,却见两名赤云军侍卫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其中一人腰间的剑已经出鞘了一半,那剑上折射的反光刺得他眼皮一跳,赶忙关上门,一脸如丧考妣地踱回主屋。 他现在只盼着夏落救治失败,夏老夫人早点归天。 这时,迎春轩的院门又开了,许久未见的半夏带着一位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到了。 这名男子身着官服,身上一侧背着一只木箱。夏云天不识得此人,却认识木箱上显眼的太医署标识。 那人上前一步对夏落躬身一拜,又冲着夏云天行了一礼。 “参见太子妃娘娘,参见侯爷。” “免礼,辛苦孙御医特意跑一趟。” 夏落微笑着虚扶了一把,笑道,“这一恩本宫记下了。” 孙御医连连摆手称不敢,面上的笑容却变得更加真诚。 他把头转向床上的夏老夫人,看见一旁的制氧仪,脸上有一丝疑惑,却也没有多问。随即,他便看到了老夫人胸前的几枚银针。 孙御医一愣,眼睛蓦地睁大,其中划过了一抹惊艳。 他眼神扫过众人,发现了站在靠后位置、同样背着一个医疗箱的李府医,不吝赞叹道, “先生这一手针法,可称得上是回春妙手,在下十分佩服,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想必早已是誉满杏林了吧?” 见孙御医满脸崇拜、不似作假,夏云天和徐氏一脸的不可置信。 原以为老夫人状态平复是夏落歪打正着,没想到仅凭胸口那几根针竟被宫中御医给了如此高的评价。 夏落是什么时候习得的医术,他们怎么不知道? 李府医却如同烈火烹油一般,额间直冒冷汗,说话都不甚连贯了,“这......这不是我......是大小姐......” 孙御医闻言一脸诧异地看向夏落,见夏落一脸云淡风轻并未说话,他赶紧低头平复情绪,心里却不禁嘀咕。 原来太子妃娘娘竟有着如此高超的针法,可她既然自己能医,又为何请他跑这一趟? 不过他却不敢耽搁,尽职尽责地给夏老夫人检查。 半晌,孙御医才一脸严肃地开口, “夏老夫人这是中了曼陀罗毒,且剂量不小。” “许是老夫人身子骨硬朗,才熬到了现在。要是寻常老人家,恐怕不出一日便会殁了。” 第25章 半块山药糕 听闻此言,夏云天面色铁青。 他本以为是夏落不知天高地厚,故弄玄虚,没想到竟是真的。 徐氏听见有御医亲口证实了老夫人中毒的事实,脸色瞬间失了血色。 她此刻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心里却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只听孙御医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遮不住的赞叹, “也多亏这一手银针及时护住了心脉,不然就算老夫人身子骨撑得住,也有可能也会心力衰竭,窒息而死。” 说着,他又面露沉吟之色,喃喃自语, “只是......寻常人中了此毒通常十日体内余毒才会排清,可......夏老夫人竟然在如此短时间内便有恢复之相,这是何故......” 孙御医实在想不通,抬眼却见一旁笑意盈盈的夏落,心中恍然。 太子妃既精通针法,想来是有别的法子医治老夫人。 “祖母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夏落笑道,边说边示意半夏赏了银钱给孙御医。 他见夏落不愿多说,便忍住了向她讨教一番的冲动,领了赏银便躬身告辞。 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想明白了。太子妃请他来不是为治病,而是要把夏老夫人晕倒的真正原因过了明路,以防被别人糊弄了去。 而他一个外人,又是宫中御医,是最令人信服的。 他在宫中已久,见得多了,自然知道越是高门大户,那后宅阴私越是见不得人。 他一个小小御医,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待孙御医走了,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陈嬷嬷和几个侍女在床边忙前忙后的声响。 要处理接下来的事,便不适合再留在老夫人正在休息的内室。 夏落再三嘱咐了陈嬷嬷接下来导泻和照看老夫人的注意事项,便与一行人去了迎春轩的堂屋。 ...... 夏云天坐在上首,脸色黑沉,一双鹰眸睨着哆哆嗦嗦的李府医,低喝道, “来人,把他给本侯抓起来!” 话音刚落,来了两个高壮的仆役粗暴地把李府医一左一右地按在了地上。 李府医脸上再不复刚才信誓旦旦的清高模样,慌不择路地大喊大叫, “侯爷饶命!都是夫人让小的干的,小的也是逼不得已啊!” 闻言,夏云天一记眼刀子就向徐氏飞了过去,徐氏吓得一哆嗦,指着李府医厉声道, “是你隐瞒母亲中毒在先,现在又空口白牙污蔑我在后!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徐氏转身就软倒在夏云天面前,抱着他的脚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侯爷,妾身为了侯府虽说算不上居功至伟,但也算是呕心沥血,平日里妾身对母亲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侍奉在侧,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的,又怎么会害她呢?” “您知道的,妾身一向胆小心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定是有人收买了李府医,又诬陷到妾身头上。侯爷您明鉴啊!” 李府医死死盯着翻脸不认人的徐氏,眼中全是怨恨。 突然,他发现了徐氏握着的帕子一角掀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十分眼熟的荷包。 他怔了一瞬。 他许是活不了了,可他儿子的前途不能断。 李府医挣脱了仆役的钳制,向夏云天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满脸涕泪纵横,言辞恳切。 “侯爷,小的是受人所迫,污蔑夫人罪该万死。可思及夫人平日里待小的不薄,小的实在不忍心再往夫人身上泼脏水。” 夏云天面上乌云密布,似暴风雨来的前兆,“说,到底是谁?” 李府医看了一眼夏落,面露悲戚,“是大小姐!” “大小姐与老夫人一向不对付,她入宫前收买小的给老夫人下了曼陀罗,等她入宫后老夫人毒发,就没人怀疑到她身上。” “谁知,她竟然临时变卦,害得小的落得如此艰难的境地,小的说什么也不能再替她遮掩!” 夏落气的笑了出来。 徐氏和李府医这两人一唱一和,死的也能被他们说成活的。 她冷笑道,“如果是本宫下毒,本宫为何又要救祖母?” 李府医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看着夏落的眼神里满是嫉愤和控诉。 “那谁知道,许是你想踩着老夫人的性命抬举自己的本事,扭转你那狼藉的名声吧!” 夏落轻轻地笑了,意味深长地瞥了徐氏一眼, “呵,你这脸变得倒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把柄在某人手里呢。” 徐氏泪眼婆娑地靠在夏云天腿边,听到夏落的话,她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落落,你为何要诬陷娘呢?是娘对你哪里不够好吗?你可是怪娘近来忽略了你?可......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拿你祖母的性命开玩笑啊!” 夏落没理她,只是垂眸捏着自己玉白柔润的手指玩,漫不经心地看向李府医。 “你说是本宫让你下的曼陀罗,那你倒说说看,本宫让你下在了哪里?” 李府医眼神闪了闪,肯定地道,“就下在了当天的饭菜里!”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就是笃定了时隔这么久,剩菜剩饭早已经被膳房处理了。 饭菜里有没有曼陀罗还不是他一张嘴的事,夏落根本拿他没办法。 “哦?是吗?” 夏落抬眼直直看着他,眼底如落星辰般璀璨。 她手掌一翻,手心中出现了一个咬了一半的糕饼。 “本宫以为你会说,是下在了这山药糕里了呢。” 李府医张了张嘴,一时没听懂夏落这话的意思,他本就不知道夏老夫人是怎么中的毒,只是听从吩咐让老夫人的事神不知鬼不觉。 他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徐氏,却见徐氏震惊地瞪着那半块山药糕,面上血色全无。 他顿时明白了过来,额头汗如雨下,眼神闪避,似在思索对策。 夏云天此时也看出了不对,紧蹙着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夏落面色平静,把这半块山药糕放在茶碟里,不急不缓地用帕子擦了擦手中的点心渣子,才道, “前日祖母担心本宫,茶不思饭不想,陈嬷嬷便想着让人去买了祖母平日里最爱吃的同顺斋的山药糕来。” “只是祖母才吃了半个就没了胃口,正巧那时若竹来了侯府,祖母她们便急匆匆地去了前院。” “而陈嬷嬷便顺手把这剩下的山药糕放进了袖子里。” 第26章 真相大白 “待祖母晕倒后,陈嬷嬷也曾怀疑过是吃食出了问题。可平日里祖母的吃食都是迎春轩的小厨房做的,不会有问题,那么唯一有问题的,便只可能是这外面买来的糕饼。” 夏落边说,边似笑非笑地看向徐氏,眼中却满是冰寒。 “可是等她回到迎春轩时,却怎么也找不见那盘山药糕。” “陈嬷嬷不敢声张。直到本宫回府,她才敢把这唯一的半块点心交予本宫。” 夏落顿了顿,继续道,“本宫已经看过了,这糕饼中确有曼陀罗。” 夏云天气得直拍桌子,“胡闹,这么重要的证物那老货怎的现在才拿出来!” 夏落面无表情地瞥了夏云天一眼,没有接话。 夏云天却看出了她眼里的奚落,面上一窒,却也反应过来。 陈嬷嬷早把这点心拿出来又能如何,李府医不会承认里面有曼陀罗,更是给了有心之人销毁证据的机会。 夏落这是在讽刺他,在这侯府,连老夫人身边都没了信任之人。 想到这里,夏云天想发脾气也发不出,一口浊气憋得十分难受。 他瞪着伏在地上的李府医,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才解气。 只听夏落语含嘲讽,看向李府医,“你既看不出祖母是中了毒,难道连本宫让你把毒下在哪儿,都忘了吗?” 李府医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哆哆嗦嗦的半不出来一个字。 不对......不对......徐氏明明跟他说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让他不用管,怎么一切都与预想的不一样。 同样惊慌失措的还有一旁的徐氏,她恐惧得心跳如鼓,把手里的帕子都快搅烂了。 从夏落拿出那块点心起,夏云天就没往她这边看过一眼,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是夏云天信任她。 以她对这男人的了解,恐怕这次他是真的动了怒。 夏云天仿佛对李府医失了耐性,不等他开口,直接让人把采买婆子叫来问话。 ...... 不一会,下人带着负责采买的张婆子来了迎春轩。 张婆子满脸紧张,知道是自己采买的点心出了错,导致夏老夫人差点没了命。 她整个人都惶惶不安,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大喊冤枉。 夏云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才止住张婆子的哭天喊地。 “你从同顺斋买回来的点心,都有谁接触过?” 听见问话,张婆子的老脸上划过一丝迟疑,支支吾吾,“同......同往常一样,都是老奴亲自采买,亲自交到陈嬷嬷手上......” 夏云天不是傻子,看见张婆子的神情便猜到事有蹊跷。 他冷哼一声,“从实招来!不然,就以谋害老夫人同罪论处!” 张婆子顿时吓得腿脚发软,嘴唇直哆嗦,也不敢撒谎了。 “可使不得,可使不得,老奴这就招!” “前日午后陈嬷嬷命老奴去同顺斋买山药糕,老奴正要出门,可正巧看见芙蓉回了府,手上提了一个偌大的食盒,一看就是同顺斋的点心匣子。” “芙蓉说这是夫人吩咐采买的,老奴一看那匣子里有不少的山药糕,老奴一时偷懒,就......就从芙蓉那儿匀了点......装作是老奴亲自去买的......” 张婆子战战兢兢地还没说完,一个茶杯就从上首飞了过来,重重打在了她的额角,顿时一股鲜血就汩汩地流了出来。 张婆子知道夏云天是怒急了,哪还顾得上擦血,急忙不住地磕头,“侯爷,老奴只是为了躲懒,并不知那点心里有毒啊!” 芙蓉此时也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冲出来指着地上的张婆子破口大骂,“你个老虔婆信口雌黄!我好心匀给你点心拿去交差,你却赖上我了!谁知道是不是你拿走之后在里面下的药!” 说着,她在侯爷面前跪下,“侯爷,奴婢冤枉,那天奴婢刚拿了点心就碰见了张婆子,是她死皮赖脸求着奴婢匀她一些,奴婢才一时心软才......奴婢哪里有时间下毒呢!” 夏云天冷冷地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着,面色极其难看。 这时,夏落突然对着张婆子寒声道,“自从祖母药中查出了乳桑花,陈嬷嬷她们就对吃食十分小心。 想必陈嬷嬷是再三吩咐了你定要亲自采买,亲自交到她手里的吧?” 张婆子冷汗涔涔望着夏落,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是府里的老人了,迎春轩的日常吃食用度从来都是交予她去采买,陈嬷嬷近来确实变得十分谨慎,每次都再三嘱咐她不可大意。 她只是这一次疏忽躲懒,怎么就...... “乳桑花?这是怎么回事?” 夏云天略过了其他,直指重点,一脸狐疑地问夏落。 夏落便把之前在老夫人房里发现药中混了乳桑花一事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 夏云天听闻老夫人多年精神恍惚缠绵病榻竟是因为乳桑花,眼中的杀意再也藏不住了。 他凌厉的目光射向一旁面若死灰的李府医,沉声喝问,“这你又作何解释?” 李府医没想到乳桑花的事早已被夏落察觉,却从未张扬。 这就显得他刚才对夏落的嘲讽诬陷就像巴掌一样,狠狠扇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侯爷饶命,小的......这就从实招来......” “是夫人......几年前夫人突然召见我,说是发现了我以次药充好,贪墨了府中买药的银子,但是她并没有揭发我,而是拿捏着我的把柄让我为她做事. .....” “几年前老夫人确有郁症,只是这几年见好,夫人便命我在药中掺了乳桑花,让老夫人的病急转直下。” “而这次......夫人让我瞒着曼陀罗的事,做出老夫人是被大小姐气死的假象......我本不同意,夫人却承诺我说能让犬子去上宗学......”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一时糊涂才......侯爷饶命啊!” 李府医边说边一个劲儿地“咚咚”磕头。 宗学是先皇所设,只有皇室宗亲和功臣子弟才能去读的书塾,寻常官员和百姓是想都不敢想的。 恰巧,永安侯府就在这功臣子弟之列。 也难怪李府医会动心,上宗学最有价值的不是宗学本身,而是在宗学里能认识常人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人脉,搞不好就能平步青云,少奋斗个一二十年。 第27章 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夏云天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阴沉得有些可怕。 他终于转头看向了徐氏,压抑着汹涌怒气,“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氏望着这满屋的人证物证,无一不是指向她。 她也知道再辩解也没什么用,心里满是绝望,却也只能打同情牌搏上一搏。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夏云天的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点一点地打湿了他的裤脚。 “侯爷,妾身一时糊涂,可这只是因着妾身太爱您了......” “那时母亲眼中只有顾氏,即使她死了,妾身都入不了她的眼。这便罢了,有侯爷您的疼爱,妾身死都无憾。” “可妾身虽被抬了正,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还都是母亲在操持,而母亲的身子又力不从心......妾身生怕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叨扰到您,又恐自己无法为侯爷分忧,惹得您厌烦......” “妾身也是一时情急,于是便......便使了这个昏招儿,让母亲歇歇......可妾身是跟李府医再三确认过,那乳桑花的剂量是不会害母亲的性命的啊!” 夏落平静地看着哭得像个泪人的徐氏,眸色幽深。 徐氏倒是把偷换概念这一手玩得极好,虽然那乳桑花不会害老夫人性命,但日积月累却能让老夫人患上失心疯,只是拿准了现在事发已久,夏落等人口说无凭。 夏云天冷笑,“你当本侯是傻子吗?既没想害母亲性命?那这曼陀罗又是怎么回事?” 徐氏抱得愈发的紧,用梨花带雨的脸庞轻轻摩挲着夏云天的小腿。 “自从那日母亲察觉了乳桑花的事,妾身便一直诚惶诚恐,一次偶然妾身听见母亲与陈嬷嬷说要把妾身打发出府。可是侯爷您是知道的,妾身那么爱您,让妾身离开您真是比让妾身死了还难受!” “妾身知道自己被爱蒙蔽了头脑,实在罪该万死,但是爱您的心却是真真切切的啊......” 徐氏如泣如诉,眼中全是爱慕与悲戚。 直到她捕捉到夏云天阴沉的面上闪过一丝动容,她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 徐氏极为了解眼前这个男人。 夏云天极其自负,眼下事情虽闹得不小,但是却没涉及到他自己和侯府的利益,又没有真正伤害到老夫人的性命。 只要她感情牌打得好,把他哄得舒舒服服,就算一时吃下这亏,她早晚也能好好地当她尊贵的侯府夫人。 ...... 夏云天沉吟再三,终是做了决断。 他沉声道,“芙蓉和张婆子毒害老夫人,拖出去,杖毙。” 两人惊恐万状,不断大声告饶,却很快被捂了嘴拖了下去。 “至于你,”夏云天转向瘫坐在地,面如死灰的李府医,眸色深了深,“今日起,不要让本侯在上京城中再看见你。” 李府医并没有卖身侯府,他无权断其生死,但却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于城外“土匪”之手。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这等有辱门楣之事传了出去。 最后,夏云天面无表情地睨着地上哭成了一滩水的徐氏,顿了顿,“徐氏,降为姨娘,罚一年嚼用。” 闻言,夏落玩着手指头的手一顿,就这? 她料到了既然祖母脱离了危险,夏云天可能会从轻处罚徐氏,但是却没想到能这么轻。 夏落把那半块山药糕小心包起来放进了袖口,整了整衣裙,起身便向外走。 夏云天一愣,“你干什么去?” 夏落没回头,边走边道,“去大理寺报官。” 夏云天一时没反应过来,“报什么官?” 夏落站定,回身凝视着地上的徐氏,冷冷地说,“于情,您选择原谅了徐氏,那于理,本宫便让大理寺来评一评。” “你给本侯回来!” 夏云天气的全身发抖,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想上前拉住夏落,却被赤云军侍卫拦住不能近身,只得隔着侍卫冲她怒喝。 “你祖母既然已经安然无恙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这传出去整个永安侯府都会成为上京城的笑柄! ” 夏落冷笑,“祖母无事,是本宫回来的及时,这与徐氏谋害祖母性命又有何关系?” 夏落定定地望着夏云天,一字一顿地说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如果爹爹不肯还祖母一个公道,本宫相信大理寺定会奉公职守,替您做个决断。” 夏云天看着夏落严肃的神情,突然意识到她是认真的,她真的能干出这惊人之举。 夏云天气结,但也只得耐着性子安抚夏落,“这是咱们家事,大理寺不会受理的......” 夏落:“那本宫倒要问问,作为一府主母,对婆母不孝不尊不敬不仁,企图以毒药谋害杀人未遂,这到底是不是家事。” “徐氏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继母,她出了事,你以为你的名声能好听得了吗?” 看着夏云天的色厉内荏,夏落勾了勾朱唇,“爹爹觉得,本宫会在乎吗?” 夏云天胸脯上下剧烈起伏着,强行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暴躁,夏落分明是软硬不吃,跟他杠到底了。 反倒是徐氏十分体贴夏云天,柔柔弱弱地出声,“落落,要怎样你才能原谅娘?只要你说,娘一定尽量补偿!” 夏落低头望向徐氏,眸中涌动着寒气。 她从袖中拿出了那半块山药糕,“想让本宫原谅你?可以,除非你把这个吃下去。” 徐氏一愣,眼睛睁得滚圆,一脸的不可置信。 夏云天瞪着夏落冰寒平静的脸,眼里满是藏也藏不住的厌恶。 “你个孽障!” “本侯还没死呢!你竟就想要了你继母的命,你何时变得如此歹毒!?” 夏落讽刺一笑,“你放心,本宫定会像救治祖母那样,一步不差的把徐氏给救回来。” “只是,祖母受的折磨,徐氏一样也不能少。” 夏云天一噎,面色变了几变,一时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徐氏看夏云天沉默,心里十分恐慌。 谁知道她吃了之后,这个小贱人会不会救她,弄不好她这条命就真的栽在夏落手里了。 徐氏心一横,顿时声泪俱下,“侯爷,妾身不做姨娘了,妾身......不,奴婢愿自贬为贱妾,在母亲床前做牛做马,脏活累活绝不抱怨一句,也让母亲和落落解解气,请侯爷给奴婢一个补偿的机会吧...... ” 夏云天看着徐氏娇香软玉的身段都低到了尘埃里,心里终是划过一丝不忍,不过还是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便搬去迎春轩好好孝敬母亲......” 只是还没等夏云完,便被夏落打断了。 第28章 孤的太子妃,用得着狐假虎威? “既然不敢一命赔一命,就没必要假惺惺地说什么补偿,还是公事公办得好。” 夏云天只觉得夏落这毫不留情的话,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落了他的面子,打得他脸生疼。 他暴怒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永安侯府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你别以为你当了太子妃,你就能在本侯面前狐假虎威!” ...... “呵,” “孤的太子妃,什么时候处置个杀人犯,还用得着狐假虎威?” 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轻轻传入众人耳中,却犹如炸雷一般响彻夏云天和徐氏的脑海。 只见一身着月白织锦蟒袍的身影由远及近,一头墨黑色的发丝被精致玲珑的白玉发簪挽起,双眸黑沉,薄唇轻抿。 如果忽略那略显苍白的脸,这人当真是惊才风逸。 夏落挑了挑眉,他怎么还是来了? 洛翊宸缓缓步入迎春轩堂屋,面无表情地看着夏云天,却让夏云天有一种自己是被盯上的猎物一般的错觉。 夏云天轻咳了两声,不知是缓解尴尬,还是给自己壮胆。 “咳咳,不知太子殿下光临,微臣未去迎接,还请殿下赎罪。” 夏云天躬身见礼后,梗着脖子道,“殿下,说是杀人犯也太言过其实了,徐氏脑子糊涂,也是爱本侯心切,这些微臣家的糟心事,便不劳烦殿下插手了。 ” 洛翊宸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夏云天压抑的怒火和不耐,只是面色平静地瞟着他,“孤记得,先皇在世时,夏老夫人曾被封为诰命夫人,如此说来,夏老夫人的品级也算得上是朝廷命官了。” “不知侯爷是不是觉得,谋害朝廷命官,是侯爷家事?” “还是说,包庇谋害命官的凶手,也是侯爷家事?” 洛翊宸步步逼近,眼中古井无波,却看得夏云天汗毛倒立。 “连父皇也不敢如此专断,永安侯真是好大的面子,不如说,整个南衡的事,都是你侯爷的家事?” 夏云天闻言,如遭雷劈。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太子的几句话间,变成大不敬,甚至还有了谋逆的嫌疑。 夏云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噗通”一声伏在地上,连声解释,“微臣万万没有这个意思,怎么...... 怎么就......” 洛翊宸垂眸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蟒纹玉佩,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父皇知道侯爷有这等心思,会作何感想? ” 夏云天骤然抬头愣愣地望着洛翊宸,脸上顿失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冒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滴到了地上。 “殿下言重了。” 夏落见火候被洛翊宸点得差不多了,便默契地接过了他的话,权当是唱个白脸。 “方才本宫给了徐氏一条路走,既然徐氏不愿抵命,那这永安侯府便留不得如此蛇蝎心肠不知悔改之人。” 夏落顿了顿,“还请爹爹赐徐氏休书一封,从此与永安侯府一刀两断。” 她本就没打算要了徐氏的命,这会儿杀了徐氏纵是痛快,却后患无穷。 她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先把徐氏赶出侯府,来日方长。 徐氏被休弃,夏梦就没了嫡女的尊容与地位,再想要害她也没那么容易。 ...... 此时,徐氏早就被洛翊宸那谋逆的帽子吓得魂飞魄散,乍一听夏落的话反倒觉得如获大赦。 她好歹也是为侯府生儿育女过的,只要有夏梦在侯府,她就能徐徐图之。 等夏云天气消了,她再创造个机会与他温存一番,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时候吹吹耳风,不怕她回不了侯府。 可惜,夏云天却不这么想。 他方才被徐氏的柔情蜜意搞昏了头脑,太子一提醒,他才知道这事哪有这么简单。 母亲虽说无官权,却也是被先帝风风光光封了一等国夫人的。 老夫人中毒一事如是守得严严实实的倒是好说,可是眼下闹得全府上下人尽皆知,连东宫众人都看在眼里,说不定哪天就传出了风言风语。 如果把徐氏休弃回家,到时外人一猜便知徐氏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而徐氏这人他了解得很,她虚荣心极强,怎能甘心被遣走,况且她那张嘴,从来就没个把门的。 怕就怕他之前的包庇之举,和那大不敬的言论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如只被定个治家不严的罪名,那便罢了,最多就是被陛下厌弃。 可倘若,被有心之人煽风点火,扣上了个蔑视皇室的帽子,那永安侯府这爵位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除非...... 徐氏成了死人。 这样,就算被陛下怪罪,他也能解释成自己严惩不贷,徐氏畏罪伏诛。 况且,这高门大院内,因病暴毙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 夏云天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面上却是一片苦涩,低头向着洛翊宸和夏落称是。 这时,一个侍女前来禀报,夏老夫人醒了。 夏落一喜,转身就向主屋快步走去,洛翊宸在她身后走得不疾不徐。 夏云天命人把徐氏关起来,便也跟着去了主屋。 ...... 主屋床上,夏老夫人半睁着眼,无力地靠坐在床上,脸上因曼陀罗而产生的潮红已经褪了,取而代之的是病态的苍白。 她看见走近的夏落,还没说话,眼泪便忽地流了下来,顺着脸上的皱纹落到了锦被上。 “丫头,祖母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 夏落胸间一窒,忍着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抱住了老夫人。 祖母是温暖的,真好。 “祖母,我来了。别担心,我在。” 两人静静地抱着,洛翊宸和夏云天有眼力劲儿的谁也没有上前打扰。 半晌,夏落起身,又拿出了小药箱。 方才她用完后,怕引人怀疑,便一直随手带着小药箱。 老夫人许久没进食了,方才的催吐和导泻又让她消耗不少。 夏落怕拖久了,老夫人出现脱水休克的症状,便从小药箱中取出了葡萄糖溶液和一套输液的装备。 她把葡萄糖溶液吊在架子床上方的木质围栏上,又麻利地组装好了输液要用到的一次性耗材。 夏老夫人盯着夏落不停忙碌着,见她要把一根针扎入自己手中,虽疑惑,但也没闪躲。 “这是什么?” 夏落动作不停,便用简单易懂的话向老夫人解释着,“这是补液,您消耗过大,现在又不适合大量进食,这能让您在最短的时间恢复体力。” 夏老夫人颔首,她方才醒来后也听陈嬷嬷说了是夏落及时把她从阎王手上救了回来。 她虽然十分意外,倒也不会怀疑,毕竟她那老姐妹是灵医谷出身,而顾氏多多少少也懂些医术,再传给落丫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落丫头摆弄的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她倒是从未见过。 第29章 她,到底是谁 夏落固定好输液用的软针,便又打开小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维生素c泡腾片,拿出一片放进一杯水里让老夫人喝下去。 洛翊宸定定地望着夏落身旁的小木箱,眸中涌动着意味不明。 那箱子背对着他,他看不到箱子里有什么,外表看起来倒像是一个药箱,可是夏落从里面拿出来的那些东西,他却从来没见过。 他见过的医者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有像她一样的治疗方式。 而这诡异的疗法,竟是硬生生地把中了曼陀罗超过一日的夏老夫人从阎王殿拉了回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从未相信她的医术来自顾氏,来自灵医谷。 因为,凌霄道长便是行走江湖有着“鬼医”之称的灵医谷弟子。 他曾偶然提及,灵医谷附近村子里一壮汉误食曼陀罗超过了一日,灵医谷虽救回了他的性命,那人却因中毒窒息时间太长,成了傻子。 连凌霄道长都没见过的火毒,被她解了,连灵医谷都医不好的曼陀罗,被她治好了。 她,到底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她,到底是谁...... ...... 洛翊宸心里百转千回,夏云天哪里知道那么多,反倒是不太信任夏落的医术。 看她忙得差不多了,夏云天便将信将疑地凑上去询问老夫人感觉如何。 刚输了些葡萄糖有了些力气的老夫人眼中全是遮不住的嫌弃,劈头盖脸地就把夏云天好一顿臭骂。 “你个混账东西,我早就让你带眼识人,结果还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色胚,招来这个心眼子比筛子还多的徐氏,搞得府里家宅不宁。” “我这次要真就这么去了,我化成鬼我也不放过你们,你这个不孝子别想有好日子过!” 夏云天被骂得脸臊得通红,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垂着头,连连点头称是。 夏落瞧着夏云天那副样子,心里也解气了不少,好声好气地安慰老夫人。 “祖母,父亲已经同意将徐氏打发出去,再也伤不了您了,您就安心养身子吧。” 夏云天垂着头,眼神闪了闪,囫囵着答道,“是,是,府里再也不会有徐氏这人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狠狠白了一眼夏云天。 她这一生唯一遗憾就是没把这个儿子养好,年轻的时候顾念就这么一个独子,只知道宠着惯着,没想到却养出了这么一个自私凉薄的性子。 是她的儿子负了死去的顾氏,她只有好好地对待顾氏的一双儿女,不让他们再长歪了。 “对了,落丫头,你先前在宫里是怎么一回事? 可真是担心死祖母了。” 夏云天见夏老夫人不再骂他,心里吁了一口气,赶紧帮腔试图转移话题。 “哼,谁知道她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贵人,刚进宫就惹事,简直不让本侯省心!” 夏落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涉及宫闱密事,况且又是在调查之中,只得试图蒙混过关,“我没事的祖母,都过去了。” “什么没事的,就你这娇纵的性子,早晚惹出大事,难道到时候要牵连侯府满门给你赔命吗?” 夏云天想起方才夏落那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样子,心里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这会儿可算逮到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孽女了。 却见洛翊宸瞥了一旁的苏公公一眼,苏公公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对夏云天正色道,“咱们太子妃娘娘可是为了皇后娘娘挡了一劫,陛下今早下了赏赐,还说太子妃娘娘是皇家的福星。 有陛下金口玉言在前,侯爷这话说得可得小心了!” 苏公公说着,示意几个内监各拿着一个托盘上前,托盘上满是绫罗绸缎,珠宝玉器,还有一些珍贵药材,一看就价值连城,不是普通官宦人家轻易能见到的。 可是这些都没有承庆帝的一句“福星”来得珍重。 夏落眉开眼笑,盯着其中一个托盘上那一个个黄澄澄胖乎乎的金元宝直流口水。 上辈子和这辈子加在一起,她都没见过这么多小钱钱,她终于发财了! 夏云天看着这些赏赐一时没缓过神,他这回是真傻了眼,他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明明就是个最不争气的,怎么偏偏一进宫就成了“福星”? 夏老夫人看着夏云天那副丢脸的样子着实碍眼,让陈嬷嬷把他打发了出去。 洛翊宸知道老夫人有话要跟他说,便也吩咐苏公公带着下人一起退了出去。 主屋里只剩老夫人、洛翊宸和夏落三人。 夏老夫人让夏落扶她起来,夏落虽然不解,却也照做了。 谁知老夫人就这么直直地就跪在了洛翊宸身前,惊得夏落就这么跟着一起跪下了。 “太子殿下,老身先给您请罪了。” “说实话,老身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并不想让落丫头进宫,既然进宫了,老身也不求她能有多大荣宠,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她幼时没了母亲,又有徐氏不怀好意地捧杀,想必性子不是那么温顺可心,可她从小便是个可怜的孩子。” “今天老身只想求您一句话,如若有一天她惹了大祸,怪就怪老身没教好,老身来承担一切的罪责,只请您饶了落丫头......” “如若有一天您厌弃了她,她会自请下堂,也请您不要为难她,放她回家......” 洛翊宸站在夏落祖孙俩的面前,听着夏老夫人苍老却充满卑微恳求的声音,心头漫上一股不可言喻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有些遥远的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他注视着夏落紧紧抱着老夫人,把脸埋在老夫人的脖颈处,他竟有些羡慕,不知从何时起,他早就没了想要拥抱和亲昵的人。 沉默了半晌,洛翊宸眼中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幽寂。 “嗯。” ...... 走之前,夏落又检查了一下夏老夫人的身体情况,又嘱咐了陈嬷嬷一些护理的注意事项后,便与洛翊宸二人踏上了回东宫的车舆。 太子的车舆很大,车厢内部四周都用上好的锦缎严丝合缝地包好,正中间放着一个小案几,上面摆着一些果盘点心,还有一个熏着淡淡檀香的小香炉。 上车后,洛翊宸便捧起了一册书卷看了起来,车厢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只余外面马蹄声和车辙压过石灰地面的“沙沙声”。 少顷,洛翊宸挑了挑眼尾,斜睨了一眼正窝在车厢一侧的夏落,有些意外。 要是往常,这女人虽算不上多话,却也早就沉不住气了。 只见夏落把小小的身子团成了一团,小脸埋在双膝之间,让人看不清表情。 她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那小身影又看着格外萧索。 “咳,方才父皇宣了孤去......” 洛翊宸蓦地一顿,他发现夏落脚边有一滴晶莹的液体“噗哒”落下,接着一滴接一滴。 仔细听,还能听到微不可闻的抽噎声。 那声音娇细中带了点好听的沙哑,仿佛被一层轻纱盖着而显得有些发闷,却像一支柔软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挠着他的心。 第30章 重新来过的机会 洛翊宸只觉得车厢内的空气都开始升温,深深呼了口气,僵着脸问道,“你......怎么了?” 半晌,夏落才抬起头看向他。 她那长长的如蝶翼般的睫羽上挂着摇摇欲坠的几滴泪珠,被泪水浸润过的丹凤眼显得格外清澈又妩媚,小巧的鼻尖泛着粉红,衬得本就饱满的朱唇更加红艳。 整个人像一朵被雨打湿的娇花,让人想揽进怀里好好揉搓一番。 洛翊宸只觉得心间涌起一股莫名的欲望,让他浑身滚烫起来,却又不似以往中了火毒那般痛苦。 夏落垂眸眨了眨眼,那几滴泪珠便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 她胡乱抹了把脸,却止不住泪水如小溪一般蜿蜒而下。 “成何体统,拿着。” 夏落正哭得投入,泪眼朦胧间就瞥见一块淡色的布料递到她的眼前,她嘴上嘟囔了一句“谢谢”,便一把把“帕子”扯过来捂在脸上放声大哭。 被某人薅着蟒袍袖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洛翊宸:...... 洛翊宸半跪坐在车厢内,上半身悬空,向着夏落的方向倾斜着身子,伸向夏落的那只手里还捏着一个无人问津的淡金色帕子。 他试着往回拽了拽袖子,却发现拽不动,只得维持着这个动作,整个人都愈发僵硬。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落抽了抽鼻子,哭声渐渐小了。 她捏着“帕子”擦了眼泪,又擤了擤鼻涕,一抬眼便看见一张黑如锅底的俊脸正一脸不善地盯着她。 夏落这才发现不对劲,仔细一看,发现刚刚擦了鼻涕的“帕子”竟然是太子的蟒袍! 她满脑袋黑线,赶紧赔礼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洛翊宸权当没看见她脸上的尬笑,缓慢地坐回了车厢的软垫上,不动声色地挺了挺僵硬的腰。 “苏九,衣服。” “喏。” 车舆停了下来,只见苏公公轻敲了两下车门,恭谨地递进来一件一模一样的月白蟒袍,脸上一副不敢乱看、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只是在他退出去的时候,快速地瞥向夏落,眼中仿佛在说,我懂,我都懂。 夏落:??? 她没想那么多,只是暗自撇了撇嘴。没听说这狗男人是洁癖啊,出个门竟还要多备套衣服,事儿精。 在苏公公的服侍下,洛翊宸脱下外袍,露出雪白的里衣。 里衣比蟒袍修身得多,衬得他宽肩蜂腰,显得既结实又挺拔,透过那白色布料,竟能隐隐看出他胸前漂亮的肌肉轮廓。 身材真标准,夏落暗戳戳的总结。 虽然她之前见过他光着上身的样子,但是好身材她永远看不够! 她刚开始还是偷瞄着洛翊宸的身材,看着看着就开始光明正大地欣赏起来,就差把眼珠子黏在他身上了。 一抬眼就对上了洛翊宸漆黑如墨的眸子,“喜欢看?” 夏落老脸一红,连忙拍马屁,“殿下的身材真好!” 洛翊宸斜睨着她,似笑非笑,“想不到孤的太子妃竟是个好色之徒。” 呸!你才是好色之徒,你们全家都是好色之徒。 夏落心里骂骂咧咧,只得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换好了衣服,车舆继续前进。 半晌,洛翊宸开口道,“你方才哭什么,不知道的以为孤欺负了你。” “唔。” 听到洛翊宸的问话,夏落又变得恹恹的,过了几息,她闷声道,“我想祖母了。” 洛翊宸不解,他们刚从永安侯府出来,临走之前,夏老夫人和夏落两人还在主屋里说了半晌的体己话,这还没过一盏茶的时辰。 “从小我就在祖母身边长大,她对我有些严厉。 那时我不懂她的用心良苦,还总是跟她对着干,跟她吵架,离家出走。” “可是每次我们吵完架,祖母还是会默默地为我剥上一碗砂糖橘,放在我的书桌上,再悄悄地出去。 ” “只是,那时我总是只顾着生气,没好好跟她说一声谢谢。” “等有一天,我终于知道了她的良苦用心,想回头抱抱她时,却已经晚了......” 夏落抱着膝,眼神定定地望着面前的虚空,仿佛在穿过层层空气看向另一个不知名的世界。 ...... 夏落口中的祖母,是她前世的祖母。 前世里,夏落与祖母相依为命,虽说古医夏家家族庞大,她们直系一支却人丁凋零,只剩她们祖孙二人。 自打夏落记事起,她的父母就不在身边了。 祖母打小就把夏落关在家里,片刻不停地逼她学习医术针法、背诵晦涩的医书。 明明正是爱吃甜的年龄,可为了试药,夏落吃到嘴里的却大多是苦涩难嚼的草药。 夏落那时不懂,她只觉得自己恨死这个一点也不慈爱的祖母了,总想逃离她的身边。 等她上了大学,终于如愿以偿了,以至于她大学四年间一次都没有回过家。 却在一次偶然碰见了祖母口中早已“去世”的父亲。 她从父亲口中得知了祖母逼她学医的真相。 那一刻,她才知道,她一直都是在祖母臂弯里被百般呵护着长大的小娇娇。 她再也忍不住连夜奔回夏家,可见到的却是祖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夏落抱着冰凉的祖母哭到不能自已,直到夏家人不得不强行把她拉开。 后来,她在祖母的房间里看到了那只小药箱,那小药箱是祖母在她小时候送她的,还手把手教她刻上了她的名字,可是后来她嫌丑,上了大学就把它留在了家里。 那小药箱里还有一封祖母留下的信,那字里行间还是那么严厉的嘱咐,可她这次终于读懂了背后那浓浓的爱与牵挂。 直到今天,她用前世的祖母留下的小药箱,救了异世的祖母时,她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一丝血脉的震颤。 夏落眸中泪水涟涟,眼底如缀满星光般流光璀璨。 也许,上天不止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也给了她和祖母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次,她定会好好珍惜。 洛翊宸察觉到夏落整个人本是透着莫名的悲戚,渐渐却又像乌云慢慢散尽后,雨过天晴的天空那样焕然一新。 他没有打扰她,却被夏落的话激起浓浓的疑惑。 谁都知道永安侯嫡长女自小丧母,之后便亲徐氏,远离夏老夫人。 可她却说她自小在夏老夫人身边长大......况且,什么晚了?夏老夫人身体康健,两人明明亲得不能再亲...... 如果是说眼前这个女人身份有问题,却也说不通,今日她在侯府摆明了正是侯府嫡长女无疑...... 洛翊宸心里纵是有千般猜测,面上却丝毫不显。 第31章 谋害母后的真凶,查到了 夏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小马甲已经摇摇欲坠,想通了她很快便雨过天晴。 她揉了揉眼睛,拿起案几上的点心咬了一口问道,“殿下不是说今天有要事处理,怎么也来了侯府?” 洛翊宸瞥着她三两口就吃完了一块点心,眼角抽了抽,淡淡道,“今早下朝后父皇告诉孤,谋害母后的真凶,查到了。” “是谁啊?” “根据内廷司的调查,是何贵人。” “啊。” 夏落摸了摸鼻尖,对这个结果不置可否。 这个何贵人她听说过,是嘉宁郡布政使司布政使的嫡次女,在宫里不算受宠。 但嘉宁郡属于南衡富庶之地,作为主管行政财纳的布政使司,何家自是财力丰厚。 何贵人虽不得圣宠,但绝不会过得太差。 这样的人,除非脑子进水,夏落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她放着太平日子不过,自寻死路。 洛翊宸似是猜到夏落的疑惑,也没卖关子。 “内廷司在欣儿住所发现了一根发钗,查了少府记录,正是茯苓轩的东西。” 少府是宫中管理钱帛财物供给的地方,什么东西派发到什么地方都有记录。 “根据何贵人身边的宫女交代,是因着那日母后当众斥责了何贵人骄奢铺张,有违父皇治国之道,何贵人怀恨在心,又怕母后告到父皇面前,便恶向胆边生。” “平日里椒房殿严防死守,她没得着机会,得知欣儿的相好是昭阳殿奉茶内监,在孤大婚前便收买了她。” 夏落好奇,“那何贵人怎么说?” 洛翊宸面上闪过一抹讥诮,“等内廷司到茯苓轩的时候,何贵人已经自缢身亡,只留下一封告罪书,担了所有的罪责。” 夏落挑着眉,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这么漏洞百出的结果,陛下就这么信了?” 洛翊宸嘴角溢出一声冷笑,“连你都看得出来,父皇又怎会不知她只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只不过,他没说出口的是,根据他的暗卫查探,内廷司调查结果出来的当晚,承庆帝去了月华殿,一个时辰后他便面色不虞地走了。 临走时他吩咐大内侍卫封了月华殿,全殿上下禁足三个月,里面的人不能出,外面的人也不许进。 而月华殿,正是宠冠后宫的云贵妃的居所。 也是二皇子洛羡风的生母。 真正的凶手呼之欲出。 夏落闻言暗暗咋舌,果然承庆帝还是改了主意,恐怕再往下查,便会查到他不愿牵扯进来的人,或是看到他不愿看到的局面。 所以,这结果,洛翊宸不接受也得接受。 方才在侯府苏公公拿出的那些赏赐,说是陛下赏她替冯皇后挡了一劫,不如说是给洛翊宸的补偿,让他不得不咽下这委屈。 夏落边啃着栗子糕边小心翼翼地觑着他。 这太子当的也太憋屈了,身中奇毒命不久矣不说,这太子之位就是个明晃晃的活靶子,要面对那么多明枪暗箭,却连自己的爹都不为自己做主。 洛翊宸感受到夏落同情的目光,冷飕飕地甩了她一记眼刀。 他早就习惯了,甚至这次也早就猜到了结果。 自打他从十二岁那场大火死里逃生,父皇轻描淡写的一句“意外之祸”便揭过之后,他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毕竟父皇最不愿听到的就是兄弟阋墙这类的宫闱丑闻,毕竟皇家的体面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虽说看淡了,但他此刻仍然觉得面前这个女人不加掩饰的眼神十分碍眼。 洛翊宸叫来苏公公,让他撤了案几上的瓜果点心,只给夏落剩下了被她抓在手里的半块凤梨酥。 看到夏落气得快要哭出来,洛翊宸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夏落狠狠地咬了一口凤梨酥,心里默念三遍“甲方爸爸”才忍住没给这个狗男人一个大逼斗。 ...... 永安侯府离皇宫不远不近,但也需要半个时辰的车程。 车舆在驶入皇城范围之前,会经过龙城街一处繁华的商业地段。 龙城街是上京城的主街,能占据大街两侧都是价格不菲的高端商铺,往来的全是衣着鲜亮的贵人们。 自从穿来之后,夏落便很少有机会能出来逛逛。 此时她透过轩窗兴致勃勃地盯着路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尤其是那些她在现代都没见过的一些吃食铺子。 也不怪夏落馋得厉害,这几天她每天清汤寡水,好不容易恢复了身体,可是早膳还没来得及吃,就赶来了侯府。 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干巴巴的咸鱼。 她趴在轩窗边,一边流口水一边掰着手指头在心里默念。 怡和坊蜜饯、冯庆家干果、梅家炙猪肉、秦氏果子铺......等找到机会一定要让半夏买回去给她解解馋。 忽然,车舆连车带马一个急停,夏落幸好扒着轩窗栏边才稳住身形。 只听外面马匹嘶鸣声响起,伴着驾车侍卫的呼喝声。 夏落扶着轩窗向外望去,却见车舆前的地上多了一只胖嘟嘟的短毛小白狗。 那小狗本是雪白的毛发上灰扑扑的,两只短小的前爪艰难地撑着地面,下半身却歪倒在地,两只肉乎乎的后腿上全是淋漓鲜血,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它两只黑葡萄般的圆眼睛里闪着惊恐的光,盯着面前直打响鼻的高头大马瑟瑟发抖。 看来就是这个小家伙惊了马。 一个厨子模样的壮汉三步并作两步紧跟着小狗跑来,手里还拎着一把滴着血的菜刀。他一眼看见了车舆上皇宫的标识,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贵人饶命,都是这该死的畜生乱跑惊了您的马,小的这就把它捉去宰了!” 说着,他便一把薅过小狗脖颈的皮毛,把它拎了起来,堆着笑躬身就要退走。 小狗在他手里疯狂地扭动着小小的身体,可是因为四只小腿太短,无论怎么扭动也踢不到抓着它的人,只能不断凄声哀嚎,眼中流露的全是恐惧绝望。 “慢着!” 车门打开,夏落从车舆上缓步走下,“把这狗留下吧。” 那人闻言眼神闪了闪,脸上颇有些为难,“这是掌柜的今日刚进的肉犬,就等着做狗肉锅子呢...... ” “况且,小的只是个厨子,就这么把它送出去,实在不好跟掌柜的交代......” 夏落抬头看了眼他身后的食肆,牌匾上写着“化府狗肉庄”。 第32章 这女人,是在邀宠吗? 夏落前世的时候也养过一只小白狗,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都是它陪她度过的。 这让她对这只小狗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既然它误打误撞到了她手里,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那小狗仿佛看懂了她的表情,满是绝望的眼里多了一丝期冀,冲她哼唧哼唧地恳求着什么。 夏落示意半夏给他递了一个荷包,那人接过荷包,微微掂了掂,脸上立时闪过一阵狂喜。 他赶忙讨好地把那小狗递给半夏,一边屈身道谢,一边快步退回了食肆。 夏落小心翼翼地从半夏手里接过小狗,把它抱在怀里,钻进了车厢。 ...... 车内,洛翊宸见夏落出去半晌,回来怀里却多了一只浑身脏兮兮、毛发上全是血污的小狗。 那血还染得她衣裙上袖口上尽是黑红的脏污。 洛翊宸紧蹙着眉,身子不由得往后错了错,面上全是不赞同。 夏落却没看到他的表情,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只狗子身上。 她让半夏打了桶清水,然后她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清理了小狗身上的鲜血和污渍。 小狗的后腿上有一条足足八公分长的伤口,伤口很新,还在汩汩地留着鲜血,想来是逃跑时被刚才那人的菜刀砍伤的。 虽然深可见骨,不过幸好没伤及要害。 夏落侧着身子,把小狗平放在车厢的地板上。 她的表情十分专注认真,仿佛她的面前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等待她救治的人。 洛翊宸本是嫌弃地皱着眉头,却也在不知不觉间舒展了眉宇。 他凝视着夏落认真的侧脸,眸中取而代之的是耐人寻味的探究。 他和夏落隔着一个案几,他看不清她手上的动作,只是时不时能听到小狗微弱的呜咽和越来越平缓的呼吸,还有夏落小巧的鼻尖上析出的薄薄一层细汗。 ...... 在经过了麻醉,清创,缝针,敷药一系列动作后,夏落用纱布在小狗后腿上包扎得严严实实,并打了一个漂亮的结,随后才不动声色地把小药箱收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这小狗的求生欲太强,整个过程竟然十分配合,乖巧得让她心疼。 她温柔地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小脑袋,小狗十分依恋地蹭了蹭夏落的手,又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痒得她咯咯笑出了声。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注视着眼前的夏落,洛翊宸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这句话。 他面色复杂。 这女人平日见了他,要不就是矫揉造作的假笑,要不就是皮笑肉不笑。 这么一脸温柔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倒是... ...不难看,竟让他一时恍了神。 “殿下,臣妾能把它养在宫里吗?” 夏落搂着小狗,一人一狗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两双黑葡萄般无辜的大眼睛竟有点相像,闪着如出一辙的期盼渴望的光芒。 洛翊宸顿了顿,在嘴边的拒绝的话,不知为何就变了样。 “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殿下,您真好!” ...... 车舆停在了宣和殿门口,夏落抱着小狗下了马车。 她回头看向车里的洛翊宸,露出了八颗晶莹贝齿,真诚地笑道,“殿下,谢谢您今天在侯府帮了我。” 虽说她有把握最后能把徐氏赶出侯府,但有洛翊宸出面,确实让她省了不少力气。 他们现在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最多也只能算是没达成一致的“合作对象”,他没义务这么帮她。 她一向知恩图报。 夏落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让苏公公递给洛翊宸。 “臣妾知道您昨晚又毒发了,这是臣妾用九种特殊药材炼制的九霄丸,有解毒的功效,可缓解您毒发后的不适。” 上次与洛翊宸开诚布公地谈完,夏落虽然知道他没那么容易相信她,却也取了小药箱中的药材和药炉,抽空炼了九霄丸,想着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跟上次舒缓疼痛的药粉不同的是,九霄丸是真正可以化解火麒麟毒性的。 只是,彻底解了火麒麟没那么容易,需要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 夏落早上虽然走得匆忙,但还是察觉了景天的异样,当时她便有些疑惑。 直到她看见了洛翊宸的脸色,再联想起他上次发作的时间,才恍然大悟。 所谓的“有要事”,应该并不全然是承庆帝的召见,而是指的洛翊宸的身体,正值每月毒发后最虚弱的时候。 这时出宫,无异于动物把自己最柔软的肚皮亮给敌人看。 这也正是让夏落感激的地方。 洛翊宸接过瓷瓶,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了一抹迟疑,却听到夏落话音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不过,” “这九种药材最好的使用方法并不是口服,而是经过特殊配比久煮成药汤,每日浸泡其中,每九日再辅以臣妾的九九定坤针,连续八十一日便能把毒彻底清除。” “您若信了臣妾,随时可在晚上移驾宣和殿,臣妾定不会让您失望。” 说完,夏落粲然一笑,福了福身,便进了宣和殿。 洛翊宸本是沉默地望着夏落,脑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只是听到最后一句,洛翊宸意外地挑了挑眉。 晚上? 这女人,是在邀宠吗? ...... 夜深人静,星月暗淡。 永安侯府沁香苑内不似以往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反而异常昏暗清冷。 只有四周游廊檐下几只灯笼泛着惨白的幽光,在风中颤动摇曳,显得分外萧索。 主屋内,夏云天负手而立,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不大看得清神情,脸上却因跳动的烛影显得有些骇人。 徐氏望着沉默不语的夏云天,心里有些不安,却还是强撑着娇笑,“侯爷,您怎么来了?妾身想着天色已晚,明日再收拾细软......” “坐吧。” 夏云天看不出情绪,只是撩了衣摆坐在了桌边,随后挥了挥手,招呼王管家。 王管家垂着头,手上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摆着一盏青玉酒壶,两个杯盏,还有一碟精致小菜。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十余年,本侯甚是舍不得你。” 不知为何,夏云天平静的面色和温存的话语,此时落在徐氏眼里,却有些诡异。 第33章 你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徐氏心头愈发不安,袖中的玉手都攥出了薄汗。 她只得深吸了一口气,暗道是自己多虑了。 “有侯爷这句话,妾身便足矣了。” 夏云天拿起那酒壶,斟满酒盏,递给了徐氏,“这杯酒,权当是本侯为你送行。” 徐氏强压下心里莫名的怪异,娇滴滴地接过酒盏,低头就要啜饮。 余光却瞥见夏云天如鹰隼一般盯着她的眸子中闪过了一抹杀意。 徐氏脑子“嗡”的一声,捏着酒盏的手指一松,酒盏就这么掉到了地上,晶莹的酒液泼了一地。 夏云天面色难看,却也只是又拿起那酒壶,耐心地又倒了一杯酒,再次递给了徐氏。 这一幕看在徐氏眼里,让她毛骨悚然。 夏云天何时会如此体贴入微地伺候她?这简直是坐实了这酒里有问题。 徐氏被自己的猜测吓得“腾”地站了起来,连连后退了两步,口中喃喃,“不......不......我不喝......” 夏云天也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她,仿佛不带一丝怜悯,“喝了它。” 徐氏猛然抬头看向夏云天,一贯娇媚的声线变得有些尖厉,“这酒里有毒?!” 夏云天沉默,便是默认了徐氏的质问。 徐氏盯着这个与他同床共枕十余年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为何......为何如此对我?” 夏云天撇头看向一边,似是不敢面对她。 “永安侯府不能出错,只得委屈你了。” 徐氏望着夏云天,突然凄厉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当初你为了拿我的陪嫁填府上亏空,不惜害死了顾氏,现在因着太子的几句话,又要杀我灭口!” “好你个踩着女人上位的永安侯!” “最该死的人,是你!” 夏云天面色骤变,一只大手如铁钳一般,狠狠掐住了徐氏的脖颈,把她牢牢地卡在门框上。 “顾氏是自己病死的,与本侯何干!你,找死! ”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害死了顾氏,况且镇国公府的人不日便要就要进京,如若被他们听见,即使有老夫人护着,他也有的好受。 “是你......在顾氏病着,也硬要......接我入府,让她心......灰意冷,放弃了......医治,你就是......杀人凶手!” 听着徐氏诛心的话,夏云天目眦欲裂。 他手指渐渐收紧,徐氏被掐得面色涨紫,直翻白眼,双手双腿乱踢乱打,却丝毫伤不着人高马大的夏云天。 极度窒息让她无法思考,只能口不择言地叫骂着,“你不仅......害死了......顾氏,还冷待... ...她的......儿女,导致......一个......出走,一个差点......养废......” “要......不是你,把我抬......了正,却拿. .....我当个......摆设,我也......不会害...... 老夫人!” “你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夏云天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白。 这些话,如果放到外面去,不仅是镇国公府不会饶了他,就连那些想要拉拢镇国公府的势力,甚至是陛下,都会拿他开刀。 幸好他今晚提前遣走了沁香苑的下人,但是也不免隔墙有耳。 不能再让她这么说下去了。 夏云天松开掐着徐氏脖子的手,徐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窒息让她全身无力,一时半会起不了身。 夏云天回身拿过桌上倒好的那杯毒酒,还未等徐氏缓过劲儿来,便强行掰开了徐氏的嘴,一股脑地灌了进去,呛得徐氏一口气没上来,咳得十分凄惨。 过了几息,徐氏突然捂着肚子,蜷起身子,惨叫连连。 夏云天就这么冷冷地看着疼得地上打滚的徐氏,一言不发,眸中不带丝毫情绪。 如果说最开始他还有一丝不舍的话,现在他只盼着徐氏快点死了干净。 徐氏蓦地抬起头,她眼角、鼻子、嘴角,甚至是耳朵都在流着血,那狰狞可怖的神情仿若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让他胆寒。 “夏云天,你,不得好死......”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徐氏脑袋一耷,便再无动静了。 良久,夏云天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哼。” 他冷哼了一声,随后把王管家等人叫了进来收拾一番。 ...... 兰苑。 “什么?娘亲病逝?” 夏梦听闻下人禀报,小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她不顾自己正在禁足,跌跌撞撞地就向着沁香苑跑去。 此时的沁香苑漆黑一团,静谧无声。唯有内室闪着昏暗发黄的烛光。 夏梦扶着门框,盯着躺在床上面色青灰,早已了无生息的徐氏,只觉得腿脚一阵绵软。 她强撑着来到徐氏床边,摸了摸徐氏冰冷僵硬的身体,再也撑不住瘫倒在了床边。 她眼泪止不住地流,一脸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一旁的夏云天,再也顾不上维持平日的温顺可人。 “母亲的身体一向康健,怎么可能突发急病暴毙,定是有人害了母亲!” 她被禁足在兰苑,但也听说了白日里太子和夏落二人归宁回府,还歪打正着救了病危的老夫人。 想起夏落那日让她动弹不得的邪门“妖术”,夏梦恨毒了她。 定是那个杀千刀的贱货暗害了她娘! 夏梦此刻像是笃定了什么,疯了一样要跑出门去。 “府医呢?我要找李府医来查明真相,还母亲一个公道!” 可她还没跑到门口却被王管家和两名家丁拦了下来,王管家好言相劝,“二小姐,李府医已经被侯爷赶出府了。” 夏梦一愣,没细想便脱口而出,“赶出府?为什么?” 王管家不知该如何说,只得看了看夏云天,只见夏云天脸色十分难看,却也没过多阻拦,王管家只得说了实话,“侯爷英明,查出了李府医长期暗害老夫人,又隐瞒了老夫人中毒的真相,企图害老夫人枉死,幸而发现得及时,老夫人才保住性命。” 第34章 传说中的东宫嫔妃 闻言,夏梦如同被一棍子打蒙了,僵着脖子缓缓转头望向夏云天。 夏云天黑沉着脸,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王管家的话。 夏梦面上的悲恸被惊惧所替代,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时没缓过劲儿来。 徐氏平日里做的那些手脚,虽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但也不是全然避着她的,她装作清白无辜,并不代表她不清楚。 李府医与徐氏暗里的往来,她也全都看在眼里,甚至还曾不动声色地提点过一些。 而现在,李府医东窗事发,那是不是代表徐氏也...... 夏梦猛地看向徐氏,仔细打量一番却让她发现了一些让她如坠冰窖的细节。 徐氏死的并不安详,反而还余留着死前的狰狞。 毫无血色的嘴边还残留着黑红的血渍,发青的脖颈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两块淡紫色的瘀斑...... 桩桩件件,无一不昭示着徐氏并非自然死亡。 夏梦不傻,甚至可称得上是聪明,转瞬间便把真相猜得七七八八。 她瞳孔紧缩,耳旁其他声音渐渐远去,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是爹爹下的手...... 怪不得,沁香苑此刻一个下人都没有,原来早就被爹爹遣了干净...... 他,好狠的心...... 夏梦袖中冰凉的手颤抖着,随即缓缓紧握成拳,修长精致的指甲深深地扎进了手掌里。 可母亲犯了如此大错...... 若是母亲安然无恙地活着,一旦事发,不仅侯府会落了个藏污纳垢的名声,她也断然会随着徐氏被打入尘埃,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 只有她“病逝”,这一切才无可指摘,即便传出风言风语,也死无对证...... 想到此处,她眼中划过一丝阴狠决绝。 母亲,对不起,为了女儿的前途,只能委屈您了...... 夏梦深深吸了几口气,面上逐渐变得平静而悲伤。 “母亲病的突然,请爹爹好生安葬了母亲,她若泉下有知,便也安心了。” 夏云天见夏梦如此识时务,面色稍霁。 “你放心,本侯定不会委屈了你们母女二人。” 临走时,夏云天回头深深地看了夏梦一眼,交代道,“你母亲新丧,你就不必再禁足了。” 夏梦乖巧地低头福了福身,盖住了眼中汹涌的怨毒,“多谢爹爹。” ...... 次日清晨,天边刚露微光,空气里还弥漫着湿冷的水汽。 宣和殿正殿内却已经分外热闹了。 大婚后,夏落一直在昭阳殿养病,所以东宫众妃正式拜谒太子妃一事便被拖到了今日。 四月温差悬殊,白天暖意融融,早晚却还残留着春寒料峭,正是适合睡懒觉的时候。 夏落在床榻上不断翻滚,把自己裹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卷饼,死活都不愿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 直到半夏残忍的把被子掀开,她才生无可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等宫女帮她梳妆打扮完,并囫囵吃了早膳,一众嫔妃都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正殿此时早已没了闲聊的声音,连茶水都换了几轮,却还没等到人。 众人一时间脸色多少都有些不太好看。 这太子妃果然不好相与,人未至,却给了众人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这是在故意昭显东宫主母的威严地位吗? 女眷们心思各异,却都起了重视之心。 ...... “太子妃娘娘驾到!” 随着内侍的唱报声,她们终于把太子妃盼来了。 只见太子妃夏落一身水红色百鸟朝凤大袖袍裙,高髻上插着蝶恋花纹样点翠发饰,水眸中还带着慵懒与疏离。 被困得目光发直的夏落:??? “参见太子妃娘娘。” 一众美人站起身,施施然地福了福身。那洋洋盈耳的见礼声听得夏落心都化了。 “免礼。” 抬眼扫去,环肥燕瘦,赏心悦目,激动得颜狗夏落立马清醒了过来。 古代美女简直太养眼了! 啧啧,这太子看起来人模人样假正经,没想到藏了这么多的美人儿。 连她看着都眼馋,不知道这狗太子的腰(子)还受不受得住哇...... 她正胡思乱想间,一身披白色烟纱碧罗裙的淡雅女子盈盈起身,优雅地行了一礼,声音如娟娟泉水般动听。 “娘娘初来乍到,不若由妾身为娘娘代为引荐诸位姐妹。” 说话之人是舒侧妃,她身材纤细,气若幽兰,头上简单地绾了个飞仙髻,发鬓间随意点缀了几颗东珠,却显得淡雅高贵。 一双细长美目巧笑倩兮,唇边漾着温柔的浅笑。 夏落抿了一口清润的茶汤,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好呀!” 听到美人的提议,她点了点头,来者不拒。 舒侧妃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又依次为夏落引荐了冯良娣、齐良娣、蒋良媛等东宫大大小小十多位嫔妃。 这位舒侧妃夏落倒是听人提起过,她是当朝舒太傅的嫡三小姐,也是这些东宫嫔妃中唯一一位自请入东宫为妾的贵女。 当初太子与永安侯府的婚事上京城皆知,正妃之位早就被占了去。 所以其他贵女既要入东宫,就要为妾。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铁了心求了父亲,只为十年前的一见倾心。 不过,据说这位舒侧妃自小身子就不好,常年服药卧床。舒家也正是因着这个,不求她为家族带来什么荣誉,也就依着她嫁了传言中同样病弱的太子。 这是真爱啊!夏落心里暗暗佩服。 ...... “呵,舒姐姐想必是忘了为太子妃娘娘引荐唐侧妃了吧?” 一道清脆娇嫩却语气不善的声音隔空传来,夏落好奇望去,发现声音的主人正是尹才人。 她长了一张圆如满月的小脸,面上还带着点婴儿肥,肌若白雪,杏眼明眉,瞧着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小萝莉,十分可爱讨喜。 舒侧妃闻言无奈地瞪了一眼尹才人,这才转头看向夏落,只是面色有些为难。 夏落这才注意到她左下首的太师椅是空的,像是为谁特意留出来似的。 第35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见夏落面带疑惑,舒侧妃扯出一抹有些尴尬的笑。 “唐妹妹定是身体不适耽搁了,想来很快便会到......” 还未等舒侧妃说完,便被一道张扬的娇声打断。 “舒姐姐说的是,妾身今晨忽觉头晕目眩,便又多睡了会儿,还请娘娘赎罪罢。” 只见一身段高挑玲珑的美人摇曳而至,身着桃红色宫装,脸蛋长得明艳俏丽,一双凤眼微微上挑,顾盼生辉。 一看就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高门贵女,有着独特的傲气。 她嘴上说着“赎罪”,面上却一丝歉意都无,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唐侧妃是领侍卫内大臣唐晋之女。 唐家虽不是世袭勋贵,唐晋作为统管皇城禁军侍卫之人,却实属皇城内最高武官,也是承庆帝最亲信的心腹之一。 唐侧妃出身如此,在东宫后妃里一向最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 见她那副一贯嚣张的样子,尹才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脱口而出道, “哼,什么头晕目眩,谁不知道你早就对殿下娶正妃一事心生不满,还以为自己能当上太子妃娘娘呢,真是异想天开......” 唐侧妃高傲的面上终于闪过一丝仓皇,快速瞥了一眼上首的夏落,气急败坏地冲尹才人厉声娇喝。 “好你个贱人竟敢胡乱攀咬,丝雨,给我掌嘴!” 见丝雨气势汹汹向她走来,尹才人气急,不甘示弱地回敬道,“东宫现下有了太子妃娘娘做主,你又算什么!你凭什么在娘娘面前喧宾夺主?!” 眼见着二人矛盾一发不可收拾,舒侧妃连忙出面打圆场。 “唐妹妹今日身体不适,想必是脑子糊涂了,如今有娘娘执掌东宫内务,定不会委屈了咱们。” 她站起身对着夏落便是躬身一礼,脸上满是恭谦谨慎。 “娘娘,尹才人年龄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她下次定不敢如此了。” 舒侧妃边说着,边给尹才人递了一个眼色。 只见尹才人脸上此刻写满了委屈,却在舒侧妃灼灼目光下不情不愿地向夏落告了罪。 “娘娘赎罪,妾身知错了。” 说罢,却还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可妾身说的都是事实嘛......” 唐侧妃冷哼了一声,却也不甘愿地福了福身,“娘娘明鉴,妾身今儿个脑子不清楚,逾越了。” 夏落正品着茶吃着瓜,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 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这儿都能凑出一个戏班子了,还个儿顶个儿都是不简单的角色...... 她深深地望了款款而立的舒侧妃一眼,揉了揉被吵得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再没了欣赏美人的心思。 “既然唐侧妃身子不舒服,那便请御医来瞧瞧,这个月便在你的金华殿好生将养吧。” 言下之意,唐侧妃这是被罚禁足了。 唐侧妃双眼圆瞪,想发作却自知理亏,一张俏脸憋得通红,缓了半晌才不得不领命。 至于尹才人,夏落望着她气鼓鼓的小脸,有些无语。 这小萝莉是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啊...... 夏落没什么表情,只是瞥了一眼舒侧妃。 “尹才人年岁小不懂礼,不过你们二人既情同姐妹,本宫便把她交由你来教导,如若再有下次,本宫便拿你是问。” 舒贵人被夏落说得一窒,只觉得胸中一阵憋闷,一阵轻咳出声,纤薄羸弱的人儿显得更是弱柳扶风一般。 半晌她才缓过劲来,微喘着垂眸称是。 接下来的“茶话会”又持续了好一会,众妃嫔摸不清夏落的性子,有唐侧妃受罚的事在前,众人也不敢大肆试探。 只得聊些闲话家常,或是商业吹捧,表面上各个儿温良恭谦,实则暗流涌动。 反倒是没了夏落什么事,她只负责当一条吃吃喝喝的咸鱼,还能津津有味地听听八卦,惬意极了。 ...... 临近晌午,众东宫妃嫔才各自散去。 尹才人一蹦一跳地追上前方的舒侧妃,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不忿地嗔怪。 “舒姐姐,你干嘛对唐侧妃那么客气?方才就应该在太子妃娘娘面前告上一状,让她再也得意不起来!”qqxδnew 舒侧妃和唐侧妃是东宫唯二的侧妃,没有太子妃的时候,东宫内务都是由她们二人商量着做主。 只是唐侧妃性情乖张,舒侧妃有时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这倒是让尹才人时常为她抱不平。 舒侧妃此时有些心不在焉,被尹才人一抱,不由踉跄了几步。 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无奈笑望着尹才人摇了摇头。 “尹妹妹,你切不可再如此随心所欲,如今的东宫不同以往,就算是姐姐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舒家与尹家是世交,尹才人更是从小追着她屁股后面长大胜似亲妹妹的金兰之交。 太子殿下从不管后院之事,又有着她的照应,尹才人自打进了东宫,从来都是直来直去,顺风顺水。 可现在不一样了,殿下有了正妃,就相当于她们这些妾室,有了主母。 而她,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无所顾忌地靠近他...... 想到此处,舒侧妃心头涌起一阵酸涩,纤纤玉手紧紧抓住胸前烟纱衣襟,仿佛在强压下那心中的痛楚。 尹才人察觉到舒侧妃面色发白、情绪低落,嗫嚅着收回嘴边反驳的话,不由得有些心疼。 “舒姐姐,你放心,就算殿下有了正妃,殿下最爱的人还会是您。” 舒侧妃苦笑,“殿下只是因着我身子不好对我多有关照罢了,如今他有了正妻,我也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了......” 尹才人轻蔑地哼了哼,“什么正妻,也只是个名头罢了。连大婚当晚,殿下都没留在宣和殿过夜,这太子妃想来也只是个摆设。况且......” 她压低了声音,“听说,她之前在昭阳殿病养了好几天,殿下一次都没去看过她。怎比得上殿下对姐姐的用心良苦......” 舒侧妃一脸正色地打断了她,“尹妹妹,万万不可这么说,太子妃毕竟是太子妃,再不得宠,咱们也越不过她去......” 尹才人刚要继续说什么,便有一道夹枪带棒的尖锐女声嗤笑道, “呵,知道就好,也省得你再装模作样,令人作呕。” 来人正是冯良娣。 她是上京出了名的美人儿,长了一张娇媚如月的脸蛋,眉眼含春,樱桃小嘴不点而赤,显得娇艳欲滴,勾魂摄魄。 冯良娣平日里最看不上的便是舒侧妃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明明比谁都希望独得殿下宠爱,却又总摆出一副贤良大度的正室范儿。 她嘴角挂着嘲讽,不屑地睨了二人一眼,掠过她们就上了轿撵。 冯良娣是冯皇后的远房侄女,虽是旁支,但有着皇后娘娘的关系,众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只是她的那张嘴十分阴损毒辣,跟谁的关系都不太好。 尹才人被她气得一时没说出来话,转头发现舒侧妃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赶忙安慰道, “她就是个狐媚子,天天只想着勾引殿下,一点也不端庄!” “舒姐姐别生气,她就是嫉妒殿下心里只有姐姐!” 舒侧妃面有戚色,垂着眸,显得楚楚可怜,半晌才轻轻道出一句, “嗯,我知道的。” 第36章 这太子,不会是不行吧 等到东宫嫔妃散了干净,夏落又直接瘫回了床上,像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 她现在终于知道妇联的工作有多难做了,才营业一上午她就已经觉得脑浆子生疼。 想想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太子才能继位,她才得已功成身退。.qqxsnew 夏落只觉得自己往后的咸鱼生黯淡无光。 忽然,她支起身子,深深吸了口气。 一股诱人的烤鸭香气钻进了她的鼻子,勾得她呲溜呲溜直咽口水。 夏落顿时觉得她又可以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跑到了小厨房,扒着小厨房的门框眼巴巴地朝里看。 只见半夏正守在炉子边,炉子里挂着两只黄澄澄油亮亮的肥鸭子,她正在慢悠悠地给它们转着圈地翻烤,时不时有鸭子的油脂滴在下面的木柴上,激起一阵清香的果木香气。 夏落使劲吸着鼻子,激动的泪水从嘴里流了出来。 半夏才是她的穿越必备金手指吧! 她昨晚只是形容了一下烤鸭的吃法,现下无论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竟然还原的大差不差。 看来半夏不仅有厨艺天赋,还有相当不错的创造力! 半夏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便看见夏落那副馋虫上脑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 “娘娘,烤鸭一会就能吃了,您再等等。” “好叭。” 夏落听话地回了寝殿,两脚互踩快速甩脱了云头芙蓉鞋,爬上罗汉床,抓起正在窗边酣睡的大福就是好一顿rua。 大福便是夏落昨日半路救下的小白狗。 它来到宣和殿后很快就和众人熟悉了,最喜欢的就是在寝殿窗边的罗汉床上翻着肚皮晒太阳。 夏落斜靠在软垫上,双眼微眯,感受着春日的阳光熏在脸上的温暖,一双精致洁白的小脚丫搭在罗汉榻的边沿一晃一晃,手上轻柔地摸着大福柔软的肚皮。 没一会,夏落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洛翊宸踏进门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这是大婚后他第一次踏进宣和殿。 与他印象中宣和殿的沉稳庄重不同,这殿宇中多了许多东西,却又不像其他妃嫔的房中,要么是古玩摆设,要么是奇花异草。 宣和殿中更多的是一些没什么稀奇的生活用品。 寝殿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脚踩下去软软的,罗汉榻和架子床上放着大小不一的软垫和靠枕,桌子上随意地摆放着点心盒子和盛着干果的碟子,方便夏落随时取用。 一眼望去整个屋子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却神奇地让他感觉到了舒适与放松。 就像是屋外的春光,肆意地释放着自己蓬勃的生命力。 这是他在深宫之中从未感受到的东西。 他目光转向夏落。眼前的人四仰八叉地歪倒在罗汉榻的靠垫上,连罗袜也没穿,毫无形象可言。 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黏在了那双裸露在外的小脚丫上。 那泛着粉白的十只小脚趾头圆润小巧,还偶尔无意识地一翘一翘,或相互摩挲着。 洛翊宸只觉得喉咙蓦地发紧,不适地清了清嗓,却吵醒了在夏落怀中甜睡的大福。 它动了动毛茸茸的狗耳朵,把头转向发出声响的方向。 洛翊宸蹙起剑眉,一脸嫌弃地盯着大福,大福也像示威一般斜睨着他。 就这么静静地大眼瞪小眼了半晌。 许是被洛翊宸周身愈发冰寒的低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来,大福哼唧了两声,不服气地跳下了罗汉榻,跑了出去。 大福的动作惊醒了夏落,一睁眼就看见了洛翊宸负手站在罗汉榻前,不知站了多久。 夏落揉了揉眼睛,就要起身行礼,只不过那两只云头芙蓉鞋方才被她甩得老远,她够不着,只得有些尴尬地缩着脚。 洛翊宸一顿,鬼使神差地弯下腰,用他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勾起了那双精致秀气的芙蓉绣花鞋,轻轻放在了罗汉榻前的木踏上。 等做完这一切,他却有些懊恼,不由得在袖中捏紧了那只触碰过绣花鞋的手指。 夏落倒是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道了谢便穿上了鞋,下榻福了福身。 “殿下,您怎么来了?” 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洛翊宸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 “孤为何不能来?” 夏落:......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道他的火气从何而来。 洛翊宸见她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心里的烦躁也渐渐褪了,问道,“你今日见到舒侧妃她们了?” “是啊!” 夏落一下子就兴奋了,由衷赞叹道,“您的艳福真不浅!”边说还边向着洛翊宸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唐侧妃明艳大气,舒侧妃温柔似水,还有那冯良娣,蒋良媛,尹才人,哎呀,总之,您的那些嫔妃真是一个赛一个儿的好看!” 夏落小嘴儿叭叭不停地说着,洛翊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虽然他看不懂她那只伸出一根大拇指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但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小脸还因为兴奋微微泛着粉红,神态上看不出有一丝言不由衷,仿佛是真心觉得她们好看极了。 洛翊宸觉得他不能理解。 话音一转,夏落忽地看向洛翊宸,真诚地劝解道,“不过您也要保重身子......毕竟毒还没解,不能纵那啥过度......” 洛翊宸自信地挑了挑眉,果然,女人果然惯会心口不一。面上装得大度,却还是没忍住暴露了真实所想。 不过,他明白,有哪个正室会愿意自己的夫君宠爱妾室呢? 他觉得自己猜到了夏落心里的小九九,故意道,“你也听到父皇母后所言,孤应以子嗣为重。” 夏落沉默了几息,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是没什么办法了。 洛翊宸刚要说话,便听她又开口道, “实在不行,您在临幸嫔妃前,记得吃一颗九霄丸。臣妾用的都是珍稀药材,不仅能解毒,还是大补的......” 说着,夏落神秘兮兮地凑到洛翊宸耳边,小声说道,“有壮阳的功效哦!保您龙精虎猛,一、一往无前......” 哎,可怜了她精心炼制的九霄丸,竟然沦落成了壮阳药...... 然而她自己选的大腿,跪着也要抱完。 “如果九霄丸不够,臣妾还有。” 说着,她从怀中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伸手递给他。 洛翊宸脸色难看地瞪着夏落,夏落满脸真诚又带着点不解地回望着他。 屋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半晌,洛翊宸无奈低头捏了捏眉心。 “她们都是父皇母后和朝中重臣塞给孤的,孤从未碰过她们。” 夏落闻言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嘴都诧异地合不上了。 这满院子的国色天香小家碧玉,他竟然一个都没碰过? 这太子,不会是不行吧...... 那也太可怜了...... 第37章 美色误人 洛翊宸一抬头就看见夏落的眼神从惊诧慢慢转换成了赤裸裸的怜悯,顿时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他凤眸微眯,只觉得一股邪火漫上心头。 他骤然起身,猛地把夏落压倒在罗汉榻上,整个身子就这么覆了上去。 夏落好像没反应过来,表情有些忡怔,眼角因着突然仰倒而微微泛红,小巧的樱唇微张,却更显得她又纯又欲。 她外表看着挺瘦,但只是因为骨架小,身上摸起来却是肉肉的。 洛翊宸只觉得怀里的人儿软软糯糯的,他微微一用力就能把她揉进身体里。 他定定地望着夏落,眸子逐渐变得黑沉如水,那眸底又仿佛酝酿着不知名的风暴。 夏落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反应过来,便对上了洛翊宸那张异常俊美的脸。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混着男性独特的气息,让她脑子有些昏昏沉沉。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本能地推在洛翊宸的胸前,隔着薄衫她都能感觉到布料下滚烫坚实的肌肉。 指尖像是被烫到了,夏落蓦地收回手,却在收回手的瞬间,因缺少了支撑,两人的身体终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夏落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一片空白,手脚顿时软得像水一般。 作为医生,她见过甚至摸过不少异性的身体,她一直觉得理论知识如此丰沛的她,实践起来一定是得心应手。 谁知道,一上来就废了。 不怪她不行,只怪敌人太强大。 ...... 洛翊宸感受着身下一片温热的柔软,他的心异常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觉得他好像要毒发了,不然为何烧得他声音都变得有些暗哑。 “今日,孤就让你知道,孤到底行,还是不行。” 夏落望着洛翊宸,动了动微张的双唇,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没做好准备,可是她是他的太子妃,这一刻是早晚要发生的。 夏落想不通,干脆紧紧闭上了眼睛,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然而袖中紧握的小拳头却出卖了她此时的紧张。 算了,看在这狗太子这么帅的份上,被日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 两人离得太近,洛翊宸能清楚地看见她纤长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 她的微喘仿佛像羽毛一般,一下一下轻轻拂过他的脸庞,拂过的地方却像着了火一般一路向下蔓延。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陌生,却意外地不排斥。 内室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滚烫起来。qqxsnew ...... “娘娘,烤鸭好啦!” 许是鸭子烤得成功,半夏的声音格外兴奋高昂。 她风风火火地踏进门,便看见不知何时来的太子殿下,以及二人叠在一起的暧昧姿势。 她愣了一瞬,惊得双眼圆瞪,下一秒便边喊着“奴婢什么都没看见”,边以最快的速度蒙眼、转身、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靠在紧闭的殿门上,半夏心有余悸地拍着小胸脯,脸上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我的小祖宗诶,你怎么不通报就冲进去了!” 苏公公这才小跑而来,一脸的气急败坏。 他只是为殿下接个消息的空子就出了差错,还不知道殿下会怎么罚他。 半夏哭丧着脸,十分自责。 娘娘终于要承宠了,可却被她冒失打断,如果殿下一气之下又走了,娘娘该怎么办...... ...... 寝室内,洛翊宸坐在罗汉榻上,脸色黑如锅底,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现在脾气暴躁,少招惹为妙。 夏落被半夏那一嗓子找回了理智,反倒暗暗松了口气。 哎,果然美色误人,她刚才竟然一时没把持住。 夏落率先打破了屋里令人窒息的气氛,嘴角扯出一弯商业假笑。 “殿下,时候不早了,臣妾要用午膳了,您要一起吗?” 心里却暗搓搓祈祷,走吧走吧,你走了烤鸭就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瞧见夏落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洛翊宸心情更差。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他心头莫名的躁郁让他一点胃口也没有,不如回奉歆殿把剩下的奏折批完。 他起身拂了拂衣摆,面无表情地就往殿外走。 “不了,孤回去了。” 走到门口,洛翊宸顿了顿,有些犹豫地想问夏落解毒的事。 “你......” 他猛然回头,却瞥见了夏落残留在脸上的偷笑。 她抬眼瞧见洛翊宸正看向她,吓了一跳,赶紧做出一副听到他不留下用膳而郁郁寡欢的样子。 洛翊宸:......已经晚了。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转身折回寝殿,在桌边坐下,似笑非笑地瞥了夏落一眼,冲门外吩咐道, “苏九,用膳。” “喏。” 门外的苏公公和半夏相视一望,双双松了一口气。 半夏还以为太子殿下会发怒,再次抛下娘娘离开。 一听到他要留下用膳,她的小脸乐开了花,赶紧起身去小厨房片鸭子去了。 然而,人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夏落此时的假笑维持得十分艰难。 这一上午不是应付这狗太子,就是应付他的小老婆们,现在又要来抢她的烤鸭,这糟心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 宣和殿的侍女和内侍进进出出摆盘上菜,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足足十五道各色膳食。 半夏的烤鸭在其中虽不显眼,却是洛翊宸从来没有见过的吃法,让他不免有些好奇。 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作为太子,他早已习惯了脸上从不表现出喜好厌恶,以防被有心之人投其所好,拿住把柄。 他照例先喝了一口汤润润口,而夏落早就握着筷子眼巴巴地盯着那泛着果木香、色泽红润的烤鸭了。 见洛翊宸动了筷,她迫不及待地就向那盘烤鸭伸出了爪子。 她抓过一张薄如蝉翼的薄饼,夹起几片肥瘦相间的鸭肉,在酱汁里滚了滚,然后放在薄饼的中央,随后又放上小葱,黄瓜段,把薄饼折了几折,卷成了一个漂亮的烤鸭卷。 洛翊宸坐姿端正,觑着夏落做完这一切,习惯性地等着她把烤鸭卷放在他的碗里。 宫中的嫔妃在与皇帝或太子用膳时,都会先为他们布菜。 虽说不是硬性规矩,但是为获宠爱,妃嫔们无论做什么肯定都是紧着他们来的。 更何况,与他们一起用膳,重点可从来都不是吃。 然而,在洛翊宸的注视下,夏落就这么“嗷呜”一口,把一整个烤鸭卷都塞进了自己嘴里。 鸭皮酥脆,肉质细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 好吃!! 第38章 我的烤鸭分你一半 夏落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咀嚼着,嘴巴被占着说不出话,只得眼睛亮亮地冲半夏竖起一根大拇指点赞。 夏落之前跟半夏解释过这个手势的意思,半夏一边因得到认可而高兴,一边又耐不住心焦窘急,频频对着夏落使眼色。 直到她眼睛都快抽筋了,夏落这才反应过来。 她瞧了一眼洛翊宸,发现这满桌佳肴他一口未动,正眸色幽幽地盯着她。 她正要把第二个烤鸭卷往嘴里送的手一僵,反手一转就把烤鸭卷送到了洛翊宸的嘴边。 “殿下,您尝尝,超好吃!” 夏落笑得讨好,但眸中澄澈,还泛着欣喜的光亮。 她是真的开心,平日里太子妃的膳食标准是每餐十道菜,但是与太子共同用膳能足足多出五道硬菜,这波不亏! 看在这么多好吃的份上,我的烤鸭就分你一半叭! 洛翊宸瞥了一眼夏落,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他微微欠身,就着夏落的手咬了一口烤鸭卷,慢条斯理地咀嚼良久,才优雅地咽下。 夏落撑着头盯着他慢条斯理地把烤鸭卷一口一口地吃光,盯着他吞咽时好看的喉结上下滚动,夏落也咽了咽口水。 “好吃吗?”夏落殷切地望着他,眼底似洒满星光。 对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洛翊宸突然觉得这烤鸭确实不错。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夏落开心极了。 自己喜欢的食物,别人也喜欢,吃着总是会特别香。 吃完了一个,洛翊宸示意夏落又卷了一个烤鸭卷,让她喂着吃完才肯罢休。 夏落终于解放了双手,兴高采烈地一只手握着卷好的烤鸭,另一只手挥舞着筷子,在满桌菜肴里进进出出,嘴巴就没一刻停下来过,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 苏公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太子妃娘娘也太不同寻常了,其他小主在殿下面前从来都是意思两口就说自己饱了,好给殿下留下一个柔弱纤秀的印象。 哪里像这位太子妃娘娘,这一眨眼的功夫,半桌子的菜都进了她的肚子...... 不过,看夏落吃得格外香,洛翊宸也觉得胃口大开,不知不觉中多添了一碗饭。 ...... 用完午膳,夏落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 半夏怕她积食,早就准备好了凉而不冰的山楂酸梅汤。夏落小口小口地啜着,舒服地喟叹出了声。 洛翊宸瞥了夏落一眼,突然道,“孤听闻,徐氏殁了。” 方才苏公公离开片刻,就是去接了消息。 夏落拿着瓷杯的手一顿,看向洛翊宸,面上微愣。 明明昨日徐氏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会突然殁了? 见夏落眸中闪着疑惑,洛翊宸继续道,“据说是因病暴毙,永安侯府已经挂上了丧幡。” 夏落秀眉微拧,“徐氏身体一向康健,极其重视保养,三不五时地着人请脉,怎会如此突然?” 洛翊宸轻抿了一口茶,放下玉盏才缓缓答道,“许是永安侯觉着只有徐氏的死才能堵住这悠悠众口吧。” 夏落蓦地转头看向洛翊宸,似是难以置信地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说话。 她在洛翊宸说出来的同时,其实就已经明白,这是对徐氏暴毙唯一合理的解释。 夏落不禁有些惶惑,她倒不是为徐氏的死而难过。 就凭徐氏三番两次害老夫人性命,夏落都觉得她死有余辜。 如果不是因为夏落,老夫人早就“病死”了。在原书里,徐氏虽然没有下狠手,但在几年后,却传出老夫人患了失心疯,最后不得善终。 夏落料到这次徐氏不会轻易罢休,早就做好了与徐氏打持久战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夏云天手里。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便宜爹十分冷心冷情,但是终究都没意料到,只是为了一个虚幻的可能性,他竟然真的舍了相伴十余年的爱人。 夏落垂着眸,瞧着有些低落,洛翊宸看在眼里以为她在为徐氏的死感到难过。 毕竟在外人眼里,夏落虽与徐氏起了龃龉,但毕竟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跟徐氏关系最为亲厚。 洛翊宸不知怎么安慰她,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忽然,夏落觉得脑袋一沉,一只大手压在了她的头顶,停了一瞬,然后略带笨拙地拍了拍。 夏落歪着头看向洛翊宸,他还是一张面瘫脸,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却好了很多。 …… 夜色如水,冷月清辉。 奉歆殿的青瓦上犹如盖着一层薄薄的寒霜。 殿内,洛翊宸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端详着手中装着九霄丸的瓷瓶,淡淡道, “那九霄丸确实无异样?” 凌霄道长一脸兴奋地点着头, “没错,不仅无异样,反而对您的身体大有裨益。其中几味草药贫道见都没见过,仅在古籍中略有涉猎,今日总算是大开眼界!” 洛翊宸眉心微蹙,“这么说,连你这大名鼎鼎的‘鬼医’都炼不出这九霄丸?” 凌霄道长咋舌,“别说贫道,恐怕连贫道那早已仙游的师父也想不出如此绝妙的解毒良方。” 与镇国公府老夫人江氏一样,凌霄道长的一身医术也是师从那已逝的灵医谷老谷主。 洛翊宸沉吟片刻,打开了药瓶,顿时一阵沁人心脾的奇异药香从瓶内飘溢而出。 他从中取出了一粒黑色药丸。只见那药丸指甲盖大小,泛着油润清亮的光泽,他顿了顿,没多犹豫便放入了口中。 那药丸入口立时化作了一股清流,滑入腹中,沁入血脉。 洛翊宸只觉得那清流顺着血液,自五脏六腑向着四肢缓慢流淌,如潺潺流水般,修复着那霸道火毒积年累月带来的伤害。 他盘坐调息,立刻感受到他那残破瘀滞多年的经脉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像是春日里刚开始抽芽的柳枝,虽然还未有实质变化,却仿佛被注入了澎湃的生命力。 他瞳孔骤然一缩,强压下眼底汹涌而出的波澜。 仅是九霄丸就有如此效果,如若按夏落所说……八十一日后,他这毒或许真的有解…… 第39章 二皇子洛羡风 凌霄道长观洛翊宸脸色便知药效极佳,抚手赞叹之余亦是十分疑惑。 “太子妃娘娘小小年纪,也不知师从何人,一手医术竟连贫道也自愧不如。” 洛翊宸面上若有所思。 “她道是从顾氏陪嫁的医书中学来的。” “顾氏?” 凌霄道长这才恍然,顾氏,这不是他那师姐的独女吗?m.qqxsnew 难道说,太子妃的医术也是来自灵医谷? 这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断然否决了。 以他的天赋,灵医谷的医术他也继承了九成九,可夏落的用药和这手针法,他却从来没有见过。 凌霄道长也没多想,只是摇了摇头,算是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想必太子妃娘娘是另有奇遇吧。” 洛翊宸不置可否,眸色闪了闪。 奇遇? 不知是什么奇遇,能让她完全变了一个人。 ...... 这时,一旁的景天开口道,“殿下,属下都已安排好,可随时向外界放出太子妃娘娘能医治殿下的消息。” 愿者上钩,这是他们最开始的计划。 幕后之人不会放任夏落挡了他的路,定会出手阻挠,如此一来便有机会让他们发现端倪。 而夏落,便是那鱼饵。 洛翊宸沉吟片刻,缓缓出声,“再等等。” 景天闻言一愣,有些着急。 这么多年他们迟迟没有查到下毒之人,像是被一条伺机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时刻盯着,冷不丁就会给人致命一击。 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受。 “属下等人势必会保护好太子妃娘娘的安全,定不会误了您解毒!” 看着景天抱拳屈膝,急切规劝,洛翊宸紧抿薄唇,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夏落那坦诚又不设防的傻笑。 半晌,他薄唇轻启,不容置疑。 “暂且搁置。” ...... 翌日。 永安侯府中门大开,大门四周围着白色丧幡,两侧还挂着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 今日是徐氏的大殓。 前院的堂前庭中摆着一个棺材,棺材前摆放着徐氏的牌位和祭品。 除了夏老夫人正在养病外,永安侯府的各人都穿着白色的麻布丧服。 外面的人能从大门外看到大殓的各项仪节,时不时有着夏云天朝中同僚前来吊唁致奠,把他忙得脚不沾地。 夏梦则满目哀伤跪在灵前垂头抽泣,再加上她那细弱的身姿,仿佛随时都要悲伤到晕厥。 “侯爷,二皇子到了。” 王管家快步走来,低声向夏云天通报。 夏云天一挑眉头,有些诧异,“本侯这就去相迎。” 说着便赶忙向门口走去。 一旁的夏梦闻言,悲戚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欣喜,很快便被哀色压了下去。 她站起了身,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裙和发饰,便随着夏云天的身后前去迎接。 ...... 洛羡风身材高大,此时白衣胜雪,有着翩然绝世之姿。 他长着一双桃花眼,此刻那眸中正闪着同情之色,仿佛要把人融进那暖意洋洋的漩涡之中。 他的嘴角仿佛天然就带着温柔的弧度,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质。 洛羡风比太子洛翊宸仅大了两岁,两人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洛翊宸是让人透骨冰寒的冬夜,那洛羡风便如春日般温暖宜人。 夏梦一眼望进洛羡风温柔如水的眸子中,不禁有些痴迷,随即羞赧地红了小脸。 洛羡风瞧见夏梦一副小女儿清纯害羞的模样,一双桃花眸意味深长地弯了弯。 他们自除夕宫宴上见过后,他便对夏梦印象深刻。 她那如清水芙蓉般纯洁又柔若无骨的样子着实让他念念不忘,还有每次见到他时,她那不通人事却欲拒还迎的眼神,像小勾子一般,勾得他心痒痒的。 “殿下,您怎么来了?微臣实在是受宠若惊!” 夏云天注意到了洛羡风望着夏梦的眼神。 他不动声色,躬身拱手,隐去了眸中的闪烁不定,心里却蠢蠢欲动起来。 二皇子是竞争太子之位最有利的皇子,与太子分庭抗礼已久。 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一时之争,等太子病死后,二皇子便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 更何况,二皇子的母妃云贵妃宠冠后宫多年,荣宠经久不衰。 如果夏梦能攀上二皇子,那永安侯府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侯爷这是什么话,您是本朝功臣,侯夫人发丧,本宫理应上门吊唁。” 洛羡风把目光收了回来,微笑着虚扶了夏云天起身,那笑让人如沐春风,却又不会不合时宜。 他今天来,看夏梦只是顺带,这主要目的...... 他知道太子已经与永安侯府联了姻,太子妃正是嫡长女夏落。 想到夏落,洛羡风眸子沉了沉。 那蠢货原来如花痴一般,每次见到他便大献殷勤,丑态毕露,让他十分恶心。 但她身后的镇国公府却不容忽视。虽说她与镇国公府断了联系多年,但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 再不济,她也能帮他探听东宫消息。 可是让他想不通的是,自从那蠢货与太子订婚之后,竟真的再杳无音信。 再见到她,还是在太子大婚时,她艳绝惊人,风光大嫁。 这倒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他今日来永安侯府,便是来探探虚实。 洛羡风随着夏云天行至徐牌位前,恭敬地上了柱香。 随后,夏云天便假装无意地走开,让夏梦陪洛羡风说说话。 洛羡风面色温润地看向身旁的夏梦,只见她一双水眸氤氲着雾气,眼角泛着殷红桃色,许是哭得狠了,瞧着格外的楚楚惹人怜。 洛羡风眼神更加温柔,“节哀,仔细身子。” 夏梦低头答是,娇嫩的嗓音混着略显沙哑的哭腔,“多谢殿下垂怜。” 洛羡风笑道,“不必如此生疏,唤本宫名字便好。” 夏梦小脸上顿时粉云旖旎,垂着头不敢看洛羡风,用细弱蚊蝇的小声道,“是,羡......羡哥哥。” 洛羡风望着夏梦粉红色的晶莹小巧的耳垂,以及因着低头,露出了大片雪白修长的脖颈,笑意更深。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侯夫人一向疼爱你们姊妹,想必太子妃也是如此感怀吧。” 第40章 没心没肺的丧门星 夏梦愣了一瞬,眉间闪过一丝郁色,嘴边却扯开了一抹勉强的笑容。 “姐姐她......许是如此吧。” 话音刚落,夏梦脸色一白,身子晃了一晃,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 洛羡风一个闪身,便来到夏梦面前,搂过她纤细的腰肢,把她揽入怀中。 “小姐,你怎么了!?”.qqxsnew 随着一声尖锐的嗓音响起,香玉从堂屋小跑而来。 自打她被夏落打发回了徐氏的院子,就被徐氏罚去了浣洗房,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计,似是在恼恨她没有完成任务。 她每天过的是起早贪黑,生不如死,哪里还有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等丫鬟的样子。 好在徐氏死了,香玉便跟在了夏梦身边。 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平衡,相处倒是十分和谐。 洛羡风和夏梦本就站在离侯府大门很近的地方,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能隐约看见他们的身影。 此时听见香玉的大喊,便引得一些路人前来围观。 香玉跑到洛羡风面前,接过已经稳住了身形的夏梦,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 她的情绪很激动,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小姐,您太善良了!到现在竟还在为大小姐说话,那您受的委屈又有谁能懂!” 说罢,香玉一副忠心护主豁出去的模样,冲洛羡风深深地福了福身。 “殿下,您英明睿智,请您来为小姐评评理。我们夫人对大小姐极好,就没有什么不依的,可夫人殁了,大小姐却理都不理。” “侯爷派人进宫请大小姐回府吊唁,大小姐却说,夫人又不是她生母,死活都与她无关!” 夏梦垂泪,紧紧地攥着香玉的袖口,咬牙隐忍,“香玉,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不,小姐,奴婢今天就要说!” 香玉面上愤恨,看向夏梦的眸色却十分心疼。 “我们小姐自打夫人去世,便茶不思饭不想,生怕请不来大小姐,让夫人在地下都不安心,急得都病了,求殿下为我们小姐做主!” 说着,香玉便双膝跪地,向着洛羡风连连磕头。 夏梦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仿佛难过到说不出话,只得软倒在地,显得十分可怜无助。 而此时,永安侯府外围观的人群全被香玉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皱着眉头,面上全是唾弃与厌恶。 “俺听说这永安侯夫人对太子妃偏爱极了,如果是真的,也怪让人心寒的。” “什么真的假的,谁不晓得,这太子妃原来就是个混不吝的。现在进宫当了太子妃,还以为自己成了天皇老子了!” “听说还被陛下称什么‘福星’,简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丧门星,我呸!” “这永安侯府摊上她这么个白眼狼不孝女,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咯!” “这么狠毒的人,就应该被赶出侯府,赶出皇宫才对!” “侯夫人和二小姐才可怜,哎,真是好心没好报诶!” ...... 听着香玉的控诉,和府外众人的窃窃私语,洛羡风本是温润含笑的脸庞逐渐沉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顷,他躬身扶起跪坐在地的夏梦,缓缓开口, “父皇自继位起便以孝治天下,太子与本宫一向谨遵圣意,没想到太子妃却行如此不孝不义之举。” 夏梦闻言,似是被戳到了伤心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成功地激起了洛羡风的保护欲。 他一脸严肃的正色道,“本宫定会禀告父皇,还给侯夫人和梦妹妹一个公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想必,太子殿下也必会赞同本宫的做法。” 夏梦用帕子抹着泪,柔弱地谢了恩,“谢......谢殿......羡哥哥......” 就在这时,门外人群中响起一道憨厚粗重的男音,踌躇地问道, “诶?俺怎么听说,前两天太子妃与侯夫人闹翻了天,差点没将这侯府的房顶给掀咯!” 这声音不大不小,但足矣让门外门内的人都听个清清楚楚。 原本吃完瓜有散去迹象的人群又重新提起了兴致。 “闹翻了?俩人不是跟亲母女没两样吗?” “好像是说,夏老夫人中了什么毒?俺那天正好看见太子妃急着忙慌地赶了回来......” 这话一出,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油锅,顿时炸开了花。 “什么?夏老夫人中毒了?啥时候的事?” “这夏老夫人一向菩萨心肠,哪个杀千刀的竟下得去手!” 方才说话那大汉想了几秒,突然一脸恍然,“噢!好像是......传出夏老夫人中毒的第二天,这侯府就挂上了白幡。” “俺当时还以为是夏老夫人殁了呢,谁知道变成了侯夫人。” 那大汉挠了挠头,一脸的憨厚。 周围顿时寂静了一瞬。 徐氏本就死的突然,这时又得知夏老夫人在前一天出了事。联想到夏落对徐氏的态度,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把真相猜得七七八八。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是一脸的意味深长。 有些仍不明所以的老百姓,忍不住问出了口,便被人拉到一边窃窃私语地咬耳朵,边说,还边对着永安侯府指指点点。 期间,也有人想起问问刚才说话那人怎么知道的,一转头,却再也不见那人踪影,但也没多想,继续与旁边的人低声八卦着。 这种说不出口的高门腌攒之事可比什么太子妃不孝这种冠冕堂皇的罪名来得更吸引“流量”。 转眼侯府门口就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群,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这二小姐也是,没搞明白事情就攀咬太子妃不孝,这太子妃保不准是因为老太太的事气不过呢!”一人边嗑瓜子边跟旁边的人聊天。 “什么没搞明白事情,自己亲妈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明摆着就是报复嘛......”另一人抢过话头,一脸神秘地冲夏梦的方向努了努嘴。 那人顿时一脸“我懂了”的表情,随后撇了撇嘴,“啧啧,这富贵人家还不如咱们平民老百姓家活得坦荡呢!” 洛羡风三人站在侯府前院内,能将门外本就不小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第41章 蒋良媛落水 听着门外谈论的风向渐渐变得不受控制,夏梦面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尽。 这会儿她是真的腿脚发软,连站也站不稳,只能软软地靠在同样惊慌失措的香玉身上。 她一早特意确认过,老夫人中毒之事全府上下守得严严实实。明明在今日之前,外界还都没有听到任何的风言风语。 她原本想将不孝的罪名牢牢扣在夏落的头上。当今陛下以孝义治国,夏落就算不被废,也必定会被皇家厌弃。 只是她不明白,怎么事情就突然转了风向......徐氏的丑事甚至还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徐氏的名声臭了,她的前途也完了...... 想到这里,她蓦地抬头看向洛羡风,只见眼前原本情意绵绵的良人,此时脸上依然带着一贯的薄笑,却笑不达眼底。 仿佛只是过了这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对眼前的事物失去了兴趣一般。 夏梦突然慌了,恐慌让她原本清秀的五官有些扭曲。 “羡哥哥,梦儿不知是这样,梦儿断不是那个意思......” 洛羡风看着她,掀掀薄唇,波澜不惊地说道,“无妨,既然无事,本宫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冲夏梦颔了颔首,整个人还是那么温良有礼,却也有着掩不住的疏离。 望着洛羡风离去的背影,夏梦终是气得哭了出来,却被一声怒吼惊得又生生憋了回去。 “你个混账!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她回身,便对上了夏云天那双卷着狂怒暴戾的眸子...... ...... 东宫,奉歆殿。 洛翊宸面前站着一人,正在向他汇报侯府发生的事。 那人赫然就是方才在永安侯府说出老夫人中毒之事的大汉,只见他脸上的憨厚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内敛肃杀。 听闻洛羡风上门吊唁,洛翊宸眸中骤然黑沉如水,嘴角勾起一丝讥诮。 “呵,本宫这皇兄,倒是八面玲珑得紧。” 他看向白乾,慢条斯理道,“做得好,去找景天领赏。” “喏。” 白乾是黑羽卫中专司潜伏和暗杀的暗卫,经夏老夫人中毒一事,便被洛翊宸派去盯着永安侯府,没想到却碰上了夏梦自导自演的那一出闹剧。 洛翊宸心情不错,叫来苏公公问了夏落在哪儿。 “据说蒋良媛落水了,此时正昏迷不醒,太子妃娘娘去了披香阁探望。” 洛翊宸颔首,面上没什么表情,仿佛东宫妃嫔落水昏迷跟他无甚关系。 “摆驾披香阁。” ...... 蒋良媛的披香阁是金华殿的偏殿,而金华殿的主位正是被罚禁足一个月的唐侧妃。 她一进披香阁的主屋,就看见唐侧妃一脸桀骜地坐在罗汉榻上喝着茶,透过垂珠帘,还能看到里间床上躺着的蒋良媛的身影。 夏落原以为一个月后才能看到唐侧妃,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唐侧妃奉命在金华殿禁足,作为一宫主位,她来披香阁探望低位妃嫔,倒也不算违命。 除了唐侧妃,夏落还在屋里看见了冯良娣和严保林,这倒是让她十分意外。两人正坐在唐侧妃对面的太师椅上。 冯良娣脸色十分难看,咬牙切齿地盯着唐侧妃。严保林则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见夏落到了,三人齐齐起身行了见礼。 唐侧妃倒也没了前一日的跋扈,老老实实地福了福身,只不过直起了身却变了脸色。 她高昂着头,一只雪白玉手直直地指着冯良媛。 “娘娘,蒋良媛就是被这个贱人推到太宁池里的,害得蒋良媛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蒋良媛是妾身殿中人,妾身虽说是被禁足,但也容不得被人踩在头上欺辱,您可得为蒋良媛做主!” 冯良娣一张俏脸憋得涨红,气得云鬓间的五彩孔雀琉璃步摇直乱颤,“你含血喷人!我只是轻轻碰了她一下,谁知道她怎么就自己滑到了太宁池里!” “再者说,蒋良媛明明被人救起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反倒是晕倒了?保不齐是被哪个贼喊捉贼的蛇蝎毒妇害的!” 眼看两人就要当着夏落的面掐起架来,夏落赶紧让两人的侍女把她们拦住。 如果说冯良娣与东宫每个妃嫔的关系都不太好的话,那她与唐侧妃的关系就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 据说唐侧妃曾经在宫里养了条哈巴狗,喜爱非常。 可冯良媛却十分怕狗,在她刚进宫的时候曾偶然被那哈巴狗咬伤,受了不小的惊吓,一气之下便命人打死了那条狗。 打那之后,两人便结下了深仇大恨,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夏落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这狗太子娶了那么多小老婆,为什么最后倒霉的却是她? 她安抚住两人,扫到了站在角落里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孙御医。 “孙御医,蒋良媛现下如何了?” 孙御医躬身行礼后,面色有些尴尬,“回禀太子妃娘娘,蒋良媛她......恕微臣愚钝,除了......除了蒋良媛仍然昏迷不醒以外,微臣实在是看不出蒋良媛有何不妥。” 夏落挑了挑眉,这就奇怪了。 “哼,妾身就说,蒋良媛方才明明没事,严保林也在场,她可以作证!” 夏落看向一旁自她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严保林。 严保林她昨日请安时见过,是个极为低调的人。 她眉眼内敛,神色淡漠,目光中又带着若有若无的忧郁气质,在后宫的姹紫嫣红中别有一番风情。 严保林向着夏落微微躬身,端庄有礼,“妾身确实见到蒋良媛被救起时是清醒的。” “不过,也只是那一瞬,”她话音一转,回答得滴水不漏,“她很快便被人抬了回去,之后如何,妾身便不知了。” 冯良娣一噎,气得直跺脚,唐侧妃则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 “想必蒋良媛是伤到头了,回了披香阁就晕了过去。孙御医若是医术不济,不如换了别人来!” 孙御医欲言又止,唯唯诺诺地抬眼瞄着夏落,等着她发话。仟仟尛哾 夏落注意到了孙御医的表情,忽然对蒋良媛的病情起了兴趣。 她起身便朝着内室走去,掀开垂珠帘,她一眼便瞧见了静静地躺在黄花梨架子床上的蒋良媛,头发丝还浸着水汽。 她细细端详了片刻,随即,满脸都是大写的无语。 第42章 社畜不易 蒋良媛本是一副活泼娇俏的小家碧玉模样,此时躺在床上,额角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看着柔弱可怜。 然而,那急促紊乱的呼吸,以及那眼皮下时不时滚动的眼球,无一不昭示了她并没有陷入昏迷。 换句话说,蒋良媛在装晕。 夏落顿时明白了方才孙御医那欲言又止的意思。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医,东宫嫔妃一个个的无论品级大小也能称得上是个主子贵人,他哪敢随意开罪。 哎,社畜不易,夏落表示十分能理解。 夏落捏了捏眉心,打算给蒋良媛一个机会。 “本宫瞧着不像有事,想必蒋良媛很快便会醒了。不然闹到殿下面前,也有失体统。” 话音刚落,夏落便注意到床上蒋良媛身侧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大有一副要“醒”来的架势。 却被唐侧妃的一句话横刀直入给压了下去。 “娘娘您又不会医,怎知蒋良媛无事?您还是尽快传了张院判来,也省得耽误了蒋良媛的病情。” 唐侧妃凤眼微挑,望着夏落的神情看似是恭敬的劝解,实则眼底却划过了一抹不可一世。 听到唐侧妃的话,床上的蒋良媛顿时又没了动静。 张院判是唐侧妃母族的远房叔父,任太医院的左院判之职。 而孙御医是宫中主要负责东宫众人诊治的御医,如果没太子或太子妃的应准,低位嫔妃是无法逾越祖制请来院判级别的太医的。 唐侧妃既然如此执着的要请张院判来,想来蒋良媛这一出装晕的戏码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夏落眼神动了动,既然如此,她便遂了唐侧妃的意。她倒是想看看,这个张院判到底是人是鬼。 ...... 不一会儿,张院判便到了披香阁。 张院判看起来六十来岁,身材微胖,头发花白,精神头却不错。 他微微躬身向着夏落行了一礼,听夏落大致说了事情经过后沉吟了几秒,只是快速地瞥了一眼唐侧妃,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他端坐在床边为蒋良媛把着脉息,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垂着眸,自然没看见唐侧妃对着他暗递眼色。 少顷,他站起身子回到夏落面前,回禀道,“蒋良媛落水受了风寒,并无大碍,待微臣开副方子给她服下便好。” “至于蒋良媛为何会昏迷不醒,”张院判眉宇间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还需等蒋良媛醒来后,微臣才能做出决断。” 对张院判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夏落的意料。 她猜到张院判定是会帮着唐侧妃瞒着蒋良媛装晕的事,但他却也没把蒋良媛的状况编排得有多严重。 既然蒋良媛无事,冯良娣最多也只算是争风吃醋,罚点奉例的罪过罢了。 张院判这是既不想拂了自家人的意,也不想帮着她害了冯良媛。 唐侧妃一双凤眼阴恻恻地盯着他,缓缓道,“张院判,你能确定蒋良媛并无大碍吗?” 张院判十分镇定,“微臣确定。” 冯良媛闻言顿时放松了下来,一脸挑衅地看向唐侧妃。 夏落好奇问道,“那蒋良媛何时能醒来?” 张院判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一旁虎视眈眈的唐侧妃,答道,“微臣不知,也许稍后便能醒来,也许晕个几日也暂未可知。” 夏落叹了口气,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她起身走到蒋良媛床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像是在关怀她一般,把她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到被子里。 夏落刚给她掖好被角,却听“啊——”的一声轻呼,床上的人突然不停地扭动起来,没扭多一会儿竟然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夏落顿时笑了出来,“呦,蒋良媛醒了。” 蒋良媛站在床边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幸亏穿着里衣,不至于在张院判和孙御医面前走了光。 唐侧妃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却也没太过明显,马上转为担忧之色,意有所指,“蒋妹妹,你感觉如何?是否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蒋良媛脸上满是心虚,嗫嚅着双唇,转眼却看到夏落冲她仿若不经意间扬了扬手,那指间竟藏着一根银针。 她浑身如坠冰窟,原来方才那微微刺痛的感觉是太子妃搞的鬼...... 刚刚太子妃将她的手臂放入被子中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手臂上刺痛了几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似的。 她本来并没有在意,继续僵着身子装晕。 可是还不到三息,她突然觉得全身上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她一样,又疼又痒,难受的她浑身发抖。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从床上跳了起来。 奇怪的是,她一起来,身上的痛痒立马就消失了,仿佛那刺痒难耐如幻觉一般。 蒋良媛吓得腿脚发软,原来娘娘一直知道她是在装晕! 不过,娘娘既然没拆穿,是不是代表她还有机会? 可是......她怯生生地瞥了眼唐侧妃,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她眼底蕴含的警告之色。 她一个小小良媛,既得罪不起唐侧妃,也不愿得罪有皇后娘娘撑腰的冯良娣。 蒋良媛心念一转,斟酌了片刻,才开口, “娘娘,妾身无事。妾身只是落水后有些头痛,睡得沉了些。倒是让唐姐姐和冯良娣担忧了。” 唐侧妃脸色变了几变,不甘地瞪了她一眼。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说什么。 见蒋良媛承认自己无碍,倒是冯良娣突然发了难,指着唐侧妃,嗓音陡然变得尖厉, “睡得沉?方才是谁空口白牙污蔑我害蒋良媛伤了脑袋?定是你指使蒋良媛构陷于我!” “况且,连张院判也看不出是昏着还是睡着?别以为我不知道张院判向来跟你沆瀣一气,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天你定是要给我个交代!” 唐侧妃好整以暇地款款站着,嚣张地飞了冯良娣一记白眼,满脸写着“你能奈我何”。 冯良媛气得一窒,转身向着夏落福了福身,说出的话却暗含威胁之意, “请太子妃娘娘还妾身个公道,治唐侧妃和张院判的罪,如若不然,妾身就去请皇后娘娘为妾身做主。” 这是在警告夏落,如果不遂了她的意,惩罚了这两人,她就要告到冯皇后面前。 第43章 孤要留宿宣和殿 夏落才不怕她去打小报告,只是也没跟胸大无脑的冯良娣一般见识。 这次冯良娣有错在先,而唐侧妃做得确实也有些过分,但张院判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也算是有原则底线。 她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张院判误诊病情,医术不精,本宫会像父皇禀报,降为太医院御医。” 张院判跪地磕头领旨。 太子妃还没进宫时,唐侧妃便总是借他职务之便,逼他配合着去为难得罪过她的妃嫔,他早就受够了。 这结果一出,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况且,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别人或许没注意,他却在夏落去摸蒋良媛手臂的时候察觉到了她指间的一抹银光。 他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太子妃竟深藏不露,而她明明知道自己瞒报病情,却并未点明,这是救了他一命。 换做是欺瞒之罪,那便不是降职这么简单了,他定是要丢了这条老命。 他垂着眼中眸光闪动,他这个是欠了太子妃一个大大的人情。qqxδnew ...... 轮到处置唐侧妃和冯良娣,夏落却犯了难。 唐侧妃指使蒋良媛装晕这事儿,虽说此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是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如果非要追究,还得先追究冯良娣蛮横霸道地把人撞入水中之过。 这事可大可小,倒是不难处理,但却治标不治本。 究其根本,是这两人积怨颇深,罚了这一次,还有无数次等着她来调解。 她也只是个每天努力抱大腿的打工人,不想把这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啊...... 夏落正愁地挠头,却听见了苏公公尖细的唱报声。 “太子殿下驾到。” 夏落没想到洛翊宸会到这里来,愣了一瞬之后便带着众人起身相迎。 除了夏落以外,其他妃嫔大都是一脸的喜出望外,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服装头饰,确保自己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是美美的。 洛翊宸面无表情地走进披香阁。 他今天穿了件暗紫色云锦长袍,腰间系着玄色虎纹金缕带,再配上他俊美的脸,幽深阴冷的眸子,整个人仿佛邪神下凡一般。 看得一众嫔妃脸颊上顿时粉云弥漫,尤其是冯良娣,激动得小脸通红,眼眸含春。 夏落领着她们向他屈身行礼,“臣妾(妾身)拜见太子殿下。” 洛翊宸颔首,微微蹙了蹙眉,似是没料到会有那么多人。 冯良娣终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上前一步,扭着凹凸有致的身段就要去抱洛翊宸的手臂。 “殿下,妾身好久没见您了,您怎么不多来看看妾身嘛~” 她的声音妖娆入骨,百转千回,是个男人都要被她这副嗓子迷得七荤八素的。 可惜,她面前的男人却是个莫得感情的大猪蹄子。 洛翊宸面露嫌弃地快速抽回手,反手却毫不留情地把冯良娣一把推开。 冯良娣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个屁墩儿,幸好有侍女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出了大丑。 她的脸顿时羞成了猪肝色。 唐侧妃一脸鄙夷地瞟了她一眼,却也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她望着洛翊宸的眼睛亮晶晶,脸蛋红扑扑的,只是微垂着头,一眼又一眼拘谨地偷瞄着洛翊宸。 那小女儿家的羞涩模样跟她方才倨傲自矜的样子判若两人。 夏落在一旁看得直觉得新奇,这唐侧妃看着十分泼辣放得开,没想到内里竟是个纯情的小清新。 只有严保林低顺内敛地垂着头,存在感极低。 洛翊宸环顾屋内,看向夏落,“你们刚在聊什么?” 夏落便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说到蒋良媛落水,洛翊宸仿佛这才想起来似的,朝着蒋良媛的方向淡淡地瞥了一眼。 蒋良媛从洛翊宸来了之后便心潮澎湃。 太子殿下鲜少来后殿,今日却来了她的披香阁,难道说,殿下是来看望她的? 想到此处,她不禁欣喜若狂,见洛翊宸瞥了过来,她连忙把自己的身形调整到最柔弱娇羞的姿态,目光如水的深情望着他,等着他开口关怀。 然而,洛翊宸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把眼挪开了,只剩蒋良媛十分尴尬地僵在那里。 听完夏落的陈述,洛翊宸扫了一眼一旁的张御医和孙御医,对夏落的处置没有什么异议。 只见夏落话音一转,笑得十分温良贤淑,“殿下,至于唐侧妃和冯良娣,您说怎么处置,臣妾都没有异议。” 正好这狗男人来了,夏落忙不迭地把锅甩到了他的头上。 你的小老婆还是留给你自己处理叭,本咸鱼还想过点安生日子呢。 洛翊宸一言难尽地望着她,别人的正室都巴不得揽过大权,把妾室处理得妥妥帖帖。 怎么到了她这里,这甩手掌柜倒是当的痛快。 洛翊宸看见夏落那一副“你随便我都行”的咸鱼样子就来气,眸光闪动,嘴角牵起一丝冷笑。 “既然禁了足还不安生,那就罢了。即日起,解了唐侧妃的禁足。” 唐侧妃满目惊喜,正要羞赧地谢恩,便听洛翊宸冷着脸睨着她与冯良娣,继续道, “从明天开始,每日晨起,你们二人,滚去罚跪一个时辰。” 洛翊宸顿了顿,补了一句,“在宣和殿门外,风雨无阻。” 唐侧妃和冯良娣虽不甘心,但也知道,闹到了太子面前,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两人不情不愿地谢了恩,起身后投向夏落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幽怨。 夏落如遭雷劈,要罚跪怎么不跪远点?这不是给她拉仇恨呢吗?! 为什么他的小老婆们犯了错,受惩罚的会是她! 淦,又是想掐死狗太子的一天! ...... 春光明媚,景色灼灼。 回宣和殿的路上,洛翊宸好心情地放弃了轿撵,打算一路散步回去。 夏落本是假装没听见,想上了轿撵赶紧跑路,却被他一把薅了下来。 现在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捶着快要走断的小腿,心里把洛翊宸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洛翊宸瞥了一眼苏公公,苏公公顿时会意,让身后的内侍宫女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自己则带着满脸莫名其妙的半夏走到了一旁。 夏落正不明所以,却见洛翊宸突然开口, “明晚,孤要留宿宣和殿。” 第44章 保持纯洁的合作关系不好吗? 夏落错愕,第一反应就是,完了,我要不干净了。 看着夏落如丧考妣的样子,洛翊宸气笑了。 “怎么?既然嫁给了孤,就这么不想尽太子妃的义务?” 夏落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耷拉着小脸,“臣妾与您保持纯洁的合作关系不好吗?” 洛翊宸紧抿着薄唇,眸色复杂地盯着她,夏落满脸无辜地与他对望。 就好像当初对着洛翊宸的身体上下其手的不是她一样。 半晌,洛翊宸似是败下阵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微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说要为孤解毒吗?” “哦!” 夏落一脸恍然地拍了拍脑门,随后喜笑颜开,狗腿地笑道,“殿下这是同意与我合作了吗?您放心,我定会把毒解得哒干干净净,让您活到100岁!” 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洛翊宸铁青着脸,一肚子无名火不知从何发起。 他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苏九,回奉歆殿。” 说罢,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夏小步跑到夏落面前,看着洛翊宸的背影,一脸着急,“娘娘,殿下怎么走了?不是要去宣和殿吗?” 夏落此时已经收起了狗腿的谄笑,有些心虚地道,“谁知道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半夏闻言一哽,立时化身老妈子,苦口婆心地劝着,“太子殿下宫里那么多妃嫔,您要牢牢抓住殿下的心才是呀!” 夏落一挥手,“知道啦知道啦,明天晚上殿下会留宿宣和殿的。” 半夏杏眼圆睁,随即涌出惊喜与欣慰,她家小姐终于要承宠了! 她要好好准备准备! ...... 翌日,辰时。 宣和殿高大的暗红色殿门外有两道纤巧玲珑的倩影,一早就跪在了那里。 太阳才刚升起来,唐侧妃和冯良娣两人便到了。洛翊宸的吩咐,她们再不乐意也不敢马虎。 两人跪在宣和殿门外的宫道上,来往行走的尽是内侍婢女。 看到二人,虽不敢放肆地指指点点,却也是眼神不停地往她们身上瞟着。 两人平日里都是嚣张跋扈惯了,哪受得了这委屈。 唐侧妃被看得脸色涨红,怒目圆瞪。 她伸出染着丹蔻的纤细手指,指着路过的正在往这边瞄的两个宫女,声音陡然拔尖,厉声怒斥,“看什么看!再看我就让人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让你们看个够!” 吓得那两名宫女赶紧跪下磕了个头,起身便蹭蹭跑走了。 冯良媛跪在一旁脸色也不好看,此时不屑地瞥了唐侧妃一眼,满脸讽刺, “唐侧妃倒是好大的面子,在太子妃娘娘的门前大声呼喝,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东宫的女主人呢!” 唐侧妃气急,死死地盯着冯良娣,恨不得把她那张贱嘴撕烂。 这时,一道雪白色的纤细人影由远及近翩然行来,仿佛从晨间雾霭中徐徐踏入凡间的仙女,正是舒侧妃一行人。 “唐妹妹,冯妹妹,你们何故跪在这里?” 舒侧妃走近看到二人十分讶异,面上带着温柔的关切。 还未等唐侧妃回话,冯良娣便冷笑着刺道,“舒姐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然怎么会一早忙不迭地赶来看我们笑话呢。” 舒侧妃平日里见人便是笑脸相迎,唐侧妃跟舒侧妃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关系还不错。 即便如此,她此时看向舒侧妃的眼神却也略带不满。 舒侧妃柔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笑得有些难看,“冯妹妹误会了,我今早本是来给娘娘送些我做的芝麻茶酥。没成想却遇着妹妹们在这里……” 说话间,她轻蹙着细眉,环顾了下四周,才道, “无论如何,在这宫道上跪着实在有失体统,娘娘初来乍到,宫务繁忙,许是忽略了。不若我与娘娘说说,让妹妹二人进了宣和殿跪着也是一样。” 二人没说话,只是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又嫌恶地把脸转开。 如果无视舒侧妃这话背后的意有所指,这提议确实正合她们心意。.qqxsΠéw 舒侧妃款款地走到殿门口守殿内侍蔡青面前,举手投足间有着贤良大方的风度。 “那便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妾身求见太子妃娘娘。” …… “舒侧妃来了?” 半夏此时正火热朝天地在小厨房里为夏落准备早膳,听到舒侧妃求见,面上一愣。 夏落为了睡懒觉,早就取消了东宫嫔妃的每日请安,只有在初一十五和一些年节的时候才会来。 这会儿正是夏落裹着被子睡得难解难分的时候。 半夏犹豫了一秒,便干脆地回道,“娘娘还没醒,让舒侧妃在偏殿等等吧。” 哼,她本来就看那些小婊砸不爽,她们哪里有她家小姐睡觉重要! ...... 听到回禀,舒侧妃脸色乍青乍白,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明晃晃的大太阳,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蔡青的脸。 她来之前料想过千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都日上三竿了,太子妃竟然还没醒? 贴身侍女幼白有些犹豫地低声问道,“娘娘,咱们怎么办,日头这么大,不如进去等着?” 舒侧妃心头百般纠结,如果就这么进去了,不仅没把这二人拉拢来,反而还会适得其反。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这么冒冒失失地赶来。 她狠了狠心,努力把声音调整到最温柔恭谨的状态,对蔡青道,“麻烦公公了,我在这里陪着两位妹妹等娘娘醒来。” 蔡青点了点头,好心道,“奴才这就给您搬把椅子来......” 舒侧妃立时感受到两道火辣辣的目光,头皮直发麻,咬着后槽牙撑开嘴角,“多谢蔡公公了,我在这里站着等等便好。” ...... 等夏落甜甜地睡醒,心满意足地饱餐一顿,才得知舒侧妃来了,便宣了她进来。 此时唐侧妃和冯良娣终于跪足了时辰,也随着舒侧妃一同进了正殿。 夏落此时正开心地吃着饭后点心,看见三人来了,冲着她们打了个招呼。 “嗨~早上好呀~” 唐侧妃和冯良娣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此时腿脚都是酸胀酥麻的,看见夏落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有吃有喝,气就不打一处来。 第45章 珍珠奶绿 唐侧妃面色不虞,酸溜溜地讽刺道, “娘娘倒是好兴致,姐妹们在外面跪得腰都快断了,娘娘倒是沉得下心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冯良娣虽然没说话,却也是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过这丝毫不会影响夏落的食欲,她捏着拇指大的软香糕一口一个,怼了回去,“殿下罚的又不是本宫,不然你去跟殿下求求情?” 唐侧妃一噎,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抓起身旁的茶盏一饮而尽。 如果她能跟太子殿下说得上话,也不用一大早来找罪受。 舒侧妃无奈地笑了笑,对着夏落柔声道,“娘娘,妾身做了芝麻茶酥,如果您不嫌弃,尝尝看?” “好哇!” 夏落眼睛顿时亮了,咽了咽口水。芝麻茶酥?她没吃过,听起来就很好吃! 舒侧妃得了准,让幼白把手中精致的食盒递给了半夏。 她自己便款款坐下,端起身旁的茶盏,浅抿了一口茶汤,又轻轻地放下了。 “茶酥当配好茶,妾身带了些今年头采的明前龙井,不如让妾身为娘娘烹茶......” 唐侧妃闻言惊呼,“头采的明前龙井?那可是极为珍贵的,连我爹爹都没弄到,舒姐姐怎会有?” 舒侧妃双颊泛出淡淡的桃色红晕,头颈微垂,眉眼间透出几分小女儿家的羞赧,“殿下知妾身好茶,便赏了妾身些。” “此时拿来与娘娘共品,总好过妾身一人敝帚自珍。” 一旁的半夏气得要死,面色不善地瞪着舒侧妃。 这舒侧妃是在明晃晃地炫耀太子殿下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吧!还装模作样提出亲自烹茶给娘娘喝,这一招借花献佛,让娘娘有苦也说不出! 唐侧妃闻言微怔,冯良娣却抢过话头,“听说舒姐姐前两天又病了,怕是殿下不愿意去看你,送你些茶便把你给打发了。” 舒侧妃柔美的笑容不变,像是没听出这话里的嘲讽之意。 “我只是有点不舒服,睡一会儿便好了,殿下日理万机,哪里需要他亲自跑一趟。能送了东西来,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冯良娣哪肯放过她,轻笑道,“哦?昨日蒋良媛落水,殿下还去了披香阁探望,想来也不算太忙吧。” 舒侧妃浅浅一笑,似是不愿与她计较。 这时,宫人抬了烹茶的小炉上来,她便在旁边柔柔地跪坐而下。 她从幼白手中接过一个石英色小瓷罐,揭开盖子,便有一股清幽茶香飘荡而出。 果然是好茶,夏落眯着眼耸了耸鼻子,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只有半夏在一旁看着夏落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舒侧妃一看便是爱茶之人,煮茶的动作轻柔曼妙,娴熟又让人赏心悦目。 唐侧妃和冯良娣脸色虽说不好看,却也隐隐有了期盼之色,毕竟千金难买到一两的头茬龙井,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喝到的。 茶水终于煮好了,舒侧妃拎起精致的茶壶,倒了四杯清茶,拿起其中一杯茶盈盈起身,便走到了夏落面前。 配上那柔弱无骨,绰约多姿的身形,简直是“茶”气扑鼻。 夏落接过茶,轻啜了一口,喟叹出声。 色翠香郁,味醇形美,极品! 她顿时激动了。m.qqxsnew “半夏,快拿酥酪和珍珠来!我要喝珍珠奶绿!” 昨天夏落突然想喝奶茶,便跟半夏形容了一下奶茶的做法和珍珠的口感。 没想到半夏当天晚上就把酥酪和珍珠做了出来,就等着今天加在茶里试试看。 这不,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半夏一愣,立马会意,挑衅地瞪了舒侧妃一眼就下去了。 舒侧妃三人不明所以,一时主殿中鸦雀无声。 唐侧妃和冯良娣默默地品着茶,心中嫉妒极了,那酸气怕是连那清甜的茶香也盖不住。 ...... 不一会儿,半夏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只见托盘里盛着一壶酥酪,一杯蜜糖,还有一碗不知是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夏落兴高采烈地把酥酪和那黑乎乎的丸子倒入茶杯中,又加了一些蜜糖,搅拌了一下,一杯高端版珍珠奶绿就完成了! 她尝了一口,眸子亮晶晶地赞叹,“好喝!” 酥酪奶味香浓,绿茶香气馥郁,茶香既不会被奶味所遮盖,反而衬出一丝龙井独有的甘甜清洌。 夏落喝得高兴,小手一挥,十分大方,“你们快尝尝,这样更好喝哦!” 唐侧妃二人见夏落那像小猫一样餍足的模样,不由得也被激起了好奇心,让自己的侍女有样学样地做了一杯所谓的珍珠奶绿。 将信将疑地小口抿了第一口,不太习惯,待喝到第二口的时候,两人眸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惊艳,这种奇奇怪怪的喝法还真不错! 那黑色丸子晶莹剔透,嚼起来糯叽叽又十分有弹性,配着香浓甘甜的奶茶,暖乎乎的,十分舒适,让人喝完一口还想喝第二口,像上瘾了一般。 然而舒侧妃此时憋得快要原地爆炸了,她眼见着那低廉的酥酪和那黑乎乎的脏东西倒进她精心烹制的龙井里,她既心疼又愤恨。 那珍贵的明前龙井,她只有这么一小撮,还是她百般暗示殿下才得来的,本想今天拿出来,即摆了姿态,又做了人情,没想到就这么被糟蹋了。 舒侧妃心里滴着血,面上却只能装大度,“多谢娘娘,不过妾身一向只喝清茶。” 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舒侧妃笑的十分勉强。 冯良娣挑着杏眸瞥了一眼舒侧妃,娇笑出声,“不愧是娘娘,竟能发现如此别致的饮法,果然让人爱不释口,看来这宣和殿妾身可得常来呢!” 唐侧妃不动声色地多喝了几口奶茶,才放下杯盏,用帕子沾了沾双唇,有些别扭地赞道,“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夏落眉开眼笑,瞧,逛吃小分队这不就初具雏形了嘛! 好吃的好玩的,不比男人香吗?! 半夏在一旁绷着脸忍着笑意。 娘娘真厉害,谈笑间就把那舒侧妃那个小婊砸给踩了下去,还在无形之中拉拢了唐侧妃和冯良娣。 这般智慧与手段,不愧是她家小姐! 第46章 早已不是当年的战神 御书房内,承庆帝穿着一身黄缂丝面青龙朝袍,端坐在书桌后,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 书桌前,成年皇子们和大臣左右两侧各站了一列,分别以太子洛翊宸与方太师为首。 承庆帝两只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缓缓道, “一个月后便是北燕使者来觐见的日子,朕想听听爱卿们有何看法。” 十年前南衡大败北燕,北燕虽没被灭,却也是元气大伤。 割了十座城池作为赔偿不说,还要年年向南衡进贡大量金银财帛、奇珍异宝。 只不过,近年来许是缓了过来,北燕又有蠢蠢欲动之态。 听到承庆帝提到了北燕,宁国公云宏毅最先沉不住气,他近不惑之年仍雄健有力的虎躯颤了两颤,同时重重冷哼出声。 “哼,当初是陛下手下留情才给他宇文雄留了一条狗命。谁知近两年他越发胆大包天,竟频繁骚扰我朝边境。这次他们来使,不让他们吃点苦头,微臣都咽不下这口恶气。”.qqxsΠéw 洛昊阳慢条斯理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怪罪他的失礼。 云宏毅是他的宠妃云贵妃的兄长,原先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将,是靠着十年前北燕一役的功勋,以及云贵妃的盛宠才得了如今的爵位。 可以说,云家今日的荣耀,全是靠着承庆帝一手提拔起来的。 方太师闻言微蹙眉头,慢慢抚着山羊胡,边思索边道,“只不过,北燕此次是借着为太后娘娘贺寿的名义上京觐见,各国来使都看在眼里,不便做得太过难看。” 洛昊阳沉吟了片刻,目光转向了站在左侧最前方的洛翊宸,问道,“太子,你认为呢?” 洛翊宸顿了顿,凤眸中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着微光。 “往年北燕都是挑着岁末派使者进贡,并不会如此张扬,想必宇文帝此次另有打算。” 洛昊阳唇角微勾,眸光闪过一丝赞赏。 他看向礼部尚书,冲他微微颔首。 得了示意,礼部尚书站了出来,躬身道,“微臣得到消息,北燕宇文帝有意联姻,此次将会派香鸾公主随行,同时派九皇子宇文峙送嫁。” 听到“香鸾公主”,御书房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看起来默不作声,实际余光全都不由自主地往太子身上瞟去。 香鸾公主,号称北燕第一美女,文武兼济,传言却对南衡太子洛翊宸一见钟情。 这就要说到十年前的北燕一战。 皇室的皇子向来早慧,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如当年的太子那般出类拔萃。 当时双方对垒到关键时刻,北燕后继无力,南衡却也良将尽出,双方僵持不下已久。 危急时刻,是年仅十一岁的洛翊宸带兵三千,奇迹般地突破了北燕三万大军的围攻,直捣北燕皇宫。 香鸾公主便是在那时对身披战甲、浴血奋战的洛翊宸惊鸿一瞥,便念念不忘。 直至今时今日,她早就过了及笄之年,却仍未成亲。 而此时,香鸾公主的和亲之举,不免让人联想起她当年对太子的一往情深。 只可惜,太子已经有了正妃。 洛翊宸没什么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直接略过香鸾公主和亲的信息,倒是对那北燕的九皇子有些疑惑。 “宇文峙?是那女奴所出不受宠的九皇子?” 洛翊宸眸色黑沉,带着晦涩的警惕之色,“他尚且年幼,且平日里存在感极低,怎会此次被派来随行送嫁?” 大皇子洛明浩粗着嗓子,不甚在意道, “据说那九皇子养在了香鸾公主母妃的名下,弟弟给姐姐送嫁,有什么新鲜的。” “况且,宇文老贼又怎会舍得把受宠的皇子送到咱们眼皮子底下?要我说,太子你想多了。” 说罢,他嘿嘿一笑,脸上挂着揶揄之色。 “你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应付那香鸾公主,一看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太子你还真是艳福不浅......” 洛翊宸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那漆黑的眸子寂静无波,却让五大三粗的洛明浩讪讪地闭了嘴。 大皇子洛明浩的生母是白贤妃。白贤妃是洛昊阳后宫里的老人儿了,自潜邸起便跟在他的身边,并为他诞下了长子洛明浩。 如今白贤妃年岁已大,容颜不再,却也还算君恩深厚,洛昊阳隔三岔五便会去她的荷风殿坐坐。 只是白贤妃平日里低调贤惠,却不知怎么生出了大皇子这般鲁莽张扬的性子。 ...... 礼部尚书见一时无人接话,不得不硬着头皮顶着那微妙的气氛再次开口。 “陛下,那这带队接见北燕使团的人选......” 承庆帝手中缓缓摩挲着拇指上雕刻精良的暖玉扳指,漫不经心地道, “爱卿们有何建议?” 方太师作为两朝元老,说话一向耿直,此时率先开口,“今年不同以往,既接见北燕皇子公主,按照祖制,理应由太子殿下出面,方显我大国之胸襟。” 另一大臣随之附和道,“北燕此行目的明确,这么看来由太子殿下接见使团最为合适......” “呵,区区手下败将,让一国储君亲自接见,他们可真是好大的面子!” 说话之人是五营统领秦将军,负责维护上京城内外的安全及巡捕。 唐晋闻言皱了皱眉,一脸不耐。同为天子心腹武将,两人一向不怎么对付。 “你别忘了当年是太子殿下领兵三千大败北燕,此次由太子带队正好可以震慑一二......” 众人就太子一事吵得难分上下。 然而,洛翊宸作为话题的主角,却是一副丝毫与他无关的样子,垂着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时,半晌未出声的宁国公突然道, “臣承认太子殿下当年勇猛无双,整个南衡都无人能比,可是——” “如今殿下病弱不堪,早已不是当年的‘战神’,不然北燕近年来也不会频频试探。此时让太子接见北燕使团,如果太子不慎露出病态,那岂不是坐实了传闻,更让他们有恃无恐了?那我南衡颜面何在?!” 这话看似口无遮拦,对洛翊宸毫无敬畏,却也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 第47章 兄友弟恭 洛翊宸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着的眸子盖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戾。 承庆帝闻言面上不悦,却也没开口阻拦。 大皇子洛明浩突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毛遂自荐道,“父皇,太子既然身子不适,还是多休息为妙。儿臣愿领此职,必不负父皇恩典!” 接见北燕使臣这件事看似不大,但此次使团特殊,带队之人必是位高权重、深受信重之人。 如果能拿下此职,便是彰显了自己在承庆帝心中的重要地位。 承庆帝还未开口,五皇子洛俊喆便沉不住气了。 “大皇兄和宁国公说得不无道理,不过儿臣却觉得二哥领此职最为合适不过。” 洛俊喆小小年纪,却是南衡有名的武痴,提到洛羡风,他立马变身兄控。 “昨日二哥与唐大人切磋,竟只输了一招!想来有他坐镇必定会恩威兼施,让北燕不敢胡来!” 说罢,他还朝唐晋频频使眼色,想让唐晋帮他作证。 唐晋面色不虞,只是哼哼两声,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否定。 承庆帝闻言十分讶异。 唐晋被称为皇宫第一高手,可想而知其武学造诣几近登峰造极。只比他输了一招,却也是极其难得的成就了。 洛明浩则面含嫉恨,侧着头阴森森地盯着洛羡风, 洛羡风有些无奈地看了五皇子一眼,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 他向着洛翊宸和大皇子各行了一礼,动作透着温润优雅,恭谨守礼到无可指摘。 “儿臣承蒙五皇弟厚爱,但儿臣既比不上大哥的勇猛无双,又无太子的高识远谋,实不敢当如此重任。” 见洛羡风识趣,洛明浩这才满意,满脸得意洋洋,“嗯,你倒不必过于自谦,虽不及我,却也不错了。” 洛翊宸静静地看着这兄友弟恭的画面,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承庆帝目光如电地望着谦卑推拒的二皇子,见他面色坚决,便也没再强求。 他意味深长地扫过面无表情、看似与世无争的洛翊宸,把目光定在了右手边一个年逾七十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便是冯相,冯文彦,也是姝慧先皇后和冯皇后的父亲,太子洛翊宸的外祖。 冯文彦是一品内阁大学士,也是在朝唯一的三朝元老。素有治学严谨,治家有道之名,门下学生遍布朝野内外,在民间学子的口中更是颂声载道,称其为南衡文人之首。 连一向桀骜自矜的承庆帝也对其礼让三分。 冯文彦今日身着一袭朴素青衫,发须灰白,精瘦的身躯微微佝偻,却不掩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洛昊阳望着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冯相,犀利的眼中眸光闪动。 “冯爱卿觉得如何?” 冯相胡须微动,答得不卑不亢,“想必陛下心中已有定论,微臣一切都依陛下所言。” 承庆帝看了一眼仍单膝跪地面带期翼的洛明浩,脸上划过一丝迟疑。 “朕再考虑考虑。” ...... “太子皇兄!” 出了御书房,洛翊宸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转身发现来人正是四皇子,洛景轩。 洛景轩身材纤瘦,长得却十分俊逸,从眉宇间能隐隐看出一丝异域风情,却更让他显得眉清目朗,十足一个阳光大男孩。 此时他面色涨红,脸上全是忿忿不平。 “宁国公他们简直是忘恩负义的墙头草!当年南衡大败北燕,皇兄当领首功,现在皇兄有难,他们却又来落井下石,真是一帮卑鄙小人!” 洛翊宸闻言嘴角微勾起一抹嘲讽,却没说话,只是缓缓摩挲着腰间的蟒纹玉佩。 洛景轩看着洛翊宸,眸光里闪着愧疚,低声嗫嚅, “皇兄,刚才......刚才我没能为皇兄说话,都怪我太懦弱,我......我......”.qqxsΠéw 洛翊宸淡淡地打断了他,“无妨,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洛景轩听到这话,深深低着头,更是自责。 四皇子洛景轩是桑才人所出。这桑才人本是西梁进献的舞姬,美艳妖娆,身段婀娜。在几次承宠之后就怀了孕,还幸运地诞下龙子。 可是这好运也只是让她母凭子贵封了才人,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承庆帝没几天便腻了这异域风情,把桑才人抛在了脑后。 可毫无背景又出身低贱的桑才人在深宫之中却吃尽了苦头,洛景轩在一众皇子中更是小透明一般的存在,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活到了现在。 也亏得这几年有洛翊宸的偶尔照拂,他的日子才好过了点。 临走时,洛景轩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雀跃。 “皇兄,我近来打探到鬼医的行踪了,只是他向来行踪不定,还总不以真面目示人,有些难找。我已经派人去寻了,相信就有消息,他定能治好你的身子!” 洛翊宸淡淡勾了勾嘴角,眸中有一丝暖色。 他这身子,整个太医署都瞧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一天比一天虚弱,连父皇他们都放弃了,也就这傻小子还这么执着。 不过,没人知道鬼医,也就是凌霄道长,早就成了洛翊宸的人。 ...... 等洛翊宸一行人到了宣和殿,已经是亥时了。 等了一晚上,夏落倒是无所谓,心安理得地嗑着新炒出来的瓜子,却给半夏急得火急火燎,直在院子里绕着圈子,生怕太子殿下半路被哪个小婊砸截走了。 直到远远看见一行人在微黄烛光的指引下由远及近向宣和殿靠近,半夏才松了一口气。 ...... 夏落化着淡妆,头上随意地绾了一个发髻,一根白玉雕凤簪斜插在鬓边,有一种慵懒的气质。 她今晚穿着淡紫色的齐胸襦裙,上衫搭着一件烟色素雪纱衣,隐隐约约还透着里面瓷白无瑕的肌肤。 这是半夏非要让她穿的,说殿下看见了一定很开心。 夏落心里知道洛翊宸今晚的目的,却也不忍心说出来让半夏失望,便由着她折腾。 而且她作为现代人,直接露胳膊露腿的时候常有,也不觉得这套衣服有什么大问题。 然而,这看在洛翊宸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眼眸幽暗地望着夏落冲他行礼,露出了脖颈处大片雪白的玉肌。 昏暗的烛光下,薄纱下的肌肤仿佛闪着荧荧星辉。 第48章 殿下,快脱衣服叭 洛翊宸眸色深了深,还未说什么,从他身后突然探出了一颗脑袋,“这位就是太子妃娘娘吗?” 洛翊宸脸色一黑,回身把冷白修长的大手直直地盖在了那张脸上,干脆利落地一把将那颗脑袋按了回去。 “去换衣服。” 夏落:??? 夏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洛翊宸是在说她,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去换了一件绢质交领中衣。 等她出来,洛翊宸已经坐在寝殿内的罗汉榻上了,正略带嫌弃地摆弄着一个粉红色的花边靠枕。 身边还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正是方才那颗脑袋的主人。 洛翊宸见夏落来了,一瞬不瞬地检查了她的衣裙半晌,确定没露出什么不该露的地方,才满意地遣退了四周的下人。 半夏面色复杂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殿下和娘娘的闺房之乐,这个老道士瞎凑什么热闹?为什么娘娘承个宠总是那么坎坷啊?! ...... 屋内,夏落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那道士。 她之前倒是听说过太子的身边常有个清风观的道士跟着。 据说,太子身子日渐衰败,求医无效,便寻了些偏门法子,时常让那道士进宫讲经作法。承庆帝虽不赞成,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那清风观是当年姝慧皇后出资建造的。 只是,今晚洛翊宸却将他带了来,夏落便知道这道士没那么简单。 凌霄道长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瞄着夏落。 眼前这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白嫩嫩的,一双大眼睛清澈无垢,玲珑小口两边还嵌着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显得既娇媚又可爱,一点也不像是身怀高超医术和绝世针法的模样。仟仟尛哾 不过,凌霄道长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却也没有轻视夏落的意思。 洛翊宸淡淡地开口,“这是凌霄道长,暗里为孤诊治。” “见过太子妃娘娘。” 夏落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原来这老道士是来同行会诊的。 她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坦然地跟凌霄道长打了招呼。 “我知殿下还不能全然信任我,那就劳烦道长为殿下把关了。” 这话倒让凌霄道长有些意外。 一般小有盛名的医者很是忌讳行医时有人旁观,更是自矜身份不愿与其他大夫共诊。 他本以为这太子妃就算不当场发难,也会给他脸色瞧,没想到她竟这么大方,倒是显得他小人之心了。 凌霄道长老脸微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敢当不敢当。贫道听殿下说,娘娘认得此毒?贫道行医数十载,却从未见过,想来还是贫道孤陋寡闻了,还请娘娘赐教。” 夏落立马进入职业状态,面色严肃,不急不缓道,“此毒名唤火麒麟,我在一本古书中见过。中此毒者会时刻遭受五脏六腑灼烧之痛,且每月毒发一次,毒发时双瞳变红,理智全失,全身如烈火焚身一般痛不欲生。” 凌霄道长闻言面露震惊之色,果然与殿下的症状一模一样! “火麒麟?听着倒像是火毒的一种?” 夏落摇了摇头,“火麒麟的名字和中毒症状虽像火毒,但它却长在了雪山之巅,是天山雪莲的伴生莲,却比天山雪莲还要罕见。” 凌霄道长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两年殿下毒发愈发频繁,他一直是以解火毒之法进行医治的,可这火麒麟却属寒性。 若以寒性药物进行压制,表面上好似有所缓解,长久来说却是助长了火麒麟毒在体内的肆意蔓延。凌霄道长不由得有些懊恼。 洛翊宸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眸中闪过一丝阴霾。 雪山之巅?北燕? 北燕地处严寒,北燕以北正是连绵雪山,鲜少人至。 如此难得罕见之毒,这幕后之人还真是费劲了心思。 夏落早前以为他们只是不知道火麒麟怎么解,却发现二人对此毒竟然一无所知,不由得有些好奇。 “你们抓到那下毒之人了吗?” 洛翊宸沉着脸,缓缓地摇了摇头,“未曾。自孤毒发起,那人便销声匿迹,毫无头绪。想必他应是孤身边之人,笃定了自己一击即中。” 夏落闻言思索了片刻,才道,“我倒是想起一事,不知是否有用。” 洛翊宸望着她,示意她继续。 “那火麒麟作为伴生莲,与天山雪莲长得十分相似,只是比雪莲个头略小些,唯一能分辨二者区别的便是花瓣,雪莲是纯白色,而火麒麟的花瓣的顶部尖端却有一抹嫣红。” “不过,如果晒干了制成药材,它们的花瓣都变成了黄褐色,不细看是很难发现的。” 话音刚落,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洛翊宸眸光明暗闪烁,很明显在压抑着什么。 凌霄道长却没他这定力,激动地猛然看向洛翊宸,“殿下,你当年......” 洛翊宸微微颔首,接道,“当年在那大火之后,孤服的药里,确实有一味天山雪莲。” 这么多年了,终于又有了线索。 他定了定心神,把景天唤进来,吩咐了他去查当年的太医署。 ...... 接下来便轮到夏落解毒了。 她也不打算吊人胃口,十分干脆地彰显出了合作的诚意。 她拉开寝殿角落里一处屏风,露出了里面一个硕大的浴桶,浴桶盖着盖子,下面放了一个临时搭起的炉子。 此时炉子里正烧着小火,雾白的热气正汩汩地从盖子边沿处四散而出。 夏落过去掀开了盖子,一股泛着异香的浓郁药香扑面而来,立时溢满了整个寝殿。 凌霄道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脸陶醉,小跑到浴桶边趴着药桶边往里看, “这就是炼制九霄丸那九种药材熬制的?” “没错。” 夏落用长柄木勺舀起一勺药汤,眯着眼闻了闻,满意地笑了。 “这其中的玉蟾髓,翎牙羽,天极叶你都是从哪儿得来的?贫道还真是大开眼界。” 夏落一僵,尬笑着糊弄了过去,“唔,都是我娘留给我的。” 像是怕凌霄道长追问,她赶忙冲着洛翊宸招了招手,两眼亮得像灯泡。 “殿下,快脱衣服叭!” 洛翊宸:??? 第49章 孤,自,己,来! 洛翊宸瞪着夏落冲他傻笑,没好气地问道,“愣着做什么?你难道要让孤自己更衣吗?” 夏落疑惑,“不然呢?” 洛翊宸一脸不善,眸光闪了闪,“给孤更衣。” 夏落一脸愕然,一时间不确定洛翊宸指的是不是她。 她回头看了看,看见一脸姨母笑的凌霄道长,才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自己,“我?” 洛翊宸面无表情,“不然呢?” 夏落顿时哭唧唧,她只想远观,还没胆子上手啊...... 本来太子更衣沐浴应由内侍宫女伺候,可是还未查出幕后之人,解毒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这屋里,除了她,便是凌霄道长。 夏落觉得,只要她敢说出让凌霄道长帮他更衣的话,洛翊宸就敢掐死她。 她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洛翊宸去了内室,帮他宽衣解带。 可能是职业病,虽说夏落心里十分尴尬,但是脱衣服的手却不带含糊的。 很快,洛翊宸的外袍和上衣被夏落三下五除二地扒了个精光,眼看着夏落蹲下身子,魔爪就要伸向他的裤带,头顶一声低喝阻止了她的蠢蠢欲动。 “你出去吧。” 夏落搞不懂他又怎么了,不由得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洛翊宸,好心提醒。 “殿下,要脱光了泡药汤,效果才好。” 只见洛翊宸面色铁青,耳尖却泛着红,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孤,自,己,来!” “哦。” 早说嘛。 夏落领命,站起身便往屏风外走。 她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遗憾,走出去之前却不由自主地朝他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瞥了一眼…… 咦......啧啧啧! “夏!落!” 身后传来洛翊宸的怒吼。 “我走了!!” 说实话,这太子虽然狗,但他这宽肩窄腰大长腿,夏落看无数次都不会腻。 ...... 夏落和凌霄道长坐在外间的桌子边候着,听到一阵悉悉索索,随后是进入水中的声音,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洛翊宸要在药桶里泡上大概一个时辰,夏落觉得无聊,便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凌霄道长本是闭目养神,却被一旁“咔吧咔吧”嗑瓜子的声音勾得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夏落身前小碟子上明明放了一小撮炒瓜子,却传出了山核桃的焦香味,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他平时也爱吃瓜子,却从来不知道瓜子竟能做出山核桃的味道。 夏落察觉到了凌霄道长盯着她那盘瓜子眼馋的样子,一边磕着,一边把碟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十分大方。 “你吃吗?” 凌霄道长抹了抹口水,那样子跟他方才仙气飘飘的模样判若两人。 “吃吃吃!” 屋里立时响起了密集的“咔吧咔吧”的嗑瓜子声,还有两个吃货的对话。 凌霄道长边吃边享受的直眯眼睛,“这是怎么做的呀?瓜子怎么还能炒出别的味道哇?” “我也不知道,都是半夏做的。” 说着,夏落突然神秘一笑,“你等着,我还有。” 她从桌子旁边的小柜橱里拿出了几个布袋子,从每个袋子里抓出了一把瓜子,放在了不同的碟子里。 “瞧!”夏落得意洋洋地挺起小胸脯,仿佛炫耀着她打下的江山,散发着来自顶级吃货的骄傲。 “这是奶香味的,这是梅子味,这是茶香味,还有这个我最爱吃的,藤椒味~” 凌霄道长顿时化身星星眼,一脸崇拜地望向夏落,忙不迭地去抓碟子里的那些瓜子。 “好吃!唔唔,这个也好吃!” “嘿嘿!我还有......” “出!去!” 一声裹挟着狂风暴雨的怒喝声从内室爆发,两人立即噤了声。 夏落吓得吐出了粉色的小舌头,无声地拍了拍小胸脯。 凌霄道长缩了缩脖子,目光恋恋不舍地流连在那些瓜子上,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夏落去了花厅。 看到凌霄道长那满脸遗憾的样子,夏落压低声音安慰,“别担心,我请你吃泡椒凤爪!” “你说啥?凤、凤爪?” “你尝尝就知道了......” ......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qqxsΠéw 没了那魔音灌耳,洛翊宸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是他那露出水面,狠狠抠着药桶边沿的修长手指却暴露出了他此时的紧绷与难熬。 他全身上下的皮肉如被千万只虫蚁啃咬一般,每个毛孔仿佛都在燃烧着火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洛翊宸在浑浑噩噩中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突然他身体内凝滞已久的经脉深处,仿佛冲破了一座无形的大坝。 有什么东西正沿着血液、顺着毛孔向外界丝丝淌出,而与此同时,药桶中的汤药也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身体里钻。 那药桶中原本棕褐色澄澈透亮的药汤,正在慢慢地变黑、变浓...... 夏落和凌霄道长在一个时辰后又回到了寝殿内室,此时洛翊宸已经阖眼躺在了夏落的大床上了。 他上半身裸着,下半身穿着白色的亵裤,正如夏落为他更衣时的样子。 夏落注意到,他此刻的皮肤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洛翊宸的肤色是冷白无血色,那么现在他的皮肤上却泛着健康清透的光泽。 果然有效! 夏落一翻手掌,床边矮柜上出现了一套精致的针盒,开始进行施针前的准备。今晚她还要为他进行第一次九九定坤针的辅助治疗。 夏落并不介意凌霄道长旁观,毕竟古医夏家的传家针法不可能一看便会。 不过出于对她的尊重,凌霄道长还是自觉地退到了寝室外间。 隔了一座镂空雕花扇门,他能看清夏落的身形和举止,太子有任何危险,他也能及时赶到。 只见,短短片刻,那床边矮柜上就足足摆了八十一根各异银针,那银针看着笔直坚韧,闪着均匀亮泽的银光,一看平日就保养极好。 很快,夏落便开始动作。 凌霄道长看着她玉葱般的手指轻巧如灵蝶翻飞,准确取穴,快进而徐入,或提插或捻转,娴熟行针,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 不同于方才她或娇嗔或贪嘴的模样,她此时聚精凝神,一丝不苟。恍惚间,凌霄道长好似看到了他那师父在世时济世救人的仙人之姿。 一时间,他竟有些看呆了。 第50章 东宫最为独特的存在 洛翊宸此刻并没有睡着,甚至因那汤药的缘故,五感更加清明敏锐。 他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夏落施针,眼里全是她认真专注的样子。 随着施针时间越来越长,她额间渐渐析出了细密的汗珠,将柔软的碎发打湿,紧紧地贴在她玉白的肌肤上。 她那如黑琉璃般澄澈无垢的眸子,仿若缀满熠熠碎星的苍穹,皎洁深邃,万里无云,又微闪着令人心安的一点光明。 很美。 这是洛翊宸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第二天洛翊宸醒来时,已经辰时末了,是往常他下朝的时辰,不过幸好他提前跟父皇告了假。 他起身走到外间,发现夏落正在贵妃榻上睡得昏天黑地。 她一侧手脚软软地垂在贵妃榻的边沿,薄薄的勾花锦被下露出半截光洁细白的小腿。 不知是不是正在做什么美梦,她的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嘴中时不时嘟囔着些什么,嘴角上残留着一抹可疑的口水渍。 洛翊宸站在贵妃榻前,嫌弃地抽了抽嘴角,却鬼使神差地弯下了腰,把手放在了她的脸颊旁。 他伸出大拇指放在夏落的嘴角边,替她轻擦着那口水渍。 手指下是细腻柔润的软白肌肤,他不禁晃了晃神...... “半夏,你做的猪蹄真好吃!唔!” 睡得香甜的夏落突然兴奋地高呼,随后一个转身抱住了洛翊宸的手,“嗷呜”一口就咬了下去,边咬边舔,顿时他那手上全是亮晶晶的口水。 洛翊宸脸色黑如锅底,再也没了那旖旎的心思,猛然一个抽手,连带着夏落也从贵妃榻上叽里咕噜地滚了下来。 寝殿地上都铺着长毛绒地毯,滚到地上倒不至于疼,但也成功把她从睡梦中摔了出来。 她一脸懵逼地坐在贵妃榻边的地上,无辜地抱着一个小抱枕。 一抬头就看见了脸色铁青的洛翊宸,一时没反应过来。 “殿下,你醒了啊?” 夏落揉了揉眼睛,头顶上支棱着一缕呆毛,显得可怜巴巴的。 洛翊宸冷哼一声,伸出手,“你可真是有出息,做梦都不忘了吃。” 夏落看见他手背上赫然印着一排细细密密的牙印,一看就是她的。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怪不得,她刚才那梦做得格外真实,梦里那猪蹄软糯又有弹性,口感好极了,可惜,没吃两口就醒了。夏落遗憾地咽了咽口水。 洛翊宸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脸色顿时更难看了,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甩着袖子就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便碰见了刚刚罚跪完的唐侧妃和冯良娣。 在宫里,没什么消息是隔夜的。 昨晚太子殿下去了宣和殿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两人今日一早便来了,想就着罚跪的由头假装“偶遇”殿下。 没想到一等就是近两个时辰,才见到洛翊宸从殿内走了出来。 两人精神一震,不顾跪麻了的腿,站起身来柔柔弱弱地向洛翊宸行了见礼。 眼送秋波,柔若无骨,只可惜,面前的男人是个睁眼瞎。 洛翊宸目不斜视地从两人身旁掠了过去,径直上了轿撵,仿佛他面前千娇百媚的美人跟那殿门前的两个石狮子没什么两样。 冯良娣气得拔下发髻上精美的步摇恨恨地摔在了地上,唐侧妃则只是冷哼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宣和殿内殿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仟仟尛哾 洛翊宸一行人前脚刚离开了宣和殿,后脚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东宫内外。 得到消息时,舒侧妃正在窗台边修剪盆栽。 听闻太子殿下辰时才离开的宣和殿,她瞬时面色如土,身形晃了两晃。 “娘娘,您怎么了?” 幼白赶紧上前扶住了舒侧妃,把她搀扶到罗汉榻上坐下。 舒侧妃眼眶泛红,摇了摇头,“无碍,只是......有些闷。” 她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口闷气憋在胸前让她格外难受。 她与太子有着儿时的情谊,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一直以来都是东宫最为独特的存在。 太子虽然妃嫔众多,却从不入后殿,唯独只是偶尔来她的月卿殿坐坐。但这已经让舒侧妃十分知足了,至少她知道他心里有她。 可是他竟然在太子妃那里过了夜,甚至待到第二日辰时才走,这该叫她如何自处? 舒侧妃顿时觉得一阵悲凉袭上心头,不禁咬紧了下唇,那娇嫩的朱唇很快便被咬得沁出了血迹。 看得幼白十分心疼,安慰道,“娘娘您别伤心,那毕竟是太子妃,想必太子殿下只是履行职责罢了。” “再者说,”幼白压低声音,“听说,殿下走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定是对太子妃不满。” “您别担心,殿下最爱的肯定还是您。” 听到幼白说太子面色难看地离开,舒侧妃心里莫名舒坦多了,表情放松了些,柔弱一笑,“别胡说,殿下和娘娘的事,容不得咱们嚼舌根。” “喏。” ...... 就在众人都猜测着殿下生了太子妃的气,不会再踏足宣和殿的时候,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巴掌打在众人的脸上,啪啪作响—— 太子不仅次日当晚又在宣和殿过了夜,还连续几日都去了宣和殿,颇有些食髓知味的感觉。 东宫后殿一时间依然风平浪静,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夏落此时正在翻看一张请柬,那请柬是用上好的竹纸制作,封面上还贴着一朵漂亮的樱花,整个请柬散发着馨香淡雅的香气。 “赏樱会?那是什么?” 夏落一脸好奇,看向田嬷嬷。 “皇后娘娘每年都会举办一场赏樱会,会邀请上京城里内外命妇以及她们府里尚未婚配的公子贵女一同观赏樱花,届时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会去。” 哦,夏落会意,原来是变相的相亲大会。 南衡皇室里,除了太子以外,其余五位成年皇子的正妃之位都还在空悬着。 而这所谓的赏樱会,正是给他们相看合适人选的大好机会。 第51章 太甜腻了,他不喜欢 按照礼制,太子大婚后,各皇子们的婚事也该被提上日程了,这就显得这次赏樱会十分重要。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能不去吗?” 夏落有气无力地瘫在桌子上,可怜兮兮地望着田嬷嬷。 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赏樱会聚齐了各路牛鬼蛇神,夏落只觉得社恐要发作了,她好想当一条摆烂的咸鱼。 田嬷嬷有些为难,正要说话,便见半夏从门外伸进来一个小脑袋, “听说御厨会将樱花做成各式点心菜肴,赏樱会的曲水流觞宴上还有极为难得的樱花醉哦~” 夏落“腾”的一下支起脑袋,双眼亮晶晶的。 “去去去,不去不是人!” ...... 舒侧妃犹豫了好几天,还是来了奉歆殿。 她今日穿了一身粉白色对襟羽纱长裙,飘逸的裙摆随着莲步摆动翻飞,显得那其中的海棠暗纹更加灵动鲜活。 她精致的云鬓处斜插着一支点翠碧荷翡翠短簪,纤细雪白的手腕上还带着一支暖白色的羊脂玉手镯,整个人看着十分温柔素净。 舒侧妃身边的幼白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苏公公正在殿门口守着,见到二人,面上挂着笑便迎了上去,“舒侧妃,您怎么来了?” 舒侧妃笑得温柔谦和,“苏公公,殿下在里面吗?我做了燕窝粥,特意带来给殿下尝尝。” 苏公公会意,“殿下正在里面批阅奏折,您稍等,咱家这就去通报。” 奉歆殿的书房里,洛翊宸正在批阅奏折。 虽说他还没有继位,但是承庆帝会将平日里一些不太重要的奏折移交给他来处理。 听苏公公说舒侧妃来了,他正好也处理得差不多,便让她进来了。 “参见殿下。” 舒侧妃盈盈拜下,洛翊宸抬了抬眼,“免礼。” 她温柔地笑了笑,接过了幼白手上的食盒,“想必殿下也累了,妾身正巧做了燕窝粥,您先垫垫肚子。” 边说着,她边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奶白浓郁的牛奶燕窝粥。 一阵清新香甜的气味飘来,洛翊宸确实也有点饿,微微颔首。 他接过燕窝粥,吃了一口。仟仟尛哾 太甜腻了,他不喜欢。 “你今日来何事?” 舒侧妃见洛翊宸吃了一口便放下了,水眸中划过一丝黯然,面上却依旧温柔如水。 “妾身很久没见到殿下,您......近来身体还好吗?” 洛翊宸望着她关切的眼神,面色和缓,点了点头。 “还好。”顿了顿又道,“听说你前一阵子又病了?如何了?” 舒侧妃笑得愈发柔美,“妾身只是招了风,歇了几日便好了,劳烦殿下挂心。” 被喜欢的人关怀,她的心里全是欢心喜悦。 她嫩白的脸蛋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殿下赐妾身的茶,妾身很喜欢。” 洛翊宸愣了一瞬,似乎在回忆,随后不在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舒侧妃笑了笑,道,“妾身的六妹妹马上就要及笄了,妾身在想,今年的赏樱会不如让她与妾身一起......” 洛翊宸突然出声打断,“你既然身体不好,不如在月卿殿多歇歇。” 舒侧妃面色一白,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按照南衡祖制,皇子的正妃和侧妃都算是正经主子娘娘,一般来说,各种宫宴集会,皇子是可以带正妃和侧妃同时出席的。 往年赏樱会,洛翊宸都是带着舒侧妃去的。 按舒侧妃所想,即使今年有了太子妃,太子也一定会带着她一起,毕竟......她不一样。 舒侧妃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硬着头皮道,“殿下,太子妃娘娘之前没有去过赏樱会,不如妾身跟着,也能帮衬一二......” “不用,”洛翊宸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不容置疑,“她有孤在。” 洛翊宸一开始是想带着两个侧妃一起去,想成心给那条没心没肺的咸鱼添添堵,可最终还是没狠下心。 舒侧妃闻言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泡在了一桶柠檬水里,皱成了一团,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禁用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襟,连连轻咳,仿佛随时都要晕倒。 那弱柳扶风的样子,好不可怜。 她放在胸前的手,正是那只带着玉镯的手,宽大的纱袖垂落下来,正好露出了那只白玉镯。 那羊脂玉镯看着并不精致,反而有些陈旧,凑近看甚至还能看到几道极深的裂痕。 洛翊宸一抬眼,便看到了它。 他欠她的,这镯子便是在提醒他。 舒侧妃自小便爱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也正是因为他的一次疏忽,不慎让她掉入枯井,并独自在雪夜中苦等了一整晚。 打那时起,舒侧妃便落下了这体弱的病根。 他眼神定定望着那枚玉镯,眸色明暗变换。 半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虚弱的舒侧妃,缓缓道,“你还记得孤与你说过什么吗?” 舒侧妃一窒,生生把咳嗽压了下去,看着洛翊宸面色无波,却生出了莫名的惶恐,“妾身......记得。” 洛翊宸垂眸,从旁边拿了一册布防图,边翻开,边漠然道,“记得便好。” 望着洛翊宸明显送客的姿态,舒侧妃面色凄然,水眸闪着泪光,“殿下,您明知道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洛翊宸未回话,依旧低头翻阅着布防图。 她哀怨地望着他,捂着胸口的手不断地颤抖着。见他主意已决,只得强忍住即将涌出的眼泪,无声地福了福身,便要退出殿外。 她被幼白搀扶着走到门口,便听到身后低沉男声开了口,“孤会派人接你的六妹妹进宫,让你们姐妹俩好好叙话。” 舒侧妃大喜,赶紧转身谢恩。 果然殿下心里是有她的,虽然碍着太子妃的颜面没允她去赏樱会,却还是心心念念为她着想...... 她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嘴角却勾起一道温柔似水的弧度,看着像一幅美到想让人珍藏的仕女图。 “殿下,今晚是否来月卿殿坐坐?妾身酿的梨花春此时喝正当好。” 洛翊宸没抬头,淡然道,“不了,孤今晚有事。” 舒侧妃面色一僵,不动声色地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第52章 竟当着他的面调戏别的男人? 回月卿殿的宫道上,幼白忍不住跟舒侧妃抱怨。 “娘娘,往年可都是您陪着殿下去的赏樱会,帮着皇后娘娘和殿下忙前忙后,殿下就算不念着您的功劳,也得念着您的苦劳,怎能说不让您去就不让您去呢!?” 舒侧妃苦笑了一下,垂眸道,“许是殿下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我不怨他。” 幼白闻言一愣,随后一脸恍然,“一定是太子妃娘娘嫉妒您受宠,她也太过霸道了!” 舒侧妃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嗔怪地瞪了幼白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是这宫里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很快便传出了太子妃心胸狭窄、打压舒侧妃的流言蜚语。 ...... 冯皇后听到传言不置可否,本是不甚在意,却禁不住冯良娣在她耳边不断念叨。 “姑母,这太子妃娘娘也太过分了,天天晚上霸着殿下不说,还欺负舒姐姐。” 洛翊宸在宣和殿过了几次夜,冯良娣就在她的倾云殿摔了几次花瓶。 忍了几天终是忍不了了,跑到了椒房殿来向冯皇后告状。 为了在冯皇后面前给夏落穿小鞋儿,冯良娣甚至都忍着恶心称了舒侧妃一声姐姐。 “如何欺负的?” 冯皇后面无表情,她惯不爱听这些人在她面前嚼舌根,却也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 “听说太子妃嫉妒舒侧妃,硬是不让殿下带着舒姐姐去赏樱会,可怜舒侧妃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就这么被下了面子,以后还如何见人呦!” 冯良娣心里狂笑,却强迫自己装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冯皇后听了冷笑一声,“区区侧妃,让不让她去听着便是,何来欺负一说,恐怕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冯良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这姑母虽说是继后,但也是八抬大轿以正妻身份进的宫,平日最是恼恨陛下的那些莺莺燕燕。 她说这些,正是戳中了冯皇后的气管子。 她讪讪得闭了嘴,没多久她又不甘心地嘟囔,“可太子妃她天天缠着殿下留宿宣和殿,我们一众姐妹都很久没有见过殿下了......” 冯皇后斜晲了冯良娣一眼,冷笑,“就算没有太子妃,太子又多久去一次你的倾云殿?” 冯良娣一噎,小脸憋得涨红,不服气地小声辩解,“那身为太子妃,她也应该劝解殿下雨露均沾……” 冯皇后不耐地蹙了蹙眉,“你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还有脸跑到本宫这儿来告状。” 她扬了扬手,青娥赶紧上前把她扶了起来,转身便进了内殿,把一脸愕然的冯良娣晾在了身后。 崔嬷嬷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对她笑得十分官方,“皇后娘娘乏了,还请冯良娣改日再来。” 冯良娣气得快把帕子搅烂了,心里恼恨暗骂,冯皇后这妖婆子定是在云贵妃那受了憋屈,把一肚子恶气撒在了她的身上,呸! 但这话她只能想想,哪敢在椒房殿发作,只得不情不愿地冲冯皇后离去的方向福了福身,带着侍女灰溜溜地回了倾云殿。 ...... 转眼便到了五月初八,也正是冯皇后举办赏樱会的日子。 樱华苑是皇宫西花园一处占地面积极广的樱花林,据说是先帝为他深爱的华皇后,也就是当今华太后所建。 传闻华太后极爱樱花,先帝便命人移植了上百棵品相极佳的樱花树进宫,硬是让人在这皇宫中辟出了一处樱花林,只为了让华太后每年不出宫就能赏到粉云芬芳。 而每年的赏樱会便是在这樱华苑举办。 樱华苑离东宫不近,洛翊宸和夏落二人到的时候,樱华苑已经聚了不少人了。 洛翊宸今日身着圆领窄袖玄色暗金龙纹常服,一头墨色长发被玉冠束起,眸色淡漠阴戾,一如既往的面瘫脸。 夏落则梳着朝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红宝石鎏金簪,身着一件海棠红百花曳地裙,袖口与裙摆用银丝绣着凤凰祥云暗纹,手中还晃着一柄牡丹薄纱菱扇。 整个人显得既雍容又娇俏。 两人站在一起,一明一暗,一个美艳似骄阳,一个阴沉如暗夜,极具反差,却意外的搭,让人一时移不开眼。 见二人来了,众人要么躬身拱手,要么盈盈福身,纷纷拜见太子和太子妃。 此时冯皇后等一众内命妇还未到场,在场众人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热络,放眼望去粉樱树下珠围翠绕、美人如云。 “皇兄!” 夏落随着声音望去,便看见一名有着健康小麦色皮肤的帅气少年向他们这边走来。 呦,混血儿? 夏落双眼大睁,想来这便是四皇子了。她听说过只有四皇子洛景轩的母妃不是本国人,但没想到西梁人竟然长得跟前世的欧洲人一样都是深眼窝高鼻梁。 所以生出的洛景轩便是一副帅气阳光的混血儿长相。 洛景轩见夏落好奇地盯着他看,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他见过太多人,看到他的长相就面露鄙夷,对他的态度也变得轻视不屑。这仅仅是因为他的母妃是西梁人,而西梁是一个贫穷的边陲小国。 他心中一片苦涩,面上撑起一丝勉强的笑容对夏落行礼,“拜见皇嫂......” 夏落灿烂一笑,露出十分标准的八颗贝齿,“你好~” 说罢,她又夸赞道,“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夏落说的是真心话,他那双眼睛极亮,乌黑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在瞳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眼尾微微下垂,显得像一只小狗一样无辜乖巧,天生就给人带来一种极易亲近的感觉。 洛景轩愕然,随即小麦色的脸庞顿时变得通红。 他是第一次听到除了母妃以外的女人夸他,一时间紧张的双手不知放在哪里好,像个羞涩的大男孩一般,不知所措地一会摸摸头,一会捏捏手。 反而把他的太子皇兄晾到了一旁。 洛翊宸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隐隐发绿。 这女人竟然当着他的面调戏别的男人?当他是透明的吗? 更可气的是她还“调戏”的一脸真诚,甚至还回过头来问他,“殿下,您说是吧?” 第53章 徐氏,早已不是永安侯夫人 洛翊宸冷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晲着她,夏落却不明所以,歪着头无辜地等着他回应。 他额角突突直跳,气得不想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一把薅住还在傻笑的洛景轩,拽着他肩膀上的衣服拖去别处说话。.qqxsnew 夏落望着二人走远的背影,一脸的莫名其妙。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厉又带着一丝稚气的女音。 “呵,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蠢货,你还真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 夏落转过身,便看见一名身着一袭淡黄色烟罗纱衣,梳着双平髻的俏丽少女,正抱着双臂,鄙视地看着她。 看来方才出声的就是她了。 大婚那天,夏落见过她,正是淑婕妤所出的钟灵公主。钟灵公主比她小了一岁,是承庆帝的二公主,活泼娇俏,平日里十分得他偏宠。 只是,如果夏落没记错,这钟灵公主的下场却十分凄惨...... 而钟灵公主身边,则站着许久未见的夏梦。 自打大婚后,夏落就没见过夏梦,却不知夏梦变化竟如此之大。 她本就柔弱纤细的身段瘦了整整一大圈,看着更加弱不禁风。 原本莹润饱满的脸颊瘪了下去,显得颧骨微凸,下巴又极尖,如果说之前她外表看起来清纯柔美,那么现在却稍露尖锐刻薄之相。 即使配上一身飘然白裙,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清纯如莲,反而隐隐显得有些违和做作。 听到钟灵公主对夏落的讽刺,夏梦满脸不赞同,无奈地望着她,心里却痛快极了。 徐氏出殡那天发生的事,没两天就传遍了上京城。 坊间都说徐氏暗害夏老夫人被人发现,有人说她是畏罪自戕,有人说她是吓得因病暴毙。虽说只是猜测,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更让夏梦崩溃的是,现在四处都在传,她因报复夏落揭穿了徐氏的阴谋,费尽心机做戏想给夏落扣上个不孝失德的帽子,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恶毒下贱的胚子。 她这段日子过得十分憋屈,在侯府里父亲和祖母就没给过她好脸,平日里来往的贵女们都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就连她出个门,也有路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攀上了钟灵公主,自己的境遇才好了些。 ...... 夏梦柔柔弱弱地上前见礼,眼中全是许久未见长姐的思念欣喜。 “姐姐,你过得可好?” 夏落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斜睨夏梦。 徐氏死了,夏梦只会把账算在她的身上,指不定心里想着怎么把她抽筋拔骨、大卸八块呢,她才懒得跟夏梦虚与委蛇。 见夏落那副瞧不上她的样子,夏梦眸中泛起怨毒的波澜,垂着眸盖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苦笑了一下,怯怯地退回了钟灵公主的身后。 钟灵公主见到夏梦受了委屈,立马就像点着了的炮竹一样,冲着夏落就烧了过来。 “梦姐姐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身为太子妃,目无尊长不说,还到处污梦姐姐名声。别以为本宫会承认你是我的皇嫂!” 夏落挑了挑眉,“这话是从何说起?” 钟灵一脸愤愤不平,“哼,装模作样,既然敢做就要敢认,怎么,现在还开始装傻了吗?” 夏落见她气势汹汹地叉着腰,把夏梦护在了身后,俨然一副老母鸡互崽的模样,夏落反而笑了出来。 她歪着头,笑看着钟灵身后的夏梦,好整以暇道,“不如你来说说,本宫如何污了你的名声?” 她听说了夏梦在徐氏出殡那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自己的名声反而搞臭了。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并未多想,她倒没想到夏梦竟然倒打了一耙。 听到夏落的话,夏梦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红着眼圈向后退了两步,弱弱地说道,“外头传言道我有意诬姐姐不孝,可妹妹只是心疼母亲,想来定是姐姐误会了。” 她微垂着头,贝齿轻咬着下嘴唇,“不是姐姐的错,是我和娘亲,对姐姐还不够好......” 这话说得避重就轻,模棱两可,再配上夏梦楚楚可怜的表情,好像夏落真是那欺负她们母女俩的大恶人。 她们四周有不少命妇贵女都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时不时地往这边瞟着。 瞧见夏梦那我见犹怜的模样,不免向夏落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大恶人”夏落丝毫不在意,甚至还往前逼近了两步,“哦?那你们对本宫是哪里不够好?” 夏梦一时间语塞。 她原料想夏落应是极力辩解,谁知道她居然不按套路出牌,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倒是钟灵在旁边义愤填膺地抢白,“不够好?梦姐姐,你不是说侯夫人对侯府倾尽心血,对她犹如亲生,外面的流言都是某人刻意散播的吗?” 她边说还边意有所指地狠狠瞪了夏落一眼,“你别怕她,有本宫给你撑腰,有这么多人看着,咱们今天就跟她说清楚!” 夏梦气的一个仰倒,这钟灵怕是个傻子吧? 她只是想借着钟灵刺刺夏落出口恶气,这傻子怎么就头铁地要让她跟夏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峙了啊! 夏梦差点撑不住脸上的笑容,拉着钟灵想退走,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不......不用了,姐姐对我们......很好。” 钟灵脸上立刻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夏落的眼神愈发厌恶。 夏落对着钟灵无辜地摊手,“瞧,这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不过,” 她说着,从宽袖中抽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竹纸,甩了甩,众人能从纸背处看到一些工整的字迹。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徐氏,早已不是永安侯夫人,这便是休书。” 夏落的话仿佛一道无声的闷雷落入樱华苑,四周顿时静了一片,随后一片窃窃私语的嗡嗡声涌起。 毕竟是高门贵妇贵女,没有指指点点已经是极力克制了。 在南衡朝野内外,宗亲贵胄为彰显后宅和睦,是不会随意休妻的,除非,是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之罪。 第54章 殿下约您在雨花亭见 樱华苑的众女眷面面相觑,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夏梦面上血色褪尽,整个人如遭雷劈。 夏落怎么会有休书,娘亲不是还没等被休弃,就死了吗?! 可是,这休书一出,她就不再是尊贵的侯府嫡女,甚至连一个卑贱的庶女都不如! 如果这休书被人看见,天下人都会知道她生母是个毒害婆母的蛇蝎毒妇,那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更遑论嫁入皇家高门! 她脑海中无数想法同时涌了上来,让她极度恐慌。 唯一清晰的念头便是——毁了它!毁了它!一定不能让它落入别人手里! 她脑子一热,冲上前去,抢过夏落手中的竹纸,三下五除二就把它撕了个粉碎。 众人之前虽多少听到过外面的传言,却也只当个谈资,并不尽信,甚至当场就有人对夏落手中的休书的来历产生了怀疑。 可夏梦的举动——却正坐实了那些猜测,证实了夏落所言非虚。 等她察觉到钟灵和周围的人看着她或不可置信、或意味深长的眼神,夏梦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她的双手不由得有些颤抖,碎纸片从她的手指间扑簌簌地往下掉。 “钟灵妹妹,我......我是真的不知母亲到底做过什么......” 她现在没有任何退路,只得把自己与徐氏撇清关系,尽量让自己显得无辜一些。 钟灵公主一言难尽地望着夏梦,不知该不该相信她。 对这个一见如故的梦姐姐,她是真的喜欢,更何况要不是她,自己早就被歹人抓走糟蹋了...... 当得知善良如她,正遭遇恶毒嫡姐如此散播谣言诋毁时,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早就憋着要会会这个心思颇深的太子妃了。 可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她怎么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 钟灵从小便被父皇母妃保护得极好,有什么情绪都写在她那张未经世事的脸上。 看到她的表情,夏梦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苦笑着落下了两行清泪,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罢了,我只是一个弃妇之女,又怎么配与公主您姊妹相称呢。” 说罢,夏梦双手掩面,似是忍着泪水,转身低落地走了。 钟灵在她身后犹豫了片刻,跺了跺脚,也追了上去。 夏落在身后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无趣地撇了撇嘴。 徐氏死了之后,夏梦的女主光环好像弱了很多呀,竟然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她用脚尖扒拉了几下地面上的碎纸屑,能看到零星的“蜜饯”“果”“肉脯”“糕”的字样,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她写了好久的“待拔草”清单,还想让半夏有机会买回来呢。 ...... 樱华苑粉云浮空,落英缤纷,景致难得一见。 夏落逛得却有些意兴阑珊,她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着,此时却离她最期盼的“曲水流觞”宴还早。 她正领着半夏四处找吃的,没注意一个其貌不扬的宫女从她身边走过。 夏落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听到那宫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殿下约您在雨花亭见。” 夏落一脸莫名,为何狗太子无缘无故约她去雨花亭,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 她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 只不过去之前,以防万一,她让半夏去寻太子,如果寻到了,便告诉她自己按照约定去了雨花亭。 交代完半夏,夏落便出发了。 ...... 雨花亭在樱华苑深处的西北侧,是一处十分别致、被樱花树环绕的青瓦八角亭,顺着小路走去并不难找。 夏落也不急,一边往雨花亭走,一边观赏着路边的樱林芬芳,不远处还能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扫洒嬷嬷正蹲在地上打理着树旁的灌木丛。 那老嬷嬷似乎是这处打理的差不多了,刚一站起来,却晃了两晃,随后直愣愣地栽到了地上。 那声音不大,却被夏落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转头却见那老嬷嬷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心头一紧,提起裙摆便跑了过去。 那老嬷嬷虽然倒在地上,眼睛却依然睁着,只是双眼无神,直直地看向一处,身体明显僵直,还时不时地抽搐两下。 脑梗死? 夏落面色严肃,她环顾四周见没人,便唤出了小药箱,从里面取出了血压仪和微型制氧仪,先给老嬷嬷带上了氧气面罩。 随后熟练地为她量血压和心跳,检查完后,夏落更确定了这个结论。 脑梗死,也就是她前世常说的中风的一种。 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会有瘫痪甚至生命危险。 夏落见老嬷嬷呼吸通畅后,便开始准备通栓。 她细细翻看小药箱,果然里面出现了抢救脑梗死的药物和医疗器具,同时也证明了她的判断。 她从小药箱中拿出了一支溶栓剂,注射到老嬷嬷体内。 随后取出几根银针,以及一个细口瓷瓶。 瓷瓶里是她前世配制的药粉,这里没有条件做手术,她打算用独门针法配合药粉,促进老嬷嬷的脑部血液循环。 她拔掉了细口瓶的塞子,把银针伸进去沾了沾瓶内的药粉,迅捷精准地把银针依次扎入了老嬷嬷的百会、曲池、合谷、颊车几处大穴轻捻片刻,观察着老嬷嬷的状态。仟仟尛哾 随后又褪下老嬷嬷的鞋袜,把沾了药粉的银针刺入太冲穴和内庭穴。 只见那老嬷嬷轻哼了一声,瞳仁微动,似乎有恢复意识的迹象。 有效果! 夏落心里一喜,动作却依旧未放松。 她从针盒中拿出了一根略粗的短针,在老嬷嬷的手指尖端干脆利落地点刺、挤血,十根手指一气呵成。 随着她手指尖溢出暗黑的血珠,夏落知道抢救成功了。 许久,那老嬷嬷终于转了转眼珠,恍惚了片刻,随后目光转向了夏落。 “里(你)......四(是)睡(谁)......唔(我)......肿(怎)木(么)了......” 她微微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了断断续续的字句,说话仍是不太利落。 夏落却听懂了,露出职业的微笑,“我是夏落,你中风了,不过你放心,治疗的及时,你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说话间,夏落拂袖不动声色地收起了小药箱,收起之前顺便从里面又拿出了一支针剂和两个白色药瓶,里面装着丁苯酞胶囊和阿司匹林肠溶胶囊。 她将那支神经保护药物针剂推进了老嬷嬷体内,随后又施了第二遍针。 那老嬷嬷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四肢逐渐恢复了知觉。 “靴(谢)......靴(谢)......” “不客气。” 夏落话音刚落,便见一位穿着贵气端庄的嬷嬷小跑而来。 她一眼便望见夏落跪在地上,旁边躺着的那位白发老嬷嬷鞋袜被人脱了下来,头上身上扎满了银针,地上还滴有黑色血迹...... 她脑中轰轰作响,顿时瞪大了双眼,脸上全是滔天的惊骇愤怒。 “你在干什么!” 她颤抖着伸出手一把将夏落拉了起来,同时厉声怒喝,“来人!快来抓住这刺......” 喊到一半,她突然瞥见了地上老嬷嬷向她投来的眼色,声音戛然而止。 第55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夏落被拽得倒地,一时没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 她起身理了理衣裙,对着面前的嬷嬷耐心解释。 “这位嬷嬷中了风,我刚才在为她医治,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先不要随意移动她,等她一会儿能动了,再找些人将她慢慢抬回去。” 那嬷嬷愣愣地看着夏落,又看看地上的老嬷嬷,嘴巴微张,像是在消化夏落的话。 半晌,她才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问道,“请问您是哪个宫里的小主?老奴怎么没见过您?” 夏落边查看着老嬷嬷的状态,边随意道,“我叫夏落,是东宫的人。” 说着她把方才从小药箱中拿出的那两瓶药递给嬷嬷,细细交代了服用方法和用量,末了还道,“这药吃完了可以派人来东宫找我取。” 那嬷嬷将信将疑地盯着手里奇怪的药瓶。 夏落?那不是永安侯家的嫡长女,刚入东宫的太子妃吗? 可从没听说过她会医啊...... 夏落确定老嬷嬷病情稳定见好,便准备离开了,离开前她叮嘱那嬷嬷。 “老人家这个病需要长期护理,千万不能马虎,要注意休息和饮食。你可以请个御医帮她开一些日常调理的汤药......” 她忽然想起那老嬷嬷只是个花园的扫洒婆子,身边没人看顾,更别说请御医了。 可中风很危险,预后不当很容易有生命危险。 夏落想了想,弯腰对地上的老嬷嬷温和道,“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宣和殿找我,等你痊愈再回来。” 那白发老嬷嬷望着她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夏落这才放下心,看时间不早了,便向雨花亭的方向走去。 ...... 见她走远了,崔嬷嬷赶忙上前跪在那老嬷嬷身边,想把她扶起来,却又想起夏落的交代,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太后您感觉如何?用不用老奴唤来王院判给您瞧瞧?” 那素衣白发的老嬷嬷,也正是华太后,轻轻摇了摇头,“不用,哀家好多了。” 她说话虽然还很缓慢,却清晰很多。 她这段时间时常感觉头晕憋闷,手臂麻木,王院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让她多透透气,开了些药调理。 谁知今天她来樱华苑时竟发病了,幸好被那个女娃娃发现,及时把她救了回来。 崔嬷嬷见华太后微阖着眼躺在地上,满脸自责,“都怪老奴疏忽,不该留您一个人在这儿。” 华太后没睁眼,笑了笑,“不怪你,每年到了这会儿,哀家都想一个人静静。” ...... 夏落抬头,便看见曲径的尽头是一座别致的八角亭。 那亭子被两旁的樱花树半遮半掩,远远望去只能看到那亭檐处挂着一块上好木刻的牌匾,影影绰绰能看到“雨花亭”三字。 直到夏落走近,才看清里面已经有人等候多时了。 那是个身材颀长,气质出众的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四蟒暗纹织锦长衫,即使是背对着她,也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息。 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洛翊宸那个狗男人。 夏落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转身便走。 却在她刚走出一步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温柔清朗的男音。 “落落?” 夏落逃跑失败,只得尴尬的微笑回头。 那人正面对着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透着惊喜,薄唇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正是二皇子洛羡风。 “落落,好久不见。” 洛羡风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原来常年浓妆艳裹的脸洗净铅华,露出清丽白腻的娇靥,淡扫蛾眉却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妖少一分则黛。 只是,她看向他的眸子里,不再是炽烈的痴情,取而代之的却是客套与疏离。 洛羡风眸中柔情似水,心里却冷笑。 原先这蠢货看见他就恨不得爬他的床,现在她表面上像是变了一个人,实际上还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看在她还有利用价值,并且比以前顺眼得多的份上,他就陪她玩玩...... 夏落此时满头黑线,果然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自打这副身体换了芯子,她就把这人忘在了脑后,更不想跟他扯上半点关系。 只是为何二皇子会出现在这儿? 夏落想着,便跟着问出了声,“二殿下为何会在这里?” 洛羡风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抬起手,有些疑惑,“不是落落你约本宫来这里的吗?” 夏落朝他抬起的手上望去,只见他两指间夹着一封信,那信一看就已经打开过了。 她皱了皱眉,看到那封信,她心底那不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上前拿过那信,打开一看,那信纸上赫然是她的字迹,用着十分暧昧的语气约洛羡风来雨花亭一叙。 很明显,有人冒充她约了二皇子,又把她引了过来。 那人有何居心?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人这么做,必有后手,此地不宜久留。 夏落握着信的手一紧,那柔软的信纸便碎了,她把碎屑顺手塞进了袖中藏了起来。 她转身欲走,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落落,你是不是还在生本宫的气?” 洛羡风一直默默地看着夏落的言行,猜到事出有异,不过他并不在意,这样的机会正是他需要的。 听了洛羡风的话,夏落一头雾水,“我跟你很熟吗?”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原书中说原主十分爱慕二皇子,但是二皇子自始至终却独爱夏梦一人。 不过听洛羡风的语气,这两人难道有过一腿? 夏落顿时有种吃了翔的感觉。 洛羡风听到夏落的回答,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苦笑着又上前了一步。 “本宫也不愿你嫁给太子,可是,他毕竟是太子,本宫无法忤逆他......” 他情深意切地望着夏落,握住了她的手腕,“可本宫时时刻刻不在心痛,想要再见你一面,即使你成了本宫的弟妹,本宫的心里也永远为你留着位置。” 夏落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要不是她知道原主被赐死时这二皇子不仅迅速撇清了关系,甚至还落井下石坐实了她的罪名,她就要信了他这张嘴。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56章 得不到,就毁掉 她心念一转,立时就想明白了二皇子为何不惜用美男计也要拉拢她。 她背靠传说中的镇国公府,就算这张底牌不好使了,她也是二皇子埋在东宫最好的探子。 夏落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往后退了两步,与洛羡风拉开了距离,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回道,“可我不想见你,不用留位置,谢谢,再见。” 她不欲与他纠缠,说完转身便走。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她已经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了。 洛羡风也察觉一行人正向这边靠近,眼神暗了暗。 这女人竟是真的要与他撇清关系,可他绝对不能让她就这么投入太子的阵营...... 夏落还没走几步,却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鼻尖传来陌生的男性气息,让她不适地皱了皱眉。 身后的人用温柔又令人心碎的声音呢喃着,“落落,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夏落没说话,她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出来。洛羡风竟是用上了内力,成心把她禁锢在这里。 她顿时明白了,洛羡风是想让人撞见这一幕,让她硬是与他扯上关系,让洛翊宸厌弃她,甚至......杀了她。 得不到,就毁掉。 夏落脸色冷了下来,一只娇软细嫩的玉手缓缓攀上了洛羡风圈着她细腰的胳膊。 洛羡风一愣,随后笑容渐深。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突然觉得那条胳膊像是被巨力掰开,随后身前一空,怀里的人儿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连带着他的那只胳膊也被强行扭了个诡异的弧度,背到了身后。 “啊——” 胳膊分筋错骨的剧痛让洛羡风惨叫出声,疼得豆大的汗水一滴一滴地往外冒,也没心思再装什么翩翩君子了。 “你这个粗鄙的贱丫头,竟敢这样对待本宫,本宫今日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夏落在他身后笑了笑,放开了洛羡风的胳膊,同时猛然一脚踹到了他的屁股上。 洛羡风如同坐了弹簧一样飞了出去,摔出了五六米远,一头扎到了一行人的脚下。 他摔得七荤八素,待灰头土脸地抬起头,却撞见了一张张吓得花容失色的脸。 来人正是冯皇后、云贵妃、淑婕妤以及钟灵公主、夏梦等一众女眷。 “啊!我的儿,你怎会如此!” 随着一声惊呼,众人才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二皇子洛羡风。 只是这位上京城众多少女的梦中良人,此时衣衫脏兮兮的,发丝凌乱,表情狰狞,再也不似以往那般如谪仙般的玉树临风。 云贵妃赶紧命人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紧张得一处不落地检查着他有没有受伤。 随后她才将眸子转向夏落,眼底划过一丝阴毒,却也谨慎地没有随意辱骂。 她轻轻蹙眉,言语间却带着明显的压迫感,“不知二皇子是如何得罪了太子妃,竟引得太子妃下此毒手?” 冯皇后站在众人中间,闻言睨了云贵妃一眼,却也没有说话,同样向夏落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是夏落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宠妃,不愧是荣宠不衰的美人。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与洛羡风如出一辙,眉眼含春,眼尾微微上挑,有着说不出的妩媚诱人。 身着胭脂色祥云纹长裙,腰间用金色软烟罗把细腰裹得不盈一握,体态纤秾合度,面似桃花带露,那撩人心魄的媚态中又掺着宠妃独有的上位者的气场。 夏落看着云贵妃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脸上挂着恍然的诧异。 “哦?这是二皇子吗?臣妾与太子殿下相约在此,正在等他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个人窜了出来,臣妾还道是哪来的登徒子,没看清便顺手打了出去。”仟仟尛哾 “想必是二皇子认错了人吧。” 夏落边说边面带歉意,朝洛羡风笑了笑。 这笑看在洛羡风的眼里,却带着十足的嘲讽。 他阴狠地盯着夏落,眼中却闪过一丝忌惮。 这女人竟然会武?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不过要不是他一时没有防备,也不会让这个粗鲁的贱女人得逞。 洛羡风心里恨得不行,却也只能咬着牙认了,“是本宫认错人了。” 总之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是他主动献身,却被夏落胖揍了一顿的。 听到洛羡风如此说,云贵妃气得瞪了他一眼,又不好发作,只得罢休,便要命人扶着洛羡风往回走。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惊慌失措的尖锐女音,声音不大,却穿透力极强。 “你不要胡乱攀咬!姐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众人纷纷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冯皇后和云贵妃也停住了脚步,向众人身后看去。 说话之人正是夏梦,她杏眼圆睁,眼角微红,双手紧紧地捂住嘴,恐慌万状地环顾着四周,似是刚发现自己的声音引来了众人的关注。 她身子晃了晃,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两步,正巧让出了空隙,让人们看见了她身前的人。 那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跪在地上,脸色因激动有些泛红。 那少女其他人不认识,夏落却熟悉的很——正是许久不见的香玉。 她此时正一脸愤愤不平地仰着头望着夏梦,“小姐,事到如今,您就不要再护着大小姐了,不然她早晚要拖着咱们侯府一起下地狱!” 夏梦咬着嘴唇猛地摇了摇头,惊恐地看了一眼冯皇后,上前便伸手去捂香玉的嘴,“你不要再说了!” “让她说。” 云贵妃突然开口道。 香玉闻言似是如获大赦,不顾夏梦阻止,跪行到冯皇后和云贵妃面前,磕了两个头,“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拜见贵妃娘娘。” 冯皇后面上不耐,云贵妃倒是面色柔和地颔首,“免礼。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香玉酝酿了一下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奴婢方才跟小姐说的是,太子妃娘娘说约了太子殿下只是个幌子,她定是私约了二殿下来此!” “你可有证据?” 云贵妃眼神一凛。羡儿定不能惹上跟太子妃私相授受的名声,可如果是太子妃一厢情愿的话...... “如果只是空口白牙拿不出实证,” 冯皇后突然出声,居高临下地睨着香玉,“那你这张嘴,也就不用留着了。” 香玉被冯皇后周身突如其来的冰寒吓得一颤,立时伏在了地上。 “奴婢有证据!” “奴婢有太子妃写给二殿下的情信,能证明她一直都对二殿下痴心妄想!” 夏落看着香玉从袖口抽出一叠折叠整齐的信纸,她终于知道从方才起她心头的那股不祥的预感从何而来了。 第57章 顺手送了他点小礼物 原书中,原主给二皇子写情信东窗事发的情节,换了一个场景,最终还是落在了夏落的身上。 夏落刚才看见洛羡风手上那张有着她字迹的字条,便隐隐有些不安,只是咸鱼久了,她一时没想起来这不安到底是为什么。 只听香玉继续说着,“奴婢之前一直是跟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大小姐从前年元宵灯会便对二殿下一见倾心,便经常寻着各种借口去见二殿下。” “即使是在与太子殿下订婚后,大小姐还在不死心地给二殿下写信,并让奴婢去给二殿下送去。” “奴婢实在看不过去大小姐的所作所为,也怕给侯府招来祸患,所以并没有听从大小姐的命令,而是偷偷藏了起来,这才有了今日这证据。” “可没想到,大小姐入了东宫竟然还以太子殿下做幌子私约二殿下,奴婢实在是害怕极了,今日实不得已才说了出来,只求皇后娘娘开恩,永安侯府是无辜的啊!” 香玉声泪俱下,额头磕得咚咚响,夏梦面无血色,不可置信地望着夏落,仿佛随时要晕过去。 钟灵公主扶着夏梦,看向夏落的眼里全是鄙夷。 “真不知同一个府中养出来的两个女儿怎会差距如此之大,一个菩萨心肠,到现在还在为这个不知悔改的蠢货求情,另一个不仅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草包,原来还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夏落冷冷地看着钟灵,声音透着凉气,“本宫乃父皇亲笔赐婚的太子妃,本宫是何种人,父皇母后自有研判,钟灵公主说话还是小心点为好。” 钟灵一窒,自知失言,却不服气地欲反驳回去。 冯皇后眼神犀利地射向钟灵,先一步沉声呵斥,“二公主可真是好教养,口吐污言秽语的本事竟是连那市井泼妇都比不上。” 她看向钟灵身旁的淑婕妤,淡淡道,“看来淑婕妤是平日不得空,不如本宫派两个教养嬷嬷过去帮你好生管教管教,也省得二公主再出来丢人现眼。” 淑婕妤面上一白,赶紧上前向冯皇后告罪谢恩,随后拉了拉钟灵,面色肃然做了个噤声的眼色。 钟灵见母妃受了苛责,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冯皇后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抬了抬下颚。身旁的青娥会意,走到香玉身边接过了那叠信,双手递到了冯皇后手里。 展开那些信,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迹便映入眼帘,字里行间全是倾诉对洛羡风的相思爱恋之苦,以及对嫁给太子的不满谩骂。 相比那难看的字迹,信中那些大胆香艳的用词遣句更加让人不堪入目。 那些信从太子与夏落订婚之日起,到入宫之前,每隔几日便有一封,能看出写信之人对二皇子用情至深,十分疯狂。 冯皇后看着信里的内容,捏着信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脸色逐渐黑沉如水。 她将那些信摔在了地上,两眼含怒,瞪着夏落,“你来自己看看!” 夏落一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听到冯皇后的话,她上前一步蹲下拾起了一封信。 原主从小便不爱读书习字,写出的字不能入眼,而她因不习惯用毛笔写字,更是写得跟狗爬的一样。 但神奇的是,原主与她的字迹竟是一模一样的。 而这信上的字,无论与她的、还是原主的字却分毫不差。 之前原主有没有给洛羡风写过信,她无从得知,但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对洛羡风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给他写信。 唯一能模仿她字迹如此之像的,只有从小就跟在原主身边的——香玉。 可是她现在空口白牙说出来定是没人相信,只会当她是走投无路胡乱攀咬。qqxsnew 她需要沉住气,尽快找出对自己有利的线索。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挨个细细查看散落在地上的那些信件...... ...... 云贵妃瞥了一眼地上散乱的信件,能隐隐约约看清一些字眼,心里“咯噔”一声。 如果坐实了这罪名,太子妃算是毁了,但她的羡儿以后是要做皇帝的,绝不能被这个贱人牵连坏了名声,惹得陛下生气。 之前被陛下禁足,她卯足了劲儿使尽了花样,甚至像个窑子里低贱的妓子一样,好不容易把陛下伺候得舒舒服服,又再三保证不再搞事,他才给她解了禁。 如果传出羡儿与太子妃私相授受,那倒霉的就轮到他们母子二人了...... 想着,云贵妃不动声色地向洛羡风使了个眼色, “这太子妃也太过胆大妄为了,已与太子订了婚,竟还......羡儿,你可知她心仪于你?” 洛羡风看着蹲在地上旁若无人看着信件的夏落,眸色复杂。 在他眼里,夏落定是十分珍视那些写给他的信,不然怎么会顾不上辩解,反而赶忙去把它们捡了起来。 亏他还以为这女人是真的要跟他划清界限,原来只是换了个花样跟他玩欲擒故纵,若即若离的把戏。 洛羡风心里得意,眸中却全是悲悯,点了点头,“自前年起,儿臣确实时常收到太子妃的情......信件,只是儿臣从未回过。儿臣对她无意,早已与她说清楚了。” 洛羡风看向这一地的信纸,面带忧色,似是在为太子抱不平。 “待太子妃与太子订婚后,儿臣更是对她敬而远之。儿臣再也没有收到她的信,本以为她安心待嫁,谁知......她竟如此死不悔改。” 云贵妃眉头微皱,“那你今日来这雨花亭是......” “今日在赏樱会上儿臣突然收到太子妃传信,约了儿臣来此。儿臣本是不想来,可又不愿与她再有瓜葛,便想着今日与她一次说个清楚。” “没想到,刚到了此处,太子妃就扑到儿臣怀里,欲与儿臣行......行不轨之事。” 洛羡风说着就羞愤地红了耳根,像是被流氓占了便宜的良家女。 “儿臣推开太子妃与她说了个明白,她竟气急败坏地对儿臣拳打脚踢。儿臣好意不愿与女子动手,便任由她打骂,却碰巧撞见了皇后娘娘和母妃......” 洛羡风污蔑夏落的同时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试图找回刚才被夏落一脚踹了屁股的面子。 方才在雨花亭就他们两人,况且夏落爬墙的人证物证俱在,怎么说还不是他的事。 虽说夏落这步棋毁了,他没得着好处,却也能让太子失去了一个帮扶。 夏落闻言,抬起头来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这男人跟夏梦简直是绝配,好好的皇子贵女不当,非要当下贱的戏子。 幸好她刚才对他动手的时候顺手送了他点“小礼物”,不然她可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第58章 给太子妃,赐毒酒 这时,云贵妃幽幽地叹了口气,对冯皇后柔柔地劝道, “皇后娘娘,太子与羡儿从来都是兄友弟恭,可这太子妃实在不知检点,差点坏了他们兄弟间的关系,毁了咱们皇家的颜面。”.qqxsnew “不如您尽早做个决断,也全了他们兄弟俩的名声。” 这是在逼冯皇后尽快盖棺定论,把夏落立时处死,防止丑事外传。 冯皇后死死地盯着不远处蹲在地上拿着信还在细细查看的夏落,脸色难看极了。 她不是那么在意夏落的死活,可她毕竟是太子妃。 太子虽然不是她亲生,但他却是那个人唯一的血脉,她可以对他不好,却不容别人辱他至此。 想到此处,冯皇后眸中翻涌着杀意,面无表情道,“来人,给太子妃,赐毒酒......” 夏梦本是低声抽噎,听到冯皇后的话,悲戚哀嚎了一声,似是终于承受不住了,软倒在地,被香玉抱在怀里,哭得快晕厥了过去。 心里却狂喜至极,母亲死了,她的名声尽毁,全拜这贱人所赐。 她忍气吞声这么长时间,费尽心思讨好钟灵那蠢货,哄着她引冯皇后她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她今日就要看看,夏落这个杀千刀的贱蹄子,到底怎么死。 夏落听见冯皇后的话,手上动作一顿,拿着一封信缓缓起身,刚要开口,却听一阴沉讥诮的声音响起。 “呵,看来孤错过了一场好戏。” 来人正是洛翊宸,身后跟着心急如焚的半夏。 洛翊宸先走到冯皇后身前,慢条斯理地行了一礼,才扫向在场的人。 听到夏梦哭哭啼啼的声音,他紧蹙眉头,瞟了一眼柔弱倒地的夏梦,不悦地开口,“孤还没死,你这是给谁哭丧呢?” 夏梦今日正好穿了一身白裙,再加上她脸色苍白,哭了许久十分虚弱,确实像极了那灵前哭丧的。 冯皇后随着洛翊宸的目光望了过去,见到夏梦的模样,不禁怒气横生,“给本宫闭上你的嘴。” 夏梦一窒,哭声顿时收了回去,却因收得太急,憋得她连连咳出了声,羞得她恨不得从地缝里钻了进去。 她向香玉递了个眼色,香玉对着洛翊宸深深俯下身,涕泪交垂,继续煽风点火。 “太子殿下,您终于来了,奴婢跟在大小姐身边,眼见着她一边与您订了婚,一边对二殿下日夜思慕,今日甚至还在您的眼皮子底下约二殿下私会,奴婢实在不忍您被她骗得团团转,这才将一切说了出来,求您别迁怒二小姐,她也是被大小姐蒙在了鼓里......” 半夏听到香玉的话,气得上前就要去打她,“你胡说八道,是娘娘先收到了一个宫女的口信,说殿下约她在雨花亭见,她才来的,还让奴婢去寻太子殿下来着......” 香玉躲开了半夏的巴掌,仰着头冷哼,“你怎么知道大小姐是不是成心支开了你,自己好偷偷来找二殿下呢!” 半夏闻言一惊,顾不上打香玉,慌忙回头看向太子殿下。 她肯定是相信她家小姐是无辜的,可娘娘确实是让她来找太子去雨花亭,但是看在太子的眼里,是不是她家小姐成心支开她,就不一定了。 半夏急得直跺脚,却见洛翊宸直直地看向地面。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地上的信纸,待看清上面的字,整个人呆若木鸡。 洛翊宸捡起一张信纸,细细看着。 他垂着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四周一片寂静,似是都在等着太子的反应,连一贯清冷的冯皇后看着洛翊宸的眼中也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夏梦捂着胸口垂着头,看似悲伤,在那没人看得到的暗处,嘴边却扯出一丝狠毒快意的冷笑。 贱人,今日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半晌,洛翊宸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望着夏落,只见夏落还捏着那张信纸,定定地站在原地,也回望着他。 夏落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见他看过来,她轻轻道,“不是我写的。” 从方才香玉拿出那些信,她就没有辩解过,因为她知道没有证据,就算她说破了嘴皮子,她们也不会相信。 可是他来了,她却有了想要解释的冲动,想了便说了,可是只怕他也不会相信她吧。 洛翊宸没说话,弯下身子把那些信一张一张拾起。 夏落垂头笑了笑,面上不在意,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难受。 明明只是合作关系,她不该期望那么多,可为何还是会难受呢? “呲啦——” 撕纸的声音突然响起,夏落诧异抬头,正好看见洛翊宸一下一下地把手里那些信撕了粉碎,缓缓道, “孤相信她。” 冯皇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云贵妃闻言一愣。 这一向冷硬的太子什么时候耳根子变得这么软了,只是她绝不能放任太子将太子妃勾引羡儿的罪名给抹了去。 她看向洛翊宸,眸中还掺着一丝同情。 “太子,这......人证物证俱在,太子妃淫乱宫闱,你们兄弟总不能因着个女人传出阋墙的名声,事到如今,你也不好再包庇她......” 洛翊宸讽刺一笑, “只凭着几封来历不明的信,就说孤的太子妃淫乱宫闱,孤看贵妃娘娘是岁数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不如多把心思放在怎么讨好父皇上,也好让你多过一天宠妃的日子。” 云贵妃没想到洛翊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得如此难听,而冯皇后在一旁竟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气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夏落忍住笑,她以为洛翊宸只是狗,没想到他是真的毒,说话净往人心窝子上戳。 第59章 你眼睛有病? 洛羡风见母妃受辱,面色不渝,“太子,今日确实是太子妃约了本宫来此私会,本宫还有那字条......” 他说到一半却想起那字条被夏落拿走毁了,心中暗恨不已。 见洛羡风面上一晃而过的忿然,洛翊宸心里了然,冷然道,“是孤约的她,何来私会一说。” “皇兄现在污人清白只凭一张嘴吗?” 洛羡风没料到洛翊宸如此胡搅蛮缠,气得一窒,“你......” “倒是你,”洛翊宸面色冰寒,转向跪在地上的香玉,“假造信件,诬告太子妃,挑拨皇子关系,祸乱朝纲,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吗?” 他缓缓向她走来,“不如,让孤来成全你如何?” 香玉看着洛翊宸向她靠近,如见阎王索命一般,吓得面白如纸,浑身不住地颤抖。 前两项罪名她能理解,可怎么就变成挑拨皇子、祸乱超纲了? 设计好的明明是她看不过眼主动揭发大义灭亲啊? 怎么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 香玉恐惧不已,连连磕头,“太子殿下,您千万不要被大小姐蒙蔽了双眼,她是在骗您啊!她爱的人一直都是二殿下!” 洛翊宸冷笑了一声,一只大手突然卡在香玉的脖颈上,生生把她掐着提了起来。 一旁的夏梦被洛翊宸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错后老远,恐慌万状地看着香玉悬在空中,被掐得小脸涨红,双腿乱蹬。 周围的妃嫔女眷吓的惊呼声起此彼浮,四下散开,惊魂未定地望着浑身煞气的洛翊宸。 大婚后的太子太久没有杀人了,所有人都忘了他虽看着清冷矜贵,却也素有着阴狠暴戾之名。 洛羡风不曾料到洛翊宸竟敢当众动手,面对着此时的太子,他也有些犯怵。 然而他怎么可能放过这等好机会。 他强压下了心里的怯意,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即使你是太子,也不应当着诸位娘娘的面毁灭太子妃的罪证,还欲杀人灭口,你把皇后娘娘置于何地?当我们都是瞎的吗?” 洛翊宸面不改色地看向洛羡风,眼中汹涌的杀意却看得洛羡风心头一颤,不由得惊慌地向后退了两步。 洛翊宸嘴角一勾,掐着香玉的手丝毫没有松动,反而还蓦地缩紧,香玉顿时白眼直翻,喉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眼看着香玉的脸变成了绀紫色,挣扎也变得无力,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突然有两道声音响起。m.qqxsnew “住手!” 夏落和冯皇后说完,同时诧异地对望了一眼。 香玉不能死,起码现在还不能。 不然洛翊宸不仅烙上了暴戾成性的标签,还坐实了他为了个淫荡不忠的女人滥杀无辜的恶名。 这样一来,即使他解了毒,也会因这恶名惹得朝野震怒。 夏落无声地向洛翊宸投去让他安心的目光,洛翊宸周身的杀气渐渐收敛了起来。 他一松手,香玉就那么直直地摔了下去,摔在地上的瞬间,一股难闻的骚臭立时飘荡而来。 只见香玉裙底氤湿了一片,连地上都晕开了些可疑的水渍。看得众人眉头直皱,不由得嫌弃地捂上了鼻子。 香玉顾不上难堪,她无力地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住脖子,正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不知过了多久才缓过劲来。 刚才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死了过去,那死而复生的感觉让她觉得尿裤子都不算什么,她现在只想好好苟活下去。 可夏落却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夏落上前给冯皇后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母后,这些信不是臣妾所写,臣妾有话想问香玉。” 没等冯皇后恩准,一旁的云贵妃倒是先凉凉地开口,“呵,都人赃并获了,还有何好狡辩......” 冯皇后眯着眼,斜睨了云贵妃一眼,那气势顿时压得她讪讪地闭了嘴,把未说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嗯。” 得了冯皇后的准许,夏落走到趴在地上的香玉面前,蹲下,一手捏着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另一只手捏着刚才捡起来的那张信纸,展开。 “仔细看看,你说这封信是本宫在入宫前写给二殿下的,是吗?” 香玉此时下半身趴在一片骚臭的泥泞里,头被夏落强行掰地竖了起来,整个姿势十分耻辱。 她臊得不行,心里对夏落的怨毒再也无法掩饰,恶毒地说道,“没错!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都要嫁给太子了还忍不住空闺寂寞去勾引二殿下,还真是个一刻都缺不了男人的烂货!” 听到香玉不堪入耳的叫骂,洛翊宸的煞气又隐隐有往外冒的迹象,冷然道,“景天,掌嘴。” 景天领命。 他早就按捺不住了,虽然不知太子妃是不是真的爬墙,但是现在是给殿下解毒的关键时刻,太子妃不能出意外。 听到洛翊宸的指令,夏落乖巧地站起身,给景天让了路。景天走到惊恐的香玉面前,直接拎起她的后衣领,就朝着她的脸上扇去。 随着“啪啪”声响起,香玉的脸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顺着嘴角流下了一丝丝鲜红的血迹。 云贵妃和洛羡风看着香玉挨打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是这奴婢僭越太子妃骂得如此难听,太子出手教训个贱婢,他们也不好插手阻拦。 只要人没死,这人证就还在。 洛翊宸冷眼看着香玉被打成了一个肿胀的猪头,丝毫没有让景天停下来的意思。 夏落忍不住好心提醒,“我还需要她能开口说话呢,差不多就行了。” 洛翊宸这才不情愿地抬了抬手,景天会意,顿时停了手。 香玉滑了下去,一脸呆滞地瘫在了地上,一歪头,吐出了几颗带血的牙齿。 夏梦这时才哭着上前抱住了香玉,脸上挂着泪,幽怨地望着夏落, “姐姐,我知你恨香玉当众揭发了你,但是你也不必对她下如此狠手,她自小对你忠心耿耿,这次想来也是为了咱们侯府着想......你何苦对她如此狠毒绝情?!” 她说得如泣如诉,仿佛是实在看不下去,才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夏落被说得一脸莫名其妙,从始至终她只是捏了一下香玉的下巴,虽然不是很温柔,但也算不上“狠手”吧? 所以她是眼神有问题,把太子当成了她? 于是夏落十分真诚地关怀了一下夏梦,“你眼睛有病?” 有病就去治啊! 第60章 他真的狗,不过她喜欢 站在一旁的众女眷中有一碧色衣裙的女子“噗嗤”笑出了声。 夏梦气得满脸通红,也顾不上演戏了,只是跪坐在香玉身边充满恶意地看着夏落。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贱人到底怎么推脱狡辩。 夏落低头睨着香玉,用不大却清晰的声音缓缓说道,“本宫承认之前对二皇子曾有过仰慕之情,只是自见过太子殿下的威姿之后,便一见倾心,再没有过二心,更遑论写什么劳什子的信。” 她这话也算不得假,自打与太子订婚,她就一心一意抱太子大腿,确实没有过别的想法。 夏落这话说得直白,南衡民风开放,女子也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未出阁的少女怀春总是有的,这话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反而显得她十分坦诚。 听到“一见倾心”,洛翊宸阴沉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满意地哼出了声。 夏落重新蹲在香玉身前,把刚才那封信展开,举起来斜对着阳光,对她道, “可若照你所说,这信是本宫入东宫前写给二皇子的,那就有意思了。” “别的不说,本宫竟不知自己竟然能穿越时空,提前拿到了这五石漆烟墨写了这信。” 五石漆烟墨是上京城竹墨轩新研制的墨,一经推出就风靡全城。它色泽黑润,渣不留砚,更重要的是,这漆烟墨中还掺了金粉,写出的字显得坚而有光,丰韵如神。 只是那金粉极其细腻不易察觉,只有对着亮光处仔细检查,才能看出那微闪。 得亏夏落嗅觉敏锐,发现这墨迹不似以往松烟墨的馨香浓郁,才意识到这墨不对。 也正因为这墨本身低调奢华,写出的字又饱满立体,上京城里勋贵宗亲、高官富商都一水儿地换上了这五石漆烟墨来彰显格调。 “五石漆烟墨?这墨可是竹墨轩四月末才推出的呀......” 有人突然疑惑出声,众女眷面面相觑,顿时反应了过来。 四月末,也就是说,这信根本不可能是在夏落入宫前写的。 可如果硬说是她入宫后写的,无论从信的内容,还是从香玉的说辞来看,到底是说不通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信是有人冒充了夏落的字迹。 ...... 在场的人自夏落点出了五石漆烟墨后,心念稍动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看向香玉、连带着夏梦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一个是太子妃入宫前打小就跟在身边的侍女,一个是关系看似亲厚的庶妹,这两人都曾是太子妃的亲近之人,对她的字迹应该都十分熟悉...... 云贵妃瞄到冯皇后阴沉的脸色,见风使舵的极快。 她指着香玉厉声喝道,“大胆贱婢!竟敢假造信件污蔑太子妃和羡儿的清白!”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做的!” 香玉早已被之前一系列打击刺激得恍恍惚惚,听到夏落说出“五石漆烟墨”,她心中就涌起了巨大的恐惧。 此时听到云贵妃发难,她本能地抓住了夏梦的手,眼中全是求救之色。 夏梦呆愣一瞬,极度的恐慌顿时在她的脑海中炸开。 香玉这该死的小蹄子竟如此粗心,竟忘了那墨的问题...... 可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看着周围命妇贵女向自己投来的眼神,夏梦心慌不已。 她一把甩开香玉的手,不可思议地瞪着香玉,抢先开口,“原来......原来是你,怪不得......你时常帮姐姐抄书,怪不得能将姐姐的字迹模仿得十成十......” 香玉惊恐地睁大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转瞬间明白了夏梦这是要把罪全都推到她的头上,自己撇个干净。 自从徐氏死了,她就跟在夏梦身边,因为她知道夏梦也恨极了夏落,自是愿意帮她报复那贱人。 更重要的是,她无意中发现了夏梦不知何时竟与二皇子扯上了关系。 这二皇子是最有希望踏上皇位之人,跟着夏梦,她未来的日子也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福还没享到,她却被夏梦就这么抛出来顶下所有的罪。 香玉脸上的恐惧顿时被恨毒替代。 她要死了,这个惺惺作态的贱人也别想好过。 香玉手脚并用地爬向夏落,卑微地要去拽她的裙摆,可是还没等她碰到夏落的衣角,就被景天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她只得尽力地抬起脸,张着嘴,那满是血污的嘴里缺了好几颗牙齿,瞧着可怖极了。 “大小姐,不,太子妃娘娘,不是的......不是奴婢......” “都是二小姐,都是她指使奴婢的,是她怨恨你揭发了徐氏恶行,逼死了徐氏,是她让奴婢模仿你的字迹写那些淫词浪语,是她.......” “她才是跟二殿下不明不白,暗度陈仓的人!” 随着香玉激动的控诉,嘴里不停地向外喷溅着血星子。 夏梦心里一惊,她把香玉推出来的时候她就料到香玉会破釜沉舟,拉她一同下水。 她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香玉,但是她没想到香玉竟然知道她和二皇子的事...... 她目光不动声色地划过众人,只见众人神色各异,洛羡风只是不悦地皱了皱眉,云贵妃却眸光凌厉地向她扫射过来,刺得她心头颤了颤。 她赶紧垂眸,心痛又怜悯地看着香玉,“香玉,你陷害姐姐在先,攀咬我在后,永安侯府对你不薄,你作何如此挑拨离间......” 说着,夏梦突然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痛心疾首地低呼,“难不成你还在为母亲惩罚你偷拿变卖府中财物一事怀恨在心?” 香玉哪有夏梦颠倒黑白的本事,她被压住动弹不得,只得双眼通红地瞪着夏梦,怨毒地大声恶毒咒骂。 那咒骂的话语粗鄙极了,听得周围的女眷满脸臊红,纷纷扭过脸去,仿佛看一眼香玉都嫌肮脏。 ...... 突然,正压着香玉的景天不知为何一个手滑,竟让香玉挣脱了出去。 香玉立时就像发疯了一样冲向了夏梦,把她扑到地上就是一顿乱抓乱捶。 夏梦从小娇养在深闺,力气哪里比得过干了许久粗活的香玉。 虽然她一边尖叫一边闪躲,却还是被香玉薅着头发连着扇了好几个巴掌,扇得她七荤八素,更无还手之力了。 等景天慢慢悠悠地过去把香玉拉开拖到一边,夏梦已经头发散乱,珠钗被甩了一地,连脸上都被划了一道红痕。 她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身来,抬头却看见众人嫌弃又憋笑的表情,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这回可不像之前,她是真的哭了。 边哭还边委屈地整理着头发衣裙,一旁伴着香玉没完没了的谩骂。 “荒唐!成何体统!把这贱婢的嘴给本宫堵上!” 冯皇后嫌恶地呵斥出声,命人把香玉的嘴给堵上,随后冷冷地瞪了洛翊宸一眼。 夏落挑了挑眉,不明所以地看向洛翊宸。 只见他垂着眸,她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戏虐。 她顿时明白了——果然景天是故意的。 这太子是真的狗。 不过,她喜欢。 第61章 难道他是被什么邪祟附了身? 夏梦边抽泣边脑子极快地思索着对策。 今日的事已经将徐氏牢牢地钉在了耻辱架上,连她都出了大丑,算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她说多错多,不如豁出去,做足了姿态,另辟一条蹊径。 她向着夏落的方向深深地拜了下去,那眸中水波盈盈,溢满愧色。 “妹妹不知这奴婢包藏祸心,竟信了她的话,让姐姐无端遭受这等灾祸。” 见夏落无动于衷,她咬了咬牙跪了下去,伸出三只手指举在头侧。 “妹妹自知母亲犯了大错,姐姐不愿原谅妹妹,妹妹只愿用余生留在侯府,伺候祖母爹爹,孝敬姐姐,换自己一份无愧于心!” 夏梦发丝凌乱,但经过一番整理,反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果然,洛羡风看她的眼神缓和了许多,隐隐还闪过一抹心疼。 “看来梦儿也是可怜人。” 洛羡风脸上泛起疼惜,不禁上前扶起柔柔弱弱的夏梦,不满地看向夏落的方向。 “事情既已真相大白,此等恶奴处置了便是,太子妃也不必咄咄逼人,倒是有失永安侯府的体面。” 夏落心里估摸着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瞟了他一眼,笑了笑—— “永安侯府的家事就不劳烦二殿下操心了,本宫倒是想问问二殿下,” 夏落随意的晃动着手中的牡丹菱扇,笑看着洛羡风,却笑不达眼底。 “信既是香玉假造,本宫与二殿下本是井水不犯河水,方才你又为何口出诳语污本宫的清白?” 洛羡风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没料到夏落竟然能翻盘,不由得有些懊恼地瞪了香玉一眼,勉强挤出一丝息事宁人的笑。 “本宫也是被这贱婢诳骗了过去,便以为太子妃还对本宫余情未了......是本宫自作多情了。” 洛羡风满脸歉意向夏落躬身抱了抱拳,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 “至于太子妃对本宫的......那些举动,想来是将本宫错认为太子了吧......” 他故意将这话说得含糊不清,引人遐思,想想也知道,太子与洛羡风长相气质迥异,如何能认错。 他这么说,就是为了在夏落和洛翊宸之间,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夏落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洛羡风的意图,双手连忙摆出投降状,面上急切,“本宫可没有碰你,你这么说是何意?” 洛羡风苦笑两声,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那可能是本宫误会了......” ——“何意?当然是废了你。” ——“就算今日不能将她从太子身边彻底拔除,也要给她和太子之间,留下一道裂痕......” “噢~~原来如此。” 夏落一脸恍然大悟,“噢”得百转千回,连洛羡风的心都跟着抖了抖。 这跟他意料中夏落的反应一点都不一样,他心里划过了一丝古怪的感觉。 他狐疑地看向夏落,只见她抱着胳膊,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一旁洛翊宸冲他挑了挑眉,嘴边还挂着一抹讥诮。 怎么看也不像两人有了嫌隙的样子。 周围过于安静,他不解地向四周扫去,却对上了云贵妃惊骇恐慌的眸子,以及众女眷像见鬼一样的眼神。 洛羡风脑子里轰轰作响,顿时后知后觉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他、他把心里的盘算说、说出来了?? 为何会如此!? 冯皇后怒容满面,眼神如利剑一般刺向他,“二皇子真是好谋算,枉费云贵妃一口一个‘兄友弟恭’。” 云贵妃闻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刚刚口口声声的兄友弟恭,现在却被拿来狠狠地打了脸。 洛羡风此时也顾不得夏落了,慌忙转向冯皇后告罪,冷汗一股一股地顺着脸庞滴到地上,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如何把这话搪塞过去。 “皇后娘娘,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儿臣想说的是太子妃......” ——“太子妃那个蠢货明明订婚前还对本宫言听计从,今日本宫主动跟她亲近,她竟然还对本宫大打出手,不知太子那个病秧子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竟让她死心塌地,本宫不得不防......” 洛羡风边不受控制地说着,边惊恐地用手捂住了嘴,连连后退。 冯皇后气急反笑,脸色阴沉,“主动亲近?你倒是胆子不小,对弟妹不轨竟还敢反咬一口,不知是该说你色胆包天好呢,还是狼子野心好呢?” 洛羡风脸色煞白。 冯皇后就差直接点明了他是处心积虑谋得储君之位。 这话定会传到父皇的耳朵里...... 他一向表现得谦恭低调,不争不抢,一心只为南衡基业,生怕父皇生疑,可现在全部毁于一旦了。 他不甘心。 洛羡风的强烈不甘压下了他对自己这异样的恐慌,企图开口辩解, “皇后娘娘恕罪,儿臣、儿臣从未觊觎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洛翊宸那短命鬼是早晚要让出来的,本宫凭什么不争不抢,况且放眼南衡,也只有本宫才最有资格坐上那至高之位......” “闭嘴!” 啪—— 洛羡风话音未落,云贵妃大跨步上前狠狠扇了他一个大嘴巴,扇得他整个身子都歪向了一侧,他的话才停了下来。 云贵妃难以置信地瞪着洛羡风。 这些话她和羡儿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可今日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什么只有他才最有资格坐上那至高之位......这是连陛下都不如他,应该早日退位,把这皇位交给他的意思吗? 云贵妃一想到陛下听闻这论断之后的模样,就吓得魂飞魄散,以至于姣好的面容都有些狰狞。仟千仦哾 她心一横,强硬地拉着洛羡风直直地冲着冯皇后跪下请罪。 “皇后娘娘恕罪,羡儿近来精神不佳,竟说出如此糊涂之言,臣妾自会领着他向陛下告罪。并且自今日起,臣妾会让羡儿在府上‘闭门养病’,直至病愈得了陛下恩准再出来。” 冯皇后居高临下地晲着云贵妃半晌,才冷笑道,“你倒是豁得出去。” 云贵妃这意思分明是——洛羡风得了疯病,说的都是疯话。 为了不让陛下生了芥蒂,她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 此时洛羡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再也不敢张嘴的同时,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愣愣地望着跪在他前面的云贵妃,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看疯子般的眼神,一股凉气从他的尾椎骨直窜而上。 他这是怎么了,竟是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难、难道他是被什么邪祟附了身? 第62章 这二皇子好像是真的疯了 这想法令他后背的汗毛倒竖,连眼前那美好的景致在他眼里都变得阴森恐怖。 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边阴恻恻地盯着他看,看得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面色骇然,神色惶恐一惊一乍的样子,更让众人笃定—— 这二皇子好像是真的疯了。 只是,一个疯了的皇子,就算痊愈了,也很难挽回陛下的欢心了。 这样一来,太子就少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可夏落却没有那么乐观。 堂堂原书男主哪有那么容易狗带,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憋个大招卷土重来呢。 ...... 云贵妃黑着脸,命人扶起惶惶然的洛羡风,冲冯皇后行了礼便要先行离去。 出了这等事,他们始料未及,还哪有心情继续参加赏樱会。 此时除了云贵妃和洛羡风以外,最崩溃的要数夏梦了。 她用尽了浑身解数才哄得二皇子对她重新青眼相加,这也是她最大的依仗。 现在二皇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闭门养病”,还不知何时能东山再起......那她该怎么办? 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她不可能找到比二皇子地位更高的依靠了,那她就会永远被夏落踩在脚下...... 不如趁此机会,孤注一掷...... 见云贵妃二皇子一行人马上就要离开,夏梦咬了咬牙,冲上前便拦住了洛羡风。 一双水眸波光盈盈,满含春意地望着他—— “此事是梦儿的侍女污了姐姐和二殿下的清白,二殿下却还为梦儿求情,梦儿实在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唯愿侍疾在侧,以弥补香玉对二殿下犯下的利用欺瞒之罪......” 洛羡风看着“雪中送炭”的夏梦,惶然紧绷的眉眼划过一丝缓色,正欲点头,却传来云贵妃冰寒的声音。 她冷冷地睨着夏梦,却对一旁的侍女司琴寒声问道, “在宫中无端冲撞皇子,不守尊卑之礼,该论何罪?” “回贵妃娘娘,应掌嘴四十,罚跪三个时辰。” 云贵妃冷哼一声,“那还等什么?” 夏梦大惊失色,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真的气势汹汹地向她走来,她慌忙辩解。 “贵妃娘娘,小女......小女是好心......” 话还没说完,那两个嬷嬷就来到了她跟前。 一个嬷嬷力气极大,一下子就把夏梦按跪在地,另一个二话没说便开始“啪啪”的掌起了嘴。 没几下,夏梦本就刚挨完打还没褪红的小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不像香玉的胡抓乱打,那掌嘴嬷嬷一看就是极有经验的。 不伤唇齿,可那脸颊却像充了血的气球一样,红肿发黑,看来得休养好一阵才能见人。 等那四十下打完,那嬷嬷一松手,夏梦顿时软倒在地,眼冒金星,脸肿得连喘气都费劲。 云贵妃鄙夷地瞥着她,“如果你再纠缠羡儿,就不是掌嘴那么简单了。” 云贵妃多年宠妃也不是白当的,她一看便知今日的戏码有一大部分都是夏梦的手笔。 最后那话里话外的暧昧之意,竟是豁出自己的名声,也要搭上羡儿这艘大船。 这等心机深沉的狐媚子,想攀上羡儿,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司琴,看着她跪满三个时辰,一刻也不能少。” 说罢,云贵妃转身翩然离去。 洛羡风看了一眼被强行提着跪在地上的夏梦,此时形容狼狈、全无颜色,他旖旎的心思也淡了,跟在云贵妃的身后也快步离去。 ...... 除了一脸懵逼的钟灵公主,在场的深宅贵妇高门贵女哪个不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听到云贵妃的警告,她们也有些一言难尽。 前脚自己的侍女污蔑嫡姐追慕二皇子,后脚自己却凑了上去纠缠不休。 众人不免又想起方才香玉说的话—— 原来这永安侯府的庶二小姐才是那个与二皇子不清不楚的人。 如果是这样,今日的这出戏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既然这庶二小姐思慕二皇子,她又怎会不知二皇子的意图? 保不准就是她帮着二皇子设下这一计,意欲断太子一臂,再不济就是她嫉妒二皇子欲接近嫡姐,欲谋害嫡姐泄愤...... 众人心思各异,怎么猜的都有,不过无论如何,夏梦都少不了一个“心思恶毒”。 ...... 冯皇后面色阴沉地瞥了眼脸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夏梦,又嫌恶地看着被压在地上堵着嘴的香玉。 “本宫早说过,你如果拿不出实证,那这嘴便别要了。” 冯皇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来人,拔了这贱婢的舌头,赶出宫去。” 两名侍卫得了令,上前就把香玉架了起来。香玉闻言目眦欲裂,顿时疯狂扭动,意欲挣脱侍卫的钳制。 没挣脱成功,却把口中的帕子拽了出来。 嘴上得了自由的香玉顿时破口大骂, “夏落你这个杀千刀的贱人,你对我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不义,你竟敢如此对我!你与夏梦那个贱胚子一样,早晚不得好死......唔唔......” 直到香玉又被强行堵住了嘴,依然恶狠狠地瞪着夏落,仿佛要用目光把她剥皮抽筋一般。 夏落神色未变,洛翊宸却沉了脸,周身的温度骤降,唇边却勾出一丝渗人的笑。 “太子妃确实不该这么对你。” “拔舌头,就算了。” 香玉听见洛翊宸的话,面上一喜,口中发出狂喜的“唔唔”声,却听洛翊宸幽幽地道, “倒不如把那舌头一片一片地割下来,直到血流干为止,孤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洛翊宸眸色幽黑地瞥了景天一眼,景天打了个寒战,躬身领命,拖着香玉就走。 自太子殿下随身带着太子妃给的那止痛香囊,他都已经很久没见过太子殿下如此凶残的模样了,他都有些不适应了。 香玉被洛翊宸的话吓得血液倒流,冷汗霎时打湿了后背。 ——拔了舌头,她至少能活。可是这割舌之刑不仅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很煎熬...... 她被景天拖得四脚朝天,不停地乱蹬乱抓却也无济于事。 她想说她错了她再也不敢了,却只能发出凄厉的唔唔声。 她想求夏落为她求情,却对上了一双淡漠冰冷的眸子。 夏落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被拖走,直至耳边的惨叫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也许原主会心软,但是她与香玉一点感情也没有,对这个自打跟了她就不怀好意、一心想要害她的人,她是一点同情都没有的。 第63章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遇见过几个渣女 自打太子出声,冯皇后就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眸任由太子处理香玉。 外人看起来这母子二人好像关系十分冷淡,见了面冷到连话都不说。 但夏落却看出了这两人之间一丝丝的默契。 此时,冯皇后似是在这里待够了,嫌弃地冲着恍恍惚惚的夏梦挥了挥手,不耐地道,“滚去承天门外跪着,别在这脏了太后娘娘的樱华苑。” 夏梦本就被打得脑子嗡嗡作响,此时听了冯皇后的话,差点要晕了过去。 承天门是皇宫的正门,门外的官道也是往来朝廷高官显贵的必经之路,在那儿跪着就跟把她扒了衣服扔到大街上没区别,简直让她没脸再在上京城的贵女圈里混下去。qqxsnew 可惜她脸肿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边哭边向冯皇后不停地磕头求饶。见冯皇后无动于衷,便又把头转向一旁的钟灵,眸中闪着无辜和祈求。 钟灵见此,心里又是焦急,又是心疼,想也没想便要冲到冯皇后面前,“皇后娘娘,梦姐姐她......” 冯皇后面无表情地盯着钟灵,淑婕妤吓得一抖,一把就把钟灵拽了回来。 她气得狠狠地拧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就是个蠢的!夏梦这小蹄子不是简单的货色,先是寻你替她出头让太子妃难堪,又利用你引着皇后娘娘她们来此处看了场大戏。自己踩着你讨好二殿下,反倒连累咱们得罪了皇后娘娘和太子。” 见钟灵一脸迷茫的迟钝模样,淑婕妤气急,伸出一根玉指狠狠地点在她的脑门上,“你竟还上赶着护着她,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钟灵呆呆的看着肿着脸抽泣的夏梦被几个嬷嬷拖走,那望着自己的眼神由无辜逐渐变得愤恨。 她有些愕然,一点一点回忆着之前发生的点点滴滴,联系淑婕妤的话,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委屈。 她明明对夏梦是真心相待,为何前一秒还温柔善良如亲姐姐一般的人儿,下一秒却骗她骗得毫不手软。 她甚至都在怀疑,当初夏梦救她一场,会不会也是她设计好的。 不然夏梦为何如此巧合的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又那么巧合地撞见有人欲欺辱她...... 钟灵顿时有一种全世界都抛弃她的挫败感,委屈地噙着泪,却又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是她太傻吗,还是没有什么人值得相信...... 突然,钟灵感觉到她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她低头看去,却发现是一个圆不溜秋的东西,上面还插着一根小木棍。 她木然地向旁边看去,却见夏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正掏着袖口,掏了半天,才从里面拿出了一根一模一样的东西。 钟灵僵着脸,“你做什么,这是什么鬼东西?” 夏落冲她笑了笑,一手攥着木棍,一手拨开那圆球外面的油纸,把它放进了嘴里。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吃糖,你尝尝,葡萄味的棒棒糖,超好吃。” 钟灵一脸警惕,本不想理夏落,直接把那怪东西扔了,却闻见了一股葡萄清新香甜的气味。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学着夏落的样子剥开糖纸,把那圆球放进了嘴里。 顿时,葡萄酸甜独特的味道混着饴糖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不知是因为掺了葡萄汁,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不同于寻常饴糖的厚重甜腻,这糖味道更加清甜润口,一点也不腻。 钟灵学着夏落,用手捏着那小木棍,转了转,让舌头上都沾满甜丝丝的味道。 她觉得心情好像真的好多了。 就听夏落突然说道,“谁年轻的时候还没遇见过几个渣......女呢~是她的错,你没有错。” 钟灵:...... 她心情是好多了,但太子妃这副过来人的语气是什么鬼!? 她明明没比自己大多少啊! 不过钟灵随即想到了二皇子,不禁朝夏落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夏落:??? ...... 处置了夏梦,冯皇后颇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头,也没了心思再在这雨花亭停留,便领着一行人往回走。 洛翊宸和夏落两人走在最后。 夏落看洛翊宸一言不发,莫名有些心虚,喏喏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洛翊宸瞟了她一眼,面色平静。 “这就是你那梦中,因给二皇子写情信,被孤处死的一幕?” 夏落一愣,她以为他会让她解释与二皇子的关系,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她当时随口编造的预知梦的说辞。 “差不多,但也不太一样。” 洛翊宸:“哪里不一样?” 夏落想了想,有些莫名低落,“可能梦里的我,至死也没认清二皇子的真面目吧。” 洛翊宸眯着眼,表情很危险。 夏落颤了颤,立马换上一副嬉皮笑脸,赶紧拍马屁, “哪像现在的我这般聪明伶俐独具慧眼,一眼就看出全南衡只有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最值得臣妾依靠!” 洛翊宸冷哼一声,面色稍霁,顿了顿,又道, “二皇子这疯病,是你的杰作吧。” 洛翊宸语气平淡,心里却好奇极了。 老二从来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做事滴水不漏。 这小家伙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竟能让他这般虚伪惯了的人露出马脚。 夏落就知道他会问,狡黠一笑,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刚才我揍他的时候顺手给他扎了一针,针上抹了点好东西,嘿嘿。” “好东西?” “是呀,能让他暂时失去对语言输出的控制力。” 见洛翊宸面露疑惑,她想了想,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 “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他心里想什么,就会一股脑地说出来,不会作假也不会隐瞒。” “只要引导得当,即使是最心底的秘密,他也能知无不言。” 说着,夏落脸上划过一抹心疼。 “我也只剩了那么一点,用在他身上真是便宜他了!” 第64章 孤早晚亲自扒了你 这药是夏落前世研制的最新成果。 只要一点点,就能麻痹大脑神经,扰乱语言中枢的部分功能,让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不受控制地把当下内心所想说出来。 在前世,这药虽神奇,却也因为怕被滥用、侵犯人权被叫了停。 只是与相关部门保持合作,在那些大案要案中,偶尔会用在一些嘴硬又罪大恶极的犯人身上。 这药管控得十分严格,连夏落手上也只有小拇指大的一小瓶药粉。 她方才打开小药箱救那老嬷嬷的时候,突然在小药箱的角落里发现了这瓶药粉,让她精神一凛。 小药箱里的东西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虽说里面的东西不一定都派得上用场,但这药粉的出现也预示着这雨花亭之约必然不会那么简单。 她还是早做准备为妙。 所以早在到雨花亭之前,夏落就在指间藏好了抹着药粉的银针。 谁知还真叫她用上了。 也怪二皇子活该,夏落只是想让二皇子说出实情,还她清白,没想到看着挺正常一人,内心戏竟然那么足。 洛翊宸听了夏落的话,眸光微动,心中大震。 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药。 如果有此药在手,刑部大理寺审讯效率将大大提升,作奸犯科之徒无处可躲,军中奸细将无所遁形。 长此以往,夜不闭户,国泰民安,南衡何愁不兴? 洛翊宸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却压抑着情绪问道, “此药叫什么?可能还能再制?” 夏落想了几秒钟,“你可以叫它言灵散。” 随即摇了摇头,“没办法再制,有些药材再也找不到的。” 这药本是一种神经制剂,是夏落结合了多种中西药材,在高精尖的实验室研制的。 很多生物化学原料无处可找,就算小药箱里出现了,也没有合适的能提炼合成药剂的实验室环境。 也就是说,夏落手上这一小瓶就是最后的言灵散。 洛翊宸闻言眸中是遮不住的失望,却也没有强人所难。 既然夏落说没办法,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吧。 夏落看出洛翊宸有些低落,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斟酌着开口。 “言灵散虽然能让奸人无所遁形,可是对其他人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阴暗面。” “如果有这么一样东西,可以随时随地让人心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的秘密成为街知巷闻的谈资笑料,那你觉得人们会变成什么样?南衡又会变成什么样?” 洛翊宸望着一脸正色的夏落,若有所思。 那时,人们或许时时刻刻都在防着自己中了言灵散,人与人之间将不再有信任,南衡便会成为一盘散沙。 何来国泰,又怎会民安? 当阳光强势照进了每个角落的时候,看似没有阴暗,实则处处皆是阴暗。 洛翊宸豁然开朗,心里那一点失望一扫而光,望向夏落的那双深邃凤眸却愈发幽黑。 “孤竟不知你有如此高识远见。” 夏落闻言得意洋洋,“那当然~” “这,难道也是跟顾氏学来的?” 糟了,她忘了这时代的高门贵女最多也就是习字作诗,很少关注朝政民生,原主更是连字都写不好。qqxsnew 她一时大意竟然疏忽了。 “哈......哈哈......我之前听说书的乱说的。”夏落干笑着,眼珠子乱转,试图蒙混过关。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瓷瓶,递给洛翊宸,脸上带着狗腿的笑。 “殿下,这就是言灵散,送给你!” 为了捂紧自己的小马甲,她也是拼了。 如果这狗男人真的收了,就说明,他真的在怀疑她...... 洛翊宸接了过来,捏着那小巧玲珑的瓷瓶,他还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暖暖的体温。 他察觉到夏落的脸色霎时有些低落,眸色深了深,勾起嘴角。 “既然你把这言灵散说得如此危险,” 他对上夏落惊喜的目光,缓缓把言灵散放回她的掌心,轻轻道。 “那孤便不要了。” 小东西,孤早晚亲自扒了你......的一身秘密。 ...... 等一行人回到樱华苑中庭时,已经近午时了。 夏落心心念念的曲水流觞宴终于要开始了。 她前世只在电视上见过“曲水流觞”,指的是酒盏放在托盘上顺着水流顺流而下,酒杯停到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 南衡的曲水流觞宴又有一些不同。 除了酒之外,还有一盘盘精致的菜肴和各色点心,都被放在清流急湍的水渠之中。 水渠两端还有宫女不停地加水保证托盘的流动,这样宴席就能一直持续下去。 那水渠建得迂回曲折,占地面积十分之大,宫中妃嫔、皇子公主和命妇贵女列坐在水渠两侧,却也不显拥挤。 这不就是回转寿司吗! 夏落扒着桌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水渠里好多没见过的菜式,什么樱花奶冻、樱饼、樱花酥酪、樱花饭团,还有做成樱花形状、粉粉嫩嫩的樱花果子。 而酒水除了传说中一年一品的樱花醉,还有供不能饮酒的贵女品尝的樱花茶,那一整朵完整的樱花泡在清香的茶汤里,青翠里泛着嫣红,美不胜收。 半夏果然诚不欺她! 夏落攥着一双筷子跃跃欲试,就等着大人物们落座,就可以开席了。 洛翊宸见她一副馋猫的样子,一向幽深阴沉的眸子里也划过一丝笑意。 ...... 没过一会,内侍忽然唱报,“皇后娘娘到!白贤妃、淑婕妤、钱昭容、良贵人到!” 众人齐齐躬身行礼,待五位华冠丽服的女子在贴身侍女的虚扶下款款落座后,众人才接连坐下。 冯皇后坐稳后,面无表情地扬了扬手,示意众人开席。 她此时换了一身更加庄重的绛红色凤袍,眉眼高冷,似是还残留着方才的烦躁。 即使在自己举办的宴会上,依然紧抿薄唇,不苟言笑。 相比于冯皇后的不假辞色,白贤妃和淑婕妤看起来就好接近多了。 白贤妃是大皇子洛明浩的母妃,年纪稍大,样貌在一众颇有颜色的妃嫔中也最是平庸。 但是她长了一张圆脸,配上一双笑眼,看着既喜庆又和蔼,一落座便面带微笑向众人颔首示意,让众人感到如沐春风般亲和。 可惜洛明浩一点也没学到他母妃半点的八面玲珑。 第65章 这是又犯病了吧? 冯皇后扫了一眼下首,除了二皇子洛羡风以外,洛明浩竟然也不在。 她蹙了蹙眉,“大皇子怎的也没来?” 白贤妃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对冯皇后解释道, “这不是前些日子浩儿没通过殿前考校,这几日没日没夜地读书,生怕被他们兄弟几个落下,让他父皇失望。” 每三个月的殿前考校是从先帝时期就留下的习惯,承庆帝会亲自考察皇子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学习成果和政见策论,也是在陛下露才扬己的大好机会。 冯皇后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也没说什么。 白贤妃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没通过考校是真的,不过她那好大儿一点也不着急,天天只知道跟府里的侍卫比武摔跤。 让他来赏樱会结交些权贵子女,他倒觉得跌份,一句全由母妃做主就把她给打发了。 幸亏冯皇后没当众给她没脸。 坐在淑婕妤身边一鹅蛋脸女子闻言瞪了对面的五皇子洛俊喆一眼, “瞧瞧人家大皇子多勤奋,谁像你这个不孝子,被你父皇训了还不知道悔改,天天去军营找人比武,也没见你比出什么名堂!” 说话的是良贵人,是五皇子洛俊喆的母妃,也是五营统领秦将军的妹妹。 许是因为生于武将世家,她身上有着一股不同于其他后妃的飒爽气质,连今日穿的宫装,也是青蓝色的窄袖立领长袍,显得简约又利落。 良贵人这话说得一点也不给洛俊喆留面子,隔着桌子都恨不得在洛俊喆的脑瓜子上狠狠地戳上两下。 五皇子也好似是习惯了,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嘟囔着,“大哥只是说得好听,考校的时候还不如本皇子背出来的多呢......” 良贵人见他还敢顶嘴,气得就要拿筷子戳他脑袋。 白贤妃在一旁维持着尴尬的微笑,要不是她知道这母子俩都是没脑子的货,她真要以为他们是成心讽刺她呢。 淑婕妤捂着嘴笑看着冯皇后身旁一言不发的洛翊宸,奉承道,“听说太子又是这次考校的魁首?不愧是太子殿下,这般才智过人,皇后娘娘最是省心不过了!” 只可惜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 只不过这话她哪敢说出口。 洛翊宸脸色不变,冯皇后只是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倒是洛俊喆有些不服气,“二哥也不错,父皇还夸奖他了呢。” 说着,他伸直了脖子四下打量,“这都开席了,二哥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哎呦!” 只见一个白玉筷枕直直地砸在了洛俊喆的脑门上,顿时他脑门中间就红了一片。 “谁!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他猛地站起来就骂,却对上了良贵人气急败坏的表情,还有依然停在半空中的手。 “二哥二哥,就知道二哥,一点好的都没学会!闭嘴,坐下!” 良贵人一边呵斥他,一边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却只得讪讪地坐下闭了嘴。 良贵人虽然当时没去雨花亭,没亲眼目睹洛羡风那荒唐的行径,但是哪个后妃没在宫里多设几双眼睛几对耳朵,没多一会,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她又瞪了洛俊喆一眼,见冯皇后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 ...... 夏落在一旁边吃边看得津津有味。 良贵人和五皇子的相处模式还挺像她前世见到的那些母子,打打闹闹,烟火气十足。 却能看出感情是真的好。 让人羡慕。 夏落把目光移向了一直没说话的钱昭容,不禁有些好奇。 只见她一手懒洋洋地托着头,一手转着盛着樱花茶的杯盏,仿佛对眼前精致诱人的菜品没什么兴趣,脸色恹恹的。 这位钱昭容正是南衡首富钱有道的独女——钱容容。 据说她自入宫起就深受圣恩,这点从她那差不多六七个月的孕肚也能看得出来。 钱昭容今日身着梅红云锦宫装,上面用金丝银线绣满栩栩如生的孔雀纹,头上金灿灿的步摇珠钗熠熠生辉,耳垂间十分罕见的红翡翠滴珠耳环叫人移不开眼。 浑身上下写满了两个字——有,钱。 不愧是首富啊......夏落仿佛闻到了金钱的芬芳。 其实商贾世家女子本无资格入宫为妃,然而自先帝在位时边疆便战乱不断。 多年征战,再富裕的国库也会消耗殆尽。 待当今圣上即位后,面临的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 还不等情况有所缓和,南方便遭遇了百年一遇的雪灾,这对本一穷二白的国库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这时,传闻富可敌国的首富——钱家挺身而出,献上大半家财充裕国库、助朝廷赈灾,立马就解了承庆帝的窘境。 承庆帝大喜,大笔一挥赐字“从商有道”,还封了钱家独女为昭容。 打那时起,钱家家主就改名为“钱有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永沐圣恩。 而钱家也因此一跃成了皇商,没过多久不仅重新回到了首富的位置,地位也是今时不同往日。 夏落暗叹,钱家怪不得能成首富。 这骚操作,她喜欢。 只不过,钱昭容这肚子......看着好像有点问题。 不过离临产还远,有御医照看着,应该没什么大事。 夏落没放在心上,专心挥舞着双箸,继续消灭着眼前的美食。 ...... 洛翊宸见夏落方才一瞬不瞬地盯着钱昭容那圆滚滚的肚子,眼中划过一抹深意。 这女人口口声声说她与自己只是合作关系,可一见到钱昭容那孕肚,她眼中的期盼就藏不住了。 洛翊宸垂眸轻笑,呵,口是心非的家伙。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毒还没解,幕后凶手也没找到。 她还得再忍忍...... 洛翊宸看着夏落柔声道,“再等等。” 满脑子都是钱的夏落:等啥? 见夏落一脸疑惑,洛翊宸露出了心领神会的浅笑。 夏落:...... 这是又犯病了吧?qqxδnew 可最近解毒进度稳定,不应该啊! 第66章 他竟然吃她的口水! 夏落心里嘀咕,决定不理这狗男人的阴晴不定。 她筷子不停,抬头问洛翊宸,“这樱华苑的主人理应是华太后吧?她为何不来赏樱会?” 洛翊宸淡淡道,“太后她老人家喜欢清静,况且每年这个时候,她是连父皇也不愿见的。” 夏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华太后与当今圣上不是亲生母子的关系,自承庆帝登基后,她便十分低调。 承庆帝本是先帝的李婕妤所出,只是李婕妤伊人早逝,留下年幼的承庆帝无人照料,这才被先帝送到华太后膝下抚养。 夏落记得原书中说华太后身体不好,常年在慈宁宫不问世事。 只是在洛翊宸死后,承庆帝改立洛羡风为太子时,华太后曾出面严厉阻止,只不过最终还是沦为了男女主脚下的炮灰。 不过这倒让夏落对这素未谋面的华太后产生了一丝好感。 不管怎么说,华太后这双眼睛还是雪亮的。 ...... 曲水流觞宴进行顺利,期间众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夏落更是从筵席开始吃到筵席快结束,小嘴一刻也没闲着。qqxδnew 只是快到尾声的时候,突然一道不和谐的女音打破了看似欢快的气氛。 “听说往年这赏樱会有三姐姐在的时候,总是会带头唱酒筹行酒令,今年却有些索然无味了。” 一紫衣女子微抬下颚,越过众人,望着夏落的方向意有所指。 众人安静了一瞬,一时之间没有人附和。 这紫衣女子是舒太傅家的六小姐舒婉晴,正是东宫舒侧妃的嫡亲妹妹。 众人中有人反应过来,环视了一周,才对旁边的人低声问道,“今年怎么没见着舒侧妃?” 另一人也压低了声音,“这不是太子妃刚入宫,又极得宠,哪里还有舒侧妃的位置。” 先前那人闻言一脸了然。 明眼人都知道,舒婉晴这话明显就是要为自己的姐姐抱不平。 可那太子妃一入宫就一连几日如此盛宠,想来也是个手段心机颇深的主儿。 有好戏看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下眼色,都抱了些看热闹的心思。 只有钱昭容听到“唱酒筹行酒令”后颇为不耐烦的皱着眉头,丝毫不遮掩地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无趣”两个字。 舒婉晴见她这明嘲暗讽的话都出去半晌了,夏落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低头吃得正欢,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她忍着怒气直接冲夏落大声道,“太子妃娘娘,您觉得小女说得对吗?” 夏落这才一脸茫然地从一堆盘子里面抬起头,看向她真诚地说,“本宫觉得挺好的啊。” 美食好酒,良辰美景,她很满足了。 舒婉晴一噎,这太子妃竟然脸皮这么厚,是成心看不出来自己在讽刺她吗? 她压下心里的怒气,挑衅地冲着夏落笑了笑,“没有金章玉句作配,未免跟牛饮也没有什么分别。” “不如由太子妃娘娘打个头阵,咱们大家行酒令,想来您是不会拒绝的吧。” 舒婉晴听说过夏落才学浅薄,粗鄙蠢笨的名声,料定她作不出什么好诗词。 但是太子妃初入东宫,又有冯皇后和太子在场,她必然不敢拒绝。 到时候定会出丑...... 舒婉晴一脸得意,“太子妃娘娘,那就请您......” “本宫拒绝。” “开始吧......什、什么?” 夏落摊手,“我说,我拒绝。” 舒婉晴愕然,随后面露讥讽,试图用激将法,“您不会是不会行酒令吧?” 夏落此时正好吃饱了,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无所谓道,“你就当本宫是不会吧。” 好嘛,吃个饭还要念诗,不符合她咸鱼的人设。 夏落选择摆烂。 她靠在椅背上,满足地摸了摸圆鼓鼓的小肚子。 舒婉晴胸中的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 这怎么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自己好像赢了,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对。 众人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一时分不清太子妃是真的不会作诗,还是成心给舒婉晴没脸。 洛翊宸看着夏落那副懒洋洋怼人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 他伸出修长冷白的手,捏起了一粒沾在她唇边的晶莹米粒。 他薄唇微启,舌尖轻舔指尖,将那粒米卷入口中,末了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嗯,甜的。 夏落诧异地望着洛翊宸,心脏顿时停跳了一拍,脸上有些莫名的燥热。 他、他竟然吃她的口水! 见夏落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洛翊宸镇定自若,唇角却微微上翘。 众人哗然,太子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也太宠爱太子妃了吧! 嗝~咦,明明没吃多少东西,怎么突然感觉那么饱呢? ...... 舒婉晴见状呆愣半晌,太子殿下对太子妃不应只是相敬如宾、逢场作戏吗? 怎么...怎么会这样...... 那她方才对太子妃无礼,太子定会饶不了她吧? 舒婉晴不由得有些打退堂鼓。 可是一想到两人在这里恩恩爱爱,三姐姐多年痴心却只得在东宫独守空闺,舒婉晴就觉得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连行酒令都不会,只知吃吃喝喝,简直难登大雅之堂。” 舒婉晴不屑地撇嘴道。 她说的是事实,她就不信太子会不顾三姐姐的面子处置了她。 duang! 洛翊宸重重地放下杯盏,墨黑的眸子冷冷地射向她,看得舒婉晴心头一颤。 夏落的小手突然搭在洛翊宸的大手上,微凉温润的触感顿时让他周身散发的冷气停了下来。 夏落看着舒婉晴认真的问道,“什么是雅,什么又是不雅?” “吟诗作赋是雅,吃吃喝喝就是不雅?” “卖弄文采、求人追捧是雅,专心品味大自然的馈赠就是不雅?” 舒婉晴被夏落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夏落竟然讽刺她和三姐姐卖弄文采,求人追捧! 气死她了! 半夏站在夏落身后憋着笑,什么品位大自然的馈赠,她家小姐明明就是在给自己贪吃找借口吧! 可众人并不知道,一时间竟觉得太子妃说得十分有道理,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不善诗词,经常吃亏的,甚至连连点头称是。 这时,一碧色衣裙的清贵女子淡淡出声。 “真正的雅是不慕虚名,不求闻达,况且,历来金章玉句从来都是由心而发,而非刻意炫耀所得。” “行酒令本就是席间赏心乐事,参与与否,妙与不妙都无伤大雅,舒妹妹如此咄咄逼人,却是本末倒置了。” 舒婉晴见有人点出了她的意图,顿时气急败坏地转过头去,就要开口反驳。 待看清说话之人,她却突然蔫了,嘴边的话也不得不吞了下去。 第67章 是孤之幸 那碧衣女子正是方太师的独女——方月心。 不说方太师是两朝元老、朝中一品大员、文官之首,就说那方月心自身便有着“京城双姝”之一的美名。 而另一“姝”便是夏梦。 不过,不像夏梦“京城双姝”的名号是靠卖弄楚楚可人的风姿,和找人美化自己的才名好不容易谋得的,方月心的“姝”名可是实打实不注水的。 传说她三岁时便三步成诗,五岁就出了诗集,之后虽然十分低调,但是偶尔流出的诗词文章就连冯相这等大儒都抚手称赞。 舒婉晴这等人在她面前谈论诗文雅致简直就是班门弄斧,自讨没趣。 夏落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只见方月心一身青碧色衣裙,眉眼素雅,脂粉淡扫,头上简单的绾了个低髻,只在云鬓处斜插了一根白玉发簪,与周围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贵女们格格不入。 夏落认出了那抹淡雅的碧色,原来方月心刚才也去了雨花亭...... 舒婉晴不甘心地看着方月心淡漠的眸子,眼神转了转。 “方姐姐,不是妹妹咄咄逼人,只是太后娘娘是当年有名的才女,连这樱华苑都是因着太后娘娘一句‘繁樱犹满地,莫讶雨云华’,先皇喜爱极了,才赐了这‘樱华苑’的名字。” “若是太后娘娘听了太子妃方才那说辞,想必是要不高兴的,只怕也是污了这樱华苑的雅名......” 舒婉晴一脸诚恳,仿佛只是好心提醒夏落一般。 方月心微蹙柳眉,却也没有说话。 华太后当年的才情名满上京,常在樱华苑办些诗会雅集。 而夏落方才的言辞又过于......随意了些,外加上被这舒六小姐上纲上线一番,传出去八成是要得罪华太后的。 众人一时间有些不敢作声。 ...... “哀家竟是不知,如今随意一个阿猫阿狗都能随意揣测哀家的喜怒了?” 一道沧桑却威严的声音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着高襟深褐色宽袖外袍的端庄老妇人在宫人嬷嬷的拥簇下,缓缓而来。 冯皇后一惊,赶忙起身,带着众人向老妇人盈盈拜下。 “参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 华太后满头木槿青丝掺杂着华发尽数用金丝刻凤点翠绾起,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配饰,却依旧显得尊崇华贵,气势外露。 她此刻神态庄严,眉眼肃穆,望着众人的眸子没什么情绪。 “母后,您怎么有空来了?” 冯皇后恭敬问道。 华太后一向深居简出,往年的赏樱会,她更是从不露面,今日怎么突然有了兴致? 华太后很少管后宫之事,与冯皇后没什么过节,却也不怎么亲近。 她抬了抬下颚,直直睨着站在后方的舒婉晴,淡漠地问道,“就是你这个女娃娃口口声声要拿哀家做筏子?” 舒婉晴吓得跪在了地上,“太后娘娘恕罪,臣女逾越,但臣女只是好心提醒太子妃娘娘,怕她辱了您的樱华苑......” “往年都是臣女的三姐姐,也就是舒侧妃,随太子殿下前来赏樱会,每年三姐姐都会带头筹划些唱酒筹行酒令这些趣事。” “可今年太子妃娘娘来了,却只顾吃宴,臣女好心提醒,太子妃娘娘不但不领情,反倒是讽刺臣女和三姐姐喜爱吟诗作赋是卖弄文采、刻意炫耀......” “这岂不是对您大不敬,更是污了这樱华苑清雅之名!” 洛翊宸强行打断舒婉晴的添油加醋,沉着脸上前欲向华太后解释。 “皇祖母......” 华太后却抬了抬手,阻止了洛翊宸的话。 此时夏落正站在洛翊宸身后,从他身后露出了一颗小脑袋,看向华太后。 咦? 怎么有点眼熟? 这是......刚才那扫洒嬷嬷? 那嬷嬷竟然是太后? 她竟然以为太后请不到御医? 还让太后去她的宣和殿养病? 夏落立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社死。 她好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华太后沉默着把目光移向了哭丧着脸缩在太子身后,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夏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似面无表情,实际夏落知道这是中风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可这看在舒婉晴眼里,却是心里一阵窃喜—— 华太后果然是怒了。 她硬顶着洛翊宸吃人般的眼神,试图再添一把火。 “也不怪太子妃娘娘口出狂言,许是因为娘娘确实胸无点墨,又哪比得上太后娘娘当年的风华绝代呢......” 说着还冲着夏落挑衅的一笑,看着夏落的囧样,心里得意极了。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正在众人觉得太子妃马上要倒大霉的时候,却见华太后突然微微一笑,对夏落的方向慈祥地招了招手。 “丫头,过来。” 众人诧异,谁? 舒婉晴更是一窒,难以置信地看向夏落,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 丫、丫头? 为什么是这么亲昵的称呼! 只见夏落扭捏地从洛翊宸身后探出身子,尬笑着蹭到了华太后身边。 “原来您是太后娘娘……臣妾失礼……” 华太后慈爱地望着夏落笑着,随即拿起她的一只小手放在自己的手掌里,温柔地抚了抚。 “你救了哀家的命,又何来失礼一说?” 夏落不好意思地一笑,却认真地道,“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众人哗然,太子妃竟救过华太后的命? 华太后虽然不问宫务已久,但是余威犹在,谁也不敢小看这位手段雷厉,当初一手把陛下捧上皇位坐稳的老太太。 众人看夏落的眼神顿时就变了,那些等着看夏落笑话的人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qqxδnew 洛翊宸眸中掠过一抹惊讶,随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女人总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出人意料,却又似情理之中。 华太后越看夏落越满意,连带着看洛翊宸那副面瘫脸都顺眼了许多。 她淡淡对着洛翊宸道,“你倒是个有福的。” 这评价不可谓不高,众人皆是无声地倒吸了一口气。 看来,这东宫是要变天了。 洛翊宸似笑非笑地撇了太后身旁的小女人一眼,向着华太后躬身抱拳。 “是孤之幸。” 第68章 再像,她也不是和雅 舒婉晴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什么神展开? 太后不是应该呵斥太子妃粗俗浅鄙,厌弃她吗? 为何夏落摇身一变却变成了太后的救命恩人了? 华太后正巧转过头看向舒婉晴,一双威严的丹凤眼眯了眯。 “你是舒行之家的六姑娘?” 舒行之正是舒太傅的名字。 听到华太后突然提起父亲,舒婉晴一颤,战战兢兢地答道,“回禀太后,是…是臣女……” “这舒行之怕是老糊涂了,身为太傅却管不住自家的女儿在宫里兴风作浪,不顾尊卑以下犯上。” “依哀家看,他这太傅不当也罢。” 华太后面色无波,语气平静,却听得舒婉晴遍体生寒。 听见最后一句话,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颤声求饶,“太后娘娘,臣女知错了,不关父亲的事啊!” 她后悔了。 要不是她前几日进宫看三姐姐委曲求全,却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她今日也不会脑瓜子一热去为难夏落给三姐姐出气。 她早该知道,宫里的事诡秘莫测,哪是她一个小小的贵女管得了的,甚至还连累了父亲。 等她回府,父亲岂不是要打死她...... 华太后没理会舒婉晴的哭求,只是淡淡道,“此事哀家自会与陛下说的。” 说罢,她自顾自地拉着夏落向不远处的四方亭走去。 崔嬷嬷微笑着冲着冯皇后和洛翊宸福了福身,“太后娘娘只是想与太子妃娘娘说说话,不妨碍您的曲水流觞宴,还请继续。” 冯皇后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领着众人冲着华太后离去的方向行了一礼,“恭送太后娘娘。” 宴会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杯酒言欢,至于众人心里多了哪些思量就不得而知了。 ...... 四方亭里,华太后望着夏落的眼神里除了慈爱,还藏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还是要谢谢你,救了哀家的命。” 夏落坦诚地笑了笑,“救命倒是不至于,只是中风了如果没有及时救治,可能会留下比较严重的后遗症。” 原书里华太后出场的笔墨并不多,据说是沉疴难起,缠绵病榻,想来就是因为中风后没有及时救治导致的。 此时华太后除了还有些面部僵硬以外,不细看竟看不出与平时有什么不同。仟千仦哾 夏落关心道,“您现在感觉如何?” “哀家感觉好多了,除了脸上和手指有时还有些不听使唤以外,大体无碍了。” 华太后不由得好奇问道,“你竟然还懂医?” 夏落点了点头,她早就料到华太后会有此一问,“臣妾的外祖母是灵医谷弟子,所以臣妾随着娘亲从小看了些医书,也略懂一二。” “外加上臣妾平时自己喜欢瞎琢磨,不知不觉就琢磨出了些名堂,倒是让您见笑了。” 华太后嗔笑道,“哀家看你这丫头倒是比那王院判的本事还要大些,如果你这都只是瞎琢磨,那王院判倒是白瞎了这个院判的名头。” 夏落得知王院判就是平日里给华太后专职请脉看诊的御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她好像一不小心把那个素未谋面的王院判给得罪了...... 这时,华太后从崔嬷嬷手中接过一杯樱花茶,轻抿了一口,蹙了蹙眉。 随即干脆从崔嬷嬷手中把那只盛满了蜜糖的小罐拿了过来,正要往茶里倒,却被一只玉白的小手拦了下来。 “太后娘娘,您以后可不能吃这么甜的东西了,还有那些重油重盐重口味的,都是要忌口的。” 夏落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态度却格外坚决,甚至劈手抢过了那装着蜜糖的罐子。 看得周围的宫人均是一惊。 华太后爱吃甜食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事。 连御膳房都投其所好,送去的菜色都是加了糖的。 不是不知道华太后这样会对她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好,只是她似乎对甜食有一种谜一样的执着。 平日里王院判多次劝解都没有用,有一次甚至还因此挨了罚。 太子妃竟然上来就抢了太后的糖罐,不知是胆大包天,还是恃宠而骄。 果然,华太后眉头跳了跳,深邃沧桑的眸子中划过一抹黯色。 夏落似是没感觉出四方亭内气氛的变化,望着华太后的清澈水眸中依旧闪着纯粹的坚持。 既然是她的病人,她就要负责到底。 良久,华太后敛下眸子,轻轻开口。 “崔嬷嬷,吩咐御膳房,以后慈宁宫的膳食按照太子妃说的做。” 崔嬷嬷大喜,上前一步领命后,就朝着夏落深深拜下去。 “多谢太子妃,太后娘娘的身体......一直是老奴的心病,多亏了您,娘娘才松了口,您真真儿是老奴的恩人!” 见“病患”听话,夏落顿时笑逐颜开,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哪里是臣妾的功劳,太后娘娘是舍不得您担心才对~” 华太后闻言没好气地白了没正经的两人一眼,冲着崔嬷嬷嗔怪道,“哼,惯会装模作样的老货。” 说罢,她自己却没忍住笑了出来,崔嬷嬷憋住笑,像哄小孩一般哄道,“是是是,您说什么都对!” 说着,华太后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药瓶,从中拿出了一粒白色的药丸,正是夏落方才给崔嬷嬷的丁苯酞胶囊。 “丫头,哀家看你给的这药倒是稀奇,小小的一粒,和水就能吞下去,倒是比那苦兮兮的汤药要好得多,这也是你琢磨出来的吗?” “唔......是臣妾从古医书中看来的制药方式,也不是每种药都能做成这样的。” 从小药箱中冒出来的西药确实很难向人解释,夏落只得随口扯了个瞎话。 幸亏华太后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倒是极好的,哀家最讨厌喝那些酸苦的臭东西。” 崔嬷嬷笑着把一只手放在嘴边,假装神秘兮兮地对夏落告状,“您是不知道,娘娘每次喝完汤药,都要吃下满满一小碗的蜜饯呢!这下可好,娘娘可没借口咯!” 夏落:“臣妾宫里做了好些好吃又健康的果干,可比那蜜饯强多了,臣妾派人给您送去一些~” 华太后笑得慈祥,“还是丫头想得周到。” ...... 笑闹了一会,华太后向不远处的曲水流觞宴望去,再一次对上了洛翊宸正朝这边看来的幽深眸子。 她嘴角含笑,抚了抚夏落额角的碎发,“丫头,哀家看你要再不回去,太子的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了。” 夏落诧异,转头看向洛翊宸,却见洛翊宸快速的转回头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心头一暖,这狗男人,关心她还要装傲娇。 “你回去吧,有空常来慈宁宫看看哀家。” 夏落温柔地应了,行了礼就向着洛翊宸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华太后的笑容逐渐收起,眼神变得有些忡怔,嘴里喃喃,“如果和雅还活着......” 崔嬷嬷在一旁看着华太后的眼中有些许担忧,“太子妃她......确实很像和雅公主,可......” 华太后敛了神色,仿佛刚才那抹脆弱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她望着桌台上夏落放在那里的糖罐,轻声道,“哀家知道,再像,她也不是和雅。” 第69章 鸳鸯?是个好名字 赏樱会的第二日,舒太傅下朝后就在御书房门前整整跪了一整日。 虽说最后没被罢黜,却也领了个治家不严的罪名,被迫休沐在家整治后宅,听召才能重新上朝。 东宫,月卿殿。 舒侧妃手里攥着一张信纸,微微发着抖,那捏着纸张的手指骨节隐隐发白,看起来极其用力隐忍着什么。 她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脸色煞白,仿佛下一刻就会晕过去。 幼白拿着一杯茶快步走来,担忧地望着舒侧妃。 “娘娘,快喝点茶缓一缓!” 她看见了那张纸,气愤得不行,“老爷也真是的,知道您身体不好,怎么还那么说您!” “明明就是六小姐自作主张,惹了麻烦,老爷怎么能把这事儿怪在您头上呢!” 舒侧妃颤着手拿过茶杯抿了一口茶,将将压下口中的苦涩。 她忍着眼泪摇了摇头,“我那日只是心里感伤,忍不住跟六妹妹说了几句心里话,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胆大包天到去找太子妃娘娘的麻烦......” “竟还得罪了太后娘娘,惹得父亲差点丢了官职。” 她终是没忍住,脸颊上滑下两道清泪,“父亲从未如此骂过我,连母亲也在信中说对我非常失望,可我...可我确实不知情......” 舒侧妃低垂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暗色,下一秒,脑袋一歪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幼白吓得魂飞魄散,“来人啊,娘娘晕倒了!快去请御医!” 顿时,月卿殿一片混乱。 ...... 天色渐暗,奉歆殿中的洛翊宸还在处理奏折。 听闻舒侧妃晕倒了,洛翊宸手中的动作一顿。 苏公公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要摆驾去月卿殿吗?” 洛翊宸沉默了几秒,薄唇轻启,“今晚还是去宣和殿。” 末了补了一句,“既然舒侧妃病了,就让她在月卿殿好好养着。” “喏。” 苏公公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诧异。 殿下从来都对这一众东宫后妃视而不见,唯独这舒侧妃还算是得眼的。 往常她病了,殿下有空都会去看看,时不时赏些吃喝玩意儿。 虽说那些赏赐都是让他来挑选操办,但也算是有着一份心意。 可这次,听殿下这口气,不仅不去看舒侧妃,反而还把她变相禁了足? 苏公公联想起前几日舒家六姑娘在赏樱会上得罪太子妃一事,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他自小伴在太子身边,看着他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又看着他性情大变、阴戾内敛。qqxδnew 后殿日渐充裕却从不见他在哪个嫔妃处过夜,外面关于他命不久矣的传言又甚嚣尘上,他这个身边人实在是心焦。 可自从太子妃来了,殿下表面上瞧着像是没什么变化,但他却感觉,殿下变了。 就像是看似平静无波的海面下,本是时刻咆哮狂卷的海底风暴在逐渐平息,偶尔也能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久违的生动人气。 如今看他如此宠爱太子妃娘娘,看来子嗣之事也未来可期,他总算是能放心了。 太子妃真乃神人也! 苏公公喜滋滋地退下去,看时辰差不多了,准备起驾宣和殿。 ...... 见幼白黑着脸从外面进来,斜靠在床头的舒侧妃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样了,殿下来了吗?” 幼白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殿下没来,只是派人来传话......” “说他不来了,让您在月卿殿...好好休养......” 舒侧妃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连他都要怪罪于她吗? 她忍着心痛问幼白,“殿下今晚去了哪里?” 幼白支支吾吾的吐出三个字,“宣和殿。”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舒侧妃一时没喘过来气,又晕了过去。 这次她是真晕了。 月卿殿又是一片混乱。 ...... 与此同时,洛翊宸带着凌霄道长一进宣和殿,就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 那味道刺激得还没吃晚膳的凌霄道长顿时口水横流。 夏落坐在院子中的一个大桌子前眉开眼笑地冲他们招手。 “嘿,来啦!” 洛翊宸被辛辣的味道刺激的耸了耸鼻子,蹙着眉问道,“你在吃什么?” 夏落骄傲地抬起小脑袋,指了指桌子,“鸳鸯火锅,一起呀?” 洛翊宸往桌子上看去,只见桌子正中间摆着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大铜锅,锅子中间加了一个弯弯的隔板,把锅分成了两部分。 一边是飘着花参蘑菇的淡黄色鸡汤,一边则是红彤彤的,表面飘着一层辣椒花椒的辣汤,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开。 两种汤色同时在一个锅里,互相交融,却又泾渭分明,看着很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鸳鸯?是个好名字。” 洛翊宸看着夏落意味深长的说道。 夏落懒得管他又在脑补些什么,她看见凌霄道长的口水都快掉进锅里了,赶紧给他塞了一只装着蘸料的碗。 然后指着辣汤的那边得意洋洋的介绍, “你们快尝尝,这是我让半夏炒的牛油锅底,超级香超级好吃!” 这个朝代是有火锅的,被称为“拨霞供”。 只是这里的火锅还停留在清水涮菜的阶段,从锅底到蘸料都没那么多花样。 “牛油?还能这么吃?怪不得贫道看着这汤底怪浓郁的。” 凌霄道长半信半疑地从辣汤那边夹出一筷子羊肉,蘸了蘸碗里的芝麻油蒜泥,塞到了嘴里。 顿时,他眼睛挣了老大。 他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鲜香麻辣,甚至是火辣辣的味道,碗里的蘸料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汤底的刺激,反倒增添了一抹味道的层次感。 那切成薄片的羊肉新鲜脆嫩,还带着一点爽滑适口的脆骨,口感称得上十分丰富了。 吃了一口之后,那浓郁麻香像是个小勾子一般,勾得凌霄道长即使被辣得舌头都麻了,还是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连话都顾不上说。 夏落本来就饿坏了,此时更是胃口大开,果然还是跟吃货同类一起吃饭最开心。 只有洛翊宸最为矜持,他尝了几口辣汤锅底后就只吃鸡汤的那一边了。 他表示自己并不是不能吃辣,只是觉得辣得大汗淋漓的模样太有损他太子的风度。 对此夏落表示,我信你个鬼。 第70章 她竟然只关心宇文峙? 三人风卷残云,很快就把满满一桌子的菜席卷一空。 当然,这里的“三人”主要是指夏落和凌霄两个主力。 两人此时如出一辙地靠在椅背上,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肆意地打着饱嗝。 凌霄道长日益圆润饱满的脸上冒着红光,满意地吧唧着嘴,再也不复初次见面那仙风道骨的模样。 夏落估摸着他再这么胖下去,凌霄跟别人说自己是道士,别人都会怀疑他是个骗子。 于是,夏落好心地道,“凌霄,你......喝奶茶吗?” 凌霄疑惑,奶茶是什么东西? 不管了,宣和殿出品,必属精品。 况且听起来就很好喝的样子。 他疯狂点头,“喝喝喝。” 须臾,半夏端着两杯超大杯珍珠奶茶送到了他们的手上。 为了方便夏落喝奶茶,半夏特意吩咐人定做了特制的杯子,有着高高的杯壁,还带一根粗粗的吸管,能顺利地把珍珠芋圆布丁吸上来。qqxδnew 今晚的奶茶是用顶级的龙芽煮的,还配上了半夏新做的芋圆和牛奶布丁。 浓郁的茶香、滑嫩的布丁与清甜芋圆融合得恰到好处,又被半夏提前冰镇好,冰凉爽滑的口感拿来解辣解腻刚刚好。 大口吸了一口,夏落满意地喟叹出声。 啊啊啊!奶茶配火锅,周二变周末,简直了!! 凌霄尝了一口之后,眼里兴奋的直冒光,吸溜吸溜牛饮着很快就把一大杯奶茶喝到见了底。 他就知道半夏的手艺没得说! 恨不能自己长了两个胃,可惜这一大杯奶茶下肚他终于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只感觉一张嘴就能吐出来,只得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冲半夏伸出了一只大拇指。 跟夏落混时间长了,他也学会了这个手势。 半夏得到认可,才喜滋滋地回了小厨房。 ...... 洛翊宸看着日益向咸鱼画风无限趋近的凌霄,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微不可查地往夏落这侧挪了挪身子。 同样是咸鱼,为何这货看起来就这么的碍眼...... 三人里只有洛翊宸依旧风光霁月,在纯净无垢的月光下反而添了一丝清冷的贵气。 他微垂着头用帕子优雅地沾了沾性感的薄唇,夏落看着他风月无边的侧颜不知为何竟有些渴。 她正失神,便听洛翊宸的声音响起。 “过一阵,北燕的使团便要进京,你做好准备,到时你与孤一起前去接引。” 前几天在议事殿上,承庆帝就公布了这个决策。 他思索了几日还是决定将这项任务交给太子最为合适。 大皇子鲁莽粗心,却年盛力强,又是毛遂自荐,承庆帝安排他作为太子的副手,出个劳力。 洛明浩虽心有不甘,却也阴沉着脸不得不领命。 在赏樱会那天,四皇子洛景轩也是为着这件事来找洛翊宸商议,想要在北燕使团进京一事中,谋个差事。 他在深宫之中好不容易苟到了十八岁,如今多少有了些自保的本事。眼见着再过两年就要出宫建府,也算到了建功立业的年纪了。 洛翊宸说得云淡风轻,夏落闻言却愣了一瞬。 北燕使团? 最近过得太惬意,她竟然一时忘了。 北燕使团来上京朝拜是原书中一段重要情节,因为这是整个故事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原书中,北燕使团此次来上京,不仅是为了朝贡和给太后娘娘贺寿,更重要的,是送北燕第一美女——香鸾公主来南衡联姻。 然而,这只是表面目的。 香鸾公主虽是美艳无双,却也城府极深,朝堂手腕极高不可小觑。 她嫁到南衡之后把朝中搅和得乌烟瘴气,内耗严重,这也让南衡在原书最后与北燕的大战中损失惨重。 可最让夏落在意的,不是香鸾,而是在北燕来访期间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不仅是“南北大战”的导火索,也直接加速了洛翊宸的早逝。 与使团一起进京的,还有北燕的九皇子——宇文峙。 这位据说不是很得宠的九皇子在端午游船的当天,被歹人趁乱掳走,太子洛翊宸也因此受了重伤。 在三天后,侍卫们才在寒水湾的下游找到了他残破的尸体。 北燕皇子来使期间在他国被害,作为接待使团负责人的太子,即使重伤在床依然受到了承庆帝毫不留情的训斥与厌弃。 二皇子洛羡风临危受命,很快调查出此事是由山匪所为,并带兵迅速剿了那窝山匪,拿下了杀害北燕九皇子的真凶。 整个过程顺利到当初夏落在看这个情节的时候都怀疑过是不是这个男主设的局。 自此洛羡风也正式开启了登顶九五之路。 眼见着火麒麟解毒进程过半,为了今后美好的咸鱼生,夏落可不想丢了洛翊宸这只大腿。 原本夏落打算拐着弯地暗示让洛翊宸不要接这项任务,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她只能想办法改变宇文峙的命运,至少他不能死在南衡,不能死在这次来使期间。 ...... 洛翊宸没有听到夏落的回应,偏头发现她正在发愣。 莹白色的月光洒在她的头顶,为她勾勒出一圈淡白色的光晕,以往灵动的双眸此刻微微颤动着,因发愣而显得有些空洞与朦胧,像没有灵魂却极美的人偶娃娃。 一瞬间竟让洛翊宸觉得有些不真实感,仿佛她随时都会消失,不由得心中划过一丝莫名的心慌。 “你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宇文峙......” 夏落没过脑子,本能地说了出来。 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劲,转头就对上了洛翊宸黑如锅底的脸。 洛翊宸眯着凤眸盯着夏落,周身温度骤然下降。 突如其来的寒气冻得夏落缩了缩脖,而凌霄早就滑到了桌子下面,只露了一双小眼睛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地望着两人。 夏落斟酌着措辞,赶紧解释,“臣妾是说......听说北燕九皇子宇文峙也会来送亲,臣妾是在好奇,宇文峙再不受宠也是个皇子,宇文帝不怕他在南衡有什么不测吗? 洛翊宸看起来脸更黑了,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你只关心这个?” 夏落既然知道了和亲之事,也必然听说了香鸾公主关于他的传闻,他以为她会如临大敌。 他都做好了解释的准备,可她竟然只关心宇文峙? 夏落扬起在月光下白得发光的小脸,一脸迷茫,“不然呢?” 为什么她感觉这狗男人更生气了? 莫名其妙! 第71章 小家伙,你睡的倒是香 明月高悬,月朗星稀。 “殿下,臣妾功成身退,就此拜别。” 熟悉的倩影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转身决然离去。 他压抑着巨大的苦楚,用尽全力抬起手,伸向她的方向,却只触到一片凉凉的衣角,从他手中缓缓滑走。 他望着那身影牵起身旁一白色男子的手,两人相视一笑,郎才女貌,如佳偶天成。 他睁大双眼试图看清那男子的长相,眼前却如同被薄雾弥漫,怎么也看不清那人是谁。 他不甘,试图追上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陷入一潭沼泽之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越行越远,直至身影模糊。 他越陷越深,淤泥逐渐没过他的手臂,胸口,肩膀,脖子...... 在堵住他的口鼻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放下姿态,不顾一切地嘶喊出声。 “别离开孤!” 洛翊宸蓦地惊醒,身上的寝衣早已被粘腻的冷汗打湿,胸口的衣襟半敞,裸露的结实胸膛正剧烈起伏着。 梦中的窒息和失去什么东西的空虚正在飞快地蚕食着他的心,那种迷离的痛楚让他分不清此时是梦中还是现实。 直到,他摸到了手边一个软软凉凉的东西。 他低头向床边看去,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趴在床边睡得香甜。 一只胳膊被她压在脑袋下面,另一只胳膊则肆无忌惮地伸展着,正是那只小手触碰到了他的大手。 一碰到他的手,那小手本能般地握住了他的食指,顿时他感觉他的手指被一种温凉娇软的触感紧紧地包裹住了。 洛翊宸浑身一震,身子僵硬了片刻。 他向来不喜欢与别人有肌肤接触,他的第一反应是要把手抽出来,此时却有些不舍。 她是累极了。 今晚又是九日一次的施针日,看来夏落是精疲力尽后趴在床边就昏睡了过去。 冷白的月光从雕花窗帷中斜照进寝殿,温柔地描摹着小女人的轮廓,衬得原本娇媚的眉眼,更添了一丝清冷。 洛翊宸眸色复杂,眼底的黑沉如水漾起层层波澜。 梦中那决然转身的身影,与眼前之人的样子逐渐重合。 幸好她还在身边...... 可他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难道因为他们说好,待助他安然登基,便还她自由? 他突然不想放她走了。 想起梦中她牵着别的男子的手,对着别的男子笑,他就一股气血上涌,邪恶地想把她牢牢绑在他身边,只能看着他,只能对他笑。 洛翊宸坐起身,弯下腰,缓缓将沉睡的夏落抱起,轻轻放在床榻的里侧,给她盖好锦被。 自己则又躺回大床的外侧。 宫里的夜永远都是寂静无声的。 遇到夏落以前,他几乎每晚都痛到无法入眠。伴随他的只有这寂静的夜。 就像一种浓稠粘腻的黑色毒液,一点点地把他腐蚀、淹没,直到他短暂生命的终结。 可现在,他耳边是女人细小均匀的微鼾,鼻间萦绕着熟悉又独特的幽香。 他有点喜欢上这夜了。 希望这一刻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洛翊宸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着...... 直到他感觉到胸口上被人抡了一拳,把他彻底捶醒了。 他向一旁看去,只见“始作俑者”正紧闭着双眼,小嘴微张,仰面朝天,整个身体呈现出一个“大”字,占了大半个床榻。 而那只胳膊正肆无忌惮地横在他的胸口,精致的小拇指还不自觉地翘了翘。 洛翊宸无语,轻轻把她的胳膊拿下来,放在身侧,拉了拉锦被,打算重新入睡。 还没等闭眼,他突然觉得腿上一沉,腰间被一弯柔软环绕。 洛翊宸无奈抬眼,果然,夏落侧过身,一只腿正骑在了他的腿上,亵裤宽松,随着她的动作往上缩了不少,露出一截白嫩细滑的纤细小腿。 另一侧的胳膊搭在他的腰上,抱得紧紧的,小手还在无意识地摸索着。 不知梦到了什么,夏落熟睡的小脸上露出了甜笑,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柔软的脸颊在洛翊宸的大臂上蹭了蹭。 寝殿内的寒凉夜色逐渐升温,洛翊宸眸色幽深,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向一处涌去。 他咬了咬后槽牙,侧过身,一只手抓住不断作乱的小手放在胸前,一只腿压住了她的腿。 夏落整个人被禁锢在洛翊宸的怀里不能动弹,顿时安静下来。 良久,洛翊宸轻轻吐了一口气,看向怀里的人。 女人因为被怀抱包裹,反而睡得更沉,冷樱色的小嘴微张,泛着诱人魅惑的光泽。 他低下头,泄愤一般恨恨地咬住了她的下唇,唇齿间缓缓摩挲着,感受着那片温热湿滑又柔软的不像话的娇嫩。 他感觉到他的气息又开始紊乱,只得放开了夏落,把下巴抵在了女人光洁的额头上,声音暗哑惑人。 “小家伙,你睡的倒是香。” ...... 日上三竿,夏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一觉睡得真香。 她环顾四周,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床榻上。 奇怪,自从开始给太子解毒,她就自觉地去睡外间的软塌,把舒服的大床留给了太子,怎么今天竟然是在床上醒来的? 怪不得昨晚睡得那么好! 还梦见了半夏给自己做了一个巨大的抱枕,软软的,暖暖的,抱着特别的舒服! 夏落回味余长地抿了抿唇。 嘶—— 嘴唇好痛,夏落摸了摸下唇,怎么好像还有点肿。 还没到夏天呢,死蚊子就那么猖獗吗? 夏落没多想,随手拿了一个紫草膏抹了抹,就没在意了。 宫人进来帮她梳洗打扮,吃了早膳,她才向主殿走去。 ...... 主殿内,夏落毫无意外地看见了唐侧妃和冯良娣。 两人正坐在下首两侧的太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看着倒是没有之前那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样子了。仟仟尛哾 见夏落打着哈欠走进来,冯良娣掩不住脸上的嫉妒,一股一股地向外冒着酸气。 “哎呦,殿下夜夜留宿宣和殿,娘娘您还真是受苦了呢!” 听到冯良娣的冷嘲热讽,夏落也懒得跟她客气。 “是啊是啊,累了一晚上,殿下还真不知道心疼人。” 第72章 唐侧妃竟然是个毛绒控 夏落懒洋洋地靠在正中间宽大的椅背上,摊着手,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跟她们相处时间长了,夏落怼起来毫不嘴软。 两人没想到她脸皮竟如此之厚,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冯良娣气急,“你......哼!” 唐侧妃冷哼,“怕不是娘娘惹得殿下不高兴了,早上妾身看殿下走的时候脸色倒是不太好。”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qqxsnew 只不过最后一句话她才不会说出口。 想到昨晚洛翊宸莫名其妙的怒气,夏落有些心虚,等他晚上来的时候她再好好哄哄他吧。 夏落招了招手,半夏带着宫人端着托盘上前,给她们三人递上一杯被琉璃杯盛着的饮品,和一碟灿黄色如小碗一般的点心。 唐侧妃和冯良娣立刻被吸引了目光,顿时把太子殿下抛在了脑后。 两人熟门熟路地接过精致的琉璃水晶杯,歪着头端详着里面流光溢彩的淡粉色茶汤与乳白色的酪浆交织着,还能看到丝丝缕缕的果肉纤维。 “今天又是些什么新鲜东西?” 半夏微笑道,“我们娘娘取名为‘芝芝桃桃’,用的当季最香甜的水蜜桃和顶好的恩施玉露煮的,您尝尝。” “又是这种怪里怪气的名字。” 唐侧妃与冯良娣对视一眼,挑了挑眉,凑近果然能闻到桃子专属的清甜馨香的味道,心里不禁酸溜溜的。 水蜜桃可是嘉宁郡特产,嘉宁郡离上京山高水远,每年这个时节岭南郡守都会送到上京一些,供贵人们品尝。 可是水蜜桃绵嫩软糯不易储存,路上即使花费大量人力财力一路冰镇着,又是水路又是快马加鞭,等到了上京,还是会折损近一半的水蜜桃。 所以每年只有皇帝皇后太后和太子才能分到,连云贵妃都是靠陛下恩宠才能得一些赏。 她们一个是侧妃,一个是小小良娣,更是见都没见过。 而太子妃却能拿来做果茶,太子得有多宠爱她......两人的心就像泡在柠檬水里一样,酸得直冒泡泡。 不过待她们喝了一口之后,舌根那隐隐的酸苦立马就被香甜浓郁的水蜜桃与茶香混合的丰富口感所折服。 果然还是意料之中的好喝。 自第一日两人罚跪被舒侧妃忽悠着进了宣和殿,她们每日跪完都要进来坐一坐,几乎每天早晨都能见到太子殿下从宣和殿去上朝。 唐侧妃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之前太子妃不在的时候,她很少见到太子殿下,更别说什么赏赐恩宠了。 可是现在她不仅常常能看到殿下,还时不时能沾光尝到些新鲜玩意儿。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是馋宣和殿的好吃的! 冯良娣此时的关注点在桌几上那碟黄灿灿的像小碗一样的糕点,热气腾腾地冒着浓郁的焦糖奶香。 “这又是什么?” 半夏道,“这叫蛋挞。” 冯良娣捧起一个,咬了一小口,杏眸发亮。 她三口两口就把那蛋挞吃完,随后一脸嗔怪地对夏落抱怨,“自从每日来娘娘的宣和殿,妾身都吃胖了不少。” 边说着,她边用手捏了捏自己小肚子上的肉肉,愁眉苦脸。 原先冯良娣虽然不算纤细,但也是玲珑有致的身段。 这会儿夏落上下打量着她,脸盘子是大了一些,腰也粗了一圈。看起来真是丰腴的不少,显得整个人白胖白胖的。 冯良娣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狐疑地打量着夏落,“娘娘比妾身吃得还多,为何从来不见你长胖?” 夏落叼着吸管,回答的十分凡尔赛,“哎,我怎么吃都不胖,也不知道为啥。” 她这副身体跟前世一样,好像是不易胖体质,肉都只长在该长的地方。 不像冯良娣,一看就是气球体质,一吹就胀。 冯良娣气得不行,别过脸去,实在不想理她。 夏落嘿嘿一笑,对她道,“等过几天,本宫给你个好东西。” 对上冯良娣好奇的眼神,夏落神秘一笑,不再说话。 这几天她算是看出来了,冯良娣跟她一样,就是个贪嘴的。 她前世有个闺蜜也是个易胖体质的吃货,曾经缠着她研制出了一种瘦身丸,纯草药没有副作用,效果却非常不错。 等她这两天看看小药箱里有没有刷出需要的药材,她也可以顺便给凌霄也炼一些。 不然眼看着他们一发不可收拾地朝着“横向”发展,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 正说着,大福从正殿门口一扭一扭地路过,雪白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橘色的光芒,显得大福好似又胖了一圈。 唐侧妃杏眸一亮,像小女孩见到了最喜爱的洋娃娃一般,眼神中带着期盼的轻声呼唤,“大福,来~” 大福听到有人叫他,立时站住向主殿内望去。 见叫他的人不是夏落,而是那个总向他献殷勤的女人,大福兴趣缺缺地抖了抖毛茸茸的雪白小耳朵。 耳朵尖尖两簇毛毛也跟着颤了颤,粗粗的毛尾巴向唐侧妃敷衍地摆了摆,却看得唐侧妃心都化了。 见大福迟迟不靠近她,她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精心烤制的鹌鹑肉干。 她拿出一条,蹲在地上,讨好道,“大福,看看这是什么?” 大福傲娇地看过去,见女人手里拿的肉干,便昂首挺胸地迈着矜持的步伐走到她面前,坐得笔直。 唐侧妃赶紧把肉干捧到大福嘴边,看着大福一口一口地吃下去,笑得像个单纯的小孩。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大福毛茸茸的耳朵,大福没有排斥,反而舒服地把一副立耳趴耸成了飞机状,看起来十分享受的样子。 唐侧妃十分惊喜,这么多天,大福终于肯让她摸啦! 她控制住自己想把大福搂在怀里rua一顿的冲动,温柔克制地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毛发,小脸兴奋地红彤彤的。 夏落津津有味地喝着奶茶,看着唐侧妃甜笑着rua着大福,见怪不怪。 从第一次唐侧妃无意在院子里看见了大福,她就着了魔似的,每日必在宣和殿耗上很久。 没想到看起来傲娇又嚣张的唐侧妃竟然是个毛绒控,而且还是个资深狗奴! 第73章 终于有眉目了 冯良娣看到一人一狗玩得正欢,有些害怕地往边上错了错,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的表情。 她又想起了早先被她让人打死的唐侧妃的那条狗,有些欲言又止。 她想说她没有命人要了那狗的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狗就死了。 不过她纠结了片刻,还是没出声。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她解释了唐侧妃也不会相信...... 这时,有宫人进来禀报。 “启禀娘娘,严保林求见。” “严保林?”她来做什么? 夏落对她有印象,严保林是个十分低调内敛的人,在东宫一众嫔妃里并不显眼,她也很少与其他人走动。 要不是每逢初一十五众嫔妃会来请安,她都险些要忘了严保林。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她竟然会来宣和殿,倒是出乎了夏落的意料。 “让她进来吧。” 没多一会,严保林就来了。 她看到主殿内坐着的唐侧妃和冯良娣,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声音也平淡无波。 她表情恭顺,十分标准地行了一礼,让人挑不出错处。 “拜见太子妃娘娘,拜见唐侧妃,冯良娣。” “免礼。” 严保林起身,咬了咬下唇,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娘娘,听闻近日北燕使团即将抵京,妾身想求娘娘允许妾身递一封家书......” 听到严保林的话,夏落突然想起来,这严保林是北燕人,母家正是北燕的一个边陲小城——邢水城。 不过,写家书不稀奇,但严保林跟她提这要求,就很奇怪了...... 见夏落面上疑惑,严保林解释道,“妾身听闻母亲病重,但是多日来一直未能有机会寄出家书。妾身思母心切,希望待北燕使者进京时,娘娘能应允妾身跟随,好向北燕的乔副使询问一下家中情况,递上一封家书。” “这与乔副使有什么关系?” 夏落听说过之前北燕与南衡往来,一向都是乔姓副使带队。 难道这严保林与乔副使有什么渊源? “乔副使正是妾身的舅父。” 夏落恍然大悟,她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随意地点了点头。 “到时候有机会本宫会带你一起。” “多谢娘娘。” 得了准,严保林仿佛轻松了很多,眉宇间萦绕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她微笑着,向三人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去了。 唐侧妃手上摸着大福,抬头瞥了一眼严保林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这严保林一向独来独往,连见到殿下都冷冰冰的,也不知进宫图些什么。” 冯良媛随口答道,“听说她也是被乔副使带到南衡的,因弹得一手好琴,就被陛下赏给了太子殿下。” 边说着,边眯着眼满脸不屑,“呵,什么冷冰冰,还不是换个花样吸引殿下注意,早晚都会露出她那狐狸尾巴。” 唐侧妃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花痴恋爱脑?” 这个词是她跟夏落学的,她觉得放在冯良娣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你!”冯良娣气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吵了起来。 夏落兴趣缺缺地打着哈欠,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身旁的桌几。 有没有狐狸尾巴她不知道,严保林在原书中几乎没什么笔墨。 不过,是人是鬼,总归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 奉歆殿。 刚下了朝,洛翊宸正在奉歆殿批阅奏折。 一身黑衣的景天与一名相貌平凡的侍卫,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两人躬身抱拳,行了见礼。 洛翊宸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二人,面无表情地挥退了宫人。 “何事?” 景天上前一步,恭敬答道,“殿下,您吩咐属下去查九年前太医署一事有眉目了。” 洛翊宸皱了皱眉,沉声道,“为何这么久才查到?” “殿下恕罪,您吩咐后属下立刻去太医署查了当年的月簿。当年您出事前,太医署共存有四支天山雪莲,其中有北燕进贡的三支,采买的一只。” “北燕进献的这三只雪莲,有太医令当场检查,应不会有问题。所以属下猜测,问题就出在这最后一只采买的天山雪莲上。” “属下查了一下当年负责采买的太医署名册,那雪莲正是一名叫齐宣的吏目采买的。属下又查了当年的出诊簿,当年负责为您抓药熬药的人,恰好也是这名叫齐宣的人。” 洛翊宸眸色深沉,“齐宣?”他对此人毫无印象。 “是的,属下认为,您中毒之事与这齐宣绝对脱不了干系。可这人在八年前就告老归乡了,属下又查了太医署记录,好像有人把齐宣这人的来历给抹去了似的,属下只查到他来自岭南郡,其余一概不知。” “属下怕打草惊蛇,便派了白乾潜入了岭南郡,去打探一下这个人。” 洛翊宸闻言把目光移向了景天身旁那个侍卫打扮的人身上,淡淡道,“有何发现?” 那侍卫,也就是白乾,躬身一礼,答道,“属下找到了齐宣的老家,正是岭南郡的洮中县。可是属下去的时候,他家已经空无一人,像是许久没人住过的样子。” 洛翊宸面色平静,这个结果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如果齐宣真的与他中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幕后之人又怎么会允许他安然活着? 不是被灭口,就是被软禁。总之绝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人找到。 “不过,属下在齐宣家里发现一堆烧焦了的东西,那堆东西下,属下发现了一截未烧完的木片,想来是埋得太深,那放火之人并没有发现。” “属下把它带了回来,不知是否有用。” 白乾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小片长条状的灰褐色木片。qqxδnew 木片一头被烧得焦黑,只剩一小段保存完整,却也因为被烟熏得褪了色。 洛翊宸接过木片,手指细细摩挲着,擦去了木片上面的烟灰,细细端详了片刻。 从这木片的纹理上看,是银桉树所制。 银桉树虽不常见,却也不昂贵,木质软硬适中,弹性十足,最适合制成书简。 而这木片,怎么看也不像是书简,反倒像是一种木质票据。 蓦地,洛翊宸眸中一道光闪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据他所知,只有一个地方会用银桉树制成钱庄的银票—— 北燕丽水郡。 第74章 北燕第一美人 北燕的丽水郡与南衡接壤,也是从南北相通的必经之地。 洛翊宸当年攻打北燕时自然见过此种特殊的银票。 虽说丽水郡比邻南衡,但这种木质银票只在丽水郡特定的钱庄有效,丽水郡以外的地方,这只是一个不值钱的木片罢了。 所以说,这齐宣,要么是丽水郡人,要么指使他的人,便与丽水郡有关。 洛翊宸摩挲着光滑的木片,突然感觉到烧得焦黑的那一端有一些凹凸不平,他动作一顿,定睛朝它看去。 查看半晌,却也只发现那里好像是几条弯弯的线相交的图案,因为图案的大部分被烧毁了,他也无从辨别。 洛翊宸的心沉了沉。 又是北燕。 看来这次来使,注定不会太平。 ...... 初夏的天空是明晃晃的,满城的郁郁葱葱在暖得恰到好处的微风中绿得更加浓郁。 街边的摊位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各色小吃吸引着来往的人们驻足。 小孩子们手里拿着刚做好的糖人、糖葫芦满街跑。 京中贵女们三两结伴,笑闹着在铺子里挑选着脂粉服饰。 巷子里的吆喝声叫卖声,与高档商铺的迎来送往,俨然交织成一片国富民安的生活图景。 龙城街上行驶着一队由豪华马车组成的车队,尤其是走在最后面的那辆车舆一看就与众不同。 那马车以黑楠木为车身,四面被丝绸装裹的繁贵富丽,车辕中央各刻印着一枚复杂华丽的图案,看似像是某种印记。 一帘淡紫色绉纱挡住窗牖,随着马车行驶中绉纱浮动,从外面能隐约看到车内的影影绰绰。 车队后跟着一长串车架,车架上是一个个巨大的红木镶金的大木箱,沉甸甸的,以至于拉着这些大木箱的车架在地上压出了深深的车辙。 傻子都能看出那些木箱里装的东西一定是价值不菲。 车队两旁各跟着一对严阵以待的南衡侍卫,身披铠甲,腰插长刀,预备着随时给某些不长眼的歹人一个透心凉。 两旁的百姓不敢凑上前去,但也不妨碍他们围观凑热闹。 “乖乖!这些是什么人啊?这么大的阵仗!” “看马车上的标志,应该是北燕人吧。” “北燕的又来了?那这些宝贝岂不是进贡给咱们南衡的吗?” “可不是,据说今年还来了一个公主,要跟皇室联姻呢!” 一人嗤之以鼻,“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咱们南衡的手下败将,一条狗而已,有什么可稀奇的!” “你可不知道,听说这个公主可有‘北燕第一美人’之称,”另一人目露淫色,吧唧着嘴,望向最豪华的那个车舆。 “那样貌,那身段,那性子,可都是极品,据说比宜春楼的花娘还要勾人。” 之前那人听见这话来了兴致,眼中染上色欲,“听你这意思,一国公主竟比花娘还要浪荡?俺倒是想见识见识......” 正说着,两人忽地愣住了,周围的空气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从马车中飘荡而出,散在空气中。 窗边那淡紫色绉纱帘子被一只染着晶莹丹蔻的纤白玉手轻轻掀起,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那是一张完美的脸,肌若凝脂,眉若轻烟,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目水色潋滟,眼角的粉红更添了一丝魅惑。 黑发如瀑披散在双肩,云鬓边又点缀了些鎏金发饰,端庄之中又透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妖媚之感。 不知是否听到了外面百姓的讨论,此时她望着方才说话那两人的方向,水眸中波光荡漾,有些无辜又羞涩地咬了咬殷红的樱唇,那表情荡人心魄,引人无限遐想。 那两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浑身血液直冲到一处去,脑子里全是些旖旎肮脏的画面。 其中一人呆愣着喃喃道,“这骚货,老子真想把她压在身下......那滋味儿肯定了不得......” 另一人皱着脸,粗鲁地揉了揉胀痛的某处,一把搭上旁边人的肩,“走,去宜春楼泄泄火去!” ...... 香鸾公主放下绉纱帘,把嘈杂之音隔绝在外。 本来娇媚柔笑的脸“唰”地冷了下来,美眸中满是冷厉的杀意。 “呵,低贱的蝼蚁也敢肖想本宫,真是好笑。” 香鸾身边一侍卫模样的青年一脸愤怒,“要不是洛翊宸十年前那一战......这些肮脏的南衡人也不会如此嚣张,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高兴多久。” 香鸾公主冰眸中闪着幽光,嘴角却弯了弯,“可惜,昔日强壮的雄狮,竟是要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她垂着眸,让人看不清情绪,玉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绸扇扇柄上的暗红色流苏。 “就再让南衡人得意两日吧,毕竟......这种日子,很快就没了。” 临川闻言,好似想起了什么,快意地哼了哼。 “公主,要不要属下去把刚刚那两人......”临川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香鸾公主瞥了一眼临川,颔了颔首,冷笑了一声,“既然他们色欲熏心,本宫就让他们死得其所。” 临川领命,一闪身便出了车舆。 香鸾公主缓缓摇着绸扇,隔着绉纱看向窗外。 此时快到正午了,正是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的时辰。 她美丽的桃花目中眸色幽暗,眼底划过一丝嫉妒。 南衡四季分明,气候绝佳,极适合耕种畜牧。 不像北燕,地处严寒,常年干旱,百姓经常缺衣少食,每年冬季都有很多人熬不过去冻饿致死。 就算是北燕首都金陵城,即使在十年前的鼎盛时期,都不如上京城这般繁华热闹。 凭什么,低贱的南衡人能享受到如此丰沛的资源。 凭什么,肮脏的南衡皇室能坐拥如此广博的国土。 他们,不配。 香鸾公主不再看向窗外,敛起眸子,藏起眸中那深深的恨毒。 随后,她冷冷地看向车厢的另一端,脸上不带丝毫情感。 “此次出使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受罪的是你自己。” 车厢中寂静良久,才响起一道阴郁沙哑,却还能听出一些稚气的男音, “为何要带上我?” 闻言,香鸾突然笑了笑,“做弟弟的为姐姐送嫁,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说着,她状似温柔地从桌几上拿了一块糕饼,笑着递给少年。 少年面色不变,也没有接那糕饼,只是阴戾地盯着香鸾。 香鸾被他盯得心头突突跳了两下,不悦地皱了皱眉,却也习以为常地又把糕饼放回了盘子里,掸了掸手。 “你别忘了是本宫和母妃收留了你,不然你早就死了。” 第75章 这狗男人,竟然搞偷袭! 少年幽黑的眸子似是划过了一抹嘲讽,把脸转到一旁,不再说话。 他便是宇文峙。 宇文峙身材瘦弱,皮肤黝黑。 一头墨发一部分被玉冠束了起来,一部分披散在肩。 身上穿了一件华丽的青色圆领窄袖蟒纹锦袍,腰间挂着一枚墨色玉佩,是典型的北燕皇室的打扮。 只是那鸦羽般黑密的睫毛下,一双深黑色眸子充斥着与年龄不符的阴戾与孤寂。 无一丝光亮,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香鸾不喜地看着宇文峙。 这孩子的眼神总是让她不舒服,仿佛他能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阴暗的一面。 每次对上他的眼神,她都恍惚觉得自己面对着一头危险的野兽,让她从尾椎骨往上阴嗖嗖的。 香鸾蹙着细眉,为自己可笑的想法觉得荒谬。 不过是个卑贱的百里族孽种,即使身具百里族那神通,这么多年来,也早就成了个废人了。 要不是看他还有些利用价值,他早就该无声无息地死在那深宫之中。 ...... 过了许久,北燕使团的马车终于停在了鸿胪寺驿站的门口。 香鸾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了乔副使恭敬地站在马车一侧等候。 “公主路上休息得可好?” “嗯,不错。” 乔副使点了点头,又道,“公主先在驿站稍作休息,晚上咱们会去紫光殿参加南衡的宴礼。” 顿了顿,乔副使压低声音,凑近了对香鸾道,“国师交代微臣,提醒公主别忘了此次来南衡的任务,晚宴上公主切忌执着于私情,务必以大局为重。” 香鸾闻言,冷着脸睨着乔桑力,乔副使则不卑不亢地微笑着看着香鸾。 半晌,香鸾才淡淡道,“知道了。” 乔副使笑容不变,瞟了一眼香鸾身后的宇文峙,面上无丝毫恭敬,也没有一点见礼问安的意思。 他向香鸾行了一礼,就带着人去拆卸行李、安排住处去了。 香鸾瞧着乔桑力的背影,心里暗骂,狐假虎威的小人...... 转身便自顾自地带着侍女向驿站楼上走去,完全没有管宇文峙的意思。 宇文峙面色平静无波,习惯了一般从车上拿下来一个小包袱,也缓缓地走进了驿站。 ...... 东宫,宣和殿。 夏落从镜子中无奈地看着半夏一脸严肃地在她的脸上描描画画。 好不容易画好了妆,还没等她长舒一口气,半夏又带着几个宫女拿着托盘进来了。 几个托盘里全是风格迥异、却精致华美头面首饰。 半夏把试图逃跑的夏落又按回梳妆台前,挨个儿地试戴那些一个赛一个昂贵华丽的珠钗发饰。 夏落苦着脸,有气无力地趴在台子上,困得小脑袋直耷拉。 看着半夏如临大敌的样子,她简直欲哭无泪。 “半夏,不就是个香鸾公主嘛,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为毛连午觉都不让她睡就开始梳妆打扮啊!!! 半夏严肃地道,“娘娘,您是不知道,那香鸾公主可有着‘北燕第一美人’的名号,您可不能轻敌!” 轻敌?啥敌? 还没等她提问,半夏气冲冲地念叨,“奴婢听人说,今日她进京的时候,还成心撩起窗帷露了脸。现在外面人人都在说香鸾公主美艳无双,倾国倾城,谁娶了她谁就有艳福了!” “奴婢看她就是成心挑衅!”qqxsnew 半夏仿佛是说到了气处,猛地把手中的梳篦“铛”的一声扣在梳妆台上,吓得旁边的宫女一哆嗦,赶紧加快了梳头的动作。 夏落一头雾水,赶忙虚心求教,弱弱地问道, “那个......挑衅谁啊?” 半夏杏眸大睁,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夏落,“挑衅您啊!” “香鸾公主爱慕咱们太子殿下,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呀!他们都说,这次香鸾公主提出和亲,就是冲着殿下来的呢!” “哦,这样啊。” 夏落恍然大悟,一脸无所谓地重新趴回了梳妆台上,眯着眼睛就要睡觉。 半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合着她担心了那么多天,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呗? 她忍着想要把她家娘娘摇醒的冲动,开口劝道,“娘娘,您不着急吗?这香鸾公主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虽说殿下有了正妃,但是她毕竟是北燕公主,万一她提出什么陛下不能拒绝的筹码做交换,您可怎么办啊!” 半夏说着说着就要急哭出来了,夏落只得睁开眼,摸了摸半夏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怎么能没事呢!万一殿下也被那狐媚子迷惑了可怎么是好......” 半夏越说越慌,脑袋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大段夏落灰头土脸的被休弃下堂,香鸾公主风光得意地当上太子妃的情节,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夏落见势不妙,赶紧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地跟半夏保证,“你相信我,殿下绝对不会娶香鸾公主的!” 半夏泪眼汪汪地抬起头,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比珍珠还真!” 当然是真的,原书中,虽然香鸾公主的目标一开始也是洛翊宸,但是最后嫁的人却是大皇子洛明浩。 这也是夏落一直没把香鸾公主爱慕洛翊宸一事放在心上的缘由。 见夏落这么有信心,半夏以为她有了什么对策,虽不能完全放心,但也稍稍安心了些。 接下来便全力以赴地继续把夏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以至于洛翊宸在宣和殿门前见到她时,都一时晃了神。 夏落今日穿了一件嫣红色凤舞九天金银丝线暗纹锦缎常服,墨色长发被尽数盘起,绾成了端庄又不乏娇俏的灵蛇髻。 头顶的正中戴着一冠金丝八宝攒珠髻,显得粉面含威春不露,而额间那点暗红花钿又衬得她杏面桃腮,恍若神妃仙子。 夏落看见洛翊宸在等她,便笑盈盈地走上前去行了礼,就要往轿撵上爬。 见洛翊宸不动身形,只是深深地盯着她看,夏落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好奇问道,“臣妾的脸脏了吗?” 洛翊宸轻轻一笑,伸出手摩挲着她娇嫩的面颊。 “没有脏,只是少了个东西。” “啊?” 还没等夏落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着男性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紧接着有一个凉凉软软的东西轻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又立刻离开,却让她的脸上顿时像着了火一样滚烫。 夏落惊愕地捂着脸,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洛翊宸。 这狗男人,竟然搞偷袭!!! 第76章 简直像个大饭桶 四周的宫人俱是一愣,随后抿着唇赶紧低下头去。 天呐! 太子殿下一直都是一副冰冷肃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今日竟然当众亲了太子妃!! 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了吗?? 苏九和半夏低着头偷偷对视了一眼,眼角含笑。m.qqxsnew 半夏欣慰,花了半日给娘娘梳妆打扮总归是没白费功夫,这不,殿下一见面就被娘娘勾走了魂儿。 她这会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夏落哪里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从前世到今生她虽然看过的男性身体不少,却从来没有被男人亲过,还是这么出其不意的情况下。 这感觉......怎么说呢? 她的心像是被灌满了温水,胸腔里热热的、胀胀的,好像......还有些甜。 感觉竟然还不错? 见女人白嫩的脸蛋瞬间粉红得像熟透的水蜜桃,洛翊宸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他若无其事地上了轿撵,不再看她,扬了扬手。 “出发。” 夏落爬上了他身后专属太子妃的轿撵,撇了撇嘴。 哼,吃完就跑王八蛋。 ...... 等太子一行人到了紫光殿的时候,大皇子、宁亲王、方太师等一众官员已经在殿中候着了。 见洛翊宸来了,众人起身行了一礼又纷纷坐下。 紫光殿此时灯火辉煌,香雾袅袅,绸幔环绕,尽显奢靡华丽的大国之风。 上首正中摆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桌案,在它旁边是一个稍小的桌子,一看就是承庆帝和冯皇后的座位。 下首的两侧整齐地摆着两排矮桌,桌上放着一些瓜果点心,众人盘坐在后,轻声交谈着。 此时皇帝皇后两位大佬还未到,殿内的气氛还算比较轻松。 夏落与洛翊宸坐在同一个案几旁,正乐此不疲地吃着面前摆的点心水果。 她一下午都没吃东西,快要饿疯了。 她正吃着便听到一道不太讨喜的声音响起,“我说太子,你的太子妃那么能吃,你也不管管吗?” 大皇子洛明浩皱着眉头看着夏落,不住地上下打量。 长得倒是挺好看,白瞎了这副皮囊,吃起东西来简直像个大饭桶。 洛翊宸闻言,面无表情地向身旁的夏落望去。 此时夏落已经风卷残云般将她身前盘子里的水果点心吃完了,正眨着眼望着洛翊宸。 洛翊宸会意,表情不变,习以为常地把自己面前的盘子拨到了夏落身前。 夏落顿时眉开眼笑,继续低头奋战。 洛翊宸则冷冷地瞟了洛明浩一眼,不耐道,“关你什么事?” 洛明浩阴阳怪气地嘲讽,“当然不关我事了,只不过,一会陛下和北燕使团就来了,小心她丢了你的脸面。” 洛翊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了一眼吃得正欢的夏落,缓缓道,“孤倒是觉得能吃是福,皇兄管好你自己就是。” 洛明浩被太子折了面子,恶狠狠地说道,“就算是有福,怕是太子那病体也是接不住的。” 夏落拿着一块点心,边吃边好奇地盯着大皇子的脸,此时突然开口,“臣妾看皇兄面色黑黄,双目浮肿,怕是肾阴亏损,虚火亢盛之状,臣妾劝您回去赶紧唤个御医来瞧瞧。” 肾阴亏损,这不就是肾虚吗? 虚火亢盛...嗯...欲望又多,速度又快...... 顿时众人看着洛明浩的神色都变了。 怪不得大皇子府上姬妾众多,还隔三岔五地进新人,至今为止却一个子嗣都没有,原来是不行啊...... 真是可怜。 讥诮和怜悯的目光落在洛明浩的身上,让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待反应过来夏落说什么,他恼羞成怒,气得方寸大乱,抓起手边茶盏就要砸向夏落。 洛翊宸眸色一冷,站起身来就把夏落护到了身后。 这时,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承庆帝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跟着冯皇后,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发出一道如沉雷一般的怒喝。 “孽子,住手!” 洛明浩吓得手中的杯盏“当啷”一声就掉在了地上,赶忙跪下请罪。 承庆帝气的胸脯起伏不定,沉声怒骂,“竟敢当众伤人,你倒当真是威风了!” 洛明浩冷汗直流,辩解道,“是太子妃她...她先辱骂儿臣的!” 承庆帝皱了皱眉,不悦地看向夏落,“怎么回事?” 洛翊宸挡在她身前,躬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太子妃并未辱骂,只是好心提醒皇兄罢了。” 洛明浩张口就反驳,“什么好心提醒,她一个女子,又不是御医,说出那样的话......就是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 夏落突然从洛翊宸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你要不信把御医叫来看看就知道啦!” 洛翊宸淡淡地接道,“太子妃对医术略有涉猎,绝不会信口雌黄。” “你们!!” 洛明浩快要气死了,简直想打死这对狗男女。 承庆帝瞪了一眼出言粗鲁的大皇子,面上愈发不悦,这几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他看向在一旁默默吃瓜的宁亲王,面色稍缓。 “皇弟,你来说。” 宁亲王洛昱涵是承庆帝最小的弟弟,如今也不过是而立之年。 承庆帝登基的时候,洛昱涵还是个不通世事的孩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洛昱涵才得以在上京城安然地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与承庆帝的关系甚至称得上要好。 宁亲王听到承庆帝问话,恭敬地站起身来,斟酌着语句答道,“太子妃方才见大皇子脸色不好,也是关心一二,话虽不好听,想来也没什么恶意,大皇子怕是误会了。” 至于说了什么,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承庆帝微微颔首,他这皇弟一向不问朝事,想来是公允的。 他不耐地挥了挥手,算是把事情定了性。 洛明浩不甘心地坐回去,愤愤地瞪着夏落。 夏落狡黠一笑,向他吐了吐舌头,气得洛明浩狠狠咬了一口核桃酥,使劲嚼着,仿佛嚼着的是夏落的血肉一般。 洛翊宸看着她,突然起了好奇心,低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夏落神秘一笑,“那是自然。” ...... 礼部尚书见时辰差不多了,起身禀报道,“启禀陛下,北燕使团已在外殿等候。” 承庆帝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上位者的气质顿时四散开来。 “召。” 第77章 谁让这女人觊觎她的男人 少顷,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夏落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北燕使团。 领队的乔副使是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大胡子中年人,外表看起来十分粗犷凶悍。 他身旁是一位身材高挑婀娜、带着面纱的女子。 面纱之上的那双桃花眼似嗔似怨,勾魂摄魄,即使带着面纱都能看出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尤物。 她穿着一身粉色裹胸纱衣,胸前露出大面积的雪白,中间一道深深的沟壑向下延伸,隐没在抹胸之下,让人看了血气上涌,浮想联翩。 想必那就是香鸾公主吧。 不同于冯皇后的面露嫌弃和半夏的如临大敌,夏落此时正呆呆地盯着香鸾公主的“波涛汹涌”。 她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前胸上摸了摸,随后丧气地叹了口气。 哎,本以为自己还不错,跟她一比,自己果然就是个“小学生”吧...... 听见夏落叹气,洛翊宸回头看她,一转头就看见她放在胸前的小手,好似还无意识地捏了捏。 洛翊宸:...... “拜见陛下,拜见皇后。” 北燕众人按照北燕的礼节,把右手放在左肩处,躬身行了一礼。 行礼时,香鸾公主优雅地向前微倾,露出了修长白嫩的后脖颈,同时胸前那沟壑也变得更加幽深。 即使是见惯了美人的承庆帝此时的眸色也深了深,更别说在场的其余皇子官员了。 大皇子洛明浩眼睛都直了。 他从没见过那么带劲的女人,连他府里新来的那个舞姬都比不上,更何况她还是个公主。 想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洛明浩舔了舔唇,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嫉妒地看向洛翊宸。 只见洛翊宸依然面无表情,甚至看都没看香鸾公主,而是侧头看着太子妃,一脸的意味不明。 呸,他一个病秧子还真是艳福不浅! “免礼。” 承庆帝微笑着,“九皇子和香鸾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香鸾柔柔一笑,媚声道,“不敢说辛苦,这一路上臣女所见全是山水秀丽、国富民强,这些都是北燕不曾有的,让臣女大开眼界。南衡幸得陛下英武圣明,是百姓之福。” 这一连串的马屁拍得承庆帝十分舒坦,再加上香鸾的声音声若黄莺,酥麻入骨,承庆帝听得开怀大笑。 “这位就是九皇子吗?” 承庆帝眯着眼,看向香鸾身旁的少年。 夏落也寻声望去,这九皇子可是关键,他的安危关系着太子未来的走向,她可不能掉以轻心。 那黝黑羸弱的少年就是宇文峙? 夏落有些意外,虽然在原书中这九皇子就不甚起眼,但是再不济也是个皇子。 怎么看着如此的落魄? 那漆黑无光的眼神,孤寂中又泛着一丝狠戾,就像......一只小狼。 听到承庆帝的话,宇文峙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直勾勾地与承庆帝对望,让承庆帝颇有些不喜。 香鸾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宇文峙才懒洋洋地行了一礼,称了声“是”,之后就又沉默了。 香鸾温柔地看了宇文峙一眼,笑着对承庆帝道,“臣女这个弟弟自小就不怎么说话,只是心疼我这个做姐姐的,非要跟臣女一起来,还请陛下见谅。” 见承庆帝面色和缓下来,乔副使上前一步呈上一个精美的册子。 “陛下,这是此次微臣带来的礼单,请您过目。” 黄公公从乔副使手中接过礼单,打开呈给承庆帝。 承庆帝看着册子,眉头逐渐舒展。 北燕此次的贡品十分可观,连他之前对他们滋扰边疆的芥蒂都淡了些。 他满意地合上册子,嘴边挂笑,吩咐道,“赐座,开席。” 话音刚落,宫人就鱼贯而入,轮流在众人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随着伶人丝竹声起,舞姬轻歌曼舞,五光十色夺人眼。 本来心情有些莫名低落的夏落顿时觉得她又可以了,兴致勃勃地边吃边观赏着歌舞。 洛翊宸没忽略她方才的小低落,为了安慰她,他把自己面前她爱吃的菜都换到了夏落面前。 夏落看得正兴起,没发现洛翊宸的小动作,反倒是敏感地察觉到有一道不善的目光一直往她这边看来。 她向那个方向看去,发现那人正是香鸾公主。 此时香鸾公主已经摘了面纱,露出了全貌。 那张脸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又纯又欲”。 柳眉、桃目、琼鼻、樱唇,无论哪一处都让人着迷。 引得四周的男性频频往她那边看,吃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香鸾公主的位置正在夏落和洛翊宸桌子的对面,她一抬眼就能看到香鸾。 那不善的目光一闪而逝,此刻香鸾正望着洛翊宸,那目光温柔似水,深情款款。 然而洛翊宸只顾着给夏落挪盘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香鸾的目光顿时变得水波盈盈,如泣如诉,让此刻关注着香鸾的男人们又是一阵撩人的畅想。 夏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恍若未觉的洛翊宸,心里顿时了然。 她冲着洛翊宸粲然一笑,夹起了一块她最爱吃的烤肉,向洛翊宸嘴边送去,“这个超好吃,你尝尝。” 洛翊宸愣了一下。 苏公公有些着急,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殿下从来不会碰别人碰过的食物,更何况这筷子是太子妃用过的,沾了口水的...... 还没等苏公公阻拦,洛翊宸突然张开了嘴,定定望着她,缓缓地把那烤肉吃进了嘴里,末了还抿了抿那筷子的尖尖。 夏落脸色微红,狗男人那样子竟还有些该死的性感! 她揉了揉热乎乎的脸颊,不忘向香鸾公主投去了一个略带得意的小眼神。 好吧,她承认她多少还是有些虚荣心的,谁让这女人觊觎她的男人! 香鸾公主顿时气炸,望向这边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暗。 她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盈盈向承庆帝福了福身。 “陛下万安,臣女愿献上一舞,愿南衡北燕永结同好,共享太平。” 这话说得称心,承庆帝点了点头,“听闻香鸾公主舞姿绝然,朕今日能一饱眼福了。” 香鸾笑道,“陛下过誉了,为陛下献舞是臣女的荣幸。” 她停了一下,幽幽地看向夏落的方向,嘴唇轻勾。 “不知太子妃是否愿意与臣女一起,为陛下献上一曲?” 第78章 我会吹唢呐 洛翊宸脸色一暗,夏落则抬头看向她,颇有些为难的开口,“可是...我不会跳舞啊......” 一直未说话的冯皇后突然出声,“谁人都知香鸾公主舞艺无人能比,又何苦故作姿态拉太子妃做衬,难不成是在成心辱我南衡无人?” 承庆帝闻言皱了皱眉头,看着香鸾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不悦。 乔桑力似是没想到香鸾突然有此一举,有些着急的站起来就要像承庆帝解释。 香鸾连忙跪在地上,面上恭谦,嘴上却不慌不忙道,“皇后娘娘,您怕是误会臣女了,臣女不敢为难太子妃与臣女共舞,只是希望太子妃能纡尊演奏一曲,由臣女伴舞,取个‘鸾歌凤舞’的好彩头。” 好个“鸾歌凤舞”。 此次北燕使团虽未直接挑明和亲之事,却也做足了谦卑的姿态,这让承庆帝十分受用,眉宇间顿时舒展了不少。 他看向夏落,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子妃觉得如何?” 他看起来是在征求夏落的意见,话中的不容拒绝之意却十分明显。 冯皇后面色难看,此刻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香鸾跪在地上看向夏落,看似十分恭敬,漂亮的桃花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不知太子妃能否赏光?” 洛翊宸脸色阴沉,还未等夏落开口便冷冷道,“孤的太子妃,不需纡尊与一介战败国不知所谓的公主为伍。” 这话如一道惊雷,让大殿之上的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香鸾公主睁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她如此出言不逊! 乔桑力“腾”的一下站起来,愤然道,“贵国太子未免太过霸道!微臣一行人处处恭谦谨慎,好在陛下宽宏仁厚,太子却处处恶语相向。” “微臣看来,恐怕太子是依仗着十年前的军功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吧!” 这明显是挑拨离间的话承庆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多少对洛翊宸当众拂了他的颜面有些不太高兴。 承庆帝面无表情,却不怒自威。 “太子,不得无礼。” 洛翊宸没说话,一张冷脸快拉到了地上。 眼见着承庆帝的脸色有越来越黑的趋势,夏落赶紧答道,“陛下,臣妾愿意。” 同时,她的一只小手搭在了洛翊宸僵硬的大手上,安慰似的划了划他的掌心。 她不能让洛翊宸为了她跟承庆帝有了间隙,她可不想增加游戏难度。 洛翊宸僵了一瞬,手掌一个翻转,把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你可以吗?” 夏落自信地笑了笑,“可以啊,我会吹唢呐。” 洛翊宸:...... 想起在永安侯府那不堪回首的一晚,洛翊宸嘴角抽了抽。 “你别胡闹,当着这么多外臣的面...父皇定饶不了你......” 香鸾公主看着两人窃窃私语,心头涌起一阵嫉恨,柔柔地开口打断,“既然如此,用什么乐器您说了算,臣女都是可以的。” 夏落递了洛翊宸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站起身来,对承庆帝说,“臣妾想要一支苏尔奈。” 承庆帝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苏尔奈是什么,直到黄公公低声给他解释了一下,他才恍然。 苏尔奈,也就是唢呐在南衡的雅称,是很少出现在宫宴上的。 一般是民间办红白事,或者是军队出征前的军乐中才会用到。 说白了,苏尔奈是一种十分上不得台面的乐器。 承庆帝一言难尽地看着夏落半晌,见她是认真的,只得黑着脸挥了挥手让宫人去准备。仟仟尛哾 众人也都是一脸古怪的表情,让香鸾有些莫名其妙。 北燕的乐器都是以敲打弹奏为主,唢呐本来在北燕就极其少见,只有在与南衡接壤的边陲之地才能见到。 从小在宫中长大的香鸾公主自然没见过唢呐。 她只当是南衡的特殊乐器,并不当回事,她自信以她的身姿舞技,什么配乐都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况且,她的目的可不仅在此...... 等了片刻,宫人终于来了,手中还拿了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 夏落兴高采烈地上前接过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做工精美的唢呐,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两眼冒光,爱不释手。 洛翊宸却忧心忡忡,再不是凡品,也只是个唢呐。 他已经在心中盘算,一会怎么帮夏落开脱了。 香鸾瞥了一眼夏落手中的唢呐,长长的檀木柄,末端套了一圈向外弯曲的银片,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心中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 不过她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落落大方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给夏落让出了位置。 “您要演奏什么曲目?” 夏落想了想,道,“百鸟朝凤?” “倒是与臣女新创的灵蛇舞十分般配。” 香鸾温柔颔首,心里却冷笑。 《百鸟朝凤》节奏轻快,曲调多变,演奏起来十分困难。 这太子妃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倒是要看看一会太子妃可怎么出丑! 众人静静地看着夏落摆弄着唢呐,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洛明浩阴阳怪气道,“太子妃可真是与众不同。” 见洛翊宸脸色不好看,他颇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大殿中央,香鸾公主站定,从腰间抽出了一根细长的鞭子,一只手轻轻抚过。 “臣女精心创作了一曲灵蛇舞,特献给陛下。” 众所周知,香鸾公主不是像外表看起来那样的柔弱女子,更是耍的一手好鞭子。 听闻她将舞蹈和鞭法结合到了一起,众人均是面露期待。 香鸾见众人的反应与她意料之中的无差,嘴角噙着笑,水袖一甩,便起了势。 那轻纱水袖半掩玉面,腰肢柔软,妙态绝伦,胸前两只玉兔微颤,随着她的动作蠢蠢欲动。 舞步还没开始,便引来一阵咽口水的声音。 香鸾轻挑眼尾,得意地看向夏落。 “可以开始了。” 第79章 特么的一点也不搭! 夏落点了点头,举起唢呐,把哨片的一端放入嘴中 使劲一吹—— 顿时百转千回又嘹亮高亢的乐音直冲云霄。 冲得香鸾的天灵盖仿佛要掀开了。 她眼中的得意还没散,就立马换成了惊恐,舞步一乱,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她从来没听过这么魔性的声音。 香鸾一脸震惊地看向夏落,只见夏落陶醉地闭着眼,吹得摇头晃脑,脚上还有节奏地踩着小碎步,看着又滑稽又喜庆。 但是配上苏尔奈的特别的音色和欢快的曲调,却显得一点也不违和。 那苏尔奈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浑厚,时而平铺直叙,时而婉转绵长。 夏落吹的抑扬顿挫,如行云流水,宛若真的置身于百鸟之中,耳边全是悦耳的鸣啼之声。 洛翊宸本来忧心忡忡的神色被惊讶所取代,这......跟当初她在侯府那晚的水平截然不同,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从来没听过有人能将唢呐吹得如此好听! 连承庆帝都眯着眼,嘴角微微勾着,手上不由自主地打着拍子。 一向古板端庄的冯皇后也跟着那曲子微微晃动着身子。 香鸾公主茫然失措地站着,见众人全被夏落吸引了目光,都是一副陶醉的样子,不由得恨恨地咬了咬牙。 她僵着脸,尴尬地甩起水袖继续跳她的灵蛇舞。 可是那唢呐一轮接一轮高亢的音波扰得她脑子一片空白,连最简单的舞步都跳不连贯。 她错了,这乐器跟她的灵蛇舞,特么的一点也不搭! 让她生生地觉得自己跳的舞,跟那巫婆跳大神没什么区别! 她从没有如此丢人过,仿佛全世界都在嘲笑她。qqxδnew 香鸾心头被汹涌的怨毒所吞没,看向夏落的眸子里划过一丝阴狠。 她手中的鞭子本是随着舞姿在空中舞动着,不知道怎么突然向着夏落的脸上甩去。 夏落原本是站在大殿中央,香鸾围在她的身边跳舞,此时鞭子末端向着中间的方向飞去,离众人都很远,想拦怕是来不及了。 更何况,众人还都沉浸在乐曲中,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有洛翊宸的目光一直在夏落身上,此时发现危险,蓦地站起身要向夏落身边奔去。 可惜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那如闪电一般的鞭子上全是细小的倒刺,打在夏落细嫩的脸上,定会连皮带肉刮下来一大块。 最轻的,也是落得个毁容的结局。 洛翊宸目眦欲裂,眼睁睁地看着那鞭子离夏落越来越近,香鸾美艳的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就在鞭子末端离夏落的脸还有两公分的时候,原本闭着眼吹奏的夏落突然睁开双眼,同时一只手准确地抓住了那鞭子的另一端。 音乐蓦然停止,夏落对上香鸾惊愕的眸子,笑了笑,手上一用力。 香鸾抓着鞭子的另一端还没来得及松手,此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往前拽了一下。 她顿时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冲着夏落就飞了过来。 夏落一侧身,她就直直地飞了过去,重重地砸到了乔桑力的桌案上。 那摆满菜肴的桌案顿时四分五裂,酒液菜汤撒了一地,泼了一脸呆滞的乔桑力一头一脸。 从香鸾甩鞭子到她砸到桌案上,整个过程就在一瞬间。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乔副使缓缓低下头,看着趴在地上满身狼藉的香鸾公主,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这巨大的动静也终于让众人缓过神来,看见香鸾公主的模样,大家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均是面面相觑。 上一秒他们还在欣赏那悦耳的《百鸟朝凤》,怎么下一秒香鸾公主就“飞”过去了? 承庆帝面色凝重,“这是怎么回事?” 夏落一脸无辜,眸子灵动地转了转,“臣妾也不知道,可能香鸾公主没站稳吧?” 此时香鸾公主已经狼狈地爬起来了,脸色窘得像调色盘一样。 她的脸上真的五颜六色如调色盘一样,晚宴上有什么菜,都能在她的脸上找到,十分精彩。 胸前诱人的雪白也全是粘腻的各色菜汤,顺着那沟壑直往下流,让人看着再无旖旎的心思,甚至有点恶心。 她涨红着脸,愤恨地盯着夏落装模作样,却也不敢说实话,只得讪讪道,“是臣女舞艺不精,没有站稳,请陛下恕罪。” 承庆帝脸上是遮不住的嫌弃,沉声呵斥,“看来传言也不尽属实,既然舞艺不精,就不要逞能。” 被承庆帝狠狠地下了面子,香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乔桑力见香鸾如此丢人,不由得有些压不住怒气,不动声色地瞪了她一眼。 上前一步谄笑道,“陛下,不如让公主先下去换身衣服,稍后再来。” 承庆帝不耐地扬了扬手,香鸾紧紧抓着衣襟,垂着头,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灰溜溜地去了偏殿。 宫人很快将满地狼藉收拾好了,还给乔桑力换了一个新的桌案,重新摆上了一桌菜肴。 承庆帝看着夏落,和蔼地笑道,“没想到你能将苏尔奈吹得如此动听,朕不知这小小的苏尔奈竟藏着这么大名堂。当赏!” 见陛下开了口,众人也不由得交口称赞。 夏落在一片赞扬中笑开了花,开心地福了福身,“多谢父皇。” 吹唢呐她可是一把好手。 前世她小时候在夏家老宅除了看医书练针法,没什么娱乐活动。直到她从仓库里翻出了一把唢呐,天天没事吹着玩,久而久之,竟然让她吹出了名堂。 她祖母还曾打趣她,如果以后不做医生,还能参加个民乐团,绝对稳坐吹唢呐的第一把交椅。 在侯府那晚,她纯粹是为了恶心太子,成心吹得那么吓人。 夏落一蹦一跳地坐回了太子的身边。 对上洛翊宸意味深长的目光,夏落不由得觉得有些心虚,小手慢慢攀上了洛翊宸放在大腿上的宽大手掌。 洛翊宸望着她讨好的笑容,眸色动了动。 方才那惊险一刻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第80章 只求嫁给他做平妻 能在那种千钧一发之际精准地抓住鞭子,还能把人甩得如此之远。 这小家伙不仅会武,还有着深厚的内力。 洛翊宸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武功,藏得挺深。” 夏落摸了摸鼻子,狡辩道,“您之前也没问过呀!您要是问我,我肯定不会隐瞒!” 古医夏家的每个子嗣自小都会习武,武学师傅都是从隔壁世代交好的古武世家请的,身手拿出去一个打十个没什么大问题。 穿到这个身体之后,夏落发现她的一身内力竟然也带了过来,虽然神奇,不过小药箱都跟着来了,她也没有大惊小怪。 洛翊宸深深地盯着她振振有词。 他所查到的永安侯府嫡长女可是一点花拳绣腿都不会,徐氏也没有给她请过什么拳脚师傅。 洛翊宸幽幽道,“你还有什么是孤不知道的?” 夏落顿了顿,转了转眼珠,“没...没有了。” 如果她坦白自己这副身子早就换了芯子,她会不会被洛翊宸当作怪物给抓起来烧死? 好好活着不好吗?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洛翊宸嘴角弯了弯,似是早就猜到了她不会说实话,也不打算追问。 只是若无其事地拿起杯盏优雅地品着,面无表情地看向场中的歌舞表演。 此时大殿里丝竹声早就飘扬而起,舞姬们又开始尽力展现自己曼妙的舞姿,仿佛刚才的意外从来没有发生过。 夏落偷瞄了一眼洛翊宸,悄悄松了一口气。 欧耶!又过了一关,她简直太机智了! 为了奖励自己,她决定啃一个大鸡腿,补一补刚才浪费的体力。 夏落抓起面前一个红烧鸡腿就往嘴里放,惹得大皇子频频侧目,投来阴恻恻的眼神。 经过刚才那两遭,洛明浩总算不敢轻易的说什么风凉话。 只是满眼鄙夷地瞧着她大口大口啃着鸡腿,嘴里发出嫌弃的啧啧声。 夏落倒是没有在意,洛翊宸却侧头看向大皇子,沉声道,“皇兄就这么直愣愣盯着孤的太子妃看,是想做什么?” 洛明浩一愣,“谁盯着她看了,就她那吃相......” “你不盯着她,又怎么知道她的吃相?” 洛翊宸的语气逐渐变得阴沉,“皇兄这是要罔顾礼制,觊觎孤的太子妃吗?” 洛明浩简直要气到爆炸,他府上美女如云,谁要觊觎这个饭桶! 只不过夏落刚得了陛下的夸奖,他哪敢说出口。 他说不过太子,气得额角直突突,干脆撂了筷子,转过头去不再看这对狗男女。 夏落看两人斗嘴看得津津有味,一转头却对上了一对幽黑深邃的眸子。 她定睛看去,发现那眸子的主人正是宇文峙。 宇文峙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不似他姐姐香鸾公主看着她时那带着嫉妒算计的眼神,宇文峙的目光里是纯粹的兴致与好奇。 夏落不禁有点疑惑,她方才害他姐姐出了大丑,他难道一点都不怪她?仟仟尛哾 甚至......好像还有点开心? 夏落挑了挑眉,冲宇文峙笑得灿烂,露出了标准的八颗莹白贝齿。 宇文峙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见乔桑力狐疑地看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垂眸,黝黑的小脸上却隐隐透出了一抹红晕。 很快,香鸾公主又回来了。 她在宫女的帮助下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身烟紫色衣裙,给她玲珑丰满的身段添了一丝内敛与神秘。 她向承庆帝行了一礼,就安安静静地回了座位,经历了一次丢脸之后倒是没有了之前那般张扬的姿态。 承庆帝深邃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接风宴的后半程进行的还算顺利,再没有出现什么波澜。 只是在宴会快结束时,乔副使站起来向承庆帝深深行了一礼,开门见山。 “公主与微臣此次一同出使,是宇文陛下希望与南衡共结秦晋之好,不知陛下意欲如何?” 夏落停下正在往嘴里塞东西的筷子,眼睛发亮。 来了来了! 洛翊宸瞥见她兴致盎然吃瓜的模样,一脸无语。 承庆帝听见乔桑力的话,面色平静,完全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若无其事地捻着玉盏,和蔼地笑了笑,“宇文帝想得周全,朕也觉得甚好。” 他眯着眼看向微垂着头一副乖巧样的香鸾,面带慈爱。 “除了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以外,其余那些不成器的臭小子们还都没有正妃。不知你看上朕的哪个皇子了?” 听闻承庆帝的话,洛明浩精神一振,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板,好显得自己更加威武雄壮一些。 其他的皇子今日并不在场,只有他和太子在。 父皇方才的话明显把太子给摘出去了,那他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一想到如此绝世尤物就要被他压在身下,他就激动得浑身战栗。 香鸾抬头扫过众人,目光掠过了虎视眈眈的大皇子,落到了洛翊宸的身上。 洛翊宸此刻正望着夏落不知在想什么,眼里全然没有别人,更是看都不往她这边看上一眼。 她心中一痛,顿时咬紧了后槽牙,垂眸盖住了眼底浓浓的不甘。 香鸾蓦然抬起头,没理会正在对她频频使眼色的乔副使,跪在地上向着上首的帝后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皇后娘娘,臣女自八岁起就对太子殿下一见钟情,臣女自知殿下已有良配,不求太子妃之名,只求嫁给他做平妻就知足了!” 众人震惊,堂堂公主竟然要做平妻? 要知道,平妻就算沾了一个“妻”字,那也是妾,比不得正妃独一无二的地位。 看来香鸾公主对太子用情至深啊! 香鸾望向洛翊宸的眸子媚眼如丝,声音柔媚中又充斥的坚定,让众人不禁被她的痴情所打动。 乔副使不可置信地瞪着香鸾,把她掐死的心都有。 国师交代给他的任务是让香鸾公主顺利嫁入南衡,没想到她竟然多出事端,让这本来板上钉钉的事增加了重重难度! 不过话已出口,他只能咬着牙顺着她说。 “陛下,香鸾公主是北燕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如若不是对贵国太子殿下一往情深,也不会自降身份嫁与别人做区区平妻。” “还请陛下看在公主一腔痴心的份上成全她吧!” 第81章 能治好太子殿下的病? 承庆帝面色不明,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冯皇后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 香鸾这女人不简单,留在太子身边怕是会招来祸患。 她注视着承庆帝意味不明的神色,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袖中的手指缓缓收紧。 大殿中一片寂静,众人纷纷向夏落投来或同情或讥诮的目光。 大皇子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 半夏站在夏落身后急得小脸通红,她看不见夏落的表情,她家娘娘现在一定非常伤心吧! 然而,此刻夏落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原书中香鸾最开始的目标也是太子,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什么最终却嫁了大皇子。 不过,她想笑不是因为她提前知道剧情,而是因为某人此时正在欠嗖嗖地挠着她的手掌心! 洛翊宸盯着夏落憋笑的表情,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这小家伙听到香鸾表白,竟一点表示都没有,甚至还有八卦的心思! 真当他只是合作伙伴了吗! 他克制住想把她拉入怀里蹂躏的心思,只是抓住她的小手,轻轻地挠着她的掌心。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洛翊宸知道她最怕痒,就算是个小小的惩罚吧。 他早晚都要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夫君...... 两人的手藏在宽大的广袖中,没人看见他们的小动作。 众人只能看到太子面无表情,太子妃则一脸隐忍难受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不过这些都不在承庆帝的考虑范围内,他想了很久,觉得香鸾嫁给太子为平妻之事,利大于弊。 一介北燕公主只能嫁作南衡太子为平妻,不仅凸显了南衡皇室的高贵尊容,也能彰显他大国之威,好震慑一二。 他不是昏君,自然能看出来北燕使团此次来京没那么简单。香鸾嫁到东宫,还有太子妃压着,是再好不过的。 再者说,就算她有那个本事兴风作浪,太子的身子也耗不起,到时候让她一起殉葬便是...... 不知过了多久,承庆帝眼眸闪了闪,看似征求太子的意见,“太子,你觉得如何?” 洛翊宸站起身,后背挺得直直的。 “父皇,儿臣已经有了太子妃,况且儿臣对香鸾公主无意,怕是要辜负她的一番美意了。” 承庆帝微微颔首,太子这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北燕滋扰南衡边疆那么久,不出点血,就算太子同意,他也不会那么快让北燕人如愿。 承庆帝一副慈父面孔,对香鸾公主和蔼道,“既然太子如此说了,香鸾公主不如另择良婿?” 乔桑力闻言大喜,正要顺台阶下,却被香鸾公主抢了白。 香鸾公主匍匐在地,怆然道,“臣女,非太子殿下不嫁!” 承庆帝看了看坚决的香鸾,又看了看浑身透着拒绝气息的洛翊宸,面上染上些许为难。 冯皇后适时在他耳边轻声提醒,“如果香鸾公主做了太子平妻,恐怕永安侯府和太后娘娘会有微词。” 承庆帝蹙了蹙眉,母后近来跟夏落那孩子确实十分亲近...... 见承庆帝神色波动,香鸾公主突然出声。 “陛下,臣女自小跟在师父身边学医,有把握能治好太子殿下的病!” 众人哗然。 太子殿下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是满朝早就默认的事实,难道还有痊愈的一天? 香鸾的话如一道迅雷,劈得冯皇后浑身一颤。 她尽量压抑着眸中汹涌而出的情绪,问道,“你师父是谁?” 虽然冯皇后尽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却仍能从她声音中的颤抖和微向前倾的挺直背脊看出她迫切的心情。 香鸾恭敬回道,“是我朝国师。” 冯皇后恍然,北燕国师有一身神秘的医蛊之术,如果香鸾公主师从北燕国师,确实有可能说的是真的。 只要宸儿能痊愈,其他的......都不重要。 承庆帝此时脸上也是掩不住的震惊之色,厉声喝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如若有半点假话,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连宇文帝也不会保你。” 香鸾半点不虚,答得不卑不亢,“臣女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陛下。臣女为了能让太子殿下痊愈,日夜钻研医术,终于有了些眉目。” 说着,她深情地望向洛翊宸,脸上带着明显的期待,却意外的没在他的脸上看见一丝一毫的惊喜。 别说“喜”,连一点“惊”都没有,只有若有所思的平淡。 倒是一旁的太子妃,大大的眼睛中闪着满满的狐疑。 香鸾暗暗咬唇,心一横,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瓶。 “这是归元丹,有着归元养气,延年益寿之功效,陛下用了就知臣女的医术所言非虚。” 听到“延年益寿”四个字,承庆帝幽深的眸子闪了闪,示意黄公公接过那瓷瓶。 “这是你自己炼制的?” 香鸾挺了挺高耸的胸脯,傲然道,“是。” 身为帝王必然希望活得长长久久,怎么可能抵抗得了“长命百岁”的诱惑。 这才是她最大的依仗。 有了这个底牌,她不信承庆帝不满足她小小的要求。 果然,承庆帝幽幽的开口,“既然这样,那就......” 咣当—— 突然一道桌椅翻倒的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衡儿,衡儿,你怎么了!你别吓父王!”qqxsnew 只见宁亲王趴在地上,惊慌失措地抱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此时那孩子的双手紧紧地扣在自己纤细的脖子上,眼珠子瞪得滚圆,瞳孔放大,表情十分痛苦。 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看起来非常难受。 众人吓了一跳,顿时都站起身来朝这边张望。 等看清了情况,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这明显是被噎住了。 但是以往被噎住的人很少有人能活下来,大都是窒息而死。 就算不死,也会因窒息时间过长变成一个傻子,活下来也是煎熬。 只可惜...这孩子是宁亲王与过世的爱妻唯一的独子...... 一时间,气氛颇有些凝重。 承庆帝面色一凛,大声喝道,“快传御医!” 来不及了! 夏落“腾”的起身就要跑过去,却被香鸾公主挤了一个踉跄。 第82章 还以为她真是神医 夏落没站稳,眼见着就要摔倒,一双大手从她身后托住了她的腰。 她稳住身形回头见是洛翊宸,便放下心来,继续向那孩子快步走去。 此时香鸾公主已经来到那个叫衡儿的孩子身前,看着他严肃道,“他被食物卡住了,快来人帮他从喉咙里抠出来!” 香鸾自己却没有动手,只是款款地站在小世子身边对宫人吩咐。 闻言周围的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生怕没救活小世子自己却担上死罪。 宁亲王见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看到自己唯一的孩子难受得直翻白眼,就要把手往衡儿嘴里放。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女音,“千万不能抠,让我来试试!” 众人回头,却见说话之人正是夏落。 她离小世子还有一小段距离,正在往这边赶来。 香鸾看向她,眼中划过一抹得意与不屑,表面上却正色道,“姐姐,如果您对臣女不满,臣女此后愿悉听教诲。但是小世子现在情况危急,不是您逞能的时候。” 宁亲王闻言,骤然抬头,眸色慌乱之中又透着骇人的凌厉,大有一副“你再胡来我就对你不客气”的架势。 承庆帝不满地看着夏落,皱眉道,“太子妃,不要胡闹,你又不会医,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说着,又指着旁边一个宫女,吩咐道,“快,你来抠!” 虽然有传言说太子妃救了太后的命,但是承庆帝不明情况,只当是凑巧,况且他也从没听说过夏落会医术。 众人此刻都笃定夏落此举是因为香鸾会医术,又要嫁太子为平妻,她心有妒忌,要借机挫一挫香鸾的锐气。 可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她也太不识时务了,简直心狠蠢笨,不知所谓! 夏落来不及解释,几个箭步就扑到了小世子身边,就要从宁亲王怀中抱过小世子。 她的动作惹得香鸾惊呼连连,“你做什么!他只是个孩子,还这么难受,你竟忍心对他下手?” 宁亲王两眼通红,看向夏落的目光一狠,一掌就朝她劈了过去。 夏落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小世子身上,感受到掌风袭来,她侧身想躲却也只是堪堪躲开要害之处。 她被宁亲王一掌击飞,稳稳地落在了洛翊宸的怀抱里。 洛翊宸低头看见夏落面色苍白,嘴角猩红格外刺眼,顿时面色阴沉如冰,浑身萦绕着凝结如实质的汹涌杀气眼看着就要爆发开来。 却听那小世子突然“啊”了一声,随后却连“嗬嗬”的气声都发不出来了。 他的目光瞬间呆滞,原本涨红的脸色眼见着灰暗下去。 那宫女吓得连连后退,“不...不好,奴婢好像把那东西给捅进去了......” 宁亲王慌忙抬头,“那怎么办!?” 这时御医正巧到了,他听到了宫女的话,又看了看小世子的样子,为难地摇了摇头。 “哎,如果没把东西捅进去,或许用力拍一拍还有得救。可是现在这东西已经被捅了进去,位置很深,还堵住了气管,微臣......也没办法。” 宁亲王如遭雷劈,“那我儿...会怎么样?” 御医吞吞吐吐,“小世子他,也许顷刻间就会毙命......” 见宁亲王悲痛欲绝的样子,承庆帝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小世子是在宫里出的事,也是他听了香鸾的建议让宫女去抠的。如果小世子真的死在了他的紫光殿,那他这皇弟,怕是要与他起了龃龉。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狠狠瞪了香鸾公主一眼,厉声训斥道,“要不是你信誓旦旦让人去抠,世子还有些许活命的机会!你到底会不会医!” 香鸾此时也害怕了,跪在地上颤声辩解,“陛下恕罪,这卡喉之症一向都是凶险异常、百死一生,臣女也只是试试看......” 承庆帝气的一噎,众人也都向她投去了一言难尽的目光。 说得那么信心满满,还以为她真是神医,原来只是试试看? 这时,夏落从洛翊宸的怀里挣扎起身,再次走到宁亲王身前,“相信我,让我来。” 不等宁亲王回应,她就拉过小世子,从背后抱住他的身体。 宁亲王此刻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只是呆愣地望着夏落的动作,仿佛还沉浸在即将丧子的悲痛中。 “啊!姐姐,你在做什么,小世子是男子,众目睽睽之下,你怎么能不顾男女之别......” 香鸾掩着口惊呼出声,心里却一喜。 这个蠢货,小世子必死无疑,这时候出风头,还对他做出这么羞耻的动作,到时候太子妃一定逃不了受罚,谁还会在意自己的小小失误。 香鸾的声音引得众人看着夏落频频皱眉。 洛翊宸看见夏落的动作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并没有阻止,只是冷着脸警惕着宁亲王再次对夏落动手。 夏落面色不变,对周围的声音恍若未闻。 她抱紧小世子,两只手环在他的上腹部,一只手握拳,另一只手抓住拳头,快速地一次又一次地重击着他的腹部。 夏落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承庆帝和宁亲王此时才反应过来。 承庆帝大声怒斥,“你做什么!还不快放手!” 与此同时,宁亲王眼眶充血,低吼一声就要冲上去攻击夏落,却被洛翊宸一个闪身挡在了身前,生生接了宁亲王一拳。 见太子挨打,冯皇后脑子“嗡”的一声,惊声尖叫,“洛昱涵,你放肆!” 大殿上顿时一片混乱。 “噗”—— 突然,一个东西从小世子喉咙中飞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赫然是半截花生米。 一片寂静中又响起了微弱急促的气声。 众人皆是一喜,宁亲王愣了一下,狂喜着抛下洛翊宸赶紧回到了小世子身边。 他这会终于相信太子妃是真的有办法救衡儿的,至少让他看到了希望。 此时小世子已经被夏落平放在了地上,虽然他看起来比方才的样子好多了,但是夏落的表情依然很严肃。.qqxsΠéw 宁亲王看了看夏落的表情,又看了看衡儿依然紫黑的面色,心里“咯噔”一声。 第83章 环甲膜穿刺术 宁亲王小心翼翼地问道,“衡儿怎么样了?东西吐出来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夏落摇了摇头,“他喉咙中应该还有半截花生,太深了,吐不出来。” 宁亲王瘫坐在地,刚看到希望就要破灭了吗? 他的衡儿...... 夏落忽地抬头看向宁亲王,认真道,“我会试着救活小世子,但是我需要你的绝对信任。” 宁亲王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中是纯粹的澄澈和决然。 像是有一种魔力,让他慌乱绝望的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本王相信你。” 除了相信她,他不知道现在还能怎么办。 夏落点点头,起身向半夏跑去。回来的时候,她手上拿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木箱。 众人没有在意,只当是太子妃的侍女随身带着的医药箱,却不知半夏见夏落走到她身边又转身回去也是一头雾水。 夏落对承庆帝道,“请陛下让周围的人散开一些。” 承庆帝与冯皇后对视一眼,半信半疑地让宫人围了一圈,将其他人驱散到圈外。 夏落又望着洛翊宸和宁亲王正色道,“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人靠近。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打扰我。” 洛翊宸颔首,宁亲王犹豫了片刻,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夏落放下心来,拿着小药箱跪坐在小世子身侧。 刚才耽误了太多时间,异物又被捅得极深,海姆立克法也不能完全弄出来。 黄金抢救时间只有五分钟,小世子现在的情况越来越不妙,再耽误下去,大脑缺氧的时间长了,小世子极有可能变成白痴。.qqxsnew 她只能使用环甲膜穿刺术了。 夏落先取出几根银针,快速扎入小世子的脑周几个大穴,护住他的大脑以拖延时间。 随后打开了小药箱。 当她看到那柄小巧精致的手术刀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从来没见过小药箱里出现手术刀,只有一些常规药物和器具,本来是有些心虚的。 现在她终于确定,小药箱真的会给她变出来任何她需要的医疗用品。 夏落利落地拿出那柄手术刀、一根穿刺针,和一些消毒用品。 她摸了摸小世子脖颈,确定了位置,随后给他消了毒。 紧接着,她握着那银光闪闪的刀就向着他的脖颈刺去。 “你做什么!” 宁亲王看见夏落的动作,吓得一身冷汗,终于还是没忍住,大喝一声就要阻止她。 却被洛翊宸拉住,沉声道,“你别忘了她刚才说了什么。” 就在宁亲王踌躇间,夏落手起刀落,锋利无比的刀刃穿透了小世子细嫩的脖颈,一股鲜血顿时喷在了她的脸上。 众人都被这血腥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这太子妃是疯了吗? “啊!!姐姐,就算你没本事救小世子,也不能气急败坏之下杀了他啊!!” 香鸾吓得跪在地上痛心哭喊,又冲着承庆帝恳求,“陛下,小世子方才碰巧吐出了异物,或许还有救。可是现在他被太子妃划破了喉咙,眼见着就要没命了,求您快让人拦住太子妃!” 她这话不仅把刚才夏落施救的功劳抹得一干二净,还想将夏落置于死地。 不管夏落要做什么,只要打断她,那小世子定会惨死,到时候太子妃就结结实实坐实了她杀人的罪名。 香鸾在心中狂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坐上太子妃之位、与太子恩爱缠绵的日子。 承庆帝也被夏落的大胆举动惊得瞳孔一颤,扬手就要让侍卫把夏落拿下。 “谁敢!” 只是侍卫还没到近前,就被洛翊宸阴沉嗜血的模样给吓住了。 他分明的眉峰蕴含着锋利的寒意,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强势。 那上位者的气势,甚至比承庆帝还要骇人。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侍卫们胆战心惊地看向承庆帝,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承庆帝望着洛翊宸,眉眼间掠过一闪而过的阴霾,又恢复了平静,却也没有继续说话。 大殿内的气氛如同落在弦上的箭,一触即发。 却闻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好了!” 众人望去,满脸惊诧。 原本他们以为定会死去的小世子面色竟然恢复了正常,呼吸也顺畅多了。 他脖颈上的伤口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狰狞可怕,只是非常小的一道口子,此时已经不流血了。 那伤口上插着一根银色的细管,而太子妃正在聚精会神地用一个奇怪的夹子从他的喉咙里夹出另一半花生米。 在花生米被取出的一瞬间,小世子的呼吸彻底恢复了正常。夏落缓缓舒了一口气,但此时也并未放松。 夏落干脆利落地把小世子喉咙的伤口缝合好,又观察了片刻,才对呆立在侧的宁亲王轻声交代。 “小世子喉中的异物已经取干净了,他也已经脱离危险了。过一会他应该就会醒来。” 随后她又交代了一些手术之后的一些注意事项,又递给他了一些术后消炎药。 夏落觉得宁亲王不是蠢人,只是爱子心切,才会方寸大乱。 虽然刚才他有一瞬间没忍住要去阻拦她,最终还是选择信任她,让她完成了手术。 夏落又哪里知道宁亲王是被吓得手脚瘫软,一时动不了罢了。 就算到了此时,宁亲王抓着消炎药的手仍然在袖中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半天都没有缓过劲来。 就在刚才夏落拿着刀刺中衡儿脖子的时候,他真以为她是要杀害他儿子,要不是他惊骇绝望到全身瘫软,早就冲上去拼命了。 直到衡儿脸色和呼吸渐渐如常,他才相信太子妃是真的救活了他唯一的孩子。 他盯着躺在地上的衡儿,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脖颈上有一道小小的伤痕以外,与平日无异。 那道小小的伤痕缝合得十分整齐,甚至看不出线头。等到伤口长好,想必只会留下一条淡淡的疤痕。 宁亲王目光复杂地望着夏落。 眼前的人一身华服,明艳动人,从头到脚都精致得无可挑剔,一看就是被豪门贵胄娇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 可是如此娇生惯养的人儿,却为了方便救人,不顾形象地把两只宽大华丽的袖口从胳膊后面绑了起来,露出两截洁白如玉的胳膊肘。 画着精致妆容的小脸上满是喷溅的血污,甚至连擦都没顾得上擦干净。 第84章 果然是她轻敌了 此刻夏落亲自跪在地上,弯着腰,一边观察着衡儿的呼吸,一边抬起脸对宁亲王交代着剩下的护理事项。 那眼神认真且坚定,仿佛在她眼中,除了病患,再也没有其他。 宁亲王正视着夏落,眸色中逐渐流转着新的情绪。 他深深对着夏落鞠了一躬,郑重道,“今日多亏了太子妃,才得以保住小儿性命。这一恩情,小王记下了!” 承庆帝惊愕地看着两人以及已经恢复正常的小世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做到的?” 他刚才被香鸾的话干扰,没有看到夏落的动作,但是别人都看到了,黄公公在他的耳边把刚才发生的事又复述了一遍。 此时众人看着夏落的眼神就跟看神仙没两样。刚才小世子都快没气了,现在除了没醒,跟正常人无异。 起死回生,不是神仙是什么? 御医更是两眼放光,连连赞叹,“微臣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医术,太子妃娘娘竟然能想到把气管切开取出阻塞物,并插入细管帮助通气,简直让微臣大开眼界!” “还有娘娘方才抱着小世子击打腹部的法子,竟然真的把那花生弄出来了一部分。微臣从来没见过,简直太神奇了!” 夏落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自己会医术的事实。 经过御医“认证”,众人也终于被证实了心中所想,顿时震惊一片。 那御医一副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的样子继续讨教,“不知娘娘是怎么做到把喉咙切开,却又无伤性命的?” 方才夏落刚刺破小世子喉咙、鲜血淋漓的一幕虽然看着惊险,实际并没有流多少血,这完全超出了御医的认知。 “并不是所有地方被割开都会血流不止,本宫方才切的喉管壁正是位于两块软骨之间,因此缝隙较大,经过的血管也很少。” “只要找准位置,伤口足够小,就不会造成额外损伤。” 这个时代还没有外科手术,夏落只得简洁易懂地总结道。 这闻所未闻的说法却让那御医两耳振聋发聩,神色恍惚地站在原地发呆,口中还念念有词。 直到大殿中响起承庆帝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郑重地向夏落行了一礼,随后站到一侧若有所思。 “朕之前听闻你救了太后,本来还不相信,今日你倒是给朕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承庆帝此刻看着夏落顺眼极了,语气中全是遮不住的赞许。 夏落笑得坦坦荡荡,“父皇过誉了。” 承庆帝:“你不必过谦,身怀绝世医术却藏巧于拙,让朕差点就错认明珠。” 那最后四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斜睨了香鸾公主一眼。 那一闪而逝的冰冷眸光让本来就面色惨白的香鸾立时一颤。 她慌乱极了。 她虽跟着北燕国师学过几年医,但是以她高高在上的身份,怎么可能会纡尊降贵去给别人诊治。 况且,她学的那些,也不是那救人之术...... 她原以为小世子被噎住必死无疑,她做一做样子便罢,哪料到那孩子竟然被夏落给救活了。 两次都出其不意地栽在夏落手里,顿时让香鸾公主心中警铃大作。 不愧是极具盛宠的太子妃,与她来之前调查的永安侯府嫡长女完全不一样。 看来这女人藏得极深,果然是她轻敌了。 香鸾公主水袖下的双拳攥紧,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斟酌着语句试图辩解。 “陛下,臣女跟随师父主攻的是炼药之法,小世子的卡喉之症,虽然百死一生,臣女也是尽了医者所为。” “不过,” 香鸾面上一副为难,却又不得不说的样子,“恕臣女直言,这种割喉之术,北燕也曾有医者用过,可是最后患者大都因喉管破损窒息而死。那些没死的,也很难再醒过来,就算醒来,也会变成呆傻之人。” 她轻轻蹙着眉,担忧地望着还没有醒来的小世子,“想必太子妃也是有所耳闻,所以大胆一试。只是,喉咙乃是人体要害之处,太子妃不应如此任性而为,小世子这么久都没有醒来,恐怕是......” 言下之意,就是太子妃为了居功,道听途说、自作聪明,最后还是害了小世子。 香鸾咬着嘴唇,最后半截话没有明说,但是众人都懂她的意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相信谁。 宁亲王闻言大骇,惊慌失措地望向夏落,眸子中闪着一个父亲卑微的期望。 夏落面色平静,递了宁亲王一个“放心”的眼神。 随后蹲下身子从小世子脑侧取下了两根银针。 她刚才怕小世子手术中途乱动,便扎了他的麻穴,让他暂时失去意识,感觉不到疼痛。 几乎是在夏落取下银针的同时,众人便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随后传来小世子虚弱的声音。 “父王......” 宁亲王激动不已,跪在小世子身边关切地问道,“衡儿,你怎么样了?” 小世子有些迷茫地摸了摸脖子,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我脖子怎么了?好疼啊!” 宁亲王见小世子生动的表情和语气,高兴得喜极而泣。 “你刚才噎住了,幸亏太子妃医术惊人,帮你把东西取了出来,你才能活命。快,快谢谢太子妃娘娘!” 小世子圆乎乎的小脸此时已经恢复了一抹血色,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夏落。 他被宁亲王搀扶着,向夏落行了一个大大的谢礼,“多谢太子妃娘娘救了衡儿的命!” 夏落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顶,“少说话多休养,等你好了姐姐请你吃棒棒糖!” 衡儿雀跃不已,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衡儿一定快快养好!” 虽然他不知道棒棒糖是什么,但是漂亮的太子妃娘娘给的,一定很好吃!qqxsnew 看着小世子活蹦乱跳,精灵古怪的模样,众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小世子一点也没有因窒息变成白痴,所以香鸾公主的说辞完全站不住脚跟。 香鸾此时躲在众人身后尽量降低存在感,可承庆帝却不打算放过她。 第85章 你不要对我那么好 承庆帝似笑非笑地对小世子道,“衡儿,方才香鸾公主也是要救你的,你不谢谢她吗?” 衡儿闻言立刻脸气的通红,“启禀陛下伯伯,衡儿刚才被花生噎住,虽然喘气很费力,但是也是能呼吸的。” “可谁知,就是她说的让人帮衡儿抠出来,那人把手指刚伸进来,衡儿就觉得那花生就把我的喉咙堵得死死的,一点气也喘不了,随后衡儿就失去意识了。” “衡儿虽然年龄小,却也分得出谁是在救我,谁是在害我。衡儿觉得她是坏女人,她根本不想救衡儿!” 小世子的话音在大殿上空盘旋回响,大殿中顿时寂静一片。 想到方才香鸾处处针对夏落,阻止夏落救治的行为,众人脸色顿时都意味深长起来。 香鸾和北燕众人脸色煞白,不会救和不想救完全是两码事。虽然说这话是童言无忌,但是承庆帝未必不会起了疑心。 果然,承庆帝的脸色骤然阴沉,仿佛暴风雨来的前兆。 香鸾还想说什么,却被乔副使拦下。 乔桑力见事已至此,已经顾不上维持对香鸾面上的恭敬,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躬身请罪。 “是香鸾公主学艺不精,无知托大。陛下宽宏大量,念在香鸾公主本非故意为之,请饶过公主吧!” 就算是承认香鸾医术不精,也不能现在就让北燕在众目睽睽之下背上意图谋害宁亲王世子的罪名。 承庆帝冷冰冰地盯着乔桑力,沉默不语,倒是众人中有南衡官员忍不住先开口讥讽。 “黔驴之技却为了出风头,差点要了小世子的命,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何止是学艺不精,我看连医德都没有。方才太子妃亲自躬身救人,可这香鸾公主却只是站在一边动了动嘴皮子,还是让宫女上的手,怪不得差点把小世子害死。”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口口声声说自己师从神医的香鸾公主衣着齐整光鲜,站在离小世子不远不近的位置,根本不像全力救人的样子。而夏落身上的衣服则皱成一团,满脸血污却一句埋怨都没有。 两人顿时高下立判。 南衡众人与有荣焉,睨着北燕众人嘲讽起来更是毫不嘴软。 “哼,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太子妃惊才艳绝,胸怀若谷,堪称南衡之光,怎是随便阿猫阿狗可以比的!” “可不是,我看那北燕国师也是名不副实,不然教出个徒弟怎么会如此不堪。” 被比作阿猫阿狗的香鸾公主此时脸色难看至极,甚至比刚才摔进菜汤里还要阴沉。 此事不仅让她丑态百出,甚至还连累了北燕和国师的名声。 她必须要留在南衡,不然她回了北燕一定会没命...... “行了,都散了吧。” 承庆帝见差不多了,站起身来,众人的声音顿时静了下来。 他瞥了一眼手中的归元丹,眸色明显没有之前的炙热,反倒是添了一抹不屑与狐疑。 “黄福海,把这玩意儿拿去给太医署瞧瞧。” 听着语气,就算是没问题,他也是不会吃的。 乔副使见他要走,赶紧上前一步,讨好地问道,“陛下,那和亲之事......” 承庆帝看都没有看香鸾一眼,不耐道,“香鸾嫁与太子之事暂且搁置,其他的,再议。” 北燕众人闻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没拒绝联姻,就已经是万幸了。 经过了香鸾公主这么一闹,他们是一点话语权都没了。想到此处,他们不由得对香鸾公主充满了怨怼。 只有宇文峙望着夏落与洛翊宸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m.qqxsnew ...... 夏落此时与洛翊宸两人相携上了轿撵,一路无言。 进了宣和殿主殿,夏落屏退了宫人,才道,“此时已经没有人了,不要忍着了。” 话音刚落,洛翊宸“噗”的一口就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一双凤眸紧紧闭着,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因为方才有夜色遮掩,看得并不清楚,此刻在灯火通明的寝殿内,夏落能清楚地看到他皮肤下一条条狰狞凸起的青筋中,有飞速流动的血液汹涌的暴动着。 夏落抽出银针,快速而熟练地扎入洛翊宸头顶和身周几处大穴。 片刻,洛翊宸轻轻吐出一口气,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细长蕴含着锐利的血红色凤眸,宛若寒冰一般冷冽刺骨。 自从开始解毒后,他就没再也没有毒发了,今天却被宁亲王一拳打得五脏受损,当时就是一阵气血上涌。 要不是自己用仅恢复三成的内力强压着,早就当场毒发了。 他自从中了火麒麟之后,内力全无如废人一般,只有每个月毒发的时候能恢复全盛时期的武力值。 只是,毒发时的他与疯子无异,一身武力除了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并无他用。 经过这一个月的解毒,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力正在渐渐恢复,本来他已经很知足了。 现在看来,还是不够。 他远不能护住他想保护之人。 洛翊宸扭头望着身侧的夏落。 她垂着眸,小扇子般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他定定地盯着她的满脸血污,别人以为那些血全是小世子的,可他却知道她嘴角那些蜿蜒的血迹,是她的。 她也挨了宁亲王一掌,虽然未伤及要害,也定是受了内伤。 她一直在忍着伤痛救治小世子。 洛翊宸心中一痛,抬起手抚上她的嘴角,一点点地为她擦去那刺眼的血迹。 那暗红的血迹已经干涸,他擦了很久才擦掉。 蓦地,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的手骤然一顿,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忍着心慌,假装镇定,“你哭什么?” 夏落抬头,如小狗一般乌黑灵动的眸子里噙着雾蒙蒙的泪水,睫羽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要掉未掉。 她清楚地知道宁亲王那一击的威力有多大,以洛翊宸的身体,就这么硬生生地替她接下一拳,很可能当场毙命。 幸好,洛翊宸恢复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唔,你不要对我那么好。” 不然,她会舍不得走的。 第86章 如果孤死了你会怎么样? 透过依稀水汽,洛翊宸能望见夏落眼底如繁星洒满蔚蓝海底般细碎闪烁的微光。 那微光中闪着复杂,和一抹难以察觉的心疼。 这个发现,让洛翊宸心头突然涌起一丝莫名的雀跃,面上却淡淡的。 “你是孤的太子妃,保护你是应该的。” 夏落望着他,眸子如最清澈的琉璃般闪着莫名的光芒,没有说话。 只是拉开了他的衣襟,看到了他胸口处那一大片发黑的青紫淤痕,上面还渗出一些血珠,眸子不禁有些黯然。 她想到了之前他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宁亲王的面前,结结实实挨了那一拳。 宁亲王内力极其深厚,在那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冲上去硬刚失了理智的宁亲王。 可洛翊宸却选择护着她。 在第一时间挡在了她面前,仿佛是本能反应,完全没有经过理性的思考。 甚至没有顾及他自己的身体情况。 夏落一边为他擦药,一边控又红了眼圈。 “谢谢你。” 虽然他们之间有合作,但是他并没有义务为了保护她的性命,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却让她有些庆幸自己当初选择嫁给他。 洛翊宸眸色一软,揉了揉她的头顶,面无表情道, “你与孤是一体,不能有事,况且你还需要给孤解毒。” 他当时确实是冲动了。可是看到危险来临那一刻,他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竟然第一反应就是冲过去护在了她的身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可是他并不后悔。 夏落上药的动作很轻很柔,嘴里还嗫嚅道,“可是你有可能会死的...” 洛翊宸看着她水汪汪的眸子中透着担忧,突然想逗逗她。仟仟尛哾 “如果孤死了你会怎么样?” 夏落低头嘟囔,声音越来越小,“如果你死了......” 洛翊宸微眯双眼,把脸凑近,“嗯?” 夏落怯生生地看着他那张放大的俊脸,哭丧着脸,“如果你死了,臣妾也得跟着陪葬......” 她也是在进宫之后才知道,如果洛翊宸有什么事,她们这些妃嫔也得一起殉葬。 呸!这可恨的封建殉葬制度! 刚知道的时候夏落心里就如同跑过一万头草泥马,她立刻就想扭头回家,可惜已经晚了。 洛翊宸脸上戏虐的表情瞬间僵住,半天才缓缓道,“你放心,就算孤要死,也会提前把你安置好,不会让你殉葬的。” 他错了,他就不应该指望这条咸鱼的嘴里能有什么好话。 夏落顿时眉开眼笑,“殿下最好了!” 洛翊宸看见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堵得慌,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 “小没良心的!” 夏落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一点也不复方才震惊众人的高人模样。 洛翊宸一言难尽,“刚才那些人怎么说的?胸怀若谷?南衡之光?真该让他们来看看你现在这副贪生怕死的小德行。” 夏落摊手,坦然承认,“臣妾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好,我也是有私心的。” 洛翊宸:“哦?是何私心?” 夏落想了想,含蓄地说道,“今日之事虽然是香鸾公主胡乱指点在先,但是陛下却也有听之任之的责任。如果小世子今晚真的死在了宫里,宁亲王面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必定会记恨陛下,可能连带着你们这些皇子也会被他一同恨上。” “保不准他会暗戳戳地筹谋策划,随时打算狠狠地报复一波。臣妾是怕他成了殿下日后登基路上的阻碍。” 洛翊宸不赞同她的说法,云淡风轻道,“皇叔是明事理之人,行事惯不会如此偏颇。” 夏落轻轻叹了一口气,“小世子是宁亲王的宝贝疙瘩,他已经失去了爱人,如果连他们唯一的儿子都死了,他不发狂就已经是万幸了,性情大变又算得了什么。也许表面平静,内里早已天翻地覆了。” 洛翊宸闻言仿若想起了什么,面色逐渐变得深沉。 夏落见他沉默,只当他是听了进去,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她这提示也算够明显了吧?太子肯定能听明白。 不过,小世子今晚并没有死,应该就不会有事了吧? 别人眼里秉持公义,极明事理的宁亲王洛昱涵,在夏落眼里,那可是妥妥的大boss级别的人物。 原书里,一向低调的洛昱涵经历了丧妻丧子之痛,逐渐黑化。 最后摇身一变,变成了全书的终极大boss,在南衡与北燕大战两败俱伤之时,出其不意地跳出来搞事情,让男主洛羡风吃了个大亏,连早前承庆帝驾崩,都是他的手笔。 而他最大的依仗,就是手里的五千骁风营。 这五千骁风营是先皇临终前留给他的底牌。 先皇子嗣众多,可是经历了一场皇位争夺的腥风血雨之后,他们死的死,疯的疯,只剩下尚且年幼的洛昱涵。 先帝晚年极其宠爱这个小儿子,临终前更是将手里这支隐秘的军队留给了他来防身。 骁风营可不是一般的军队,它全是由训练有素的暗卫组成。 这些暗卫个个儿内力深厚、武艺高强,拿出去单打独斗都是一把好手,而行军配合也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换句话说,这只军队没有弱点。 骁风营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暗杀了承庆帝,又将防守得水泄不通的上京城划开一个大口子,让宁亲王在城内搅动天地,如入无人之境。 如果不是原书中洛羡风有男主光环,也许就被洛昱涵谋反成功了。 夏落一直觉得洛昱涵黑化的关键是小世子的死。毕竟小世子活着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很正常。 反正无论如何,她作为医者,总不能让小世子死在她眼前。 如果能顺便阻止这个反派大boss黑化,那真是意外之喜了。 那太子登基的路上又少了一个绊脚石。 夏落简直要为自己的勤奋与机智感动到落泪了。 哪里去找像她这么尽职尽责的老妈子,哦不,太子妃呢? 她得意地吧唧了两下嘴,一转头,却看见洛翊宸依然紧蹙着眉头。 第87章 呼呼就不疼了 夏落以为他的伤处还在疼,不禁紧张起来。 “胸口还在疼吗?” 说着,夏落轻柔地抚上了洛翊宸胸口的伤处。 那微妙的触感顿时把他拉出了思绪。 对上夏落满是关切的眸子,洛翊宸把已经到嘴边的“不疼了”咽了下去。 “嗯,疼。” 夏落皱着小脸,有点想不通,药抹了,针也施了,为何还会疼? 她情急之下,突然低下头,朝着那伤处轻轻地吹气。 一边吹还一边嘟囔着,“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胸口,像有一双小手轻轻地抓挠,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胸口漫到了他的全身。 “小时候我从树上摔下来,摔青了膝盖,祖母就这么做的,果然呼呼完,我的膝盖就没那么疼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洛翊宸望着她白皙里透着微红的双颊,还有晶莹可爱的精致耳垂,道,“嗯,果然不怎么疼了。” 夏落闻言吹得更卖力了,两个脸颊一鼓一鼓,像一只小动物。 好可爱。 洛翊宸垂眸望着她,猛然用力把她扣进了怀里,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吻不似之前那般蜻蜓点水,而是停留了很久。 夏落被禁锢在洛翊宸的颈窝里,两眼一抹黑,只能感觉到额头中间有一片不可思议的温软,鼻间熟悉的龙涎香让她有些眩晕。 原来男人的双唇也能这么软啊。 夏落满脑子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良久,那片温软才离开她的额间,只在她的心头留下一片涟漪。 禁锢住她的怀抱一松,她支起身子,小手捂住了额头,瞪着面前若无其事的大猪蹄子。 “你做什么?” 竟然一天两次偷亲她!? 换成是别的妃嫔,才不好意思追问,早就羞涩得不敢抬头了。 哪像她,好像自己吃了大亏。 洛翊宸面不改色,“没做什么。” 夏落打破砂锅问到底,“没做什么为什么要亲我?” 洛翊宸:“孤毒发了。” 夏落疑惑,“那又如何?” “头脑不清楚自然会做些蠢事。” 呵呵。 夏落气鼓鼓地撇过头去不理他。 果然还是那个莫得感情的大猪蹄子! ...... 翌日。 夏落正在用早膳,便听有田嬷嬷步履匆匆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华太后身边的崔嬷嬷。 “启禀娘娘,崔嬷嬷求见。” 夏落嘴里塞得满满的,鼓着小嘴含糊不清地打招呼,“崔嬷嬷,您怎么来了?” 见崔嬷嬷面有难色,夏落的表情也变得正经起来,“是太后娘娘有什么事吗?” “是的,太后娘娘她......请您去一趟慈宁宫。” 夏落点点头,用帕子擦干净嘴角,吩咐半夏准备出门,边走边问崔嬷嬷,“太后娘娘身体如何?” 崔嬷嬷叹了一口气,眸中忧色重重,“太后娘娘前几日似是中风发作,又晕倒了,幸好御医救治及时,可是这两日却迟迟还是起不来床。”qqxsnew 夏落微蹙眉头,迟疑道,“中风是有发作的可能性,但是若是作息正常,按时吃药,不应该会这么快复发,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嬷嬷细细瞧着夏落的神色不似作假,咬了咬牙,终于坦白,“太子妃娘娘,实话跟您说了吧,您的药在好几天前太后娘娘就没吃了,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娘娘这次病发得来势汹汹。” 夏落眉头拧得更紧,中风患者必须长期服药,不然风险极大。 她疑惑道,“太后娘娘为何不吃药?” 崔嬷嬷望着夏落,面色复杂,“您给的那药......不知为何太后娘娘吃了之后总是胃口不佳,不愿用膳。前几日更是突然流了鼻血,可把老奴给吓坏了。” “那日王院判正好来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见状就坚决不让娘娘继续吃您给的药了。停了药之后,太后娘娘那些症状确实是缓解了,胃口也好了不少。只是不知为何,前两日突然又犯病了。” 夏落了然,看来是那两种预防中风的西药的后遗症出现了。 华太后想必是对这两种药的反应比较剧烈,后遗症也比其他人明显。 崔嬷嬷望着夏落若有所思,忍了忍还是开了口。 “本来太后娘娘一直压着这件事想护着您,可是娘娘这次犯病实在是来势凶猛,一直都不见起色,王院判就说是您给的药是毒药,是您把太后娘娘害成这样的,定要去禀报陛下。” “太后娘娘见实在是压不住了,才叫您去跟王院判当面对峙。您......一定要小心。” 夏落看见崔嬷嬷脸上紧张的神色,有些好奇,“您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崔嬷嬷犹豫了一下,才道,“一开始老奴是怀疑过您,但是太后娘娘相信您,老奴就相信您。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夏落温柔地笑了笑,“事实如何,稍后就知道了。”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坐落在皇宫西侧偏北的位置,占地面积仅次于冯皇后居住的椒房殿。 夏落来过几次慈宁宫,每次来的时候,慈宁宫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笑脸相迎。 可是今日那些侍女内监看向夏落的目光恭敬中却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愤怒和鄙夷,看上去颇为古怪。 夏落视若无睹,径直跟着崔嬷嬷进了寝殿。 一踏进寝殿大门,一股浓厚的熏香混杂着酸苦的中药味扑面而来,闻得夏落直皱眉头。 她环视一圈,只见殿内门窗紧闭,六月初夏的天气里,屋内竟然还烧着地龙。 夏落心里一紧,呵斥出声,“屋里空气如此憋闷,为何不开窗通风?” 还没等宫人回答,便听见一道冷哼传来,“哼,太后娘娘病重在床,自然不能招风。” 夏落寻声望去,却见华太后无力地躺在床上,看样子意识虽然清醒,却也算是强弩之末了。 此刻华太后的床边站着一瘦削的花甲老者,正是那说话之人。 第88章 狗屁不通的庸医 那老者留着一撮稀疏花白的山羊胡,身穿一件太医署专制的衣袍。因为太瘦,那衣袍套在他身上晃晃荡荡,好像那袍子下只剩了一副骨架子似的。 他佝偻着脊背,手上煞有介事地摸着山羊胡,一双浑浊的三角眼正倨傲地看向夏落。 想必这人正是崔嬷嬷口中的王院判。 夏落轻描淡写地瞟了他一眼,没理他,只是吩咐宫人把地龙和香炉熄了,再把所有的门窗打开通风换气。 有崔嬷嬷在,那些宫人虽然有些怀疑,却也不敢不做。 倒是王院判阴沉着脸,指桑骂槐地呵斥宫人,“无知小儿、心思歹毒!明知太后生病,还门窗大敞,你们是嫌太后娘娘病得还不够重吗?” 见没人理他,他面色乍青乍白,却也只得忿忿闭了嘴 过了一会,屋里那闷热香腻的味道才渐渐散了。 夏落顿时觉得呼吸顺畅许多,连头脑也清醒了。 她走到华太后床边,见她脸色也不再那么涨红了,便坐在床侧就开始给她把脉。 华太后冲她虚弱地一笑,“你......来了。” 夏落细细感受着她的脉息,笑了笑,“是,臣妾来了。” 还好,不严重。 那这次复发迟迟不见好就是另有缘由了。 见太子妃好像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王院判气的发抖,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眼中汹涌而出的嫉恨。 他阴冷地睨着正专心致志把着脉的夏落,嘴上阴阳怪气道,“太子妃娘娘,此时您装模作样已经晚了,您给太后娘娘吃的那两种来历不明的毒药,害得娘娘身子大损。臣今日必定会把那药交由陛下,由陛下定夺!” 说罢,他又冲着太后娘娘抱拳,一脸的义愤填膺,“虽然微臣尽力救治娘娘,但是还是晚了一步,太后娘娘中风复发,又中毒太深,实在是很难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微臣只能尽力保下太后娘娘的性命!” 虽然夏落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王院判颠倒黑白的厚脸皮说辞震惊了一下。 夏落紧蹙娥眉,不客气地说道,“你既然是医者,不知道中风的病患应该居住在空气清新,流通顺畅的地方吗?这刺鼻的香薰又是什么?” 王院判不屑的冷哼,“你一介区区女娃懂什么,太后娘娘被你的毒药弄得头痛脑胀,还多亏了微臣配置的安眠香,才得以睡个好觉。” “安眠香?本宫看被称为麻拂散更为合适吧!” 王院判没想到夏落会如此说,面色大骇。 崔嬷嬷听着不对劲,赶紧出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夏落解释道,“这熏香中有一味药叫‘醉心桃’,是麻拂散中重要的成分,太后娘娘闻了必定会昏昏欲睡。” 崔嬷嬷气急,指着王院判骂道,“太后娘娘只是睡不安稳,你...你竟然用麻拂散来药晕娘娘!你这个狗屁不通的庸医!” 王院判很快便镇定下来,振振有词,“您有所不知,太子妃之前那药的毒性实在厉害,臣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法让太后娘娘睡个好觉,可是娘娘这样长此以往又不是办法,微臣只得出此下策。” 说着,他还瞥了一眼夏落,意有所指道,“微臣不像某些人居心叵测,臣所作所为绝无害人之心,只是为了让太后娘娘好受些罢了!” 夏落看着他那大义凛然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她方才没说的是,这醉心桃是通过减缓血流速度,干扰大脑神经来起效的。 因此,这味药对脑梗中风患者极其不友好。 她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她觉得如果华太后只是闻了几日醉心桃的气味,不应该会这么快让中风复发,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夏落问崔嬷嬷,“这几日太后娘娘还吃了哪些东西?” 崔嬷嬷闻言吩咐侍女把慈宁宫的膳食薄拿了过来,夏落细细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瞧了一眼鼻孔朝天的王院判,突然灵光一闪。 “既然王院判这么尽忠职守,必然会给太后娘娘开过一些汤药吧?” 王院判冷哼,“那是当然,要不是微臣的药,太后娘娘只会情况更差,还不是拜您所赐!” 夏落没再看他,转向崔嬷嬷问道,“有药方吗?本宫想看一看。” 崔嬷嬷颔首,“有的,太后娘娘服用的每张药方,慈宁宫都有拓印留存。老奴这就去拿。” 王院判的山羊胡动了动,眼中划过了一丝警惕与狐疑之色,却也没说什么。 很快,药方就拿来了。 夏落接过方子,仔细地看过一遍,眸中的凝重渐深。 这张方子乍看一点问题也没有,全是些温经补血的药材。 但是,如果用在华太后身上,问题就大了。 她指着上面的几味药材,看向王院判,“这方子里为何会有紫珠与灶心土?” 王院判方才看见夏落检查他的药方时就已经十分不耐了,此时更是没好气的答道, “太后娘娘吃了你那药鼻血流不止,这两味药材当然是为了给太后娘娘止血的。” 夏落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难道你不知道太后娘娘得的是缺血性中风吗?这两味药材有拮抗凝血的作用,会加重太后娘娘脑内的血滞淤结,势必会让中风复发,严重的话甚至还有死亡的危险。” 王院判一窒,虽然有很多名词他听不懂,但是夏落的意思他听明白了。.qqxsnew 她是说那两味药是直接导致太后娘娘中风发作的罪魁祸首,换句话说,他才是导致太后病重的凶手? 王院判眼中凶光一闪,只想撕了夏落那张嘴。 他干瘦可怖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夏落,激动地吼道,“你不懂不要乱说!什么缺血性中风,老朽做院判那么长时间,从没听过这等荒谬的言论。” “中风明明是气血空虚,风邪入体导致。太后娘娘本就中风,还血流不止,当然要止血,不仅要止血,还要固本培元,紫珠和灶心土正是对症的良药。” 夏落猜到王院判不会这么轻易地承认自己的错处,缓缓道, “你没听说过,并不代表不存在。你但凡沉下心多读几本医书就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你但凡没有心心念念只想着挑本宫错处,好报你受太后娘娘嫌弃之仇,你就能发现之前娘娘虽然头疼流鼻血,脉息却与健康人无甚差别。” 可王院判哪听得进去,夏落的话字字句句戳他的气管子,气得他额角突突直跳,嘴上更是口不择言。 “你个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瞎猫碰上死耗子救了太后娘娘一命,就成了神医了?简直笑掉大牙!” “要不是微臣及时发现太后娘娘的异样,她老人家早就被你害死了!我这就去禀告陛下,也省得你在这恶人先告状!” 第89章 是她大意了 “你要禀告朕什么?” 一道低沉的男声蓦地从主殿外传来。 众人望去,承庆帝一身九龙戏珠的明黄龙袍,头带金镶玉发冠,正负手踏进寝殿。 看样子,他是刚下了朝就直接来了慈宁宫。 他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昨日夏落见过的那位御医。 夏落昨晚从半夏口中得知,那御医姓凌,是太医令的养子。 他从小对医学极有天赋,年纪轻轻就尽得太医令真传。 传闻太医令年岁大了,承庆帝有意让他接替太医令之位。 这边,正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王院判看见承庆帝来了,比见了生身父母还激动,一猛子就扎到了承庆帝的脚下,声泪俱下控诉着夏落的“恶行”。 “陛下,微臣承蒙皇恩,任右院判之位多年,一直为太后娘娘调理身体。可太子妃凭着之前凑巧救过太后娘娘一次,得了娘娘的信任。不知从哪弄来两副厉害的毒药让娘娘吃,美其名曰是治疗娘娘的中风之症,微臣实在是劝解无效。可是太后娘娘吃了之后不仅头晕脑胀,还流鼻血不止,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边说着,他边颤颤巍巍地从袖口掏出两个白色瓷瓶,双手献上。那正是夏落给华太后的丁苯酞胶囊和阿司匹林肠溶片。 “幸好微臣发现的及时,又拼尽全力救治太后娘娘,虽然保住了太后娘娘的性命,但中风之症乃顽疾,外加太子妃的药让娘娘身子大损,需要长期调理,可即使这样,恐怕也难以恢复到往昔。” 王院判面色悲痛,愤气填膺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见了定是要为他对病人的拳拳之心所感动。 只是,承庆帝听到他的话后,并不如他所想那般愤怒之下要问太子妃的罪。 他拿过那药,好奇地打量片刻,看向站在一旁镇定自若的夏落,开口问道,“那药真的能治疗母后的中风之症吗?” 闻言,王院判骤然抬头,一双三角眼愕然地瞪的溜圆。 “陛下,太子妃居心叵测,您万不可相信啊......” 夏落看都没看王院判,恭敬地向承庆帝行了一礼,答道,“不敢说治疗,但却能大大降低中风的复发几率,如果预后良好,有很大的可能今后都不会再犯。” 承庆帝蹙了蹙眉,眼中的情绪不明。 “竟如此神奇。可若不是毒药,太后为何会头晕出血?” 夏落解释道,“中风的症结在于头部。臣妾给太后娘娘的两种药,有一种是改善脑内血液循环的,服用后如不适应,可能会出现头痛头晕的症状。另一种是防止体内血液凝结成血栓,再次复发的,服用后流鼻血,牙龈出血也是常见现象。” 承庆帝听不太懂,侧着头冲着身旁的凌御医挑了挑下颚。 凌御医会意,向夏落拱了拱手,请教道,“请问太子妃娘娘,何为血栓?” “血栓就是体内血液凝结而成的块状物,淤结堵住了脑中的血管,造成脑供血不足,也就是臣妾刚才提到的缺血性中风之症。太后娘娘患的正是此症。” 王院判挺直腰板,脸上的倨傲不屑之色愈发明显。 “简直是胡言乱语,世人皆知中风乃风邪入体气血两虚所致,况且微臣做御医多年,见过中风病人无数,此乃顽固之症,只会愈发严重。太子妃为了逃脱罪责,编谎话也不知编个像样的!” 凌御医则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有些半信半疑地问道,“血栓...缺血性中风......微臣从未听闻,不知太子妃娘娘是从何处得知?” 夏落微微一笑,答的不急不缓,“是臣妾在一本叫《脉因证治》的古籍中看到的,是臣妾从先妣的嫁妆中所得。” 这是事实。 顾氏确实留给了夏落不少古医书,而且很多还是难得一见的孤本。 夏落已经将那些医书看的差不多了,也对这个时代的医术水平了解的大差不差。 正是因为《脉因证治》中对中风的理解虽然还是很粗浅,但也可窥见一斑,她才以为有些常识这些御医应该都懂。 没想到,他们还都停留在中风之症乃风邪外侵的阶段。 也是她大意了。 凌御医闻言双目立时圆瞪,声音都变了,“《脉因证治》?那不是早就失传了吗?竟然还有重新面世的一天!”仟千仦哾 他面带兴奋,甚至急切地向前迈了一步,“太子妃娘娘能否借微臣一阅?不不,如此珍贵的孤本您定然不会出借,微臣愿常驻宣和殿......” “成何体统!” 凌御医的话被承庆帝不悦的声音打断,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赶紧红着脸告罪。 夏落被他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无妨,本宫让人给你送去便是了。” 那御医面上大喜,立马躬身给夏落行了一个大礼。 承庆帝此时阴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睨着王院判,“朕好好的母后被你治成了这样,你还有何话说?” 王院判面如土色,他在听夏落说出《脉因证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医术不济的罪名是逃不了了。 但是他也不能让夏落好过。 “陛下明鉴啊,这《脉因证治》是早就失传的孤本,微臣没读过也情有可原啊......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凭一言半语就断定太子妃的药没有问题,就算不是毒药,也不一定如她自己所说那样神奇,不然太后娘娘的病怎么可能来的如此迅猛?” 承庆帝面无表情地看着王院判,冷笑了一声。 “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 “微臣愿领失察之罪,但是要不是太子妃娘娘从中捣乱,微臣也不会如此啊!请陛下不要相信太子妃娘娘的狡辩之言!” 凌御医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王院判,太子妃没有狡辩......” 王院判看着他,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怨毒,“哼,你当然要替她说话,不然怎么能讨好的她把《脉因证治》借给你?” “不是的......” “还是说你包庇太子妃,是为了讨好太子殿下,好让你登上太医令之位的路更加畅通无阻?” 第90章 丹书铁劵 凌御医见王院判说得越来越难听,叹了口气,打断他。 “是因为我曾随父亲给太后娘娘请过平安脉。” 王院判一愣,凌御医继续道,“太子妃娘娘曾救过太后娘娘,在那之后几日陛下不放心,让父亲亲自来给太后娘娘请过脉。太后娘娘当时的脉息竟恢复得与常人无异,父亲与我均是极其震惊,甚至不敢相信太后娘娘曾经中了风。这件事陛下也知道的。” 王院判闻言脸色煞白,冷汗大滴大滴地从额角滑落。 “不过,”凌御医有些狐疑,“却不知为何太后娘娘突然复发了?难道仅仅是因为断了药?” 见凌御医和承庆帝的目光看向自己,夏落便把之前她的发现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醉心桃,包括那张药方。仟千仦哾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那药方里的紫珠与灶心土是如何引发的中风。 王院判见承庆帝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吓得心肝肺都在颤,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可是......可是就算太子妃的药有效果,也不能光凭一纸所言就断定微臣用的药有问题。微臣从医多年都是这么治的,而她只是个一知半解的女娃,多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是神医......说不定连那药都不是出自她手......” 凌御医一言难尽地望着他,突然问道,“王院判,你还记得今晨我说的那割喉之法吗?” 王院判狐疑的抬头看向他,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只见凌御医目光中闪着复杂怜悯之色,说出的话却无情地打破了王院判最后的希望。 “那割喉之法便是出自太子妃娘娘之手。” 今早,凌御医点了卯就迫不及待地把昨晚发生的事在太医署分享了一下,御医们从没听说过此种神奇的疗法,均是惊叹不已,连往日高傲自矜的王院判都赞了一句“神医神术”。 而现在...... 王院判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把他扇得眼冒金星,头脑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木然地将头转向夏落,张了张口,却除了这句话,其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承庆帝面如寒冰,终于把这件事下了定论—— “王院判医术不济,差点害了母后性命。为医不思精进,为人心术不正,不配为医。即刻剥夺院判之位,赶出皇城。” 王院判这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仰头望着承庆帝,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脚下,拽着龙袍下摆叫嚷着,“陛下,微臣知错了,微臣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微臣......” 也难怪他吓成这样。身为御医却得了个“不配为医”的评语,如果他被赶出皇宫,那他这辈子都没法从医,不知还能以何为生。 承庆帝铁青着脸,撩起龙袍的下摆,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把他踹了个跟头。 王院判已过花甲之年,哪里禁得起这样的重创,挨了一脚之后半天起不来身,只能躺在地上如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陛下,陛下......是您说的......” “来人,把他给朕塞了嘴,扔出去!” 承庆帝惊雷一般的声音骤然爆出,盖住了王院判的后半句话。 两个侍卫立刻进来把他堵住了嘴,拉了出去。 凌御医看着王院判被拖走,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承庆帝和蔼地望着夏落道,“太子妃先是救了太后,又救了宁亲王世子,如今又为朕拔除了太医署毒瘤,当真让朕刮目相看,不愧是灵医谷弟子的后人。” 夏落盈盈福身,“不敢当。” “看来,你不仅是个福星,也确实当得起‘南衡之光’的名号。” 夏落闻言两眼放光,听着就牛逼哄哄的称号,没点实际的说不过去吧? 果然,承庆帝像是看懂了她的眼神,眼角抽了抽。 “赏太子妃黄金千两,绫罗绸缎百匹,珍宝玉玩二十座。朕会让人送到你的宣和殿去。” 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卑微小夏已经十分满足了,顿时化身星星眼,美滋滋地谢了恩。 却听华太后的声音响起,有气无力却依然充满威严。 “难道在陛下眼里,哀家的性命就值这么点黄白之物吗?” 承庆帝被说得一愣,赶紧扯开笑脸,俨然一副大孝子模样。“母后说笑了,您的命在儿子眼里是无价之宝。” 说着,他回身对着夏落大度地挥手,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太子妃是想要些什么赏赐呢?” 夏落慌了,淦,到手的鸭子要飞? 她急忙想说刚才那些黄金珍宝就行,还没等说出口,就被华太后打断。 “落丫头要是没想好的话,陛下就赐个丹书铁劵吧,等丫头想好了再提也不迟。” 丹书铁劵?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是干什么用的来着? 夏落只在前世的电视剧里听到过,早就记不清了。 承庆帝听到“丹书铁劵”四个字的时候,有些意外地看向床上的华太后。 华太后面色平静地与他对视,甚至表情还遗留着一些中风病人特有的僵硬,可承庆帝却从那眸子中看出了不容置疑。 他幽深的眸子闪烁不定,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回头深深地看了夏落一眼,半晌才缓缓道。 “那就如母后所言,赐太子妃丹书铁劵。” 夏落不卑不亢地道了谢,并未多说。 不知道为什么,承庆帝看她的目光总让她有些别扭。 像是总带着些意味深长的审视,又像是藏着许多秘密。最让她别扭的,则是那目光中总是若有若无的恶意。 夏落在前世的时候就有一点异于旁人,就是她对别人对她的喜恶十分敏感。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时候一眼她就知道对方对她的真实态度,即使面上笑靥如花,她也能感受到对方眼底汹涌的恶意。 不过,堂堂皇帝为何会对她一个小小太子妃有恶意?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夏落想不明白,只能继续躺平当她的咸鱼。 反正是狐狸早晚都会露出狐狸尾巴。 第91章 爱极了殿下这个样子 等承庆帝走后,夏落便给华太后又施了一遍针。 凌御医则厚着脸皮赖在这里没走,硬是满脸惊叹地看着夏落施完,俨然一副新晋迷弟的样子。 这次华太后复发其实并不严重,只是每日吃那加了紫珠和灶心土的汤药,又在不透气的屋子里熏着醉心桃,晕晕沉沉起不来床,看起来十分凶险。 不过如果长此以往时间长了,华太后会如何就不好说了。 夏落又把那两种药交给了崔嬷嬷,只不过这次交代这药再吃十四天巩固一下就可以不吃了。 作为替代方案,她写了张药膳方子给崔嬷嬷,让她照着方子每日煮给华太后喝。 那方子有通脉活络,益气养神之奇效,是古医夏家祖传的延年益寿的好方子。 交代完这些,夏落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拜别华太后和崔嬷嬷回了宣和殿。 ...... 东宫,奉歆殿。 夏落在慈宁宫的同时,洛翊宸正在奉歆殿看着折子。 门外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十分不悦。 “何事?” 殿门被打开,苏公公恭谨的碎步走到他面前,双手递上了一封信笺。 “殿下,是香鸾公主身边的近卫临川。他说有要事找您,奴才跟他说了您有要事不便打扰,他还是硬要奴才把这信交给您。” 洛翊宸听到“香鸾公主”四个字的时候蹙了蹙眉,随后把目光移到了那信笺上。 那信笺泛着淡淡的粉色,洛翊宸离得老远都能闻到有一缕若有若无的、他从未闻过的惑人幽香。 他不耐地挥了挥手,对苏公公道,“拿走烧了它。” “喏。” 领了命,苏公公面上却有些犹豫。 “殿下,那临川跟奴才说,让您务必看一眼信里的内容,他说您不看肯定会后悔。” 洛翊宸头都没抬,“让你烧你就烧。” 苏公公答了是,拿着信往外走,快到门口他突然一拍脑门。 “对了殿下,临川还说,那信里有火什么....好像是什么火...麒麟的事,您肯定会感兴趣。” 洛翊宸翻看奏折的手一顿,眸中黑沉如万年不化的冰渊。 “他还说什么?” 苏公公偷偷抬眼看了看太子的表情,喏喏道,“他说......香鸾公主正在沉香阁等您。” 洛翊宸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道,“拿来。” 苏公公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信笺,赶紧双手把那信呈上。 洛翊宸接过来,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吩咐道,“你出去吧。” 苏公公跟在洛翊宸身边多年,他再迟钝也知道殿下定是碰上要紧事了,他不敢多问,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随手关上了殿门。 此刻,整个奉歆殿的主殿内就只剩下洛翊宸一个人。 他看着那封信笺半晌,才缓缓打开。 信上短短几行字,他却读了许久。 面色逐渐阴沉如水。 过了许久。 主殿内一直寂静无声,苏公公一直竖着耳朵在听着主殿内的动静。 终于听到了洛翊宸的声音。 “苏九,备车,去沉香阁。” “喏。” 苏公公犹豫了一下又试探道,“用不用奴才去告知太子妃娘娘一声?” 殿内沉默了几秒后,“不用。” ...... 沉香阁是宫外一处非常有名的私家菜酒楼。 不过作为酒楼它却不是以菜品美味出得名,而是它那让人津津乐道的奢华与首屈一指的私密性。 整间酒楼上下共两层楼,没有厅堂,全部都是装饰雅致、隔音效果极好的雅间。 每个雅间都有独立的通道与游廊连接,每个通道都被灌木花草遮挡得极好。 所以,这里常年吸引着一些豪门贵胄,达官显贵作为常客,谈的要么是见不得人的风花雪月,要么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谋划阴私。 这里的小二也学会了不听不看不问,恨不得少长了两双眼睛少长了两对耳朵。 小二一见洛翊宸并无二话,只是微笑着引着他过了游廊,上了二楼,朝着角落里一处最大的雅间走去。 洛翊宸在门口站定,顿了顿,便推开了雅间的门。 一片雾纱制成的淡紫色帷幔顿入眼帘,薄薄的帷幔后隐约可见一身姿绰约的女子身影,正坐在矮案前独自斟茶。 “殿下,您来了。” 那女子如黄莺出谷般的娇声响起,听得洛翊宸紧抿了一下薄唇。 他掀起帷幔走了进去,鼻间萦绕着与那信笺如出一辙的淡淡幽香。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 这雅间看着不大,没想到却是个套间。 再往里,是一间内室,里面放着一张精致的架子床。 那内室与外室被细密的紫色珠帘隔开,但那若隐若现的架子床却给整间屋子添了一丝暧昧的气氛。 洛翊宸皱了皱眉头,在香鸾公主的对面盘腿坐下。.qqxsnew 香鸾媚眼如丝,望向他清俊面庞的眸光中闪过一抹痴色。 “殿下,车马颠簸,不如喝杯茶歇歇吧。”两只嫩白的青葱玉指捏着茶盏,另一只雪白柔夷轻轻托着杯底,把茶呈到洛翊宸的面前。 她朱唇轻勾,仿佛天边亮起的第一抹胭色天光。 “殿下快尝尝臣女的茶艺,在北燕可是首屈一指的哦~” 只可惜面前之人一如既往地睁眼瞎。 洛翊宸面无表情地拒绝,“不必了。” 香鸾公主媚声想撒娇,“殿下~......” 洛翊宸冷冷打断,开门见山,“你是如何得知孤中了毒?” 香鸾一只手慵懒地撑着下巴,痴情地望着他冷峻的表情,娇嗔道,“殿下,您还是像十年前那般......毫无情趣呢......” 她双眼迷离,另一只手缓缓地伸向洛翊宸的脸,轻声呢喃,“可谁让臣女就是爱极了殿下这个样子呢?” 他越是一副一本正经、冷静自持的模样,她就越想把他扒个精光。 香鸾的手还没碰到洛翊宸的脸,就被他牢牢扣住了手腕,疼得香鸾顿时呻吟出声。 她对上洛翊宸阴沉将怒的眸子,眼中的迷离立时散了几分。 “你可知,知道孤中毒真相的外人,都已经死了。” 洛翊宸眼中的杀气涌动,被他捏在手里着的纤细手腕传出了骇人的“咔咔”声。 香鸾疼得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砸在了矮案上。 她痛到尖叫,“我说,我说!” 第92章 你这辈子都不配 洛翊宸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香鸾赶紧收回自己的手腕揉了揉。 那雪白皓腕上的一圈青紫格外显眼,香鸾看了看自己手腕,又望着洛翊宸幽怨道,“殿下真是猴急,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见洛翊宸一个眼刀飞来,香鸾赶紧言归正传。 她挺了挺傲人的胸脯,“想必殿下并不知道自己中的是火麒麟吧。” 洛翊宸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 香鸾莞尔一笑,自信满满地道, “火麒麟是北燕特有的天山雪莲的伴生莲,臣女跟在国师身边多时,当然会熟知这等奇毒。” 洛翊宸挑了挑眉,冷笑道,“什么火麒麟,又是什么伴生莲,孤从未听说过,为何要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香鸾柔柔一笑,道,“臣女猜到殿下不信。中了火麒麟之人内力尽失,不仅月月毒发要受五脏俱焚之苦,每日还要承受蚀骨之痛,不知臣女所言是否属实?” 洛翊宸脸色大变,嘴上却道,“是又如何......” “近年来殿下毒发愈发频繁,毒发之时意识愈发难以控制,不知臣女所言是否属实?” 洛翊宸没说话,只是紧抿着薄唇,好似在隐忍着什么似的。 香鸾一双媚眼眨了眨,只是笑着凝望着他。 半晌,洛翊宸才干涩地开口,“你知道又如何,孤试过这么多年,这毒,解不了。” 香鸾笑得旖旎,她两只手放在矮案上,支起上半身,微微向洛翊宸的方向倾斜着身子。 那两团波涛汹涌的雪白随着她的动作颤动着,正好对着洛翊宸的俊脸。 洛翊宸微不可查地往后错了错,抬头疑惑地望着香鸾。 只见香鸾朱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这毒,臣女能解。”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洛翊宸,得意地等着洛翊宸来求她。 然而,却没在他的脸上看到她想象中的表情。 洛翊宸突然嗤笑出声,“你?你连孤的太子妃都不如,如何能解孤的毒?” 香鸾听到这话,脸上得意的表情顿时凝住,仿佛回忆起什么一样,逐渐被怨毒所取代。 她重重地坐回原位,气急败坏地冷哼了一声。 “那只是意外。” “况且那解药是师父给我的,太子妃的粗浅医术怎么能与我师父相比。” 洛翊宸看向她,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北燕国师对孤中毒之事如此了如指掌,看来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香鸾一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不过她只惊慌了一瞬,便镇定了下来。 “殿下也不必套臣女的话,师父已经将解药交给臣女,让臣女献给殿下。如果师父是那下毒之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只是,臣女有个条件。” 洛翊宸冷冷地看着香鸾,“你想要什么?” 香鸾挑了挑妩媚的桃花眼,轻咬下唇,“臣女想要的,殿下难道不知嘛?” 洛翊宸看着她表演不说话。 香鸾款款起身,绕过矮案,走到洛翊宸身边,跪坐而下,对着他的耳边轻轻吐气。 “臣女想要你啊。” “臣女当了殿下的太子妃,自然会把解药交给殿下。” 惑人心神的幽香扑面而来。 香鸾粉面含春,吐气如兰,小巧的鼻尖还若有似无地在他的耳廓上蹭了蹭。 她一双柔夷渐渐攀上了他挺括的肩膀,逐渐向下寻去...... 胸前呼之欲出的柔软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精壮有力的胳膊。 那场面,就像是一只使出浑身解数要勾引唐僧动凡心的妖精。 如此温香软玉在怀,任是什么英雄好汉都会甘愿沉沦温柔乡不愿自拔吧。 可洛翊宸现在只觉得那股浓郁的幽香愈发的刺鼻,甚至让他有些头晕。 他一把推开香鸾,香鸾一个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他蹙着眉,眸光冷厉地睨着香鸾,“这是什么香?” 香鸾就势侧着身子躺在地上,一手懒懒地撑着头,一手在胸前随意地绕着发丝。 她笑得开怀,“殿下怎么才发现?为了招待殿下,臣女可是拿出了最好的怜水香呢!” 洛翊宸神色一凛,目光如剑射向香鸾,“你敢!” 怜水香是北燕后宫里妃嫔为了争宠使用的不入流的手段之一。 这种熏香能让人性欲大增,还能提高男性功能,说好听点是增加闺房之乐的情趣,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春药。 让洛翊宸没想到的是,她一介堂堂公主竟然不要脸到给他用上了春药! 怪不得从他一进来香鸾就不太正常,原来她竟是连她自己也不放过。 香鸾此刻双眼中流转着遮不住的春色,迷离中全是对他的渴望。 “如何不敢?臣女早晚都是您的人,为何不趁现在就来快活快活呢?” 说着,她缓缓地褪下了薄薄的外衫。 香鸾今日穿的是一件抹胸襦裙,脱了外衫,便露出了柔若无骨的香肩和大片泛着诱人粉色光泽的雪白肌肤。 她妩媚一笑,俯身抱住了洛翊宸的腰。 洛翊宸此刻体内的血液如惊涛骇浪般沸腾不止,一股接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欲望疯狂冲刷着他越来越混沌的大脑。 他感受到了在那柔软之下自己身体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让他感觉到恶心。 他抓住香鸾的胳膊,想把她往一旁拽。仟仟尛哾 手中柔腻的触感顿时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阵恶心反而让他脑海中清明了片刻,他趁机狠狠地咬住下嘴唇,直到鲜红的血珠喷涌而出,他才得以暂时清醒。 他骤然起身,把香鸾甩到一旁,冷冷道,“做孤的太子妃?你这辈子都不配。” 说罢,他转身便要出门。 香鸾艰难起身,轻喘着扶住身旁的柱子,用尽力气喊道,“临川,快拦住他!” 第93章 孤,好热 雅间的门“咣”的一声便被踹开,随之一个道裹挟着凌厉风声的鹰爪手隔空而下,欲扣住洛翊宸的手臂。 然而,洛翊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身躲过,反手一掌打在了临川的背上。 临川闷哼一声,“噗”的一口鲜血就喷涌而出,面色肉眼可见的委顿了下去。 他蓦然回头看向已经消失在转角处的洛翊宸,面色大骇。紧接着关切地看向香鸾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香鸾公主恍若未闻,她此刻满眼惊愕,口中喃喃自语,“他不是应该内力尽失吗?怎会如此......” 她艰难地扶着柱子撑住身体,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浑身雪白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腿软得仿佛随时都要倒在地上。 体内一波接一波的燥热让她的粉肌渗出薄薄一层香汗,头脑中的混沌无法支撑她继续思考下去。 她咬了咬牙,眸中狠色一闪而过,“不管了,临川,快去请那人来。” 临川望着她的目光复杂至极,欲言又止,“公主,我......” 香鸾公主望着他,突然笑得极其妩媚,眸色却如北燕雪山上那万年不化的冰雪。 “临川,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太监。” 临川唇色骤然变白,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恢复神色,躬身淡淡称了声是便退了出去。仟千仦哾 只是谁也看不到,他那袖中攥紧拳头的双手正微微颤抖。 不多时,那雅间的门又被打开。 屋里的狼藉早就被恢复了原样,仿佛洛翊宸从来没有来过。 香鸾斜靠在床榻上,媚眼如丝凝望着来人,外衫将脱未脱,似是无意间露出了一个粉嫩无骨的肩膀。 一缕墨黑发丝垂落胸前,正巧遮在胸前那深幽的沟壑前,半遮半掩,反而比之前更加勾人。 她双眸中全是如水春色,娇声中掺着一丝微哑,听得人浑身一片酥麻。 “您终于来了,臣女等您等的好苦呢~” 来人哈哈一笑,大跨步地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抚摸着她粉嫩的脸庞。 “没想到你这公主的皮囊下竟是这么个磨人的小骚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殿下~你好坏!” 香鸾眸中的水色更甚,微垂着头羞赧地咬了咬朱唇,然而她的身体却更加大胆地往前蹭了蹭,让自己的身子贴上男人的大腿。 来人睨着床上的尤物,眸色渐深,心头突然涌上压不住的火热。 他粗暴地撕下香鸾那碍眼的外衫,扯开襦裙胸前的衣带,俯身便压到了她柔软的身子上。 香鸾嘤咛一声,两只柔若无骨的手主动地攀上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感受到了她的配合,畅快一笑,身上的动作更加猛烈。 香鸾迷离的眸子中闪过一抹不甘,逐渐也被汹涌而来的欲色冲刷暗淡...... ...... 洛翊宸此刻正坐在回宫的车舆中。 他对沉香阁内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也没兴趣知道。 他捏着眉心,试图缓解怜水香带来的晕眩。 身体里那莫名的燥热正在一点一点地复苏,像无数蚂蚁在他的皮肤上,血液里四处游走。 每一只蚂蚁都像是一个小勾子,勾着他那些压在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殿下,到东宫了。您是要回奉歆殿吗?” 洛翊宸脑子里昏昏沉沉,他想说“是”。 不过,不知为何夏落的样子在他脑海中不断出现。 不知道怎么嘴里的话就变成了—— “去宣和殿。” 等太子车舆到了宣和殿的时候,天色还早。 半夏带着宫女内侍在门口迎接,心里却不住地嘀咕。 以往都是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太子才姗姗来迟。今日却不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难道是她家娘娘惹了什么事? 半夏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洛翊宸的脸色,只见他面无表情,额角隐隐有青筋渐凸,耳尖和脖颈上不知为何还泛着浅浅的嫣红。 她心下愈发不安。 果然,瞧瞧太子殿下气得脸都红了! 正在半夏胡思乱想之际,太子那仿佛压抑着什么的声音骤然响起,“太子妃在何处?” 半夏赶紧俯首答道,“娘娘......娘娘还在午睡......” 洛翊宸一噎,看看天上的太阳,无语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现在怎么也是申时末了吧?这条咸鱼竟然还没醒? 别的女人下春药算计她的夫君,她在这里倒是睡得挺安心。 他心头漫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这股怒气却仿佛为那燥热添了一把火,顿时让他体内的热意沸反盈天。 他快步向寝殿走去,把一众宫人抛在了身后。 关上门的瞬间,他沉着脸吩咐苏公公,“不要让人进来。” “喏。” 苏公公脸上划过一丝忧色。 从沉香阁出来殿下的脸色就不对劲,他虽然担心,但是也没敢多问。 半夏有些着急地拽过苏公公,“殿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娘娘哪里惹着殿下了?” 苏公公摇了摇头,“杂家也不知。” 半夏不信,“那方才殿下打哪儿来的你总知道吧?” 苏公公依然摇头。 太子殿下交代过,今日他去沉香阁见香鸾公主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半夏只得放弃,忧心忡忡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 一关上门,洛翊宸好似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背抵着门闷哼了一声,玉白的脸上染上了绯红之色。 他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丝理智,随即被体内腾起的热意瞬时冲散。 他似乎想竭力稳住身子,却摇摇晃晃地倒向了正在罗汉榻上睡得正酣的夏落。 夏落只感觉身上一重,顿时从睡梦中惊醒,诧异地看向他。 “殿下,您怎么那么早就来了?” 此时天色将暗,天边如火烧一般的云朵染得天边一片胭色,正映得夏落刚睡醒的小脸红扑扑的,还有那微张的樱唇格外诱人。 身上的衣裙因为她睡觉不安分被扯得有些凌乱,露出了白皙精致的锁骨。 洛翊宸眸色黯沉,喉结微微滚动,一股更加汹涌的燥热涌上,顷刻席卷全身。 夏落发现了他的异样,出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孤,好热......” 那嗓音经过情欲渲染而比以往更加低沉暗哑,听得夏落心中漏跳两拍。 好、好性感。 第94章 就这么沉沦吧 正在夏落忡怔间,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手心炙热的温度灼到她的脸颊,惹得她的脸瞬间红得诱人。 手上同样的娇软滑腻并没有像方才那般让洛翊宸感到恶心,反而那微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地喟叹出声。 “好舒服……” 停留片刻,那只手开始在她的脸上身上不安分地游走,肆意地攫取着凉意。 从脸颊,到脖颈,从锁骨,再慢慢向下...... 烫人的指尖带着薄薄的茧子,划过夏落娇嫩的皮肤,给她带来一连串触电般的战栗。 夏落有些慌了,洛翊宸的状态明显不对。 她用力地推搡着身上的人,为自己争取时间去拿银针。 但是不知为何他今天的力气格外的大,推了半天只让两人贴得更近。 快了……快了……拿到了! 然而,与此同时…… 感受到身下人的挣扎扭动,愈演愈烈的胀痛让洛翊宸漆黑无光的眸子更暗了一分。 他强行顶开她的双腿,压在身下,一只手蓦地抓住那两只作乱的纤细手腕,把它们强硬地推到夏落的头顶,死死地按在罗汉榻上再也动弹不得。 见身下之人无法再反抗,洛翊宸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伸出猩红的舌尖,缓缓舔了舔薄唇。 视线下移,又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似是觉得女人身上的衣物十分碍事。 他低下头,抵住夏落温凉的额头,细腻的凉意传来,又是一阵舒畅的低叹。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毫无章法地边解边撕扯着女人身上的衣裙。 夏落此刻以一种十分羞耻的姿势被禁锢在他身下,动弹不得,指间还捏着一根细细的银针,却毫无用武之处。 男性充斥着荷尔蒙的灼热气息喷在她的脸上,混杂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这是中了春药? 怪不得。 洛翊宸身上的火麒麟还没解,春药与之混合会产生巨大的化学反应,远比普通人中了春药的效果要剧烈得多,堪比另一个版本的毒发。 她有些慌乱地看向洛翊宸迷离的眸子,却望进了一片妖魅的近乎邪气的暗红,犹如沉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水潭,随时有被倾覆的可能。 听到布料撕扯的声音,感觉到身上的衣裙被一层一层地剥开,却毫无还手之力,夏落是真的怕了。 她从现代社会而来,并不排斥男女之事,但也是在你情我愿的前提下,并不包括被强上啊! 她小鹿一般的水眸里满眼恐慌,一滴委屈的清泪顺着脸庞划出一条淡淡的水痕。 可是这在失去理智的洛翊宸眼里,无异于一剂更猛烈的春药。 被吞噬了的神智早就烟消云散,现在剩下的只有本能而已。 只听“嘶啦”一声,夏落身上一凉,她余光看去,正看到自己那嫣红色云锦缎做的小肚兜已然暴露在空气中,正歪歪斜斜地勉强尽着自己最后的职责。 她惊恐地叫出了声,“殿下......啊唔......” 就在她开口的那一刻,樱唇被瞬间堵住。 微启的双唇被男人的舌挟着灼人的气息蛮横的闯进湿热的口腔,带着一丝急切渴求的霸道。 在那突如其来的霸道之下,那无与伦比的柔软却生涩的卷着她的舌,不断的啃咬挑逗着。 这两种极致的体验交替进攻着她最后的防线,让夏落原本用力扭动的身子顿时一僵,随后如一滩水一样软了下来。 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的脑中轰然作响,微怔的双眸逐渐染上迷离,眼前只剩大片大片的炸开了的五彩绚烂的烟花。 夏落感到一阵昏眩,酥麻的感觉令她无意识地响应着洛翊宸的亲吻。 就在她恍惚的瞬间,洛翊宸趁机咬住了她的下唇,唇齿间不断吸吮研磨,像是品尝着最美味的珍馐。qqxδnew 下唇的肿痛让夏落的理智回归了几分,她用力撇开了头,口中不知是说给洛翊宸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不行......不能这样......” 她以为她的声音足够大,可那娇哑的嗓音却让这制止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欲拒还迎的嘤咛。 口中的香甜蓦然消失,巨大的空虚感席卷而来,洛翊宸抑制不住低下头,向着那让他着迷的清雅气息寻去。 灼热的呼吸喷在夏落的颈间,让她立时一颤,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湿热覆上了她的脖颈。 灵巧的舌沿着夏落修长细嫩的脖颈轻轻的舔吮,惹得夏落难以抑制的轻颤。 那轻颤仿佛是对洛翊宸的鼓舞一般,让他更加卖力地对着她的颈贪婪地吸允下去,留下一朵又一朵专属于他的痕迹。 一连串的吻顺着白皙的颈部慢慢下滑,炙热的唇游走到了她的锁骨之上,似吮似咬。 夏落背脊下方突然腾起一股如过电一般的麻痹,全身上下仿佛不知被什么击中般酥软无力,口中不自觉的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此时,夏落心里如日了狗一般。 她现在才知道这副身体最敏感的地方原来就是锁骨。 她的面上的闪过一丝慌乱,却随着洛翊宸的动作逐渐染上了情欲之色。 就这么沉沦吧。 脑海里响起一道充满诱惑的声音。 她的眸子逐渐迷离,身子再次如一腔春水般软了下来,甚至还微微弓起身子配合着他的动作。 洛翊宸感到了身下之人的顺从,十分满意,原本就布满欲火的暗红色凤眸,此时更是火焰大炽。 他一松开禁锢着夏落的手,那双柔软的小手就主动地环住了他精瘦有力的腰,让他的动作一顿,随后更加急切地向着怀中的柔软探去。 就在这时,洛翊宸后腰一阵剧烈的刺痛,疼得他推开怀里的人,立时直起了身子。 他如迷雾般的眸子里明暗闪烁片刻,逐渐被清明所取代,充满邪气的红瞳也慢慢变黑。 在他清醒的一瞬间,便被眼前一抹赤裸的雪白晃了眼。 眼前的人繁复的层层衣裙早就松散开来,连最里面那件嫣红色小衣都不知被蹭到哪里去了。 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此刻还泛着淡淡的粉红。 脖颈延伸到锁骨下方青青紫紫的暧昧瘢痕清楚的记录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第95章 早晚要走到这一步 洛翊宸看呆了,刚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让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 夏落看到他眼中的清明便长舒了一口气,却发现他正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子。 她低头才发现自己简直是春光大泄,赶紧快速拉过身旁的锦被盖在身上。 她看了看身下被撕坏的衣裙,气呼呼地凶道,“你看什么看!!” 啊啊啊啊啊! 被这个狗男人看光了啊!! 要不是她现在没衣服穿,全身还绵软无力,她恨不得给他一个大逼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要不是她机智,她今天就要被这个狗男人吃干抹净了! 洛翊宸目光幽深地望着夏落,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撩人。 那因情欲而酡红的脸颊,即使生气也呈现出撩人的娇态。 湿润的眼睫染上了嫣红诱人的桃色,脸颊上两行淡淡的水痕更添一丝楚楚可怜。 她紧紧捂着胸前的锦被,却遮不住密密麻麻的青紫,仿佛是被风雨摧残良久的娇花。 洛翊宸感觉到下腹中已经熄灭的火热又在蠢蠢欲动。 他觉得,自己虽然意识清醒了,春药药效也许并没有解。 嗯,一定是这样。 他呼吸有些急促,黑沉的眼眸里泛起一抹狼光,低沉着嗓音道,“你是孤的太子妃,早晚要走到这一步。” 夏落狠狠瞪了他一眼,磨着后槽牙道,“那也不是现在!” 呸! 这狗男人不知道从哪个狐狸精那里回来,中了一身春药,她才不要给他当解药! 夏落心里腹诽,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心头升腾起的那股遮也遮不住的酸意。 洛翊宸闻言想了想,深以为然。 他的毒还没解,凶手也没抓到,万一夏落有了身孕,岂不是让她们随时都活在危险之下? 保险起见,还是等查明真相再说吧。 洛翊宸微微颔首。 两人想得驴唇不对马嘴,还真就这么说到一起去了。 “咕噜咕噜——” 刚寂静下来的寝殿里,只要有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更何况这声音还挺大。 洛翊宸蓦地白了一张脸,只感觉肠子仿佛突然搅在了一起,疼得他直不起身子。 他忍痛向夏落投去不明所以的目光,却见她狡黠一笑,仿佛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啧啧,怎么发作得那么慢!” 洛翊宸脸色难看地问道,“什么意思?” 夏落得意地一手叉腰,一手不忘捂着被子,“你不是中了春药吗?让你排排毒,上个茅厕就好了。” “你......” 洛翊宸气到爆炸,想要发作,肚子里却又是一阵绞痛袭来。 他弯着身子,捂着肚子,顾不上跟夏落计较,推开殿门,向着茅厕直直就飞奔而去。 身后传出一阵如杠铃一般畅快的大笑。 宣和殿众人本来还在担心寝殿里怎么半天不见动静,突然见太子殿下衣衫不整地从寝殿窜出来,赶紧不敢看地低头行礼,却见他一头扎进茅厕,脸上的表情顿时都一言难尽起来。 苏公公赶紧跟过去看看太子殿下有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刚走到茅厕门口,便听到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砰”“噗”“嗤”的声音。 苏公公顿时惊呆了,他家太子殿下一向像个谪仙一般,干什么都优雅淡然,什么时候发出过这么......不雅的声音。 他有些担心,在茅厕门外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用不用给您请御医来看......” \"滚!!\" 一道响彻天地的怒吼响起,还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砰”。 “好嘞。” 苏公公飞速退下,还贴心地遣散了附近的宫人。 却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模样。.qqxsnew ...... 这边,夏落报了一箭之仇,高兴完就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的衣裙都被洛翊宸扯烂了,她身边没有衣服能穿,但是她这副样子哪好意思被别人看见啊...... 犹豫片刻,她实在没办法,只得喊了半夏进来。 半夏本来忧心忡忡,生怕夏落受罚。听到她的召唤,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来。 一进门,看到屋内的一幕,她蓦地站住脚,惊得小嘴微张。 罗汉榻上满是狼藉,榻上榻下都是被扔得到处都是的残破衣裙,窗棂上还搭着一件红色肚兜。 她家娘娘此时正坐在罗汉榻上,双手可怜巴巴地捂着锦被,露出光洁的肩膀。 肩膀以上入目之处全是被宠幸过的痕迹。 而她那还带着湿润嫣红的眼眉,一看就是方才哭过了。 这哪里像是受罚啊! 不对,这倒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受罚”,嗯! 半夏大喜,脸上露出了老妈子一般的欣慰。 殿下一定很爱娘娘,日日来宣和殿,还能这么勇猛! 她家娘娘真棒! 半夏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张罗着宫女来给夏落准备沐浴梳洗换衣服。 宫女们都是从小在皇宫里受过严格教导的,见到夏落这副样子,大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只是嘴角都有些微微上扬。 自己主子受宠,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会跟着鸡犬升天,当然值得高兴。 等夏落沐浴梳洗完毕,天色已经全黑了。 宫女鱼贯而入将晚膳摆满一桌后,洛翊宸才走了进来,浑身散发着骇人的黑雾。 夏落见状,赶紧扯开狗腿的笑,讨好道,“殿下,臣妾等您用膳呢~” 大仇得报,夏落毫无骨气。 她觉得这叫从善如流,见好就收。毕竟以后还得靠这个狗男人吃饭呢。 夏落嘿嘿笑着,夹了一大块肘子,放在洛翊宸碗里。 “殿下,您刚拉了肚子,臣妾命人做的都是您爱吃的,快补一补。” 洛翊宸脸更黑了。 不提拉肚子,还能做朋友。 今日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丢脸。 他浑身散着寒气,眯着眼看着夏落。 夏落被他的寒气冻得抖了两抖,可怜兮兮地冲他眨着眼。 看着她那眼巴巴的样子,洛翊宸不知为何脑海里又浮现起了刚才她意乱情迷的样子。 心里的怒气顿时熄了一大半。 他耳尖微微泛红,色厉内荏地冷哼一声,看向满桌菜肴,顿时额角突突直跳。 第96章 不用抱太子大腿了? “这就是你说的命人做的都是孤爱吃的?” 洛翊宸木着脸看着桌上的麻辣水晶肘,香辣盆盆虾,水煮牛肉和剁椒鱼头,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 夏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太子留下用膳,她又可以多蹭几道大菜了。她兴奋地报了一大串自己喜欢吃的菜名,早把洛翊宸忘到脑后了。 她闻着空气之中飘荡着麻辣鲜香的气味,吸溜了一下口水。这一桌子红艳艳的,看着倒是格外喜庆。 她陪着笑脸,怯怯地指向角落里一盆唯一看着清汤寡水、白绿相间的清粥,说话的底气有些不足。 “殿下肠胃不适,吃别的不好消化,吃这菜粥最合适不过了。” 她“贴心”地把那盆粥换到洛翊宸面前,伸出三根手指说得十分真诚,“都是您的,臣妾绝对不跟您抢!” “呵。” 洛翊宸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太子妃既然如此用心,孤也不好拂了你的意。” 他提高了音量,沉声道,“来人,把这些菜撤了。” 看着宫女一道接一道把一口未动的大餐撤了个精光,只剩面前这盆可怜巴巴的菜粥,夏落慌了。 “殿、殿下,有什么冲臣妾来,这些好吃的是无辜的啊!” 洛翊宸冷哼一声,“难得你有心,当然要与孤一起分享。” 夏落顿时就哭了出来。 然而,洛翊宸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优雅地只吃了一碗清粥就擦了擦嘴,表示不吃了。 夏落含着泪,看他一点都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得放弃挣扎。 撒气似的把剩下的一盆粥全都倒进了自己的肚子。 洛翊宸见怪不怪,抿了一口清茶,问道,“今日你在慈宁宫闹出的动静不小,听说王院判都因为你被赶出了宫。” 夏落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是他自己撞在枪口上的,臣妾可是正当防卫。” 洛翊宸失笑,“孤又没有怪你。” 这小家伙嘴里总是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用词,听起来却还挺恰当的。 “父皇赏你了?” 夏落点了点头,“赏了臣妾一个什么丹书铁券。” 她把今日在慈宁宫发生的事跟洛翊宸简单地说了一下。 边说她的心边在滴血,原本的一千两黄金啊!就这么没了...... 一千两黄金等于一万两白银,以这个时代的购买力来说,等于八百多万人民币! 活生生一套前世帝都的房啊! 夏落苦着脸正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的损失,边算边唉声叹气。 突然听见洛翊宸幽幽的声音响起,“看来皇祖母对你是真的用了心。” 夏落一愣,转脸便看见他一脸意味不明的表情,她不禁也有些好奇。 “这个丹书铁劵有什么用啊?” “有了这丹书铁券,你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向父皇提出来,只要不过分,父皇都会应允。” 夏落精神一振。 她想要好多好多好多小钱钱,等她出了宫,她就能过上坐吃等死的神仙生活了! 洛翊宸看到她两眼放光,猜到了她想的是什么,有些无语地顿了顿,又道, “换个角度来说,它也是一个免死金牌,只要你不谋朝篡位,关键时刻可以保下你一命。” 夏落一愣,免死金牌? 她竟然有了一枚传说中的免死金牌! 她本能地按住怀里的丹书铁券,手指紧了紧。 那她是不是就不用怕夏梦的女主光环了? 那她是不是就不用抱太子大腿了? 那她是不是现在就可以自由了? 这个想法一出,她的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 太子的毒还没解干净,她也没帮着他登上至尊之位,她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她可是个有诚信的人,得说到做到。 夏落想通了,便拿出了怀里的丹书铁券,交给半夏吩咐她收好。 “这么说,这丹书铁劵可是好东西,臣妾可得好好收起来。” 洛翊宸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自是把她一系列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此时见她轻松坦诚的模样,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过了一会儿,夏落突然若无其事地问道,“您方才是怎么中的春药?” 洛翊宸嘴角的弧度僵住,他刻意没有提,以为她早就忘了,没想到她还记着。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半天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想告诉她自己去见了香鸾公主。 夏落见他脸色不好,以为他因为自己问得太多而生气了,心情突然变得很差,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也是,他们只是合作伙伴,又不是真正的夫妻,他去了哪里、见了谁确实不管自己的事。 她就不应该僭越那条红线。 想了想,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道,“火麒麟还未除净,它可是春药的催化剂,会让药性变得十分猛烈,您以后可要万分小心了。” 夏落说得十分平静,只是心里莫名其妙的酸胀让她的嗓音有些涩。 洛翊宸听出来了,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说话。 又是解毒的一夜,只是今夜的气氛却有些像宣和殿瓦檐上流淌的月色一般清冷无声。 ...... 一连几日半夏都觉得宣和殿的氛围有些不对。 可是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家娘娘看起来情绪十分正常,胃口也很好,每天一如既往地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太子殿下依然每天晚上很晚才来,一日都未曾断过。 两人的互动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相敬如宾中却总让人感觉到有些......别扭。 对,就是别扭。 不过今天半夏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大早她就火急火燎地跑到寝殿,见正与被子睡得难解难分的夏落,面色急切中却透出一抹不忍。 “娘娘,娘娘?” 夏落翻了个身,从被子里露出了两只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脑袋顶上还支棱着两撮呆毛。 她迷迷瞪瞪地吸了吸鼻子,“要用膳了?” 半夏看见她不上进的样子,急得直跺脚。 “娘娘,您别睡了!奴婢得到一个消息,说太子殿下他......他......” “昂?” 半夏吞吞吐吐,听得夏落的眼睛又快闭上了。 半夏一咬牙,“奴婢听人说,就在前日,有人看到太子殿下他去了沉香阁私会香鸾公主,两人在包房里整整呆了一个时辰,外面都传遍了!” 前日? 那不就是洛翊宸中了春药那天? 第97章 娘娘今天竟然不赖床了! 所以说,洛翊宸是在见香鸾的时候中的春药? 他们......都做了什么? 夏落似醒非醒,愣愣地发呆。 半夏看着夏落耷拉着肩膀,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禁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地试探,“娘娘,你没事吧?” 夏落垂着眸没说话,面上看起来很平静。 过了片刻,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从床上跳下来,“我没事,帮我梳洗吧,今天是初一,还要应付她们请安。” 初一十五是东宫众妃例行来给太子妃请安的日子。 “可是,太子殿下......” 夏落淡淡打断,“殿下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咱们过好自己的就行了。” 可是夏落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反而让半夏更担心—— 娘娘今天竟然不赖床了! 她心里一定伤心极了。 ...... 等夏落到了正殿,众妃嫔纷纷起身行礼。 等她坐定,众人抬头向她看去,不约而同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夏落今日穿了一件刺绣圆领对襟褂子,把脖子以下盖得严严实实,可是只要长了眼睛的,还是能一眼就能看到脖颈上隐隐露出来的已经变淡的暧昧瘢痕。 看向她的那些目光立刻就变得有些古怪。 太子殿下每晚都去宣和殿,怎么还能这么兴致盎然呢.......qqxsΠéw 唐侧妃轻嗤了一声,似是习以为常了,没什么太大反应。 冯良娣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青紫,忿忿地拧着帕子,不服气地冷哼一声。 夏落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心虚地往上扯了扯领口,却被一道一闪而过的恶意吸引了注意力。 她看过去,便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舒侧妃。 舒侧妃没什么变化,只是脸色更苍白了些。 夏落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你的病好了?” 舒侧妃温婉一笑,恭敬地答道,“承蒙娘娘关照,妾身好多了,殿下昨日来月卿殿看望妾身,得知妾身大好,特意让妾身今日来向娘娘请安。” 听到太子殿下去了月卿殿,众女心里都酸不拉几的。 虽然众人都知道太子殿下除了夜夜宿在宣和殿以外,唯一去过的就是舒侧妃的月卿殿,但是心里仍是十分不平衡。 好歹夏落是太子妃,太子殿下专宠太子妃无可厚非,凭什么只有你舒侧妃跟我们不一样!? 明明她自己见到太子殿下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跟她们也半斤八两,却在这装什么大头蒜。 一时间,众妃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冯良娣先是讥笑了一声,讽刺道, “呵,还不是你天天三番四请的把殿下搞烦了,才去看的你,当谁不知道呢,有什么好显摆的。” 舒侧妃表情未变,柔柔笑道,“冯妹妹说的是,怪我身子弱,劳烦殿下挂念了。” 冯良娣一噎,顿时变了脸,“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唐侧妃白了一眼冯良娣,惬意地撸了撸腿上的大福,看到大福毛茸茸的耳朵耸成了飞机耳,才不急不缓道, “可不是怪你身子弱么,不然你多来太子妃娘娘这里几次,可比在你的月卿殿见太子殿下的次数多多了。” 冯良媛闻言又支棱起来了,赶紧跟着补刀,“就是的,难为你天天三句话不离殿下,还不如我们姐妹见殿下的次数多!” 舒侧妃眼神闪了闪,微微一笑,“殿下与娘娘伉俪情深,怎是妾身等人能比得了的呢。” 她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听着像是赞捧自谦,却生生把夏落的正妃之位与她们的侍妾身份摆在了台面上去说,要引着众妃一起针对夏落。 她倒是要看看这些蠢货是不是真的与太子妃姐妹情深。 然而—— 唐侧妃没什么反应,只顾挠着大福的下巴,看到大福舒服地咧开嘴,自顾自的笑得像个小孩。 冯良娣则得意地抬了抬下颚,“可不是?殿下对娘娘情深意切,一日见不到娘娘都难受呢!” 所以连她也能天天早晨见到殿下。虽说殿下还是不怎么理她,但是她这一个月以来见到殿下的次数比她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舒侧妃一口气被憋在胸口,望着冯良娣的表情一言难尽。 来见不到殿下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都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 简直蠢到家了! 唐侧妃和冯良娣如此,其他低位嫔妃即使心里不舒服,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摆开笑脸跟着讨好夏落。 “太子妃娘娘被陛下封了‘南衡之光’,又医术了得,称得上是才貌双全,让太子殿下欲罢不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殿下玉树临风,娘娘风华绝代,是最般配不过的了!” ...... 夏落本来懒懒地瘫在上方的太师椅上有些心不在焉地想事情,听到下首此起彼伏地在夸她,她才回过神来。 听到她们夸的内容,夏落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就像是一些不太熟的人硬要尬夸,明明知道对方不是真心诚意的,却还是不得不撑起假笑应承着。 夏落觉得有些没意思。 这时,舒侧妃的旁边传出了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欲语还休。 “不过,妾身听说殿下最近跟香鸾公主走得很近......两人还在宫外私会,不知是真是假......” 说话的人是齐良娣,住的翠羽轩正是月卿殿的偏殿。 她玉颜雅致,淡扫蛾眉,虽然样貌不算出众,但胜在气质出尘,举手投足间有一股文雅之气。 她此时轻轻蹙着两条笼烟眉,面上泛着愁色,让夏落不禁想起了林黛玉。 此话一出,殿内的交谈之声顿时沉寂下来。 众人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神,一看她们也是早就知道此事的。 唐侧妃撸着大福的手一顿,冷冷地瞥了一眼齐良娣,“就你长嘴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良娣被唐侧妃的眼神吓得脸色煞白,嗫嚅了两下没再开口。 舒侧妃轻轻拍了拍齐良娣的手以示安慰,又出来打圆场。 “齐良娣说的也没错,想必大家都听说了香鸾公主是提出要当平妻的,万一真的成了,她也算是半个主子,大敌当前,咱们姐妹万不能起了内讧。” 第98章 孤,日,理万机? 冯良娣看起来也是听说了此事的,正愁没地方发作,“还公主呢,我看就是一身贱皮子,竟然做出与男人在外面孤男寡女私会的事来。什么主子,我呸,野狐狸精!” 尹才人看起来倒是不太在意,咬了一口宣和殿出品的荷花酥,立刻睁大杏眼,三口两口就把整块点心吃进了肚子。 她腮帮子一鼓一鼓,支吾不清道,“可是那香鸾公主长得真的很好看诶,殿下要是真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 末了,她还补了一句,“不仅长得好看,身材也很好。” 说着还挺了挺自己丰满的胸脯,在外侧比划了一下,“就很大。” 舒侧妃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冯良娣怒了,“你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尹才人撇了撇嘴,没继续说。 唐侧妃冷哼,“说得好像殿下真的看上香鸾公主了似的。殿下日理万机,每天忙得连后殿都不来,哪来的空子去私会她,想来要么是误传,要么只是有要事相商。” 舒侧妃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夏落,“无论如何,太子殿下是最宠爱娘娘的,不知娘娘有何办法?” 夏落正愣着神,听到有人叫她,她两眼才逐渐聚焦,缓缓道。 “李万机是谁?太子殿下为何要日他?” 舒侧妃:...... 众妃:...... 刚进门的洛翊宸:...... 众妃被夏落的虎狼之词惊得都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看着她都是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听到门口有动静,一回头竟看到了太子殿下。 众人一秒收回扭曲的表情,赶紧整理仪容换上她们能做到的最美丽最端庄最妩媚诱人的姿态,盈盈福身向洛翊宸行礼。 洛翊宸目不斜视地路过她们,走到夏落面前,一脸不善。 被当事人抓包的夏落顿时有些慌,“殿、殿下,您怎么来了?” 洛翊宸面无表情,“孤要不来,怎么听得到你这么精彩的言论?” 这几日他感觉到他们之间好像怪怪的。 今日下了朝,不知为何他突然就很想来宣和殿看看她,没想到一进门就给他了一个“惊喜”。 洛翊宸眯着眼盯着她,“孤,日,李万机?” 特意加重了那几个字的间隔,听得夏落面红耳赤。 她摸着鼻子尬笑,“哈...哈......臣妾开个玩笑,调节下气氛......” 洛翊宸冷笑一声,“下次还是拿你自己开玩笑吧,” 他顿了顿,继续道,“毕竟,你看起来就很好笑。” 夏落:??? 人参公鸡就是你的不对了。 夏落气的不想理他,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洛翊宸自然地坐在她的身旁,漫不经心问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冯良娣抢答道,“姐妹们刚才在说那香鸾公主......”仟仟尛哾 唐侧妃打断她,“在说那香鸾公主在太后寿宴上肯定要献舞,咱们南衡定不能输了她,妾身在讨论要表演什么节目呢~” 冯良娣不明所以地看向唐侧妃,不甘心地还要说话,却被唐侧妃狠狠瞪了一眼,才一脸莫名其妙的老实下来。 洛翊宸颔首,顺嘴问道,“讨论出什么了?” 舒侧妃含情脉脉地看着洛翊宸温柔笑了笑,答道,“妾身善琴,冯良娣善霓裳舞,我们合演一曲,想必也算拿得出手,不会丢了殿下的面子的。” 洛翊宸不置可否,突然瞥了一眼冯良娣,“你胖了?” 他其实没怎么仔细看过自己的这些嫔妃,只是冯良娣经常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他记忆中她好像不长这样。 冯良娣一惊,她最近总来宣和殿蹭吃蹭喝,确实长胖了一大圈。 她摸着自己肉乎乎的脸,惶恐中又有些娇滴滴的冲洛翊宸撒娇,“妾身是不是没原来好看了?” 洛翊宸淡淡道,“那倒没有。” 冯良娣面上一喜,刚想要向洛翊宸凑过去,便听他又道, “原来也不怎么好看。” 冯良娣一噎,水盈盈的眸子幽怨地看着他,气鼓鼓地坐了回去。 “噗嗤——” 尹才人没忍住,喷出了一口点心渣子,冯良娣回头瞪了她一眼。 吃吧吃吧,尝到了宣和殿的甜头,早晚你也一样胖! 夏落斜着眼睛瞟洛翊宸。 啧啧,果然是莫得感情的大猪蹄子,毒舌水平又有精进哇。 洛翊宸察觉到她目光里的腹诽,回头看着她,挑了挑眉。 舒侧妃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的小动作,眸子中划过一丝浓重的妒忌,很快却又被她藏在了眸底。 她笑着柔声道,“太后娘娘寿辰,想必后宫女眷们都会有所表现,不如娘娘也与妾身二人一起合奏一曲如何?” 夏落干脆的同意,“好呀。” 洛翊宸又想起她两次吹唢呐的经历,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幽幽说道, “太子妃就算了,她不合适。” 他不得不承认夏落唢呐吹得确实好,是他平生所见吹唢呐吹得最好的。 可是他一想到她在太后寿辰上吹唢呐的样子,不由得就想起了民间出殡或清明节上坟的场景。 确实不合适。 可是看在舒侧妃和众妃的眼里,就是太子殿下认为太子妃身份高贵,不适宜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艺。 这也太护着太子妃了吧! 众人突然觉得肚子莫名其妙有些饱,好像吃什么吃多了。 唐侧妃则兴致勃勃地偷瞄两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相比于让她去争宠,她更喜欢看太子妃与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样子。 好甜啊!比奶茶还甜!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每天有奶茶喝,有大福撸,不用硬逼着自己去讨太子欢心,看着这两人打打闹闹卿卿我我,自己心里也甜得冒泡泡。 好像很充实的样子,这种感觉针不戳! 夏落可不知道自己的情敌此时磕cp磕得正欢,听到洛翊宸不让她吹唢呐,遗憾地撇了撇嘴,“好吧。” 舒侧妃的心一阵一阵疼得发闷,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顺从的微笑。 “殿下所言极是。” 第99章 你就这么喜欢太子殿下? 这时,景天走进来,在洛翊宸耳边耳语几句。 洛翊宸微微蹙眉,对夏落道,“你们聊吧,孤还有事。” 夏落点了点头,洛翊宸拂袖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太子一走出宣和殿,能感觉到主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就低落多了。 夏落见众人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也乐得赶紧“散会”。 众人稀稀拉拉地散去,夏落突然想起什么,“冯良娣,你等等,本宫有东西给你。” 冯良娣还在因为洛翊宸的毒舌堵着气,听到夏落叫她,没好气地道,“干嘛?” 夏落了解她的脾性,也没跟她计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白长颈瓶。 “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自己胖吗?这是本宫炼的减肥丸,送给你。” 冯良娣惊讶的张大眼睛,起初有些半信半疑。 不过想到夏落最近的神医之名在宫内传得沸沸扬扬,才有些犹豫地接了过来。 “减肥丸?会不会很苦啊......妾身最怕吃药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却迫不及待地打开瓷瓶,倒出一颗淡粉色的药丸。 诶? 这药丸子跟她想象中又黑又臭的药丸一点也不一样,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好吃! 那丸子泛着粉嫩粉嫩的光泽,看得她少女心泛滥。 除此之外,她还能隐隐闻见香甜的水果香气。 冯良娣一时拿不准这到底是减肥丸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就选择相信夏落,把那药丸扔进了嘴里。 一吃进嘴里,那药丸顿时就化开一股酸酸甜甜的汁水,像是咬了一口刚刚摘下的新鲜梅子,冯良娣的杏眼都好吃的眯了起来。 她吧唧吧唧嘴,意犹未尽道,“这么好吃,到底是药还是糖......这能管用嘛?” 夏落耸了耸肩膀,“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顿了顿,又贼兮兮地提醒道,“本宫就送你这一瓶,是一个月的量。你要是贪嘴一口气给吃完了,效果不好另说,你要是还想要,就要拿银子换了哦~” 冯良娣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也太小看妾身了,这点自制力妾身还是有的。” 夏落心里呵呵,你要是真有自制力,也不会胖成现在这个水桶样了。 冯良娣美滋滋地摆弄着那长颈瓷瓶,开始畅想自己瘦回去之后的美好生活。 “妾身一定要在太后寿辰之前变瘦!到时妾身献舞一曲,定能把太子殿下的魂儿都勾走!” 说着,她还挺了挺胸脯,挑衅似的瞅了夏落一眼。 看她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完全不记得即使在她身材最玲珑有致的时候,洛翊宸也是对她不假辞色的。 夏落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样子,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有些哭笑不得,“你就这么喜欢太子殿下吗?” 冯良娣:“那当然,妾身嫁了殿下,自然是最喜欢殿下的。” 夏落:“那你嫁给他之前呢?” 冯良娣一愣。 之前? 她从小就被家人告知自己以后是要嫁进东宫的,打那时候起她心心念念的就都是太子。 “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不过她在嫁给太子之前都没有见过他...... 夏落有些愣神,不知在想什么,突然问道,“什么是喜欢啊?” 冯良娣抿着唇,歪着脑袋想了想,“喜欢就是......想要看到他,想要跟他在一起,想要被他宠爱的感觉?” 她看着夏落心不在焉,突然气呼呼地白了她一眼,“殿下与娘娘两情相悦是谁都知道的事,有什么好显摆的,哼!” “妾身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欢妾身,娘娘不用拐弯抹角地来寒碜妾身!” 夏落没在意她的态度,只是有些不解,“既然你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欢你,为何还总是......”死皮赖脸地黏着他,颇有些愈挫愈勇的意味。 话有些难听,夏落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冯良娣听明白了。 “殿下是太子,妾身是太子良娣。殿下不喜欢我不重要,我喜欢殿下就够了啊。” 冯良娣这话说得虽然拗口,夏落却听懂了。 讨好太子是她们这些做嫔妃的职责,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可是,她没办法接受。 她只想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 奉歆殿。 洛翊宸面无表情地睨着眼前的人,冷然道,“你还有脸来见孤?” 香鸾公主有些委屈,水眸盈盈看着实在惹人怜爱。 “殿下,上次的事是臣女不对,可是那也是因为臣女太爱您了,见您对臣女爱答不理,臣女实在是慌了手脚才......” 洛翊宸微眯的眸子透着刺人心脾的冰冷,看得香鸾有些胆寒,“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算计孤。” 香鸾公主面上带着几分悔意,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等事后臣女头脑清醒了,才幡然悔悟。殿下是正人君子,也是天底下最为优秀的男子,是臣女心急,只想着与殿下亲近,一解臣女的相思之苦,竟用了这等昏招儿,差点毁了殿下的名声。” 洛翊宸冷冷地睨着香鸾,没有说话,神色却略有缓和。 香鸾咬了咬下唇,让本就嫣红的嘴唇更加娇艳欲滴。 “臣女是真心诚意想为殿下解毒,就算过了十年,臣女的闺梦中依然时常出现殿下当年那般遗世独立的英姿,今生如能再见到当年的战神重现,臣女就算是死,也死得心甘情愿。” 洛翊宸眸色冰寒,嘴边却勾出一抹弧度,“口口声声说爱慕孤,可是你爱的到底是孤,还是当年的战神?” 香鸾款款走近,秋水般的眼眸痴迷地勾勒着洛翊宸的轮廓。 “殿下何苦执着于此?您就是战神,战神就是您,您生来就是这世间最最非凡之人,天下女子谁又能不爱呢?” 洛翊宸挑了挑眉,自嘲般冷笑了一声,“何苦?你口中那非凡的战神,早就消失了。孤只是个将死之人罢了。” 香鸾轻轻抚上洛翊宸放在桌案上的手,如蛊惑般轻声说道,“殿下只要相信臣女,臣女一定可以助您重回巅峰。届时天下两分,南衡北燕永结同好,您便是那坐拥天下的最尊贵之人。” 洛翊宸若有所思,漆黑的眸子如不见底的深潭,忽地划过一道让人心悸的幽光。 第100章 从未有过的失控感 洛翊宸眸中闪烁不定,脸上的表情有明显的松动。 香鸾笑容渐深,在他的耳边缓缓道, “臣女唯一的愿望就是与您长相厮守......” “所以为了逼迫孤,你便派人四处散播孤与你私会的流言?” 香鸾一惊,与洛翊宸拉开些许距离,有些急切道,“殿下,您相信臣女,臣女已经错过一次了,万万不会再做如此蠢事。” 见洛翊宸只是冷笑一声,没有理她。香鸾试探着靠在他的身上,两只柔软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轻轻摇晃。 “殿下~~” 这声殿下叫得百转千回,听得人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一片酥麻。 洛翊宸没说话,转过头与香鸾四目相对。 两人的距离极近,香鸾甚至能从洛翊宸的黑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面含春色,羞赧地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男人混着龙涎香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娇躯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却听洛翊宸淡淡的声音响起,“孤信你一次,不过太子妃之位你就不要妄想了,其他的......”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把头转了回去。 “孤,考虑一下。” 香鸾讪讪地撇了撇嘴,却紧紧靠着洛翊宸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酸溜溜道,“您对太子妃还真是情深义重呢~让臣女好生嫉妒。”qqxδnew 洛翊宸面无表情答道,“这是父皇赐婚,岂能儿戏。” 香鸾咯咯笑得开心,“臣女说笑呢~殿下放心,待臣女进宫,必定会好好侍奉太子妃姐姐的~” ...... 香鸾离开后,洛翊宸的面上又恢复了万年不化的冰寒之色,只是眸中的冰雪更加的凛冽。 他从怀里抽出一条丝帕,慢条斯理地擦着刚才被香鸾摸过的那只手。 仔仔细细,一个角落也不放过。 擦完,他把这珍贵的云锦缎帕子扔在地上,仿佛它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再也懒得多看一眼。 “苏九,拿去烧掉。” “喏。” 少顷,景天与白乾求见。 洛翊宸淡淡问道,“最近北燕人都跟哪些人有联系?” 白乾抱拳回禀,“乔桑力最近很是老实,除了逛了逛夜市,就是呆在驿站,哪都没去。那九皇子似是身子有疾,十分虚弱不说,每隔几日还需要服药。他每天只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从来没有主动出过驿站一步。” 洛翊宸若有所思,“没有出过门?难道真的只是来送嫁?” 这九皇子浑身都透着古怪,总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香鸾公主呢?” 白乾:“香鸾公主除了那日约了您在沉香阁会面以外,就是与她的侍卫临川四处闲逛,添置了不少衣物首饰,也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在他们入上京城那一日,有两个混混被发现死在了宜春楼的后巷,全身光着,那处还......咳,十分不堪入目。可是京兆尹却查不出他们的死因。属下打听到这两个人曾经公然用话语轻薄过香鸾公主,不知这两人的死会不会与她有关。” 洛翊宸颔首,“香鸾身边的临川,虽然功夫不怎么样,却在北燕国师身边学会了一手下毒的肮脏手段。无声无息地毒死两个混混,对他来说并不难。” 景天一听,急忙道,“下毒?那他会不会......” 洛翊宸微微摇头,“不会这么简单,不过,那北燕国师此次让香鸾带了所谓的解药来,定是有所图谋。” “就算幕后凶手不是他,也必然与他息息相关。” 景天恍然,“原来如此,所以您假意与香鸾公主周旋,便是要借机顺藤摸瓜?” 洛翊宸不置可否。 除了想看看北燕到底要干什么以外,他也确实很好奇,那所谓的解药到底是什么。 这时,白乾有些吞吞吐吐的开口,“另外...属下还发现一事......” “说。” “......在那天您从沉香阁里出来之后,过了一会,属下发现另有一人进了香鸾公主所在的包厢,那人在里面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离开......而且,期间那声音......着实有些大。” 白乾说着像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受过训练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耳尖却有些微微泛红。 可想而知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 洛翊宸倒是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淡淡道,“那人是洛明浩。” 他说出这句话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白乾十分诧异,不由得赞道,“殿下英明,那人正是大皇子。可是您是如何得知?” 洛翊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也只有他这个蠢货才会上了香鸾的当。” 景天却有些忿忿不平,“这个什么香鸾公主,简直是不知廉耻,一边邀约殿下相见,殿下前脚刚走,后脚就跟大皇子私通苟且,还大张旗鼓地满城散播与殿下私会的流言蜚语,她到底要做什么啊!” 洛翊宸缓缓道,“有一句话她倒是说了实话。那流言,不是她放的。” 景天呆住,脱口而出,“您不会真信了那女人的话了吧?” 洛翊宸瞥了他一眼,“她身上的底牌让她有十足的信心引孤上勾,就算嫁不了孤,她也势必要留在南衡搅动风雨。洛明浩就是她的后路,她不会蠢到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绝了自己的退路。” 景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如果不是香鸾公主,那到底是谁放的流言呢?” 洛翊宸不在意道,“跳梁小丑而已,不用理会。” “只不过,孤反而要感谢那人,提醒孤了一件重要的事。” 景天不解,“何事?” “吩咐下去,重启之前的计划。让你的人借着这流言继续传,就说孤身中奇毒,只有香鸾公主有解药。待孤与她完婚,便是孤解毒之时。” 景天闻言大喜,立时跪下身子抱拳领命。 “殿下英明,下了这钩子,属下就不信那幕后黑手还能沉得住气!” 洛翊宸淡淡笑了笑。 这计划原本是要用在夏落身上的,可他不愿让她身处险境。 既然香鸾不请自来,那他便不客气了。 第101章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永安侯府,兰苑。 夏梦坐在罗汉榻上喝着茶,旁边站着她的新贴身侍女凝冬和段嬷嬷。 徐氏死了,芙蓉被杖毙,她房里其他下人大都被发卖了个干净。 树倒猢狲散,只剩下段嬷嬷这个老人儿还留在了夏梦身边。 此时夏梦轻啜了一口茶,脸色一沉,重重地把茶盏砸在了凝冬脚下。.qqxsΠéw 茶盏落地顿时摔个粉碎,一粒细小的白瓷碎片飞溅而起,擦着凝冬的脸颊飞过,划出一道细细的红痕,鲜红的血珠立马就渗了出来。 凝冬吓得缩着肩膀,连血都不敢擦,“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泔水草汤竟还敢拿来给我喝,连你这个贱婢也来糊弄我吗?” 夏梦眼神狠戾地瞪着她,原本如水的杏眸,早已染上怨念之色,整个面相都变得有些刻薄。 没有外人在,她也懒得再装什么无辜纯洁。 凝冬脸色一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小姐,您也知道,自从侯爷他......他削减了咱们院子的月例,咱们就过得紧紧巴巴的,这个月的银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连这些翠峰...还是奴婢贴了钱...才......” 夏梦闻言非但没有缓和情绪,表情反而扭曲了一瞬,狞笑道,“怎么?你这贱婢还想让我感谢你不成?” 凝冬赶紧低下头,浑身瑟瑟发抖,“奴婢不敢!这是奴婢心甘情愿的......” 夏梦突然尖声吼道,“滚!!” “本小姐还轮不到让你这个贱人接济!” 凝冬怯怯的答了声是,以最快的速度收了被砸碎的杯盏碎片和四溅的茶水茶叶,快速退了出去。 在关门的一刹那,凝冬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摸了摸脸上的伤口,疼得“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咬着下唇,有些委屈。 她不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竟被分到了兰苑。 一个月前,兰苑突然被侯爷削减了大半的月银,可这二小姐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惯了,导致她们很快就入不敷出了。 先是取消了这个月的胭脂水粉和点心零嘴,又是换了廉价的茶叶,现在恨不能变卖些首饰,才能补上偌大的缺口。 二小姐夏梦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她曾试着跟二小姐明说,可是换来的就是一顿毒打,她只得默默地贴钱。 凝冬紧抿着唇,缓缓拉开袖子,一条遍布青紫伤痕的胳膊暴露在空气中。 那伤痕一看便能看出,有棍子打的,有掐的,还有烫的,斑斑驳驳,触目惊心。 凝冬看着自己的胳膊,眼泪扑簌簌地掉。 二小姐的前两任贴身侍女都没有好下场——如画消失了,香玉被赐死了。 那她呢?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凝冬哀怨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坚决之色。 ...... 待凝冬前脚出去,段嬷嬷后脚便把屋门关紧,忧心忡忡地望着夏梦,“小姐,您之前那法子管用吗?为何侯爷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 夏梦面上的厉色还未褪,显得有些骇人,“着什么急,那流言刚传出去才没几天。沉香阁虽然把客人隐私保护得极好,却也不可能完全保密。” “等再发酵几日,你安排几个人说自己是亲眼所见,看到了那日太子确实是与香鸾公主一前一后从沉香阁里出来的。” 段嬷嬷有些犹豫,“可是,咱们虽起了头,外面的人却传得愈发过分,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两人在沉香阁里行那...苟且之事......您那天真的看到了吗?如果把太子惹急了要下令彻查......” 夏梦嗤笑一声,“当然是我亲眼看到的,做不了假。就算太子彻查又能如何,难不成被人撞见自己的好事就要治人的罪?那他这太子恐怕就要当到头了。” 她对自己这一步棋下得格外有信心。 太子与香鸾私会的那一天,她正巧约了人在沉香阁。 只是那人还没到,她开着窗子往沉香阁门口张望,却意外看到太子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暗暗记下太子走过的那条廊桥,待她与那人的正事办完,她悄悄顺着那廊桥摸了过去。 门口有人守着,看着像是香鸾公主身边的临川,那日使团入京时,她远远地见过。 夏梦不敢靠近,可是即使隔着一条走廊,她都能听到里面那让人面红耳赤的肉体撞击之声,还交织着忘情的低吼与婉转娇吟。 凡是长了耳朵的都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她倒是没想到,看着冰冷寡欲的太子,竟也是个披着人皮的饿狼。 见夏梦说得信心满满,段嬷嬷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道,“不过老奴倒是听说一事,这两日有人说,太子殿下之所以亲近香鸾公主,是因为那香鸾公主能救太子的命。” “哦?”夏落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据说太子殿下之所以病弱并不是那场大火落下了病根,而是中了奇毒,这么多年那毒都无人可解,可是香鸾公主却炼出了解药。” “有人说香鸾公主这次来南衡,就是为了嫁给太子,一旦她如愿,她便会献出解药,太子很快就能痊愈,重得战神威名。” 夏梦唇角微勾,眸光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竟有这等事。” 段嬷嬷接话道,“之前香鸾公主就提出过要做太子平妻,如今她有这等厉害的底牌,怕是不再满足那所谓的平妻之位吧。” 夏梦嘴角上挑的弧度更深,“那是自然。夏落那贱人惯会装神弄鬼,还让她骗了个什么神医的名头。之前哄哄太子还行,真正的神医一来,她自然就成了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段嬷嬷面上一喜,顿时挂上一脸讨好的笑容。 “恭喜小姐,大小姐空有一个太子妃的名号,实际上连您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一旦她被废,侯爷就指着您来助侯府飞黄腾达了,到时候侯爷必然会对您另眼相待!” 夏梦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眸中划过一抹怨毒。 自打赏樱会那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之后,她在上京城里的名声就完了。 徐氏的丑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夏云天当即就向外宣布徐氏罪大恶极,不配为侯府主母,早在事发时就被扫地出门,之后更是畏罪自尽。 而她,不知被谁传出因思慕二皇子拈酸吃醋,伙同侍女陷害自己的亲姐姐,被当场揭破,同时得罪了冯皇后和太子殿下不说,还被罚在人来人往的承天门外罚跪。 人人都说她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然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肮脏恶毒。 她的父亲夏云天为了保全侯府体面,亲口坐实了她是个被徐氏养坏了的庶女,上不得台面欠教养。 当晚回府就毫不留情地让她闭门思过,还把她一贯的吃穿用度削减了大半。 是啊,一个名声狼藉的庶女,就是一个废子罢了,有什么资格浪费侯府的银钱资源呢? 往日风光体面的京城双姝、侯府嫡女,彻底沦为了全上京城的笑柄。 夏梦想到此处,表情不禁又狰狞了两分。 “呵,他当然会对我另眼相待。” 她毫不遮掩嘲讽地笑道。 “嬷嬷你方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谁说我爹那边毫无动静?” “那传言不过才传了几日,他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慌不择路。” “不然,他也不会明知我偷跑出去私会男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02章 亲亲抱抱的室友情 段嬷嬷听了这话脸上一白,赶紧打开房门四处张望,见没人在外面才松了一口气。 她关上门压低声音急道,“我的小祖宗,这话是能随便挂在嘴边的吗?要让人听去了可如何是好......” 夏梦却不甚在意地捋了捋额间的碎发,面上还带了些承过欢的妇人特有的妩媚之色。 “让人听去了又何妨?传出去了反而能光明正大地进了二皇子府,正合我意。” 段嬷嬷有些担忧,“可是那二皇子现在不得宠,据说还有疯病......您真不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夏梦咬了咬牙,“我还有的选吗?” 说罢她突然微微一笑,“嬷嬷放心,二皇子只是一时蛰伏,不久便会东山再起。很快了,你且等着看罢。” …… 六月末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上午还骄阳似火,中午就来了一场丝雨浸润了热气弥漫的上京城,带走了太阳下山前最后一丝暑气。 夏落让人把贵妃榻搬到了宣和殿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下,惬意地靠在软垫上抱着冰碗吃得津津有味。 那冰碗盛着满满一碗被精心切成小块的各种各样的水果,提前放在装满冰块的食盒里冰镇着,随时吃起来都冰冰凉凉的,立马就能驱走盛夏的燥意。 大槐树下有一片阴凉,贵妃榻便摆在那里。 空气中的水汽混着泥土和夏天的味道,闻起来格外的清新。 夏落用银质的小叉子扎起一块西瓜放进嘴里。甜丝丝脆生生的,她顿时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午后慵懒的猫儿。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啊! 等她出了宫,她也要买一座大宅子,在院子里栽一棵一模一样的大槐树。 等到四五月份的时候,她要把槐花全部打下来,让半夏给她做槐花糕吃,还有甜滋滋的槐花茶、槐花酒。等到了夏天她还要天天坐在树荫底下吃冰碗! 想想就觉得美滋滋~ 夏落看向不远处在深红的宫墙前栽着的两棵石榴树,树上全是红灿灿的石榴花。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仟千仦哾 对了,她以后也要在自己的院子里栽满石榴树,满满一个院子! 石榴有着多子多福,子孙满堂的寓意。为了取个好兆头,后宫之中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石榴树,每到这个时节开起花来火红一片,十分喜庆。 不过,夏落只在意它们什么时候结果,因为她最爱吃水当当的红石榴了! 想到那如红宝石一般的石榴一口咬在嘴里,爆出一股酸酸甜甜的汁液,夏落就忍不住口水横流。 她叫来半夏,眼巴巴地问道,“石榴什么时候能成熟呀?” 半夏:“大概要等到入秋了。” “哦……” 那也就是九、十月份咯? 哎,离现在还有三个月呢…… 夏落失望地盯着那石榴花,恨不能它们立刻马上变成圆滚滚红彤彤的石榴果,好让她一次吃个过瘾。 半夏站在她身边,将她看着石榴树痴痴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禁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想必娘娘也着急了吧。 娘娘夜夜承宠,可为何这么久了娘娘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就连那日太子殿下如此勇猛,她本来以为那次一定能成,可是娘娘的葵水还是如期来了…… 要是原来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来了个香鸾公主虎视眈眈,如果外面的传言是真的……那她家娘娘就危险了。 唯有尽快怀上子嗣,娘娘才能坐稳太子妃之位。 想到这里,半夏低头正好看到夏落又从冰碗里叉起一颗冒着凉气儿的葡萄,嗷呜一口放进了嘴里。 她看的眼皮跳了跳,一把夺过夏落怀里的冰碗,语重心长道,“娘娘,雨天寒气重,这种寒凉之物还是少吃吧。” 夏落吃得被抢走,可怜巴巴地瘪了瘪嘴,“夏天那么热,没关系的嘛……” 半夏无奈劝道,“那寒凉之物是不利于您怀上小皇孙的。” “什、什么?” 夏落被半夏的话吓了一跳,瞠目结舌地瞪着她,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半夏小心翼翼试探,“您与太子殿下成婚这么久了,却还是没有动静,要不要请孙御医开副药调理调理身子?” 说完她才想起她家娘娘就是一等一的神医,根本用不上什么御医。 夏落闻言有些心虚,转着眼珠子躲开了半夏的视线。 “我身体好好的,用不着吃药。” 半夏有些着急,“那为何……” 夏落吞吞吐吐的企图敷衍过去,“不着急,可能缘分还没到……随缘、随缘哈!” 她总不能说自己与洛翊宸同床共枕了那么长时间,还只是单纯的室友情吧? 嗯……也不是特别单纯,不过最多也只能算是有过亲亲抱抱的室友情。 她才不要跟半夏说出真相,不然半夏一定会像个老妈子一样把她给唠叨死。 夏落试图偷偷转移话题,假装严肃地问半夏。 “对了,今晚寿宴上要给太后娘娘的寿辰礼物装好了吗?” 第103章 是软玉缠身才对吧! “娘娘放心,那瓶灵髓丹奴婢已经用上等的金丝楠木匣装好了,绝对不会有问题。” 见半夏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夏落才偷偷舒了一口气。 “嗯,晚上寿辰上报礼的时候就说是普通的强身健体的丹药就好。” “诺。” 虽然半夏不明白为何娘娘要隐瞒下灵髓丹真正的效用,但是娘娘聪明又医术高超,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不过……qqxδnew “如果这样的话,会不会显得咱们东宫对太后娘娘的寿辰不够重视?” 夏落若有所思地抿着唇,点了点头。 每年太后寿辰各国都会有来使,今年北燕还有皇子公主一同前来。 太子妃的贺礼如若只是一瓶强身健体的丹药,确实听起来不像话。 但是太后娘娘什么都不缺,她也不太想送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夏落歪着头想了想,决定道, “那咱们给太后娘娘做个生辰蛋糕吧!” 半夏一愣,“生辰……蛋糕?那是什么啊?” 半夏跟在夏落身边时间长了,也习惯了经常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大多是吃的。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什么生辰蛋糕应该也是吃的吧? 只是,太后的生辰礼是吃食,会不会不太好啊…… 半夏无奈地盯着夏落的脑袋顶,忍了半天才忍住了想要敲醒她家娘娘的冲动。 娘娘你醒醒,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个吃货啊嘞! 夏落浑然不知半夏曲折的心路历程,提起生日蛋糕,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想想她前世,一次能炫一整个奶油蛋糕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 夏落把前世生日蛋糕的形态、口感和做法跟半夏大概说了一下,眼巴巴地等着半夏答复。 其他的都好说,但是她不确定这个时代有没有奶油。 半夏沉思片刻,道,“您说的那个‘奶油’,奴婢确实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是从牛乳中提炼的,应该与酥油类似。” “虽然不确定,但是奴婢可以试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半夏你果然是最棒的!!” 夏落惊喜的睁大双眼,跳起来给了半夏小天使一个大大的拥抱。 瞧着夏落还没见着生辰蛋糕就开始流口水的样子,半夏内心十分复杂。 按照她家娘娘所说,这所谓的生辰蛋糕做法别致,口感超凡,简直前所未见。如果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中献上,确实不失为一个独特又脱俗的生辰礼。 可见,娘娘确实是花了大心思的。 可是半夏不明白,如果娘娘把用在吃食上的这些心思,分一半放在太子殿下身上,哪还有香鸾公主什么事儿,没准早就有了小皇孙了! 哎...... 半夏幽幽地叹了口气,哀怨地看了夏落一眼。 正在努力吸口水的夏落:??? ...... 临近太后寿宴的时辰,苏公公来了宣和殿。 他微笑着行了一礼,道, “娘娘,太子殿下让奴才来跟您通报一声,殿下让您先行去昭阳殿,他还有要事没处理完,让您不用等他。” 夏落颔首表示知道了,苏公公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苏公公走后,半夏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夏落的脸色,只见她依然慢条斯理地吃着奶油蛋糕,丝毫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这小蛋糕是方才半夏做好了华太后的生辰蛋糕后,用剩下的食材又做了一个小蛋糕给夏落,可给她高兴坏了。 半夏犹豫了一下,建议道,“娘娘,您看咱们要不要去奉歆殿去找太子殿下?” 夏落:“不用了,他不是有要事缠身吗?咱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站在一旁的一等宫女若兰实在忍不住了,生气地吐槽。 “娘娘,您可能不知道,下午那香鸾公主又去了奉歆殿,待到现在还没出来。什么要事缠身,奴婢看是软玉缠身才对吧!” 半夏目光暗含警告地瞪了若兰一眼,若兰讪讪地闭了嘴,却还是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 若兰一向是快人快语,半夏也没时间跟她过多的计较。 她以为夏落听了若兰的话一定会很惊讶很难过,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安慰她,回头却看见夏落面不改色,三口两口吃完剩下的小半个蛋糕,把嘴塞得鼓鼓囊囊的。 半夏看得目瞪口呆,又不可思议地看看只剩些蛋糕渣子的空盘子。 虽说这是个小蛋糕,但是怎么说也有个六寸铜钹那么大,娘娘是怎么做到一眨眼小半个蛋糕就进了肚的? 这...这...是化悲痛为食量吗? “娘娘,你慢点!别噎着!” 半夏赶紧递过去一杯奶茶,生怕夏落噎出个好歹。 夏落接过奶茶,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谢谢”两个字,狠狠地使劲一吸,眼见着半杯奶茶就下了肚。 “啊,好好吃!” 夏落舒服地弯了双眼。这么久没吃蛋糕,看来一口气炫一整个蛋糕的绝活还是没有生疏,太爽了。 这蛋糕除了奶油稍稍浓厚了点,味道口感竟然与前世的分毫不差,果然没有什么好吃的是半夏做不出来的! 吃了个肚歪,夏落扶着肚子站了起来。 半夏赶紧道,“娘娘,咱们还是去奉歆......” 夏落摆了摆手打断,“没关系,随他去吧。你们给本宫梳妆打扮,咱们直接去昭阳殿,别误了时辰。” 半夏与若兰默默对视了一眼,面上的忧色一闪而过。 两人福身答了是,便安排侍女进来为夏落梳妆打扮。 ...... 昭阳殿是在东西宫交界处,临近一处占地面积不小的荷花池。 夏落歪坐在轿辇上远远就看见一片深深浅浅的粉红,格外好看,突然来了兴致去逛逛。 反正时间还早,正好帮助肚子里那个蛋糕好好消化一下,为之后的宴席腾腾地方。 下午刚下过雨,荷叶上还都是晶莹剔透的水珠,阳光洒在水珠上,透出彩虹一般的五彩浮光。 夏落两人顺着荷花池边的小径走着,穿过虹桥,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的后面便是巍峨的昭阳殿。 夏落走累了,咸鱼属性又开始发作,怎么都不想绕回去走宫道,便拉着半夏钻进树林,打算抄个近道儿。 走到树林深处,夏落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她脚步没停,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便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打算偷偷溜过去。 然而,那说话声音陡然变得有些尖锐。 “那是皇兄送我的兔子,你们凭什么抢走!?” 第104章 遇见了霸凌? 那声音脆生生的,有些稚嫩,还带着些哭腔,能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最多也就是个不超过十岁的小男孩。 另一道十分嚣张的男声冷笑一声,声音有些粗粝,像个鸭子,似乎正处在变声期。 “什么你的兔子?明明是本世子在这小树林里逮到的,他们可都能证明!” 旁边还有两个人的声音应和着,“没错,我们兄弟几个都看到这肥兔子是云小世子逮到的。” 夏落停下脚步,脸一冷。 她这是,遇见了霸凌? 在一片嬉笑声中,最开始那稚嫩的声音快哭出来了。 “这就是我的兔子,白白是皇兄送我的唯一一个礼物,你们不能抢走,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你倒是说啊?\" “去告诉你母后和你那短命鬼皇兄吗?还是要向陛下告状?” “你觉得他们会为了一只破兔子罚本世子吗?还是你以为你那母后会为了一只兔子跟贵妃娘娘撕破脸?” 那公鸭嗓说得洋洋得意,他的小伙伴在一旁大笑着起哄,那弱小的童声在里面显得格外无助。 “皇兄、皇兄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一个病秧子,一个臭瘸子,本世子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不放过我们!” “就是的,云小世子可是鲁国公的嫡子,云贵妃的亲侄子,就凭太子现在这副样子,能把云小世子怎么样呢哈哈哈!” 那稚嫩的童声气得有些喘,“你!你别得意,我太子皇兄的病香鸾公主能治,他很快就要好了,你等着瞧!!” 小树林深处那笑声骤然寂静一瞬,几息后,突然爆发出一道气急败坏的吼声。 “我把这破兔子摔死,我看你还有什么证据告我的状!!” 紧接着夏落听到一声小动物发出的细小却凄厉的尖叫,同时响起一声惨叫,“白白!!” 夏落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她让半夏在原地等她,抬腿就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边走,她听到一声“噗通”,好像有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随后又爆发起一阵哄笑声。 “哈哈哈,果然是个臭瘸子!你刚才不是还在得意吗!” “堂堂六皇子竟然在地上爬,真应该让别人看看你现在这丢脸的样子!” “你有本事把你那皇兄叫来啊!” “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中掺杂着满满的恶意,盖住了其中那一道微弱悲痛的抽泣,可是夏落却听得清清楚楚。 “白白,白白,你怎么了,你别死,你动一动啊......” 夏落脸上寒气更甚,加快了步伐。 很快,她面前出现了几个人影。 那是三个看起来十岁出头的少年,正围着地上的一个人指指点点,笑得十分开心。 那三个人穿戴得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宗亲子弟或者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 其中一个少年长得又黑又壮,正得意地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人,笑得最大声。 他的脚下有一团毛茸茸的雪白,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不过微微起伏的腹部能看出它还活着。 想来,这就是那只叫“白白”的兔子。 那个趴在地上的人——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六皇子,看起来不过八九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 可此时他粉白的小脸上全是眼泪,可能因为摔在地上,脸上还沾了些土,被蹭得一道一道的黑,看起来十分狼狈凄惨。 他一只胳膊努力撑着身体往前挪动,另一只胳膊尽力够着那团雪白,嘴里还喃喃地叫着,“白白...白白......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救你了......”。 可是每次当他的手指尖快要够到白白的时候,那黑壮少年就哈哈一笑,把白白踢到更远的地方。 明知道这几个少年在耍他,六皇子仍咬着牙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向白白爬去。 两三次之后,那几个人似乎是玩腻了。 为首的黑壮少年低头看着六皇子的眼里只有白白,对他们的嘲讽没什么反应,似是有些不满。 他眼中狠戾一闪,抬起脚就要向白白身上跺去。 六皇子吓得目眦欲裂,惊恐地惨叫,“云子翔,你住手!!” 可是那黑壮少年怎么会理他,面上狞笑着,落脚反而速度更快。 就在那兔子马上就要被踩瘪的刹那—— 他脸上蓦地一怔,空中那只脚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整个人直直地朝后面倒了下去。 “噗通——” 那黑壮少年比六皇子胖了一大圈,所以倒地的声音比方才大得多,还扬起一阵沸沸扬扬的黄土。 另外两个少年也慌了,赶紧上前要去把他拽起来。 “云小世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唬我们啊!” 云子翔仰面朝天,脸上全是土,慌忙地用两个胳膊肘把自己粗壮的身子撑起,试图站起来,却完全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我怎么了,我的腿怎么了!” 他黑黢黢的脸上惊恐万状,勾着脑袋向下半身看去,看到自己的腿还在,他不仅没放下心,反而更加害怕。 他失声尖叫道,“我为什么感觉不到我的腿!我是不是变成瘸子了!!” 他本能地往后错着胳膊,导致整个身子在地上蠕动,两条腿像没骨头一样,在地上拖出两条歪歪扭扭的土痕。 云子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到底还是个孩子,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他魂飞魄散。 那两个跟他一起的少年也害怕得手足无措,面面相觑。 他们一个是工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范芮,一个是秦将军家的庶子秦怀亮,看在跟云子翔关系好的份上才能沾光跟着进宫吃顿寿宴,就算这样他们也是进不了主殿的。 说是关系好,那是给他们面子,实际上他们就是云子翔的狗腿子。.qqxsnew 如果云小世子出事了,他们也免不了责任。 范芮和秦怀亮对视一眼,眼珠子转了转,不约而同地开口。 “六皇子,你竟然对云小世子动手!” 第105章 不如你叫我一声好哥哥 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丝毫不给六皇子辩白的机会。 “就算是云小世子不小心捉了你的兔子,你也不应把他推倒啊!”.qqxsnew “你仗着皇子的身份就随意欺辱忠臣之后,你太过分了!” “如果云小世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定要告到陛下面前!” 反正这偏僻的小树林只有他们四个,怎么说还不都是他们的事。 只要不是他们的责任就行! 六皇子洛元朗在云子翔倒下的时候就爬到了白白身边,此时正紧紧地抱着它。 听到范芮和秦怀亮的话,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喃喃地辩解着,“不是我!我碰都没有碰到他!” “你胡说!我们都看见了是你推了云小世子的腿,他才摔倒的,定是摔坏了才会这样!” “你自己是瘸子,也要害得别人变成瘸子吗?你太恶毒了!” 云子翔听到他们俩的话,哭嚎得更起劲了。 他恶狠狠地指着六皇子,大喊,“就是你!就是你把我推倒的!你把我害得残废了,我就让你和你那母后皇兄吃不了兜着走!” 六皇子孤身一人,有口说不清,只是死死地咬着泛白的嘴唇,抱紧了怀里的小兔子。 “本宫瞧着这么大的派头,还以为是陛下来了,没想到只是几个不知所谓的小崽子。” 夏落款款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冷冷地瞟了云子翔一眼。 云子翔还算是有脑子,他没有立即开口,只是抿着唇警惕地打量着夏落。 这女人穿着不俗,又自称本宫,没准是什么大人物。 可另外两人的脑子就没那么好使了,他们听见夏落骂他们小崽子,顿时就急了。 “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说云贵妃的亲侄子是小崽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夏落没理会那两人的虚张声势,蹲下把六皇子扶起来。 只是她扶六皇子的时候,才发现,他衣袍的下摆里面,竟然是空荡荡的。 她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瘸,没想到......他竟是失去了双腿...... 她有些震惊,抬头便看到洛元朗正委屈又迷茫地望着她,好像并不知道她是谁。 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里积蓄着泪水,脸上脏兮兮的,像一只落魄的花猫。 看得她的心一揪一揪的,火气噌噌往上冒。 失去双腿的皇子,怪不得他们敢如此欺负他。 看来只让那云子翔下半身暂时瘫痪,下手还是轻了。 夏落把洛元朗安顿好,见他在轮椅里坐稳,才回过头看着那三人。 夏落笑得一脸嘲讽,“三个人合起来欺负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这么没出息,不是小崽子是什么?那不如换个称呼,小畜生?还是小王八?” 云子翔三人脸憋得紫红紫红的,快气炸了。 他姑姑和他爹在圣上面前极其得宠,别人巴着他还来不及,从来没有听过有人骂他骂得如此难听。 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哪懂得什么叫隐忍,一激就毫无理智可言。 他脸上的横肉直颤,指着夏落大吼,“你个臭婊子,给本世子打死她!” 夏落闻言后退了一步,面上有些怕怕的,“本宫只是个弱女子,你们难道真的要对本宫动手?” 云子翔这会儿忘了自己下半身动不了,又嚣张起来,“别装了,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还敢装贵人,我看一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你还装不装了!” 狗腿子二人组狞笑着慢慢接近夏落。 其中秦怀亮一边靠近,一边还死死盯着夏落瓷白艳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赤裸裸的淫色。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打死可惜了,不如你叫我一声好哥哥,陪我们快活快活,哥哥们就放了你,如何?” 夏落:...... 她见过蠢的,但是没见过上着赶子找死的。 脑子真是个好东西。 夏落睁大双眼,怯生生地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四周没有其他人。 秦怀亮淫笑着,上前就要扯夏落胳膊,“别看了,这附近没有其他人,除了我们三个,就是这个瘸子,就算本公子在这儿办了你,也不会有人来帮你的。” 夏落收起了怯色,点了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秦怀亮一愣,觉得有点不对劲。 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好像听到了“咔”一声,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紧接着下半身猛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嗷啊~~~” 一阵尖锐的仿佛女人发出的尖叫声顿时响彻小树林,惊起一片鸟儿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夏落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捂着耳朵,慢条斯理地收回踹出去的脚。 秦怀亮整个人像一只煮熟的大虾,全身涨红地蜷在地上,目光都疼得失去了焦距。 站在他身后的范芮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愣在原地,两条腿不自觉地夹紧。 倒是云子翔最先回过神来,他下半身依然动弹不得,只得气得使劲拍地。 “臭婊子还敢还手!范芮,把她给我抓过来,本世子要亲自收拾她!” 范芮闻言犹豫了一下,虽然有些警惕,不过他人高马大的,恨不得比夏落高上两头,他觉得他对付个柔弱的小娘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那个柔弱的小娘子抬起手,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树上。 树叶稀稀拉拉撒了范芮一头,然后他就听到“咔嚓咔嚓”的两声。 盆口那么粗的树干就这么在他的面前断成两截,轰然倒地。 范芮目瞪口呆,他盯着那被打断了的树干,一动都不敢动。 好像只要动一下,夏落就会突然暴起,给他一个大逼斗,让他像这树一样...... 夏落绕过他,走向同款目瞪口呆的云小世子,弯着腰笑嘻嘻地看着他。 “云小世子,你不是说要亲自收拾我吗?现在我来了,等你来收拾我哦~” 云子翔抬头,瑟瑟发抖的往后错了错身子,“不、不用了,本世子......今天就、就饶过你......” 夏落突然抬手,云子翔吓得脸色煞白,两手抱着头滚到了地上。 只听“噗~嚓——”一声,一股浓烈的恶臭从云子翔身子下散发出来,空气中顿时充斥着一股粪坑一样的气味。 夏落捏着鼻子赶紧后退了两步,一脸的一言难尽。 她刚才给云子翔扎的那针,不仅会让他下半身瘫痪,动作太大还会大小便失禁。 她一时给忘了,不然她也不会一时兴起吓他那么一下了。 呃,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第106章 我是你的皇嫂 云子翔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也顾不得害怕了。 他不知道哪来的骨气,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你有本事就弄死我,不然等我爹一会来找我,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夏落无所谓地摸了摸鼻子,刚要说话,就听六皇子好像缓过神来,突然对她问道,“皇嫂?你是我的皇嫂吗?” 夏落愕然转头,她以为洛元朗不认识她,毕竟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很少见人,他们大婚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没想到他竟然认出她是太子妃。 夏落温柔地笑了笑,“是的,我是你的皇嫂。” 洛元朗有些惊喜,眼睛睁得圆圆的望着她,小嘴微微张开,看上去有点蠢萌。 夏落失笑,拿出一个帕子帮他把小花脸擦干净,露出粉白细嫩的皮肤。 洛元朗微怔,半晌突然撇了撇嘴,豆大的泪珠子无声地滚了出来,好像要把所有隐忍的委屈都一口气爆发了出来。 夏落轻叹了一声,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 六皇子是冯皇后唯一的孩子,从小就跟在洛翊宸屁股后面,可是自打他与冯皇后关系日益恶劣之后,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也逐渐疏远。 据说,六皇子的腿,也是因为洛翊宸......打那之后冯皇后就禁止他们两人再见面了。m.qqxsnew 但是现在看起来,六皇子还是十分依恋他的皇兄啊...... 可怜的孩子。 突然一道突兀的声音破坏了气氛。 “你是太子妃?不可能!!” 云子翔难以置信地瞪着夏落,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到有些刺耳。 夏落瞥了他一眼,“怎么不可能,本宫为何不能来?” 云子翔神色有些恍惚,“太子妃哪有一个人到处乱跑的,你一定是在吓唬我!” 夏落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 ——我怀疑你是在讽刺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况且,吓唬他? 太子妃的名头有这么可怕吗? 她不知道的是,云家与太子一派一向势同水火,二皇子如日中天的时候云家一度压过了冯家,直到二皇子出了事,云家也低调了不少。 云贵妃和鲁国公云宏毅特意嘱咐过爱惹是生非的云子翔不要招惹太子夫妇,尤其是最近声名在外、屡获圣上和华太后夸赞的太子妃。 更何况,外人不知,他们可是知道夏落得了一个丹书铁劵,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么。 如果得罪了夏落,别说云子翔他爹,就连云贵妃,也不会为他说话,毕竟云贵妃自己的处境也不算好,连二皇子都折在了夏落身上,到现在也没翻身。 云子翔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但是他还是不愿相信眼前这女子就是太子妃。 正在这时,半夏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打破了云子翔最后一点幻想。 “娘娘,你没事吧!?” 半夏很快便来到了夏落身边,担忧地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发现她一根头发也没少,半夏才放下心来。 她刚才听到一声尖叫,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她家娘娘没什么事。 半夏突然耸了耸鼻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钻进鼻子,她连忙捂住口鼻,大惊失色地看向夏落。 夏落捏着鼻子,冲着地上发愣的云子翔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半夏顿时了然,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 云子翔被这主仆二人气得面目狰狞,却不得不压下脾气,露出扭曲又讨好的笑容。 “太子妃娘娘,这都是误会,我只是碰巧遇见这兔子,正想还给六皇子呢,谁知道这畜生自己摔了下去,六皇子非要说是我成心的,还要扑过来打我,这才......” 洛元朗抱着白白,脆生生地大声反驳。有夏落撑腰,他有底气多了。 “你胡说!是你成心把白白砸到地上,还要踩死它,要不是...要不是你摔倒了......” 洛元朗说着说着有些迷茫,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云子翔突然就倒下了? “我摔倒还不是你推的!范芮和秦怀亮看到了,他们都能作证!” 云子翔急忙朝那两人看去,只见范芮从刚才起就吓得一动不动,听到夏落就是太子妃更是不停地哆嗦,连头都不敢抬。 而秦怀亮,早就疼得晕了过去。 云子翔没有得到两人的回应,十分尴尬,心里暗骂两人废物。 他只得努力地让自己显得很委屈。 “太子妃娘娘,俗话说帮理不帮亲,您不能因为六皇子是您的弟弟就偏帮他,我被他推了一跤,现在动都动不了,不能因为他自己瘸了,就想让别人都跟他一样!” 他越说越气愤,粗粝的嗓音里还染上了哭腔,仿佛谎话编的连自己都信了。 洛元朗听云子翔这么说,急得红了眼睛,“你胡说!我不是!我没有!” 他年龄还小,又被冯皇后养的十分单纯,遇到云子翔这种无赖,有理也说不清,只能干巴巴的否认三连。 他无助的望向夏落,希望这个皇嫂能相信自己。 对上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夏落胡乱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瓜,轻声说道,“放心,我都看到了。” 洛元朗愣了一下,随后高兴的要从轮椅上跳起来了,“真的吗?” 夏落点点头,看向同样愣住的云子翔,勾了勾唇角。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后腰命门到阳关处,每隔几息就会刺痛难忍,再往下一寸起到整个下半身,都毫无知觉,甚至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夏落边说,还边给他比划了一下。 云子翔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一知半解的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夏落诡异一笑,“那就对了。” 云子翔呆愣片刻,突然想起夏落最近传遍皇宫内外的事迹,心中大骇。 “是、是你干的??” 第107章 只是跟六皇子开个玩笑 对上云子翔惊骇的眼神,夏落笑得十分坦诚。 “不是本宫,还能真的是六皇子推的吗?” 云子翔顿时吓傻了。 他知道夏落的医术被承庆帝誉为“南衡之光”,一点也不怀疑她那一手神鬼莫测的能力。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外袍上洇出的那一滩可疑的棕黄色,以及空气中飘荡的恶臭,让他顿生绝望。 完了,他从此以后是不是就成了个连大小便都不能控制的残废了? 他越想越觉得生无可恋,“嗷”的一声就嚎了起来,边捶地边哭得撕心裂肺,脸上和泥,毫无形象可言。 夏落皱着脸甩了甩头。 淦,脑袋都被他吵得嗡嗡的。 她正要推着洛元朗离开,便被一群人迎面拦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一粗壮大汉率先开口,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云子翔,面色不善地瞪着夏落。 “爹,您终于来了!是她!她把我变成了残废,我下半辈子就这么完了呜哇哇哇!” 看见云宏毅来了,云子翔哭得更带劲了。 吵得夏落忍不住歪着头抠耳朵。 云宏毅吸了吸鼻子,似是闻到了空气中的臭味,本就黝黑的脸色更加黑沉。 “你给我闭嘴!”云宏毅拉着脸,冲他沉声怒喝。 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云宏毅抬着下颚,粗声粗气地质问夏落,“不知太子妃娘娘作何解释?” 夏落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鲁国公好大的架子,见了六皇子和本宫不行见礼,反而还咄咄逼人地质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南衡是姓云的呢。” 云宏毅满脸横肉的脸上颤了颤,盯着她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躬身行礼,“拜见太子妃娘娘,拜见六皇子。” 行完礼,他似是怕夏落再拿这个做筏子,表面上态度好多了,不过那双眼睛里却没多少恭敬之色。 “不知犬子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为何说您把他变成了残废?” 夏落答得漫不经心,“是又如何?” 云宏毅一惊,快步走到云子翔身边,仔细查看了一番。 当他看到云子翔毫无知觉的双腿,以及身下一片脏污狼藉,他脸上酝酿起一片狂躁的风暴。 他眸色阴戾地瞪着夏落,压抑着胸口磅礴的怒气,“鲁国公府与东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犬子如何得罪了娘娘,惹得您竟下此狠手?” 云家与太子一派虽然暗斗已久,但是表面上却从来都是一团和气。 云宏毅这么说,是想要把事情闹大,把夏落架在火上烤。 夏落才不怕他,冷笑一声,“这就算狠了吗?那不知您那‘犬子’夺人爱宠,甚至还想要踩死白白,逼得六皇子摔下轮椅,笑看他在地上爬,这算什么呢?” “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与他相比,本宫只是让他尝尝残疾的滋味,没有抢他的宠物,也没有让他爬,想来已经十分仁慈了呢。”仟千仦哾 云宏毅这才想起低头瞟了一眼六皇子,这回,他连表面的尊重都懒得装。 他草草地打量了洛元朗一番。 只见他头发有些散乱,身前的衣袍皱皱巴巴的,上面全是尘土和杂草。 他的怀里抱着一只兔子,似乎是没了知觉,只有起伏的肚皮才能看出它还是活的。 云宏毅看着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凶光,洛元朗吓得缩了缩肩膀,身后却有一只手温柔的搭上了他的肩膀,仿佛给了他力量。 他直直地挺起了脊背,勇敢地仰着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坚定地与他对视。 几息后,云宏毅错开了目光,梗着脖子,理所当然道, “只是小孩子间的打闹玩笑罢了,虽然翔儿可能有些没轻没重,那也是因为他年龄还小,不懂事,回去我自会教他。可太子妃你却上纲上线害翔儿成了残废,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这小瘸子早就是个废人了,他的翔儿却有大好的未来,凭什么只是跟六皇子开个玩笑,就要搭上他儿子的前途? 夏落叹了口气。 果然,每个熊孩子的背后总有那么一两个熊家长撑腰。 这不,熊父母的经典语录又重出江湖了。 夏落睁大双眼,无辜地咬着下唇,“可是本宫也是在跟云小世子开玩笑啊!只是有些没轻没重罢了,可是本宫年龄还小,鲁国公能体谅本宫吧?” 说着她还眨了眨眼,显得十分天真无邪,却给云宏毅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他要是反驳就跟打自己脸没什么区别。 他气得发抖,眼神一转,突然看到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范芮,皱了皱眉。 “翔儿受伤的时候你在场吧?你来说,太子妃是怎么把他害成这样的?” 云宏毅眼眸微眯,说话间还向着夏落的方向几不可见地抬了抬下颚。 范芮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对上云宏毅略带警告的目光,蓦地打了个寒战。 他畏畏缩缩地开口,“太子妃娘娘她......” 声音在此处骤然停住,仔细看,还能看出他此刻的眼神无比惊恐。 因为,他看到夏落正甜美一笑,举起了右手,攥起小拳头,冲着他晃了晃。 右手,正是她方才一拳打断那棵树的手。 范芮:...... 他只觉得太子妃笑得格外诡异,那地狱的阎罗厉鬼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决定——从心(怂),保命要紧。 “呃,方才我看见云小世子正要踩兔子的时候,自己突然摔倒了,然后就说他感觉不到他的腿了,我也不知道太子妃是怎么做到的。” 范芮挠了挠头,看起来憨憨厚厚的。 憨厚的让云宏毅恨得咬牙切齿,“你个蠢货!” 他狠狠剜了范芮一眼,才对夏落道,“本侯不管这些,既然世人都知道太子妃您医术超凡,想必不会‘没轻没重’,可是您现在害得翔儿身体残废,就是成心要害本侯断子绝孙,如此歹毒的心思,不知是娘娘你的意思,还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夏落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慢条斯理道,“那不知云小世子如此欺辱中宫嫡出的六皇子,是鲁国公的意思,还是云贵妃的意思?” “再不然,鲁国公是觉得,云家的子嗣比陛下的皇子更加金尊玉贵吗?” 云宏毅没想到太子妃如此巧舌如簧,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如果追究了太子妃的责任,那她必然要把翔儿欺负六皇子的事闹大。 可是如果不追究,翔儿这么惨,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第108章 会打架的仙女! 小树林里的气氛就这么僵持下来,再加上空中飘荡的味道。 整个画面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诶?这么粗的树为什么断了?” 一直站在云宏毅身边看戏的秦将军秦彧终于注意到了范芮旁边那棵断成两截的树。 他走上前去想看看怎么回事,等靠近却发现那截倒在地上的树干后面还有个人。 那人被树叶遮住了脸,衣袍却格外眼熟。 看到那衣衫,秦彧突然想到他家庶子好像今日也跟着云子翔一起进了宫,可是现在却不见人影。 他心中一凛,赶紧扒开那人脸上的树叶,果然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此刻秦怀亮满头是汗,脸色煞白如纸,紧紧地闭着眼睛。 “亮儿!亮儿!你醒醒!”秦彧抬头冲着云子翔和范芮怒吼,“他这是怎么了!?” 云子翔顿时精神了,指着夏落大喊大叫,“是太子妃干的!是她踢了秦怀亮的.....那处,把他疼晕的!” 秦彧有种不祥的预感,使劲按着秦怀亮的人中,直到秦怀亮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秦怀亮双眼疼到模糊,好不容易认出了秦彧,顿时哭了出来,“爹,爹,我疼......” 他躬成了一只大虾,颤抖着捂着裤裆,汗水浸湿了秦彧袍子。 看他这样子,那处,八成是废了。 秦彧目眦欲裂,一双鹰眸目光如剑,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把夏落大卸八块。 云宏毅见状又跳了出来,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太子妃,你今日先是害得翔儿残疾,又一脚踢废了秦将军的公子,你如此恃宠而骄、胡作非为,南衡断不能容你这样的人未来母仪天下!” 洛元朗听到这话,有些害怕地抓着夏落的袖口,“不管皇嫂的事,皇嫂是为了我打抱不平,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夏落握住抓着她袖口的那只冰凉的小手,安抚地拍了拍,“放心,我不会有事。” 洛元朗担忧地抬头望着她,心里却崇拜极了。 他的皇嫂好厉害啊,一口气打趴下两个人,还有一个人动也不敢动!虽然他不知道皇嫂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就是很厉害。 像个仙女,嗯!会打架的仙女! 半夏此时却急得直冒汗,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来场面就已经是这样了,没想到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两人都是她家娘娘的杰作。 娘娘一下得罪了鲁国公和秦将军,这可怎么办......都这么久了,太子殿下怎么还不来...... “大老远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m.qqxsnew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半夏惊喜地回头,却没见到她想象中的人。 来人是承庆帝,身旁则是今日寿宴的主角——华太后。 虽然不是太子,半夏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 众人都是一惊,齐齐朝两人深深行了一礼。 云宏毅与秦彧对视了一眼,眸子中带了些许谨慎。 太后娘娘一向宠爱太子妃,有她护着,这事不一定能如他们所愿。 两人心中疑惑不已,这树林如此偏僻,少有人来,怎么今日太后娘娘和陛下都这么有兴致,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夏落边行礼,边侧头小声问半夏,“是你叫来了太后娘娘?” 半夏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奴婢只是让人去找了太子殿下,只不过殿下没有来......” 夏落“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 承庆帝微眯鹰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见地上躺了两个人,甚至旁边还有一棵断掉的树,他的面上既不解,又不悦。 他只是在母后生辰之际陪她随便走走,怎么就遇上了一摊子糟心事,让他一刻都不得清闲。 他不耐地开口,“这又是怎么了?” 云宏毅赶在夏落之前抢先开口,把方才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儿子欺负六皇子的事他怎么敢提,只是含糊地用一句“云子翔只是与六皇子打闹玩笑”一带而过,倒是把夏落从头到脚塑造成了一个恃强凌弱、恃宠而骄的嚣张恶女。 看着自己的两位心腹之子——一个躺在地上身下一片狼藉,一个痛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承庆帝皱着眉头睨着夏落。 “你身怀医术本是好事,却用作挟私报复的手段,随意毁人康健,断人前程,实在是恶毒至极。” “太子妃,你可知罪?” 夏落站在原地,看上去有些委屈,却不卑不亢道,“臣妾不知,臣妾没错!” 见她死不悔改,承庆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刚要呵斥,便听华太后的声音响起。 “哀家倒是觉得六皇子这个样子不像是与人玩闹。落丫头既然出手,应该是看见了什么,不如听听落丫头如何说?” 听到华太后的话,承庆帝才低头看了眼轮椅上的洛元朗。 他许久没见这个儿子了,早就把六皇子抛到了脑后。 如今看到他坐在轮椅上怯懦地抱着一只兔子,衣袍下摆一片空空荡荡,承庆帝的心里就泛起一阵烦躁。 这个残缺的孩子,是他的耻辱,也是整个南衡皇室的耻辱。 洛元朗仰着头,脸上本是带着濡慕之情,目光期翼地望着他,却敏感的捕捉到了承庆帝眼中一闪而过的疏离与嫌恶。 他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垂下头,抱着兔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夏落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她蹲下身子,与轮椅上的洛元朗面对面。 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别怕,你与父皇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是父皇的血脉,身负皇家的尊严,父皇必然不会容外人欺辱了你。” 承庆帝闻言,瞳孔微微一缩。 第109章 不服来咬她啊! 洛元朗紧紧抿着唇,怯怯地望着承庆帝阴沉的脸。 直到承庆帝沉声“嗯”了一声,洛元朗的大眼睛才生动了起来。 “方才儿臣带着白白想去昭阳殿参加皇祖母的寿宴,可是白白突然跳了下来跑进了树林里,儿臣便追了过去,却碰到了云子翔他们三个......”.qqxsnew 他细致又小心翼翼地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身上遍布尘土和草屑的衣服印证着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一双乌黑水润的大眼睛像小狗一样,无辜又可怜。 看得人心都化了。 当然,这里并不包含云宏毅。 他依然不觉得云子翔有什么错,况且,陛下从来都对这个六皇子毫不在意,怎么会因为一个废人责罚他这个心腹宠臣。 他瓮声瓮气道,“陛下,六皇子是自己摔倒的,不关翔儿的事啊,再说小孩子间打闹......” 承庆帝杀人一般的犀利目光直直看向云宏毅,刺得他心里一紧,没来由的一阵慌张。 承庆帝转过头来望着洛元朗,道,“朗儿,你继续说。” 洛元朗望着他的眼神清澈无邪,最深处还藏着隐隐的期盼。 “其实儿臣不怕他们,就算是在地上爬也不算什么的。只是,白白是太子皇兄送儿臣的礼物。” “皇兄说,他小的时候父皇也送过他一只兔兔,所以他也要送儿臣一只,这样,儿臣每天看着白白,就能想到父皇和皇兄,儿臣就觉得很幸福很幸福了。” “可是现在......”洛元朗垂着头看着怀里的白白,清脆稚嫩的声音有些发闷,“白白是不是死了......” 夏落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白白没事,只是摔晕过去了,还有些骨折,一会皇嫂就帮它看看。” 洛元朗的双眼蓦地睁大,圆圆的大眼睛里全是惊喜,眼底似是撒满了最清澈明亮的细碎星光。 “真的吗?” 夏落笑着点了点头,“真的。”她刚才检查过了的。 洛元朗看着他开心地笑了,眼睛弯成了两轮好看的小月亮,有点婴儿肥的小脸粉粉白白,笑起来脸颊鼓鼓的,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夏落的心顿时被一道萌光击中。 啊啊啊,好可爱! 承庆帝听到洛元朗的话,面容微动,冷硬犀利的眸子渐渐软了下来。 他没想到六皇子对他这个父皇竟如此依恋。 儿子多了,他做皇帝也久了,平常人家的那种父子深情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此时他竟又生出了很久之前第一个孩子降生时的那种欣喜的成就感。 他慈爱地看着洛元朗,厚重的大手无声地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夏落默默看着这一幕,一点也不觉得温馨,反而心里有些堵得慌。 只有牵扯到皇室的尊严,这所谓的父亲才愿意好好看一看他的儿子,才愿意认真听他说话。 这一切只是因为洛元朗失去了双腿,像一件残缺的物件一样,早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夏落心里冷笑,面上却柔柔地适时开口。 “陛下,臣妾如此对云小世子,也是一时情急为了救下白白,更是想让他感受一下六皇子的不易,以后好推己及人。” “再者说,云小世子这残疾只是暂时的,小惩大诫罢了,过一阵子自然会恢复正常。” 云宏毅闻言气急,怒视着夏落,“你怎么不早说!” 夏落似是被他吓了一跳,看向承庆帝的目光很是委屈,“还没等臣妾解释清楚,鲁国公就急着给臣妾定罪,臣妾也是有口难辩。” 在承庆帝看不到的地方,夏落冲着云宏毅挑衅地勾了勾嘴角。 她就是故意的,不服来咬她啊! 云宏毅忍不住向前跨了两步,“你!” 夏落害怕地退到华太后的身旁,华太后一手把她护到身后,对云宏毅厉声道,“云宏毅,你好大胆子!” 这一幕被承庆帝看在眼里,鲁国公当着他的面都能如此嚣张,那刚才…… 他都能想象,这么柔弱的太子妃,护着残疾年幼的六皇子,面对两个武将和三个身强力壮的少年,除了一手医术防身,两人毫无自保之力,是何等困难的处境。 如果是别人,他无所谓。 可无论是太子妃还是六皇子,都是他皇家的人。 承庆帝的脸色眼见着愈发阴沉,“云宏毅,是不是朕最近太过宠信于你,你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云宏毅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微臣不敢啊!是太子妃她成心......” 承庆帝眸中寒气瘆人,高高在上地睨着云宏毅。 “你当朕瞎吗?太子妃柔弱心善,即使身处劣势仍一心护佑朕的幼子,而你到现在竟还在诡辩维护你那大逆不道的孽畜。” 他目光凌厉地看向不远处开始瑟瑟发抖的云子翔,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朕看来,太子妃给你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云子翔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礼节,惊恐地尖叫,“太子妃才不柔弱,那棵树就是她打断的!她一拳就打断了那棵树!!”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目光向那棵断树望去。 承庆帝本就疑惑这棵树为何成了这样,听到云子翔这么说,便让禁军侍卫过去查看那棵断树。 那侍卫蹲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是看出确实是被外力硬生生折断的。 他把检查的结果如实禀报了承庆帝和华太后,两人听后脸拉得老长。 承庆帝满脸怒色,直接被气笑了。 “你当朕是傻子吗?为了脱罪,连这样的瞎话都能信手拈来,朕还真是小看了你!” 连云宏毅都老脸通红,压低了声音呵斥云子翔,“你别捣乱!太子妃像是能一拳打断一棵树的样子吗!你这瞎话编得也太过了!” 云子翔又急又气,都快憋屈死了。 他指着木讷地站在一旁的范芮,喊道,“那棵树真的是太子妃打断的,范芮能作证!” 范芮这个人,虽然人高马大的,但胆子却小得可怜。 他刚才本来就受到了夏落的惊吓,又一次性见到那么多大佬,此时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听到云子翔突然提到了他的名字,他吓得舌头直打结,“是...是...她打...打断的......” 不过他这笨头笨脑的样子,倒不像是在撒谎。 众人半信半疑地向夏落的方向望去—— 第110章 被她一脚踢得断子绝孙 夏落此时被华太后护在身后,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她苦笑了一下。 “既然你们说是本宫打断的,那便是本宫吧。” 说着,她委屈地抿了抿唇,一副潸然泪下的样子,还用手握着帕子抹了抹眼角。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了她的手上。 那是一只纤细雪白的小手,皮肤细嫩,甚至还能看到肌肤下若隐若现的细细的血管,仿佛一捏就能把那手指捏断,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拳能把一棵盆口粗的大树打断的样子。 华太后冷笑,“落丫头明明就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一拳打断这树?” 云子翔和范芮傻傻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夏落,表情像见鬼了一样,十分惊悚。 云子翔绝望极了,“真的是她,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她就是成心的,她一点也不柔弱......” 华太后气得直哆嗦,“你们欺负了六皇子在先,又栽赃哀家的落丫头在后,当着皇帝与哀家的面竟然还公然撒谎狡辩,这就是你们鲁国公府的家教吗?!” “母后,莫要生气,小心身子。”承庆帝赶快轻声安抚。.qqxsnew 太后都发话了,一向表现的母慈子孝的承庆帝自然也要跟上。 “不必多说了,云宏毅教子无方,罚俸一年,好生反省。云子翔欺凌皇子,犯大不敬之罪,念在年龄尚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罚三十大板,从今以后不再是鲁国公世子。” 云宏毅宽厚的肩膀耷拉下来,像一只斗败了的胖公鸡。 云子翔看起来就比较惨了。 他面如土色,双唇哆嗦着,看起来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 夏落啧了一声。 这皇帝够狠,打板子不够,还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啊...... 其实,承庆帝对云宏毅的处罚算是轻拿轻放,最多算是给他一个警告,让他恪守本分。 然而,他对云子翔的惩罚就重多了。 什么暂时性残疾,什么打板子,最多只是皮肉伤,很快就好了。 可是如果剥夺了他世袭爵位的资格,那就不是一个惨字能概括的了...... 虽说鲁国公就这么一个嫡子,可是他府里那些庶子可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 云子翔一出生就是世子,被养得嚣张跋扈,是上京城里有名的纨绔。打小就到处招猫逗狗,作威作福,更是把府里那些庶出兄弟欺负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如果他丢了世子之位,除非鲁国公再生一个嫡子,否则那承袭爵位的资格势必要落在那些庶子头上。 无论如何,云子翔这后半辈子都没了指望。 这些世家后院里的人从来都是捧高踩低,云子翔一旦跌入尘埃,那些被他欺负过的人早晚会把他吃得渣都不剩。 夏落一点都不可怜他。 以霸凌别人为乐的人,在挥铲的同时,也是在自掘坟墓。 ...... 云宏毅白着脸让跟着的下人将云子翔抬走,任凭他怎么哭喊,结局都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 秦彧从刚才起就抱着秦怀亮,秦怀亮又在他怀里疼晕过去了几次,看得他十分心疼。 他阴恻恻地盯着夏落,却一直没有说话。 经过云小世子一事,太子妃风头正盛,他就算此时发难,也定是讨不了好。 更何况,自己这个庶子,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就秦怀亮那好色的毛病,是娘胎里带的。 他自己院子里稍微有点姿色的侍女都被他霍霍得差不多了,在外面强抢良家女子的事也没少干,都是靠秦彧的官位和银钱强行压下来的。 恐怕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不过秦彧觉得,就算是这样,他儿子又没把太子妃怎么样,凭什么被她一脚踢得断子绝孙? 等着瞧吧,这个仇,他迟早要报。 秦彧以要带秦怀亮回府就医为名,匆匆告退。 临走,他瞥了夏落一眼,垂眸掩下眼底涌出的恶意,面上恭敬地行了一礼。 夏落望着他的背影,不在意地笑了笑。 ...... 临走前,夏落帮洛元朗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白白。 虽说它被摔在了地上,但是摔在了比较柔软的草地上,除了断了一条前腿,还被震得晕过去以外,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夏落帮白白包扎好,轻轻地放在了洛元朗的大腿上,这才有时间好好问问他。 “你身边的宫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昭阳殿?” 洛元朗乌黑的大眼睛四处乱转,就是不敢与她对视,小嘴里还支支吾吾,“我……我……” 夏落顿时了然,哭笑不得,“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被猜中了心思,洛元朗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顿时蔫了下来。 承庆帝皱着剑眉,望了一眼椒房殿的方向,面上流露出一丝不满。 他沉声吩咐侍卫,“来人,送六皇子回椒房殿。” 洛元朗急了,求救似的看向夏落,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扑闪扑闪,“皇嫂,我不想回去......” 夏落沉吟,她没忽略承庆帝脸上的表情。 就这么把六皇子送回去,事后,帝后二人定会起了龉龊,对洛翊宸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她实在无法拒绝洛元朗那一波接一波的可爱攻势。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夏落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定是在筹备太后娘娘的寿宴,一时脱不开身,不如由臣妾带着六皇子,到了昭阳殿亲手交给娘娘吧。” 承庆帝想了想,算是默认了这个提议。 一行人向昭阳宫徐徐走去。 夏落推着洛元朗,走在华太后身旁。 洛元朗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仰着头冲夏落笑弯了双眼,“一会儿就能见到太子皇兄啦!” 夏落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笑得十分开怀。 华太后突然问道,“落丫头,太子怎么没与你一起?” 第111章 太子对你还是有心的 夏落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笑得有些漫不经心。 “殿下许是有要事处理,让臣妾先来,不过这会儿,想必殿下已经到了罢。” 华太后好似想起了什么,看向夏落的目光中含了一抹忧色。 她像是安慰夏落一般,抚着她的手轻声道,“落丫头,其实,方才是苏九来通知哀家,说你遇到了麻烦,哀家才找了个由头,让皇帝陪哀家来这里逛逛。” “可见,太子对你还是有心的。你不要乱想。” 夏落垂眸,缓缓点了点头,“臣妾知道的。” 最近好像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忧色或同情呢。 ...... 夏落刚到昭阳殿门口,便迎上了一脸焦急的冯皇后。 她正带着几个宫人急匆匆地向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厉声训斥着些什么,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一抬头,她便看见夏落推着洛元朗,跟在承庆帝和华太后身后走了进来。 冯皇后顿时一愣,急得通红的凤眸中涌入巨大的喜色,很快又被愤怒所取代。qqxsnew 她匆匆对承庆帝和华太后行了见礼,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六皇子身前,扬起手就向他的脸上打去,吓得洛元朗闭紧了双眼,直缩脖子,像极了一只小鹌鹑。 那只巴掌却在快要落下的一刻突然停了下来—— 冯皇后蓦地注意到了洛元朗身上的异样。 她面色一凝,两只手快速地抚过他的脸庞和身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发现除了衣服上的脏污,六皇子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冯皇后才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恢复了严厉之色,沉声问道。 “你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样!?” 洛元朗害怕地抓紧了夏落的衣角,直往她身后躲。 承庆帝冷眼望着冯皇后,重重地哼了一声,仿佛四周的空气都跟着颤了一颤。 “哼,作为他的母后,六皇子偷跑出去都不知道,你现在还有脸问?” “要不是太子妃,朕的皇儿怕是要被人欺负了去。” 冯皇后闻言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喃喃道,“发生了什么......” 承庆帝身边的黄公公十分有眼色地主动把刚才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听了洛元朗遭遇的一切,冯皇后的脸更白了,衬得眼底泛起的微红更加鲜艳。 她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以至于下颌的线条显得格外僵硬,像是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她向着承庆帝深深屈身告罪,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臣妾知罪,待今日太后娘娘寿宴结束,臣妾便来向您请罪。” 说着便要推着洛元朗的轮椅向昭阳殿外走去。 夏落实在是忍不了了。 今日云子翔等人敢如此欺辱一个皇子,还不是承庆帝平日的忽视嫌恶一手造成的? 如今冯皇后却要来承担一切罪责,这是什么道理? 夏落压下心中的戾气,尽力装出一副温柔贤淑的样子,“臣妾倒觉得,皇后娘娘最大的错处,就是过于疼惜六皇子了。” 承庆帝皱了皱眉,虽然觉得有些荒谬,却还是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 “太子妃何出此言?” 夏落压低了眉眼,温顺恭谨,“臣妾知陛下和皇后娘娘心疼幼子,希望把他好好地保护起来。可是,椒房殿的宫墙挡得住外界的伤害,却挡不住幼子恋父的孺慕之情。想来六皇子是太过想念您,所以才会竭尽所能偷跑出来见您一面。” 夏落转头冲着怔住的冯皇后微微一笑,又道,“不过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就算今日臣妾不在,以陛下疼爱六皇子的拳拳之心,也必定不会让他白白受了委屈。” 冯皇后回过神来,眸中水光盈盈地望着承庆帝,欲言又止。 承庆帝沉默地看着冯皇后和轮椅中的洛元朗,一大一小两人亮晶晶的眼中都是如出一辙的仰慕之情。他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这话听着确实好听,可听在他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堂堂一国之君,如果这还听不出夏落是在暗暗讽刺他,那他也太蠢了。 可是她把他捧得如此之高,他完全没法反驳。 不过,朗儿这孩子,今日一见,他确实生出了几分喜爱之情,就这么受了也无妨。 他深深地看了夏落一眼,才对冯皇后道,“皇后,你带六皇子去整理一下,等会就带着他一同参加寿宴吧。” 顿了顿,又交代道,“今后,也不必总把他关在椒房殿,多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冯皇后面带喜色,躬身答了是,推着洛元朗就向昭阳殿的偏殿走去。 一转过身,冯皇后面上的喜色便消失殆尽,化为一片面无表情的漠然,嘴角还带着一闪而过的讥诮。 只不过,在她路过夏落身边的时候,夏落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谢谢”。 夏落愕然转头,冯皇后早已恢复淡然之色,仿佛那一声“谢谢”只是她的幻觉。 ...... 等夏落进了主殿,果然看见洛翊宸已经到了。 坐在他身后的还有舒侧妃,唐侧妃和冯良娣。 太后寿宴,后宫女眷只要不是份位太低,都可以随陛下和太子一同前来。如果不是还有三国来使前来献礼,这场寿宴更像是一场阖家欢愉的家宴。 洛翊宸今日穿着玄青色的蟒袍,整个人看着冷硬却不失优雅。 像是最上等的玉石,冰冷,高贵,漂亮,让人想据为己有。 此时舒侧妃三人的面色都不算太好,不停地用余光向坐在洛翊宸身边的那人身上扎刀子。 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人早就千疮百孔,死得不能再死了。 夏落从一进门就看见香鸾了。 她就像没骨头似的依偎在洛翊宸身上,夏落想不发现都不行。 因为香鸾就坐在她的位置上。 她这会儿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小手半遮着樱唇笑得很是妩媚动人。 一边娇笑着,还一边向洛翊宸的怀里更进一步倾斜过去。 洛翊宸虽仍是面无表情,却也没有躲开,两人的身子就这么越来越紧地贴在一起。 坐在洛翊宸隔壁的正是大皇子洛明浩,此时他瞪着一双阴戾暴躁的双眼,侧着头恶狠狠地盯着那缠在一起的两人。 夏落顿了下脚步,随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站在香鸾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没有说话。 洛翊宸最先抬起头,眉眼微动,望着夏落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莫名的复杂。 他怀里的香鸾不紧不慢地抬起精致的下巴,顺着洛翊宸的目光,轻轻扬唇一笑—— 第112章 哪儿来的野狐狸 “太子妃姐姐,别来无恙呀~” 香鸾笑得眼角弯弯,看起来温顺而甜美,望着夏落的眸底却肆无忌惮地划过一抹胜利者般的得意。 她一只手放在洛翊宸的胸前,玲珑曼妙的身体曲线牢牢地贴着他的身侧,即使与夏落说着话,也没有分开的意思。 夏落瞟了一眼那只碍眼的手,面色无波,只是淡淡道,“本宫可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妹妹。” 说着,她用目光毫不客气地把香鸾从头到脚的刮了一遍,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个人都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鄙夷之情。 香鸾笑容扭曲了一瞬,随后笑容更深。 “娘娘不要生气嘛,妹妹只是借坐一下姐姐的位置~”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说着“借坐”,可是正主儿来了,她一点也没有起来的意思。m.qqxsnew 夏落压下心头一阵莫名的烦躁,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想要给她一针的冲动。 坐在洛翊宸身后的冯良娣正红着眼盯着香鸾的背影,听到这话,立马忍不住嘲讽道, “太子妃娘娘都来了,还占着位置不赶紧滚,不愧是蛮夷之地出来的人,真是好教养。” 唐侧妃本是悠然喝着茶,突然俏脸上满是嫌弃,捏着鼻子道, “诶呦,哪儿来的野狐狸,一股子骚臭,真是让人作呕!” 两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露骨,饶是香鸾这等厚脸皮之人也听得变了脸色。 她蓦地直起身子,怒视着唐侧妃,“你竟敢骂我是野狐狸?你好大的胆子!” 唐侧妃一脸坦然,无辜地眨着眼睛。 “公主你这是何意?本宫只是方才看见了一只骚狐狸从门口跑了过去,有感而发罢了。怎么,您是觉得那野狐狸说的是您吗?” 反正夏落来了,自会给她撑腰,她才不怕这个什么香鸾公主。 香鸾沉着脸,说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气得直发抖。 此时承庆帝和华太后已经落座了,正向这边看来。 洛翊宸淡淡道,“行了,别胡闹。” 香鸾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夏落,又瞧见不远处乔桑力正皱着眉头向自己频频使着眼色。 她只得娇滴滴地向洛翊宸福了福身,恋恋不舍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 香鸾走后,夏落没有立刻落座,而是让宫人换了一个软席才盘坐而下。 洛翊宸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刚才发生了何事?半夏为何来找孤?” 夏落大概说了一下六皇子的事,洛翊宸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听到洛元朗为了护着白白摔下轮椅,他的眉宇间染上一抹痛楚。 “白白......没想到,他还养着......” 很快,冯皇后推着六皇子回来了。 洛元朗换上了新的衣袍,头发也被梳得整整齐齐,被小小的玉白发冠束好,整个人更显得粉雕玉琢。 见到这么多人,很少出席这种场合的他有些胆怯地缩了缩肩膀,不过小脑袋瓜还是一刻不停地四处搜寻着什么。 看到洛翊宸的身影,他那大葡萄般的眼睛骤地亮了起来。 他开心地冲洛翊宸挥着手,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然而不知被冯皇后斥责了一句什么,他闷闷不乐地鼓着脸颊安静下来,冲洛翊宸的方向可怜兮兮地吐了吐小舌头。 洛翊宸本是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喃喃道,“孤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夏落蠕动了一下嘴唇,有些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不过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 主殿内烛光摇曳,灯火璀璨。 众人头顶上方两排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正泛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芒,照得整个大殿恍若白昼。正中还有一颗巨大的南珠悬在正中央,夺人眼球。 象征长寿的金鹤灯烛摆放在大殿四周,每一支都有一人多高,栩栩如生,华丽绚烂,充分展示着什么是大国风范。 总之,整个昭阳殿都洋溢着金钱的芬芳,一看筹备寿宴的冯皇后就是花了大心思的。 承庆帝一向以孝治国,对眼前的布景十分满意,不由得看向冯皇后的目光也缓和了不少。 华太后和皇帝皇后都入了场,很快寿宴就开始了。 每年太后寿宴最开始的环节都是三国来使献上寿礼,很明显今年也不例外。 当今天下四分,除了西边荒无人烟的大漠和北边陡峭极寒的雪山无人问津以外,便是南衡、北燕、西梁、东临四国共理天下。 不过,南衡先帝当年征战四方,穷兵黩武,西梁和东临被其镇压多年。与其说是邻国,不如说是南衡的附属国。 东临疆土虽小,不兴武力,但是物资却十分富饶。 大殿中央的东临使者发色深黑,脸色苍白,身材瘦小,不大的眼中透着精明。 他说了一大段吉祥话,总而言之就是祝太后娘娘寿与天齐,随后递上长长的礼单。 “东临月川大帝献上鲛珠十颗,千年人参五支,万年雪蛤三个,素凌锦三十匹,以及黄金万两,恭贺南衡太后娘娘圣安!” 鲛珠贵重,只有东边环海的东临才有,况且东临献上的如同婴儿拳头那么大的鲛珠更是极为罕见。 而素凌锦,需要经验丰富的绣娘用东临特有的一种稀有鸟儿的尾羽织成。本是素白色的锦缎,在阳光下能发出七彩绚烂的光彩,而且每只鸟儿每年只能产出一匹。 有市无价,珍贵异常。 华太后眉眼舒展,颔了颔首,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倒是承庆帝微翘的嘴角溢出一声“嗯”,表示十分满意。 相比之下,西梁人的献礼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只有些特产土仪和金银珠宝,最多还有些普通的陶瓷玉器撑场子。 华太后依旧是表情淡淡,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悦。 在她这个位置上久了,见得多了,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承庆帝也似是习惯了西梁的寒酸,看也没看礼单,便让人拿了下去。 不过,他倒是对西梁使者身后那两个披着斗篷、带着面纱的女子起了兴趣。 西梁使者见状,面露谄笑,回头冲那两个女子使了个眼色。 她们款款走上前来,缓缓摘下了面纱。 “这是我们西梁陛下为您寻到的世间难见的美人,更难得的是——” “她们还是一对不可多得的孪生姐妹花。” 第113章 金发碧眼的西梁舞姬 斗篷的兜帽和面纱被摘了下来,露出两张与南衡女子长相截然不同的脸。 那两个女子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宛如北燕雪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 瀑布一般暗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波浪起伏,金光闪闪,好像苍冥的暮色,笼罩着西方的晚霞。 湛蓝的眼睛澄澈如上好的琉璃,闪动着妩媚又热情的光芒,好似海洋中跳动着的奔腾野火。 一个已经够美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异域姐妹花直接将视觉冲击加倍。 她们感觉到无数异性赤裸裸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们身上游走,面色羞赧的同时,却更加大胆地向最上方的承庆帝抛去挑逗的媚眼。 夏落看愣了,她竟然在这里见到了“波斯猫”? 她以为西梁国的人都是像四皇子的母妃桑才人一般,长相类似前世墨西哥人,浓墨重彩,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没想到还有如欧洲人一般金发碧眼的雅利安族人。 承庆帝微眯双眼,凝视着二女不断的奔放挑逗,一颦一笑尽是勾魂摄魄,他幽暗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西梁使者讨好地笑着,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陛下,我们西梁舞姬自小就是受过调教的,定能让您满意。” 这话说得不算隐晦。 在西梁,女子的地位十分低下,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更是从生下来就被看作是物件一般。 长得好看的、有潜力的被挑出来精心培养,从琴棋书画,到诗词歌赋,再到闺房情趣、承欢巧技,都有专人一一调教。 长大后,她们就会像精巧的玩物一样,在贵人手中流转磋磨,直到死去。 运气好的,可能会等到有宠加身,直到色衰爱弛。 这让夏落想到了前世的“扬州瘦马”,只是西梁舞姬是比“扬州瘦马”更为庞大的群体。 她记得,四皇子洛景轩的母妃就是被西梁使者献上的西梁舞姬之一。 只是在那之后她才得知,西梁舞姬,只是一个隐晦的代称,那代称的背后,全是不堪的耻辱...... 她微微侧头向不远处望去,果不其然,洛景浩小麦色的脸上附着了一层羞愤与冷凝。 像是被当众揭开了结痂的伤疤,洛景浩浑身颤抖。 在周围人投来的或讥诮或怜悯的目光下,他双眼通红,一把拿过面前的酒壶,对着嘴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 洛景浩的异状承庆帝毫无察觉,只是敛了眸子,沉声对西梁使者道,“你们有心了。” 他这就算是收下了这对难得一见的美艳双胞胎姐妹。 承庆帝一发话,立刻便有人上前带着这对双胞胎下去安置。 宫人们不敢怠慢,看承庆帝方才意味不明盯着她们的样子,想来她们定是会受宠一段时日的。说不定还会一飞冲天,成了主子。 后宫又多了两个西梁舞姬,还是罕见的金发碧眼孪生姐妹花,那桑才人的处境想必会更难了。 又有新人进宫,冯皇后不动声色,依然维持着一国之母端庄体面的微笑,彰显着她贤惠大度的风范。 而她身边许久未见的云贵妃就没那么淡定了,自那对双胞胎姐妹出现的那一刻,她脸上就黑了两分,瞧着那对“波斯猫”的表情十分不善。 钱昭容今日也来了,她挺着硕大的肚子,脸盘子也肿了一大圈,看上去很是臃肿不便。 她百般聊赖地看着承庆帝又收了两个绝世美人,轻嗤了一声,倒是没有其他反应,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面前特制的酸梅干,很快那盘梅干就见了底。 她附近的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酸涩的气味,可是钱昭容却吃得面不改色。 云贵妃轻捂着鼻子,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她看向钱昭容笑了笑,“妹妹瞧着胃口可是好多了?” 钱昭容恹恹地摇了摇头,“就这酸梅子妾身还能多吃两口,其他那些山珍海味和甜腻的糕饼,妾身吃着烧心。” 云贵妃柔声道,“怀胎十月确是辛苦的,不过为了龙嗣好,妹妹一定不能疏忽大意、随性而为。姐姐那儿还有些豹胎熊掌,明日便派人给你送去。” “......哦。” 钱昭容一听豹胎熊掌,一股子酸水就顺着胸口直往上反,赶紧抓了两颗梅子塞进嘴里压了压,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 大殿中央,正轮到北燕使团向华太后贺寿。 原本他们之前已经进献了诸多贡品珍宝,华太后和承庆帝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惊喜了。 可是,就在乔桑力说完祝福语之后,命人抬上来一个巨大的托盘,上面用金丝红绒布盖得严严实实。 他把托盘郑重地摆在面前,在华太后好奇的目光下,缓缓拉下了红布,露出一尊半人高的玉雕观音像。 那观音像是用上好的玉石精心雕刻而成,那玉水头足,质地匀,颜色鲜,光是这块玉就价值连城,更遑论那观音被雕刻的栩栩如生,堪称鬼斧神工。 不过,那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那观音像的眉眼与华太后极其神似,面容威严且慈悲,似笑非笑,悲天悯人。 华太后在那红布揭开那一瞬,本是波澜不惊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她一直有礼佛的习惯,慈宁宫常设小佛堂,她早晚都会去待一会。 这尊上好的玉观音,连面容都与华太后相似,北燕也算是煞费苦心投其所好了。 华太后那一眼惊艳过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淡淡开口,“这观音,哀家很喜欢。” 左右不过就这样了。 只是,乔桑力泰然自若的笑了笑,说出的话震惊四座。 “太后娘娘,这观音是当年雅贵妃娘娘的心头好。臣记得,她曾说过,这观音与您十分相像,看着它,便能想起您与她度过的快乐时光,她便心满意足了。” 华太后手中的茶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顾不得擦拭溅起的茶汤,双手蓦地支起身子,瞳孔微微震颤着。m.qqxsnew 乔桑力继续道,“在十年前那一战中,这观音像本是丢了,没想到在太后寿辰之际,却被人在北燕国库中找到,想来是雅贵妃娘娘在天之灵庇佑,希望借北燕之手,为太后娘娘您贺寿。” 闻言,华太后眸中漾起一抹水光,两行浑浊的眼泪蓦地划过皱纹遍布的双颊,滴落在地上。 她的和雅...... 第114章 一个真神医,一个样子货 华太后悲戚地望着那尊玉观音,本就沧桑的面容仿佛老了十岁。 和雅公主,是华太后此生唯一的孩子。 十年前,和雅执意嫁去北燕,她便很少听到她的消息。 和雅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家,她也一概不知。 华太后以为,就算她们母女二人天各一方,也会各自安好到老。 谁知,就在十年前,北燕与南衡那一战前夕,华太后突然收到消息称,和雅公主病逝了。 华太后痛不欲生,一病不起。要不是得知和雅还留有一女,华太后或许早就心如死灰,就这么跟着和雅去了。 后来两军交战,洛翊宸带军攻入北燕都城,也是奉太后之命要接小公主回南衡。 只是当时因为被破城,北燕皇宫一片混乱,年仅六岁的小公主就这么走失了。 宇文帝信誓旦旦承诺定会倾全国之力找回走失的小公主,洛翊宸才会留他一命,给了北燕皇室苟延残喘的机会。 而这玉观音,是这么多年以来,华太后得到的唯一一件与和雅公主有关的物件。 华太后痴痴地盯着那尊玉观音,仿佛在试图透过那纯净剔透的玉石,回溯到和雅生前的音容笑貌。 “母后,您还好吧?” 承庆帝有些担忧地压低声音问道。 华太后似是才从情绪中缓了过来,轻轻摇了摇头,“哀家无事。” 她强压下心中奔涌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失态,对乔桑力道,“这礼,哀家收下了。” 又问道,“小公主找得如何了?” 乔桑力躬身答道,“有些头绪了,宇文陛下正要派人前去查看。” 华太后点了点头,没再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么多年来,北燕那边总是时不时传来有小公主的线索了,但是调查到最后总是一场空,想必这次也是一样。 ...... 北燕的这份寿礼珠玉在前,显得后面其他人的寿礼平平无奇。 华太后在经历了方才那一次情绪的冲击之后,就变得有些失神。之后皇子和后妃们的献礼也没能让她重新打起精神。 唯独洛翊宸的贺礼让她抬了抬眼,算是十分给面子了。 洛翊宸献上的是一幅名家的墨宝。 这可不是普通的名家墨宝,而是太后的曾祖父临终前留世的最后一幅作品。 华太后的曾祖父是南衡有名的书法大家,他每一幅墨宝都备受世人追捧,唯独其过世前的绝笔之作一直流落在外。 没想到今日洛翊宸竟把它呈到了华太后面前,也算是圆了华太后母家的一个心愿。 华太后眸色微动,拿过那墨宝细细看着,面色和缓下来,道,“太子费心了。” 洛翊宸躬身一礼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太子之后,便是大皇子。 洛明浩意气风发的大手一挥,让人把他的贺礼拿上来。 那贺礼如同他本人一样直白的扎眼──那是一套纯金打造的首饰头面,黄澄澄金灿灿的,闪得华太后的眼角直抽抽。 华太后一句夸赞也说不出来,草草把他打发了。 洛明浩看见华太后有些嫌弃的表情,很是不服气,但也不敢说什么,憋了一肚子气坐了回去。 皇子们一一献礼之后,便是后宫与东宫的女人们。 很快就轮到夏落了。 说了一大段贺寿辞后,她便让半夏将装着贺礼的托盘奉上。.qqxsnew 她从托盘里拿起了一个小瓷瓶,望着华太后的眼睛说道,“太后娘娘,这是臣妾炼制的灵髓丹,每日一粒,可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话音刚落,就听大皇子像是终于逮到人撒气一般,嗤笑了一声。 “本宫还当是什么灵丹妙药呢!太医署一抓一大把,你就这么糊弄皇祖母,恐怕不太合适吧?太子妃既然这么有本事,本宫以为,你不如炼出个什么长生不老药,才不算辱没你那神医的名头。” 说着,他还向一旁的洛羡风挤了挤眼睛,不怀好意道,“你说是吧,二弟。” 洛羡风苦笑一声,一脸无奈地和稀泥,“皇兄言重了,长生不老本就是水中花镜中月,能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洛羡风在二皇子府上关了一个多月,据说那“疯病”终是好些了,得了承庆帝的准,才被放了出来。 不过即使这样,承庆帝待他却仍是不如以往那般倚重亲近,看他的眼神里时不时还透着一抹防备与疏离。 洛羡风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往常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与从容,再也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低调的谦卑与谨慎。整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夏落心里啧啧称奇,不愧是男主,能屈能伸,这一手卧薪尝胆玩得真是溜溜儿的。 许是洛明浩还记恨着夏落当众说他肾虚早泄,让他被人嘲笑了好一阵子,他才不愿意轻易放过夏落。 “什么水中花镜中月,明明上次香鸾公主进献的归元丹就有长生不老的功效,就是不知太子妃是藏私,还是真的炼不出来。” 香鸾公主咯咯一笑,瞥了眼垂眸站在大殿中央一言不发的夏落,心里很是痛快,面上却谦虚道, “大殿下过誉了,长生不老不至于,不过延年益寿的功效还是有的,不过那归元丹的丹方是师父的研制的,臣女可比不了。” 听到香鸾公主对他娇笑,洛明浩突然满脸嫉妒地转向洛翊宸,“本宫听人说,太子那体弱之症实际是中了毒,只有香鸾公主能解,你怕不是因为这个,才与香鸾公主打的火热吧?” “不过也是,一个真神医,一个样子货,是个人也知道该怎么选。” 洛明浩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心里却酸的不行。 那日与香鸾公主春风一度让他食髓知味,久久不能忘怀。不知香鸾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从来没有过如此畅快销魂的体验。 整整两个时辰啊!往常他最多撑到一炷香就再也不行了,那日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一展雄风。那策马奔腾的滋味,让他欲罢不能。 偏偏香鸾看上了太子,太子这会儿也铁定不会放手。 不过,就算香鸾嫁了太子,他也能找机会时不时与她来上那么一次,那小妖精那么浪,必然不会拒绝。 能把太子的女人压在身下,想想就带劲。 “皇兄,慎言。” 洛翊宸席卷着暴戾因子的沉声低喝把洛明浩从满脑子的黄色废料里拉了出来,他眸子中酝酿着暗潮汹涌的风暴,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人撕碎。 洛明浩吓了一跳,对上他那骇人的眸子,硬着头皮嘟囔了一句,“哼,本宫才不怕你。”却也没继续说下去。 不过,众人的心思却开始活络了起来。 大皇子的话虽然惹怒了太子,但是太子并没有否认。 那就是说......这传言是真的?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在洛翊宸,夏落和香鸾三人身上不停打转。 承庆帝眸色明暗变换几许,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太子妃救过宁亲王世子,还三番两次治好了母后的病,妙手岐黄之术是朕亲眼所见,浩儿休得胡说。” “朕相信,太子妃这贺礼,就算是普通补药,也定是与众不同。” 承庆帝嘴上说着夸赞夏落的话,投向那小瓷瓶的眼神却变得有些漫不经心,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在看了。 洛明浩很是不服,不过父皇都如此说了,他也就不好再反驳什么了。 他才不是因为害怕太子。 夏落见状,终于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灵髓丹是强身健体的丹药,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第115章 怎么有种狗男女既视感? 前段时间夏落给华太后把脉的时候,她意外发现太后体内积累了一些陈年已久的毒素,虽不致命,但是却在时时刻刻蚕食着她的健康。 表面上看起来只是随着华太后年龄越来越大,身体也日益衰败,但实际上,却是体内这些积年毒素逐渐发作的结果。 这些毒素年代很是久远,夏落估摸着承庆帝还没出生的时候,这毒应该就在华太后体内种下了。 只是时间过了太久,太后的身体也仿佛适应了这毒的存在,如果不仔细感受脉息,是很难分辨出来的。 这下毒之人似乎并不想取华太后性命,却又不愿让她活得太过康健长寿。 再结合太后中毒的时间,夏落大概就猜出怎么回事了。 皇宫之中这么深的浑水,她一条咸鱼可不会游泳,跳进去就沉底了。 所以,她如果要帮华太后,保险起见,她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承庆帝起疑。 发现之后,她也只是暗暗提点了一下太后娘娘,但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明白。 思来想去,她决定把解药作为寿礼在寿宴时献上。 宫里人多眼杂,最危险的方式,也许反而是最安全的。 这灵髓丹是她根据夏家古医书中的解毒丹方改良的。这解毒丹方虽然不能解像火麒麟那样罕见的奇毒,但是解决普通的毒素还是没问题的。 为什么要改良? 夏落表示她也很无语。 她守着小药箱好几天,每天都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刷新出解毒丹方需要的药材。 可是一连好几天,小药箱一点动静都没有,连一味她需要的药材都没出现。 甚至有一种药材她之前在小药箱里见到过,可这几天她查看的时候,也消失了个干净,一根毛都没给她留下。 难道小药箱坏了? 不对。 她隐隐有种感觉,就是小药箱并不愿意让她救太后。 针对小药箱的这个猜测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太后帮过她那么多次,又对她极尽宠爱,如果置之不理,她良心上真的过不去。 她犹豫了几天,终于决定让宫人去太医署和宫外采购需要的药材。她则是稍微改良了一下药方,替换了那些实在找不到的药材,炼制出了灵髓丸。 每日服食一粒灵髓丸,能逐渐净化体内的毒素,还能顺带清除潜在的病灶,说是强身健体,也确是属实。 只不过,对于华太后来说,这灵髓丸是真正意义上的延年益寿,能长命百岁的良药。 ...... 华太后看着那瓶灵髓丸若有所思,眸色动了动,意味深长地看着夏落,道。 “皇帝说得不错,落丫头医术了得,这强身健体的丹药,必定‘与众不同’。” “这份孝心,哀家十分欢喜。” 夏落福了福身,面上笑得十分开心。 华太后很快转移了话题。 她指着半夏捧着的托盘上一个巨大的精致食盒,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什么?” 夏落闻言莞尔一笑,“这是臣妾献给太后娘娘的另一个贺礼,叫做‘生辰蛋糕’。” “哦?”华太后来了精神。 “生辰......蛋糕?生辰哀家能听得懂,蛋糕又是什么?” “蛋糕是用面粉和鸡蛋蒸烤出的软糕做蛋糕胚,再用打发的奶……酥油抹在表面,很好吃的。” 夏落馋的舔了舔唇,眸子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以前在臣妾每年生辰那天,祖母都会给臣妾做一个大蛋糕,所以臣妾称之为生辰蛋糕。” 华太后慈爱地笑了笑,“看来哀家的落丫头是想家了。” 夏落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臣妾想着太后娘娘您应该也会喜欢......” 她边说,便让半夏打开食盒。 洛明浩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不敢大声讽刺,但实在忍不住低声嘟嘟囔囔。 “真是丢人现眼,自己是个饭桶,以为别人与她一样呢!竟拿如此廉价的吃食做生辰寿礼,白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承庆帝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看着夏落的面色却也不太好看。 在场的南衡众人大都心中生出强烈的不满,暗暗腹诽太子妃此行太过不识大体,丢尽了他们上国的脸面。 毕竟听她描述,这什么蛋糕就是用最廉价的食材制成,再特别能特别到哪儿......咦? 随着半夏缓缓打开食盒,露出那生辰蛋糕的全貌,在场众人不禁看傻了眼。 他们看错了吗? 这是蛋糕?能吃的? 只见那传说中的生辰蛋糕通体雪白,蓬松的酥油(奶油)泛着细腻莹润的光泽,周围的空气中还漾着牛乳特有的香甜。 蛋糕的边沿还用彩色的酥油铺满了好看的花纹,不过这都不算什么。 最让他们震惊的是,那巨大的蛋糕上,竟用酥油做出了一片栩栩如生的微型场景—— 那是一片樱花林,因为蛋糕上的空间有限,固然有些变形,但也能看出是华太后的樱华苑。 酥油做成的粉色樱花连成一片粉嫩的云,四周还点缀着小巧的亭台楼阁,这些都围绕着蛋糕中间那两个精致的小人儿。 那两个小人儿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竟做得有鼻子有眼,十分生动。 其中一个小人儿明显是华太后,它身披凤袍,带着凤冠,正慈爱地笑望着身边的小人儿。 而那个小人儿一身红衣,笑盈盈地捧着一个硕大的寿桃。 它显然是在与太后小人儿嬉闹,俏皮地把寿桃举到头顶,歪头笑着。 那活灵活现的表情和动作,众人仿佛真的觉得那两个小人儿是有生命的,甚至从太后小人儿的表情中,还能看出一丝宠溺。 虽然这两个小人儿的比例有些奇怪,脑袋大,身子小,但是看起来竟出乎意料的可爱讨喜。 蛋糕上这一幕正是夏落与华太后在樱华苑初见的情景,只不过为了应景,夏落让半夏添了一个寿桃。 这个蛋糕刚做好时,夏落看了也大受震撼。 她只是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本来没抱太大希望。 况且,听到要做小人儿的时候,半夏还有些发愁,夏落便想到了前世的翻糖工艺,可惜她也不知道翻糖是怎么做出来的。 没想到半夏仅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竟然真的琢磨出来了,用蛋白、玉米粉和碾碎的糖粉做出了类似翻糖的质感。 这蛋糕整体的效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得多。 夏落到现在还没从惊喜中缓过神来—— 半夏到底是什么神仙下凡? 一定是老天看她太可怜,派来补偿她这个好吃懒做的咸鱼的吧?! …… 众人满脸惊叹地望着那如同精巧摆件一般的巨大蛋糕,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华太后深深凝视着那两个翻糖做的小人儿,久久说不出话来。 真的像,太像了...... 落丫头的眉眼本就与当年的和雅有两分相像,做成这小人儿之后,反而更像是十多年前还是少女时期的和雅。 这蛋糕,让她忆起她们母女二人时常在樱华苑饮酒嬉闹的场景...... “这生辰蛋糕也算是别出心裁,太子妃费心了。” 承庆帝最先开口,表面上云淡风轻,只是脸上的不满早就消失殆尽。 他看向华太后微笑着征求意见,“母后,这蛋糕看着新鲜,不如也让他们沾沾您的福气如何?” 华太后微微颔首,承庆帝便让人将那硕大的蛋糕切成一块一块的,分给在场的皇子和后妃,当然那三国使臣也不例外。 太后自己则留下了那对翻糖做的小人儿,让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华丽的木雕盒子里,收了起来。 那蛋糕的大小很合适,每个人都分到了手掌大小的一块。 夏落很快就把自己的那一块吃完了,然后眼巴巴地盯着洛翊宸盘子里的那块蛋糕眨巴着眼睛。 她知道洛翊宸不喜欢吃甜的,她就等着他吃了一口之后,理所当然的把剩下的蛋糕占为己有。 然而,狗男人不是白叫的。 洛翊宸在夏落异常期待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把一小口蛋糕放进嘴里,优雅地抿了抿,动作一顿,随后一口接一口地把盘子里的蛋糕吃得一点都不剩。 眼见着夏落的眼神从兴奋期盼,到望眼欲穿,最后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洛翊宸不禁失笑。 “不知餍足的小东西。” 他用手指轻轻抹去了她鼻尖上沾染的一点粉红色的奶油,那动作娴熟自然,却让夏落的身子一僵。 洛翊宸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微垂的眸子中眼波微动,很快又恢复了毫无波澜的面瘫脸。 不远处的香鸾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自然捕捉到了他们的小动作。 她面前一口未动的蛋糕,此时承担了她全部的怒火。香鸾紧紧攥着银质的小勺把那蛋糕戳成一滩烂泥。 方才还对夏落一脸嫌弃的众人此时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从口中溢出一声喟叹。 “真香。” 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真香定律。 包括最近一直恹恹无精打采的钱昭仪都胃口大开。 因那酥油并不甜腻,反而是清甜中带着微酸,那松软绵柔的蛋糕胚中间还夹杂着新鲜的果粒,一口咬下去果汁的鲜、酥油的甜、和蛋糕的软在唇齿间瞬间迸发。 钱昭仪没有立刻把它吃完,而是边细细品尝,边时不时望向夏落的方向在想些什么。 “这生辰蛋糕微臣在东临闻所未闻,没想到几样简单的食材竟能做出如此惊人的美味,今日一见,果然让微臣大开眼界,不知太子妃娘娘这制作蛋糕之法从何而来?” 东临使者咽下最后一口蛋糕,享受地眯着眼,眸中透着商人般的精光。 夏落笑了笑,“是本宫祖上传下来的。” 东临使者闻言,有些遗憾的咂吧了下嘴。 他如果能搞到这蛋糕的做法,传入他们东临,绝对是个绝佳的商机。 不过如果是南衡太子妃家传的秘方,那就不太好办了。 他得好好想想法子。 而西梁使者相比之下并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单纯是被那生辰蛋糕的华丽与罕见所震撼了。 “不愧是天朝上国,人才济济,这等稀奇的吃食岂是寻常人能想得出的,怕是只有来了南衡,微臣才能得见如此神迹。” 夏落老脸微红。 俗话说,吃货创意多,被西梁使者这么一夸,她反倒有那么一丢丢不好意思。 外国使者的话极大的满足了承庆帝的虚荣心,让他听着十分受用,傲然地挺了挺肚子,嘴角无意识的微微上扬。 …… 献礼环节结束后,寿宴就算正式开始了。 偌大的宴席,席间怎么可能没有歌舞相伴。后宫和东宫的妃嫔早就等着这一刻摩拳擦掌,力争吸引到承庆帝和太子的眼球。 舒侧妃与冯良娣两人合奏的是名曲《高山流水》。 冯良娣的霓裳舞虽然没有香鸾公主的舞姿绝世,但是在整个南衡也是小有名气的。 再加上舒侧妃弹得一手好琴,倒也让众人看的如痴如醉、抚手称绝。 一回到座位,冯良娣就迫不及待问夏落,“看妾身最近瘦了不少吧?” 夏落竖起大拇指真心赞道,“确实,厉害厉害!” 她刚才见到冯良娣的时候就发现,她那玉盘一般的大脸盘子小巧了不少。 跳舞的时候穿着贴身束腰更显出她那小腰不盈一握,该有肉的地方却一点也没见少,甚至比之前还要玲珑有致。 冯良娣得意极了,羞赧地望了洛翊宸一眼,盼着他也会夸上那么一两句,结果却发现他目不斜视,根本没往她这边看。 冯良娣只是失望了一瞬,就又打起精神。 她压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夏落道,“娘娘,那减肥丸还有吗?妾身的……吃完了……” 夏落无语地看着她,“这还不到一个月呢。我不是让你每天只吃一粒吗?” 她就知道冯良娣这个吃货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冯良娣不服气的嘟囔,“谁让你做的那丸子像糖一样好吃……” 夏落面无表情,“哦,我看你瘦的效果挺好的,就不用吃了吧。” 冯良娣急了,“谁说的,我看娘娘你就是因为太子殿下方才多看了妾身几眼,就不愿意让妾身继续瘦下去,怕不是唯恐妾身抢走殿下吧!” 夏落懒得理她,还附送给她一个大白眼。 冯良娣说那么多,还不是既想保持身材,又想撒开了大吃大喝。 呵,女人。 还没等夏落说什么,洛翊宸幽幽回头瞟了冯良娣一眼,嘴边发出了一声轻嗤。 “呵。” 冯良娣:…… 她怎么有种狗男女既视感? qqxsnew 第116章 只能配合他演戏啊! 不过这两人这么狗,冯良娣倒没觉得有多气愤,就是觉得新奇。 她突然觉得这两人好像很久没有这种默契的感觉了。 表面上虽然若无其事,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洛翊宸很快就把头转了回去,夏落也不再说话。 讨要减肥丸未果的冯良娣当然不甘心,还要再开口,却瞥见大殿中央香鸾公主正准备献舞,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走了。 香鸾不愧以舞名动天下,这次没有夏落鬼畜的唢呐声作乱,终于让众人见识到了什么是“一舞倾城”。 她跳的是灵蛇舞。 宽大的水袖随身形的旋转而摆动,眸光流转,顾盼生姿,那身段极其柔软,舞动间,一姿一态,极尽妩媚。 连夏落都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这两世人生里,见过的最摄人心魄的舞蹈。 颇有种“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的意境。 香鸾竭尽全力地展现着自己曼妙的身姿,还时不时向洛翊宸这边投来媚眼如丝的眼神。 大胆而炽烈,很能勾人。 她抬起纤细的胳膊,柔软又裹挟着淡香的薄纱水袖向洛翊宸的方向掷来,轻飘飘地从他的脸颊滑落。 像是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柔又挑逗地抚过他的面庞。 洛翊宸凝视着大殿中央妖娆舞动的香鸾,袖中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保持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迁就与纵容。 “臭不要脸。” 冯良娣在后面忿忿出声。 夏落垂眸,遮住眼底不小心流露出来的一袭酸涩。 她拿过桌上的酒盏,赌气似的喝了一大口。 一股辛辣灼热的感觉顺着她的喉咙,逐渐蔓延到胸口。 烧得她的喉咙火辣辣的,有些难受,却驱散了些许她心间萦绕的寒意。 那酒是御膳房为太后寿宴特酿的荷花蕊,闻起来带有荷花特有的清新香气,入口顺滑,但后劲却有些大。 夏落像上瘾一般,一杯接一杯地将荷花蕊斟满,然后一饮而尽。仟千仦哾 很快,她的小脸就变成了樱红色,耳朵已然从耳骨红到了耳垂,往常那灵动的大眼睛此时也有些迷离缥缈。 她整个上半身懒洋洋地趴在身前的矮案上,微醺着双眼,脑袋倚靠在自己的胳膊上。 那只手拿着酒壶,软绵绵地悬在桌案边上,另一只手则捏着酒盏,无意识地在唇边辗转研磨着。 半夏看着夏落的醉态,有些担心地弯下身子,要把她手上的杯盏拿走,“娘娘,您别喝了......” 夏落哪能让她得逞,嘟着嘴与半夏抢杯盏,拿着酒壶的那只手却不自觉地松开了。 那酒壶瞬间掉了下去。 眼见着它马上就要被砸得四分五裂,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接住。 洛翊宸一手托着酒壶,另一只手支撑着略微倾斜的身体。 此时他与夏落的距离极近。 他低头看着夏落,面无表情地低声斥道,“你别再喝了。” 夏落迷茫的抬头。 被酒气浸润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朦胧水汽,她努力眨了眨眼,才看清近在咫尺的男人。 对上他那张冷峻的脸,夏落委屈地撇了撇嘴,偏过头去。 “你去管好你的香鸾,管我做什么。” 洛翊宸微微蹙眉,脸上染上一抹愠色,“不要胡闹!” 夏落闻言回过头来幽怨地盯着他,眸子里似有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 那气得微嘟的樱唇上沾满了酒液,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看得洛翊宸有些失神。 突然,夏落伸手抓住洛翊宸托着酒壶的那只大手,猛地拉到身前,嗷呜一口就朝着手腕咬了上去。 洛翊宸忽觉手腕上传来一阵刺痛,随后却只能感觉到那柔软的双唇触碰肌肤带来的一片酥麻。 这酥麻似是电流一般从肌肤钻入体内,顺着他的血管逆流而上,汇聚到他的胸口,让他全身瞬间僵硬了一瞬。 那酒壶终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二人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连承庆帝和华太后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他们便看到了这一幕。 承庆帝沉声道,“太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说罢,他不悦地睨着夏落。 夏落听到声音,这才从洛翊宸的手上抬起了小脸,眼神迷离的向上首望去,小脑袋还不稳地晃了晃。 洛翊宸面色无波,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不动声色地用袖口遮住了手上那一圈暗红发紫的牙印。 他毕恭毕敬地抱拳告罪。 “父皇恕罪,太子妃有些醉了,只是与孤嬉闹而已。” 承庆帝冷哼一声,“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他心里多少明白太子妃此举何为,只不过在他眼里,夏落也太过善妒了。 太子之位作为一国储君,自是要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的。 现下只是来了个香鸾而已,她不仅一点也不贤惠大度,竟还如此不知所谓。 他正要开口呵斥,便听华太后道,“今日御膳房这荷花蕊酿得确实醇香,只不过后劲有些大,连哀家这会子头都有些晕。落丫头一向好吃酒,想来今日是多贪了几杯。” 听华太后都出面给夏落台阶下,承庆帝虽然不高兴,却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只是面含警告地多看了夏落两眼。 夏落此时像是醉的深了,对外界的声音没什么反应。 她松开抓着洛翊宸的手,百无聊赖地吧唧了一下小嘴,又重新趴回了矮案上。 从方才起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舒侧妃这时柔柔地开口,向洛翊宸建议, “看这样子太子妃娘娘醉得不浅,不如让幼白帮着半夏把娘娘送至偏殿歇息一下吧。” 洛翊宸低头望着夏落那张泛着嫣红的小脸,那双迷离的眸子正半睁半闭,透出的目光已然失去了焦距。 他沉吟了片刻,才道,“不必了,孤派人把她送回宣和殿。” 舒侧妃面有难色,劝道,“太后娘娘的寿宴还未结束,就把太子妃娘娘送走,这样......对娘娘不太好吧。” 唐侧妃和冯良娣听了脸色也不太好看。 今日寿宴太子与太子妃二人本就未曾一同前来,太子妃若是还被提前打发回了东宫,那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失宠。 洛翊宸态度很坚决,“孤已做了决定。” 这边,华太后意味不明地盯了洛翊宸半晌,对身旁的崔嬷嬷道,“你去帮着她们把太子妃扶起来,别伤了她。” 崔嬷嬷道了声是,便向夏落的方向走去。 半夏咬了咬唇,看着铁面无情的洛翊宸有些犹豫,“殿......” 只是那个“下”字还没出口,她却突然停了下来。 夏落此时浑身瘫软、东倒西歪,半夏和崔嬷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扶了起来。 舒侧妃冲幼白使了个眼色,“去给太子妃娘娘倒一杯水,也好醒醒酒。” 很快幼白就端着一杯水回来了。 她走得有些着急,离夏落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整杯水就这么直直地向夏落泼去。 “娘娘,你的帕子落下了......啊!!” 此时冯良娣却突然起身,把夏落遗落在矮案上的丝帕向她递过去,正巧挡在了夏落身前。 那水足足地浇在了冯良娣的衣服上。 “你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成心的!” 冯良娣气急败坏地冲幼白尖叫,边慌乱地用帕子擦着身上的水。 幼白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认错,舒侧妃则蹙了蹙眉,“你怎得如此不小心。” 幸好那盛水的杯盏不大,水不多,没让冯良娣当场走光,但是夏季夜晚的凉风一吹,也不免让她打了个哆嗦。 冯良娣狠狠地瞪了幼白一眼,只得起身带着贴身丫鬟清秋绕过人群,向偏殿走去,打算换了一身衣裳再来。 这只是个小插曲,众人的目光大都还是集中在醉酒的夏落身上。 她在崔嬷嬷和半夏的搀扶下,晕晕乎乎地向华太后和承庆帝行了一礼,便踉跄着走出主殿。 那娇小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萧瑟与落寞。 洛翊宸没有送她出去,只是默默在座位上目送着她离去。 香鸾公主看了看洛翊宸,又望着夏落寂寥的背影逐渐消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 崔嬷嬷把夏落送上轿撵就回去伺候华太后了。 轿撵缓行在回宣和殿的路上。 夏落歪着身子依靠在轿撵的软垫上,本是紧闭的眸子,忽地睁开了。 半夏早就按捺不住了,见她家娘娘终于不装醉了,赶紧凑到她旁边,低声叨叨。 “娘娘,奴婢不明白,您为何要装醉?您为何又阻拦奴婢跟太子殿下说让您留在偏殿啊?” 她方才正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被夏落轻轻掐了一下,她吓了一跳。 幸好她当时反应快,面上没露出什么端倪。 她现在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夏落。 夏落此时头有些胀,凉风徐徐吹来,稍稍带走了些许酒气,让她头脑清醒了一些。 她一手撑头,一手捏了捏眉心,声音有些微哑。 “我被他赶走了不是才更能说明我是真的失宠了吗?” 半夏不解,只是听夏落这么说,以为她是在自嘲,不由得有些心酸。 太子殿下最近有一阵子没来看娘娘了,宫里人都在传娘娘失宠了,今日这事一过,娘娘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半夏不知道的是,洛翊宸其实每晚都去宣和殿。 只不过是等宣和殿落锁之后他翻墙进去,第二天一早在众人起身前,再翻墙出去罢了。 那一手娴熟的爬墙本领看的夏落和大福同款目瞪狗呆。 洛翊宸没跟她说为什么要这样,她也没主动问。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到了现在。 不过,就算洛翊宸不说,她也知道他此举何意。 因为到目前为止,大部分剧情并没有偏离原来的发展轨迹,书中就有洛翊宸套路香鸾这一段。 只不过,书中他是为了所谓的“解药”,而现在,他或许更是为了查出背后之人。 她还能怎么办,只能配合他演戏啊! 不过,有一事她不是演的—— 她靠在轿撵上,干瞪着眼睛,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转。 她好像是真的醉了...... ...... 夏落没走多久,华太后也神色恹恹地回了慈宁宫。 寿宴的主角都走了,说明这筵席也快接近尾声了。 唐侧妃侧头看了看身边空着的座位,面上染上一缕忧虑。 她犹豫半晌,对洛翊宸说道,“殿下,冯良娣方才衣服弄湿了,去偏殿换衣服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回来,不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的话音刚落,苏公公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洛翊宸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洛翊宸脸色微变,起身就随着苏公公向偏殿走去。 昭阳殿的偏殿遍布东西两侧,每侧有好几间。 唐侧妃也拿不准洛翊宸的突然离席是不是与冯良娣有关。 她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的背影愈行愈远,只能坐在那干着急,频频向门外望去。 舒侧妃见她坐立不安的样子,低声道,“偏殿那边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的话明显戳到了唐侧妃的心窝子,让她心里更加担心,但还是不忘嘴硬。 “你怎么不去?” 舒侧妃无奈笑了笑。 “冯妹妹一向看我不喜,你跟她近来关系走得近,还是你去较为合适。” 唐侧妃嗤了一声,“谁跟她走得近!” 话是这么说,唐侧妃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偏殿看看。 待唐侧妃出门,太子这一处只剩下舒侧妃一人还在,身边空出一片,显得十分突兀。 冯皇后察觉到这边的异样,对着舒侧妃问道,“发生了何事?太子他们都去哪儿了?” 舒侧妃盈盈起身,答道,“方才冯良娣去了偏殿换衣裳,许久未回,太子殿下和唐侧妃许是不放心跟去看看。” 冯皇后听说是冯良娣出了事,想到她毕竟是冯家的孩子,便让青娥也跟了过去。 ...... 此时,昭阳殿西侧一处偏殿内。 苏公公在门外守着,殿内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声。 洛翊宸铁青着脸,看着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冯良娣。 “说吧,你要作何解释?” 他浑身冒着冷气,手缓缓指向房间的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里躺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动不动,似乎晕倒了。 他身上穿着侍卫的衣服,胸前衣襟半解,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脯。 第117章 突如其来的糖真好磕 冯良娣本来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洛翊宸的质问更是委屈得一阵嚎啕大哭。 清秋跪在冯良娣身边,满脸急切地解释, “殿下,方才奴婢陪小主进来更衣,就在小主衣服脱了一半的时候,从那屏风后面突然窜出来一个男人,冲着小主就冲了过来,奴婢情急之下只能用凳子打晕了他。” “他偷偷藏在这里,一定是早有预谋!他就是为了毁了小主清白,求殿下明鉴,求殿下为我们小主做主啊!” 说完,清秋就“咚咚”地磕着头。 冯良娣也哭得差不多了,捂紧身前的衣裳期期艾艾。 “您是知道的,妾身对殿下一心一意,怎么可能与别人有染。不过既然都这样了,妾身说什么您肯定都是不会相信的,妾身只能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冯良娣原本明艳的脸上面如死灰,她抹了一把眼泪,一头就向着一旁的柱子冲了过去。 “小主!!” 清秋吓得就要扑上去,只是比洛翊宸慢了一步。 冯良娣还没冲出去几步,就被洛翊宸一把薅住衣领,拽了回来。 洛翊宸可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 巨大的作用力拽得冯良娣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像一只乌龟一样半天没翻过来。 等好不容易坐起身来,冯良娣感觉到既丢脸又羞愤,比刚才还伤心地又哭了起来。 清秋赶紧上前紧紧抱住她,生怕她再想不开去撞柱子。 “小主,您是被别人陷害的,殿下一定会查清事情的真相,还您一个清白,您千万别想不开啊!” 冯良娣不说话,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是真的想自尽的。 她知道自己被别的男人看光了,虽然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但是自己的清白和声名已经全毁了。 即使太子相信她是无辜的,也不会再碰她了,更何况太子殿下本来就不喜欢她。 这种情况下,殿下不赐她一死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可是,她从小唯一的目标就是嫁给太子。现在不仅宠爱无望,连冯家知道后都会弃她如敝履。 她陷入了两难的绝路,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自我了断了干脆。 洛翊宸被她哭得烦了,冷冷道,“别哭了,你穿好衣服,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不要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这人,孤自会处理。” 冯良娣的哭声顿时停住,太子殿下要帮她保密? 她呆愣愣地抬头看着洛翊宸,“殿下,您......不介意妾身的身子被他......被他看见了吗?” 洛翊宸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像极了莫得感情的大猪蹄子。 “你的身子是否被人看见,对孤来说都没有分别。” 冯良娣:...... 这话无情至极,听到这话她本来应该更伤心绝望的,但是此刻她只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她果然是受了刺激,头脑有点不正常了。 冯良娣撇了撇嘴,想自戕的心倒是淡了下来。 ...... 她在清秋的服侍下刚刚穿好衣服,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苏公公,你为何不让我们进?” 接着,那声音更加高昂,好像是在冲着屋内的人问话。 “冯良娣在里面吗?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查看冯良娣的情况。” 门外,苏公公正拦着青娥和唐侧妃不让她们进,可越是这样,就越引起了青娥的怀疑。 唐侧妃不是没有脑子的,当她看见苏公公守在门外,屋内隐隐有熟悉的哭声的时候,她心里就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她现在再回去也晚了,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青娥来到了偏殿门前。 苏公公苦笑道,“不是杂家不让你们进,是太子殿下吩咐了,不许别人进去,您就别让杂家为难了。” 苏公公特意强调了“太子殿下”四个字,作为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按道理来说肯定会顾及到太子殿下的命令。 青娥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 她刚才听到了冯良娣的哭声,说明她肯定是出事了。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她咬了咬牙,对苏公公道,“劳烦苏公公通报太子殿下一声,青娥奉命来查看冯良娣是否安好,请公公也不要为难青娥。” 苏公公正在犹豫,便见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洛翊宸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先是注意到了不远处有几个宫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向这边张望,想来是主殿里一些不安分的派他们跟来探听情况的。 洛翊宸冷着脸,让苏公公把他们都赶走。 随后,他的目光在唐侧妃身上停留了一瞬,就冷冷地看向了青娥。 “告诉母后,冯良娣很好,让她不用担心。” 青娥恭敬地答了一声是,却没了其他动作。 她刚才在洛翊宸开门的时候从门缝向里面望去,可惜什么也没看到。 没搞清楚冯良娣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如何回禀...... 洛翊宸见青娥站在原地不动,眼珠子不安分地转着,他冷笑一声,“母后就是这么教你的,把孤说的话当放屁?” “奴婢不敢!” 青娥吓得身子一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滚吧。” 青娥这回不敢再耽搁,爬起来就向主殿跑去,生怕被洛翊宸抓回来治罪。 洛翊宸漆黑得深不见底的凤眸缓缓转向唐侧妃,看得她冷汗涔涔。 “你,跟孤进来。” “......是。” 唐侧妃声若蚊蝇,跟在洛翊宸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 一进偏殿,唐侧妃就看到地板上躺着一个衣着凌乱的男人,以及明显刚换好衣服的冯良娣。 她顿时愣住了。 洛翊宸淡淡问道,“看到了吗?” 唐侧妃没缓过神来,“看......看到了。” 洛翊宸:“是你带着青娥过来的?” 唐侧妃:“是......” 刚说完,她蓦地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否认三连,“不是!不是我!我没有!” 冯良娣难以置信地瞪着唐侧妃,目光从最开始的诧异,逐渐变成怨恨。 “是你陷害我!” 她刚才镇定下来之后总算是想明白了。 这男人绝对是别人事先安排好的,就算今晚她不是因为衣裳湿了来换衣裳,也会因为别的理由被引来偏殿。 等她一到,这男人就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出场。 然后再来一个人装作不经意间发现他们两人在这里私会通奸。 那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果事情被闹大,她不仅清白没了,脑袋也保不住! 冯良娣想想就后怕,幸好太子殿下英明睿智,帮她隐瞒了下来。 可是,唐侧妃在这么巧的时间点出现,那说明陷害她的人肯定就是唐侧妃了! 冯良娣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唐侧妃含着眼泪悲戚地控诉—— “你就这么恨我吗?这段日子我以为我们已经成了好姐妹,没想到你竟然想要了我的命!” 唐侧妃后退了几步,无力地解释,“不是的,我没有害你......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真的不是我!”m.qqxsnew 冯良娣不停地呜呜哭着,“我曾经是不小心害死了你的狗,我承认是我的错,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可是为什么你还是想要害死我呜呜呜......” 唐侧妃被她哭得惊慌失措,有口却说不清,只得不停地重复着“不是我”。 洛翊宸闻言挑了挑眉,“这么说,你们之间还有私仇?那如何证明不是你?” 唐侧妃这会儿也急了,红着脸一咬牙,终于坦白道—— “之前妾身那狗不是冯良娣害死的,那狗咬了她,她是让人打了它。可真正害死它的......是金华殿的一个宫女。” “她为了邀功装作会医,可却医治不当白白让它丢了性命。那宫女为了自保,才骗妾身是冯良娣把它给打死了。” “妾身也是这段时间才查出来的。妾身只是拉不下脸来,不好意思告诉冯良娣。妾身早就原谅她了,又怎么会谋害她呢?” 唐侧妃说得有些急,望着冯良娣的目光尴尬中却又带着真挚。 冯良娣呆呆地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相信。 半天,她才喃喃道,“那不是你的话......又会是谁......为何你来得这么巧?” 唐侧妃若有所思,“我看你走了那么久没有回来,便与殿下说了,殿下突然急匆匆地走了,我就有些担心......” 洛翊宸突然问道,“谁让你过来的?” 唐侧妃一愣,“......舒侧妃见妾身心神不宁,便提了一句,只是不知为何青娥姑姑也跟着来了......” 洛翊宸沉默几息,微微颔首,“孤知道了。你们回去吧,这事不要告诉别人。” 冯良娣与唐侧妃对视一眼,知道今日的事就算是过去了,原本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她们福了福身,打算告退。 只是在离开之前,冯良娣抿了抿唇,试探地问道,“殿下,今日的事...能告诉太子妃娘娘吗?” 洛翊宸眉眼微动,“她不是别人。” 冯良娣:......真是够了。 唐侧妃:啊啊啊突如其来的糖真好磕! ...... 主殿中,冯皇后听了青娥的回禀,面上颇有些厌烦。 “这冯良娣到底在搞什么鬼......” 青娥回道,“太子殿下只说冯良娣无碍,便把奴婢拦在门外,所以奴婢也未能得见。” 冯皇后冷哼一声,“哼,不受宠也就罢了,还这么让人不得安生,不如早些换个人进宫。” 承庆帝听到冯皇后的话,缓缓道,“宸儿长大了,你这个做母后的,也该放手了。” 冯皇后面色有些僵硬,却还是扯出一抹柔笑,垂眸答道,“陛下说的是,是臣妾管的太多了。” 承庆帝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转过头去,没再说话。 ...... 唐侧妃和冯良娣等人先行回了主殿。 洛翊宸则让景天将地上那名昏迷的男子押下去关起来,嘱咐他不要让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等他回到主殿的时候,寿宴已经结束了。 他正要摆驾回东宫,香鸾则又缠了上来。 “殿下,这荷花蕊果然好烈,臣女头好晕~不如借您的奉歆殿歇息一晚,您说好不好嘛?” 正说着话,她就娇滴滴的往洛翊宸的身上靠去。 洛翊宸眸中闪过一丝不耐,身子往旁边让了一步。香鸾顿时扑了个空,差点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香鸾不可置信地望着洛翊宸,“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洛翊宸面无表情,“孤还有事,如果你醉了,就让临川扶你回去。” 说罢,他拂袖而过,大跨步地上了回东宫的轿撵。 香鸾羞愤地盯着洛翊宸的背影,恨恨道,“我就不信你能永远这么正人君子。”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呵,原来这世上也有你得不到的男人。” 她猛然回头,正好对上宇文峙那一双狼崽子似的黑眸。 此时他的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讥讽,衬得他那双眸子愈发阴戾可怖。 她妩媚一笑,只是笑得有些狰狞,“弟弟这话未免说的太早,殿下他早晚会是我的。” 可惜你看不到了。 ...... 太子一行人的轿撵在宣和殿门外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月以来,洛翊宸第一次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到宣和殿。 宣和殿的宫人们一片喜气洋洋地出来接驾,可为首的却不是半夏,而是一等宫女若竹。 洛翊宸下了轿撵便往里走,边走边问若竹,“你们娘娘呢?” 若竹面有难色,吞吞吐吐,一副要说却不敢说的模样。 洛翊宸皱着眉,正要追问,便听宣和殿的后院传来一道急切的喊声,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娘娘!娘娘!您爬那么高干什么!您快点下来啊!” 洛翊宸面色一凛,脚下的步伐瞬间加快。 宫人们只觉得眼前一晃,太子殿下就远远地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绕过两侧的游廊,穿过偌大的花厅,便是宣和殿主殿前的后院。 洛翊宸一走进去,就看见半夏正站在院子里急得直跳脚。 “娘娘,娘娘,你千万别乱来啊!” 她仰着头不错眼地盯着屋顶,两手像护着小鸡仔一样的老母鸡一样向前张开,像是准备接住什么。 半夏两侧站了不少宫人,也像她一样保持着警戒的姿势,在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洛翊宸向屋顶上望去—— 一个白色的纤细身影正悠哉悠哉地躺在琉璃瓦片上,还翘着个二郎腿。 悬在空中的那只雪白的小腿不安分地一晃一晃,看得他额角不由得跳了跳。 洛翊宸压抑着心脏的狂跳,沉声道,“你给孤下来!” 那人影一扭头,发现是他,愣了一下。 随后突然跳起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空气中乍响一声娇喝—— “呔,好你个大猪蹄子!” 洛翊宸:...... 第118章 勾他的魂,摄他的魄 洛翊宸的心随着夏落那倏然一跳,忽地漏跳了两拍,吓出了一身冷汗。 看见她安然无恙地站稳了脚,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什么大猪蹄子?她是又饿了? 他无语地望着夏落一脸的义愤填膺,身子还随着脚尖一颠一颠的,像极了成天喊着要劫富济贫的山大王。 嗯......他好像就是那个“富”。 洛翊宸气得直咬腮帮子,却又怕吓着她,只得强撑着一脸温柔,像哄小孩一样,放轻声音。 “什么猪蹄子孤都让人给你做,你快下来好不好?” 夏落望着他,酒醉的眸子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明亮,像是蕴藏着一斛细碎的星辰。 她不屑地偏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切~” “你个大骗子!把我吃干抹净就不负责任了!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带着些许醉意的娇嗔回荡在宣和殿空旷的院子里,熙熙攘攘的宫人一片寂静,一个个垂着头不敢说话。 洛翊宸:??? 他怎么就把她吃干抹净了,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他理智地没有跟醉鬼争执,只是维持着僵硬的微笑,继续用诱惑的声音哄她, “乖,听话,你下来,孤让半夏给你做好吃的。” 夏落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半夏。 半夏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奴婢这就去做您最爱吃的水晶肘子!”边说边往小厨房走。 夏落终于相信了,撇了撇嘴,磨磨蹭蹭地往屋顶边沿挪步。仟仟尛哾 “好叭!” 洛翊宸松了一口气,一边盯着她的动作,一边分出精力吩咐若竹,“去让人拿梯子,护着太子妃下来.......” 话音还未落,就见夏落往前一踏,一脚踏在了屋檐前的一片空气上,身子顿时一歪。 “娘娘!!!” 众人尖叫一片,还有胆小的宫女吓得遮住了眼睛。 洛翊宸整个心都缩在了一起,抬脚就要向着夏落的方向冲去。 然而,夏落却没有像众人预测的那样摔下来。 她张开双臂,整个人像是灵巧的鸟儿一样,翩然从屋檐上飘下。 夏落此时身上穿的是一件雪白的寝衣,一看就是直接从床上偷爬起来的。 柔软的寝衣十分宽松,衣摆在她的身后随着微风轻轻地舒展飘动着。 她披散着墨色的及腰长发,几缕发丝被风轻轻拨动着,调皮地抚过她粉红的面庞。 一双漂亮的眸子里蕴着澄澈纯净的水汽,像极了话本里能净化万物的九天玄女。 此刻,洛翊宸就站在夏落的前方,定定地抬着头,凝视着她向他的方向飘然而来。 她同样望着他,轻轻勾了勾唇,瞬间又化身为跳动在夜色中的妖精,勾魂摄魄。 勾他的魂,摄他的魄。 明亮皎洁的月色如流水一般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瓦上流淌着,似有粼粼波光,美轮美奂。 此时却都成了她的陪衬。 周围的声音逐渐远去,身后的美景也怆然褪色。 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 夏落垫着一只脚尖轻轻落地,似是一片洁白的羽毛,同时落在了他的心尖上...... 随后—— 左脚绊右脚,夏落一个趔趄,一头撞进了洛翊宸的怀里,把他压倒在了地上。 也把沉浸在这唯美意境中的众人瞬间拉了出来。 众人:...... 果然是不能对醉鬼有什么期待吧!? 众人七手八脚地要去把两人拉起来,洛翊宸却打了个手势。 若竹等人顿时会意,没一会就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净。 整个后院只剩下他和夏落两个人—— 一上一下地摞在一起。 ......欸? 夏落本是被吓得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只。 竟然不疼诶。 她撑起身子,却发现身下的质感不对。 有点硬,却不是地面的硬。 她脑子里一片浆糊,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寻着本能疑惑地捏了捏,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使劲眨了眨眼,夏落才认出了面前的人。 她本是淡淡粉红的脸颊顿时染上一片恼羞成怒的酡红。 “又是你!你又要占我便宜!”她推着他的胸膛就要起身。 洛翊宸哪里肯,一把把她重新拽回他的身上,牢牢地把她扣在他的脖颈。 “别走。” 洛翊宸感受到怀里的小女人呼出的热气轻轻地搔着他的颈窝,声音有些低哑。 夏落渐渐不再挣扎,洛翊宸却突然感觉到脖颈上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痛。 他失笑,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二次咬他了,她何时也变得像大福一样爱咬人了呢? 他的手温柔地抚上她乌黑柔亮的长发,放轻了声音, “咬吧,上次是孤咬了你,让你青紫了许久,这次轮到你咬孤了。” 听到这话,夏落臊得松了口,有些不甘心地哼了哼。 怀中传来一阵熟悉的馨香,洛翊宸贪婪地嗅着,手臂不由得紧了紧。 “狗男人。” 洛翊宸一愣,谁? “狗男人,我心里难受。” 夏落的声音闷闷的,让人听不大真切,洛翊宸却能感觉到其中的低落。 “我知道你对香鸾是假的,但是看着你们同进同出,我不高兴。” “这里,”夏落用一根手指头歪歪扭扭地点了点他的胸口,又点了点自己的。 “很酸。” 洛翊宸抚着她发丝的手一顿,心间涌出一阵难以言喻的钝痛。 她的醉话说得不大清楚,语句也不太通顺,像是小孩子在撒娇。 可就是这样软软糯糯的呢喃,却像是一把未开刃的小刀,一下一下割着他的心。 然而,奇妙的是,在那一片混沌的痛楚间,还升起几缕若有若无的欢喜,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洛翊宸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抱紧了夏落。 “孤都知道。” 他捧起她的小脸,醉后原本娇嫩的脸又多了几分媚色,望着他的双眼委屈又迷茫。 他眼神一软,就像是被妖精魅惑的单纯书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就要吻上那嫣红的樱唇...... 第119章 等这一切结束,留下来 谁料—— 夏落十分不配合地往后一仰,双眸圆瞪,夸张地扯着一边的嘴角,露出一脸看色胚的表情。 她两只小手捏住洛翊宸的脸,往两边用力一扯,那张冷冽的俊脸立马被她扯得变了形。 两人之间流转的暧昧旖旎的氛围顿时消失殆尽。 夏·真·氛围粉碎者·落,丝毫没有察觉到那张变形的俊脸脸色越来越差,边使劲揉搓着,嘴里还嘟嘟囔囔前言不搭后语。 “你知道啥你知道?你倒是好,天天和别的女人逍遥快活,害得我被别人嘲笑也就罢了,还得硬着头皮陪你演戏!还要成天心心念念怎么保护宇文峙!” “你爹我活了两世,就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 此话一出,空气中瞬间陷入死寂。 一阵阴风吹来,夏落一激灵,醉意被彻底驱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就有种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的冲动。 她战战兢兢地对上了洛翊宸的眸子。 洛翊宸微眯着双眼盯着她,那是透着死亡意味的凝视。 夏落吓得一哆嗦,随后福至心灵—— 她突然迷茫地看了看四周,随后满脸无辜地眨着眼,望着洛翊宸娇滴滴地道。 “臣妾怎么在这?明明刚才在床上睡觉的。” 随后又无奈地撩了撩额角的发丝,“哎,臣妾自小就有梦游的习惯,梦里还喜欢胡言乱语,想来是又发作了,殿下不要在意哈。” 洛翊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矫揉造作的样子,都气笑了。 她刚才说那话的意思,不是吃醋了? 还有,什么活了两世? 保护宇文峙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她这么拙劣的演技都好意思拿出来了,肯定是不会说实话的。 洛翊宸用冷笑盖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失望,浑身透出危险的气息。 “呵,孤倒是没想到,你竟想当孤的爹。” 夏落急忙否认,“臣妾没有,您别胡说!” 她心里却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狗男人没把她刚才的醉话当真,不然她真要被拖去当怪物烧死了。 看洛翊宸不说话,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殿下,您是不是生气了?” 洛翊宸呵呵一声,“跟你在一起,孤想不生气都难。” “哈哈......”夏落尬笑两声,转移了话题。 “殿下,走之前臣妾就准备好了解毒药浴,现在正是时候,不如您先去泡药浴吧?” 洛翊宸盯了她几秒,看得她不由得有些心虚,才幽幽道,“你压在孤的身上,孤怎么起来呢?” 夏落这时才意识到,洛翊宸抱着她的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垂了下去,她此时正心安理得地趴在他的身上不知待了多久。 她满脸涨红,洛翊宸还火上浇油,“不知羞。” 夏落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嘴上还嘟囔着,“我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你拦着我不让我起的......” 别以为她刚才醉醺醺的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印象的! 洛翊宸起身后就向内室走去,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之后便是入水的声音。 夏落终于伺候完了这个大老爷,扑通一声就四仰八叉地躺倒在了贵妃榻上。 她捏了捏依然胀痛的眉心,然后用被子把自己滚成了一个圆润的咸鱼卷。 这段时日她和洛翊宸两个人又回到了分着睡的日子。 也不知道是哪天,她等他的时候不小心在贵妃榻上睡着了,半夜洛翊宸进来了,也没有叫醒她。qqxδnew 从那一日起,她就自觉乖巧地抱着被子睡在了贵妃榻上,洛翊宸也什么都没有说。 夏落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像灌了铅一样愈来愈沉。 今晚太累了,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那荷花蕊后劲也太大了,没想到演个醉酒失意,还把自己真搭进去了...... ...... 待洛翊宸从内室里走出来,便看到夏落正在贵妃榻上呼呼大睡。 贵妃榻在外间,离门口比较近。 现在虽然是初夏,夜间的风也不免微凉。 夏落把薄薄的锦被裹得紧紧的,只剩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 洛翊宸走过去,一把把她连人带被子捞进了怀里,向寝殿走去。 他身上氤氲的草药味水汽让夏落皱了皱小鼻子,半睁开眼,看到是他,又闭上了,嗫嚅着唇,“你洗好了?” 洛翊宸嘴角溢出一声,“嗯。” 洛翊宸抱着她走进寝殿,轻轻地把她放到大床上,她一骨碌就滚到了大床的最里面。 洛翊宸蹙眉,“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夏落睁开一只眼,睡意朦胧地嘀咕,“之前几天不都是这样的嘛?” 洛翊宸拿她没办法,在她的身边躺下,然后把她搂了过来。 “孤与香鸾,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 刚沐浴完的洛翊宸身体微凉,抱起来很舒服。夏落被他搂在怀里,舒服得昏昏欲睡。 “嗯,臣妾知道的。” 两个人都没继续说话,静谧的空气流转着一丝微妙的忐忑。 过了一会儿,洛翊宸叹了口气,道,“孤不说,你就不问吗?” 这段日子,她整个人很是清冷寂寥,任谁都能看出她是在默默隐忍着他另有新欢的悲凉。 如果不是他对她太过了解,怕是连他都会相信,夏落是真的醋了。 可不知为何,这段时间他的心头总是堵得难受,有时竟隐隐地希望她是真的难过。 夏落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没有说话,洛翊宸只好继续道, “孤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有孤在,以后没有人会伤害你。” “孤,再也不想继续演下去了。” 她以为他与香鸾亲近是为了引出凶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怕了。 怕自己离不开她,怕自己失控的样子。 可是他错了。 仅仅这一个月,他便思念如狂,才知道—— 他早就离不开了。 而现在,他选择坦然接受。 洛翊宸搂着夏落的手指紧张地动了动,缓缓道,“等这一切结束,留下来。”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强硬,又放软了语气,添了一句,“好不好?” 第120章 他们怎么配跟你比 他脸庞的线条绷得很紧,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着夏落的回应。 屋内顿时寂静下来,然后,他便听到从怀里传出一阵细小均匀的呼噜声。 洛翊宸:......qqxsnew 他低头看去,却见夏落靠在他的胸前,正睡得安详。 不知梦到了什么,还津津有味地砸吧了两下嘴巴。 他失笑,他说了那么多,终是说给自己听的。 也好,说出来之后,他舒服多了。 洛翊宸一手帮她轻轻掖好被子,另一只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让她与自己贴得更近。 这么多天以来的那种空荡荡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安心。 ...... 也许是前一天晚上光顾着喝酒,没吃饱,夏落做了个美梦。 她梦到自己被无数美食包围,全部都是她爱吃的。 她刚吃完一只蹄髈,又抱住一只大烧鸡,吃得满嘴流油。 边吃还边赞叹,“这鸡肉也太好吃了,肉质也好,吃起来真有嚼劲儿!” 第二天,夏落一睁眼,昨晚喝醉之后的一幕幕如潮水一般涌上脑海。 让她尴尬得无语凝噎。 虽说在她说出更多无法挽回的话之前被吓清醒了,但是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干的那些事...... 什么大猪蹄子,什么吃干抹净,还说自己是太子他爹...... 啊啊啊,不能想,想起来就想死! 她搞不明白,都换了一个身子了,为什么酒品还是那么差...... 她气得直捶头,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夏落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从洛翊宸怀里醒来的。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 昨晚的事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心虚地往他的怀抱外挪了挪。 “嗨,臣妾睡觉不老实,挤着您了,真是不好意思。” 洛翊宸面无表情,“你昨晚一个劲地往孤身上靠,孤推都推不开,你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夏落很内疚,十分有诚意地道歉,“对不起,臣妾错了。” 他突然问道,“你睡得好吗?” 夏落又想起了那个美梦,馋得咽了咽口水,“臣妾睡得挺好的,您呢?” “孤睡得不好。” 洛翊宸说着,扒开寝衣,露出光洁健壮的胸肌,胸肌上赫然两排粉红色的牙印,以及晾干了的口水渍。 夏落看见那熟悉的牙印,老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哎呀”一声,捂住眼睛,叫道,“殿下真是的,一大早就做这种色色的动作,真是让人难为情呢!” 洛翊宸把衣服穿好,咬牙切齿道,“你别给孤转移话题!” 夏落讪讪地“哦”了一声,小声比比,“谁让昨天臣妾光顾着演戏,都没吃饱,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大猪蹄子。” “你说什么?”洛翊宸眯眼看她。 夏落顿时笑得像一只硕大的狗腿子,“臣妾是说昨天您没吃饱,应该让人给您做一个大猪蹄子。” 洛翊宸一脸莫名其妙地瞪了她一眼。 这时,门口传来半夏喜气洋洋的声音,“殿下,娘娘,早膳做好了,需要现在就用吗?” 洛翊宸淡淡道,“嗯,拿上来吧。” 闻言,半夏笑着推开门,身后几个侍女很快就把桌子上摆满了异常丰盛的早膳,光是带肉的就有近十种。 看得早就饥肠辘辘的夏落两眼放光,诧异地看向洛翊宸,“这是您吩咐人准备的?” 洛翊宸面上波澜不惊,“你不是说你昨晚没吃饱吗?吃吧。” 夏落的眼神像活见鬼了一样,抬头看了看天。 这狗男人今天竟然当了个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洛翊宸看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定是又在心里腹诽他,脸色一黑。 “你要是不吃,孤这就让人给撤了。” 他刚抬起手,就被夏落一把抱住胳膊。 “别别别,这么多好吃的,不吃还是人吗?” 洛翊宸皱眉,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骂他,但是好像又没什么不对。 ...... 又是一顿风卷残云,夏落吃饱喝足,才想起问洛翊宸。 “您昨晚那么大张旗鼓地来宣和殿,又待到现在还不走,不怕香鸾起疑吗?” 洛翊宸:“无妨,孤自有办法。” 夏落好奇,“您不演戏了?那臣妾还用配合您吗?” 洛翊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必了,北燕人在南衡没几日了,很快这件事就会有个了结。” 夏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再过几日就是南衡的端午了,也正是宇文峙遇害的日子。 不知她到时候能不能成功阻止这惨剧的发生,如果失败了,她和太子的麻烦就大了...... 洛翊宸一直在暗暗观察她的反应,见她走神,便试探道,“你在想什么?” 夏落回过神,笑了笑,道,“臣妾倒是对香鸾手里那解药还是挺好奇的,不知与臣妾的药有什么共通之处。” 洛翊宸嗤笑一声,“那北燕国师惯会装神弄鬼,怎么可能给孤真正的解药?孤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况且,他们怎么配跟你比。” 夏落闻言,美滋滋地勾了勾唇。 洛翊宸犹豫了几息,问道,“孤很好奇...你是如何确定这一切是孤的计谋?孤并没有跟你说过......” 夏落一脸的理所当然,“因为臣妾相信您啊。” 见他愣了一下,夏落继续解释道, “臣妾本来还不确定,直到外面传出了香鸾有火麒麟的解药,臣妾才笃定,您一定不会相信她。可既然您与她如此亲近,那一定只是做戏骗她的解药罢了。再往深想一层,臣妾便猜到,也许您还想借此为鱼饵,引出当年给您下毒的幕后黑手。” 夏落歪着小脑袋振振有词,可洛翊宸却没听见她后面说了些什么。 他脑海里全是夏落睁大亮晶晶的眸子,对他说,她相信他。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全身心地信赖过。 他长大的环境里全是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连父子兄弟都不外如此。 她太干净了。 干净得让他觉得,她不应该就这样一辈子被关在这肮脏的皇宫之中。 洛翊宸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 吃完早膳他没说什么就走了,弄得夏落一头雾水,但也没太在意。 正当她坐在院子里消食的时候,有宫人来报,说是冯良娣来了。 第121章 你娶了她也罢 夏落昨天提前回了宣和殿,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自从前段时间洛翊宸免了唐侧妃和冯良娣两人的罚跪之后,她们很久没有这么早来过了,而是改成午觉之后来她的宣和殿吃下午茶。 所以夏落听见冯良娣这么一大早来找她,倒是有些新鲜。 不会是这么锲而不舍一大早就来追着她要减肥丸吧? 夏落贼兮兮的搓着小手,打算要好好敲她一笔。 不过,等夏落一看见冯良娣,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往日她总是一副花孔雀的模样,就算见不到太子,也不影响她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神采飞扬的。 可是今天她只是简单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裙,连平日里最是精致的妆容也画得很是敷衍。 夏落把手上最后一口花生酥塞进嘴里,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冯良娣垂头丧气地瘫到一旁的太师椅上,没有说话。 半夏十分有眼力劲儿地端上来一盘新出炉的花生酥放在冯良娣旁边的桌几上。 冯良媛红着眼圈,一把把盘子抓过来抱在怀里,暴风吸入,很快一盘就见了底。 夏落:“......你不要这样威胁我,我是不会再免费给你减肥丸的。” 冯良媛撇了撇嘴,苦兮兮地带着哭腔说道,“妾身要减肥丸也没什么用,就算变得再漂亮,太子殿下也不会喜欢妾身的。” 夏落大惊,“这不像你啊?” 平日里,狗男人这些后宫嫔妃里,最鸡血的就属冯良娣了。 无论洛翊宸怎么毒舌她,她都能一秒忘光,立马进入屡败屡战的状态。 冯良娣叹了一口气,把昨晚偏殿里发生的事跟夏落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殿下绝对不会喜欢一个被别的男人看光的女子,妾身这辈子算是没什么指望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夏落看着她哭得期期艾艾,心里也不痛快。qqxδnew 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贵人的宠爱如同镜花水月,但是如果连这点指望也没了,真不知怎么能熬过高墙之内的漫长余生。 冯良娣梨花带雨,哭哭啼啼地看向夏落,“娘娘,你说妾身该怎么办啊?如果被妾身的母家得知,一定会再送一个冯家女进宫的,到时候......到时候妾身一定会被她磋磨死的呜呜呜......” 夏落蹙眉,“怎么会,你是侧妃,除了我,没人敢欺负你的。” 冯良娣苦笑了一下,往常明艳生动的脸上露出浓浓的哀色。 “娘娘您是不知,皇后娘娘最重视冯家,虽然她平日里不管妾身,但是她绝对不允许妾身出了这么有辱门楣之事。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想方设法夺了妾身的侧妃之位,让给新入宫的冯家女。” “妾身从小就被教导,进了东宫,受不受宠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保全冯家的体面,让冯家能将世代荣华延绵不断。如果妾身连这点作用都没了,妾身也没什么活着的价值了。” 作为现代人的夏落听到这话,有着天然的不适,但是她也没有急着去说教。 毕竟这是她们从小到大受到的熏陶,不能指望她说一两句就能改变什么。 她只是安慰道,“别哭了,既然殿下帮你瞒了下来,肯定不会让冯家知道,更不会让你有事的。” 冯良娣满脸泪水地抬头,“真的?” 夏落点头,真诚地道,“嗯。其实你做得很好,知道出事的第一时间让清秋通知了殿下。也幸好殿下来了,才拦下了青娥和其他人。” “如果你当时一心只想瞒着殿下,那么此事反而会闹得不可挽回。” 这也是夏落喜欢冯良娣的原因,她看上去总是一副娇憨蠢笨的模样,但是关键时刻总是能拎得清,是个有急智的。 冯良娣听到夏落夸她,脸上不免划过一丝小得意,紧接着又沮丧地垂眸,“可是就算这样,妾身终是要在这深宫中孤独终老了......” 夏落捏了捏眉心,“你别着急,先让我想想。” ...... 冯良娣走后,夏落的脸就沉了下来。 很明显,偏殿的这个局,是为她而设。 如果昨日不是洛翊宸执意要把她送回宣和殿,如果不是冯良娣碰巧起身帮她挡了那杯水,那么在偏殿里遇上那男人的就会是她了。 现在陷入两难之地的人,也会是她。 夏落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陷入沉思。 是舒侧妃吗? 幼白那杯水撒得太过巧合,让她不得不生疑。 不过,洛翊宸既然已经把那男人抓了起来,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现在需要她好好想一想的,是冯良娣以后该如何是好。 冯良娣无辜替她遭了难,虽然实际上跟夏落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 议事殿内。 承庆帝一身鎏金龙袍,威严地坐在龙椅上,下方站了一殿的皇子和大臣。 “北燕使团端午过后便要离京,朕也该给他们一个答复了。” 他望向洛翊宸,似笑非笑,“太子近来与香鸾公主同进同出,亲密无间,看来你是想好了要娶了香鸾?” 洛翊宸躬身一礼,正色道,“父皇误会了,儿臣肩负此次接引使团之责,只是行地主之谊,并无他念。” 承庆帝似是猜到他会如此说,和蔼地笑了笑,“朕倒是觉得她如果真的能解了你的毒,是你的福气,也是南衡的福气,你娶了她也罢。” 洛翊宸苦笑着摇了摇头,“香鸾公主所言这中毒一事,儿臣并未尽信。况且,就算是真的,儿臣这副残躯耗了这许多年,兴许就算治好了,内里也早已油尽灯枯。儿臣又何必耽误香鸾公主的大好青春,妨碍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呢?” 洛翊宸此话一出,本来还颇为赞同太子与香鸾联姻一事的一众大臣们不禁开始犹豫。 太子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们,他们之前只觉得香鸾公主若是治好了太子,两人珠联璧合,自能成就南北两国一段佳话。 可是他们忘了太子是从九年前就中了毒,过了这么久,太子那身子许是早就成了枯木死灰之躯,就算解了毒,太子也不一定能活多久。 太子一死,反而会让两国的关系更加岌岌可危。 “呵。” 洛明浩挑着嘴角讽刺地一笑,他想的倒是没那么复杂。 他只是眼馋太子要独占香鸾这等尤物,听到洛翊宸不好,他心里就痛快极了。 承庆帝警告地瞪了大皇子一眼,看着洛翊宸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疼惜。 半晌,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太子也不必太过消极。不过此事还是要问过香鸾公主的意愿再议。” 洛翊宸恭敬地称了声是,便不再说话。 ...... 洛翊宸从议事殿一出来,就看见了等在殿门外的景天。 待景天走近,洛翊宸不动声色地低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不负殿下所望,属下等黑羽卫已经将那人擒获,只是......” 第122章 演了这么久,孤也厌了 洛翊宸皱眉,“只是什么?” 景天面有忧色,“只是在擒获过程中,有不少兄弟中了招,虽然兄弟们事先有准备,但是那人手段着实诡谲。凌霄道长正在救治,不知能否救得回来。” 洛翊宸脸色一沉,身周的温度又降下几分。 景天试探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医术如神,定有办法,不如让娘娘帮忙看看?” 洛翊宸沉默片刻,道,“先不要让她知道,此事孤自会解决。” 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双澄澈纯净的眸子,他本能地不想让它们看见自己有如此阴暗卑劣、不择手段的一面...... 想到夏落,洛翊宸的眸底划过一抹暖色,随即想起昨天的事,对景天问道,“昨晚出现在偏殿的那个男子招了吗?” “回禀殿下,那人已经醒了,他说自己叫赵志良,是禁军侍卫。昨晚太后寿辰,他本是奉命在东偏殿的次席轮值,可是他不小心多喝了两杯,头有些晕,就想趁人不注意去西偏殿偷个懒,休息一会。没想到一觉醒来就看到了冯良娣,更没想到,还没等他解释,就被冯良娣的侍女打晕了。” 昨晚除了主殿,确实还有一些大臣宗亲坐在东偏殿。 没有大佬们坐镇,那里的氛围轻松得多,巡逻值守的禁军多喝两杯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是洛翊宸怎么可能相信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 “看来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继续给孤查。” 顿了顿,他又道,“尤其查他与舒家的关系。” 景天诧异,“您是说,他是舒侧妃的人?” 洛翊宸不置可否。 景天不解地挠了挠头,“可是除了太子妃娘娘那处,您几乎不踏足后殿......舒侧妃与冯良娣哪来的那么大仇,非要置她于死地?” 洛翊宸冷笑一声,眼中全是风雨欲来前的阴戾。 “这场戏本就是为了太子妃精心安排的,冯良娣只是恰巧替她挡了一劫。”。 景天似懂非懂,见洛翊宸没有解释的意思,便领命不再追问。 议事殿前的宫道上,回东宫的仪仗已经等在那里多时。 见洛翊宸与景天出来了,苏公公便迎了上去。 洛翊宸大步踏上轿撵,回头对苏公公吩咐道,“派人把香鸾公主接来,就说孤有事相商。” “喏。” ...... 当香鸾听到宫里来人说奉太子之命邀她进宫一叙的时候,面上镇定自若地遵旨,心里却高兴坏了。 太子从来没有主动约过她,这是第一次。 她今早还为了洛翊宸昨晚留宿了宣和殿一事气得摔了一地的花瓶瓷器,中午便等来了洛翊宸的约会。 看来他还是在乎她的。 不然他也不会从夏落那贱人处离开没多久就派人来找她。 香鸾格外精心地装点了一番,穿了一身薄得不能再薄的羽纱裙,细腻柔滑的雪肌透过羽纱若隐若现,任哪个男人见到都会多看两眼。 她刚出门,便遇上了乔桑力。 乔桑力打量了香鸾一眼,面色恭敬,眸中却丝毫没有敬意,“公主这是又要进宫找南衡太子?” 香鸾冷哼一声,“本宫去哪儿缘何要向你汇报。” 乔桑力呵呵一笑,“微臣当然管不着,不过国师说了,那解药务必让您眼见着南衡太子服下,可您却自作主张拿它做条件,逼他娶您。如果南衡太子最终软硬不吃,导致计划出师不利......您可是知道国师的脾气的。” 香鸾闻言,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 她阴恻恻地盯着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咬牙道,“你只是国师身边的一条狗,少在这拿着鸡毛当令箭。” 乔桑力毫不在意,甚至还微笑着上下瞟了一眼香鸾玲珑的身段,才道,“微臣还要提醒公主一句,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就算是以色侍人,您也还是个北燕公主。” 这话说得就十分刺耳了,香鸾气急,“你!” 瞧着乔桑力丝毫不惧的样子,香鸾突然笑了,扭头对身边的侍女道,“这儿有狗吠个不停,去把临川叫来帮本宫赶走它。” 乔桑力的表情顿时扭曲了一瞬,朝四周张望了一圈,没看到临川,才不甘地瞪了香鸾一眼,脚步匆忙地走了。 香鸾微抬下颚,望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很快,那侍女就回来了。 “奴婢听人说,临川大人上午出门后就一直未回,也不知去了哪里,您要等等他吗?” 香鸾闻言,不悦地微蹙细眉,又看了看天色,才道,“不了,等他回来,让他直接来接本宫。” 说罢,她便钻进了东宫派来接她的马车。 “喏。” ...... 太子派来的车舆直接驶到了奉歆殿的门口。 香鸾下了车,就换上了一副娇滴滴的媚笑。.qqxsnew 一见到洛翊宸,她就习惯性地上前抱住了洛翊宸的胳膊,把自己的身子往他紧实的胳膊上贴。 这次,洛翊宸没有像前几次一样一动不动地受着,而是直接把胳膊抽了出来。 用的力气很大,甚至把香鸾甩了一个趔趄。 香鸾愣了一下,抬头就对上他一脸不耐的表情,眸中翻滚着无边无际的戾气。 “演了这么久,孤也厌了,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你要如何才能把解药给孤?” 香鸾盯着他眸子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垂眸理了理衣裙,柔柔笑着,“臣女说了,入东宫的那一天,臣女自会献上解药。” 洛翊宸对这答案一点也不意外。 他眸色黑沉如潭,唇角微挑,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孤,给过你机会了。” 接着,他向着门外沉声道,“把人带进来。” 第123章 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柔情 话音刚落,景天与几个侍卫抬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 那麻袋被扔到香鸾脚下,里面发出一声闷哼。 香鸾本是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但听到那声音的一瞬,她眉眼微动。 她抬头看向洛翊宸,“您这是什么意思?” 洛翊宸没回答她,只是打了个手势,让人把那麻袋摘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人—— 正是临川。 临川此时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 微阖的双眼透出迷离的光,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不停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衫,很快他便衣襟半敞,身上变得凌乱不堪。 同时他还在神志不清地在呢喃着什么,让人听不大真切,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正处在一种暧昧的状态。 香鸾看着临川,脸色难看至极,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掌心。 她看向洛翊宸的目光中那点痴迷消失殆尽,甚至还透着一抹阴鸷。 她冷笑道,“没想到,堂堂南衡的太子殿下,竟沦落到用春药去对付一个太监,真是让臣女大开眼界。” 她忽地莞尔一笑,“不过,您就用这点手段来威胁臣女交出解药,怕是有些不够看呢。” 洛翊宸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那块蟒纹玉佩,薄唇微启,“春药?呵。” 那一声轻笑听得香鸾心头一颤,一股巨大的不安从她的心底涌了上来。 只听洛翊宸继续道,“不知香鸾公主是否听过梦还丹?” 香鸾公主眼中露出一抹迷茫,“梦还丹?” 随后,她仿佛想起什么,瞳孔猛然一缩,“那是.....那是鬼医的成名之作!” 洛翊宸笑了笑,笑容却不达眼底,“梦还丹,能让人在睡梦中实现自己最心底的渴望。” 他看向临川,意味深长道,“你猜,他最心底的渴望会是什么呢?” 他似是闲聊的话语,却让香鸾雪白的脖颈后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香鸾脸色煞白地望着在地上扭动着身体,情欲渐浓的临川,狠狠地将嘴唇咬得嫣红,面上却强撑着笑意, “太监本就是无根之人,渴望男欢女爱之情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似是在回应洛翊宸方才的话,临川突然一把环住身前的空气,仿佛他面前有个看不见的人。 他的表情变得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地把那幻想中的人紧紧揽入怀中,逐渐用力,好像要把那人揉进自己的体内。 “殿下,臣欢喜您。” 这句呢喃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如一道天雷在奉歆殿的上空炸响,炸得香鸾身子一震,脑海一片轰鸣。qqxδnew “住嘴!”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冲上前去堵住临川的嘴。 却被景天眼疾手快地拦住。 临川对周围发生的事恍然未觉,依旧沉浸在梦还丹构建的那虚幻却美好的梦中世界。 他垂下头,用无数的轻吻温柔地勾勒着那幻想中人的轮廓,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珍重与欢欣。 他低声絮语,仿佛在爱人耳边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 “......香鸾,我爱你。” 香鸾公主蓦地跌坐在地,愣愣地望着临川,眼中透着浓浓的寂寥与悲哀,却唯独没有震惊。 看来她是知道的。 洛翊宸压低了眉眼,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波动。 香鸾只是失态了一瞬,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 她默默地起身,将身上乱了的衣裙整理妥帖,挡在了临川身前。 她微微抬起精致的下巴,望着洛翊宸,道, “临川在臣女身边已久,臣女待他亲厚,许是让他生了些妄想。” “说到底,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太监罢了,臣女打发了便是,殿下又何必做得如此难堪。” 洛翊宸面色无波,颔了颔首,“他现在确实只是个太监。” “只不过,他不仅是你的近侍太监,还是你的师兄,更是你们北燕胥郡王最小的儿子,不是吗?” 香鸾骤然抬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洛翊宸,“你......你......” “他当年隐姓埋名拜入北燕国师门下,直到遇上了你。他自知此生与你无缘,为了伴你左右,毅然自断情根,成了太监。” “为此胥郡王府与他断绝关系,世人只知胥郡王的小儿子病逝多年,却不知他竟是个痴情种。” 洛翊宸语速很缓慢,像是在娓娓讲述话本里的一个爱情故事,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刺着香鸾的心。 她漂亮的杏眸里逐渐蒙上了一层迷雾,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半晌,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愧是当年的战神,蛰伏的老虎永远不会变成猫。是臣女看走了眼。” 洛翊宸不耐,“你无须多说。孤只想知道,用他这一命,换那解药,你觉得这笔买卖是否划算?” 香鸾沉默,如果临川的事被捅了出去,不仅北燕和胥郡王府容不下他,承庆帝更不会允许自己的皇子被带上这么一顶绿帽子。 就算临川只是一个太监,他们什么也发生不了,他也绝对活不过第二天。 香鸾强压住身上的颤抖,问洛翊宸,“如果我把解药给您,您真的不会把临川的事泄露出去?” 洛翊宸道,“孤说到做到。” 香鸾垂眸,隐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臣女信您一次,希望您不要让臣女失望。” 她转过身,低头望着临川。 他仍是温柔地环抱住空气的样子,像是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全然不见其他那些男人看着她时,脸上或隐或现的欲念与淫色。 香鸾笑了笑。 那笑容中是不掺杂任何目的与杂质的柔情。 她揉了揉眼角,转头对洛翊宸道,“太子殿下,您是不是忘了给臣女那梦还丹的解药了?” 洛翊宸料到她有此一问,缓缓道,“临川用毒伤了孤的人,让他先交出解药,孤自会给你。” 香鸾咬了咬牙,蹲下身子,熟练地从临川的衣襟夹缝处摸出一个锦囊,从里面拿出几颗黑色药丸,递给景天。 “这是解药,够了吗?”香鸾说得咬牙切齿。 景天放在手心数了数,高兴道,“够了。” 这锦囊藏得可够深了,他们刚才搜了那么多遍,都没有搜到。 作为交换,洛翊宸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瓷瓶,扔了过去。 香鸾拿到瓷瓶,急忙打开,放到鼻间闻了闻,确认没有问题,才把那药小心翼翼地送进了临川的嘴里。 过了几息,临川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香鸾才跌坐在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临川刚醒,眼神迷茫了一刻,便立即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他骤然起身拦在香鸾身前,浑身绷紧,一副戒备的姿态看着洛翊宸和景天。 “殿下,您怎么在此,您没事吧?” 他一边警惕着洛翊宸二人,一边分出神查看了一下香鸾是否受伤。 见香鸾完好无恙,他才放心。 香鸾眸色复杂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才道,“本宫很好,你......感觉如何?” 临川一愣,他想起了方才他做的那个梦,面色顿时一片涨红。 “属下......也很好,殿下放心。” 对上香鸾直直的目光,他却羞愧地不敢对视她的眼睛。 直到洛翊宸淡淡的声音传来,顿时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 “你是不是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香鸾紧了紧握着的手指,不动声色地从腰间卸下一个毫不起眼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精致小瓶。 “这是火麒麟的解药,每月十五服食一粒,吃完这瓶,毒自然就解了。” 她的声线依然惑人心弦,此时却少了一丝刻意的伪装。 临川闻言一脸震惊地望着香鸾,又看向洛翊宸,脸色大变,“你们抓我是为了威胁公主?” 洛翊宸表情未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临川不敢置信地对着洛翊宸怒道,“你对公主之前都是假的?就是为了套取解药?” 洛翊宸道,“是又如何?” “我杀了你!!” 临川暴起就要向洛翊宸冲过去,却被香鸾拉住了衣角。 香鸾垂着头,声音有些发颤,“他都知道了。” 临川如遭雷劈,僵在原地,表情逐渐从愕然变成绝望。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景天身边,一把拔出他腰间的佩刀,就往自己喉咙处用力一拉—— “呲——” 他听到皮肉割破的声音,却没有感觉到疼。 他诧异地低头看去,一只雪白的柔夷紧紧握住近在咫尺的那把刀。 娇嫩的肌肤被锋利冰冷的刀刃割得皮开肉绽,殷红的鲜血流了满地。 可即使是这样,那只手依然执着地握着那把刀,任凭鲜血汩汩地从手与刀的接缝处滴落,也不再让它前进半寸。 临川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眦欲裂,握着刀柄的手终于松开,那刀立马掉在了地上。 他捧着香鸾的手浑身颤抖,莹白肌肤上大片的血红刺得他双眼通红,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如果我死了,你便不会再受人胁迫...... “如果我死了,你就能自由了......” 香鸾坐在地上,听着临川自责的低语,只是垂着眸子,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只是临川的眼泪不小心滴落在她的手上时,她的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他的眼泪灼伤了。 香鸾轻声道,“你不能死。” 我只有你了。 ...... 香鸾会医,她在临川的协助下,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两人便离开了。 走的时候,临川面色灰白,垂头丧气,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只是紧紧地跟在香鸾身后,大有一副寸步不离的架势。 洛翊宸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的背影,眸色晦暗不明。 待两人走远,景天面有忧色,“殿下,香鸾公主把火麒麟的解药提前给了您,会不会影响咱们的计划啊?那下毒凶手还没有露头呢......” 他也不知为什么殿下突然改变计划,不再与香鸾虚与委蛇。 如果香鸾公主到处说自己已经把解药给了殿下,那她这鱼饵不就废了吗? 洛翊宸淡然道,“不会,这是她最大的底牌。按照香鸾原本的谋划,不到确定自己能留在南衡,她是不会把解药交出来的。所以,就算她提前给了孤,她也定会保密。” “孤猜测,那幕后之人一定会在父皇指婚之前动手阻拦。我们还有时间。” 景天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不解。 “殿下,您为何不借此机会让香鸾不要留在南衡?如果她走了,咱们南衡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洛翊宸似是想到什么,目光变得凌厉幽深。 “香鸾与南衡联姻,必是北燕国师的意思,而当初临川挥刀自宫留在香鸾身边,也是北燕国师在背后推波助澜,好在香鸾身上留下软肋。” “如果香鸾就这么回去了,临川一样活不成。所以她就算与孤闹个鱼死网破,也一定会想办法留在南衡,那孤又何苦埋下这个祸患?” 景天恍然,学着夏落的样子伸出一个大拇指,“殿下果然英明,属下怎么没想到!” 随后他又面色忿忿地小声嘀咕,“不过那北燕国师也太卑鄙了!简直就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洛翊宸闻言,沉默了下来。 景天见洛翊宸半天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道,“殿下,属下是不是说错话了?” 洛翊宸紧抿双唇,突然问道,“孤是不是也很卑鄙?” 景天大惊失色,“您怎么能这么说?是北燕人对您、对南衡心怀不轨在先,您只是想查明真相啊!” 洛翊宸的嘴角划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皇宫里的人,看着一个个光鲜亮丽,尊贵自矜,却不知是用了多少阴私肮脏的手段堆砌起来的假象。 就算骄傲如他,也曾那么多次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可是今天他却是第一次后悔。 他想起香鸾方才临走时,跟他说的一句话——原来尊贵如您,也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斯地步。 他不舍夏落受委屈,便选择用最有效、却最卑劣的手段—— 撕开香鸾最心底的伤疤,用她最在乎的人的性命去威胁香鸾,达到他的目的。 那他跟北燕国师有什么分别? 他突然觉得他是如此的肮脏自私,又怎么能配得上那个全世界最澄澈、最干净的小家伙? 直到晚上去宣和殿的路上,洛翊宸身周依然环绕着低落压抑的氛围,吓得他身边的宫人一声都不敢多吭。 他阴沉着脸走进殿门,便听到夏落开心地冲他打招呼,“嘿,你来啦?” 他整理好表情,抬头望去。 便看见一张被烟熏的脏兮兮黑乎乎的小脸。 洛翊宸:...... 干净? 他怕不是对干净有什么误解吧? 第124章 他一定是娶不到老婆的那一类人! 洛翊宸面无表情地走到夏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蹲在地上摆弄着一个长条形状的碳炉。 他嫌弃地抽了抽嘴角。 “你在做什么。” 夏落正兴致勃勃地用一根烧火棍拨弄着炭炉里面敲碎的银骨炭,还有半夏在一旁卖力地扇着扇子。 听到洛翊宸问话,她没有抬头,随口答道,“臣妾在弄烧烤吖!” 洛翊宸看到她抓着烧火棍的小手黑漆漆的,眼皮子跳了跳。 他微眯凤眸,凌厉的目光扫过四周的宫人,压抑着怒气沉声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你们主子的?” 若竹若兰等人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话,赶紧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洛翊宸正要继续发怒,突然感觉到衣袍的下摆被人抓住了。 他低头一看,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正抓着他的袍子撒娇似的左右摇晃。 他把牙咬得咯咯响,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打掉那只小黑手的冲动。 夏落仰着头,对着他嗔怪道,“您别吓唬她们,是臣妾要亲自上手的,烧烤就是要自己烤吃着才香嘛!” 她黑黑的小脸衬得她一口雪白晶莹的贝齿格外显眼,漂亮的丹凤眼亮若寒星,像是在为即将吃到烧烤兴奋地熠熠发光。 像个贪吃的小妖怪。 洛翊宸不忍扫了她的兴,无奈道,“你放手,孤不罚她们了。” 夏落粲然一笑,松开小手,洛翊宸那纯白色的云锦缎蟒袍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爪印。 夏落有些不好意思,羞愧地道歉,“殿下,臣妾把你弄脏了,真是对不起。” 洛翊宸盯着那爪印,觉得有些窒息。 他梗着脖子吩咐苏公公,“苏九,给孤更衣。”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内殿,苏公公哈着腰,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蟒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内殿。 夏落目送着他进了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啧啧,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事儿精。 ...... 等洛翊宸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感觉整个空气都清爽了。 他一出来,见夏落还在专心致志地试图去点燃那个炭炉,心里涌上一股烦躁。 他大跨步地走了过去,薅住夏落的衣领,转身拖着她就往院子另一头的石桌走去。 夏落一只手还拿着烧火棍,一边胡乱挥动一边还手脚并用地扭动着,像一只濒死挣扎的咸鱼。 嘴上还不甘心地絮絮叨叨,“放开我,我可以,我要自己烤!” 洛翊宸:......呵呵。 他冷着脸把她拽到石桌处,一手把她按倒在上面,一手接过苏公公递过来的帕子,冲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就是一顿虎摸。 毫无怜香惜玉的动作把夏落气得哇哇乱叫。 直到夏落的脸上手上又重新变得洁净如初,细嫩的皮肤因被擦拭泛着淡淡的红晕,洛翊宸才放过她。 夏落一个咸鱼打挺就坐直了身子,叉着腰,一脸羞恼地瞪着洛翊宸。 啊啊啊气死她了! 如果把这狗男人放到现代,他一定是娶不到老婆的那一类人! 注孤生!! 长得好看也没用!! 夏落气呼呼地用自以为威风霸气的眼神攻击他,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看在洛翊宸眼里却是另一种样子。 她略显稚气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两团被蹂躏过后的嫣红,水盈盈的大眼睛里荡着一层无辜的清波,眼尾还因生气泛着淡淡的桃红。 活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残过后的娇花。 洛翊宸面上镇定自若地瞥了一眼夏落,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咳咳。” 他清了清有些干渴的喉咙,若无其事地啜了一口微凉的清茶,压下心底的蠢蠢欲动,不再与夏落“凶狠”的目光对视。 夏落见状,很满意自己眼神攻势的效果,得意的哼了一声,跳下了石桌。 她伸着小脑袋向烧烤炉子那边望去,见宫人这么会功夫就把她鼓捣了半个时辰没鼓捣明白的炭炉点燃了,甚至上面都摆好了待烤的食材。 她遗憾地咂吧了一下嘴唇,恋恋不舍的坐了下来,乖巧地等着投喂。 被夏落这么一搅和,洛翊宸的心情也没刚才那么沉重了。 他从衣袖中拿出了那个拇指大的精致小瓶,放在了夏落面前的石台上,“今日香鸾把火麒麟的解药给了孤。” 夏落正支棱着脑袋翘首以盼她的羊肉串,听到洛翊宸的话,她蓦地瞪大了眼睛。 “香鸾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说话了?” 洛翊宸沉吟片刻,如实向她说了临川的事。 他原本并不想让夏落知道自己卑劣的一面,但是一看到她,他那点阴暗的小心思便烟消云散了。 夏落两只手撑着头,静静地听得入神。 末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涌上一抹感同身受的淡淡哀色。 “原来香鸾也是一个可怜人。” 她挑眉看向洛翊宸,有些好奇道,“可香鸾喜欢的不是你吗?” 洛翊宸摇了摇头,“那只是她的执念。” “当年孤带人攻入北燕皇宫时,香鸾只有九岁。当时她的母妃不受宠,连带着她的处境也很艰难。” “与其说她喜欢孤,不如说,她喜欢那个像孤当年一样强大的自己。” 夏落了然。 处在绝望中的人会本能地将自己的期望投射在别人身上。 洛翊宸当年也只有十一岁,两人年龄差距不大,处境却如天壤之别。 当年众星捧月、惊才艳绝的洛翊宸确实是她的理想,却不是她心上的良人。 这一点,许是连香鸾自己都未能察觉。 见夏落沉默下来,洛翊宸的心脏倏然绷紧。 此时天色渐昏,夕阳斑斓地蔓延在天地间,将宣和殿的所有人与物笼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 恰好掩盖了洛翊宸苍白如纸的面色。 他动了动唇,听到了自己僵硬的声音从嘴里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孤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夏落闻言,诧异地看向他,随即便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她温软一笑,如水的眼波盈盈望着男人紧绷的眉眼,认真地说道, “是人便会有私心,臣妾也会有私心。您是太子殿下,却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更何况,即便是您,也会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在原书中,洛翊宸这一生可称得上是惨烈。 人们都说太子早逝是天妒英才,可她穿过来之后才知,这么多年来,他是多么用力地在勉强自己活下去。 现在虽是不同了,但身处权利漩涡的最中央,他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宁愿他自私一些,方得一世平安喜乐。 洛翊宸瞳孔微震,心脏忽地漏掉一拍。 他想要保护的人? 难道说......她明白他的心? “你方才说你也有私心,你的私心是什么?” 洛翊宸等着她的回答,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捏得发白的手指关节出卖了他的紧张。 夏落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为了转移话题,她拿过那个装着火麒麟解药的小瓶,打开瓶塞仔细闻了闻。 闻得越深,她的表情愈发凝重。 她倒出一粒解药,观察了片刻,又碾碎了细细查看半晌,面色却变得越来越迷茫。 “这解药,臣妾看不出来。” 闻言,洛翊宸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如果连她都看不出来,那这解药八成有蹊跷。 “无妨,孤知道这解药有问题便会有所防备。” 夏落却不气馁,“臣妾能留着它再研究几天吗?可能还会需要凌霄道长帮忙。” 她只是对医术药物比较了解,但是对于这个世界里一些其他的独特存在她就没那么熟悉了。 她不是自大的人,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对洛翊宸来说也就多一重保障。 见洛翊宸颔首,夏落小心翼翼地把那拇指小瓶盖好,又用一张油纸将碾碎的药末包了起来。 只是在她包药末的时候,一阵微风拂过,吹散了一些粉末洒在了石桌旁的土地上。 夏落也没太在意,只是吩咐半夏将那小瓶和油纸包拿进内室收好。 ...... 很快宫人就将烤好的食材摆在了两人的面前。qqxsnew 那些烤好的肉和蔬菜不像典膳局和御膳房那样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精美的盘子里,而是用一根根竹签子,串成一串一串的,堆放在一个巨大的盘子里,摞得像小山一样高,十分壮观。 这等粗糙的方式,意外地让洛翊宸觉得很有食欲。 他优雅地从最上面拿下一串羊肉串,轻启双唇,咬了一小口,咀嚼良久后才咽下。 他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夏落却能从中看出他很享受这个味道。 她眉眼一弯,终于轮到她啦! 与洛翊宸的优雅克制不同,夏落一只手不够用,两只手一起上。 她两手各抓一把串串,左右开弓,一口撸一串,吃得不亦乐乎。 边吃还边冲半夏嚷嚷,“快快,再多撒点辣子!” 洛翊宸丝毫不受她的影响,慢条斯理地一串一串吃着,速度却出人意料的一点也不慢。 让夏落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那一大盘子如小山一般的烤串,很快便只剩下一串羊腿肉,一串烤韭菜。 夏落眼巴巴地看着这一荤一素,咽了咽口水。 她冲洛翊宸狗腿地笑道,“殿下,韭菜能壮阳,臣妾特意留给您的!这羊肉太油腻,臣妾就勉为其难给解决了吧!” 说着,她那罪恶的爪子就缓缓地伸向了那最后一串羊腿肉。 洛翊宸冷笑,“孤不需要壮阳。” 他倏然倾身而来,微挑的薄唇离夏落的耳珠不到一厘。 他柔缓均匀的呼吸扑到她的耳廓上,温凉的,痒痒的,像是最柔软的羽毛一般,有节奏地搔着她敏感的耳垂。 他轻轻地在她耳边低语,嗓音是诱人的低哑, “不然,你来试试?” 夏落的耳朵连带着脖子和脸颊“刷”的殷红一片,尤其是那晶莹的耳垂,红的似要滴血。 正在她羞的不知所措的时候,洛翊宸轻笑一声,拿过那串羊腿肉,不紧不慢地吃进了肚子。 等夏落反应过来的时候,洛翊宸连那烤韭菜都吃完了。 毛都没个夏落剩下一根。 夏落:...... 要不是你长得帅,老子今天就要把你揍得连妈都不认! 无视夏落杀人的目光,洛翊宸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沾了沾嘴。 看在夏落的眼里,那狗男人妥妥就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不过,正当她满心愤懑,寻思着怎么能报复回来的时候,洛翊宸一句话就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后日便是端午了,放完花灯之后孤会领着北燕人游湖,到时你跟着孤一起上船。” 夏落一愣,随后大喜。 她正愁不知怎么开口让洛翊宸同意让她上船呢,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起。 她从善如流的点着头,丝毫不掩面上喜色。 四周的宫人都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受了太子殿下偏宠而感到开心,可洛翊宸却知道夏落心里想的绝不会那么简单。 他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深深地望进了夏落的眸底,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要跟孤说的?” 夏落望着他,嗫嚅片刻才道出两个字,“没有......” 洛翊宸面无表情,眸底略过一闪而过的低落。 “嗯。” 他站起身就要往内殿走去,却被夏落拉住了。 她没有错过方才洛翊宸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浅浅的落寞稍纵即逝,却让她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本能的就拽住了他。 对上他清冷的眸子,夏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算了,豁出去了。 “臣妾......又做了个梦。” 这话刚一出口,她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每次都是这套说辞,洛翊宸就算再迟钝也会起疑了吧! 她偷偷抬眼瞄了一下洛翊宸,幸好他没什么特殊反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硬着头皮继续道,“臣妾梦见端午那日,宇文峙在船上遭人截杀,您也因此受了重伤。” “后来,南衡和北燕两国的关系因为这件事的原因产生了不可逆转的裂痕,您也因为此事被陛下彻底厌弃。” 夏落脸色的忧色愈深,“您的结局......不是很好。” 她说的有点含糊,洛翊宸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所以,你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着宇文峙,是因为孤?” 夏落点头,“是啊。” 洛翊宸抿着唇,没说话。 他的心湖深处突然升起好多斑斓的小气泡,浮到水面上,然后再轻轻地炸开。 每一次炸开,都让他的心湖多了一丝悸动的波澜。 他反手握住夏落的手,拉着她走进内殿。 连一向沉稳的步伐都变得有些雀跃。 夏落:??? 这狗男人是不是找错重点了? 第125章 愿望是最无用的东西 夜里,洛翊宸泡完汤药,夏落已经睡着了。 他走过去,躺在夏落身旁,伸手把她捞进了怀里。 他刚阖上眼,便听门口苏公公轻声唤道。 “殿下,您睡了吗?” 洛翊宸睁开眼,眉眼间闪过一丝被打扰的愠怒。 他把夏落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何事?” “幼白正在宣和殿外,说是舒侧妃刚刚在奉歆殿门前晕倒了,这会儿才醒来,醒来之后却非要回奉歆殿继续跪着,怎么也不肯听劝。幼白没办法,只能来求您去劝劝舒侧妃。” 洛翊宸脸色沉了下来,缓缓道,“她要跪便让她跪。” 顿了顿,他补充道,“派个御医在旁边候着,确保她不要真的出事。” 苏公公会意,“喏。” 洛翊宸蹑手蹑脚地进屋重新躺回床上,却见夏落翻了个身,半睁着一只眼,对他嘟囔,“舒侧妃怎么了?” 洛翊宸把她搂进怀里,轻声道,“没什么,她在奉歆殿门前跪了一天,方才晕倒了。” 闻言,夏落瞬间有些清醒,“她为什么要这样啊?” 洛翊宸淡淡道,“她今日来跟孤请罪,说是因为她那天多了一句嘴,母后才派人跟去偏殿探查情况,没想到被孤拦下了。她恐怕孤与母后的关系雪上加霜,自觉对不住孤。” “唔。那您要去看看她吗?” 洛翊宸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苦肉计罢了,睡吧。” 夏落在洛翊宸怀里蹭了蹭脸,汹涌的困意熏得她又有点睁不开眼。 “嗯。” 她在他的怀里拱了拱,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凹陷,迷迷糊糊地马上就要睡着了。 却在恍惚间忽然听到洛翊宸喃喃自语,“...更何况,孤与母后的关系,也无法进一步雪上加霜了......”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夏落本能地抱紧了他的腰,柔软的小脸贴在他的心脏处蹭了蹭。 感觉到对方环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柔软的唇在她额头上落下蜻蜓点水般冰凉湿润的一吻。 她无意识地轻勾嘴角,随即便彻底陷入黑甜的梦乡。 …… 七月五日,是这个世界的端午。 与夏落前世所熟知的端午节不同,南衡的端午即没有粽子吃,也没有龙舟划。 不过也有相似的地方。 与前世一样,端午也是一个祭神拜祖、祈福辟邪的日子。 按照往年的传统,承庆帝会带领后妃和众皇子在寒水湾东侧的临溪别苑放灯祈福,祈求上天保佑南衡风调雨顺,无灾无难。 今年因为北燕使团来访的原因,还多了一项画舫游湖的活动。 寒水湾环抱了整个上京城大半周,乘船北上游湖恰好能一览南衡万家灯火辉煌的繁华景致。 承庆帝安排此项活动,既是炫耀南衡的国富民强,也是震慑北燕莫要轻举妄动。 …… 端午这日的午后,因着圣驾出行,龙城街早早地就被御林军清了场。 道路两侧站满了整装待发的侍卫,生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贵人们。 等承庆帝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临溪别苑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早就有人在湖边准备好了精美的花灯和祈福仪制。 此时离承庆帝正式祈福的吉时还有一段时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后妃们便娇笑着拿着各种各样的花灯围在承庆帝身侧,央着让他给自己的花灯题字。 承庆帝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珠翠环绕赏心悦目,他也乐得哄一哄她们。 他挨个给她们题着字。 得到承庆帝题字的妃嫔均是笑语嫣然,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 冯皇后冷眼看着,一脸淡漠,似是对这种活动不是很感兴趣。 她默默拿了一个不甚显眼的花灯,似是随意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便把它放到了湖面上。仟仟尛哾 她面无表情地目送着那盏孤零零的花灯慢慢飘远,便回到了别苑的花厅去歇息喝茶,不愿再待在这儿凑热闹。 而太子这边,却与承庆帝美人环绕的情景完全不同。 舒侧妃卧病在床没有跟着来临溪别苑,连往日里最喜欢黏着太子的冯良娣,今日都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冯良娣无精打采地看着夏落与唐侧妃两人蹲在地上兴味盎然地挑着花灯,无聊地撇了撇嘴。 她反而对湖边案台上摆着的翡玉酥更有兴趣。 翡玉酥相当于夏落前世的粽子,是南衡这边端午时节的代表美食。 只不过冯良娣吃了一口,就嫌弃地皱了皱眉,扔在了一边。 呸呸,比宣和殿的糕点难吃多了! ...... 唐侧妃很快便选好了自己心仪的花灯——她挑了一个长得很像大福的小狗花灯。 夏落则犯了选择困难症。 她一只手拿着一个圆滚滚的小猪花灯,另一只手托着一个五颜六色的锦鲤花灯,正在左右为难。 洛翊宸见她一脸纠结,正要去逗逗她,刚迈出一步,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蒋良媛和齐良娣手上捧着花灯,走到洛翊宸面前福了福身,娇声请洛翊宸帮她们写几个字。 洛翊宸拉着脸,有些不悦。 “你们自己不会写字吗?” 蒋良媛柔美一笑,讨好道,“殿下的字极具风骨,比妾身写得好看多了。如果妾身的花灯上有您的赐字,天上的神明一定会多看两眼。” 洛翊宸面无表情,“知道自己的字难看,还不多练习,是想让天上的神明知道你这么投机取巧吗?” 蒋良媛:??? 她只是想趁机亲近亲近殿下,怎么就被说成是投机取巧了...... 太子殿下是不是成心装傻针对她啊?! 齐良娣见蒋良媛吃了瘪,心里暗笑。 她侧头轻咳了一声,配上她林黛玉一般弱柳扶风的腰身,十分惹人怜爱。 “妾身近来受了些风寒,希望殿下能给妾身写句祝福的话。有了您的祝福,妾身一定会快快好起来的。” 蒋良媛闻言,目光不善地看向她。 这女人也太不要脸了,为了引起殿下注意,竟然装病博同情! 然而,大猪蹄子的脸上丝毫没有出现齐良娣想象中的怜爱之色。 他眉头拧紧,面含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你明知道自己病了,不好好在宫里歇着,还离孤那么近,是想让孤也染上病吗?” 齐良娣一噎,尴尬得吞吞吐吐,“不是,妾身....已经快好了......” 洛翊宸冷冷道,“既然都好了,还有什么可祝福的。” 齐良娣心里瞬间拔凉拔凉的,但她还是不甘心。 平日里冯良娣和舒侧妃总是围在太子殿下的身边,她找不到机会露脸。 今日好不容易没了干扰,她一定要留给殿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她水盈盈的眸子望着洛翊宸,眸底流露出深深的爱意。 “妾身的风寒虽然快好了,可是还是有些难受,如果能得殿下的关怀,妾身就算难受死也值了。” 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美人站在他面前,哀求着他的垂怜,估计是个男人都会心软。 除了洛翊宸。 洛翊宸表示不甚理解,直皱眉头,“有病就治,如果谁难受都来找孤,要御医有何用?” 齐良娣心里委屈极了,“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洛翊宸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懒得再听她多说,干脆地绕过她和蒋良媛,向夏落的方向走去。 齐良娣委屈得想哭。 她这满脸的爱意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为什么太子殿下像个睁眼瞎一样啊! 蒋良媛幸灾乐祸地讥笑一声,心情顿时转晴。 看来太子殿下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而是对所有的东宫嫔妃“一视同仁”。 这样她就平衡多了。 ...... 当洛翊宸走到夏落面前的时候,她还在拿着两个花灯难以取舍。 洛翊宸问她,“还没选好吗?” 夏落叹道,“臣妾觉得哪个都好,都想要。” 不知道是哪个工匠做的,手是真的巧,让她每一个都爱不释手。 她像献宝一样举起那个五彩斑斓的锦鲤花灯,问洛翊宸,“您看这条鱼像不像臣妾?” 嘿嘿,妥妥的一条咸鱼,可爱又漂亮,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洛翊宸面无表情,指着她另一只手里的小猪花灯,道,“孤觉得这个更像你。” 夏落小脸顿时气鼓了起来,洛翊宸又道,“现在更像了。” 夏落气得想打他,可是现在两只手都被占上了。 她没过脑子,咧开嘴“嗷呜”一口就冲着洛翊宸指着小猪花灯的那根手指咬去。 不知为何洛翊宸也没有躲开,就这么被夏落一口咬住了手指。 两人都是一愣。 洛翊宸木然盯着那咬着他手指的朱唇,一种湿润温暖的触觉包裹住那根手指,感觉十分微妙。 他还是顶着那张面瘫脸,耳朵却倏然变得通红。 夏落最先反应过来。 她紧张的舌头不受控制地一动,不小心舔了一下洛翊宸的指尖。 洛翊宸只觉得有一阵酥麻奇妙的感觉,从他的指尖蔓延而上,直击他的心脏,让他的心脏有片刻的停滞。 两人骤然分开。 洛翊宸轻咳了一声,默默把那只手背到身后,在袖中缓缓地摩挲着那根被咬过的手指。 夏落尴尬的眼珠子乱转,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小猪丑死了。” 洛翊宸心照不宣,十分镇定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想要?” 夏落:“因为臣妾觉得,它看起来很好吃。” 洛翊宸:...... 果然不能高看她。 夏落突然福至心灵,把那小猪花灯塞到洛翊宸手里。 “殿下和臣妾一人一个,您的就是臣妾的,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诶,臣妾可真聪明!” 洛翊宸表示拒绝。 “孤是不会要这只猪的。” 夏落委屈的瘪嘴,“您刚才还说它像臣妾,现在又说不要人家。” 洛翊宸拿她这幅样子很无奈,只得被迫接受这只猪。 ...... 得偿所愿的夏落管宫人要了一支笔,兴致勃勃地就开始在花灯上写起了字。 洛翊宸见她写的十分投入,问道,“你写了什么?” 夏落把锦鲤花灯递到他面前,“呐,您看。” 洛翊宸接过花灯,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歪七扭八的小字。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字,丑的他头皮发麻。 “你的字真丑。” 夏落摊手,“没办法,臣妾也练过,怎么写都写不好。” 洛翊宸忍住嫌弃,努力辨别她写的内容。 等看清她写了什么,洛翊宸的表情逐渐变得一言难尽。 ——愿祖母健康长寿。 ——愿朋友们开心幸福。 前两条还算正常,可是后面的走向就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了。 ——愿每天有喝不完的奶茶。 ——愿每天能睡到自然醒。 ——愿每天能躺平不用营业。 ——愿半夏研制出好多好多新的好吃的。 ——愿院子里的石榴树能顺利长出大大的石榴。 ...... 洛翊宸看的眼角直抽,直到他看到最后一条: ——愿自己能顺利苟到出宫。 他看不太懂整句话的意思,但是看到“出宫”两字,他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洛翊宸阴沉着脸,道,“为什么没有一个愿望跟孤有关?” 夏落以为他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了,赶紧补救道,“臣妾这不是还没写完嘛。” 她拿过锦鲤花灯,在那坨小字下面补上了两句: ——愿太子殿下福寿安康。 ——愿太子殿下得偿所愿。 洛翊宸看着她写下这两句话,眼神闪了闪。 “这还差不多。” 他又问道,“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愿望吗?” 夏落想了想,道,“臣妾想去逛街。” 具体地说,是逛吃逛吃。 她穿过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好好逛一逛上京城。 洛翊宸拿过笔,在后面添上了一条: ——愿与太子殿下一起逛街。 洛翊宸的字神韵超逸,苍劲有力,却笔锋内敛,就像他的人一样,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 显得她狗爬一样的字更丑了。 夏落先是被他那清峻的字体惊艳到了,随后看到他写的内容,笑道,“您说的哦!不许食言!” 洛翊宸嘴角溢出一声“嗯”。 写完了锦鲤花灯,夏落问洛翊宸,“您的花灯上要写些什么呀?” 洛翊宸兴趣缺缺,“孤没什么愿望。” 夏落诧异,“您怎么能没有愿望呢?” 洛翊宸淡淡道,“愿望是最无用的东西。” 夏落失笑,没跟他争论,只是主动把小猪花灯拿了过来,“那臣妾帮您写吧!” 洛翊宸默许,垂眸看着夏落认真地在花灯上写下: ——愿百姓安居乐业。 ——愿天下河清海晏。 ——愿自己福寿绵长。 夏落写完,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然后献宝似的拿给洛翊宸看。 “臣妾写的怎么样?” 洛翊宸能看出她写这三行字是小心翼翼地下笔,尽量让自己的字显得工整好看一点。 他面无表情地吐槽,“还是很丑。” 夏落气得叉腰,“臣妾说的是内容!内容!” 洛翊宸:“还行。” 夏落得意的直哼哼,学着洛翊宸的语气道,“这还差不多。” 洛翊宸突然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小猪花灯,背对着夏落,在上面添了几句话。 夏落好奇地踮着脚尖,想要看他写了什么,却被他挡的严严实实,什么也没看到。 等洛翊宸转过身,她好奇地问道,“您写了什么?” 洛翊宸把小猪花灯往身后一遮,“保密。” 第126章 您像个小狼狗 夏落噘嘴,一脸的不服气。 洛翊宸把花灯放在水面上,夏落也把自己的锦鲤花灯放在它的旁边。 小猪花灯和锦鲤花灯肩并肩向湖水的中央慢慢飘荡,像是两只小动物,手拉着手一起向未知的黑夜顺流而下。 夏落静静看着那两盏花灯逐渐远去,变成两个小亮点,心里充满向往,“如果它们能一直这么飘下去,会不会飘到海上啊?真好,臣妾都没有见过大海呢。” 洛翊宸平静地道,“明早这些花灯就会被侍卫一一打捞,然后被当做垃圾处理掉。” 夏落:呵呵。 夏落心里的旖旎想象顿时烟消云散,满脸幽怨地瞟了他一眼。 简直就是笔直笔直的钢铁直男,一点也不浪漫。 怪不得明明东宫有那么多女人,他至今还是个单身狗。 这时,四皇子洛景轩走了过来。 他先跟洛翊宸恭敬地抱拳行礼,又有些羞涩地冲着夏落笑了笑,红着脸行了一个见礼。 夏落礼貌地冲他回了一个微笑,洛景轩的脸更红了。 他转过头向洛翊宸禀报道,“皇兄,北燕人的画舫已经准备好了,此时正在临溪码头候着。船上的御林军均是严阵以待,臣弟都亲自查了他们的身家背景,绝对干净。” 洛翊宸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吝夸赞道,“做的好。” 洛景轩面上一喜,急忙道,“臣弟也想跟着您上船,万一遇到什么事,也能保护您和皇嫂。” 洛翊宸拒绝,“你留在岸上,派人盯紧寒水湾四周和支流各关卡的动静,如果有任何问题,及时发信号通知孤。” 洛景轩有些不放心,但还是不得不领了命。 他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好奇道,“皇兄您说今晚游船时可能会有意外发生,但是臣弟带人把寒水湾这一带翻了个底朝天,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事发生的样子。连父皇都起了疑心,您的情报会不会有误啊?” 洛翊宸表情淡淡,笃定道,“不会。” 夏落侧头听着两人说话,若有所思。 根据原书所说,二皇子最终查出这事是一伙山匪作为。 如果是山匪的话…… 她抬头向远方黑漆漆的山峦望去,突然插话道,“青崇山上有派人查过吗?” 洛景轩一愣,“没……没有。” 寒水湾占地极广,南边环抱着上京城的繁华,北边城外却有一片青山连成的天然屏障。 青崇山山势极高,峭壁险峻,山上还遍布密林苔藓,因此鲜少人至。 确实容易被洛景轩的人忽略。 洛翊宸望着夏落,问道,“在山上?” 夏落摇了摇头,“臣妾也不能确定。” 洛景轩看这两人打哑谜,有些着急。 “皇兄,现在派人上山恐怕是来不及了,更何况天色已晚,贸然上山只怕会无端折损人手……” 洛翊宸沉吟片刻,最终下了决定,“你们按原计划行事,孤会派赤云军在青崇山下守着,与你们有个照应。” 他叫来了赤云军统领何威,把事情吩咐下去,又道,“孤不在的时候,赤云军便无条件听从四皇子的命令。” 何威恭敬地领命,“是!” 洛景轩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皇兄如此信赖他,竟把东宫的赤云军的军权交给了他。 他激动地挺直了腰板,直愣愣地抱拳低吼道,“臣弟领命,臣弟定不负皇兄信任!” 看着他高兴的呆头呆脑的样子,夏落一个没忍住,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洛景轩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兴奋过了头,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脖颈子,又变成了那个腼腆大男孩的模样。 “皇兄皇嫂,你们放完花灯了?” 夏落笑道,“是啊,你呢?” 洛景轩憨笑,“嗨,臣弟也没什么愿望,放不放花灯都无所谓。” 夏落心里腹诽,果然是兄弟俩,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还真是如出一辙的钢铁直男。 她从地上拿起了一个小老虎花灯,笑吟吟地递给了他。 “刚才本宫看到这个小老虎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像你,正好你来了,给你吧~”.qqxsΠéw 洛景轩似是没想到,双手接过那只黄澄澄的小老虎花灯,诧异地打量着。 边打量,边开心地感叹,“没想到臣弟在皇嫂眼里,竟然是这等威风凛凛的模样!” 夏落愣了一下,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又闭上了嘴。 洛翊宸冷眼看着洛景轩自顾自地摆弄着小老虎花灯,只觉得十分碍眼。 他冷冷道,“你母妃在找你。” “昂?” 洛景轩抬头看向不远处桑才人的方向,又迷茫地看了看洛翊宸,“有吗?” 洛翊宸拉着脸,寒声道,“孤说有,就有。” 洛景轩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气冻得一缩脖,急忙匆匆告退,走时还不忘抱着他的小老虎。 等四皇子走后,洛翊宸微眯着双眼,侧头看向一脸无辜的夏落。 “当着孤的面,就四处勾搭男人,你当孤是死的吗?” 夏落心里一惊。 我屮艹芔茻,这误会可大了。 她赶紧解释,“殿下,您不觉得那只小老虎看上去傻乎乎的吗?臣妾看他呆头呆脑的,本来是想跟他开个玩笑,谁知道......” 这兄弟俩让她很是无语,一个既毒舌又不解风情,另一个迟钝得让人措手不及。 可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啊啊啊! 洛翊宸听了夏落的话,仔细回忆了一下。 那小老虎好像是长的一脸痴呆相,跟他那四弟确实有点像。 他冷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了她。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在你心里,孤是个什么动物?” 夏落想了想,脱口而出,“您像个小狼狗。”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洛翊宸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四弟像老虎,他像一只狗? 夏落蓦地打了个激灵,在洛翊宸彻底被激怒前及时拍马屁, “臣妾说的小狼狗是指您又英俊又霸气,看着冷酷,对臣妾却很暖,简直男友力爆棚!” 洛翊宸一言难尽地盯着她,正要爆发出来的脾气瞬间熄火。 虽然这个什么小狼狗听着不怎么好听,但是她这么解释起来,好像还不错。 夏落见洛翊宸的脸色有所缓和,暗暗舒了一口气。 她太难了! 这时,承庆帝身边的黄公公小步走过来,对洛翊宸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祈福仪式就要开始了,陛下请您过去。” 洛翊宸颔首,带着夏落向湖边的祈福祭台走去。 承庆帝正站在那里,见洛翊宸来了,则向旁边的钦天监官员打了个手势。 祈福正式开始。 第127章 愿与卿白首不渝 端午祈福不像新年的祭天仪式那么正式,不用念大段大段晦涩难懂的祭语。 承庆帝只需要简单地说几句类似“天佑南衡”之类的祝福语,然后在他专属的龙形花灯上题字,并由太子代为放到湖中,祈福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钦天监官员抬着一个巨大的花灯,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祭台上。 那是一个极其华丽的龙形花灯,比其他花灯做得更加精致耀眼。 那金龙做得栩栩如生,仿佛一眨眼就会翱翔于云际。 承庆帝念完祝词,微笑着拿起笔,在那龙形花灯上大笔一挥,写下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四周不断有人高声说着吉祥话,在一片祥和的气氛里,洛翊宸将那硕大的花灯放置在湖面上。 那金龙花灯被其他花灯拥簇着,顺着湖水缓缓向湖的中央飘去,隔得老远众人依旧能看见那几个显眼的大字。 此时湖面上飘荡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花灯,星星点点的烛火组成了一条蜿蜒的长龙,与夜空中闪烁的银河遥相呼应。 洛翊宸站在岸边,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金龙。 他却突然想到了那个再也见不到的小猪花灯。 以及他偷偷写下的那行字—— 愿与卿白首不渝,生死相依。 ...... 夏落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 在斑斓的烛火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 让她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拉住他冰凉的手。 洛翊宸侧头望着她。 夏落仰着头与他对视,从他乌黑的眸子里映出了她暖黄色的倒影。 夏落嫣然一笑,握紧了那只大手。 愿您得偿所愿。 我的太子殿下。 ...... 祈福仪式结束,洛翊宸向承庆帝行了一礼后,便领着夏落向别苑旁边的临溪码头走去。 画舫和北燕使团已经在那等候已久。 却见严保林快步跟了上来,对夏落央道。 “娘娘,妾身想与乔副使见上一面,递一封家书,问问妾身母亲的病情,不知殿下娘娘可否行个方便?” 夏落一拍脑门,想起来她曾经答应过严保林的事。 只是北燕使团来了之后,事情一多,她就忘了,况且之前也确实没什么严保林能出席的场合。 不过她倒也没自作主张,仔细与洛翊宸说了一下严保林的情况,征求他的意见。 洛翊宸意味不明地看了看严保林,只见她的脸上全是对家中的担忧,十分诚恳地与他对视。 他想了想,便同意了。 几人便继续向码头走去。 ...... 刚走出别苑,一个宫女与夏落擦肩而过,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夏落正在担心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一个不慎,被那宫女撞得往后退了两步。 她回过神来,正要问她有没有事,却见那宫女只是踉跄了一步,很快便站稳了。 她低垂着头,小声向夏落道了个歉,便匆匆进了别苑。 夏落不免有些奇怪。 她是有内力傍身的,别人撞了她,虽说那人不至于受伤,但撞个七荤八素也是常有的事。 那宫女的反应如此轻描淡写,怕也是个身怀内力的。 不过,宫人会武功,应该是正常的吧? 夏落也不太清楚。 她抬头看见洛翊宸正在不远处耐心地等着她,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她提着裙角,向着洛翊宸的方向小跑而去。 ...... 洛翊宸一行人上了船的同时,临溪别苑里正言笑晏晏,推杯换盏。 承庆帝被围坐在花厅中央,接受着众妃和皇子们左一句“万寿无疆”右一句“千秋万代”的吹捧,听得他喜不自禁。m.qqxsnew 他清楚地知道这些只是虚伪的奉承之言,但是这是他作为南衡地位最崇高的人所能拥有的独一无二的特权。 他眯着眼看着下方一片讨好谄媚的笑脸,享受极了。 承庆帝心情不错,酒量大增。 他一口饮尽杯中的美酒,黄公公十分有眼力劲儿地拿起酒壶给他续杯,却发现酒壶里也空了。 黄公公走到花厅一侧,向着宫人吩咐了一声,很快便有一个宫女托着一个酒壶,垂着头缓缓向他走来。 黄公公不耐地冲她低喝,“快些拿过来,磨蹭什么呢!” 那宫女听到黄公公的声音,加快了脚步,三两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就在黄公公要去接那酒壶的时候,突然生变! 那宫女猛然抬头,露出一脸狰狞的怒容。 黄公公一愣,正要大喊,就被她一脚踹在胸口,顿时骨碌骨碌地滚开老远,最后一头撞在了旁边的柱子上昏迷不醒。 众人都被这骤然变故吓得一窒,随后原本一片喜乐的花厅内瞬间变得兵荒马乱,惊叫声四起。 “狗皇帝,纳命来!” 那宫女从托盘下抽出一把短刀,两眼通红地盯着上首的承庆帝,声音中充满恨毒。 她一个箭步就向着承庆帝冲了过去。 身形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内力深厚之人。 承庆帝瞳孔猛然一缩,倏然起身,一向镇定自若的脸庞此时也满是紧张警惕之色。 “来人,护驾!” 他边大吼,边向花厅另一侧退去,试图与那宫女拉开距离。 因为事发突然,大队的御林军来不及赶到,只有花厅内巡守的十几个御林军提着刀冲上来,想要阻止那宫女。 但是那宫女明显比那些御林军的武功要高出一大截,很快那几名御林军便露出不敌之相。 他们也仅仅是拖慢了那宫女的步伐,并没有伤她分毫。 承庆帝趁机加快速度,向着门外退去。 眼见着他马上要跑出花厅的大门,那宫女突然发狂,震开四周的御林军,飞身就朝着承庆帝的方向扑了过来,丝毫不在意其余御林军向她刺来的利剑。 那闪着幽冷寒光的短刀近在咫尺,刺的承庆帝眼睛生疼。 他本能的闭眼,脑海中闪过两个字。 完了。 只听“噗嗤”一声,承庆帝感觉到一股温热腥臭的液体溅了他一头一脸,奇怪的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意。 他蓦地睁开眼,鲜血覆盖了他的眼眸,他看到的世界是一片猩红。 他低头看向挡在身前的人,凄厉地大吼, “羡儿!!” 第128章 蛰伏在黑夜中的怪兽 只见,那短刀的整个刀刃深深地没入洛羡风的胸口,嫣红的鲜血正汩汩地从他胸口处往外涌着。 看着格外吓人。 洛羡风被承庆帝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他的呼吸急促,鲜血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股股地从体内流出来。 云贵妃脸色煞白,颤抖着身体看着她唯一的儿子成了个血人,她脚下一软,顿时跌在了地上。 洛羡风此时仍濡慕地望着承庆帝,嘴里艰难地嗫嚅着,“父...皇,您没事...儿臣...就...放心了。” 说完,他头一歪,就晕死了过去。 “我儿!!你不要丢下母妃啊!!” 云贵妃慌乱地爬到洛羡风身边,手指哆哆嗦嗦地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她提着的那口气才稍稍放下。 她紧紧捂着嘴,眼泪无声地从眼眶里不停地流下来。 娇弱的身子抖得如秋日的落叶,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凄凉。 承庆帝抱着洛羡风的手指不断收紧。 他才发觉往日里最是风光霁月的二皇子如今竟变得如此瘦削,抱在怀里轻飘飘的,仿佛这副身子随时都要随风消散。 洛羡风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上全是斑驳的血迹,眼见着变得出气多进气少。 承庆帝浑浊的眼泪混着脸上的鲜血淌了下来,向着门外嘶吼,“快传御医!!” 随行的御医很快就来了,他们不得不面对承庆帝疾风骤雨般的暴怒。 “如果救不活二皇子,你们就去给他陪葬吧!” 御医们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地领了命,围着洛羡风就开始争分夺秒地救治。 不远处,那刺客被追来的御林军扎了个透心凉,被好几刃利剑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她奄奄一息间,艰难地抬起头,见一击未中,面露绝望的死寂,挣扎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承庆帝放下洛羡风,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睨着那刺客的尸体,抽出一旁御林军的剑,泄愤似的又在她身上狠狠补了几下。 似乎还是不解气,他重重几脚踢在了那尸体的脑袋上,直到那尸体的头上满是鲜血淋漓,他才肯罢休。 他周身不断散发着骇人的上位者气息,厉声吼道,“召内廷司,即刻查明此人来历。” ...... 洛翊宸等人对别苑内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此时,他们正在画舫内品酒赏景食翡玉酥。 这画舫空间巨大,里里外外都彰显着皇家的气派,到处都装饰得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船上分上下两层,一层甲板上站满了整装待命的御林军侍卫,二层也有不少侍卫在不断巡查四周。 除了穿梭忙碌的宫人,还有不少小厮走来走去,确保船只的正常行驶。 太子一行人和北燕使团正坐在二楼暖阁内。 屋内配有乐师,丝竹袅袅,声声悦耳,衬得画舫内的气氛一团和乐。 乔桑力笑着起身,举起杯盏向洛翊宸恭敬地祝酒。 “南衡果然是人杰地灵,国富民强,不愧是天朝上国,让微臣等人心生敬畏。” 他的目光移向不远处的湖面上。 形形色色的花灯在夜风中摇曳着,微弱的烛光凑在一起,反倒汇聚成灯火璀璨的星图。 岸边的人群熙熙攘攘,欢声笑语时不时地传进湖中央的画舫,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他面上涌起一层艳羡之色,眸底却不动声色地划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香鸾公主也随着乔桑力的动作起身敬酒,却没像往常一般娇滴滴地向洛翊宸献媚。 敬完酒则老老实实地坐在原位,倒是让乔桑力有些意外。 “乔副使过誉了。” 洛翊宸举起杯盏,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夏落则难得的没有胃口,身前的美酒更是一口未动。 她一直暗暗地盯着坐在香鸾身边存在感极低的宇文峙。 生怕一个转眼,他就出了她的视线。 宇文峙很是敏感,他早就发现了夏落直楞楞的注视,漆黑无光的眸子里充斥着像小狼一样凶狠警惕的厉色。 他对上夏落的眸子,阴戾的眸光像刀子一样射向她。 夏落却毫不在意,甚至还冲他粲然笑了笑。 宇文峙白了她一眼,别扭地移开了目光。 …… 灯火通明的画舫沿着寒水湾稳稳地航行。 众人大都去了二层的露台透风,倚着船舷迎着夏夜的微风欣赏着南衡盛景。 香鸾公主此时正袅袅婷婷地靠在船头,一只玉臂撑着下巴,望着前方漆黑的夜色正在出神。 临川守在她身后一丈处,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忡怔。 他忽地听到一阵脚步,警觉地转头,发现来人是乔桑力。 临川蹙了蹙眉,目光不善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乔桑力走到他身旁,身体不由得绷紧,脸色不自然地挤出一抹鄙夷,道,“我要与公主殿下说话,你退下吧。” 临川一动未动,只是冷冷地睨着他。 直到乔桑力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才听船头处传来香鸾淡淡的声音,“临川,下去吧。” 待临川退到远处,乔桑力才上前一步。 像是要把刚才受到的憋屈都发泄出来,他讥笑道,“看来公主殿下是要放弃南衡太子了?” “怎么?难道是他宁愿不要解药,也不愿意娶你?” 香鸾公主轻笑一声,依旧慵懒着靠在桅杆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栏杆。 “为了个女人,也许他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乔桑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见她答得模棱两可,收起面上的嘲讽,严肃地警告她, “你可别忘了,国师说过,你要亲自将解药交给他,亲眼看着他服下去。” 他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临川,意有所指道,“如果因为你擅作主张,把洛翊宸惹恼,无法完成任务,微臣到时候可不会为您说情。” 香鸾垂眸,淡淡道,“你放心,本宫知道轻重缓急,自是不会误了师父的计划。” 乔桑力冷哼一声,得到想要的答案,他转身便走。 香鸾看着他的背影,眸色逐渐变得如夜色般阴沉。 乔桑力不知道的是,洛翊宸已经拿到了解药。 只是,事情的主动权好像从来不在他们北燕的手上。 ...... 此时,二层的暖阁内已经变得有些空旷,只剩寥寥几人还在屋里没有出去。 其中就包括洛翊宸、夏落、还有九皇子宇文峙。 宇文峙看起来身体好像不太好,动作稍微大一点,就有些喘。 香鸾公主离开前特意交代了让他不要招风,还派了人在旁边守着他。 而夏落整个人像一只没骨头的咸鱼,懒洋洋地靠在洛翊宸身上,眼睛还时不时地向宇文峙的方向瞟去。 洛翊宸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要不要出去走走?有孤帮你看着宇文峙,你不必忧心。” 夏落摇了摇头,“不要,臣妾要留在这保护您。”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皮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跳,总觉得今晚要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 洛翊宸的内力还没有恢复,她绝对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这时,严保林与夏落请辞,说要去寻她的舅父乔桑力。 从上船后,严保林一直循规蹈矩地跟在夏落身后,没有一丝错漏,现下终于找到了机会。 夏落挥了挥手,准了。 过了没多久,严保林就回来了。 只是夏落发现她虽然面色不变,但明显眼圈有些红,一看就是哭过了。 夏落关心道,“你母亲情况如何?” 严保林垂眸,遮住眼中的悲戚,恭敬地回道,“不太好......不过还是多谢娘娘关怀。” 夏落叹了一口气,问道,“大夫怎么说?” 严保林低着头,声音有些沉闷,“大夫说,没得救....家里人已经放弃了....” 夏落不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自己的生身母亲病重,却不能陪在她的身边,见她最后一面。 这种遗憾是任何话语都无法填平的。 洛翊宸听到了两人的话,感觉到了夏落的沉默,回头向她看去。 夏落对上他问询的目光,突然道,“如果祖母有什么事,臣妾是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去的。” 洛翊宸失笑。 他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枚元良令,轻轻地放到她的手里。 “这是孤让人新制的元良令,与孤的那枚是一对。今早孤才拿到的,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 夏落十分惊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打量着这枚元良令, 他定定地望着夏落的眼睛,又道,“有了它,你想随时出入皇宫都可以。” 有了它,宫外的世界垂手可得。 她也许便不会再那么迫切地想要离开皇宫,离开他。 夏落有了自己的元良令,激动坏了。 这可是通往自由的钥匙啊! “太子殿下您最好了!” 她高兴地抱紧洛翊宸的胳膊,支棱着身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大大的一口。 “mua!” 清脆的声音连不远处的宇文峙都听见了,嫌恶地向他们这边撇了撇嘴。 洛翊宸面色镇定,甚至嘴角还矜持地微微翘起,看起来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胸口处的跳动有多么剧烈。 仿佛只要开口说话,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就会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呢。 ...... 画舫缓缓驶到了上京城的北侧,整个船身被笼在了青崇山的阴影里。 夏落趴在窗边,望着那偌大起伏的山峦。 白日里的青崇山像一条青色的巨龙,盘卷着身子守护着上京城的一方净土。 可是此时的青崇山看在夏落眼里,像一只蛰伏在黑夜中的怪兽,向着过路的旅人伸出尖利的獠牙。 夏落觉得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洛翊宸突然把她揽到了身后。 夏落蹙眉,“怎么了?” 洛翊宸望着远处山脚下,道,“有动静。” 夏落放轻了呼吸,支着耳朵细听。 果然,一阵隐隐约约的打斗声,被夜风夹杂着,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好像在青崇山的山脚下,有两拨人正在酣战。 没过几息,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一个信号弹,在深邃的夜幕中倏然炸开,星星点点的红色烟火缓缓落下,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诡异。 乔桑力等人跑进二层暖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宇文峙,随后一脸惊慌地问洛翊宸,“这是怎么回事?” 洛翊宸意味不明地望着他们,缓缓道,“无妨,只是几个自不量力的山匪,被孤的人拦住了。” 听了洛翊宸的话,乔桑力面上舒了一口气,但是眸中却划过一抹慌乱之色。 甲板上御林军侍卫身披铠甲,用最快的速度在船舷上围船一圈,严阵以待。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画舫内,此时寂静无声,众人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放轻了。 青崇山山脚下的打斗声持续未平,似乎是两边僵持不下。 不过没过多久,似乎是有另一波人的加入,平衡很快就被打破。 打斗声渐渐变小,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洛翊宸望着山脚下,平静地道,“结束了。” 乔桑力放松下来,呵呵一笑,“南衡一派盛世安详,怎么也会有山匪?” 洛翊宸淡淡道,“许是太平已久,总不免有些宵小蠢蠢欲动。” 乔桑力装作没有听懂洛翊宸话里的深意,尬笑着应和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画舫里的紧张氛围随着这句话慢慢消散,言笑之声逐渐四起,但是夏落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事情结束后,她心里不祥的预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比方才更甚。 她暗暗拉了拉洛翊宸的袖口,低声道,“殿下,臣妾觉得这事有点太过简单了。” 原书中,洛翊宸虽然毒性未解,身体羸弱,但是以他的缜密心思和万全手段,未必没有一点准备。 可他还是受了重伤。能让他吃了大亏的人,必然不会如此简单就被解决。 一定还有后手。 洛翊宸颔首,回道,“孤也正有此感。” 就像是在回应他们一般,画舫突然颠簸起来,引得众人一片惊呼连连。 寒水湾一向风平浪静,湖中又没有什么突出的砾石,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颠簸。 夏落从暖阁的窗户探出头去,正好看到了从画舫四周的水面上抛上来的无数四爪铁钩,精准地勾在了船舷的栏杆上。 随后,几十个黑衣人抓着铁钩的另一端,从湖面下方骤然御水而起,飞身向着甲板掠去。 洛翊宸和夏落两人的表情逐渐凝重。 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山匪。.qqxsnew 从他们凌厉的身手和周密的行动来看,他们不是杀手,就是雇佣兵。 那些御林军根本不是对手。 第129章 宇文峙不见了 这些御林军虽然也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却怎么也比不过这些从血雨腥风杀出来的亡命徒。 很快他们就有些守不住了,不断有人身亡倒下。 有不少黑衣人都突破了重围,马上就要登上甲板。 夏落死死拉着洛翊宸,同时紧盯着宇文峙的动作,随时准备防守。 却见那些穿着朴素的小厮突然气质大变,蓦然变得杀气腾腾。 他们利落地从角落里、船舵下等处抽出长刀,整个人如利刃出鞘一般向着那些黑衣人夺身而去。 他们一个个浑身散发的凛冽蒸腾的杀气,活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让人望之胆寒。 他们的出现,立时扭转了御林军的劣势,很快就与那些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 夏落诧异地盯着他们,问洛翊宸,“这是您安排的人?” 洛翊宸点了点头,“是黑羽卫。” 黑羽卫? 她从没听说过什么黑羽卫,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的时候。 因为她突然听到暖阁另一侧传来乔桑力惊慌失措的喊声,“保护九皇子!” 夏落猛然回头,只见一柄泛着冰冷寒光的剑,带着凌厉的风,刺破窗外的夜色,直指宇文峙。 那持剑的黑衣人明显比甲板上那些黑衣人的武功更加高深莫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黑羽卫和御林军的重重包围,进了暖阁。.qqxsΠéw 宇文峙此时浑身紧绷,像一只炸了毛的狼崽子,可是却脸色惨白,仿佛犯了病一般虚弱地喘着粗气。 乔桑力离他有些距离,此时他身边只有一个侍卫,正挥剑奋力挡住了那黑衣人的攻势。 然而却只是片刻的时间,那侍卫便被黑衣人一剑击中,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那黑衣人的剑再次向宇文峙刺来。 夏落面上一凛,抬脚便要过去阻止黑衣人,却被洛翊宸拉住手腕,用力甩在了身后。 “你别动,孤来。” 他拔出随身的佩剑,便冲上前与那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那黑衣人明显内力深厚,可洛翊宸却丝毫没有落了下风的趋势。 夏落本是紧张的心里突突直跳,可见他游刃有余,不由得一愣。 他的内力恢复了? 不对,照现在解毒的进度,他最多恢复百分之五十的内力就算不错了。 可就算这样,他都能把那黑衣人打得节节败退。 只有一个解释——他的身手,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得多。 正当夏落提起的心稍稍放下,那被洛翊宸攻击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黑衣人蓦地把手指放进嘴里,迸发出一袭短厉的哨声。 哨音刚落,即刻又有两名黑衣人飞身跃进暖阁,与为首的那名黑衣人一起向洛翊宸发起更加凶猛的攻势。 洛翊宸以一敌三,硬生生抗住了这波攻击。 夏落见局势稳住了,便向宇文峙的方向跑去。她一定不能让宇文峙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意外。 然而,为首的黑衣人眸色一闪,趁着洛翊宸应对另外两个黑衣人的时候,手中的利剑忽然绕过他,直直地朝着夏落劈了过去。 洛翊宸见状,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要去挡住这一剑。 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让他身前露出大片破绽。 为首的黑衣人逮住机会,那利剑在空中陡然转了个方向,向着他的胸口猛扫而去。 洛翊宸极快地后退,堪堪躲过了致命的一击,但是他的右臂却被一刀划伤。 那伤口极深,鲜血霎时就汹涌而出。 夏落身形一顿,转头便看到这一幕。 她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凝固了。 另外两个黑衣人见洛翊宸见了血,面上一喜。 像是找到了洛翊宸的软肋,三人像是约好了一般,一转攻势,齐齐对准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夏落。 洛翊宸整个人散发着冰寒的戾气,想也不想的就把她护在了身后。 在他心里,夏落只是会点皮毛功夫,根本不是这些黑衣人的对手。 就连夏落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他也当成是两人之间的甜言蜜语,并没有当真。 所以当这些黑衣人冲向夏落的时候,他整个人本能的就挡在了她的身前。 夏落正要出手,就看见洛翊宸高大的身影把她牢牢地遮在身后。 他右臂不自然地僵直,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她的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胀的感觉。 但此时也没时间想更多,她快速点了洛翊宸右臂几处大穴,血立时止住。 随后她快速绕过洛翊宸,飞起一脚踢到一个黑衣人胸口,同时一只手劈在了另一个黑衣人的脖颈处。 她动作极快,快到那两个黑衣人只看到一阵残影,来不及阻挡,便一边一个瞬间飞了出去。 被夏落劈中脖颈的黑衣人一落地就软软地晕了过去,另一个喷出一口鲜血,靠在墙边半天爬不起来。 她侧头瞥向最后一个黑衣人,一改往日懒洋洋的咸鱼模样,那凉凉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气与暴戾,让那黑衣人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他一咬牙,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夜幕里。 就在这时,洛翊宸突然沉声道,“宇文峙不见了。” 夏落大惊,一回头,果然宇文峙和乔桑力两人都消失了,只剩那北燕侍从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两人也没耽搁,立刻从暖阁往楼下走去,急忙去寻宇文峙。 他们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因为他们此时终于明白过来—— 乔桑力此时把宇文峙带走,他一定有问题。 第130章 熊孩子熊出了新境界 他们下楼的时候正巧看到景天匆匆忙忙正要往二楼暖阁跑。 看到两人安然无恙,景天脸上沉重的表情稍稍缓和。 不过当他的目光移到洛翊宸右臂上时,蓦地睁大眼睛,急切道,“殿下,你......” 洛翊宸打断了他,“无碍,看到宇文峙去哪了么?” 景天顿了一下,立刻答道,“属下刚看到他们向一层的舱房内去了。” “走。” 洛翊宸闻言,拉着夏落往一层舱房的方向飞奔而去。 景天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再离开洛翊宸身边,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 一层的黑衣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一波接一波地从湖底钻出水面,不间断地冲击着黑羽卫和御林军组成的防线。 黑羽卫虽然个个儿武艺超群,训练有素,但是在这样的车轮战术下也略显出了疲态,不慎让越来越多的漏网之鱼登上了甲板。 洛翊宸他们一到一层,便有几名黑衣人缠了上来,与他们打作一团。 三人干净利落地挥剑击退他们,可是他们刚倒地,便又爬起来向他们袭来。 反反复复几次,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只要他们没死,就会又不知疲倦地贴了上来。 不像是有血有肉的杀手死士,倒像是...... 看洛翊宸眉头紧皱,景天忿忿地道, “方才属下听到楼上有动静,便与几个兄弟冲上楼保护殿下,却被几个黑衣人绊住,他们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疼一样,极为难缠。属下杀了两人才得以摆脱他们的纠缠,等属下上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调虎离山之计。.qqxsΠéw 洛翊宸与夏落二人脑海里同时出现这句话。 一层的黑衣人虽然难缠,但是武功却比方才暖阁里那三人差了许多,所以他们只是用来拖住大队人马,转移注意力的炮灰。 真正行动的,是那暖阁里的几名黑衣人首领。 夏落心里不安的感受越来越强烈。 她眸光一凛,扬手一刺,正中她前方那个黑衣人心脏,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她压下胃里翻涌的不适,毫不犹豫地转身,剑锋向另一个黑衣人的喉咙扫去。 这边洛翊宸也不再留手,每一击都向着致命之处刺去,一击毙命。 他们四周的黑衣人很快就接二连三地倒下,再无声息。 三人马不停蹄地向舱房奔去。 这艘画舫占地巨大,光一层就有十几个舱房,平日里供赏景的贵人们休息。 如果一间一间去找,等找到人,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夏落回头望着洛翊宸,道,“咱们分头行动。” 洛翊宸面上闪过一抹忧色,却没办法拒绝,只是嘱咐道,“你小心。” 夏落点了点头,“你也小心。” ...... 三人分头搜查效率很高,夏落检查完几间舱房一无所获,便来到了一个位于拐角处的大厢房门口。 那大厢房位于画舫的东南角,从厢房可通往后方的一截宽敞的甲板。 她刚推开门,就听到一声男人的闷哼。 她精神一肃,抬头望去,正好撞见乔桑力重重摔在那甲板上,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在甲板的另一侧,是方才跟他们交过手的黑衣人首领。 他此时手里拿着剑,向着瘦小的宇文峙一步步走去。 宇文峙身子抵着甲板的栏杆,似是已经虚弱得站不起来了。 他平静地望着那黑衣人,眸中不见惊慌,却只划过一抹苍凉与嘲讽。 夏落心中骤然缩紧,毫不停顿地闪身向两人的方向急掠而去。 她没有呼唤洛翊宸他们,生怕惊了黑衣人,反而让他狗急跳墙。 那黑衣人似是被宇文峙的表情激出了怒火,一改一击毙命的攻势,反而起了折磨的心思。 他桀桀一笑,横过长剑,不深不浅地在宇文峙的胸前一劈。 “呲啦——” 一声皮肉被割开的声音在夜风中分外刺耳,听得夏落后脖颈的皮肤直发麻。 宇文峙身前出现一条长长的血口子,从左肩拉到右腰侧,汩汩地流着血。 他黝黑的小脸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 然而他却紧紧咬着嘴唇,即使咬出了血,也倔强地不吭一声。 反而冲着那黑衣人邪肆地笑了笑, 那漆黑无光的眸子,邪佞苍白的笑容,以及胸前绽开大片的如曼殊沙华般的血迹,在夜幕中看起来格外诡谲。 那黑衣人似乎也被他笑得一窒,随后脸上升起一抹气急败坏的恼意。 他一只手掐住宇文峙细弱的脖颈,把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挥动利剑,向着他的心脏就狠狠刺入。 宇文峙感觉到剑锋呼啸而来,缓缓闭上了双眼。 终于结束了。 “嗷~~~” 平静不过一息,他的耳膜差点被一声尖厉的惨叫刺破。 他重新睁开眼,只见黑衣人拿剑的那只手疯狂抽搐着,那本来要了结他性命的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向黑衣人的身后望去,眸色划过一抹复杂。 南衡太子妃? 她,是来救他的? ...... 那黑衣人惊恐地望着他手的虎口处扎着一根泛着幽光的银针。 正是这银针,让他的手突然不听使唤地乱颤,完全提不起剑来。 他猛然回头,便发现了已然近在咫尺的夏落。 那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抹仓皇。 他见识过夏落的身手,如今又遭了这等诡异的手段,不免心生退意。 他面色一狠,掐着宇文峙的那只手向栏杆外用力一甩,就将他甩了出去。 宇文峙就像一只破布娃娃一般,向着湖面直直地坠了下去。 夏落一惊,身形倏然一转,向着宇文峙的方向扑去。 同时,在掠过黑衣人身侧的时候狠狠踹在了他的脸上。 那黑衣人的鼻子直接就被踹断了,鲜血如泉涌而出,随着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条弯弯的曲线。 他重重摔在几丈外的船舷上,脑袋像是被巨物撞了一般,嗡嗡作响。 夏落此时险险地骑在栏杆上,大半个身子都悬在画舫外。 她紧紧地握住宇文峙的手腕,努力想把他拽上来。 可宇文峙一点也不配合。 他坠在空中,整个人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大秤砣。 他木然地仰着头,盯着夏落的脸,突然开口。 “让我死。” 夏落用尽全力拽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死了倒霉的是我们!” 宇文峙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面含讥讽地勾了勾唇。 “那与我何干。” 夏落快气死了,不想再跟熊孩子讲道理。 她使上吃奶的力气把他往上拔,可是她没想到这熊孩子竟是熊出了新境界。 他两脚盘上了船外侧的一条横着的桅杆,任凭夏落怎么使劲,都没能把他提上来分毫。 甚至险些让夏落也跟着一头栽下去。 夏落气得刚想破口大骂,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金属破空之声。 她用余光瞥见一柄闪着银光的短刀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宇文峙的胸口处飞来。 以他们现在的处境和位置来看,宇文峙必会中刀身亡。 宇文峙也看到了那枚短刀,以及不远处靠在船舷处刚刚昏死过去的黑衣人。 那短刀是他和夏落僵持不下的时候,那黑衣人用最后的力气掷出来的,拼的就是一击必中。 宇文峙望着夏落阴沉的脸,开心地笑了。 “看,你是救不了我的......” 话音未落,宇文峙戏虐的眸子蓦地瞪大。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邪佞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第131章 你的手上还沾了娘娘的血 就在短刀破空而至的瞬间,夏落紧抿唇角,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栏杆,然后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她在空中一把抱住宇文峙,身子一转,整个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宇文峙的脸被夏落挡住,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听到“噗”一声闷响,随即他感觉到那环着他的单薄身体微微一震。 空气中洇出一阵淡淡的血腥气息,与她身上好闻的馨香混杂在一起,倒也变得没那么难闻。 夏落感觉到肩胛骨处传来一阵贯穿身体的剧痛,反倒是舒了一口气。 她方才特意转了个角度,总算是躲开了要害之处。 她忍着右侧肩膀的剧痛,颤抖的右手紧紧环着宇文峙的腰。 鲜血顺着她的胳膊沁湿了整只袖子,又流到了宇文峙的身上,与他胸口涌出的血混在一起。 宇文峙的身体猝然一僵。 夏落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怀里的熊孩子终于消停了。 她赶紧趁机全身发力,手脚并用地往甲板上爬。 好不容易半个身子重新骑回了栏杆上,她马不停蹄地继续去拉宇文峙,连伤口都顾不上处理。 宇文峙这会终于没有像个千斤坠一样跟她逆着来,老老实实地被她往上拽。 这时,夏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向着她这边越来越近。 算算时间,洛翊宸和景天也该来了。 她没力气回头,只得有气无力地喊道,“快来帮我把这熊孩子拉上来,累死我了!” 声音刚落,那脚步声果然加快了速度,噔噔噔地朝她的方向奔来,很快就在她的身后停住。 夏落刚要回头,突然间,有一双手,猛地推了她一下。 她正因失血过多,整个人天旋地转的,又被人大力一推,她一个重心不稳,便与宇文峙一起向幽绿的湖面栽去。 她在掉下去的一瞬间,本能地反手一捞。 没有抓到人,却依稀扯下来了一个什么东西。仟仟尛哾 下一刻,她与宇文峙就齐齐坠入了幽深冰凉的湖水之中。 带着土腥味的湖水立刻就钻进了她的口鼻。 夏落张开嘴,想要把水吐出去,反倒是把水倒灌进了肺里。 严重的窒息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但她知道,如果这时她晕过去,就真的死定了。 她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划拉着双臂,想要钻出水面,这举动却让她伤口处的血流得更加汹涌。 渐渐地,她仅剩的力气终于耗尽。 不断下沉的身体,让她感受到了死亡发出的冰冷讯号。 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湖水淹没,只剩下一片迷离的幽深...... ...... 同一时间,在临溪别苑,福寿阁内。 为首的御医正在向承庆帝禀报。 “启禀陛下,二殿下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那刀虽然刺得深,看起来凶险异常,好在离心脏处还有一毫距离。” “如果刺中了心脏,那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好在殿下福大命大,又有陛下洪福齐天佑护殿下,他才得以化险为夷。” 那御医说着还不忘拍马屁。 听到洛羡风没有生命危险了,承庆帝黑沉的脸色才逐渐好转。 “二皇子何时能醒来?” “回禀陛下,二殿下失血过多,微臣会给二殿下开服补血药方,帮他温补调理。短则一夜,长则两日便能醒来。” 承庆帝颔首,那御医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便告退前去熬药。 承庆帝走到床前,搂住坐在床边无声啜泣的云贵妃,轻声道, “月儿,御医都说羡儿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就别忧心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云贵妃听到那声“月儿”,娇躯轻轻一颤。 她本名是云馨月,月儿正是她的闺名。 自从二皇子得了“疯病”,承庆帝就很少来月华殿,更是再也没有叫过她一声“月儿”。 今日听到这声久违的呼唤,云贵妃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承庆帝站在她的身旁,轻轻抚着她的肩膀,耐心地安慰她。 哭了半晌,云贵妃才用帕子抹了抹眼泪,期期艾艾道, “嗯,臣妾听到了。可是臣妾想起方才....心里就一阵后怕。臣妾....就只有羡儿了。如果连他都离臣妾而去,臣妾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云贵妃毫无岁月痕迹的绝美小脸上泫然欲泣,看得承庆帝心中一阵抽痛。 “你怎么会只有羡儿?你还有朕。” 他搂紧了云贵妃,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云贵妃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难过的低垂着头。 承庆帝叹了口气。 他上前一步,坐在了洛羡风的床边,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羡儿是个好孩子。咱们以后....都好好的。” 云贵妃再也忍不住,扑到承庆帝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腰,依偎在他的胸膛。 仿佛是在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承庆帝压低了眉眼,低头轻吻着她的云鬓,她的额间。 双唇辗转着向下,他逐渐肆意地亲吻着她微润的眼角和颤抖的睫羽。 云贵妃仰着小脸,似是他最虔诚的教徒,欣悦又小心翼翼地闭着眼,承受着他一寸一寸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承庆帝望着她,幽暗的眸色下是翻滚的欲望。 他猛地把她横抱在怀里,大步走出福寿阁,向着他居住的长青阁走去。 云贵妃嘤咛一声,满脸通红地嗔怪道,“陛下,这样让人看到不好~” “有何不好,朕宠你,难道还需藏着掖着吗?” “陛下~您可真坏~” 云贵妃羞赧地把脸埋在承庆帝的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却格外勾人。 “哈哈哈哈——” 满院都回荡着承庆帝开怀的大笑,像是许久都没有如此畅快过了。 ...... 岸上临溪别苑春意盎然,然而,寒水湾画舫上却仍是水深火热。 “啊——” 一道高昂凄厉的女音划破漆黑的夜幕,让洛翊宸的脚步蓦然一顿。 随后他加快了脚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方才他与景天在搜查舱房的时候,又遇到了两拨黑衣人,拖慢了他们的进度。 待他们一切处理完,便急忙向夏落的方向赶去。 而那尖叫声,正是从他们本来要去的方向——那东南角的舱房内传出来的。 洛翊宸此时站在那舱房后方的甲板上,脸色十分难看。 他没有看到夏落。 却看到两个他毫不在意的女人。 香鸾公主站在栏杆边,居高临下地睨着严保林。 临川则站在她的身旁,盯着严保林的眼里全是怒色。 严保林跌坐在地上,捂着嘴,满脸惊恐地看着香鸾公主。 还不断扭动着身子往后错,试图与香鸾拉开距离。 很明显,刚才那声尖叫是严保林发出的。 洛翊宸一点也不在乎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太子妃呢?” 严保林看见太子来了,似是有了依仗。 她四脚并用地爬到洛翊宸的脚下,指着香鸾公主,厉声指控。 “是她,是她杀了太子妃娘娘,她把娘娘推了下去!”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洛翊宸脸上蓦然变色,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脑海里轰隆隆的,只有那声“杀了太子妃娘娘”一遍一遍循环回响着。 香鸾眸光一暗,沉声反驳,“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宫把她推下去了?” “是我亲眼看到的!你的手上还沾了娘娘的血!” 洛翊宸倏然向香鸾的手看去。 香鸾公主有些慌乱地把手背到了身后,但还是让他看到了那抹嫣红的血渍。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几乎快凝固了。 他木然地看向香鸾,一字一句问道,“你,作何解释?” 他眸子里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望。 他期望严保林说的是假的。 他期望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第132章 太子殿下....您节哀 香鸾公主此时也顾不得遮遮掩掩了。 她咬着唇,奋力解释道,“臣女本是想来找九弟的。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臣女便进来查看,却只看到乔副使和一个黑衣人。” “臣女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晕倒了。但是,臣女发现那甲板边上有不少血迹,就过去看了看,手上的血也是去查看的时候不小心弄上的。” 洛翊宸顺着香鸾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那一段船边的栏杆有些扭曲,似是被人大力抓握变形导致。 那栏杆上是大片大片刺眼的猩红,顺着栏杆还在淅淅沥沥地往地上滴着。 如果一个人流了那么多的血,许是早就活不成了。 这血不一定是夏落的。 洛翊宸用最大的力气让自己保持理智的思考。 “宇文峙呢?他受伤了吗?” 香鸾垂着眸子,面带忧色地摇了摇头,“九弟也不见了,臣女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眼前这样了。”.qqxsΠéw 洛翊宸喃喃道,“那这血是谁的,便不好说了。” 这话,他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严保林却不愿放过香鸾。 她嚷道,“殿下,你别信她狡辩!就算这血不是太子妃娘娘的,她也定是推娘娘落水的凶手!妾身正是因为看见娘娘进了这厢房,才跟过来的,但是她却快了一步。等妾身赶来时,香鸾公主正站在那栏杆处,娘娘却不见了。不是她还能是谁?!” 洛翊宸漆黑无光的眸底似有浮光划过,望向她缓缓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香鸾公主把太子妃推下去?” 严保林一窘,吞吞吐吐道,“没...没有,但是娘娘确实进了这间厢房,妾身还听见‘扑通’一声......” 洛翊宸打断她,立时吩咐道,“景天,让人搜船。” 顿了顿,又道,“附近的水域也不要放过。” 他觉得,这调皮的小家伙许是又在跟他开玩笑。 就算把这一带搜个底朝天,他也要把她找出来。 一定要找出来。 景天领命,正要退下,迎面碰上一名黑羽卫来报。 “启禀殿下,那些黑衣人突然退了个干净,属下等人是否需要去追击?” 洛翊宸:“不必了,你们先全力搜寻太子妃。” “喏。” 命令布置下去,洛翊宸蹙眉看向依然晕倒在地上的两人。 他召来一名御林军侍卫。 那侍卫捏乔桑力的人中捏了半晌,乔桑力才悠悠转醒。 那黑衣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一桶凉水劈头盖脸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 乔桑力揉着脑袋慢慢坐起来,突然愣了一下,骤然抬头四处寻找着什么。 待他看到不远处还没缓过劲来的黑衣人,他手脚并用地冲过去,抓着黑衣人的衣襟就一通摇。 “九皇子呢?你把九皇子怎么了?!” 黑衣人本就剧痛的脑袋被乔桑力一摇,更是晕头转向。 他被夏落一脚踢了脑袋,现在浑身使不上力,只得嘴上逞能。 “那小崽子?他早就被老子杀了,现在怕是不知在哪片水底喂鱼呢!” 乔桑力顿时面无血色,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口中呢喃,“完了,完了......” 洛翊宸冷眼看着乔桑力装模作样地演戏,心中烦躁渐起。 他冷冷地对黑衣人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狞笑一声,道,“老子和兄弟们一向劫富济贫,专找你们这些有钱的腌攒货杀,还用得着别人派?真是笑话!” 他这一口子山匪气,果然与夏落料的如出一辙。 洛翊宸见他不肯说实话,也没急于一时。 他沉下眼眸,试图遮住眸中的情绪,问道,“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和你在暖阁交过手的女人?” 黑衣人忡怔了一瞬,表情突然扭曲了起来,喷着吐沫星子骂骂咧咧。 “那该死的贱货,老子现在这副德行,全是拜她所赐。不过她竟然帮那小崽子挡了一刀,还真他妈是脑子有病,她现在死了没?估计就算没死也活不长了,老子也算是拉了个人垫背......” 洛翊宸听到他后半句话,只觉得心脏蓦然停跳。 周围的一切骤然褪色。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随之消散。 乔桑力的声音在他耳边朦朦胧胧地响起,像是从水底传来。 “......帮九皇子挡了一刀?你不是说九皇子被你杀了吗?” “老子是想杀那小崽子,谁让那贱人竟然傻到帮他挡刀呢!不过那小崽子被老子伤的那么重,肯定也死定了。” “你个浑蛋!!他们现在在哪儿?” “呦?你们没找到他们?老子晕过去的时候他们俩就吊在船舷上,这么说,肯定是掉水里了啊!哈哈哈哈畅快,老子今天就算死了也值了......” ...... 后面的话洛翊宸听得愈发不真切。 四周仿佛被死亡的绝望抽干了空气,洛翊宸几乎喘不过气来。 “启禀殿下......” 景天的声音响起,洛翊宸倏然回头。 那双通红凄厉的眸子里,还带着一抹近乎癫狂的期冀。 看得景天呼吸一窒。 “她呢?” 景天脸色不太好看,望着他欲言又止地开口,“属下等人搜遍了整条画舫和附近水域......都没有找到太子妃娘娘......” 乔桑力听见景天的话,心里一动。 他在旁边小声嘀咕,“中了一刀,现在又失踪了,八成是掉进水里了....这寒水湾的水流又冰又急,太子妃娘娘想必是凶多吉少了。太子殿下....您节哀......” 这话把洛翊宸心里最深的恐惧赤裸裸地展示在自己面前,让他避无可避。 他的脸色又惨白了一分。 中了一刀? 景天面色一凝,看了那笑得猖狂的黑衣人一眼,顿时了然。 怪不得太子殿下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更担心他家殿下了。 严保林瞥了一眼乔桑力,忿忿道,“舅父,你才醒来,想必是不知道吧。我们娘娘好心救了九皇子,可是香鸾公主却亲手把娘娘推落水中,白白丢了性命,这难道不是恩将仇报吗!” 乔桑力闻言整个人就像一只炸了毛的鸡。 第133章 你们北燕都跟着陪葬吧 乔桑力高高地挑着眉,不可思议地盯着香鸾公主,唇边的络腮胡气的直抖。 “她说的是真的吗?” 香鸾公主看他的表情像看傻子一样,嗤道,“这种话你都信?” 随即她看向严保林的眸子里杀气四溢,“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本宫撕烂你的嘴。” 严保林怯怯地躲在洛翊宸身后,还探头出来不甘地控诉道, “全上京城都知道你为了嫁给太子殿下什么都干得出来,况且是我亲眼所见你跟在娘娘身后进来的。娘娘落水,你脱不了干系!” 香鸾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沾着血的手缓缓捏紧。 乔桑力站在旁边看看严保林,又看看香鸾,一时不知该信谁。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南衡太子妃怎么会被卷进来? 乔桑力心里涌出一阵强烈的慌乱。 如果香鸾背上了弑杀太子妃的罪名,她就绝不可能留在南衡。 那他们一切的计划都会毁于一旦。 这时,沉默许久的洛翊宸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来人,把香鸾公主押下去,关起来。” 几名黑羽卫立时上前要按住香鸾。 临川毫不犹豫地挡在香鸾身前,一手握着剑,另一手放在腰带处。 那几个黑羽卫恰好是跟他交过手的,见到他这个动作,顿时十分警惕。 上次就是这个动作,让他们好几个兄弟都中了毒。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香鸾公主突然出声,语气中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 “临川,退下吧。” 临川回头望着她,急道,“公主,您是无辜的,怎么能......” 她笑了笑,伏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临川睁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眼睁睁地看着两名黑羽卫把她的手腕扣住,带了下去。 那黑衣人也被人堵了嘴,拖了下去。 乔桑力急了,他快步走到洛翊宸身前,义愤填膺道, “殿下,您别忘了,虽然太子妃娘娘可能遭遇了不测,我们北燕的九皇子也跟着一起失踪了。您不仅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反而要把我们北燕公主当犯人一样押走,这就是你们南衡的待客之道吗?” 洛翊宸面色黑如寒潭,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没有理他,转身便走。 乔桑力跟在他身后哪肯罢休,恨恨道,“你们南衡只是死了一个太子妃,我们北燕出事的可是堂堂九皇子......” 洛翊宸骤然拔剑转身一扫—— 乔桑力只觉得眼前寒光一晃而过,脖颈处一凉,随即传来一阵撕裂的刺痛。 他哆哆嗦嗦地摸了一把湿漉漉的脖颈,低头一看,手上全是殷红的鲜血。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被这个煞神给宰了! 他吓得跌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脖子伤口,一边屁滚尿流地往后爬。 洛翊宸垂着剑,剑尖上还淌着鲜血。 他望着乔桑力,墨黑的眸子里翻滚着彻骨的杀意,再也没有遮掩地汹涌而出。 “九皇子的事,你比孤更清楚。如果孤的太子妃出了什么事,你们北燕都跟着陪葬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乔桑力听得毛骨悚然。 像是地狱恶鬼在他耳边轻声低喃。 ...... 洛翊宸站在画舫的船头,看着漆黑的湖水上密密麻麻的御林军和黑羽卫,连岸边都有人在走来走去搜查着。 却没有任何关于夏落的消息。 他胸口的窒息感愈发严重。 他沉声道,“备船,孤亲自去找。” 景天忧心忡忡地一咬牙,终于下决心劝道, “殿下,陛下还在等着您回禀,已经这个时辰了,您再不回去......陛下该怪罪您了。” 洛翊宸面无表情,刚要拒绝,却好似想起了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让他们继续搜查,咱们先回临溪别苑,有任何消息,马上来通知孤。” “喏。” ...... 画舫缓缓停在了临溪码头。 与出发时相比,船上的御林军侍卫少了三分之一,还有一半的人带着伤,格外引人眼球。 码头上,半夏踮着脚尖向画舫上张望着。 她本想跟着她家娘娘上船,但是却被夏落拒绝了,说什么船上危险,让她留在这里。 她也不明白,只得听从。 半夏终于看到洛翊宸下船了,面上一喜,就向他的身边左右望去,却没有看到她期望中的人。 她又侧身向他身后看去,却看到北燕使团稀稀拉拉地走了出来—— 香鸾公主被侍卫押解着,乔副使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 半夏看了一眼,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管那么多。 待洛翊宸走近,她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呢?怎么没跟您一起下船?” 洛翊宸眸中迅速划过一抹痛色,动了动唇。 “孤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 随后他对景天嘱咐道,“照顾好半夏。” 如果半夏有什么三长两短,等那个小家伙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说罢,洛翊宸大跨步地向别苑的方向走去。.qqxsΠéw 半夏不明所以,迷茫地望向景天。 景天心里哀嚎不已,却也不得不向半夏吞吞吐吐地说了画舫上发生的事。 听罢,半夏呆愣在原地,眼泪无声地从大大的杏眼里汹涌而出。 景天叹气,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 哭了一会,半夏用帕子擦干了泪水,一声不吭地向着太子和太子妃居住的逸仙阁走去。 景天在她身后,望着她挺直的背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 洛翊宸带着北燕一行人进了别苑的花厅,将船上发生的事向承庆帝详细禀报了一遍。 那名被五花大绑,还被堵着嘴的黑衣人被粗暴地扔在了地上。 “大胆狂徒,竟敢截朕的船?你们是当朕死了吗?” 承庆帝大怒,宽厚的手掌一巴掌拍碎了身旁的桌几。 吓得满屋的宫人跪了一地。 乔桑力捂着已经被包扎好的脖子,上前一步,高声道, “想不到南衡泱泱大国天子脚下,匪徒竟如此猖獗,倒是出乎臣等的意料。我们北燕九皇子特来送嫁,现在却生死不知。想来陛下必然会给臣等一个交代!” 承庆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第134章 这是娘娘留给您的信 承庆帝冷冷地望着乔桑力,压迫感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 直到乔桑力承受不住,白着脸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承庆帝才淡淡开口。 “你放心,交代是要有的。朕也会加派人手全力搜寻九皇子和太子妃的下落。” “不过......” 承庆帝看向一旁被两名御林军押着的香鸾,意味深长道,“香鸾公主谋害太子妃一事,也要宇文帝给朕一个交代。” 香鸾公主被押解着十分狼狈,但依然挺着胸膛,冷声道,“臣女是无辜的。” 乔桑力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对承庆帝道,“陛下,香鸾公主来此是为了与南衡永结同好,谋害太子妃只会让两国关系分崩离析。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愚钝之事呢?请您明鉴啊!” 承庆帝凉薄地掀了掀唇,“永结同好?一个永结同好便让南衡损失了一个太子妃,朕可担不起你们北燕的好意。” 此时他身旁一边坐着冯皇后,此时正端坐着,面上不掩忧色,似是还没从噩耗中缓过神来。 他身边另一侧则依偎着云贵妃。 云贵妃眼角含春,正温柔地抚着承庆帝的胸膛帮他顺顺气。 她接过话头,对乔桑力冷哼道,“谁人不知香鸾痴恋太子已久,与太子妃两人时常争风吃醋。她趁着太子妃受伤之际落井下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况且,此事若不是严保林偶然看到,他人只会觉得是太子妃为保护九皇子重伤落水,没有人会想到香鸾公主的头上去。” “哼,还想与咱们和亲,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乔桑力急得脸色通红,还欲解释,“可是陛下......” 承庆帝大手一挥,微扬下颚,道,“不必多言,此事朕自会查明。来人,把香鸾押下去严加审问。” 乔桑力脸色顿时萎顿下来,心里一片绝望。 承庆帝说得大义凛然,可是现场只有严保林一人能作证,几乎算是钉死了香鸾的罪名。 香鸾正要被押下去,洛翊宸上前一步,抱拳向承庆帝深深行了一礼。 “遇劫之事是儿臣办事不利,恳请父皇允儿臣将功补过,将此事交予儿臣去办。儿臣定会寻到九皇子,将太子妃落水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承庆帝睨着洛翊宸,眼底划过一抹深色 他是知道太子和四皇子这次动用了不少御林军的。 上船前四皇子带着御林军把寒水湾那一带查了个底儿朝天,说是为了确保安全。 可是动用了那么多人手,怎么还是出了篓子? 他心里不免对太子产生了些许不满。 不过,幸而太子妃舍身救人的义举还是为他找回了一些颜面。 洛翊宸抬头望着承庆帝,眸色中带着一丝悲恸与恳求。 见他神色怆然,承庆帝心里的不满稍稍淡了些。 放缓了语气道,“太子妃做得很好,待她平安归来,朕自会重重有赏。” “此事,便交予你去办,不要再让朕失望。” 洛翊宸抱拳,“儿臣定不负父皇期许。另外,儿臣还想借调内廷司的人调查审讯山匪一事,不知父皇可否应允?” 承庆帝颔首,“朕准了。不过赵冕正在调查朕遇刺一事,朕会派别人给你。” 洛翊宸面上一凛,“父皇遇刺了?” 黄公公上前把刚才刺客行刺和洛羡风替承庆帝挡刀的事与洛翊宸说了一番。 洛翊宸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他觉得陛下遇刺一事与他们在船上遭遇的截杀,有些惊人的相似。 还是在同一时间里发生,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洛翊宸一时走神,突然耳边传来承庆帝的声音,“太子?” 他赶紧抬头,面上带着紧张之色,“父皇您身体无碍吧?” 承庆帝摇了摇头,望着洛翊宸的眸子带了一抹不悦。 洛翊宸似是没有察觉,躬身拜别,“那儿臣就放心了,您受了惊,定要好好休养。儿臣便不打扰了,这就出发去搜寻九皇子的踪迹。” 说罢便押着香鸾,带人退下了。 承庆帝看着洛翊宸匆忙告退的背影,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他冲冯皇后没好气地道,“哼,瞧你养的好儿子,为了个女人失魂落魄的,像什么样子!竟连他兄弟的安危都不屑一问,匆匆忙忙就跑了。” “朕看来,要不是为了向朕要人,他恐怕都不会回来见朕一面!” 冯皇后垂眸,惨淡地勾了勾唇,凄然道,“这孩子许是随了先皇后,生了一颗痴情的心,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承庆帝被噎了一下,到嘴边的责备只得往肚子里咽。 最终化为一声不可言说的冷哼。 ...... 出了花厅,带着水汽的微风扑面而来,让压抑的险些失去理智的洛翊宸感觉到一丝清明。 他向码头快步走去,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 却被一个小小的人影拦住。 “你做什么?” 洛翊宸黑沉的脸色犹如风雨欲来,暴躁地盯着眼前的人。 半夏横着两只胳膊,拦住洛翊宸的路,倔强地一动不动。 “殿下,娘娘嘱咐过奴婢,如果她不在,让您一定要回逸仙阁一趟。” “孤现在就是要去找你家娘娘,为何要回逸仙阁?景天,把她拉走。” 景天无奈地上前去拽半夏。 拽了几下竟然没拽动,只得用双臂把她小小的身体禁锢住,往后拖走。 没了阻碍,洛翊宸大跨步地向码头走去。 半夏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七手八脚地挣脱了出来。 她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举得高高的,向洛翊宸喊道,“这是娘娘留给您的信!!” 洛翊宸脚步一顿。 半晌才回过头来。 他盯着半夏手上随风微微晃动的信封,一时竟不敢去接。 半夏见洛翊宸终于停住了脚步,颠颠颠地跑了过去,把信塞在了他的手里。 “娘娘说,万一她没跟着您回来,让奴婢一定要把这封信给您。” 夏落跟她说这话的时候,她本来没太在意,以为是她家娘娘要与太子殿下玩什么奇怪的小情趣。 没想到,娘娘的话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应验了...... 第135章 涩涩的老阿姨 洛翊宸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信,双手轻颤着缓缓展开。 入目便是那熟悉又丑陋的如狗爬一样的字体,此刻却让他眼眶一热—— “哈喽,亲爱的太子殿下, 如果您看到了这封信,不出意外的话,臣妾应该是出意外了。 嗯......没关系,只要臣妾活着,一定会努力回来找您哒~ 另外,您一定一定要回逸仙阁泡汤药哦,一天都不能少,解毒不能中断,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啊啊啊臣妾可不想重新再来一遍,那也太累了吧! ps.您放心,臣妾一定不会让梦里的情景重现。 我的殿下,乖乖等我回来~ ——夏落” 信纸上只有短短几句话,他却一个字一个字看了很久。 信中有很多他看不懂的符号和话语,就像平时她说的话一样莫名其妙。 他恍惚中觉得,此时她正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面前,调皮地眨着眼睛,对他说着那些话。 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信纸,仿佛在抚摸着她的脸颊。 低哑的嗓音从唇边轻轻飘溢而出,又随着夏风渐渐荡开。 “好,孤等你回来。” ...... 洛翊宸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逸仙阁的。 等他打开门,看到内室里早已准备好的、正在火上温着的汤药,动作一顿。 随后他垂着眸子,熟练地自己更衣,躺入了药桶之中。 他的身子靠着木桶边缘慢慢滑落,直到水面没过了头顶。 充斥着浓重草药气息的汤药瞬间倒灌入他的口鼻,让他骤然窒息。 然而,他整个身体却愈发放松,甚至唇边还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孤终于也感受到你的感受了。 ...... 夏落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现代。 她的前半生一直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所有的童年全被看医书,练针法,试草药所占据。 她以为自己是夏家传承下的牺牲品,一度反叛弃医,却被祖母打教训个半死。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她终于逃离了祖母的“魔爪”。 却无意间见到了她的亲生父亲。 在她所谓的“父亲”的吞吞吐吐下,她知道了一个秘密。 一个让她无所适从的秘密—— 她是一个不健全的孩子。 不知是因为早产,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她的心脏患了一种怪病。 从她生下了那一刻,就被医生判了死刑,断定她活不过十岁。 就算在她活着的十年里,也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得到最好的照顾。 她的父亲不愿学医,身上没有夏家的传承,只是一个普通人。 而她的病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她的生身父母不愿背负这样的负担,想把她送到福利院自生自灭。 却被祖母断然拒绝,毅然决然把她接到身边精心照料,甚至不惜与她的父母断绝关系。 她这才知道,原来,祖母一直都在与死神争分夺秒。 医生说她活不过十岁,她安然过了十一岁生日。 医生说她活不到成年,她顺利地大学毕业,成了一名医生。 夏落仔细回忆过才发现,从小她练的最多的针法,尝得最多的草药,都是针对心脏类疾病的。 她才明白,祖母如此疯狂地让她传承医术,只是想在祖母垂暮之后,她能有保命的本钱。 怪不得,她小时候每次心脏不舒服,以为是学累了。那这个理由去找祖母撒娇,祖母都会脸色大变,反而更加严厉迫切地增大她的练习量。 久而久之,她的心脏不会再难受了。 她也不会去找祖母撒娇了。 等她知道了真相,祖母却憾然离世。 她再也没有机会报答祖母,唯有勤勤恳恳地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延续祖母毕生的遗愿——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只是,在祖母离开后的第六年,她还是死了。 猝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病发了。 她觉得有点对不起祖母,努力了这么久,她们还是失败了。 同时,又有点庆幸。 她这一生里,前半生被蒙在鼓里,活得疲累怨怼,后半生她知道了真相,活得小心翼翼。 她深知生命的宝贵,每一分一秒都竭尽自己所能去珍惜。 死的那一刻,她想,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没想死后竟然穿书了。 她是窃喜的。仟千仦哾 既然重活一世,她只想做一条好吃懒做的咸鱼,享受一把普通人虚度时光的日子。 那是她上辈子一直想要,却到死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只可惜,咸鱼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她又要死了。 意识浑浑噩噩归拢到脑海。 她觉得身体越来越重。 好冷。 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喂!你醒醒!夏....夏落!” 这人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利索。 她的脑袋越来越沉,不想理会那个声音。 突然,她觉得有人在她背上狠狠地拍了两巴掌。 力气特别大,差点把她的五脏六腑给拍出来,同时扯得她肩膀上的伤口生疼。 淦! 下手真特么狠! 她必须得看看是谁这么欠抽。 “咳咳咳......” 夏落被打出了一连串的咳嗽,最后一口水终于吐了出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眼前一张苍白的脸,离她近在咫尺。 那乌黑乌黑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只是在她睁开眼的一刹那,那忧色刹那间褪去,换成毫不掩饰的讥讽。 “呵,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定了,没想到命还挺大。” “不过就你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还想要救我?也不怕搭上你自己这条小命。” 一醒来就遭遇熊孩子的毒舌连击,夏落内心毫无波澜。 跟洛翊宸那个气死人的直男比,宇文峙也只是个别扭嘴硬的熊孩子罢了。 夏落艰难地撑起身子坐起来,看了看天色,问宇文峙,“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宇文峙看着她那副颤颤巍巍的样子,扯了扯嘴角,还是老实答道,“天快亮了。” “哦。” 竟然已经过了六个来小时了。 她动了动肩膀,肩胛骨处传来一阵肿胀麻木的刺痛。 果然,水里泡了那么久,伤口还是发炎了。 她没空管自己,反而先去确认宇文峙的情况。 坐在地上的宇文峙见她翻身起来向自己逼近,不自觉地双手交叉捂住胸口,警惕地往后蹭了两下。 “你要做什么!” 夏落:......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涩涩的老阿姨,正要对个小鲜肉强行下手。 呸! 这该死的熊孩子! 第136章 百里族,人人得而诛之 夏落一步步向他爬过去,阴恻恻道,“你说我要做什么?” “大爷我早就对你垂涎已久,今天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hiahiahiahia......” 宇文峙:(?°?°?) 他一副呆愣的表情,不知道是被夏落吓的,还是被雷的。 最后夏落实在演不下去了,一侧头,“呕......” 宇文峙苍白的小脸顿时气得通红,愤恨地瞪着她,“你!简直不知廉耻!” 夏落心里呵呵,不知廉耻的还在后面呢。 她到了宇文峙身边,二话不说一把扯开他身前带血的衣衫,露出他赤裸裸的上半身。 宇文峙被夏落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愣过之后,他手忙脚乱地就拽着衣襟往身上裹。 可是那衣服早就被划得破破烂烂,再加上他一口气支撑到现在,仅剩的一点力气都用在拍夏落后背的那两下了,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她。 夏落一掀开那衣服,就看到宇文峙身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长长的伤口从他的肩头斜拉到侧腰,皮肉恐怖地外翻着。 因为被水泡的原因,伤口边缘的皮肉泛着不正常的灰白。 伤口不再流血,反而向外溢着黄白色的脓液。 夏落的脸色骤然变得严肃,她摸了摸宇文峙的额头和后颈处,温度高得烫手。 他的伤口已经严重发炎了,并伴有高热。 可看他的状态,除了脸色因失血而苍白,身体无力以外,精神竟然还算不错。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宇文峙,问出了她从醒来之后一直好奇的问题。 “你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吗?不然我们两个怎么没有被水冲散?” 她观察过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离他们原来的地方很远。 按照他们两人的伤势来看,宇文峙应该也会与她一样,因为失血过多又掉入水里很快便会昏迷。 湍流就一定会把他们冲散。 她昏迷前以为,就算她活下来,这次行动也会失败。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在一起。 宇文峙嗤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你吗?要不是我在水里拉着你,你早不知道死哪去了。” 他一脸鄙夷地瞄了一眼夏落,别过了头,脸色却闪过一抹别扭的神色。 哼,我们总算是扯平了。 夏落诧异地打量着他,“你知道吗,你的伤口已经严重发炎还伴有高烧,再加上失血过多,正常人早就神志不清了,你竟然在水里撑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还能保持清醒!” “你到底是不是人!简直太妖孽了叭!” 夏落忍不住赞叹,却让宇文峙眸色渐冷,“呵,是啊......我们百里族人,一向被人称为妖孽、怪物,人人得而诛之。” “百里族?” 宇文峙蹙眉望向夏落,见她是真的疑惑,有些不相信,“你不知道百里族?” 夏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额,不知道。” 她来了之后光顾着躺平,只对吃的感兴趣,凡是跟她关系不大的,多一点她都懒得关心。 宇文峙眸中的冰寒化为一片惘然,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 “我的母亲是百里族人。百里族人是雪山脚下仅剩的异族,许是居住环境所致,百里族人天生神力,身体健壮。但是却因此被天下视为异类,被宇文一族带兵赶尽杀绝。” “呵,什么异类,还不是宇文一族怕百里族人壮大后威胁到他们的皇权罢了。” 夏落听着不禁唏嘘。 每一任皇权的超然,都是建立在累累白骨堆砌的高台之上。 百里族人的天赋异禀,反而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是他们的悲哀,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夏落望着宇文峙,问道,“那你的母亲呢?我听说她是一名宫女。” “她因为长相出众,保住了一命,被送进北燕皇宫做了女奴。宫女只是个好听的称呼罢了,连最底层的扫洒侍女都不如。” 宇文峙嘲讽一笑,眼里闪过一抹落寞与怆然,“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夏落默然。 不一会儿,她突然反应过来,“你既然继承了百里族人的身体素质,你的天生神力呢?为什么总是一副弱鸡模样?” 宇文峙本是悲怆的心情被夏落那句“弱鸡”打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才是弱鸡!我要不是中了国师下的蛊,我才不会这样!” 夏落一惊,蛊? 前世她曾在古医书中看过蛊毒相关的内容,但是在她那个世界蛊术早就失传了。 没想到这个世界真的有蛊? 她带着新奇又带着点忐忑地握住宇文峙的手腕,细细地感受着脉息。 过了半晌,她蹙了蹙眉,若有所思。 宇文峙的脉息很奇怪,竟然不是有节奏有周期的跳动。 而是像一个生物在蠕动一般,一会快一会慢,让她感觉到一种怪异的黏腻感。 与古医书上写的别无二致。 夏落脸色变得肃然。 她从未处理过蛊毒,因此就算是从医书上见过祛除蛊毒的针法,也不敢轻易尝试。 况且,宇文峙中蛊已久,谁知解了蛊毒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处理他的伤口,这样发炎高热下去很快就会出问题。 “你先躺下,我给你处理伤口,就算你的身体好,这么拖下去也会危及生命的。” 说着,夏落托着他的后背,把他放平,尽量不扯到他身前的伤口。 宇文峙似是知道夏落没有恶意,也一改之前叛逆不配合的样子。 只是凉凉地笑道,“其实你不用费心思救我,就算这伤治好了,我也会死。” 宇文峙笑得轻松,似是十分盼望着他死亡的到来。 夏落手上一顿,蹙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宇文峙闭上眼,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每隔一段时间,我便需要喝下一碗药来压制体内的蛊毒。” “那蛊毒十分猛烈,这药会让我体内的蛊虫暂时陷入沉睡,它沉睡时只会让我虚弱无力。但如果没有那药的压制,蛊虫便会苏醒。” “到时候,我的五脏六腑就会被啃咬一空,死得很惨。”.qqxsΠéw 闻言,夏落惊呆了。 怪不得他一直想死。 第137章 你......你有孕在身? 在画舫上夏落救宇文峙的时候,他一直不配合,夏落只以为他只是不信任她。 没想到他是真的想死。 宇文峙凉薄的声音从他泛着灰白的双唇里缓缓而出, “从我很小的时候就种上了这蛊,只要我不听话,他们就会罚我经受蛊虫噬心之痛。” “我也想要一死了之,可是我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着我。想死都成了一种奢望,呵。” 他睁开眼,平静地望向夏落,幽黑的眸子里闪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现在,我终于能如愿以偿了。” 夏落与他对望半晌,低下头,从身后拿出一个古朴的小药箱。 她打开木箱,仔细地翻了翻,发现她需要的东西小药箱里都有,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边把需要的东西往外拿,边平静地说道。 “你不要想那么多,我先帮你处理伤口,蛊毒的话,我现在没有把握。等你伤养好了,我会尽力试一试。” 宇文峙挑眉,眸子里有光划过,随后又湮灭在无边的漆黑。 北燕国师下的蛊,还没听说过有人能解。 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乖乖地躺在地上,看着她从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木箱里一样一样地拿出一些他没见过的东西,依次摆在他身旁。 他的目光移向夏落的肩膀,那里的衣服上有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迹。 他目光微闪,嘴唇嗫嚅了两下,“你......伤势如何?不先处理一下你自己的伤口吗?” 夏落笑了笑,“我还挺得住,况且,我不能让你出事。” 宇文峙撇了撇嘴,讥笑了一声,“为了你的太子殿下?你还真是痴情呢。” 这熊孩子好不过三秒,夏落懒得理他。 她低下头扒开他的伤口,用生理盐水把表面清理干净。 又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术刀,开始切除伤口上发炎腐烂的组织。 ...... 手术刀一接触到皮肤,那切开皮肉的感觉蓦地让夏落想起了她在船上杀人的情景。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的刀下消逝,原本是赋予生命的双手,却沾上了杀戮的鲜血。 那种陌生又冰冷的感觉让她的胃里开始翻腾,她忍不住干呕起来。仟千仦哾 宇文峙望着她,睁大了眼睛,“你......你有孕在身?” 夏落:......我谢谢你全家。 她摇头,“我只是想起在船上......无事,继续吧。” 她忍着不适继续为他清创,只是脸色更白了一分。 沉默了几息,宇文峙突然开口,“你是第一次杀人?” 夏落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嗯”。 宇文峙把头转回去,呆呆地望着透着灰白天光的天空,“我第一次杀的人,是我的母亲。” 夏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喃喃道,“她在被掳进宫之前,是有自己的爱人的。可是后来,她的爱人被杀了,她也被带进了宫。” “宇文雄在一次醉酒后,强暴了她,然后她就生下了我。我出生后,她就疯了。” “别人传我是她进宫前就怀上的孽种,只有我知道,我是宇文雄的种,因为,她恨极了我。”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只知道在我四岁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但几乎每时每刻,她都在求我杀了她。”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受不了了。” “她死前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冲我笑。” 宇文峙说到这里,也笑了。 嘴角勾勒出一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夏落无言以对,宇文峙从小到大都经历了什么...... 她难以想象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竟然从出生就经历了恨不得世间所有的苦难。 她一直都隐隐感觉他与洛翊宸很像,却又有哪里不一样。 她现在知道了。 洛翊宸倾尽全力地用力活着,宇文峙想方设法地想要去死。 洛翊宸虽然身中奇毒,但他有爱他的兄弟,爱他的母后。 虽然姝慧皇后在他很小时就阖然离世,但他至少被爱过。 可是宇文峙,他从一出生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被诅咒的人。 他的眼里,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孤独,与对生命的漠视。 就像一只行走在荒芜黑夜中的孤狼。 夏落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沉重,但是胃里那翻腾的不适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 清创完成后,夏落在旁边的一棵矮树上挂上吊瓶,帮他静脉输液抗生素抗炎。 不知是他对夏落格外的信任,还是他对自己的死活丝毫不在意,他就老老实实躺在地上任凭夏落摆布。 宇文峙对扎在他手上的静脉套管针十分感兴趣。 举着扎着针的那只手不停地在眼前翻来覆去地打量,折腾到输液管里都回血了,被夏落吼了一嗓子,才消停。 夏落也是哭笑不得。 刚才他还深沉得像个看破红尘的将死之人,现在又恢复成那个欠揍的熊孩子样。 看得她不由得有点心疼。 又清理了一遍伤口,夏落准备给他缝合了。 她对宇文峙道,“缝合伤口有点痛,我给你上一些麻拂散,你的上半身可能会没有知觉,不要害怕。” 宇文峙摇头,“不用,直接缝吧。” 夏落诧异地挑眉,“你这伤口那么大,可是会疼很久的。” 宇文峙自嘲地笑了笑,“我喜欢疼痛的感觉,会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夏落抽了抽眼角。 这一股浓浓的病娇语气,叫她怪害怕的。 ...... 缝合过程中,宇文峙像是终于扛不住了,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夏落缝合结束后,又给他敷上一层消炎药,牢牢地包扎好,再给他嘴里塞了两片退烧药,才算搞定。 安顿好宇文峙,此时她脑袋已经昏昏沉沉的了。 她摸了摸自己额头,心里暗道不好,开始发低烧了,这是伤口恶化的征兆。 但是她的伤口在背后,她自己是处理不了的。 只能赶紧回宫之后再说。 她用生理盐水和碘伏给伤口消了毒,暂时先用纱布包扎好。 又吃了一些消炎药,预防进一步感染。 ...... 做完这一切,夏落环顾四周,看到身边那一处幽静的树林。 她挣扎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泞,然后向着树林深处走去,直到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停住了脚步。 她蹲下身子,无视满地的树叶,在地上摸了摸一会。 随后一掀,赫然露出了一个一人深的黑漆漆的洞口。 随即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看着洞底的东西,她松了口气,笑了。 第138章 脑子有点大病的痴呆儿 洞底静静地躺着一个小木盒子,旁边还放着几件衣服,一些干粮和银钱。 都是她这段时间准备的成果。 之前她出不了宫,也不知端午这晚到底会发生什么意外。 为了以防万一,她写信拜托夏老夫人派人在寒水溪沿岸隔一段距离就挖了一个这样的深坑,放了这些东西在里面。 夏落当然希望能在画舫上顺利阻止刺杀最好,但是也不忘为一些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瞧,这不就用上了么。 夏老夫人也十分信任夏落,没有多问,还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夏落换了一身干燥又干净的衣裙,身上那湿乎乎的粘腻感立刻消失,整个人变得舒服多了。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包着干粮的油纸包,看见里面都是她爱吃的糕饼,感动的泪水顿时从嘴里流了出来。 一宿没吃什么东西,又劫后余生,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狼吞虎咽地啃了几块糕饼,想到宇文峙还一个人在那里躺着,便又跳了出去。 ...... 夏落没离开多久就回到了宇文峙身边。 等她回去的时候那瓶抗生素已经快打完了。 这会儿的天已经快要亮了,东边青崇山被天光勾上了一圈细细的金边。 夏落利落地帮宇文峙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随后打开了那个夏老夫人给准备的小木盒。 小木盒里是一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和描眉画眼用的炭笔。 她不太会易容,但是身为现代社会的职业女性,化妆换头术她还是会的。 更何况她对人体脸部骨骼非常了解,还曾饶有兴趣地学习过通过化妆术改变骨相。 骨相变了,即使看起来没怎么化妆,但是整张脸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画得不熟练,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也只能试上一试了。 ...... 夏落在宇文峙脸上一通乱画。 画完他,又对着湖面给自己描眉画眼。 画得差不多的时候,宇文峙也醒了。 他坐起身来,动了动身体和四肢。 除了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无力以外,身上伤口溃烂带来的灼烧难捱的感觉竟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低下头,发觉自己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好似想到了什么,他黑黑的小脸顿时“腾”的一下变得通红。 他梗着脖子朝不远处对着湖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女人喊道,“喂!你竟然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脱我的衣服,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那女人蓦然转头,把他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看起来既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脸。 最关键的是,那张脸布满皱纹,眼角耷拉着,活像个年过花甲的老妪。 那老婆婆正向他嘿嘿笑着,一点也不慈爱,反倒一脸......猥琐。 她嘴里发出一阵沙哑的桀桀声,“嘿嘿嘿嘿,我不仅是女人,我还是你奶奶!” 宇文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奶奶早就死了。” 夏落嗖地站起身,叉着腰怒道,“呸呸呸,你才死了。” 声音又恢复成了少女的清脆婉转,跟她那副尊荣配在一起十分违和。 宇文峙实在不忍直视,别过头去不想看她,嘴上没好气地问道,“你弄成这样做什么?” 夏落答得理所当然,“那些黑衣人很有可能再回来确定你是不是死了,要是被他们发现你没死,无论如何也会给你补上一刀。” “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宇文峙半信半疑,“他们的目标为何会是我?他们不是一群山匪吗?” 夏落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山匪怎么可能这么有组织有纪律。” 宇文峙脸上还是有所迟疑,但是也没再多问。 他艰难地站起身子,走到湖水边。 夏落给她自己易了容,也必然不会落下他,他倒要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一低头,从湖面的倒影清晰地看见了自己模样,顿时气炸了。 他原本黝黑却清秀端正的五官不知为何,变得十分的......松散。 没错......宇文峙觉得只有“松散”这个词才能够形容。 他的眼距看起来像是变宽了不少,鼻子和嘴巴也更加往下沉,显得他原本好看的下巴短了许多。 这么一微调,他整个人就从一个小狼一样俊俏的小少年,变成了一个......看着脑子有点大病的痴呆儿。 宇文峙死死盯着他自己的倒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夏落话都说不出来,“你......” 夏落往后退了两步,无辜地摊了摊手,.qqxsnew “这样才能全方位生动地展示出一对孤苦伶仃相依为命的祖孙俩啊!惹人同情人家才不会怀疑我们嘛......” 话音刚落,宇文峙身子一僵,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脸色骤然乍青乍白,吓了夏落一大跳。 “卧槽,你不至于被气成这样了吧!” 宇文峙努力抬起头看向夏落,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青白的脸庞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流。 他盯着夏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蛊、虫、要、苏、醒、了。” 这下轮到夏落傻眼了。 淦,不能是被她气的吧? 这锅她可不背! 眼见着宇文峙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都痛到蜷缩了起来。 口中溢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仿佛是痛到了极致,极力在咬牙隐忍。 夏落赶紧上前让他躺倒,她准备先施针为他止痛。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声音很轻,但是速度很快,能听出有人正在向他们的方向飞速靠近。 这脚步声整齐到诡异的程度,绝对不是洛翊宸派来找她的人。 反而让她想起了画舫上那些好像机器人一般的黑衣人。 宇文峙瞥见夏落脸上的凝重,用尽力气憋出几个字,“别......管我,你......走!” 夏落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一手捞起他的腰,运起轻功就向着树林深处奔去。 第139章 五行伏羲阵 夏落带着宇文峙一个猛子扎进了那个提前挖好的那个深坑。 她刚把头上的木板重新盖好,没过多久,头顶附近就传来了脚步声。 夏落和宇文峙两人浑身绷得紧紧的,宇文峙忍痛到双眼充血都只是紧紧抿着唇,蜷着身子一动不动。 夏落面色不忍地望着他,但她不敢过去给他施针。 这些黑衣人实在是行为诡谲,她一点都不敢起什么侥幸心理。 幸好,那脚步声只是在他们头顶上绕了几圈,并没有发现地面的异常。 整个过程中,他们头顶的人没有说一句话,气氛安静到匪夷所思,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此时,就算夏落再迟钝,也意识到了—— 画舫上那些黑衣人,包括他们头顶上的这些人,绝对不是正常人,或者说,不是正常的生命体。 等那些人走远了,并且确定他们没有返回的迹象后,夏落轻声扑到宇文峙身边,拿出随身带着的银针,为他施针止痛。 宇文峙此时双眸半阖,微透出的目光能看出他已经痛到神智恍惚了。 蜷缩的身子不断痉挛抽搐着,但仍是一声未吭。 夏落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心疼。 她知道他不怕死,但是他仍是忍痛到这种程度,生怕被黑衣人发现。 是因为她。 夏落抿了抿唇,看着宇文峙的眼里带着一抹暖色。 ...... 几针下去压下痛感,宇文峙抽搐的身体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的瞳孔慢慢聚焦,看到夏落,他扯了扯嘴角,“我现在相信他们是冲我来的了。” 顿了顿,苦笑道,“我一直好奇为什么国师把我养到现在,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夏落在他的身边靠坐下来,看了他一眼,“你猜到了?” 宇文峙自嘲道,“再不济,我也是个所谓的皇子。对他们来说,我死在南衡,再值得不过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空气中一时寂静了下来。 这时,夏落动了动耳朵。 她听到了一种诡异的“嘶嗡”声,像是有蝉翼在隔着一层什么东西疯狂震颤着。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甩了甩头,让自己逐渐昏沉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仔细听了片刻,她发现,那声音是从宇文峙的身上传来。 夏落脑海里顿时出现两个大写的“卧槽”,暗暗祈祷事情不是像她想的那样。 可惜老天爷可能还没睡醒,没听见她的祈祷。 她解开了宇文峙的衣衫,便看到他胸腹前的皮肤有一团巴掌大的乌青凸起,正在他身前不断乱窜,仿佛要把他的皮肤撕裂一般。 不,不是仿佛,那刚缝好的伤口,俨然有裂开的趋势,正向外渗着血。 夏落抓过宇文峙的手,把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qqxδnew 刚一把手搭上,她就能从宇文峙的脉息中感觉到一股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 夏落一脸凝重地问宇文峙,“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是这样吗?” 宇文峙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以前我越痛,就能感觉到它越兴奋越满足。可能是因为你压住了痛感,它生气了。” 夏落忍住想要骂脏话的冲动。 这蛊虫也太邪门了。 再这么暴动下去,伤口裂开不说,宇文峙的脏腑也很快会被它啃食一空,到时候救都救不回来。 这是要让她赶鸭子上架现在就要把蛊虫逼出来的节奏啊! 可是...... 夏落垂眸,纤长的睫羽遮住眸中晦暗不明。 她隔着衣袖望向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手。 经过一夜的打斗、受伤、落水、伤口恶化和疗伤,她方才又抱着宇文峙施展轻功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蒸腾的热气熏得她本来就沉重的脑袋愈发昏昏欲睡。 如果在这里解蛊,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把宇文峙带回上京城。 如果解蛊失败,她和宇文峙可能都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 宇文峙一直看着夏落的脸,把她的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他无声地笑了笑,“你走吧。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我。” 夏落沉默。 她懂宇文峙的意思。 只要他的尸体一天没有被找到,北燕就一天无法确定他已经身亡。 南衡在此事上就还有余地,不至于完全被动。 所以,如果此时夏落离开,也并不算是功亏一篑。 过了几息,宇文峙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那总是阴冷刺人的嗓音里带着一抹难得的真诚与暖意。 “谢谢你。” 夏落望着他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宇文峙在夏落的印象里,像一条处在危险之中的倔强的小狼。 总是时时刻刻竖着脖颈的硬毛,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却永远孤立无援。 可现在他温顺地躺在地上,脸色虽然青白可怖,但是神情却温软的让夏落心里一阵酸胀。 她咬了咬牙。 去他大爷的,死就死吧。 夏落手中一闪,又出现了那个小药箱,把宇文峙看得一愣。 他面色复杂,深深望进夏落的眼睛,“你真的要救我?” 夏落把他摆正放平,随即将他上半身的衣服扒光,严肃道, “别说话,躺好。” 宇文峙只觉得身上一凉,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他就看见夏落从那小药箱里拿出一把刀。 那把刀上寒光一闪,刺得他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却见到让他惊慌失措的一幕—— 他看到夏落用那把尖刀,在她手腕的动脉上狠狠一割,鲜红的血液骤然涌出。 夏落镇定地把手腕悬在宇文峙身体上方,让鲜血淅淅沥沥流淌而下,逐渐铺满他上半身的皮肤。 似是感觉到了更多的血气,那暴躁的蛊虫顿时放慢了肆虐的速度,像是餍足了一般,变得懒洋洋的。 做完这一切,夏落本来就面如土色的小脸又白了两度,此刻连嘴唇都有些发青。 宇文峙呆呆地望着她,嘴唇嗫嚅着什么,却也不敢出声打扰她。 夏落眼前黑了一瞬,晃了晃身子,却还是稳稳地站住了。 ...... 她取出五根长长的银针,逐一将它们沾满了她的鲜血,然后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 夏落肃然盯着在宇文峙皮肤下游走的蛊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蛊虫,无法对症下药,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五行伏羲阵。 这针阵是古医书中记载的能困住蛊虫的上古奇阵。 ——鲜血为引,针阵为牢,银刃为刺,剖腹取之。 夏落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希望能成功。 第140章 除了洛翊宸,还有人在找他们(2合1) 夏落看准蛊虫的位置,落手极快。 她在宇文峙满是鲜血的皮肤上,围着蛊虫用银针迅速而精准地勾勒出五芒星的图案。 沾满鲜血的长针整根没入宇文峙的胸膛。 就在最后一根银针扎入皮肤的一刹那,那蛊虫顿时僵住一瞬。 随后像是极其难受一般疯狂扭动着身体,比方才还要暴戾地在宇文峙的身体里四处逞凶肆虐 那诡异的蝉翼扇动的嘶鸣声也随之变得更加刺耳,在安静的土洞中听起来更加毛骨悚然。 连被封闭痛觉的宇文峙都难受地闷哼一声,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了下去。 不过,无论那蛊虫如何暴走,都像是被罩在了一个五芒星形的罩子里。 横冲直撞,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般。 眼见着那蛊虫愈发狂暴,夏落也不敢耽搁。 她拿出方才割腕的那柄银刃,看准了蛊虫的位置,猛然一刺。 一声凄厉的虫鸣在夏落耳边炸开,刺得她耳膜直颤。 夏落忍住没去捂耳朵,而是牢牢抓住刀柄,任凭那蛊虫怎么挣扎,她都把它牢牢钉在原地。.qqxsΠéw 待她感觉到那蛊虫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的时候,她分出一只手,拿起一柄早已备好的手术刀。 成败在此一举。 任夏落救过那么多人,此时也未免有些紧张。 她一手钉住蛊虫,一手在蛊虫下方皮肤边沿处轻轻一划,皮肉被瞬间割开。 然而,那被割开的皮肤里竟没有血流出来,只有分红色的像胶皮一样质地的皮肉向外翻了出来。 这不合常理的一幕看得夏落一阵胆寒。 她镇定心神,稳住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一层接一层的皮肉。 随着夏落的动作,那蛊虫逐渐露出了真身。 那是一只拳头大小的像肉球一样的虫子,此时那肉虫子正团成一团,难受地不断蠕动着。 它浑身鲜红,泛着透明晶莹的光。 就像一个巨大的鸽血红宝石,如果忽略它身上包裹着一层半透明的坚硬的薄翼,夏落甚至会觉得它十分好看。 夏落的银刃此时正好刺在那两片薄翼连接之处仅露出的那部分肉身上。 差一点就失败了。 一见空气,那蛊虫顿时像是失了水的鱼,渐渐不动了。 夏落手术刀一挑,那虫子就被挑了出来,落到了她旁边的地上。 可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蛊虫突然一个翻身,从地面上跃身而起。 它展开两片坚硬如刀刃一般的狭长双翼,快速震动着,向夏落的方向直直飞来。 原本憨头憨脑的肉球一般的脑袋忽地裂开一条细长的缝,随即那条缝倏然张大,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尖牙。 伴着尖锐的虫鸣,向着夏落的心脏处呼啸而来。 夏落甚至都能闻到那蛊虫的血盆大口里腥臭的血肉的味道。 夏落目光一凛,握着手术刀的手一挥,那蛊虫断成两截,掉在了地上。 她再不敢大意,随手又掷出两枚银刃,一刀一个将那蛊虫的两截身体钉在了地上。 那蛊虫原本晶莹剔透的血红色身体慢慢变得暗淡,随着轻轻的“噗噗”两声,它那两截身体爆开,变成两滩暗红的血水。 随即散发出一股奇特的腥臭气味。 夏落这才缓了一口气,靠在洞壁边无力地滑坐了下去。 “你感觉怎么样......” 喘了两口气,她转头问宇文峙,却发现他已经昏迷过去了。 她把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发现那不规则且粘腻的脉息果然消失不见了。 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微弱到几近感觉不到起伏的脉搏。 这蛊虫从小就在他体内寄居,时不时苏醒啃他的脏腑、吃他的血肉,与他共享一条命,同时又相当于撑着他的半条小命。 幸亏宇文峙具有百里一族的强大肉体,如果是普通人解了蛊肯定会即刻毙命。 夏落帮他缝合好胸前因取蛊虫割开的伤口,又给他嘴里塞了两粒消炎药。 然后她从小药箱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荷包,从里面取出一颗药丸子,是她提前炼好的保命用的培元丹。 虽然培元丹不能起死回生,但是却能在关键时刻吊着一口气,慢慢温养气血。 这也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做的万全准备之一。 夏落用水化开培元丹,用一片树叶一点一点把药液喂进了宇文峙的嘴里。 宇文峙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横亘在身前,胸膛上又多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短刀口。 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支离破碎、又刚刚被缝合好的破布娃娃,看着十分凄惨。 过了一会,宇文峙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夏落放心之余,也给自己嘴里塞了一颗培元丹。 ......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夏落琢磨着应该已经快到了城门放钥的时辰了。 她就着药效调整了一下气息,然后从洞口悄悄探出了一个脑袋。 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黑衣人的踪迹。 她回身背起宇文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洞口爬了上来。 以往她运起轻功飞檐走壁也不在话下,现在...... 夏落肩上挎着宇文峙,叉着腰哈着背,喘得像一头老黄牛。 她觉得她两辈子的磨难恨不得都在这一晚上受完了。 不过也好,这样不用故意扮演,也像个真正的老太太。 ...... 夏落估摸了一下大致的位置,消耗着身体里仅存的一点内力,顺着树林深处向上京城的方向快步掠去。 许是老天终于开眼了,夏落他们一路上倒是没出什么意外,很顺利地便眺见了上京城恢宏的城门。 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都是赶一大早出入城门赶集的老百姓。 夏落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宇文峙脸上的伪装,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确定妆容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她背着宇文峙步履蹒跚地走上了官道。 只是临近城门的时候,夏落看见了一家茶寮。 她犹豫了一下,方向一转,却向着那家茶寮走去。 ...... 茶寮老板看见一老背着一小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赶忙好心地上前去扶。 “阿婆,慢点走,当心脚下!” 他把夏落二人引到一个木桌旁,帮她把宇文峙小心地放下,然后又扶着她坐稳。 夏落展颜一笑,满脸的褶子顿时堆在了一起。 “谢谢你啊小伙子。” 说话间,她从腰间哆哆嗦嗦地抠出来几枚铜板,放到茶寮老板的手里。 那老板顿时眉开眼笑,“阿婆,您是从外面来的吗?这么一大早就要进城啊?” 夏落叹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道,“我这孙儿啊脑袋从小就不大灵光,我就想着,许是这上京城的大夫能有办法,就带他来看看......” 她抬头向茶寮老板虚心请教,“小伙子,你知道这城里哪家医馆最出名吗?” 老板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热情地介绍道,“这上京城里年头最久的是华寿堂,里面的老大夫最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 “不过近几年,城东边开了一家钱东来医馆,里面的大夫平易近人,据说每个月还有灵医谷的学徒来出诊,倒是渐渐开始跟华寿堂打起了擂台。” 夏落面上听得认真,边听边点头,末了又忧心忡忡道,“我们祖孙俩从没来过上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这孙儿又是个不能自理的,也不知这城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那茶寮老板把一杯大碗茶推到夏落面前,听到夏落的话,若有所思,道,“其他时候倒是没什么特别,就是今日很是奇怪。” 夏落掀了掀下垂的眼皮,好奇道,“哦?如何奇怪?” “今日城门多了很多御林军,拦在城门口一一盘问,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不仅如此,连这附近的树林里都被御林军搜了个遍。小的还听路过的百姓说,码头也被御林军守得死死的,连出船都出不了。” 他抬了抬下巴,点了点坐在附近垂头丧气的几个人,道,“喏,他,还有他,都是今天等着出船的,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听到茶寮老板的话,夏落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儿。 洛翊宸果然在派人到处寻她,而且听这人的口气,好像也没见过那些古怪的黑衣人。 所以说,她只要找到一队御林军,跟他们表明身份,她和宇文峙就安全了。 胜利近在咫尺,夏落心里一松,拿起大碗茶一口闷了进去。 粗糙廉价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汤里都是渣渣,还有苦涩的土腥味儿,跟寒水湾的水也没什么两样。 但是对嗓子眼快要冒烟的夏落来说,此刻能解渴的茶就是好茶。 她畅快地哈了一口气,刚把茶碗放下,便有一队御林军走进了茶寮。 “官爷,您来嘞,先喝杯茶吧!” 老板赶忙点头哈腰地前去招呼,那队御林军的伍长面色严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便识趣儿地退下了。 夏落休息了一会,一泄了劲儿,整个人都感觉晕晕乎乎的。 这会儿看见御林军,她就像看见亲人一般亲切。 她蓦地举起双臂,兴奋地振臂挥舞着,“嘿,我在这儿!” 与此同时,她突然听到茶寮老板在路过他们这桌的时候,低声嘀咕了一句, “怎么又来了,明明方才刚走了一波,这还让我怎么做生意啊......” 夏落闻言,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又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 但等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听到她的喊声,那队御林军骤然转头,警惕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向她扫了过来。 几乎是同时,他们本能地把手放在腰间,紧紧握住了随身的佩刀。 仿佛他们面对的是什么危险的敌人。 这一刻夏落终于想明白了。 洛翊宸的人是来救她的,不会像搜寻犯人一样三番两次的盘查茶寮。 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警觉地对着她拔刀。 也就是说,除了黑衣人和洛翊宸,还有人在找他们。 那个人的目标是宇文峙,还是她?. 夏落此时烧到脑子一片浆糊,她猜不出。 她还维持着举着手臂的动作,定定地看着那几名御林军。 那御林军伍长手中握着刀,缓步向她走来。 身后的御林军快速地把她和趴在桌子上的宇文峙围在了中间。 茶寮老板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官爷,官爷,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啊,这都是误会!” 说着还冲夏落使着眼色,“阿婆,你是第一次来上京城,不懂规矩,官老爷们可不是你随意招呼的!快跟官老爷道歉!” 那伍长对茶寮老板的话恍若未闻,面色沉郁地打量着夏落。 上面说,他们要找的人一定会主动接近御林军。 面前的老妪虽然明显与他们拿到的画像上的人不一样,但是他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眼熟。 也许是易容也说不定。 那伍长眸色一暗,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同时伸出一只手要去抓夏落的脸。 就在这时,夏落动了。 她突然跳起来向那伍长扑去。 那伍长顿时大惊,挥刀就要向她劈过去,却被夏落灵巧地躲开了。 她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脖子上。 下一刻,搂住他脖子嚎啕大哭。 “我滴儿啊,你去哪儿了啊!娘找你找的好苦啊!” 嘶哑年迈的声音骤然炸响整个茶寮。 那御林军伍长身子骤然僵直了一瞬。 夏落哭得嗷嗷的,一边哭一边不客气地把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 “你怎么那么狠心抛下娘和阿呆就走了捏?他可是你的亲生的崽子啊!就算他是个傻的,你也不能做这等断子绝孙事啊!” 空气中原本紧张到一触即发的气氛突然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尴尬。 周围本来虎视眈眈、正要冲上去阻挡夏落的那些御林军,被这一幕搞得面面相觑。 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阿婆,又看看那边趴在桌子上、长得明显不太正常的小少年,投向他们伍长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微妙。 啧啧啧…… 等那伍长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抓着夏落的衣领就把她往下薅,气急败坏地把她甩到了地上。 “诶哟哟哟......” 夏落一屁股顺势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又是一顿更嘹亮的哭嚎—— 第141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2合1) “你打你娘?你竟然敢打你娘!呜呜呜呜” “儿啊,做人不能没良心啊,你嫌阿呆是个傻子,不愿意让他拖累你,你也不能一声不吭扔下我们祖孙俩就卷了家里的钱跑了啊!” 她一边拍大腿,一边嚎,颇有一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 茶寮里里外外被看热闹的百姓围个水泄不通,对着那伍长指指点点。 “这也太不孝了,还是官老爷呢,连老娘都打。” “打老娘算什么,你没听见么,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听说连家里的钱都卷跑了,这阿婆也太可怜了!” “就应该去京兆府报官,把这不孝子给抓起来......” ...... 听着周围百姓肆无忌惮地对他品头论足,那伍长气得浑身发抖。 他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夏落,冲周围的百姓吼道, “你们他妈的给老子闭嘴!她不是我娘,我娘早就死了!这傻子跟老子也没半点关系!” 听见他的话,夏落哭得更伤心了,像是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一样。 这下,不仅是周围百姓,连他带来的那些御林军,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那伍长此时杀了夏落的心都有。 但是周围的人都以为这老太婆是他娘,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绝对会被人拉到京兆府上去。 他倒不怕去京兆府,京兆尹一定能查出这老太婆在胡说八道。 但是一旦去了京兆府,那他们暗中抓捕太子妃的事,就会暴露无遗...... 上面的人,绝对不会让他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此刻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双眼通红地盯着夏落,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有口难辩,进退两难。 这时,一个御林军侍卫快步跑到他身边,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脸色骤然大变,谨慎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惊慌。 他警惕地向茶寮门外望去,面色稍松,随后肃然挥了挥手,沉声道,“人来了,撤。” 那群正看戏看的带劲的御林军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而紧张,急忙向茶寮外退去。 走之前,那伍长举着刀指向夏落,色厉内荏地吼道,“今天就饶了你,你在胡说八道,老子就把你抓起来!” 说完,他转身抛下身后一众嘘声,像火烧屁股一样带着那一队御林军很快就走得没影儿了。 茶寮里顿时清净了下来。 正主都走了,围观的百姓也只是带着同情怜悯的眼神看了夏落他们一眼,很快也散了个干净。 夏落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翻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正打算要扶她的茶寮老板:??? 他默默地收回悬在半空中的胳膊,问道,“阿婆,那官爷真是您的儿子吗?用不用我去报官啊?” 夏落尬笑一声,“哈哈,不用,我认错人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愁容满面,“哎,不瞒你说,我大孙子这痴傻的毛病,是遗传的我。” 茶寮老板:...... 她掏出一个银锞子递到老板面前,道,“您能帮我叫辆马车吗?我背着阿呆实在是有些不便。” 茶寮老板脸上的尴尬顿时一扫而空,掂了掂那硕大的银锞子,笑得合不拢嘴。 “没问题没问题,您等着,马车马上就来!” ...... 夏落把宇文峙放到马车上躺好,自己也钻了进去,然后盖好了四周的车窗帘子。 马车向着上京城城门缓缓驶去。 这时,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熟悉的声音在高喊,“太子驾到,闲人避让!” 周围的人慌忙地后退,让出了一条宽宽的过道。 哒哒哒的马蹄声从马车边快速掠过,迅速远去。 夏落掀开帘子,只露出了两个眼睛,向着声音的方向张望。 只见,有一行人向着茶寮的方向疾驰而去。 夏日晨光滟潋,马蹄溅起尘土飞扬。 骑马跑在最前面的那熟悉的背影,正是洛翊宸。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骑着马极速狂奔,身后荡起的墨发随风飘扬,风姿绝然。 她看不到他的正脸,但是却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曲线。 她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此刻他是什么表情。 夏落看到他的一瞬间,胸口有种说不出的酸胀。 她此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是现在还不是相见的时候。 连御林军里也掺了对他们不利的人,想必夏落二人早已成了众矢之的。 尤其是宇文峙的行踪,暂时还不能被人发现。 她缓缓放下帘子,吩咐车夫了一句,“麻烦快点。”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顿时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 许是洛翊宸在附近的原因,上京城城门口的守卫明显心不在焉了许多。 他们进去的时候,守门的将士也只是不耐烦地敲了敲车厢,撩开车帘向里看了一眼。 看见昏睡的痴呆小少年,也只是嫌弃地撇了撇嘴,没怎么细看便放行了。 马车七拐八拐地行到一个小巷子里,在胡同里一家羊肉锅子馆门前徐徐停下。 “阿婆,到地方咯。” 车夫跳下了车,掀起车帘子便要扶夏落下车。 却见车厢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显眼的银锞子孤零零地躺在车厢的案几上。 ...... 与此同时,夏落正背着宇文峙,停在方向完全相反的另一条窄巷子里,对着一扇小门轻轻地敲了几下。 半晌,那小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露出了陈嬷嬷的脸。 陈嬷嬷看见夏落,只是讶异了一瞬,并没有太过意外的表情。 她急忙把夏落二人迎进院子,领进了一间偏房里。 边领头往屋里走,她还边回头一脸紧张地上下打量夏落。 “大小姐,你可算来了,外头都说你受伤坠湖,生死不明,急得老夫人一宿都没睡觉。” 夏落勉强地撑起笑容,勾了勾嘴角,“多亏你们准备的东西,不然我们哪有那么容易脱身?祖母应当放心才是。” 话音刚落,许久未见的夏老夫人板着脸,急匆匆地从堂屋里迈了出来。 看到夏落,她脸色一松,两行浊泪蓦地就从双眼里倾了出来,顺着脸上的沟壑像开了闸似的往下淌。 只是一晚,夏老夫人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 ...... 她们帮着夏落把宇文峙放在内室安顿好,夏老夫人望着她的脸哽咽地问道, “落丫头,你......没事吧?” 夏老夫人颤着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了她的脸颊。 灼热烫人的皮肤触感让夏老夫人手上一顿,鼻子骤然一酸,费了好大力气才不让自己哭出来。 “没事的,祖母,只是小伤。” 夏落温柔地安抚。 “什么小伤,都发烧成这样了,你要不要在这养好伤再回去......” 夏落摇摇头,轻轻拦住了夏老夫人要检查她伤势的手,反手轻轻握住。 “太子还在等我,今日我一定要回宫。” 望着她坚定的神色,夏老夫人也只得叹气妥协。 临走之前,夏落查看了一下宇文峙的情况,发现他的恢复能力简直强到不像人类。 那条长长的刀伤炎症明显已经消退,甚至有开始愈合的趋势。 那短刀口也不再渗血。 服下培元丹到现在,他的脉搏跳动虽然还是极弱,但却比方才好了不少。 夏落稍稍放下心来,拿过纸笔,写了一张温养的药方,嘱咐陈嬷嬷一定要一日三次给他按顿服用。 待陈嬷嬷出去抓药,夏老夫人看向床上昏迷的宇文峙,幽幽问道,“他就是北燕那个九皇子?” “嗯。”夏落点头。 夏老夫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末了,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伤怀,声音透着些许后怕与仓皇。 “落丫头,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要记得你还有祖母。祖母......不能没有你。” 夏落紧紧地抱住夏老夫人,在她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祖母总是这样。 什么都不问,却永远站在她的身后。 ...... 等夏落从这宅子里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身妆容。 不再是那个六旬老妪的模样,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样貌平平、却衣着贵气的年轻女子。 猛地一看,不似大家贵女般显眼,倒让人觉得像是从宫里出来采买的侍女。 她此时孤身一人向皇宫走去。 宇文峙被她留在了那间宅子里,由陈嬷嬷帮忙照看,她很放心。 这宅子本就是夏老夫人很早以前为陈嬷嬷在外头添置的资产,打算给她以后养老用的。 平时就时常有陈嬷嬷老家的亲戚前来探亲借住,宇文峙住在那里也不会惹人疑惑。 他们此时被多方人马在暗处不怀好意的盯着,处境十分危险。 尤其是另一波御林军,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她毫无头绪。 不过既然背后那人能驱使得了御林军,想必身份不会简单,八成是宫里的人。 宇文峙身体未愈,身边又豺狼环伺,他不能进宫,更不能暴露人前。 夏落只能把他藏起来,等养好了伤,再徐徐图之。 ...... 此刻,夏落坐在龙城街边一处酒楼的二层向窗外望去。 相貌平庸的脸上却有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在四处张望。 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以往去宫外采买的宫女内监很多,在规定的时辰里,他们只要出示出宫的手牌便可放行。 可是今日,承天门多了一倍的侍卫不说,那些侍卫还盘查的极为严格。 夏落甚至看到了有几名侍女被他们在脸上毫不客气地搓了搓,见没问题,才放行。 她看得直皱眉。 那些人只对回宫的那些侍女进行格外严苛的搜查。难道,他们的目标不是宇文峙,而是她? 宫里有人不想让她回宫? 她甩了甩一头浆糊的脑袋,一时想不通是为什么,手指不由自主地伸进袖口,拿出了一个小巧的荷包。 是因为这个东西吗? 那荷包正是夏落落水前从推她的那个人身上扯下来的。 她醒来之后就发现那个荷包竟然没有丢,牢牢地被她握在手里。 许是潜意识认为这物件很重要,即使昏迷了,也本能地抓的紧紧的。 夏落把那荷包翻来覆去打量了半晌,除了看出它是用随处可见的锦缎缝制的,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把手伸进那荷包,拿出一个硬硬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拇指大小的暖玉印章。 乳白色的暖玉质地称不上多好,甚至还有些杂色,却像是被人长期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表面的一层玉釉质被摩挲得十分光滑柔润,手感摸起来很是滑腻。 她翻过印章,便看到头部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南”字。 那字刻的清秀俊丽,却一时看不出写字的人是男是女。 夏落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没想到有谁的名字带“南”字,况且她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名章。 既然无果,她便没有继续苦想下去,等回宫问问洛翊宸便知道了。 她正要把它放回荷包里,突然觉得指尖某处传来一阵凹凸不平的感觉,像是那玉身上有几条细细的裂纹。 她停顿了一下,重新把那印章拿到眼前,对着阳光仔细看,才发现问题。 那印章的一面,有几条淡淡的纹路,夏落却看不出那些是刻上去的,还是那玉自然开裂的玉纹。 只是那些纹路似是被人打磨的圆滑了很多,也浅了不少,以至于夏落方才一时没有注意到,手摸到才发现端倪。 直觉告诉她,她也许无意间拿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夏落把那暖玉印章放回荷包,小心地放进袖口收好...... 她的目光继续看向承天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原来她计划装作从东宫出来采买的侍女,拿着元良令光明正大的进宫,现在想来这个计划应该是泡汤了。 她现在的体力又不足以支撑她越过高高的宫墙,同时不被侍卫察觉。m.qqxsnew 如果不慎被当成刺客,那她更是死路一条。 夏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直到—— 夏落看见从皇宫的方向缓缓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龙城街对面的钱东来医馆的门前。 那马车以黑楠木为车身,雕梁画栋,巧夺天工,花草皆为金叶。 马车正面两座硕大的镶金雕饰隔了老远都差点闪瞎了她的双眼。 整座马车从上到下洋溢着满满的金钱的气息,顿时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果不其然,一个打扮的金光闪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挺着硕大的孕肚,从马车上被人小心地扶了下来,步入了医馆。 那女子正是钱昭容。 第142章 那我们就来做个交易吧(2合1) 钱昭容一手扶着明显超出月龄的孕肚,满脸愁容地步入钱东来医馆。 门口那辆金光闪闪的马车边上,只有一个车夫和两个侍卫守着。 夏落起身,叫来小二结了账,便向楼下走去。 出了酒楼,她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不多时,从那小巷子里走出来了一名中年男子。 那男子推着一个双轮推车,推车上摆满了堆成小山一般的果子。 他小心翼翼地推着车从巷子口拐了出来,顺着龙城街向一家茶歇走去。 经过钱东来医馆的时候,那马车边上的两名侍卫也只是不经意地看了男人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那男人走到那两匹枣红色的骏马身边时,车轮像是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不稳,连车带果子整个向马车的方向侧翻了过去。 那男子吓得赶紧去扶,却还是没稳住。 眼见着那推车“咣当”一声就砸在了马蹄边上,红红绿绿的果子咕噜噜滚了一地。 那两匹骏马顿时受了惊,大声嘶鸣着,猛地把前蹄直立而起,就要四下乱冲。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原本并不在意他的那两名侍卫面色骤然一沉。 一个上前帮车夫稳住马匹,另一个麻利地把那中年男人制住,扣在地上。 “你是何人,为何惊扰贵人车驾?” 那男人看见横在他脖子上的长刀,立时吓得屁滚尿流,前言不搭后语地连声解释。 “小的……小的安平果铺的,要往对面余记茶歇送货,是刚才有个贵人来订的货。俺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这车出了毛病,刚才那轮子好像突然卡住了似的……” 那侍卫半信半疑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另一个侍卫去那个安平果铺问问。 待那个侍卫走远的同时,一道黑影“嗖”的一声从马车的另一侧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只剩那车帘子在风中微微荡漾。 车夫只觉得余光处一花,一边抓紧了缰绳,一边向车厢处望了一眼。 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只得满脸莫名其妙地揉了揉眼睛。 ...... 那黑影正是夏落。 她此时在钱昭容的车厢里单膝跪地,警惕地支着一双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确定车外无人发现她的身影,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打量了一下整个车厢。 虽然这车厢没有东宫的车舆宽敞,但是内里布置得十分舒适。 车厢地板铺上了厚厚的毛毯,踩上去软软的暖暖的。 车厢正中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案几,案几上铺了一层镶着金缎的红丝绒桌帷。 那桌帷很大,从案几的四个边沿垂顺而下,铺叠在四周的地上。 夏落眼睛一亮,撩起桌帷,闪身钻到了案几之下。 她把自己娇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正好被那垂下的桌帷挡个严严实实。 刚藏好,她就听到外面那个去盘问安平果铺的侍卫回来了。 “安平果铺的老板娘确实说有客人定了一车果子送去对面茶歇,看来这人没有撒谎。” 接着她听到了另一个侍卫的呵斥声,“你以后小心着点,再有下次,把你当刺客砍了你都不冤!” “是是是!” 那男人如获大赦的声音响起,随即响起车辙压过路面逐渐远去的咕噜声。 似是那人连满地的果子也顾不上捡,直接推着车跑走了。 夏落蜷在案几下一动都不敢动,心里有些内疚地对那男人道了个歉。 是她去订的果子,也是她趁着那装满果子的车行到马车旁的时候,弹了一颗石子打到了车轮上,引起了这场混乱。 唯一让她好受点的是,她订果子的时候坚持交了全款,而不是定金,也算是赔偿他们的经济损失吧...... 夏落此时终于不用再奔波了,浑身绷紧的弦稍稍松了下来。 只要不被别人发现自己藏在这里,她就能跟着钱昭容的马车顺利进宫。 只要回了东宫,她就安全了。 身上一放松,她肩膀上的胀麻刺痛就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微微动了动,感觉到肩膀上的绷带好像变得潮乎乎的。 她回手摸了肩膀一把,垂眸一看,一手湿漉漉的鲜红顿时让她心里忐忑起来。 之前逃亡的路上她太过专注了,完全不知道她的伤口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血的。 只希望老天对她好一点,不要让别人发现她无意间滴落的血渍...... 钱昭容的车厢里很温暖,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安神香气。 夏落有气无力地蜷缩在柔软的毛毯上。 日光穿透红色丝绒,被染成了独特的糖果色。 让这狭小的空间里多了一丝温柔的安全感。 她感觉到身上愈发灼热的温度烧得她神志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沉。 她觉得好累。 如果就这么睡过去,就算是不醒来,也挺好。 恍惚间,她耳边响起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的对话。 “娘娘,连陆大夫都说您这一胎八成会难产,他到时候也没有把握,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那声音带着哭腔,有些六神无主。 “嗐,都是命,顺其自然吧。” 另一道声音听着冷静,却也夹杂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沉闷。 那两道声音越来越近,夏落隐约知道是钱昭容她们回来了。 她想要打起精神警惕起来。然而,她的身体好像真的到了极限. 一旦松懈下来,强烈的晕眩便如同混沌之中的怪物一般,一口将她的意识拖入无边的黑洞...... ...... 丹烟把钱昭容扶上马车安顿好,又在她面前摆好了精致的点心和瓜果。 见钱昭容神色恹恹,丹烟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只得忧心忡忡地关上了车门,坐到了车夫旁边的副座上。 马车缓缓地向皇宫驶去。 钱昭容懒洋洋地趴在案几上,雪白丰腴的手肘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面上心不在焉地画着圈圈。 她回想着方才陆大夫的话,心情有些沉重—— “你的孩子明显大于当前的月龄,如果再这样下去,你到时八成会难产。” “孩子这么大,如果难产大出血,你能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 “那本宫应该怎么办?” “只有催生这一条路,可是孩子现在还没有发育完全,提前降生的话,他很可能会夭折。”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和孩子,只能活一个?” ...... 钱昭容在案几上胡乱划着的手指顿了顿。 虽然陆大夫没给肯定的答复,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八成便是了。 钱昭容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清泪蓦地滴落,打在了她的手上。 这孩子虽不是她所愿,但却与她朝夕相伴了八个月有余。 她从最开始的毫无感觉甚至厌恶这个孩子,逐渐变成了习惯性地与他说话聊天,排解寂寞。 她每日感受着他在她的肚子里翻身、玩耍、伸懒腰、打嗝,她的心底里甚至会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与幸福。 那是一种金钱不能带给她的充实感。 如果是以前的她,也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自己。 可是现在,她舍不得。 钱昭容低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丰腴圆润的脸上闪着母爱的光芒。 孩子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在她手的位置缓缓地鼓起了一个小小的手印。 像是在安慰,也像是在告别。 钱昭容潸然泪下,轻轻地摩挲着那个清晰的小手印。 这是她们母子俩第一次拉手,隔着一层肚皮,身处两个世界。 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 钱昭容无声地落泪,生怕被丹烟听到后大惊小怪。 泪眼朦胧中,她突然看到案几左侧的绒毛毯上有一滴暗红色的不明液体。 地上的毛毯是浅驼色的,那暗红色的痕迹虽然只有绿豆般大小,但是却格外明显。 钱昭容一双水眸睁得大大的,以为自己眼花了,生生把剩下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使劲眨了眨眼,随后拿着帕子的手伸过去,沾了一点那暗红色的液体,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铁锈腥味飘入鼻尖,钱昭容大惊。 有人来过?! 她本能地护住肚子,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快速蹭着向后退去,直到后背贴紧车厢后壁,才觉得踏实一些。 她环视车厢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张被华丽的红丝绒盖得严严实实的案几上。 整个车厢内,只有此处能够藏人。 钱昭容此时一动都不敢动。 她方才那么大的反应,如果案几底下有人,许是早就察觉到了。 可是现在那人毫无动静,反而让她有些疑惑。 她低头看着帕子上的血迹,蹙了蹙眉。 受伤了吗? 看来是伤得不轻。 钱昭容的双唇蠕动了几下,想唤丹烟进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出声。 她犹豫了片刻,跪坐在地上,慢慢向着案几挪动了几步,然后握住了桌帷的一角。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桌帷用力往上一掀,立时露出了案几下面的人—— 那是一名女子。 正如钱昭容所料,她此时正昏迷不醒。 那女子的右肩上洇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迹,染得她身下的毛毯嫣红一片。 她苍白的脸看起来十分陌生,钱昭容自认从来没有见过她。.qqxsnew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女子给她的感觉却有些熟悉。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那女子的脸。 那皮肤入手的高温让她呼吸一窒,还没来得及多想,目光随即被她手指所及之处所吸引。 手摸过的地方明显白了一块,而她的手指上还沾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钱昭容愣住了,这人易容了。 等缓过神,她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用茶水沾湿,细细地在那女子的脸上擦了半晌。 待那女子露出真容,钱昭容差点惊叫出声。 她及时捂住嘴,又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看。 真的是太子妃? 她不是受伤落水了吗? 全上京城都在找她,她为何不现身,反而会躲在这里? 钱昭容正惊疑不已,突然听到丹烟的声音响起。 “娘娘,您没事吧?” 钱昭容连忙镇定心神,恢复了冷静慵懒的声音道,“回宫了吗?” “回娘娘,刚过了承天门,前面就是景德门。” 景德门外,属于外宫,宗室和朝廷命官来往相对自由。 进了景德门,才是真的进了内宫的范围。 见钱昭容没回应,丹烟又不放心道,“奴婢方才听见您惊唤了一声,您还好吗?” 车厢里的钱昭容此时咬着唇,盯着夏落苍白的小脸与紧闭的双眼,双颊上还泛着高烧导致的红晕。 她心里忽地一动。 顿了顿,她扬声道,“无事,只是心里有些难过,哭了一会儿。” 车厢外顿时安静了,丹烟似是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过了几息,车外才传来她略带忧愁的声音,“娘娘,您保重......” ...... 马车继续向内宫行驶。 钱昭容小心翼翼地把夏落推回案几之下,用红丝绒桌帷重新把她盖了起来。 又点了一炉安神香,盖住了车厢里愈发浓郁的血腥味。 做完这些,马车正好驶到了景德门。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钱昭容听到了御林军副统清冷又不容置疑的声音,“烦请丹烟姑娘打开车厢,属下等奉旨查验一切入宫车驾。” 丹烟的声音有些恼怒,“连我们的车驾也要查验?我们娘娘身怀龙嗣,你们要是惊着娘娘贵体,小心我们到陛下面前告你们一状!” 副统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这就是陛下的圣谕,您大可随意去告状。” 丹烟气急,“你这就是刁难!之前明明每次都是只拿着瑶光殿的手令就可以进的......” 那副统似是不愿再与丹烟纠缠,直接越过丹烟,对着车厢里的钱昭容高声说道, “昨日陛下遇刺,唯恐刺客同伙蒙混进宫,命我等排查一切入宫人等,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钱昭容定了定神,重新慵懒地斜靠在那案几上,缓缓开口,“丹烟,让他们查。” “喏。” 随后,车厢的门被打开,御林军副统站在马车外向车厢内看去。 车厢内十分空旷,一眼便能看清全貌。 唯独钱昭容靠着的那案几,有几分可疑。 见他狐疑的眸光落在案几上,钱昭容心里紧张极了。 她脸色骤然煞白,双手托着肚子,身子猛地缩成一团。 连声音都微微发颤,“丹烟,本宫肚子痛。” 丹烟闻言大惊失色,手脚并用地爬到马车上,安抚着疼到颤抖的钱昭容,冲车夫大喊, “快回瑶光殿,娘娘好像要生了!” 那御林军副统见状,犹豫了一下,最终让开了挡在车前的身子。 马车顿时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也似的向宫内驶去。 ...... 车内,钱昭容突然像没事人一样坐直了身子。 在丹烟诧异的目光下,朱唇缓缓吐出四个字,“去宣和殿。” 她隔着桌帷意味不明地望着藏在里面的人,眸底闪过一抹细碎的光亮。 既然你选了我,那我们就来做个交易吧。 第143章 太子殿下一定很爱您(2合1) 此刻的宣和殿就像是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纱,整个殿宇都显得有些索寞沉闷。 钱昭容的马车在宣和殿门口缓缓地停了下来。 守门内监蔡青见有贵人到访,勉强撑起嘴角,强笑着上前迎接。 脸上还残留着明显的愁苦之色。 丹烟打开车门,对蔡青道,“我们娘娘要与半夏姑娘说话,麻烦你去请她出来。” “喏。” 蔡青躬身应了,转身走了进去。 少顷,半夏从宣和殿内走了出来。 她顶着一双红肿得像小核桃一般的杏眼,面色灰暗,脸颊上还挂着浅浅的泪痕。 不过她依然穿得整齐得体,一丝不苟,行动举止没有一丝错漏。 半夏看着马车上瑶光殿的标识,心里不禁有些好奇。 她从没听说过她家娘娘与钱昭容有什么来往,她们来宣和殿做什么? 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恭敬敬地向着马车上的钱昭容行了一礼。 “拜见钱昭容娘娘,请问您找奴婢何事?” 钱昭容打量半夏片刻,开口赞道,“太子妃失踪了,你倒是将宣和殿打理得滴水不漏。” 半夏垂头敛眸,没什么表情地回道,“昭容娘娘谬赞,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况且我们娘娘很快就会回来。” 钱昭容笑了笑,道,“你说得对。” 说完,她撩起桌帷一角,露出了里面的人。 丹烟不明所以地撇了桌帷下一眼,顿时惊叫出声。 “啊!这是……” 待半夏的目光看清那人的脸,顿时杏眼大睁。 她一个猛子扑到马车边,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娘娘”。 随着半夏话音刚落,宣和殿里鱼贯跑出了不少面带喜色的宫人。惊喜之余,不忘七手八脚地把夏落抬了下来。 半夏默默抹了一把眼泪,小心地指挥着他们把夏落抬进内殿,不忘红着眼睛向钱昭容道谢。 “多谢钱昭容娘娘将我们娘娘送了回来,不知您是在哪找到的娘娘?” 钱昭容垂头抚着自己染着鲜红丹蔻的指甲,漫不经心道,“本宫见她晕倒在离宣和殿不远的宫道边,就顺路将她送了回来。” 半夏抿了抿唇,随后向钱昭容深深行了一礼,“钱昭容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必会告知太子殿下和我们娘娘。” 钱昭容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笑了笑,吩咐车夫掉头回了瑶光殿。 ...... 当洛翊宸跌跌撞撞地到了宣和殿的时候,御医也才刚到没多久。 来的是张御医,也就是原来的张院判。 他看到太子来了,便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很有眼色地站在一边默默地候命。 洛翊宸双眼通红,一步一步地向夏落走近。 只是一日不见,思念便如同狂风暴雨般在他的心中放肆侵袭。 此刻,终于见到了人,他的世界却仿佛突然黯淡了下来。 眼前只剩下夏落那张泛着不正常潮红的小脸。 以及被半夏换下来扔在一旁、满是猩红的血衣。 他耳边传来遥远的声音,是自己如木头人一般的声音响起,“她,怎么样了。” 张御医赶紧答道,“娘娘肩膀上的伤口比较深,是从肩胛骨处从后至前,几近贯穿了整个肩膀。” “而且那伤口看样子还有过多次反复的撕裂,再加上被水泡过,已经有了肿疡、溃疡的迹象。” 洛翊宸坐在床边定定地望着夏落,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却能从他颤抖的双手看出他心里巨大的紧张。 “那会怎么样?” “如果溃疡处比较严重,就算能保住一条命,也可能会面临截肢。” 洛翊宸眉眼一寒,他撩开盖在夏落右肩的被子。 随即便看到了那缠得严严实实的白色纱布,那厚厚的纱布下,还隐约透着一片刺眼的殷红。 他的心底顿时袭来一阵绞痛,骨节分明的大手不自觉地碰了碰夏落的脸颊。 灼热的温度似是瞬间点燃了他眸中涌动着的毁天灭地的暴戾火焰。 “不过......” 张御医继续道,“不知娘娘是否服下过什么灵丹妙药。虽然这伤口看着可怕,但是溃疡却没有发得那么严重。” “太子殿下放心,微臣方才已经为娘娘处理过伤口,再喝几服药想必很快就能好转。” 洛翊宸汹涌的气息一顿,这才从那种几近窒息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微臣也不确定,娘娘似是气血损耗十分严重,怕是要昏迷一阵子才能醒来。” ...... 待张御医走了之后,洛翊宸把景天叫了进来,吩咐道, “让赤云军守着宣和殿,任何人都不要放进来。再安排几个黑羽卫暗中保护太子妃。” 景天躬身称是,而后问道,“之前那些暗中搜捕太子妃的御林军,属下等人还用盯着吗?” 洛翊宸压低了眉眼,凝视着夏落沉睡的脸庞,缓缓道, “想必此时宫中上下已经知道了太子妃回到了东宫,那些御林军不会再轻举妄动,你们查不出什么的。” 景天忿忿地哼出了声,他虽然不甘心,却也知道太子说的是事实。 洛翊宸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此事,孤心中自有定数” 景天闻言双眼顿时一亮,“您是说,您知道那些人的背后是谁......” 洛翊宸没回答,只是道,“去把凌霄叫来。” 凌霄道长很快就来了。 他看到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夏落,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脸上倏然凝重起来。 “方才御医来过了,不过孤信不过他们。” 凌霄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上前就要去解开缠在夏落肩膀上的纱布。 望着向夏落伸过去的那只手,洛翊宸的眼角动了动。 “你闭上眼。” 凌霄:??? 凌霄满脸问号,“殿下,贫道要是闭上眼怎么检查太子妃的伤口呢?” 洛翊宸面无表情地挤出几个字,“你可以用鼻子闻。” 凌霄一脸的不可思议。 虽然他是单身狗,但是太子殿下不能真的把他当狗用吧? 凌霄扯了扯嘴角,一脸的苦大仇深。 “殿下,您这就是为难贫道了,贫道还要给太子妃缝合伤口呢。这要是闭着眼睛,万一下针不准......” 在洛翊宸阴恻恻的目光下,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只得以尴尬的嘿嘿两声作为结尾。 洛翊宸盯着一脸无辜的凌霄看了半晌,不得不败下阵来。 “别伤了太子妃。” “好嘞!” 洛翊宸小心翼翼地抱着夏落,把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床上 凌霄得了准,继续去解那缠成一圈又一圈的纱布,逐渐露出了狰狞的伤口。 那是一道短却极深的刀伤,嵌在莹白柔润的皮肤上,显得更加可怖。 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落入洛翊宸的眼里,让他漆黑的眸子动了动,袖中的手指狠狠地扣入掌心,直到鲜血淋漓也丝毫不觉。 凌霄仔细检查了一番,面色缓和了些,道, “那张御医看起来像是个好的,这伤口清创做得很干净,伤口外面也敷的是太医署最好的金疮药,看着没什么问题。” 洛翊宸点了点头。 凌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针线,在火上烧了烧,然后为夏落缝合伤口。 洛翊宸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凌霄的动作。 “你们灵医谷的缝合之术,为何太子妃也会?” 他曾看到夏落为宁亲王的小世子缝合喉咙的伤口,自那时起,他心中便存了疑惑。 此时,凌霄缝完了最后一针,在伤口上打了个结。 听到洛翊宸的话,他有些不以为意。 “哦,太子妃也会吗?许是因为贫道的师妹出自灵医谷,她传给了顾氏,顾氏又教给了太子妃吧。” 洛翊宸挑了挑眉,没说话。 连他这个外行人也能看出,夏落的技术明显更加娴熟,伤口缝合得也更加美观。 这个解释,说不通。 ...... 夏落醒来的时候,正好是黄昏。 她有些记不清她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只知道好像是自己躲进了钱昭容的马车里,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四肢酸软得无法动弹,嗓子里像是有一把小刀一般,剌得她生疼。 一直守在床边的半夏发现夏落睁开眼,激动地扑到了她的身上,红着眼圈喊道,“娘娘你终于醒了!” 守在外面的若兰立马向屋里张望,看到夏落半睁着眼睛,她也开心到不行。 “奴婢这就去禀报太子殿下!” 转头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半夏抱着夏落呜呜呜地哭了出来,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感情此时都倾泻而出。 夏落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艰难地开口,“半夏,我好渴......” 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嗓子里撒了许多的沙子,听着怪难受的。qqxδnew 半夏赶紧弹起身子,冲到桌边倒了杯温水,喂夏落喝了下去。 喝完水,夏落感觉好多了。 她环顾一周,发现这里确实是她最熟悉的宣和殿,不免有些疑惑。 “我是怎么回来的?” 半夏把那日钱昭容把她送回来的事讲了一遍。 听完,夏落有些好奇,“她说她是从宣和殿附近发现我的?” 半夏点了点头。 夏落垂着眸子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望着窗外的天色,问道,“我这是晕了半天吗?” 半夏红着眼眶,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您何止是晕了半天,您晕了整整两天半!” 夏落目瞪口呆。 怪不得她一觉醒来觉得自己浑身无力,眼冒金星,搞了半天原来是饿的! 半夏把她扶了起来,让她上半身舒服地靠在软垫上立了起来,一边念叨。 “大前天您被送回来之后,太子殿下就一直在宣和殿。除了每日上朝,他都会来您床边守着您。” “您一直发高烧,张御医连着几天给您施针,昨天晚上您的烧才退。殿下不放心,这两日夜里整宿陪在您身边,连喂药换药都是殿下亲自做的。” “奴婢劝过殿下,说奴婢可以陪着您,好让殿下去好好睡一觉,可是殿下就是不听。” 半夏边说边感叹了一声,“太子殿下一定很爱您。” 夏落垂着眸子,浓黑色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问道,“殿下他人呢?” 半夏如实说道,“方才景天好像是有要事禀报,殿下看您退烧了,稍稍放心了些,便去了奉歆殿。不过他走之前嘱咐奴婢等人,若您醒了,一定要派人去通知他。想必现在若兰已经到了。” 夏落“哦”了一声,懒洋洋地又要往被窝里出溜。 “那我再睡一会哈......” 话音还没落,若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了进来。 “娘娘,喝药了。” 一股草药特有的酸苦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 光是闻味儿,就能把夏落苦得小脸皱成一团。 夏落不客气的拒绝,“我不喝。” 她虽然是医生,但是她从小就被祖母灌各种各样的草药,早就喝药喝伤了。 长大后她自己生病都绝对不喝汤药。 要么吃西药,要么不辞辛苦地做成药丸子,再往下生吞。 此时,她一看到那碗黑漆漆苦兮兮的汤药,吓得把头蒙在了被子里。 然而,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半夏此时却非常强硬。 她一把掀开被子,义正言辞道,“不行,您知不知道您失血过多,差点因为这个没了命!” “这药就是给您温补气血的,御医嘱咐您必须要喝。” 夏落见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她一脸哭唧唧的表情,抱着肚子直哼唧,“我不想喝,半夏,我肚子疼。” 果然,半夏一脸惊慌地把药放在桌子上,赶紧上前去揉她的肚子,“怎么会肚子疼,是不是伤势恶化了,用不用叫御医来啊?” 夏落见半夏满脸着急,有些心虚又有些内疚,不好意思道,“唔......可能是饿的......” 半夏:...... 她就知道。 半夏有些为难,“可是御医说,您一醒来就要把这碗药喝了,空腹喝下去温补气血的效果是最好的。” 夏落抱住半夏的胳膊,撒娇似的左右摇晃,“半夏,我好饿,等我吃饱了再喝药好不好?” 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 半夏有些犹豫,低头对上夏落小鹿一般充满无辜渴求的水眸,她心一软,刚要答应。 洛翊宸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144章 正是因为你,我才会回来 “拜见太子殿下。” 半夏向洛翊宸行了礼。 洛翊宸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半夏冲夏落吐了吐舌头,把那碗药放回桌子上,就要往外走。 “别……” 夏落向半夏伸出了一只可怜巴巴的尔康手,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退了出去,顺便把门也给带上了。 屋里就剩下洛翊宸和夏落两个人。 洛翊宸深黑色的眸子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幽幽地盯着她。 夏落不敢看他眼中汹涌的情绪,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心虚,逃也似的避开了他复杂的目光。 洛翊宸拿起桌子上的药碗,向她走来。 “你自己喝,还是孤喂你喝?” 夏落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 她突然想起她中了水安息那次喝催吐药的悲惨经历。 这狗男人连她昏迷着都不放过,掰开她的嘴强行灌药,她醒来后下巴连着疼了好几天。 “我自己喝。” 她接过碗,闻着散发出酸苦气息的黑乎乎的药汁,瘪了瘪嘴,在心里默默催眠自己。 这是奶茶,这是奶茶,这是奶茶...... 她捏着鼻子,闭紧双眼,一仰头,吨吨吨地把那碗药一饮而尽。 呕! 夏落丢开碗,像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失去灵魂一般瘫靠在床上。 洛翊宸站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她,浑身散发着一阵阵凛冽的寒气。 冻得夏落不禁裹紧了被子,怯怯地往大床的里面蹭了蹭。 洛翊宸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样子气得冷笑了一声。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你为宇文峙挡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夏落把半张脸藏在被子里,说话声音闷闷的。 “是我的本能反应嘛,宇文峙不能死......” 洛翊宸打断她,声音冷硬,“御医说你失血过多,差点没命,你手腕上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夏落差点忘了这回事,赶紧伸出手腕看了看。 她割腕的伤口本来就不严重,此时又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夏落解释道,“宇文峙中了蛊,当时情况紧急,解蛊需要以血为引,我只能......” “呵,宇文峙不能死,你为了他倒是连这条命都能不要。” 洛翊宸的话语席卷着寒如实质的冰碴子扑面而来。 夏落抬头就对上了他那张黑沉如水的脸。 她掀了掀唇,没说话。 刚重逢时心底的小确幸顿时消失殆尽。 一见到他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夏落心里也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她别过头去,不理他。 气氛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半晌,屋里突然响起了洛翊宸低哑干涩的声音,那嗓音中还卷着一抹难以言喻的苍凉。 “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孤?” 夏落倔强地不看他,用最生硬的语气,说出最温柔的话。 “正是因为你,我才会救他。” 正是因为你,我才会回来。 最后一句话,她没说出口。 她被气得想哭,却微仰着小脸,噙着委屈的泪水不让它们掉下来。 好像眼泪一旦落下来,她吵架就吵输了一样。 洛翊宸叹了口气,在她床边坐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小小软软的,不再是之前那样灼人的高热,反而有些温凉的触感。 握在手里格外的舒适,又真实。 真好,她回来了。 洛翊宸轻轻启唇,声音沙哑,“落落。” 夏落愣了一下,他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 夏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声音细软绵长,听得洛翊宸的心都化了。 他又唤了一声,“落落。” 夏落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蹙了蹙眉,“你到底要干什么?” 洛翊宸垂眸,似是认输了一般,语气软了下来。 “无事,孤只是想喊一喊你的名字。” 看到她醒来,那种仿佛要永远失去她的恐惧,才渐渐消散。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她一直没有回来,他该怎么办。 曾几何时,夏落早已变成他黝黯如深渊的生活里,唯一一丝光亮。 如果没了她,他还能活下去吗? 他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落落......” 夏落:...... 她转过头细细打量着他。 几日不见,洛翊宸原本清俊冷白的面庞变得有些憔悴,一向光洁流畅的下颚线多了一片浅青色的胡茬。 本是微微上挑的凤眼此刻低垂着眼角,眼下浮起了两片明显的乌青。仟仟尛哾 看到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夏落心里的无名火被瞬间浇灭。 她将自己的手从洛翊宸手中抽了出来,洛翊宸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 她张开双臂,对他莞尔一笑,温软撒娇。 “抱抱。” 洛翊宸呼吸一窒,然后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 他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嗅到那熟悉的馨香,他心里翻滚的不安终于平息了下来。 夏落搂着他的腰,像哄崽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刚开始洛翊宸抱得小心翼翼的,可是逐渐,这拥抱就变得特别用力。 仿佛他要将夏落揉进身体里。 夏落被勒得喘不过气,肩膀的伤口也被拉扯得痛了起来。 “啊,你轻一点!我又不是木头人。” 洛翊宸双臂稍稍放松了一些,却仍然把她抱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松开。 他在她耳边呢喃,“一定很痛吧......” 夏落稍稍动了动肩膀,“你要不这么勒着我,倒是没那么痛。” 洛翊宸:“......孤是说你替宇文峙挡刀。” 夏落“哦”了一声,突然兴致勃勃地跟他炫耀,“多亏我反应快,在空中转了个身,不然哪能只伤得这么轻呢!” 洛翊宸又收紧了双臂,像是在惩罚她一般,疼得夏落大呼小叫。 殿外的苏公公和半夏:...... 两人面面相觑。 半夏皱着眉,心里忍不住抱怨太子殿下太过急色。 她家娘娘刚醒,伤还没好,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 诶! 太子殿下也太不知道心疼人了! 第145章 孤喂你 屋内,洛翊宸总算松开了她。 夏落靠在洛翊宸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待得更舒服些。 她将这一路上带着宇文峙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对洛翊宸说了一遍。 “我知道你也在带人找我,但是我那时带着宇文峙,又不知那些御林军的目的,实在是不敢暴露行踪。” 末了,她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他们为什么不想让我回宫呢?” 洛翊宸缓缓道,“你失踪后,严保林说她看到是香鸾公主推你落水。” 夏落诧异地抬头看着他,“是香鸾干的?” 紧接着她蹙眉摇了摇头,“不对,她已经把解药给你了,如果是为情......那日之后,她也没必要这么做。” 洛翊宸淡淡了“嗯”了一声,用手帮她捋了捋额边的发丝。 夏落若有所思,“如果我死在了外面,那香鸾有口也说不清。”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给你下毒那幕后之人终于动手了?” “没错,”洛翊宸淡淡道,“只是,真正推你入水的人,与安排御林军搜捕你的人,不知是不是同一拨人。” “毕竟,想让香鸾钉死这罪名的人,不少。” 夏落不解,“还有谁?” 洛翊宸勾了勾嘴角,唇边挂起一抹凉意。 “父皇。” 夏落闻言大惊,随即有些恍然。 “因为他怕宇文峙若是真死在了南衡,两国恐引发战争。所以如果我被香鸾害死了,北燕就拿不到南衡的把柄了?” 洛翊宸点了点夏落的小鼻子,夸道,“聪明。” 夏落推开洛翊宸在她脸上捣乱的手,边思考边说道, “如果说指使那些御林军的人是陛下,那推我落水又陷害香鸾的始作俑者——一定就是给你下毒之人。” 洛翊宸点了点头,道,“当时除了香鸾,只有严保林在场。” 夏落:“这么看,严保林是最有嫌疑的......是她给你下的毒吗?” 洛翊宸面上罕见地露出疑色,“她算是半个北燕人,所以自打入宫,身边便安了孤的人。她平日里鲜少出门,并无异常。” “更何况,如果孤出了事,她们都要陪葬。这正是孤不明白的地方。” 夏落突然想起什么,不自觉地就把手伸进了袖子里,却摸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来半夏帮自己更了衣,冲着门外扬声就要唤她。 “你找的是这个吗?” 洛翊宸从怀里拿出一个淡色的荷包,正是夏落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那个。 呼,好在没丢! 夏落心里一松。 “嗯,这荷包里有一个印章,不过我看不出是谁的,您来看看吧。” 洛翊宸把那印章拿了出来,捏在手里打量了片刻,不禁蹙起了眉, “这是名章,不过,孤不记得宫里有什么人的名字里有‘南’字。” 夏落期待的目光顿时落了空,有些遗憾道,“您也不知道是谁的吗?不是严保林吗?” 洛翊宸摇头,“严保林的名唤严如怜,没有‘南’字。”仟千仦哾 夏落追问,“那她有没有闺名,或者小名?” 洛翊宸微微蹙眉,“孤如何知道?” 夏落无语,“您自己的小老婆您连闺名都不知道吗?” 洛翊宸面无表情,“孤与她又不熟。” 夏落:呵呵。 她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指着那名章上几条痕迹道,“我还发现这玉章上有些纹路,不知是某种花纹,还是说只是裂痕。您见过吗?” 洛翊宸顺着夏落的手看过去,果然看见几条细细浅浅的纹路。 仔细看了片刻,洛翊宸眸光闪了闪。 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烧焦了一半的灰褐色木片。 他把玉章与那木片摆放在一起,若有所思地端详着。 夏落好奇地探过头,盯着那木片,又瞧瞧玉章,叹道,“这木片上的花纹也被烧得差不多了,哎,虽然看着......有点像,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洛翊宸突然开口,“这玉章上的花纹不完整,还有另一半。” 夏落“哦”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小巧的下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找到另一半玉章,就能知道这图案是什么了。” 她指着木片问道,“这是什么啊?” 洛翊宸:“这是北燕与南衡交界处常用到的银桉树银票,是孤在当年负责给孤抓药熬药的太医署吏目的家里找到的。” 夏落诧异的朱唇微张,“推我的人果然与当年毒害您的人是一伙的!” 说罢,她又气恼地甩了甩头,“诶!都怪我当时没有看到那人是谁。” 洛翊宸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垂着眉眼看着她那还有些泛白的嘴唇,缓缓道,“无妨,总会查出来的。” 夏落突然一激灵,她又想出了个主意。 “不然咱们对外传出我病情恶化,昏迷不醒,每日只能靠汤药吊着一口气。” “幕后之人想让我死来阻止香鸾留在南衡,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咱们就守株待兔,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 夏落兴奋的小手一挥,然后被洛翊宸抓住手腕。 他垂眸注视着她。 夏落被他盯得浑身发毛。 “您这么盯着我干嘛......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洛翊宸开口,“你属什么的?” 夏落没过脑子脱口而出,“我属......于你。” 洛翊宸:...... 面对夏落土味情话的攻势,洛翊宸选择无视。 他捏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孤以为你属猫的,有九条命,所以才敢一次又一次作死。” 夏落被他捏得直叫唤,“啊啊啊您轻点,我下巴要被您捏碎了!” 洛翊宸松开手,在她的白皙的下巴上留下一点红痕。 他顿了顿,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处红痕,然后低下头,在她的下巴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亲。 似是还觉得不够,就要吻上她的唇。 夏落的头往后一退,尬笑了一声,“那啥,我三天没有刷牙了。” 洛翊宸:...... 依然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洛翊宸终于放开了她,起身叫半夏进来伺候她洗漱。 洗漱完,夏落觉得自己已经饿成了一只干瘪的咸鱼,嚷嚷着要吃东西。 半夏早就把膳食准备好了,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不是很丰富,就是简单的药膳粥和清淡小菜,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夏落嫌弃地撇了撇嘴,一副不想吃的样子。 洛翊宸接过粥,在床边坐下。 夏落挑眉,“您做什么?” 洛翊宸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递了过来。 “孤喂你。” 第146章 他的解药,只有她(2合1) 按理说,能让太子殿下亲自喂饭,是东宫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事。 然而,对夏落来说,这是一种煎熬。 那药膳粥除了淡淡的药味,什么味道都没有。 除了淡出个鸟的粥,就只有绿油油的青菜。 吃了几口之后,夏落觉得自己脸都吃绿了。 她开始反抗,只不过反抗很快就被镇压了。 此刻,夏落摸着红肿充血的嘴唇,倒吸了一口凉气,委屈地嘟嘟囔囔。 “您是属狗的吗?怎么一言不合还咬人呢!” 洛翊宸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塞进了夏落嘴里,慢条斯理道,“不是你说的孤是小狼狗么?” 夏落不甘不愿地把那口粥咽了下去,小声逼逼,“呵呵,现在更像了呢!” 洛翊宸瞥了她一眼,一勺接一勺喂夏落喝粥。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翘起。 夏落反抗无果,只得接受现实,乖乖地张嘴等喂, 她边吃边问,“香鸾公主被关押起来了吗?那幕后之人会不会对她不利啊?” 洛翊宸淡淡道,“嗯,孤亲自下的令,也让黑羽卫在暗中保护她,你不用担心。” 夏落点头,喝了口粥,看着洛翊宸好奇道,“你怎么不问我宇文峙被我藏在哪儿了呀?” 洛翊宸冷笑一声,“孤对他没兴趣。” 夏落顿时气成了一只河豚,“喂!我豁出命保护他是因为谁啊?” 随后她眸子一转,突然福至心灵,“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洛翊宸握着勺子的手一顿,然后舀了一大勺粥,堵住了夏落的嘴。 夏落刚要说话,冷不丁被塞了一嘴的粥,被呛得直咳嗽,“咳咳咳你干嘛呀!” 洛翊宸帮她擦干净嘴角,叹了口气,眸子里是若隐若现的幽怨。 “你既然豁出命都要护着他,定是也把他藏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孤不用问。” 夏落平息了咳嗽,抬眼看了他一眼,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 “好吧,等我养好了伤,再把他接进宫来。” 洛翊宸:“不用,北燕的情况有些复杂,先不要让他显露人前。” 夏落有些担忧道,“那陛下那边......” “孤会处理,你放心。” 夏落只得点了点头,她与洛翊宸说了宇文峙出身百里一族和身中蛊毒的事。 洛翊宸听后眉头紧锁,“孤一直听说宇文峙的母妃是个宫女,没想到竟是百里族人。”qqxδnew 随即他冷笑了一声,“宇文雄当年为了灭百里一族,不知堆了多少士兵的命进去,没想到自己却诞下一个百里族血脉,还真是讽刺。” 夏落轻叹了一口气,“宇文峙也是个可怜人,摊上这么一个父亲。” 洛翊宸又喂了她一口粥,道,“你解了宇文峙的蛊,就像是解开了拴着老虎的链子。放虎归山,宇文雄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落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又问,“那些黑衣人很是古怪,你有查到什么吗?” 洛翊宸:“那黑衣人首领是血雨楼的杀手,而其他黑衣人......所有线索都指向他们只是一伙山匪。不过,你既然说宇文峙中了蛊,倒是让孤确认了一个猜想。” 夏落追问,“什么猜想?” “孤曾听说北燕国师喜欢用活人养蛊,久而久之,便养出了一批蛊人。蛊人可听从主人的指令行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只是,他们与死人无异,无呼吸、无心跳、无痛感,但绝对不会背叛。” 夏落听得瞠目结舌,洛翊宸趁机又往她嘴里放了一勺粥。 “因为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孤一直以为是假的。不过经过此事,孤认为那些黑衣人,八成就是蛊人。” 夏落表情悚然,“那北燕国师也太变态了叭!” 洛翊宸笑了笑,把最后一口粥喂给夏落,又帮她擦了擦嘴。 “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其余的,有孤在。” 夏落“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吃饱喝足,她又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洛翊宸扶着她躺下,帮她仔细掖好被子。 “你睡吧。” 夏落被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寿司卷,好奇问道,“您还有事没处理完吗?” 洛翊宸:“嗯,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夏落不明所以,只是胡乱点了点头,眼睛越来越沉。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迷迷糊糊挣扎着睁眼,“火麒麟的解药还有吗?” “你留了很多,放心,睡吧。” 夏落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而悠长 洛翊宸轻轻抚着她的脸庞,眸中闪过一抹柔软与心疼。 原来在这段日子里,她竟默默为他做了那么多。 甚至做好了她万一回不来的准备。 他回了东宫才知道,夏落在宣和殿留下了很多火麒麟解药的药材,还把九九定坤针的针法写了下来,让半夏交给凌霄。 就像交代后事一样。 事无巨细,毫不藏私。 可谁又能知道,他的解药,只有她。 ...... 洛翊宸走出宣和殿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他的面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寒。 他冷冷地吩咐苏公公,“召齐良娣来奉歆殿。” 苏公公愣了一下,赶紧应了。 心里却直嘀咕,殿下今儿个怎么刚从太子妃娘娘那里出来,就想起别的小主来了。 这事儿可不常见呐! 苏公公也没耽误,赶紧派人去翠羽轩通传。 ......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齐良娣便到了。 她穿了一身嫩绿色的衣裙,罗裙飘曳,随风送香。 细细的眉眼泛着羞赧的春色,显得如出水芙蓉一样冰清玉润。 她身姿摇曳地步入奉歆殿,袅袅婷婷地向上首的洛翊宸行了一个礼。 “拜见太子殿下。” 她温婉地微笑道,羞涩地敛着眉眼,心里却喜滋滋的。 太子殿下从来没有这么晚召见过她,难道是她要得宠了? 正当她喜不自禁的时候,洛翊宸神色不变,冷冷地开口,“把人带上来。” 齐良娣一愣,转头便看见两名赤云军侍卫押着一个禁军侍卫打扮的男人上了殿。 那男人蓬头垢面,头发上沾满了稻草,身上御林军的衣服也变得脏兮兮的,浑身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像是已经被关押了许久。 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被一团布堵住。 像是经历了长期的审问和折磨,男人的脸上非常憔悴,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齐良娣看到那男人神色一僵,随即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殿下,这是何人?” 洛翊宸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嗓音中透着一股寒彻心扉的冷冽,“你不认识他吗?” 齐良娣微蹙娥眉,眉宇间浮上一层迷茫之色。 “妾身没有见过他。” 洛翊宸颔首,向一旁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开口示意,“白乾。” 白乾会意,上前扯下男人口中的布。 那布一拿下来,男人就有气无力地念叨着,“我真的没有撒谎,只是个误会,没有人指使我......” 齐良娣大惊失色,“殿下,这是何意......冯良娣怎么了,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啊!” 洛翊宸没有理她,只是坐在上首垂眸喝着茶。 白乾看向齐良娣,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这人叫赵志良,是一名禁军侍卫。在太后寿辰那日,他藏在西偏殿中,意图对冯良娣不轨。” 赵志良扭动着身子,奋力辩白,“我没有,那日我是无意撞见的冯良娣,还没等我解释就被她打晕了......” 白乾对他的辩解恍若未闻,声音淡淡道, “赵志良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可是在他小时候,他与他妹妹走散了,此后十多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有见过他的妹妹。” “只不过......” 白乾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突然安静下来的赵志良,继续道,“前几年,他偶然间见到了他妹妹,与他妹妹相认了。” 赵志良蓦地提高声音,急切道,“我没有找到我妹妹!她失踪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白乾看着他,平静地道,“你找到她时,她已经被齐参议家的庶子相中,当了他的妾室。” 赵志良的脸骤然惨白,愣愣地望着白乾,嗫嚅着双唇。 “前一阵子,齐家大夫人突然发难,说你妹妹偷了她的首饰,人赃并获,不仅要把她休了,还要把她发卖到烟花巷,我说得对吗?” 齐良娣听到白乾说到了齐府,腿脚有些发软,倏然转头看向赵志良。 赵志良此时面上已然毫无血色,眼中满是慌乱和绝望。 洛翊宸捕捉到他眸底一闪而过的狠绝,突然开口, “你就算自杀也没有用,没有你护着,你妹妹的结局,不会比被卖到烟花巷好多少。”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灭了赵志良心里想要自杀来了结此事的念头。 他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满脸痛苦和迷惘。 洛翊宸淡淡道,“如果你现在把真相说出来,孤兴许能保你一命。” 赵志良紧抿着苍白的嘴唇,一言不发。 洛翊宸也没催他,只是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 那一声接一声“咚咚”的声音,震得齐良娣心里直发颤。 她定了定神,柔柔地开口,“殿下,妾身真的不认识此人,更不知他的妹妹是妾身庶弟的妾室,他做的这些事妾身真的一概不知......” 洛翊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目光却锐利如刀,他睨着赵志良,一字一顿道,“你可知,他们的目标其实是太子妃。” “如果你被定了罪,你妹妹也会受到牵连。” 赵志良蓦然呆住了,本能地看向一旁的齐良娣。 对太子妾室意图不轨,与对太子正妃意图不轨,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罪名。 如果目标是太子妃,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妹妹也活不下来。 赵志良盯着齐良娣,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你们骗我?” 齐良娣连连后退,一向温顺的柳叶眼中满是惶惶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为何要诬陷我!” 洛翊宸达到了目的,站起身来,向白乾颔首,“交给你了。” 说罢,他大跨步地向门外走去,把齐良娣凄厉的喊声抛在了夜色里。 ...... 等洛翊宸回到宣和殿的时候,已经亥时了。 夏落睡得昏天黑地。 她四仰八叉地仰倒在大床上,整个人占满了一整张床。 小嘴微张,时不时无意识地吧唧两下,唇边还挂着可疑的水渍。 还有一只莹白的小脚丫不安分地探出了床边,圆润可爱的脚趾豆在窗边透过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晶莹。 这一幕让洛翊宸心里涌上来的烦闷躁郁,瞬间被一种熟悉的平静与祥和所替代。 每次与她在一起,他的心里都会升起一种难得的宁静。 这是他在宫里这么多年,都不曾体验过的宁静。 洛翊宸走到床边,帮她擦了擦唇边的口水渍,然后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很轻,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像是生怕把熟睡的人吵醒。 他握住她的脚腕,把那只调皮的小脚丫塞回了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去旁边的内室例行泡药浴。 离解毒需要的八十一日只剩下十来天了,他已经能感觉到体内澎湃的内力即将喷涌而出的蠢蠢欲动。 而每次药浴后,毛孔溢出的黑血也逐渐变少,药汤变得日益清澈。 洛翊宸压抑住心中的震颤,在水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 等洛翊宸从内室出来的时候,白乾前来禀报。 “启禀殿下,齐良娣和赵志良已经全招了,是齐良娣让齐家人通过赵志良的妹妹胁迫他做的。” 洛翊宸面色不变,“齐良娣为何要害太子妃?” 白乾支支吾吾不敢说。 洛翊宸挑了挑眉,有些不耐,白乾才道, “她说太子妃娘娘是妒妇,霸占了您的宠爱,也不知劝您雨露均沾。有娘娘在一天,她们这些东宫后妃都没办法出头......” 洛翊宸冷笑了一声,“就算她不在,孤也不会碰她们。” 顿了一下,他掀了掀唇,声音微凉,“既然她不敢说实话,孤便推她一把。” 洛翊宸召来苏公公,接连下了两道谕旨, “将齐良娣贬为庶人,打入冷怜殿,无令不得外出。” “将舒侧妃降为昭训,移居翠羽轩,不再为月卿殿主位。” 第147章 你会离开孤吗? 冷怜殿,就是东宫里名副其实的冷宫。 进了冷宫的妃嫔,就很少有出来过的。 而舒侧妃,一下子从堂堂从二品侧妃之位,直接被贬为了正七品的昭训。 昭训虽然不是如宫女一般最低等的奉仪,但是也没好到哪去,算是现在东宫里地位最低贱的妃嫔之一。 这对在侧妃位置上稳坐多年的舒侧妃可谓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苏公公听到谕旨,拿着笔的手吓得一抖,差点把笔掉在了地上。 白乾也很是诧异,不由得开口问道,“殿下,难道舒侧妃也参与了此事?” 洛翊宸颔首,“齐良娣这几年虽不算安分守己,但也没胆子做出这等事。” 白乾挠了挠头,面上有些愧疚,道,“可是属下没找到证据......” 洛翊宸面色不变,淡淡道,“有证据固然更好,既然没有证据......” “孤自有不用证据的办法。” ...... 第二日一大早,夏落就醒了。 许是这两日睡得太多了,夏落醒来的时候,洛翊宸都还没走。 她一睁眼就看到洛翊宸站在床边,背对着她,有两名宫人正在给他更衣。 夏日的衣袍做得很是轻薄柔软。 暖橘色的晨光透过上好的缎纱里衣,温柔地勾勒出了他修长挺拔的轮廓。 宽肩窄腰,四肢纤长,肌肉紧实,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 他站的位置有些背光,暗色的身影在流动的暖光之中显得如同一座完美的希腊雕像。 一醒来就面对这等美人当前,色如春花的场面。 夏落一时间有些没绷住。 “嘶溜——” 她吸溜了一口口水,差点流到枕头上。 听到动静,洛翊宸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夏落毫不遮掩的星星眼。 以及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一溜口水。 他不紧不慢地拢住衣襟,在床边坐了下来,点了点夏落的小鼻尖。 “孤就没见过像你这般不矜持的女子。” 夏落嘿嘿一笑,“矜持不能吃不能看也不能摸,要它干嘛。” 她双手撑床,把自己支起来靠坐在床头。 “昨夜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不是劫匪之事有了什么新进展?” 洛翊宸摇了摇头,“是冯良娣在昭阳殿偏殿遇袭之事,有了结果。” 夏落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什么事。 虽说事情发生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但是这半个月对她来说,过得像半年一样漫长。 “都这么久了,我还以为那侍卫出现在偏殿只是个意外,查不出来什么。” 见她茫然的模样,洛翊宸解释道, “这件事孤派了黑羽卫去查,早前就有了结果,只是因这段时日北燕使团多事,所以一直搁置着。” 夏落恍然地点了点头,好奇道,“是舒侧妃吗?” 洛翊宸沉吟了片刻,道,“是齐妙颜。”qqxsnew 他把关于赵志良和他妹妹的事,还有他们的供词都跟夏落说了一遍。 “齐良娣?” 夏落一脸懵逼,“可是我跟她都不熟啊......” 她与齐良娣很少走动,只记得那是个像林妹妹一样弱柳扶风的女子,眉宇间总是有一股子书卷气质。 完全看不出她能使出这样毁人名声的恶毒手段来。 洛翊宸缓缓道,“她一个人自是不敢,她背后的人是舒婉柔。” 夏落最初就猜到此事与舒侧妃有关,此时闻言一点也不意外。 她只是有些疑惑,“可齐良娣为何要一个人扛下这罪名呢?” 洛翊宸:“齐妙颜的父亲齐参议是舒太傅的门生,从一介白衣能走到现在,都是受了舒家的照拂。” “如果齐妙颜供出了舒婉柔,等于是断了齐家的庇荫,齐家人也不会饶了她。” 夏落“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她打了个哈欠,脸上换上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 洛翊宸盯着她半晌,见她没有继续追问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莫名气恼。 “你不在意孤是怎么处置她们的吗?” 夏落小声嘟囔,“您自己的小老婆,您想怎么处置都行呀......” 她话音刚落,抬眼见着洛翊宸的脸色又有晴转多云的趋势,赶忙赔着笑脸十分配合地问道, “那您是怎么处置她们的吖?” 洛翊宸心里憋屈得不行,面上却非常淡定地把谕旨的内容告诉了夏落。 “昭训?” 夏落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 对她来说,是侧妃,还是昭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看到夏落的表情,洛翊宸心中却突然充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 他握上她的手,轻轻开口, “孤知道对她们的处置有些不痛不痒,只是,孤暂时还没有查到舒婉柔下手的证据,齐妙颜暂时还不能杀。” “抱歉,又让你受委屈了。” 夏落愣了一下,然后对他粲然一笑。 “没关系啦,我没有受委屈,就是冯良娣有些无辜。” 她得帮冯良娣好好想想办法,省得她成天郁郁寡欢。 洛翊宸意味不明地望着她。 若是其他女人遇到了这种事,早就哭着喊着求他为她们做主了。 可是这个小东西,明明身处权力争夺的最中心,却总是活得像个局外人。 除了关乎他前途性命之事,再多的算计到了她那里,都好似懒得抬眼一看。 他有时觉得她这样挺好的,只在乎他,也不会为了别人的算计或者算计别人而变得心思深沉。 可是他又愈发心神不安。 她把自己置身事外,仿若对宫中的一切没有一丝贪恋,那就代表着,她随时都可以抽身而出。 洛翊宸没忍住,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那个疑问。 “你会离开孤吗?” 夏落眨了眨眼,伸出三根手指,郑重地承诺—— “您顺利登基前,我一定不会离开您的,我说到做到!” 洛翊宸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 冰寒的俊脸倏然凑到她的眼前,认真地一字一顿道, “你既然嫁给了孤,就是孤的人。孤登基后,你就是孤的皇后,你哪儿也不准去!” 夏落的眸色变得飘忽不定,挪开了与他对望的目光,小声嘟囔, “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洛翊宸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一双狭长的黑眸微微眯着,像一只危险的野兽。 “孤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夏落瞬间一脸乖巧,“嗯嗯,我记住了。” 洛翊宸这才满意的放开她的下巴,刚要起身,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亲了亲她的唇。 出门之前,他又补了一句, “如果有一天你敢跑,孤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给抓回来。” 那表情,恶狠狠的,像是要把夏落吃掉。 吓得她赶紧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第148章 怎么让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 去议事殿上朝的路上,洛翊宸坐在轿辇上。 一只手肘慵懒地枕着一旁的蟒纹扶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支着他的额角。 他眸色幽黑,薄唇抿出一丝凉意。 他还在想着夏落刚才说的话。 从她刚才那副样子看来,她还是没有打消想要走的念头。 别看他刚才说得特别狠,却也只是色厉内荏,他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虽然能确定自己的心之所向,但是他却一点也拿不准夏落的心。 洛翊宸烦躁地用手指敲了敲额头。 苏公公走在轿辇旁,看到洛翊宸的动作,关心道,“殿下,您哪里不舒服吗?” 他紧蹙着剑眉,突然出声。 “怎样才能让一个女人永远不离开一个男人?” 苏公公想了想,回道,“如果这女人爱上这个男人,肯定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这个男人了。” 洛翊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顿了顿,他又不耻下问,道,“那怎么让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 苏公公:...... 他皱着一张脸,苦笑道,“殿下这就是为难奴才了,奴才一个阉人,哪里懂什么男欢女爱之事呀......” 洛翊宸拉下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太没用了。”m.qqxsnew 苏公公表示不服,他卯足了劲儿,又想了一个主意。 “奴才看话本里说,如果一个女人有了孩子,那她肯定就舍不得走了。” 洛翊宸愣住了。 幽黑的眸色中似有星火旋转、心事沉浮。 苏公公偷偷瞟了他一眼,有眼色地不再说话。 ...... 月卿殿。 舒侧妃正坐在主殿用早膳,不停地扭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心里惴惴不安。 昨夜齐良娣被太子殿下召了去,她本来心里还有些酸楚怨念。 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齐良娣还是没有回来,她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了。 舒侧妃轻轻蹙眉,放下了碗筷。 幼白赶忙上前,看见桌上没动几口的早膳,担忧道,“娘娘,您吃得太少了,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了,您再用点吧?” 舒侧妃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幼白见劝说无果,只得拿来一个铜盆,给她净手。 那清澈的水面上飘着许多粉红色的花瓣,正泛着阵阵香甜的花香气息。 幼白伺候着舒侧妃用花瓣水净手,见她脸上忧心忡忡的表情,试探着开口, “娘娘,您是在担心齐良娣吗?” 舒侧妃微微点头,“从昨夜她就没有回翠羽轩,我担心出了什么事......” 幼白面上忧色一晃而过,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要奴婢说,娘娘您不必担心,齐参议是靠着老爷的保举才走到了今天,就算是为了齐家的前途,齐良娣也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的。” 幼白是舒家的家生子,是陪着舒侧妃一起入宫的,对舒家的情况自然如数家珍。 听了幼白的话,舒侧妃稍稍心安了些。 她接过幼白递过来的润手膏,用修剪精致的红色指甲挑出来一点,抹到了手心里。 用手心的温度化开后,再均匀又细致地涂满两只纤纤玉手。 幼白端上一碗碧螺春,正要伺候舒侧妃润口,就听到月卿殿门外传来一声通报。 “太子殿下谕旨到!” 舒侧妃动作一顿,心头涌上一股不安。 她面上不显,袅袅婷婷地起身,领着宫人们走出门,屈膝跪在地上。 苏公公露出公式化的微笑,展开谕旨,从头到尾缓缓读了一遍。 舒侧妃的脸色随着苏公公的话语越来越难看。 待苏公公最后那句“钦此”刚落,她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除去那些繁琐的词缀,这谕旨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 舒侧妃在协理东宫中馈时,趁机以权谋私,中饱私囊,野心昭然若揭,不堪再为侧妃,即日起降为昭训,移居偏殿翠羽轩! 舒侧妃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怎么可能? 她猜测过谕旨里的内容,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因为这个荒谬的原因被发落了! 她是协理过东宫中馈,那是太子妃还没入宫的时候,她曾负责分配东宫大小嫔妃的月例用度。 可是何谈中饱私囊啊! 最多她也就是仗着这点权利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点,给自己的月卿殿里多分了些吃穿用度罢了。 她不明白,太子殿下怎么就因为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突然把她贬为昭训了呢? 幼白跪在舒侧妃身后脸色发白,其他人也是满心惊惧。 除了太子妃以外,舒侧妃一直都是东宫里最得殿下青眼的存在。 他们这些宫人一直都以在月卿殿当值为傲,平时恨不得鼻孔看天,怎么一下就突然大祸临头了...... 许是这噩耗来得太过突然,众人面面相觑,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看着舒侧妃呆愣在原地,苏公公将谕旨递了过去,提醒道,“舒昭训,您接旨罢。” 舒昭训死死盯着苏公公手里那道朱红色的谕旨,袖中那双保养得当的玉手颤抖个不停。 她没去接谕旨,而是抿了抿唇,不甘地仰起头,问道, “殿下为何要让妾身去住翠羽轩,难不成要妾身跟齐良娣挤在一个殿里吗?” 苏公公微笑着解释,“小主不必担心,齐良娣已经被太子殿下贬为庶人,现下已经入了冷怜殿,不会再回来了。” 舒昭训呼吸一窒,声音中有一丝压不住的颤抖,“为......为何会这样?” 苏公公低敛着眉眼,知无不言。 “齐良娣买通歹人,设计谋害其他妃嫔,东窗事发,罪无可恕,所以被殿下发落了。” 闻言,舒昭训双唇哆嗦了一下,幽兰般漂亮的脸蛋骤然变得毫无血色。 第149章 诡异的一幕 舒昭训咬着泛白的唇,试图去压住浑身的颤抖,然后伸出双手,接下谕旨。 她捧着谕旨,眼前阵阵发黑,脑袋一阵晕眩,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上。 幼白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拿出一颗药丸子,熟练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舒昭训虚弱地靠在幼白的怀里,气若游丝道,“妾身想见殿下。” 苏公公微笑道,“殿下说,他下了朝就会回奉歆殿,小主可以去见他。” 幼白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哭腔,“我们娘娘.....我们小主都这样了,殿下不能来月卿殿看看小主吗?” 苏公公面有难色,道,“这是殿下的意思,也请小主不要为难奴才。” 舒昭训眼眶一酸,垂眸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却没遮住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妾身知道了。” ...... 议事殿上,承庆帝周身散发着一种威慑众人的凛冽寒气。 他望着洛翊宸,眼中闪过一缕几不可查的幽光。 “朕听说,太子妃醒了?” 洛翊宸垂眸,抱拳答道,“是。” 承庆帝问道,“推她落水的人,是何人?” 洛翊宸:“那人是从她背后动的手,她也未曾看到那人的长相。” 承庆帝沉默了几息,和蔼地笑了笑。 “无论如何,太子妃无事便好。” 面上笑着,眼眸深处却没有丝毫温度。 “宇文峙找到了吗?” 洛翊宸面色阴沉地摇了摇头,眉眼间还挂着一抹几不可查的颓然。 “太子妃重伤掉入寒水湾之后便昏迷了,等她醒来宇文峙便不知所踪,想来是湖水湍流把他们冲散了。” “不过,儿臣已经命人将寒水湾沿岸逐一搜查,就算是把寒水湾翻过个儿来,也势必要找到宇文峙。” 听了洛翊宸的承诺,承庆帝面色不仅未有缓和,反而略有凝重。 这时,鲁国公云宏毅重重地冷哼一声,道,“太子妃能安然回宫,是因为她有医术傍身,就算这样,也只剩了半条命。” “这宇文峙本就身子羸弱,又受了伤,掉进寒水湾,想必已是十死无生了。” “太子殿下与其最后找到了一具尸体,给北燕人以把柄,不如好好调查一下那黑衣劫匪之事。”.qqxsnew 云宏毅斜着脑袋瞥了一眼洛翊宸,尾巴恨不得翘上天。 他妹妹云贵妃近来又重获圣宠,他这个当国舅的也跟着重得陛下器重。 这几日过得甚是春风得意,以至于连太子都不大放在眼里。 听到云宏毅的话,承庆帝微微颔首,眸中带着凌厉的质询扫向洛翊宸。 “太子,查得如何了?” 洛翊宸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 “那黑衣人招了,说他和另外两人均是血雨楼的中级杀手,是受了雇主委托,来杀宇文峙,但是他并不知道那雇主是谁。” “这是他们血雨楼的规矩,只要雇主交了钱,不问身份,不问过往,只拿钱办事。” 承庆帝眉头紧蹙,周身肃杀之气凛然,“杀宇文峙?难道那人是要挑起两国争端吗?” 洛翊宸:“想必是了。” 洛明浩满脸愤然,粗声粗气道,“那血雨楼还真是胆大包天,什么样的委托都敢接,简直就是个搅屎棍!不如儿臣什么时候带人去剿了他们!” 唐晋瞥了一眼洛明浩,徐徐开口,“微臣听说那血雨楼的总部是在南衡、北燕和东临交界一处三不管的地带,地势很是险峻。” “况且,那血雨楼的楼主据说武功高深莫测,行踪诡谲,很是神秘,大殿下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洛明浩闻言一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似是不服气,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动了动唇。 承庆帝这会儿没心思理他,一双锐目紧攫住洛翊宸,寒声道, “如你所说,难道这又是一桩无头案?难道我南衡就要吃下这一暗亏吗?” 洛翊宸对上他寒冷如冰的目光,丝毫不惧。 “血雨楼暂时是无从下手,儿臣便想着去查查那些普通的黑衣人。没想到还真查到了些东西。” 承庆帝来了兴致,身子向前一倾,“哦?” 洛翊宸扬了扬手,两名侍卫一前一后,抬着一个担架,走进了殿内。 那担架上盖了一块白布,但是从白布的轮廓来看,能看出是一个人型。 那两个侍卫把担架放在了大殿中央的地上。 得到洛翊宸的示意,他们把白布缓缓揭开。 露出了白布下面的人。 那是一具像是死了很久的干尸。 那尸体的皮肤是灰暗的深褐色,眼窝深陷,皮肉干枯贴骨。 与其说它是尸体,实际更像是一具皮包骨的骷髅,看着十分骇人。 那干尸身前有一道长长的刀口,深可见骨,从胸口向下划开,直接剖开了它的肚腹。 然而,顺着那向两边翻卷的干枯皮肉看去,它的肚腹里竟是空无一物。 更让人胆寒的是,如果细看,还能隐约可见那尸体的肚腹内还残留着细碎的残渣。 就好像,这人的五脏六腑被什么东西啃食了一般。 ...... 刚看清这担架上的尸体,四周便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周围的宗亲大臣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脸上带着或是大惊或是恐惧的神情,甚至还有人直接干呕了出来。 承庆帝面上波动不大,只是紧蹙着浓眉,沉声问道, “太子,你不是说查到了黑衣人的线索吗?这干尸又是什么意思?” 洛翊宸恭敬地拱手回道,“父皇,这人便是其中一名黑衣人......” 话音刚落,他就被云宏毅不客气地打断。 “太子殿下,您别是搞错了吧?这尸体少说死了也有一两年了,可那些黑衣人明明在三天前还活蹦乱跳的呢。” 他嗤了一声,挑眉道,“您别是查不出什么来,随便挖个干尸故弄玄虚吧!” 洛翊宸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望着同样半信半疑的承庆帝,缓缓道, “当日那些黑衣人撤退后,儿臣便让人去搜那些尸体上是否留有什么线索,没想到却目睹了诡异的一幕。” “打斗中死去的那些黑衣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液一般,全身的皮肉急速干瘪,很快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儿臣让人剖开他们的肚腹,却发现内里五脏不翼而飞,只流出一滩恶臭的污血,除此以外,什么都未留下。” 末了,洛翊宸瞟了一眼发愣的云宏毅,语气微凉—— 第150章 该不会也是穿来的吧 “大理寺内还躺着几个同样的黑衣人尸身,那晚的御林军也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如果鲁国公不信,大可移驾去大理寺亲眼一见。” 鲁国公面色尴尬,讪讪地闭上了嘴。 动动嘴皮子还行,他才不想去看这些恶心可怕的尸体。 承庆帝面色阴沉如水,冷冷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中了毒?” 洛翊宸抿了抿唇,没回答是与不是,只是继续道出他的想法。.qqxsΠéw “这些人能在水底藏匿良久,丝毫不漏破绽,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前两日四弟带人去了青崇山,在青崇山上发现几处十分隐蔽的山洞,洞内有人停留的痕迹。然而,奇怪的是,那些痕迹非常齐整,甚至没有任何正常活动的迹象。” “就好像,那些人不需要吃喝,不需要休息,从头至尾只是站在山洞里,一动不动。” 洛翊宸低头看着那具黑衣人的干尸,若有所思道, “所以,儿臣猜测,那些黑衣人,不是活人。” 议事殿内气氛倏然沉寂下来,冷凝的空气在整个大殿中弥漫着。 众人只觉得后脖颈子凉飕飕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洛明浩不动声色地背过手去,抚了抚后腰上的鸡皮疙瘩,壮着胆子嚷嚷道, “太子你不要装神弄鬼,成心吓唬人!他们不是活人,难不成还是鬼吗?” 承庆帝却似是懂了洛翊宸的意思,冷厉的鹰眸瞬间眯紧。 “你是说,这些人......” 洛翊宸颔首,“没错,他们很有可能是传闻中的蛊人。” 承庆帝挺直了背脊,微眯的鹰眸中划过一抹杀气,“好个北燕国师。” 虽然蛊人一事甚少人知,但他作为一国之君,自然有自己的消息网,自是听过北燕国师炼制蛊人的传言。 听着二人打着哑谜,虽然众人一知半解,但多少也猜出了什么。 方太师抚着胡子缓缓道,“如果此事是北燕一手策划,那便需要从长计议。” “不过,既然知道这戏码是北燕人自导自演,我南衡也算是有了防备,不至于落了下乘。” 承庆帝缓缓点头,对着洛翊宸赞道,“你做得很好。此事不要外传,继续查北燕蛊人之事。” 说罢,他又冷笑道,“派去找宇文峙的人也不要停,如果还活着,那便再好不过。朕倒要看看那些北燕人是何反应。” 洛翊宸躬身拱手,“儿臣领命。” ...... 等夏落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半夏刚伺候她吃完早膳,就有宫人进来通报说,凌霄道长来了。 夏落挥手让他进来。 一段时日没见,凌霄道长日渐圆润的脸,和逐渐水桶化的腰,终于在减肥丸的作用下恢复了正常。 又成了他们初见那时仙风道骨的模样。 然而,一见到夏落,他就立马破了功。 他两只手揣到袖子里,笑眯眯地跨了进来,像一个猥琐的小老头。 一进门,他正好看到桌上的早膳,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诶......” 话音未落,他低头就看到一桌子绿油油的清汤寡水,不由得嫌弃地抽了抽眼角。 “啧啧,就这?” 夏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突然幽幽道, “我觉得咱们男女有别,你总是来宣和殿蹭饭吃,不大合适。回头我就禀告殿下,让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凌霄大惊,仿佛已经见到那些火锅奶茶烧烤蛋糕正在向他挥手告别,顿时急了。 “那怎么行!贫道不来,谁来帮殿下熬煮解药,谁来帮殿下施针呢?娘娘,以后您就歇着,这些琐事就交给贫道了!” 末了,他还重重拍了拍胸脯,把干瘦的胸脯拍得“哐哐”响。 夏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心里却发出得逞的奸笑。 从她失踪到昏迷不醒这几日,洛翊宸每日的解毒都是凌霄道长按照她留下的方子去做的。 凌霄之前常看她给洛翊宸解毒,再加上他自己也极有天赋,这几日做的是越来越顺手。 夏落见凌霄道长被吓得大包大揽,自己也乐得清闲。 心里美滋滋,面上却只是哼了哼,算是饶过了凌霄。 凌霄道长如获大赦,这才想起了今日过来的正事。 “娘娘,贫道今日来是来给您伤口拆线的。” 夏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配合地转过身去,露出肩头的纱布。 她醒来之后对着铜镜看过自己的伤口,缝合的很好,用的线也很是讲究。 缝合手法竟然用了在现代依旧很受欢迎的八字缝合法。 这种方法虽然简单,但是牢固有效,不仅能快速止血,还能缝合皮下筋膜层。 与她见过的这个世界的医者所使用的简单粗暴的缝合法截然不同。 凌霄解开纱布,仔细检查了下伤口,满意地道,“伤口恢复的果然不错!” 拆线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夏落漫不经心地问道,“这缝合方法你是从哪儿学来的呀?与我学的很是相像。” 凌霄心里暗道,那当然,咱们可是同出一宗。 他刚要回答,忽地想起夏落并不知道自己是出自灵医谷,殿下好像一直没与她说过自己就是鬼医的事。 他顿了顿,回答得模棱两可。 “是贫道的师父教的。” 夏落听出凌霄敷衍的语气,便识趣儿的不再追问。 但是心头却不由自主浮上了一个荒谬的猜想—— 凌霄的师父,该不会也是穿来的吧...... ...... 洛翊宸此时正在奉歆殿翻看着卷宗。 夏落昏迷了几日,他就陪了几日,导致奉歆殿的奏折和卷宗堆积如山。 这时,苏公公小步走了进来,禀报道,“殿下,舒昭训在殿外求见。” 洛翊宸的动作顿了顿,冷声道,“让她进来。” 过了一会儿,殿门再次打开,舒昭训缓步走来。 她一袭白衣胜雪,裙角随风拂动。行走间随摇步微晃,纤弱之感尽显。 苍白的面庞妆容精致,万千黑丝没有像以往那样绾成优雅的飞仙髻。 而是垂顺而下,用一根浅色的发带尽数拢在了腰间,显得温顺又惹人怜爱。 这是她在少女之时,常做的打扮。 舒昭训站定在大殿中央,水眸定定地望着上首的人,心口泛起一阵闷痛。 他还是那么清冷俊秀,正如他们初见一般。 第151章 孤未曾对你有过一丝心动 洛翊宸放下手中的卷宗,抬起头,对上了舒昭训幽怨的眸子。 面上的神色平静。 舒昭训忍住心口的酸楚,深吸一口气,上前见礼。 “妾身给太子殿下请安。” 洛翊宸神色不变,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面对她别有心思的精心装扮,他眸中毫无波澜,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舒昭训被他冷然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眼眸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妾身今日来,想向殿下讨个公道,妾身协理东宫事务许久,从未有过私心,更何谈什么野心,您降妾身为昭训,妾身......不服!” 洛翊宸眸色清冷,直接开门见山。 “赵志良的事,是你让齐妙颜做的?” 舒昭训眼角两滴摇摇欲坠的清泪蓦地一颤,瞬间被憋了回去。 她压下心中的慌乱,杏眼闪着无辜的水光,幽幽道,“您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洛翊宸早便猜到如此,他笑了笑,缓缓道,“既然听不懂,孤就费心给你解释一遍。” “赵志良的妹妹是齐府三公子的妾室,你发现此事后,便通过齐妙颜让齐府大夫人诬陷她偷了东西,以此来要挟赵志良听命于你们。” “太后寿宴那日,你让赵志良藏入西偏殿内,并想方设法让太子妃去西偏殿休憩,意图趁她醉酒毫无防备之际,让赵志良污了她的清白,再安排人假装无意间撞见此事。” “没想到太子妃没有去,冯良娣却误打误撞入了圈套。你见事情出了差错,便顺水推舟鼓动唐侧妃带着青娥闯进偏殿,意图把嫌疑转移到唐侧妃的头上。” 洛翊宸清润低醇又略带磁性的声音在空气中流淌着,仿佛在娓娓讲述着动人的故事。 然而,故事的内容却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剐着舒昭训的心。 她的身子微晃,脸色随着洛翊宸的话语,慢慢变得毫无血色。 洛翊宸对她的反应恍若未觉,似笑非笑地继续讲述着, “若不是冯良娣及时告知了孤,那她便逃不脱这私通外男的死罪。” “而唐侧妃与冯良娣本就有私仇,想必也少不得背上设计谋害他人之罪,如果孤没猜错,赵志良到时候也会反咬她一口。” 末了,洛翊宸看向她,嘴角微勾,轻轻抚掌叹道, “好个一箭双雕之计,孤不知你竟有如此急智。” 舒昭训手脚发软,脑子阵阵发晕。 她袖中的手指攥得紧紧的,修长的指甲刺入皮肉的疼痛让她找回了些许理智。 她抬头注视着洛翊宸,颤声问道,“是齐妙颜说的?” 洛翊宸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舒昭训缓缓摇了摇头,面上浮起一抹略显狰狞的笑容。 “不会是她,不然您也不会来问妾身,不是吗?” 她的笑容渐深,缓缓道,“是妾身如何,不是妾身又如何?您没有证据。” 洛翊宸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孤最后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说实话,孤可以考虑给你留一个体面。” 舒昭训死死揪着帕子,身体微微颤抖。 “体面?” “妾身爱了您十年,最终只能换来您的一句体面吗?” 洛翊宸面色微凉,声音阴冷如冰, “你当年执意入宫时,孤便对你说过,孤对你不会有任何男女之情,让你入宫只是受了舒太傅之托。” 舒昭训哑然。 她眼眶通红,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好一个不会有任何男女之情......那您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承诺妾身父亲的?” 洛翊宸眉眼微动,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孤自然记得。” “当年是孤的错,让你染上体弱气喘之症。孤答应过舒太傅,将你接入宫中,以侧妃之尊,享最好的御医与汤药悉心养护,后半辈子予你衣食无愁。” 明明是温暖的话语,配上他毫无起伏的冷漠声线,却让舒昭训心中顿生悲凉。 她突然拔高声音,尖声控诉, “那您现在又是何意?您这样做对得起我,对得起我父亲吗?!” 洛翊宸:“如果你把孤的话听了进去,在东宫安分守己,孤自然会信守承诺。可你却对太子妃心怀不轨,这一切是你自作自受。” 舒昭训听到洛翊宸提起夏落,胸前一阵绞痛。 难受到了极点,她突然笑出了声。 “我做这一切是因为谁?我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只是为了让你能看我一眼。” “原本我们好好的,就算您还没有爱上我,但是我知道,您心里是有我的,不是吗?” “可是自从夏落那个贱人来了,我就算把自己折腾的只剩半条命,也换不回你的一个眼神。” “在您的眼里,只有夏落。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笑得癫狂,泪水却滂沱而下。 面对舒昭训字字泣血的诘问,洛翊宸依然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半点波动。 “孤未曾对你有过一丝心动。” 舒昭训愣住了。 她一直以为她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面对这个结果,她不能接受。 她疯了似的尖叫道,“不可能!如果你对我没有一丝感情,为何会经常关心我,为何会常来月卿殿看我,当年又为何会费尽心思帮我把这个镯子恢复如初?” 舒昭训抬起手臂,露出了那只带着裂痕的羊脂玉镯。 洛翊宸:“孤的错,孤自然会承担。关心你,不一定是喜欢你,也有可能是因为愧疚。” 舒昭训的眼眸一点一点地睁大,泪水不断滚滚下落,身子又开始不住的颤抖。 “我当初是为了你,才会被关进这高墙之中,你却这样对我......你毁了我一生......” 洛翊宸抬眸看向她,平静地道,“当年孤便警告过你,你却还是心怀妄想,是你自愿卷入这潭浑水之中。”qqxsnew “你说你爱孤,你又爱孤什么呢?是孤的外表,还是太子的身份?” 他笑了笑,唇边勾起一抹自嘲,“抛开这副皮囊和身份,孤只不过是这潭浑水中一块肮脏的烂泥罢了。” 舒昭训似是被刺激的失去了理智,不断地摇着头,口中喃喃,“不是的......不是的......” 洛翊宸见再也问不出什么,站起身便向外走去。 “既然你不愿招认,那便罢了。孤依然会许你最好的御医和药材,衣食用例上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不过,此后,孤不会再踏入翠羽轩一步。你既然身体不好,也无须再出来。” “从今往后,你与孤不复相见。” 第152章 你配得上她吗? 他头也不回地踏出奉歆殿,突然听到殿内传来一道凄厉的声音。 “你是一块烂泥,那夏落呢?” “你配得上她吗?!” 他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去。 身后的声音变成一阵癫狂的大笑。 那笑声逐渐淡去,逐渐成了声嘶力竭的哭喊。 ......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 似是因着多云,深蓝色的天空中看不到什么星星,只有一牙若隐若现的新月,散发着暗淡朦胧的光。 洛翊宸坐上轿撵,一行人向着宣和殿走去。 轿撵停在门口,他走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夜色中。 从殿内传出暖黄的烛光,还有热闹的说话声,他久久没有迈开步子。 苏公公和身后的宫人站在洛翊宸身后,也一动不敢动。 直到蔡青探出头往门外看了一眼,才发现太子一行人。 他赶紧下跪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洛翊宸颔首,问道,“太子妃在做什么?” 蔡青跟在他身后回道,“娘娘在主殿,正在等着您一起用膳。” 洛翊宸步伐一缓,加快了速度向主殿走去。 他的心里像是注入了一汪热乎乎的温泉,温暖了他冰凉到有些僵硬的四肢。 黑夜漫长,他终于有了一个愿意等他一起吃饭的人。 ...... 他一迈进主殿,夏落便看到了他。 她高兴地支起身子,向他挥了挥手,“殿下,您来啦!” 洛翊宸轻轻地“嗯”了一声,坐到了她身边。 “伤口如何了?” 他打量着夏落,发现她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早上还苍白的小脸此刻散发着淡淡的血色,在暖色的烛光下显得像一颗饱满的水蜜桃。 “早上凌霄来了,帮我拆了线,说恢复得挺好哒。您放心吧!” 夏落嘴上应着,两只手上一边拿筷子,一边拿勺子,眼睛不停地往门口瞟,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 洛翊宸点了点头,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幽幽道,“还用孤喂你吗?” 夏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拆了线之后好多了,我可以自己来!” 洛翊宸有些遗憾地动了动唇,没说话。 很快,屋里飘来了一阵浓郁的香气,馋得夏落不停地吸着口水。 她看向屋外的脖子伸得老长,终于把半夏盼来了。 半夏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只翠绿的竹筒。 身后同样端着各式菜肴的宫女鱼贯而入,将那些盘子摆在桌子上。 其他的菜色都很常见,唯独这两个竹筒是洛翊宸从来没见过的做法。 “这是什么?” 夏落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是竹筒饭,您快尝尝!” 说着,她让人将竹筒上面的竹子掀开,露出了里面飘香四溢的米饭。 那竹筒饭中的米粒颗颗饱满,因浸透了汤汁,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 米粒间夹杂着用油爆香的小块猪腿肉,肥瘦相宜,泛着油润红亮的光泽。 浓郁的香味里还掺杂着竹子特有的清香,与肉香米香相辅相成,闻着一点也不会腻,反而让人胃口大开。 “你受着伤,能吃这些?” 洛翊宸皱了皱眉,狐疑地看向夏落。 夏落赶紧道,“凌霄说了,吃肉补血,不能总是吃素!” 她明明说了很多次,洛翊宸都觉得她是在找借口贪吃。 嗐,也不看看她是那种为了吃能不择手段的人嘛!? 洛翊宸半信半疑,但看在她恢复不错的份上,也没说什么。 夏落眼巴巴地看着洛翊宸拿起勺子,慢悠悠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自己才挥动起了筷子。 洛翊宸今天心情不算好,只吃了一个竹筒饭,其他的菜肴几乎没怎么动。 剩下的自然是进了夏落的肚子。 夏落吃得心满意足。 她好奇地瞧了一眼正在喝茶的洛翊宸,开口道,“殿下今天心情不好吗?” 洛翊宸抿了一口清茶,放下了茶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今日舒昭训的事跟夏落说了。 “孤有时觉得自己做错了,当初孤就不应允她入宫,才给了她无谓的希望,害了她,也差点害了你。”qqxsnew 夏落望着他低垂的眉眼,拉住了他的手,柔声问道, “当时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洛翊宸捏了捏眉心,缓缓道,“在孤十岁的时候,舒婉柔便总跟在孤身后。孤那时正是年少气盛,说话丝毫不知转圜。” “一次孤被她缠得有些厌烦,便跟她说,女孩子总是柔柔弱弱的,不会爬树捉鸟,也不会舞剑练武,没什么意思,让她不要再跟着孤。” “舒婉柔不甘心,便约了孤。她爬到了一棵树上,摸到了一颗鸟蛋,等着孤来想证明给孤看,然而那日,孤一时疏忽却忘了赴约。” “她爬上去,自己却下不来,附近又没有什么宫人经过,最后她没了力气掉了下来,正好掉到了树下的一个枯井里。” “第二日,舒家的人来找孤,孤才想起此事。等赶过去的时候,舒婉柔已经浑身冻得青紫,呼吸十分微弱。虽然救了回来,却落下了体弱的病根。” “此事,孤一直耿耿于怀。如若不是孤说了那些混账话,她也不会爬上树;如若不是孤忘了赴约,她也不会掉到枯井苦等一宿。” 洛翊宸说着,呼出了一口浊气,好似生怕夏落离开一般,反手握紧了她的小手。 “五年前,舒太傅突然来见孤,说舒婉柔的体弱之症愈发严重,外加她一心只想嫁到东宫,她的婚嫁大事成了舒家的心病。” “那时孤已经中了火麒麟毒,是个将死之人,本不欲同意此事。但孤犯错在先,理应对她有所补偿,便想着,孤虽然什么也给不了她,在死前保舒婉柔一世无忧应是能做得到的。” “舒婉柔有一个镯子,是她娘亲送她的,当年她掉到井里的时候摔碎了,孤很愧疚,便亲手将那镯子修补好,还给了她。” “没想到,这一举动,却让她产生了妄念。” 洛翊宸说到最后,整个人散发出了颓然的气息。 夏落则有些无语。 第153章 那刺客竟与姝慧皇后有关 这两人的故事,说好听点,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m.qqxsnew 说难听点,就是一个死心眼儿的姑娘,一时没开眼,爱上了一个没开窍的傻小子...... 说实话,夏落都有些同情当年的舒婉柔了,竟然看上这么一个笔直笔直的钢铁直男。 夏落轻叹了一声,安慰性地拍了拍洛翊宸的手背,道,“您当年说的话确实有些......不过,感情的事,从来都是你情我愿。当年,您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不喜欢,便不会在意。” “每个人做的事,都是自己的选择。每个人也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觉得,这些年您已经做到您该做的了,而舒昭训走到如今的地步,也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这事已经过去了,您不必自责。” 洛翊宸低头看着被他握在手心的小手。 那只手白白嫩嫩的,每个指甲都被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粉红色的健康光泽。 就像夏落给人的感觉,干净而澄澈。 见他望过来,那小手弯了弯纤长细嫩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挠了挠。 那微痒的触感,让洛翊宸心里的不快顿时消散了很多。 没错。 过去已逝,未来很长。 就算他是这潭浑水中的一块烂泥,至少此时此刻,她还在他身边。 ...... 翌日。 洛翊宸按规矩去了椒房殿,给冯皇后请安。 走到主殿外,他却看见承庆帝身边的黄福海正在殿外守着。 洛翊宸面色不变,问道,“父皇来了?” 黄公公赶忙躬身行礼,微笑答道,“是,陛下正在与皇后娘娘说话,殿下您稍候......” 黄福海话音未落,从殿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让他进来。” “喏。” 黄公公连忙上前一步推开沉重的雕花殿门,侧过身子让开路,躬身做出“请”的姿势。 洛翊宸大步走了进去。 主殿内,承庆帝坐在正前方的盘龙太师椅上,神色阴沉,浑身仿佛笼上了一层冷霜。 右侧坐着冯皇后,她眼眶泛红,一双薄唇抿得紧紧的。 空气中还残留着紧绷凝重的氛围,随着洛翊宸的出现,打破了僵持的平衡。 洛翊宸垂眸,抱拳向承庆帝和冯皇后见礼。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免礼。” 洛翊宸直起身子,望向承庆帝,又看了看冯皇后,不解地道,“父皇,这是......” 承庆帝眉间紧皱,面色冷峻,声音中透着一股不怒自威。 “内廷司查出了端午那日那名刺客的身份。” 洛翊宸精神一凛,问道,“那刺客是何人?” 承庆帝望着洛翊宸,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 “那刺客叫燕茴,她的姐姐,曾是你母亲身边的宫人,名唤燕晚,不知你可有印象?” 洛翊宸眉眼微动。 承庆帝说的是“母亲”,而不是“母后”。 他指的是洛翊宸的亲生母亲,姝慧皇后。 没想到,那刺客竟与逝去多年的姝慧皇后有关。 洛翊宸面容平静,低垂着眉眼,乌黑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眸中流淌的情绪。 “儿臣记得。燕晚曾是母亲身边的一等宫女,在母亲去世的前一年,被父皇提为了女官。” 那是他八岁那年,椒房殿突然来了一道圣旨,封了本为宫女的燕晚为女官。 他是在无意中撞见姝慧皇后伤心垂泪后,追问下才知道此“女官”并非他所想的那种女官。 在姝慧皇后最后那几年里,身子骨弱,时常卧病在床,无法侍奉圣驾。 那燕晚生的俏丽,温柔小意,又颇有手段,一来二去就与承庆帝看对了眼。 一夜宠幸之后,便被承庆帝封了女官。 所谓的女官,虽然地位比普通宫女高了一些,但连小主都算不上,依然在姝慧皇后身边伺候着。 只是在椒房殿,单独辟了一处偏殿给了她。 一年后,姝慧皇后薨逝,冯皇后很快入主了中宫。 没过多久,却突然传出,燕晚患了恶疾暴毙了。 洛翊宸便没再听过燕晚的事。 ...... 听到洛翊宸的话,承庆帝面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只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那股子不可撼动的凛然正气。 他微微颔首,道,“没错,燕茴在燕晚死后,就没了她姐姐的消息,便来上京城寻她姐姐。” “她不知从哪儿听说,燕晚是被人害死的,便觉得一切都是因为朕当年宠幸了她,才导致了她姐姐的死。” “她倒是沉得住气,想法子进了临溪别苑做侍女,等了近一年,才在端午那日动手。” 承庆帝说罢,冷冷地睨着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冯皇后。 “那燕晚究竟是怎么死的,还要问问你的好母后。” “若不是她争风吃醋,逼死燕晚,朕也不会遇刺,二皇子也不会替朕挡刀遭了此劫!” 末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冯皇后的身子也随之颤了一颤。 她面色苍白,嘴唇紧咬,半晌才挤出了几个字,“燕晚的死,不是臣妾做的。” 承庆帝板着脸,一双冷酷严峻的眼睛里,闪动着跳动的怒火。 “燕晚前一晚还活得好好的,朕刚走第二日,她就在房中自缢,不是你做的,难道是朕做的吗?” 冯皇后面色愈发难看,指尖泛白地死死扣着太师椅的扶手,却只是紧闭着唇不再说话。 洛翊宸看了一眼冯皇后,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自缢身亡?那燕晚不是生病暴毙的吗?” 承庆帝冷笑了一声,道,“她自己心胸狭隘,不能容人,逼死了燕晚,却也怕遭人非议,便命人传出燕晚是自己患病暴毙。” 他转头看向冯皇后,眸中带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淡之色。 “朕当初念你初入中宫,还带些小姐脾性,不欲因为一个女官为难于你。” “谁知这么多年来,你对后宫嫔妃要么视而不见,要么不假辞色,从未尽过皇后之责。你若不愿坐这皇后之位,朕随时可以换人来做!” 承庆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冯皇后。 巍峨的身影笼罩在冯皇后的身上,显得她的面上一片灰暗。 “你好生反省,好自为之吧!” 说罢,承庆帝愤然地甩了甩宽大的龙纹广袖,大步跨出了椒房殿。 ...... 第154章 真是有钱任性啊! 殿内只剩洛翊宸与冯皇后两人。 洛翊宸面色复杂地望着冯皇后,看着她的表情从仓皇失措,慢慢变得平静而坦然。仟千仦哾 他缓缓问道,“燕晚到底是怎么死的?” 冯皇后抬起手中的帕子,慢条斯理地蘸了蘸眼角,道,“自缢。” 顿了顿,她唇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还留下一封遗书,说什么思念旧主,追随姝慧皇后而去。” “可笑,若她真的如此忠心,又怎么会背叛姐姐,想方设法爬上了陛下的龙床。” 洛翊宸若有所思道,“遗书的事,父皇知道吗?” 冯皇后淡淡道,“他不知,本宫烧了。” 洛翊宸蹙眉,“这是为何?这样您不是有口也说不清了吗?” 冯皇后无声地笑了笑,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悲怆。 “姐姐这辈子活得憋屈,好不容易得了清静,本宫绝不会再让这等恶奴拿她做筏子。” 洛翊宸沉默。 世人都道他们母子两人关系恶劣,是因为冯皇后嫉恨作为嫡姐的姝慧皇后,所以将那口恶气撒在了洛翊宸身上。 只有他知道,冯皇后与姝慧皇后感情极其深厚。 殿内安静了几息,冯皇后抬眸看了一眼洛翊宸,突然道, “况且,燕晚的死,多少跟本宫也有点关系。” 洛翊宸抬头,疑惑道,“这是何意?” 冯皇后定定地看着他,似是在仔细打量着他,面上有种难以捉摸的神色。 “本宫认为,姐姐当年的死,与燕晚有关。” 洛翊宸瞳孔微颤,袖中的手指缓缓握紧。 冯皇后继续道,“本宫进宫后才知,姐姐卧病时,都是燕晚在姐姐身旁侍疾。” “得知此事后,本宫曾查过她,还在她的房里搜出了一些五味枝。” “五味枝有大补之效,但是对于久病之人,虚不受补,反而会让人病得愈发严重。” “但是燕晚不承认,她咬定五味枝是她用来补身子的,本宫一时没找到其他证据,便让她回去了。没想到......” “第二日,她便死了,那包五味枝也消失了。” 冯皇后一向神色冷淡的眸中闪过一袭怆然悔恨。 “自那日起,线索就断了。不过,也恰恰证明了,姐姐的死,确是有人为之。” 洛翊宸望着她的眸光明暗不定,脸上仿佛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为何现在才告诉孤?” 冯皇后挑了挑眉,“之前本宫看你一副短命相,就算告诉你,也是让你徒增烦恼。不过......” 她不苟言笑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 “本宫见你与太子妃成婚之后,身子是愈发好了。这事,也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 洛翊宸眸色微沉,眉梢动了动。 母子二人心照不宣地没再说什么。 很快,洛翊宸便告退了。 ...... 望着洛翊宸的身影走远,冯皇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支发簪。 她静静地望着那发簪发呆,眼中有悲凉,有怀念,还有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那发簪做工并不精致,只是一支粗糙的素银簪,完全配不上她如今一国之母的身份。 簪子的一端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迹,像是磕碰造成的。 那些痕迹被磨得很浅,似是已经过了很久了。 它的另一端雕刻着几朵依兰花。 那雕工放在如今来看,并不高超,甚至还有些生涩,但也算勉强能入眼。 就这样一支做工和材质都不怎么样的素银簪,却在冯皇后的手中珍而重之地摩挲良久。 末了,她拿出帕子把那簪子上手指摩挲出来的痕迹仔细擦干净,小心翼翼地包起来,重新放入怀中。 她起身走出主殿,青娥迎了上来。 “本宫要去后殿的梅林静一静,你不要跟着。” “喏。” 青娥应了一声,站着恭送冯皇后向后殿的梅林走去。 据说姝慧皇后爱梅,承庆帝便效仿先帝为华太后建樱华苑一事,也为姝慧皇后在椒房殿的后面,栽了一片梅林。 此时正值盛夏,梅林没有红艳艳的梅花,倒是一片郁郁葱葱。 冯皇后在梅林中款款前行,直到梅林深处的一棵梅花树前站定。 她从腰间荷包拿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哨子,放在嘴边,吹了一下。 顿时,一阵惟妙惟肖的鸟鸣声响起。 没过几息,只听同样的一声鸟鸣应和着,一只红头绿鹦哥儿从枝叶茂密的梅花树中探出了头。 那鹦哥儿像是十分通人性,见来人是冯皇后,扑棱棱地向她飞过来。 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肩头,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冯皇后的脸。 冯皇后轻轻摸了摸它,而后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字条。 她把那字条卷成了像一根小棍子一般细细一条,绑在了那鹦哥儿的腿上。 又拿出一颗鸟食,喂给了它。 那鹦哥儿满意地咂了咂喙,倏地展开翅膀飞上了天。 望着它向着宫外的方向渐飞渐远,冯皇后的眸中闪过一丝少见的狠戾与冰凉。 ...... 宣和殿。 此时,夏落像一条生无可恋的死鱼一样,眼睛发直地瘫在床上。 因为她受了伤,洛翊宸哪儿也不让她去,还让赤云军将宣和殿围得严严实实。 除了凌霄和张御医,谁来也不让进。 她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可是,这个时代没有wifi和手机续命,作为一条咸鱼,她也有无聊到爆炸的时候。 正在她仰天长叹的时候,半夏捧着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娘娘,您昨日吩咐内务府做的东西做好了,您瞧瞧。” 夏落闻言,激动的一个轱辘就翻起了身,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她连鞋都顾不上穿,光脚踩着长毛地毯,三步两步就跑到了桌子边。 惹得半夏一阵惊呼。 半夏拎着鞋跟在夏落后面,一边跑一边像老妈子一样叨叨,“娘娘快穿上鞋,可别再着凉了!” 夏落一边配合半夏穿鞋,一边兴高采烈地打开盒子—— 露出了里面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麻将。 这麻将是夏落前一天凭着前世的记忆画出的图纸,然后让半夏交给内务府做的。 没想到内务府的办事效率这么快,才一天就把麻将做了出来。 这麻将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做的,边角被打磨得非常圆润光滑。 摸起来温温凉凉的,手感十分舒适。 夏落一个一个摸过去,由衷的感叹道,真是有钱任性啊! 连麻将都是玉做的,也太奢侈了叭...... 简直让她爱不释手。 夏落小手一挥,当即支起了牌桌,让人把冯良娣和唐侧妃请了过来。 第155章 人菜瘾大 半夏本来担心赤云军不放人,不过一听是夏落的吩咐,便二话不说将两人放了进来。 唐侧妃和冯良娣好几天没见过夏落了。 前两日,听说夏落回来了,她们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便想着来宣和殿看看她。 但那时夏落还昏迷不醒,洛翊宸就像是一头护犊子的恶狼。除了御医,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宣和殿。 所以两人直到今天才见到了她。 冯良娣围着夏落绕了一圈,转着美眸上下打量着她,嘴上啧啧有声。 “听说您受了重伤,还掉进水里,差点死在外面,这还没两天就活蹦乱跳的,真不知道您是什么做的!” 夏落嘿嘿一笑,“是我比较走运啦。” 这次要不是她提前知道剧情,还幸运地有小药箱傍身,她和宇文峙就死定了。 “可您这边不要命地为宇文峙挡刀,有人恨不得您死了自己当上太子妃呢。” 唐侧妃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一眼,自然地抱起在她脚边撒娇的大福,气呼呼地撸了一把狗头。 夏落不甚在意的嘟囔,“应该不是香鸾公主做的。” “那能是谁?” 唐侧妃和冯良娣同时看过来,没好气地问道。 夏落不愿说更多,只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然后露出了一抹神神秘秘的窃笑。 “别管那么多啦,今天叫你们来是给你们看个宝贝!” 夏落让宫人将麻将摆了出来,没过多一会儿,牌桌上就搭起了几道羊脂白玉垒砌的微型“城墙”。 冯良娣和唐侧妃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那白玉被切割成方方正正的均匀小块,上面还用朱砂和金粉描着稀奇古怪的图案。 虽然她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却也看得出这些玉块做工精致,必定价值不菲。 “这些是什么?” 冯良娣拿起一块“幺鸡”,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夏落笑嘻嘻道,“这是麻将。” 她顺带着将麻将的玩法简单介绍了一遍。 末了她跃跃欲试地招呼唐侧妃和冯良娣坐下打麻将,“快来试试,可好玩了!” 唐侧妃看起来倒是有些兴致,不过冯良娣对这些需要用到智商的游戏一向没有什么兴趣。 “妾身对这种玩意儿可不感兴趣,你们自己慢慢玩儿吧。” 说着她就要转身去外间。 夏落眼见着自己的牌搭子就要跑了,赶紧叫住她。 “来都来了,玩两圈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没别的事儿可做。” 冯良娣立刻顿住了脚步,转过身高声反驳,“谁说的!妾身每天都忙得很!” 夏落意味不明了瞄了一眼她又日益发福的身段,幽幽道,“你有什么可忙的?” 冯良娣被噎了一下,一时之间答不上来。 原来她天天忙着讨好太子殿下讨好冯皇后,可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自知未来盛宠无望,便一直破罐破摔到现在。 现在被夏落明晃晃地戳破,她一口气憋在胸口,憋得脸都红了。 夏落为了留下好不容易得来的牌搭子,她使出了大招。 她让半夏拿出了一大盆冒着冰雾的荔枝,脸上笑得狡黠。 “殿下让人在宣和殿栽了一棵荔枝树,最近结了不少果子,这些荔枝就当是咱们的赌资叭!” 冯良娣登时就睁大了一双美眸。 她确实听说海昌郡郡守前两日千里迢迢运来了几棵荔枝树,只是路途漫长颠簸,到了上京城只活了两棵。 陛下赏了东宫一棵,没想到殿下的心竟偏到了天上,直接就把树栽到了宣和殿。qqxδnew 冯良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红彤彤还挂着水滴的荔枝,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她可耻的心动了。 “不就是荔枝么,有什么可稀罕的。”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挪回了牌桌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她摆弄着一个麻将块,口气酸溜溜道, “内务府这些狗奴才也太会见人下菜碟儿了,妾身前几日让他们帮妾身修葺一扇屏风,到现在还没弄好。” “到了您这儿,这种拿来消遣的玩意儿,却不到一日就做好了。哼,太欺负人了。” 夏落笑了笑,没接她的话。 她们三缺一,夏落喊来半夏,让她凑个数。 第一局是为了教学,夏落没有认真玩,一边讲解,一边放水。 最后故意给唐侧妃和冯良娣点了个一炮双响。 冯良娣赢到了几个荔枝,立刻剥开皮,露出里面莹白细嫩的荔枝肉。 咬上一口,一股独特的清甜汁水在口中迸发,甜得冯良娣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心里得意坏了。 看来这什么麻将还挺简单的,她今天一定能赢得盆满钵满! 玩了一圈,唐侧妃和半夏对规则也熟悉多了,几人很快又开始了下一局。 这次夏落没再放水,发挥出了正常水平,干净利落地糊了一手十三幺。 冯良娣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这才开局多久,你怎么就胡牌了?” 夏落嘿嘿一乐,“没办法,手气好挡都挡不住。” 冯良娣不甘心,嚷嚷着,“再来再来!” 第三局仍是夏落胡牌。 冯良娣不信邪,非要跟夏落调换座位。 换了座位后,并没有什么卵用。 第四局,冯良娣打出一张牌,夏落、唐侧妃和半夏同时推牌,一炮三响。 冯良娣不信邪,来了一局又一局。 让夏落没想到的是,唐侧妃竟然是个隐藏学霸。 她虽然没有夏落运气好,但是每个人打出了什么样的牌,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能根据打出的牌,大致猜到别人要胡什么牌。 甚至还会举一反三地利用别人想要胡牌的心思,故意吊着别人,硬是逼着对方不得已拆了自己的一手好牌。 当然,这里的“别人”主要就是指的冯良娣。 半夏虽然没有唐侧妃的学霸脑子,但是她有一双善于察言观色的眼睛。 所以几圈下来,除了夏落运气好,赢的比较多以外,唐侧妃和半夏都是输赢参半。 只有冯良娣,全程不停放炮,输得差点忘了自己叫什么。 她哭丧着脸,依然扒着牌桌不肯放弃。 生动演绎了什么叫“人菜瘾大”。 第156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唐侧妃边打牌,边随意聊着, “听说舒侧妃因为之前掌管东宫内务的时候中饱私囊,被殿下贬为了昭训,昨日她还去奉歆殿喊冤呢。” 冯良娣甩出了一张牌,冷笑一声,“她冤不冤妾身不知道,反正她克扣不到妾身头上。” 夏落伸手抓了一张牌,接过话头, “就算她从未克扣过低位妃嫔的月例,但架不住她底下的人捧高踩低,那些人总有办法从中搜刮油水。” 唐侧妃顿了顿,若有所思道, “不过,妾身奇怪的是,这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殿下为何会将她直接降为了昭训,还让她禁了足。这跟打入冷宫也无甚区别了。” 说到打入冷宫,唐侧妃面上带了一抹唏嘘。 “前两日齐良娣被打入冷怜殿的事,娘娘您知道吗?” 夏落打出一张牌,答道,“嗯,我知道。” “碰!” 冯良娣拿过夏落打出的那张二条,碰了一副牌。 而后又气呼呼道,“妾身看那齐良娣就是活该,谁让她伙同那个侍卫害妾身。” “妾身昨日听说了这事,便想去问问她为何要这么做。没想到她直接就被殿下打发去了冷怜殿,都没能回翠羽轩收拾收拾细软。” 说着,冯良娣打了个哆嗦,扯了扯嘴角。 “妾身可不想去冷怜殿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找她,也就作罢了。不过妾身怎么也想不明白,妾身与她都不得殿下喜爱,她图什么呢?” 唐侧妃瞟了冯良娣一眼,嗤笑了一声,“你以为你平日里仗着皇后娘娘做靠山,得罪的人还少吗?” 她打出了一张牌,又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齐良娣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下场。据说她连贴身宫女都没能带进冷怜殿,自己一个人,在那种荒凉冷寂的地方,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齐良娣被打入冷宫那日,翠羽轩里所有的宫人都被遣回庑房,以后还不知道会被分到哪去。 她带进宫来的那些侍女和嬷嬷也被扭送回了齐家,生死未卜。 那日,翠羽轩哭声喧天,连唐侧妃的金华殿都听得清清楚楚。 “胡了。” 夏落放倒了牌,又胡了一把清一色。 冯良娣气得把手里的牌一把推倒,就要重新再战。 夏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犹豫地开口。 “齐良娣……好像也许可能......原本的目标,其实是我。” 冯良娣码牌的手霎时顿住了,“您说什么?” 夏落深深吸了一口气,坦白道,“她们的目标是我,那日你只是无辜躺枪。” 冯良娣已经习惯了夏落嘴里时不时蹦出一两个她听不懂的字眼,但她此刻也没心思纠结了。 “你的意思是,我原本不应遭遇此劫?我是替你挡了灾?”.qqxsΠéw 夏落望着她难以置信的眸子,缓缓点了点头。 唐侧妃抓住了夏落话中的重点,出声问道,“您说的‘她们’指的是……” 夏落:“还有舒昭训,她是始作俑者,只不过我们没有证据,只得用这个理由……” “哐当──” 冯良娣忽地起身,因为用力过猛,她身后的椅子直接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她满脸通红,一双美眸里快速蓄起了泪水,望着夏落的眸子里全是屈辱和委屈。 她手中恨恨地撕扯着自己的袖子,嘴唇嗫嚅了两下,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厉的哭腔。 “我恨你!” 说罢,她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主殿。 望着冯良娣逐渐消失的背影,夏落叹了一口气。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但是一直骗着冯良娣,她又实在是过意不去。 唐侧妃坐在牌桌前,显得有些局促。 要不是她先提起这事,娘娘和冯良娣也不会闹成这样...... 夏落看出唐侧妃的尴尬,安慰了她几句,便让她先回去了。 她转头看见角落里静静躺着的那一盆荔枝,便让若竹给冯良娣送了过去,当作赔罪。 等她冷静冷静,自己再去倾云殿好好哄一哄她。 虽然夏落自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错,但无论是非黑白,确实是因为她,才让冯良娣受了无妄之灾。 ...... 夏落让半夏把麻将收了起来。 没过多久,有宫人进来,手中拿了一张请柬。 “启禀娘娘,这是钱昭容娘娘让人送来的请柬,请您过两日去赴约。” 夏落接过那张请柬。 淡黄色的请柬上,黑色的字迹并没有多漂亮,不似京中贵女那一手秀气端正的小楷,反而有些肆意洒脱的风骨在里面。 大概的意思就是,等过两日夏落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邀约她去亦清池吃茶赏荷。 她挑了挑眉,对这邀约一点也不意外。 从她醒来,她就一直在等着钱昭容的信儿。 今儿个钱昭容终于沉不住气了。 夏落让人给送请柬来的宫人传了个话,说到时候会如期赴约。 ...... 洛翊宸晚上回宣和殿的时候,面上肉眼可见的有些阴沉与疲惫。 夏落偷偷从怀中掏出几个荔枝,放在洛翊宸的手掌里。 洛翊宸刚要拒绝,夏落便探过身子,伏在他耳边,小声道, “殿下,这是我今日亲自爬到树上去摘的,您尝尝,可甜啦!” 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他的耳廓上,挠得他痒痒的,让他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待他听清话里的内容,眉头还是不客气地皱了一下。 “爬树?你伤还没好......” 夏落一阵惊慌,手忙脚乱地用一只小手捂住了洛翊宸的嘴。 她一边转着眼珠看向殿外,一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 “不要让半夏听到,如果她知道了定然会像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烦都烦死啦!” 洛翊宸:...... 一想到自己也会被夏落当成老妈子,他立刻闭了嘴。 把那后半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责备立即咽了回去。 他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她的手上。 夏落嫩生生的手掌此时正覆在他的唇上,他能闻到她手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明明只是十分常见的气味,不知为何却让他有些神思恍荡。 他微微启唇,柔软的舌尖在她的手心,轻轻地撩了一下。 第157章 孤可以亲你吗?(2合1) 像一只滑头的小鱼儿,在她细嫩的手心里调皮地吻了一下就跑。 那湿湿痒痒的感觉,让夏落猛然一惊。 好似被针扎了一般,她“嗖”地就缩回了手,握紧小拳头,背到了身后。 她的脸色倏地涨成了好看的樱粉色,从纤细的脖颈一路蔓延到了头顶。 “殿下,您太坏啦!” 夏落皱着小脸,满脸都是恼羞成怒的窘色。 她顺手拿起一个剥好的荔枝,撒气一般地塞进了洛翊宸的嘴里。 洛翊宸边睨着她,边优雅而缓慢地咀嚼着荔枝肉,嘴角翘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清甜的荔枝味顿时在室内弥漫开来。 夏落呆呆地盯着他吞咽时上下滚动的喉结,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问道,“甜吗?” 洛翊宸慢条斯理地咽下荔枝,声音格外低醇。 “挺甜。” 夏落立即喜滋滋地给自己也剥了一颗荔枝,放进嘴里。 洛翊宸安静地看着她,视线停留在她沾染了荔枝汁水的朱唇上,目光莫名晦暗。 他突然问道,“孤可以亲你吗?” “咳咳咳——” 夏落一下子被荔枝给呛到了,顿时就是一阵疯狂的咳嗽,小脸都咳得通红。 洛翊宸帮她轻轻拍着后背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夏落好不容易不咳了,那张小脸反而更红了。 洛翊宸不是没亲过她,而且经常招呼都不打就搞突然袭击。 可是这么彬彬有礼地提前询问她的意思还是第一次。 如果不问还好,可他一旦把这种羞羞的事郑重其事地说出口,就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羞赧和窘迫。 夏落偷偷瞥了洛翊宸一眼,发现他正直直地望着她。 她不自在地挪开目光,“我能说不可以吗?” 洛翊宸黝黑漂亮的凤眸里闪过一抹幽怨。 夏落最见不得他这种表情,他一露出这样神情,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一个小狗崽子。 她内心某一处突然凹陷了下去。 她索性眼睛一闭,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亲吧!” 亲就亲,反正又不是没亲过! 过了几息,夏落才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温暖气息钻入了她的鼻腔,接着唇上袭来一片炙热。 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身上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内心那团凹陷瞬间被填满。 心头像是浸泡在甜甜的荔枝汁水里,有一种莫名的欣喜正在那糖水里咕噜噜地冒着泡泡。 夏落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得像之前一样,来个蜻蜓点水的一吻。 没想到,这狗男人竟然得寸进尺。 灵活的舌尖趁她不注意,居然把她的嘴唇给撬开了。 夏落蓦地睁大了眼睛,用眼神“凶狠”地示意—— 亲一下就得了,别太过分了昂! 洛翊宸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缓缓睁开双眼,与她四目相对。 两人距离极近,近到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瞳孔中望见自己的倒影。 就好像,在他们的眼里,就只剩彼此。 其他的一切都成了虚无。 洛翊宸的眼神不躲不闪,一只大手蓦然扣住夏落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变得越来越深入。 夏落有点喘不过气来,脑子也一阵一阵地发晕。 再这样下去,必然要出事。 她抬起手臂,撑在洛翊宸的胸膛上,有气无力地把他往外推。 洛翊宸也没再强迫她,就这么顺势松开了她。 夏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试着努力用理智驱散脑子里的黄色废料。 洛翊宸垂眸望着夏落,缓缓地舔了舔殷红的薄唇。 他口中还残留着甜甜的荔枝香气,那是她的味道。 他此时的心情变好了,就像是积压在心里的郁结突然被解开了,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冯皇后今日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他的身子好了,他又有了未来。 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查明他想知道的真相,而不是像个废物一般被蒙在鼓里。 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带给他的惊喜。 洛翊宸望着夏落,幽幽道,“孤还想吃荔枝。” 夏落有些打蔫儿,声音闷闷的,“没了,剩下都是我的。” 洛翊宸非但不恼,反而突然笑了。 笑的夏落有些发毛,不由得小声比比,“您别看着我笑了,像个变态似的。” 洛翊宸:...... 他应该猜到的,这女人从来都是破坏气氛毫不手软。 ...... 睡觉前,夏落坐在梳妆台前擦着头发。 洛翊宸熟稔地接过布巾,继续慢悠悠地帮她擦拭长发。 他想起白天黑羽卫向他汇报的事,问道, “钱昭容为何要约你?” 夏落用手指头拨着自己的一缕长发绕来绕去,若有所思道,“她可能想跟我做个交易。” “交易?” 洛翊宸蹙眉,继续道, “孤一直都很疑惑,她与你算是素不相识,为何要帮你。” “难道就是因为你说的交易?” 夏落点了点头,“我也是猜测。钱昭容这一胎......不大好,她想以此欠我一个人情,可能也是孤注一掷了吧。” 洛翊宸的手顿了顿,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 “你不许去。” 夏落转过头,诧异地望着他,“为什么啊?” “暗处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如果钱昭容的事是有人故意为之,你便又会遭人记恨,你的处境就会更加危险。” 洛翊宸板着脸,声音不容置疑,手上擦头发的动作却依旧很温柔。 夏落不在意道,“嗐,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用愁。我既然选择跟您在一起,便做好了活成众矢之的的心理准备了。” 说着,她眸色黯淡了一瞬,道,“况且,我做不到若无其事地袖手旁观,我明明能救,却让钱昭容母子二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一尸两命......” 洛翊宸的神色虽软了下来,却依然抿着唇没有松口。 夏落靠在他的胳膊上,拉起他的袖口晃了晃,语气软糯。 “我不是还有你嘛~” “你的毒就快要解了,到时候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洛翊宸垂眸望着她,对上她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似是有些无奈,从嘴角挤出一声淡淡的“嗯。”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孤会让黑羽卫暗中保护你,早去早回。” 夏落开心地莞尔一笑,“好。” 她突然想起一事,对洛翊宸道,“殿下,过几日我想出一趟宫,去看看宇文峙。” 听到宇文峙的名字,洛翊宸的脸色眼见地黑了下来。 “见他做什么?” “这么多天了,我得去看看宇文峙恢复得怎么样。虽然他是百里族人,但是我也没把握那日强行解了蛊对他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这几日祖母都没有给她传来什么急信,想必宇文峙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 但这么多日了,她怎么也应该去看看。 毕竟宇文峙之事关乎着两国的战火,以及洛翊宸的前途。 但是洛翊宸并不这么想。 一听说夏落想去看别的男人,还是那个让她生死不顾的男人,他就像是掉进了醋坛子里一般,浑身泛着酸气儿。 “有什么好看的,只要还能吊着一口气儿就够了。” 夏落哭笑不得,捏着鼻子嗔了一句,“啧啧,殿下这醋味儿,都够开个醋厂的啦。” 她甩了甩头发,发现头发已经干透了,便拉着洛翊宸去睡觉。 待两人在床上躺好,洛翊宸突然开口道,“过几日便是花月节,孤带你去宫外逛街。” 巨大的惊喜将夏落砸得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 “真的吗?真的吗?” 洛翊宸:“嗯,孤答应过你。” 虽然那小猪花灯和锦鲤花灯早已被人当垃圾捞起来扔掉了,但是它们承载的那些愿望,他一直没有忘。 “太好啦!” 夏落扑进洛翊宸怀里,在他脸上印了一个大大的么么哒。 洛翊宸勾了勾嘴角。 “花月节那日,逛完街,孤跟你一起去看宇文峙。” “嗯嗯好哒!” 花月节是南衡少男少女们相约出游的节日,相当于现代的情人节。 不过,对夏落来说什么节日都没什么区别。 只要能出宫,清明节她都能过得开开心心! 她还沉浸在能去宫外逛吃的喜悦中,丝毫没注意洛翊宸脸上一闪而过的得逞的笑容。 ...... 两日后,夏落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正好也到了钱昭容与她相约的日子。 她们约在了亦清池边的一处长廊水榭。 夏落快到时,远远就看见一红衣女子正依着水榭的凭栏处,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亦清池中的锦鲤。 那女子正是钱昭容。 她今日穿了一袭海棠红的衣裙,松松垮垮地罩在了身上,遮住了硕大的孕肚。 那三千乌黑的发丝被一支简单的鎏金发簪随意绾起,任由额角两侧的发丝垂落而下,遮住饱满白皙的面庞。 钱昭容的眼角微微上挑,长眉入鬓,本是集美艳与英气于一身的长相,平日里眉目流转间尽显豪情。 可是,此刻她脸上的郁郁寡欢,却显得与她浓墨重彩的长相格格不入。 她似是早就等在此处了,此刻正靠在栏杆的软垫上,幽幽地望着湖面。 湖面上那些五颜六色的锦鲤争先恐后地抢着她扔到水中的点心渣子,一条摞一条,甚至都恨不得要跳到岸上来。 激起水面上波澜一片。 然而,钱昭容一点也没有被这份热闹所感染,面上全是郁色与惆怅。 似是察觉到夏落来了,她抬起头来,看向夏落来的方向,落寞地一笑。 “你说,如果下辈子当一条鱼,是不是也挺好?无忧无虑的,除了吃,什么也不知道。” 夏落走进水榭,坐在石桌旁,看了一眼那些鱼。 “当一条鱼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们挺好吃的。”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尤其是烤着吃,半夏做的烤鱼特别香!” 说着,她还笑眯眯地冲身旁的半夏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半夏:...... 钱昭容:...... 她脑海里立时就浮现起自己被人绑在火上烤的情景,瞬间就不想当鱼了呢! 钱昭容勉强收起了面上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夏落,道,“你的伤恢复的如何了?那日看你奄奄一息的模样,本宫还以为你活不成了。” 夏落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那天我本来想借着你的马车进宫,没想到还是高估了我自己,竟是晕了过去。要不是你,我可能确实活不到回宫。” 钱昭容见夏落言语间很是自然随意,我啊你啊的,非但没觉得失礼,反而有些唏嘘。 似是回到了她在闺阁那会儿,与手帕交一同插科打诨的时候。 她也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她笑了笑,“你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差点让人把你扔出去。幸亏我聪明,看出了你是易了容的。” 末了,钱昭容还有些小得意。 “我见你藏在我的马车里,便猜到宫里有人要阻止你回宫。只是我自己的处境也并不乐观,只得撒了个小谎,希望那人不要怪罪于我。” 她讳莫如深的样子,明显是与洛翊宸有着相同的猜测,认为那些御林军的背后是承庆帝的意思。 夏落望着她,笑得真诚,“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就够了,谢谢你。” 钱昭容自嘲地撇了撇嘴,“你不必谢我,我救你也是有私心的。” “嗯,我知道。” 钱昭容一愣,“你知道?” 夏落颔首,“你是想通过救我一命,让我出手帮你们母子一次。” 钱昭容面露尴尬之色,咬着下唇纠结了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可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夏落:“我昏迷前在马车上听到了你与人说话的声音,大致猜出了一二。” 她又道,“其实我在赏樱会那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孕相有些不对。” “我当时只以为是胎位的问题,而且我想你身边有御医守着,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谁成想......” 夏落边说,边仔细观察着钱昭容。 除了那大到吓人的肚子,她浑身水肿得也十分夸张。 夏落不禁微蹙娥眉。 能让钱昭容的孕相发展成这个样子,她身边的御医一定有大问题。.qqxsnew 如果就这样任其发展直到临盆,钱昭容和这孩子,一个也活不下来。 ...... 第158章 技术入股?这波不亏!(2合1) 钱昭容见夏落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不由得有些心慌。 “如何?很严重吗?” 夏落没有立刻回答,她把手指搭在钱昭容的手腕上,感受着她的脉息。 半晌,她继续问道,“你平日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钱昭容抿着唇想了想,缓缓道,“近来我时常会觉得头晕脑涨,肚子痛得也愈发频繁,浑身没什么力气,总是昏昏欲睡。” 夏落蹙眉,“负责看顾你的御医是谁?他怎么说?” 提到那御医,钱昭容恨恨地拧着帕子,似是恨不得拧的是那御医的脖子。 “是何御医。” “自从我有孕,就是何御医来看顾我这一胎。他每次来给我请平安脉,都说我这一胎十分康健。” “近来我与他说了我感觉到有些不适,但何御医说是因为孩子长得好,所以气血损耗得有些严重,母体自然就辛苦些。” “他还让我平日里多休息少走动,多吃些珍馐美馔,这样腹中的龙嗣才能长得健壮。” “所以就算我吃不下,也硬逼着自己往下咽。孩子便长得越来越大,我也一天比一天难熬。” 钱昭容杏眼通红,面上全是怨怼之色。 夏落木然的抽了抽嘴角。 “怀孕后多吃东西少活动”确实是民间常见的谬误。 但是她不相信代表着这个时代顶尖医术的御医,会连这个都不懂。.qqxsΠéw 夏落此刻能肯定那何御医确实是有问题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听了谁的命令。 这边,钱昭容继续说着,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我一直以为妇人怀胎皆是如此辛苦。直到有一日我突然晕倒,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我信不过何御医。前几日听说灵医谷的陆大夫来我家医馆出诊,我便以省亲的名义出来让他瞧了瞧。” 钱昭容闭了闭眼,眼泪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 再睁眼,眸光换上了一片凄婉的死寂。 “他说......孩子太大了,就算我能把他生下来,我也应是活不成了......” “我这条命,没了便没了,可是,我舍不得他.....” 钱昭容低垂着头,温柔地抚上她的肚子,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无声地滴落在她的衣服上。 “这宫里是吃人的地方,一个没了娘的孩子,想必是要吃尽苦头的......” “如果有机会,我多想陪他一起长大啊......” 夏落心里有些酸楚。 她从小父母就抛下了她,她没有感受过一天的母爱。 不知道她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她的妈妈有没有这样期待过她的降生? 面对着出生便被判了死刑的她,她妈妈又该有多么的失望呢...... 夏落意味不明地望着钱昭容默默垂泪,开口道。 “我可以试试,不过......” 她看着钱昭容的肚子,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干涩。 “你就算安然将他生下来,这孩子......也不一定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健全......” 这是让夏落心情沉重的主要原因。 钱昭容的问题,不仅是孩子过大,容易难产这么简单。 她刚才仔细观察了钱昭容,又结合了她说的症状,多半能肯定,她这是妊娠期高血压并发子痫。 妊高症,尤其是严重妊高症引起的子痫,会引起母体心肺功能急速衰竭,和心脑血管突发疾病,还会引起胎儿早产。 即使是在现代,妊高症也是导致产妇和婴儿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更别说,钱昭容前几日曾昏迷过。这说明她的妊高症已经很严重了,开始有了子痫的症状。 钱昭容以为只要她豁出一条命,就能保住孩子。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有严重妊高症的母亲,如果长期没有干预,不仅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孩子也有可能会发育受限。 通俗点说,就是——畸形。 只是这个时代没有b超,夏落不能肯定钱昭容的孩子到底有没有出现问题。 她只能实话实说,让钱昭容有个心理准备。 听到夏落的话,钱昭容身子一震,面上闪过一抹惊惶。 “你......你说什么?” 夏落如实说道,“你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会尽力保住你和孩子的命,但是我不能保证他是健康的。” 钱昭容颤着声问道,“那他......他会怎么样......” 夏落望着她,缓缓道,“也许他生下来便活不了多久,也许他有某些身体残缺,也许他只是身子弱了些。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钱昭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她狠狠地咬住嘴唇,直到唇上一片刺痛,一股咸腥的铁锈味冲破牙关涌入口中,她才觉得脑袋清明了一些。 她抱住自己的肚子,嚎啕大哭,声音悲恸,脸上的泪水与唇上的鲜血混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惨烈。 夏落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哭了一会,钱昭容抬起头来,拿着帕子将眼泪鼻涕擦干。 红肿迷离的眸子中透出坚定的光芒。 “他是我的孩子,无论他是什么样,我都会永远爱他。” 夏落静静地凝视着她,胸口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有酸涩,有感动,还有一丝求而不得的羡慕。 她弯下身子,轻轻敲了敲钱昭容的肚皮,笑道,“小家伙,你很走运呢!” 比她走运。 因为他有一个不放弃他的母亲。 夏落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小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型血压仪。 在钱昭容好奇的目光下帮她测了血压。 收缩压超过了180mmhg,果然是妊高症。 她在小药箱里翻了翻,拿出了两瓶药。 一瓶是拉贝洛尔,是用于孕期降压用的,还有一瓶是苯巴比妥,预防子痫晕厥再次发作。 夏落仔细交代了钱昭容服用这两种药的注意事项,末了又道, “你的孩子现在还没有足月,所以你先吃药来稳定病情,等再过一个月,我帮你做剖腹产。” 钱昭容蓦地抬头,看着夏落一脸惊恐,“剖......剖什么?” 夏落半开玩笑地眨了眨眼,“就是把你的肚子剖开,然后把孩子取出来。” 钱昭容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抱着肚子往后退了退。 夏落失笑,也不吓唬她了,而是认真道,“你相信我吗?” 钱昭容面上的惊恐一滞,换上了犹豫之色。 沉默了一会,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我会配合。” 夏落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她都已经做好了耐心向钱昭容解释的准备,没想到钱昭容竟然这么干脆就选择相信她。 这么看来,钱昭容可称得上是有勇有谋。 从她救夏落到无条件信任夏落这几件事上来看,她也算是眼光毒辣,当机立断。 怪不得钱家能成了南衡首富。 钱昭容如此,她父亲必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夏落又交代了钱昭容一些注意事项,让她把平日里常吃的那些高油高糖的食物戒掉,换成高蛋白清淡的饮食。 钱昭容都记了下来,然后问道,“这么说的话,我的病真的是何御医在捣鬼吗?” 夏落点点头,顿了顿,又摇了摇头。 “何御医确实没安好心。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如果真按他说的去做,胎儿会养得过大,生的时候只是增加难产的风险。” “不过你比较特殊,也许是吃得太多引起了肥胖,又因此导致了妊高症,反而影响了孩子。” 钱昭容听得一知半解,她只知道要不是何御医从中作梗,她的孩子也许什么事都没有。 夏落看见她一脸愤恨的表情,好奇道,“你既然察觉出何御医有问题,没跟陛下说吗?” 钱昭容叹了一口气,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我从宫外回来之后,就去找了陛下。陛下随便治了他一个看顾不严、疏忽职守的罪名,就把他赶出了宫去。” “我们也只当是孩子养得有些大,并不知道孩子可能会有问题。” 说罢,钱昭容唇角挑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嗤道, “更何况,陛下他后宫三千,为了诞下皇嗣,死了一个女人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说不定,他许是还觉得,这是一种荣耀呢。” 末了,她夸张地扯了扯嘴角,一副瞧不上的模样。 夏落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胆子倒是挺大,竟敢拿陛下打趣儿。” 钱昭容这会儿心情好了很多,也有心思跟夏落闲聊了起来。 “这宫里无趣得紧,这里的人也死气沉沉的,不自己找点乐子,还不得无聊死。” 她靠在软垫上,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看向夏落。 “太后寿辰那日,你带来的那个什么蛋糕,当真是惊艳,连我当时胃口恹恹的,都没忍住吃了一大块。” 钱昭容挑了挑眉,冲她使了个眼色。 “不如,咱们来合作一把怎么样?” 夏落闻言来了兴趣,问道,“怎么合作呀?” 钱昭容道,“我名下有两间糕饼铺子,是在我入宫前父亲交给我经营的。我没入宫那会儿生意还算不错,最好的时候还能跟同顺斋争一争风头。” “可是这几年生意每况愈下,客人全被同顺斋抢走了,我想了好几个法子都不顶用。我知道问题就出在种类太过单一上,但是一直都请不到一个能自创糕饼方子的师傅。” 夏落的关注点有些清奇。 她羡慕的咽了一口口水,惊呼道,“你竟然有点心铺子!太爽了吧!叫什么名字呀?” 钱昭容回道,“叫容记果子铺。”、 夏落好奇道,“容记?你不是姓钱吗?” 钱昭容:“我本名叫钱容容,所以叫容记。” 夏落“哦”了一声,接着道,“没听过。我只知道同顺斋。” 钱昭容被噎了一下,酸溜溜道, “同顺斋可是上京城的老店,有自己的一批拥趸者,我们这些店可比不了,没点特色自是要等死。” 夏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同顺斋是老字号,虽说糕饼就那么几样,两只手就数的出来,但是耐不住人家是首创,味道还经典。 尤其是一些高门贵族的老人儿就喜欢吃那一口儿。 就比如她祖母,每隔几天就念叨着要吃同顺斋的山药糕。 钱昭容继续道,“那日吃了你的蛋糕,我便起了心思。今日正好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到时候你出蛋糕的配方,我家师傅做好后放在铺子里卖,我算你三成股份!” 呦? 技术入股? 夏落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躺赚啊!这波不亏。 不过,钱昭容这建议倒让她有了个主意。 她缓缓伸出了五根手指,对钱昭容嘿嘿一笑。 “我要五成!” 钱昭容的脸顿时皱到了一起,嚷嚷道,“你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就一个蛋糕,竟要换走我一半的铺子!” 夏落连忙道,“你别急啊,除了蛋糕,我还有别的糕饼方子,保准色香味美,全都是你没见过的!” 钱昭容呼吸一窒,狐疑地望着她,“真的吗?” 夏落小手一挥,“那当然!” “都像蛋糕那么好吃?” “肯定的,我保证!” 钱昭容纠结了几息,做了最终决定,“五成可以,但我要先用其中一间铺子试试水。如果生意真的变好了,两间铺子,都给你五成!” 夏落灿然一笑,“成交!” 顿了顿,她又开口,“不过,跟你合作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我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钱昭容好奇道,“哦?是谁啊?” 夏落抿了抿唇,道,“我要去问问她,过几日再答复你吧。” 钱昭容洒脱地点了点头,“只要方子好,能挣钱,我都没问题!” 两人又随意聊了两句,夏落便回了宣和殿。 今日这一趟,倒是收获颇丰。 钱昭容这脾性,竟然颇对她的胃口。 ...... 花月节那日很快就到了。 连宫里每个大殿的门口,都挂上了精致的花灯。 夏落盼天盼地终于盼来了花月节,竟然激动的连午觉都不睡了。 早早地就坐在主殿门前的廊亭下,眼巴巴地望着大殿门口。 “太子殿下驾到!” 听到内监唱报,夏落“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第159章 引蛇出洞,瓮中捉鳖(2合1) 洛翊宸一走进来,就看见夏落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眸子,满含期待望着他。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掐腰罗裙,看起来既简洁又随意,比以往繁复的宫装多添了一抹灵动可爱。 头上挽着一个低垂的发髻,云鬓边还斜斜地插着一支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发簪。 一眼望去,就像是普通大户人家刚刚过门的娇俏小少妇。 随着夏落向他哒哒哒地小跑而来,发簪上的蝴蝶晃动着翅膀,展翅欲飞。 她一下子抱住了洛翊宸的胳膊,笑眯眯地望着他。 “我们穿了情侣装诶!” 洛翊宸也穿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衫。 衣袍前摆的下方用银线绣了几株竹子暗纹,有阳光照耀时,才能隐隐泛起银色的波光。 以往凌厉如虹的气势被收起,洛翊宸此刻像一个清朗俊逸的文弱书生。 两人站在一起,像是一对男才女貌的璧人。 半夏笑着赞道,“殿下和娘娘真是般配极了!” 苏公公也笑得合不拢嘴,“可不就是,殿下与娘娘情投意洽,蜜里调油,不用约好也能心意相通呢!” 这话听着顺耳,洛翊宸面色不变,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翘着。 夏落笑了笑,迫不及待地拉着洛翊宸上了马车,向宫外驶去。 ...... 两人这次算是微服出宫,没带上苏公公和半夏。 只带了几个装扮成家丁模样的赤云军侍卫。 不过暗里有多少黑羽卫护着,夏落就不知道了。 两人手拉着手,沿着龙城街溜达着。 夏落看什么都好奇,东瞅瞅西看看,恨不得自己多张了几双眼睛。 洛翊宸则被她拉着,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走着,望着她的背影满眼的宠溺。 这幅样子,活像是大户人家里刚刚成婚便出来游玩的少爷和少奶奶。 整个上京城的节日氛围十分浓重。 花月节不愧是南衡少男少女们最喜欢的节日。太阳还没落山,街上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 道路两侧的树上和房檐上挂上了小巧精致的灯笼和五颜六色的飘带。 偶尔还能见到一两棵枝丫茂密的树下,站着数不清的少男少女们。 他们垫着脚尖,面含羞赧地往树上挂着红彤彤的祈福木牌。 主街上更是热闹,有舞狮之类的表演,还有人在放小型烟花,璀璨得让人挪不开眼。 更加吸引夏落目光的是街边两侧的形形色色的小摊。 有卖吃食的,卖鲜花的,还有卖灯笼面具炮仗这些小玩意儿的。 夏落停在一个摊位前,拿起一个小猫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 隔着面具,她冲洛翊宸眨了眨眼。 “好看吗?” 洛翊宸勾了勾唇,“好看,挺适合你的。” 这猫看着肥嘟嘟软糯糯的,跟夏落一模一样。 夏落索性不摘了,又挑了一个狐狸面具,递给洛翊宸。 洛翊宸撇了撇嘴角,“孤不戴。” “戴嘛!你看他们都戴面具呢!” 洛翊宸抬眸向街上扫去。 沿街的年轻男女大都是成双入对,脸上戴着与他们如出一辙的小动物面具。 时不时地相视,然后扑哧一笑,看起来很是温馨有趣。 洛翊宸回头对上夏落渴望的小眼神,默默地接过狐狸面具,戴在了脸上。 夏落如愿以偿,顿时笑开了花,转身向旁边的炸丸子摊位跑去。 洛翊宸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给了卖面具的老板,随后又跟在她身后付了炸丸子的钱。 夏落觉得此刻简直到达了人生巅峰。 有吃有喝有人付账,这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 她一边吃还一边啧啧有声地感慨,“这丸子外酥里嫩,肉质q弹,真好吃啊!” 她把那串炸丸子送到洛翊宸的嘴边,示意他也尝尝看。 洛翊宸面无表情地张开嘴,咬住一个丸子,咀嚼了片刻,咽了下去。 夏落充满期待地问道,“好吃吧?” “嗯,好吃。” 夏落顿时笑弯了眼。 两侧的摊位有很多好吃的,有些是她没见过的,有些是她种草好久却没机会吃的。 她终于逮到了机会,每样都不放过,一个个地吃了过去。 洛翊宸虽然习惯了她的超大食量,此刻也不免有些担心。 “晚上吃太多小心肚子痛。” 夏落摸摸肚子,叹道,“能把它们都吃到肚子里,就算是肚子痛,也值了。” 洛翊宸:...... 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歪理。 夏落把整条街上的小吃都吃了个遍,然后跑到一个烟火表演的摊位上兴致勃勃地看他们放烟花。 说是烟花,其实就是个呲花。 放在地上点燃,就会有白色的火星喷溅出来,还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没什么危险性,小孩子也能玩。 夏落瞧着觉得挺有趣,便向洛翊宸要来荷包,自己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想要买几个呲花来玩玩。 “老板,这个烟花怎么卖?” 老板笑得喜气洋洋,“四文钱一个。” “我买三个卖十文钱可以不?” 她正跟老板讨价还价,突然感觉到她的腰上被人摸了一把。 摸得她愣了一下。 那只手不像是在揩她的油,反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她面无表情地向身后看去,恰在这时,突然从她身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抢过了她手上的钱包。 直直冲破人群就向外跑去。 夏落反应极快,拿起身边一个刚被点燃的呲花,朝着那小偷就扔了过去。 那喷着火星的呲花在空中不断旋转着,白色火光在空中划出一圈又一圈的光环,最后准确地砸在了那个小偷的后脑勺上。qqxδnew 火星瞬间把他脑袋上的头发燎了一片,后脑勺直冒烟儿。 那小偷“嗷”的一声嚎出了声,手忙脚乱地在脑袋上一顿乱拍,连路都顾不上跑了。 夏落拔腿就要冲上去抓小偷,却被洛翊宸拉住,拽回了身后。 他身旁两名家丁打扮的赤云军侍卫上前扣住了他,让他不得动弹。 “两位贵人,饶了小的吧!小的是穷怕了,一时财迷了心窍,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小偷顶着一脑袋灰,干嚎着,似是没想到自己惹了这么一对难缠的主儿。 洛翊宸居高临下地睨着那小偷,缓缓从袖中掏出一个淡色的荷包。 “你找的是这个吗?” 那小偷看到他手中的荷包,蓦地愣住了,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还没等他说话,突然从周围冲上来四个人。 那四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刀,向着洛翊宸的方向就扑了过来。 眼见洛翊宸就要落入那几个人的围攻之中,他依然稳稳站着,甚至还分出心神把夏落刚探出来的小脑袋又按了回去。 他不疾不徐地伸出右手,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动的。 下一秒,他的右手就捏上了为首之人的脖颈。 只听“咔咔”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喉骨断裂之声响起,那为首之人的脑袋软趴趴地垂了下去。 洛翊宸松手,那人便滑倒在地,再没了声息。 那人的脖颈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弯曲着,一看便能猜到他的喉骨已然被捏得粉碎。 剩下那三人冲向洛翊宸的身形骤然顿住,望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似是不相信他竟有如此内力。 “撤!” 其中一人抬手,剩下两人立时四下散开,钻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那两名赤云军正押着小偷没有去追。 夏落有些着急,问道,“他们跑掉了,怎么办?” 洛翊宸淡淡道,“他们跑不掉的。” 夏落好奇地抬头看向他。这街上到处是人,那些杀手已经混入人群消失了,不知洛翊宸要怎么把他们找出来。 下一秒,她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她听到人群中不同的地方接连爆发出三道吼声,“在这里!” 原本舞狮的几人忽然丢掉狮头,向着其中一处声音奔去。 原本还在卖东西的摊主,甚至还包括方才卖给她炸丸子的那名小贩,突然从推车里抽出刀剑,向另一处地方冲去。 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此时也收起吃瓜群众的表情,凶神恶煞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把夏落看懵了。 连那三名杀手也一脸懵逼。 他们原本得意扬扬地潜伏在人群中,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没想到周围所有人都突然变了脸,向着他们就扑了过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人五花大绑地按在了地上。 他们的嘴被强行撬开,后槽牙被人干脆利落地拔了下来,拿出了藏在里面的毒囊。 这是防止事情败露后,留给他们自尽用的。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除了那三人凄惨的叫喊声。 景天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抱拳行礼。 “启禀殿下,属下等人已将那三人活捉。” 洛翊宸颔首,“你们把这三名杀手,还有那个小偷一起带下去,严加审问。” “遵命。” 景天让人把他们粗暴地拖走了。 洛翊宸安排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身边又只剩下了那两名赤云军。 街上又逐渐恢复了节日的生气。 只是行人和小贩确实没有方才那样人头攒动了,不过也还是不少。 夏落一脸惊奇地望着景天远去的背影。 他还穿着舞狮的衣服。 怪不得她刚才看那舞狮人的身影有些眼熟,原来不是她眼花! 夏落扭头诧异的问洛翊宸,“你怎么知道今天会有人来抢那荷包啊?” 洛翊宸缓缓道,“孤只是猜测罢了。如果那荷包真的是重要线索,那背后之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宫内不好动手,那他一定会选择你与孤出宫的时候下手。以防万一,孤便让黑羽卫作了安排。” 夏落恍然大悟,“所以你带我出宫便是一招引蛇出洞,再来个瓮中捉鳖!” 说着,她又撇了撇嘴,哼唧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突然说要带我出来玩,原来是别有用心,哼!” 洛翊宸被噎住了,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焦急。 “孤是真心的,是之后孤才想到......” 眼瞅着洛翊宸的面瘫脸破了功,夏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我逗你的啦!你还真信啊哈哈哈!” 洛翊宸面色一黑,伸出一只手就朝着夏落的腰间抓去。 轻轻捏了捏,夏落又痛又痒,一通嗷嗷乱叫。 ...... 杀手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夏落又好心情地继续逛了逛。 等天彻底黑了下来,她买了一个灯笼,又买了点糖炒栗子。两人边笑闹,边拐入了一条小巷子。 在一扇不起眼的门前,她有节奏的敲了敲。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陈嬷嬷的脸。 她一看是夏落来了,脸上顿时一喜,赶紧让开身子,让她进来。 等两人进了门,陈嬷嬷才发现太子殿下竟然也来了,慌忙地跪下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 洛翊宸上前一步,虚扶了一把,免了陈嬷嬷的见礼。 待陈嬷嬷站定,夏落便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宇文峙恢复的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陈嬷嬷面色一松,正要开口。 便见宇文峙从后院缓缓走了出来。 肩上扛着一根足有两人长、脸盆粗细的房梁。 “祖母来了吗?”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宇文峙淡淡问了一句,神色轻松。 一抬头,却看见来人是夏落与洛翊宸二人。 夏落看着他,目瞪口呆。 两人四目相对,宇文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恢复的挺好的嘛...... 还没等夏落说出口,那房梁“咣当”一声重重地滚落在地,激起了一大片尘土飞扬。 只见宇文峙双眼一眯,软软地摔在了地上。 夏落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手中的吃食玩意儿往洛翊宸怀里一塞,赶紧跑到宇文峙身边。 她感受了一下宇文峙的脉息,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强悍的百里族血脉,你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是总体来说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是要好好休息。” 夏落瞥了一眼地上巨大的房梁,眼角抽了抽。 “像这种重物,还是少抬......” 她扶着宇文峙的后背帮他坐了起来,让他靠在她的胳膊上缓口气。 宇文峙“嗯”了一声,有气无力道,“方才帮陈嬷嬷换了一个房梁,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让你费心了。” 说罢,他的目光越过夏落,望向不远处的洛翊宸。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朝着洛翊宸勾了勾嘴角。 洛翊宸手中一紧,手里的糖炒栗子顿时被捏成了粉末。 ...... 第160章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2合1) 洛翊宸的面色一瞬间犹如冬日下着雪的午夜,滴水成冰,寒气逼人,活像个玉面罗刹。 他黑着一张脸大步走过去,拎起夏落的脖领子就把她从宇文峙的身边拉开。 顺势揽过她的腰,把她搂在怀里。 夏落诧异地抬头望着他,看到他的表情,随即一脸无奈。 啧,瞧瞧这无处安放的占有欲! 夏落也没有挣扎,只是乖乖地被他搂着,从他手里接过一个小灯笼。 她笑眯眯地把那个小灯笼递给宇文峙。 “喏,这是送你的。喜欢吗?” 灯笼是很可爱的元宝灯,胖乎乎黄灿灿的,满大街的小孩几乎人手一个,是最受欢迎的款式。 宇文峙紧抿着薄唇,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一个铮铮男子汉,拿着这个幼稚兮兮的破灯笼像什么样子。 这是真把他当成小孩子了吗? 不过,他对上夏落笑得弯弯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嗯,喜欢。” 夏落欣喜地挑眉,“那就好,我还怕你不喜欢。” 她兴高采烈地从洛翊宸怀里又拿出几样玩意儿,一股脑地塞给了宇文峙。 有炮竹、呲花、糖人,还有一个上着发条的铁皮青蛙。 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看得宇文峙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她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自顾自地高兴道,“这都是殿下帮我挑的,他也很关心你呢!” 她一直觉得宇文峙的童年很是悲催,一直活在蛊虫的阴影下,身边的人也都是居心叵测。仟仟尛哾 从小就没了孩子该有的纯真。 方才逛街的时候看到这些小玩意儿,她就想到了宇文峙,便突发奇想地想送他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让他开心开心。 毕竟他才十二岁,在她的世界里,十二岁也就小学才刚刚毕业。 宇文峙笑容僵硬地接过玩具,向她道了谢,声音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抬头望向洛翊宸的时候,眸光瞬变。 四道如狂风利刃般的目光瞬息之间在空中交锋无数次。 “对了,还有栗子。” 夏落回身,洛翊宸的眸色倏然恢复平静无波,温顺地把栗子递到她的手里。 “这糖炒栗子也是给你买的,很好吃的。” 夏落接过栗子,摸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翻了翻,才发现里面大部分的栗子莫名其妙变得稀碎。 “诶?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可能是刚才不小心挤了吧…… 她嘴上嘟囔着,这点小事也没放在心上。 陈嬷嬷自打夏落送宇文峙来的那日之后,就一直没再见过她,她和夏老夫人总是放不下心来。 两人凑在一起说了一会儿体己话,然后陈嬷嬷笑道,“小姐,留下吃个饭吧,老奴恰好做了你最爱吃的炸藕盒,下锅马上就能好。” 夏落两眼顿时亮了起来,“好哇!” 陈嬷嬷炸藕盒的手艺一绝,那肉馅腌得入味儿,炸得酥香,吃一次能想半年。 一听今儿个有炸藕盒,夏落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响。 饶是已经习惯了的洛翊宸都不免有些震惊,“你刚吃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又饿了?” 夏落振振有词道,“你懂什么,人如果饿着肚子,那他的烦恼就只有一个。如果他吃饱了,那他的烦恼就变成了无数个。” “我才不想要那么多烦恼,所以我永远都吃不饱~” 洛翊宸:...... 这歪理猛然一听竟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夏落见陈嬷嬷向小厨房走去,等不及也跟着去了,嘴上还叨叨着什么要吃到第一手的藕盒儿。 院子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就剩下洛翊宸和宇文峙大眼对小眼。 洛翊宸睨着他,冷笑了一声,“祖母?太子妃的祖母也是你能叫得的?” 宇文峙也不装虚弱了,见夏落进了屋,他利落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施施然地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他面上带着一抹得意,语气很是挑衅,“祖母和落落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有意见?” 听到那声“落落”,洛翊宸的额角蓦地爆出了青筋。 他微眯着的眸子里透出野兽般危险的光,“你、再、说、一、遍?” 宇文峙似是被吓退了一瞬,一时没敢说话。反应过来之后,他又有些懊恼。 他不甘心地转移了话题,挑着眸子对着洛翊宸嗤笑道, “你就这么怕她独自来见我?像个狗皮膏药一般就黏了过来,倒是让人开了眼。” 洛翊宸斜睨了宇文峙一眼,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不屑。 他看着石桌上那一堆玩意儿,淡淡道,“你还是先把你的发条青蛙和元宝灯笼收好吧。” 宇文峙脸上表情变得十分难看,盯着洛翊宸咬牙切齿道, “她现在嫁给你了又能怎样,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陪你耗。况且我们百里族从不介意女子多嫁!” 洛翊宸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你是百里族?百里族勇士向来英勇无畏,体壮如牛。你倒是与众不同,靠装病来讨女人欢心,可真给你们百里族人长脸。” 宇文峙毕竟还小,被洛翊宸一激就沉不住气了。 他黝黑的小脸上满是怒气,一掌就拍上了身旁的石桌。 随着“咔嚓嚓”几声,那敦实的青石石桌上瞬间蔓延出蛛网一般的裂痕。 过了几息,“哗啦”一声,那石桌转眼间就成了一对碎石。 宇文峙傻眼了。 看看那一地碎石,又抬头看了看洛翊宸。 洛翊宸十分镇定地往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宇文峙刚要说话,便听到一声恼怒的惊呼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峙木然转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夏落。 她一手拿着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藕盒,一只手叉着腰,小嘴微张,脸色满是惊怒之色。 “这是谁干的!” 两人都沉默了,不过洛翊宸站得老远,宇文峙就站在那堆碎石旁边。 答案一目了然。 “宇、文、峙!” 她三口两口把那个藕盒吃进嘴里,气冲冲地奔了过来,一巴掌就呼在了宇文峙的脑袋上。 “你个熊孩子!陈嬷嬷好心收留你,你还毁她的东西!” 宇文峙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地方,摸到了一手油花。 他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尴尬地小声道,“我会赔的。” 夏落闻言哼了哼。 陈嬷嬷端着两盘菜走到门口,看到院子里那堆碎石,和蔼地笑了笑。 “有什么赔不赔的,这孩子力气大,这几日可帮老奴做了不少事,只是弄坏个石桌算不得什么。” “而且这石桌本来就用了很久,许是太过陈旧了,老奴正好趁机让人打个新的。” 夏落这才脸色缓和了些,看着宇文峙的目光多了一丝柔和。 宇文峙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陈嬷嬷把手里的盘子放在堂屋里的饭桌上,招呼他们来吃饭。 四人围桌而坐。 六菜一汤,只是简单的家常菜。 没有宫里的食材珍贵菜色丰富,但是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好。 洛翊宸方才吃过东西了,并不怎么饿,可是连他都没忍住添了一碗饭。 夏落更是吃得津津有味,满口流油。 宇文峙吃东西的时候也像一头小狼,把整张小脸埋在碗里呼哧呼哧一通扒拉,没多久满满一碗饭就见了底儿。 他又添了一碗饭,继续大口大口吃着,那饭桶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夏落的风采。 等几人吃得差不多了,夏落抹了一把嘴,问宇文峙道, “你后面打算怎么办?留在这里,还是回北燕?” 宇文峙一时没有说话。 这段日子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夏祖母和陈嬷嬷对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儿一样关怀备至。 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感受过的感情,让他上瘾。 夏落虽然不常来,但是听到祖母她们常常念叨着她的琐事,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冰封的心渐渐生出了期望。 那期望就像初春的小树苗,一点一点逐渐壮大。 他盼着她来看他,盼着自己能与他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 可是,他不能留下。 他身上,还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那是之前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 宇文峙垂眸,遮住了眼底汹涌的阴戾,却压不住声音里夹杂的恨意。 “我要回北燕。” 夏落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缓缓道,“你要回去报仇?” 宇文峙点头,平静道,“他们害我母亲,杀我族人,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夏落没有劝他什么,只是有些担忧, “可是你只有一个人......你要面对的是整个宇文一族还有北燕国师......” “那北燕国师手段神鬼莫测。他若知道你还活着,必然会有所防备,没准还没等你到北燕,他就会下手......” “而且宇文帝又十分器重他,你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你一个人怎么斗得过他们......” 夏落关心则乱,絮絮叨叨一大堆。 她是真的担心宇文峙,这孩子虽然生长环境导致他性格不怎么好,但是他依然保持着一颗善良无垢的心。 她费尽千辛万苦把他救了回来,不想再眼睁睁地看他一步踏错就这么没了命。 正在她纠结之际,洛翊宸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 “孤会亲自把他送回北燕。” “啊?” 夏落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向洛翊宸,怀疑自己听错了。 宇文峙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嘴上却还是别扭道,“我不用你帮......” 洛翊宸面无表情地道,“孤不是为了你,你不必自作多情。” 宇文峙一脸的不服气,刚要张口反驳,却听夏落恍然大悟的声音。 “我明白了,你想去查那幕后之人?” 洛翊宸点了点头。 “所有线索都与北燕多多少少有些关联,虽然事情有了些眉目,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想必只有到了北燕,才能找到些新的线索。” 夏落会意,又问道,“可是陛下会让你去北燕吗?你可是太子......” 洛翊宸:“父皇正好在让孤暗查蛊人的证据,孤届时会以此为借口提出来去北燕之事。” 他瞥了一眼宇文峙,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 “况且,父皇巴不得看到北燕越乱越好,他又怎么会放过让孤去添一把火的机会呢?” 宇文峙闻言,扯了扯嘴角,吐槽道,“你们南衡皇帝也不是什么好鸟!” 洛翊宸冷冷道,“你管好你自己。孤这几日便会与父皇说你还活着的事,你这几日不要出门。” 宇文峙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夏落则是有些心事重重。 ...... 洛翊宸与夏落两人回到宣和殿的时候,宫里已经快要落钥了。 夏落沐浴完出来的时候,看见洛翊宸正坐在桌子前编着竹篾。 她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边擦头发,边好奇地问道。 “您这是在干什么呀?” 洛翊宸淡淡笑了笑,缓缓吐出两个字,“你猜?” 夏落不想猜,她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一边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一边打着哈欠。 很快,那些竹篾就初具雏形了。 夏落看出那是一个灯笼架子。 这个发现立时把她从困倦中揪了起来。 “这是个灯笼诶!” 洛翊宸颔首,表示默认。 今日是花月节,街上的男女几乎每人都提着一个灯笼。 只是他们今晚被杀手的事一搅合,外加要去看宇文峙,手上东西多,灯笼拿着不方便,夏落就没有买。 回来他便想着亲手给她做一个也不错。 做好了灯架,他小心翼翼地把灯笼纸糊好,为了能让纸上的浆糊干的更快一些,他还在灯笼里点燃了一截蜡烛。 烛火透过灯笼纸映照出来,为他们二人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泽。 “送给你。” 他把灯笼向夏落的方向推了推,不动声色地将不小心被竹篾扎破的手指藏进了袖子里。 夏落拿起灯笼,左看看,右看看,顿时笑弯了眼。 这就是一个很简单普通的圆形小灯笼,因为刚刚刷了浆糊,表面上还有些湿润,显得颜色并不那么均匀。 看起来就像一个圆墩墩的汤圆,有点可爱。 夏落爱不释手。 “我这就让半夏挂在床头,每天睡觉前和醒来后第一眼就能看到它~” 洛翊宸神色淡淡,心里却想着, 那她以后每次看到这个灯笼,应该都能想起他了吧? ...... 第161章 能被你利用,说明我很特别(2合1) 夏落把半夏叫了进来,将灯笼交给她。 半夏把小圆灯笼亲自挂在了大床的床头上方,好让她一睁眼就能看到。 洛翊宸做完小灯笼,起身要去泡药浴,却被夏落拉住了衣角。 他低头,用目光询问她怎么了。 夏落扯着他的衣角晃啊晃的,眨着一双大眼睛发射可爱光波,“殿下,我想跟您一起去北燕。” 她从方才听到洛翊宸说要去北燕的时候,就有些诧异。 原书中并没有太子出使北燕的情节,想来是因为她的原因,改变了宇文峙和洛翊宸的命运轨迹,而产生的蝴蝶效应。 北燕这一路,对宇文峙来说是龙潭虎穴,对洛翊宸又何尝不是刀山火海。 北燕向来对南衡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实际早已觊觎已久。 那北燕国师又与背后下毒之人不知道是何关系,无论如何,都让夏落放不下心来。 对上夏落渴望的眼神,洛翊宸头一次断言拒绝,“不行。” 夏落急了,“为什么不行!” 洛翊宸:“北燕之行太过危险,你乖乖在南衡等孤。” 夏落:“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跟着去啊!” “北燕国师很危险,我会医术,可以保护你的!而且我武功好,绝对不会让自己有危险!” 说完,她举起一只手郑重其事地保证道,“你放心,我就乖乖呆在你身边,绝对不会出事,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洛翊宸定定地盯着她坚决的小脸,皱了皱眉。 沉默了片刻,脸上依然是不容置疑的表情,“孤说不行就不行。” 他不欲再说,拿掉拽着他衣角的小手,转身便要走。 夏落哪肯罢休,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她一下子扑到洛翊宸身上,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耍赖。 “殿下,就让我一起去嘛~~”夏落撒娇,尾音转得百转千回。 “不行。” 撒娇失败。 夏落幽怨地盯着他的背影,脑子里转得飞快。 哎,这狗男人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 洛翊宸泡完汤药出来时,夏落已经笔直地躺在床榻上了。 平时都是洛翊宸睡在外侧,但是夏落却成心霸占了外侧的位置。 见洛翊宸来了,她还特别无赖地摇头晃脑,“您不答应我,我就不让位。” 洛翊宸没有理她,直接迈开大长腿,从她身上跨了过去。 夏落:??? 这是犯规的吧? 腿长了不起啊?? 洛翊宸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将她身上的被子扯了一部分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他把夏落搂过来,阖上了眼,正要睡觉。 突然听到怀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夏落正在可怜巴巴地揉着眼睛。 “怎么了?” 夏落抬头看他,眼角耷拉着,像小狗崽子一样无辜。 “您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了?” 洛翊宸一头雾水,“何出此言?” 夏落又抽泣了一声,在洛翊宸胸前蹭了蹭脸。 “您的毒过几日就要解干净了,我对您来说,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您就嫌弃带着我是个累赘。” 她似是越说越难过,干脆嘤嘤嘤地假哭起来。 洛翊宸被她闹得没了脾气,再也撑不起那铁面无私的模样。 他将夏落头顶一撮翘起来的呆毛抚平,无奈道,“你怎么会是累赘,你明明就是孤的福星。” “要不是遇到你,孤现在应是离死不远了。” 夏落抬头看他,卷翘的睫羽上挂着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泪珠,“那您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去呢?我医术很好的,这一路上会很有用的!” 洛翊宸沉默了几息,缓缓道,“孤只是不忍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他无法再经历一次那种仿佛要永远失去她的感觉。 夏落见他语气中略有松动,一个咸鱼打挺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我一定会小心的,我保证!” 洛翊宸眸色幽深了几分,半晌才道,“孤考虑一下。” 有戏! 夏落也不逼他,美滋滋地重新躺回他的怀里,找好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正好面对着那个圆形的小灯笼。 灯光透过薄薄的宣纸,晕染出淡淡的暖黄光晕,像是漂浮在黑夜里的一颗小星星。 夏落望着那颗小星星,渐渐快要睡着了。 她身边的洛翊宸突然开口,“人家都是生怕被别人利用,你可倒好,生怕不能被孤利用。” 夏落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嘟囔着。 “能被你利用,说明我对你来说很特别,我很高兴呀。” 洛翊宸听到这话,瞳孔微微一颤。 他低头看向已经睡熟的夏落,面上有些不敢置信。 这次总不会是他自作多情了吧? ...... 夏落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身边的洛翊宸早就不见了踪影。 半夏带着宫人走进来帮她梳洗。 她一边帮夏落梳头,一边笑盈盈地望着挂在床头的小灯笼。 “殿下对娘娘可真好,还亲手给您做了灯笼,您看整个皇宫里哪个娘娘小主能有您这般待遇呢!” 夏落瞅了一眼那盏小灯笼。 昨夜更深雾重,夜色朦胧,再加上灯笼里点了蜡烛,自是给这灯笼添了一层柔光滤镜。 可是现在大白天的看上去,那小灯笼光秃秃的,还惨白惨白的,看着像是民间做白事才会用的那种灯笼。 夏落实在看不下去了,让半夏把它又拿了下来。 她要给这小灯笼“补个妆”。 夏落抓着毛笔蘸了蘸墨汁,开始在小灯笼上大展身手。 她画得很快,三下五除二就画完了。 然后拿起来得意扬扬地给半夏炫耀,“你看,我画得好看吧?简直太可爱了!” 还没等半夏回答,她自问自答接得倒是流利得很。 半夏歪着头辨认了半天,才犹豫道,“您这画的是一只猪和一只狗?” 夏落被猝不及防地噎了一下,忿忿地提高了声音,“这是一只小猫和一只小狐狸!” 她是照着昨晚的面具画的,明明很像好不好! 夏落顿时觉得自己的画技遭到了羞辱。 她气鼓鼓地把灯笼抱在怀里,哼道,“晚上我要让殿下看看,我就不信我画得那么差!” 半夏:......您高兴就好。 这时,若竹进来通报,说倾云殿的清秋来了。 清秋是冯良娣的贴身大宫女。 自从冯良娣上次和夏落闹翻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宣和殿,连下午茶都放弃了。 看来冯良娣是真的生气了。 夏落让清秋进来。 清秋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先是行了一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对夏落道, “娘娘,我们小主前几日打坏了几个摆件儿,想换几件新的,恳请娘娘行个方便。” 夏落是太子妃,自从她入宫后,东宫的内务自然是由宣和殿管着。 内务除了每个月发放东宫各个娘娘小主的月例,还有各殿的吃喝用度以及日常损耗。 比如哪个小主打坏了个花瓶,或者椅子坏了,就得来她这里报备,申请更换或者修补。 不过夏落只是一条坐吃等死的咸鱼,她才懒得管这些事,这些宫务从来都是半夏操心的。 听到清秋这么说,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打坏了几个啊?回头让半夏通知内务府,让他们给你们送过去。” 清秋特别不好意思,垂着头小声道,“有五个花瓶,三个小屏风,两个大屏风,两个琉璃烛台,三幅字画,一套茶盏,两把凳子,一个香炉......” 夏落的眼睛蓦地睁大。 半夏也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等清秋把这一长串物品名称报完,夏落啧啧称奇,“冯良娣这是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吗?” 清秋讪讪地笑了笑,“也不是,像桌子柜子博古架还有床榻什么的,都还好好的。” 半夏一针见血地说出真相。 “那是因为她抬不动吧......” 清秋不说话了,神情越发尴尬。 夏落叹了口气,问道,“冯良娣还生我的气吗?” 清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夏落也不欲为难她,站起身来拍拍衣裙,对半夏道,“走吧。” 半夏连忙跟在她身后,问道,“娘娘您要去哪儿?” 夏落边往门外走,边道,“去看看冯良娣,省得她气坏了身子。” ...... 等夏落到了倾云殿,她先让清秋进去通报,等了一会她才跟着走了进去。 夏落一进门就看到遍地的残骸。 寝殿里还传来冯良娣气急败坏的尖叫,“她来做什么?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现在还来看我的笑话吗!” “我不要见她!让她走!” 夏落恍若未闻,直直地走进寝殿里,与冯良娣来了个突如其来的大眼对小眼。 冯良娣正发着脾气,突然对上夏落一双澄澈的眸子,气息顿时一窒。 然后飞速地撇过头去,不看她,也不再出声。 冯良娣已经好几天没有梳洗打扮了。 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裙也不似以往那般精致,看着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些污渍。 她此时靠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脸色非常难看,眼睛还有些红,像是没休息好,也没少哭过。 床边上还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早就已经凉透了的早膳。看那样子,几乎是没被人动过。 清秋望着冯良媛的模样,忧心忡忡地道,“我们小主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奴婢担心她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夏落颔首,然后瞥了一眼满地的狼藉,问道,“这么多天了,怎么没人收拾一下?” 清秋低着头小声答道,“小主不让人收拾,说是反正殿下也不会来,倾云殿跟冷宫也没什么区别......” 冯良娣像是被人戳到了痛点,瞬间就像一只被惹怒了的炸毛小母猫,“你闭嘴!” 清秋怯怯地闭上了嘴,退到了一边。qqxsnew 夏落走了过去,拉过一把唯一没被摔坏的凳子,坐在床边,环视了寝殿一周。 “啧,你这屋里,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还不如冷宫呢!” 冯良娣刷地回过头,两眼通红地盯着夏落,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你走!” 她看起来有些恼怒,恼怒中又夹杂着几分难堪。 夏落没理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跟我发脾气就算了,还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这些东西都是有记录的,平白无故换那么多东西进来,肯定是要惊动内务府的。” “惊动了内务府,那皇后娘娘就会知道,如果她问起来,你打算怎么跟她交代?” 冯良娣面色扭曲了一瞬,不知是赌气,还是破罐破摔,自暴自弃道, “大不了我就告诉皇后娘娘这件事,让她处罚我好了,殿下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左不过把我打入冷宫,跟齐妙颜去做个伴!” 夏落“呦呵”一声,笑道,“几日不见,你长本事了啊,连皇后娘娘都不怕了。” 冯良娣没好气道,“就是你害得我,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夏落耸了耸肩,“倒是没什么用,我就是想问问你,就这样浑浑噩噩一辈子,你甘心吗?” 冯良娣瞪了她一眼,面上却浮起了一抹哀婉。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进了宫的女子,如果没了宠爱,没了希望,与一副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你还有我啊~”夏落望着她,认真道。 冯良娣看着她,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心情。 那件事发生后,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但是很快就缓过来了。 她本来没感觉有多绝望,毕竟日子跟以前也没什么差别。 可是自从她知道是因为夏落的原因,她才变成了这样,她觉得整个天都塌了。 她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 比太子再也不会喜欢她这件事,还要让她难过。 夏落暗中观察着她的神情,自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她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并不喜欢太子殿下。” “你只是喜欢你喜欢着他的那种感觉罢了。” 夏落观察了许久。 她在冯良娣的脸上,并没有找到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爱而不得的那种痛心与渴求。 有的只是因为长久以来的信念崩塌,而带来的巨大的无措与焦虑。 第162章 证明香鸾公主清白的证据(2合1) “喜欢......我喜欢着他的......感觉?” 冯良娣似是没有听懂,面上有一抹茫然一闪而过。 随后她摇了摇头,否认道,“怎么会呢?我自小就是喜欢殿下的。” 夏落:“你喜欢他什么呢?” 冯良娣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殿下芝兰玉树,文韬武略,如若不是身子的原因,想必早就成了全上京城女子梦中的良人。” 夏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她又问道,“他既然这么好,如果他不是太子,你还会喜欢他吗?” 冯良娣愣了一下,这次她没有立刻否认。 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纠结了片刻才回答道, “我不知道。” “如果他不是太子殿下,我便不会嫁给他,又何谈喜欢不喜欢呢?” 夏落:“那你喜欢的是太子,还是他?” 冯良娣有些不解,嘴上嗫嚅道,“太子...他...可他就是太子啊......” 顿了顿,她突然转过头来瞪着夏落,恼怒道,“我才不是因为他是太子才喜欢他的!” 夏落失笑,“知道你不是。” “但是你自小就知道太子是你未来的夫君,作为他的嫔妃,你要爱他、敬他,得到他的宠爱,是你一直以来的目标与理想。” “即使太子是其他人,不是他,对你而言,也没有什么区别,我说得对吗?” 夏落这话说得有些直,让冯良娣一时语塞。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憋得脸都红了。 想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她不得不承认,夏落说的是对的。 她自小就背负着要嫁进东宫的使命。 小的时候,她听说太子惊才艳绝,玉树临风,曾窃喜过得意过。 她又听说太子身子衰弱,恐命不久矣,也跟着自怨自艾过。 即使出阁前她从来没有见过太子,她都没有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就好像她本该如此。 她本该喜欢太子,本该去争取在太子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这是她的目标,也是一路以来支撑她走下去的信念。 可是现在,全都毁了。 冯良娣像一只被夏落戳破了的气球,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她低垂着头,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就算我不是真的喜欢他,那又怎么样?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喜不喜欢他,重要吗?” 夏落摇了摇头,“不重要。所以他喜不喜欢你,也根本不重要呀~” 冯良娣悲戚的神色一顿,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她盯着夏落,咬牙切齿道,“你安慰人的方式,可真别致呢!” 夏落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笑道,“嗐,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你何必执着于那些你不喜欢、也不喜欢你的人呢?” “是美食它不够香?还是搞事业不够爽?” 夏落冲她挤挤眼睛,一脸的神秘。 冯良娣懒得理她,侧过身背对着她,一把薅起被子蒙到了脑袋上。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都已经进了宫了,不执着也没什么用!说完了你就赶紧走。” 气呼呼的声音隔着被子听起来有些发闷,不过听那语气,却能明显感觉出她的情绪好像是好了很多。 没达到目的夏落才不肯走。 她一把掀开冯良娣的被子,循循善诱,“怎么没用,你可以把精力放在你真正喜欢的东西上啊!” 冯良娣没好气地回头看她,“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夏落想了想,坦诚道,“吃啊!” 冯良娣:......你再说一遍我保准不打死你。 夏落说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她都分不清夏落是真心的,还是在讽刺她。 眼看着冯良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夏落赶紧解释。 “你不仅喜欢吃,你还愿意花心思琢磨,让它们变得更好吃,这可是一个顶级吃货的自我修养啊!” 她边说,边举起一根大拇指给冯良娣点了个赞。 她早就发现了冯良娣这个优点。 最开始她只是天天来宣和殿蹭吃蹭喝,时间长了,她竟时不时还会带着一些自己琢磨出来的新糕饼样式来跟半夏讨教。 虽然她自己的手艺不怎么好,但是那些方子经半夏的手重做一遍,立马就变得入口惊艳。 就连夏落现在最常吃的桂花糖蒸栗糕和珍珠翡翠圆,就是冯良娣的杰作。 比起就知道吃的夏落,可强多了。 所以钱昭容提到这个提议的时候,她立马就想起了冯良娣。 冯良娣听到夏落说得如此中肯,脸色这才变得好看了一些。 她不在意地哼了哼,“那有什么用,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爱好罢了。” 她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愈发横向发展的腰身,有些垂头丧气。 要让宫里这些女人知道她天天只会琢磨吃食,她肯定是要被嘲笑死的。 夏落就听不得吃货被如此侮辱,嚷嚷道,“怎么会上不得台面!” 她把钱昭容的合作建议跟冯良娣说了一遍,听得冯良娣目瞪口呆。 末了,她冲冯良娣挑了两下眉,语气中充满了诱惑,“这五成里,你占三成,你觉得如何?” 冯良娣有些发愣,没回答夏落的提议,只是若有所思道, “容记果子铺?钱昭容是后妃,竟然还能经商?” 夏落:“钱家是皇商,也是南衡首富,她自然就特殊了一些。况且,后宫嫔妃里有不少人的名下都有产业,只不过是家中有人帮忙打理罢了。” 冯良娣还有些不放心,“那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 夏落笑了笑,“我之前与殿下提过一次,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你也不需要抛头露面,只要定期把新的糕饼方子交给钱昭容就好。” 冯良娣有些心动。 虽然她对做生意没什么概念,但是一想到她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挣到银钱,而不是依靠母家或者宫里固定的月例过活,她的心头就有些澎湃。 冯良娣紧紧抿着唇,望着夏落的眸色闪了闪,表情很是别扭,“......你这么帮我,是在补偿我吗?” 夏落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但更重要的是,” “我觉得你很适合做这件事,并且一定会做好而已。”qqxsnew 她说得很坦然,让冯良娣那句“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冯良娣的心情愈发复杂。 夏落见差不多了,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我先走了,你再好好想想,想好了跟我说。” 她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 夏落刚跨出门槛一步,便被冯良娣叫住了。 她探回头,疑惑地看着冯良娣,“还有什么事?” 冯良娣脸上的表情越发纠结,五官都快拧在了一起。 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长出了一口气,才道,“对......对不起。” “蛤?” 夏落一头雾水。 冯良娣看见夏落懵懵的表情,有些羞恼,虽然语气还是别扭,但还是说出了口。 “我一直都知道那件事不是你的错,甚至连你也是受害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你发了脾气我更难受了......” 夏落脸上绽开一个鲜花般明媚的笑意。 “没关系,都过去了。” ...... 下朝后,承庆帝将洛翊宸留下了,一同留下的还有伤势初愈的洛羡风。 洛羡风的面色依然有些发白,身形却不似之前那般形销骨锁,一看这段时日就受到了很好的看顾。 他静静地站在洛翊宸身侧,眉目温润柔和,眼眸中一片谦虚内敛。 脸上依然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却让人明显感觉他低调了很多。 仿佛重伤一场,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脱胎换骨了一般。 承庆帝一身藏蓝色的龙纹常服,端坐在龙椅之上。 此时没有外人在,他看着下首的两个儿子,满眼的慈爱之色。 “太子,听说花月节那日你遇刺了?没受伤吧?” 洛翊宸拱手,恭敬道,“幸而有父皇龙威庇佑,儿臣才能毫发无损。” 承庆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和蔼地问道,“听说你当街就杀了一个刺客,近来身体可是恢复了些?” 洛翊宸苦笑道,“有太子妃在儿臣身边调理,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偶尔也能恢复些气力罢了。” 承庆帝颔首,关心道,“还是要多加休养,莫要太过逞强。” 顿了顿,又问道,“那些刺客是何人?为何要刺杀于你?” 洛翊宸答道,“那些刺客是冲着一枚玉章来的。” 承庆帝挑了挑眉,“玉章?” 洛翊宸从袖中拿出一个淡色的荷包,让黄公公呈给承庆帝。 他缓缓道,“这荷包是当日太子妃落水时,从偶然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荷包中藏有一枚玉章。之前儿臣未曾查出此章的来历,便没有向父皇言明。” “谁成想却引来了抢章的刺客,不过这也让儿臣更加笃定这荷包必有能证明谋害太子妃之人的线索,便让人严加审问了那几名刺客。” 洛翊宸今日将玉章拿出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他原本想暗中调查这玉章的来历,却引来了刺客。 与其被动被人当作目标,不如将这枚玉章公诸于众,看看到底能钓上来什么样的大鱼。 承庆帝接过那荷包,取出玉章打量了片刻,没看出什么来。 他把那玉章放下,看向洛翊宸,问道,“问出什么来了?” 洛翊宸回道,“那几名刺客是上京城附近几处庄子上的打手,因为身手不错,暗地里接着一些不干不净的买卖。那名小偷是上京城里的人,平日里常干着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们互相并不认识,这次是接了同一个任务凑在一起的。” 承庆帝蹙了蹙眉,道,“他们可交代了这发布任务的主顾是谁?” 洛翊宸摇了摇头,“那人十分狡猾,这一个任务便分派了不同的中间人去发布的。” “儿臣派人去黑市把他们抓来审问,但是他们每人对那主顾的描述都不甚一致,唯一相同的就是都蒙了面。” “但是去黑市之人,大都不露面容,所以他们当时也没有太过在意。” 承庆帝的面色愈发凝重,“这便有些难办了。” “不过,儿臣倒是有些猜测,发布任务之人能做的如此滴水不露,必是对上京城、乃至对上京城的黑市十分熟悉之人。” “如果是北燕使团的人,想必是做不到的。” 承庆帝意味不明地盯着洛翊宸,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香鸾是无辜的?” 洛翊宸的目光不躲不闪,定定地答道,“以目前的证据来看,是。” 承庆帝只是看着他,半晌没有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洛羡风向前一步,向承庆帝和洛翊宸分别拱了拱手。 “儿臣有一事不明,如果是香鸾公主为情下手,儿臣倒是可以理解,可如果不是香鸾,儿臣想不通那人为何要谋害太子妃?” 洛翊宸神色淡然,语气中听不出什么起伏,“当时太子妃与宇文峙一同吊在船舷,那凶手的目标不一定是太子妃。” 洛羡风看向他,迟疑道,“你是说,那人的目标是宇文峙?那人意在挑拨两国关系?” 洛翊宸神色淡然地补充道,“也有可能是香鸾公主。” 洛羡风诧异地张大眼睛,眸中掠过一丝狐疑。 承庆帝眸色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你是说,那人不想让你拿到解药。” 洛翊宸点了点头,洛羡风恍然大悟。 随即,洛羡风面露难色,语焉不详道, “皇兄知你想把香鸾留在南衡,好拿到那解药。可你说的一切只是猜想,便把香鸾公主说成了无辜之人,可你说的这些,并没有证据。” 闻言,承庆帝的脸色也有些阴郁。 洛翊宸面色平静,不急不缓地继续道, “香鸾公主已经被儿臣扣押,按照计划过几日便会遣送回北燕。如果这荷包是她的,对这件事的结果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北燕人并无理由如此大动干戈。” “除非,这荷包能证明这件事不是香鸾做的,那真正的凶手才会慌了手脚。” “儿臣正是有了这个猜测,才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查,没想到,还真让儿臣查到了证据—— 证明香鸾公主清白的证据。” 承庆帝与洛羡风的身子均是一震。 第163章 她家娘娘好傻、好天真(2合1) 承庆帝鹰眸微眯,眸中暗色汹涌。 他沉吟片刻,才道,“是什么证据?” 洛翊宸示意黄公公将那荷包拿了过来,然后沿着荷包的缝线处扯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一层白色的锦缎。 “父皇,您看。” 洛翊宸把那拆开的荷包呈到承庆帝面前。 承庆帝接了过来,看了看,“这有什么......” 话音未落,他蓦地停了下来,紧接着,他把那荷包举到空中,眉头逐渐蹙紧。 此时已快到正午,明媚的阳光从菱窗外洒了进来,大殿内亮堂一片。 荷包夹层中的那层素白色锦缎,在阳光的照射下,表面的云纹泛起流光溢彩的光芒。 承庆帝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缓缓道,“这是素凌锦。” 洛翊宸颔首,“正是。” “东临进贡的素凌锦,因着异常珍稀,是东临皇室特供之物,除此之外,每年也只向南衡进奉几十匹而已。” “而只有东临进奉给南衡的素凌锦上,才会有特质的云纹。” “那荷包的主人似是也觉得素凌锦太过显眼,在外层缝了一层普通的云锦缎。儿臣之前一直在查那玉章,从未注意过这荷包。没想到,因刺客一事,倒是有了意外收获。” 承庆帝盯着那荷包,漆黑的双眸似两个深不见底的深潭,瞳孔中散发着令人不可捉摸的黑色流影。 他沉吟道,“也就是说,这凶手,是南衡人。” 洛翊宸淡淡开口,“不仅是南衡人,还是宫里的人。”仟千仦哾 承庆帝抬头,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洛翊宸俯身顿首,每个字都透着决不妥协的倔强劲儿。 “儿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凶手谋害太子妃,陷害香鸾公主,桩桩件件都是冲着儿臣的命来的。” “儿臣病痛半生,苟且于世,终于等来些许希望。这太子之位儿臣可以不要,但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承庆帝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 “朕知你委屈,只是,仅凭一个素凌锦就断定此事关乎夺嫡,未免太过武断,还需从长计议。” “朕会派内廷司协助你调查此事,不过在水落石出前,切不可向外声张。” 洛翊宸直起身,眼眶微微泛红,情深意切道,“儿臣明白,多谢父皇为儿臣做主。” 承庆帝点了点头,他和蔼地望着面前的两个儿子,语重心长道, “朕有许多儿子,你们是最让朕挂心的两个儿子。朕希望你们兄弟几人能一直兄友弟恭,和睦相处,切莫相互猜忌,这样南衡才能繁荣昌盛,薪火相传。” 末了,他把目光转向洛翊宸,意味深长地道,“你们能理解朕的苦心吗?” 洛翊宸和洛羡风同时躬身,恭敬地答了个是。 洛翊宸面上神情温和恭顺,心中却冷笑不已。 他知道承庆帝这是在暗暗提醒他,莫要太过纠结于真相。 所谓的“兄友弟恭,和睦相处”只是一层看着喜乐的脸面罢了,内里早就烂透了。 可就这一层表面的喜乐,却比什么都重要。 洛翊宸早就料到有此番结果,习惯了,并不难过。 父子三人各做各的戏,殿里的氛围倒是比方才放松了许多。 承庆帝拿起茶杯润了润口,继续道,“既然香鸾公主是无辜的,那便把她放了吧。”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难色,“只是,朕担心,失了牵制,他们会拿宇文峙的事发难。” 洛翊宸垂头答道,“父皇放心,儿臣已经找到了宇文峙,他还活着。” 闻言,承庆帝的身子蓦然直了起来,看着洛翊宸的双眼中满是欣慰。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来表达自己的惊喜。 “他在哪里?” 洛翊宸:“儿臣把他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劫持画舫之事是北燕国师所为,那么北燕使团的人就十分危险,所以儿臣并没有声张。” 承庆帝赞同地颔首,“你做得对。保护好他,绝对不能让他在南衡境内出事。” 洛翊宸突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儿臣有一事望父皇成全。” “何事?” 洛翊宸:“儿臣想亲自将宇文峙送回北燕。” 承庆帝皱紧了眉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而你是堂堂南衡太子,让秦彧将他安然送到边境便罢了,他有何德何能让你亲自护卫。” 洛翊宸解释道,“北燕国师势大,那宇文峙只要进了北燕境内,必会死无全尸。宇文峙对北燕国师和宇文雄早已心怀怨恨,这正是离间北燕皇室的大好时机,儿臣想一试。” “况且,蛊人一事,一直只是猜测。这是儿臣心中的一根刺,对南衡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威胁,也许到了北燕,才能有进展。” 承庆帝面有难色,语气复杂,“可是,你是一国太子,北燕对你来说便如龙潭虎穴,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你真的愿意?” 洛翊宸倏然跪地,重重地磕了个头。 他抬头望着承庆帝,决然道,“南衡如今表面一片太平,实际虎狼环伺,这几年边境更是不胜其扰,百姓人心惶惶。如果此时北燕内乱,他们便无暇分身,恰是解决了我边境的一大忧患。” “为了我南衡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儿臣深入虎狼之地又有何妨?” 洛翊宸的语气毅然决然,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微颤,似是在压抑着满腔灼然热血。 承庆帝坐在上首,望着他笔挺的身姿和坚定的面色,心情异常复杂。 他以为洛翊宸病了这么些年,当年的那一腔热血早就已经熄灭了。 他脑海中又浮现起当年那个身披一身银甲,手握一柄浴血长剑的少年,从尸山血海中歃血而归的身姿,与眼前之人的身影逐渐重叠。 是啊,他的这个儿子,可是大名鼎鼎的战神。 他不知从何时起,竟然忘了。 他承认,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小看了太子。 当年的那头小狼犊子,终究还是长成了一头狼。 既然是狼,就不可能安于现状。 承庆帝站起身,缓缓走到洛翊宸身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洛翊宸,这种高度上的压制,并没有让他觉得有多舒服,反而觉得自己有一种随时将要被超越的危机。 这种感觉既遥远,又熟悉。 当年他正逐渐走向衰败,而太子正值青春年华,鲜衣怒马。 而现在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太子也已达弱冠。 他的雄心胆魄早已被高处的安逸消磨殆尽,而太子身体孱弱却依然斗志昂扬。 承庆帝突然明白了为何先帝会在年过半百后突然执着于求仙问道,因为他无法忍受自己坐拥江山,却一天比一天衰老下去。 他想要长生不老,想要千秋万代。 他低头对上洛翊宸年轻的眸子,那眸子中闪着坚决,坚决背后翻滚着强大的意志力。 即使不愿承认,他也知道,他不可能长生不老,他做不了一辈子的皇帝。 这个国家,这片江山,终有一天要交到别人的手里。 洛翊宸跪在地上,仰头望着承庆帝,颤声道,“父皇?” 承庆帝垂眸,遮住眸底汹涌而出的嫉妒与不甘。 他开了口,声音古井无波,“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朕便答应你。到时候朕会派秦彧带人保护你。” “你务必要一路小心,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事。” 承庆帝亲手将他扶起来,欣慰地道,“朕,等你回来。” 洛翊宸欣喜万分,站起身拱手道,“儿臣必定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所托!” ...... 父子三人又说了一会话,承庆帝突然说道, “距离太子大婚已经过了许久,羡儿,你作为兄长,也该娶正妃了。” 他笑着看向洛羡风,询问道,“你可有心仪之人?” 洛羡风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声音略带一丝羞涩道,“儿臣还未有心仪之人” 承庆帝慈祥地笑了笑,问道,“那你觉得方月心如何?” 洛羡风想了一会,才想到方月心是谁,“她是方太师府上那个幺女?” 承庆帝点了点头,“方爱卿老来得子,对方月心宝贝得紧。那方月心果然没让他失望,小小年纪就有了个‘京城双姝’的名头,也算得上是才貌双全,配得上你。” 方太师是文官之首,方月心又是他的掌上明珠,自小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娶了她,相当于得到了朝堂之上大半文官的支持。 洛羡风温润一笑,面上更红了些,似是对方月心很是满意。 “一切听从父皇安排。” 承庆帝颔首,他坐直了身子,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洛翊宸,才对洛羡风道, “羡儿那日立了大功,等你大婚之后,也是时候该给你封赏了。” 洛羡风闻言大喜,连忙跪在地上谢恩,“谢父皇隆恩!” 所谓封赏,便是皇子及弱冠之年后,如有大的建树,便会封王,除了能出宫自建王府,还会有封地。 在承庆帝的众皇子中,还从未有人被封王,洛羡风是第一个。 又是赐婚,又是封王,这是泼天的恩宠。 洛翊宸从始至终面上都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还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似是在替洛羡风感到高兴。 三人寒暄了片刻,便散了。 洛翊宸迈步走出了议事殿,目不斜视地上了轿撵。 他对苏公公道,“去内廷司。” “喏。” 苏公公吩咐完宫人,抬头偷偷瞥了一眼洛翊宸,发现他的眼中无一丝温度,冰冷得吓人。 他吓得赶紧低头,闷头跟着轿撵向内廷司走去。 ...... 吃完午膳,夏落如往常一样躺在大槐树下的贵妃榻上喝着冰奶茶。 突然半夏急匆匆地走过来,在夏落耳边急切地小声道, “娘娘,奴婢听人说殿下方才将香鸾公主从内廷司里提了出来,带到了奉歆殿。” “好多人都看到了,这会儿两人正在奉歆殿里说着话!” 夏落愣了一下,道,“香鸾被放出来了?” 那说明洛翊宸查到了证据,证明推她的人不是香鸾。 半夏着急的点头,“是啊!” 半夏并不知道香鸾公主和临川的事,在她心里,香鸾公主一直都是她家娘娘的头号大敌。 不仅跟娘娘抢殿下,还要害死她家娘娘。 半夏恨不得掐死她。 如今香鸾被放出来了,还被太子殿下带到了东宫,是不是说明殿下真的看上香鸾公主了? 从她做的那些事上来看,她就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她家娘娘傻乎乎又懒洋洋的,如果香鸾公主真的进了东宫,娘娘以后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见夏落不慌不忙地还在嘬着奶茶杯里的芋圆,半夏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虑,提议道, “娘娘,咱们去奉歆殿看看吧!” 夏落好奇,“看什么?” 半夏咬牙,恨铁不成钢道,“看看殿下与香鸾公主在干什么啊!” 夏落不甚在意道,“你不是说在说话嘛。” 半夏有点想哭,“可是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会不会发生一些什么......别的事......” 夏落诧异的抬头,对上半夏欲哭无泪的表情,顿时猜到了半夏心里在想什么。 她笑了笑,安慰半夏道,“你放心啦,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的,只是说话而已。” 如果洛翊宸决定要去北燕,以他的缜密,定会布置一些后手,比如找香鸾做个交易什么的...... 不过,被蒙在鼓里的半夏并不太相信夏落的话。 她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夏落灿然笑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嗯,我相信他!” 听到夏落的保证,半夏非但没有安心,反而心间涌起一阵酸涩。 她家娘娘之前预料到自己有难时,还不忘想着殿下,留下了很多东西给他调理身子。 娘娘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回来了,又要面临其他女人的争宠夺位。 就算是太子殿下将其他女人明晃晃地带回了东宫,娘娘仍然选择相信他。 呜呜呜她家娘娘好傻、好天真。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好虐! 第164章 禅心蛊(2合1) 半夏看着跟没事人似的夏落,依然美滋滋地喝着奶茶。 她这显然是把一肚子辛酸和着奶茶都咽进肚子里了啊! 半夏越想越伤心,眼圈都有些红。 她是真的心疼她家娘娘。 夏落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奶茶,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 抬头一看,见到半夏竟然哭了,顿时就被吓了一跳。 “你哭什么啊?” 半夏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轻声道,“没事,奴婢只是沙子进了眼睛罢了,您晚上想吃什么?只要奴婢做得出来,都给您做!” “真的吗?” 巨大的惊喜砸在夏落头上,砸得她有些找不着北。 自从她伤好了之后,半夏就不让她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尤其是晚上,搞得夏落很是郁闷了一阵。 她不知道半夏自己脑补了一大段苦情戏,只当她是突然良心发现。 夏落兴奋地报菜名,“我要吃烤全羊,水煮肉片,锅包肉,还有鲫鱼汤!” 半夏点头,“行,奴婢这就给您去做。” 她家娘娘已经这么惨了,一定得让她吃好喝好! 夏落看着半夏的背景,美滋滋地幻想着晚上的大餐。 她整个人瘫倒在贵妃榻上,被午后的阳光晒得懒洋洋的。 ...... 就在昏昏欲睡之际,突然一声尖声惨叫把夏落吓得一激灵,“腾”地坐起身来。 她朝声音的方向望去,蓦地睁大了双眼。 一个宫女在地上疯狂打着滚,口中发出了不似人一般凄厉的尖叫。 她的左手紧紧抓着右手的手腕,两只瞪得快要突出来的眼球惊恐地盯着自己的右手手背。 夏落顺着那宫女的目光望去,目光登时严肃了起来。 一只手掌大的黑色蜘蛛紧紧地贴在她的手背上,八只尖锐的利爪尖部像刀刃一样闪着冰冷的乌光,深深地刺进她的手里。 甚至它半个头颅都已经钻进了那宫女的皮肤里,整个身体不停地扭动着,似是那皮肤下的鲜血让它格外地振奋。 等夏落看清形势,果断飞身而起,从怀中拿出银针,在那宫女的手上围着蜘蛛的身周飞快落针。 她手速极快,从动作的残影能看出她隐隐勾画出了一个五芒星的图案。 针刚落定,那蜘蛛顿了一下,随后蓦地从那宫女的手上拔出头,挥舞起尖刀似的利爪转身欲跑。 夏落利落地甩出几根银针,精准地将那蜘蛛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她浑身紧绷,十分警惕地走到那蜘蛛身边,正要让宫人拿来一柄银刃,想要一刀了结了它。 却见那蜘蛛却慢慢不动了,整个身子肉眼可见地干瘪了下来,缩成了一小团。 这时,夏落才完全看清了这蜘蛛完整的模样。 它的身子其实并不大,甚至比夏落所熟知的蜘蛛要更细窄一些,然而它那八只脚的长度几乎是身子的三倍,又细又长,尖部呈柳叶般锋利。 最让夏落胆寒的是,那蜘蛛的头部长得比普通蜘蛛的头部更尖,两根长喙完全超乎夏落的认知。 那长喙上长满了骇人的尖齿,层层叠叠,似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割断人的血管皮肉一般。 这绝对不是一只正常的蜘蛛。 夏落望着那蜘蛛,觉得有些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这虫子是哪儿来的?” 那宫女被其他宫人扶了起来,脸色白的吓人,嘴唇直颤,似是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她手上多了一个深深的血窟窿,正汩汩地向往涌着鲜血。 夏落没急着追问,先让人帮她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待那宫女喝下了一碗热乎乎的姜茶之后,她身上的颤抖才渐渐停歇。仟仟尛哾 她带着哭腔对夏落道,“回禀娘娘,石桌旁有一片花草不知为何都枯死了,奴婢想把它们挖出来重新种新的花草下去,没想到刚挖了几下,就从泥土里窜出来了这个东西。” “还没等奴婢反应过来,它便一头扎进了奴婢的皮肤里,那感觉......那感觉......” 这宫女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惧的事,神色有些仓皇。 “那感觉就像是它想要整个都钻进奴婢的身体里,奴婢甚至都能感觉到它在大口大口地吞吃着奴婢的血肉。” “而且有那么一瞬间,奴婢的这只手臂好像突然不受控制了,直到您把这虫子赶了出来,奴婢才又能感觉到疼痛。” 闻言,夏落走到了那宫女指的那个地方,仔细查看了一番。 果然,那处地面的花草树木不期而同地变得枯黄发黑,而其他地方的花花草草却依旧很茂盛。 因为被石桌挡着,那一片枯草不是很显眼,只有每日负责伺弄花草的扫洒宫女才能发现。 今日想来是这宫女见那片枯草死的透透的,便想着给清理了,没想到翻出了这么一个怪物。 夏落蹲在地上,若有所思。 她突然想起前一阵子,她和洛翊宸在这个石桌上吃过烧烤。 吃之前,洛翊宸还将香鸾公主的火麒麟解药交给了她。 当时她碾碎了一颗查看了片刻,但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在收那些粉末的时候,她好像是不小心洒了一些在地上,但是当时并没有在意。 而现在这片枯草的位置恰好是夏落当时落坐的位置旁边。 夏落觉得,这虫子八成与香鸾公主那解药有关。 她方才施针捉虫的手法,无意识地用上了五行伏羲阵的针法,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如此有效。 再结合那宫女的描述,夏落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 等洛翊宸回到宣和殿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 太子的轿撵穿过重重夜色,最终停在了宣和殿门口。 宣和殿的门口挂着两盏橙黄色的灯笼,像是在指引着深夜未回之人回家的路。 洛翊宸心里的冰冷融了一些。 他走进宣和殿,远远看到主殿门口有一团小小的影子。 昏黄色的灯光下,有个小小的人影正蹲坐在石阶上。 洛翊宸看到那人时,原本冷漠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 苏公公想出声提醒,却被洛翊宸制止了。 夏落在门前的石阶上靠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小瓷罐。 她正在打瞌睡,眼睫低垂着,在眼睛下方落下一小片剪影,双唇微微张开,偶尔还会咂吧两下,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洛翊宸顺着台阶往上走,最后在她的面前站定。修长的身影将她小小的身子整个笼罩住。 他蹲下身子,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落落。” ...... 夏落梦到自己正在吃冰激凌,一手一个甜筒,左一口右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突然额头上一凉,她立刻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冰激凌全都没了。 眼前只剩下一个表情冷峻的男子。 “殿下,您回来了!” 她扶着门框站起来,给他见礼。 因为方才是坐着睡的原因,夏落的腿早就麻了,更何况刚睡醒的脑子也不太清醒。 她行礼的动作透出几分笨拙,看着蠢的可爱。 她低头行礼的时候,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前栽去,怀里依然抱着那个小瓷罐紧紧地不撒手。 洛翊宸向前一步,连人带罐子接住了她,顺势把她揽进了怀里。 夏落把头埋在他怀里半天起不来,半晌才传出一道懊恼的娇嗔,“脚麻了......” 洛翊宸笑了笑,就这么让她靠着,整个人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一样屹立不动。 等过了几息,夏落的脚恢复了知觉,她才站直了身子,宝贝似的左右端详了一下怀里的小瓷罐,见没什么异样,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洛翊宸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夏落,低声问道,“怎么坐在地上?” 夏落笑嘻嘻的把小瓷罐像献宝一样举了起来。 “今日半夏做的鲫鱼汤特别好喝,香得人舌头都掉了!幸亏我提前给您留出了一罐,不然我一定忍不住全喝掉!这汤方才一直煨在火上,刚拿下来没多久,现在喝温度正好,殿下你快来尝尝!” 夏落唠唠叨叨地说着,洛翊宸接过汤,又递到了苏公公手里。 他牵过夏落的手,发现她的手有些微凉,不由得问道,“你在这里等了很久吗?” “半夏今晚做了好多好吃的菜色,我以为您会来宣和殿用膳,便等了一会,又听人说您和香鸾还在奉歆殿没有出来,我便自己吃了。吃完了也是闲来无事,便在这里坐了一会,时间不长。” 洛翊宸似笑非笑,“坐得你都睡着了?” 夏落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嘿嘿一笑,“吃完饭就犯困,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洛翊宸边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边说道,“以后不用等我,再晚孤也会回来。” 夏落跟在他身后,抿嘴笑了笑。 “方才怎么就你一个人,半夏呢?”洛翊宸皱着眉头朝四周看了看。 “她刚才一直在的,她总说夏夜温差大,容易着凉,想来是给我拿毯子去了。” 夏落的话刚说完,半夏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床薄毯子。 她见到太子殿下和她家娘娘相携而来,又欣喜又意外,赶紧向洛翊宸行礼。 洛翊宸淡淡道,“以后不要让太子妃一个人待在外面。” 这宫里不怀好意的人太多,东宫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 她竟然一个人在外头睡着了,想想他就觉得心里一阵不安。 半夏闻言赶紧跪在地上,“是奴婢疏忽,奴婢罪该万死!” 洛翊宸看了她一眼,道,“念你也是为了太子妃着想,罚跪一盏茶便罢了。” 夏落急了,刚要开口求情,就被半夏打断了,“谢殿下开恩!” 说着,十分干脆地就跪在了硬邦邦的石板地上 看她那样子,非但对自己被罚没有半点怨怼,反而面上带了些喜色。 洛翊宸牵着夏落往屋里走。 夏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半夏罚跪,心里不忍。 半夏挤眉弄眼地冲她使眼色,示意她千万不要帮她求情。 只是一盏茶的时间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它更像是一种提醒。 提醒宫里一众宫人待她家娘娘要更加小心恭谨,同时昭告天下她家娘娘在殿下心中的重要性。 任何关于娘娘的事,都容不得半点差池。 白日里,香鸾一放出来,宫里就有一些人不怀好意地等着看她家娘娘的好戏。 殿下这一举动,正是给那些人一记大大的巴掌。 半夏心里清楚的很,被罚的甘之如饴。 两人进了内殿,夏落忍不住小声嘀咕,“半夏今天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她已经很累了,能不能不要再罚她了?” 洛翊宸淡淡道,“你倒是会关心别人。” 夏落嬉皮笑脸道,“我不仅关心半夏,我更关心您呢!” “你自己呢?”洛翊宸垂眸看了她一眼。 夏落扯了扯嘴角,“宣和殿里能有什么危险,而且我已经是大人了,不需要半夏时时刻刻盯着。” 洛翊宸没说话,只是从苏公公手里接过那碗鱼汤,慢条斯理的喝着。 半晌才缓缓道,“那孤为何听说今日宣和殿出事了?” 夏落尴尬的笑了笑,心虚地转动着乌黑的眼珠子,“哪有出事那么严重。” 没等洛翊宸说话,她蹦起来,颠颠颠地跑到一个架子前,从上面拿下来一个木制的小方盒子。 她把盒子推到洛翊宸面前,然后打开了盖子。 里面赫然是那只早已死透、蜷成一团的怪异虫子。 夏落把今日的事跟洛翊宸说了一遍,虽然他应该从暗中护卫宣和殿的黑羽卫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但她还是说得很仔细。 她用一根小棍子拨动着那个虫子,缓缓道,“这虫子应该是从那个解药粉末里长出来的。我怀疑这虫子是一种蛊,只是不知这蛊有什么效用。” 夏落脸上泛起一阵懊恼。 前世的世界里蛊术早已失传,她对蛊虫那部分知识看的实在太少,以至于现在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不知道后面他们面对北燕国师的时候能不能扛得住。 望着夏落一脸焦虑的模样,洛翊宸勾了勾嘴角,伸手抚平了她头顶那几撮淘气的呆毛。 “香鸾今日向孤坦白了。” “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蛊。而且与那些蛊人体内是同一种蛊虫,名唤禅心蛊。” 第165章 开创一个新的开明盛世 “蛊人!?” 夏落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北燕国师想把你炼成蛊人?” 洛翊宸摇了摇头,缓缓道,“那些蛊人只是失败的试验品,这禅心蛊才是他的成果。” 夏落猜测道,“他......是想控制你?” 洛翊宸颔首,“没错。” “这所谓的解药里面有着禅心蛊的虫卵,每三十天服食一粒其实就是在体内以蛊养蛊的过程。” “待禅心蛊在宿主体内成熟,便会侵蚀宿主的心智。” “成功的禅心蛊宿主不会像蛊人那般如行尸走肉,而是看起来就如同正常人一般,只是神志受到母蛊的控制,行动意志全然不由自己。” 夏落惊诧的小嘴微微张开。 这个世界竟然有这么诡异的蛊术。 北燕国师......到底是什么来头...... 夏落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那个装着“解药”的小瓷瓶,就要让人拿去销毁。 却被洛翊宸阻止了。 “香鸾跟孤说的时候,孤并没有多想,不过,今日宣和殿的事倒让孤想到一计。” “既然禅心蛊能在人的体外孵化,孤不如将计就计。” 夏落一点就透,若有所思道,“你想孵化出一只禅心蛊,让北燕国师认为你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洛翊宸:“是。不过,孤不知能否成功,毕竟孤不知道真正中了禅心蛊是什么感觉。也许到了北燕国师的面前就暴露了也说不定。” 夏落会意,摸了摸鼻子道,“不如先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真暴露了再说嘛~” 洛翊宸笑了笑,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跟孤想的一样。” 他让苏公公进来将那瓶“解药”收好,打算明日拿给凌霄道长,让他试着把那些虫卵孵化。 他自己则站起来,准备去里间泡汤药。 夏落则提着裙摆向屋外跑去,她一直惦记着跪在院子里的半夏呢。 半夏看见她一惊,“您不是在陪殿下说话吗?怎么跑出来了!” 夏落估摸着到时间了,把半夏扶了起来,“我担心你啊!” “奴婢没事,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更何况殿下只是通过奴婢告诉那些人您对他有多重要,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 夏落见她心情很好的样子,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走到主殿门口,见苏公公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夏落站住了脚,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苏公公看了看屋里的方向,压低了声音,“殿下今晚可能心情不太好。” 夏落很意外,“殿下怎么了?” 陛下和太子殿下之间的事,苏公公一个奴才也不好多嘴,只得含糊其辞道, “殿下今日从议事殿出来就有些不大高兴,奴才看着忧心。殿下平日里最在意您的话,您帮忙劝着点儿,兴许能让殿下心情能好一些。” 夏落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她进屋的时候,洛翊宸已经穿好了寝衣,正坐在床边上,擦拭着一柄宝剑。 那柄剑,是承庆帝赐给他的太阿。 太阿,是南衡太祖皇帝的佩剑,曾追随他平定四方,开创南衡盛世。 洛翊宸的神情很专注,手捏着丝锦,一下又一下地细细擦过利刃。 泛着寒光的剑刃上,倒映出他幽深的瞳仁。 夏落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视线落在那柄太阿上,轻声问道,“殿下很喜欢它吗?” 洛翊宸望着手中的剑,没有直接回答夏落的问题。 半晌,他缓缓道,“这是太阿,曾追随太祖皇帝征战南北,它见证过无数重要的历史,也斩获过无数敌人的首级。” “在孤十一岁时,曾拿着它杀出了北燕大军的重围,直捣北燕皇城。” “在南衡,它是勇气的象征,更是信念的传承。”.qqxsΠéw 夏落眨了眨眼睛,“您是想效仿太祖皇帝,再开创一个新的开明盛世吗?” 洛翊宸的眼底骤然似洒满绚烂星光,熠熠发亮。 他伸手搂过夏落的后颈,低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到她的额头上,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欢欣。 “只有你最懂孤。” 这世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有一人知你、懂你,并且毫无保留地支持你。 洛翊宸觉得他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哪怕他深陷肮脏的泥塘,也没关系,至少有一个人在岸边等着他。 夏落与他额头对着额头,静静地感受着他气息的变化。 她垂着眸子,眸光温柔得一塌糊涂,“您一定可以如愿以偿的。” 洛翊宸在她的额角亲了亲,笑道,“幸而有你。” 收好太阿,两人上床就寝。 躺在床上,夏落打了个哈欠,好奇问道,“陛下为何把太阿赐给了您?” 洛翊宸缓缓道,“父皇同意孤亲自前往北燕了。赏孤这把太阿,想来是为了让孤震慑沿途各地藩王。” “如今南衡表面看着形势大好,实际上外部豺狼环伺,内里藩王尾大不掉。” “尤其是此次北上,使团将路过的洛安郡。那洛安郡王一向是父皇的心腹大患。” “虽然父皇没有说出口,孤猜测,他既然赐了孤这把太阿,便是希望孤能有所行动。” 太阿在手,可先斩后奏。 先是洛安郡,再是北燕,洛翊宸此次山高水远,途中必是艰难万分。 夏落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无论洛翊宸最后同不同意她跟着,她这次北燕之行都去定了。 做了决定,她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很快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 第二日,接连几道圣旨如惊雷般从皇宫中轰然而落,劈得上京城的天骤然变了颜色。 乔桑力气呼呼地冲到驿站三层一处最大的房间,连门也没敲,直接闯了进去。 只是一进去就被一把锋利的刀架在了脖子上,乔桑力滔天的气焰顿时萎靡了下去。 他硬撑着气势,瞪着坐在床边悠哉看着话本的香鸾公主,气急道,“宇文峙竟然还活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香鸾放下话本,云淡风轻地挥了下手。 临川收起刀,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丝毫不把乔桑力的怒气放在眼里。 香鸾似笑非笑地看向乔桑力,声音平静,“本宫怎么会知道?宇文峙的事不是一直都是你来做的吗?” 乔桑力气的直抖,吼道,“那日在画舫上,洛翊宸提前做了那么多布置,我就觉得不对劲。” “现在过了这么多天,南衡皇帝突然说宇文峙还活着,还把他接进了宫保护起来,明显是对我们产生了怀疑。” “国师的计划天衣无缝,不可能失败,不是你泄露的,还能有谁!?” 第166章 重新开始,好吗? 香鸾放下话本,云淡风轻地挥了下手。 临川收起刀,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丝毫不把乔桑力的怒气放在眼里。 香鸾似笑非笑地看向乔桑力,声音平静,“本宫怎么会知道?宇文峙的事不是一直都是你来做的吗?” 乔桑力气的直抖,吼道,“那日在画舫上,洛翊宸提前做了那么多布置,我就觉得不对劲。” “现在过了这么多天,南衡皇帝突然说宇文峙还活着,还把他接进了宫保护起来,明显是对我们产生了怀疑。” “国师的计划天衣无缝,不可能失败,不是你泄露的,还能有谁!?” 香鸾用染着丹蔻的手指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神态自若地否认,“不是本宫。” 乔桑力看着她悠然自得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 “你被洛翊宸关在内廷司那么久,谁知道你都交代了什么?况且,你被放出来之后就来了圣旨,说宇文峙找到了,还被接进了宫。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香鸾冷笑一声,道,“本宫说了不是本宫,你既不相信,还来问本宫做什么?” 乔桑力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你是不是把宇文峙藏起来,用他跟洛翊宸做交易了?” 香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冷冷道,“本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乔桑力脑海中灵光一闪,指着香鸾怒目而视, “你想留在南衡,脱离国师的掌控,保住那个阉人一命!” “不然,以之前发生的事,南衡皇帝绝对不会留你在这里,又怎么可能突然把你赐婚给洛明浩?” 香鸾面无表情道,“大皇子本就爱慕本宫,说不定是他自己求娶的,与这事有什么相干。” 乔桑力怒极反笑,“爱慕?他只是食髓知味,爱你这副千人枕的皮囊罢了。你竟然为了那个阉人连这样的货色都甘愿委身于他,那废物不知作何感想?” 香鸾瞪着乔桑力的目光中划过一抹杀意,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无论如何,本宫完成了任务,你呢?回了北燕,不知师父会拿什么款待你呢?” 乔桑力闻言,瞳孔微震,嘴唇动了两下,才颤声道,“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宇文峙必死无疑,此事我必会禀报国师。” “那阉人被你护在南衡,可是你别忘了,胥郡王一家还在北燕。就算我死,我也会拉上那废物的全家给我陪葬!”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香鸾一眼,连表面的礼节都不顾,转身就出了房门。 香鸾望着乔桑力的背影,琉璃般眸瞳中的杀气如实质般呼之欲出。 乔桑力的猜测并不是全然不对。 解药交给洛翊宸后,她就没了退路。 那晚在画舫上,她原计划确实是想救下宇文峙,把他藏起来,作为自己最后的底牌,用他与南衡太子交换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可是等她到了甲板的时候,宇文峙已经失踪了。 跟着失踪的还有夏落。 她的计划不仅没有成功,还被误认为是推太子妃落水的凶手。 现在宇文峙突然活着回来,他们的计划全盘皆输,必然与夏落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香鸾的嘴角蓦地浮现出一抹惨笑。 她输得心服口服。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临川轻轻打开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那张晦暗无光的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寒霜。 他把那托盘重重地放在桌上,压抑着嗓音中的戾气,颤声道,“大皇子派人送来了这个,让您换上去沉香阁一叙。轿子已经等在驿站门外了。” 托盘里东西因剧烈的震动撒了出来,四散在桌面上,吸引了香鸾的目光。 散落在托盘四周的是一副头面。 那头面样式好看是好看,但用料却是十分廉价的绢花串珠,就连小门小户的闺秀也是不愿带的,更别说一国公主。 除此之外,托盘里还有一套衣裙。 香鸾用手指挑起那衣裙,看了看,冷笑了一声。 那薄如蝉翼的外衫和内里贴身的艳色襦裙,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暴露的风尘气,是那种连青楼里稍微高级一点的歌舞伎都嗤之以鼻的样式。 怪不得临川看得一阵火气上头。 这大皇子竟是把香鸾公主当成了窑子里的妓子,送了一套轻浮到极致的装扮不说,还如此大张旗鼓地把人约到了外面私会。 “这洛明浩简直卑鄙无耻,南衡陛下已经赐了婚,他还敢这么当众侮辱您,属下这就去把那轿子劈了,给他们一些教训!” 他胡乱抓起那些东西扔回到托盘里,端起来就要往外走。 “你回来。”香鸾冷冷地开口。 临川定住脚步,回头望着她。 神情紧张中,又掺着一丝复杂。 “您要赴约?”m.qqxsnew 香鸾睫羽微垂,流露的眸光中不含一丝温度。 “洛明浩这是在报复本宫。本宫之前意欲嫁给太子,未曾把他放在眼里。虽然陛下赐了婚,却也是太子从中周旋的结果。” “洛明浩敢这么欺辱本宫,想来也是受了南衡陛下默许了的。现在局势未定,不宜多生事端。” “可是,您.....就这么忍了?” 临川的额头青筋暴起,捏着托盘的手因太过用力而骨节发白,望着香鸾的眸子中全是不忍。 “当然不是,洛明浩想要拿捏住本宫,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本宫的那些手段,你不是不知道。他吃到肚子里的那些便宜,本宫早晚让他一口一口地都吐出来。” 香鸾的表情淡然似水,看着不甚在意。可临川却从她精致的眉宇中看出一抹疲惫与沧桑。 突然,他抡起一拳,用力砸在自己的脸上。 一缕鲜血立时就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他背对着香鸾,垂着头,不欲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整个人黯淡得仿佛褪了色一般。 “都是因为我,拖累了你......” 香鸾站起身向他走去,一双纤细的玉臂从背后环住临川的腰,精致的小脸轻轻地贴在了他宽厚的后心处。 临川像被闪电劈了一般,浑身蓦地僵住了。 “等这一切结束,你带我离开这里,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临川不敢回头,只是那双一向坚毅深邃的眸子倏然变得通红。 他仰起头,使劲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第167章 喜欢太子那个小白脸儿什么 半个时辰后,香鸾公主从鸿胪寺驿站里款款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苦大仇深的临川。 她身披一件宽大的烟紫色披风,随着步伐移动,披风时不时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半遮半掩的香艳衣裙。 她头上梳着精致高雅的凌云髻,与之相对的是头上点缀着的廉价粗糙的珠花。 不过,丝毫不影响她面上高傲的神色和泰然自若的姿态。 停在驿站门口的轿子已经等候多时了,轿子旁边站着大皇子的贴身内侍于公公。 他瞧着正向他一步步走来的香鸾公主,面上带着明显的不屑。 香鸾公主走到近前,对他脸上的傲然视而不见,云淡风轻道,“久等了,走吧。” 于公公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北燕人会发难的心理准备。 用大皇子的话说,就是—— 香鸾公主要是反抗,那便再好不过了,父皇和他正愁没机会给他们北燕人一个下马威,好吐一口恶气。 没想到香鸾公主倒是出乎意料的温顺。 于公公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不显。 他没有动,只是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公主可是让奴才好等,不过,大殿下特意吩咐了让您穿着他赏给您的衣裙赴约,您这样......” 他丝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的披风,“怕是让奴才为难了。” 香鸾漫不经心地向四周扫了一眼,驿站门前此时已经围了一些百姓正在饶有兴致地朝这边张望着。 洛明浩大张旗鼓地让人抬了轿子来,正是想让香鸾把面子里子全都丢的一干二净。qqxsnew 香鸾突然笑了笑,盯着于公公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黯淡。 她面向着于公公,骤然把身上的披风拉开,露出里面的模样。 因为那衣衫的布料甚少,又极其轻薄贴身,香鸾玲珑夸张的身体曲线在这身衣裙下展现的淋漓尽致。 尤其是胸前的波涛汹涌被裹胸勒得呼之欲出,简直是在挑战男人视觉的极限。 就连于公公这样的无根之人,都直觉得一阵血气上涌,急忙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耳边传来香鸾淡淡的声音,“如果公公觉得本宫这幅样子一路让人看了去,没什么大碍,那便如公公所言。” 于公公顿时犯了难。 大皇子再看不上香鸾公主,她也是未来的大皇子妃,宣王府的女主人。 如果她浑身上下被人瞧去了,丢的是他们宣王府的脸。 况且,他家大殿下每次提起香鸾公主那副样子,一点也不像看不上她,反倒是像不甘心的报复。 于公公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松动。 犹豫了几息,他陪着笑脸道,“公主此言差已,奴才人微言轻,不值一提......公主,时辰不早了,您请吧。” 他掀开轿子前的薄纱帘,侧过身子,让香鸾公主上轿。 香鸾公主面无表情,合上了身前的披风,施施然地上了轿子。 待她坐定,轿子缓缓地向着沉香阁的方向驶去。 四周的百姓看的无趣,没一会便散去了。 ...... 到了沉香阁,在于公公的指引下,香鸾公主又来到了与上次相同的那间厢房。 洛明浩的意图昭然若揭。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香鸾此时的脸色仍然不可抑制的沉了沉。 她缓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推开了厢房的门。 屋内,洛明浩大刀阔斧地靠坐在软榻之上,隔着珠帘,望着她的表情似笑非笑。 香鸾轻轻地撩开珠帘,向他缓步走去。 她温柔垂眸,似是有些害羞。 看到她的表情,洛明浩心里止不住的得意。 他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矮案边沿,打量着香鸾身上的披风,有些不满。 “本王不是让你穿着那衣裳来吗?这披风又是怎么回事?” 香鸾闻言,羞赧地偏过头,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胭脂般的红润。 “臣女只是觉得,这衣衫如此别致,应是王爷与臣女间闺房的情趣,不愿让外人看去,怕污了王爷的名声,反倒是臣女自作主张了......” 她轻轻咬着莹润丰满的朱唇,小鹿般动人的眼眸深情地望着他,葱白的手指一点一点地解开身上的披风。 待那披风从她的肩头滑落在地的一瞬,饶是见惯了美色的洛明浩,呼吸也是不由得一窒。 见洛明浩紧紧盯着她的身上看,香鸾羞涩地垂了头,“王爷,好看吗?” 洛明浩挑了挑眉,毫不掩饰满眼的欲色,“本王的眼光,自是不会错。” 香鸾忍着心里的恶心,眸色一闪,漫不经心道,“于公公方才看到了臣女这幅模样,那表情......让臣女还以为不好看呢,路上还忐忑了许久。” 洛明浩闻言面上一顿,随即一抹厉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微抬着头,睨着香鸾勾了勾手,“过来。” 香鸾翩然走到他的面前。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熟悉又清冷的幽香逐渐浓郁。 那是与上次一模一样的气息,让他上瘾。 此时,洛明浩就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心如鼓擂,浑身的血液立时躁动起来,眼前美好的酮体让他从未有过的沉迷。 他急不可耐地起身,一把揽过她的盈盈细腰。 香鸾的柔软抵在他的身前,雪白而壮丽,那几寸细腰,他却一只手臂就能圈住,把她死死扣在他的怀里。 他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把满是胡茬的脸埋进她的锁骨处使劲蹭了蹭。 粗鲁的动作让香鸾不由得蹙眉,然而朱唇中却溢出一声勾人的嘤咛。 洛明浩哈哈一笑,搂着她腰肢的手臂收紧,惹得香鸾又是一阵喘息。 他掐着香鸾的后颈,哑着嗓子得意道, “真不知道你喜欢太子那个小白脸儿什么,他就是个病秧子罢了,难道能有本王勇猛?最后你还不是得乖乖回到本王身边。” 说着,他低下头,嘴上带着狠劲儿,啃她的颈,咬她的唇,弄得她到处青紫一片。 “只要你把本王伺候舒服了,你以后就是高高在上的宣王妃。” 香鸾呜咽着,渐眯起眸子,遮住眼底透着厌恶的一片清明。 ...... 第168章 你最多也只是个妾 香鸾状似动情地回应着他的动作,熟稔地挑起洛明浩身上各处欲火。 屋内怜水香的幽香随着情欲渐浓变得逐渐浓郁。 洛明浩脑子里如蒙了一层薄纱一般,模糊一片,只剩最原始的欲望驱使,连床都来不及去,不由分说沉沉地就将她压在身下。 厢房内一片春色旖旎...... ...... 永安侯府,兰苑。 “您说什么?让我去给人当续房?” 夏梦“腾”的一下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瞪着夏云天。 夏云天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什么续房不续房的,好歹续房也是个正室,你一个庶女,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夏梦一噎,面色扭曲了一瞬,忍不住扬声道,“可那人三十多岁了还只是个小官,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您竟然狠心随便找个人就把我打发出去?您可是我爹啊!” 夏云天目光黑沉,不耐烦道,“什么小官,那个王成在翰林院当值,虽然品职不高,但胜在老实巴交,他爹又与你祖父有过交情,知根知底,你嫁过去最是合适不过。” “合适?在您眼里我娘被休弃,我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所以就活该给一个废物当续房,蹉跎一辈子吗?”夏梦望着夏云天的眸子里溢满了委屈的泪水。 夏云天不满地盯着她,意味不明地说道, “不然呢?你的名声已经臭了,再如何努力去攀附高官皇子,你最多也只是个妾。嫁给这王成,你至少还能做个正妻,你还想怎么样?” 夏梦长出了一口气,语气坚定道,“女儿说什么也不会嫁过去的。” 夏云天重重一掌拍在旁边的桌几上,气怒道,“你别不知好歹,你以为本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如今二皇子在御前得脸,一飞冲天成了祁王。与方家门当户对,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王妃之位?” 夏梦的脸色涨得绯红,一双眸子泛着水光,表情愤恨不安,却还在故作镇静。 她喃喃道,“羡哥哥......他说他是喜欢我的,他说他会娶我过门。” “喜欢你又有什么用,本侯还以为这段时日你能让祁王对你死心塌地,给侯府挣个脸面,没想到你跟你娘一样,是个指望不上的货色!” 夏云天满脸失望地望着她,说出的话一点也不留情面。 “是本侯之前对你期望太高了,忘了你只是个名声狼藉的庶女,祁王又怎么可能娶你进门。” 他没再给夏梦反驳的机会,严厉地警告道, “这婚事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下个月王成就会抬你进门,你最好别再有什么妄想。” 说罢,夏云天拂袖起身,大跨步地离开了主屋。 夏梦如坠冰窖。 她此刻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恨。 她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连名节清白都不要了,竟然就得了个这么个结果!? 她在洛羡风最困难的时日里不离不弃,还绞尽脑汁让他重得圣宠。 最后却便宜了方月心那个贱人。 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呢? 她不甘心。 夏梦像疯了一般把屋里她能搬得动的摆件统统摔了个粉碎。 凝冬被她疯魔的样子吓得够呛,走也不敢走,却也丝毫不敢靠近,只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段嬷嬷又是惊惧又是担忧地站在一边。 等夏梦没力气了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的时候,段嬷嬷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她扶起坐在床榻上。 她试探地开口,“小姐,您不必太过伤心,其实只要那方月心没真的嫁进祁王府,您就还有希望。”m.qqxsnew 夏梦潸然泪下,尖声道,“这是陛下的赐婚,我能有什么希望?做妾室吗?我不愿!” 眼看着夏梦又要发疯,段嬷嬷赶紧安抚道,“就算是陛下的赐婚也不是不能出错的。” 她若有所思道,“如果是方月心那边出了差池,无法嫁进祁王府,即使是陛下赐婚,也不得不作罢。” “要是您在祁王这边再使使劲,那您做祁王妃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夏梦渐渐安静了下来。 半晌,她缓缓地点头,呢喃道,“没错,你说得对,我还有机会......” 她煞白的面上闪过一丝狰狞与狠辣。 ...... 外界的动荡丝毫没有影响到宣和殿的安宁。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的时分,天边的火烧云为整个皇宫中笼罩起了金色的寂静。 宣和殿的众人在落日的余晖中从容地忙碌着各自的宫务,路过的时候不时地向夏落行礼。 夏落双手杵着下巴,悠哉地坐在主殿门前的台阶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扫洒宫女们打理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那一处枯黑色的地面被重新铺上了嫩绿色的草皮,宫人们又在上面栽上了白色的太平花和粉色的海棠。 从远处看去,粉白一片,煞是好看。 夏落的视线落在那处,意识实际上早已飘远。 前两日,洛翊宸把宇文峙接到了东宫,住进了奉歆殿的偏殿。 虽说距离更近了,但是夏落自从他住进宫,仅仅见过他一面。 还差点被某人滔天的醋气熏瞎了眼睛。 不过宇文峙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去不去也没什么影响。 反正去北燕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见面。 这段时日,宇文峙与夏老夫人和陈嬷嬷相处很好,临走的时候甚是恋恋不舍。 在洛翊宸别有心思的鼓动下,夏老夫人十分欢喜地认下了宇文峙为自己的干孙儿。 自此以后,不管宇文峙乐不乐意,在夏落面前,他都多了一个“弟弟”的称号。 对宇文峙这个新弟弟,夏落倒是还感觉到挺高兴。 从前世到今生,她都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前世只有个师兄,还是个死变态,天天以欺负她为乐。 这一世更惨,唯一的胞兄弟夏淮,至今都没见过面。 夏梦就更不用说了。 她不天天盼着夏落死,夏落就谢谢她了。 让她把夏梦当姐妹? 夏落表示很难做到。 第169章 胎动没有了?(2合1) 如今多了个宇文峙,虽然这小孩性格有点别扭,但是最近他伤好了之后很是乖巧可爱,越来越讨人喜欢。 夏落觉得可能是祖母她们都是真心待他的原因,冰封已久的小刺猬也终于愿意向她们露出柔软脆弱的肚皮了。 这次端午的危机总算是安然度过了。 除此以外,还有几天就满八十一天了,到时候,洛翊宸的毒便能解干净了。 下毒的幕后黑手,也逐渐有了些眉目。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只是,在夏落改变了端午事件的结局后,未来的走向就与原书的剧情大相径庭了。 就算是夏落,也不得不两眼一抹黑,走一步,看一步。 不知道北燕之行又有多少新的挑战在等着他们。 ...... 正当夏落神游太虚的时候,被大殿门口的喧闹声打断了思绪。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打破了宣和殿的一片祥和静谧。 “太子妃娘娘,求您快些去看看我们娘娘吧,她情况不好了!” 来人正是钱昭容身边的丹烟。 她不似以往那一副整洁利落的模样,头发和身上的衣裙都有些凌乱狼狈,仿佛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来到了宣和殿。 夏落听到钱昭容那边出了问题,连忙站起身,也没耽搁,立刻叫来半夏跟着,自己则拿出了小药箱清点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准备妥当后,她又叫了几名赤云军侍卫随行,这才急急忙忙地向瑶光殿行去。 路上,她抽空问了钱昭容的情况。 钱昭容这段时日本来胎相还算平稳,每日吃着夏落给的药,日常生活中也十分注意。 虽然妊高症的症状没有全消,但也总算控制住了。 就等着过几天足月后,夏落来给她做剖腹产手术。 可是就在昨天晚膳后,钱昭容去御花园散步的时候,突然一只野猫从一旁的灌木从中蹿了出来,把钱昭容吓的花容失色。 虽然没有摔倒,但也不可避免的抻了一下腰。 因为只是受了惊,并没有其他不适,钱昭容只是召来了凌御医请了个平安脉,见没什么事,便也没派人跟夏落说。 可是今日晨起后,钱昭容像往常一样按照夏落教的方式数胎动的时候,发现腹中的孩子不动了。 她有些忐忑,但最开始也只是以为孩子还在睡着,所以动的少。 直到中午,钱昭容的肚子里都安静的不像话,甚至午膳后她肚子开始隐隐作痛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正要派丹烟来宣和殿请夏落的时候,云贵妃却带着两名稳婆来了瑶光殿。 当今冯皇后不爱管后宫事务,如今这些内务都是由云贵妃经手。 也不知道云贵妃是从哪儿得知钱昭容要生了,直接就带人上了门来。 云贵妃一来,就让那两名稳婆把钱昭容架上了床,还让丹烟守在殿内随时伺候着。 丹烟本来正要去找夏落,就这么被堵在了瑶光殿里。 她向云贵妃求了几次,都被云贵妃云淡风轻地一笑置之—— “有御医和两名经验丰富的稳婆守着,钱昭容的龙嗣必定能平安降生,又何须太子妃劳心劳力呢?” 而屋内钱昭容的情况也愈发不好。 除了一直感觉不到孩子的胎动以外,钱昭容的肚子也疼得越来越剧烈。 内殿时不时传来的惨叫让丹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还是守殿内监悄悄告诉她,瑶光殿北面宫墙下面有一处狗洞。 丹烟不得已用了上茅房的借口,才偷偷从狗洞里钻了出来,一路跑来了宣和殿。 等到了宣和殿,天都快黑了。 夏落坐在疾行的轿撵上,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云贵妃协理后宫,带着稳婆去给钱昭容接生,本是无可厚非。 只是这时间,也太巧了点。 “现在是哪个御医在瑶光殿守着钱昭容呢?”夏落肃然道。 丹烟很快说道,“是凌御医。” 夏落颔首,心里稍稍放下了些。 凌御医是个医痴,成日里沉迷医术不可自拔,所以有时候不免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但正因为这样,她之前才敢放心的把钱昭容交到凌御医手里。 至少他能坚守医者治病救人的原则和底线。 等夏落一行人到了瑶光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还没进瑶光殿,她就听到殿内传出的女人凄厉的惨叫。 夏落面色凝重,下了轿撵就想殿内走去。 走到门口却被两个宫女拦下了,“太子妃娘娘,钱昭容娘娘正在生产,您若是找她说话,还是晚点再来吧。” 夏落挑了挑眉,看向身旁的丹烟。 丹烟气急,“她们根本不是咱们瑶光殿的!” 夏落会意,看来是云贵妃的人。 既然如此,她便不用留情面了。 她打了个手势,身后几名赤云军侍卫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们扯到一旁,死死地按住,惹得那两名宫女惊呼连连。 “奴婢们是贵妃娘娘的人,您竟敢这么对待咱们!” “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闯宫,也太过肆意妄为了!” 夏落连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直直地走进殿门,很快就来到了主殿前。 主殿的正门大敞着,云贵妃此时正端坐在堂屋的正中,面色不善地看着夏落。 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忧色。 夏落瞟了她一眼,没有行礼,直接向房门紧闭的内殿走去。 内殿便是钱昭容所在之处。 “站住。”云贵妃淡淡道。 夏落没理她,直接伸手去推内殿的门,那门却纹丝不动。 有人从里面把门反锁了。 夏落的脸色更黑了。 内殿里断断续续传出钱昭容即痛苦又愤恨地嘶吼,“你们滚!我不生,让夏落来......她在我才生!” 稳婆的声音传来,“娘娘,您别任性了,您按照老奴的话去做,您和孩子才能平安。” “您这样不配合,龙嗣和您的玉体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老奴们可担不起这天大的责任。” 钱昭容疼得顾不上跟她们理论,只是不停地重复喊着让她们滚开。 到后面钱昭容的声音明显变得低沉无力,甚至还夹杂着绝望的哭腔。 “让夏落来......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闻言,夏落板着脸,抬起脚就要踹门,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了。 “太子妃最近风头正盛,想必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夏落回头看向身后的人,满脸煞气吓得云贵妃一窒。 似是怕她油盐不进,云贵妃甚至亲自上手阻拦。 夏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出惊人。 “那也比不上贵妃娘娘,明知妇人十月怀胎之苦,还能对钱昭容腹中的胎儿下得去手。” 云贵妃柔柔地笑了,眸色却恍惚了一瞬。 这是被别人戳穿后本能的心慌。 那稍纵即逝的慌色却被夏落逮个正着。 她本来没有证据,说这话只是猜测,没想到还真让她试探出了些东西。 她冷笑了一声,甩开了云贵妃的手,同时抬起腿利落一踹。 内殿的门霎时间裂成了几半,碎裂的门栓残渣扑簌簌地掉在地上。 屋内的场景立时展现在夏落的眼中。 “哎呦哎呦——” 一个稳婆翻倒在地上,捂着腰不停地呻吟翻滚。 明眼人一看便能猜到是她方才抵在门口,夏落一踹,连门带人直接把她踹了个人仰马翻。 还有一个稳婆正在钱昭容的床前,脸上发狠,两只手用力地把孩子往下推,丝毫不顾钱昭容已经疼得快要晕了过去。 见到夏落进来,那稳婆神情惊悚,按着钱昭容孕肚的手上一抖。 夏落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薅起那稳婆的衣领,毫不犹豫地就把她给扔到了屋外。 “嗷——砰” 那稳婆正好摔在了云贵妃脚下,惨叫了一声,就晕死了过去。 夏落目光如刀子般射向另一个装死的稳婆,“你自己出去,还是本宫帮你出去?” 那稳婆闻言,立马从地上蹿了起来,手脚并用的夺门而逃。 云贵妃没想到夏落竟然这么胆大妄为,连丝毫情面都不给她留。 那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就好像她再敢多说一句,夏落连她堂堂贵妃都敢打。 云贵妃脸色阴沉得仿若能滴下水来,站在内殿门口幽幽地望着她们。 夏落没再花心思关注她。 她先赶紧检查了一下钱昭容的情况。 钱昭容此时已经面上血色全无,意识不清了。仟千仦哾 夏落从小药箱里拿出了一个血压仪,还有一个胎心仪,给钱昭容测了测。 钱昭容的血压虽然还是高,但是还算不严重,看来之前她吃的药起了些作用。 可是一查胎心,就没那么乐观了。 胎儿的胎心降的厉害,明显是有窒息的现象。 如果再不做剖腹产手术,孩子很有可能胎死腹中。 但是她需要有人帮她。 夏落拿出银针,在钱昭容头上,心口处,还有腹部两侧快速地布了针,护住她和孩子的心脉,为他们争取时间。 随后,她环视了一圈,内殿现下除了钱昭容,就没有别人了。 她从进门起就没看见凌御医,此时他竟也不在内殿。 她问丹烟道,“凌御医呢?” 丹烟蹙眉,“奴婢走的时候贵妃娘娘正要让他去熬催产药给娘娘喝,难道现在还没回来吗?” 说着,她让宫人去小厨房看看。 没过多久,那宫人就带着凌御医急匆匆地回来了。 一见到夏落,凌御医忿忿的脸上先是一惊,随即大喜。 “太子妃娘娘您竟然来了?!有您在,昭容娘娘存活的几率想来更大了些!” 这几日钱昭容的情况让他很是头疼,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妊高症,但是他却能看出,钱昭容这一胎很是凶险。 夏落颔首,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 时间紧急,她来不及问凌御医刚才去了哪里,直接快速说道,“本宫要给钱昭容做剖腹产手术,你来协助本宫。”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转身就往内殿走去。 凌御医诧异地睁大了双眼,犹豫地张了张嘴似是要问什么,最后却只是坚定地答了一声“是”,便跟着进去了。 剖腹产手术,虽然他没有全然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前两个字他是听懂了的。 剖腹,顾名思义,剖腹取子。 他偶然得到过一本灵医谷的医书,曾在那本医书上见过剖腹取子之术,但是这天下还没有人能成功过。 但是他总是隐隐觉得,到了太子妃这儿,也许她就能做到呢! 他想助太子妃创造奇迹。 “剖腹!?” 正当夏落准备那些手术设备和器具的时候,云贵妃尖叫了一声。 “你是说要把钱昭容的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吗?” 夏落没有理她,继续准备用具,凌御医却不能无视她。 他对云贵妃解释道,“没错,钱昭容的情况不容乐观,孩子又太大,很难生出来。况且,现在孩子的胎动已经没有了,再耽误片刻,钱昭容和孩子都会很危险。” 云贵妃一愣,“胎动没有了?你是说,这是个死胎?” 凌御医面露难色,“也不一定......” 还未等凌御医说完,就被云贵妃的怒斥打断, “无论如何,把肚子剖开,人都死了,取个死胎出来有什么用?就算不是死胎,那利刃伤了龙嗣,又该如何?” “太子妃这提议简直是匪夷所思,怕是再拿龙嗣开玩笑吧!” 云贵妃冲着殿外扬声道,“太子妃意欲伤害钱昭容,枉顾龙嗣安危,来人,把她拉下去!” 夏落阴恻恻地看向云贵妃,冷声道,“你这么拖延时间,真正想让他们死的人是你吧。” 云贵妃对上夏落的目光,嘴角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好像在说—— 本宫就是想让他们死,你又奈我何? 跟着云贵妃来的几个御林军侍卫冲向夏落,欲把她拉出去,却被夏落带来的赤云军拦住了。 两拨人刀剑相向,浑身紧绷地僵持着。 凌御医手足无措地被夹在中间,吓得腿都软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夏落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从容不迫地拿起准备好的麻醉剂就要往钱昭容的腰上打,准备要开始手术。 云贵妃顿时急了,“她要谋害龙嗣,快拦住她!” 御林军动了,赤云军“唰”地拔出了泛着寒光的尖刀。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了尖细的唱报声, “陛下驾到!” 第170章 你真当朕是傻子吗? 云贵妃面色骤然一变,显然没有想到承庆帝会来。 钱昭容发动的事情她瞒得很严,连承庆帝都没有透露。 他怎么会突然来了瑶光殿? 承庆帝穿着明黄色的龙纹常服,负手走进主殿,面色阴沉地盯着短兵相接的御林军和赤云军。 “钱昭容正在临盆,你们兵戎相见的成什么样子?也不怕冲撞了龙嗣?!” 他气不打一处来地看了看屋内起身向他行礼的夏落,又望向云贵妃,目光充满了不悦。 “钱昭容发动,你为何不让人去通知朕?” 云贵妃心里忐忑,面上却梨花带雨,柔柔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拜见陛下。” “不是臣妾不通知陛下,钱昭容发动太过突然,又因胎儿过大产子艰难。臣妾怕陛下跟着忧心,便想着等龙嗣生出来之后再着人去禀报......” 承庆帝意味不明地盯了云贵妃半晌,才移开了目光。 他看向床榻边的夏落以及挡在她面前的赤云军,道,“这又是做什么?” 夏落还没来得及说话,云贵妃慌忙挤出了几滴眼泪,红着眼睛告状, “太子妃一来便拦着稳婆不让她们给钱昭容接生,还把她们打了出去。她还说...还说......要剖开钱昭容的肚子,把龙嗣取出来!” 承庆帝望着夏落的目光沉了沉,脸上划过一抹诧异。 “臣妾就没听说过人被破开肚子还能活的,更何况钱昭容肚子里的龙嗣金尊玉贵,容不得半点闪失。为了不让太子妃肆意妄为,臣妾只得喊人来拦着她。” 云贵妃倚着承庆帝,说得正义凛然。 承庆帝倒是没像云贵妃想象中那般训斥夏落,不过面色却也不太好看。 他看向夏落,沉声问道,“钱昭容到底是什么情况?除了剖腹取子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夏落冷静道,“钱昭容胎儿过大,本就难产,又因昨日惊了胎,现在胎儿有窒息的症状。虽然她有提前发作的征兆,但此时宫口未开,钱昭容没有办法正常产子。” “现在孩子的胎动已经没了,如果再耽搁下去,连大人都不一定保得住。” 夏落的语速很快,但说出的话却很清晰,承庆帝听懂了。 孩子现在可能已经没了,但是不管孩子是死是活,都要把他拿出来,钱昭容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剖腹取子太过匪夷所思,承庆帝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抬眼看向凌御医,问道,“这个方法能成功吗?” 凌御医愣了一下,“微臣曾经从一本古籍上看过剖腹取子的例子。但是,如今就连太医署的御医,都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微臣愿意相信太子妃。” 凌御医眼睛亮亮地看向夏落,眸中带着敬佩和兴奋的光芒。 不过下一刻他就被夏落的话吓得魂飞魄散。 “不能等了,见大红了。” 夏落目光凛然地看着钱昭容身下的床单渐渐殷红一片,迅速拿出几根银针,在钱昭容的腰腹间刺了下去。 孩子还没出来,就见大红了。 这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承庆帝见此,沉吟了片刻,对夏落正色道,“如果没有保住钱昭容,朕会拿你是问。” “是。” 夏落冲他微微躬了躬身,便准备开始手术。 殿内的御林军和赤云军如潮水般退到了殿外。 主殿内顿时显得空旷了起来。内殿的大门被夏落踹坏了,没了遮掩,此时在主殿堂屋里的承庆帝和云贵妃能一眼望进内殿,看得清清楚楚。 夏落的一举一动都落进了承庆帝和云贵妃的眼中。 她手中光洁锋利的手术刀闪着银白色的寒光,不假思索地刺入钱昭容的肚皮,看得承庆帝眉头一跳。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太子妃拿着这把奇怪的刀,似杀人一般划破别人的皮肤,不知她这回还能不能重现上次割喉取物的神迹。 一旁云贵妃的声音颤颤巍巍地传来,“陛下,您真的让太子妃这么胡来吗?虽说她医术高超,但是这剖腹与杀人无疑啊......” 承庆帝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真当朕是傻子吗?” 云贵妃面色煞白,一时忘了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知道了什么吗? 云贵妃战战兢兢地偷瞄承庆帝,见他没再追究什么,才大着胆子像猫儿一样贴到他身上,暗暗观察他的神情。 承庆帝的面色虽冷,但也没推开她。 内殿里,夏落正专心致志地做着手术,凌御医化身为小助理,在一旁走来走去为她递着东西。 整个过程忙而不乱。 丹烟一趟又一趟地端着热水疾步走进去,又换成一盆血水端出来倒掉。 整个瑶光殿的空气中都飘荡着凝重的氛围。 承庆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的身影,脸上有些担忧。 他的孩子不多,钱昭容这一胎,他算是老来得子,多少还是存了些与众不同的期望的。 最重要的是,钱昭容不能出事。 倒不是说他对钱昭容有多喜欢,而是南衡与北燕未来关系不明,钱昭容身后的钱家财力滔天,遍布天下的钱氏商铺更是天然的情报网。 这份助力,他不能丢。 云贵妃见承庆帝半晌不出声,柔声试探道,“陛下,您今日怎么会来的呢?” 承庆帝目光幽深地盯着她,道,“太子妃派人去的御书房,说钱昭容情况不好,恐要难产。” 云贵妃被他看得脸上表情很是不自然,扯开一抹谄笑,道,“幸好陛下来了,有真龙庇佑,钱昭容定会福泽深厚,母子平安的。” 承庆帝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内殿的方向。 云贵妃刚要松口气,承庆帝突然幽幽道。 “平日里一些小打小闹便罢了,可如今朝堂动乱,南北局势未明,朕希望至少后宫能让朕省点心,莫要做出一些不识大体之事。你明白吗?” 云贵妃闻言,脸上的血色骤然落了下去。 陛下这是在警告她。 .qqxsnew 第171章 母子平安! 云贵妃心里既委屈又有些怨怼,眸中的眼泪不禁在眼眶中打着转。 她柔柔弱弱地答了一声“是”,便抿着嘴不再出声。 只是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内殿中躺在床上的人,心里一阵痛快。 钱昭容方才被折腾得晕厥不醒,又出了大红,胎儿还连胎动都没有了,怎么看她和那孩子都是死路一条。 饶是太子妃再有本事,她不信夏落真能把钱昭容肚子剖开,还能保她不死。 她垂着眸子,眼皮遮住了眸中阴毒又幸灾乐祸的笑意,柔弱又乖巧地靠在承庆帝身边。 外头的夜色愈发黑沉。 夏落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了床边,弯着腰背对着外面的人。 像是过了一辈子之久,内殿里终于传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动静。 那是一声婴儿的啼哭。 虽然很微弱,但是却如同寂静的黎明一声洪亮的鸡啼,替这暗黑的天空撕开一道裂缝。 承庆帝骤然起身,一向镇定的面容被巨大的狂喜侵袭。 他看着内殿,不确定地问道,“孩子还活着?还活着是吗?” 他生怕自己听错了,甚至还转过头来问云贵妃,“你也听到了吗?是孩子的哭声是吗?” 云贵妃心中大震,面上却只能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点头道,“是,臣妾也听到了。” 内殿里,夏落背对着他们动作着,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一个小小的襁褓,交给了凌御医。 凌御医抱着襁褓恍恍惚惚地走了出来。 他的面上带着痴罔和几分不敢置信,甚至还残留着因激动而产生的潮红,以至于他抱着襁褓的双手都有些哆嗦。 他珍而重之地把襁褓呈到承庆帝面前,声音略带颤抖地躬身道,“恭喜陛下,母子平安!” 听到“母子平安”四个字,承庆帝大喜。云贵妃面上笑着,袖中的手指却被捏得发白。 承庆帝低头看向襁褓中的婴儿。 小皇子因为刚刚出生,全身上下红彤彤的,像一个粉红色的花生米。 尤其是那张小脸,胖嘟嘟的,一点也不像其他婴儿那般皱巴,反而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圆圆的,胖胖的。 两条胳膊像两段粉嫩的莲藕,可可爱爱的,让人忍不住想多捏两下。 后宫之中很久没有新生儿诞生了,承庆帝看着欢喜,眼睛不自觉地笑成了两道弧线。 他伸手接过了襁褓。 小皇子本来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了,一双大大圆圆、如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直溜溜地望着承庆帝。 看了半晌,他突然蠕动了一下可爱的小嘴,笑了出来。 承庆帝立马被他的可爱光波击中,哈哈笑了出来。 “这孩子与朕有缘!” 看着孩子生机勃勃的模样,他此刻全部的担忧如数卸下,只余满脸的激动,连声道,“太不可思议了,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凌御医面上虽喜,却也闪过一抹惧色。 “小皇子抱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全身青紫,分明是窒息了。但是,太子妃一直不停地按压他的前胸,没一会儿,小皇子竟然活了过来!” 承庆帝听了凌御医的话,低头瞧着怀里大眼睛滴溜溜转的小婴儿,心里一阵后怕。 像对待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他亲昵地在小皇子的额头上亲了亲,那爱不释手的模样看得一旁的云贵妃心里一阵酸意。 “钱昭容如何了?” 承庆帝嘴上问着,抬脚就要向内殿走去,却被凌御医拦下了。 “太子妃说如今还不能进去,她还在为钱昭容缝合伤口。现在进去容易造成细菌感染。” 他也不太明白什么叫细菌,不过大致意思他还是猜得到的。 承庆帝犹豫了一下,在内殿门前站住了脚,他向里面看了看,还是没有进去。 今天天色已晚,他本想看一眼钱昭容再走,现下只能等明日再来了。 他依依不舍地把孩子递给丹烟,正色道,“传朕旨意,钱昭容今诞下七皇子,勤谨奉上,绵延后嗣,晋为钱妃。” “谢陛下!” 丹烟小心地抱着七皇子,激动地替钱昭容跪下谢恩。 承庆帝瞥了一眼还在内殿忙碌的夏落,意味深长道,“太子妃力挽狂澜,救了钱妃与七皇子,又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改日让太子来与朕说罢。”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七皇子,十分满意的大步离开了瑶光殿。 承庆帝走了,云贵妃也没什么理由留在这里了。 钱昭容和七皇子安然无恙,她的谋划算是彻底失败了。 云贵妃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内殿,却也只得假惺惺地说了几句恭喜的客套话,便跟在承庆帝身后离开了。 ...... 夏落缝合完伤口,又监测了一下钱妃的血压和心跳,确认没什么大碍,她才得空去检查七皇子的情况。 她从小药箱里拿出了一支药,吸进针管里,给七皇子注射到体内。 凌御医瞧着新奇,没忍住问道,“这是什么啊? ” 夏落解释道,“这是催肺成熟针。” “七皇子看着健康,甚至比一些足月的婴儿看着还要大,但是他毕竟还是早产儿。早产儿一般都会有肺部发育不良的情况。” “这药可以促进七皇子的肺部快速发育和生长。 ” 凌御医睁大眼睛,一脸恍然,“原来还有这样神奇的药物,是微臣孤陋寡闻了。” 说着,他好奇地打量着那支空的针管,手上跃跃欲试,想要偷偷把它拿过来研究研究。 夏落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把针管收了起来。 不是她藏拙,而是这个时代的药物都是汤药,汤药是不能使用注射的方式用药的。 可是她又很难解释她针管里的西药是从何而来。 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避免凌御医这个医痴把汤药打进身体里,平白无故丢了性命,夏落只好把针管藏好。 毕竟在这个时代,现代药物暂时还没有办法普及。 夏落装作没有看出凌御医眼中的失望,她让丹烟和奶娘把七皇子带去偏殿吃奶,才抽空问道。 “你方才去哪儿了,为何不在钱妃身边看顾她? ” 提起这事凌御医就一脸愤然。 第172章 这是谁家的小可爱 “贵妃娘娘一来,就让微臣去熬催产汤,本来这事让宫人做就可以,不过微臣怕有人在那催产汤里做手脚,想到钱妃娘娘宫口还未开,便觉得煮那催产汤也用不了多久,自己亲自去也无妨。” “谁知微臣刚一进小厨房,就听到有人在门口,还没等微臣反应过来,就听到那人将门从外面拴上了。” “微臣怎么拍门也没有人应,直到您来了,派去的人才把微臣放了出来。” “这简直是草菅人命,活生生地要把人给熬死! 我呸!” 凌御医越说越激动,他明显猜到了什么,但是介于身份,他也不好明说什么,憋得脸都红了。 夏落默默地退了一步,躲开了他横飞的吐沫星子。 “这瑶光殿里有奸细。”她若有所思道。 “什么?”凌御医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一段时间钱妃找过本宫,本宫给了她一些药吃,没过多久她就被野猫惊了。” “野猫的事是不是人为本宫不知道,但是第二日钱妃刚有不适,云贵妃便上了门。再加上你被关在小厨房,明显是瑶光殿里出了内应。” 凌御医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便听见一旁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我也是这么想......” 夏落向床榻上看去,发现钱妃已经醒了。 她看见夏落,虚弱地笑了笑,感激地道,“辛苦你了。” 她之前昏迷的一瞬间,听到了夏落的声音,高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既然太子妃来了,她的孩子一定能平安无事。 果然,就听到夏落笑道,“七皇子一切安好,此时正在偏殿吃奶,我叫人把他带来。” 钱妃眼圈红了,点了点头。 夏落叫来一名宫女,让她去叫丹烟带七皇子来。 吩咐完,她问钱妃道,“你知道那奸细是谁吗? ” 钱妃平复了一下心情,答道,“我大概猜到了是谁,等我查清楚了,自会禀报陛下。” 夏落颔首,望着钱妃缓缓道,“不过八成查不到正主头上,查出来的也只会是个替罪羊。” 钱妃的面色变得复杂,“我懂。但是这件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弱小即是原罪。” “我当初入宫只是形势所迫,我原以为只要不争不抢,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做做小生意,远离权利漩涡,便能在这深宫中安然到老。” “所以我即使入了宫,却从不争宠,只在瑶光殿偏安一隅,与云贵妃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只是因为我意外怀了龙嗣,她便处心积虑要我和我儿的命。” 钱妃苍白的面上逐渐挂上了一层坚毅与冰冷。 “这后宫中魑魅魍魉众多,就算为了我儿今后的安危,我也不能再这样得过且过。” 夏落看着她,目光复杂。 为母则刚,她能理解钱容容的想法。只是在这深宫之中能变得强大的方式只有争宠这一条路,这对本就不爱承庆帝的钱容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夏落叹了口气,心里不太好受。 此时已经二更天了,夏落也准备回去了。 她交代了凌御医剖腹产后产妇和早产儿的照护注意事项,开了个补血益气的药方,便打算告辞。 凌御医重重拍了拍胸脯,表示一定会尽一百分的心思。 他也听明白了瑶光殿此时的处境,在钱妃查清内奸之前,他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护住他们母子平安。 他们母子此时在他眼里,已经不仅仅是娘娘和皇子这么简单了。 这简直是活生生赤裸裸的医学奇迹! 是他帮着夏落亲手创造的奇迹,他怎么可能允许他们出事。 ...... 夏落从瑶光殿出来的时候,发现洛翊宸正坐在轿辇上,不知在殿外等了多久。 瑶光殿是皇帝妃嫔的宫殿,外男不便进入,即使是太子,也要避嫌。 所以即使是洛翊宸来了,他也只能等在殿外。 洛翊宸此时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蟒袍,与今晚的月光相得益彰,在夜色中流转着莹白的微光。 他看到夏落出来了,向她伸出一只手,轻轻道,“回家吧。” 夏落心中一暖,快步走了过去。 她拉住洛翊宸的手,一个用力就上了轿撵,坐在了他的身边。 苏公公和半夏十分有眼力的没有帮忙。 苏公公见夏落坐稳了,他像往常一样道了一声“起驾”,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了一抹欣慰的弧度。 即使坐下了,洛翊宸拉着夏落的手也没有松开。 夏落能感觉到他的手有点凉,她侧头看着他问道,“等了很久吗?你的手好凉。” 闻言,洛翊宸本能地松开手,像是怕凉到她,就要把手缩回袖子里,却被夏落反手握住了。 “夜里还是有些冷的,我帮你捂一捂吧~”夏落看着他,甜甜一笑。 说着,夏落双手捧起洛翊宸的大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脸前,小嘴张得圆圆的,冲他的手努力哈着气。 洛翊宸觉得自己的手上传来一阵又一阵暖暖的气息,暖得像小太阳一样,都能把北燕的千年雪山都给融化掉,更何况是他的心呢。 他默默地望着夏落像小动物一样不停地哈着气,心里不禁感叹,这是谁家的小可爱,怎么会这么可爱。 他没忍住,把脸凑上去,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夏落的嘴角。 微凉柔软的触感惹得夏落一窒,紧接着她就听到洛翊宸低醇的声音响起,“孤的唇也很凉,你要不要也给孤捂一捂?” 饶是两人亲都不知道亲过多少次了,夏落听到这话,小脸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起来。 这狗男人,什么时候变得骚话随口就来了! 夏落脸色爆红,恼羞成怒地把他的手松开了,撇过头不想理他。 身旁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随后她就被揽入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 洛翊宸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认真又郑重,“孤永远不会让你如钱妃那般。” 那般什么? 如钱妃那般辛苦怀胎却差点被其他女人害得没了孩子、丢了性命? 还是如钱妃那般处心积虑与一堆女人争风吃醋、夺取那少的可怜的宠爱? 还是如钱妃那般被迫一辈子禁锢在这幽深的高墙之中? 夏落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没敢问出口。 第173章 这是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晚上入睡前,两人躺在床榻上,洛翊宸突然出声,“这次北上,你陪孤一同前往吧。” 夏落兴奋的疯狂点头,“嗯嗯嗯!” 她这几日正为难着怎么让洛翊宸同意她跟着一起去呢,没想到洛翊宸给她了一个大惊喜。 洛翊宸见她小鸡啄米的模样,觉得有点蠢萌,用手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 “外面可没有皇宫里这般舒适的生活,你要是跟着孤去了北燕,这一路上可能要吃不少苦头,你真的愿意吗?” 夏落毫不犹豫的点头,“吃苦就吃苦吧,只要能陪在殿下身边就行了。” 洛翊宸望着她,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夏落继续问道,“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最近洛翊宸总是回避这个话题,明显是不想带着她,今天却突然同意了。 让夏落不免有些好奇。 洛翊宸望着夏落一脸迷茫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今日为了钱妃,与云贵妃彻底撕破了脸,父皇对你的态度又总是意味不明。宫里对你来说太过危险,还不如跟在孤的身边。” 他这次不知道要去多久,虽然夏落有黑羽卫护着,但总有他鞭长莫及的时候。 他无法想象,若是他安然回来,夏落却出了意外,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现在的能力有限,无法把那些对他们怀有恶意的敌人通通解决掉。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把她带在身边。 夏落乖巧的点头表示理解。 洛翊宸回过神来,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温柔,“父皇下了旨意,后日便要启程。你明日好好准备一下,此事不要告诉别人。” 夏落的瞌睡都被惊没了,她惊诧地望着洛翊宸,道,“怎么这么着急,不是还有十几日才出发呢嘛? ” 洛翊宸:“父皇得到消息,洛安郡王沈正德病危,他有意立他的嫡次子沈绥为世子。父皇让孤提早出发,去看看洛安郡王的病情,也在那沈绥世袭王位之前见见他。” 夏落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洛翊宸见夏落不明所以,简单地解释了几句洛安郡的情况。 沈正德是南衡唯一的异姓王,曾是先帝的左膀右臂,跟随先帝征战南北立过无数大功,所以在南衡平定之后被封了王。 可是封地却是远离上京城、夹在南衡与北燕之间艰难维稳的洛安郡。 不算是苦寒之地,却要时常防备着北燕边军的滋扰生事。 这赏赐看似丰厚,实际却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如果沈正德啃不下来,恐怕就要被噎死了。 不过,洛安郡王上任后,倒是把混乱的洛安郡治理的还算不错,称不上太平,但百姓也算过得安生。 这些年来洛安郡王除了每年岁末上书一封以外,他与上京城一直没什么太多的联系。 但是自先帝起,到当今的承庆帝,对洛安郡王一直都很是忌惮。 此次说是让太子去探病,不如说让洛翊宸看看能不能借机收回洛安郡王的王位,彻底绝了这个心腹大患。 夏落撇了撇嘴,表示无语。 原以为进了北燕境地之后他们才会有危险,没想到承庆帝还真是会“物尽其用”。 看来此次北上,要遥遥不知归期了。 不过夏落此时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我能把半夏带去吗?” 洛翊宸淡淡道,“不行,孤只打算带你一个人去,到时候你还得乔装改扮一下,不能让人知道。” 夏落哭唧唧。 没有半夏在身边,就没人给她做好吃的,这山高水远的,如何熬得过去呜呜呜。 她难过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不过能跟在洛翊宸身边保护他,她现在稍稍吃点苦,就能离未来美好的咸鱼日子更近了一步,想想也是值得的。 这悲伤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没过多久她就在洛翊宸怀里打上了甜美的小呼噜。 洛翊宸本来想着北上的事情心情还有点沉重。 他静静地望着床顶上那顶泛着暖色的小灯笼,耳边传来夏落均匀细小的鼾声,心底却渐渐安定了下来,不知不觉便也跟着睡着了。 ...... 第二日清晨,在去议事殿的路上,洛翊宸乘着轿撵在晨雾之中层层穿行。 “苏九。”洛翊宸突然开口。 苏公公立刻凑上前去,“奴才在。” 洛翊宸:“按照太子妃的身材准备两身内监的衣服。不要让其他人知晓此事。” “喏。” 苏公公快速应下。 他以为殿下要与娘娘玩什么奇怪的情趣,低着头不敢多问。 …… 一觉醒来,夏落神清气爽,顿觉心情大好。 她依旧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没被要北上的事情影响到心情。 无论发生什么,都逃不过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也没用。 更何况又不是不回来,等她回来后,又可以吃半夏做的好吃的! 咸鱼嘛,就是要顺其自然,想得太多还怎么安心躺平? 夏落拿出一个小包袱,装了一些日用品和换洗衣物,还有易容用的那些工具。 随后她把自己的零食盒子打开,把里面的好吃的都倒了出来,把小包袱塞的满满的。 掂量了一下,她还是觉得不够,于是把半夏叫来。 “半夏,你再给我弄点零食吧!好吃、易储存,又便于携带的那种!” 半夏记下来,多问了一句,“娘娘您要出远门吗?” 夏落张了张嘴,却又想起洛翊宸的嘱咐。 她不想骗半夏,干脆道,“这是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半夏愣了下,她家娘娘从来都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竟然也有秘密了?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欣慰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半夏叹了口气,边向小厨房走边道,“那奴婢去给您做些果脯肉脯吧。” 夏落拼命点头,“嗯嗯,还有干果和小饼干,能做多少做多少,不用担心我吃不完!” 半夏应着,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去了小厨房。 倒腾了一下午,半夏做好了一大堆鸡肉脯和猪肉脯,一大袋子椒盐味儿的瓜子花生,还有夹着香甜酥酪的薄脆小饼干。 除此以外,她还炸了很多小鱼和小虾。 小鱼干和小虾干被炸的脆脆的,表面撒上了一层细盐,嚼起来很是酥脆鲜香,夏落吃的合不拢嘴。 第174章 有他在,没人敢欺负她 等半夏再拿着奶茶走进来的时候,那一大盘子小鱼干小虾干差不多都被夏落吃光了。 半夏见盘子里都空了,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么多鱼干,娘娘你全吃了?” 夏落心虚地抹了抹嘴,嘟囔道,“也没多少啊,主要是太好吃了,我一不小心就全吃了......” 半夏哭笑不得,只得又回小厨房继续再做一遍。 等半夏一走,夏落就拿出了好几个大木匣子,把桌上的肉脯果脯瓜子花生和小饼干都装进木匣子里,一个摞一个,然后用一块大大的布料包好,放进了柜子里。 ...... 第二日午后,洛翊宸来到宣和殿,让夏落带上行李跟他走。 夏落先是拿出了一个小包袱,洛翊宸没什么表情。 随后夏落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巨大的包袱,洛翊宸的眼角抽了抽。 “这是什么?” 夏落边说,边企图把那一大包吃的往放行李的车上塞,“这是半夏给我做的好吃的,带着路上吃的。 ” 洛翊宸拦住了她,表情僵硬,“孤又不会饿着你,带这些做什么,不许带。” 夏落吓得手上一抖,赶紧松开拿着包袱的手,揪着洛翊宸的袖口晃啊晃,“求求您了~” 洛翊宸:“......不许撒娇。” 夏落摇得愈发带劲,“就这一次嘛~路上这么远,我就靠这些吃的打发时间呢~” 洛翊宸想拒绝,但是看着夏落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 “耶!殿下您真好!” 夏落破涕为笑,高兴地扑上去,蹦起来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唇。 洛翊宸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公公得了洛翊宸的准话,赶忙上来帮她把那巨大的行李放进了马车里。 夏落回头对洛翊宸笑道,“我准备好了,殿下咱们随时可以出发~” 洛翊宸抿了抿唇,然后用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嘴唇。 有点甜。 他尽量忍住把这挑衅的小东西拉过来狠狠吻住的冲动,表面上淡淡道,“出发吧。” 两人坐进了马车里。 洛翊宸以送夏落回家省亲的理由,将她带出了皇宫。 原本太子妃长期住在宫外娘家是不合规矩的,只是夏落刚救了钱妃母子,洛翊宸以这个为借口求了个恩典,承庆帝这才同意的。 表面上是回家省亲,实际上是乔装改扮跟着洛翊宸一起北上。 这样一来,既能掩人耳目转移视线,也能保护夏落不成为途中那些歹人明晃晃的靶子。 马车里,夏落看到被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包袱,不由地问道,“这不是我的包袱诶?” 也不会是洛翊宸的,太子的行李有专门的车驾盛放。 洛翊宸指了指那个小包袱,道,“这里面有两身衣服,专门给你准备的,明日清晨你换上它,咱们再出发。” 夏落有些好奇地打开包袱,发现里面竟然是两身内监的衣服,不由得有些一言难尽。 “您竟然让我装扮成太监?” 洛翊宸以为她不乐意,解释道,“你太子妃的身份不适合跟着孤北上,需要乔装改扮一下才能掩人耳目。” “那我可以扮成侍女嘛。”夏落嘀咕。 洛翊宸皱了皱眉头,“孤身边一向不带侍女,你扮成侍女反而容易引人注意。” “那我也可以扮成侍卫啊!我武功很好的。”夏落挥舞着小拳头。 洛翊宸瞥了她一眼,“你太矮。” 夏落感觉心口被插了一刀。 她一点也不矮,都怪那些侍卫人高马大的。她即使换上侍卫的衣服,也显得与其他的侍卫泾渭分明,就突出了一个“凹”字。 夏落默默安慰自己,太监就太监吧,就当做过了一把cosy的瘾。 可是谁家cosy把自己扮成小太监啊! 淦! ...... 马车在龙城街行驶了一段时间后,拐进了清水巷。 清水巷听着像是一条小巷子,实际上街道宽阔,街道两侧全是朱门高墙,住在这儿的不是朝廷命官,就是皇室宗亲。 马车沿着清水巷走了一段时间,驶入了一条小道,最后停在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邸门前,正是永安侯府。 早已收到消息的永安侯夏云天正站在侯府门口恭候着太子的车驾。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夏云天跪了下去,向着洛翊宸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夏落继上次大婚后回门,第一次回永安侯府省亲。 看着夏云天身边孤零零的空无一人,夏落的心情颇为微妙。 上次回来,夏云天身边还有徐氏母女亲亲热热地围绕着,这还没过多久,徐氏死了,夏梦也成了名声狼藉的庶女,连面见太子殿下的资格也没有。 夏云天的子嗣单薄,除了夏落和夏淮,这么多年来便只有一个庶女夏梦。 虽说侯府后院里也是有那么几个姨娘的,但是徐氏在的时候,那些姨娘没什么存在感不说,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怀上子嗣。 不过她倒是听祖母说起过,在徐氏死后不久,后院里一个白姓姨娘倒是很快便查出有孕了。 这让多年无所出的夏云天高兴了好一阵子。 望着夏云天脸上殷勤的神色,夏落心里毫无波澜。 不知为何,她对夏云天一向生不出什么亲近的感觉,要不是有夏老夫人在,她甚至对这偌大的永安侯府都生不出一丝归属感。 洛翊宸受了夏云天的大礼,淡淡道了一声“免礼”,然后回身去扶夏落下车。 想必是注意到夏落看着夏云天的生疏冷淡,他以为她是怕夏云天,于是主动握紧了夏落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掌心。 示意她——有他在,永安侯府里没人敢欺负她。 夏落低头看着被洛翊宸握住的手,又抬眼看了看洛翊宸的侧脸。 她其实一点都不怕夏云天,但是这种有人保护的感觉还不赖。 她任由着洛翊宸牵着她走进了永安侯府。 夏云天跟在两人身后,注意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心情非常复杂。 第175章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几个月前夏落嫁进东宫,他只是当夏落是个弃子。太子不久于世,她这个太子妃也当不久,等太子死了,她保不齐也要跟着殉葬。 没想到,香鸾公主留在了南衡,中毒多年的太子终是拿到了解药,近来他的气色眼见着是愈发的好了。 这让整个朝堂的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以往对太子继位不报希望的大臣们似是回忆起了当年南衡战神的赫赫威名,开始默默地向太子一派倾斜。 以往太子做过的功绩不断被朝臣们重新提起,隐隐有打破几名皇子间势力平衡的趋势。 太子的势力日渐鼎盛,而他那“草包”嫡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不仅哄得太子对她极尽独宠,更是得了个什么“神医”的称号。 他这个当爹的甚至都不知道夏落是什么时候学的医。 好像一切的发展都不在他的预料内,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想法让他惊恐了一瞬,不过很快他就觉得这种想法很是可笑。 怎么会没什么关系,夏落再怎么一飞冲天,也是他夏云天的女儿。 永安侯府与她本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不是仗着永安侯府嫡女的身份,她哪儿会过得这么滋润。 这么想着,夏云天在夏落面前又傲然地挺直了腰板。 他端起主人的架子招呼着下人去给太子和太子妃准备茶点。 这时,夏老夫人匆匆赶到。 “老身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她向着洛翊宸和夏落躬身行礼,行了一半就被夏落笑着扶了起来。 “祖母这么多礼做什么,快来坐下~” 夏落搂着夏老夫人的胳膊到一旁坐下,两人亲昵地低声说着悄悄话,话间还夹杂着嬉闹笑声。 看得夏云天频频皱眉,他刚想呵斥夏落像什么样子,就被洛翊宸淡漠的声音打断了。 “侯爷,孤有话要与夏老夫人交代,劳烦您回避一下。” 夏云天一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来了他的侯府,还把他这个家主赶到门外,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嗫嚅了两下嘴唇,抬头对上洛翊宸冷若寒霜的眸子,他到嘴边的话顿时换成了一声讷讷的“遵命” 。 他向门外走去,回头要关门。 那一瞬间,他看到夏落的头靠在夏老夫人的肩膀上撒娇,看都没看他。 而太子正在冲着二人温柔地笑着,如春风过境,与刚才冲着他那般罗刹的模样判若两人。 好像他们三人才是一家子,而他只是个外人一般。 他心里极度不爽,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把门带上,不情不愿地站在院子里候着。 ...... 夏梦此时带着凝冬顺着主院一侧的游廊快步向着府门口走去。 她面色匆忙,边走边四下张望,像是怕被人发现一般。 不过,她还是被等得不耐烦的夏云天逮了个正着。 “你不好好在屋里待嫁,又做什么去?!” 夏云天一声怒吼,吓得夏梦停住了脚步,然后不情愿地挪着步子来到主院。 “我去戴春斋买些胭脂水粉,很快便会回来。” 夏梦说着,脸色有些不自然。 夏云天冷哼了一声,“你骗鬼呢!这段时日你净是往外跑,当本侯不知道?” 夏梦刚欲开口反驳,便被他气呼呼地打断,大声怒斥道,“你别想耍什么花样,如果到时候你又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来,别怪本侯翻脸不认人!” 那双目圆瞪如同要吃人的模样,仿佛是想要把方才在洛翊宸那边受到的气都撒在夏梦身上一样。 夏梦被骂得脸色涨红,手上的帕子险些被她扯烂。 这时,堂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洛翊宸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夏老夫人和夏落。 “孤今日就先走了,这段时日便劳烦祖母了。” 洛翊宸彬彬有礼地冲着夏老夫人点了点头。 夏老夫人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微微福了福身,答了一声“殿下放心”。 夏云天见几人出来了,赶紧道,“太子殿下不留下吃个晚膳再走吗?” 洛翊宸看向他淡淡道,“不了,太子妃会在这儿多待一些时日,等孤回京,再接她回宫,还望侯爷照顾好孤的太子妃。” 夏云天闻言,心中诧异,却又不敢多问,只能应下,“微臣知晓了,微臣一定会妥善安顿好太子妃娘娘。” 夏梦站在夏云天的身后,从夏落开门出来,她的目光就死死地盯着夏落不放。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夏落了。 夏落今日穿着海棠红的宫装长裙,袖口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莲花,下摆是密密麻麻的一排云纹。 头上随意绾着流苏髻,鬓边斜插着芙蓉暖玉步摇。莹白如玉的面上画着精致的淡妆,淡扫蛾眉眼含春,腮若桃李,娇艳欲滴。 雍容华贵,却不失娇俏妩媚。 与面容憔悴、衣裙寒酸的夏梦早已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夏梦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唇齿间一发狠,嘴唇都被她咬破了。 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撞进了她的口腔,才让她从滔天的妒意中找回了几分理智。 夏梦调整了一下情绪,面有难色的开口,却掩不住浑身都冒着酸气儿。 “太子殿下如果离开数月,太子妃娘娘也要在侯府待那么久吗?这不合规矩吧......” “如果陛下怪罪下来,怕是会连累侯府......” 洛翊宸垂着眸子,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像是连看她一眼都不屑。 夏老夫人也是冷冷地睨着夏梦,一脸的不悦。 倒是夏云天先急了。 他回头狠狠地瞪了夏梦一眼,低声呵斥,“太子妃娘娘救了七皇子,立了大功,回府小住是陛下特赐的恩典。况且,太子和太子妃面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夏梦闭了嘴不再说话,但是心底早就被嫉妒吞噬了理智,看着夏落的眸子如毒蛇般怨毒。 夏落才懒得管夏梦是怎么想的。 她无视夏梦阴毒的眼神,细细打量着她的面色。 夏梦这面相......有点意思。 许是狗急跳了墙,自己找死,拦都拦不住。 第176章 虎狼之药 夏梦眉眼凹陷,眼下泪堂发青,鼻侧发黄,面部却呈现出不自然的潮红。 这是食用了某种功效强劲的虎狼之药的典型面相。 至于那药是做什么用的…… 夏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夏梦平坦的小腹上转了一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边,夏云天还在数落着夏梦。 “这是太子妃娘娘的家,娘娘自然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的。倒是你,老老实实给本侯闺中待嫁,少出门给侯府惹麻烦,本侯就谢天谢地了。” 说着,他冲着洛翊宸躬身陪笑道,“太子殿下赎罪,小女无状,惊扰了殿下和娘娘,微臣这就让她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闻言,夏落突然道,“待嫁?妹妹要嫁人了?” 夏云天点了点头,“微臣给她找了个好婆家,那人是翰林院编修,祖上跟老侯爷是世交,家里知根知底,为人也老实可靠,下个月到了日子便要抬过去了。” 夏落“哦”了一声,随口接了一句“挺好”。 其实以夏梦现在的身份和名声,能得个正妻的名分已经着实不易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朝廷命官。 再说有侯府做靠,夏梦嫁过去也是个能说一不二的角色,如果不自己主动作死,是能安安稳稳富贵一生的。 所以夏落是真的觉得挺好的。 可她的反应落在夏梦的眼里,却觉得夏落是在幸灾乐祸地嘲讽她。 她眼圈倏地就红了,恨恨地瞪了夏落一眼,转身就往侯府门口跑。 夏云天气急,“你这个孽障你要跑哪儿去?给本侯回来!” 他拔腿就要去追,却碍于洛翊宸还在,迈出去的腿又讪讪地收了回来,眼睁睁地瞧着夏梦跑了出去。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夏梦提溜回来。 夏落看着夏梦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就让妹妹去吧,她下个月就要嫁人了,想来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如果正如她猜测的那样,那夏梦要去“处理”的事情还真不是小事。 翰林院编修是正七品,以她对夏梦的了解,夏梦才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小官自毁身体去争宠。 那么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夏落差不多能猜得七七八八。 很明显,夏梦没有认命选择嫁给翰林院编修过安稳的人生。 她选择了作死这条路。 只是,她如果及时回头是岸、早点打掉肚子里那坨“东西”,她还能保住一条命。 如果她执着于此…… 夏落仿佛看见她身上的女主光辉又黯淡了一圈。 夏云天没听懂夏落话中深层的意思,只是撇了一眼夏梦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一脸烦躁地甩了甩头,“走就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插曲结束后,洛翊宸没有再过多停留。 夏云天和夏落把洛翊宸送到门口。 洛翊宸把她拉到跟前,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在这里安心待一晚,明早换上衣服后,到城门附近等着孤。” 夏落乖巧点头,“好。” ...... 洛翊宸一走,夏云天随之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即使太子表情淡淡,语气淡淡,都让他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那感觉丝毫不亚于当今圣上的帝王威仪。 等洛翊宸的车驾走远,夏云天才缓过劲儿来。 这会儿他又精神抖擞地招呼着下人把夏落的行李都拿去竹苑安顿好。 永安侯府提前一日就接到了夏落要回来省亲的消息,已经让人把竹苑里里外外收拾好了,她随时都可以入住。 夏落与夏老夫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然后便回到了竹苑。 竹苑的摆设与她出嫁前一模一样,这让夏落还有些小怀念。 等下人们都走了,她迫不及待地爬上床,像一条摊平的咸鱼,晒着午后的太阳,很快便睡起了午觉。 ...... 樊汐楼坐落在龙城街主干道最显眼的位置,西侧紧邻皇宫,往来全是高官权贵。 它是上京城里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樊汐楼足有五层高,门前用长木杆搭起了与楼齐高的“彩楼欢门”,装点着繁复的花鸟饰物。 每层的青瓦房檐下垂挂着丝绸流苏,精巧又华丽。 有人说樊汐楼背后的东家定是权势滔天,不然怎么撑得起着如此高牌面的酒楼,也有人说着樊汐楼本就是南衡某一个皇子名下的产业。 不过,至今为止,那东家十分神秘,谁也不知道樊汐楼背后的人是谁。 此时,夏梦正在樊汐楼旁边的戴春斋里挑着新上的胭脂水粉。 戴春斋新上了一款十分别致的胭脂。 茶花红的细腻粉末被压制成了别致的花瓣纹理,漂亮的让人舍不得用,不过就算是看着,也能让人赏心悦目、心情大好。 夏梦喜欢的不得了,指着那花型胭脂抬了抬下颚,对站在一旁殷勤招待的掌柜道,“这个我要了。” “好嘞!一共一两二钱银子~” 掌柜眉开眼笑,转身就要把这胭脂拿去包起来。 夏梦身后却传来一声怯懦微小的声音,“等... 等等,小姐......” 夏梦回头就看见凝冬紧紧握着钱袋,一脸紧张胆怯的表情,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的月钱又不够了。 夏梦心里一阵气怒,狠狠地瞪了凝冬一眼,嘴上却不得不尴尬地开口,“不用包了,我不要了。” 说罢,还不甘心的补了一句,“也没什么新奇的,不要也罢。” 掌柜的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到这主仆二人的表情,顿时猜到了怎么回事。 他对夏梦的态度立马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此时店里正好来了别的客人,掌柜撂下了一句“您先慢慢看着吧”就把夏梦扔在原地,跑去招待别人了。 夏梦气得浑身发抖。 今日倒霉的要命,先是夏落那个贱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现在连一个小小的掌柜的都敢如此轻视她。 等着吧,等她当上了王妃,他们一个两个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夏梦知道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 她看了门外一眼,咬了咬后槽牙,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戴春斋的大门。 掌柜一脸莫名地瞧了夏梦一眼,嘴里嘟嘟囔囔。 “没钱还装什么大头蒜,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门贵女呢......” ...... 第177章 真正的才貌双全,冰清玉洁 此时,樊汐楼门前,一对衣着华贵雍容的男女从樊汐楼里走了出来。 男子身着月白云锦缎长袍,风度翩翩地扶着一浅绿衣裙的女子上了马车,面上温润如玉,看着女子的眼神很是温柔似水。 待女子坐上马车后,男子也跟着进了马车。 车夫挥动马鞭,一鞭子下去,不知为何马匹却蓦地暴躁嘶鸣了起来,两只前蹄高高的扬起,把正巧路过的夏梦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凝冬赶紧伸手想要把摔在地上的夏梦扶起来。 夏梦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惨白,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呻吟了起来。 车夫很快便把马匹安抚好了,坐在车夫身边的常公公以为撞了人,急忙下了车想要去看看夏梦的情况。 待走近之后看到夏梦的脸,常公公愣住了。 “怎么回事,连车都驾不稳了吗?” 一道清润的男音自车厢里传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 常公公闻言连忙凑到马车门前,语气复杂地回道,“王爷,方才不知为何惊了马,好像是撞到了人。 ” 车厢中的声音维持着温润有礼,但又能听出些许不耐,“撞到了何人?如果无甚大碍,给点银钱便打发了吧。” 常公公一言难尽地看了夏梦一眼,吞吞吐吐道,“是...是....夏姑娘。” 车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息,换成一道娓娓动听,宛转悠扬的女声骤然响起,“夏姑娘?可是永安侯府的夏姑娘?” 随着话音刚落,那名身着浅绿衣裙的女子撩开了车窗的帷幕,露出一张素净又不失美丽的脸,细长的眸子朝夏梦的方向望了过去。 这女子正是太师府唯一的嫡女,方月心。 传说中名副其实的京城双姝,真正的才貌双全,冰清玉洁。 坐在她旁边的是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祁王殿下,洛羡风。 两人刚被承庆帝赐了婚,想来今日他们是约在了樊汐楼里吃饭聊天,提前促进一下感情。 方月心看到夏梦,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因为上次赏樱会上的事,她对夏梦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看到她脸色煞白、很是难受的模样,也不免有些忧心。 她柔声关心道,“夏姑娘,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用不用我们送你去医馆?” 夏梦似是疼得艰难地抬起头,对上了方月心一双明亮而澄澈的眸子。 这是夏梦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方月心。 一双杏眼藏着清明的微光,柳眉弯弯挂着温柔的春风。 方月心像工笔仕女图里的贵女一般,细腻端庄,尽显大家闺秀的典仪。 是夏梦长久以来一直梦想成为的样子。 她本来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有把握,可当她看清了方月心的长相之后,她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慌。 尤其是当她越过方月心,望见她身后洛羡风那双阴沉又暗含警告的眼眸时,她浑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拳,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顶着洛羡风危险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我现在小腹痛的厉害,麻烦方姑娘送我去医馆。” 方月心闻言微微点头,顿了顿,又回头征询洛羡风的意见。 “王爷,是我们撞人在先,夏姑娘身体不适,不如我们送她去医馆瞧瞧,也来的安心。” 洛羡风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微微一笑,望着方月心的眸子里满是柔情,“月儿心地善良,本王听月儿的。” 说罢,他向着常公公的方向扬了扬下颚,吩咐道,“常贵,让人送夏姑娘去医馆。” 然而,却在方月心看不到的地方,洛羡风眸波闪烁,冲常公公使了个眼色。 常公公会意,连忙让人把夏梦赶紧扶走。 方月心想要下车看看,却被洛羡风拦住了,“医馆拥挤,你我二人过去不便,不如在这里等等便是。 ” 方月心想了想,同意了。 车厢外,常公公指挥着两个下人把夏梦扶了起来,还没等夏梦说什么,他们便连拉带拽地就要把她往一旁的巷子里拖。 夏梦回头望见车厢门紧闭,里面的人似是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心中顿觉不好。 她扭动身子挣扎着,逮到机会高声叫道,“方姑娘,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我一个人心里害......” 方月心坐在马车里,本就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听到夏梦的声音她立刻把头从车窗探了出去,却正好看到常公公用手把夏梦的嘴捂住的这一幕。 “你们在做什么?”方月心蹙眉问道。 常公公讪笑了两下,松开了手,“奴才只是怕夏姑娘大喊大叫惊扰了王爷,方姑娘不必多心。” 常公公越是这么说,方月心越是觉得不对劲。 看着夏梦满脸煞白一副惊恐的模样,方月心里升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面上不显,只是叫来了自己的侍女连翘,不顾洛羡风的劝阻,执意在连翘的搀扶下走下了车。 她来到了夏梦面前,淡淡道,“我陪你去医馆吧。”说罢,她转身向着不远处的华寿堂走去。 夏梦如获大赦,挣开拉着她的下人,紧紧跟在方月心的身后。 常公公和下人面面相觑,不好直接阻拦方月心,只得向洛羡风投去为难的目光。 洛羡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阴沉下来。 他下了车,盯着夏梦的背影看了半晌,才迈开步子跟在她们身后,一行人很快便走到了樊汐楼斜对面的华寿堂。 华寿堂坐诊的是一名白发鹤颜的老大夫。 他问了问夏梦的情况,然后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细细地感受着她的脉息。 诊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夏梦死死地盯着老大夫的神情,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察觉到夏梦异样的表情,洛羡风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知过了多久,老大夫终于收回了手,缓缓开口道,“幸好只是受了惊吓,孩子并无大碍。” 这话如同一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第178章 无媒苟合,未婚先孕 “孩子?我...有孩子了?” 夏梦错愕了一瞬,随后面上涌入巨大的狂喜。 虽然她知道那药一定会让她怀上孩子,但是此时听到大夫亲口确认这个事实,她的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 “是,只是这孩子月份还小,看上去胎相有些不稳,日常要注意静养保胎......” 那老大夫眉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其实想说的是这胎相有些奇怪,但是他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只能归结于这一胎还不稳固的原因。 他拿过笔写了一张保胎的方子,让药徒拿去抓药。 夏梦嘴上应着,双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兴奋地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洛羡风,目光中满含着炙热又依恋的眸光。 然而,洛羡风却没像她想象的那般惊喜。 相反,他温润的面庞上却布满了骇人的阴霾,浑身散发的阴冷如一盆冰水一般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让夏梦脸上的喜悦顿时僵住了。 她心中像揣了个兔子,忐忑地跳个不停。 夏梦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方月心,又望向洛羡风怯生生地开口,“王爷......” 洛羡风紧抿着唇,没有回应,此时他的脸色已经不能更难看了。 夏梦见状,水眸中迅速积蓄着泪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要多可怜又多可怜,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方月心神色淡漠地看着这一幕,眸光微冷。 虽然谁也没有明说夏梦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但是从方才起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就十分诡异。 如果此时她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她就枉为上京城第一才女了。 无媒苟合,未婚先孕。 好一个风光霁月的祁王殿下。 方月心此时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她淡淡地笑了,道,“无大碍便好,时候不早了,月心就不奉陪了。” 她云淡风轻地瞥了两人一眼,转身便往门外走。 “月儿,等等。” 洛羡风忍不住拉住了方月心的手腕,急着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 方月心打断了他的话,“事关子嗣声誉,还请王爷慎言。” 这诊室并不是密闭的,门外路过的人多多少少都能听到一些里面的情况。 今日的事不出意外很快便会传出去,如果他不承认这孩子是他的,那这孩子一辈子都会背上“野种”的标签。 洛羡风顿时闭了嘴,脸上却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他扯出了一抹自认为迷人的笑容,温柔地对着方月心道,“那本王送你回方府。” 方月心垂眸,缓缓扭动手腕,挣脱了那只抓着她手腕的手。 她瞟了一眼正在向这边着急张望的夏梦,嘴角勾出了一抹浅浅的弧度,“王爷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家事’吧。” 她特意加重了“家事”二字,听得洛羡风面上又是一阵难堪。 方月心郑重其事地向洛羡风福了福身,道,“月心告辞了。”说罢,她带着连翘果决地往门外走去。 洛羡风望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心里暗恨她丝毫不给自己留有情面。 同时心里也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慌乱。 不行,方太师这一大助力,他绝对不能丢。可是...... 他回头望向夏梦。 夏梦泪眼婆娑,满心满眼都是他。 那弱小无助的模样,就像是在风雨飘摇中一棵孤苦伶仃的小草,只盼望着他这棵大树的庇护和垂怜。 这让他在方月心那里失掉的自信心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m.qqxsnew 他看着夏梦的眸色缓和了下来,目光缓缓移到她的小腹上,顿了顿。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总要想个万全的法子...... ...... 上京城里暗流涌动,传言渐渐甚嚣尘上,而竹苑里却安静得很。 半夏没跟来,院子里的那些小丫鬟根本不敢打扰太子妃的清净。 夏落一口气睡了一下午,睡得浑身舒爽。 等她醒来,天都要黑了。 她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到五脏庙在疯狂抗议。 她把一个丫鬟叫进来,问道,“晚膳吃什么啊?” 那丫鬟恭敬地回道,“迎春轩的陈嬷嬷方才传了话来,让您去老夫人那边用膳。” 夏落吸了吸口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在丫鬟的服侍下整理了一下服饰装扮,便起身去了迎春轩。 今日夏落回来,夏老夫人特意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夏落最喜欢的饭菜,馋得她口水差点滴落到菜上。 “都当了太子妃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着调。” 夏老夫人哭笑不得地嗔了一句,拿着手帕帮她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夏落嬉皮笑脸,“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我永远都是祖母的宝宝~” 夏老夫人“啧”了一声,满脸嫌弃地瞅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却不停,足足给她夹了一大碗她喜欢吃的菜。 祖孙俩正吃得其乐融融,前院传来一阵喧天吵闹。 夏落竖着耳朵听了一会,边吃边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听到了夏云天不知在吼着什么,还夹杂着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但是这里离前院太远,她听不太清。 夏老夫人眸色冷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才道,“你那妹妹......有了身子。” “她怀孕了?” 夏落并不诧异,只不过上午她才看出来,下午这事便闹得满城风雨了,看来夏梦的动作挺快。 “她出阁在即,却闹出这等丑闻,这婚事想必是没了。再加上侯府的名声,因为这事,也污糟了,你父亲他发了一下午的脾气了。” 夏老夫人给夏落夹了一筷子水晶肘子,脸上有些惆怅,“幸好上京城里都知你与她不亲近,不然保不齐也会连累了你的清白。” “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啊?”夏落虽然心里有数,但也随口问了一嘴。 “是祁王殿下。” “唔。” 果然剧情的力量是强大的。 夏梦即使不如原书里那般风光无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照样还是与洛羡风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不过......夏落想起了那个眉目如画的清冷女子。 第179章 恭送太子出行 “可是陛下不是将方家小姐赐婚于祁王了吗?那方家小姐怎么办?” 夏老夫人缓缓道,“据说那方月心当时也是在场的,只是她一向清高,当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过,你那妹妹下午回来的时候,是从祁王府的马车上下来的。虽然祁王不会傻到为了她放弃方家这艘大船,可是他的态度也确实让人琢磨不透。” 夏落不可思议道,“难不成他还想享齐人之福?” 夏老夫人嗤笑了一声,道,“以祖母对方家的了解,就算方月心还愿意嫁过去,她那四个哥哥也绝对不会让别人把他们妹妹欺负了去。” “除非祁王放弃与方家联姻,不然你妹妹这美梦怕是要白做了。” 夏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她的印象里,方月心完全符合她想象中那种高门贵族里高不可攀的大家小姐,典则俊雅,才德兼备。 嫁给洛羡风那种伪君子真小人,委实是可惜了。 还不如让洛羡风和夏梦凑成一对,也省的他们再去祸害其他人。 前院的吵闹声渐渐淡去,似是夏梦又被夏云天关了禁闭。 想想也是,夏梦肚子那“东西”也算是皇家血脉,就算夏云天再胆大包天,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最多也就是色厉内荏地关个禁闭,趁机静静观察着祁王的态度。 可惜夏落马上要离开上京城了,不然她也能留下来看一番热闹。 吃完晚膳,夏落与夏老夫人腻歪了一会,就回到了竹苑。 她挺着撑的圆滚滚的小肚子,爬上柔软的床榻继续睡觉。 这种吃完就睡,睡醒了又吃的日子,简直就是每条咸鱼梦寐以求的生活。 想到未来一段时日里坎坷的路程和晦暗不明的发展,夏落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不舍归不舍,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她还是准时起了床。 她从随身携带的行李里,翻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包袱,从中拿出了一套内监的衣服。 她把衣服换上,低头整理衣带,边整理还边饶有兴味的想着——可惜没有穿衣镜,她不能看到自己变成小太监是什么样子。 换好衣服,她又拿出那套化妆的用具,对着铜镜一通描描画画。 没过多久,一个俊俏可人的小太监横空出世。 她重新包好随身的行李,把它背在身后,悄悄地溜出房门。 她走到院墙边,微弯膝盖轻轻一用力,整个人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院墙的墙头。 她找准了一个方向,再次运起内力,随着几个灵活的起落,娇小的身影逐渐消失远去...... 夏落离开后,竹苑西侧的墙后,夏老夫人缓缓走了出来。 她意味不明地望着夏落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她转过身向着迎春轩的方向慢慢走去。 一个人的背影穿行在迷蒙的晨雾之中,显得有些孤寂。 ...... 夏落提前到了城门口,躲在附近正迷迷瞪瞪地打着瞌睡,便见护送太子北上的队伍从内城浩浩荡荡地行来。 这次洛翊宸北上之行,阵势可谓十分浩大。 全程的安保工作由赤云军统领何威负责,他带了一千赤云军侍卫随行。 承庆帝还特地派了四皇子洛景轩和五营统领秦彧,拨了一千御林军,计划将洛翊宸护送至北燕边界。 另外,随行的自然少不了宇文峙和乔桑力等北燕使团的众人。 除此之外,还有御医、御厨、车夫、宫女内监等近百人,加上行李和粮草等物资,整个车队前前后后足有一百多辆马车。 放眼望去,龙城街上蜿蜒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尽头。 幸亏现在时间早,龙城街也早已被封了路,才没有引起百姓的围观。 车队行至城门,看守城门的将士们纷纷下跪行礼,恭送太子出行。 夏落则默默等着车队从她身旁路过,直到车队快行至队尾的时候,她趁空隙一闪身进了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里。 那马车是洛翊宸提前跟她约好的,车顶上刻着特殊标识,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负责给夏落驾车的车夫是黑羽卫中的一名侍卫,他早就得到了洛翊宸的吩咐,此时默默地赶着马车,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有人钻进了车厢。 太子的车队驶出了上京城,沿着官道浩浩荡荡地朝北行去。 ...... 车队行驶了一整天,天黑之前,他们找到了一家驿站停下过夜。 这家驿站早已收到消息,提前将驿站内外打扫干净,无关人员也全部被清退。 洛翊宸在里三层外三层的护送下,住进了驿站里最大最豪华的客房。 不过,说是最好的客房,跟东宫比起来,只能算是没那么简陋。 苏公公环视了一圈,怎么看都不满意。 他唉声叹气道,“让您住在这等脏乱破败的地方,委屈您了。” 洛翊宸也觉得这地方磕碜了些,不过他出发之前已经对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太子妃她人呢?” 苏公公从车队停下后就没见到过夏落,赶紧道,“奴才这就去寻太子妃。” 洛翊宸颔首,“记住,别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 “喏。” 苏公公走下楼,碰见了景天,把他拽到一旁小声问道,“太子妃娘娘呢?” 整个北上的队伍里,除了苏公公和景天以外,别人都不知道夏落的存在,连宇文峙都一无所知。 景天听到苏公公这么问,叫来给夏落拉车的黑羽卫,询问道,“车里的人呢?” 那名黑羽卫为难地道,“到了地方后属下敲过车门,可是里面没人应,不过属下能感觉到,人应该还在车里。” 苏公公和景天对视了一眼,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车队都停了好一会儿了,太子妃在车里干什么呢? 因为马车太多,车棚里放不下,所以大部分马车都是沿着官道停在路边。 两人顺着官道找到了夏落乘坐的那辆马车。 苏公公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压低声音唤道,“娘娘,您在吗?” 马车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第180章 封建君主制简直太腐化了! 苏公公有点担心,又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太子妃出什么事了? 他顾念着太子妃的身份,犹豫不决地踌躇着。 景天就没他想的那么多了,先他一步就推开了车门。 只见一个俊俏的小太监正四仰八叉地仰倒在马车里呼呼大睡,嘴角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食物残渣。 正是穿着太监衣服的夏落。 她易了容,五官的改变不怎么大,但整张脸看上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就是调整骨相的神奇之处。 看到眼前这一幕,苏公公和景天顿时就无语了。 苏公公早就知道太子妃娘娘是个爱吃爱睡的主儿,但是马车都停下这么久了,她居然还毫无所察,照旧睡得香甜,她这也太能睡了吧! 他咳了两声,想把夏落叫醒。 然而没用。 这点小声音根本影响不了夏落的睡眠质量。 景天扶额,另一只手屈指敲了敲马车的地板,稍微拔高了声音道,“殿下在等您!” 夏落这下终于醒了。 她睁开惺忪睡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在马车里。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瓮声瓮气道,“到了吗?” 苏公公无奈地笑道,“早就到了,太子殿下都已经安顿好了,您快随奴才去见太子吧。” 夏落伸了个懒腰,手脚并用地爬下马车,站在官道边上。 晚间的夏风还是有些微凉,夏落拢了拢衣襟,脑子里残留的睡意被彻底吹没了。 苏公公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景天跟在夏落的身后,边走边问,“您这是睡了多久?” 夏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路上太无聊了,我一个人在车里没事做,只能睡觉了。” 景天无语,合着娘娘是睡了一路啊! 虽说官道上比寻常的路上要平整许多,但也是有起伏的,马车行驶在上面多少都有些颠簸。 很少有人能在这种颠簸中睡太久,太子妃娘娘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睡上整整一天。 瞧她方才那睡相,如果他们不来叫醒她,估摸着她还能继续睡下去。 景天佩服的五体投地。 走在前面的苏公公听进耳朵里,心思微动。 太子妃娘娘如此嗜睡,又被太子殿下不错眼珠子地带在身边,别是东宫好事将近了叭! 苏公公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雀跃,脚下的小碎步都踏出了跳舞的感觉,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行。 三人进了驿站,鱼贯走进洛翊宸的客房。 此时,四皇子洛景轩、秦彧和何威也在客房里,正在与洛翊宸商量后几日路程的安排。 洛翊宸听到动静,转头看向门口。 苏公公与景天上前行礼,“奴才(属下)拜见太子殿下,四殿下。” 夏落站在二人身后,也默默地跟着躬身行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洛翊宸漆黑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向他们,不动声色地在夏落身上定了定,随后收了回来。 “免礼。” 语气淡淡,毫无波澜。 倒是洛景轩多看了夏落两眼。 夏落此刻穿着青灰色的内监服饰,头发全部被梳了起来,露出光洁细嫩的额头,一双水眸润泽清澈,精致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红痕,那是她在马车上睡觉压出来的痕迹。 洛景轩心里啧啧称奇,这小太监生得可真是俊俏,不过他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洛翊宸察觉到洛景轩看向夏落的视线,淡淡道,“今晚就先这样吧,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也都累了,都退下吧。” “臣等告辞。” 秦彧和何威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洛景轩却停在了夏落面前,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呀?看着好眼熟。” 那毫不遮掩的探寻目光看的夏落直心虚。 洛翊宸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自己走,还是孤让人送你走?” 洛景轩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悻悻道,“我自己走。” ...... 等人都走光了,苏公公与景天也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洛翊宸看向还站在门口的夏落,柔声道,“过来。” 夏落立刻走了过去。 洛翊宸细细打量着她。 因为穿着男装,夏落的头发全部被拢了起来,纤细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脸部线条全部展现了出来,白皙间还透着诱人的粉红。 看得洛翊宸的眸光又幽深了一瞬。 他低哑着嗓子道了一句,“小妖精。” “啥?” 夏落没听清,随口问了一句。 洛翊宸收回目光,镇定地道,“这一路上你一步都不许离开孤,孤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不许离开孤的视线,知道吗?” 夏落乖顺地点点头,“好。” 洛翊宸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轻柔地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小脑袋。 “你既然扮成了太监,就得另外取个名字。你想叫什么?” 夏落想了想,道,“那就叫我夏尘吧。” 下落,下沉,差不多意思,挺好记。 洛翊宸颔首,“夏尘......这个名字倒也可以。 ” 这时,苏公公带着人来送晚膳。 整整十五道菜肴,被下人摆满了整张桌子。 这些菜都是随行的御厨做的,虽说材料有限,但是色香味还算是过得去。 看得饿了一天的夏落眼睛都直了。 苏公公愧疚地道,“此地偏僻,食材也有限,只能勉强凑出这么些菜来,还请太子殿下多多担待,暂且将就着吃一些。” 夏落一言难尽地看向苏公公,心里酸得直冒泡。 出门在外还能有这么多好吃的,居然还是“将就着吃”? 封建君主制简直太腐化了! 她身为现代具有先进思想的独立女性,一定要严(好)厉(好)批(享)判(受)! 洛翊宸看着满桌子菜肴,微微蹙了蹙眉。 “出门在外,不必讲究宫中那些规矩,以后孤每餐只需六菜一汤便可。” 苏公公大惊失色,“这怎么可以!您是万金之躯,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洛翊宸淡淡道,“宫里是宫里,外面是外面。原来每顿都是十五道菜,孤也只吃一点,绝大多数都浪费了,在外面就不必再如此铺张浪费,能吃饱便好。 ” 说着,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两眼泛直的夏落。 六菜一汤,总能让这个小东西吃饱吧。 第181章 上次先怂的可是他 苏公公听洛翊宸这么说,心里愈发心疼,觉得太子殿下是受了大委屈了,不由得眼圈有点发红。 “奴才知道了。” 洛翊宸颔首,“你们都退下吧,这里留夏尘伺候便可。” “喏。” 苏公公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给洛翊宸和夏落留下了单独的空间。 “饿了吧?” 洛翊宸问道,向她勾了勾手示意她坐过来。 夏落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洛翊宸的身边。 屋里没有下人,她便极有自知之明地承担起了伺候太子用膳的职责。 她先给洛翊宸盛汤,又给他夹了一些菜,自己才开始动筷。 这些菜虽然还算不错,但是因为食材比较粗糙,做出来的口味比起宫中御膳来说还是差了一些,更别说跟半夏的手艺相比了。 洛翊宸吃惯了宫里的珍馐美味,只吃了一口便没了胃口。 他看向身边的小女人。 夏落还跟往常一样,吃的十分欢快,完全没有因为饭菜的简陋而心生不满。 甚至每尝一道新菜还满意地直哼哼。 看着她那开心满足的小模样,洛翊宸竟然觉得面前这些饭菜变得可口了起来,忍不住又跟着她多吃了些。 吃饱喝足,苏公公带着下人进来收拾碗筷。 夏落赶紧站起身来,假装自己一直在勤勤恳恳地伺候太子殿下。 收拾干净后,太监们又打来热水,苏公公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一大盅熬好的汤药。 这次北上出发的太急,洛翊宸的火麒麟毒还有七天才能完全清除。 所以这几日他还要一天不落的继续泡汤药,直到最后一日再行一次九九定坤针。 苏公公把汤药小心地倒进木桶里,搅匀之后,就退了出去。 夏落也想跟着溜出去,却被洛翊宸叫住了。 “孤说了不让你离开孤的视线,刚说完你就忘了?” 夏落定住了脚步,尬笑了两声,“可是您不是要沐浴泡汤吗......我在这里不太好吧......” “你是孤的太子妃,有何不好?”洛翊宸盯着她,眸中似有精光闪过。 夏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只是,她抬头向房间四周扫视一圈,脸上的神情愈发尴尬。 这房间一眼望的到头,屋里又没什么遮挡。 如果她呆在这个屋子里,那一会狗男人泡汤的时候,她保不准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哎呀......好让人害羞呀! 夏落小脸红红的,心头有只小鹿乱撞。 洛翊宸见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连动都忘了动,心里暗笑。 他抬起双臂,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缓缓道,“伺候孤沐浴更衣。” 夏落双眸大睁看向他。 又来? 上次先怂的可是他。 夏落挑了挑眉,也没扭捏,几步就走到他身前,帮他宽衣解带。 洛翊宸垂眸看着她,遮住的眸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一件褪去,露出了大片闪着健康光泽的精壮肌肉。 夏落强行忍住想要摸上一把的冲动,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身为小太监的职责。 只剩下最后一条裤子的时候,夏落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洛翊宸,正好对上他幽黑的眸子。 “怎么不继续了?”洛翊宸淡淡开口。 夏落却捕捉到了那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戏谑。 呦呵,谁怕谁啊!? 夏落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小手猛地一拉洛翊宸的裤带,那裤子随之掉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她“哎呀”了一声,两只小手立时捂住了眼睛,一副小女儿家羞赧的模样。 洛翊宸也跟着一愣。 他以为这女人至少也会扭捏推脱一下。 这么干脆迅速地就扒了他的裤子......他还真是没想到。 洛翊宸面无表情,然而内里早就心如鼓擂,一片樱红色从他的前胸蔓延上了他的耳朵尖,偷偷地暴露了他此时的窘迫。 他假装镇定地道,“你捂着眼睛做什么?” 夏落不好意思,“我害羞~” 洛翊宸:...... 如果她捂着眼睛的手指缝分得没那么开,他还能相信。 现在?呵呵。 洛翊宸木着身子走到木桶旁,抬腿正要迈进水里。 突然觉得背后被一道火辣辣的目光锁定,他僵着脸回过头,正好对上夏落那一对闪着兴奋光芒的眼睛。 “你眼睛往哪儿看呢?” 夏落正盯着洛翊宸完美的背部和臀部肌肉流口水,却被当事人逮个正着。 她撇过头去,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我没看什么啊~” 洛翊宸眸光闪烁。 他迈进木桶,坐进了水里,水面漫过胸膛,才缓缓道,“你一直盯着孤的身子看,是不是对孤有什么非分之想?” 夏落心虚的舔嘴唇,她反应倒是挺快。 “哪有,我单纯是被您完美的身材吸引了目光,不过您放心,这是我的职业病,特别喜欢欣赏好看的身材而已,不分男女哈!” 洛翊宸的眸子微眯了起来,闪着危险的光芒,“这么说,你还想看别人的身子?” 夏落吓得直摆手,“没有没有,您的身材最好看、最完美、最性感,看了您的身材,其他人的身子在我眼里跟猪肉没什么两样!” 洛翊宸一言难尽。 这小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本来想戏弄兼试探一下这个小东西,可是现在他反而有一种被她调戏了的感觉。 洛翊宸淡淡开口,“你过来,给孤擦背。” 夏落撅嘴,狗男人还真拿她当小太监使唤上瘾了是不? 她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拿过一个帕子,仔细地给他擦背。 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乐趣,时不时状若无意地虎摸一下这里,捏捏那里。 过了一会儿,洛翊宸忍无可忍,哑着嗓子制止她。 “可以了。” 汤药热气氤氲得洛翊宸的脸色更红了,尤其是那精致的耳廓,红的像要滴血。 “好吧。” 夏落放下帕子,不自觉地朝着水里偷偷瞄了一眼。 深褐色的水面下,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不过她也能觑到大致轮廓。 夏落:!!!∑(?Д?ノ)ノ 第182章 你就是这么勾引太子殿下的吗? 夏落立马老实了,手脚乖顺地呆立在一边,生怕自己再胡闹就要被某人就地办了…… 在洛翊宸的目光扫过来之前,夏落飞快地收回了视线,抬头看房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等洛翊宸穿好衣服,夏落才把眼睛转了回来。 他把苏公公叫进来,让他带人把洗澡水抬出去倒掉。 路过夏落身边的时候,苏公公低声询问道,“娘娘,您要在屋里沐浴吗?奴才这就唤人给您拿新的热水。” “不用了!”夏落赶紧制止。 她心虚地撇了一眼洛翊宸,讪讪道,“给我拿一小盆热水就行,我就在旁边的厢房里擦洗一下就好。 ” 以刚才那个情形,她可不敢在狗男人面前洗澡,不然今晚非得出事不可。 苏公公闻言看向洛翊宸,等着他表态。 洛翊宸意味不明地看了夏落一眼,唇角微微上翘,却没有阻拦。 洛翊宸房间所在的楼层只有两间房,一间大的是太子的房间,还有一间小的是特意留给伺候贵人的下人住的。 那间小房间与太子的厢房就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离得很近,洛翊宸还算是放心。 况且,他也需要自己“冷静”一下,嗯。 苏公公见太子殿下默许了,才对夏落应道,“您稍等,这就让人给您送过去。” 说着,他吩咐一个太监下去提水,又叫了几个宫女进来给太子准备床铺。 夏落看着她们忙碌,随口问道,“殿下,奴才今晚也是睡隔壁吧?” 洛翊宸:“你就睡这里。” 夏落看了看屋里明显竖起了耳朵的宫女们,冲洛翊宸挤了挤眼睛,“您是让奴才睡地上吗?” 作为一条咸鱼,她自然是睡哪里都能睡得着。 只不过她现在是个太监,要是被人知道她跟太子殿下同床共枕,那简直就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可惜,夏落眼睛都挤抽了筋儿,洛翊宸也丝毫没有收到她传来的信号。 “你跟孤睡同一张床。” 夏落:“......好的,太子殿下。” 苏公公是知道夏落身份的,对此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有些欣慰。 可是其他的宫女太监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不知打哪儿跑出来的小太监夏尘是女的。 他们听到太子居然要让一个小太监跟自己同塌而眠,心里全是一惊,偷偷看向夏落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啧啧啧。 没想到这个小太监如此厉害,刚来就勾的太子殿下留他过夜,简直就是个狐媚子。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竟然还是个荤素不忌的主儿。 平日里除了太子妃娘娘,没听说太子殿下对哪位小主上了心,以为他是专宠一人,谁知道是因为口味比较独特。 这跟太子殿下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高冷形象相差太远了。 不过无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全都不露声色,若无其事的该干嘛干嘛。 一个宫女赶紧又拿来一床被子,在太子旁边的位置上铺好,退出去的时候还瞪了她一眼,弄得夏落一脸莫名其妙。 床铺的差不多了,夏落的洗澡水也被提了上来,她跟洛翊宸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隔壁厢房。 如今半夏不在身边,她又是太监身份,没有人伺候她洗漱,一切都得她自己亲自动手。 虽然养尊处优已久,好在她虽然五谷不分,但还不至于四体不勤。 前世她也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时候居多。 由于一整天都泡在马车里,夏落身上还挺干净的,并不是非要沐浴更衣。 她用热水洗了把脸,又在一杯水里混了些盐,用盐水漱了个口。 然后用布巾浸了热水擦了擦身上,再用剩下的热水给自己泡了个舒服的热水脚。 做完这一切,她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通透了。 擦完身子,夏落端着小盆去倒洗脚水,出门前为了以防万一,她又重新给自己易了个容。 倒完水,夏落就往太子的厢房走去。 谁知,走到拐角处,突然出来了一个人,把她拦住了。 宇文峙冷着双眸不善地站在她的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他穿着一件墨色的缎子衣袍,圆领窄袖,是南衡的款式,头发被全部梳起,被一个墨玉发箍拢了起来。 再加上他略有小麦色的皮肤,整个人都黑皴皴的。 不过却不显阴沉,黑色很适合他,反而把他衬得很是俊逸。 夏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他整个人都变得挺拔了,不再是之前那样营养不良的干瘪模样。 想来在东宫这段时日洛翊宸并没有亏待他。 夏落许久没有见到他了,一下子看到他还有些小兴奋。 不过她顾及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忍着想要拉着他东问西问的冲动,恭敬地给他躬身行了个礼。 “拜见九殿下。” 宇文峙在胸前抱着双臂,面色不屑地斜睨着她。 他方才就听随行的宫女太监在讨论,说太子殿下被一个小太监勾走了魂儿,竟然第一日就要与他同塌而眠。 听得他一阵火大。 北燕的宗族世家就有豢养小倌的风气,皇宫里更是有一些长相出众的小太监,靠着腌攒手段夺得贵人恩宠,从此青云直上的。 这种事让他很是恶心。 没想到洛翊宸也有这样的癖好。 眼前这个小太监长得五官俊俏,皮肤白皙。一低头,衣襟处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水汽未散,肌肤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 看着很是诱人。 宇文峙眯起眸子,眸色彻底冷了下来。 “你就是这么勾引你们太子殿下的吗?” “蛤?” 夏落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这么不客气,抬头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宇文峙对上她呼扇呼扇的眼睫,等看清她的长相,他蓦地一愣。 这小太监......长得好眼熟! 他脸上划过一抹迷茫,随后变成了然,最后漫上满脸的讥讽。 “怪不得。” “我还以为你有多高的手段,原来只是凭着这张与太子妃娘娘相似的脸罢了。” 夏落无语,她终于反应过来宇文峙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同时她也明白了洛翊宸非要当着宫人的面说要跟她睡在一起是什么用意了。 现在谁都知道夏尘这个小太监是太子看上的人,还不是因为狗男人那无处安放的占有欲! 拼着自毁名声也要把她绑在他身上,她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可是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嘤嘤嘤! 第183章 熊孩子,竟然演她! 见夏落一脸苦兮兮的模样,宇文峙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脸色划过一丝得意,语气却越发阴冷。 “太子对太子妃情深义重,你凭着这张脸得着他的青眼也不算稀奇。” “不过,我警告你,如果太子妃要因为你伤了心......” 宇文峙顿了顿,看着夏落的眸光逐渐危险起来,眸底流转着一丝冰寒的杀气。 他突然伸出手握住身旁的木质栏杆,紧接着“咔嚓”一声,那段大臂粗的栏杆像豆腐做的一般,倏然断裂! 他阴恻恻的声音随之传来,“就算我身在北燕,也会回来将你碎尸万段。” 宇文峙浓密的眉毛叛逆地向上翘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狼一般乌黑骇人的眸子死死地锁定着她。 “就像这段木头一般。” 他把拳头放在夏落的脸前,缓缓张开,掌心中赫然是碎成齑粉状的木屑。 夏落震惊得忘了动作。 在她印象里,宇文峙解了蛊毒后,就从一个别扭的熊孩子变得乖巧懂事,很是招人喜欢。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凶狠暴戾的样子! 吓得她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夏落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望着他的脸上满是愕然。 宇文峙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忽地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划过。 他突然凑上前去,盯着她的脸看。 “你这模样......” 他似乎是觉得只是看看还不够,还想伸手摸上一把。 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苏公公的声音。 “夏尘,你怎么还不回去,太子殿下方才还问你怎么还不回去。你快跟我去见太子殿下!” 夏落立刻跑过去,跟着苏公公离开了。 临走时,她还回头看了宇文峙一眼,面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宇文峙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微眯着眸子望着夏落的背影,心里暗戳戳地盘算着——如果落落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厌弃洛翊宸,那他的希望就更大了。 方才心里那抹异样一闪而过,他什么也没抓到。 他盯了夏落离开的方向半晌,随后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 夏落走进厢房,见到洛翊宸正坐在床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屏退所有人,淡淡道,“孤去隔壁没有找到你。” 夏落走过去,答道,“我去灶房倒洗脚水了。” 洛翊宸看着她衣服上溅上的水渍,直皱眉,“这种事以后让下人来做就好了,不必亲力亲为。” 夏落小声嘟囔,“可我现在不就是下人嘛……” 又伺候他用膳,又服侍他更衣,还得给他擦背,当个小太监太难了呜呜呜! 洛翊宸:“那只是在人前,况且他们现在都知道你是孤的人了,断然不会再让你受了委屈。” 夏落看着他眨了眨眼。 瞧瞧,这狗男人果然是故意的吧! 不过听到他的话,夏落的舌尖却泛起一丝甜意,像是刚刚吃下了一碗美味的草莓炼乳沙冰,甜丝丝的,很满足。 “好叭。” 夏落乖顺地点头,爬上了床。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夏落照例睡在里面,洛翊宸睡在外侧。 驿站的床远远没有东宫的架子床那么宽大,就算是整个客栈里最好的厢房,床上躺了两个人也不免有些拥挤。 幸好这床榻上被宫女铺了好几床褥子,躺上去至少还算柔软。 夏落一点也不介意,她在颠簸的马车上都能睡上一天,更别提在柔软的大床上了。 住惯了皇宫的洛翊宸倒是有些不适应,直到他把身边的人搂进怀里,感受着她的温软与心跳,他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你今晚碰到宇文峙了?”洛翊宸突然问道。 夏落听到他问起宇文峙,一脸的无语凝噎。 “他没认出来我,以为我是个耍狐媚手段想要爬太子床的小太监。” 洛翊宸挑了挑眉,讥笑了一声,“呵,睁眼瞎。 ” 夏落郁闷道,“这熊孩子竟然威胁我,我本来还担心他回了北燕会受欺负,瞧他那模样我多少有些放心了。” 熊孩子,竟然演她! 洛翊宸闻言笑了笑。 狼崽子就是狼崽子,就算是装成软萌的狗崽子,也有暴露真面目的一天。 洛翊宸心情很好,他转过身,两人拥在一起,本来拥挤的床榻立时空出了大片空间。 “孤有预感,这一路上,不会太平,以后你还是不要离开孤的身边为好。” 夏落小声嘀咕,“那你我沐浴的时候总要避一避嘛......” “你是孤的女人,沐浴的时候无需回避。” 夏落的脑海中浮现出她今晚偷瞄到的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声音有些干涩,“话虽这么说,但是人家也会不好意思嘛......” 洛翊宸:......还真是没看出来呢。 他顿了顿,平静地道,“你总得习惯的。” 轮到夏落无语了。 习惯什么? 习惯看狗男人那赤条条的肉体吗? 还是要习惯被狗男人看光光? 夏落欲哭无泪,可是她没有选择。 她努力将脑袋里的黄色废料甩出去,瓮声瓮气地应道,“哦,我知道了。” 夏落脑袋埋在洛翊宸的胸前,因此没看到洛翊宸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弧度,连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 出发的第一晚就这么过去了,一切相安无事。 次日一大早,夏落就被洛翊宸给叫醒了。 她刚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宣和殿,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半夏,让她给自己更衣。 喊完她又重新闭了眼睛,抬起胳膊等着半夏给她穿衣服,像一条半死不活的咸鱼。 等了半天,她都快要又睡着了,“半夏”才慢吞吞地过来,帮她套上衣服,动作还不甚熟练。 穿好衣服后,夏落终于清醒了一半。 她眯缝着眼睛,发现床边站着的根本不是半夏,而是洛翊宸。 第184章 那画面想想就觉得刺激 洛翊宸此时还穿着白色的寝衣,头发披散着,冷峻的脸上有些发黑。 “你总算是醒了。” 他刚才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直到他上手推了推她,她才醒来。 这小家伙也太能睡了吧! 还有,醒来就醒来,她竟然将他当成半夏!? 他一个好好的大男人,哪点像半夏那个小矬子? 夏落顿时就吓醒了,一骨碌翻起了身。 她环顾四周,发现屋里没有别人,心虚地明知故问。 “是殿下啊......难道刚才是您帮我穿得衣服吗?” 洛翊宸瞟了她一眼,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轮到你给孤更衣了。” 夏落看了一眼窗外,外面的天还没亮,也就是四五点钟的样子。 平日里她这会儿还在被窝里睡大觉,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放弃温暖的被窝,爬起来给狗男人更衣。 不过,看在他纡尊降贵给自己穿衣服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了叭! 夏落挣扎着下床,拿起挂在一旁的常服往洛翊宸身上套去。 她生疏地给他穿好衣服,绑好腰带,又整了整衣襟。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 洛翊宸就这么垂着眸子凝视着她,任由她摆弄。 等夏落帮他更完衣后,洛翊宸才出声叫人进来 苏公公带着宫女进来,伺候太子洗漱梳头。 同时,还有一个小宫女帮夏落也打了一盆热水摆在她面前。 夏落道了个谢,麻利地漱口洗脸,很快就梳洗完了,于是就在一旁站着看着,忍不住直打哈欠。 她是真的没睡够,好想睡个回笼觉啊! 屋里的宫女太监注意到夏落那副困倦的模样,心想—— 昨晚太子殿下应该是把夏尘折腾得够呛吧! 啧啧啧,那画面想想就觉得刺激。 ...... 因为昨日太子已经叮嘱过了,今早的早膳没有再弄得那么复杂,只是简单的六菜一汤。 不过虽然菜式简单,却很精致,能看出是御厨们卯足了心思做出来的。 洛翊宸和夏落吃完早膳,便吩咐一众人离开驿站,继续前行。 两人下楼,洛景轩和秦彧等几名随行官员都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们见到太子,立即躬身行礼。 这时,乔桑力侧身挤了进来。 他面上不太好看,却也老老实实地行了一礼,道,“拜见太子殿下。” 洛翊宸颔首,他才直起身子继续道,“微臣想见见九殿下。自他被寻回来,微臣等人就没见过他,不知他身子如何,有没有大碍。” “可是这一路上九殿下的马车和房间都被赤云军守得严严实实,连微臣都不得相见,不知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洛翊宸淡淡道,“宇文峙的安全关乎两国关系,孤自是会派人全力保护。” 面对洛翊宸的淡然,乔桑力的脸上是快要压不住的愠怒。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蓦地拔高,“他是北燕的九皇子,我们是北燕朝臣,凭什么连我们也不能见他!” 见乔桑力气急败坏的架势,赤云军统领何威立时拦在洛翊宸身前,“刷”的一声拔出了佩刀,毫不客气道, “大胆,竟敢对太子殿下咄咄相逼,如此大逆不道,这就是你们北燕的规矩吗?!” 乔桑力脸色发白,不情愿地退了回去。 洛翊宸抬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看穿一切的透彻与犀利,语气冷得能让这夏日的空气挂上冰霜。 “凭什么?你真的要让孤说出来吗?” 乔桑力的怒气顿时一窒,随后整个人的气焰都委顿了下去。 他从昨天出发后就一直试图见宇文峙,却都被拦下了,方才也是一样铩羽而归,不由得有些失了理智。 正巧看见太子下来,便冲了上去。 等清醒过来,他才有些后怕。 他倒是不担心太子会将他们之前做的那些事当众说出来。毕竟太子正要北上,两国撕破了脸皮对谁都不好。 但是整个车队现在是洛翊宸只手遮天。 如果把他惹急了,洛翊宸暗中宰了他,再做出意外的样子,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乔桑力看了一眼何威手上闪着寒光的佩刀,嘴边的络腮胡微微颤抖着。 随后他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微臣关怀九殿下的安危,也是一时冲动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洛翊宸面无表情,眼眸宛如深潭般幽寂,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乔桑力弓着身子倒着退了出去,随后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马车处。 等坐进马车,他才察觉到自己背后的衣衫全都湿透了,额头上也全是渗出的细密薄汗。 他刚才在洛翊宸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抹如有实质的森冷杀气。 洛翊宸明显已经对他动了杀心。仟仟尛哾 不行,他不能坐着等死,宇文峙也不能安然回到北燕。 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 乔桑力离开后,何威也将刀收回了刀鞘,护送洛翊宸上了马车。 夏落从方才起就一直默默地站在洛翊宸身后,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她刚想转身回到自己的马车,肩头就被人拍了拍。 夏落回头,发现来人是洛景轩。 “拜见四殿下。”夏落给他行了一个礼。 洛景轩憨厚地笑了笑,免了她的礼,才道,“我听人说你叫夏尘?” “是。” 夏落嘴上恭敬地答着,心里却想着赶紧回到马车上睡回笼觉。 然而洛景轩还在继续叨叨,“你要不要跟我坐一辆马车?我一个人怪无聊的,正好你能陪我聊聊天。” 夏落选择拒绝。 她一本正经地道,“奴才是太子殿下的人,是要在殿下身边服侍的,恕奴才不能奉陪。” 洛景轩就是个傻憨憨。 他昨晚一觉睡到临行前,根本没听到关于太子殿下和小太监的“桃色绯闻”,也完全没听出夏落话中的深意。 他仍然浑不在意道,“那我去与太子皇兄说说,就是个小太监而已,反正伺候皇兄的人还有那么多。” 说着他就拉上夏落的袖子往太子的车驾方向走去。 夏落想甩开他的手,可越是挣扎洛景轩就拽的越来劲。 第185章 甚是投缘?嗯? 其实洛景轩对夏落没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有些感兴趣罢了。 昨天看到她之后,他就觉得这个小太监给他的感觉十分面善。 宫里遇到一个合眼缘的人不容易,虽然夏尘只是个小太监,但是洛景轩因为出身的原因,本来就对身份高低没什么芥蒂。 如果可以,他甚至还想把夏尘要过来,留在自己身边呢。 就算皇兄不给,那他把夏尘借过来陪他逗逗闷子打发下时间还不行吗? 洛景轩觉得太子皇兄绝对会同意的。 ...... 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来到了太子的马车前。 还没等洛景轩说什么,马车窗口的竹帘就卷了起来。 洛翊宸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目光凉飕飕的。 不知为何,洛景轩突然觉得身上一凉,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缩回了拉着夏落衣袖的手。 他傻乎乎地冲着洛翊宸一笑,问道,“太子皇兄,坐马车太无聊了,这个小太监与我甚是投缘,能不能把他借给我聊聊天解解闷儿?” 洛翊宸语气阴森,一股冰碴子扑面而来,“你既然觉得坐马车无聊,那你就别坐马车了。” 洛景轩不明所以,“不坐马车坐什么?” 洛翊宸:“你可以骑马,也可以走路。” 洛景轩:??? 他顿时哭丧了脸,“北燕那么远,骑马的话屁股都要颠成八瓣了!” 听到“屁股”两个字,洛翊宸的脸更黑了。 “那你可以选择走路。” 说完,他放下卷帘,不再搭理洛景轩。 洛景轩的心思全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所吸引,早就把夏落抛在了脑后。 最后,他在走路和骑马之间,委委屈屈地选择了骑马。 他登上赤云军牵过来的一匹马,哭丧着脸向队伍的最前方走去。 夏落看着洛景轩的背影,“扑哧”笑出了声。 身旁的马车里传来冷冽淡漠的声音,“还傻站着做什么,上来。” 夏落不舍地看了看不远处自己的马车,然后不情不愿地爬上了太子的车驾。 不过一上车,她就兴奋了起来。 不愧是大佬的车厢,里面的空间比她的小马车宽敞了不止一倍。 金黄色的绸缎把车厢上下包了个遍,车厢地板上还铺着柔软的长毛绒毯。 车厢内的案几上摆着几本卷宗,旁边放着一个紫砂烟炉正在冒着淡淡的青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淡相宜的龙涎香。 夏落正在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车厢内饰,就听到洛翊宸冷冷地开口。 “甚是投缘?嗯?” 夏落双手高举,迅速撇清关系,“哪有,是他自己缠上来的,非要让我陪他聊天,我拒绝过了!跟我没关系!我是无辜的!” 洛翊宸哼了一声,“如果下次他再缠着你,你就来告诉孤。” “嗯嗯。”夏落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过来。” 夏落挪着身子坐过去,洛翊宸握住她的手,满脸嫌弃地看着她的袖口,越看越不顺眼。 他拿起帕子帮她仔仔细细地把袖口擦了一遍。 虽然没擦下来什么脏东西,但是洛翊宸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瞧着夏落乖顺的模样,他的心底软了下来。 洛翊宸突然按住夏落的后脑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薄唇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使劲印了印。.qqxsnew 似是还觉得不够,又反复碾转了片刻,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望着洛翊宸满意餍足的表情,夏落哭笑不得。 果然是个小狼狗,还带留味道占地盘的呢~ 洛翊宸方才的不快彻底散去,他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一个卷宗,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些是关于洛安郡这几年来的情况,以及沈正德上任以来的政绩和动向。 除了那些摆在明面上的,还有些是他派黑羽卫暗中探到的。在到达洛安郡之前,他都需要了解得一清二楚。 夏落舒服地躺在绒毯上,望着洛翊宸翻看着卷宗,心里不禁腹诽—— 当太子可真难,跟个惨兮兮的社畜没什么两样。 她没有打扰洛翊宸看卷宗,自觉地找个了好位置,然后闭上眼睛,就这么安详地睡着了。 洛翊宸时不时翻一页卷宗,身边的女人偶尔翻个身。 空气中除了龙涎香,还多了一阵轻微又均匀的轻鼾声。 气氛诡异里又透着一丝莫名的温馨。 ...... 太子一行人再次出发的同一时间,议事殿里才刚刚下朝。 一众官员三三两两地从宏伟气派的议事殿出来,向着景德门走去。 “方太师,且慢!” 听见有人喊他,走在百官前面的一名头发花白,蓄着短须的精瘦老人定住了脚步,缓缓回头。 看见来人,方太师后退一步,随即标准地作揖行礼。看似恭敬,实则疏离。 “祁王殿下,不知您有何指教?” 洛羡风赶忙上前虚扶一把,待方太师直起身子,他才扯开一抹招牌的温润笑容,彬彬有礼道, “指教本王愧不敢当,只是本王听说,太师您昨日去请父皇收回成命,不愿让月儿再嫁与本王,不知可有此事?” 方太师敛着眸子,淡淡道,“是,小女浅薄,配不上祁王殿下的金尊玉贵,还请殿下另寻佳偶。” 洛羡风面上一惊,连忙道,“太师这是什么话?月儿如芙蓉出水,才貌兼全,本王对她一见倾心,除了月儿,本王的祁王妃决然不做他选!” 还没等方太师说话,站在他身边的方元青先忍不住了。 他一向刚正端严的五官上都染上了一抹愤然,正色道,“既然祁王殿下也知道微臣的小妹如芙蓉出水,便知她是绝不可能与不知廉耻、珠胎暗结之女共侍一夫的。” 方元青的声音不算小,他的话一出,立即吸引了不少路过官员意味深长的目光,还有人时不时地交头接耳。 洛羡风只觉得面上一片火辣辣的抬不起头。 他与永安侯府庶女的事不算秘密,但他也没想到方家这个愣头青嫡长子竟然会把这事拿到台面上说。 还说什么不知廉耻、珠胎暗结,表面上是在说夏梦,可是他却看出来了,方元青这憨货是在指桑骂槐,连他一起给骂了。 第186章 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洛羡风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可是他舍不得方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只得好声好气地应承着。 “方大人言重了,那事只是个意外……确实是本王的错......” “不过你们放心,那女人又如何能与月儿相提并论?无论如何本王也不会让她影响到月儿身为祁王妃的尊荣的。” “更何况,本王只真心爱慕月儿一人,只有月儿所出才是皇家正统。” 听了洛羡风信誓旦旦的承诺,方太师和方元青的神色不但没有缓和,反而有愈发难看的趋势。 方元青那棱角突出、略显方正的脸庞都气成了圆鼓鼓的。 他压着怒气问道,“听王爷的意思,您既想娶了小妹,又想留下那个孽......那对母子,尽享齐人之福?” 他本来气得口不择言,但是被方太师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才及时改了口。 洛羡风没有忽略他话中的大不敬,原本温润的面容也附上了一层冰霜。 “那孩子是本王血脉,本王不能容皇室血脉流落在外,希望方太师能理解。”.qqxsnew “至于夏家二小姐......本王可以让她以媵妾的身份入府,等那孩子出生后就放在月儿膝下抚养,总之断不会威胁到月儿的地位......” 媵妾,一般是正房陪嫁的暖床丫头才会被封的称号。 地位比不上侧妃,但是也比一般侍妾要好上不少,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媵妾?难不成你想让那女人作为陪嫁与小妹同时入府吗?简直欺人太甚!” 方元青这次是真气急了,连敬语都顾不上用了,直接高声打断了洛羡风的振振有词。 方太师抬手制止了方元青继续开口,一向平静的脸上也略有愠色。 他淡淡道,“恕微臣不能理解。” “小女还未嫁入王府,王爷就折腾出了个庶长子,闹得整个上京城都沸沸扬扬,众人皆知。就算成了祁王妃,小女的颜面何在?她在王府中又该如何自处?” “如果如您所述,是真心爱慕小女,自会为她想到方方面面,断不会说出如此荒谬之言。” 方太师挺直了脊梁,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 “微臣已求陛下收回赐婚的成命,想来过几日陛下便会下旨。” “小女此生无此福分,绝非王爷良配,还请王爷莫要为难。” 说罢,方太师郑重地向洛羡风躬身行礼后,未等他回应,便带着方元青扬长而去。 临走,方元青还冲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跟在方太师身后拂袖离去。 洛羡风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眸中的怒气显而易见。 他身为皇子,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他的胸口明显而徐缓地起伏着,像是在调整呼吸,竭力避免怒火的爆发。 周围本是在偷偷吃瓜的官员们见此,也不敢再做停留,赶在洛羡风发怒前,连忙脚打脚后跟地离开了。 洛羡风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撒,便听身后有人唤他。 “拜见祁王殿下。” 他猛地回头,眼底寒光乍现,吓得面前的太监忍不住抖了两下。 “王....王爷,贵妃娘娘有......有请。” 来人是徐福,正是云贵妃身边的管事太监。 洛羡风闻言,面上的怒气一窒,随即化成一脸烦躁,不耐地应道,“知道了。” ...... 等洛羡风跟着徐福到了月华殿的时候,云贵妃正坐在寝殿里的罗汉榻上喝着茶,脸上却丝毫不见平日里品茶时的淡雅与从容。 看到洛羡风来了,她重重地把茶杯撂在了小茶桌上,茶杯中的水花溅起,撒得桌面上到处都是。 “儿臣拜见母妃。” 洛羡风见状,收了方才的气势,讪讪地给云贵妃行了个礼。 云贵妃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起身走到洛羡风的身边,抬手就向着他的脸上扇去。 只是那只手停在空中,最终还是没忍心落在洛羡风白净俊朗的脸上。 “哎!你可真是气死我了。” 云贵妃恨恨地把手甩了下去,双眸赤红地瞪着洛羡风。 “枉我天天在你父皇面前吹枕边风,才给你求来这么一段上好的姻缘,可你竟然为了夏梦那个小贱人,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云贵妃越说越生气,整个人气喘吁吁的,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显然气的不轻。 洛羡风见状,不敢怠慢,连忙拿起茶桌上的那个茶杯,又续满了一杯茶,递给她顺顺气。 云贵妃没好气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待情绪平复了些,才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继续道, “你与那贱人平日里厮混在一起,本来我没当一回事,想着你要是真的喜欢,等方月心过门后,你抬进府里当个妾室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我断然没想到,你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竟让她闹到了方月心面前。” 洛羡风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那日的情形,瞎子也能看出是夏梦特意安排的。 她的小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可就是这种拙劣的手段,让洛羡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是我小瞧了她,可是她肚子里毕竟是我的血脉,还是我的第一个孩儿。我本来想着,既然身子都有了,把她抬入王府也是天经地义。自古以来,王爷皇子谁人没几个侧妃侍妾?” “亏我还自降姿态好言相求,没想到方家人竟如此不识好歹,在那么多人面前拂了我的面子,还向父皇求了退婚的旨意。” 洛羡风的脸色差到极点,尽力克制着火气,拳头砸在罗汉榻的软垫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云贵妃望着洛羡风,眸中划过一抹心疼,语重心长道,“你糊涂啊!” “你别忘了方家都是些什么人。方月心成了祁王妃后,你娶多少个侧妃,纳多少房妾室,母妃都不管你。可是你断不能在她进门前招惹方家人。” “方家除了老三方元金从了商,方元青、方元礼和方元澈哪个不是跺一跺脚,头顶上的天就抖三抖的角色?方家满门重臣,就算闹到陛下面前,他都不会向着你。” 第187章 这个孩子,你不能要 洛羡风面色发青,咬紧了后槽牙道,“他们方家再有本事,手上也没有兵权,不过就是我们洛家的一条狗而已,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父皇又何必顾忌他们!” 云贵妃摇了摇头,缓缓道,“你父皇曾与我提起过,他之所以器重方家,就是因为他们向来都是中立一派,从不与皇子有任何牵扯。就算是狗,也是一条既听话又好用的狗。” “这次的赐婚,要不是咱们云家毫无根基,你父皇近来又偏宠于你,才不会便宜了咱们,可是现在......哎!” 洛羡风闻言,面露颓色,有些泄气,“我为了让方家回心转意,甚至承诺他们等那孩子出生,就放在方月心膝下抚养,可是他们还是不愿意,我能如何?” 在他的世界里,女人无非是求子求权求爱,孩子、权力和宠爱他都给了她,她还想要怎样? 云贵妃气得一窒,恨不得要去掀开洛羡风的天灵盖看看他在想什么。 “让方月心天天对着那孩子,就跟在她心里钉死了一根刺没什么分别。方月心是什么身份?她可是方家全家心尖尖儿上的宝贝,你这样做不就是生生踩了方家人的脸面吗?” 她这儿子平日里看着灵光得很,怎么关键时刻却总是在女人身上掉链子呢? 洛羡风愣了一下。 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纳个妾罢了,况且已经一再退让,是方家人头铁得很,不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其他的倒是没想那么多。此时经云贵妃一提醒,他反应过来,也有些后悔。 他的脸上神色复杂,讷讷地道,“难道我只能......” 云贵妃眸中厉色一转,阴沉地接过话头,“这个孩子,你不能要,那个贱人,也不可能进王府。” “可是......”洛羡风有些恨恨道,“方家只是人臣,却能左右皇室血脉,未免太抬举他们了,我不甘心......” 云贵妃嗤笑出声,打断了他,“皇室血脉?我的傻儿子,话别说得太早,谁知道夏梦那个小贱人肚子里的那块肉到底是谁的。这还没有名分,就不要脸地投怀送抱,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洛羡风脸色更难看了。 他是知道夏梦的为人的,为了攀上他,她也算是使尽了手段。如果说是为了与方月心争上一争,费尽心思弄出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这里,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上隐隐有些发绿。 见洛羡风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过,云贵妃的语气也放缓了些。 “以后你会有很多孩子,还会有更多的女人,何苦被一个卑贱的庶女和一个不明来历的孩子蒙了心。” 她警惕地向门口处望了望,又压低声音对洛羡风循循善诱,“至于方家,我们现在正需要他们,你且再忍忍,等你未来坐上了那个位置,再报今日之仇也不迟。” 洛羡风面上有些犹豫,眸底涌上一抹担忧,“可是父皇那边......” 云贵妃安慰他道,“昨夜你父皇来了月华殿,我暂且算是将你父皇劝住了,只要你尽快处理了那孩子,与方家的婚事就有回旋的余地。” 洛羡风抿着唇沉吟片刻,终是狠下心点了点头。 ...... 几日后,永安侯府的听泉水榭。 虽说此时正是盛夏,但是听泉水榭内的避暑之物一应俱全。 两名侍女站在水榭两侧掌着扇,夏梦慵懒地倚靠在美人榻上,惬意地感受着裹挟着荷花香气的夏风拂过玉面。 她面前的石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点心匣子,还有泛着水雾气的冰镇水果碗。 夏梦双指轻轻捻起一粒鲜爽的冰镇葡萄,优雅地放在嘴里。 另一只手随意地撒了一把鱼食在湖面上,引来五颜六色的锦鲤争先恐后地翻滚着浮上水面,疯狂地簇拥着抢夺有限的鱼食。 外面一圈没抢到吃食的锦鲤摆着波浪似的尾巴尖儿,大张着鱼嘴,像是在向她卑微地讨食。 夏梦微勾着唇角,居高临下地睨着它们,享受极了。 这种生杀予夺,凌驾众人的感觉,让她着迷。 自从她那日在华寿堂诊出有了身子,她将嫁入祁王府的传言就甚嚣尘上。 甚至还有人说,祁王为了迎永安侯府庶女和他们的长子入府,正要退了与方家的婚事。 而方家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方家人那副与祁王一派泾渭分明的架势,也多少让人看出了点门道。 于是,上京城里的风向顿时就变了。 夏梦的名声虽然仍是狼藉,但是却多了一层“挤走京城第一才女方月心,即将怀着祁王长子入主王府”的光环。 这多少还是让不少心仪祁王殿下的贵女们化身成了柠檬精。 连苛待夏梦已久的夏云天,近来对她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不仅给她恢复了以往的月例,甚至还添了不少,生怕怠慢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夏梦觉得,这段时日简直是她这辈子以来最顺心的日子了。 不过,这只是开始。 等她真正入主祁王府,她便是真的权利滔天。到时候,她能生杀予夺的,就不止是这些鱼而已了。 她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就在夏梦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不可自拔的时候,思绪被一道女声打断。qqxδnew “小姐,老奴把东西拿回来了。” 段嬷嬷站在水榭入口处向她禀报,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都下去吧。” 夏梦屏退了那两名打扇的侍女,只留下凝冬一人。 “如何?那东西有问题吗?” 她见段嬷嬷脸色不好,也蹙起了娥眉,淡淡问道。 “这药......您还是自己看吧。” 段嬷嬷欲言又止,干脆把一张纸连带着一个瓷瓶一齐递了过去。 夏梦接过那张纸,展开看了看。 越看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看到最后,她突然像发疯了一般站起身来,用力将石桌上的一切掀翻在地。 第188章 隔空怀了个孕 夏梦眼眶发红,面色因为狰狞而显得略微变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那个瓷瓶掉在地上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里面深褐色的药丸滚得到处都是。 夏梦死死地瞪着那瓷瓶的残骸,只觉得胸腔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竟然想杀了我们的孩子......” 她的声音颤抖着,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悲伤。 前两日,祁王身边的常公公突然驾临永安侯府,随行带来了不少珍稀补品,还有一瓶安胎药。 据说这安胎药是太医令亲自炼制,所用药材均是太医署内最最珍贵的药材,只有后宫里身居高位的娘娘们,才有福享用。 洛羡风对她如此上心,还让夏梦欣喜了好一阵子。 然而,不知是女人本能的直觉,还是作为母亲对孩子的保护欲,终于也让夏梦智商上线了一回。 为了以防万一,她让段嬷嬷拿着这瓶安胎药,送去外面一家医馆,确保无误后,她再服用。 可是,这一查,就查出了大问题。 这药用料珍贵不假,可是却不是什么安胎药,而是药性凶猛的落胎药! 就算是只吃一粒,她这孩子也别想保得住,更何况洛羡风很是大方,送来了整整一瓶。 夏梦无力地依靠着身后的美人榻滑坐在地上,潸然泪下。 其实她心里是隐隐知道洛羡风与她是一类人,都是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狼灭。 可是她自从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孩子后,竟也开始盼望洛羡风待她与这个孩子能有那么一丝不同。 然而这瓶落胎药却将她打回了残忍的现实。 段嬷嬷看见夏梦只顾着哭,不由得有些着急,“小姐,您别难过了。王爷这药都已经送来了,如果他知道您没服用,想必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到时候您怕是要遭罪了......” 夏梦惨笑了一声,“我娘说得对,男人果然是靠不住。” 她抹了一把眼泪,情绪逐渐平息了下来,“既然他宁愿杀了我们的孩子,也要保住与方家的婚事,我定不会让他们如意。” 段嬷嬷喜道,“您有办法?” 夏梦颔首,眸底涌上层层阴毒,“既然王爷这边行不通,那我便从方月心下手。” ...... 太子北上的车队走了七日。 这七日来,一路平安顺遂,安全的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车队路过了两个大的县城,小的镇子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了。 洛翊宸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受到当地大小官员相当热烈的欢迎。他能看到的每一片土地,都已经是被提前清理干净布置好的。 所以,他所能看到的,都是别人愿意让他看到的。 洛翊宸瞥了一眼腰间的太阿,眸中似有流翠闪耀。 他知道,有些事,急不得。 车队在临近诏乐郡的一个县城停下,他们准备在这里休整一夜再继续赶路。 洛翊宸婉拒了当地县令的热情宴请,住进了城内的驿站。 驿站房间有限,住不了太多人,侍卫们和太监宫女只能在马车里或者在外面安营扎寨。 一进驿站,负责接待的驿丞就将洛翊宸等人迎了进去,陪着笑脸躬身将他带往最大的厢房。 随后,他让几个驿吏将太子的随身行李拿进了屋里,见洛翊宸没有别的吩咐,才带着人恭谨地退了出去。 房间的门刚一关上,景天就沉不住气了。 “殿下,刚那几个人明显不对劲。” 洛翊宸眸光深沉,淡淡道,“孤知道,他们不是驿站的官员。” 景天神色肃然,“没错,此地不安全,咱们是否要立刻离开?” 洛翊宸:“不必,你安排下去,叫黑羽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晚上用得着他们。” 景天领命,随后问道,“那其他人呢?” “暂不必通知,让黑羽卫暗中防备便好,以免打草惊蛇。” “遵命。” 待景天退了出去,秦彧与何威又进来与他商量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等一切说完都已经过去许久了。 洛翊宸有些好奇地看向身后的夏落。 从方才起,夏落就十分安静,存在感低得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他回头看去,只见夏落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像一根瘦瘦小小的柱子。 这么多日的赶路,她呆在马车里,除了吃就是整日整日的睡觉,非但没有胖,好像还瘦了一些。 她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面容。 “落落?” 没有反应。 洛翊宸似是想到了什么,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定,默默地注视着她。 夏落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洛翊宸略微倾身,把脸贴近她的小脸,果不其然听到了轻微的呼声。 洛翊宸:...... “用膳了。” 面前小太监装扮的夏落像是被人按下了开关键,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今晚吃什么啊?” 对上夏落亮晶晶的眸子,洛翊宸哭笑不得,“你倒是好本事,站着也能睡着。” 夏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嘚瑟了起来, “这都是我师父给我练出来的,原来我师父嫌我打拳打得不好,罚我扎马步。我嫌光扎马步太无聊了,便尝试边扎马步边睡觉,竟然让我给成功了!站着睡觉只是小菜一碟啦~” 洛翊宸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有点同情她那师父。 甚至还有点理解她口中的师父和师兄为何总是揍她。如果是他有这么个不思进取的徒弟,他可能也会忍不住。 “你今日在马车上睡了一整天,怎么还能睡得着?” 洛翊宸对此很是不能理解,在宫里时,他没觉得夏落如此嗜睡,怎么这几日这个小东西总是有睡不完的觉。 夏落摸了摸鼻子,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就总是很困。”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她甚至都要以为自己是隔空怀了个孕。 洛翊宸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意味不明,“用不用唤御医来看看?” 夏落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不用,我给自己把过脉,没什么大碍。” 洛翊宸颔首,他是相信她的。 “无碍便好。” 苏公公这时走了进来,恭敬地问道,“殿下,现在传膳吗?” “嗯。” 第189章 谢谢你,孤的妻 宫女们端着六菜一汤走了进来。 这座县城里的食材还算丰富,御厨们也是竭尽全力将菜肴做得精致可口。 夏落从洛翊宸嘴里得知了这驿站里潜藏着危机,菜上来之后,便先他一步检查了一下每道菜里有没有异常。 虽然太子的膳食是不过外人手的,但是夏落还是有些不放心。 还好,这菜里是干净的。 两人吃饱喝足后,洛翊宸照例要泡汤药。 今天是九九八十一日的最后一日。 泡完汤药,再施一次九九定坤针,洛翊宸就彻底恢复正常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洛翊宸心里却不像最开始那般激动与澎湃,反而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木桶里,闭着眼睛静静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当他在一片深沉绝望的黑暗之中坠落浮沉时,是夏落让他见到了星光。 那是代表希望的星光。 他知道,只要夏落在他身边一天,一切都会顺其自然地好起来。 他只是庆幸,此后,终于轮到他来保护她了。 ...... 泡完汤药,洛翊宸披上雪白的寝衣,无声地躺在床上。 两人默契地沉默着,空气中流转着莫名的悸动。 夏落像往常一样拿出银针,手指灵动如蝴蝶般四下翻飞,在洛翊宸身上的大穴处精准地九起九落。 最后一次落针时,下针处已经不会再流出黑色的血液了。 然而,就在最后一针拔出时,洛翊宸感觉到身体深处似是有一团长久以来被包裹住的气团,终于被戳破。 那气团在他体内骤然炸开,那四散的气息像活了一般顺着经脉如潮涌向身体各处。 那气流澎湃而过的经脉,如枯木新生,又似浴火重生,竟比曾经更加强韧宽阔。 洛翊宸阖上眸子,将内力在体内运转一周,只觉得干涸的丹田处从未有过的充盈。 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同浴火的凤凰,如同出笼的猛虎,气势滔天,焕然一新。 他侧过头,对上夏落的眸子。 她的眸子里盛满了星光。 那光芒让他有种被灼烧的感觉,就连心脏都忍不住跟着微微发热。 “您感觉如何?”夏落扒着床边好奇地问道。 洛翊宸凝视着她,轻轻道,“从未有过的好。” 夏落笑的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像是漫天星海中两只精致的小舟。 洛翊宸心中涌起一阵抑制不住的冲动。 他直起身子,整个人笼罩过来,把她紧紧地圈在怀里。 他低头吻上了她错愕微张的唇瓣,很轻柔又很霸道,唇齿间勾缠浅出,口中全是她的余香。 还未等夏落反应过来,他便退了出来,似是不舍地又在她的朱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两下。 随即,他把脸埋进了她的脖颈处,蹭了蹭。 温热有力的鼻息喷在夏落的锁骨上,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她被迫仰着头,心房如同装了一只四处乱跳的小兔子,两只无处安放的胳膊还僵硬地张开着,完全不敢乱动。 心里叫苦不迭。 狗男人的毒解了,内力定然是恢复了。 如果他这会儿突然狼性大发,强行要跟她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那她肯定打不过他嘤嘤嘤! 正当她满脑子黄色废料泛滥的时候,洛翊宸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突然出声,“谢谢你,孤的妻。” 因为靠在夏落的颈窝处,洛翊宸的声音闷闷的,还有些微哑,却听不出其中的情绪。qqxδnew 夏落愣了一下。 好似有一丝雀跃悄悄爬上心头,像侵入湖面的浮标轻轻跃动了一下,激起心湖上一圈一圈温柔的波澜。 “也谢谢您选择相信我。” 她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背上,像抚摸一只大狗狗一般,缓缓地给他顺着毛。 两人久久相拥,无关欲,只有情。 过了好一会儿,洛翊宸都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夏落觉得自己的肩膀失去了知觉。 “麻了麻了!”她挣扎着跳了起来。 洛翊宸没有防备,直接扑了个空,差点栽到床下。 洛翊宸:...... 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 ...... 外面的天色渐深,苏公公带着太监们进来,把洛翊宸用过的汤药抬了出去,换上了新的热水。 这是给夏落沐浴用的。 因为洛翊宸不允许她乱跑,这几天以来他们都是同吃同住,连洗澡都是在同一个房间,只是前后错开了时间。 刚开始夏落还挺不好意思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反正又不是没被他看过,被狗男人看几眼也不会少一块肉,只要小心不被吃掉就好了...... 夏落一边例行安慰自己,一边飞快地脱掉衣服一头扎进浴桶里。 洛翊宸原本已经坐在桌子前,认真翻看着卷宗。 听到巨大的水声,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到满地溅出来的水渍,无奈道,“乖一点。” 夏落从水里冒出了一个小脑袋,乖巧答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洛翊宸收回视线,继续看卷宗。 耳边时不时传来几道撩水的声音。 他恍若未闻,依旧看得认真。 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些卷宗,其他的都是浮云。 夏落洗完澡,快速地穿好了衣服,在脸上补上易容的妆容。 “我洗好了。” “嗯。” 洛翊宸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并没有看她。 夏落不以为意地撇嘴。 不愧是狗男人,变脸真快。 她叫了苏公公进来收拾,自己则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拿着布巾专心给自己擦头发。 太监们将洗澡水抬出去倒掉,又把地板上的水擦干净,以免太子殿下不慎滑倒。 苏公公见洛翊宸这么晚还在看卷宗,贴心地又点上了一盏烛灯,特意放在了他的面前。 余光不经意间瞄到了洛翊宸手里的卷宗,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道。 “殿下,您的书怎么拿倒了?” 洛翊宸:...... 洛翊宸恼羞成怒,“你闭嘴。” 苏公公立刻闭嘴,心里嘀咕,殿下这是在练眼力吗?居然倒着也能看懂卷宗里的内容,他家殿下简直太厉害了! 他心怀敬畏地退了出去。 洛翊宸看着面前上下颠倒的卷宗,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火气。 这卷宗是彻底没法看了,他随手把卷宗往旁边一扔。 “过来。” 第190章 我的心好脏! 夏落此时正坐在门口的竹榻上擦着头发,闻言她站起身,磨磨唧唧地向他蹭过去。 洛翊宸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下。” “哦。” 夏落乖巧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洛翊宸看着她慢吞吞地捋着头发,后背的衣服都被头发打湿了,也不知道这要擦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头发擦干。 他接过布巾,动作娴熟地继续帮她擦头发,速度却快了很多。 “下次早点洗,不然头发湿着就寝会犯头风。” “好的。” 夏落嘴上应着,心里却想,屋里就一个浴桶,每次都是他洗完她才洗,等轮到她的时候,时候就已经晚了,她如何早点洗? 她正腹诽着,便听洛翊宸云淡风轻的声音传来,“以后你与孤一起沐浴。” 夏落:!!! 她吓得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这狗男人终于忍不住要对她这条小咸鱼下手了吗!? 正惊着,只听洛翊宸继续道,“中间可以摆一个屏风,隔着屏风,咱们一人一个浴桶,这样可以节省时间,你也不必湿着头发入睡。” 呼! 夏落放下心来,原来是她误会狗男人了。 “嗯嗯好的。” 她点着头,不由得再一次在心里唾弃自己—— 我的心好脏! 却没看见洛翊宸漆黑的眸底似有一抹幽光闪过,嘴角挂起一抹浅笑,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翊宸帮她擦了很久的头发,夏落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好不容易快干了,两人上床睡觉。 外屋的油灯被苏公公熄灭,只给他们留下一盏放在床头的油灯。 在暖黄色的光晕下,夏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仍是不放心地硬挺着不让自己睡着。 洛翊宸垂眸看向身旁的人,一只手放在了夏落的脸上,轻柔地抚过她的眸子。 “睡吧,有孤在,不会出事。” 夏落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毒已经解了,武力值只会比她还好,这才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午夜,万籁俱寂,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连屋外嘶鸣的夏蝉也安静了下来。 太子厢房的门口却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声响。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洛翊宸缓缓睁开眼,幽深的眸子里全是清明。 几乎是同一时间,夏落也醒了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向门口望去。 只见木门的窗纸被人捅破了一个小拇指指甲盖一般的洞,外面的人似是在从这个洞向屋内偷看。 洛翊宸双眸微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夏落则蜷在洛翊宸的身旁,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 过了几息,从那洞中突然伸进来一个细细的竹管,一股白烟从管中冒了出来,飘散在空气中。 夏落耸了耸鼻尖,望着洛翊宸无声比了个嘴型,“迷烟。” 她取出早就备好的解毒丸,倒出两颗,一人一颗吞了下去。 吃了解药,两人没了后顾之忧,夏落打算起身,却被洛翊宸拦住了。 “别动。” 夏落不解地看向他,这是要等着被人打上门来吗? 洛翊宸一脸平静,低声道,“让他们进来,我们将他们捉个正着。” 夏落恍然,这是要请君入瓮啊! 她果断钻回被窝,舒舒服服地靠在洛翊宸的怀里。qqxsnew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人估摸着迷烟的药效差不多发作了,才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透过门缝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夏落定睛看去,只见有一把刀刃从门缝中伸了进来,正在一点一点地拨弄门栓。 洛翊宸单手搂住她的腰,在她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叮嘱道,“等下如果打起来了,你躲远点,别凑热闹。” 夏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巴不得躺平当一条吃瓜的咸鱼。 伴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门栓被彻底拨开了。 门外的人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入。 进来的是四名男子,其中两名是熟悉的面孔,正是他们白天见过的驿吏。 另外两名黑衣人蒙着脸,看不到面容。 他们应该都是练家子,走路毫无声息,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唯有手中的刀刃泛着淡淡的银光。 当他们走到床边,冲着床上的人举起利刃,正要往下劈去的那一刹那—— 原本闭眼装睡的洛翊宸突然睁开眸子,漆黑的眸子在黑夜中闪过冷厉的寒芒。 举刀的黑衣人蓦地一愣,眉间划过一抹狠绝,手中的刀加大力气向他身上砍去。 洛翊宸把夏落连人带被子往床内侧一推,他自己则一个翻身就地一滚,躲开了砍下来的刀刃。 那些人见一击不中,立刻向着洛翊宸的方向提刀来追。 而在床里侧的夏落则没人理会,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太监,不值一提。 洛翊宸抽出藏在枕头下的软剑,回身抽去,卷上一个人的小腿,猛地向一旁一拉。 那刺客顿时稳不住重心向另外一名刺客身上栽去。 另外两名刺客见状不好,一齐冲上来试图困住洛翊宸。 这时,房门猛然被踹开,景天带着十来名黑羽卫提着刀冲了进来。 他们显然是提前就埋伏在附近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刺客们见状,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此时也反应过来这是中了洛翊宸的圈套,恼怒的同时,也不由得疑惑太子是怎么发现他们精心布下的伪装的。 但事已至此,他们犹如困兽之斗,再无其他退路。 只能不顾一切地冲向洛翊宸。只有杀了太子,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在绝境之中,他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 他们双目赤红,犹如疯子一般,竟让他们生生冲出了黑羽卫的重围。 他们全然不顾那些黑羽卫的攻击,手中的刀剑用力地向洛翊宸身上挥去。 景天神色一凛,就要飞身上前保护太子,却见洛翊宸从容地接下连绵不断的攻击,以一敌四,竟丝毫不落下风。 转眼间,那四名刺客便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算看出来了,要不是太子出手间有意留着他们的性命,他们绝对会顷刻毙命! 很快,景天带着黑羽卫围了上来,把这几名刺客围堵在内。 刺客们原本还想再拼一把,奈何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洛翊宸站在一旁散发着迫人的气势,他们顿时信念渐无,很快就败下阵来。 第191章 竟然真的爬上了太子的床! 四名刺客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景天在第一时间卸了他们的下巴,强行抠出藏在他们后槽牙缝隙里的毒囊。 由于下巴被卸掉,他们的嘴巴无法合拢,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流着,搭配着鼻青脸肿的模样,显得甚是狼狈。 此时,驿站里除了他们以外,外面安安静静的。 按理来说,这边动静这么大,早就该惊动其他人了,可到现在洛景轩和秦彧等人一个都没出现,八成是中了迷烟睡死了。 也是,谁能想到在这官府的驿站里竟混进了刺客,还乔装成驿吏的模样掩人耳目呢? 要不是洛翊宸知道路上不太平,提前有所防备,自己又在军营中混迹过许久,的确很难看出这些人的异样。 那些驿吏虎口处肌肉厚实,还覆有粗茧,脚步沉稳却轻盈无声,他便断定这些人一定是常年习武之人,甚至很有可能是军营出身的雇佣兵,总之一定不是驿吏那些文官该有的样子。 没过多久,一名黑羽卫进来禀报,“殿下,经属下等人仔细查探,车队随行人员均昏睡了过去,却发现一人神志清醒。属下在探查的时候发现此人鬼鬼祟祟躲在三楼灶房,便将他请了过来。” 话音刚落,两名黑羽卫押着一名形容狼狈的大胡子男子进了门。 此人正是乔桑力。 此时他的络腮胡上都是灰尘,面颊上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红痕,身上的衣袍皱皱巴巴的,像是受了好大一番磋磨。 看来这名黑羽卫虽然嘴上说的是“请过来”,实际上却也一点没客气。 乔桑力表面上虽然狼狈,看他那样子却清醒得很。 而三楼正是洛翊宸厢房的所在之处。 众人全都中了歹人的迷烟,只有他神志清醒,本就惹人怀疑。 况且,他的房间在一楼,而黑羽卫却在三楼的灶房发现了他,更加说明他与太子遇刺之事脱不了干系。 乔桑力此刻脸色煞白,还在梗着脖子胡搅蛮缠,“一层灶房没热水了,我只是来三层打水,谁知道会有刺客,我哪里知道我为何没被迷晕......跟我没关系......” 洛翊宸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冲着景天的方向淡淡问道,“宇文峙房间里埋伏的人如何了?” 景天上前一步回禀,面上带着心悦诚服, “如您所料,九皇子屋内确实进了刺客,与您这边几乎是同一时间,领头之人也是今日见过的一名驿吏,想必是同一拨人马。” 洛翊宸颔首,“宇文峙怎么样?” 景天回道,“九皇子很安全,只是中了迷烟昏睡了过去。” “嗯。” 洛翊宸没再多问。 如果单单是他遇刺,他会怀疑是那给他下毒之人按捺不住下的手。 然而,会派人同时刺杀他和宇文峙的人,只有一个。 凶手近在眼前。 他对景天吩咐道,“你先把这几名刺客押下去,看管好了,务必要从他们口中撬出幕后主使。” “还有他,”洛翊宸冷冷地瞥了一眼神色仓皇的乔桑力一眼,淡淡道,“把他关起来,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乔桑力闻言,便要高声抗议,“你凭什么......” 洛翊宸冷笑了一声,拎起手中的软剑,锋利的刃尖直指向乔桑力,“如果你不想被关起来,孤也可以让你彻底解脱。” 乔桑力望着剑身上还残留的血渍,那刺目的殷红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脖子上那道未完全长好的伤口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丝毫不怀疑洛翊宸口中的“解脱”是什么意思......cascoo 乔桑力立刻乖乖闭了嘴。 景天拱手应诺,让人将四个刺客和乔桑力押了下去。 洛翊宸又叫来一名黑羽卫,让他们去把其他中了迷烟的人叫醒。 ......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洛景轩、秦彧、何威、苏公公等人全部匆忙赶来。他们面上还残留着中了迷烟后的惨白,目光有些许迷离。 他们得知太子遇刺,全都紧张得很。 直到亲眼确认洛翊宸安然无恙后,他们才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太子无事,不然他们这些人全都得跟着完蛋。 也是怪他们大意,幸好太子英明睿智,提前发现了不妥。 见他们进来了,夏落想要下床,却被洛翊宸按住,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你就待在这里,别乱动。” “哦。” 夏落被裹得像一个圆滚滚的寿司卷,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长发披散下来,经过易容显得雌雄莫辩的小脸被衬得愈发莹白精致。 这一幕落在在场众人的眼里,反应大相径庭。 苏公公是知道夏落身份的,对此觉得见怪不怪。 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内情啊! 在其他人看来,太子这就是被一个小太监生生勾走了魂儿了啊! 这一路上太子日日与她同吃同睡,同进同出,虽然惹得私底下有人猜测太子是看上了这个小太监,但是亲眼见到就是另一码事了。 这不,众目睽睽之下,这小太监竟然真的爬上了太子的床! 虽说这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但是他毕竟是个太监啊...... 众人的脸色变得一言难尽,看向夏落的目光就跟看向祸国殃民的奸佞没什么区别,同时心里不由得有些同情远在深宫之中等着太子归来的太子妃娘娘。 都是这个小妖精,玷污了他们尊贵如高岭之花的太子殿下! 夏落被他们那凶狠的眸光瞪得缩了缩脖子,一脸莫名其妙。 这些刺客又不是她派来的,瞪着她做什么? 洛景轩在经过短暂的错愕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左看看床上的夏落,右看看沉着脸的洛翊宸,挠着脑袋瓜子憨憨地道,“原来夏尘他是您的......嗐!臣弟不知您看上了他,不然臣弟肯定不敢跟您要他......” 洛翊宸冷冰冰地剜了他一眼。 洛景轩立刻想起这几天他日夜骑马遭受的非人折磨,立刻噤了声,不敢再乱说话。 第192章 藏污纳垢 见洛景轩安静了下来,洛翊宸言简意赅地将遇刺的过程说了一遍,却故意略过了乔桑力的事。 苏公公听着一阵后怕,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执意陪在殿下身边守夜。 他见太子殿下此时还穿着轻薄的寝衣,衣服上还有几道被刀划开的口子,所幸没有伤到皮肉。 他赶紧拿来外衫给他披上,然后退到一边直叹气。 秦彧、何威等人屈膝下跪,齐声认错。 “是臣等无能,没有保护好太子殿下的安全,让歹人趁虚而入。” “要不是殿下英明,及时发现事有蹊跷,提前有了防备,那么后果会不堪设想!臣等甘愿受罚!” 洛翊宸面色无波,语气淡淡道,“后面还有事情需要你们去做,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看向秦彧,吩咐道,“你带人去把整个驿站从里到外搜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喏。”秦彧拱手领命。 洛翊宸又对何威道,“这些刺客竟混进驿站成了驿吏,那这驿丞必定也有问题。何威,你带人去把他捉拿归案,好生审问。” “属下遵命!” 吩咐完,秦彧、何威应诺,向门外退了出去。 转身出门的那一刻,秦彧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洛翊宸,目光中带着些许探寻。 不知为何,他今晚总是觉得太子有些不一样了。 仿佛整个人气势大变,变得更加有压迫感,可是细看却又看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他瞧不出究竟,只得暗暗在心中先记下了。 等两人退了出去,洛翊宸又对洛景轩吩咐道,“你令人看紧了北燕使团那些人,别让他们接近宇文峙。” “臣弟领命!” 洛景轩一瘸一拐地走了,时不时还揉揉屁股。 看得洛翊宸一阵头疼。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可刚经历过刺杀之事,驿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无心睡眠。 洛翊宸还在等审问的结果,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只见夏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此时正缩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被子被她拱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弧度上方有节奏地微微起伏着,耳边是她均匀的呼吸声。 洛翊宸本来繁乱的思绪逐渐平静下来。 他帮她仔细掖好被角,然后平躺在她身边,闭目养神。 凌晨的时候,何威前来禀报。 “殿下,您所料不错,那驿丞果然是有问题,不过与那些刺客却没什么太大的关联。” “臣等去抓他的时候,他还睡着,完全不知道驿站发生了什么事。经他招供,那些刺客是前几日进的城,他们自称是从乡下来的庄稼汉子,发了笔横财便想进城买个官当当。” “这些人找到了他,给他塞了不少银钱,他见钱眼开便上下打点了一番,把他们安排进了驿站,连他们的来历背景也没有核实,直接便上了官簿。” 洛翊宸听着只觉着荒谬,冷哼了一声,“买个官当当?他们以为这县衙是市井作坊,官职是那大白菜想买就能买的吗?” 何威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忿忿道,“在这永泉县,还真是......据那驿丞所说,卖官鬻爵在永泉县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那驿丞敢这么做,也是有县令庇护的。他收到的这些钱,有很大一部分最后是落在了县令的口袋里。” “据说在这县里,小到里正,大到县丞,全都是明码标价,来者不拒。” 洛翊宸面色冰寒,浑身冒着凉气儿。 怪不得那县令一副肠肥脑满的模样,身上穿得也很是富贵,原来是手把着这么一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在南衡,如果想要做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没有军功勋在身,除了走科举这条独木桥,便只有由陛下亲自征辟,或是由皇室宗亲大力举荐才能有机会走上仕途。 就算是比官低一等的吏,也需要通过层层选拔,以及全面的背景筛查,才能走马上任。 像这样把官职摆在台面上当商品一般交易的行为,可以说是完全不顾治下百姓的死活,给歹人大开方便之门。 这里山高水远,县城又不大,县令一手遮天,卖官鬻爵的事一直没被揭发。 直到踢到了洛翊宸这块铁板。 “现在就派人去县衙,把永泉县县令即刻扣押,严加审问。” “喏。”何威领命又退了出去。 洛翊宸坐在桌边,抿了一口已经渐凉的淡茶,压下心头噌噌往上冒的火气。 他原本以为刺客只是买通了驿丞潜伏在驿站伺机而动,没想到却牵出了这么大一摊事。 洛翊宸捏了捏眉心。 看来,这民间的情形他还是不够了解。 如果每个地方都如永泉县一般藏污纳垢,不知何时才能实现他心中海清河晏、国富民强的夙愿。 有些事,他不得不提上日程了。 ...... 天快亮的时候,景天来了。 那几名刺客明显是受过训练的,嘴巴严得很。不过经过黑羽卫的轮番拷问下,也终于有了些眉目。 洛翊宸看着手里带血的供词,刚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紧紧蹙了起来。 “又是血雨楼?” 景天:“是,据说这次是血雨楼楼主亲自接的任务,他们也不知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 “血雨楼......” 洛翊宸黑眸冷冽。 血雨楼的名字近来频频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可是,这血雨楼究竟在这场大戏里扮演了什么角色?那神鬼莫测的血雨楼楼主又是何来历...... 他毫无头绪。 洛翊宸又看向手中的供词,周身气场变得阴沉骇人。 他手指一紧,写着供词的那张纸瞬间化为齑粉。 他明明知道主使是何人,却三番两次因没有证据,不得不罢手,将落落与他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他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 第193章 真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奴才看 待景天告退离开时,天色已经大亮。 苏公公带着宫人进来布上早膳。 夏落睡得很实,何威和景天进来时都没有避着她,她却能一直缩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完全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就算这会儿宫女太监们来送早膳,她都没有醒。 宫人们见状,都在暗暗心惊。 夏尘这个小太监也太得宠了吧!不仅跟太子同床共枕,还能当着太子的面睡懒觉。 那副自然而然的样子,真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奴才看啊! 虽然他们的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起,但是他们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洛翊宸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夏落熟睡的脸庞,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夏落依旧呼呼大睡。 他又伸手捏了捏她睡得粉扑扑的脸蛋。 夏落被捏醒了。 她睁开惺忪睡眼,迷迷瞪瞪地看向他。 洛翊宸温柔地捋了捋她额前的发丝,“该用早膳了。” 夏落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随即注意到洛翊宸眼下浅浅的青黑,好奇道,“您一晚上没睡吗?” 洛翊宸微微颔首。 宫女照例端进来一盆热水,等夏落梳洗完再拿出去倒掉。 两人坐在桌子前,面前是精致的六菜一汤。 虽然昨夜一片兵荒马乱,却丝毫没有影响御厨发挥的水准。 夏落吃得开心,见洛翊宸没什么胃口,她还时不时地给他夹一些她喜欢吃的菜。 “您快尝尝这个蟹粉小笼包,一口下去香得流油!” 夏落夹着一个小笼包,殷勤地递到洛翊宸嘴边。 她用的是自己用过的筷子,洛翊宸却丝毫不介意,就着她的筷子张口就吃了下去。 “好吃吗?” 洛翊宸想说一般,但是对上她那期待的小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变成了,“嗯,好吃。” 夏落欣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本来没什么胃口的洛翊宸倒是吃了不少,甚至还有点撑。 宫人们进来收走了碗筷,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殿下遇到什么难事了吗?”夏落试探地问道。 洛翊宸也没有瞒她,把夜里何威和景天查出来的事跟她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末了,他缓缓道,“这人,不能再留了。孤会亲自审问乔桑力。” 夏落连忙直起身子,接过话头道,“那我跟您一起去!” 洛翊宸疑惑,“你去做甚么?” 她解释道,“乔桑力是北燕国师的人,说不准身上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我不放心。”、 洛翊宸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然而却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凝,望着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沉吟片刻,才缓缓点头,“嗯。” ...... 洛翊宸和夏落来到了关押着乔桑力的房间,景天跟在两人身后。 他们走进去,景天便等在门口待命。除此之外,门口还守着几名黑羽卫。 门刚一打开,乔桑力就“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们。 夏落跟在洛翊宸身后走了进去。 她快速扫了一眼屋内。 只见里间床铺整洁,膳食一点未动,一看便知他等的十分焦灼,吃不下也睡不着。 洛翊宸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考虑得如何?如果你愿意说实话,孤便当你是身不由己,留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面对洛翊宸,乔桑力似是反而镇定了下来,“刺客不是我派的。” 血雨楼一向以恪守规矩出名,死也不会出卖主顾的身份。 他笃定主意洛翊宸没有证据。 洛翊宸仿若没有听到他的辩解,淡淡道,“你倒是学聪明了,知道刺杀宇文峙,孤不会饶了你,你便连孤一起算计在内。” 乔桑力继续装无辜,“宇文峙是我们北燕皇子,我为何要刺杀他......” 洛翊宸抬手打断他的话,“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在孤面前做戏。” “宇文峙在画舫遇刺的事,是你安排人做的。那些蛊人是你们北燕国师派来的。可惜宇文峙没死成。”筚趣阁 “一次不行,便再来一次。昨晚血雨楼那些刺客,也是你们派来的吧。” 虽是疑问句,洛翊宸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他不等乔桑力回答,又自顾自说道。 “北燕国师意欲将南衡陷于被动之地,埋下战争的祸患,又让香鸾公主辗转于皇子之间,企图从内部挑起争端。” “届时南衡一旦内忧外患,便是你们北燕发兵大举南下之时。” “孤说得对吗?” 乔桑力一开始本是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得意。 可随着洛翊宸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他的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是香鸾公主与您说的吗?她虽与国师有师徒之名,却因为那个阉人对国师起了隔阂。您万万不能相信她的挑拨。” “什么蛊人,什么血雨楼,她还真是会凭空捏造,简直好笑,哈...哈哈......” 屋里回荡着乔桑力透着尴尬的笑声。 洛翊宸冷眼看着他,突然也跟着笑了笑,“对了,忘了告诉你,宇文峙身上的蛊毒已经解了。不得不说,百里族的血脉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 “孤不远千里将他安然送回北燕,只是不知,孤送的这份礼物,你们国师会不会喜欢。” 话音刚落,乔桑力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口中喃喃自语,“蛊毒......蛊毒解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脸上肉眼可见地由震惊变成惶恐,又从惶恐变成了恐惧。 不知是在恐惧即将面临北燕国师的非人惩罚,还是在害怕百里族后裔不可估摸的疯狂报复。 “不行.....不能回北燕......” 乔桑力突然“噗通”一声跪在洛翊宸面前,直直朝着他连磕了两个头,脑门砸在地上“咚咚”作响。 他两个瞳孔放大,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我都招!” 乔桑力抬头盯着洛翊宸,泛白的脸颊微微颤抖,“您说过要留我一命,而且我不能回北燕,我需要一个假身份......” 洛翊宸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淡淡开口,“你没有资格跟孤谈条件。” 乔桑力紧抿着唇,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 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 “您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国师的安排。” 第194章 你怕吗?(2合1) “宇文峙本来就是国师从小养在身边的棋子,可惜这是个不知感恩的狼崽子。如果不是国师,他早在出生那一刻就被人掐死了。” “说他是九皇子就是抬举他,他就是个百里族的孽种,如果不是留着他还有用,宇文陛下又怎能容他活到今日!” 提起宇文峙,乔桑力满脸不屑,还冲着旁边啐了一口。 夏落安静地站在洛翊宸身后的阴影里,听得直想上去扯扯他的脸皮,看看究竟有多厚。 怎么滴?人家全族被灭,自小还被中了蛊,痛不欲生十余年,反而合该着给你们当炮灰,还得对你们感恩戴德不是? 还真是脸之大,不知其千里也! 洛翊宸的表情管理倒是很好,似是见惯了一般,面上毫无波动,眸中似有凝思流转。 “你们与血雨楼是何关系?据孤所知,血雨楼活跃在江湖,却很少介入朝堂之事,却为何单单为你们破了例?” 乔桑力舔了舔干涩的唇,面上涌起一抹迷茫,“这......我也不知,据说是那血雨楼主亲自找到的我们国师,其他的我就不甚清楚了。” 洛翊宸睨着他,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子,才道,“你是如何与血雨楼联络的?” “临行前国师给了我这个特制的哨子,让我有需要时便吹响它,血雨楼的鹞子便会闻声寻来。” 说着,他把手伸进衣襟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玄色口哨。 夏落自觉地上前,接过哨子,恭敬地递到洛翊宸手上,很是有当一个小太监的觉悟。 她顺带着无意瞥了一眼那个哨子,恰好捕捉到哨身上的一个花纹,不由得晃了一下神。 洛翊宸接过哨子,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口哨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他竟从未见过。 摸着入手暖润,非金非玉,在哨子顶端还刻着一个精巧的奇兽图案。 这奇兽虎首龙身,长鬃而有角,长相凶悍却自带一股祥瑞之感。 洛翊宸从未见过,蹙眉道,“这是......” “这是神兽白泽。” 夏落退回到他的身后,突然开口。 白泽? 他闻所未闻。 洛翊宸闻言回头,意味不明地深深望了她一眼。 夏落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夏落的余光越过洛翊宸,突然瞥到原本跪在地上的乔桑力骤然抬头,露出一双腥红的眸子,眼底划过一抹骇人的狠戾。 还未等她出声提醒,乔桑力猛然一甩袖子,从他的袖口中窜出一抹墨绿色的残影。 那道残影速度奇快,如闪电一般直直朝着洛翊宸的后背飞去。 同一时间,乔桑力弹起身子,用尽全身气力向着门口飞奔而去。 夏落脑中一片空白,脱口而出“小心”二字,身体本能地挡在了洛翊宸的身前。 同时,她抽出袖中的匕首用力向那道绿影甩了过去。 一系列动作毫不犹豫,如行云流水。 匕首与那诡异绿影在空中相撞,只听一声刺耳尖啸立时响彻屋内。 随着“铛”的一声,那绿影终是被匕首牢牢钉在了地面上。 那东西甩着尾巴挣扎了片刻,便不动了。 夏落顾不上看那绿影是什么东西,抬脚便要去拦乔桑力。 却被人从身后环住了腰。 “乖乖待着,交给孤。” 夏落乖巧地站住了脚。 她甚至没看出洛翊宸是怎么动的,只是眼前一花,下一秒,他的身形就出现在了门口,正好挡住了乔桑力正要拽门的动作。 乔桑力大惊失色,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像见鬼一样惊恐地望着他。 “你......” 洛翊宸面无表情,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之上。夏落仿佛听到了他的肋骨发出了惨烈的“咔嚓”声。 乔桑力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庞然大物撞到了胸口,剧痛的同时,身子瞬间像破布娃娃一般向后飞去,最后重重地摔在了屋子中央的地面上。 洛翊宸冷着脸向他一步一步走去。 在乔桑力眼里,他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向他索命的恶鬼,吓得他全身血液凝滞。 他此时连呼吸都感觉到巨大的痛苦,却仍强忍着剧痛,挣扎起身,想与洛翊宸拉开距离。 只是刚一动作,他胸腔内顿时气血翻涌,“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洛翊宸走到了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那气势压得乔桑力更是喘不过气来。 乔桑力颤颤巍巍地抹了一把唇边的鲜血,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的火麒麟毒解了!?” 洛翊宸没回答,甚至看都没看他,只是从腰间抽出随身带着的软剑。 乔桑力看出来了,洛翊宸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心中惊惧,面上却突然狰狞一笑。 “你是不是以为你的毒是真的解了?你以为香鸾有这么好心,给你的真的是火麒麟的解药吗哈哈哈哈!堂堂南衡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天真,真是天助我北燕!” 乔桑力像疯子一样仰天大笑,却不见激起洛翊宸淡如清水的面上任何波澜。 与乔桑力想象中的场景截然不同。 他不死心地继续道,“你不如撩开袖子看一看你的手腕,是不是有一条青灰色的浅线......” 洛翊宸低头挽起袖口,露出他线条分明,肌肉紧实的小臂。 小臂微微翻转,正好展露出了自己的手腕。 只见他手腕处的皮肤光洁白皙,从内到外透着健康的光泽,丝毫没有乔桑力预料的那条青色浅线。 乔桑力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有点混乱。 “你是说禅心蛊吗?” 洛翊宸好心提醒。 乔桑力骤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知道禅心蛊?不可能,你如何会知道......” 洛翊宸淡淡一笑,“孤自有福星在侧,大可不必指望你们的‘好心’。” 乔桑力盯着洛翊宸的脸半晌,似是在试图看出他撒谎的破绽,可是瞧了半天,他却越来越心惊。 “你的毒真的解了......” 他像是在跟洛翊宸确认,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看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 洛翊宸面色淡然,接过他的话继续道,“孤方才忘了说——你们出使南衡这一系列谋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让孤服下这禅心蛊。” “这禅心蛊虫性子凶猛,能压制住火麒麟的毒性。表面上看似是解了毒,实际却在体内埋下一道暗门。只要北燕国师发动母蛊,孤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他的傀儡。” “孤,才是北燕国师最重要的那步棋子。” “只不过,” 洛翊宸眸色幽深,望着他的目光与看死人无异,“孤要让你们失望了。” 乔桑力脑海里嗡嗡作响,手掌心里全都是汗,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 洛翊宸竟然跟他说了这么多秘辛...... 这是压根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 果不其然,他看到洛翊宸缓缓举起手里的软剑,闪着寒芒的剑尖直指他的喉咙。 乔桑力浑身像筛糠一样哆哆嗦嗦,眸中全是惊恐,嘴角的肌肉不断抽搐着。 他突然尖声叫道,“我知道给你下毒的人是谁!只要你饶我一命,我就告诉你!” 洛翊宸动作一顿,微眯双眸,“你知道?” 说罢,他又不可置否地冷笑了一声,“孤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乔桑力见洛翊宸的软剑不再继续逼近,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眼里全是对生的渴望,语速飞快道,“当年是那下毒之人主动求到我们国师面前的。虽然他本人并没有露面,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猜测与线索,那人的身份马上就能水落石出,八成错不了!” “只要你不杀我,我全都告诉你!” 洛翊宸蹙眉看着他,似是在犹豫,手中的剑却缓缓地垂了下来。 乔桑力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看来,他赌对了。 洛翊宸并没有顺着乔桑力的话继续追问,而是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玉章,扔到了他的身上。 “你认识这个吗?” 乔桑力艰难地坐直了身子,拿起那个玉章打量片刻。 等看清那玉章上的花纹,他瞳孔巨颤,神色微变,稍纵即逝。 却被洛翊宸看在了眼里。 洛翊宸不动声色,平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我...我不认识......” 乔桑力装作若无其事地答道,眼珠子却不安地转了转。 “孤知道了。”洛翊宸淡淡道。 突然,他拿着软剑的手快如闪电般地一挥、一挑。 乔桑力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脖颈上倏然一凉。 他忽然睁大眼睛,表情蓦地僵在脸上,随后逐渐扭曲起来。 他疯了一样用手使劲握住自己的脖子,然而,殷红的血浆依然汩汩地从手指缝里争先恐后地流淌出来,顺着他的手滴在衣服上,落在地上。 他目眦欲裂,不敢置信地仰头望着洛翊宸,似是想要说什么,一张嘴却如泉水般涌出大量的鲜血。 喉咙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啦咔啦”的声音。 他无力地倒在地上,贴地翻滚挣扎着,周身却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 随着他每一次抽搐,流到地上的血就变得更多了,逐渐汇聚成了一条血色的小溪。 他的身上和脸上随着翻滚沾满了血迹,神情看着格外狰狞可怖。 不知过了多久,乔桑力终于安静下来。 他仰面倒地,眼睛睁得极大,却再也没有了生气。 ...... 洛翊宸面无表情地看着乔桑力断了气,随即缓缓转身,望向夏落。 夏落呆呆地盯着再无声息的乔桑力,又如机械一般抬头看向洛翊宸,表情忡怔,像是被吓到了。 那错愕中又藏着一丝畏惧的神色,让洛翊宸的心沉了下去。 他的五脏六腑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顷刻间,收缩成一团。 他的耳边传来自己遥远的声音,那声音是紧绷的,暗哑的。 “你怕吗?” 闻言,夏落瞬间回过神来。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洛翊宸杀人。 虽然她知道洛翊宸“战神”的名头便是自小从尸山血雨中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 可是当她亲眼见到他杀人时,还是会觉得视觉冲击力太大,让她有些始料未及。 毕竟她是从现代的法治世界穿越而来的,很难做到对杀人的场景视若无睹。 不过,她不是傻白甜,也不是圣母婊,一点也不同情这个三番五次在暗处谋害他们性命的阴险小人。 只是单纯的有些不习惯罢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夏落注意到了洛翊宸望着她的眼神。 那眼神里含着让人看不懂的细碎黯淡,让她想到了风中飘荡着的羽毛,脆弱而破碎,仿佛随时都要随风散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神色。 夏落吓了一跳,心中大呼不好。 这狗男人不会又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来不及细想,她连忙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拉起他冰凉的大手,放在掌心里紧紧的握住。 “我不怕。” 夏落的手很小,连洛翊宸拳头的一半都包裹不住。 此刻却让他感觉到从手处传来一股灼人的热度,让他浑身上下冰冷凝滞的血液又重新奔腾了起来。 仿佛又活了过来。 “那就好。” 他反手握住她温暖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 乔桑力死了,两人也没忘去查看那个被钉在地上的东西。 夏落蹲在地上,用洛翊宸的软剑戳了戳。 那东西一动不动。 看来是死透了。 夏落仔细观察了一下,她觉得那东西应该是一条蛇。 为什么要加上“应该”? 夏落表示她也很无奈,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一次比一次开眼。 之前是火麒麟,然后是蛊虫,现在又是一条长得颇为奇特的“蛇”。 眼前这东西浑身呈墨绿色,长着蛇的身子,背上却带着类似蝙蝠一样的翅膀。 怪不得会飞。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怪蛇,不由得向洛翊宸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洛翊宸盯着那蛇,面色复杂,沉吟片刻才道,“这应该是风蛇,是西梁大漠里的一种毒物。” “哦。” 夏落恍然。 随后她突然反应过来洛翊宸说的是什么,讶异道,“西梁?乔桑力跟西梁怎么又扯上关系了?” 洛翊宸漆黑的眸子明暗不定,面上若有所思。 “乔桑力是实打实的北燕人,应该不会是他。” “与西梁有关系的,是北燕国师。” 第195章 她为何会痛成这样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夏落的意料。 “北燕国师如此受到宇文帝的宠信,竟然不是北燕人吗?” 洛翊宸沉吟道,“孤也只是猜测。” “北燕国师很是神秘,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孤只知他是突然出现在宇文雄身边的。打那时起,宇文雄就对他很是倚信。” “也正是从北燕国师出现时起,宇文雄就开始不大安分了。” 他眸光幽深,盯着向蜷缩在地上已经开始僵硬的风蛇尸体,缓缓道。 “孤曾听说西梁有一族人常年生活在荒漠之中,他们为了生存下去,从祖上传承了一手驱使蛇虫毒物的本事,而风蛇便是他们最常用的一种。” 夏落歪头,恍然道,“您是怀疑,北燕国师正是出自这一族?然后把这驭兽的手段教给了乔桑力?” 洛翊宸微微摇了摇头,“据说西梁那一族驭兽手段颇为厉害,看乔桑力那模样,北燕国师也许只是把这风蛇给了他防身而已,称不上‘教’。” 夏落撇了撇嘴,啧啧叹道,“看来北燕国师还真是重视这次南衡之行啊!可是如果他是西梁人,不知南北国打起来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西梁想趁虚而入吗?以西梁的国力,就算南衡与北燕两败俱伤,也轮不到他们渔翁得利吧......” 还真不是夏落看不起他们。 西梁国土内大部分是人烟罕至的大漠,寸草不生,鸟不拉屎,更别说发展什么商业农业与他国经济往来了。 据说连皇宫的城墙都是用土石堆砌的,穷得都快举国吃土了,哪有钱来筹措粮草、穷兵黩武? 洛翊宸深以为然,“他既然敢把风蛇交给乔桑力,想必宇文雄也是知道他的来历的。” 他站起身,握住夏落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同时淡淡说道,“无妨,既然知道了他的来历,便比全然无知更多了一重把握。孤会让黑羽卫顺着这条线去查,也许会有意外之喜也说不定。” “嗯嗯!都听您的!” 夏落抱着洛翊宸的胳膊,往上攀着站直了身子。 洛翊宸把景天叫了进来。 景天进来看到乔桑力的尸体,只是挑了挑眉,丝毫不意外,面上很快就恢复了恭敬的神情。 洛翊宸吩咐道,“你们把这里布置成他遭刺客误杀的样子,然后让秦彧来处理。” “喏。” 随即他又让人拿来一个竹筒,把风蛇的尸体小心地装了进去,盖紧了盖子,仔细收好。 夏落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忙碌着,哈欠连天。 处理完这些事,已经中午了,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洛翊宸拉着她的手,向三楼的厢房走去。 他刚踏出门口,突然感觉到身后的人似是踉跄一步,一头栽到了他宽厚的背上。 洛翊宸停住步伐,面上一愣,连忙回身顺势将夏落圈在了怀里。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 只见夏落的面色由红润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精致的眉眼紧紧皱成一团。 她白皙的额头上此刻析出丝丝冷汗,娇小的身躯在他的怀里不停地颤抖着。 洛翊宸看到她的模样,面色大骇,紧张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落落,落落,你受伤了?你哪里不舒服!?” 夏落紧蹙着眸子,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胸前的衣衫,因太过用力,本就毫无血色的指尖变得愈发惨白。 被她抓过的衣襟渐渐被手心的细汗浸透,嘴唇微微颤抖着,似是疼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半晌,她才艰难地挤出一个字,“疼......” 洛翊宸面上闪过一抹巨大的慌乱,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面色僵硬,动作却毫不迟疑。 一手搂紧夏落的腰,另一只手从下方猛然一捞,将夏落整个人打横抱起,快步向他们的厢房走去,同时沉声吩咐,“叫御医。” ...... 等洛翊宸将夏落放到床榻上的时候,她一向灵动的眸光已经疼得有些涣散了。 随行的御医在洛翊宸狂躁暴动的气势下瑟瑟发抖,度秒如年的帮夏落把了脉。 “她受伤了?” 御医把头压得低低的,面露难色,哆哆嗦嗦道,“夏尘他.....他除了有些气血不畅,好像也没什么......没什么问题......” 洛翊宸显然对御医的回答不太满意,低吼道,“那她为何会痛成这样!?你再不尽心,信不信孤一刀斩了你这个庸医!” 御医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埋头求饶,“殿下饶命!夏尘他真的一切安好,微臣实在不知她为何会疼痛至此啊!不应该啊......” 洛翊宸面色铁青,盯着御医可怜巴巴地伏在地上,颤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萧瑟。 他压下心中的戾气与恐惧,阴沉的眸子睨着他,道,“你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连替她施针止痛都不会了吗?” “遵......遵命!” ...... 施完止痛针,夏落痛到拧在一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但是脸色仍然白到几近透明,看得洛翊宸心疼极了。 他坐在床边,亲自拿了帕子为她擦着额头的细汗。 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御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激起惊涛骇浪。 能让太子殿下亲自伺候,这待遇,这恩宠,俨然直逼太子妃娘娘啊! 夏尘这病,生得可真是值! 没过一会儿,夏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本来就没有昏迷,只是疼到意识有些模糊,止痛后很快便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洛翊宸满是忧色与焦灼的漆黑眸子。 为了安慰他,夏落努力扯出自己最灿烂的笑。 可是,看在洛翊宸的眼里,她苍白的面颊仿佛琉璃一般,闪着脆弱的流光,仿佛一碰就碎。 虚弱的强颜欢笑比不笑更让他感觉心酸。 他轻轻问道,“还痛吗?” 夏落笑着摇摇头,“不痛了。” 洛翊宸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她的胸前。 夏落胸前的衣襟全是细碎的褶皱,还带着些许未干的汗渍,正是她方才用力攥出来的。 他紧蹙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夏落若无其事地晃着脑袋,“可能是因为昨夜的刺杀,我受了惊吓,又没休息好,有些疲惫罢了,休息几日就好了。你放心啦~” 洛翊宸不相信。 他紧抿着薄唇,狐疑地盯着她的小脸半晌。 夏落回望着他,目光毫不躲闪,眸色坦然,笑容无辜。 第196章 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洛翊宸缓缓移开视线,当目光落在御医身上时,眸色又变得冰冷无情。 “夏尘说的是真的吗?” 御医颤颤巍巍地点头,刚要开口,便听洛翊宸又阴恻恻地补充道,“有任何隐瞒,小心孤割了你的舌头。” 御医皱着老脸,心里叫苦不迭。 本就忍不住颤抖的身子更是抖得跟筛糠似的。 方才被吓出一身冷汗的湿衣服,都快要被甩干了。 夏落见状,无奈失笑道,“您别为难御医,我真的没事!” 边说她边向御医投去抱歉的目光。 自家狗男人实在是不懂事。瞧瞧把人家吓的,都快抖成s型了。 御医闻言,偷偷瞟了一眼洛翊宸,见他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才颤得不那么厉害了。 “回......回禀殿下,夏尘说的是真的。从脉息上看,他很是康健,可能是因为受了惊吓,心脉一时凝滞,稍稍休息便能无碍。” “只是......” 洛翊宸刚刚舒展的眉心又猛地蹙了起来,“只是什么?” “只是,血气凝滞之症容易体虚困倦,只能耐心调养,切不可过度操劳。” 洛翊宸神色凝重,微微颔首,“孤知道了。” 那御医又给夏落开了些温补的方子,交给宫人去抓药熬药后,他才退下。 ...... 何威来报的时候,洛翊宸正端着药碗与夏落对峙。 他一进门就看见夏尘这个小太监衣衫不整地靠坐在床上,两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盈盈地瞪着太子殿下。 眸子里满含委屈和幽怨,那副欲拒还迎的表情别提有多勾人了。 何威痛心不已。 他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太子殿下,怎么就被这么个装模作样的小太监给糟蹋了呢?! 他不能接受!! 都怪这个该死的小太监城府太深! 察觉到何威投来的愤怒目光,夏落小小的脑袋上,浮现出大大的问号。 她只是不想喝药罢了,干嘛像要杀了她似的...... 莫名其妙。 何威压住火气,尽量忽略夏落,上前一步抱拳恭敬地道,“殿下,李县令招了。” 李县令就是那个肥头大耳的永泉县县令。 何威今日清晨带人闯进县衙的时候,他正搂着自己新纳进门没两日的第十七房姨太太,在房里呼呼大睡。 人还没醒,就被何威一把薅下了床。 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被扔进县衙的牢里关了起来。 不搜不知道,一搜差点闪瞎了何威的眼。 李县令别看官不大,那府里是真气派。 满屋的文玩古董不说,连床榻下面都被金条塞得严严实实的。筚趣阁 可见他在上任期间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更让何威咋舌的是,他一个小小的县官,不算通房丫鬟,他竟娶了十七房妾室! 仔细一盘问,让何威他们更加不敢置信的是,那些妾室竟有不少是他强抢而来,上至有夫之妇,下至十二三岁还未到及笄之年的小娘子。 何威怒了,让人把他吊起来就是一顿鞭子招呼。 可惜,这李县令的嘴可比那些血雨楼的刺客松多了。 没打两下就全都招了。 认罪速度之快,甚至让还没解气的何威觉得有些遗憾。 ...... 洛翊宸接过写满了密密麻麻罪名的认罪书,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挂满了寒冰。 按这认罪书所述,永泉县县衙里有高达六成的官吏都是通过砸钱当上的官。 最荒谬的是,甚至有个曾经偷抢拐骗无恶不作的小混混,偶然间发了横财,竟也买了个衙役来当当。 这样的渣滓一朝得志,披上了官家的皮,更加无所忌惮,可想而知治下的百姓过的是什么糟心日子。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县衙里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只是都被县令县丞等人联手打压,死的死,贬的贬,正好空出的官职又让他们大赚了一笔。 剩下的人哪儿还敢多说什么,只得埋头噤声,装作自己看不见、听不着。 可以说,这永泉县衙,是从里到外早就烂透了。 洛翊宸抬起头,清冷如月的眸子看向窗外的天空。 正午的日光温暖明亮,可却无人知晓,阳光照耀下的阴影里又隐匿着多少见不得人的肮脏与龌龊。 他缓缓摩挲着腰间的太阿,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亮光。 夏落在他身旁安静地坐着,没有出声打扰他。 少时,洛翊宸看向她,道,“孤去把这件事做个了结,你好好休息。” 夏落乖巧地点头,“你放心吧。” 他站起身,帮夏落把她那只露在外面不安分的小脚丫放进被子里,掖好。 回身对苏公公吩咐道,“看好夏尘,今日她只能在床上躺着,哪儿都不能去。” “喏。” 随后,他的目光凛冽扫向苏公公身后的那些宫女太监,琉璃般通透的黑眸仿佛能看穿人心。 “好生伺候着,如果有人怠慢了夏尘,孤饶不了你们。” 宫人们皆是一激灵,忙不迭地跪下领命。无论对夏尘是不齿,还是嫉妒,通通只能烂在肚子里。 交代完这些,洛翊宸便带着何威去了县衙。 ...... 夏落目送着洛翊宸出门。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挥退了宫人,屋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忡怔与惶然。 夏落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前胸,那是她心脏的位置。 现在她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规律地、有力地跳动着,仿佛刚才那阵剧烈的钝痛如同幻觉一般,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是,那熟悉的痛感,虽然遥远得恍如隔世,不,是真的隔了世,却依然历历在心。 仿若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如此痛彻心扉,以至于刻骨铭心。 第197章 她又不是没死过 前世的阴影如潮水一般涌来,让夏落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微凉的茶汤浸润了她略有干涩的喉咙,随后顺着喉管流入胸腔,又落入肚腹,逐渐浇熄了她的慌乱。 夏落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把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细细感受着—— 除了有些体虚,确实一切正常。 与她穿来的第一日,给自己把脉得到的结论一样。 夏落稍稍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可是,她明明身体好得很,为何却会像前世一样,莫名其妙地犯了病? 而且是只有症状,并无病变。 包括自己近来越来越嗜睡,她本来以为是自己当咸鱼太久了,过惯了除了吃就是睡的神仙日子,以至于自己越来越懒。 这会儿想来,似乎与她前世心脏患病时的状态很是相像。 她前世是因为心肌经脉先天不全,除了心脏时常疼痛以外,便是嗜睡。 可是她这具身子的心脏是完好的啊! 这病犯的,简直是无中生有! 让她想治都无从下手。 夏落欲哭无泪,该不会老天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吧?! 可是她最近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她只是一条人畜无害的小咸鱼,一心一意只想抱大腿。 总不能是因为她抱大腿抱得太努力,老天要成心搞她吧...... 等等。 夏落想起来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从端午之后她救下宇文峙回到宫里,她就开始浑身懒洋洋的,一天到晚总有睡不完的觉。 半夏还曾忧心过,觉得她是因为端午那日受的伤没完全养好,所以精神不如以往。 直到凌御医亲口证实夏落活蹦乱跳一点问题也没有,半夏才放了心。 那也就是说,她的身体确实是从端午那件事之后,就开始像前世那般发展,并且症状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明显。 是端午那日失血过多导致的吗? 失血过多确实有可能会导致心脏供血不足,发生一过性的心肌缺血。 不过,夏落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 先不说现下距离端午那日已经过了很久了,就算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心脏缺血,也不会拖到今日才犯病。 况且,如果真是那日受伤的后遗症,凭她的医术,早该有所察觉。 如果不是因为受伤,那还能因为什么呢? 夏落在脑海里迅速把端午之后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 端午画舫遇袭,救下宇文峙,出使北上......还有昨夜遇刺,乔桑力被杀...... 看着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啊! 夏落抓耳挠腮。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不对,还有一事,她给漏了—— 就在昨晚,洛翊宸的毒,解了。 如果把画舫遇袭与这件事放在一起,唯一的关联便是...... 夏落心里隐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洛翊宸在原书里本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男配,说是炮灰也不为过。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用他的英雄迟暮,来衬托男主洛羡风的崛起。 说白了,就是给洛羡风的上位当垫脚石。 可是自从夏落来了,洛翊宸的命运就彻底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向着与剧情截然不同的方向狂奔。 拉都拉不回来。 端午的画舫遇袭,本是洛翊宸身受重伤、加速身死,而洛羡风临危受命的剧情,却被夏落掺了一脚。 变成了—— 洛翊宸运筹帷幄,不仅深受承庆帝重用,还将北上刷一波声望值。 彻底将洛羡风变成了一个小透明。 而昨夜,洛翊宸的火麒麟毒彻底解了。 原定会在两年后薨逝的太子,不仅不会死,反而有重回巅峰之势。 这两件事,都是洛翊宸命运的关键转折点,也是洛羡风异军突起的重要契机。 而现在,眼见着洛羡风离原书中荣登九五的大结局越来越远,坑爹的剧情君终于要对她这个“bug”下手了? 还是说,因为她改变了洛翊宸的命运,所以要用她自己的命来“抵债”? 夏落觉得这个猜测很荒谬,但是面对她身体的奇怪状况,她又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再说了,连她带着小药箱穿书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吗? 夏落叹了口气,仰倒在床上躺得平平的。 算了,不想了。 她也只是胡乱猜测罢了,是不是真的还要另说。 夏落闭上眼。 她心里乱糟糟的,理不清思绪。 突然有一个声音,用冰冷理智的音调说道—— 你有丹书铁券,关键时刻能保命,并不需要他。 离开他,不要再干预他的命运。不然等他登基那一天,你可能真的要死了! 夏落眼皮下的眼珠转了转,又恢复了平静。 会死吗? 好像也不是很可怕。 她又不是没死过。 只是这一次,她突然有点舍不得...... 一阵困倦袭上心头,脑海中混乱的声音逐渐淡去。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厢房,笼在床上娇小的身躯之上。 暖黄的日光温暖又明媚,映的夏落的甜梦里全是光影斑斓。 ...... 县衙里,洛翊宸阴沉着脸坐在高堂正中,桌案上摆着展开的认罪书。筚趣阁 买卖官职、残害同僚、霸占土地、强抢民女,甚至还有逼良为娼,上面陈列的桩桩件件都凝聚着永泉县百姓的滴滴血泪。 这就让跪在堂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的李县令等人显得格外可笑,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太子殿下,您就饶过微臣这一次吧,微臣再也不敢了啊!” 李县令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像一个被绳子勒成一棱一棱的大肉粽子,眼睛都被肥肉挤成了一条细缝,看着像是一头营养过剩的猪。 “殿下,太子殿下,如果您能放微臣这一次,微臣绝对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一定会报答您的!” 李县令讨好地望着洛翊宸,使劲睁大自己的小眼睛,努力地展示着自己的“诚意”。 罪证当前,他竟然不知死活地试图贿赂太子。 让何威等人不由得怀疑,这人的脑子怕不是被油给糊上了吧! 第198章 有些事,孤必须要做 与李县令跪在一起的县丞、师爷等人伏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虽然一句话都不敢说,但心里却大骂李县令人头猪脑。 洛翊宸看着他,气极反笑。 他唇角一勾,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把他们拉下去。一个时辰后,县衙门前,孤亲手斩了他们。” “其他罪名较轻的,与他们的人头一起,押解回京。沿途通报各县,引以为戒。” “遵命!” 何威躬身领命,让人拖着李县令等人就往外走。 人高马大的御林军拎着李县令快三百斤的身子毫不费劲,像拎小鸡仔一样往外拖,把李县令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疯狂挣扎着。 李县令像是终于豁出去了,扯着脖子嚎道,“我表叔父在朝中身居要职,就算是在陛下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您要是这么对我,您一定会后悔的!” 他满是肥肉的脸颊微微颤抖着,绿豆般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紧张的精光。 他等着太子听了他的话之后让侍卫住手,然后询问他的表叔父是谁。 这样他就能报出他作为吏部尚书的表叔父的名字,然后顺势表一波忠心。 吏部掌管着整个南衡官员的任免调动,堪称六部之首。 他就不相信太子殿下对吏部的势力不眼馋! 然而,他意料之中的画面并未出现。 洛翊宸的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讥诮。 “景天,去查他的表叔父是何人,一并记入认罪书,做从犯处理。” “喏。” 景天领命,面无表情地撇了李县令一眼,退了出去。 李县令如遭雷击,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来,肥硕的身子更是不住地颤抖。 他终于意识到,太子是铁了心地要杀他们,甚至还要连他表叔父的势力也连根拔起! 见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其他人也都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神色恍惚、瘫软在地。 很快他们便被御林军拖到了县衙门口,等待行刑。 县衙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秦彧上前一步,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太子殿下,您这样做,怕是不太合规矩……” 洛翊宸抬眸望向他,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依旧是淡漠中透着冰凉。 秦彧只觉得背上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直窜天灵盖,让他不由得躬下身子。 他硬着头皮继续道, “您是南衡的太子殿下,是金尊玉贵之体,又何苦亲自行刑,沾染晦气。不如将他们押解进京交给刑部处理,相信刑部定会还永泉县百姓一个公道……” 他这一番话表面上是为了洛翊宸着想,实际上却是话里有话。 李县令能在永泉县卖官鬻爵大肆敛财,多年来却稳如泰山,背后定是有大靠山,甚至有可能与吏部都脱不了干系。 这种事在地方县城并不少见,少不得与京中多多少少有些关联。 但是京中世家贵胄各股势力盘踞多年,早已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这么多年来,民间只要不是闹出什么沸反盈天的大事,陛下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这样长久以来与各股势力竟生出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诡异平衡。 朝堂之上,君圣臣贤,一片祥和。 可是,太子殿下如今要亲手斩杀县官,又大张旗鼓沿途通报,这是要挟民怨以迫陛下彻查此事。 这样一来,不知会牵扯出多少人,必会打破这个长久以来的平衡。 如果太子殿下执意如此,这上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陛下那边......面上不仅不会怪罪于太子,反而还会褒奖于他。 但是他这个被陛下派来“保护”太子的,怕是要落下个“失职之罪”了。 秦彧的神色变化都落在了洛翊宸眼里,他薄唇紧抿,久未回应。 他怎会不明白秦彧的意有所指。 然而,南衡沉疴难愈,只有下狠手,才能挖去内里腐败的烂肉。 过去几年,他在毒发的折磨下有心无力,只得冷眼旁观这些蝇营狗苟,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回来了。 洛翊宸沉吟片刻,缓缓开口,“秦将军的意思,孤明白。只是有些事,孤必须要做。” “可是......”秦彧面有难色。 “如果父皇怪罪下来,孤会一力承担,秦将军不必忧心。” 秦彧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讪讪闭了嘴。 没过多久,景天来报。 “殿下,李县令的表叔父查出来是谁了——是吏部尚书李翰海。” 果然与吏部有关系。 这个结果在洛翊宸意料之内,只是他没想到这人竟是吏部尚书,也就是吏部的第一把手。 洛翊宸蹙眉,“李翰海?他与李家是什么关系?” 李家,是上京城内四大世家之一,算得上是百年传承,根基深厚。 景天回道,“他是李家家主李翰山的胞弟。” 洛翊宸微微颔首,顿了顿,随即拿起笔,亲手在那认罪书的末尾添上了几句话,在李县令等人画押的指印旁边,郑重地印上了太子金印。 随后,他把认罪状仔细地折起来,放进了一个竹筒,交给秦彧。 “把这证词,让人一齐送回上京城,不得有误。” “......喏。” 秦彧面色复杂地接下竹筒,仔细收好。 ...... 一个时辰很快就到了。 县衙门前已然人声鼎沸。 永泉县的百姓听到消息,人人都是欢天喜地奔走相告,不一会县衙门前就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洛翊宸抬眸,眸底似有星火旋转心事浮沉。 他站起身,缓步向着县衙大门走去。 阳光倾泻而下,给男子镶嵌上了层层光晕,挺拔伟岸的背影让人恍惚间产生了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秦彧跟走在他身后,他望着洛翊宸的背影,眸中闪着意味深长的幽光。 太子殿下倏然之间锋芒毕露,让他恍然间似是看到了当年那个万人敬仰的少年战神。 望着他那挺拔的背影,像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变。 似是定格住了时光,又像是沉淀了岁月的馈赠。 第199章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县衙大门缓缓打开。cascoo 洛翊宸看到了门口聚集着的百姓。 这些百姓们一个个儿面黄肌瘦,身形佝偻。 身上的衣服因着被浆洗了无数遍,早就褪了色。关节处大多都打着补丁,或者干脆就破着洞,露出里面干瘦的皮肤。 与李县令营养过剩、穿金戴银的模样,有着极大的区别。 在洛翊宸走出来的那一刻,百姓们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太子殿下。 他看起来比预想的还要年轻俊美。 洛翊宸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朴素常服,但是即使再简单粗糙的衣衫,穿在他身上,也像是用最上等面料量身定做的华丽蟒袍。 他身姿笔挺地站在县衙大门前的台阶上,面容清隽,眉目疏冷,墨黑的眼眸深不见底,让人望而生畏,又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百姓们自发地跪了下去。 “免礼。” 一道如想象中一般低醇好听的声音响起,百姓们又无声地起身。 场面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百姓们抬头望着洛翊宸,神色各异。 他们听说太子殿下要在县衙门前亲手惩治李县令等人,便都跑过来看热闹。 他们中有的人是真的打心眼儿里高兴,但还有一部分人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冷眼观望的。 他们不敢相信雄踞永泉县这么多年的李县令等人,只是过了一晚而已,就落马了。 快到不真实。 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上面的人来过。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洛翊宸将他们的神色一一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 御林军将几个五花大绑的人带了上来,然后押着他们跪在地上。 正中间那个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人,正是李县令李承阳。 围观的百姓们全都看呆了。 想想看平时这些官老爷们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的嘴脸,再看看他们现在狼狈至极的凄惨模样,百姓终于彻底相信了太子殿下的话。 太子殿下真的是要为百姓们申冤了! 人群中小小爆发了一阵欢欣雀跃的呼声。 洛翊宸向何威投去了一个眼神,何威会意。 他向前一步,正色道,“永泉县县令李承阳、县丞曹光耀、主簿秦亮等人以职务之便聚敛不义之财,设计陷害忠良、侵占民田、强抢民女......” 那一条条长长罗列的罪名,听得永泉县百姓有的面带悲戚,有的面露激愤,还有的忍不住冲着跪在地上的人扔石头、鸡蛋、烂菜叶子,各种谩骂声铺天盖地袭来。 “奉太子殿下谕旨,李承阳、曹光耀等人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即刻问斩!” 何威最后一句话的话音刚落,本是群情激奋的百姓蓦地愣住了。 即刻问斩? 他们能亲眼看到这些畜生受到报应了? 人群中安静了片刻,随后响起喜极而泣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最后爆发出一阵震动天际的欢呼声。 这巨大的呼声中,李县令等人脸色如死人一般惨白,甚至还有几人吓得尿了裤子,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难闻的骚臭味。 可是这尿骚味丝毫没有影响到百姓们高涨的情绪,反而他们临死前窘迫的模样让他们提前出了一口恶气。 何威在百姓的欢呼中继续将那些为虎作伥的捕快和衙役们定了罪,他们被关进大牢,等着第二日押解回京。 其中几名欺行霸市手上沾了人命的衙役,直接被拉下去杖毙了。 总之,该杀的杀,该打的打,该抄家的抄家,这群人一个都没能跑掉。 何威念完陈罪状,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洛翊宸缓缓走上前来,站在李县令身后。 阳光洒在他的眉梢,有种高贵的疏离和遥远。 就像天神下凡一般,落入人世,解救百姓于水火。 他拔出腰间的太阿,剑身上冰冷的寒芒在日光下化为点点金光,如此闪耀以至于让人不禁热泪盈眶。 洛翊宸手起刀落。 鲜血飞溅。 肥硕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李县令的两只眼睛大大地睁着,眼球因太过用力而微凸,表情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洛翊宸的月白衣袍上溅满了大片殷红的鲜血,连脸上也有星星点点的血渍。 他手握着太阿,鲜血从剑身上向下流淌着,一滴一滴滴到他身旁的土地上,逐渐在地上打出了一片小小的血色土坑。 整个人像是杀人如麻的煞神,又像是浴血归来的天神。 本是血腥的一幕,却让满城百姓举城欢腾。 这一天,大概是近几年来永泉县百姓们最高兴的日子了。 他们一个个都跟过年似的,面上全是欢天喜地的笑容。 甚至还有人当街放了炮仗,以示庆祝。 噼里啪啦一阵响,当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当然也不外乎有人向洛翊宸投去恐惧和审视的目光。 他毫不在乎。 这只是开始。 从今日起,就让这滚烫的鲜血,冲刷掉那些藏在淤泥之下的污浊,还南衡一片永世清明...... 不知是谁带的头,百姓们开始一个个地接连跪下,高呼着,“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连绵无绝。 洛翊宸站在台阶之上,望着前方山呼千岁的人们,胸腔之中有股情绪在翻涌。 这是他的臣民。 这是他的江山。 他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落落。 他突然有些等不及了。 他期盼着那一天,与她并肩,站在南衡之巅,执手天下。 ...... 由于永泉县衙里的官吏都被杀了个干净,不得不从还剩下的那些无罪的人中选出一两个能力还算不错的,临时顶上去。 等这些罪人和认罪书到了上京城,还不知会在朝堂上掀起什么惊涛骇浪。 洛翊宸思索许久,写信给了方太师,托他去吏部走一趟,尽快给永泉县派几个靠谱的官吏过来接班。 毕竟方太师为人正直,方家满门重臣,他是信得过的。 等办完这些事,时候已经不早了。 太子一行人不得不在永泉县再停留一个晚上。 是夜。 洛翊宸回来的时候,夏落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睡姿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第200章 等回宫的,乖 苏公公见洛翊宸来了,想要叫醒夏落,却被他挥手屏退。 屋里伺候的人全都默默退了出去。 洛翊宸走到床榻前。 他弯下腰,伸出双臂,将某个还在睡梦中的女人连着被子一起抱进怀里。 这一下抱得非常紧,把夏落直接惊醒了。 她从被窝里抬起头,茫然地道,“您回来了啊?” 洛翊宸低头,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嗯,孤回来了。” 温热的气息搔得她的耳朵痒痒的。 但是她现在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脚都动不了,只能任由洛翊宸抱着。 过了好一会,她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 “事情办得顺利吗?”夏落轻声问道。 洛翊宸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的手臂不由得缩紧。 夏落有些喘不过气来。 耳边传来洛翊宸有些沙哑的声音,“孤今日......杀了很多人。” 夏落身体僵了一下,随后放松下来,把自己的脑袋靠在洛翊宸的肩膀上。 “嗯,我知道。” 她嗅觉很灵敏,能闻到他身淡淡的铁锈味。 那是血的味道。 虽然洛翊宸已经沐了浴更过衣,但许是他今日见血太多,身上还依然残留着若有似无的血气。 血腥的味道萦绕在夏落鼻尖,但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难闻。 “你会不会......觉得孤很冷血?” 夏落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她笑了起来,语气颇为骄傲,“白日里我听到外面百姓的声音了,他们喊着殿下千岁,声音大到把我都给吵醒了呢。” “在百姓的心里,您就是最好的太子殿下。” “我为您感到骄傲。” 她的手被裹在被子里动不了,为表诚意,她抬起头,用温软的双唇在洛翊宸的脸颊上啄了啄。 洛翊宸挑了挑眉,敛着眸子低头看向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 “这里呢?” 夏落眨了眨眼,随即她仰起头,将柔软的双唇印了上去。 这次不再是一点即离,而是细细地在他的唇上辗转着。 略显生疏的动作,却让洛翊宸连杀人时都心如止水的内心失了控地跳动起来。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洛翊宸惊呆了。 这小东西平日里虽然没皮没脸得紧,但是她却从来都不会主动与他亲热。 怎么今日突然这么......奔放? 很快,洛翊宸的气息就被她吻得乱了节奏。 他的一只大手情不自禁地按住夏落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紧紧围住她的腰,把她顺势压倒在了床上。 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洛翊宸压着她,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像是要将她生涩的逗弄报复回来一般。 他微冷的舌尖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贪婪地掠夺着属于她的气息,两个紧贴在一起的身子炙热而缠绵。 夏落被他吻得全身发麻,脑袋晕晕乎乎的。 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地想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顺从地闭上眼睛,只是条件反射般地回吻着他。 就在一切将要理所当然的发生时,洛翊宸突然停下了动作。 夏落微睁双眸,眸底透着意乱后的迷离。 “嗯?” 她鼻间溢出询问的呓语,声音软萌,尾音上翘,像是有个小尾巴一般,勾得洛翊宸眸中的欲火跳动得更加剧烈。 他强行让自己扭过头,不去看夏落,同时坐直了身子背对着她。 “咳咳。”洛翊宸清了清嗓子。 “御医说你近来切不可过度操劳,孤怕你再犯心痛之症,你便忍忍吧。” 夏落一言难尽地瞪着他。 从他背影的僵硬也能看出此刻他憋闷的难受,那副欲盖弥彰的模样,不知是谁在忍哦。 啧啧啧啧。 紧接着洛翊宸的声音再次传来,“况且,这次北上的途中定是危机四伏,万一你有了身孕,怕是会很危险,孤不能冒这个险。” 洛翊宸回头看向夏落,浓得深不见底的眸色稍稍褪了些。 他望着夏落,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一般,“等回宫的,乖。” 夏落:??? 几个意思?他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啊喂?! “不是......”夏落刚要解释,便被洛翊宸打断了。 他浑身僵硬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孤先去沐浴。” 夏落挑眉,“哦?您今晚不是沐浴过了吗?” “......” 洛翊宸脚步一顿,随后用更快的速度大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夏落在他身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洛翊宸这个澡洗的时间格外的长。 饶是睡了大半天的夏落都等的又有些睁不开眼。 等洛翊宸顶着一身水汽重新躺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停止哈欠连天。 她凑到洛翊宸身边,好奇地问出了憋了一天的疑惑。 “今日乔桑力说他知道给您下毒的人是谁,可是您还是杀了他,您是不是猜到那幕后之人是谁了啊?” 洛翊宸颔首,随后又微微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孤确实猜出了些端倪。不过,乔桑力该死,孤也最是痛恨别人与孤讲条件。” “是什么端倪啊?” 夏落闻言,一骨碌翻坐起身,惹得洛翊宸一阵皱眉。 “你老实点,仔细身子。” “哦。” 等夏落重新乖乖躺好,洛翊宸才缓缓道, “当乔桑力看到那玉章上的纹路时,孤看出他神色有异。他必是认识那纹样。照理来说,他应将这线索当作与孤讲条件的筹码,可是他却不动声色地隐瞒了下来。” 夏落一脸恍然,接话道,“这说明那纹样与乔桑力有关!” 洛翊宸颔首,补充道,“或者说与他们乔家有关。” “这让孤想到了一个人。” 夏落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洛翊宸:“严保林。” 夏落一拍脑门,“对了!乔桑力是严保林的舅父。端午那日严保林就在船上!” “所以说,端午那日应是她推我下的水,然后嫁祸给了香鸾,意图让陛下一怒之下把香鸾等人遣回北燕,这样你就拿不到那个所谓的解药了。” 如果是严保林下的毒,那这一切就都对得上了。 可是—— 第201章 声东击西 “可是严保林这么做,不是打乱了北燕国师和乔桑力他们的谋划了吗?” 夏落有些不能理解。 如果当年是严保林给洛翊宸下的毒,难道不是北燕国师的主意吗?可是听乔桑力话中的意思,又不像是他们。 况且,严保林还在这次端午事件中,给乔桑力他们使了个大绊子,差点摔得他们头破血流。 洛翊宸对此表示认同。 他若有所思道,“从乔桑力今日的表现来看,他应该并不知道严保林与此事有关。如果孤猜得没错,严保林背后另有其人,这人,还是南衡人。” 夏落会意。 她没有忘记那个装着玉章的荷包,是南衡独有的云纹素凌锦所制。严保林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还在外层缝上了一层普通的布料。 估摸着那玉章也是出自那人之手。 从玉章上因常年摩挲而变得细腻绵润的触感来看,严保林定是十分珍视,时常把玩爱不释手。 由此可见,严保林对那背后之人应该是用了心思的。 不过,这些都还只是他们的猜测。 要证实这个猜测,他们还要继续调查玉章上的花纹和那个“南”字,与严保林到底有什么联系。 “除了北燕乔家,此次去洛安郡正巧可以借机调查一番严保林的父族。如果孤没记错的话,她父亲正是出自洛安郡当地的一个世家。” 夏落好奇,“严保林的父亲是南衡人吗?” 洛翊宸颔首,“嗯,她父亲去得早,没多久她就与她母亲回了北燕。辗转巧合,她又跟着乔桑力来了南衡,最后被父皇赏给了孤。” 夏落瞥了他一眼,哼了哼,“啧,还知道得挺清楚。” 洛翊宸微眯双眼盯了她片刻,突然把鼻子凑过来,在她的脖颈处闻了闻。 “有味道。” 夏落吓得赶紧四下转头在自己身上到处嗅着。 “不会吧,我上床前洗了澡的,是什么味道啊?” 洛翊宸勾唇,眉梢上都挂着明显的笑意,“一股醋味,酸得很。” 夏落:呵呵。 狗男人,真是越来越会了! ...... 第二日一早,洛翊宸把众人叫到了厢房里。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应该是沿着诏乐郡一路北上。 可是洛翊宸却临时改了计划。 “孤打算放弃车马,乘船北上,这样速度更快一点。” 秦彧闻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可咱们人数太多了,一时间无法凑齐那么多的船只。” 洛翊宸淡淡道,“所以孤准备兵分两路,你们乘着车马继续沿着诏乐郡官道向北走,孤会乔装改扮悄悄从潜江码头乘船北上,等到了宜宾县咱们再会合。” 秦彧何威苏公公等人顿时大惊失色,齐声道,“殿下万万不可!” 宜宾县是洛安郡境内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临江而建,贸易往来十分便捷,所以宜宾还算是个各方面条件都说得过去的地方。 但是众人如此反对,便是因为这宜宾县,正是洛安郡王沈正德的嫡次子——沈绥的地盘。 据说沈正德十分宠爱自己的小儿子沈绥,连世袭都“别出心裁”地跳过嫡长子沈暨,意欲立这个小儿子为世子。 甚至还把宜宾城交给了沈绥练手用。 而这次太子路过洛安郡,明里是替承庆帝去慰问一下传说中病重的沈正德。 实际上却是探听虚实,顺便查清楚沈绥这个未来的洛安郡王是个什么样的脾性,好不好拿捏。 这一点,精明如沈正德这样的老狐狸心里定然清楚得很。 “殿下,您如果要单独行动,万一被洛安郡王发现了身份,他指不定会起了歹心,您万万不能以身试险啊!” 何威上前一步,苦着脸劝道。 秦彧也上来帮腔,尽心尽力劝说太子殿下改变主意。 “微臣听说宜宾县近来不甚太平,说是附近的村子还闹了水灾。虽说已经控制住了,但是当地难民横行,狼藉遍地,您走水路必然会经过那里,您又何必冒这个险呢!” 洛翊宸显然对他们这个反应早有预料,就这么听着他们轮番对他进行劝阻。 不过,洛景轩倒是站在他这一边。 “我倒是觉得皇兄的决定十分英明,这么拖拖拉拉的要走到什么时候去,等到了北燕,黄花菜都凉了。” 洛景轩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屁股。 他一方面确实觉得这么跟着大队伍走实在是太无聊了,不如单独行动来的有意思。 另一方面是,他实在是不想骑马了! 只是这么骑了七八天,他的大腿内侧和屁股全被磨破皮了,碰一下都疼的要命。 这要一直这么骑到洛安郡,他不得残废了? 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 他这辈子都不想骑马了呜呜呜! 洛景轩心里满满都是对坐船的强烈渴望,见秦彧他们不同意,当即就跟他们唇枪舌战了起来。 景天就站在一旁观战,反正太子殿下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不耽误! 与他一起观战的还有苏公公。 苏公公虽然也很是担心洛翊宸的安危,不过他一向是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殿下的决定必有璇玑,他一点意见也没有。 至于夏落...... 她此时站在角落里,正站着打瞌睡。 这手独家绝技让景天和苏公公看的叹为观止。 他们还没见过站着能睡着的人! 太子妃娘娘果然与众不同! ...... 直到双方吵得口干舌燥的时候,洛翊宸才再度开口。 “你们可知昨日买通血雨楼来刺杀孤的人是谁?” 何威和秦彧等人愣了一下,一时答不上来。 过了半晌,才讷讷答道,“微臣不知。” 其实他们心里是有些猜测的。 整个南衡都知道太子正在北上的路上。 能派人来刺杀太子的,多少都与夺嫡有那么些关系。 只是没有证据,他们也不敢乱说。 而乔桑力的事,被洛翊宸和黑羽卫瞒得严严实实,他们只以为乔桑力是被刺客误杀的,其他的一点也不知道。 洛翊宸闻言,也不气恼。 只是垂下眸子,苦笑道,“孤也不知。” “但是你们可知,朝堂上,皇宫里,乃至于民间有多少人想要孤的性命吗?” “孤的身份太显眼了,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个明晃晃的活靶子,所以孤才想兵分两路,为的是声东击西。” \b\b\b\b\b\b\b\b 第202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们带着大部队沿着诏乐郡继续北上,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让暗中窥伺的人以为孤人按着预定的计划前行。” “而孤则隐瞒身份悄悄乘船北上,如此方能避免再出现昨晚的情况。” 何威觉得太子殿下说的有些道理,但还是不放心。 “倘若您单独行动的时候遇到了刺杀呢?” 洛翊宸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知道孤单独行动的人只有你们几个,如若孤的行踪暴露了,问题必然出在你们几个人的身上。” “到时候挨个查个遍,孤就不相信查不出是谁背叛了孤。” 众人心头一凛。 这时他们才知道太子将这个计划告知他们的真正缘由。 一旦将来太子单独行动的时候再次遇刺,那么帮凶必然就在他们几个人之中。 秦彧和何威不敢再说话了。 尤其是秦彧,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你们可还有什么异议?”洛翊宸淡淡问道。 “一切听从太子殿下的谕旨。” “那就去办吧。” 众人告退离开,赶忙去准备出发的事宜。 秦彧负责将永泉县剩下的那些戴罪之人安置好,派人将认罪书和李县令等人的人头一齐押解回京。 而何威去为洛翊宸等人做微服北上的准备。 没多久,何威就回来了。 他送来了一些衣物,为了不引人注目,都是些寻常人家的服饰。 另外,还有通关路引文牒,以及银票干粮等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 他放下东西之后,又瞪了夏尘那个祸国殃民的小狐狸精一眼,这才忧心忡忡地告退了。 安排好一切之后,当天吃过午膳后,车队便重整旗鼓,浩浩荡荡地沿着诏乐郡的官道继续北上。 这只壮观的千人队伍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区别,连太子的车驾都还在。 只有少数几人才知道,车里坐着的并不是太子,而是个跟太子体型相似的替身。 真正的太子已经乔装改扮登上了北上的商船。 洛翊宸原本只打算带着夏落和景天,还有两个黑羽卫,连苏公公都不打算带。 然而洛景轩为了逃避骑马,就差跪在地上抱着洛翊宸大腿痛哭流涕了。 洛翊宸只好黑着脸收留了他。 洛景轩自己又带了两个侍卫,于是他们这一行人立马就从五个人变成了八个人。 洛翊宸装扮成了去北方经商的商贾少爷,夏落是他的贴身小厮,而洛景轩还是他的弟弟。 这一行人虽然穿着打扮较为普通,可架不住一个赛一个儿的好看。 只要他们一露面,总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自潜江码头上了北上的商船,虽然是逆流而上,行驶的却又快又稳,速度比坐马车要快得多。 夏落在这个世界是第一次坐船。 她在刚登上船的时候很是新鲜,好奇地站在甲板上东瞧瞧西看看。 发现这商船跟前世的船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是人多了点,吵了点。 很快她便没了兴趣,缩回到船舱客房里继续睡大觉。 夏落仍旧是跟洛翊宸住同一间房。 商船简陋,没有饭食提供,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一日三餐。 幸好他们带足了干粮,而且据说这商船还会在途中几个码头处停留一日,他们也有机会补充更多食物。 不过他们几人现在没别的选择,就只能啃干粮就水吃。 虽说这用上等白面和精细玉米面蒸出来的窝头又软又香,味道并不差,但是对于吃惯了宫中珍馐美味的洛翊宸来说,实在有些难以下咽。 连一向不怎么挑剔的洛景轩也吃得直撇嘴。 但他们也没别的办法,剩下那么多天,总不能把自己活活饿死。 夏落带的一大箱子零食早就在之前那七天里被她自己吃得连渣渣都不剩了。 所以这会儿她也跟着大家啃窝头吃咸菜。 而且,她还是所有人里啃窝头啃得最欢脱的。 她一口窝头,一口咸菜,吃得美滋滋。 时不时还哼两句小曲儿。 洛翊宸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没吃完的半个窝头,道,“孤——我吃不下了。” 夏落担忧地道,“您吃得太少了,很快就会饿的。” “等饿了再说吧。” 见他是真的不想吃了,夏落动作娴熟地从他的碗里拿过那半个窝头,大口地吃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嫌弃这个窝头被他吃过的意思。 洛翊宸习惯了,自然是没什么反应。 可洛景轩看着那窝头被他皇兄刚吃过,现在又被夏尘吃,两人的嘴唇咬在同一个地方。 心情不禁变得微妙起来。 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受。 洛景轩不由自主地也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窝头,“我也吃不了了。” 夏落抬起头,边吃边说,“这都是粮食,浪费不好。” 洛景轩看着夏尘吃东西时两个脸蛋一鼓一鼓的,可爱得让人想伸手去捏一把。 他脱口而出,“你这么能吃,就赏给你吃......”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一股不知打哪儿来的冷气儿吹得他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紧接着,洛翊宸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吃完它。” 洛景轩很是委屈,“您不是也没吃完吗?” 洛翊宸反问,“你能跟我比吗?” 洛景轩看了看夏落,喏喏地瘪了瘪嘴,“那.....那自是不能的。” 在洛翊宸冷酷的注视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把剩下的窝窝头给吃完了。 夏落边吃边看热闹看得起劲,心里一阵好笑。 这个傻憨憨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未来几日,一路风平浪静。 ...... 千里之外的上京城内。 此时正是饭点儿,樊汐楼内客人络绎不绝。 坐在二楼窗边的两名男子正饶有兴致地向车水马龙的街上张望着。 其中一个稍显年轻的少年兴奋道,“很久没回上京城了,没想到龙城街又热闹了许多。” 随后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从窗内探出半个身子,扭着脖子四处乱看。 “不过话说那留香楼怎么没了,我记得他们家的水晶肘子最好吃不过。” 他寻了半天没寻到,咂吧了两下嘴,脸上还露出了些遗憾之色。 “淮儿,坐好。” 坐在他对面的温润男子眉宇间挂着一抹无奈的浅笑,出声提醒。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03章 镇国公府,进京了! 那男子眉目温润,气韵高洁,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袍却衬托得他俊逸如谪仙一般,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然而男子的温润并不如洛羡风那般浮于表面。 而是真正印刻在骨子里的华彩,如上好的昆仑美玉。 那个被称为“淮儿”的少年嘿嘿一笑,缩回身子稳稳地坐回座位,随即却又不安分地翘起一条大长腿,随意地搭在了身旁的凳子上。 他捏起碟子里几颗花生米,抛在空中,又用嘴接住。 啧啧道,“我说表哥,你哪儿哪儿都挺好,就是太假正经,也不嫌累得慌。” 他说罢,慵懒地斜靠着,一只手搭在椅背后面,冲着对面的温润男子嬉皮笑脸。 神奇的是,少年的动作虽是放浪形骸,可却一点也不惹人厌,反而很是赏心悦目。 引得樊汐楼内不少贵女都向他投来好奇又羞赧的目光。 那少年察觉了向他投来的目光,扭头冲着姑娘们报以粲然一笑。 贵女们顿时羞红了脸,连忙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却又时不时地偷偷摸摸地瞄着他。 也不怪这些贵女们大惊小怪。 这偌大的上京城里,像少年这般风姿的确实少见。 少年生的剑眉星目,明亮有神,在他俊美不可逼视的眉宇间,是一股狂情野气。 然唇若三月桃花,又平添了几分魅惑。 如缎墨发就像他的人一般懒散着披着,只是随意地用一根玄色的带子束了起来。 举手投足间,彰显着一份不属于上京城的肆意和潇洒。 这少年便是夏落那出走已久的便宜哥哥——夏淮。 而那温润男子,便是镇国公府的顾小公爷,也是夏落夏淮兄妹的表哥——顾星海。 见夏淮这大刀阔斧的坐姿,顾星海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家出了你这么一个混世魔王便足矣了,我自是要沉稳一些为好,不然这镇国公府还不得翻了天。” “祖父怕是要气得拎着铁锨子撵着咱们追到上京城来。” 夏淮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惨痛的回忆,动作一僵,却仍不服气地挑了挑眉,本就神采飞扬的眉眼显得更是俊朗不羁。 他刚要反驳,就被樊汐楼的小二打断了。 “两位客官,您点的菜齐了嘿!请慢用!” 小二谄笑着,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在了桌子上,便退下了。 夏淮眼睛一亮,顿时将自己要说什么抛在了脑后。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挥舞着就开始大快朵颐。 那狼吞虎咽的吃相瞬间让那些思春的贵女心里的滤镜碎了一地。 顾星海瞥到了那些女子滤镜破碎后的惊愕表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夏淮这小子,白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都十八了,连个媳妇都讨不到。 让他们镇国公府上下都操碎了心。 顾星海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头,“你慢点,饿不着你。” 夏淮边往嘴里塞着饭菜,边含糊道,“嗐,都是跟那帮兔崽子们抢饭抢习惯了,以前我稍微手慢一点就得饿上一顿,时间长了不这么吃反倒是觉得饭不够香。” 顾星海失笑。 见劝不动他,便由他去了。 顾星海与夏淮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太顾及食不言那一套,反而说话比较自在。 “我们提早这么久进京,你真的不打算提前回侯府看看?” 提起永安侯府,夏淮扒拉饭菜的动作顿了顿。 “我才不回去,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回的,要不是祖母在,我连这上京城都不想回来。” “而且我爹那个老不修要是知道我回来了,定会四处押着我去相看亲事,无聊透顶,傻子才会回去。” “反正等陛下的旨意下来,他早晚都会知道,不如先让我快活一段时日。” 顾星海微微颔首。 听到夏云天的名字,他的神色淡了下来。 顾氏去世的时候,夏淮也懂事了,多少也知道一些男女之事。 虽说当时顾氏病重,但若不是夏云天成天与当时还是外室的徐氏厮混,顾氏也不会去得那么早。 顾氏走了之后,夏云天竟然还不知轻重地将徐氏接进了府里,把夏淮气得当即就离家出了走。 他孤身一人去了边疆,找上了镇国公府,把这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顾家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军营里。 打那之后,顾氏的死就成了他们镇国公府一家子心里过不去的坎,也是这么多年他们再也没有与永安侯府来往的原因。 顾星海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茶。 清醇的茶汤在口中润开,回甘余长,让一向喜茶的顾星海不禁多看了这茶一眼。 随后开口问道,“也不去看看落落?听说她这段时日就在永安侯府内小住。” 夏淮扯了扯嘴角,“那个蠢货,徐氏稍稍使点手段就能笼络了去,简直蠢死了,有什么好看的。” 他越说越上头,像是撒气似的连着往嘴里扒拉了好几口大米饭。 顾星海笑出了声,“也不知是谁听闻落落嫁给了太子,便归心似箭,生生提前了四个月就将泸北的逆匪扫荡了个干净,不然这会儿顾家军还在泸北沙漠吃着沙子呢。” 夏淮被米饭猛呛了一下,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涨红了脸。 “呸呸呸,谁归心似箭,我是听说她跟徐氏母女撕破了脸,又得了个什么‘神医’的名号,好奇那蠢货竟然转了性,才想回来看看。” 说罢,他又梗着脖子添了一句,“我才不是关心她嫁给太子那个病秧子过得好不好!” 顾星海挑眉,“哦”了一声,声调拐得百转千回,气得夏淮又干了两碗大米饭。 用完膳,两人走出樊汐楼的时候,有镇国公府标识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前。 年迈的管家恭敬地站在马车旁,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镇国公府虽然远在边疆,但是京中也有一个占地不小的大宅子,有管家和下人常年一丝不苟地打理着。 顾星海是暗中进京的。 一是为了方便打探上京城中各方势力或明或暗的情况,二也是为了放松闲逛一番。 现下逛也逛了,吃也吃了,他便派人传讯,让京中镇国公府的人派了马车来接他。 同时,这也是他向上京城一众势力放出的一个明晃晃的信号。 镇国公府,进京了!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04章 白瞎了这张好脸! 上京城镇国公府的老管家福伯见顾星海出来了,激动地迎了上去,苍老的眼中满含热泪。 “小公爷,您终于回来了!” 顾星海冲着福伯温润一笑,眸中盛开漫天星海,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温柔。 “福伯,许久未见,你身体如何?祖父他时常挂念着你。” 福伯抹了抹喜极而泣的眼泪,颤声道,“有老公爷念着,老奴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又问了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近况,顾星海耐心地一一作答,随后才上了马车。 上车后,他撩开窗帷,再一次对着还站在路边的夏淮问道,“你确定不与我一起回镇国公府小住?” 夏淮随意地摆了摆手,“不去不去,你那镇国公府就是个香饽饽,他们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谁都要来咬上一口的,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夏淮一向不喜拘束,这个回答在顾星海的意料之中。 但他还是不太放心,“那你住哪儿?” 夏淮指了指龙城街对面远远伫立着的一个装饰华丽的三层小楼,嬉皮笑脸道, “我就住秦湘阁,有吃有喝还有小曲儿听,快活似神仙。” 顾星海无奈扶额,只好嘱咐道,“上京城不比边疆,你务必要处处小心,莫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万一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来镇国公府找我。” 夏淮此时已经转身向着秦湘阁的方向走去,听到他的话,背对着他随意扬了扬手。 “知道啦。” 顾星海轻叹了一声,放下窗帷,吩咐道,“咱们走吧。” 马车向着镇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镇国公府就在清水巷,离永安侯府并不远,但是位置却比永安侯府不知好了多少。 虽然久不住人,国公府依然是砖红瓦绿,气派非凡。 马车停在镇国公府低调奢华的大门前,一名如玉公子不急不缓地走了下来,在福伯和下人们的簇拥下走进了镇国公府。 他进去后,镇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又缓缓地关上了,挡住了外界一众心思各异的目光。 几乎是同一时间,上京城各方势力几乎是同时收到了让他们惊得从椅子上蹦起来的大新闻。 顾小公爷提前到了上京! 时隔多年,上京镇国公府的正门终于开了! ...... 上京城内风起云涌,却丝毫影响不到夏淮的兴致。 他在秦湘阁里开了一间上房。 安顿好一切之后,他就跑到了客栈一层喝酒听曲儿。 秦湘阁是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客栈,设计很是前卫。 客栈的二三层是客房,一层则是可供客人对饮谈天的酒肆茶寮。 大堂正中央有个高台,上面还有几个身姿曼妙的舞姬在随着美妙的乐曲翩然起舞。 此时,夏淮正坐在一层的看台下方一口小酒一口小菜喝得不亦乐乎,时不时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两眼在台上卖力舞动的美艳舞姬。 他抿了一口手上的竹叶青,意犹未尽地咂吧咂吧嘴。 “啧啧,秦湘阁的竹叶青果真名不虚传。不过喝着软绵绵的,还是没有我们泸定的高粱酒喝着过瘾。” 泸定郡是镇国公府常年驻守的大本营,泸定郡再往北去,便是与北燕和西梁接壤的泸北沙漠。 当地百姓性情淳朴粗犷,连高粱酒也酿得辛辣上头,后劲十足。 夏淮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酒气氤氲,微挑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粉红,显得朦胧又多情,勾得那些舞姬纷纷忍不住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夏淮似是习惯了,视而不见,扶着桌子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楼梯走去。 这时,正好一个舞姬舞完一曲,端着一壶酒向他的方向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那舞姬穿着大胆清凉,巴掌细的腰肢裸露着,纤袅柔软。 微透的细纱裙摆随着她扭动的腰身左右摆动,白皙纤长的大腿在裙下若隐若现。 她大胆地向夏淮投去火热炽烈的目光,美艳的脸上笑得魅惑。 夏淮也冲着那舞姬回以微笑。 舞姬顿时心头狂跳,兴奋得不行。 她按捺住心里的小雀跃,等走到离夏淮只有两步远的地方时,她突然娇呼一声,脚下像是没站稳,丰满婀娜的身子就向着他的方向倒去。 按照一般的发展,此等火辣尤物主动投怀送抱,没有几个正常男人能把持得住。 只是,这夏淮就是个不正常的。 他发现舞姬手里的酒壶随着她摔倒,即将要掉在地上。 他连忙一个利落的侧身,躲过碍事的舞姬,俯下身子快速一捞,稳稳托住了酒壶。 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他就势拖起酒壶,对着壶嘴就牛饮了一口。 喝完酒一抹嘴,顿时眉开眼笑,“好酒好酒,幸好没糟践了这等好东西!” 随后,夏淮才想起了那名舞姬。 他转头看向她。 只见那舞姬呈“大”字形趴在地上,头上的发饰摔散了一地,引得周围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还有人满脸一言难尽,对着夏淮指指点点,搞得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舞姬尴尬地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整了整皱皱巴巴的衣裙,又捡起七零八落的发饰,然后委屈地望着夏淮。 那杏眸里闪着楚楚可怜的水光,看得一众男客人心里不由得起了怜爱的心思。 然而......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这壶酒我自会付钱的。” 夏淮蹙眉,莫名其妙地瞥了那舞姬一眼,拎着酒壶就往楼上走。 血压瞬间上头的舞姬:...... 走到楼梯处,夏淮停住脚步,又回头看她。 那舞姬的眸子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以后走路看着点,得亏这次是我,不然这么好的酒就被你糟践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那舞姬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地板跺出个窟窿。 不通情趣的榆木疙瘩,白瞎了这张好脸! 我呸! ...... 夏淮的房间在三层。 他沿着楼梯一路哼着小曲儿,一边举起酒壶往嘴里倒酒。 路过二层楼梯的拐角处时,他无意往走廊里一瞟,却看见一个身穿秦湘阁小厮服饰的男人,肩上扛了一个女子,正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着。 就在那男子向夏淮的方向看过来的前一秒,在军中多年练出来的本能让他倏然一步退回了拐角处,及时隐住了自己的身形。 那男子并没有发现拐角处有人。 他见四处无人发觉,推开一间客房的门,走了进去。 就在他关门的一瞬间,夏淮精准捕捉到了他脸上淫邪的笑容一闪而过。 第205章 你说,你是谁的老子? 夏淮俊美的眉宇间紧蹙了起来。 那男子长得贼眉鼠眼,看那样子就不像好人,况且他那身小厮的衣服一看就不合身。 很明显,这人不是秦湘阁的小厮。 想也知道,他冒充成秦湘阁的小厮,肯定是跟他肩上扛的那个明显意识不清的女子有关。 虽然夏淮看不懂什么首饰布料,但他一眼就能看出那女子打扮不凡,绝对不是这等男子所能沾染的。 夏淮本能地朝着那间客房走去,随后又停下脚步犹豫起来。 他表哥顾星海再三嘱咐他不要惹事,而且他刚到上京城刚一日光景,还想多逍遥一段时日,确实低调一些为好。 可是,那女子明显...... 他紧抿着唇,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到那间客房门前,侧耳听了听。 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了男人不怀好意的淫笑,期间伴着女子抗拒的呓语。 “哈哈哈老子上过的女人不少,就是还没搞过你这种细皮嫩肉的贵女。瞧瞧这脸蛋、这皮肤,啧啧,哪儿是那些窑姐儿比得了的......” 屋里的男人嘴上说着污言秽语,边说还边大声淫笑,那粗哑的嗓音听着格外刺耳。 “老子今儿也开一回荤。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老子保证让你舒舒服服......” 伴着未落的话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男人开始毛手毛脚,动手解着女子的衣衫。 “住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这样做......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绵软无力,像是神志不太清醒。 她嗓音发颤,夏淮能听出她是在压抑着哭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与男人周旋。 只听男人不屑地笑了一下,“老子管你是谁,有人花了大价钱让老子上了你。不过,等你成了老子的女人,看谁还会要你。” “到时候,就算你爹是丞相,不也得求着老子收了你么哈哈哈哈......” 听到这儿,夏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正要抬腿踹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道布料撕扯的声音,伴着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看书溂 夏淮心头一凛,用力一脚把门踹开。 只见床上一个女子满脸泪痕,胸前的衣服被撕开,入目之处一片白皙雪肤,关键部位被一片青绿色的肚兜勉强遮掩着。 一个男子松松垮垮地披着白色的里衣,裤子脱了一半,趴在女子身上正欲行不轨之事。 这一幕看得夏淮面色铁青。 夏淮的突然闯入吓得那男子浑身一抖。 等看清来人只是个年龄不大的小白脸,他面色凶狠地冲夏淮吼道,“小兔崽子,你他妈快给老子滚出去,要是误了老子的好事,小心老子宰了......” 还没等他说完,夏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把那男人从女子身上薅了下来,重重扔在地上。 那男人被摔得眼冒金星,还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后像一只肚皮朝天的王八,“哎呦哎呦”得半天起不来身。看书喇 夏淮没再看他,他转头望向床上的女人。 只见那女人像失了魂魄一般,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神色恍惚,两只雪白的玉臂紧紧抱着自己衣不蔽体的身躯,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夏淮面上闪过一丝不忍。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走到床边,然后扭过脸不去看那女子的身体,凭着印象盖在了她的身上。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身上颤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这边,那男人终于爬起来了,七手八脚地提好裤子,看了眼床上的女人,眼中划过一抹色欲与不甘。 他抄起一旁的凳子,骂骂咧咧地向夏淮冲了过来。 嘴里还不断地叫嚣,“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还来英雄救美这一套,就凭你这怂样,老子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你!” 夏淮气极反笑。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至男人的面前。 随后飞快地掀起一脚直接将那男人挥舞着的凳子踢飞。 那凳子重重地砸在客房的墙上,顿时如天女散花一般散了架。 巨大的声响让床上的女人都不由得蜷缩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然本是失了焦距的水眸却动了动。 不过,夏淮并没有注意到女子的变化。 没等男人反应过来,脖子就已经被夏淮一把掐住。 夏淮手下略一用力,便将男人整个人都提溜起来。 他看着男人那张因为缺氧而扭曲的脸,不疾不徐地笑了笑,道,“你说,你是谁的老子?” 男人不说话,只是拼命挣扎。 慌乱之间他竟然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胡乱往夏淮身上刺去。 夏淮轻而易举地就夺走了他手中的刀,并反手一刀捅穿了他的大腿。 男人发出了痛苦凄厉的惨叫。 鲜血顺着他的亵裤吧嗒吧嗒地往下流淌。 夏淮松开手,男人因腿上受伤无法站立,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夏淮勾了勾唇角,然后将沾着血的刀尖对准他另一条腿,毫不犹豫又是一刀! 男人扯着嗓子痛苦地嘶嚎。 整个走廊里都回荡着他惨烈的声音,吓得其他客人都缩在自己的房里不敢出来。 夏淮弯下腰,对着他笑得无辜中又带着邪佞,“说啊,你是谁的老子?” 他一笑起来更是俊俏无双的脸庞却让男人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下没忍住就吓尿了裤子。 “你是我的老子,我是你的儿子,这总可以了吧?求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夏淮面露嫌恶之色,“啧,我可生不出你这么丑的儿子。” 男人忙跟着应承,“是是是,我就是个丑逼,不配当您儿子,您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两位面前了!” 还未等夏淮说话,一道细弱蚊蝇的女音响起。 “是谁指使你做的?” 夏淮闻言,回头发现床上的女人不知何时坐起了身子。 她裹紧盖在身上的外袍,红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浑身血色淋漓的男人。 男人嗫嚅着嘴唇,有些犹豫。 夏淮在旁边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一刀。 这次刺穿了男人的右臂。 痛得他嗓子都喊劈了,最后竟活生生地疼晕了过去。 夏淮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一壶冷水就泼到了男人的脸上。 他一下就被刺激得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夏淮那张没有人性的俊脸,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恨不得再次晕过去。 第206章 第一次离一个女人这么近 夏淮看出了男人的小心思,蹲在地上用刀尖在他的唇边轻轻地滑动着。 “你要是再晕过去,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反正你既不愿意说话,这舌头怕是也用不上。” 男人登时吓得浑身紧绷,不敢再晕。 他知道面前这个少年看着像个小白脸,实际出手狠辣,比阎王爷还可怕。 “我说,我说!” “是一个女人指使我的,她给了我一大笔银钱,让我扮成这里的小厮,看见这女人来了秦湘阁就给她下药,然后带进房把她给......” 夏淮蹙眉问道,“下药?下什么药?” 女子紧抿着唇没说话,仔细看还能看出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那男子忍着身上的剧痛,低下头不敢与夏淮对视。“迷魂散和春.....春药......” 夏淮:“......” 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子。 怪不得她脸色潮红,气息紊乱,竟是中了春药。 那指使之人做得也真够绝的,对一个小姑娘下这么重的手,下了迷魂散还不够,还用上了这等下作手段。 这是生怕她不被人毁了啊。 夏淮强压下想一刀杀了他的冲动,冷声问道,“你说的那女人是谁?” 男人支支吾吾,“我也不知,她带着斗笠,我看不到她的面容......” 见夏淮扬起手中的刀又要往他身上戳,他吓得用那只唯一完好的胳膊抱头冲女子嚷嚷,“但是!但是!今日便是她约你来的!” 夏淮挑眉,回头用目光询问她。 只见女子似是不太意外,敛下眉眼,遮住眸中复杂的神色,消瘦的身形散发着淡淡的悲凉。 夏淮见状,识趣儿的没再说话。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嘈杂,好像有一行人来了秦湘阁。 那一队人马脚步凌乱,由远及近向着二层的方向来了。 隐隐有男人的声音传来,“......她在哪儿?” 随即又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在混乱的人声中显得格外突出。 “凝冬说她看见方姑娘进了二层正对拐角的那间客房......” “带本王上去。” ...... 客房里,那名女子突然抬头,澄澈的眸子望向夏淮,道,“公子,麻烦你带我离开这里。” 如黄莺出谷般的嗓音不卑不亢,一双杏眸却还因药效未过闪着迷离的波光,看得夏淮心头莫名的一颤。 他挥去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情绪,点了点头,走到床边要把女子扶起来。 然而,他扶着女子的腰肢,入手是一片柔软与滚烫。 夏淮神色一凛,“你......” 女子脸上更红了,呼吸都有些紊乱。 她不好意思地垂头,“对不起,我站不起来......” 眼见楼下的人要上来了,女子急得眼圈都红了。 夏淮会意,道,“无妨。” 话音刚落,他胳膊一捞,直接将女子打横抱起。 女子低呼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随之一股好闻的清香从他怀里幽幽飘出。 夏淮发现自己并不反感。 他抱着她大步向门口走去,路过躺在地上疼得浑身大汗的男人,他眸中杀意汹涌,扬起手上的短刀就要一刀了结了这畜生的性命。 却被女子按住了手臂。 “如果杀了他,你会很麻烦的。” 她从夏淮怀里抬起头,望着那男人的目光充满凉意,“你放心,我父兄自会处理他的。” 夏淮颔首表示理解。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意见。 而且他又不傻,在这险象环生的上京城里,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不过,毕竟事关这姑娘名节,他临出门的时候,还是冷冷地撂下一句,“你若胆敢把今日的事到处乱说,小心你的狗命!” 男人白着脸点头称是。 夏淮抱着女子刚一出门,却发现那一行人已经上了楼梯,马上就要到二层了。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看起来相貌堂堂,仪态万千,就是脸色不怎么好看。 如果夏淮他们现在出去,定然会跟这些人撞上。 不过幸好秦湘阁的二层和三层是中空的,方便住客从楼上也能看到一楼的歌舞表演。 夏淮趁着那些人没往这边看过来的空隙,脚下一用力,旱地拔葱,灵巧的身形顿时向着三层飞身而去。 腾空而起的瞬间,女子紧张地闭上眼,身子不自觉地紧贴在夏淮身上。 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感觉到他肌肉结实的胸膛下,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着。 他的身上有种很干净的阳光的味道,混着男人特有的荷尔蒙气息,很是好闻。 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都是他的味道,体内一股压抑已久的莫名潮热瞬时躁动了起来。 她脸上泛着愈发明显的绯红,睁开雾蒙蒙的眸子,痴痴地望着夏淮的侧脸。 男子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眸子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他面上似有流光划过,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正如他方才挡在她身前,救她于水火之中。 女子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不由得抱紧了他。 而夏淮此时也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镇定。 他紧张坏了。 这是他第一次离一个女人这么近。 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的身体竟然柔软得像是豆腐做的,好像他稍稍一用力,就会把她弄坏。 他僵着胳膊,生硬地抱着她,笨拙而小心翼翼。 就在女子突然抱紧他那一瞬,他差点从空中掉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就连面对上万敌军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强行压下心头莫名的狂跳。 两人懵懂的心思百转千回,然现实中只过了一瞬。 夏淮在空中一手搂住女子,一手抓住三楼栏杆,用力一跃,无声地落在三楼走廊中。 他没有耽搁,闪身进了自己的客房,关上了门。 ...... 就在夏淮关上门的那一刻,祁王一行人走到了二层客房门前。 “你确定方月心就在这屋里?” 洛羡风沉着脸,看向身旁的夏梦。 “凝冬确实看见方姑娘与一男子一前一后进了这间房,只不过......” 夏梦咬着唇,状似为难道,“也许方姑娘只是与那人有事相商,不如王爷改日再问过她便好,就这么闯进去,万一......怕是不妥吧......” 她嘴上虽是在阻拦,可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像是在暗示什么。 第207章 我想要你 洛羡风听了之后果然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死死盯着门,似是要把那扇门灼出一个窟窿。 “她既然敢做得出,就不要怕人知道。” 洛羡风冷哼一声,冲身旁的常公公吩咐道,“开门。” “喏。” 常公公领命,上前去推门。 门被缓缓推开,夏梦唇边一抹得意的笑容还没等绽开,就僵在了脸上。 只见房中并没有他们想象之中不堪入目的苟且偷情,只有一个满身鲜血、衣衫不整的男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洛羡风脸上的滔天怒气也是一顿,随即化成疑惑。 他让人在屋里搜寻了一遍,发现这屋里除了这个陌生的男人,确实没有别人。 他冷冰冰地看向夏梦,意味深长地道,“你不是说看到方月心进来了吗?她在哪儿?” 夏梦惊愕地睁大双眼,还不甘心地四处张望着,却丝毫不见方月心的踪影。 她神色惊惶地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明明...是凝冬明明看到她.......怎么会......” 洛羡风冷笑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一般,让夏梦心里一阵慌乱。 他不再理她,而是把目光转向地上的男人。 “你是何人?” 那男人从他们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喊那为首之人为王爷,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他一直蜷缩着努力降低存在感,此时见那个被称呼为王爷的男人注意到他,只得哆哆嗦嗦地开口答道。 “草......草民徐贵,家住坪里乡,平日里在上京城里做点......做点小买卖......” 所谓的“小买卖”不过是些偷鸡摸狗的脏事儿。 说白了,这徐贵,根本就是个无所事事、不思进取的混混儿罢了。 不过洛羡风关心的不是这个。 他不耐烦地打断徐贵,冷冷道,“你为何会在这里,这屋里有一个女人来过吗?” 徐贵转了转眼珠,支支吾吾地答道,“女人?草民没看见什么女人,这屋里只有草民一个......” “这是我开的客房,昨日太晚了,我便在上京城里住了一晚。” 他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抬头观察洛羡风的脸色。 见这王爷脸色缓和了些,他心里一动。 徐贵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王爷显然是来捉奸的,方才那女人八成与这王爷有什么关系。 可惜的是,那小妞儿跑了,他又没能得逞。现下没有依仗,他才不会上赶着找死呢! 不如就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过,想起方才那煞神骇人的俊脸,徐贵眸中闪过一抹阴毒。 他突然“嗷”地哭出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惊心动魄。 “王爷圣明啊!草民方才在自己房里待得好好的,一歹人突然夺门而入,就...就把草民伤成了这个样子!” “上京城朗朗青天白日,求王爷定要为我等草民做主啊!” ...... 此时,三层厢房里,夏淮正隔着门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嘈杂声渐渐平息,那些人仿佛很快就离开了。 夏淮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向外看了看,道,“他们走了,咱们可以出去了......” 他没得到回应,一回头,却见床上的女子满脸绯云,正难受地蜷缩着身子,一边扯着衣襟一边不住地颤抖着。 隔着这么远,他也能看出此时女子身上定是灼热一片。 他蹙眉道,“你不会是药效发作了吧?” 这就有点麻烦了。 那畜生给她用的定是民间最常见的合欢散。 中了合欢散,初时只会感觉全身无力,随着药效越来越深入,合欢散的真正的效用也会就此发作。 身体里将有如虫蚁噬咬,小腹处麻痒难耐。 就算是再冰清玉洁的女子,也会被最原始的本能牵着做出些浪荡之举。 不过幸好,这合欢散不是毒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最多是难受一些。 而那女子——也正是方月心,没有说话。 不知是默认,还是难受得不愿多说。 她死死地咬着唇,娇嫩的唇很快便被咬破。 鲜红的血液浸湿了她的双唇,原本清冷端庄的脸庞此时显得格外妖娆魅惑。 就像一支沾了血的白色玫瑰,让人忍不住想要怜爱一番。 唇上的刺痛让方月心的意识稍稍清明了些。 夏淮看着她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向门外走去,“你等着,我去给你请大夫。” 方月心抬头望向他的背影,咬了咬牙,心里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忍着体内的潮起潮涌,颤声道。 “回来。” 夏淮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方月心努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垂眸道,“如果有人看到我这副样子,今日之事必然会传了出去。” 夏淮挠了挠头,想想也是,愁道,“那你说怎么办?” 他突然灵机一动,“不如我把你打晕,这样你就感觉不到难受了!” 方月心:...... 方月心没回答他,只是抬眸,水色迷离地望向他,轻声道, “你过来。” 夏淮不疑有他,走到她床前。 方月心跪在床上,露出一双玉臂攀上夏淮脖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灼人的红唇倏然印上了他微凉的唇瓣。 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女人诱人的甜香一下子钻入夏淮的口腔。 炙热而又陌生的气息弥散开来,让他脑海中轰然一片空白。 方月心用芳香小舌生疏地舔舐着他的唇,似是感觉到男人紧绷的唇线,她不甘心地试图撬动他的防线,向着唇齿间更深处探去。 夏淮骤然一把将方月心推开,耳朵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面上气急败坏,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如同十万顾家军同时在他的脑海里敲着毫无节奏感的战鼓,敲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方月心抬头看着他,眸光微闪。 “我知道,我想要你。” 言辞之大胆,让夏淮愕然愣住,一张漂亮的俊脸“砰”地红到了脖子根儿。 不过,他还是能看出方月心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 说完之后,她还是没忍住,羞赧地垂下了头。 第208章 黄粱一梦 方月心的身上原本盖着夏淮的外袍,却因为半跪着的姿势,外袍缓缓地滑落下来,露出了若隐若现的雪白酮体。 修长的脖颈肌肤泛着莹润的淡粉色柔光,蔓延至胸前的柔软,又被青绿色的小衣遮住,给人留下了无限的遐想。 眼前从未见过的香艳画面让夏淮一阵血气上涌,连忙仰起头不敢看她。 他结结巴巴地道,“你只是....中了春药,忍一忍就能好,千万别.....别乱来,不然你到时候......肯定会后悔的。” 方月心体内的热流一阵阵地冲击着自己的理智,但是她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抱住夏淮精瘦结实的腰身,如灼烧般的脸庞贴上他微凉的胸膛,不禁舒服地轻吟出声。 “我不会后悔。” 话刚出口,声音却变了,跟她之前刻意压制的清冷音色一点都不一样。 平添了些旖旎的色彩,让夏淮的喉结滚动了两下。 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早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自小因为夏云天和徐氏带给他的阴影,总是对女人避如蛇蝎。 久而久之,他就变得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甚至也不怎么感兴趣。 在军中他虽然总听那些兔崽子们讲荤段子,也常遇到不少女人对他投怀送抱,可他却一点冲动也没有。 可是此时,满屋的空气中都是女子身上清甜的淡香味,竟躁得他浑身发热,脑袋也开始发昏。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脑海中始终萦绕着一句话—— 这竹叶青的酒劲儿可真大啊...... 夏淮紧绷着身子,缓缓低下头,望向靠在他胸前的女子。 女子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是能拧出水来。 双目犹如一泓春水,眼波杳霭流玉,却仍带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不敢亵渎。 而合欢散的药效却在那冷傲灵动之中掺了一抹勾魂摄魄之态,让他不得不魂牵梦绕。 他方才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这姑娘竟然这么美。 两人之前多少也算有过肌肤之亲,可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女子叫什么。 夏淮干涩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我是......” 自报家门还未说完,方月心勾住他的脖子,再次堵住了他的嘴。 夏淮的后半句话就这么湮没在她湿湿热热、夹杂着桃子清香的轻吻里。 一开始,他还呆愣着任由她浅浅地亲吻。 后来心中的那把莫名的火越烧越旺,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腰,再也没有任何克制和隐忍地深深吻了下去。 方月心本来是半跪着,后来吻着吻着,夏淮一个俯身压下来,她就被放倒,身下是陷进去的绵软。 乌黑的长发不知何时散落开来,像一朵绽放的花朵一般铺散在床上,散发出好闻的清香。 夏淮觉得,连那传闻中惑人心魄的海妖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不知是合欢散的作用,还是男子的气息过于醉人,方月心头晕目眩,神志也不甚清明。 指尖隐隐发麻,只有游移在他逐渐滚烫的肌肤上才能有所缓解。 夏淮浑身上下的火焰被女子的指尖一簇一簇地点燃。 血液在沸腾,心脏在狂跳,身下的温软从未如此让他着迷,想要得到的念头在这一刻就快要破体而出。 他突然从女子的乌发间抬起头,一双桃花眼中闪着难得的认真与郑重,“明日我便上你府上提亲。” 方月心羞赧垂眸,轻轻地“嗯”了一声。 如小猫爪子一样在夏淮的心上划上一道又疼又痒的抓痕。 夏淮终是不再克制自己即将奔涌而出的欲望,欺身而下。 二人如两团火一样纠缠在一起。 方月心阖上眸子。 落入耳中的,只有二人衣料的细微摩擦声,还有细细密密的亲吻声。 是她耳中唯一清晰且热烈的奏鸣,像磁石一般牢牢吸住她。 让她不能动弹,也不想停下..... 夜色静谧,一室旖旎。 ...... 第二日,等夏淮醒来的时候,已经辰时末了。 他恍恍惚惚间,甚至以为昨晚发生的事是他的黄粱一梦。 然而空气中混杂着浅香的暧昧气味,让他意识到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下意识地揽过身边的人,却捞了个空。 夏淮愕然环顾房间四周。 “姑娘?” 空无一人。 与他共度一夜的那女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连带着他给那女子盖身的外袍一起。 夏淮不信邪,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不死心的在屋里搜寻了一圈,没找到人。 不得已,他只好把客栈的小厮叫来。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姑娘一大早从客栈出去?” 那小厮不明所以道,“这一早出门的姑娘不少,不知您指的是哪一位?” 夏淮的脸色不太自然,“长得最.....最漂亮的那一位。” 小厮摸了摸脑袋,面有难色,“客官您这就为难小的了,小的身份卑贱,哪敢盯着姑娘们的脸上乱看呐!” 夏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披着男子衣袍的姑娘离开?” 小厮想了想,一拍大腿,“小的想起来了!” “就在这天蒙蒙亮的时候,小的见一姑娘裹着一身宽大的黑色袍子走了出去。那衣服一看就不是女子的服饰,所以小的印象特别深刻。” 夏淮闻言一愣,喃喃道,“天蒙蒙亮?那不就是......” 是他们二人刚歇下的时辰吗? 昨夜两人都是初涉人事,一切发展全凭本能,很是生疏懵懂。 幸而那女子在合欢散的效用下反而更主动些。 不过一次过后,夏淮食髓知味,又缠着那女子折腾到后半夜,直到天快亮了,两人才相拥睡去。 如果这小厮说的是真的,那女子压根就没睡,而是等他睡沉了便偷偷离开了? 可这又是为什么啊? 女子的心思他怎么也猜不到,满肚子气不知道冲谁发,突然一拳砸在自己脑瓜子上,还气呼呼地自言自语。 “榆木疙瘩!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睡!” 小厮被吓了一跳,看着夏淮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这一大早,他不是遇见神经病了吧! 他边僵笑着,边往外退去,“客官,您要没别的吩咐,小的就退下了哈?” 夏淮不耐烦地挥手,“走吧走吧!” “好嘞!” 小厮忙不迭地退出去,把门带上。 夏淮坐在凳子上生了会儿闷气,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他现在就回永安侯府。 就算要把这偌大的上京城给翻过个儿来,他也要找到她。 无论那姑娘是谁,他这辈子都非她不娶! 第209章 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打定了主意,夏淮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向门外走去。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房门,门就被一脚踹开。 一群穿着御林军服饰的侍卫鱼贯而入,挡住了他的去路。 夏淮顿住脚步,微微蹙眉,“何事?” 御林军头领没回答。 他打开手里的画像,对着他上下打量了片刻。 随即猛地合上画像,厉声道,“有人状告你昨日酉时在此无故伤人,现要押至大理寺审问。” 还未等夏淮回应,便挥手吩咐身旁的侍卫,“带走。” 夏淮原本清浅的眸色冷了下来。 昨日酉时,也就是黄昏的时辰,正是他在二层客房里收拾那畜生的时候。 夏淮冷笑了一下,看来他还是收拾得不够狠。 几名侍卫严阵以待地从他左右两侧缓步接近,随时提防他突然暴起抗捕。 然而,夏淮好整以暇地站着,没有挣扎,任由御林军给他戴上镣铐。 反正,待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把他放出来。 可是如果他要拒捕,保不齐要给镇国公府惹来麻烦,那这帽子或许就大了。 ...... 与此同时,方府,听雪阁。 “小姐,你这一晚上到底去哪儿了,奴婢都快急死了!老爷和少爷他们也都急疯了,凌晨才从外面回来休息片刻。” 连翘站在一扇水墨屏风外,望着屏风上的倩影晃动,眼圈都红了。 “无妨,只是被人设计下了药,在秦湘阁睡了一晚罢了。” 一道娓娓动听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只是能听出那悠扬的嗓音里还带着些与往日不同的微哑。 “什么!” 连翘大惊失色,恨不得立刻冲到屏风后面好好看看她家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 方月心笑了笑,轻声道,“不用担心,我被人救下了。” 连翘闻言,高高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都怪奴婢蠢笨,进门时有个小厮跟奴婢说您让奴婢回府拿一件披风,奴婢竟没跟您当面确认一下就急着回去了,竟留您一人在秦湘阁。” 她越说越后怕,心里又是内疚,又是恨极了自己的愚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方月心请罪。 “都是奴婢的错,您罚奴婢吧!” 屏风后传来一阵水声,似是方月心沐浴结束,踏水而出。 “你也是关心我,才会着急回府替我拿披风。咱们都是中了歹人的圈套而已。” “都过去了。” “连翘,帮我更衣吧。” 连翘直起低低伏在地上的身子,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麻利地起身。 “喏。” 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新的衣裙,抱在胸前向屏风走去, 边走边碎碎念,“幸好小姐被人救下,不然奴婢只能以死谢罪了,以后奴婢说什么都不会离开您一步......” 她绕过屏风,正要给方月心更衣。 眼前的一幕却让连翘如同五雷轰顶。 脑海中除了轰隆隆的雷声,什么也听不到。 方月心不着寸缕的雪白肌肤上全是细密又暧昧的青紫瘢痕,颈下,胸前,小腿,就连大腿根部都......像是在讲述着她昨晚都经历了什么。 其实,方月心也颇为无奈。 她自打出生起,肌肤就生得格外娇嫩,自小就经不起磕磕绊绊。 稍微碰一下,便是一片淤痕。 所以,今早当她发现自己身上这些痕迹时,也很无语。 昨夜那男子实际上对她温柔极了。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是却待她如珠如宝,很是照顾她的感受。 但是今早一起来,还是变成了这样。 看来,想遮掩也遮掩不了了。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隐瞒。 方月心见连翘像一个木头人一般,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身上看,便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她接过连翘手中的衣裙,自顾自地穿戴整齐,才提醒道, “连翘?” 连翘一激灵,像是还魂了一般。 她对上方月心像往常一样温柔的眉眼,脸上顿时泪如泉涌。 这么好的小姐,因为她的疏忽,竟然就这么毁了...... 连翘面如死灰,整个人如同受了天大的打击。 方月心见状,拉过她的手,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真的没事。” 连翘痛不欲生,“小姐,你别骗奴婢了。都是奴婢的错呜呜呜......” 方月心失笑,“我没骗你,那歹人并没有得逞。” “那......那您怎么还......” 连翘停止了抽泣,半信半疑地看向方月心。 方月心有些羞赧地低下头,两侧的乌发遮住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柔情似水。 “他救了我,我是自愿的。” 连翘一脸的不敢置信。 “那人救了您,您就以身相许吗?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方月心抿唇笑了一下,柔声道,“是我占了他的便宜。”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起昨晚他最开始扭扭捏捏的样子,反而衬得她像是一个霸王硬上弓的流氓一般。 她不禁笑出了声。 看得连翘惊愕地张开了嘴。 小姐......小姐她分明是动了凡心了啊! 前所未见! 连翘试探着开口,“小姐,那人是谁啊?” 方月心敛起笑容,轻声道,“我也不知。” 连翘一窒,“他竟没跟您说他是谁吗?” 方月心垂眸摇了摇头。 连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以为是那男人吃干抹净拔腿就跑,连名字都不留一个,成心与她家小姐只做露水夫妻。 哪能想到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其实是她家小姐呢! 连翘压着怒气,忿忿道,“那奴婢去跟老爷少爷们说,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混......男人找出来!” 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方月心拦住了。 “不用了,我从未在上京城内见过他,想必他只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罢了。我又何必将他拉入这潭浑水之中呢?” “况且,我自有打算。” 连翘急了,“小姐......” 还未等她说完,院子里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月儿,是不是你回来了?” 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冲着屋内喊道。看书喇 “爹,你小声点!万一小妹在睡觉,你给她吵醒了怎么办!” 一道年轻的男声不乐意地嚷嚷起来,随后被一个沉稳内敛的声音打断。 “林管家说小妹回来了便是回来了,你们又何必在这里吵闹,等小妹醒了自然会出来。” 年轻男声不屑地嗤了一声,“呵呵,那你又跟来做什么?” 沉稳的声音一顿,反驳道,“我在这里等着小妹醒来,不行吗?”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最开始那苍老的声音似是忍无可忍,压低了音调,怒斥道, “你们都给我闭嘴!” ...... 屋内,方月心听着外面的吵闹声,笑弯了眉眼。 她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连翘却叫住了她。 “小姐......” 她目光看向方月心的脖颈处,欲言又止,“您...要不要遮一遮啊?” 方月心会意,摆了摆手,“不用,本来他们就是要知道的。” 她身上这身衣裙是对襟,领子不高,正好能露出脖子下方的青紫斑痕。 虽然露得不多,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怎么一回事。 第210章 小妹,是谁把你打成了这样? 说罢,方月心便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人,笑得温软。 “爹,二哥,四哥,是月儿回来了。” 本来正在吵闹的三人蓦地顿住,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去。 见方月心笑意盈盈地站着,似是与平日没什么不同,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方太师瞪了一眼身旁两个秃小子,转过脸来就换上了满脸宠溺,冲方月心慈爱地道, “月儿去哪儿了?连翘昨日回来说你不见了,可吓坏爹爹了。” 方月心柔柔地笑了一下,“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忧了......” 方家老二方元礼本是嘴角含笑望着方月心,目光无意中向下一瞟,瞳孔骤然微缩。 “小妹,你脖子上是什么?” 闻言,方太师和老四方元澈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方月心的脖子上。 方月心被他们灼人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大自然,但是却没有遮掩。看书喇 于是,那些明显的青紫淤痕顿时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 方太师和方元澈看清后,先是一愣,随后蓦地睁大了双眼。 空气中一片寂静无声。 方元澈最先反应过来,三两步跑到方月心面前,拉着她来来回回地打量。 他越打量越觉得有一股怒火蹭蹭地直窜脑门,大声吼道, “小妹,是谁把你打成了这样?!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快跟四哥说,我这就去收拾他!今儿个不把他打残了我就把方元澈三个字倒过来写!” 见他气得跳脚,方太师脸色发青,突然冲着他爆出一声怒吼,“兔崽子你给我闭嘴!” 方元澈一脸莫名其妙,但也乖乖地噤了声退到一边。 方太师眸光微颤,面色复杂地望着方月心,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紧张与心疼。 “月儿,你告诉爹,是不是有人....有人欺辱了你?” 方元礼也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地等着方月心的回答。 在众人的注视下,方月心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的,父亲,我......” 话音未落,林管家疾步走进了听雪阁。 他满头大汗,一看就是急着小跑而来。 “老爷,少爷,祁王殿下来了,说要见小姐。老奴说小姐还在休息,可是不知为何他非要自己亲眼一见,老奴实在是拦不住......” 林管家还没说完话,就听由远及近传来一道清润的男音。 “方太师,听闻月儿昨日失踪了片刻,本王甚是忧心,今日便不请自来叨扰片刻,烦请太师见谅。” 洛羡风手上摇着一把折扇,眉眼间还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色,仿佛他是真的关心方月心。 方太师绷紧了身子,转身向洛羡风躬身行了一礼。 “拜见王爷。” 随即他不卑不亢地直起身子,敛眸道,“小女无碍,昨日是连翘粗心,闹了个乌龙。其实月儿并未走远,很快便找到了人。” 方月心失踪一事被方家父兄瞒得很好,洛羡风也只是知道方月心走失,但并不知道她何时回的府。 “那本王就放心了。” 洛羡风微笑着颔首。 他看着不远处的女子,眸色微闪。 昨日回府后,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虽然他没在秦湘阁里看见方月心,但是夏梦既然敢带他去捉奸,那这事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他想了很久,只有眼见为实他才能放下心来。 所以今晨一大早,他便来了方府。 此时看到方月心就在府里,他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洛羡风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故作深情款款地向她走去。 “月儿,许久未见......”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祁王殿下,对于您与小妹的婚约,臣等已上书奏请陛下收回成命。虽然陛下暂未言明,但王爷也不好三番两次再往方府跑。” “长此以往,臣担心会有损小妹的闺誉清白。再者说,被谏官扣上个结党营私的罪名,王爷怕是也承担不起。”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 不仅是在明晃晃地赶人,更有要与他彻底划清界限的意思。 洛羡风面色阴郁地盯着眼前的人。 方元礼,南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子监祭酒。 虽然官职在朝中没有实权,但国子监总管全国各类官学,身为祭酒更是无论在朝廷还是在民间都有极大的声望。 面对方元礼淡漠的神情,洛羡风强压下心头的屈辱与怒火,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本王已决定与那永安侯府庶女一刀两断,绝对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更不会因为她委屈了月儿。” 说罢,他冲着方太师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本王是真心爱戴月儿,还请方太师成全。” 方太师蹙了蹙眉,沉吟道,“那个孩子您打算怎么办?” 洛羡风幽幽地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前几日,梦......那个庶女出了意外,孩子便没了。许是老天见本王两相为难,便把那孩子收了回去。” 方太师很是诧异,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复杂,犹豫半晌才道出一句,“......您节哀。” 方元礼眉眼微动,沉默不语。 洛羡风以为两人的态度有所松动,赶紧趁热打铁。 “本王已将此事禀报父皇,相信父皇定能体恤本王爱慕月儿之心,不知方太师意下如何?” 方太师与方元礼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似是想到了什么,两人脸上的愁色更甚。 正在方太师斟酌着如何开口之际,方月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爹,我来与他说吧。” 第211章 他、不、是、奸、夫! 方月心从台阶上缓缓走了下来,向他们走近。 见方月心离他们越来越近,一向沉稳的方元礼面上都难得的露出一抹焦灼。 “月儿,你别过来......” 方月心没有停下步伐,只是向方家父子三人投去一个安心的目光,“你们放心,月儿自有分寸。” 对上方月心执着的眸光,方元礼拧不过她,轻叹了一口气,让开了身形。 方月心走到洛羡风面前,垂下头福了福身,“拜见祁王殿下。” 洛羡风望着面前许久不见的方月心,脸上的笑容加深。 他摆出自己觉得最温柔的表情,上前一步把她扶起。 刚要开口,便不由得注意到了方月心脖子上的痕迹。 那痕迹是他最最熟悉不过的。 洛羡风面色倏然变得无比难看,扶着方月心的手僵了一下,随即迟疑地缩了回来。 “月儿,你这是......你与别人......” 他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绿,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那个“有染”两个字就像是烫嘴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来。 “没错,”方月心目光澄澈,坦然地望着洛羡风,道,“我已不是处子,配不上您的祁王妃之位。” 虽然眼见为实,洛羡风仍是不敢相信,直到这一刻方月心亲口承认。 他像是受了打击一般晃了两晃。 难以置信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滔天怒火。 只见洛羡风脸色发青,怒目圆睁,低吼道,“那个奸夫是谁!?” 方月心似是不悦地微蹙柳眉,道,“王爷请慎言,你我二人还未成婚,况且那婚约我父兄也已奏请退婚,又哪儿来的奸夫一说?” 见她这时候还在维护那野男人,洛羡风气得面目狰狞。 “你以为父皇金口玉言赐的婚,你们说退就能退?” “只要父皇一天没下旨,你方月心就一天还是本王的未婚妻,可你却与外男私相授受,做出如此淫荡无耻的事来,真当本王是软柿子捏?” 洛羡风向前一步,躬身逼近方月心。 方月心面色坚毅地与他对视,丝毫不退。 他怒极反笑,恶狠狠地捏上了方月心的下巴,手上用力。 “之前本王三番两次地捧着你、讨好你,可没想到看起来冰清玉洁的方家大小姐,竟也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方月心的下巴被他捏得红了一片,痛得方月心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却强忍着疼痛不吭一声。 然而,一旁的方家人早就忍不住了。 方元礼面色阴冷,声音中透着危险,“祁王殿下,请你看清楚了,方家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他一招手,数十个高壮的家丁鱼贯进来,把洛羡风围了一圈。 方元澈就没他这么有耐性了。 他红着眼睛,二话不说直接冲上来,一拳就照着洛羡风的脸上去了。 凌厉的拳风席卷而来,洛羡风不得已松开捏着方月心下巴的手,慌忙挡了一下。 可方元澈毕竟是城防营前锋参领,靠着一拳一脚打上去的正三品武将,洛羡风的花架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洛羡风重重挨了一拳,虽然他勉强抬起胳膊挡了一下,却也被巨大的力量打得连连后退。 他好不容易站稳脚,另一只手摸了摸挨打的那只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他气喘吁吁地狞笑道,“方家,好得很,好得很!” “之前本王三番两次地做出退让是给你们方家面子,可是现在你们竟然蹬鼻子上脸,连本王都敢动手!” 方元澈护在方月心身前,怒道,“明明是你先向小妹动手在先!” 洛羡风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方月心,阴恻恻道,“本王再问你一遍,那个奸夫到底是谁?” 方月心双唇紧抿,被捏得发青的下颚微微上抬,一字一顿道,“他、不、是、奸、夫!” 洛羡风突然哈哈大笑,“他不是奸夫,还能是你的良配不成?” “你别忘了,你与本王还没有退婚,那奸夫与你苟合,就是蔑视圣上。” “等本王把他找出来,本王就让他知道跟本王抢女人的下场是什么。” 说着,洛羡风桀桀笑着,在脖颈间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那模样跟以往温润如玉的气度大相径庭。 他一只胳膊不自然地垂着,另一只胳膊整了整褶皱的衣衫,继续道,“今日之事,本王定会一字不落地禀报给父皇,你们好自为之。” 方太师冷着脸,沉声道,“方家从不是任人拿捏之辈,王爷在成婚之际竟不顾方家颜面爆出丑事,月儿又何尝不能另寻中意之人?劳王爷费心,微臣正欲与陛下好好说道说道!” 洛羡风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那咱们便走着瞧,看父皇是处置你们,还是责罚本王。” “不必了。” 方月心突然开口,引得方家父子皆是一愣,向她看了过去。 “这件事本就是我的错,是我一时情难自禁,主动勾引他的。”说到最后,方月心本是神色自若的小脸上绯红一片。 方家三人被她大胆的言语惊得张大了嘴巴。 方月心抬眸看向同样震惊的洛羡风,缓缓道,“明日我便会进宫求见陛下,自请去九华山出家为尼。” 她的话如同炸雷一般,盘旋在听雪阁的上空轰轰作响。 方太师父子三人顿时急了。 “什么?!” “月儿,你......你莫要胡言!” 方月心垂眸,向洛羡风行了一礼,“此事由我一人承担,承蒙王爷错爱,他日小女自会入宫请罪,今日便不送了。” 洛羡风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自是不甘心的,但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只得干巴巴地放了句狠话,“你们以为这样便完了吗?走着瞧罢!” 说完,他才狠狠地甩袖离开。 不过,现在没人在意他。 洛羡风一走,方家人就围了上来。 方太师觉得自己此刻心痛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平日里放在手上怕摔了,放在口里怕化了的心肝宝贝,一天之内不仅失了身,还要去九华山做姑子。 他死都不能接受。 “月儿,说什么爹也不会同意你去做姑子的。你别怕,就算爹爹拼着这条老命,也要替你寻一个公道!” 方元澈也扯着脖子嚷嚷,“就是的!我们方家的宝贝怎么能去做姑子!如果陛下怪罪,大不了我们几个大男人担着,绝对不能让你受委屈!” “没错,你别怕,陛下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方元礼也颔首表示赞同。 方月心看着他们熟悉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关爱与宠溺,一点也没有因为她失了清白而对她失望指责。 她鼻子一酸,昨日经历的委屈化成清泪霎时间汹涌而出。 第212章 三全其美之策 就这样,一帮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大男人们顿时慌了手脚。 有手足无措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的,有给她递帕子的,还有在一旁干着急到处团团转的。 等方月心抽泣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方太师才试探地问她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月心用帕子擦干了眼泪,把昨日在秦湘阁发生的事,以及她的猜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是那个女人干的?不对,根本就是祁王把小妹害成这样的,他竟还有脸来责怪小妹!” “方才就不应该放他走!!” 方元澈气得哇哇乱叫,恨不得现在就提枪去把洛羡风捅个大窟窿,好一解心头之恨。 方元礼面上风雨欲来,但比方元澈冷静多了。 “就算是现在,我们也没有证据。如果按月儿所述,那禽兽根本不知道是谁指使他的,就算我们找到他,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方月心点点头,“昨日祁王府的一个侍女来传话,说祁王约我去秦湘阁一聚,我本想着正好与他说个明白,一时疏忽,便赴了约。” “事后想来,那侍女甚是面生,只是出示了祁王府的腰牌我便信了。” “我想了一圈,便只有夏梦嫌疑最大。她可借身份之便偷取腰牌,然后找人充作祁王府的下人,再把我骗过去。” 方月心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可是这一切也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证据。” 方元礼缓缓道,“你的猜测应是没错,就凭她领着祁王去秦湘阁捉奸这一出戏,也能判定她定不无辜。” “不过,有一点四弟说的没错,”方元礼眸色逐渐变得阴冷,“这一切都是祁王埋下的祸根,如若不是他品行不端,小妹也不会受如此苦难。” 方元澈恨得直磨牙,将桌子拍得哐哐作响,“可是没有证据,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 方太师突然开口,嗓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 “既然要报复,刀就要戳在他最痛的地方。他最在乎的东西,老夫就算是拼死,也不会让他捞到手。” “方家在岸边待了太久了,也是时候该下水了。” 方元礼意味深长地望了方太师一眼,颔首会意。 方月心看看方太师,又看看方元礼,心里内疚极了。 方家历经两朝更迭,一贯中立,从不涉党争。 被朝中视为典型的“保皇派”,因此才能明哲保身发展至如今的势头。 可是现在,父兄却要因为她的自私,趟入这潭未知深浅的泥沼之中...... 方月心沉吟片刻,郑重其事道,“爹爹,兄长,无论如何,这九华山,我一定会去。” “不行!” 方太师他们想也没想便齐齐拒绝。 方月心也没气馁,耐心解释道,“我这样做,不仅是为了方家,也是为了我自己。” 方太师紧拧眉头,这次却没打断。 “爹爹,您记得我跟您说过的话吗?” 方太师愣了一下,便听方月心继续道,“我曾说过,我不喜欢上京城的喧嚣和复杂,而深宫内院更非我所愿。可是我生为方家女,自小便知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无论是想见的人,想嫁的夫君,还是想过的日子,全都不由自己做主。不过,月儿有幸得到父母兄弟的百般疼爱,绝不会自私到只为自己而活。” “我以为日子便就这样过下去了,可是昨日,我突然有了选择。” “那一夜,是我一时冲动,却也经过了深思熟虑。” “我不想嫁祁王,陛下又迟迟不肯退婚,只有此计才能让他们彻底断了念想。而我自请去做姑子,既能不连累父兄,也能让我自己远离上京城,自此逍遥自在,如此三全其美之策,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方太师望着钟灵毓秀的女儿,满目心疼。 “爹的心肝宝贝被人欺负,还要被逼去做姑子。可那祸害还稳坐朝堂,让爹如何过得了心里那道坎啊......” 方月心笑着安慰道,“我知父兄气不过,想要报复祁王,但是祁王现下势强,父兄与祁王公然对立没有好处,不若先行蛰伏,形势逐渐明朗些再反戈一击,也省得平白折损父兄多年积累的家底。” 方太师三人对视片刻,随即叹了口气。 其实,正是方月心如此聪慧过人又善解人意,他们才越发觉得心疼与不舍。 他们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儿(妹妹),为何就不能得到幸福呢? 方元澈鼻子发酸,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可是你要去做姑子,我们会想你的。” 方月心笑了笑,温柔中又带了些俏皮,“九华山离这里不远,你们有空可以常来看我呀~况且,那里逍遥自在,说不准我还会偷偷回来看你们呢!” 可惜,三个男人笑不出来。 方元礼叹了口气,然后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问道,“你去做姑子的话,那男人怎么办?不找他吗?” 方月心愣了一下,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 “他应只是个路过的江湖人,也许今天已经离开了上京城也说不准。我不忍将他牵扯进这漩涡的中央。” 说罢,她又粲然一笑,“况且,我觉得当个姑子,闲暇无事读读书,写写诗,无拘无束也挺好,为何偏要嫁人呢?” 方元澈先急了,“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那就这么让他白白占了小妹的便宜?” 方元礼冷着脸接话道,“定是不能。” 方月心失笑。 她羞涩地把头埋在双膝,没让他们看到自己红得不像话的小脸。 “方才我没有撒谎......确实是我主动......勾引他的,所以也不能算他......占便宜。” 方太师、方元礼、方元澈:“......” 三脸懵逼。 没想到文文弱弱的月儿竟然还有这么勇猛的一面。 不过,他们才不管。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找到那个吃了就跑的混账男人,然后把他乖乖地绑到月儿面前。 月儿要不要他,另说! 打定主意,父子三人趁方月心不注意的时候,快速交换了一下目光。 瞬间达成了一致! 第213章 男人,只会拖慢我追寻自由的脚步 方月心突然想起什么,向听雪阁门口张望了片刻,好奇道, “娘亲和大哥呢?怎么一早没看到他们?” 平日里娘亲和大哥最是疼她,而今日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实在是少见。 方太师答道,“你娘本来就体弱,她昨日听到你失踪了,一着急就晕了过去,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过一会儿你去看看她吧。” 方月心点了点头,心里的自责更甚,“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我心里唯独放不下的便是娘亲。” 方太师幽幽叹道,“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如果她知道了你要去九华山做姑子的事,不知她会作何反应......” 方月心紧抿着唇,面上有些难过,沉默半晌才轻声道,“稍后我自己跟娘亲说罢。” “那大哥呢?今日不是休沐吗?” 方元礼拿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随口答道,“今晨我们刚回来,大哥就接到手下人急报,说有个棘手的案子需要他在,他便回了大理寺。” 方月心颔首。 四人又聊了几句,方家父兄嘱咐方月心好好歇息,便离开了。 刚走出听雪阁的大门,他们却被连翘追上来叫住。 “老爷,少爷,等等!” 方太师几人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何事?” 连翘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小姐方才说,她连那男子姓甚名谁都不晓得,那男子也不知小姐是何人,奴婢担心小姐她被人蒙蔽了!” “什么?!” 方太师闻言,表情立时变得阴沉。 方元礼和方元澈的脸色也黑了下来。 他们方才听方月心不大想说那个男人的事,以为她只是害羞,他们几个大男人也不好追问。 还想说等找机会再慢慢把那男人的身份从月儿嘴里套出来。 谁成想......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方元澈恨得把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那混蛋怕不是个‘常在花中走,片叶不沾身’的惯犯吧!” 连翘听了急得脸都红了,“可是,小姐她......她好像对那人是真动了心......” 方太师抚着胡子,眉眼中满是冰寒,“也许月儿执意要去做姑子,与那男人也脱不了干系。定是那混蛋得手后推脱责任,月儿心灰意冷之下才做了这个决定。” 三人心中烧起熊熊怒火,同时暗自可怜月儿再次遇人不淑。 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把那混蛋男人揍一顿,然后拎到月儿面前下跪认错。 方元礼沉吟片刻,交代连翘道,“你先回去,照顾好月儿,我们这就去寻那个混蛋,定会赶在月儿去九华山出家之前找到他。” 连翘疯狂点头,“嗯嗯,希望找到那人之后,小姐能回心转意!” ...... 方府,临风阁内。 完全不知道自己父兄脑补了一场悲情大戏的方月心,此时正在给方夫人擦着眼泪。 “娘,你莫要哭了,这都是月儿自愿的。” 方夫人抬起头,期期艾艾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方月心坚定地点了点头,“祁王才疏德薄,又锱铢必报,如方家与他纠缠不清,必是不得善终,我只得出此下策。” “自请出家已是对女子极重的处罚,待我去了九华山,陛下定不会再难为方家。” 方夫人眸光微闪,满面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叹道,“月儿真是长大了,只是,委屈你了......” 方月心捂着唇“扑哧”一笑,“父兄他们不懂,娘,你还不了解女儿吗?” “女儿才不想嫁人,与其后半辈子困在后院,与别人争抢那少的可怜的宠爱,蹉跎一生,不如一个人来得逍遥自在。” 方夫人叹了口气,牵过她的手拍了拍,“万一你能碰到一个像你父亲一般的男子,愿意只娶你一人......” 方月心摇了摇头,“放眼满朝文武,谁能像爹爹一样此生只娶了娘亲一人。这样的男子,少之又少。与其寄希望于运气,不如借此机会脱身。” “男人嘛,只会拖慢我追寻自由的脚步~”看书喇 她狡黠一笑,而后露出向往的神色,“听说九华山秋日的黄昏可美了,我早就想去看上一看了。” 方夫人无奈地笑着嗔道,“你这孩子......哎!” 她这个女儿,看着恭谨文静,还不知怎么捞了个“京城双姝”的美誉。 实际上,这丫头浑身反骨,绝不是外表看上去那般宜室宜家。 都是被她爹爹和那几个秃小子们给宠坏了! 方夫人突然话锋一转,神秘地挑了挑眉,“不过,娘才不相信你只是为了帮方家、帮自己脱身才勉强献身的。” 她瞥了一眼方月心的脖子,啧啧有声,“看来你很喜欢他呢~” 方月心脸颊顿时烫得像火烧,害羞地嗔怪道,“娘!” “快跟娘说说,他怎么样?” “......不要!” “快,别害羞嘛!” ...... 皇宫,议事殿。 承庆帝一身藏青色龙袍,对着下方的人笑容慈爱。 “朕记得上次见你,你还没朕的胳膊长。多年未见,星海也出落得一表人才了。” 顾星海笑得温顺,仿佛只是个人畜无害的普通小辈,“承蒙陛下挂怀,星海惭愧。” 承庆帝哈哈大笑,又问道,“你祖父身体可好?” 顾星海:“幸有陛下隆恩浩荡,祖父身体还算硬朗,只是最近几年一入冬,祖父右腿便隐隐作痛,难以入眠,想来还是因为旧伤未愈。” 承庆帝颔首,神色惆怅地叹道,“老国公常年追随先帝征战南北,晚年又镇守边关。泸定郡那地方天气苦寒,物资匮乏,朕对你们顾家甚是愧疚。” 顾星海似是被感动到了,他向承庆帝深深行了一礼,义正言辞道,“为陛下守疆,保南衡太平,是顾家义不容辞的责任,陛下不必介怀。” 承庆帝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热泪,赶紧让黄公公把顾星海扶了起来。 他突然话题一转,望着顾星海的眸子明暗不定。 “不过,朕以为你在过年时节才会上京袭爵,没想到这次提前了四月余,倒是给了朕一个好大的惊喜啊。” 顾星海苦笑着答道,“祖父祖母一听说落落大婚,便恨不得立刻就把微臣打包送走,好让微臣快些回来看看。” 第214章 神策大将军 承庆帝眉眼微动,“你是说太子妃?” “朕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镇国公府与永安侯府早已断了联系。没想到顾老国公仍如当年那般重情重义。” 顾星海淡淡道,“夏落毕竟是姑姑在这世上唯二的子嗣。祖父母气的是永安侯,又怎会牵连镇国公府的血脉。” 镇国公府的血脉? 顾家这么多年对夏家兄妹不管不问,似是早已忘了那两人体内还流有顾家的血。 如今顾星海突然这么说,倒是让他颇有些意外。 承庆帝心中掀起惊澜,面上却只是微笑道, “顾老国公多虑了,夏落替南衡在北燕使团面前挣足了颜面,又多次救了太后的性命,朕疼她还来不及。” 顾星海面上欢喜,躬身道,“多谢陛下照拂。” 议事殿中一片春风祥和。 “对了,”承庆帝想起一事,问道, “朕听闻边疆铁骑军中出了一位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屡立奇功,入军没几年就擢升至定远将军。不知此次镇国公的文书上所奏之人可正是他?” 顾星海敛下眉眼,恭敬道,“正是此人。且两个月前大败上万敌军,砍下匪首,收复泸北失地之人也是他。” “哦?”承庆帝眸色发亮,“边疆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奇才,朕竟不知!怪不得镇国公特意上书奏请朕亲封他为怀化大将军。” 顾星海垂头道,“是,此人立下大功,又在军中颇有声望,担得三品武将之职,还请陛下恩准。” 在南衡军中,武将晋升全凭功勋说了算。 不过正三品以上的官职便需经过圣上允准,就连镇国公府都没有擅自擢升的权利。 承庆帝得此良将,龙心大悦,一连称了三个好。 “好好好!此人有收复失地之奇功,这几年来又屡立战果,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朕以为,光是一个怀化大将军,是屈才了。” 顾星海抬眸,不由得有些意外,“不知陛下意欲如何?” 承庆帝带着笑意的鹰眸中有精光闪现,“朕以为,不如将他破格升为神策大将军,以资鼓励,卿觉得如何?” 顾星海面上淡淡,心里呵呵。 神策大将军,正二品武官,仅次于正一品的镇国公和有建国之功的骠骑大将军。 而他作为镇国公世子,在边疆铁骑中担着镇国大将军一职,也才正二品。 承庆帝这一旨意,就差把对镇国公府的忌惮写在了脸上。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必有一死一伤。 不过,这次他这算盘,怕是要算漏了。 顾星海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微臣谨遵圣意。” 承庆帝十分开怀,“那就这么定了。” 他吩咐黄公公拟定旨意,随口问道,“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顾星海淡淡答道,“夏淮。” 承庆帝动作一僵,抬眸看向顾星海,“你说的这个夏淮,难道是......” “没错,正是微臣那出走多年的表弟。” 承庆帝死死盯着顾星海,像是要把他的脸盯出个窟窿。 “你为何不早说?” 顾星海似笑非笑地望着承庆帝,“难道微臣早说,陛下就不会封夏淮为神策大将军了吗?” 承庆帝紧抿着薄唇,一时间没说出来话。 他现在只想把面前上好的墨川砚砸在顾星海那张狐狸脸上。 他筹谋半天,敢情是在给他们镇国公府做嫁衣? 这小狐狸,比镇国公那只老狐狸有过之而无不及。 望着顾星海淡然的神色,承庆帝的脸色阴沉下来。 就在这时,有宫人来报,黄公公连忙出去了一趟,没几息,他便急匆匆地回来了。 他伏在承庆帝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同时呈上了一份奏折。 承庆帝铁青的脸色逐渐变得复杂莫测。 他看向顾星海,意味深长道,“看来这个神策大将军还是太过年轻,如此沉不住气,怕是要白费爱卿的一番苦心了。” 顾星海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疑惑道,“陛下这是何意?” “你自己看看吧。” 承庆帝命黄公公将奏折递给顾星海,自己则靠坐在龙椅上抬着下颚睨着他。 “虽说朕亲口册封夏淮为神策大将军,可如若他仗着立了大功便肆意妄为,无故打杀百姓,怕是担不起这正二品之职。” 顾星海看着手中的奏折,面色凝重。 他合起奏折,还给黄公公,对上承庆帝藏着幸灾乐祸的眸子,“夏淮性子虽跳脱,但一向心系百姓,绝不会无故伤人。” 承庆帝冷笑一声,指着奏折上的一行字道,“这是他亲口承认的,难道爱卿没有看到吗?” 顾星海脸色也沉了下来,却仍躬身抱拳,道,“微臣认为此事必有内情,还请陛下容臣与夏淮见上一面,问个清楚。” 承庆帝沉默半晌,突然勾起一抹和蔼的笑容,“夏淮是你们镇国公府的人,朕自然会允你见他,不过此案人证物证俱在,朕只给你一日的时间。” “明日,朕会让大理寺如实宣判。打杀无辜百姓本是重罪,不过看在夏淮立了大功,那便功过相抵吧。” 话外之意,便是收回擢升的旨意,让夏淮继续做他的定远将军。 可是这样的话,他在军中的名声就臭了。 至少这辈子他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顾星海依然躬着身子,面庞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是。” 他说罢,起身便退了出去。 承庆帝望着顾星海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朕本想找一人制衡镇国公府在军中的势力,谁知那人竟是夏淮这小子。绕了一圈,还是个跟镇国公府沾亲带故的。” 黄公公在一旁谄笑着接道,“幸好夏淮不争气,不然顾小公爷这次便要得意了。” 承庆帝挑了挑眉,“不过,朕也很是好奇,夏云天长了一副人头猪脑,一双儿女却生得如此出挑,着实令人费解。” 黄公公赞同地点了点头,脱口而出,“许是因为镇国公府的血脉太过强悍......” 承庆帝冷冷地瞥了过来。 黄公公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笑着打了自己的嘴两下,再也不敢出声。 ...... 大理寺,牢狱。 “你......你个畜生!” “消失了这么多年,回来就给老子惹那么大麻烦!” 夏云天一见到夏淮,指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通怒骂。 夏淮靠坐在墙边,翘着二郎腿,举着随身酒囊呲溜呲溜地喝着小酒,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你还记得你是我老子?还真是新鲜。” 夏淮嗤笑了一声,仰头喝了一口酒。 夏云天气息一窒,他强压着怒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夏淮看都没看他,随意道,“当兵去了呗。” 夏云天一秒破防。 他气得快喘不上来气了,手指头恨不得戳在夏淮的脑门上。 “你竟然真的跑去当了个大头兵?你个兔崽子真是丢尽了我永安侯府的脸面!” 夏淮懒懒地瞥了他那根直戳过来的手指头一眼。 夏云天动作一僵。 那一瞬间他竟然被这小子的眼神吓住了! 第215章 老婆孩子?进展这么快? 夏云天把手不动声色地缩回了袖子,嘴上却仍然不依不饶地骂骂咧咧。 “你瞧瞧你现在这个鬼样子,跟个混混有什么区别?从小跟在你屁股后面那个平阳侯府家的小子,年纪轻轻都当上御林军骁骑尉了,那可是御前正六品官!” “可是你呢?你自己不思进取也就罢了,竟然还胆大包天到无缘无故打杀百姓,你....你当真是气死我了!” 夏云天一张老脸气得脸颊直抖,口沫横飞。 夏淮懒得理他,只是听到“打杀百姓”的时候冷笑了一声,眸中划过一道杀气。 “呵,我当时还真应该杀了他。” 夏云天怒急,指着他颤声道,“你当自己是谁?你以为回了上京城你就能无法无天了?” “老子告诉你,没有老子,没有永安侯府,你什么都不是!” “谁说他什么都不是?” 一道清洌却震慑人心的声音骤然响起,夏云天顿时愣住。 他转过头,一身穿浅青色华贵衣袍的颀长男子缓缓走来,浑身上下透着温润如玉却高不可攀的高贵气息。 夏云天蹙了蹙眉,警惕地打量着来人,“你是何人?” 顾星海抬眸与他对视,语气淡漠道,“顾星海。” “顾星......” 夏云天一惊,双眸蓦地圆瞪,“你就是顾小公爷?” 见顾星海没有回答,夏云天诧异过后,面上欣喜不已。 “你还记得本侯吗?本侯是你姑父啊,小时候你来上京城,姑父还抱过你......” 他不提还好,越说顾星海的脸色越冷,抬起手打断了夏云天的寒暄。 “姑姑既已去了多年,侯爷便不必再来攀亲戚了。” 夏云天见顾星海完全不给他面子,面上颇有些挂不住。 他正欲开口,就听顾星海冷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你方才说夏淮没了永安侯府,什么都不是?那便由本世子亲口告诉你,他到底做过些什么。” “夏淮十岁加入顾家军,至今为止参加过一百五十八场大大小小的泸北战役。” “十五岁前便因屡立奇功平步青云升为正四品定远将军。两月前,他一人深入敌营,亲手斩下匪首头颅,收复泸北大漠。” “此次镇国公府进京,除了袭爵之事以外,便是请旨由陛下亲封夏淮为神策大将军。” 夏云天目光呆滞,嘴巴微微张开,讷讷道,“神策..大将军......正二品......” 顾星海眉眼微挑,一抹嘲讽若隐若现。 “这些都是他一刀一枪用命挣回来的,比你这靠祖上庇荫得来的爵位不知要金贵多少。” 夏云天瞳孔微震,不敢置信地望向夏淮,“你......你就是陛下最近常常提起的那个异军突起的少年奇才?” 夏淮低敛着眸子,只是翘起一侧唇角,笑得讥讽。 这在夏云天眼里就是默认了。 他眸中闪着兴奋的精光,就要去拍夏淮的肩膀,“你这个臭小子,还骗我说什么当兵去了,这跟当兵能一样嘛......” 夏淮一脸不耐烦,一个侧身便绕开了他,没管夏云天脸上的尴尬,直接走到了顾星海面前。 他一改方才桀骜不驯的模样,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垂头丧气道,“表哥,你知道了?” 顾星海颔首,眉宇之间染上一抹凝重,“你到底为何把那人伤成那个样子?” “我今早在陛下那里看到了大理寺的折子。那人虽不是好人,但罪不至死。可你刀刀正中要害,看那样子,就算他不死,这辈子也别想再站起来了。” 夏淮偏过头去,闭嘴不言。 却听顾星海继续道,“所以我想,那人必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否则你定不会如此。” 夏淮似是没想到顾星海会这么说,惊诧地抬起头,眸光微动。 他犹豫半晌,又垂下了头,“表哥,谢谢你相信我,可是.....我不能说。” 顾星海紧蹙眉头,“为何不能说?” 夏淮摇了摇头,轻声道,“表哥,抱歉。” 一向冷静自持的顾星海都有些急了,他转身便要走,“好,你不说,我便自己去查。” “表哥,你回来!” 夏淮慌了,连忙去拽他的袖子,吞吞吐吐解释道,“不行,事关......事关一个姑娘的清誉......” 这回答完全出乎顾星海的意料之外,连夏云天也是一愣。 “姑娘?” 顾星海细长的眸子微微上挑,意味深长地盯着夏淮,把夏淮看得愈发不好意思。 他们家这棵千年铁树终于开花了?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顾星海转身面对着俊脸一片通红的夏淮,神色肃然。 “你知不知道,陛下忌惮顾家,他今早知晓了你与镇国公府的关系,正欲寻时机要将你的封赏收回。” “如果这次如了陛下的意,他将来必会压得你再无出头之日。” 夏淮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等他再次抬起头,又是一副浑不在意的嬉笑,“我觉得当个定远将军也挺好,每个月月银花都花不完,足够我养活老婆孩子了。” 老婆孩子? 进展这么快? 顾星海按了按狂跳不止的额角。 倒是夏云天先坐不住了,他跳起脚就给了夏淮头上一个爆栗。 “你个兔崽......你这孩子脑袋是不是打仗被人打傻了?” “你成了神策大将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连公主都是娶得的!怎么就非得为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 夏淮倏然回头,一双桃花眼里全是骇人杀气。 射出的凌厉气势吓得夏云天退了两步,直接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夏淮狠狠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对上了顾星海的满眼忧色。 他愧疚地垂下头,嗫嚅了两下嘴唇。 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表哥,对不起。” “我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顾星海盯着他半晌,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只是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再想想办法吧。” ...... 探监的时辰很快就到了,顾星海和夏云天只得退了出去。 夏云天本还想跟顾星海再套套近乎,只是顾星海从大理寺出来就径直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就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一般。 气的夏云天对着远去的马车咬牙切齿。 不过无妨,如今夏淮回来了,夏落也还在侯府。 有他们兄妹在,他就不信顾星海再也不上门。 \b\b\b\b\b\b\b\b 第216章 我是来鸣冤的 方府。 夜幕降临,精致的屋檐下如往常一般点起了暖黄色的灯火。 堂屋里一如既往地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方府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 方太师和方夫人坐在主座,方元青坐在方太师右侧,方月心则坐在方夫人身旁。 另外两兄弟坐在他们对面。 除了老三方元金在外经商迟迟未归以外,方家一家人都齐了。 然而,用膳的氛围却不似以往那般热闹。 方元青面色沉重。 他虽然端着碗,却迟迟没有下筷,魂不守舍的模样显然是知道了方月心的事。 “妹子,你明日真的要进宫自请出家?咱家不怕祁王,你要是......” 方月心耐着性子,第n次软绵绵地挡了回去,“大哥,我想清楚了。” 方元青脸色更难看了。 方元礼和方元澈则眼巴巴地望向方夫人,盼着她能说点什么。 方夫人实在被他们盯得没办法,只得放下筷子,叹道,“月儿大了,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们也不要再强迫她了。” 方家三兄弟对视了一眼,有些着急。 方元澈最是沉不住气,“明明是那个男人他始......” “始乱终弃”四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方元礼用一根鸡腿堵住了嘴。 方夫人疑惑道,“那男人怎么了?” 方元礼淡淡地继续说道,“没什么,只是那男人始终还是要见一见的。” 父兄四人暗暗交换了眼色。 果然娘亲还不知道那男人始乱终弃,害得小妹伤怀远走的事。 等他们把那混蛋抓回来,再给小妹一个惊喜吧。 现在说出来,只会徒增她的伤感。 方夫人和方月心哪里知道这几个男人脑补的剧情早已经偏到一发不可收拾了,边吃边聊好不开心。 气氛逐渐活络起来。 用完晚膳,方月心像往常一样与方夫人一道去逛园子消食。 回来路过堂屋的时候,方太师和方元青还在,她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今日回大理寺许久,是发生了什么要案吗?” 方元青饮了一口茶,漱了漱口才道,“倒不是什么要案,只是有些棘手。那个夏淮回了上京,刚一回来就惹了麻烦。” 方太师手上拿着茶碗的动作一顿,抬眸问道,“夏淮.....是永安侯的那个独子?” “没错。”方元青颔首,“他回来之后不知为何没回永安侯府,反倒是住在了秦湘阁。” “几年不见,他这性子倒是变得十分乖戾,差点就把一个平头百姓给活活打死。” 门外的方月心并没有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原本正要回去,却听到他们提到秦湘阁。 她心头一跳,脚步蓦地顿住。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他把那人折磨得不成人形,每刀都精准地断了那人的手筋脚筋。那人虽是性命无碍,但这辈子怕是废了。” 方元青“啧”了一声,似有感慨,“也不知长得这么俊俏的一个人,怎么下手如此狠辣。” 方太师若有所思道,“他为何这么做?” 方元青摇头,也很是疑惑,“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根据徐福所述,夏淮一进门就袭击了他,说是看他不顺眼。我提审了夏淮,夏淮也没有反驳。” “虽然人证物证齐全,连夏淮自己都认罪了,但我怎么看也觉得事有蹊跷。” 方太师了然,“确实蹊跷,那便再去查。” 方元青无奈叹道,“可陛下特意交代,此案明晰,应尽早结案,给百姓一个交代。” 方太师蹙眉,缓缓道,“这么急着要坐实了夏淮的罪名,怕是要给镇国公府一个下马威啊。” “我想也是,只是不知夏淮这个节骨眼回来,与顾小公爷进京有何干系......” 后面的话方月心没有听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听雪阁的。 她魂不守舍了一整晚,也不知自己是梦是醒。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的心里描绘着那个男子的样子。 笑的,闹的,冷厉的,温柔的...... ...... 第二日清晨。 初升的阳光穿过层层雾霭,烘干了晨雾中还未散尽的湿气。 大理寺门前的鸣冤鼓突然被人敲响,音声如钟,如响雷般在上京城的上空久久盘旋。 大门打开,一名大理寺衙役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边抹着眼屎边不耐烦地嚷嚷着, “敲敲敲,一大早就吵吵,还让不让人睡......” 等他看清面前的人,愣了一下。 随即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使劲揉了揉眼睛,又重新向来人看去。 “方姑娘,您......您怎么来了?现下时间还早,方大人他还没上值呢......” 方月心挺直了背脊,淡淡道,“我今日不是来找大哥的,我是来鸣冤的。” 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状纸。 那衙役哪里敢接,连忙侧身让出大门,陪着笑引着方月心往里走。 进了大理寺,那衙役向另一个闻声而来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另一个衙役看见方月心似是也吓了一跳,连忙会意,转身便朝着方府的方向跑去。 ...... 等方元青匆忙赶来的时候,方月心正直直地跪在衙堂中央。 而大理寺丞正冷汗涔涔地站在她身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一见他们的大理寺卿终于来了,大理寺丞的脸色反而更白了两分。 方元青望着方月心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僵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理寺丞战战兢兢地把状纸递了过去,“方大人,要不......您亲自过目吧......” 方元青接过状纸,顿了一下,缓缓打开。 眼前是熟悉又娟秀的小楷,漂亮得像是一个个精致的纹样。 然而写出的内容却让他的心沉入谷底。 入眼第一句便刺痛了他的双眼—— 民女方月心状告徐福暗下春药、奸淫未遂! 状纸里,方月心将徐福如何给她下药,如何把她扛到屋里,又如何对她上下其手、图谋不轨都写得清清楚楚。 虽然方元青听方元礼他们说过小妹的遭遇,但是亲眼看到写得如临其境的过程,他还是气得浑身发抖,险些失控。 他突然觉得夏淮下手还是太轻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徐福大卸八块。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17章 无罪释放 除此之外,方月心还在状纸里提到了一个路过的好心人救了她的事。 她并没有明说那人就是夏淮。 然而,结合这状纸,再联想夏淮无故打伤徐贵的案子,是个带脑子的都能想清楚其中的关节。 夏淮伤人之事果然另有内情! 只是没想到这内情,竟在方家大小姐身上。 大理寺丞站在方元青身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大气都不敢喘。 心里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 都怪自己手欠! 方才他没忍住好奇打开那状纸看了一眼,等看清方月心写了什么,他就傻了。 他小心翼翼地偷瞄方元青。 见方元青脸色乍青乍白,浑身的杀气有如实质般四散开来,他额角的冷汗刷刷直流。 他知道了方月心这等丑事,不知日后会不会被方大人针对呐...... 大理寺丞顿觉自己的官帽不保。 衙堂上的气氛愈发让人喘不过气来。 半晌,方元青放下状纸,阖了阖眸子,似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翻涌的情绪,半晌才睁开眼。 他一言难尽地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咬牙切齿地开口。 “所以说,那个徐贵就是企图辱你之人。而夏淮......” “就是那个男人?” “嗯。” 方月心羞涩一笑,与方元青对望的目光不躲不闪。 方元青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 别人都以为方元青口中的“那个男人”是指的那个好心人。 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方元青问的是什么意思。 大理寺丞站在旁边左看右看,不明所以。 夏淮救了方月心,方大人理应感激才是,怎么反而脸色更难看了呢? 他默默地吃着瓜,尽量让自己化身背景板。 望着方月心温柔又不乏倔强的眸子,方元青冰冷严肃的表情逐渐解冻,化为浓浓的疼惜。 “月儿,你可知你这样公然告上大理寺......会有什么后果?” 方月心嫣然一笑,不甚在意道,“只是名节尽毁而已,月儿不在乎。” 方元青望着她灿烂的笑容,眼前一阵恍惚。 那表情竟让他一瞬间想起了夏淮那个小混蛋,他昨日认罪的时候也是笑得这么肆意。 方元青暗自长叹了一口气。 天意啊。 如果没有今日的事,陛下和祁王多少会顾忌着方家如日中天的势力,外加月儿自请出家,即使他们心里不顺当,也只会随意找个名头,这纸婚约就算揭过了。 绝不会将月儿与人私通之事外传。 虽然月儿不得不离开一阵子,但是名声还是清白的。 可是现在...... 鸣冤鼓响彻了全上京,众目睽睽之下,她进了大理寺,递了状纸,她的遭遇就彻底瞒不住了。 倒不是说她与夏淮之事。 而是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被歹人灌了药,还差点污了身子。 这事定会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上京。 虽然方月心是受害者,但这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却是毁灭性的打击。 方元青一想到自己那最是温淑怀才的小妹,将要面对席卷而来的一众污言秽语,他的心就一阵抽痛。 “可是......” 方月心知道他要说什么,认真地道,“大哥,夏淮救了我,我自是没有让恩人为我蒙冤的道理。” “至于那名声,”方月心笑了笑,“我稍后便会进宫向陛下请罪,等去了九华山,这些污糟事也与我无甚关系了。” 她郑重地向方元青俯身行了一个大礼,“还请大哥还他清白!” 方元青拗不过她,只得把她扶了起来,嘟嘟囔囔道,“你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个臭小子也不一定能领情。” 方月心抿唇一笑。 她知道等夏淮被放出来了一定会来找她。 她要抓紧时间了。 ...... 御书房。 承庆帝死死盯着手中的奏折,面上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沉郁。 这是大理寺卿方元青刚刚上奏的折子。 里面清清楚楚地陈述了夏淮一案的始末。 以及大理寺对他的最终判决。 望着写在末尾的“无罪释放”四个字,承庆帝冷厉的鹰眸微眯,突然冷笑了一声。 “好一个方月心,朕倒是小瞧了她。” 他重重地合上奏折,扔在了一边。 这时,黄公公快步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禀报,“陛下,祁王殿下正在门外恭候。” 承庆帝眉眼微动,眸底有一丝不耐一闪而过。 “让他进来吧。” “喏。” 很快,洛羡风就进来了。 他一进御书房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承庆帝行了一个大礼。 “父皇,求您给儿臣做主!” 他抬起头,脸上是与承庆帝如出一辙的阴沉。 “父皇,方家是您赐给儿臣的婚事,可是夏淮那小子却横插一杠,与方月心暗通款曲、私相授受,硬生生坏了儿臣的姻缘。” “虽然方府与儿臣有些误会,但是您并未下旨退婚。夏淮这是蔑视圣意,丝毫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他气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恨不得把大理石地面生生剜出几个洞。 他原本并未将徐福和夏淮一事放在心上。 可方月心今早的举动传出来,他才惊觉—— 夏淮就是那个奸夫! 那日他去秦湘阁捉奸的时候,方月心就在那里。 说不准就在他的头顶上正与夏淮行苟且之事! 洛羡风双眼通红,急切抬头却对上了承庆帝毫无波澜的黑眸。 只听他语气平静,缓缓道,“那你觉得朕应如何?” 洛羡风直起身子,涨红着脸,眸中是汹涌而出的阴毒。 “夏淮只是个小小的世子,却胆敢公然与皇家抢人,这分明是大不敬之罪,理应......赐死!” 他的样子十分可怖,面上是气到极点的扭曲,却还挟带着若隐若现的快意。 御书房中安静了一瞬,却听承庆帝突然笑了出来。 “你看看这个吧。” 他把一个明黄的物件扔到洛羡风面前。 那是一道圣旨。 洛羡风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拿起圣旨看了看。 他能看出,这圣旨是早就拟好的。 随着一行一行地看下去,他的胸腔里翻江倒海,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夏淮......是他带着十万铁骑营收复了泸北?” 承庆帝没说话,权当是默认了。 洛羡风目光呆滞,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怎么会......” 第218章 朕,动不了他 泸北是南衡境内,挨着北燕和西梁的一片广阔的荒漠。 这荒漠之中常年盘踞着众多游匪部落。 泸北人长得人高马大,彪悍异常,并且人数颇多。 因为荒漠物资匮乏,他们便时常出来干些截杀商队,肆扰边境,杀人越货的勾当。 近几年更是有几个大的部落勾结在一起,拥兵自重,隐隐有着要独立自治的势头。 泸北的态势正是近几年来南衡最大的威胁。 不过,与泸北接壤的泸定郡有镇国公府守着,有他们硬碰硬,承庆帝放心得很。 没想到,最大的功臣却是夏淮。 承庆帝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缓缓道,“夏淮有镇国公府护着,现在他背后又多了一个方家。” “朕,动不了他。” ...... 天色还没等完全暗下去,夏淮就被放了出来。 在大理寺牢狱里没日没夜地关了两天,夏淮一出来,便是四处找吃的来慰问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他寻到了一个馄饨摊,大刀阔斧地往那儿一坐,要了三大碗馄饨,埋头吃了起来。 吃得正兴起时,他突然听到旁边人说起了自己的名字。 “......你听没听说方家大小姐的事啊?听说她差点被人辱了清白,真是可怜见儿的。” “确实可怜,方大小姐那可是全上京的公子踏破门楣都想娶的天之娇女,谁知道却遇上这等污糟事儿!” “可不是,这下好了,身子都被人摸了个遍,谁还愿意娶回家,怕是不得不低嫁了。”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这方大小姐为何非要把这事儿闹到大理寺去呢?这不是名声尽毁了吗?” “我听说啊,那个救了她的人被关进了大理寺,方大小姐是为了还他清白,才把这事儿说了出来。” “那人好像是叫.....夏淮,我也记不清了。” “哎,方大小姐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可惜了。” ...... 夏淮愣住了。 手上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可是他完全没有反应。 他方才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为何把他放出来了。 那狱卒没说话,看着他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以为是因为顾星海。 没想到......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转身就跑。 混沌摊老板急了,扔下汤勺就要去追。 “客官,您还没付钱......” 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倏然砸进他的怀里。 随之而来一道急切却又隐隐压着激动的声音响起,“不用找了!” ...... 夏淮没有傻到直接冲到方家,而是先回了永安侯府。 十多年没回来,侯府的景致有了些许的变化。 不过,此时他没有任何兴致去欣赏景色。 他直直地冲向主院,边走边扯着嗓子嚷嚷,“夏云天!” 听到声音,夏云天与夏老夫人从主屋里出来,眉眼间还挂着喜色。 夏云天一看见夏淮,佯装怒斥道,“你个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快叫爹!” 夏淮懒得理他,直接越过他给了夏老夫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祖母,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夏老夫人用帕子抹了半天,才止住眼泪。 又与夏老夫人寒暄了几句,夏淮突然认真地道,“祖母,我要去方家提亲。” 夏老夫人抿着嘴笑得开心,拉过他的手拍了拍,“祖母猜到了,都已经给你备好了。” 她让开身子,露出了身后满满一屋子的聘礼,都已经用巨大的红木箱子装好,摆得整整齐齐。 最前面的一个华丽的箱子上,还放着一封红彤彤的婚书。 “这些都是你娘留给你们的,落落一份,你一份。祖母还犯愁你不知何时才能用得上,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夏老夫人说着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夏云天在一旁哈哈大笑,面上的得意恨不得都要满溢出来了。 “方家可是一门顶好的亲事,虽然那方家大小姐差点被......嗐,不提也罢,但是方家门楣可不是一般人能攀得上的!你小子本事不小啊!” 夏淮恍若未闻。 他拿起那封婚书,望着红纸上两人的名字肩并肩地挨在一起,琉璃般清亮的眸子里跳动着雀跃的火苗。 夏老夫人欣慰地望着他,笑道,“明日一早,咱们就去方家提亲。” 夏淮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然全暗的天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再过一晚,他们就能相见了。 月儿,等我。 ...... 第二日,夏云天与夏淮带着一长串的聘礼浩浩荡荡地来到方家。 敲开门,夏云天喜气洋洋地递上拜帖。 方府的林管家躬身接过,随即恭敬地道,“我家老爷说,请夏公子一人先行入内。” 夏云天一愣,“这是什么规矩,本侯是他爹,提亲这么大的事本侯怎么能不在呢?” 林管家敛着眸子,淡淡道,“这是老爷的吩咐。” 夏淮径直走了上去,彬彬有礼道,“还麻烦林管家带路。” 林管家微笑颔首,转身带着夏淮走了进去。 留下夏云天在身后急道,“那这些聘礼......” 方家的大门丝毫没有停顿地在他眼前缓缓关上。 方府内。 夏淮跟着林管家一路走到了主院。 到了主院,林管家就退下了,顺手关紧了院门。 还上了一道锁。 夏淮:??? 他一回头,发现自己被一群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家丁已然团团围住。 夏淮一脸懵逼。 “这......” 方太师负手从堂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夏淮,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微光。 怪不得月儿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不惜伤心远走。 这小子这张脸......还真不赖。 不过,越是这样,方太师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混小子,竟敢欺负我的月儿。” “给我上,今日不把你打得下不来床,老夫就不姓方!” 话音刚落,方元青,方元礼和方元澈三兄弟从屋里缓缓走了出来,阴恻恻地盯着夏淮。 每个人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 夏淮:......?_?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19章 夏尘竟然是个女的! 过了良久。 堂屋里,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方夫人脸色铁青地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夏淮。 “傻小子,你就不知道还手吗?!” 夏淮扯了扯嘴角,疼得“嘶”了一声。 他那张漂亮的脸此时肿成了一个猪头,揍他的人像是约好了似的每一下都往他的脸上招呼。 夏淮悄咪咪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跪得整整齐齐的方家三兄弟,委委屈屈地嘟囔着, “他们可都是我未来的父兄,我哪儿敢还手......” 方夫人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把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撂在桌子上,那“咣当”一声吓得方家三兄弟齐齐打了个哆嗦。 “你们瞧瞧,人家把你们当兄弟,被打成这样都不忍心还手,你们呢?合起来欺负人,你们可真是出息了!” 方元青嗫嚅着嘴唇,不敢说话。 方元澈不服气,小声嘀咕,“谁让他不早说是小妹自己......” 方夫人的目光斜斜射过来,他立马闭了嘴。 “还有你!” 方夫人瞥向一旁站得直直的方太师,“他们不懂事,连你也不懂事吗?” 方太师尴尬地看了一眼夏淮乌青的眼圈,赔笑道, “夫人息怒,我先前也不知道是月儿成心隐瞒身份,以为是这小子始乱终弃,这不是才想着教训教训他嘛......” 夏淮急道,“月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我珍惜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始乱终弃!” 方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望着方太师,幽幽道, “你自己的女儿你都不了解吗?月儿什么时候吃过亏?是她自己不想嫁人,才想出这么个昏招儿。” 方太师老脸都皱在了一起,“胡闹!女儿家怎能不嫁人?虽说那祁王不是什么良配,但这小子......” 他不自然地睨了夏淮一眼,脸色有些僵硬。 “勉强还说得过去。” 夏淮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他连忙站起身,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肿脸,向方太师和方夫人行了一个大礼。 “岳父,岳母在上,受小婿一拜!” 方太师别扭地“嗯”了一声。 方夫人倒是笑得开怀,只是笑容过后脸色却变得意味深长。 “虽然我们同意了,但是你到底做不做得成月儿的夫君,还是未知。” 这下轮到夏淮傻了。 “这是为何?” 他这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 从他进门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月儿。 夏淮环顾四周,有些着急道,“能让我见见月儿吗?我想亲自与她说。” 方太师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月儿昨日午时便出发去了九华山,如果顺利的话,想来已经快到了。” 夏淮听得一头雾水。 “她去九华山做什么?” 只听方元礼在他身后冷哼了一声,声音里全是哀怨。 “陛下知道了你们的事。小妹为了平息陛下和祁王的怒火,便自请去了九华山的灵溪庵出家。” 夏淮僵住了,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出......出家?” 方夫人点了点头。 她见夏淮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失魂落魄的,耐心提点道, “她只是有些心结。能不能把她带回来,就看你的了。” 夏淮眉眼微动,琉璃色的眸子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垂在一边的手不由微微一紧。 他突然跪在地上,向方夫人郑重其事地磕了一个头。 “小婿定会把月儿完好无缺地带回来!” 等夏淮告退,方夫人乐呵呵地望着他的背影,满眼欣慰。 这个女婿,她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不像自己家那几个不着调的秃小子。 成天丢人现眼。 方夫人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转身便回房了。 方太师见夫人抛下他走了,连忙跟了上去。 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方元青三人一眼。 “都怪你们,不问清楚就乱打人。要是把你们娘气出个好歹,我定饶不了你们!” 说罢,他甩了袖子便追着方夫人的方向而去。 方家三兄弟:??? ...... 几日来,上京城内风云变幻,而潜江之上依然风平浪静。 北上的商船平稳地驶入了松江的地界。 再有三日,洛翊宸一行人便可顺利进入洛安郡境内。 此时,夏落正盘着腿坐在甲板上,美滋滋地啃着烤肉。 洛翊宸则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上,面前放着一口做工粗糙的碳炉。 炭炉的烤架上摆着不少黑黢黢的风干肉块,他正慢条斯理地翻烤着,时不时把烤好的肉块夹进夏落的碗里。 洛景轩坐在两人对面,一言难尽。 他那一向清冷矜贵,还有些洁癖的太子皇兄,被劣质木炭烧出来的黑烟熏着,时不时被呛咳两声,却仍然乐此不疲。 皇兄身边那个穿着布衣的小娘子,小嘴吃得鼓鼓囊囊的,像一只小松鼠,一双水眸兴奋得发亮。 两人时不时相视而笑,很是温馨...... ......个屁啊! 昨日洛景轩才知道,夏尘那个小太监竟然是个女的! 太子与夏尘本来长得就好看,两人又总是举止十分暧昧亲昵。 于是,船上便开始隐隐流传起两个绝美男子断袖的八卦,走到哪里都引人侧目不说,还招来不少人特意跑过来偷偷瞧他们。 洛景轩好心提醒他们要注意影响,以免暴露行踪。 谁知道一觉醒来,本来扮成俊俏小厮的夏尘,一转眼竟化身成一个娇俏的小娘子! 没了吃瓜群众,两人继续卿卿我我。 只是可怜了他的肚子。 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撑到想哭! 怪不得皇兄这一路上像是带了个宝贝挂件儿一样,捉着夏尘不放手。 想来是真真儿的温香软玉在怀,乐不思蜀了吧。 不过与此同时,洛景轩也松了口气。 至少太子皇兄还是喜欢女人的。 只是他看着这女人吃得满嘴流油,又想着近几日她好吃贪睡的模样,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 好似有点像...... 皇嫂! 没错! 洛景轩一激动,“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差点把夏落噎着。 “你干什么啊?” 夏落把嘴里的肉囫囵吞了下去,才问道。 洛翊宸也皱着眉头看向他。 “没.....没什么。” 洛景轩不自然地低下头,吞吞吐吐。 那点小心思恨不能全写在脸上。 第220章 我喜欢的人,只有少爷 夏落与洛翊宸两人看在眼里,倒不是很在意。 四皇子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他们不用追问,他早晚都会自己说出来。 夏落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个白馍馍,扔到炭炉上加热了一下。 然后夹起碗里烤好的肉干,把馍馍里塞得满满登登的。 她“嗷呜”咬了一大口,享受得眯起了眼睛。 “好吃!” 洛景轩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意味深长,嘴里小声嘟囔道,“还真是像。” 夏落没听见他说什么。 她像献宝似的把肉夹饼递到洛翊宸嘴边,笑眯眯地道,“少爷,您快尝尝!可好吃了!” 洛翊宸垂头看着干巴巴的馍夹着黑乎乎的肉,没什么胃口。 但是瞥见夏落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又不忍心拒绝她。 就着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一股浓郁的咸香顿时直冲入口腔。 原本干巴巴的风干肉经过烤制变得鲜嫩多汁,肉汁又浸透白馍馍,让原本干硬无味的白面也变得适口了许多。 洛翊宸由衷地赞叹道,“挺好的。” 得了他的认可,夏落吃得更开心了。 他们刚上船的几日,都是啃干粮度日,连夏落这种不挑食的都有些噎得慌。 幸好第四日,商船在一处码头停了半日。 夏落从一个牧民那里买了一大包风干肉脯,又在路边捡来一个铁皮盆。 回到船上,她让景天帮她改造了一下,就成了一个简易的炭盆。 那些风干肉脯吃着干巴巴的,又难嚼,又容易上火。 但是烤着吃就大不一样了,夹在干粮馍馍里简直好吃得停不下来! 夏落自己吃两口,给洛翊宸喂一口,自己再吃两口。 洛翊宸也没气恼,满脸宠溺看着她,手上还帮她翻烤着肉块。 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看得洛景轩一脸讳莫如深。 很快炭盆上那些肉干和白面馍就吃得差不多了。 这时,景天走了过来,禀报道,“少爷,新传来了情报。” 洛翊宸颔首起身,与景天一同走进了舱房。 每隔一日,洛翊宸就会收到一封传信,是黑羽卫打探到的上京城和洛安郡的情报。 夏落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打了个饱嗝,满足地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 甲板上的阳光烤在身上,让她浑身暖烘烘的,靠在椅子上有些犯困。 洛景轩一瞬不瞬地盯着夏落,几次欲言又止。 夏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洛景轩脸色变换几瞬,缓缓开口,“你是不是......” 夏落挑了挑眉,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你是不是......故意让自己与太子妃举止相像,为了谋求皇兄宠爱?” 夏落被噎了一下。 她这几日恢复了女装,虽然仍是易着容,不过行为举止却没再刻意隐瞒。 她以为这傻憨憨看出来她是谁了,还觉得他开窍了。 没想到他还真是一根筋。 不过想象力却挺丰富。 既然他没看出来,夏落也没打算说。 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哼。 洛景轩眸色复杂,脸上却突然凶狠起来。 “你以为皇兄是真的喜欢你吗?就算他现在宠你,也是因为他思念皇嫂。皇嫂不在身边,他能有个人聊以慰藉罢了!” 夏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不在意地晃了晃脑袋。 “哦,知道了。” 她又打了个哈欠,想要回房睡觉。 却被洛景轩拉住了袖子。 夏落回头,对上洛景轩意味不明的眸子。 “你......就这么想攀上太子皇兄这根高枝儿吗?” 闻言,夏落来了兴致,歪着头瞧着他。 “如果我说是呢?” 洛景轩咬了咬牙,语气稍有缓和, “皇兄有正妃,他与皇嫂更是鹣鲽情深,外人是插不进去的。” “况且你只是个小太......小丫鬟,你这个身份进了东宫,连个奉仪都当不上,最多算是个通房,你这又是何苦......” 夏落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那我嫁给你的话,就能当正妃吗?” 洛景轩吓得“腾”地站了起来,脸色瞬间通红。 “你说什么呢!我.....我可没说要娶你!” 他神色慌乱,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完全不敢直视夏落坦然澄澈的眸子。 洛景轩看向洛翊宸离开的方向,发现并没有来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又坐了下来,只是整个人坐立不安的。 半晌,他突然嗫嚅着开口。 “父皇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我的母妃出身低微,也说不上话,所以没人会在意我的婚事。” 他抬眸看了一眼夏落,又赶紧躲开目光,脸色爆红。 “不过这样有一点好,就是......我可以不用顾忌身份家世,找个自己的真心喜欢的人。” 夏落点了点头,粲然一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加油,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心爱之人的!” 洛景轩一窒,“你......” 夏落认真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喜欢的人,只有少爷。” 洛景轩脸上划过一抹失落。 他还想说什么,目光无意间越过夏落的肩膀,脸色瞬间惨白。 夏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倏然一花,转眼间掉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你说的是真的?” 低醇悦耳的嗓音仿若在她耳边浅舐着耳垂,让她的脸颊烫得如同烧热的炭火一般。 夏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在心里疯狂咆哮。 这狗男人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 当众表白被抓包! 简直太丢人了!! 洛翊宸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并没有逼她承认。 他抬头看向惊慌失措的洛景轩,褪了笑容,换上一脸阴沉如水。 “哥.....我不是......” “你确实该成婚了。” 洛翊宸意味深长地缓缓开口,没有听他解释,直接搂着夏落回了舱房。 只留下洛景轩在他身后急得直挠头。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明知道夏尘是皇兄的人,却总是像鬼迷心窍似的。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活该,让你乱说话!” ......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221章 这个世界有点魔幻 舱房内。 一关上门,洛翊宸反手就把夏落按在了门上。 他凑了过去,一向不喜形于色的眉眼上染了一抹难得一见的欣喜。 “你方才说,你喜欢的人,只有我,嗯?” 最后的那一声低哑的“嗯”,有些轻佻,又有些玩味,让夏落的呼吸都乱了。 洛翊宸离得很近,夏落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能看到那倒影小人的脸蛋像一个熟透的水蜜桃,粉嫩诱人。 夏落扭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嘴上却嘴硬得很。 “我.....我是想让四皇子他早点死心......” 她没说方才的话是真是假,表情却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慌乱。 洛翊宸看在眼里,漆黑的眸中暗生波澜,却又因那波澜而越发亮若曜石。 “我懂。” 他密长睫毛掩盖下的双眸划过了一丝宠溺的戏谑。 夏落突然有一种小心思被他彻底看穿的感觉,心跳控制不住地愈发剧烈。 似是再也承受不住这样暧昧的氛围,她猛然俯身,从洛翊宸的臂下钻了出去。 她冲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吨吨吨地灌了下去。 才觉得身上的温度降了些。 心间隐隐的钝痛也渐渐消散。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洛翊宸看不到她的异样,只当她是害羞。 那他就给她更多的时间。 他会等。 夏落放下杯子,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过头来。 脸上还残留着羞赧的绯红。 见洛翊宸目光灼灼含笑望着她,她有些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你也别怪四皇子,他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与他说清楚了他也就死心了。” 洛翊宸颔首,“他年岁不小了,是我疏忽了。等回宫我便向父皇为他讨一门亲事。” 夏落笑了下,点了点头。 “说起亲事,”洛翊宸眉眼微动,“你兄长回京了。” 夏落杏眸圆瞪,“我兄长?夏淮?” 洛翊宸嘴角淡扬,“嗯。他这几年原来一直在泸定郡,这次回京,被父皇封了神策大将军。” 夏落惊得张大了嘴巴。 夏淮会被封为神策大将军这剧情她是知道的。 只是......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记得原书中有提到过,夏淮是在年末之时回到上京的。 他回来的时候,原主已经死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镇国公府的小公爷顾星海。 那时众人才知,夏淮这几年一直呆在顾家军中,从基层小兵做起,立下累累战功。 又因泸北一役大获全胜,夏淮被封为神策大将军。 一时间,永安侯府出尽了风头。 只是不知为何,没多久夏淮却与永安侯翻了脸,并与镇国公府一道,将矛头指向了祁王洛羡风。 夏落记得,根据原书所述,镇国公府和神策将军屡屡在朝中给男主洛羡风使绊子,是洛羡风的心腹大患。 在私下里他们又时常难为女主夏梦,前前后后给读者拉了不少仇恨。 按照套路,他们最终成了男女主脚下的炮灰。 在南衡与北燕大战中,镇国公府作为前锋,却提前被敌人偷去了布防图,十万顾家军死伤殆尽。 这一战中,镇国公与顾星海双双战死。 而夏淮失了一条腿,自此成了残疾,孤了此生。 这是他们在书中的悲惨结局。 不过,夏落现在想来,夏淮他们不惜与洛羡风和永安侯府闹翻,想必是因为原主的死。 这么看来,她那个便宜兄长虽然走了十多年杳无音讯,却还是在心里记挂着她的。 还有镇国公府。 除了祖母,他们是这世间难得真心疼爱她的人。 不过,为何他们提前了至少五个月就进京了? 洛翊宸见夏落若有所思,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主动解释道, “听闻泸北几大部落联军拥兵自重,与顾家军对峙已有几月有余,如果一直这样按兵不动,怕是最晚也会拖到入冬前才能开战。” “听说是夏淮等不及,两个月前带了百余精锐,半夜奔袭百余里潜入敌营,九死一生砍下匪首。” “幸而有顾星海带着大军接应,才把他从敌军手里抢回来,不过他也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 夏落听了心中大震,“两个月前?那好像是祖母中毒,我与徐氏撕破脸的时候?” 洛翊宸沉吟了一瞬,也点了点头。 夏落明白了。 原来夏淮本是灰了心,一走了之,然而却仍放不下他这个胞妹,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的消息。 当得知她突然开了窍,认清了徐氏的嘴脸,看到了夏老夫人的苦心,夏淮便忍不住了。 夏落不禁为原主有些唏嘘。 如果她稍稍长点脑子,也许就能熬到夏淮和镇国公府进京。 到时候,谁都动不了她。 夏落遗憾地咂吧了下嘴。 等等。 她突然反应过来洛翊宸方才说了什么。 “你刚才说亲事,什么亲事,谁的亲事?” 夏落怀疑自己听错了。 洛翊宸见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失笑勾了勾她的鼻尖。 “正是夏淮的亲事。” 夏落今天是第二次被震惊到了。 她这个便宜哥哥明明是一生未娶才对啊! 据说夏淮长得俊俏得很,却偏偏是个钢铁直男。 虽说桃花一朵接一朵,却抵不过他自己来一朵掐一朵。 可以说是,单身一辈子,全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 怎么就突然有了亲事?qqxsnew 夏落不敢置信,脱口而出,“谁家姑娘这么倒霉啊?” 洛翊宸抿唇浅笑,“是方太傅家的嫡小姐,方月心。” 夏落觉得这个世界有点魔幻。 她早就知道方月心跟洛羡风的亲事成不了,但完全没想到这跟夏淮能扯上什么关系。 原书里,方月心在与洛羡风成婚之际,被洛羡风捉奸在床。 对方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好像是叫徐贵。 被人闯进门的时候,两人正在秦湘阁的一间客房里翻云覆雨。 洛羡风带的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事一时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承庆帝落了面子,大发雷霆,方家也受了牵连。 方太师提前解甲归田,方家几兄弟也受到了贬黜。 当时看到这个剧情的时候,夏落本以为这就是个典型的恋爱脑富家女爱上小混混的狗血剧情。 可是后来,却不知怎么,方月心像疯了一般冲到那小混混的家里,连砍他数十刀,差点把他劈成肉泥。 等方月心浑身是血地回到家,也一根白绫上了吊。 不过,原书的作者只是把她的结局一笔带过,却没交代原因。 典型的挖坑不埋。 生生把方月心的情感戏变成了悬疑剧。 第222章 卖身葬父 书中夏淮回到上京的时候,方月心的尸体早就凉透了,两人根本就没有碰面的机会。 而现在,夏淮提早回京。 难道正是因为这个变化,起了蝴蝶效应,改变了两人的命运轨迹? “那方月心和我兄长......到底是怎么.....为何会......” 夏落一头雾水,已经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洛翊宸便将黑羽卫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所以,夏淮从大理寺出来的第二日,便与你爹一同去方家求了亲,方家同意了这门亲事。” “只是,方月心因为悔了赐婚一事自请去九华山出了家,只怕你兄长这门亲事没有那么容易。” 夏落满脸的一言难尽。 果然原书剧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坑爹。 方月心也太惨了。 夏落之前见过她几次,当时心里还好奇,这么透彻清冷的女子怎么就生了个恋爱脑。 谁成想,她竟是被人害了。 幸亏遇上了夏淮,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不过,黑羽卫也只查到夏淮救方月心于危难,方月心又自毁清誉把夏淮从大理寺里救了出来。 两人因此有了牵扯。 他们那一晚的事,依旧秘而不宣。 只有方家、祁王与承庆帝知道。 当夏落还在担心性格如此不同的两人能不能擦出火花的时候,这两人的进展早就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了。 但这并不妨碍夏落高涨的兴致。 如果方月心成了自己的嫂子,想想也很不错哇! 她突然有点期待早日回上京了! ...... 又隔了一日,商船终于进入了洛安郡的地界。 这日商船会在松江沿岸的江古渡口停留一日。 江古渡口是洛安郡与外郡往来水路的必经渡口,算是比较大的一个渡口码头。 据说码头边有一个很大的集市,卖的东西还算齐全,往来商船上的旅人和船员常会来这里采购一番。 所以洛翊宸和夏落等人也决定下船逛一逛,添置些吃食。 不过,这不包括洛景轩。 自打前一日被夏落秒拒之后,洛景轩就把自己关在舱房里怎么叫都不出来。 要不就是让自己的随从把吃的给他偷偷送进去,就像是没脸见洛翊宸和夏落一般。 两人也没强迫。 让他好好冷静一下也好,他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来。 夏落在船上这几日早就听说过江古集市,一直心心念念盼着来逛街。 也怪船上的日子除了吃就是睡,太过无聊了。 等她迫不及待地下了船,蹦蹦跳跳地来到江古集市,才傻了眼。 许是因为水患的缘故,原本热闹的集市变得一片萧条。 地上满是大片大片的水洼,混着泥泞杂草,还有洪水褪去后遗留下来的百姓的杂物。 那些掉在地上被污水泡得发灰的牌匾,还有散架的桌椅板凳,还能看得出之前门庭若市的烟火气。 夏落看着这满目疮痍,万般寻乐游玩的心思都化为一声叹息。 只是牵着洛翊宸的手在集市里漫无目的地逛了逛。 整个集市弥漫着一股潮湿水汽夹杂着草木腐败的气息。 仍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商贩,在叫卖一些简易的餐食,还有临时搭建起的茶棚供路人喝茶歇息。.qqxsΠéw 不过,夏落他们却被一阵吵闹吸引了目光。 “走走走,你摆个死人在我铺子前,还让我怎么做生意?” 茶棚老板拎了一根扫帚,叉着腰冲着茶棚对面的一个男子怒吼。 那男子衣衫褴褛,形容瘦削,却仍能看出读书人的影子。 他跪在地上,面前躺了一个肤色青白、面颊凹陷的中年男子,看样子早已经没了气息。 男子面色难堪,试图好言好语地解释着,“只有这里有一些人路过,况且我离你的铺子隔得很远了......” 还没等他说完,那茶棚老板手上用力一甩,扫帚冲着那男子当头就飞了过去。 那男子连忙狼狈躲闪,险些砸在他的脑袋上。 “滚,晦气!” 望着凶神恶煞的茶棚老板,那男子脸色涨红,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把地上的尸体背了起来,向远处一棵人迹罕至的歪脖子树下慢慢走去。 “这人是要卖身葬父吗?哎,好可怜。” 夏落不禁有些同情。 不过,洛翊宸的目光却落在那男子腰间的一块粗糙的玉佩上。 他如深潭般的黑眸瞳孔微微一动。 “去看看。” 夏落诧异。 这男人一向是不爱凑热闹的性子,更不会无缘无故同情心泛滥。 他这样一定是有什么发现。 夏落也没有多问,乖乖地跟着洛翊宸往那男子处走去。 等他们走过去,那男子已经把那中年男子的尸体安置好,自己重新跪了下去。 在那尸体旁边,他用一块玉佩压了一张纸,上面用好看的楷体端端正正地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那纸皱皱巴巴的,已经有些脏了,但是仍然挡不住那字里隐隐透出的几分风骨。 那男子感觉到面前的人影,连忙抬起头。 夏落这时才能看清他的长相。 男子除了太瘦,还算是长得清秀,只是眉宇间的愁容让他整个人看着很是憔悴。 他虽然跪着,但是背脊却挺得直直的,身上透着一股文人特有的清高气度。 男子见到面前的两人,眸中闪着些诧异。 看这两人的气质,明显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和女眷。 虽然这商船码头上平日里人来人往,但有这样气质的人却很少见。 他不由得有些忐忑,“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夏落低头看了看地上早没了气息的中年男人,柔声道,“现在天气湿热,如果再不下葬,尸体只怕会腐烂生蛆的。” 男人脸上划过一抹哀色,低声道。 “父亲体面了前半生,虽然后来落魄了,却也仍有风骨在身。我只想为他求一口薄皮棺材,让他安心入土。” 夏落轻叹了一声,从腰间荷包中拿出了几个银锞子,递了过去。 “拿去将你父亲安葬了吧。” 第223章 洛安严氏 男子似有些出乎意料,看着她手里的银锞子,不敢去接。 “可是.....我不能白拿你们的银子......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这样气质矜贵的两个人身边应是不缺伴读和仆役的。 可是除了读书,他什么都不会。 甚至连一副好的身子,他都没有。 他原本是想在码头或商船上谋个差使,可是无一不被人骂了出来,嫌弃他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见男子既纠结又丧气的模样,夏落刚要安慰他,便听洛翊宸突然开口。 “你叫什么?” 男子愣了一下,恭敬回道,“我叫严思淼,出身于洛安严氏。” 夏落挑了挑眉。 严氏?莫不是...... 她抬头看向洛翊宸,只见他微不可查地掀了掀眸子。 她顿时明白了。 这个洛安严氏,正是严保林的父族。 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撞到了严家的人。 夏落眸子一转,反应极快。 她把银锞子放在他的手里,笑了笑,“不是说卖身葬父吗?那你便跟着我们吧。” 严思淼面上大喜,连忙给他们磕了个头,“多谢贵人相助!” 随即他收起脸上的喜色,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他们,“不知我......奴才......该如何称呼主子?” 说到“奴才”两个字的时候,他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窘迫。 似是看出严思淼的不习惯,洛翊宸淡淡道,“不必自称奴才,称你我便是。” 严思淼愣了一下,急道,“这不合体统咳咳咳咳......” 似是说得太急,他突然爆出一连串的咳嗽,直到咳得脸色发紫才停了下来。 他惊恐地望向他们,生怕两人因此嫌弃他。 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人一脸平静。 尤其是那个小娘子,甚至一脸关切地问道,“你有气喘?” 严思淼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少时染上了风寒,又恰逢家道中落,便落下了病根。” 夏落点头表示知道了,脸上若有所思。 气喘,便是哮喘。 只能缓和,却无法根治。 但是如果控制的好,却也无甚大碍。 见夏落沉吟,严思淼攥着银锞子的手紧了紧。 他知道气喘这病一旦染上便是不治之症,而且一点重活也不能做。 说白了就是个贵人的身子,奴才的命。 可谁家又愿意平白无故雇这么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呢? 严思淼咬了咬牙,刚把攥着银锞子的手伸出去欲还给他们,便听夏落突然出声提醒, “你快些把你父亲安葬了吧,晚些时候商船就要出发了。” 严思淼愣了一下,随即鼻间涌上些许酸楚。 “贵人之恩,小子没齿难忘!” 严思淼也没耽误,起身便去准备他爹下葬的事宜。 水患时节,死的人多了,生意最好做的就是棺材铺。 他几乎是毫不费力的便找到了一家,买了一个棺材,把他爹安置进去。 下一步,便是下葬。 严思淼选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是附近的一处小树林。 只是他身子弱,没挖几下,便差点把肺都咳了出来。 洛翊宸实在看不下去,便叫来景天他们帮忙。 黑羽卫常年习武,气力自然是严思淼不能比的。 很快,他们就挖出了一个深坑。 严思淼在他们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把棺材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 然后,他们再把土坑填平。 现在没有地方买孝衣,也没条件供奉香烛祭品,严思淼只能一切从简。 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块木板,使劲咬破了手指,鲜血顿时汹涌而出。 他用鲜血在木板上面写下了父亲的名讳和生卒年月,仔细地立在坟头。 他跪在坟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qqxsnew 严思淼站起身来,背对着他们抹了抹眼睛。 等他转过来的时候,面色已经一切如常了。 他冲洛翊宸两人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抱拳问道,“如今小子便要跟在贵人身边,只是还不知该如何称呼两位贵人?” 夏落笑道,“我叫夏尘,至于他,你尊称他为少爷便是。” 严思淼点头,恭敬地道,“好的,少爷,少奶奶。” 少奶奶? 夏落怔了一下。 她平日里听太子妃听得多了,猛然听到一个不一样的,心里还有些怪甜的。 洛翊宸眸中含笑,对他的眼力劲儿进行了高度的赞扬,“不错。” 又补充道,“只是在外人面前还是称呼她夏小姐便好。” 严思淼会意,“是。” 当他们几人回到船上的时候,已近黄昏。 没过多久,商船重新起航,向着宜宾县的方向驶去。 在船上,严思淼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两人这才知道洛安严氏这几年的情况不容乐观。 洛安郡严家本是万阳县本地一个不大不小的世家,一直以田产和庄子的利润维持世家的运转。 只是近几十年来收成不好,外加经营不善,是一代不如一代。 家族子弟死的死,跑的跑。 到了严思淼父亲这一代,严家就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两人,还留有一片占地很小的田产和一间祖宅。 可是水患一来,祖宅没了,田也泡了。 父子二人实在活不下去,便决定出来谋一条生路。 只是,二人刚走到江谷镇,严思淼的父亲就突发急症,卒了。 只剩严思淼一个人。 没银钱,没食物,沦落到卖身葬父。 夏落打量着严思淼那骨瘦如柴的模样,想必是很久没吃饱饭了。 这副营养不良的身子,再加上气喘的毛病,要不是遇见了他们,他定然也是要步他父亲的后尘的。 夏落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囊里掏出两块白面馍,递给了他。 “吃吧。” 严思淼双手颤抖地接过白面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早就饿得头晕眼花了。 他父亲也是因为饿得太狠,再加上年岁大了,又长途跋涉,才染上急病去世的。 看到严思淼吃得直噎,仍一口接一口地往下硬咽。 夏落不忍,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直到他吃东西的速度放缓,夏落才问道,“我看你像是个读书人,没想过去上京考科举入仕吗?” 严思淼咽下最后一口干粮,苦涩地笑了一下—— 第224章 订亲信物 “怎么没想过呢?只恨这副身子不争气,每年的科举都是在深冬举办,那时正是我这气喘之症犯得最厉害的时候,恨不能整日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他低下头,眼神呆滞地看着桌脚,喃喃道,“读了一辈子的书,却连考场都没进过,想必这就是我的命吧。” 夏落抿了抿唇,缓缓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没准你就能赶上明年的科考了呢。” 只是她要找机会看看小药箱里会不会冒出来治疗哮喘的药。 自打上次小药箱没有刷新出华太后需要的药物之后,她便对它没有什么把握了。 不过,严思淼却以为夏落是在安慰他,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他好奇地看看面前的两人,问道,“少爷和夏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呢?” 洛翊宸抿了口茶,淡淡道,“宜宾县。” 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壁,“听说你们郡王的二公子近日也到了宜宾县,不知是真是假。” 严思淼点了点头,清俊的眉宇间挂了一抹忧思。 “近日宜宾县有些不太平,先是宜宾附近遭了水患,又听说太子殿下近日就要到了,沈二公子便让人封了城。” 夏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为何太子殿下要去,他就要封城?” 严思淼:“听说宜宾附近聚集了大量的难民,沈二公子是怕那些难民惊扰了太子的御驾,便直接关了城门,许出不许进。” 夏落听了直蹙眉。 封城?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吗? 洛翊宸抬眸,淡淡道,“听说洛安郡王不是向朝廷请旨拨款了么?难道没有好生安置那些难民?” 严思淼叹道,“郡王沉疴难愈,缠绵病榻已久,宜宾县的事便全权交予沈二公子去办,只是这沈二公子......哎!” 他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只是道,“等少爷到了宜宾县,许是就知道了。” 夏落愁眉苦脸地看向洛翊宸,“可是既然已经封了城,我们怎么进去呢?” 洛翊宸眸子沉了几分,一时没有说话。 如果他不亮明身份,确实没有办法进城。 难不成只能硬闯了吗? 严思淼抬眸看向二人,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开口道,“如果想要进城,倒不是没有办法。” 洛翊宸眸色微动,“有何办法?” 严思淼犹豫了片刻,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放在桌子上。 那是一枚做工并不精细的半圆玉佩,成色普通的白玉中还夹杂着些许杂质和细纹。 夏落觉得有些眼熟。 严思淼脸色微红,语气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家母在世时,与白家夫人是闺中好友。在我幼年家境还未落魄之时,曾为我与白家的白语嫣指腹为婚。” “父亲此次便是听说语嫣与沈二公子一同到了宜宾县,才欲带我来宜宾登门拜访。” 夏落喃喃道,“白语嫣?怎么有些耳熟?” 她前几天好像听景天向洛翊宸汇报情报的时候提起过。 洛翊宸解释道,“白语嫣是洛安郡王的义女。” “她的生父本是洛安郡王的副将,只是她出生后不久,白副将便战死,她母亲积郁成疾,不久也去了。洛安郡王同情她无依无靠,便把她养在了身边。” 夏落恍然大悟,看向严思淼问道,“那你们是想去履行婚约吗?” 严思淼苦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卑微。 “如今严家落魄至此,食不果腹,我们怎敢恬不知耻地去高攀洛安郡王的义女。” “我们此次去,是想退还婚书的。” 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玉佩,幽幽道,“这玉佩本是一对,当年母亲指腹为婚时,便将其中一半交予白家作为订亲信物。” “这次我们......” 说到此处,严思淼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 “也是想把那另一半订亲信物要回来。虽说这玉并不值钱,但毕竟是严家的信物,凑齐了一对多少还是能抵些银钱的......” 洛翊宸拿过那玉佩,放在手中摩挲着,问道,“这玉佩你们每个严家人都会有吗?” 严思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 “没错,严家人都会有这么一对刻着族徽的玉佩,订婚之时便会把其中一半作为订亲信物交予对方。” 洛翊宸微微颔首。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章,递给严思淼,“你认识这个吗?” 严思淼不明所以,捏起那个玉章打量了片刻,脸色突然大变。 “少爷,您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玉章的?” 洛翊宸随意道,“是我偶然间得来的,只是看着上面的花纹与你那玉佩有些相像。” 闻言,夏落好奇地把小脑袋伸了过去,看了看玉章,又瞧了瞧严思淼的那枚玉佩,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觉得有些眼熟。 面前这两个物件,无论是玉的质地,还是那些花样纹路都十分相像。 只是那玉章上的花纹看着没有玉佩那么完整。 只听严思淼有些遗憾地叹道,“我还以为能找到流落在外的严家人,看来是我太过乐观了。” 他低头翻来覆去地查看那玉章,若有所思道,“这玉章应是一半玉佩损毁后又雕刻而成的,上面的族徽有些残缺。不过确是严家的信物。” “只是,这‘南’字......”严思淼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 洛翊宸抬眸投去疑问的目光,并没有打断他的思绪。 “南……” 半晌,严思淼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二表叔家有一个表姐,好像叫……叫严汝南,不知这玉章与她有什么关系。” “那你知道她现在去哪儿了吗?”夏落问道。 严思淼摇了摇头。 “我那二表叔去得早。他去世之后,表嫂便带着表姐离开了严家,不知去了哪里。” 夏落与洛翊宸默默交换了一下目光。 这倒是与严保林的经历对上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严汝南八成就是严保林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在回到北燕后,却换了名字。 第225章 原来严保林有过心上人 这时,严思淼突然“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 “南表姐好像还与人有过婚约。” 夏落双眸瞬间睁大。 洛翊宸的眸中也闪过一丝波澜。 严思淼也没吊他们胃口,继续道,“我那时年岁太小,只是隐约记得那桩婚事是严家高攀。听说对方是上京城来的贵人,表姐对那人也是满心思慕。” “只是后来表叔病逝,严家也逐渐式微,这婚事不知怎么也没了下文。” “在那之后,表姐就跟着表嫂离开了严家,我也便再也没见过她们。” 不过不用他说,后面的事夏落是知道的。 严保林的母亲乔氏带着她回了北燕,后来她又被乔桑力送来南衡,嫁进了东宫...... 夏落望向洛翊宸的眸光里充满同情。 狗男人好可怜,自己的小老婆不仅心思叵测,竟然还给他结结实实带了个绿帽子。 啧啧啧。 夏落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全是关切。 洛翊宸瞥了她一眼,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神情。 他转过头,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道,“你表姐这玉佩的另一半便是在那贵人手上?” 严思淼没注意两人的小动作,老实地点了点头,“想来就是了。” 洛翊宸眸子沉了沉,没再多问。 ...... 此时天色已晚,他叫人来把严思淼安置好,便与夏落回舱房了。 一进房,夏落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被窝。 洛翊宸让黑羽卫打来了热水,放在盆架上,招呼她来洗漱。 “洗完再上床,乖。” 夏落伸了个懒腰,浑身发懒,赖在床上不肯下来。 她哼哼唧唧耍赖,“今天好累,能不能不洗漱直接睡觉啊!反正明天就要下船了......” 商船上热水吃紧,没有条件天天沐浴。 不过就算在这种艰苦环境下,洛翊宸都要坚持每天至少擦洗一遍。 见夏落像一条咸鱼一般瘫在床上不动弹,他无奈地笑了笑,把铜盆放在凳子上,自己则坐在床边。 他用布巾沾了盆里的热水,仔细地帮她擦脸。 夏落先是一愣,很快便适应了,眯着眼睛安心享受起太子殿下的侍奉。 擦完脸,又开始擦脖子。 洛翊宸动作很温柔,软纱布巾泛着温暖的水汽,被一只大手拿捏着,一寸一寸浸润着她的皮肤,让夏落差点舒服到睡着。 只是,擦着擦着就有些不对劲了。 夏落觉得那只手有意无意地盘旋在她的颈窝,微凉如雪山初融一般的指尖似是不小心轻勾了一下她的锁骨。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她一颤,蓦地睁开了眼睛。 正好对上洛翊宸泛着涟漪的眸子,眼中如同藏了一潭清秋的湖水。 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绯红。 “我......我自己来吧。” 夏落咬着唇道。 洛翊宸盯着她脖颈处因触碰而激起的一片战栗,心中微动。 他知道她锁骨处敏感,却不知竟是这么敏感。 脑海中不由得又忆起她那日低吟忘我的娇媚,眸底不由得软成一片。 他沉默着把布巾递过去。 夏落接过来,红着脸自己来。 一时之间空气中流转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暧昧。 自从那日御医说夏落体虚凝滞,不可操劳之后,洛翊宸便没有再主动撩拨过她了。 就算是两人偶尔意乱情迷,洛翊宸也总能在关键时刻停下来。 对此,夏落不得不说一句在下佩服...... 个屁啊! 狗男人一副柳下惠的模样,反倒搞得她像个天天想吃肉的老色批似的。 让她既无奈,又好笑。 几次下来,两人之间隐隐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他们都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酱酱酿酿,但是又不知何时会发生。 如岩浆一般涌动的暧昧正是被这股默契压着,却愈发汹涌。 正如现在一般。 夏落觉得嗓子发干,咳了两声。 洛翊宸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夏落眼神飘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哈.....哈,原来严保林有过心上人啊......” 说完,她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自己被人戴绿帽子,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她偷偷瞟了洛翊宸一眼,却发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只是脸色冷了下去,淡淡道,“严思淼说的那个贵人应该就是那幕后之人。” 夏落点头表示赞同。 严保林对那玉章爱不释手,必定是爱屋及乌。 真正让她放不下的,是那纸婚约。 而这玉章丢了之后,背后之人又不惜代价派人来抢,定是怕婚约之事暴露。 种种迹象来看,当年给洛翊宸下毒的,正是严保林曾经的未婚夫。 只是严保林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再加上严家人丁凋落,这桩旧事便就此埋没在时间的长河。 连洛翊宸当年也没有查到。 所以,只要查出当年与严保林订婚之人是谁,下毒之事就算是水落石出了。 “可是我们该从何查起呢?” 夏落四仰八叉瘫倒在床上,唉声叹气。 严家就剩严思淼一个人了,他当年还小,必然是什么都记不清了。 又过了这么多年,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当年的这门婚事。 “无妨,我让黑羽卫去查,总归有线索就是好的。” 洛翊宸脱下外袍,在她的身边躺下。 两人很快便相拥睡去。 ...... 第二日,商船终于停靠在了宜宾码头。 洛翊宸一行人鱼贯下了船。 洛景轩也终于露了面。 他下巴和脸颊上覆了一层青色的胡茬,显得他格外憔悴。 他跑到洛翊宸面前,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了一句,“皇兄,对不起。” 洛翊宸掀了掀眸子,冷冰冰地道,“想清楚了?” 洛景轩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都怪我鬼迷心窍,觊觎皇兄的女人,我再也不敢了。” 闻言,洛翊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景天在码头旁边的车马行租了两辆马车,几人上了马车便向县城驶去。 洛景轩心里忐忑,一路上魂不守舍的,甚至都没注意到多了严思淼这么一个新面孔。 夏落和洛翊宸则坐在另一辆马车里。 马车从码头上了官道,一路驰骋。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26章 不好的预感 官道被洪水泡过,青砖铺的路面不少都露出了下面泥泞的土路,高低不平,马车走过很是颠簸。 夏落掀开窗帷,向窗外望去。 宜宾县附近的灾情比江古渡口更加严重。 放眼望去,道路两侧全是废墟。 大部分的房屋都塌成了一片,满地都是桌椅炉灶,还有散落在地的残破屋顶。 上面无一不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淤泥。 偶尔能见到一两座歪歪斜斜的土房将倒未倒,但是明显也是不能住人了。 路边有三三两两的流民,衣衫破破烂烂,拖着沉重而踉跄的步伐向宜宾城的方向艰难前行。 之前的繁华忙碌,现下只剩满目疮痍。 夏落放下窗帷,心里有些堵得慌。 洛翊宸拿过她的手,放在他的腿上,轻轻地握了握。 一路无言。 马车离宜宾县城越近,难民变得愈发多了起来。 时不时地从马车外传来哭声和痛苦的呻吟声。 马车在宜宾城的城门口停了下来。 洛翊宸一行人下了马车,向城门望去。 不出所料,城门紧锁。 夏落站在原地,环望四周。 城门前聚集了成百上千个难民,无一不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或是坐或是躺地聚在道路两侧。 一双双无神的双眼带着仅剩的一点期翼的光向城门的方向不停张望着。 期盼那扇代表“生”的大门能向他们打开。 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粪便的恶臭,还若有似无地飘来一股腐烂的气息。 让人喘不过气来。 洛景轩等人连忙捂了口鼻。 连洛翊宸都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夏落心里的憋闷愈发明显,却不是因为这难闻的气味。 她注意到,那些难民聚集的地方有不少人零零落落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知是生是死。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回头,正欲跟洛翊宸说什么,却突然被一道尖厉的惨叫吓了一跳。 夏落心头一凛,向惨叫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声音的源头是一名妇人,面颊凹陷,双目突出,一看便是饿了许久。 她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那孩子身上瘦得皮包骨,此时正闭着眼,呼吸急促,面色发红,还不停地抽搐着。 眼见着气息就这么弱了下去。 那妇人又是一声惨嚎,哭得声嘶力竭,“妞妞你快醒醒,娘就只有你了,没有你娘也活不下去了啊......” 那哭喊声盖住了四周沉闷的呓语和呻吟的嗡鸣。 虽然突兀,却更显得苍白。 周围的难民向这边看过来,大都神色麻木,眸光之中一片死寂。 只有少数几人眼中划过一抹感同身受的悲凉。 这几日有不少人都是这样。 先是控制不住地开始打寒战,然后就是突发高热,再之后便是浑身无力只能瘫在地上。 有的人躺着躺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呼吸,更多的人就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的活着。 不过,再这么下去,就算没有病死,饿也会饿死。 夏落没再耽搁,她挣脱洛翊宸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向那对母女走了过去。 洛翊宸伸手欲捞夏落的袖口,却抓了个空。 他面色凝重,眉眼间划过一抹焦灼。 刚一下马车,敏锐如他,便意识到这些难民的情况不对,隐隐有闹瘟疫的苗头。 自古以来,天灾之后多半会伴随着瘟疫。 只是没想到,这宜宾城外完全无人辖理,不知城内之人是未曾察觉,还是另有打算。 此时,洛翊宸见夏落毫不犹豫地向难民聚集的地方走去,心下微震。 来不及多想,他便疾步追了上去。 他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怀里带,试图遮住她的口鼻。 “落落,这里危险,你......” 夏落回头对上他焦急的神色,冲他笑了笑,向他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不用担心。” 说罢,她蹲在地上,对那哭得凄惨的女子柔声道,“能让我看看她吗?” 女子止住了嚎啕大哭,却仍控制不住地抽噎着。她惶然无措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几个贵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面前的小娘子笑得亲切,让她觉得很是温暖,心里不由得就对她多了几分信任。 “好......好。” 女子小心地把怀里已经陷入昏迷的小姑娘放平,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以便让夏落查看。 夏落冲她温柔一笑,便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查看起来。 “她这样有多久了?” 女子神色忡怔,喃喃答道,“有两天了......只是昨天还能醒着,今天就......”说着她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夏落了然。 她撩开小姑娘的衣襟,果不其然,看到了几片蚊虫叮咬的痕迹。 夏落面上微凝,又问了女子一些症状。 女子说得断断续续,却与她猜想的一一吻合。 她心里渐渐有了结论—— 应是疟疾。 现在是盛夏时节,再加上水患致使空气中湿气过甚,形成瘴气,滋生了疟蚊。 疟蚊叮咬便有可能会感染疟疾,而难民聚集之处卫生情况堪忧,又给疟蚊繁殖提供了温床。 附近躺着不少差不多情况的难民,要么神志不清地呢喃着什么,要么已经没了声息。 夏落面色微变。 疟疾在古代算是最凶险的瘟疫之一了。 她翻看过史书记载,每次疟疾肆虐都会死去大量的人,严重的时候甚至每两个患者中就会有一个人死亡。 虽然她前世时,疟疾的病死率已经被控制得很低了。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在来势汹汹的瘟疫面前,仅凭她和小药箱的力量,却很难力挽狂澜。 夏落压下心中悲悯,没有顾忌洛翊宸在旁边,直接唤出了小药箱。 打开药箱,她看到里面的药物,神色稍缓。 她从里面取出两粒布洛芬退烧药给小姑娘喂下,随即又拿出了一支青蒿素针剂。 女子见夏落把一个奇怪的东西扎进小姑娘的皮肤里,本来有些着急。 但是,不知是不是夏落认真专注的样子打动了她,她不自觉地把冲到嘴边的阻拦咽了回去。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227章 饿死殍,冻死骨 “等一盏茶时间,她应该就会好一些了。” 夏落柔声嘱咐道。 那女子无措地点了点头,触及那双沉静的眸子,不知怎么就心安了一些。 一盏茶后,那个叫妞妞的小姑娘短促的气息平缓了下来。 发绀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是看起来明显好了很多。 “谢谢恩人,谢谢菩萨!” 那女子喜极而泣,抱着妞妞一个劲地给夏落磕头。 “不必客气,妞妞还需几日才可痊愈。” 说着,夏落从小药箱中拿出一个瓶子递给她,里面装的是双氢青蒿素片。 也是前世治疗疟疾的特效药之一。 “这药一定要按时吃七日,万不可马虎。” 那女子边不停地磕头道谢,边接了下来。 夏落也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疟疾的病程本没有那么危急,只是妞妞年龄太小,再加上连日来食不果腹,抵抗力严重低下,便很容易发展成急重症。 幸而小药箱中刷新出来了青蒿素针剂,直接在血液中用药,才能见效这么快。 不过,小药箱里还剩了几支针剂,想来还有病危的难民等着她来救治。 夏落拎起小药箱,站了起来,回头对洛翊宸道, “应该还有一些病情垂危需要紧急救治的难民,可否让景天他们帮我找一找?” 洛翊宸颔首,没多说什么便将景天他们叫了过来。 只是,景天他们听了夏落的吩咐后,互相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这瘟疫怕是会传染,属下几人倒是无所谓,可少爷他绝对不能出意外,不如快些进城......” 夏落恍然。 她这才想起来,前世的古人大都认为疟疾是通过空气传播的,与患了疟疾的人离得近了便会传染。 想来这个世界也存在这样的谬误。 怪不得他们方才一直捂着口鼻,一脸凝重的表情。 夏落耐着性子解释道,“这疟疾是通过疟蚊叮咬传播的,并不会经过空气传播,不用担心。”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最好是每人身边熏着艾草,以防不小心中了招。” 闻言,景天放了心。 他知道夏尘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医术出神入化,既然她发了话,他肯定是信的。 他们几人没再多言,立即散开分头行动。 两名黑羽卫去难民中搜寻病危的患者,而景天则去寻干燥的艾草和蒿草。 洛翊宸也从最开始的担忧焦灼中冷静了下来,默默陪在她身后,防止她遇到什么危险。 他瞥了一眼夏落手中突然出现的小药箱,微眯凤眸。 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却被夏落瞧了个正着。 她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欲盖弥彰地把小药箱往身后藏了藏。 洛翊宸不是没有见过小药箱,只是这次出行,她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小药箱的痕迹。 更何况,方才她是空手而来,小药箱就这么凭空出现。 任谁都会怀疑。 难道她的小马甲终于要捂不住了吗嘤嘤嘤! 只是她不知,自己的小马甲早就被某人扒得差不多了。 洛翊宸把她如丧考妣的神情看在眼里,那双漆黑的眸瞳里泛起点点笑意。 很快,黑羽卫便找到了几名病情凶险的急症患者,并将他们抬了过来。 夏落忙不迭地一一为他们注射青蒿素,动作麻利地采取了一系列抢救措施。 周围的难民顿时安静下来,看向他们的目光闪着复杂与怀疑。 夏落方才救治妞妞的时候背对着他们,他们并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 虽然后来听到了妞妞娘后来道谢的声音,但是并不足以让他们相信这些贵人们会无缘无故帮助他们。 这个世道下,那些身娇体贵的贵人们又怎么会屈尊帮他们这些难民呢? 就算他们都死光了,也只是死了一片蝼蚁而已。 死不足惜。 然而,只是一会儿,那些重症将死的难民竟肉眼可见地开始有所好转。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难民眼中倏然迸发出巨大的期冀。 一个庄稼汉模样的黝黑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结结实实地向夏落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求菩萨大发慈悲,救救小的媳妇儿吧!她还怀着身孕,小的......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双眸含泪,眼白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丝,粗犷的声音中夹杂着哭腔,让人听着格外绝望。 他的话如同一滴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顿时炸开了花。 一时间陆陆续续不少人都接连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 “求菩萨救救我们吧!” “我们不想死啊......” 这些哀求犹如一把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切割在洛翊宸的心上。 他们眼中生的渴望是如此强烈。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活下去都成了一种奢望? 只是因为他们的家乡被水患损毁,他们就活该连生的机会也该被剥夺? 洛翊宸将目光投向人群外围,那些零零落落躺在地上的难民,任凭别人哀求呐喊,他们却再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他又回头望向紧闭的城门,眸底裹挟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涌动。 以前他只能从官员上奏的奏折里知道各地的事。 水患之事他也只是近日从洛安郡的卷宗中略有所闻。 说的都是些笼统的事,比如多少村庄被毁,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可是当他这次出来,亲眼所见之下,他才知道,民间到底有多少饿死殍,冻死骨。 他不禁握紧了腰间的太阿。 似是察觉到了洛翊宸情绪低沉,夏落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别担心,先救人要紧。” 洛翊宸望进她澄澈的眸子,缓缓点了点头。 夏落叫来景天,让他们帮忙将这些难民根据病情轻重区分开来。 她自己则埋头在小药箱里不停地翻找,恨不得把它整个翻过个儿来。 她惊喜地发现小药箱有一个特点—— 虽然它容量不大,但是一旦她把药拿完了,再次打开,还会再刷新出来她当前需要的药物。 于是,洛翊宸就静静看着她打开药箱,掏出几瓶药,再合上,再打开,再掏,再合上...... 满脸的一言难尽。 ...... 第228章 语嫣小姐的未婚夫 夏落身边很快就堆起了如小山一般的药瓶子,全是双氢青蒿素片。 她让景天把这些药优先分发给病情相对比较严重的难民,还有老人和小孩。 对于其他病症比较轻微的难民,夏落又从小药箱里掏出一些草药。 包括柴胡、黄芩,桂枝、干姜等,熬成了一大锅“柴胡桂姜汤”,分发给他们缓解病状。 严思淼跟着景天他们忙得团团转,等药物发完了,他终于得了一刻空闲。 他碰了碰身旁洛景轩的胳膊,望着夏落的背影低声赞道, “夏姑娘真是人美心善,竟还有得一手医术,不知是天上哪路神仙下凡,让我等凡夫心生羞愧。” 他们俩之前在马车上寒暄了一番,早就熟络了。 此时,洛景轩闻言,却没有理他。 只是眸中划过一抹莫名的恍然,随即如流光般藏入了眼底。 “不过,” 严思淼虽然没得到他的回应,却不妨碍他继续喃喃开口, “这样下去是治标不治本......” 其实,这一点夏落也想到了。 疟疾的治疗周期是七日左右,就算她一刻不停地从小药箱里拿药,也撑不了几日。 况且,他们也不便一直耗在这里。 她只能先救治那些病重的患者。 治本的方法,还是要进城,让宜宾县令打开城门,派更多的大夫出来为难民看病,让他们得到更好的安置。 等一切都做完,一行人向城门走去。 打头的黑羽卫上前叫门。 过了半晌,才从门缝里传来一道凶狠中透着不耐的声音。 “找死啊!说了多少遍不开!不开!你们再敲门小心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里面的守卫很明显把他们几人当成外面的难民了,边嚷嚷还边用刀背在城门上使劲敲了两下。 金属刮碰顿时发出刺耳的“当当”声。 景天走上前去,拿出了之前准备好的身份文牒,冲着门大声道,“我们是从南边来这里做生意的,想要进城,麻烦通融一下。” 城门里安静了片刻。 过了一会,一个脑袋从城楼上探了出来。 那守卫打扮的人打量了一下洛翊宸一行,见他们穿着体面,还租了马车,确实不像是想混入县城的难民。 他挑着下巴倨傲地道,“宜宾县奉县令之命从前几日起就开始封城了,管你们是谁一概不能进。” “况且外面正闹着瘟疫,谁知道你们身上有没有带着病。” 那人的三角眼中划过一抹精光,突然佯装为难道,“不过,看你们是来做生意的,想进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眼珠子转了转,向他们投去一脸“你们懂得”的表情。 夏落无语凝噎。 这是在向他们要钱吗? 上面的人封城防难民,下面的人私相授受放人进来,这一手两头通吃玩得溜啊! 果不其然,洛翊宸的脸色更黑了下来。 “少爷,还是让我来吧。” 严思淼得到洛翊宸许可,便上前一步。 他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举到半空,扬声道。 “在下洛安严氏,与语嫣小姐有婚约在身。此次来宜宾县,便是想来当面商议此事,还望官爷通融一二。” 闻言,那守卫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随即脑袋从城墙上方倏地消失了。 片刻后,城门开了一条缝。 从门缝里,那个守卫露出了半张脸。 他半信半疑道,“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是语嫣小姐的......未婚夫?”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严思淼把玉佩递了过去,“千真万确。” 那守卫双唇嗫嚅了两下,没敢接那玉佩。 “你们等等。”他留下这句话就把城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那城门又被人拉开了些,是正正好能过一辆马车的宽度。 “你们进去吧。” 那守卫催促着他们进去。 洛翊宸几人上了车,向城内驶去。 外面那些难民见到城门开了,除了没力气不能动的,大部分人纷纷爬起来向他们这边靠拢,试图跟在马车后面冲进去。 见此,从城门里顿时冲出来好几个守卫,个个儿拿着长刀和棍棒。 他们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动作娴熟地狠狠揍了几个带头的难民后,其他难民便不敢再凑过来了。 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城门再次在眼前慢慢合上。 ...... 马车缓缓地向城内驶去。 只是等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名首领打扮的守卫向着城中一处宅邸速速奔去。 宜宾城里倒是丝毫看不出有闹过水患的痕迹。 路上干干净净,两侧的店铺也整整齐齐。 还有小二在店铺门口吆喝着招揽生意,客栈酒楼的客人络绎不绝。 县城里的百姓虽然说不上衣着光鲜,但也穿得齐整。 跟城门外仿佛如同两个世界。 马车在一个客栈门前停了下来,洛翊宸一行人下了车,向客栈里面走去。 “小二,来五间上房。” 一进门,洛景轩就叫来了客栈掌柜的,高声吩咐。 掌柜的一看有客上门,脸色立即变得喜气洋洋,“好嘞!” 等安置好行李,已经过了午时了,他们几人便坐在大堂里准备用膳。 洛景轩叫来小二,随口问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吗?” 小二连忙谄笑着介绍道,“我们店里还有些馒头和碎腌菜,不知几位客官是否要用些?” 洛景轩霎时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小二,“你在逗我?” 夏落也不禁好奇道,“没有肉菜吗?” 小二苦哈哈道,“哎,现在城门封锁,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那些肉商菜农就算是菜烂到地里,肉放馊了,也送不进来。我们客栈也是许久没见到肉星儿了,再这样下去,连这仅剩的一点儿面粉,都快要耗尽了,没准哪天咱们就都断顿了。” 小二说着说着,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夏落一听要断顿,顿时急了。 馒头刚一端上来,她拿起一个馒头嗷呜就是一口。 馒头用的不是精面,甚至有些粗硬喇口,但是她仍就着酸辣腌菜吃得津津有味。 想想刚才那些形容枯槁的难民,她觉得有馒头吃已经很幸福了,总比饿肚子强。 \b\b\b\b\b\b\b\b 第229章 鬼医来了 洛翊宸倒是没什么胃口,借机跟小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你们这儿为何封城?” 小二边把饭菜上齐,边道,“起初是因为附近村子遭了水患,多了不少流民都往县城这边跑,县令大人怕他们在城里闹事,就让人把城门封锁了起来。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虽然不让他们进城,县令还时不时会在城门外施粥。只不过......” 那小二突然压低了声音,半捂着嘴道,“后来听说外面闹起了瘟疫,前几日那沈二公子来了宜宾城之后,便让人彻底封了城,说是怕外面的病气传进城里。” 洛翊宸蹙眉道,“那沈二公子便任由那些难民自生自灭?” 那小二一脸愁苦,“哎,贵人的心思哪儿是我等小民敢揣测的。我们城里的人都过得朝不保夕了,哪儿还顾得上他们呢!” 夏落从吃食里抬起头,诧异地问道,“我瞧着城里的百姓穿着干净体面,每间店铺也都开着,不像是朝不保夕的样子啊?” 小二抱着托盘,扯了扯嘴角,“那不过是沈二公子让人做出的假象罢了。” 他神秘兮兮道,“据说过几日太子殿下就要到了,沈二公子特意颁布了律令,让城中百姓一概要穿着得体,只要抓到衣衫不整的,便是要蹲大牢的。还有那些店铺......” 小二环顾四周,指着空空荡荡的大堂苦笑道,“城都封了,我们客栈一连几日都没有生意,连吃的都快见底儿了,却不得不硬挺着,说是怕等太子殿下来了不好看。” 他说罢啧啧了两声,显然是很不满。 只是不知是对那沈二公子不满,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太子殿下不满。 洛翊宸的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洛景轩见他皇兄心情不好,赶紧输出一波彩虹屁。 “假的终究是假的,太子殿下聪慧过人,别具慧眼,肯定能看穿他的小伎俩!” 小二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洛景轩气得一窒。 夏落却突然开口,“可是城外那些难民呢?既然已经闹起了瘟疫,如果坐视不理的话,想必会越闹越大。到时候太子殿下来了,城门外却瘟疫横行,那沈二公子就不怕收不了场吗?” 那小二也是一脸迷茫,摇了摇头,“那我便不清楚了,不过我听说沈二公子昨日特意请来了鼎鼎大名的鬼医,这时候那鬼医应该正在县衙中做客,想必他肯定能有办法吧。” 夏落“咦”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小二,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她穿来之后经常听人说起鬼医大名,却从来没有机会见过。 这次能有机会得见,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而那些难民也终于能得救了。 相比夏落的兴奋,洛翊就显得平静多了。 任谁都看不出他心里的层层波澜。 只有他知道,真正的鬼医此时正在上京城里帮他培育禅心蛊虫卵,又怎么会比他还先一步到了宜宾县? 此事定有蹊跷。 吃得差不多了,洛翊宸一行人正要回屋歇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他们朝门外看去,只见街上有不少人急匆匆地全都朝着一个方向疾步奔行。 嘴上还吵吵嚷嚷地交谈着,“诶,你也听说了?” “可不是,这鬼医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的!” “走走走,再晚点就赶不上了......” ...... 洛翊宸敛了神色,叫来了小二,“他们这是去哪儿?” 小二探出头往百姓汇聚的地方张望了片刻,恍然道,“那是县衙的方向,听说鬼医今日会当场救治得了瘴疫的难民,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眼含崇敬地向县衙方向望去,喃喃道,“这瘴疫每次一闹就得死上一多半的人,幸好有鬼医在,这次总算可以不用担心了。” 闻言,夏落兴奋地上蹿下跳,拽着洛翊宸的袖子左右摇摆,“我们也去看看吧!” 望着她闪着期盼亮晶晶的眸子,洛翊宸实在不忍心告诉她—— 她势必要失望了。 他们跟着人流一路走到县衙门口。 此时,宜宾县衙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四周摆了一圈火盆,盆里烧着柚子叶。 空气中到处都是柚子叶烧焦的味道,呛得夏落直咳嗽。 县衙门前的空地上,躺着两个难民模样的人。 一个是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另一个是头发斑白的花甲老妪。 两人的口鼻上被蒙了一层布巾,躺在地上均是一副气息急促,浑身瘫软无力的垂死之态。 夏落揉了揉眼,睁大了被熏得红彤彤的双眸,定定地望着那两人。 随即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众人等了快一盏茶的时间,鬼医才从县衙里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 他身披一身宽大的玄色素袍,随着微风挂在身上飘飘荡荡。 一头灰白的长发被一根青玉发簪在头顶处高高箍起。 整个人看着如道士一般仙风道骨,孑然而立。 只是脸上那个与传言中一样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遮住了他的长相,也打破了这一身仙气。 周围的百姓大都听过鬼医之名,有幸亲眼见到“鬼医”,他们不由得开始鼓起掌来。 “鬼医”微抬下颚,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四周的掌声顿时安静下来。 “老夫初来乍到,听到沈二公子道该地闹了瘴疫,便来看看,如能帮上一二,老夫便不吝援手。” 他似是无意地环视了一周。 百姓无一不是满眼闪着崇拜的小星星,就像是看神仙一般目光灼灼地仰望着他。 “鬼医”满意地挺直了腰板。 他语气一转,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只是,你们都知道,瘴疫并不是普通的疫病。自古南衡境内每次爆发瘴疫,活下来的人只有十之三四,病情之险恶连老夫也束手无策。”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百姓眼里的光不禁暗了下来,换上了惶恐的忧色。 他们与瘴疫只有一门之隔,如果连鬼医都没办法,那这场瘟疫注定要落在他们身上了吗? 百姓们张惶地窃窃私语,人群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慌。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230章 放血疗法 见气氛渲染到位了,“鬼医”青铜面具之下的嘴角一闪而过地弯了弯。 他抬起四十五度角斜望天空,玄色的宽袍衣角翻飞,似是悲悯众人的神佛。 “这几年来,老夫一直在翻阅古籍,试图寻到瘴疫的有效救治之道,可却始终无一所获。” 说到这里,“鬼医”特地停顿了片刻。 眼见着百姓眼中的光芒渐熄,绝望的气息漫上每个人的脸,他才满意地开口。 “不过,最终还是让老夫找到了......” 周围慌乱的窃窃私语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鬼医”被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取悦到了。 他爱上了这种一句话便能左右众人命运的感觉。 他一甩宽大的广袖,负手而立,似是随时要登云而去。 “众所周知,瘴疫由瘴气而生,而《百玄奇策》中提到,瘴气却是上天降下的污浊之气。” “老夫曾苦思不得解,老天既然怜悯世人,却又为何降下浊气惩罚芸芸众生?” 他扫过一众百姓或是迷惑或是愁苦的脸,缓缓开口。 “直到近日,老夫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老天哪里是在惩罚众人,分明是在荡清世间的罪恶!” 他微垂着头,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个状似奄奄一息的难民,义愤填膺道。 “这个男人是附近永田村的恶棍,平日里欺男霸女,做尽了坏事。” “而这个婆子更是狠绝,她曾一连扼死两个自己刚出生的孙女,其心其行天地可诛!” 他一挥手,又向城门方向指去。 “外面那些染上瘴疫之人,无一不是身存罪孽或是心存恶念。老天便是要通过这一次次的瘴疫,提醒世人涤荡污浊,重获新生!” “鬼医”说得愤慨激扬,在阳光下甚至都能看到他四处喷洒的吐沫星子。 周围的百姓面面相觑,有的一脸恍然,有的满脸惊慌。 夏落此时一脸懵逼。 她搓了搓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面前的神棍真的是鬼医? 她怎么觉得像是在听一个邪教头子搞传销啊? 说来说去,合着外头那些得了疟疾的难民都是恶人,他们的死活都是活该呗? 夏落心里的火气蹭蹭直冒。 哼,什么狗屁鬼医! 洛翊宸感觉到了她的怒气,抬起手压了压她头顶上一撮坚挺的呆毛。 那撮呆毛似是继承了主人的倔强,任凭他顺了几次毛,依旧迎风挺立。 洛翊宸失笑,在她耳边轻声道,“他不是鬼医。” 夏落杏眸圆瞪,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洛翊宸笑了笑:“我见过真的鬼医。” 夏落恍然大悟,看向那个假鬼医的目光全是嫌弃。 “我还以为传说中的鬼医是沽名钓誉之辈,原来是有人冒充他。”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被他那番神神鬼鬼的说辞给糊弄了过去。 有几个百姓低声嘀咕,“鬼医不是大夫吗?怎么神神道道的......” 还有人直接嗤之以鼻地嚷嚷道,“什么惩不惩罚,罪恶不罪恶的,我们只想知道怎么能治病!” “鬼医”睨了那人一眼,轻拂了下衣袍才不慌不忙道, “既是上天旨在涤荡罪恶,老夫便想到了一个办法。正是此法,在老夫手上挺过瘴疫的百姓十之八九。” “十之八九?” “那这瘴疫不就跟风寒一般没什么威胁了吗?” “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周围的百姓喜不自禁,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下文。 只见“鬼医”自信地笑了笑,轻飘飘地道了一句—— “放血。” “等他们体内罪恶的鲜血流尽,自然便会重获新生。” 百姓顿时哗然一片。 他们从未听说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救治之法。 夏落本是嫌弃戏谑的眸子也瞬间冷了下来。 假鬼医在百姓怀疑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打了个手势。 一个衙役打扮的人立刻端了一个铜盆上来。 盆里放着一把尖锐的短刀,旁边有一壶酒和包扎用的纱布。 “鬼医”先是在那男人的大臂上紧紧绑上了一条棉布带,拍了拍他的肘部内窝。 随后,他拿起那壶酒喝了一口,一口喷在了短刀上。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将泛着寒光的刀尖刺进男人凸起的静脉之中。 血液瞬间如注般涌出,接连不断地滴落在铜盆里。 没过一会儿,鲜红的血液就盖满了盆底。 看起来极具视觉冲击力。 百姓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 而“鬼医”似是料到了会面对此等质疑,对周围的声音恍若未闻。 只是老神在在地跪坐在旁边,眯着眸子看着鲜血汩汩流进盆里。 洛翊宸低头看向身边的人。 只见夏落虽然神色冰冷,但是却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样如此真的能救治瘴疫吗?”洛翊宸问道。 夏落遥遥盯着那血盆,缓缓摇了摇头,“我以为这冒牌货只是想趁机捞一笔钱,卖些所谓的灵丹妙药,没想到他却是想害命。” 在前世,古时候确实有放血疗法。 有一段时间,古人曾认为疟疾是浊气入体,只有放血才能排出体内浊物,病情才能得以缓解。 直到大量的病人因放血致使病情恶化,因失血过多休克而死,历史的车轮才纠正了这一谬误。 没想到今日她却亲眼得见。 只是不知眼前这冒牌“鬼医”是想沽名钓誉,还是有什么别的意图。 毕竟他扮谁不好,扮成鬼医,未免也太过显眼。 而且他用的这个放血的法子,如火中取栗,怕是到最后根本收不了场。 这些都是让夏落想不通的地方。 洛翊宸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人暂时都没有轻举妄动。 只是冷眼看着“鬼医”的一举一动。 洛景轩望着那血盆里的鲜血越积越多,有些烦躁。 “可是如果这两个难民就这么死了,那他不是就露馅了吗?” 还没等夏落说话,严思淼抢先一步开口, “据我观察,这两人应该不是难民。” 第231章 虚假的神佛 “不是难民?难不成他们作假?” 洛景轩睁大双眼看向他。 严思淼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些难民是一路从水患之地徒步远行而来,他们的鞋底就算没有磨穿,也定然会泥泞不堪。” “况且他们一路上挖树根,吃草皮填饱肚子,指甲里想必也全是淤泥草屑。” “可是你看他们。”严思淼冲那两人的方向抬了抬下颚。 “他们虽然衣衫褴褛,看着面黄肌瘦,可是他们的鞋底和指甲里却十分干净。” 洛景轩连忙回头,细细看过去,发现果然是这样。 洛翊宸挑了挑眉,看向严思淼,眸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 洛景轩突然灵光一闪,不由得看向夏落,“那他们的疫病......” 夏落颔首,随即又缓缓摇了摇头。 他顿时懂了。 几人不再言语,只是好整以暇地抱着肩,等着看那“鬼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城中一处豪华宅邸。 主屋内,一个城门守卫打扮的男人站在房间中央,恭敬地汇报着什么。 坐在上首的年轻男子本是惬意地斜靠在精致的梨木雕花椅上。 听了男人的禀报,他一下支起了身子,脸色瞬时间变得不太好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守卫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也带上了。 那年轻男子,正是沈绥。 他眉宇间挂上一抹烦躁,不禁转头望向右下首的人,嗫嚅了两下嘴唇,欲言又止。 下首是一名绝美女子,此时正在专心致志地煮着茶。 茶气袅袅中,女子一袭白衣胜雪,姿容如玉,清逸如仙。 淡淡的沉水香混着茶的清香充斥在空气中,镂空的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的细碎阳光,衬的白衣女子仿若画中仙一般恬静曼妙。 白语嫣低敛着眸子,纤长细密的睫羽在她玉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更显得出尘脱俗,我见犹怜。 沈绥眸子中的焦躁渐渐被抚平,换上了一抹痴迷。 白语嫣状似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嫣然一笑。 “茶煮好了。” 她的嗓音清冷。 款款起身,拿着一杯清茶向沈绥走来,轻轻地放在他旁边的案上。 沈绥忙不迭地端起来抿了一口,笑着赞道,“语嫣煮茶的手艺真是无人能及!” 白语嫣得了盛赞,只是笑了笑,走回去坐下。 待她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才缓缓道,“二公子不必忧心,我与那严思淼双亲俱已不在,我会亲自与他说清楚,把这婚事退了便是。” 沈绥闻言眉头一皱,沉声道,“这怎么行,这种事怎能让你出面,我这就派人把那严思淼带过来,我亲自与他说清楚。” 白语嫣面色如常,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那就劳烦二公子费心了。” 沈绥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语嫣不必与我如此客气,你我二人马上就是夫妻了,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 闻言,白语嫣只是抿唇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沈绥似是习惯了,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来人。” 他把自己的贴身侍卫沈钰叫了进来。 “今日城里进来了一行人,其中有一个叫严思淼的,把他给本公子带过来。” “就跟他说,事关语嫣小姐的婚事,本公子要跟他商议。” “喏。” 沈钰抱拳领命。 他刚要退出去,沈绥又把他叫回来,特意嘱咐了一句,“城里现在不太平,能好好说,就不要动手。” “遵命。” 沈钰转身就往门外走。 只是路过白语嫣的时候,她微不可查地掀了掀眸子。 等沈钰出去,沈绥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暗了下来。 他一脸忧愁地瘫在椅子上,唉声叹气,“这水患一事还未平,瘴疫又起。要是父王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哎!” 他支起脑袋看向正在优雅斟茶的白语嫣,勉强地扯起一抹笑,“幸好语嫣聪慧,提醒我及时把城门关上,不然这瘴疫想必已经闹到了城里。” 白语嫣淡笑道,“是二公子决策果断,语嫣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沈钰眸中闪过一抹犹豫,“只不过,总这么关着城门也不是办法,外面的瘴疫不能不管,不然等太子发现,那可就不只是被我父王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白语嫣颔首,微垂着的头被阴影遮住,看不清表情。 “二公子不必着急,鬼医久负盛名,既然他已经来了,想必定有办法。明日您就可以让他去城门外给那些难民医治,相信很快就能解了瘴疫之困。” 沈绥点了点头,喃喃道,“也不知这鬼医有没有传说中那么有本事,不过这瘴疫来势汹汹,我还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希望在太子殿下到达宜宾县之前,能一切安好。” 白语嫣举起一杯茶,浅笑着向他遥遥敬意,“二公子颖悟绝伦,吉人天相,定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沈绥望着白语嫣巧笑倩兮,心里热热的。 他痴痴地望着她,有些羞赧的吞吞吐吐,“语嫣,我说了很多次了,你不用总叫我二公子那么生分,毕竟咱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说到后面,沈绥脸色爆红,羞得连声音都弱了下去。 见白语嫣低垂着头不说话,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眼神心虚地四处游移。 “你可以叫我名字,或者......绥哥哥就好。” 少顷,白语嫣抬起头,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绯红。 她莞尔一笑,轻声道,“好的,绥哥哥。” ...... 县衙门前。 “鬼医”依旧淡定地跪坐着,他身边的血盆里依然积蓄了小半盆的鲜血了。 周围的人群变得一片寂静,无数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难民。 那个被放血的男人从最开始的气息微弱,逐渐变得呼吸绵长平稳,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随着一声呻吟,男人竟悠悠转醒! 在场所有人呼吸一窒,随后巨大的狂喜漫上心头。 这放血之法真的有用! 他们宜宾城有救了! 在场的百姓不禁激动起来。 “鬼医”嘴角微微上挑,挂着悲悯的微笑,如同虚假的神佛。 第232章 黔驴技穷 “鬼医”将男子大臂上的棉布带解开,帮他把伤口包扎好。 随后他转身跪坐在那老妪身边,如法炮制。 两炷香之后,那老妪也醒了。 那两个难民看着还是有些无力,起身都很费劲,但是与刚才命不久矣的模样相比,明显要好多了。 两人跪在地上,像是敬拜神仙一般给他不停地磕着头,嘴中喃喃念叨着“谢谢菩萨救命之恩”。 “鬼医”睨着他们,语含怜悯,“你们体内罪孽的血液虽已清除,但你们犯下的罪过却还是要受到衙门的惩罚,望你们来日能悔过自新。” 两人状似虔诚地不断点着头,神色恍惚,看着真的像是被“净化”了一般。 “鬼医”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悲壮的语气缓缓开口,“明日老夫便会去城外,净化那些患了病的难民。” 众哗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似是被他这舍身取义之举所感动了,甚至有人接连不断地伏在地上,呼喊“菩萨心肠”的声音络绎不绝。 眼见着这冒牌货从医者摇身一变,瞬间成了一个邪教头子,信徒甚至还越来越多。 夏落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难道他演了这么长时间,只是为了去城外给那些难民放血? 这不合常理。 夏落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不过,这冒牌货如果真的用放血法去救治那些病着的真难民...... 不知要死多少人。 洛翊宸与夏落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两人想到了一处。 那“鬼医”见差不多了,打了个手势,让衙役上前把那两名“难民”带下去。 突然听到人群中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慢着。” 在一片嘈杂人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鬼医”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一个娇俏女子缓缓地从人群中走出,身旁跟着一名容颜气质极其出色的男子,一看就身份不凡。 “鬼医”面具下的眸光一凛。 他方才就注意到他们了的。 这一行人刚才一直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与那些愚昧的百姓格格不入。 这种格格不入,让他感觉有些不安。 他压下心中的异样,抬起头睨着来人,沉声问道。 “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夏落不疾不徐地走到衙门前的那片空地上,洛翊宸则状若无意地挡住了押着两名“难民”的衙役。 “指教不敢,只是敢问,您是如何判定他们患了瘴疫的?” “鬼医”拂袖,有些不耐道,“姑娘难道不知城外正闹着瘴疫吗?他们正是城外染了瘴疫的难民,老夫还能看错了不成?” 夏落冷笑了一声,“是不是看错只有您老人家自己知道,不过我也算是略通医术。” 她绕过那两人面前,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一字一句道, “据我所知,患了瘴疫的人,口鼻指甲发绀,会控制不住全身寒颤,身上却高热不止。冷热交替一段时日后,口鼻处还会生有疱疹。” “可是,我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患了瘴疫的样子。” 众人听到夏落的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聚在那两个“难民”的脸上。 他们忆起方才两人犯病的模样,虽然同是昏迷不醒,却好像并没有这小娘子说的这些症状。 只是气息有些虚弱,出气多进气少。 不过,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方才“鬼医”给他们营造的神通广大的滤镜中,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相信。 “鬼医”眸中闪了闪,无人能看清他面具下的神情,声音中却夹带着一丝轻蔑。 “你也说了,你个女娃只是略通医术,就莫要在这里口出狂言了!你说的那些症状想必也只是从医书上看来的罢,一知半解,就不必班门弄斧了。” 夏落扯了扯嘴角,丝毫不慌。 她向一旁挥了挥手,便见景天领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有人一看清那老者,便道出了他的身份,“这不是城东边那个徐大夫嘛!” “是啊,徐大夫可是坐镇回春堂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他应该能说句公道话。” 在众人的注目下,徐大夫被景天推着走上前来,面色还有些不虞。 他本是好好地在回春堂里坐诊,突然进来了一个男子,只说了一句需要他帮忙,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往县衙跑。 来了之后他才知道是要掺和这等麻烦事。 徐大夫黑着脸整了整跑的凌乱的衣衫和山羊胡,张口便要拒绝。 却见一个可爱娇俏的小娘子冲他温柔一笑,软软糯糯道,“徐大夫,小女早就听闻您医术高超,仁心仁术,还请您帮小女看看他们患的到底是什么病,可以吗?” 徐大夫对上夏落那双水汪汪、似是还闪烁着一抹崇拜的大眼睛,拒绝的话到嘴边一拐,瞬间就变成了—— “嗯,那老夫便来帮你看看罢!” 然而,“鬼医”哪敢让他看,却又不愿露出自己的心虚之状,只得暗中冲着衙役使了个眼色。 衙役们会意,便要押着那两个“难民”往县衙里走。 一转身便对上了洛翊宸那张冷飕飕的俊脸。 他低敛着凤眸,状若无意地把玩着剑柄的铜雕,“几位先等等再走也不迟。” 那几名衙役顿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与若有若无的杀气。 他们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连那两名“难民”也顾不得押解了。 只是一脸警觉地握住佩刀,盯着洛翊宸的一举一动。 他们一松手,那两名“难民”便软塌塌地跪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神情恍惚。 而这时,夏落已经带着徐大夫顺利地来到了两人身边。 徐大夫蹲下身子,边捋着花白的山羊胡,边仔细查看。 “他们......确实不像是患了瘴疫,而且就算是治好了......” 他顿了顿,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鬼医”,道,“那些症状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消失,还得将养数日才会恢复正常。” “鬼医”紧抿着唇,突然重重地哼笑了一声。 “老夫行医多年,也算是小有名气,还从未被一边县小城的赤脚大夫和一无知妇孺如此羞辱,如今倒是让老夫开了眼界。” 这话很是难听,可夏落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冒牌货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这不,连人身攻击都用上了。 然而,却正中她的下怀。 第233章 看来是挖到宝了! 夏落刚入城的时候,心里一直记挂着城外的难民。 所以特意寻了客栈小二打探了一下城中有名的医馆。 这才知道了回春堂的徐大夫。 那徐大夫在宜宾县中行医数十栽,医术口碑俱佳。 数不清有多少人家从爷爷辈起就是徐大夫的病人了,可以说他在这城中声望颇丰。 方才在她看出那两个“难民”并不是真的患了瘴疫的时候,便让景天去请徐大夫了。 以她现下的身份不好说服众人相信,只有徐大夫出面最为合适。 然而,就这样的一个济世良医,却被“鬼医”称为边县小城的赤脚大夫。 听到这话,原本对他满是崇拜的百姓果然就有些不乐意了。 不少人扯着脖子嚷嚷,“就算你是鬼医,也不能如此看不起人,我们平日里头疼脑热可都是徐大夫治好的!” “徐大夫可不是什么赤脚大夫,我爹前一阵子的肺痨,别人都不愿意收,只有徐大夫收了,开了几剂药,现在都快好了!” “就是,我看徐大夫不仅医术高超,还心地善良,不像某人,出口成脏!” 一时间,大多数百姓看着“鬼医”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鬼医”没想到一时脱口而出的话竟引起了众怒,不由得心里有些打颤。 他虽然心虚,面上却强稳住气势,冷哼了一声,“胡闹,瘴疫是那些小病小痛能比得了的吗?就算行医一辈子,也不是所有病症都能了如指掌的。” “就连太医署都将御医分了三六九等,更何况是民间的医者,见识更是参差不齐。” 这话表面上听着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却暗暗踩了徐大夫一脚,同时又抬高了自己。 “鬼医”深谙打一棒子又给个枣吃的道理,见百姓们不说话,态度又和缓了些。 “听你们所言,徐大夫确是个难得的良医,不懂瘴疫也情有可原,怕是被这个不知所谓的女子给蒙蔽了也未可知......” 正当他装模作样夸夸其谈之时,突然有人嘟囔了一句,“我怎么听说徐大夫是岭南郡池东乡的人啊?” “鬼医”被别人打断了话,心里一阵不悦,随口问道,“那又如何?” 一阵窒息的沉默过后。 有人尴尬地提醒道,“池东乡在三十年前闹过一场严重的瘴疫。” “鬼医”愣住了,嘴巴微张。 周围渐渐响起了交头接耳的嗡鸣声,时不时有几句难听的话飘进他的耳朵里。 “不是说研究了很久瘴疫吗,怎么连池东乡的事都不知道。” “谁知道呢,没准是个骗子也说不定......” “这么看来,这姑娘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啊......” 这边,夏落也有些惊讶。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她的预期。 她原本只想借徐大夫之手在百姓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没想到这徐大夫曾亲身遭遇过瘴疫,无意中竟差点掀了这冒牌货的老底儿。 听到百姓们提到了池东乡,徐大夫的脸色也沉重了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叹了口气道,“老夫确实是从池东乡来的。当年,老夫的一双父母和妻子没能熬过那场瘴疫,等他们去了之后,老夫便只身一人走南闯北,最后才留在了这宜宾县里。” 他抬头望向那两人,又向呆立在侧的“鬼医”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老夫的亲人当年的症状与这两人完全不同,老夫敢肯定,这两人并没有染上瘴疫。” 他本来并不想把话说得这么绝。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只顾着明哲保身了。 眼前这个自称“鬼医”之人,要么就是沽名钓誉之辈,要么就是有奸人冒充而来,总之一定没安好心。 他低下头,给其中一个“难民”把了把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极了。 “他们被人下了过量的麻拂散,所以才会有方才那样剧烈的反应。放血能减少他们体内麻拂散的剂量,他们便会醒来。” “只是这样十分凶险,一旦稍有差池,他们就有可能会丢了性命。就算是性命无虞,他们的神志多多少少也会受损。” 徐大夫盯着两人恍恍惚惚的神情,语气有些沉重。 夏落则站在他身后,眸中不由得刷的一下亮了起来。 这徐大夫,有两把刷子啊! 看来是挖到宝了! 听到徐大夫都发话了,百姓们不再有什么怀疑。 方才还如同看菩萨的眼神瞬间如刀子一般齐刷刷地往他身上扎去。 “鬼医”辩无可辩。 即使戴着面具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慌乱,只可惜夏落看不到他的表情。 有好几次,夏落都觉得这个冒牌货想要拔腿就跑。 可不知为何,他却依然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像是不敢,又像是在等什么。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34章 就地格杀 百姓叫骂的声音愈发沸反盈天。 甚至有的人开始往“鬼医”身上扔菜叶子、吐口水。 就在场面乱到快要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县衙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一个穿着官服、留着两撇八字胡的黑瘦中年人从衙门里匆匆走了出来,与他一起鱼贯而出的还有几个衙役。 那些衙役一出来就挡在了百姓身前,不让他们再往前一步。 那黑瘦的中年人正是宜宾县县令仇文栋。 他捻了捻八字胡,瞥了一眼形容狼狈的“鬼医”,拧着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喧闹!?” 徐大夫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礼,向县令一五一十地说了方才发生的事。 末了,徐大夫又道,“此人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行事作风绝不像是鄙人耳闻之中的鬼医,更不符灵医谷济世救人的入世之道,鄙人怀疑此人是冒名顶替之辈。” 听到他如此说,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 鬼医名扬天下,怎么看也不能是眼前这等阴狠毒辣的小人。 想着自己方才差点被他那慈悲为怀的模样蒙蔽,百姓们更是怒不可遏地冲着那冒牌货叫骂着。 仇县令眸色闪烁,大吼道,“安静!” 众人的声音才稀稀拉拉地弱了下来。 仇县令八字胡一抖一抖,满脸怒容地看向“鬼医”,指着他大声呵斥。 “枉费本官盛情招待你一番,你竟然是个假的!欺骗本官,诓骗城中百姓,你胆子不小!” 这时候,沉默已久的“鬼医”也终于动了。 他直接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求饶,“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来人!把他给本官拖下去,打他三十大板!” 县令一挥手,立即来了两名衙役,不由分说便拖着“鬼医”往县衙里走。 然而,却被景天等人拦住了去路。 黑羽卫一个个气质不凡,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让那些衙役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仇县令见了,顿时急了。 他严声喝问,“你们是何人,这是要做什么?” 洛翊宸走上前,抬眸瞥了那县令一眼,幽幽开口。 “大人莫要着急,我们只是想知您将会如何处置这假冒鬼医之人。” 对上他那双仿佛会看穿人心的眸子,仇县令心里不由得一激灵。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倨傲神态。 “还用说吗?此等骗子,自然是打完板子赶出城去。” 洛翊宸神色淡淡,呵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大人至少会好生查查那两个伪装成难民的人是从何而来,为何能不顾性命安危陪他做了这场戏,总不能是自愿的吧。” 他顿了顿,对仇县令脸上愈发阴沉的表情恍若未觉,用不大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继续道, “另外,按照南衡律例,这人当街行骗,谋而伤人,理应处以绞刑。” “绝不是赶出城去就能一了百了的。” 洛翊宸说完,夏落就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欠嗖嗖地补充道,“就是,难不成你还想包庇这冒牌货不成?” 周围的百姓被夏落一提醒,看向仇县令的眼神里也带了浓重的怀疑之色。 不少人嚷嚷起来,“不能放过这冒牌货!”qqxδnew “求大人给我们个交代!” 连徐大夫都向仇县令深深行了一礼,抱拳道,“请仇大人公开审理此案,给百姓一个交代!” 仇县令站在原地,本来就黑的皮肤一阵青一阵白,霎时间变得五彩斑斓。 他抿着唇看向洛翊宸,倨傲的眸子变得警惕起来。 他眼珠子一转,没回应百姓的呼声,反而眉头紧锁,上下打量了洛翊宸一番。 “你们是何人,本官怎么从未在这宜宾城里见过你们?” 洛翊宸神色冷了下来,缓缓开口,“我们今日刚到,是来宜宾城内经商的商人。” “外面来的?” 仇县令神色一震,“城门已经封锁了,你们是怎么偷溜进来的?” 洛景轩最先沉不住气,大声辩解道,“什么偷溜进来的,我们是光明正大被守卫给放进来的!” 说完,他嘲讽一笑,“你们守卫竟还好意思管我们要过路钱呢!” 话音刚落,周围的百姓顿时不可思议地望向仇县令,不满的窃窃私语渐起。 他们被困在城里,连粮都快断了。 可外面的人竟然给够银子就能进? 这是什么世道! 仇县令被人揭了老底,气得直哆嗦。 “你放屁!你们这群歹人定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闯进来的!身上不知带没带着病,竟还敢恶人先告状!” “快来人,把他们给本官赶出城去!” 几个衙役顿时把洛翊宸几人团团围住,腰间的佩刀半露,做出一副随时都要发起攻击的架势。 洛景轩和景天泰然自若,丝毫不慌。 毕竟不说黑羽卫,就算是洛景轩身边的侍卫,也比这些外强中干的衙役强太多了。 就在两拨人马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之际。 一队侍卫打扮的人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为首的年轻男子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眸色冷峻,看不出什么表情。 仇县令一看到他,阴沉的脸瞬间变得谄媚起来,“沈统领,您怎么来了?” 沈钰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洛翊宸等人,冷冷地问道。 “这又是怎么了?” 仇县令讪笑道,“这鬼医.....呸,这人原来是个冒牌货,下官正要把他押下去审问呢......” 沈钰闻言眉头瞬间拧紧,看得仇县令的背脊一凉。 他连忙话题一转,指着洛翊宸的方向脱口而出道, “另外下官还发现了这几人是外面偷溜进来的,正要把他们赶出去,谁知道他们竟然还敢反抗,幸好沈统领您来了......” 沈钰没有理会仇县令的献媚,只是用思索的目光在洛翊宸几人身上盘旋了片刻,最终停在了洛翊宸的身上。 他冷冷开口,“你是严思淼?” 洛翊宸眸色微动。 果然来了。 严思淼上前一步,冲沈钰恭敬地行了个礼,“在下才是严思淼。” 沈钰似是出乎意料地挑了挑眉,深深地看了洛翊宸一眼,才把目光移到严思淼身上。 他蹙了蹙眉头,直接开门见山道,“如何证明?” 严思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眼前之人的意思。 他从怀中抽出一封红色的信笺。 这信笺虽然看着年代久远,甚至边沿都有些磨白了,但是仍能看出是经过悉心保存的,信笺上一点褶皱都没有。 他双手递上婚书,恭敬道,“这便是婚书,上面有草民与......” 沈钰一抬手,制止了严思淼后面的话。 他打开信笺,抽出里面的婚书看了看。 严思淼见他没说话,有些忐忑地试探道,“请问大人是?” 沈钰头也没抬,直接道,“在下沈钰,沈二公子身前一等侍卫统领。” 严思淼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 却见沈钰突然将手中的婚书撕个粉碎。 严思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望着那如雪花一般散落在地的红白纸屑有些发愣。 沈钰面上杀气大盛。 他冷眼扫过严思淼及其他几人,厉声喝道,“此人盗取信物,顶替他人婚约,怕是想要借机混入郡王府的奸细!” “理应就地正法!” 第235章 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严思淼此时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沈钰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他却一点也听不明白。 盗取信物? 顶替他人婚约? 他只是想退回婚书然后把家传玉佩换回来,凑成一对换点银钱。 怎么就成了敌国奸细了? 他讷讷地望着满地纸屑,心里乱成一片。 连面前骤然落下的闪着寒芒的利刃都没能反应过来。 还是洛景轩一脚踢开迎头的刀刃,一把把严思淼甩在身后,这才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沈钰拿着刀的手被踢得歪向一旁,手腕传来一阵剧痛。 他眸中冷光一凝,沉声怒喝, “这些人图谋不轨,想必是冲着二公子来的。” “不必再留手,全部格杀勿论!” “是!” 沈钰带来的十多个侍卫立即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手中的刀刃闪着刺目的银光,挟着疾风向他们袭来,刀刀向着致命之处砍去。 景天他们迎上去,与这些侍卫打成了一团。 夏落撸着袖子也想冲上去,却被洛翊宸结结实实地按在身边。 “你身子还虚,忘了御医怎么说了?给我老实待着。” 夏落扫兴地扯了扯嘴角。 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不过也不需要夏落动手,甚至连洛翊宸也没有出手,这场打斗就分出了胜负。 那十几个侍卫被打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只能捂着伤处哎呦哎呦地惨叫。 之前那几个与他们对上,还没来得及出手的衙役此时害怕极了,脸色惨白,躲在一旁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沈钰躺倒在地,侧着身用力支起胳膊,胸口却传来一阵钝痛,顿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擦着嘴角的鲜血,望着不远处的洛翊宸,瞳孔巨震。 他没想到对方的实力竟然这么强。 尤其是对面那个男人,虽然他没有出手,但是出于习武者的直觉,他能感觉到那男人比动手的所有人都强。 明明他们有十多个人,他自己又是二公子座下武功最好的一个。 而对方动手的只有区区五个人,他们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便倒了一地。 沈钰在来之前,只知道严思淼是个落魄文人。 完全没想到他身边竟会有这般厉害的人物。 让他们生生踢了一回铁板。 脚差点踢断。 沈钰惊惧地盯着缓缓向他走来的洛翊宸,咬着牙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洛翊宸来到沈钰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面无表情道,“是沈绥派你来杀严思淼的?” 沈钰啐了一口混着血的吐沫,梗着脖子道,“是又怎么样?” 洛翊宸蹙眉,“他为何要这样做?” 沈钰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嘴巴闭得严严的,一副誓死都不会出卖主子的忠贞模样。 洛翊宸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若有所思。 夏落在他身旁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指了指县衙大门,低声道。 “那个冒牌货不见了。” 他闻言抬头。 果然,县衙门口本是被押着的假鬼医早就趁乱不见了踪影。 洛翊宸微眯了双眼。 自从到了宜宾县,他就觉得这里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通是哪里不对。 他冷冷地瞥了沈钰一眼,拉起夏落的手,向景天他们吩咐道,“回吧。” 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所以还不便对这些人下手。 景天他们松开扭着那些侍卫的手,把他们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向洛翊宸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临走前,夏落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却瞥到沈钰面色突然狰狞了一瞬。 她不禁头皮一麻,顿时惊叫出声。 “小心!” 她余光处瞥到一抹刺目的寒芒,刺破空气极速向洛翊宸的后背袭来。 那一瞬间,她被晃得闭了眼,身体却本能地向洛翊宸的身后挡去。 只是在她闪身的那一刻,心间突如其来地传来一阵剧烈而又熟悉的钝痛,疼得她动作一窒。 然而,只是一瞬,那阵钝痛又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心痛只是幻觉一般。 可就这么片刻的迟缓,就让她失去了先机。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夏落心中大骇。 她睁开眼,却发现有个人挡在了她和洛翊宸的身前。 是洛景轩。 这让夏落有些没有想到。 只见,他左上臂外侧刺入了一枚闪着银芒的三角形暗器,涌出的鲜血把他的衣袖浸湿了大半。 他捂着左臂,脸色苍白。 夏落第一时间把他拉过来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 幸好没什么大碍。 洛景轩抬头看向洛翊宸,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洛翊宸眸中微动,淡淡道了句,“谢谢。” 洛景轩顿时心花怒放,笑得傻乎乎的。 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沈钰望着洛翊宸眸色阴狠,狞笑了两声,“呵,算你命大。不过,等我下次碰见你,你就没那么走运了。” 景天气得快步上前,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了他的面门上。 沈钰的鼻梁直接就被踢断,鼻血哗哗地往外涌。 他“嗷”地惨叫了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洛翊宸抬眸望向县衙的方向,眸中透出一股冷怒之色。 那仇县令原本躲在门边瑟瑟发抖,见洛翊宸看过来,吓得手脚慌乱地把县衙大门紧紧闭上了。 原本热闹喧嚣的县衙门外此时已经没什么人了。 大部分百姓怕殃及池鱼,早就吓得跑光了,只剩一些胆大的躲在旁边探头探脑。 除此以外就是这一地躺得七零八落的侍卫。 “这里不宜久留,走吧。” 洛翊宸一行人没再耽搁,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一回到客栈,严思淼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不再出来。 而夏落带着小药箱去了洛景轩的房间。 洛翊宸则一步不落地跟着一起。 夏落先是帮洛景轩把鲜血染湿的袖口用小刀割开,然后用清水冲洗了伤口。 她这会儿近距离观察那暗器才发现有些麻烦。 虽然那三角形暗器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仔细看去,那暗器的每个角上都是带着弯钩的倒刺。 她只能剌开皮肤,取的时候尽量不让那些倒刺弯钩带出更多的血肉。 她把情况简单跟洛景轩说了一下,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末了,她从小药箱里拿出一只麻醉剂,继续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做局部麻醉,你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洛景轩挺了挺胸膛,信誓旦旦道,“不用给我上麻拂散,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痛算什......啊!” 夏落用手指戳了戳那枚暗器,洛景轩顿时疼得叫出了声。qqxδnew 夏落:...... 她懒得理他,二话不说直接按住洛景轩乱动的胳膊,给他来了一针。 就在麻醉剂缓缓推入的过程中,洛景轩疼得哼哼唧唧地直叫唤。 那丢人的模样简直没眼看。 洛翊宸撇过头,嫌弃地不想看他。 打完麻醉,洛景轩的胳膊渐渐失去了知觉。 夏落开始清创小手术。 剌开皮肤,取出暗器,清理创口,上消炎药一气呵成。 就在夏落低头给他包扎的时候,洛景轩突然小心翼翼地瞧了夏落一眼。 然后又快速地低下头去。 耳朵根烧红了一片。 “皇...皇嫂......对不起。” 第236章 喜欢的是夏尘,还是夏落 夏落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包扎。 她微微一笑道,“你终于看出来了?” 自打他们单独行动后,一行人里都是亲近之人,她本就没想故意瞒着他。 这不,医术一出,这傻憨憨总算不说她是故意模仿太子妃了。 “......嗯。” 洛景轩在城门外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他想起之前的所作所为,羞愧得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先是对皇嫂扮成的小太监格外有兴趣,又是对着女版夏尘暗示表白。 现在回忆起来,他只觉得两眼一黑,恨不能要给他的太子皇兄跪下了。 他抬头看向坐在夏落身旁的洛翊宸,嗫嚅着双唇,半晌才道出了一句,“皇兄,我不知道夏尘就是皇嫂,对...对不起......” 洛翊宸没说话,只是掀了下眸子。 意味不明的漆黑眸光看得洛景轩心里莫名不安。 夏落倒是没想那么多,起身要出门打点热水,帮洛景轩清理一下满是血渍的胳膊。 等夏落出去,屋里就剩下洛翊宸和洛景轩两个人。 空气中顿时安静下来。 洛景轩紧张得手足无措。 他像是失了水的鱼一般,嘴巴开开合合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却听洛翊宸的声音幽幽响起。 “她永远是你的皇嫂,是南衡未来的皇后。” “你记住了吗?” 声音清淡如水,却又充斥着迫人心弦的威压。 洛景轩心间一窒,僵着脖子木然向他看去。 只见洛翊宸黑琉璃一般清澈幽寂的眸子里仿佛有种能看透人心的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记住了。” 洛翊宸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一开门,夏落端着一个铜盆正好要推门,却推了个空,直接一个踉跄扑到洛翊宸怀里。 他顺势把她圈入怀中,另一只手接过铜盆,反手塞进洛景轩手里。 随即便紧紧搂着夏落的腰身直接走了出去。 夏落不明所以,扭头看向身后的洛景轩,可是洛翊宸高大的身影却把她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抬头看着洛翊宸问道,“不用帮他清理一下血渍吗?他一只手应该不太方便。” “不用管他,他有侍卫。” “哦对。”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洛景轩脸上还凝固着方才夏落看过来时他用力挤出来的难看的笑容。 望着两人黏在一起的背影,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不停地翻腾。 这种情绪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却让他憋闷的难受。 他的母妃是西梁舞姬,出身卑贱,以至于他从出生起就不受待见。 他从小在这深宫之中卑微求生,尝尽了人生的酸苦辣咸,却唯独没有尝到过甜。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他第一次见夏落时,她的笑容明亮的耀眼。 “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也是他自小到大,得到过的唯一一丝甜。 ...... 隔壁房内。 洛翊宸一进门就紧紧箍住夏落,把脸埋在了她温热的脖颈中。 夏落感觉到了他情绪有些低落,不由得愣了一下。 一双小手攀上他宽厚的背脊,像撸一只大狗狗一样给他顺着毛。 “你怎么了?” 沉默了半晌,洛翊宸才开口,声音瓮声瓮气的。 “他喜欢你。” 夏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不由得有些好笑。 “四皇子喜欢的是夏尘,他现在知道了夏尘就是我,自然会断了这妄想。” 洛翊宸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夏落耐心地劝道,“四皇子年龄还小,情愫初萌,看到自己钦佩的太子皇兄成了亲,便把对理想对象的幻想投射在我的身上,这在心理学上很常见的。” “他肯定不是真的喜欢我,你放心。等回了上京,你帮他寻上一门好亲事,他便会将夏尘抛诸脑后了。” 洛翊宸没听懂什么投射,什么心里学,但是大概意思他是明白的。 他沉默地在她的颈窝处蹭了蹭,轻轻“嗯”了一声。 夏落被他蹭得有些痒痒,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此事就算是揭过了。 洛翊宸望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眉眼微垂。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洛景轩不惜性命救下的人,不是他。 而是夏落。 方才在沈钰暗器射来的一刹那,夏落已经有半个身子挡在了他的身前。 而洛景轩在那一瞬间,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夏落。 几乎是毫不犹豫,便挡下了那一击。 至于洛景轩喜欢的是夏尘,还是夏落。 于他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 洛翊宸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爽快。 夏落原本只是他一个人发现的宝贝。 现在却有别的人发现了她的好,甚至还生出了觊觎之心。 他不高兴。 洛翊宸的双臂渐渐收紧,勒得夏落有些难受。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狗男人这无处安放的占有欲哎! 她能怎么办? 只能惯着咯!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237章 不跪天地不敬神佛的狠人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洛翊宸眉眼间若有似无的委屈尽数消散,刹那间冷意翩飞。 他打开门,门口是客栈掌柜, 掌柜眉间愁苦,看到洛翊宸,勉强撑起一抹笑容,小心翼翼道。 “几位客官,我们客栈是小本经营,实在是惹不起衙门的人,更何况你们得罪了沈二公子,他们早晚还会找上门来,所以......能否请几位客官移步其他客栈?” 洛翊宸皱眉,“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掌柜见洛翊宸脸色不虞,连忙补充道,“我知道我们这么做很不地道,你们今日的房费我给你们全免了,小店如今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实在是禁不起折腾了,也请几位客官见谅。” 夏落走了过来,见状好奇道,“你们就这么怕那个沈二公子?他很凶吗?” 掌柜讪讪一笑,“凶倒是不凶,看着人倒是挺和善,只是......” 他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只是这沈二公子是个笑面虎,得罪了他,表面上没什么,他也只是一笑了之,可是得罪他的人最后都会倒大霉,是个惯会秋后算账的!” 洛翊宸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掌柜如获大赦,不停地作揖千恩万谢。 等掌柜走了,洛翊宸叫来景天,吩咐道,“收拾一下,我们走。” 景天睁大双眼,有些不理解,“少爷何必在意?那个沈二公子算什么,就算他们再来,我们也能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洛翊宸摇了摇头,淡淡道,“那掌柜有句话说得不错,我们这次护住了严思淼,得罪了沈绥的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虽然应付得了,但是没必要殃及池鱼,让这客栈无端遭了灾。” 他说到此处,眉心微动,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况且,那沈钰有些问题,不如先退到暗处,不要跟他们硬碰硬,也许便能发现一些他们并不想让我们发现的真相。” 夏落深以为然,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那假鬼医行事也很是蹊跷,我总觉得他与这些事有脱不了的干系。” 景天恍然大悟,不愧是太子和太子妃,想得就是周全! 他立即抱拳领命,退到门外去安排离开的事情。 黑羽卫去通知了洛景轩和严思淼。 洛景轩已经像没事人一般,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傻憨憨样。 严思淼出来正巧看到黑羽卫正背着打包好的行李往马车上装,面上全是深深的愧疚。 “少爷,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连累你们了......” 说着,他就要往地上跪。 却被洛翊宸扶住了胳膊。 他淡淡道,“无碍,这不是你的错。” 听了洛翊宸的话,严思淼只觉得更内疚了。 但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几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行李打包妥当,一一又装回了马车里, 如同上午来时一般。 不过他们很快又犯了难。 景天愁眉苦脸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洛景轩小声接话,“城里其他客栈应该也知道咱们得罪沈绥的事了,肯定不会让咱们住的。” 洛翊宸眉目肃然。 他本是想在城中租个隐蔽的宅子,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还要去找牙人,多少还是有些麻烦。 正当他们踌躇之际,之前那个与他们聊得颇多的店小二偷偷摸摸凑上前来。 “你们是想要找住的地方吧?” 夏落点点头,“是呀。” 那小二压低声音道,“城西有一处荒废许久的观音庙,早就没人管了。我记得那庙里还有不少给香客备下的厢房,你们如果不嫌弃,可以去那里暂时歇个脚。” “等城门开了,你们就赶紧走吧,得罪了沈二公子,小心没了命。” 洛景轩和景天闻言大喜,向洛翊宸投去征询的目光。 洛翊宸向那小二颔首,真诚地道谢,“多谢指点。” 小二嘿嘿一笑,便要走。 夏落突然随口问了一句,“这个观音庙为什么会荒废呢?我记得南衡各地就数观音庙香火最鼎盛了,难道衙门没派人维护修缮吗?” 那小二笑了一下,答道,“你们是外郡来的吧?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洛安郡王最是不信神神鬼鬼之事。”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不跪天地,不敬神佛的狠人,所以我们这里一向很少修建寺庙,各地衙门也不愿拨银钱在这上面。” “在我们洛安郡,如果有百姓信神佛,都是在自家自设神龛供奉。” “连我们城内这个仅有的观音庙,还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呢,因为地处偏僻,才一直没有被拆。” 夏落恍然大悟。 她脑海中迅速划过一抹灵光,稍纵即逝,快到她没来得及抓到便消失了。 她摸了摸鼻尖。 几人向小二道了谢,就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地向城西驶去。 小二站在客栈门口伸着脖子目送他们离开。 客栈掌柜的走过来,朝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看什么呢!赶紧干活去!” 小二扯了扯嘴角,小声逼逼,“仅剩的几个客官都走了,还哪儿来的活干。” 掌柜的闻言气急,冲着他脑袋又是一下。 小二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 他突然凑到掌柜的身边,神秘地挤了挤眼睛。 “掌柜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上京城里头那些微服出巡的大官啊!”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对,信誓旦旦地连连点头,“瞧瞧人家那气势,绝对不是普通人!” 掌柜的给了他一脚,怒道,“我看你是没事闲的话本子看多了!少废话,赶紧滚去蒸馒头!” “好嘞!” 小二颠颠颠地往后厨跑去。 掌柜的转身的时候动作一顿,目光朝洛翊宸等人离开的方向望去,眸色惆怅。 “如果真是微服出巡就好了,这苦日子也算是快要熬出头了。” ...... 就在洛翊宸等人刚离开客栈的时候,沈绥正在他的宅邸中大发雷霆。 主屋中央,是只能被人扶着才能站稳的沈钰。 沈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一块长长的布巾盖住他的鼻梁,又绕过后脑勺将他面门一圈包扎了起来,鼻子上的布巾还洇出点点血迹。 而沈绥就像一只炮仗一般气得满脸通红,眼看着就要爆炸。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钰艰难地再次开口,每说一句话,都扯得鼻梁骨传来一阵剧痛。 “那严思淼说......说他是语嫣小姐未来的夫婿,您是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要与您商讨这婚事。” \b\b\b\b\b\b\b\b 第238章 多事之秋 沈绥气极反笑。 “语嫣未来的夫婿?呵,一个落魄世家的穷小子,倒是好大的架子。” 沈钰抬头,动作稍大就疼得脸颊抽搐,眸子里却划过一抹狠戾。 “不过,属下觉得那严思淼着实有些不对劲。据说严思淼乃是一介文人,可那人却毫无规矩可言。属下便向他要了婚书,言语间试探了一二。” “谁知他突然恼羞成怒,二话不说便与属下几人动起手来。” “只是属下没料到那严思淼身边竟藏着几个高手,属下几人不敌,被伤成这样,有负二公子嘱托......” 沈钰面带愧色,忍着胸口的钝痛躬身向沈绥请罪。 沈绥气得浑身发抖。 一向爽朗的剑眉星目都冒着熊熊怒火。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好一个严思淼,我看在语嫣的面子上好声好气去请他,他竟口出狂言羞辱我,还打伤我的人,简直就是骑在我头上屙屎!” 坐在一旁神色淡淡的白语嫣眉间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嫌恶,很快又恢复了淡然。 “绥哥哥。”她轻声道。 沈绥火气一收,语气瞬变,温声问道,“语嫣,怎么了?” 白语嫣面上带了些犹豫,“我之前听到了一个消息,只是未曾确认,不敢妄言。不过若沈统领所说为实,想必那消息八成是真的了。” 沈绥:“是什么消息?” 白语嫣缓缓道,“严氏所在的万阳县此次也遭了严重的水患,听说严氏一家在那场水患里都丧了命,那严思淼被洪水卷走,至今连尸身都未能找到。” “只是今日听到严家人进了城,我本以为是这消息有误,便没与绥哥哥说。现在想来,这个严思淼怕是有人冒名替婚。” 沈绥眉头紧拧,“可是那人有订亲信物在侧,不像是假的......” 白语嫣沉吟道,“许是有人寻到了严思淼的尸身,偷取了信物和婚书也未可知。” 沈钰垂首道,“属下确实发现那婚书上有大量干了的水迹,当时便心里生疑。只可惜了那婚书,在属下与那些人争抢间,不小心撕毁了。” 沈绥冷哼了一声,虽有怒气,但听说婚书被毁了,心情好了许多。 他大手一挥,“婚书毁了这婚约便不作数,就当那严思淼已经死了,语嫣与本公子也正好得了个清静。” 白语嫣颔首垂眸,捏了一盏茶浅浅地抿着。 目光却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沈钰,又很快敛了眸子。 沈钰冲着沈绥抱拳领命,顿了顿却又道,“属下不知有一句话当不当讲。” 沈绥不甚在意,“想说就说。” 沈钰垂首恭谨道,“属下觉得那严思淼怕不只是冒认婚约这么简单。他身边几人明显就不是平庸之辈,武功深不可测,连属下都有所不敌。” “这样一行人若是让他们面见了二公子您,甚至是入了郡王府,他们若是想做点什么,怕是拦不住的。” 沈绥闻言瞬间警觉起来,“你是说......这冒名之人,对洛安郡王府图谋不轨?” 沈钰点头,“这虽是属下猜测,可王爷缠绵病榻,您又将被封为郡王世子,无论是邻国北燕,还是朝廷,都不免开始蠢蠢欲动,咱们不得不防。” 沈绥眸色沉了下来,只是在听到“世子”两个字的时候,墨瞳却透出丝丝莫名的情绪。 他沉吟半晌,对沈钰嘱咐道,“你吩咐仇文栋,让他们看好了城门,别让那些人跑了,另外再多派些人手,全城搜寻,一定要把他们抓回来,本公子要亲自提审。” “遵命。” 沈钰领命,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刚清净没多久,有人来报,说是仇县令求见。 沈绥让他进来。 仇县令刚一进门,迎面飞来一个白玉茶杯,重重地打在他的脑门上。 把他打得一个趔趄,一个屁墩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额头上被打中的地方瞬间就涌出了鲜血。 “你还有脸来?” 沈绥看见他就来气。 仇县令连血也来不及擦,连滚带爬地爬到主屋中央,跪在地上不住地向沈绥磕头。 “二公子饶命啊!下官也不知道那个鬼医是个冒牌货,看他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下官就信了......” 他皱着一张老脸,愁眉苦脸地扇自己嘴巴,“下官就是个人头猪脑,是被人蒙蔽了啊!” 听了他的辩解,沈绥更生气了。 “这假鬼医是本公子带进来的,这么说,本公子也是人头猪脑?” 仇县令大惊,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都是那冒牌货手段太过厉害,连慧眼如您都一时没能察觉,不过您向来英明睿智,早晚都能发现......” 沈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阿谀谄媚,冷冷道。 “到现在你还不知你罪在哪里?” “那假鬼医在你眼皮子底下给无辜百姓灌麻拂散,装神弄鬼,你竟毫无察觉,还让人给跑了。本公子看你这县令是当到头了。” 仇县令这下是真的怕了,趴在地上连连告饶。 白语嫣本是沉默不语,这时突然柔声开口, “这几日乃多事之秋,人手不免有些紧张,不如让仇县令戴罪立功,如若没抓住那假鬼医,再定他的罪也不迟。” 沈绥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他冷冷地看向仇县令,哼了一声,“就给你两日时间,如果两日后你还是没抓住那冒牌货,你就自觉脱了这身官皮自己滚吧。” 仇县令连连叩首领命,感激涕零地看了白语嫣一眼,随即如逢了大赦一般退了出去。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39章 他们不是义兄妹吗?(2合1) 正如他们所料,就在洛翊宸他们离开客栈的当天晚上,上百个侍卫将他们白天入住的那间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侍卫个个儿全副武装,一只手紧紧按着腰间的刀柄,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 因沈钰受了伤,还在卧床休息,今晚为首的是一名姓陆的副统领。 他手上拿着出了鞘的尖刀,月色在刀刃上流淌,看着惨白惨白的。 陆副统领走到客栈门口,用刀柄重重砸了几下门,“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郡王府办事,赶快开门!” 没过多久,吱呀一声,客栈的门开了。 客栈掌柜的探出头来。 他只来得及披了个外袍,里面还穿着雪白的里衣。 他一抬眼就看见面露杀气的陆副统领,以及外面围了一圈的虎视眈眈的侍卫。 他额角跳了跳。 “各...各位官爷,这是怎么了?小店一向安分守己,也从来不招惹麻烦,不知......” 陆副统领大刀阔斧地走进了客栈,不耐烦地打断他,“白天住在你们这儿的那几个外县人呢?” 他环视客栈一周,眸中满是警惕之色。 掌柜的恍然,赔着笑脸道,“官爷,他们下午的时候就走了。” 陆副统领目光一凛,睨着他沉声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掌柜的讪讪笑道,“您这就为难小的了,客官的行踪咱们做这行的是从来不过问的呀!” 陆副统领冷笑一声,用刀刃敲了敲摆在门口处的账台。 “你最好不要骗我。” 话音未落,那木头制成的账台上瞬间就裂开了细细密密的裂痕,眼看着马上就要散架。 掌柜的吓得脖子一缩。 陆副统领不再理他,扬手高喝道,“给我搜!” 门外的侍卫们蜂拥而至。 他们一进客栈就四散开来。 那些侍卫把客房的门挨个儿踹开,随意搜寻一圈,还有的侍卫嫌桌椅摆设挡了路,直接一脚踹翻在地。 一炷香之后,他们没找到人,才稀稀拉拉地走了出来。 陆副统领听了汇报,这才罢休。 走之前,他回头冷冰冰地警告道,“如果你们再见到那几个人,定要第一时间向衙门禀报,不然以窝藏要犯一并论处。” “是是是!小的一定!” 掌柜的谄笑着把他送了出去,连连躬身称是。 看着那些人如潮水般褪去,掌柜的舒了一口气。 他转身看了一眼客栈,默默关上了门。 此时,整个客栈都如同蝗虫过境一般。 四处是歪倒在地的桌椅板凳,还有摔碎的装饰摆设。 掌柜的无声地叹了口气。 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 这边,洛翊宸一行人刚刚到达城西的观音庙。 他们为了掩人耳目,这一路上换了两趟马车。 最后将马车停在一处暗巷中,然后几人徒步向观音庙走去。 等天完全黯淡下来之后,他们才隐约看到观音庙的轮廓。 观音庙坐落在城西一片荒郊野林之中。 那片树林似是与观音庙一起,被遗弃在这里,遗世而独立,早已无人打理。 夜风吹拂树叶,树叶瑟瑟作响,在月光中投下斑驳的影子。 那幽暗荒芜的观音庙寂静一片,黑洞洞的寺庙门就像是一张怪物的巨口,似是在等着将过路的旅人一口吞到肚子里。 洛景轩与严思淼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夏落也有些害怕。 毕竟连她都能穿书过来,再冒出些什么超出科学范畴的东西也不甚稀奇。 虽然她是个医生,但是她也是怕阿飘的嘤嘤嘤! 似是感觉到她的恐惧,洛翊宸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你在门外等等,我先进去看看。” 夏落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刚进观音庙,一股发霉腐臭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像是踏进了另一个晦暗的世界。 洛翊宸面不改色,让景天点燃了随身带着的火折子。 粘腻又混杂着潮腐气息的黑暗被微弱的火光层层驱散,寺庙内的场景被染上一片昏黄色的微光。qqxδnew 洛翊宸环顾四周。 这观音庙并不小,反而能看出香火鼎盛时期的辉煌。 房顶屋脊处依稀可照见不少精致的仙人雕画,以及斑驳脱落的金漆。 只是屋顶上许久未被修缮的破洞却让这一切更添了一抹破败与寂寥。 寺庙正前方是一座巨大的观音像。 那观音像虽然被长疯了的藤条枝蔓交缠着,上面满是斑驳的泥水,不过却依旧保存完好。 那观音菩萨眉如小月,眼似双星,手中净瓶微微倾斜,似是在为世间众苦抛洒甘露。 夏落仰头望着她那悲悯世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消散了些。 洛景轩几人接连走了进来,另外两名黑羽卫也跟着将火折子点燃。 他们在寺庙里翻找片刻,幸运地找到了几个能用的烛台。 蜡烛被点燃后,寺庙内顿时更明亮了些。 景天几人去探查了一番,发现这观音庙后面别有洞天。 这观音像后面连着一个过道。从过道走进去是一片占地面积十分广阔的空地,空地四周还设有十几间禅院。 只不过那些禅院年久失修,有不少都破败到不能住人了。 他们挑了两间还算完好的厢房,清理了里面的蜘蛛网和灰尘,便可以住人了。 条件有限,他们一行八个人也只能凑合挤一挤了。 夏落、洛翊宸和景天住一间,其他人住另外一间稍大一点的厢房。 安排好之后,景天和黑羽卫出去片刻,不一会便拿了一堆干燥的稻草回来。 把稻草铺在地上,人睡在上面,倒也不是很难熬。 幸亏这会儿时值七月末,即使入了夜也不会有多冷。 不然他们住在这到处漏风的破庙,就算有再多的稻草,他们恐怕也得冻出病来。 一切收拾妥当,几人聚在洛翊宸的厢房里,商量后几天的对策。 “我们人手有限,不便与沈钰他们对上,在这里静待几日,若能查清宜宾县的蹊跷,便是最好的。” 听了洛翊宸的话,洛景轩表示赞同,随即问道,“他们何时能到?” 他口中的“他们”便是指的秦彧他们的大部队,只不过严思淼在场,他不便明说。 景天答道,“应该是五日内便能到达宜宾县,原本三日便可抵达,只是前几日他们又遇到一波刺杀,耽搁了些时日。” 洛景轩恍然地点了点头。 听他们打着哑谜,严思淼一头雾水,只当是他们还有帮手,虽然放心了些,但还是满心内疚。 洛翊宸几人的神情越是平静,他内心的负罪感就愈发汹涌。 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洛翊宸察觉了他的异样,向他投去问询的目光。 严思淼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你们一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却因为我让你们流落到这般田地,还不知能不能顺利逃出去......只是,我真的想不通,沈二公子为何要杀我......” 景天歪头看向严思淼,诧异道,“沈绥与白语嫣近日就要成亲了,你不知道吗?” 严思淼大惊失色,如梦呓一般低喃道,“我...我不知道,可是他们不是义兄妹吗?怎么会......” 景天摇了摇头,“听说那沈绥从小就喜欢白语嫣,但是洛安郡王一直不肯松口。” “但是在半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洛安郡王突然为他们订了婚。我以为你是知道的,才决定去退婚。” 严思淼苦笑道,“怪不得沈二公子要杀我,怕是以为我是来抢婚的。可是如果能让我见他一面,我便能说清楚,何苦一上来就痛下杀手呢?” 他不禁叹了口气,“我从前只听说沈二公子是个锱铢必报的,行事也刻薄荒唐了些,却不知他是如此狠辣之人。” “我看倒是不见得。”洛翊宸突然道。 “我原以为沈绥便是宜宾城之症结,然而今日大庭广众之下,沈钰三番五次提及沈二公子之名讳,反而让我生了疑。” 景天心有所悟,第一个反应过来。 “我说那沈钰怎么总让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就说今日的事,如果是少爷的吩咐,我定会先把严思淼带到一无人之地,再行动手。” “不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就算百姓看不出有什么蹊跷,这沈二公子怕也是会落得个当街杀人的残暴名声。” “可是那沈钰张口闭口沈二公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沈绥的吩咐似的。” 洛景轩恍然大悟,“可不是,这么听上去,那沈钰就像是成心要污了他的名声一般!” 随后他又疑惑道,“可是,那沈绥可是他的主子,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洛翊宸若有所思,缓缓道,“也许与这次洛安郡王要封沈绥为世子一事有关。” “如若沈绥在洛安郡生起民怨,就算是洛安郡王疼爱偏宠他,怕是也要掂量一二。” 夏落本是在一旁哈欠连连,听到洛翊宸的话,突然福至心灵。 “等等。” “如果是这样,恐怕那假鬼医一事也与沈绥世袭爵位有关。” 第240章 我便全了你的遗愿(2合1) 洛景轩好奇道,“那假鬼医不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吗?怎么跟袭爵一事也扯上关系了?” 夏落懒洋洋地撑着脑袋,扯了扯嘴角道,“今日那个冒牌货又是装神弄鬼,又是放血做戏,明显不只是用医术骗钱这么简单。 以他那副神神道道的德行,就算他之后借机成立一个什么邪教组织,我都不意外。” “只是如果真让他做成了,这便是触了洛安郡王的逆鳞。这假鬼医是沈绥找回来的,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干些神神鬼鬼的骗人勾当,到时候沈绥想解释也百口莫辩。” 在夏落的提点之下,众人想起白日里那假鬼医的行事,顿时豁然开悟。 洛翊宸闻言颔首,“这或许就是针对沈绥的连环计上的一环,今日那人被当场戳破,就算是让他逃了,怕是也无法成事。” 他沉吟道,“不过这都是我们的猜测,明日如果我们能先行找到那假鬼医,也许便能真相大白。” 洛翊宸扫过众人脸上略显疲惫的神色,表情略缓,“夜深了,先去歇息吧。” 几人向洛翊宸躬身告退,便回了房。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众人确实都很疲惫。 洛翊宸此时也顾不上洁癖了,直接搂着夏落仰倒在稻草垫上和衣而睡。 虽然地上又硬又凉,但是稻草干燥厚实,还有着淡淡的稻草清香,比想象中要舒服很多。 很快他们便睡着了。 ...... 此时,在宜宾城的另一头,一处古朴低调的民居内。 堂屋里烛光大亮,中间上首坐着一名白衣女子。 那女子带着薄纱帷帽,看不清面容,只有面部精致的轮廓在烛光的投影下影影绰绰。 屋内飘荡着淡淡的沉水香气。 那女子微微抬手,身边的侍女走到下首,为坐在两侧的人斟茶。 下首坐着两人。 一人是仇县令,另一人俨然正是白日里趁乱逃跑的假鬼医。 那假鬼医此时没戴面具,露出一张尖嘴猴腮的细长脸,略显凶狠的三角眼里转着一轮精光。 他接过侍女手中的茶杯,似是不经意间抚过侍女的青葱玉手,眸中闪烁着令人作呕的淫光。 那侍女如触电般缩回手,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女子身边站好。 假鬼医有些没趣儿地咂吧了下嘴,却没有喝茶。 他抬头看了一眼抿着茶的仇县令,顺手将茶杯放在了身旁的桌案上。 “今日要不是那个死丫头,老夫的净莲会发扬光大指日可待,又怎么会沦落到藏在这个破落地方吃糠咽菜,还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让人追着打!” 那假鬼医啐了一口,恶狠狠道,“要是让我再撞见那死丫头,我非要让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不过,”他突然摸着下巴,笑得十分猥琐,“那丫头长得倒是对老夫的胃口......” “咚!” 上首的女子重重地把茶杯撂在了桌子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寒的气息。 仇县令眼角抽了抽,赶紧指着假鬼医大声呵斥,“你还敢说?我说了多少次让你小心行事,将那两人弄得像一些。可你呢?” “你为了图省事用了麻拂散,被人看出来了不说,还差点把那两人给弄死,反倒是让百姓对你恨之入骨。好好的计划,全都毁在你手上了!” 假鬼医被吼得直缩脖,小声狡辩道,“怎么是毁在我手上呢?明明那群蠢货已经相信了,要不是那死丫头横插一杠......” 那女子似是不耐,出声打断了他的辩白。 “那两个人处理了吗?” 声音如潺潺流水般清润淡雅,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她这话是对着仇县令说的。 仇县令连忙哈着腰回道,“已经处理干净了。那两人本就是衙门大牢里的犯人,沈二公子一向不管牢狱名册,多一个少一个他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女子微微颔首。 假鬼医忍不住又小声逼逼,“白日里我可没胡说八道,那两人的罪名可都是真的。就凭这两人的所作所为,就算是被我弄死了,也是死不足惜。” “哼,那帮蠢货竟还为了这两条贱命追打我,简直不知所谓!” 仇县令拧紧眉头,瞪着他道,“沈二公子可是下了令的,让本官两日内就要将你抓回去。” “明日天亮,我们就把你送出城去,你能走多远走多远,莫要再回来生事。” 假鬼医一窒,抬眸看看仇县令,又看看上首那女子,犹豫道,“那些难民该怎么办?” 他面上不甘,“城外那些难民并不知道城内发生的事,我一样可以故技重施,让他们相信,然后再将他们......” 话还没说完,上首的女子抬手打断,淡淡道,“我们会想其他法子,你不宜再露面。” 假鬼医闻言便知事情已成定局。 他眸中的精光转了转,忽而一笑,“让我走也行,只是之前你们许给我的酬劳不知何时兑现?” 仇县令脸色一沉,冷笑道,“你连事情都没办成,也好意思要酬劳?” 假鬼医往椅子上一靠,幽幽道,“不给也行,只是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喝多了就爱乱说话,如果哪天把这事儿不小心给漏了出去,还请诸位见谅哈。” “你!”仇县令气急。 假鬼医深谙拉扯之道,此时故意松口道, “你们放心,我自知事情没办好,不会多要。之前说的什么宅子金银我全都可以不要,只要给我一百两当做路费,我便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会说出去。” 说罢,他还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膛,承诺道,“我李四贵办事,你们放心!” 一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对于平头百姓来说,一百两可能够他们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可是对于他们这些贵人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那假鬼医混了一辈子市井,多少还是知道些深浅的。 仇县令闻言果然脸色稍霁。 他看向上首的女子,等着她拿主意。 只见那白衣女子柔声开口,“琳琅,拿银票给他。” “喏。” 身旁那个叫琳琅侍女从袖口中抽出几张大面额的银票,交给假鬼医。 他大喜过望,美滋滋地收起银票,随即抱拳道谢。 “今日之事,小人走出这屋子,便再不会记得。愿贵人自此青云直上,所谋之事无往不利!” 那白衣女子颔首。 她没再多说,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茶都凉了,琳琅,给两位换茶。” 琳琅托着一壶新茶,款款地走上前来。她先是为仇县令斟了一杯,又走到假鬼医面前,欲为他换茶。 却被假鬼医盖住了杯盏。 他眸光微闪,笑道,“不必了,我就喜欢喝凉茶。” 琳琅蹙紧了眉头。 白衣女子顿了顿,随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假鬼医心下一松,放心地微抿了一口茶汤。 微凉而清甜的茶汤沁入肺腑,让他不由得喟叹出声。 这些贵人可真会享受,这等好茶平日里他可是喝不着的。 他又牛饮了两口,咂摸着嘴巴,品着余香。 他此时心情不错,刚揣入怀中的百两银票让他有些飘飘然。 他靠坐在椅子上,望着上首的倩影,嘿嘿一笑,“姑娘煮茶的手法如此高明,想来模样也定是不赖,咱们见过那么多次面,也算是有缘分。” 说到这里,他特意加重了“缘分”两个字,语气很是轻浮。 “这次也算是最后一次相见了,不知老夫可否有幸观赏一番姑娘的尊容?” 他笑着打量着白衣女子,目光像是要把那帷幔盯出个窟窿一般的放肆。 仇县令望着他,满脸的一言难尽。 那白衣女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好啊。” 她款款站起身,向假鬼医走去。 假鬼医嬉皮笑脸地笑望着她,却听她继续道,“既是最后一面,我便全了你的遗愿。” 他嬉笑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想要站起身。 下一瞬,他突然感觉到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五脏六腑被一把利刃胡乱搅成了一团。 他疼得站不稳,直接从椅子上跌到地上,整个人蜷缩在地,不住地颤抖。 没过几息,他嘴角处开始难以抑制地涌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沫,顺着脸颊淌落在地上,将他的衣襟染得一片猩红。 血腥气霎时间弥漫开来,掩盖了屋里淡淡的沉水香。 白衣女子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有条不紊地摘下帷帽,露出了面容。 在死前最后一刻,假鬼医终于看清了女子的容貌。 正是他远远见过的沈二公子的未婚妻,白语嫣。 他不敢置信的眼睛里,又多了一分难以掩饰的绝望之色。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张了张嘴,口中涌出一股股血沫,“贱.....人,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眼睛睁得极大,逐渐没了气息。 白语嫣就这么静静地与那双没了光亮的眸子对视,丝毫不惧,嘴角甚至勾出一抹讥讽。 见假鬼医死透了,白语嫣不慌不忙地重新戴上帷帽,边向门外走去,边淡淡吩咐道, “把这杯子处理了,让他看起来像是自裁的样子。” 仇县令跟在白语嫣身后连连称是,面上却有些不安。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41章 这是一只什么品种的小可爱! “这李四贵死了,眼瞧着净莲会这一计怕是不行了,可是如果没法借着他的手把那些难民处理了,怕是事情有些难办。” “沈二公子那边已经下了命令,让下官召集医馆的大夫去城外救治难民。如果这样下去,他怕是要有翻身的机会。太子殿下几日后就要到了,主子那边有别的交代吗?” 仇县令越说越急,像连珠炮一般对着白语嫣发问。 白语嫣站定,雪白的帷幔随着夜风微微飘荡,让人看不到表情。 淡漠的声音从帷幔下缓缓响起, “太子一行比预计的要晚几日,大约五日后才能到。主子心中已经有了良策,既然沈绥要救那些难民,我们便顺了他的意,只是......” 白语嫣勾了勾手指。 仇县令会意,连忙侧耳过来。 白语嫣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顿时眉眼舒展,满脸恍然。 他躬身相送,“语嫣姑娘放心,主子有令,下官定不辱命!” 等他直起身子,那一抹雪白的倩影已融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 翌日。 景天从外面回来,摘下斗笠。 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如何?” 洛翊宸抬头看向他。 “那假鬼医死了。” “什么?” 洛景轩惊呼出声,夏落也有些诧异。 景天烦躁地甩了甩头,“昨日被那冒牌货下麻拂散又放血的那两人死了,说是失血过多,身子受了损伤,衙医没抢救回来。” “今早衙门发了告示,全城通缉那冒牌货,结果被人发现他死在城东一个民宅里。” “他是怎么死的?”夏落问道。 景天抿了抿唇,“听说是服毒自裁,旁边还留了一封遗书。那遗书都被衙门贴出来了,明显就已经盖棺定论了。” 他凭着记忆把那遗书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那假鬼医本名李四贵,洛安郡一个小地方出来的赤脚医生。 说他是赤脚医生,还算是抬举他了。 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棍。 他早年间创立了一个叫净莲会的歪门邪道,自诩是天上神佛在人间的化身,靠着一些装神弄鬼的手段给人医病骗钱。 这么多年来,不知怎么却也有了零零星星几个所谓的“教众”。 这让他有些飘飘然,竟敢登堂入室到当地一个员外家里给他们家的老夫人看病。 谁知,病没看好,反而把人给治死了。 幸好他跑得快,才没被人给打死。 但是他却再也没法留在当地继续骗钱了,只得一边四处游荡,一边想法子谋生。 前几日他在去宜宾县的路上,得知城外闹了瘴疫,又好巧不巧地偶遇了沈二公子。 他恶向胆边生。 为了在宜宾县扎稳根基,发展他的净莲会,他便冒充鬼医行事。 没想到却出身未捷身先死。 他在遗书中写道,如今事情败露,他仿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那两人的枉死,又让他深感内疚。 走投无路,唯有一死以谢天地。 ...... 听完了遗书的内容,洛景轩嗤了一声, “这做得也太假了,看他昨天那恬不知耻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会自杀谢罪的人,明显就是杀人灭口。” 洛翊宸淡淡道,“我们晚了一步。” 景天有些急,“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洛翊宸沉吟半晌,吩咐道,“如今没有别的办法,继续监视沈绥身边的人。” 夏落接话道,“你是说,他身边的叛徒除了沈钰以外,还有别人?” 洛翊宸颔首,“我只是猜测,那沈钰只是个侍卫统领,阳奉阴违久了,必然会被沈绥发现,可现下看来,沈绥毫无觉察,许是他身边另有信任之人在为沈钰遮掩也尤未可知。” “身边信任之人......”严思淼突然弱弱道,“这次来宜宾县,沈二公子身边好像只带了语嫣一人。” 洛翊宸闻言挑了挑眉,看了景天一眼。 景天立马会意,抱拳退了出去。 ...... 傍晚时分,到该吃晚膳的时辰了。 夏落发现了一个悲催的事实—— 他们的干粮不够了。 在船上那么多天,本来干粮就吃得差不多了。 原本以为进了宜宾县城,不会缺吃食。 谁知道,刚过了半天,他们就沦落到这种境地。 夏落欲哭无泪。 洛景轩见状,自告奋勇出去买些吃食回来。 只是这一去,到了半夜,他才回来。 洛翊宸等人正要出去找人,便看见洛景轩衣衫狼狈地走了进来,连斗笠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他脸上是一块一块的脏污,发髻散乱,手上却拎着几只已经凉透了的糯米鸡。 “怎么弄成这样?” 洛翊宸眉头紧锁,上下打量他一番,肃然问道。 洛景轩把糯米鸡放在桌子上,状若无意地瞟了一眼夏落。 “我本来是在城北市集上买了些吃食,只是路过凤来楼,听说他们家的糯米鸡是宜宾城的特色,便想着买来给......兄长尝尝,只不过......” 他窘迫地摸了摸后脑勺,继续道,“一出门,我就被几个巡街的衙役碰上了。” “咱们几个的画像贴得满城都是,一旦见到眼生的人,那些衙役就会叫住审问一番。” “他们把我叫住了,可我哪儿敢停留,便想甩开他们。谁成想,这城里戒备森严。幸亏遇上了徐大夫,我才得以逃出生天。” 夏落诧异道,“是昨天那个回春堂的徐大夫吗?” 洛景轩颔首,“没错,我本来逃进了一个死胡同里,正欲翻墙,便看见旁边一个宅院的门被人打开了。那人正是徐大夫。” “他把我藏进他平日放药的一个暗格内,我才得以躲过那些衙役的搜查。” 洛翊宸蹙眉,“我们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他为何要救你?” 洛景轩意味深长地看向夏落,又很快把目光收了回去,“可能是因为嫂嫂吧。” 夏落睁大双眼,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因为我?” 洛景轩点了点头,“徐大夫说,昨日假鬼医的事,您能仗义执言,他对您很是钦佩,所以他觉得咱们一定不是坏人。” 夏落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洛景轩继续道,“他托我给嫂嫂带句话。今日一早,县衙便广开告示,召集了城里各个医馆的大夫,开始向城外难民分发治疗瘴疫的汤药。不过徐大夫说他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夏落挑了挑眉,“这不是好事吗?为何会觉得不对劲?” 洛景轩轻轻摇了摇头,“他说是觉得那药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看嫂嫂对瘴疫也颇有研究,便想请您看看。” 夏落明白了,望着他问道,“有药渣吗?” 洛景轩面上纠结,“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说从配药到熬煮都由衙门的人看得死死的,他看不出那药材有什么问题,却也没有机会拿到药渣,只是觉得那汤药煮出来气味有些不大一样。” 夏落若有所思。 半晌,她才开口问道,“徐大夫有没有说,衙门每日什么时辰会去城外送药?” 洛景轩答道,“大概在巳时前后。” 夏落看向洛翊宸。 洛翊宸心领神会,“我明日陪你一起去。” 夏落顿时笑开了花。 洛翊宸意味不明地瞟了洛景轩一眼,转开了视线。 他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先用膳吧。” 众人早就等着这句话了。 因着在路上洛景轩把其他吃食都丢没了,只剩下仅有的几只糯米鸡。 虽然填不饱肚子,但是总归不会挨饿。 夏落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她拿起分给她的那只鸡腿就啃,吃得不亦乐乎。 洛翊宸见她吃得欢,把自己碗里那只鸡腿也放在了她的碗里。 可给夏落可高兴坏了。 二话不说在他的脸上印下了一个油汪汪的“湿吻”。 “我简直太幸福啦!” 洛翊宸失笑,“你的幸福还真是简单。” 夏落吃得合不拢嘴,边摇头晃脑边道,“小时候幸福是件很简单的事,长大后简单就是件很幸福的事~” “这时候还能有吃有喝,我就觉得很幸福呀!” 洛翊宸无言以对。 一时间竟然还觉得她这套歪理还挺有道理。 他突然回想起,小时候,父皇给他一块并不怎么好吃的饴糖,他都能开心上半日。 可是现在,那种日子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算是得了父皇的赞许,也会揣摩父皇每一句话的用意,是否另有深意。 洛翊宸看着夏落吃得把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禁有些一言难尽。 这小东西看着傻乎乎的,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却总是时不时就冒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 确实,在遇到夏落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什么是幸福了。 如今,看到她向一只小松鼠一样吃的脸颊一鼓一鼓的,他沉重的心情突然明朗了起来。 连周围破败的环境都顺眼了许多。 他忍住想在她圆鼓鼓的小脸上啃一口的冲动,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瓜。 夏落仰头朝他笑得灿烂,用毛茸茸的脑袋顶在他的手心里拱了拱。 洛翊宸心里顿时化成了一滩水。 这是一只什么品种的小可爱! 怎么会辣么可爱!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42章 孤的皇后,只会好吃懒做就够了 次日清晨,晨间的雾气还没有散尽,洛翊宸与夏落就出门了。 经过昨天洛景轩的事,出门前,夏落给洛翊宸简单易了个容。 清朗俊逸的太子殿下顿时就变成了一个貌不惊人的普通小伙儿。 只是他那身气宇不凡的姿态放在人堆里还是颇有些鹤立鸡群。 于是乎,严思淼又贡献出了自己洗白了还磨出破洞的粗布长衫。 往洛翊宸身上一套,这才颇有几分难民的意思。 夏落倒是没有易容,反倒是把之前的易容洗了去,露出了本来的面容。 沈钰他们没见过她的真容,这样反而更安全些。 出了观音庙,两人朝城西行去。 城西边有一道城门,因为是侧门,看守的没有城南的正门那么森严。 只是零零落落的有几个守卫在城墙上巡防。 两人在隐秘处等了片刻,待守卫换防的空隙,洛翊宸一手搂着夏落,脚下蓄力,足尖轻点城墙飞身而上。 趁着另一波守卫换执前,两人就这么踏墙而出,无声地落在城墙的另一侧。 夏落回头看向足有五层楼高的城墙,暗暗唏嘘。 她竟不知这狗男人的内力竟然这么深厚。 就凭着她这三脚猫的轻功,可做不到从这么高的城墙飞身而出。 幸而洛翊宸的火麒麟解了,不然他们如何出城还真是个难题。 从城西到城南还有好一段距离,洛翊宸为了节省时间,直接把夏落打横抱起,运起脚下的轻功,快速向城南掠去。 洛翊宸的速度很快,一个胳膊挡在她的脸前,为她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夏风,让夏落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夏落依偎在洛翊宸的怀中,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她双手缠住了他的脖子。 她觉得这个姿势特别有安全感,让她感到很踏实。 她鼻尖充斥着他特有的气息,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之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扬言说要保护他。 可是到头来,每次都是狗男人在她危难之时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身前。 就像现在一样。 包括他硬生生替她接了宁亲王一掌,包括在画舫上他护着她一时不慎胳膊上挨了一刀。 而她除了给他解了毒,好像什么都没替他做过。 夏落无声地叹了口气。 洛翊宸有所察觉,低头望向她,柔声问道,“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吗?” 夏落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不能自己走,有点闷。” 洛翊宸安抚道,“你现在身子不好,如果动用了内力,怕是又要犯心痛之症了。” “等回了宫,你把身子将养好了,我便什么都依你。” 夏落耸了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 赶在巳时之前,洛翊宸二人终于到了城南门外的难民聚集处。 两人刚潜入人群,就看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城外的难民全都支着脖子眼巴巴地朝城门望去。 只见,从里面走出几个大夫打扮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斜挂着一个药箱。 夏落远远瞧见徐大夫也在其中,眼睛不禁一亮。 跟在那些大夫身后的,是推着几辆木板车的衙役。 木板车上放着几个巨大的木桶,从里面散发出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汤药略有些酸苦的味道。 饿了好几天的难民闻到空气中四散着的米粥的香味,全部向木板车的方向飞快涌来,惨白消瘦的脸上全是急切的神情。 只是还没等他们靠近,便从粮车后方鱼贯出来几十个披坚执锐的侍卫。 他们板着脸,身前横着的出鞘的佩刀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仿佛只要那些难民敢上前一步,便会毫无意外的被斩于刀下。 那些难民脸上的惊喜化为警惕,再也不敢寸近一步。 跟在队伍最后面出来的是仇县令和一名白衣女子 无论是那些衙役还是仇县令等人,他们的面上无一不戴着一块面巾严严实实地遮住口鼻,与那些难民保持着一段距离。 夏落与洛翊宸二人没有簇拥而上,只是在人群的外围看着施粥队伍向城门外不远处的一个草棚走去。 在看到那白衣女子的身影时,洛翊宸的眉眼微动。 那些衙役驱赶了草棚下的难民,收拾出了两把椅子,让仇县令和那女子坐下。 另一波人则把那盛着米粥和汤药的木桶摆在了草棚前方。 旁边围了一圈的举着刀的侍卫。 那些难民不敢靠近,只得乌央央地围在草棚附近。 一边伸长了脖子看向那草棚里的动静,一边撑大鼻孔在空气中狠狠地吸了几口米汤的味道。 仇县令吩咐那些衙役在草棚附近点上了一圈柚子叶,在四周熏了片刻,才缓缓走上前来。 他负手而立,神色睥睨地在一张张面露渴望的脸上扫过,掀了掀唇道。 “沈二公子大发慈悲,即日起开仓放粮,还给大家准备了救治瘴疫的良药,每人一份,莫要争抢。” 他看向木桶旁边站着陆副统领,使了个眼色,“开始吧。” 话音刚落,那些难民蜂拥而上,却也忌惮衙役手中的利刃,乖乖地排好队,一个一个地先去盛粥,再去领药。 洛翊宸与夏落二人对视一眼,没什么犹豫,也混入难民之中,排在了施粥的队里。 夏落特意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抹上了一些姜黄,显得面黄肌瘦又有些脏兮兮的感觉。 混在难民的队伍里一点也不突兀。 夏落踮起脚尖,看到在那草棚里,仇县令与那白衣女子在说些什么,仇县令的脸上一点也不见方才的倨傲,反倒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恭敬。 夏落扯了扯洛翊宸的袖子,压低声音道,“那个就是白语嫣了吧?” 洛翊宸望着白语嫣的方向,眸光微闪,缓缓道,“想来就是了。” “听闻那白语嫣虽是洛安郡王的义女,却很受沈正德一家的偏宠。无论琴棋书画、内宅事务还是权谋划策,全是照着嫡女的规制去培养的。” 夏落闻言,挑了挑眉。 很少听到狗男人对别的女子有如此高的评价。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洛翊宸一眼,发现他正眼不错珠地望着白语嫣的方向,顿时柠檬精附体。 “她这么全能,看来当个皇后也是绰绰有余的。” 夏落此时就像个泡在醋坛子里的大柠檬一样,全身上下都冒着酸气儿。 洛翊宸想不注意都不成。 他听出了夏落话中的吃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飞扬的眉角藏着一抹愉悦的戏谑。 他附在夏落耳边,轻声道,“孤的皇后,不需会什么琴棋书画,只会好吃懒做就够了。” 夏落:...... 我觉得你在内涵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夏落的耳朵被他的气息弄的痒痒的,又羞又窘,红着脸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洛翊宸没忍住,笑出了声。 ...... 草棚内,白语嫣站着,仇县令自然也不敢坐下。 她面色凝重地望着面前排着长队吵吵嚷嚷的难民,娥眉微蹙。 “前两日你不是说染了瘴疫的难民愈发多起来了么?为何看他们的精神状态反倒是比之前恹恹的模样好了许多?” 仇县令抹了把汗,有些迟疑道,“下官也不知,前几日确实死了不少难民,还有些得病的难民眼瞧着撑不了几日了。 可是今日一看,那些重病之人不仅没死,反倒还生龙活虎的,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过了许久,白语嫣才缓缓开口,“先不管那么多了,把这汤药和米粥发下去,一个也不要漏掉。过几日自然会有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仇县令连连称是,走上前去向发粥的衙役又交代了一遍,嘱咐他们千万要分发到每一个难民的手里。 外人看来,仇县令简直就是心慈怀德的父母官、大善人,引得那些难民不停地作揖道谢。 夏落和洛翊宸两人很快就分到了两碗粥,还有两碗汤药。 她本是漫不经心地瞥了那粥一眼,却很快又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沈绥是下了血本了啊!”夏落叹道。 洛翊宸看了那粥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正要开口询问,便听旁边有难民先一步嘟囔起来。 “这粥里的米怎么有的看起来怪怪的啊?” 有跟随出诊的大夫听见,耐心地解释,“这圆圆硬硬的是生苡仁,能除湿气排毒素,这是沈二公子特意吩咐加在这粥里的好东西,对救治瘴疫有好处着呢。” 这些难民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平日里吃的都是最粗糙的高粱米,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苡仁这等精细的粮食。 闻言,他们纷纷面露喜色,大口大口地将那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洛翊宸回头看向夏落,低声问道,“这粥有问题?” 夏落摇了摇头,又有些疑惑地道,“这粥里加的确实是生苡仁。生苡仁利湿除痹、清热排脓,这疟疾——也就是瘴疫是湿热环境下容易滋生的疫病,用生苡仁确实会有些帮助。” “看来这沈绥是真心想要防治这场瘴疫。只是......” 洛翊宸瞥了远处的白语嫣一眼,淡淡地接道,“只是那沈钰的身后之人又怎么可能让他做下这等功绩。” 夏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可徐大夫说的不对劲又是怎么回事......” 第243章 原来如此 夏落把目光移到手中的药碗上。 那药汤是这个世界治疗疟疾最常用的柴胡桂枝汤,呈不太透亮的灰褐色。 可是无论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没什么异常,充其量就是闻着不大新鲜,有股子淡淡的尘土味。 她抬起头,看见徐大夫正在不远处巡视需要帮助的难民。 她眸光一闪,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一副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的模样。 洛翊宸神情一僵,连忙抱住夏落,紧张地低头看她。 却见她微微睁开一只眼,俏皮地冲他眨了眨。 他心下一松,同时心领神会,顿时明白了她的打算。 洛翊宸抱紧夏落,满脸急色地冲不远处的徐大夫挥手,“大夫,我娘子怀着身孕,突然咳嗽不止,您快来救救她啊!” 夏落:...... 夏落在洛翊宸的怀里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去了。 这狗男人还挺喜欢给自己加戏。 她怎么之前没瞧出来。 徐大夫闻言连忙背着药箱一路小跑而来。 远处的仇县令与白语嫣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把头转了回去,果然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徐大夫跑到他们身边,蹲下身子,拿过夏落的手腕就要把脉。 却被洛翊宸默默拦下了。 “你这是......”徐大夫诧异。 夏落从洛翊宸怀里露出了一张蜡黄的小脸,冲他狡黠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徐大夫,是我!” 徐大夫一愣,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瞪大眼睛,打量着她的面容,小声道,“你是.....那天那个姑娘吗?” 夏落笑着点了点头。 徐大夫只当她是怕被人发觉,易了容来的,很有分寸地没有多问。 “姑娘能来就再好不过了。” 徐大夫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挡住了白语嫣他们向这边投来的视线。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向旁侧看了看,没发现有人看过来,才塞进夏落手中。 “这是老夫方才盛药的时候,在木桶下方发现的一些残留的药渣,便偷偷藏了起来,姑娘请看。” 夏落接过油纸包,把它打开。 里面药渣不多,却也能看出有柴胡、桂枝等草药的残渣。 夏落把那些药渣倒在手心里细细捻了捻。 突然,她眸色一凝,用指尖捏出一截像是细树根一样的东西,仔细看了看。 徐大夫神情凝重,“这是......苦茶根?” 夏落蹙着眉点了点头。 她见洛翊宸面有疑惑,解释道,“这苦茶根很是常见,正是因为便宜,长得又与桂枝很相像,便有不少商家为谋求利益,将苦茶根冒充桂枝,与桂枝混卖。 如果不细看,很难被人发现的。” 徐大夫目露恍然,“如果是这样,便对了,怪不得老夫觉得这药的味道不太对,应该便是这苦茶根的原因。” 说罢,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许是沈二公子下面的人找了些不过关的药材,以便从中渔利。” 夏落摩挲着下巴缓缓开口,“如果只是桂枝中掺了苦茶根,最多是药效达不到预期罢了,并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难道真的只是有人从中渔利,以次充好吗? 正说着,她目光无意中瞥向了那碗粥,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等等!” 夏落眸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这柴胡桂枝汤里的柴胡本就药性偏凉,幸而有桂枝助阳化气,能抵掉些许柴胡的寒性,可现下这汤里的桂枝却大部分被这苦茶根替代。 而这苦茶根虽然常见,却也是不可小觑的一味凉药,常被做凉茶使用。” “再说这粥,苡仁乃是大寒之物,单独服用确实清热排脓,健脾利水。 然而与这些凉性药材相辅相成,这寒性便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的事了。” 徐大夫听着有些不解,虚心地问道,“可这瘴疫本就是因遇夏气凄怆之水寒,清热化湿乃是对症下药,免不了用些寒性祛湿的药材......” 夏落耐心解释道,“可患了瘴疫之人邪气侵入经脉,器官衰弱,虚不受补。此时若是这等大寒的虎狼之药入体,起了冲撞,不仅不会痊愈,反而会加重病情,甚至还会丢了性命。”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瘴疫,也就是疟疾,本就不是什么瘴毒入体。 而是疟蚊通过叮咬将疟原虫输入血液中所致。 草药对于这种虫媒传染病本就效果有限,且显效较为缓慢。 而患了疟疾的人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救治,经常会出现肝肾功能衰竭的症状。 如果此时服用了大寒的药物,反而会加重疟疾病人肾脏的负担,加速肝肾功能衰竭的速度。 这比疟疾本身还要可怕的多。 但是夏落没办法解释清楚,只能用这个世界能理解的方式给徐大夫讲明白。 不过,幸好徐大夫是经历过瘴疫的。 他听后眸光忡怔,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低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半晌后,他悲戚地叹了口气,“如果老夫早些知道此事,也许老夫家乡当年闹瘴疫时,死的百姓也能少些罢。” 夏落笑了笑,“现在知道也不晚,这些百姓还等着您来救命呢。” 徐大夫苦笑了一下,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衙门分发的汤药和苡仁粥是不能吃了,老夫这便去提醒仇县令。” 说着,徐大夫站起身便要向草棚走去。 却被夏落拉住了。 “现下人多耳杂,如果被难民听到了,不知会起什么乱子,不如回城之后再与县衙禀报也不迟。” 徐大夫有些犹豫,“可是人命关天......” “这药性不会那么快起效的,不必担心。” 夏落抬起下巴,冲着白语嫣的方向点了点,“等一会儿他们回城之后,我自会想办法救这些人的。” 徐大夫面上忧色稍褪,冲她悄悄拱手, “姑娘等人被沈二公子追捕,却还心系百姓,实在令老夫钦佩!老夫替宜宾县的百姓谢过姑娘了!” 夏落摆了摆手,道了句“不必客气”。 随后又道,“您明日出城,最好是能多带些艾草蒿草,这瘴疫能通过蚊虫叮咬传播,点上艾草驱赶蚊虫可比那柚子叶好用多了。” 徐大夫表示自己记下了。 事情搞清楚了,他便起身告辞。 他在这边停留的时间也有些长了,引得白语嫣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淡淡地瞟上一眼。 临走时,夏落有些纠结。 她不好对徐大夫明说这寒药本来就是仇县令他们故意为之,但是以她对徐大夫的了解,他一定会去县衙禀报此事。 她无法阻拦,只得暗暗提点。 “如果仇大人他们听不进去,您便不宜再多言,行事多加小心。” 徐大夫皱了皱眉,不明白夏落为何有此一说,但也领了她的好意,拱手道谢。 看着徐大夫离开的背影,洛翊宸突然道,“如果他与仇文栋说了此事,想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夏落眸中划过一抹担忧,“是啊,他们自知露了马脚,为了能继续行事,想必会杀人灭口。” 洛翊宸揉了揉她的头顶,轻轻道,“不必忧心,回城我便让景天暗中护住他。” 夏落冲他灿然一笑,“您真是这世上最好的殿下!” ...... 过了半个时辰,看到难民们大都把汤药和米粥喝进了肚子,仇县令等人才浩浩荡荡地回了城。 等城门缓缓关上,夏落二人便开始行动。 她走到了一名妇人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道,“妞妞娘,还记得我吗?” 这会儿,妞妞娘正在哄妞妞睡觉,听到声音好奇地抬起头,便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 她望着夏落的脸一时有些迷惑。 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姑娘,但是却下意识地感觉眼前的人很亲切。 夏落见状,挥手唤出了小药箱。 妞妞娘看见熟悉的小药箱,双眼倏地睁大。 “是你.....恩人,是你!” 上次那个救了妞妞的贵人姑娘便是像现在这般,如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小药箱。 如今看到这个小药箱,妞妞娘便立马笃定面前的人就是救了她的妞妞的恩人。 “恩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吗?” 妞妞娘呆呆地望着夏落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又盯着她那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的面容,不知先问哪个为好。 夏落摆摆手,“无碍,只是小事。” 她看了看在女子怀中睡着的妞妞,关心道,“妞妞这几日如何了?” 说起这个,妞妞娘激动的又差点哭出来。 “多亏了恩人,前日你们走之后,妞妞就醒了过来,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这几日吃了您留给我们娘儿俩的药,妞妞已经不发热了,食欲也好了很多。” 她指了指身旁空着的碗,高兴地道,“就方才那一大碗米粥,妞妞全给喝了!” 夏落点了点头,随即面色凝重地望着她道, “这便是我想要与你说的。这米粥可以吃,但是从明日开始,衙门发的药就不要再给妞妞喝了。” 对上夏落严肃的表情,妞妞妈激动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第244章 你是瞎了你的狗眼了吗? 妞妞娘害怕得连话都说的有些不利落,“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夏落沉吟了片刻。 她不能直接说这药喝了会让病情加重。 如果这些难民知道了这药可能会害死他们,很有可能会与衙役起冲突。 从现在的情形看来,白语嫣等人明显是想在太子到达宜宾县之前,把这些难民弄死,给沈绥扣上个赈灾不利、欺上瞒下的帽子。 如果难民们真闹起来,反倒是给衙门一个冠冕堂皇动手的理由。 也许等不到这寒药起效,他们就会死于官府的刀下。 但是,如果不说出真相,恐怕有人不会相信。 算了,能救多少人,她尽力便是。 夏落脑中的思绪百转千回,犹豫片刻,最终缓缓开口, “衙门这汤药,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与我之前给你们的药有些相斥,吃了怕是会影响效果,加重病情。” 妞妞娘闻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坚定道,“我听恩人的,这药我们不会再吃了,就吃恩人给的药。” 夏落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打算再解释一番,没想到妞妞娘这么干脆地就同意了。 她不由得有些诧异,“你相信我?” 妞妞娘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我当然相信您,您救了妞妞,我眼见着妞妞一天好过一天,是实打实的。就算衙门给的药再好,您说不能吃,我们便不吃。” 这话说得夏落心里暖洋洋的。 她轻轻摸了摸妞妞的头,然后从小药箱里拿出一盒双氢青蒿素片,递给妞妞娘。 “妞妞的药快没了吧?这盒药还能再吃三日,三日后妞妞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 妞妞娘连忙道谢。 随后,在妞妞娘的帮助下,那日被夏落救治过的难民都聚在了一起。 夏落又把之前与妞妞娘说过的说辞与他们说了一遍。 他们这几日都吃着夏落的药,明显感觉好了很多,自然对她深信不疑。 一听说衙门的汤药不仅没有效用,反而会影响药效,对她深信不疑,连连表示不会再喝那些汤药了。 夏落给他们发完新的双氢青蒿素片,末了也不忘交代。 “劳烦大家再与其他人说一声,如果出现瘴疫的症状,千万不要喝那汤药,我三日后还会再来,到时候会帮大家医治的。” 这些被夏落救治过的难民无一不对她的话信任不疑,立刻四散开来,按照夏落的吩咐对其他人仔细交代一番。 可惜,正如夏落所料,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她。 一名形容瘦削的男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夏落与洛翊宸二人。 那小娘儿们倒是长得如花似玉的,让他眼馋不已,可惜她身边还跟了个男子。 那男子其貌不扬,却有着一股让他不敢放肆的气势。 这种感觉让他格外不爽。 那男子满脸怀疑,阴阳怪气地嚷嚷道,“哪儿来的来历不明的小丫头野小子,老子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那药会不会吃死人啊!” 只是,还没等夏落说话,妞妞娘倒是先炸窝了。 她闻言立刻蹿了起来,气得朝那男子叫骂道,“好你个王大庆,自己偷鸡摸狗惯了,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心术不正呢!” “这姑娘是我妞妞的救命恩人,还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你是瞎了你的狗眼了吗?” 夏落诧异地看了一眼妞妞娘,眼角抽了抽。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妞妞娘竟然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倒是让她有些感动。 那个叫王大庆的难民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不服气地嘟囔,“她跟咱们素昧平生,凭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救咱们,谁知道存着什么歪心思呢!” “再说了,治瘴疫这么管用的药,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怎么连衙门都不知道?” “就算是有,放在药铺里那是要卖大价钱的,这小丫头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给咱们吃,还不要钱,保不齐那药里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王大庆这三两句话一出来,有不少难民都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 “这王大庆虽然浑蛋,但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是啊,这衙门的汤药效果可能差了些,不过至少吃不死人......”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有个别受了夏落救治的人也有些犹豫起来。 妞妞娘气急,连忙冲着那些难民道,“你们别听王大庆胡说八道,要不是姑娘菩萨心肠,咱们早就抗不过去了,如果她真的想害咱们,不管我们就好了,怎么还会多此一举救咱们性命呢!” 说罢,她害怕夏落生气,小跑到她身旁气呼呼道,“这王大庆原本就是我们村的一个泼皮无赖,成天琢磨着占人便宜,偷奸耍滑,便以为别人都像他一般龌龊。” “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们都知姑娘是一番好意。” 夏落冲她感激地笑了笑。 随即转头看向面前的人群,淡淡道,“话已至此,信与不信还是由各位自行权衡,我也不便强求。” “姑娘,我相信你!” 话音刚落,妞妞娘率先表态。 “我们也相信你!” 人群里大部分受过夏落恩惠的难民纷纷发声。 只有个别的人错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而其他人面上明显还带着迟疑未决的神色。 夏落也没有放在心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 她又不是救世的圣母白莲花,尽到了应尽的义务,其他的她便不再强求。 夏落微微笑了一下,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与洛翊宸原路返回。 等他们回城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同一时间,县衙内。 徐大夫正襟危坐,恭敬地拱手道, “大人,桂枝中掺有苦茶根虽常见,但对患了瘴疫的人来说却是致命的。此等人命关天之事,还当尽快解决为妙。” 仇县令望着面前一脸正色的徐大夫,眸光微闪。 “本官知道了。” “大人......” 徐大夫还想说什么,却被仇县令打断了。 “徐大夫劳累了大半天,应回去好好歇息,本官就不送了。” 徐大夫动了动唇,想要再说些什么。 突然想起上午那姑娘意味深长的话,后面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一个礼,便告退了。 等徐大夫走后,仇县令匆匆忙忙地拐入内堂。 白语嫣正若无其事地煮着茶。 仇县令连行礼都顾不上,连忙把方才徐大夫跟他说的事像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交代个遍。 白语嫣微微蹙眉,抿了口清茶, “对瘴疫而言,寒药如毒药,只是这事甚少人知,我也只是在灵医谷流出的医书上偶然得见,他又怎会知晓?” 仇县令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许是徐大夫年轻时家乡闹过瘴疫,有些心得吧。” 白语嫣沉吟片刻,缓缓道,“那这人,便留不得了。” 仇县令脸色变了几变,唯唯诺诺道,“下官看他方才并没有太过执着于此事,不如把他打发了便算,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吧......” 他在宜宾县上任多年,也受过徐大夫不少帮扶。 杀了他,仇县令多少还有些于心不忍。 白语嫣淡淡道,“主子的计划,容不得一点纰漏。” 仇县令嘴唇嗫嚅片刻,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 半夜。 平日里早就熟睡的时辰,徐大夫却因白日的事辗转难眠。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想起身去书房翻一翻医书。 刚掀开被子一角,忽闻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 徐大夫瞬间顿住身形,不敢再动。 森白的月光在窗纸上投下了一个人影的形状,那人手上握着的刀的形状,被月光勾勒的清清楚楚。 那人正无声无息地向房门掠去。 徐大夫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是何人? 是小偷,还是...... 徐大夫打了个机灵,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脑海里飞快地转着,求生的本能让他僵住的身子很快就解了冻。 他蹑手蹑脚的爬下床,从床边抄起一盏烛台,悄悄地躲在了房门后面。 他刚站好,就看到面前有一把刀刃从门缝中伸了进来,正缓缓拨弄着门栓。 徐大夫紧张地望着那门栓一点一点地向一旁滑去,攥着烛台的手心里布满了粘腻冰凉的汗水。 很快,门栓“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走了进来。 这人似是早就习惯了黑夜中的视野,环视了一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只见他停顿了片刻,举着刀便要抬脚向床榻的方向走去。 这人的目标果然是他! 徐大夫鼓起勇气,颤抖着双手握紧烛台,用力向那刺客的脑袋上砸了下去! 然而,他毕竟不是练家子,动作的一瞬间还是暴露了急促紊乱的气息。 就在烛台即将砸到那人头上的前一秒,那黑衣人倏然转身,头上一偏,躲过徐大夫的一击,同时手上一挑。 只听“铛啷啷”一连串的声音,那烛台脱手而出,飞的老远,掉落在了地上。 徐大夫连唯一的防身武器也没了。 待那黑衣人看清面前之人,眉眼中狠戾的光芒一闪,挥舞起手中的刀,攻击如疾风暴雨一般袭来!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45章 医痴徐大夫 那长长的银刃上流转着惨白而阴冷的白芒,裹挟着仿若阴间来的风声向他毫不留情地袭来。 徐大夫面如死灰,绝望地闭紧了双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生命的句点。 等了半晌,却没了下文。 他试探地睁开双眼,却看到方才还要取他性命的黑衣人,已然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 很快,那人便不动了。 就着门外的月光,徐大夫还能看到那刺客双眼大睁。 死不瞑目。 那人的后脑似是被一个石子打碎了颅骨,正从那血坑里汩汩地淌着鲜血。 徐大夫行医多年,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但是此时却有些腿软。 正在他发呆之际,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出现在房门口,顿时又吓得徐大夫魂飞魄散。 他连连后退,直到看清来人的面容。 正是与那姑娘一起的其中一人。 来人正是景天。 他奉太子之命暗中保护徐大夫。 景天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白色的寝衣上有几滴血渍,不由得蹙了蹙眉。 “你受伤了?” 徐大夫这时才有了死里逃生、重获新生一般的感觉,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颤声道,“我没事,是刺客.....刺客溅上的血。” 景天这才放下心来。 他弯下身子将那尸体的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他没见过,可徐大夫却惊呼出声。 “这是陆副统领?!” 他呆呆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景天,觉得自己有些凌乱。 “陆副统领?”景天问道。 “他是沈二公子的人,可是他为何要杀我?”徐大夫目光忡怔,一时想不明白。 景天没有回答他,只是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如果他们看姓陆的半天没回去,必定会再派人来。这里不安全,你跟我走。” 他一把拉住徐大夫,就向门外走去。 却听徐大夫急道,“等等,我还有东西要拿!” 景天只得松开手。 徐大夫也没耽搁,他向药房的方向跑去,很快就扛了一个大包袱跑了出来。 景天带着徐大夫刚走到院子里,二人便闻到一股浓浓的火油气味。 徐大夫骇然看向景天,不可思议道,“他们派人杀我还不够,竟还嫌我死得不够透吗?” 景天定住脚步,看着院门冷冷道,“想必是要伪装成你宅子失火,意外身亡的假象。” 他转身向方才出来的方向往回走,边走边道,“外面定然有人守着,等到姓陆的出来,他们就会放火烧房。他若半天不出去,想必一会就会有人进来查看。” “正门是不能走了,有后门吗?” 徐大夫赶紧道,“有,就在后厨旁边。” “走。” 二人快速向后厨的方向跑去。 他们刚从后门出来还没走出多远,便感觉一股热浪排山倒海一般扑来。 徐大夫回头,便见他住了半辈子的民宅燃起熊熊火光。 橙红色的火焰张牙舞爪般扩张着它的爪牙,映得上空漆黑的夜空亮如白昼。 双眼不由得被热气熏得直流眼泪。 他抹了一把眼睛,看了那个方向最后一眼,便转头向景天的方向跟了上去。 等他们到了城西的观音庙,已经子时了。 夏落他们已经睡了。 徐大夫心中悲戚与迷惑交叠,却也忍着开口的冲动,找了个角落躺了下去。 他原以为自己历经了生死,肯定会睡不着。 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因为心安,他这一躺下,一觉便睡到了天大亮。 第二日,徐大夫是在一阵清甜的面香中醒来的。 他迷迷糊糊的,脑海中还残留着现实和梦境交叠带来的混乱,面上是恍若隔世的迷惘。 “你醒啦?” 一道清脆的女声像是拨开深林迷雾的百灵鸟一般响起。 他向声音的源头望去,看到了昨日的那个姑娘。 夏落此时正坐在一煨炉火边,眼巴巴地盯着炉火上面架着的一锅清粥。 说是清粥,其实只是一锅清水,煮沸后放了点盐巴。 然后夏落再拿出仅剩的几个干巴巴的白馍馍,掰成一块块的放进锅里浸透。 待那馍馍泡得软烂,就是一锅面粥了。 虽然难以下口,但是还算是能填饱肚子。 经过这几日的磋磨,就连洛翊宸都能吃的眉头都不皱一下,夏落更是吃的津津有味。 看到徐大夫醒了,她连忙招呼他过来坐。 察觉到他脸上还是一副还没缓过劲儿来的表情,夏落有些内疚。 “徐大夫,真对不住,本不应该把你扯进这潭浑水,连累你了。” 徐大夫抬起头,一脸懵然地望着夏落,喃喃道,“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仇县令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洛翊宸放下碗筷,淡淡道,“那寒药之事,本就是他们做的,你去揭破了这桩秘密,他们当然要杀你灭口。” 清淡的话语如同轰雷一般把徐大夫劈得外焦里嫩。 “什么?”徐大夫喃喃如自语,“难不成衙门是想杀了那些难民?可.....可这又是何苦......” 洛翊宸:“太子殿下不日便要抵达宜宾县,水患难民大多聚积在城门口,又闹了瘴疫,不是一时半会便能处理得好的。” “可是那是几百条人命啊......”徐大夫神色恍惚,仿佛所知的事已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又想起了陆副统领那张死不瞑目的脸,突然抬头,“是沈二公子的决定?” 洛翊宸没再说话。 这件事水太深,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得清的。 夏落盛了一碗面粥,递到徐大夫面前,笑吟吟道,“先吃吧,填饱肚子才有精神筹谋划策。” 徐大夫本来想说自己没有胃口,可抵不住肚子先行一步,咕噜噜地叫嚣个不停。 他不好意思地接过饭碗,吃了个干净。 多了个人,又多了张嘴。 本就紧张的存粮,更是直接见了底。 不过,徐大夫的到来,倒是给夏落带来一个惊喜。 望着面前打开的大包袱,里面如小山一般的药草,夏落两眼放光。 “这是柴胡、桂枝、黄芩,还有这么多艾草!” 徐大夫点了点头,“昨日听了姑娘的话,从县衙出来,老夫便去拿了些药,本想着今日出城的时候把这些艾草分发给难民熏一熏蚊虫,没想到......” 他叹了一声,继续道,“昨晚离开的时候,幸好把它们给带上了,不然一把火下去,它们可就都没了。” 夏落有些哭笑不得。 这徐大夫还真是个医痴,家里都被烧干净了,他没想着可惜那些值钱的财物,反倒是对这些草药宝贝得很。 对于这样的人,夏落一向很尊重。 她望着徐大夫的双眸亮如寒星,由衷赞道,“徐大夫有心了,这些艾草下午我便让人给难民送去,至于其他的草药......” 夏落撑着下巴想了想,缓缓道,“汤药不方便带出去,我可以炼成柴胡截疟丸给难民发下去。” 幸好她习惯随身带着自己的小药炉,不然还真得等他们身份能公诸于众之后才有办法。 毕竟双氢青蒿素片的数量不能保证,不一定小药箱什么时候就刷新不出来了。 而柴胡截疟丸不仅能治疗轻症疟疾,还能有效预防,对控制疫病爆发有很好的效果。 只不过之前,小药箱里没有刷新出来那么多草药,就算能做出几粒,也只是聊胜于无。 现在有了徐大夫这些草药,总算是多了一个办法。 这边,徐大夫听了夏落的话,惊得睁大双眼,“柴胡截疟丸!?” 夏落好奇地看向他,不知他为何这么大反应。 徐大夫咽了咽口水,解释道,“这柴胡截疟丸老夫曾在古书中见过,县衙那方用于治疗瘴疫的柴胡桂枝汤也是根据柴胡截疟丸的药方配制的。” “按那古书中所述,如果能将草药炼制成丸,会比汤药效果好上许多倍,况且又便于携带、方便服用,对病患大有裨益。只可惜,老夫试了许久,都没有成功。” 夏落:“其他人也没有成功的吗?” 徐大夫遗憾的摇了摇头。 夏落恍然。 她一贯喜欢把药物炼制成药丸,随身携带很方便,从来没想那么多。 但是现在想想,来到这里之后,她好像确实很少看到有人这么做。 她一直以为这里的大夫只是嫌麻烦,不愿炼药,没想到竟是不会。 炼药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只是掌握火候是关键。 夏落也不藏拙,就在他的眼前燃起药炉,投入柴胡、黄岑等药材,边炼药,边把成功的关键跟他讲解了一番。 徐大夫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夏落的动作,时不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待一批柴胡截疟丸出炉后,他如获至宝般将这些药丸捧在手心里,目露痴色。 随后,郑重其事地向夏落鞠了深深的一躬,“姑娘虽然年轻,但见识之深,医术之精湛老夫远不能及,今日老夫受了姑娘指教,深感于心,还望姑娘受老夫一拜!” 夏落往旁侧一跳,躲过他这个大礼,连忙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 说罢,她灵动的眸子一转,嘿嘿一笑,“如果徐大夫能替我把剩下的柴胡截疟丸炼了,那就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b\b\b\b\b\b\b\b 第246章 进退维谷的境地 徐大夫顿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老夫......老夫可以吗?” 夏落歪头,“方才炼药的步骤你都记住了吗?” 徐大夫连连点头,“老夫都记下了!” 夏落粲然一笑,“那就辛苦您啦~” 徐大夫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仿佛夏落让他炼制药丸是多大的荣幸一般。 搞的本意是想抓劳力好自己躲懒的夏落老脸一红,一时间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不过,她也只是于心不忍了不到一秒,便心安理得地躺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正午时分,易了容出去买吃食的景天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徐大夫被通缉了。” 徐大夫闻言一惊,张了张嘴,手中的饼子掉在了地上。 “因为何事?”夏落疑惑。 她以为衙门最多也就是做出徐大夫已葬身火海的假象,没想到却成了通缉犯。 算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景天面色肃然道,“告示上说,徐大夫的宅子半夜走水乃是人为。他们还在废墟中发现了一具尸体,经查验,那尸体不是徐大夫,却是陆副统领。而徐大夫自己却消失无踪。” “因此,衙门断定是徐大夫因私仇杀了陆副统领,之后又放火毁尸灭迹,自己则逃之夭夭。现在衙门正以杀人的罪名全城通缉他。” 夏落闻言,扯了扯嘴角,啧啧有声,“太狠了,他们这是要绝了徐大夫的后路啊!” 徐大夫则神情恍惚。 如果被贴上杀人犯的标签,就算徐大夫再次出现说出真相,也会被别人以为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扯的谎。 为了活命,他不得不离开宜宾县,一辈子躲躲藏藏。 总之,是进退维谷的境地。 徐大夫神念一转,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眸中透着绝望的光。 望着他如丧考妣的模样,夏落凑上前去,眨了眨眼,“放心,过几日太子殿下就到了,他定能给你做主的。” 她边说,边冲着洛翊宸使了个眼色。 洛翊宸刚要说什么,便听徐大夫苦着脸摇了摇头, “谁知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万一再如沈二公子一般,是个表面虚有其表,内里却决疣溃痈之人,老夫便也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洛翊宸眉眼微蹙,表情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咳咳!” 夏落发现了,连忙假咳两声,打断了徐大夫的话。 徐大夫看向她,关心道,“姑娘,可有感觉不舒服?” 夏落尴尬地笑了一声,“没事没事,刚才吃咸了。” 她生怕狗男人一个不高兴把徐大夫扔出去,疯狂输出彩虹屁, “不会的,听闻太子殿下之前在永泉县还解决了一桩卖官鬻爵的案子呢!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太子殿下简直是聪明睿智,俊杰廉悍,英明神武,英雄好汉.....啊呸,总之绝不是你说的那种朝廷蛀虫!” 夏落手舞足蹈,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词儿都用一遍。 洛翊宸瞥了她一眼,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徐大夫没注意到两人眉来眼去,只是幽幽地道,“耳闻之事不见得为真,眼见为实才见分晓。” 洛翊宸突然启唇,“你说得没错,亲眼所见才是真。” 他的眸光有些意味深长,看得徐大夫有些莫名的心颤。 “不过,”徐大夫甩了甩头,把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思绪甩干净,苦笑道, “就算太子殿下是人杰,老夫现在连这座破庙都走不出去,又何谈求太子殿下为老夫做主呢?” 夏落见他唉声叹气,也不方便多说,只是笑着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徐大夫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午后,他化悲愤为力量,很快就心无旁骛地投身在炼药之上。 不到黄昏时分,柴胡截疟丸就已经炼够那些难民一日的用量了。 夏落差景天带着那些药丸和艾草,出城给那些难民送去。 之后的每天,他们都是这样有条不紊地静待着大部队的到达。 景天等人每日依旧是轮班监视着白语嫣他们的动态,而后向洛翊宸汇报。 徐大夫则是每天连轴转地为难民炼制柴胡截疟丸。 洛景轩与严思淼承担了上街采购吃食的“重任”。 而夏落,则每天依然是吃了睡,睡了吃,时不时指点徐大夫一二,过着大部分时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咸鱼日子。 ...... 两日后。 沈绥宅邸。 “做得好!做得太好了!” 沈绥望着下首的仇县令,两眼笑得弯成了两条缝。 “没想到仅是两日,瘴疫就控制住了,那些得了疫病的难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件功劳,本公子会上报父王,定不会辱没了你的功劳!” 沈绥开怀大笑,完全没有看到仇县令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僵坐在一旁的白语嫣。 满眼的惊慌失措。 待沈绥望过来,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又化作一抹难看的笑容,“多谢沈二公子,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沈绥话音一转,看向一旁的白语嫣,面带柔情。 “这苡仁粥的主意还多亏了语嫣献策,不然想必那些难民也不会恢复得如此之快,等回府我定会向父王为你讨些赏赐。” 白语嫣的脸色此时阴沉得厉害。 见沈绥的目光看过来,她连装模作样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淡淡回道,“为绥哥哥办事,是语嫣的福气,不敢要什么赏赐。” 似是看出了白语嫣的敷衍,沈绥眉眼中透出几丝失落,却又很快被笑容掩去了。 他温柔地笑着道,“也是,语嫣不需立什么功,只要你想要,与我说便是,我定会帮你讨到。” 白语嫣颔首。 我想要的? 呵。 你这个废物又怎么能讨得到? 她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讽,在沈绥发现之前,消失无踪。 “绥哥哥,我有些困乏,先退下了。” 沈绥眉眼温柔,“去吧,早些歇息。” 白语嫣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等白语嫣走了,仇县令又向沈绥禀报了些衙门日常的事项。 等他退下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盏茶的时辰了。 他顺着蜿蜒繁复的花园小路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只是走到一处拐角处,他四下张望见附近无人,熟练地闪身拐入一条通幽小径。 小路尽头的一处假山石后,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正是原本早就回房歇息的白语嫣。 她阴沉着脸,见来人是仇县令,掀了掀眼皮。 “仇大人救疫有功,传到义父耳中,想必未来定会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小女先行恭喜仇大人了。” 她淡淡说着,甚至还给他微微福了福身。 仇县令吓得差点就给白语嫣跪下了。 他苦着脸解释,“大小姐,您可别寒碜下官了,什么救疫有功,下官根本就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啊!” 白语嫣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如何会不知?那柴胡桂枝汤从头至尾都是你差人准备的,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只有你一人知晓。如今难民大好,你可是为沈绥抢了个首功呢!” 这下子仇县令终于站不住了。 他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大小姐冤枉啊!下官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他眸中慌乱,咬了咬牙,“如果您实在不相信,县衙的药房中还留着药渣,您可以去看看,下官怎敢对您撒谎!” “再者说,主上对下官恩重如山,下官愿为主上肝脑涂地都无以为报,又怎么会背叛主上转投沈二公子麾下!” 白语嫣低敛着眸子望着他,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仇县令举着两根手指颤颤巍巍地发誓,“如下官有半句虚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白语嫣眸色微闪。 仇县令偷偷瞥了一眼她的神情,心里捏起一把汗。 眼前这语嫣小姐看着一副温婉无害的模样,实际跟他们的主上一样,都是笑里藏刀,心狠手辣的主儿。 他不得不提防着。 所以他私下扣了那寒药的药渣,打算给自己谋条退路。 谁知,竟出了这等纰漏。 为了自证清白,他不得不把药渣之事和盘托出。 不知会不会惹他们不快......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白语嫣看了他一眼,把额前乱了的发丝拨到耳后,冲他突然笑了笑。 “小女方才只是在跟仇大人开玩笑呢,您莫要当真。” “您还是起身说话罢。” 仇县令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干笑着踉跄站了起来。 “大小姐英明,只是那些难民......” 白语嫣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道,“如果不是这药的问题,那便是某个环节出了纰漏,还望仇大人务必彻查清楚,让计划顺利进行。” “不然在主上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最后一句话,她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仇县令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是是是,下官定会办好此事!” 话音刚落,白语嫣神色一凛,目光如刀般射向假山的方向。 “什么人!?”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247章 是那个妖女! 仇县令闻言吓出一身冷汗,回过头去一瞬不瞬盯着背后的假山处。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是微风吹拂着几片落叶,在青石地上盘旋了几许。 白语嫣给仇县令使了个眼色。 他连忙走到假山后,里里外外地寻了个遍,一个人影都没找到。 白语嫣蹙了蹙眉,缓缓走上前,盯着旁边一簇茂密的灌木。 她抽出腰间的软剑,冲着那灌木就刺了进去。 却听一声凄厉的嘶叫。 一只野猫跛着腿蹿了出来,后腿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落在地上点点血迹。 它瞪着白语嫣,凶狠地冲她呼呼了几声。 见那女人举起手中剑,才不甘心地蹿进另一簇灌木中,消失了。 “只是一只猫罢了,大小姐怕是有些精神紧张了......” 仇县令今晚的心情如海上波涛一般忽上忽下。 他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再也承受不起这般惊吓了,话里话外嗔怪白语嫣有些一惊一乍的。 白语嫣望着方才那灌木丛,面色迟疑。 她走上前查看一番,确实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她方才明明听到有人呼吸的声音,虽是似有若无的,但是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虽不会武功,但耳力非凡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天赋。 难不成她真听错了? 或许那喘息声就是方才那野猫发出来的吧。 白语嫣缓了缓神,终是把视线移开了。 她又恢复淡然的神色,道,“天色已晚,仇大人请回吧。” 仇县令闻言如获大赦般告了辞,转身刚行出几步,便听身后传来女子意味不明的声音。 “仇大人,那药渣,就不便留了。” 仇县令身子僵了僵,连连躬身称是。 随后逃也一般快步退走。 白语嫣又在此处站了一会,四下张望片刻,才离开此处。 假山旁边,灌木丛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景天蹲在树上屏住呼吸很久了。 待再也看不见白语嫣的身影,他才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却仍是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一边抚着胸膛,一边暗自腹诽。 真是见了鬼了! 这女人看着一点内力都没有的模样,竟然能听到他一个习武之人的呼吸声。 差点就阴沟里翻了船。 幸好他反应快。 不过,今天总算没白来。 景天待气息平复,几个闪身向着县衙的方向掠去。 ...... 翌日,城门口。 一大清早,大部分人还在香甜的睡梦中,王大庆却一宿都没睡着。 他经历了一晚上的伤寒打颤,明明是温度舒适的夏夜,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冰窖一般,快要冻死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明,把这种濒死的感觉熬了过去,他现在又开始浑身滚烫,恶心想吐,甚至神志都开始恍惚了起来。 王大庆一双浑浊的眼睛无力地撑开,呆呆地望着渐露鱼肚白的天空。 他这是得了瘴疫快要死了吧。 可是他明明前两日还生龙活虎,日日喝着衙门的汤药,怎么就要死了呢? 他脑海中的思绪如一团浆糊,粘稠又摸不着头绪。 他无力地侧头,视线扫过一众正在熟睡的难民。 为何别人都无事,就他越病越重? 等等! 那药! 是那来历不明的丫头留下的药! 自从那丫头来的那日起,那些吃了她的药的人就愈发康健,而他们几个不相信她的人,身子却越来越差! 妖女! 定是那妖女向他们施的妖法! 王大庆脑中混沌,想不清楚其中关节,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夏落留下的药正是解了妖法的关键。 他双眼泛着血色,艰难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不远处沉睡的几人跑去。 “哇!!娘亲快救妞妞!” 女孩的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城南,把熟睡的难民从睡梦中惊醒。 一睁眼,他们就看见本是病恹恹的王大庆踉跄着,一只手勒紧妞妞的肩膀,另一只手掐在了她细软稚嫩的脖颈上。 他本是青白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意识不清的眸中闪着癫狂的光芒。 “把药给我,把药给我!不然我掐死她!” 王大庆扯着嗓子嘶吼。 如大蜘蛛一般泛着青色的大手不受控制地稍一用力,妞妞肉嘟嘟的小脸瞬间憋得通红,小嘴张合着却发不出声音。 妞妞娘站在三尺之外,生怕王大庆气急失控伤了妞妞,一直不敢靠近。 可却见妞妞泪汪汪的大眼睛突然翻起了白眼,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幸而身边有一大婶扶着,才没摔在地上。 “妞妞!!我求求你放了她吧!”妞妞娘哭得泪流满面 扶着妞妞娘的李大婶气得也直叫骂,“王大庆你个混账东西,妞妞还那么小,你就惯会欺负她们这种孤儿寡母的,你有本事去抢别人的药去,要不要脸!” 王大庆脸上是病态的癫狂,“要脸?老子连命都快没了,还用得着要脸吗?” 他掐着妞妞脖子的手一松,妞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妞妞娘的心都快碎了。 她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哀声道,“我真的没药了,那姑娘只给了我们娘儿俩三日的药,昨晚已经把最后的药吃完了啊......” 周围的难民也目露责备地望向王大庆,气愤地道,“我们的药也只有三日的,昨天就吃完了,那姑娘说今日就会来,你又何必折磨这么小的孩子呢!还是不是人啊!” “就是的,哼,不过想必那姑娘来了也不会救你这种畜生的!” 王大庆似是不敢置信,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语,“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都想害我,你们都想我死!” 他突然面露狰狞,双手掐着妞妞举了起来,眼瞧着就要狠狠地摔在地上。 然而就听“咚”的一声,王大庆的眸光突然涣散,举着妞妞的手一松,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软倒在地。 掉下来的妞妞正好被冲过来的妞妞娘接住,紧紧搂在怀里。 妞妞娘不断地安抚着受了惊有些发愣的妞妞,自己也连哭都顾不上了。 她转过头,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个大木棒,上面还带了点点血迹,正站在晕倒在地的王大庆身旁。 “张猎户,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妞妞恐怕要被这畜生摔死了,妞妞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语无伦次地道谢。 被称为张猎户的男人摸着后脑勺,粗犷一笑,“俺早就看这牲口不爽了。竟对个两三岁的孩子下手,俺打死他也不亏。” 周围围观的人也连连称是。 不少人上来给妞妞送些水或者多余的粥食,哄的妞妞很快就精神好些了。 被打晕了的王大庆就被撂在道路中间,任由他后脑流着血,发着烧,众人也对他视而不见,甚至还有人路过他时还冲他啐了一口。 见此情景,一些与王大庆一样喝着衙门给的汤药的难民,也渐渐地熄了歪的心思,只盼着那神秘的姑娘能如约而至。 ...... 巳时一刻,衙门送药的队伍如约出现在城门外。 待衙役们推着药桶和粥桶行至草棚处摆好,难民们早已熟练地拿着碗,排成一列等着领取。 大部分难民前脚拿到汤药,后脚就趁衙门的人不注意,偷偷地把药倒进土里。 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在地上喝着苡仁粥。 以往发完粥和药,衙役们便回去了。 今日是因仇县令发了话,衙役们便存了心,捂紧口鼻,在难民群里巡视了一圈。 一个衙役走到地上躺着的王大庆身边,见他面色青灰,一动不动,后脑勺上还有血迹,便踢了他两脚。 “这人是死了吗?死了就赶快拖走,省得烂在这儿生蛆虫。” 他招呼来几名衙役,刚把王大庆抬起来,只见仿若死人一般的王大庆双眼蓦地睁大。 那几个衙役吓得手一抖,直接把他掉在了地上。 王大庆像是丝毫察觉不到疼痛般,瞪得如铜铃般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面上惊恐地呢喃。 “是那个妖女,是她的妖法,把你们都治好了,只有我,我惹了她,她就要害死我,她要害死我......” 他像疯了一般,这几句话不停地重复,直到声音渐弱,逐渐没了声息。 那几个衙役面面相觑,脸色渐渐凝重。 附近的难民似是也看出了异状,不由自主噤了声,只是面色复杂地往这边张望着。 半晌,其中一名衙役蹙了蹙眉,转身跑回了城门内。 直到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城门再次打开,仇县令迈着四方步,快步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方才那名衙役。 还没站定,仇县令就扬声道,“方才那人说的妖女,是何人?” 他瞟了一眼地上早就没了声息的王大庆,微抬下颚,冰冷如刀的视线扫过四周的难民。 周围的难民有的若无其事地喝着苡仁粥,有些则被他散发的官威唬的有些沉不住气,却仍是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李大婶甚至还壮着胆子赔了一声笑,“什么妖女,王大庆病糊涂了净说些瞎话,大人就不必相信了。” 妞妞娘也搭腔道,“我们在这好几天了,确实没见过什么别的人。” \b\b\b\b\b\b\b\b 第248章 擒贼先擒王 这些难民虽然穷苦,但也不是傻子,事到如今也看出来一些门道。 那姑娘明明是救治瘴疫有着天大的功劳,衙门的人却像是在寻犯人一样找她。 而他们这些一直吃着那姑娘给的药的人,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可像王大庆这些人,要不就是病的越来越重,要不干脆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角落。 现在就算说衙门的药没问题,他们都不信。 看来那姑娘还真是菩萨下凡,来救他们性命的。 见难民的嘴一个比一个严,仇县令气得不行。 他眸子一转,突然笑了出来。 他不再端着架子,而是揣着袖子,放缓了语气,好声好气道, “那人也许正是衙门正在通缉的嫌犯。如果你们谁说了实话,便是给衙门立了大功,本官便带他进城安置,还会安排大夫给他诊治瘴疫,只是......” 仇县令特意顿了顿,才带着诱惑的口吻继续说道,“奖赏名额可就这么一个,如果谁能提供线索,城内可有温软的床榻和喷香的饭菜候着呢。” 仇县令的话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着难民们的心底的防线。 大夫、床榻、饭菜......这几个看似寻常的事物,对于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十多天的难民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些难民,无一不是自己的家被洪水毁了,无家可归,才来宜宾城讨条生路。 更别说那些因吃了衙门的药这几日身子每况愈下的难民,听到能有大夫给他们诊治,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仇县令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一脸让人无法忽视的病容,时不时还打着摆子,口中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却丝毫不带犹豫。 “王大庆说得没错,有一行人在大概四五日前就来给咱们看过诊,然后他们就进城去了。三日之前他们又来了,其中一个姑娘像是大夫,她让我们不要吃衙门给的药,说跟她的药有冲突,只是小人和王大庆他们当时没有相信......” 所以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病重而亡...... 说到最后,他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越来越小,还试探地抬头瞥了一眼仇县令,眸中还带着求生的卑微,生怕惹了仇县令他们不快。 在他的心里,无论衙门的药有没有问题,是不是想要他们的命,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只想进城,只想有吃的有住的,还有人给他医病。 他不想死! 仇县令微笑着看向他,对旁边向他面露不忿的难民恍若未觉。 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不悦,语气中带着鼓励道,“你说的那女子何时还会再来?她有说吗?” 那人病得有些站不稳,晃了两晃,“上次说是今天应该会来......” 得了确切的消息,仇县令立即收回脸上的和蔼,冷厉地吩咐下去。 “如果本官猜得没错,这一行人就是前几日顶替婚约,打伤沈统领的那几个人,可算找到他们了。” “你们在这里守着,本官现在就回去禀报沈二公子。” 仇县令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一道虚弱又有些急切的声音,“大人,小的坦白了,能否让小的进城......” 他回头,便看到方才那难民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 仇县令不禁蹙起眉头,冲着旁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悄做了个手势。 那衙役立刻会意,捂紧口鼻走上前去拽那难民,“跟我走!” 那难民不疑有他,欢天喜地地跟着那衙役进了城。 ...... 夏落一个午觉醒来,已经快申时了。 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 见洛翊宸正忙着听景天汇报着什么,便起身去看徐大夫的柴胡截疟丸炼得怎么样。 徐大夫的炼药的手法越发熟练了,一天的时间便能炼好那些难民两天的用量。 不过听景,大部分难民都好得差不多了。 今天这波柴胡截疟丸炼完,徐大夫应该就不必这般辛苦了。 夏落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去城门外为难民做最后一次诊治。 洛翊宸正巧这时也与景的差不多了。 景天见徐大夫与夏落两人忙着分装药丸,便知他们到了要出门的时辰,不由得有些担忧。 “仇县令和白语嫣他们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了,不然少爷你们今日就不要去了。” 夏落有些为难,“可是前几日我答应他们今天要去的,就怕有些难民情况不好,如果我不去,就怕他们熬不下去......” 她知道此时露面一定会很危险,她身为医者虽视治病救人为天职,但是她也不愿连累大家。 她抬头看向洛翊宸,只要他也觉得不去为好,那她便不会坚持。 只见洛翊宸沉吟片刻,看向夏落,宠溺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无碍,我能应付得了。” 景天急道,“殿......少爷,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洛翊宸想了想,便同意了。 几人身上背着一大包柴胡截疟丸,又多带了些艾草,大包小包地越过西边的城门,照例向城南处行去。 只是,他们刚到难民聚集的地方,便发现往常略显嘈杂的人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瘆人的寂静。 那些难民倒是都在,只是每个人都静静地或坐或躺,脸色多少有些不自然的紧张。 洛翊宸停下脚步,拉住夏落,不让她再近前一步。 景天也警觉地挡在他们身前,手掌摸向腰间的佩剑。 就在这时,不远处妞妞娘突然挣脱了旁边人的掣肘,跳了起来,向夏落的方向嘶声大喊,“姑娘快跑!有人要抓你们!” 尖叫如锐雷炸响,藏在暗处的人顿时藏不下去了。 一时间,从四面八方鱼贯出来上百名披坚执锐的侍卫,与洛翊宸三人呈两相对峙状。 走在最后的是养伤多日的沈钰。 他脸上的淤青还未完全消退,显得面目有些狰狞。 沈钰原本是想来一招请君入瓮,没想到却被那死女人提前搅了局。 还没等这几人走近,便被识破。 他心中恼恨,抬起手上的刀就要往妞妞娘身上戳去。 却听一阵破空声袭来,沈钰还来不及反应,紧接着手上的刀刃似是被巨力击中。 “当”的一声,精钢炼成的刀刃竟拦腰断成了两截。 他戳了个空,却被巨力带地向旁边踉跄了两步。 沈钰盯着掉在地上的半截刀刃,旁边还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头。 他如见鬼一般猛然抬头,向不远处那个男人看去。 洛翊宸面色平静,眼角却挂着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讥诮。 是他出手了。 沈钰瞳孔巨颤。 那人竟能于百步之外,视那些侍卫于无物,仅凭一颗石子,击碎钢刀。 若是那人想杀了他...... 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轻巧。 沈钰心中大骇,一边后退,一边挥手吼道,“都给我上,把他们抓住!” 话音刚落,上百个侍卫向他们乌泱泱地涌来。 然而,洛翊宸他们武力再逆天,也不愿与人海战术硬碰硬。 这种时候,只能擒贼先擒王。 他眸中冷光乍现,将夏落拦在身后,交代景天,“看好她,不要让她动武。” 随即转头看向她,轻声道,“听话,我很快回来。” “你......” 夏落还没说完,便见洛翊宸双足一顿,身形如电,纵跃如飞般落入如潮水般的敌人之中。 她想追上去帮他,却被景天拦住了。 “让我去!”夏落紧握的双拳中全是汗。 “少爷不让您动武,您要去了,少爷定会分心。” 夏落紧紧抿着唇,没有坚持。 她知道景的是实话。 这个时候,半秒的分心,都是生死之差。 她只得一瞬不瞬地盯着洛翊宸的身影,只要稍有危险,她便随时准备飞身而上。 只见洛翊宸在人群中翩若游龙,穿行而过如若无人之境。 他路过的那些侍卫无一不是被卸了武器,随即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满脸愕然。 这样,原本向夏落他们涌去的侍卫,全被洛翊宸吸引了注意力,转身朝他的方向追来。 却无一人能追上他。 而洛翊宸则恍若未觉般直直向着沈钰的方向掠去。 眼见着令他恐惧的男人近在眼前,沈钰目眦欲裂,转身便跑。 口中嘶吼着,“快把他抓住!!” 洛翊宸冷笑一声,脚尖点地,身子飞跃而起,手中的软剑朝沈钰席卷而来。 沈钰面上一狠,拉过身旁一个侍卫就挡在身前。 洛翊宸动作一顿,手中的软剑蓦地收了回来。 就这样一顿一收间,便让沈钰又跑出几步。 洛翊宸绕过那侍卫,三两步便追上了被拉开的距离。 沈钰听闻身后怎么也甩不脱的风声,脸上露出孤注一掷的神情。 他倏然转过身,抡起右臂,手中的断刀向洛翊宸猛然劈去,出手又快又狠,刀锋凌厉,呼呼作响。 洛翊宸身形太快,眼见着来不及停住,马上就要撞在他的刀口上。 夏落紧张得差点惊叫出声,便要飞身去救他。 第249章 他们已经到了 却见洛翊宸轻巧地侧身,将将躲过直迎面门的那一击。 当胸一脚,狠狠踢向转身欲躲的沈钰,将他踢得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 洛翊宸又随手一甩,软剑绕住沈钰的脖子,又把他从空中拉了回来。 就在沈钰落地的瞬间,被洛翊宸牢牢扣住了肩膀,止住了泱泱追来的侍卫们的步伐。 “让开,不然你们沈统领便要身首异处了。”洛翊宸冷冷道。 沈钰忍着五脏移位的剧痛,一动都不敢动,被洛翊宸推着往前走着。 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脖子上满是鲜血,把衣领都浸湿了。 那是被软剑的剑刃蹭破了皮肉,流出的血。 洛翊宸的力道控制得极好,虽然脖颈处血淋淋地看着可怕,却丝毫不伤及动脉。 但是沈钰却怕死得不行。 他双眸因过于用力变得突出,冲面前的侍卫们低吼着,“让开,都给我让开!” 那些侍卫闻言,迟疑地放下手中的刀剑,边防备着,边让出了一条路。 洛翊宸推着沈钰回到了夏落身边。 整个过程虽然惊险,却也就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走。”洛翊宸道。 夏落会意。 她也没啰嗦,让景天扔下身上的药品,快速向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洛翊宸扣着沈钰的肩膀,走在最后。 “你们放了我,我绝不会再跟着你们......” 沈钰咽了咽口水,低声下气地哀求,再也不复之前那般倨傲的模样。 洛翊宸冷笑了一声,没理他。 那些侍卫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沈钰宰了,他们回去没法交代,只得远远地跟在后面。 直到能望见城西门了,洛翊宸才把沈钰甩脱在地。 放开沈钰的时候,他手上使了个暗劲儿,沈钰脖子上的皮肉瞬间被软剑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淅淅沥沥地往外止不住地流。 沈钰栽倒在地一个劲儿地嚎。 待侍卫追上来的时候,洛翊宸三人已然消失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沈钰扶起来,用干净的布料帮他临时绑住脖子上的伤口,防止失血过多。 沈钰被人扶着,死死地盯着城西高耸的城墙,眸中是化不开的恨毒。 “城西......观音庙......” 他狞笑着,满脸的血渍让他看起来十分可怖。 “我定会让你们看不见明早的太阳。” 因沈钰的伤口止不住的流血,匆匆忙忙便回了城内,根本顾不上找那些难民秋后算账。 待人都走干净了,那些难民才悄悄地去拿了夏落他们留下的药物,心情忐忑地盼着他们的菩萨姑娘千万别有什么事。 ...... 这边,洛翊宸三人很快便回了观音庙。 夏落一路神情肃然,回去了之后依然一副心有所思的模样。 洛翊宸心领神会,“你在担心那些难民?” 夏落点了点头,“妞妞娘他们帮了我们,我怕沈钰对他们下手。” “一时半会儿不会了,沈钰顾不上的。” “啊?” 听了洛翊宸的话,夏落不明所以。 他便与夏落三言两语说了一下方才他动的小手脚。 “虽然不伤及性命,但不费一番功夫是止不住血的,原本我也没有把握,不过那沈钰看着如此惜命,怕是顾不上那些难民了。” 夏落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看向洛翊宸,若有所思,“你方才故意快到城西才放开沈钰,是成心让他猜到我们的藏身之处吗?” 洛翊宸眼角带笑,亲昵地勾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聪明,果然夫人与我心有灵犀。” 夏落挑了挑眉。 呦呵,狗男人竟然调戏她,看来心情不错。 “这是为什么呀?”夏落眨了眨眼。 “你猜?” 夏落:...... 她往稻草上一瘫,像一条摆烂的咸鱼。 “好困,我才懒得猜。” 反正不会是坏事。 见夏落真的迷迷瞪瞪快要睡着的模样,洛翊宸失笑。 帮她盖好被子,他便出去了。 禅房门口,景天和洛景轩等人正在等着他。 “少爷,今晚就这么等着他们来吗?用不用做什么准备?” 洛翊宸环顾四周,缓缓道,“沈钰他们打不过,想必就会用火。” 这破庙四周长满了野草,房屋年久失修,房梁房柱的木头已经变得稀松。 火若烧起来,很快就能蔓延开来,如果房屋被烧塌,屋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把这庙附近的杂草清一清,房屋上泼上水,以防万一。” 景天领命,“喏。” 洛景轩仍满脸愁容,“可是他们那么多人,又有所防备,等围上来,咱们怕是三拳难敌四脚,不如先离开......” “无妨,他们自投罗网,总好过我再去寻他们。” 洛翊宸眸中划过一抹幽光,“想必现在秦彧何威他们已经到了。” ...... 傍晚时分,城门缓缓大开,太子的车驾终于抵达了宜宾县。 县衙内。 沈绥坐在左下首,看了看上首空着的座位,又看看对面正在喝茶的秦彧与何威,面色复杂。 “这么说,太子殿下并未随车驾一起前来?” 秦彧颔首,“殿下有事要办,便与我等分头行动,想必很快便到了。” 沈绥知道太子殿下的行踪不是自己能多问的,便也只是点头表示明白,并未多说。 秦彧倒是突然想起一事,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不知城门那些难民是怎么回事?” 他们方才在城外见到不少难民聚积在城门口,虽然应被衙役提前驱散了一些,却也能看到远处有不少难民正伸着脖子向这边张望。 沈绥不甚在意道,“他们都是之前遭了水患的百姓,无处可去,只能聚集在城外等待救济。” 何威放下茶杯,面有不解。 “既然是灾民,理应好生安顿,怎能将他们扔在城外不管不顾?” 沈绥有些不高兴,“城外闹了瘴疫,如若让他们进城,不是就将疫病带进城来了吗?何况我派了大夫出去巡诊,也日日送了汤药,难民们已好了大半,怎么能叫不管不顾?” 听到两人一来便质疑他,沈绥面上有些挂不住。 虽然对方是上京城来的武官,可他好歹也是洛安郡王的嫡子,并不比他们差一头。 秦彧与何威相视一眼,默默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这传说中即将世袭的洛安郡王二公子,还真是...... 让人一言难尽。 这时,县衙后院中传来一阵喧嚣。 紧接着有人来报,说是沈统领回来了。 沈绥让他进来。 然而沈钰一进门,把沈绥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沈钰脖子上颤着厚厚一层棉纱布,纱布上还隐隐透着血迹。 他脸上青紫未消,外加受了内伤,显得格外狼狈。 一进门沈钰就跪下了。 “属下未将那些歹人捉拿归案,还被他们伤及动脉,险些丢了性命。没能完成二公子的嘱托,属下罪该万死!” 沈绥听了暴跳如雷。 “他们竟将你伤成这样!?岂有此理!” 沈钰是他麾下一员大将,上次受伤姑且说是大意轻敌了,但是这次他特意派了上百名王府的侍卫跟着沈钰一起去,可他这次反而差点丢了性命。 这么说来,那一行歹徒绝不是普通人。 武功高强,心思叵测,绝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沈绥更加笃定他们是想潜入洛安郡王府的奸细了。 可是连沈钰都几次铩羽而归,沈绥清楚的知道要制服那些凶徒,靠他的人是远远不够的。 他得另外寻求帮助才行。 正好这时秦彧实在看不下去,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沈绥连忙把前几日在城中遇见凶徒顶替婚约、还打伤他们的人一事说了一遍。 还特意强调了一下,那些人有很大可能是敌国奸细,想要借机混入洛安郡王府。 末了,他还道,“那些人武功高强,性情凶残,我们的人几次都损失惨重,不知二位能否出手相帮?” 秦彧沉默了半晌,答应了。 如果说这是沈绥或者洛安郡王府的私事,他们不便相帮。 可是如果那些悍匪要是敌国派来打入南衡的,便是另一码事了。 秦彧沉声问道,“那些人在哪儿?” 沈钰连忙答道,“他们现在正藏身于城西一处荒废的观音庙内,下官已经派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嗯。” 秦彧与何威商量了一下,鉴于对方匪首武功高绝,便由秦彧亲自前去。 其实秦彧此人颇为油滑,听着沈绥的意思,那歹人意图对洛安郡王府不利,又有很大可能是敌国奸细。 如果由他出面剿灭了这一行人,他便是在陛下和洛安郡王面前都立了大功。 何威心知肚明,但也懒得跟他争这一功。 毕竟他隶属东宫赤云军,只要保护好他家太子殿下就够了。 ...... 天色渐暗,秦彧点了百名御林军,休整了片刻,便跟着沈钰向城西行去。 当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地冲到观音庙,王府的侍卫已经将破庙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就在里面?” 秦彧偏头问沈钰。 沈钰望着观音庙的方向,眸中恨极,“是的,我让人一直守着,他们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过。” 秦彧点了点头。 “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我南衡境内撒野!” 第250章 自曝马甲 说罢,秦彧迈开步伐,杀气腾腾地向观音庙走去。 进去之后,他环顾四周,发现寺庙之中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气味。 “他们在哪儿?” 沈钰招来一个侍卫。 那侍卫忙不迭道,“属下在那观音像后面发现了一个甬道,连着后院还有禅房,那些贼人应该就是躲在禅房里。” 秦彧耸了耸鼻子,随后呛得咳嗽了两声,“这是什么味道?” 那侍卫答道,“是火油,我们原本想把他们一把火烧......出来,但是那些人太狡猾了,竟然把房屋提前用水淋湿了,我们点不着,只能熏出些烟来......” 秦彧蹙了蹙眉。 想必是沈钰想把那些人一把火烧死,没成功,才去禀报的沈绥。 他本能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一时也没想出来哪里不对。 他挥了挥袖子,赶走呛人的烟雾,没多说,便跟着沈钰走进了甬道。 ...... 禅房内。 洛翊宸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 夏落懒洋洋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似是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瞪瞪的。 而景天与洛景轩他们则是静静地靠墙站在房门两侧,面色平静。 而不明所以的严思淼和徐大夫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中的空地上走来走去。 外面全是官兵和王府侍卫,将他们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方才他们还在外面撒上了火油,幸好少爷提前有准备,才让大家逃过一劫。 可是听外面的动静,好像是又来了一波人。 这下怕是逃不过去了。 严思淼小心翼翼地挪到洛翊宸身边,轻声提醒道,“少爷,沈钰想必是搬来了救兵,怕是不好对付,不如从后门冲出去,还有一线希望......” “无妨。”洛翊宸淡淡道。 夏落不知道秦彧他们已经到了,只是见洛翊宸不慌不忙的模样,便猜到狗男人这是要自曝马甲了。 于是她便没有着急,笑眯眯地冲严思淼和徐大夫道,“没事的,别着急。” 严思淼拿不准夏落是在安慰他们,还是真的有什么主意,只得识趣地闭上嘴,退到一边。 徐大夫叹了口气,也认命地坐在墙角。 没过多久,只听“砰”的一声,禅房的破门被人一脚踢开。 房外的侍卫见屋里有人,顿时面上大骇,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戒备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刀。 同时,高声大吼,“在这里!!”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后,沈钰率先出现在门口。 但他似是被洛翊宸吓怕了,根本不敢进去,只是站在离门口很远一段距离以外,冲禅房内的人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们以为你们龟缩在这个破庙里,我就找不到你们吗?” “你们对洛安郡王府图谋不轨,意图潜入我南衡为非作歹,今日我定要将你们斩杀于此,然后把你们的尸体挂到城门,以儆效尤!” 站在旁边的秦彧听得直皱眉头。 根据律例,这些敌国奸细一向是要抓活口,押解至上京城大理寺审问的。 什么时候变成要就地斩杀了? 怎么看怎么像是要灭口的意思。 不过秦彧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许是那些匪徒武力值太过强悍,怕是难留活口,沈钰才有如此一说。 正当他思绪流转之时,忽闻一道清洌低醇的男声从禅房传出。 “那你便试一试,看看最后是谁被挂到城门示众。” 秦彧蓦地把头转向禅房,瞳孔微颤。 阳光照不进禅房内,导致屋里十分昏暗。 他看不清屋里人的面容,只能看到几个人影。 这声音......好熟悉。 他心里有个猜测。 沈钰没发现秦彧的异状。 他被洛翊宸的话气得咬牙切齿,狞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有秦将军还有上百御林军在,我看你是不到死到临头不知悔改!” 他冲着秦彧一拱手,道,“秦将军,这悍匪武功绝顶,又很是张狂,断不会束手就擒,如果不能留活口,便只能将他们斩杀当场、以绝后患了。” 沈钰见秦彧没说话,以为他是有些顾虑,又道, “那贼人杀了我们不少弟兄还有无辜百姓,想必是穷凶极恶之徒,秦将军不必忧心,我等也会将这贼人的恶行上报京城,绝不会让您受到责罚......” 秦彧没有理他,而是缓缓地走上前去。 沈钰见状直呼,“秦将军小心......” 秦彧连头都没回。 他站定在禅房门口,小心翼翼地冲里面道,“是您吗?” 闻言,沈钰后半句话哽在喉中,双眼圆瞪,想不通秦彧为何会突然态度大变。 “秦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几息之后,禅房里缓缓走出一个颀长的人影。 当那个人影行至阳光之下,那张清冷却俊逸得让人挪不开眼的熟悉面容展现人前。 秦彧愣了一下,抬起手。 沈钰以为他要拔刀,心里一松,嘴角翘起一弯弧度。 不过这嘴角的笑意也就维持了一秒钟,他就被秦彧的动作吓得抖了两抖。 秦彧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在沈钰骇然的目光下,直接跪在男人身前,双手抱拳低垂着头。 “太子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洛翊宸站在台阶上,神色淡然地微微颔首。 他掀了掀眸子,瞥了一眼傻愣在当场的沈钰,面无表情。 沈钰不小心与他的目光对上,打了个寒颤。 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秦彧,又看了看那穷凶极恶的“悍匪”,眼睛一点点睁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没听错吧? 这这这这人竟然是太子殿下?! 不对,不对......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太子,你肯定是假冒的,肯定是假冒的......” 沈钰盯着洛翊宸的眼睛,心中抱着最后一丝期冀。 秦彧回头,沉声怒喝,“放肆,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容不得你质疑!” 沈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是啊,秦将军此时都跪在了他面前,肯定不会错了...... 他再不愿意相信,这也是事实。 沈钰眼珠子乱转,心中飞快编着说辞,突然瞥到跟在洛翊宸身后出来的几人。 其中有一个意想不到的面孔,让他如遭雷劈。 原来,徐大夫.....竟是被太子救下的...... 是他们救了城外的难民,是他们救了徐大夫...... 那太子必然也知道他们背后动的手脚了。 完了。 彻底完了。 沈钰僵在原地,浑身冰凉,手脚不住地哆嗦。 直到听到太子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拿下他。” 待御林军将他扣在地上动弹不得,沈钰才反应过来。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语无伦次道,“卑职沈钰,拜见、拜见太子殿下,之前卑职不知殿下大驾光临,多有得罪,卑职罪该万死!” 洛翊宸冷笑了一声,“你的确该死。” 沈钰一个激灵,却听太子幽幽道,“不过有人比你更该死。” 他冷汗刷刷直冒,盛夏天气他却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慌忙张口,“都是沈二公子,都是沈二公子让卑职做的。他怕您来了不好交代,所以让人封锁城门,还让仇县令配了寒药,想弄死那些得了瘴疫的难民一了百了,还能省了大把赈灾的银子......” “还有婚约之事......”沈钰惊恐地瞥了眼不远处的严思淼,道,“沈二公子不日便要与语嫣小姐成婚了,他听严家人带着婚约找上门来了,便命卑职找个借口杀了他!” 他不停地求饶,“咚咚”磕头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一旁的洛景轩嗤笑出声,“这么说你是被逼无奈咯?不过我看你干的倒是毫不手软。” 他仰头耸了耸鼻子,院子里的火油味依然很是呛人。 沈钰苦涩道,“卑职只是听令行事,沈二公子深受王爷宠爱,又马上就是世子了,他的话卑职不敢不听啊!” 洛翊宸不愿与他浪费时间,直接大臂一挥,着人把他押下去关起来,待稍后审问。 此时,原本满院子严阵以待的侍卫都像是没了头的苍蝇。 有的人握着佩刀茫然不知所措,还有的人干脆把佩刀扔在地上,满脸惊惧地望着洛翊宸的方向瑟瑟发抖,生怕太子殿下不会放过他们。 还有更加茫然的,正是严思淼和徐大夫二人。 两人已经傻在原地半天了,直到沈钰被押下去,他们才缓过劲儿来。 本是毫无退路的绝境,不知怎么地,竟来了个天大的逆转! 本以为熟悉的少爷,竟摇身一变变成了当今太子?! 这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微服私巡的剧情,他们想都不敢想,却真被他们给碰上了! 怪不得少爷,哦不,太子殿下一直以来便十分关注城中民生,又对城外难民的情况和疫病很是挂怀。 原来是因为殿下心系苍生,心怀天下!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看向洛翊宸背影的眼神亮晶晶的。 南衡出了个如此贤良的太子,南衡有望了! \u0003\u0003\u0003 第251章 太子归位 徐大夫甚至抹起了眼泪。 他以为自己的下半生完了,谁知,却来了个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他突然想起之前他大言不惭妄测太子的话语,不禁老脸一赧。 希望殿下不要记恨他。 不过相对于得知太子身份的震惊,更令他好奇的是那姑娘的身份。 太子身边竟有如此精通岐黄的人物,不可能籍籍无名。 难道说,这姑娘是...... 徐大夫心中升起了一个猜测。 周围的人心思各异,洛翊宸却并没有在意。 此处事情了结,后面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来处理。 他拉起夏落的手,轻声道,“走吧。” 秦彧这时才注意到太子殿下身后的夏落。 方才洛翊宸把夏落挡在身后,秦彧以为那人是小太监夏尘,可此时定睛一看,竟然是本该远在上京城的太子妃! 秦彧一惊,脱口而出,“你......太子妃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夏落对上他诧异的目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自从上次她露出了真容之后,就再也没有易过容。 她没想到大部队会提前一天到,一时大意,就忘了易容了。 不过这里远离上京,出了洛安郡便入了北燕的地界,上京那些想要害她的人就算现在知道她跟着来了,也鞭长莫及。 很明显,洛翊宸也是这么想的,并没有提前提醒夏落隐藏身份的事。 此时被人戳破了,说多错多,她干脆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洛翊宸淡淡瞥了秦彧一眼,眸光中若有似无的威压让秦彧的后半句质问生生吞了回去,变成了一句不尴不尬的问安。 “拜见....拜见太子妃娘娘。” 秦彧垂下头,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夏落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跟在洛翊宸身后向观音庙外走去。 望着夏落的背影,秦彧抬起头,幽深的眸子微不可查地闪了闪。 方才还一片混乱的观音庙逐渐安静了下来。 在近两百名御林军和王府侍卫的簇拥下,洛翊宸拥着夏落坐在马上,浩浩荡荡地向县衙走去。 县衙门口,提前得到消息的何威早就急不可耐地等在县衙门口,要不是苏公公拦着,他甚至要策马去迎他家太子殿下了。 而沈绥也率领了仇县令等一众宜宾县官员在县衙门口迎接,场面非常隆重。 他也得知了那伙凶残的悍匪竟是太子,此时心情一言难尽。 这素未谋面的太子殿下竟然玩微服出巡这一招,早就来了宜宾县不说,还被自己当成居心叵测的奸细大肆追捕...... 他不免有些心虚。 如果说沈绥只是心虚的话,得知这个消息的仇县令此时已经吓得双腿发软,差点就跪下了。 他们在沈绥背后做了那么多小动作,沈绥不知道,可微服出巡的太子呢? 光是严思淼一事,太子他们就心知肚明。 而城外生了瘴疫的难民,也是太子一行人救治的...... 仇县令浑身发冷,手脚忍不住地打颤,心里暗暗祈祷。 希望太子不要发现寒药的事,不然他们八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他刚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一抬头就看见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长街的尽头。 众人收了各自的心思,整了整仪容仪表,面色恭敬地望着太子徐徐而来的方向。 站在最前方的苏公公脸上笑得像朵大菊花,眼角甚至还挤出几滴喜极而泣的泪珠子。 这么多天,殿下杳无音讯,他天天忧心殿下是不是吃不饱睡不好,整宿辗转难眠。 现在好了,太子殿下终于归位了! 太子的马缓缓停下,苏公公与何威连忙迎了上去。 洛翊宸先下了马,然后一手环上夏落细软的腰肢,手臂一用力,把她打横抱了下来。 苏公公看见露出真容的夏落,只是微微一顿,随即毫不意外地上前行了个礼。 何威不明真相,看见太子妃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很快便明白过来。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鹣鲽情深,娘娘就算跟着来了也是情理之中。 他识相地没有多问,也跟着躬身行礼。 夏落笑盈盈地上前虚扶了他们一把。 “两位一路上辛苦了。” 苏公公摇头说着不辛苦,这才有空打量面前许久未见的二人。 这一打量不要紧,苏公公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殿下,您瘦了......您...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洛翊宸身上的衣袍虽然还算齐整,但是却有明显的污渍和褶皱。 这在一向洁癖的太子殿下身上,是全然不可能出现的,连他平日里出门半日,都会让苏公公带上一身备用衣袍以防万一。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殿下是绝对不会将这种已经脏污的衣衫穿在身上,甚至......甚至看殿下表情,好像竟然已经习惯了似的! 这可把苏公公心疼坏了,立马化身成一个老妈子,拥着洛翊宸与夏落回去换衣沐浴。 这时,沈绥领着一众官员来到洛翊宸面前,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太子殿下,之前微臣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些误会,多有得罪,还请殿下赎罪!” 沈绥拱着手,心虚地干笑了两声。 洛翊宸一时没有说话,只是云淡风轻地瞟了他一眼。 夏落倒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绥。 这传说中即将世袭洛安郡王爵位的沈二公子倒是有着一副好皮囊,生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鲜衣怒马的...... 纨绔气质。 没错,就是一种斗蛐蛐遛鸟儿的富家公子哥儿既视感。 夏落心下诧异,这沈绥与她心中世子的形象大相径庭。 正当她暗自思忖,便听洛翊宸淡淡道,“孤怎么听说并不是什么误会呢?” 沈绥被噎了一下,脱口而出,“听说?听谁说的?” 苏公公听着他大大咧咧的语气,蹙了蹙眉。 洛翊宸倒是没什么表情,抬了抬上颚,便有两名御林军扭送着沈钰走了上来。 仇县令原本垂着头,紧张得时不时往这边瞟一眼,此时抬头看见沈钰狼狈地被押了来,顿时方寸大乱,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沈绥完全没发现仇县令的异常,看见她的贴身侍卫被五花大绑,面上还有些不虞。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为何绑了微臣的人?” 秦彧得了洛翊宸的示意,抱刀而上,向沈绥一五一十复述了方才沈钰交代的话。 沈绥一双眼睛渐渐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沈钰,急得嗓音都有些变了, “什么寒药,什么我让你杀了严思淼,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这些事了!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构陷于我!” 沈钰一副被主子抛弃却仍忠心不悔的模样,苦口婆心劝道,“主子,您就招了吧。徐大夫就是他们救下的,城外的难民也是他们救治的,太子殿下已经都发现了,您再瞒也没用了......” 沈绥气得要去打他,“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除了仇县令外,其余官员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在他们看来,这俨然就是沈二公子派沈钰去办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却被微服出巡的太子逮住了。 太子归位之际,顺便抓了沈钰,他便把沈二公子交代了出去,可是这沈二公子到现在仍是嘴硬不愿承认。 这倒是符合他一贯的做派。 就连不明真相的苏公公与何威都是这么觉得。 不过,让众人出乎意料的是,太子并没有发落沈绥,甚至连一句斥责也没有,只是掀了掀唇,留下一句,“孤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说完,便带着夏落向县衙内走去。 县衙内早就为太子辟出一处舒适的厢房,还带了一个小院子,私密性很好。 县衙旁边就是驿站,太子车驾的随行人员则住在驿站里,倒是十分方便。 听到洛翊宸的话,沈绥愣了一下。 他望着太子的背影,连礼都忘了行,面上逐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 ...... 洛翊宸一行人是被宜宾县的县丞引着进了早已备好的小院。 这处小院虽然不大,但是房间倒是不少,一看就是费了一番心思布置出来的。 看着周围的宫人不停地忙碌着,严思淼站在院中手足无措。 他从方才起就一直很是忐忑。 他以为他卖身给少爷当了伴读,一辈子就会这样平凡但安稳地过去了。 谁知少爷突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就以他这等身份才学,肯定是没有给太子当伴读的资格的。 但是太子殿下又没发话,他一时之间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洛翊宸注意到了他的窘迫,淡淡道,“如果你愿意,可暂且留下,等此间事了,再另做打算。” 其实严思淼也想把这桩婚事了结,把信物要回来。听到太子的话,他感激不已,连忙躬身应下了。 而徐大夫没有地方可去,也被夏落留了下来。 两人各自分了一间厢房。 而洛翊宸和夏落,自然分得最大的一间主厢房。 一进寝室,夏落看见久违的柔软床榻,差点感动得哭了出来。 第252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 还没等他们站定,苏公公便带着几个宫女太监端着热水和胰子走了进来。 苏公公深知洛翊宸的习惯,丝毫没有耽搁,连忙指挥着太监们摆好两个木盆,把热水倒了进去。 时隔近半个月,二人终于洗上了一个舒舒服服、通通透透的热水澡。 夏落把整个身子泡在了撒着花瓣泛着香气的热水里,舒服地喟叹出声。 这几天她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有股淡淡的酸臭味,也亏得狗男人每晚抱得下去。 她看向屏风后洛翊宸影影绰绰的身形,温柔地翘起了嘴角。 泡完澡,侍女进来给夏落更衣。 从方才起,这些侍女就战战兢兢的,看都不敢看她,把夏落搞得一头雾水。 她长得这么可怕吗? 不能理解。 等给她更完衣,退了出去,那些侍女才长舒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身边本来是那个叫夏尘的俊俏小太监一直伴驾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竟然变成了太子妃娘娘。 难道说...... 太子妃千里寻夫,却见太子殿下宠幸了一个小太监,一怒之下便把夏尘给私自处理了,来了个尸骨无存? 那她们这些瞧见殿下丑事的下人,怕是也要躲不掉被太子妃娘娘处置了的下场吧? 想到这里,那些侍女不禁瑟瑟发抖。 夏落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宫人们脑补成了一个辣手摧花的妒妇。 此时她正瘫在床上揉着自己的小肚子,两脚搭在床榻边的墙上,愁眉苦脸地叫唤着。 “啊啊啊啊,好饿啊!好想吃肉啊!!” 晚上被沈钰他们一搅和,夏落连晚膳都忘了吃。 而且饿的人是这样的,忙得没注意到的时候没什么,一旦注意到了就受不了了。 再加上这几日都是吃的一些简单的干粮泡水勉强填饱肚子,夏落觉得自己的嘴里都快淡出个鸟儿来了。 洛翊宸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布巾帮她耐心地拭干头发,笑道,“我这就让苏九去弄点吃的来。” 按理来说,太子车驾初到宜宾,沈绥或是仇县令早应该备好筵席,宴请太子一行人远道而来。 再不济,有点眼色的,也会把吃食送到小院,至少不能让太子殿下饿了肚子。 不过,以今晚的情况看来,沈绥怕是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早把这事儿忘到脑后了。 而仇县令,估摸着现在已经准备跑路了,哪儿还顾得上太子殿下。 洛翊宸也不指望他们。 他叫了苏公公来,打算让御厨去县衙的小厨房做些吃的来。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看见苏公公身后跟了几个侍女。 她们每个人手上都端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是还泛着热腾腾香气儿的佳肴。 她们鱼贯进来将盘子摆在了桌子上,又退了出去。 闻着香喷喷的菜肉香味儿,夏落一个轱辘爬起来,扒在桌边,口水一下子就下来了。 荷叶鸡、烧花鸭、麻辣水晶肘、蟹肉羹、麻婆豆腐、酒吹淮白鱼......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好多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洛翊宸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他抬头看向苏公公,问道,“这是谁准备的?” 苏公公恭敬地答道,“这是洛安郡王义女白语嫣着人送来的,说是沈二公子事忙,生怕怠慢了殿下,便让她准备了些小菜送了过来。” 洛翊宸挑眉,“其他人呢?” 苏公公答道,“白姑娘也着人给四殿下和其他人每人都送了份晚膳,殿下不必担心。” 洛翊宸颔首表示知道了,苏公公便退了出去。 待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夏落不等洛翊宸说话,便如风卷残云般把每道菜都尝了一口。 然后满意地吧唧了两下嘴,“放心吃吧,没毒。” 洛翊宸:...... 他哭笑不得地夹了一块肘子放到夏落碗里,看着她吃得美滋滋的,自己仿佛也有了些食欲。 两人饿久了,很快一桌子的饭菜就只剩下一片干净的盘底。 当然,大部分都是夏落的杰作。 洛翊宸优雅地落筷,用帕子蘸了蘸嘴角,“这白语嫣不简单。” 夏落飞快地把最后一碗米饭炫进肚子里,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胡乱点了点头。 “是啊,这些饭菜大都是依照着你我的喜好做的,却又做得不露痕迹,也不惹人怀疑。” 夏落喜欢重口味的菜系,平时更是无辣不欢,可洛翊宸则偏好清淡的口味。 方才那一桌菜中麻辣鲜香与清淡鲜甜俱有之,虽然看起来只是常见的菜肴,但是口味却做得十分在点儿上。 而且那些看似简单常见的菜,恰好就是二人平日里喜欢吃的菜,在这基础上又加了些宜宾县的特色进去。 如果不是两人对白语嫣留了心,也许并不会发现其中的玄机。qqxδnew “如果说她得知孤要来宜宾县,特意做了一番准备,也说得过去。只是白语嫣得知你来也不过一个时辰,便有如此应对,说明她对孤身边的人,甚至是对宫中之人都颇有一番研究。” 夏落转过头,看到洛翊宸面色复杂,有些不解地低声嘟囔,“就算她嫁了沈绥,未来成了新任的洛安郡王妃,也不用把宫里人的喜好摸得透透的吧......” “所以说她不简单。” 洛翊宸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幽光。 “或者说,她身后之人的心思,不简单。” 夏落明白了。 能把手伸到千里之外的皇宫之中,绝不会只把目光放在洛安郡王的爵位上这么简单。 白语嫣背后那人的野心昭然若揭。 夏落吃饱喝足,爬到床上,揉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漫不经心地叹道,“只是不知道白语嫣效忠的人是谁......” 洛翊宸笑了笑,在她身边躺下,“能如此针对沈绥,逃不脱是洛安郡王府里的人。” “不过,沈正德病重,王府里闹得越厉害,父皇想必会愈发放心。我们有所防备,静观其变就好。” 夏落点头,她侧过身抬起头,好奇问道,“那你今晚放过了沈绥和仇县令他们,也是想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吗?” 洛翊宸习惯性地把她揽在怀里,用下巴抵住她光洁的额头。 “之前沈绥只是没有察觉,但他并不是傻子,经过今晚一事,他必会着人去查探那些人在他背后都做过什么。” “他自己查出来的,总比我说出来的更令人信服。” 夏落深以为然。 这个她懂,让子弹再飞一会嘛。 其实夏落努力回想过原书里关于洛安郡王世袭爵位的发展。 只是书里并没有太子出使的情节,所以对洛安郡的情况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 原书里,在南北大战正式打响之际,正是洛安郡王未战先降,引狼入室。 北燕军自洛安郡直捣南横腹地,如入无人之境,以至于南衡一开局就陷入了被动之地。 只是洛安郡王沈正德的下场好像也不太好。 她记得南衡最终大获全胜后,沈正德一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结局,连爵位都没了,世袭爵位在原书里更是提都没提。 只是原书中的南北大战的时间线距离现在还有两年多的时间,不知这时候的洛安郡王府与北燕有没有勾结上。 也不知沈绥这事跟北燕有没有关系。 难道说,白语嫣背后的人来自北燕? 可是白语嫣的亲生父亲就是死于北燕人刀下,没有理由为北燕做事。 夏落一时想不通。 她嗫嚅了两下嘴唇,最后也没把话说出口。 洛安郡王府勾结北燕一事本就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如果她现在就提醒洛翊宸,怕是连狗男人也不会相信,没准还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嗐,反正现在他们已经入局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总归她是不会让狗男人出事的。 夏落咸鱼属性发作,蜷在洛翊宸身边拱出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很快就打起了细弱的小呼噜。 然而,她从心事重重到最后的释然入睡,种种情绪变化都落入洛翊宸的眼里。 这小家伙有什么秘密恨不得都写在脸上。 从那神秘的小药箱,到她一身深厚内力,再到她时常暴露出的不可思议的言灵。 无一不证明,她并不是那个永安侯府的草包嫡长女。 他勾了勾嘴角,闭上了眼。 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 次日。 县衙后院的堂屋内。 洛翊宸坐在上首,浅酌了一口淡茶润口。 然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下首的人。 沈绥坐在左侧下首,双眼下浓重的阴影配着微肿的眼袋,一看就是一宿没睡。 他的脸黑得吓人,眸中阴沉如水中又夹杂着丝丝心痛,死死盯着跪在堂中五花大绑的沈钰。 沈钰身上多了几条鲜血淋漓的血痕,脸色发青,双唇紧抿,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看到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沈绥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昨晚派人查了整晚。 从城外难民和城内百姓的口中,到县衙名册的记录在案,他终于知道了沈钰和仇文栋这段时间背着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可是,这沈钰就像是嘴巴被焊住了一般,死也不透露他为何要这么做。 第253章 冰山美人 沈绥咬牙切齿地盯着沈钰。 如果沈钰不开口,即使把他查到的那些证据悉数摆在太子面前,太子也不会相信这些事与他无关。 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硬顶着头皮,站起身来,冲着洛翊宸深深躬身行礼。 “太子殿下,那些事真的不是微臣指使的,苍天为证,如若微臣有半句谎话,就......就......” 见他“就”了半天没憋出个下文,洛翊宸把茶杯轻轻放在案几上,瞥了他一眼,“就什么?” 沈绥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叹道,“哎,不用苍天做什么,光我父王就能把我抽筋扒皮,吃不了兜着走。” 洛翊宸抿了抿唇,出乎沈绥意料地道了句,“都查清楚了吗?” 沈绥和沈钰同时一愣,猛然抬头。 沈钰满脸骇然,难以置信地瞪着洛翊宸。 相反,沈绥没想到太子竟然相信他,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惊喜。 他忙不迭地点头,“查清楚了查清楚了!” “那严思淼进城后,微臣就收到了消息,让沈钰他们去把严思淼请来,可沈钰这卑鄙小人竟然假传命令,当场撕毁婚书不说,还造谣说是微臣让他把严思淼当场斩杀,更是冲撞了殿下。” “还有城外的难民,微臣一早便着人送去了汤药,谁知仇文栋那牲口胆大包天,竟敢换了药材,导致寒热相冲,险些害死那些难民!” 说道仇县令,沈绥愤恨又无可奈何地喷了口热气。 “只可惜让仇文栋给跑了,不过量他也跑不远,微臣已经派人去追了!” 洛翊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手势。 在沈绥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景天进来了,手里提着五花大绑的仇县令。 景天把仇县令扔在中堂,不顾他被摔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冲洛翊宸抱拳行礼。 “殿下,如您所料,属下等人子时在城门口守着,果然发现仇文栋偷偷开匙,企图逃跑。” 洛翊宸颔首。 沈绥看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问道,“您是怎么猜到的?” 洛翊宸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眸中的嫌弃却明显的毫无掩饰。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道,“因为孤会动脑。” 沈绥:…… 我感觉您在拐弯抹角骂我,并且我有证据! 但他嘴上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干笑了两声。 他把头转向仇县令,努喝道,“仇文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罔顾百姓性命,私换药材,阳奉阴违!” 仇县令缩在地上,抬眼对上洛翊宸面无表情的俊脸,面颊颤了颤。 他听说了太子在永泉县亲手斩杀卖官鬻爵的李县令一事,此时看着洛翊宸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专门收割生命的阎王爷一般,刺人的凉气儿从背后直冲天灵盖。 他哆嗦着身子伏在地上,脑中不可抑制地脑补着自己像那李县令一样,被太子一刀砍头的血腥画面,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他知道再不说,可能就要来不及了。 仇县令孤注一掷的咬了咬牙,声音里打着颤,“太子殿下明鉴,小人......小人也是不知情的啊!” 沈绥眉头一皱,“这事本公子是交给你操持的,你怎么会不知情?” 仇县令眸光转了转,“当初徐大夫跟小人说了之后,小人确实派人去查看了一番药渣。” “谁知,那药渣里竟不是小人着人配置的柴胡桂枝汤的药渣,而是多了好几味大寒的药材,小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能先把那配药的大夫收押,容后再审。” 他斟酌着字句,满脸纠结,仿佛是真的不知此事缘由何解。 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白语嫣精通药理,柴胡桂枝汤中确实不仅仅是桂枝被换成了苦茶根这么简单。 为了见效迅猛,那汤药里还加了川连和青叶等大寒的药材,他是亲眼看着那几味药被放进去的。 他是想脱罪,却也不敢拉着白语嫣和她背后之人下水,不然他知道以主上的狠辣,他还没死在太子手上,他那主上却会让他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只可惜,上次被白语嫣知道自己有药渣之后,他便不敢再留,都处理掉了。 虽然没了物证,不过幸好他提前安排好了人证。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听到有人证,沈绥便让人把仇县令关押的那名配药大夫唤上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名中年人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他不敢乱看也不敢抬头,瞥见五花大绑歪在地上的仇县令,吓得缩了缩脖,赶紧跪在了地上。 沈绥扬了扬下颚,不耐道,“仇文栋说发现难民的汤药中多了几味大寒的药材,正是那几味药材会引发难民病重,是真的吗?” 那中年人,也就是配药大夫却一脸茫然,看看沈绥,又看向仇县令,“小的不知啊?小的只是听从仇县令的命令把桂枝换成相似又便宜的苦茶根,好从中抽些油水,哪有什么伤身的药材,可不敢乱说!” 仇县令大惊,挣扎着立起身子瞪着他,“你想清楚再说!?明明是你跟本官说查出药渣中莫名多了川连和青叶,你不记得了?” 他边说边冲配药大夫飞快的眨了眨眼睛。 那中年人眼神晃了晃,撇过头不去看他,小声道,“我可没这么说,药渣小的检查过了,除了寒性的苦茶根,没其他异常。” 这下仇县令是真的慌了。 他们是提前约定好这么说的,这样既撇清了他们自己的关系,也不会得罪主子和白语嫣,把线索抛向一个不存在的方向,查不下去最后总会不了了之。 可是这人怎么出尔反尔?? 怎么变成全是因为他捞油水了? 沈绥蹙眉望着仇县令,只觉得这人连救命钱都要贪,简直可恨极了。 “好你个仇文栋,本公子把此事交托给你,你却连给百姓买药的银钱都要贪墨,害的不少患病的难民枉死,你枉为父母官,死不足惜!” 仇县令一个激灵,从发愣中缓过劲儿来,怕死的本能让他脱口而出。 “是白语嫣!是她让我这么干的,这配药大夫也定是她收买了往我身上泼脏水的!” 沈绥一愣,随即看向他的表情厌恶到了极点。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仇县令此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但是话都说出口了也无法收回,只得硬着头皮嗫嚅了两下唇。 “小人不懂药理,要不是语嫣小姐,小人又怎么会凭空说出川连和青叶是两味寒药这种话......”qqxsnew 他对白语嫣和主上本来也没有多忠心,只是一方面迫于主上的狠戾相胁,另一方面是这沈二公子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跟着他也确实没什么前途。 只是涉及到生死,他也只能赌上一赌了。 仇县令一个鲤鱼打挺扎到洛翊宸脚下,要不是被绑着,他恨不得要抱上洛翊宸的大腿了。 “太子殿下明鉴!求殿下为小人做主啊!” 洛翊宸蹙眉,“你倒是会从善如流。” 景天见状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上前,把仇县令往后拽了拽,与洛翊宸保持了一段距离。 沈绥却先沉不住气了。 他有些急的开口,“殿下,语嫣是微臣的未婚妻子,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洛翊宸抬了抬手,阻止了沈绥的话。 他云淡风轻地看了沈绥一眼,缓缓道,“是不是无辜,叫来问问便是。” 沈绥紧紧地抿着唇,脸色不太好看。 沉默了半晌,他才冲洛翊宸拱了拱手,然后让人把白语嫣叫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白语嫣袅袅婷婷而来。 她今日依旧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像以往一般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一举一动举止端庄娴雅。 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神色间却冰冷淡漠。 但这种如冰山美人般的淡漠却流露的刚刚好,让人起不了责备之心,反而淡淡中散发着强大的魅惑力量,撩人心怀。 白语嫣一走进来,沈绥本来难看的脸色立马变得柔软起来,看向她的表情如少男情窦初开一般带着一丝青涩与小心翼翼。 洛翊宸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 白语嫣走到堂中,冲着洛翊宸福了福身,“拜见太子殿下。” “嗯。” 洛翊宸颔首。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才情谋略不输男子的洛安郡王义女。 依然......面无表情。 白语嫣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加之身世才情,是洛安郡内众多世家踏破了门槛也要求得的好亲事。 可是洛翊宸看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旖旎,甚至与看男人的眼神都没什么两样。 他眸光幽深,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在他沉默的间隙,沈绥已经将仇县令和配药大夫的口供跟白语嫣说了一遍。 出乎沈绥的意料,白语嫣并没有急着辩解,而是点了点头,淡淡道了一句,“小女猜到了。” 这下轮到沈绥诧异了。 白语嫣冲着他浅笑了一下,表情很快又淡了下来。 第254章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在徐大夫之前,小女便提醒过仇大人,莫要将桂枝换成苦茶根。苦茶根性寒,恐要与瘴疫这种热病起了冲撞。” 白语嫣轻轻摇了摇头,“仇大人嘴上应的好,只可惜还是没能止住这贪念……” 她眸色淡淡,任凭仇县令如何恨毒地盯着她,她精致的眉头皱都不皱一下。 “只怪小女一时心软,以为仇大人会有所收敛,便没有及时告诉二公子,反倒是害了无辜百姓,还为自己惹来一身脏污。” 白语嫣抬眸,清冷的眸子对上洛翊宸意味深长的凤眸。 她忽略了沈绥的阻拦,拨了裙摆款款跪在地上。 “是语嫣做事失了分寸,请太子殿下责罚。” 她嘴上自请着责罚,下跪的身姿却背脊挺直,不卑不亢的高洁姿态却有种让人不忍责罚之感。 洛翊宸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听了白语嫣一番话,只是低敛着眸子,不疾不徐道。 “责罚不急,孤这里倒是有些所谓的‘物证’,不如看了再说。” 说着他瞥了景天一眼,景天得了示意,从怀中取了一个油纸包,送到白语嫣等人面前。 白语嫣看着那纸包,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从景天手中接过纸包,缓缓打开。 如她所想,里面是一抔药渣。 正是那治疗瘴疫的“柴胡桂枝汤”的药渣。 白语嫣眉眼微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淡然,任谁也看不出她心中已激起惊涛骇浪。 上首淡淡的声音传来,“这是景天之前在县衙药房搜来的。你们各说各话,不如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洛翊宸轻描淡写地将这药渣的来历一笔带过,任谁也不敢多问是什么时候、怎么潜入县衙搜来的。 他微抬下颚,徐大夫走了进来。 他进来后给洛翊宸行了个礼,站到白语嫣身旁。 白语嫣把纸包递到他手上,轻轻看了他一眼,道,“这药渣中的桂枝被换成了苦茶根,并没有找到川连与青叶,只是这苦茶根的用量有些大。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异常。” 徐大夫接过来,打量了片刻,抬头看向洛翊宸,眸中划过一抹疑惑,却也点了点头。 “......确实。” 那日在城外,太子妃察觉出药有问题,从碗底少量的药渣里只能找到苦茶根。可是过了两日,从难民疫病恶化的程度和速度来看,他们猜测那药中肯定还添了别的大寒之物。 可是现在这药渣里,除了苦茶根以外,干干净净。 不符合常理。 洛翊宸面上的神情不变,似是早有所料,然而仇县令瞪着那药渣,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般。 他惊愕地望向白语嫣,声音都变了调,“你掉了包!?” 白语嫣蹙了蹙眉,“仇大人慎言,小女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殿下眼皮子下掉了包。” 仇县令喃喃自语,“难道你早就知道我留了药渣......对...对......” 他突然反应过来,骇然地看向白语嫣,“我懂了!我从一开始留的就是早就被你神不知鬼不觉换了的药渣,你们早就打定主意了要让我当替罪羊!?” 白语嫣不动如山,面上泛着淡淡的不悦,“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绥先坐不住了。 他挡在白语嫣面前,“你个狗官,你贪墨的人证物证俱在,你不思悔改,竟还有脸往一柔弱女子身上泼脏水,我看你是活腻了,等我告到父王面前......” “不必了,仇文栋和沈钰这二人,孤自会让人押到上京,由大理寺亲审。”洛翊宸打断他道。 沈绥想了想,犹豫道,“可是这沈钰是洛安郡王府的侍卫统领,直接押送上京,怕是不合适吧......” 景天冷着脸道,“侍卫统领是武职,他冲撞了太子殿下,按律例是要治他逾越之罪的,应交由大理寺审理。” 沈绥歪着头沉吟片刻,觉得有些道理,他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们王府在洛安郡的地界上做土皇帝坐久了,早就把这些地方低阶的武职当成家奴了,一时就没想那么多。 可他身后的白语嫣脸色却僵了僵。 仇文栋和沈钰知道不少事,如果脱离了他们掌控,怕是要不好。 她心里思绪万千,翻江倒海之际,却听太子淡淡道,“既然此事真相大白,白小姐就暂且退下吧,孤与沈二公子还有话要说。” 白语嫣压下心里的波动,轻轻答了一声“是”,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临走前,她抬眸,正巧撞进了洛翊宸深如寒潭一般望不见底的眸子。 顿时有种被人看透了的感觉。 透心儿凉。 她动作微微一顿,转身退了出去。 出了县衙,直到回到宅邸中她的小院内,白语嫣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方才,在太子拿出那药渣的一瞬,她有种掉入冰窟的感觉。 她知道那药渣早就被她换过了,不能证明仇文栋对她的指控。 可是太子突然拿出那药渣恰恰能证明一件事—— 之前太子没有暴露身份的时候,他们在追捕太子一行,太子也一直在调查他们。 她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知道多少。 最坏的结果就是,太子早就派人在监视他们,对他们的一言一行早已了然于心。 白语嫣不信聪慧如当今太子不知那药渣里有什么,可他还是拿了出来。 这是在警告他们? 这虽然看上去像是在打草惊蛇,却能让他们自乱阵脚。 不行,她不能慌。 白语嫣走进书房,提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折起来拿在手上。 她再次走到院子中,从袖中拿出一个精巧的哨子,轻轻吹了一下。 神奇的是,那哨子竟然没有声音。 可过了几息后,却有一只灰突突貌不惊人的鸟儿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将那纸条塞进绑在鸟腿上的一个细小的竹管中。 做完这一切,那鸟儿似是有所感应,“呼”地展开翅膀向北边飞去。 白语嫣抬头望着鸟儿越飞越远,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融入在天空之中,一向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柔色。 ...... 白语嫣走后,沈钰又恢复了那副纨绔又大大咧咧的模样。 在洛翊宸的吩咐下,沈钰和仇文栋被押下去由太子带来的人单独关押起来。 堂屋里只剩洛翊宸和沈绥二人。 洛翊宸淡然地喝着茶,没说话。 刚开始沈绥还觉得没有什么,时间一长,他就坐立不安,浑身不是滋味儿。 “殿......殿下,不知您留微臣在这里,如果有些什么话您不妨直说?” 洛翊宸掀了掀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才开口,“想出来了么?”仟千仦哾 “额,想出来什么?”沈绥表示听不懂。 洛翊宸开门见山,“沈钰和仇文栋背后的人。” 沈绥缩了缩脖,蜷进太师椅里,心虚地小声叨叨,“仇文栋一向贪财,沈钰怕是对我不满已久,伺机报复,哪有什么背后的人......” 洛翊宸突然笑了一下,“也对。” 他知道他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便不再徒劳。 ...... 等洛翊宸回到县衙后院的厢房,夏落正睡午觉睡得昏天黑地。 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可疑的水渍。 洛翊宸坐在床边,用帕子帮她擦掉口水,柔声道,“落落,起来了。” 夏落呼呼大睡。 洛翊宸揉了揉她的头:“起床了!” 夏落打掉他的手,翻了个身背对他。 洛翊宸:...... “用膳了。” 夏落原本紧闭的双眼顿时睁得圆溜溜的,看见坐在床边的洛翊宸,她打了个哈欠,“晚膳吃什么啊?” 洛翊宸把她拉起来,边帮她更衣,边道,“我们出去吃。” 夏落高兴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躲在破庙里这么多天,她终于能出去逛吃了! 她感动得泪流满面。 “出息。” 洛翊宸叫人端来一盆热水,用温热的布巾给她抹了一通脸,手法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 可夏落一点也不生气,依然美滋滋地抱着他不撒手。 “殿下你真好!我真的太喜欢你啦!” 洛翊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暴击了一下,撞出了无数朵五彩斑斓蓬蓬松松的。 他在宣和殿吃到过,甜丝丝的。 洛翊宸太了解这条咸鱼了,知道她能为了一口吃的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可是听到她的甜言蜜语,他心情依然不可抑制地好了起来。 两人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向着县城中心最繁华的区域驶去。 洛安郡地处南衡最北,冬天天气严寒,夏天炎热,四季分明,温差极大。 这里的人一年四季都喜欢吃羊肉锅子,冬天吃能暖身,夏天吃了热气腾腾出一身汗,再来一碗冰凉的绿豆汤,最是爽快。 夏落听得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眼睛亮晶晶地嚷嚷要吃羊肉锅子。 洛翊宸不同意。 “夏日暑气重,羊肉燥热,你身子还虚着,不适宜多吃。而且绿豆汤寒胃,更要不得。” 夏落瞅着他,表情一言难尽。 “搞得好像你才是大夫一样,看来那些医书没白看。” 自从她犯了心疾又查不出原因,洛翊宸只要有机会就找些医书来翻看。 别说,没几天,还整得像模像样的。 第255章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夏落才不管那些。 谁知道她这个莫名其妙的心疾是怎么回事,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嘎了,先吃饱了再说。 她使劲摇着洛翊宸的胳膊,可怜巴巴地叫唤,“洛安郡的羊肉锅子好有名的,我想吃嘛!” 洛翊宸不动如山,“不行,可以吃些清淡的。” “我不!”夏落急了。 她这几天吃得还不够清淡吗!?天天干粮泡水! 洛翊宸不理她,不去看她可怜兮兮的大眼睛。 夏落直接扑了上去,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身上一通乱蹭。 “我要吃羊肉锅子,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 洛翊宸身体一僵。 他一把搂住夏落的腰,怕她掉下去,同时低哑着嗓子警告道,“听话,别乱动。” 此时他们的姿势很暧昧,洛翊宸正襟危坐,像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而夏落跪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没出息地为了一口吃的在他身上不断作乱。 洛翊宸能感觉到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的温软的柔软。 他的脸烧了起来。 夏落见他不妥协,摆出恶狠狠的表情,“我今天就要吃羊肉锅子,你要是不让我吃,我就……” 洛翊宸望着她奶凶奶凶的神情,勉强忍住想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声音又哑了一分。 “你就什么?” 夏落气鼓鼓,“我就......吃了你!” 她一下子凑上去,嗷呜一口咬上了他的耳垂。 似是还不解气,她还用牙在他耳垂上研磨了两下。 洛翊宸没想到她这一套骚操作玩得这么溜,还没等他防备,便觉得浑身像过了电一般酥麻。 他耳朵是最敏感的,此时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夏落也感觉到了他的异常。 她脸红到爆,顿时老实了许多,但是还是没有从他身上下来。 她目光飘忽不定,到处乱看,就是不敢对上洛翊宸意味深长的眸子。仟千仦哾 “我只是想吃羊肉锅子......” 洛翊宸耳朵红得像是在滴血。 他低头捏了捏眉心,手挡住了脸上的表情。 他终于妥协了,“......不许多吃。” “嗯嗯嗯!”夏落激动地使出小鸡啄米式点头。 洛翊宸放开她的腰,任由她跳了下去,在他身边做好。 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状若无意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挨着夏落的那条腿不自然的曲起。 夏落贼兮兮地瞥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窃笑。 趁着洛翊宸看过来,她又连忙把脸扭开,看向车窗外。 车厢里顿时陷入了令人浮想联翩的沉默。 洛翊宸默念了半天“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清了清嗓,嗓音中恢复了清洌的低醇,“凤来楼是这里最大的酒楼,去凤来楼?” 夏落正趴在窗棂上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流,以及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凤来楼,抿唇想了想。 “大酒楼样子货比较多,人多眼杂,我听说一些犄角旮旯的小馆子做的才叫正宗。” 她让驾车的黑羽卫沿途向当地人打听了一下哪里的羊肉锅子最好吃,最后他们驾着马车七拐八拐,终于在一条巷子的尽头看见了一家看着十分普通的小店。 小店的门口挂着一个灯笼,灯笼上写着“夏记羊肉铺”几个龙飞凤舞的字。 是当地人口中最好吃的羊肉铺子。 夏落跳下车,喜笑颜开,“还是我本家儿,肯定错不了!” 洛翊宸跟在她后面进了小店。 店里人很少,本就不多的桌子都没坐满,除了掌柜和小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 夏落有些疑惑。不是说最好吃的羊肉铺子吗?怎么生意这么不好。 两人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叫来小二。 夏落抬起头,问小二道,“你们这最好吃的招牌菜都有什么啊?” 小二把布巾往胳膊上一搭,笑得殷勤,“咱们小店最正宗的当属宜宾羊肉锅子,还有招牌羊排煲和烤羊腿的口碑也非常不错,另外咱们的羊杂汤也是一绝……” 小二介绍起自家特色抑扬顿挫、滔滔不绝,说得夏落的口水差点就流了一桌子。 她一拍桌子,当下决定—— “每样都给我上一份......” 她一撇头看到洛翊宸火辣辣的眼神,气势顿时委顿了下去,不情愿地撇了撇嘴, “......怕是吃不了,那就......” 正当夏落纠结着不知该如何取舍,无意间一回头,发现角落里有个人正趴在桌子上,正一杯一杯给自己灌酒。 那身形很熟悉。 夏落越过他烂醉如泥的身影,看向他面前的桌子上,眼睛顿时亮了。 她让小二先去忙,一会儿再叫他。 等小二走了,夏落戳了戳洛翊宸,低声道,“你看那边那个人,好像是沈绥诶?” 洛翊宸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挑了挑眉。 果然是沈绥。 他背对着洛翊宸他们,摇头晃脑的,似是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连身子都直不起来。 从桌子上和地上东倒西歪的酒壶数量来看,沈绥下午离开县衙后,估计就直接过来喝酒了。 连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没怎么动。 看来今天客人少的原因找到了。 刚才接待洛翊宸和夏落的小二站在沈绥身边,他好像是认识沈绥,正在劝他些什么。 却见沈绥把小二欲扶他起来的胳膊推到一边,口齿不清地大声道,“你别管我,我说要喝酒,你就给我拿酒来!” 小二叹了口气,只得转身去拿酒。 洛翊宸二人走过去,夏落十分自来熟地往他对面的凳子上一坐,冲着面前的沈绥咧嘴一笑。 “沈二公子?” 沈绥抬头,露出一张醉醺醺的脸。 他以为是小二拿酒来了,可抬眼没见小二,却见到一张看起来有点熟悉又美艳动人的面庞。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呆愣愣的,又揉了揉眼睛,才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太子妃?” 他忘了用敬称,夏落无所谓那些,依然笑吟吟地跟他搭话。 “我们来吃饭,正巧碰到你,你怎么喝成这样了啊?” 夏落不在意,可洛翊宸却蹙了蹙眉,冷冷地睨着沈绥。 沈绥被突如其来的强力冷风冻得瞬间清醒了一些,他这时才发现太子殿下也来了。 他虽然醉了,但也知道自己方才失了礼数。 他挣扎着爬起来,想要给太子和太子妃行礼,但是又因为醉得腿脚发软,试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最后还是小二过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扶了他一把,这才让他站稳了脚。 他歪歪扭扭地向他们鞠了个躬,“拜见......” 洛翊宸不愿在外面暴露身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免了,不必讲究那么多虚礼,你作为未来的洛安郡王世子,在外面醉成这个样子,让治下百姓见了像什么样子。” 沈绥打了个酒嗝,扯了扯嘴角小声逼逼,“当个什么破世子,连酒都不能喝了嘛......” 洛翊宸脸色沉了下来。 夏落抬头看了洛翊宸一眼,拉了拉他的袖子,又对沈绥道,“那我们陪你一起?” 她看着满桌子菜,咽了咽口水。 洛翊宸瞪了她一眼,倒也没反驳。 要换成是平日里的沈绥,太子和太子妃陪自己喝酒吃饭,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是他现在脑子里醉成了一锅浆糊,听到有人陪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此时小店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三人,也乐得清静。 驾车的黑羽卫守在门外,也防止有不速之客突然闯进来。 桌子中央没怎么动的羊肉锅子正咕嘟咕嘟滚着,肥瘦相间炖得软烂的羊肉块在红润鲜香的汤汁里肆意翻腾。 旁边还摆着手抓肉,烤羊腿,一盆羊汤,还有不少小菜。 夏落吸溜了一下口水,招来小二,让他把这些菜热热再端上来。 沈绥除了方才行礼的时候拘谨了片刻,随着又有几杯酒下肚,脑袋更迷糊了。 夏落抱着个羊腿啃得不亦乐乎,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沈绥,好奇道,“你府上那么多好厨子,干嘛非得一个人跑出来喝酒啊?” 沈绥把手里的杯中酒一口干了,有些闷闷不乐,“府里有什么好的,一点自由也没有,哪有外面自在。” “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是因为沈钰他们背叛你的事吗?” 沈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夏落夹了一大块羊排,吃得合不拢嘴,也不忘安慰给自己提供丰盛晚饭的“金主”。 她用油乎乎的爪子拍了拍沈绥的肩膀,还偷偷地蹭了蹭,“借酒消愁愁更愁,你还是别自欺欺人了。” 扑哧。 沈绥仿佛听到了一把刀插在自己心口的声音。 他一个没忍住,竟然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夏落被他那突如其来的反应搞得一脸懵逼。 “我说什么了?” 她求助地看了看洛翊宸。 又目瞪狗呆地望向沈绥。 沈绥身材颇为高大健壮,又长得剑眉星目,很是英俊。 此时却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甚至让夏落生出了她把小孩子给欺负哭了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