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贵妃娘娘只想当咸鱼》 第1章 解脱 长治二十年秋,承化伯迎娶正妻,十里红妆,喜意绵延。 正院宾客尽欢,连小丫鬟们也都领到了新主母给的喜钱,个个欢欣不已。 唯有小荷拉着张脸,极不情愿地提着食盒往西南角的小庑房走。 “真是气死人,大好的日子,别人都在领赏钱,却要我来这地方。晦气!” 她带着怒意,重重推开了小庑房的木门。 木门年久失修,发出沉重而老态的“吱嘎”声,刺耳又难听。 随着木门开启,也露出了里头的陈设来。 说是陈设,其实都抬举了些,此处简陋得很,除了一张床一张破桌外,再无其他。 床上躺着个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的女子,目光涣散呆滞,活像是死人一般。 此人不是别人,而是承化伯的原配妻子——顾青昭。 小荷不耐烦地将食盒重重放在桌子上,震起些厚重的尘粒,惹得人小荷连连发呛,脸都憋红了。 “什么破差事!”她气得踢了桌脚两脚,对着床上的人恶声恶气:“饭菜你自己起来吃,我才懒得伺候。” 正院丝竹的吹打声更盛了,喜庆的声音也传到了此处来。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些动静,嘴角颤抖着,半晌扯出一个凄厉的笑来。 “他竟这样等不急,我还没死呢,就迎娶新妇。” 原配正妻还在,他就堂而皇之再娶。 “你别笑了,瘆人死了!”小荷皱着蛾眉,正要开骂,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似的,故意道:“什么没死?你还不知道罢?承化伯夫人顾青昭,半年前就身故了。哪里还有什么原配正妻。” 顾青昭却连眸光都没变,仍然笑着,“这种事情,他们做得还少吗?” 见状,小荷不由心底发颤,啐了两句“疯子”,推门离去。 不久,又来了一位青衣侍女。 是宫里的服饰。 新帝登基,承化伯姜深的嫡妹姜芸,如今也要受封后妃了。 “陛下旨意下了,我家娘娘已是姜妃,承化伯府因着娘娘,会走得更高。娘娘托我来告诉你一声,原是你身份不配,却又做了伯爷的妻,这才有这后果,你即便死了,也怨不得旁人。” 那侍女言之凿凿,好似从头到尾都是顾青昭死皮赖脸一般。 可最初,分明是承化伯府先找上的她呀? 她们,全都忘了。 可时至今日,顾青昭已经不悲不喜了。 不过三年的光景,却好似一生。 她在承化伯府挣扎了这么久,怀着满腔的怨恨和憋闷,挣扎了这么久…… 她已经不奢望什么尊贵、体面,只求早些解脱。 若真有来世,什么伯府、侯府,都有什么要紧? 她只求能再见父母、兄妹一面,藉以慰藉,了此残生。 “对了,伯爷让我告诉你,你的死讯已经传到了京外去。” 那侍女眼神里带着鄙夷和不屑,“我也不妨叫你知晓。顾夫人,因思念你这个亡女,抑郁成终,半月前已然入土为安了。不过不用急,你也快和顾夫人相见了,伯爷和夫人,不会留你太久了。” 顾青昭瞳孔微缩,突然激烈挣扎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用那双森冷又颓然的双眼死死瞪着她。 她冷笑一声,“你说你,一个六品官的女儿,若是你不肖想伯爷,会有如今的下场吗?家破人亡的滋味,不好受罢?” “说起来你还不知道今日伯爷娶的是谁罢?” “是原永清侯府的嫡女沈娇,正是你的表妹呢。虽说永清侯府如今落魄了,可老夫人念在昔日与她母亲的交情在,伯爷又喜欢她,便娶进了门。也是咱们伯爷深情,你死了,娶的是你的表妹,你也该知足了。” 折辱她,囚困她,害他父兄出京,母亲亡逝,又反过来娶她最恨的沈家女,还要叫她知足? “姜深,真是好啊。”顾青昭痛苦地捂着心口,面色苍白,脸上却挂着凄厉的笑。 这年的秋日,菊华早衰。 承化伯府的昏礼持续到了夜半。 月上穹顶的时候,后院突然燃起了火舌! 正是天干的季节,后院西南角全是堆杂物的庑房,火正是从那个最不起眼的小庑房烧起来的,正逢晚风大作,火势不过片刻便凶猛异常,蔓延到了正院,根本非人力所能减缓。 承化伯府的主仆四处逃窜,姜家最尊贵的几人,都再未从正院走出来。 火光烟尘中,顾青昭跌跌撞撞站了起来,火苗舔舐着她本该青春美丽的脸庞,她的双眸神采焕发,仿佛回到了少年时的模样。 她想起那年,她才及笄,过了秀女初选,人人艳羡。 后来被诱骗着没去终选,稀里糊涂进了承化伯府。 她入伯府的那一日,姜深就齐齐纳了两个贵妾。 一个是他娇养在外的青楼女子,早已替他诞下了长子;一个是姜老夫人的贴身侍女,以贵妾之身掌管中馈。 一个有宠,一个有体面。 她这个正妻,却连个最没名没份的妾都不如。 能进伯府,只是因为她家世低,好拿捏。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曾放过她。 姜深袭爵后,她被囚禁折磨,不见天日。 这三年,她都快忘了自己怎么过来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如今,她总算可以亲手烧了这个肮脏的地方。 她终于,能够解脱。 深秋的风真凉啊,像极了十五岁那年,春闱放榜的那个晚上。 一家人,爹爹,娘亲,哥哥,还有青影,一家人坐在一起,纳凉听风。 泪光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妹妹娘亲和妹妹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唤她起床…… 第2章 年关受辱 长治十七年的春节,墙角寒梅正盛,凛寒刺骨。 京城内外骤雪漫天,长街上车马不驶,行人匆匆。 着作佐郎顾玄携妻儿顶着风雪叩响了永清侯府的大门。 好一会儿才有小厮来开门,惊喜出声:“原来是四姑爷和四姑奶奶来了!早起大姑爷来后,大爷见外头风雪大,料着四姑爷怕是不会来了,才叫小的们关了大门。” 顾玄脸色不好。 他做了沈家多年的女婿了,每年春节拜年,即便冒着雨顶着雪也是要过府拜会的,哪次缺了? 这小厮许久才来开门便罢了,一出来便摆出这样的推脱词句,当真叫人心寒。 小厮也不敢多废话了,连忙请几人往里去。 过了二门,才有正经主人出来相请。 “四妹夫,四妹妹!真是不好意思。适才陪着母亲用早膳,你们久等了,快领着外甥外甥女进来,别冻着了。”沈家大爷是个笑面虎,一见他们就笑起来。 “听阿婉说,青昭也过了秀女初选和经审?” 他边走着,边投眼看向顾玄身侧的小丫头。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衣裳首饰简单得很,可那张脸,即便未施粉黛,依旧能叫人一眼忘神。 如今便是这样容色出众,等过几年再长开些,只怕搜遍京城都难找这么一个了。 未必不能通过终选,为嫔为妃。 “不过运气好罢了,”顾玄勉强笑着,“大姑娘才是个顶好的,想来必能通过秀女终选。” 顾玄口中的大姑娘,是沈大爷的嫡长女沈婉。 顶着侯府嫡女的名头,她在选秀时自然就是备受瞩目的。 沈大爷朗声,“哈哈,父亲和母亲怕是都等急了,快随我进去罢。” 正堂里,几位妙龄少女正娇笑逗乐簇拥着沈老夫人,底下则坐着沈家几位夫人和姑奶奶,也是同样的陪笑着。 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倒显得顾家人的到来有些不合时宜了。 “岳母大人,小婿携妻儿来贺,祝岳母大人新岁安康。” 沈老夫人收敛了笑,投眼过来,看了眼顾家带来的那些贺礼,微微蹙眉,浅浅“嗯”了一声。 “可用过了膳食没有?” 这话问得怪。 哪会有吃了饭才来拜年的。 “小婿出门得早,不曾用过。” “老大,去叫厨房备些吃的过来罢。”老夫人随意摆了摆手,“你也见过了我,带着青礼去前头拜见你岳父罢。” 顾玄拱手,眸光微闪,领着长子告辞离去。 顾夫人是庶出,本就不是沈老夫人亲生,一进侯府便开始局促起来,丈夫走了更是没有主心骨,呆坐在下头,也不敢多说话,只偶尔陪笑两句,尴尬又僵硬。 惹得六岁大的小女儿也紧张不已,死死拉着顾青昭的衣服袖子。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顾青昭摸了摸她的头,“青影乖,等用过了晚膳就能回家了。” 六岁的小孩子,叫她没人一起玩,没有说话待到晚膳过,真是折磨极了。 沈老夫人原本不愿理睬,见两姐妹说悄悄话,这才屈尊降贵看向她们,浅浅道了一句,“顾家丫头这些年当真是出落得愈发好了。” 顾青昭少不得就要起身行礼回话,“外祖母谬赞。” “青昭妹妹这样出色,怕不是要将婉姐姐比下去。”老夫人身边一个少女不怀好意说了一句。 此话一出,沈婉不高兴了,沈老夫人也是眯起眼睛又打量起她来。 一双纯净丹凤眸,像极了她那早逝的亲生外祖母。 “穿着倒是规矩,这眉目却很不像样。”老夫人面色很不好,冷冷道:“若是当真面了圣,只怕要平白遭人话柄,连累侯府。” 顾夫人脸色一白,又难堪又忐忑,“母亲,这……”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怎可能因为一双眼睛就要遭人嫌,又怎会牵扯到侯府? 心里这样想,她委屈道:“昭儿不过是托我生就一双凤眼,定然不会惹祸的。”这话很苍白无力。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如今瞧着是干净,等长开了岂非要狐媚起来了?到时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母亲!”顾夫人当真又气又羞,想及自己庶出,险些落下泪来。 “我姐姐才不是那样!你胡说!”顾青影小脸气得涨鼓鼓的。 “住口!”沈婉冷斥,“祖母是长辈,四姑母怎能如此与祖母说话?还有青影,祖母不过随口说了你姐姐一句,长辈训话,小辈受着就是,哪有你说话的份。” “原来沈大姑娘也知道长幼有序,尊卑之礼,可知我娘亲也是沈大姑娘长辈?”顾青昭冷冷开口。 沈婉蹙眉,面色难看得很。 一个庶出,怎配当她长辈? “青昭丫头到底是来拜年的还是来吵架的?气了你外祖母还不够,还得跟阿婉吵一吵才甘心吗?”沈大夫人不满出声,“我知晓你自恃容色,可皇家选秀重贤,你以为你过了初选和经审就能过终选吗?你能过前边的选拔,非但不感激侯府的恩情,还在大喜日子来侯府咄咄逼人,怕是不像样罢?” “大嫂子,你怎能这样说昭儿!”顾夫人含着泪,气愤不已。 每年年节来庆贺,总要听一番奚落。 今年尤甚,如此诋毁人。 “四妹妹,我还没说你呢。”沈大夫人一脸大义凛然,“你庶女出身,依着侯府才嫁给了四妹夫做官宦人家的妻,如今是觉着腰杆子硬了吗?青昭丫头成如今这副模样,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这话说得难听,满堂坐了侯府的内外亲戚,不由面面相觑起来,有的皱眉,有的却是幸灾乐祸起来。 “大嫂子,你……”顾夫人脸色惨白又凄苦,心中无限委屈,却如何都开不了口。 她不是没想反抗,可端看在场这么多所谓的亲戚,在这种时候从来没人替她说上一句话。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顾青影气急想出声,顾青昭一把拉住她,抬眼看向上头那几个享受惯了阿谀谄媚的人。 “我娘亲自嫁入顾府,从来贤德良善,相夫教子,没有不足之处。年关、节庆,即便骤雨大雪也从未断过来侯府问安贺岁,对长辈孝敬有加,外祖母训话,也从来不敢有反叛之言。今日若非大舅母和表姐言辞相逼,奚落至此,母亲也不会如此气愤。” 她冷着眸子,“母亲虽是侯府出身,如今却已是顾家妇,今日回侯府贺岁,非但不能得礼遇,却还要受这大舅母的训诫。虽说长嫂如母,可如今外祖母还在,竟不知何时侯府是大舅母当家作主了,要劳烦大舅母来训诫晚辈。” 此话一出,果然就见沈老夫人冷了脸。 沈大夫人心里一虚,忙瞪她,“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呢!” 末了,又急忙要解释,“我不过是看你不成体统……” “行了!”老夫人不悦地打断她,看向顾青昭,微眯着眼,“小小年纪,倒是伶牙俐齿。” 第3章 婚姻大事 果然是通过秀女选拔的人,说话也硬气了。与从前那个心高气傲却说不出什么有用话来的顾青昭,简直判若两人。 这可不是她那懦弱庶女能教出来的。 “女子重才重贤,你这样逞口舌之勇,入宫了规矩多也未见得多合适。多少祸事不是从口出?依我看,你也别去参加秀女终选了。” 她不容置喙道:“承化伯嫡次子才能出众,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好男儿。你嫁过去,虽说是攀附,但有我侯府的面子在,也不算太难看。” “承化伯嫡子?”顾夫人震惊不已。 这可是世袭的伯爵啊! 虽说只是次子,可他们家的嫡长子久病缠身,是个天生的药罐子,又没有子嗣,这伯爵之位,说不得就要落在次子的头上。 老夫人怎会将这好事给青昭! “可不是。”沈大夫人不知为何也跟着帮腔,“这样好的亲事,旁人想要还捞不到呢!青昭丫头可别眼高手低了。此次选秀世家贵女众多,我家阿婉都不敢说能封高位,青昭是指定选不上的了,还是另寻出路的好。” 顾夫人有些心动,可心里却还存着疑影,“终选在即,无故缺选,追责下来怕是不好。” “这有什么。”沈大夫人不屑道:“临到终选之时,你让青昭装个病不就忽悠过去了。” “这……”她有些踌躇。 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与夫君商量的,可此时夫君不在。也是叫她为难了。 顾青昭开了口,“秀女缺选,若是被发现故意不去,父亲轻则贬官,重则要被赐刑,青昭不能只顾自己姻缘不管父兄安危。” 见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顾夫人忙推了推她,很是不赞同。 闻言,沈老夫人倒是意外。 顾青昭曾经那么想嫁入高门,如今给她这样好的姻缘,她竟还不去? 难道她当真想凭终选飞上枝头当凤凰? “什么匹配不上,说到底还不是你想入宫。”沈大夫人冷笑,“四妹妹,你可要好好劝劝青昭丫头,别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宫里岂是那么好进的?” “行了,说这么多做什么。”沈老夫人看向顾青昭,“人各有命,你若是如你阿婉姐姐一样是侯府嫡女,我自然也情愿你入宫光耀门楣。可你只是六品官之女,即便侥幸入宫也终生难见圣颜。倒不如嫁入伯爵府做个妻来得顺畅。” “承化伯府岂是什么没头没脸的人家?知晓你通过了秀女初选,这才看重些。可若你执意参选攀高枝,等落了选回来,人家的亲事只怕也说定了。”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好话我是说尽了,这福气你接不接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外祖母厚爱,青昭不敢承受。青昭还想多在父母身边待几年,不愿早早嫁人。”她仍然坚持。 沈大夫人几乎快跳起来,不满道:“这样好的婚事你都不愿意!青昭丫头,你满京城看看,有几个伯爵府?” 老夫人也冷了声,斥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年纪小,懂得什么?” 她视线转向顾夫人,“四丫头,你回去与你夫君说道说道,过几日给我回话。若是等久了不回话,青昭丫头这婚事便就此作罢。” 第4章 伯府阴私 又是诱惑又是威胁的,不免显得急切。 回了顾府,顾夫人就生气起来,“你怎么就轻言拒绝?承化伯府这样好的婚事。” “娘您忘了侯府对咱们的态度?” 侯府前脚才奚落完人,后脚就要给这么好的婚事,明显是有问题的。 顾夫人眸光便黯淡下来,嘴上却还倔强着,“不管如何,侯府总归是你外祖家,你外祖母再不好,也不至于要害你。顾沈两家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承化伯府?”顾玄听着娘俩的对话,问:“岳母也与你们说此事了?” “是啊,”顾夫人便道:“虽说母亲和大嫂子说话不中听,可这婚事也是实打实的。” “承化伯府我是知晓一些的。他家嫡出长子乃原配正妻所出,是娶了亲的,此次说亲的是嫡次子姜深,为现任承化伯夫人所生。如今急切求娶,怕是因着承化伯身子病重,若是伯爷有朝一日……姜深作为嫡子,便要守孝三年,难免耽误。只是他年岁大了些,不知何故二十岁还未娶亲。” 对于长女的婚事,顾玄是十分在意的。 他也不专断,“昭儿觉得如何?” “我若应了这门婚事,爹爹打算怎么办?”她抬眼。 “你若真想嫁,自是想法子先帮你推了终选。” “可若是上头知晓了,爹爹被追责怎么办?哥哥的仕途又该如何?” 顾玄一愣,随即笑着说:“昭儿不必担心这么多,爹爹虽只是个六品官,这么些年也多少积攒了些人脉,要过此关不难。” 秀女因病不参终选这样的事也是不稀奇的。 每三年的选秀,通过初选的秀女都会入宫学规矩两月,称为“经审”。而能过初选又通过经审的女子,都是万中之一,才貌俱全的,若过了终选,那便是光耀门楣,即便不过,身价也会翻倍,婚事也好得多。 因此,几乎好些官宦和世家的女儿皆会参加秀女选拔,偶有一两个因故不能参加终选的,只要不高调闹到被御史台的知晓,基本都不会出事。 上头也不是不知道底下臣子们的打算,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我们一开始送你去参选,也是想着你初选过了能入宫学一学规矩,增长些眼界,本就无意于叫你入宫受苦。哪怕没有承化伯府求娶,日后也是在京城为你寻一门妥当的婚事。”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至于要牺牲女儿入宫侍奉年事已高的皇帝来求取仕途富贵。 “既然昭儿不必入宫,还有什么顾虑的?承化伯嫡次子,这样的身份,难道不好吗?”顾夫人也听出夫君对这门婚事的不在意,她顿时有些着急。 顾青昭垂着眸,听到“承化伯”几个字,目光霎时冷冽得比屋外的冰棱子还要森冷些。 上一世她不知永清侯府与承化伯府私下的阴谋算计,也与母亲一样,觉得这桩婚事好极了。 以至于后来落入圈套之中,苦苦挣扎却不得其法,一生一世受尽夫君冷落、婆母嫌疑,大好年华被困死折磨于承化伯府,便是死后也不得安宁。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冷得像冰窖一样的伯府后院,只要一想起,她就控制不住得浑身发抖,仇恨几乎将她吞并。 老天有眼,让她重来一回,她绝无可能再入承化伯府。 不论是永清侯府,还是承化伯府,在外人眼里是光鲜亮丽又尊贵,可她太清楚两家的阴私勾当。 外面瞧着都是金碧辉煌,富丽得很,其实内里早就烂透了。 快了。 要不了多久,永清侯府便会为他们自己的贪婪付出惨烈的代价。 至于承化伯府……今生有她在,岂会容他们轻易就逃脱惩罚,依附着姜芸步步高升? “爹娘,我不愿嫁。”她抬眉,诚挚道:“女儿虽也向往高门,可高门就一定好吗?越是勋贵世家,越是人口众多,内里复杂。女儿不求荣华贯身,只愿能顺利落选,在家多陪爹娘几年。” “好。”这话顾玄听得很舒心,“昭儿若不愿意便罢了,承化伯府虽好,可他家门槛太高,昭儿进门也不见得就好。” “昭儿,”顾夫人秀眉紧蹙,还再劝着,“承化伯府可是世袭伯爵府,那位伯夫人更是满京城里的好人了,素有贤名,与永清侯府也交好。即便伯府人多事务繁杂,你若去了,也只管自己家的事情,等时间久了,自然能事事周全好。” 顾夫人是无法理解的,没真正见识过那些腌臜事情的人,实在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世袭勋爵府出来的公子,个个都是好的。 “娘。”她淡淡出声,“您知道我为何不愿入伯爵府吗?” “姜深为何都二十了还未娶妻?” “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大好年华,为何又要求娶我?” “还有大舅母,娘别忘了,大舅母家可还有好几位适龄的姐妹未许人家呢,怎么就偏偏把这么好的事情给了我?” 顾青昭连着几句问话,叫顾夫人心头忍不住一颤。 难道,真有什么隐情? 顾青昭说着,自己都还觉着讽刺,“那是因为他与一青楼女子情深似海,眼瞧着庶长子都出生了,与她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肯将女儿嫁给他,他急着要给长子名分,这才同意迎一位家世不高又好拿捏些的正妻进门。” “这!”夫妇二人顿时大骇。 男子还未娶妻就纳妾不稀奇,可让青楼女子在正妻进门前生下长子,这就很荒诞了!若是叫御史知晓,定是要重重参一本的。 可顾青昭接下来的话却叫他们愈发震惊,“是,那位伯夫人是贤名很盛,可自她入府后,承化伯嫡长子久病缠身,如今更是个药罐子。娘难道不疑心吗?” 顾夫人瞳孔微缩,“你是说她对原配长子……可承化伯夫人对原配嫡子一向关怀,比对自己的儿子还好,还亲尝汤药……” 说到此处,她自己也愣住了。 第5章 亲人疼护 她不是个傻的。 这些年外头都传承化伯夫人对长子如何良善,可焉知不是捧杀? “这样的府邸,娘放心我进去吗?”顾青昭看着她,目光灼灼,“大舅母与承化伯夫人交好,知晓承化伯府之事,却不肯告诉。若当真心里没鬼,何必又要藏着掩着呢?” 听了女儿这番话,顾夫人足足沉默了许久。 白天离开侯府的时候,母亲和嫂子还一遍又一遍地夸姜深,说他一表人才,后院干净,又说承化伯夫人如何心慈仁善,能嫁入伯府,是顾青昭走了运…… 顾夫人怔愣了许久,终是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 “我知晓我是庶女,不得母亲喜爱,可我没有不孝母亲,不敬兄嫂……”她咬唇,说不出的委屈难过,“从未有过。” 这么些年的唯唯诺诺,奉意讨好,换来的却是那些人肆无忌惮地算计与折辱,换做是谁,都会伤心至极。 看到妻子如此伤心,顾玄眸光森然。 “他们不仁,我们也无需事事周全了。”他早对侯府的做法就有了不满,只是碍于妻子心系侯府,处处想要顾全侯府脸面,他为了妻子安心,才经年地容忍,如今侯府苛待他们家到这份上,也实在无需维系这可笑的亲情了。 “我虽只是六品官,却也是正经科举而来,并非靠着侯府的裙带关系做到如今。这门亲即便没了,也并不能妨碍到我。你日后,也无需处处顾及他们,总要自己活高兴了才是。” 有了夫君的安抚,顾夫人才算情绪好转些。 “都是我不好,被一时的好处蒙蔽了双眼,险些害了昭儿。”说不惭愧那是假的,她虽不舍侯府亲情,可更在乎自己的三个孩子。 她拉着顾青昭的手,轻轻拍着,似是安慰她,又似安慰自己,“昭儿放心,等终选过后,我与你父亲定为你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顾青昭心中微暖。 她母亲,其实和绝大多数的娘亲都是一样的。 一心为着孩子好,又心软,正因如此常常会被三言两语诓骗。 说白了,就是耳根子软,容易上当被骗,可她又实在不是个有坏心肠的人。 好在爹爹是个十足沉稳又谨慎之人,保了娘亲婚后几十年的单纯与善良。 顾青昭出了门,就见兄长顾青礼与小妹顾青影等着她。 “和爹娘说什么了,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 她摇摇头,一边牵了小妹的手,一边对着他笑:“就要春闱了,贡院清冷,我给哥哥做了一件蓬衣,到时哥哥可要记着带去。” 顾青礼很欣喜,“阿昭做的蓬衣,我自然要好生带着。” “那到时候我给哥哥买糖葫芦,哥哥也带着去。”顾青影仰着小脸,娇俏可爱得紧。 “好。”顾青礼摸了摸小妹的头,笑得眉眼都弯了。 他送了两个妹妹到院子口才止步。 离开之前,他叫住了顾青昭。 “我参科举,走仕途,是想要日后与父亲一起,为母亲和你们撑起一片天,叫你们一生喜乐无忧。” “所以啊,阿昭,你一定要过得平安顺遂,哥哥才放心。” 顾青礼模样肖母,身量若青竹般纤弱,性子温润而谦和,可顾青昭晓得,他并不是那种文弱书生。 只要有他在,无论怎样的困境风雨,总能叫人定下心来。 她莞尔。 “不论是爹娘、青影,还是哥哥和我,此生定要过得幸福安乐,才算不枉。”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来一回,于她而言,每分每秒都是赚的。 她不要重蹈覆辙,也不要贪图什么高门荣华富贵,等她报了仇,便只求此生安稳,陪伴父母身侧,看哥哥稳步仕途,再亲自送妹妹出嫁。 第6章 冤家路窄 会试因在春天举行,故又称为春试或春闱。 二月初九,一家人送了顾青礼入贡院考场。 临走时,碰见了沈婉,彼时的她身边跟着一个妙龄女子,那人一见顾青昭就冷了脸,好似顾青昭欠了她似的。 顾青昭倒也认得她。 怎么会不认得呢? 姜深的亲妹妹,姜芸。 承化伯夫人和姜深的另一个帮凶。 真是冤家路窄。 “听母亲说你不肯嫁入伯府?”沈婉走过来,似是不解又是鄙夷,“你不会真以为进了终选就能入宫罢?” “表姐这话说得好笑,我一个待选之人,岂能谈婚论嫁,罔顾皇家颜面?大舅母又怎是没有分寸之人。”顾青昭笑意吟吟看着她。 几人说话声音本就没有刻意放低,旁人有人已经支着耳朵在听了。 沈婉这才心头一紧。 她方才见着顾青昭就想起那日她说的那些话,不免给气着了,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可须知这事,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 见好友吃瘪,姜芸皱眉,“你就是顾青昭?” 她挑剔地上下打量了许久,“长得也一般,还想与我们一同入宫?简直不知所谓。” 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她必定能通过终选入宫一般。 一见她,顾青昭险些没藏住眼底的杀意。 她微微垂首,掩下眸光中的冷意,别人看来倒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我比不得姜大姑娘花容月貌,又出身伯府,显赫如斯,自然是没姜大姑娘这番雄心壮志。” 姜芸没听出这句话里的其他意思,自顾自满意地笑了,“算你识相。” 沈婉却觉得哪里不对。 顾青昭自傲,哪里会轻易奉承人? 果然,下一刻便见四五个丫鬟簇拥着一个贵女出来。 那女子瞧着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时下京城最奢侈的首饰衣服,团扇轻摇,一举一动很是赏心悦目,可她眉眼一侧,盛气凌人得很。 “出身伯府,尊贵?”她露出不屑的笑,“她或许出身比不得你,可容貌却比你出色许多。你何来的自信,必定能入宫?我看,不知所谓的人是你罢。” 这女子说话张狂又带着讽刺,姜芸脸都僵了,却又一时不敢出言相对。 因为此人是御史大夫之女,晋国公的外孙女,皇后的外甥女,齐渺。家世显赫无匹,沈婉都惹不起,何况姜芸。 她亦是此次参选的秀女,更是一等一的自傲之人,方才姜芸为了挖苦顾青昭,信誓旦旦说自己能入宫,这才引来她的讥讽。 “你仗着是皇后娘娘娘家人,便要折辱人吗?”沈婉一脸悲愤。 “怎么,难道不是你们先瞧不上她的吗?”齐渺鄙夷得很,“只许你们仗着身份压人,不许我放肆些?这是什么道理?” “你!”沈婉气愤不已。 姜芸冷着脸拉了拉她,“算了,阿婉。” 齐渺家世太高,两人再气也不敢说的太过了,只得气呼呼离去。 走前还不忘瞪顾青昭一眼。 顾青昭回以一冷笑。 初次交锋便败下阵来,姜芸,你日后入了王府,还怎么与齐渺交好? “你也是秀女?”齐渺看到她的脸,不免皱了皱眉头。 此人的容貌,让她有危机感。 “侥幸入选而已,家中父母只是希望我能通过初选经审。”有前世的记忆,顾青昭晓得这位可是未来的贵妃,交好是不可能了,但也不能得罪。 闻言,齐渺点头道:“你父母倒挺会为你打算的。” 小官之女罢了,想来是进不了王府的。即便进,也并不一定能进端王府。 这样想着,她便小小松了口气,大张旗鼓地走了。 顾青昭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此次选秀,许多人都以为是长治帝为充实后宫,但其实是为太子和诸位皇子亲王选秀。 尤其,是长治帝第九子端王。 太子病重,而端王,是长治帝和皇后选出来的未来储君。 她记得,上一世齐渺和姜芸便是一同进了端王府,端王登基后没几年,齐渺便被册封为了贵妃,而姜芸因着与齐渺交好,也封了妃。 齐渺善妒,有了这次交锋,姜芸还能与齐渺一心吗? “绯紫,寻个信得过的小厮替我送封信去承化伯府,务必要亲手交到承化伯嫡长子姜进手上。” 第7章 不速之客 春闱不过共三场,每场三日,共九日。 可也正是这短短的九日,叫无数寒门学子鲤鱼跃龙门,改换门庭! 大邕重科举,历代君王亦赖以科举选拔人才,各州县,皆设有专门的学府,天子取士,以才为先。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大邕,再不是一句戏言。 甚至于在朝堂上,正经科举进士出身的官员,已经逐渐取代靠荫封出身的贵族,在考官调选之时,也更有优势。 于是天下士子,皆听圣令,前赴后继迎战科举,以科举考官,为家族之傲! 顾家祖上本没什么建树,到了顾玄这一代才正经考上二甲进士,如今是正经的从六品着作佐郎,这已然是祖坟冒青烟了。 而今的顾青礼,单论文采,比之昔年的顾玄却还要出色几分! 顾玄老怀欣慰之余,不免也为儿子捏了把汗。 只有经过春闱之人才晓得,贡院里头真不是人待的。 果然,等十五那日顾青礼出来之时,已然脚步虚浮、气若游丝了,只勉勉强强保持了个读书人的体面。 这还是算好的了,定力差些的,一出贡院就晕了,是被自家小厮抬上马车拉回去的。 顾青礼到家之后,足足睡了大半日才缓过劲来。 十七日晨起,一家人好不容易一起用个早膳,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我今日来也不是为着别的,仍然是为着青昭丫头的亲事而来。”沈大夫人一来就端了架子,提着嗓子说道:“真不是我说,四妹妹你也该细想想,姜大公子病弱,这姜二公子未来可是要做伯爷的,青昭嫁过去要不了几年便是伯爵夫人了。” 她端着茶微微抿了口,“虽说上次你们娘俩冒犯过我,可到底咱们是血亲。我又去与承化伯夫人说了青昭好些好话,人家这才不计前嫌,松口愿意让青昭进门。这可是大好的事情啊,你们可别再放过了。” 顾夫人好险才忍住没把手边的茶盏扔她脸上去。 自打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之后,真是觉得她们样样举动都恶心至极。 “大嫂子说完了吗?”顾夫人冷冷瞥她一眼,“若是母亲和大嫂子都觉得这伯府好,何不将沈大姑娘嫁过去?” “四妹妹你怎的这样不知好歹?我好心好意来给你家青昭丫头介绍亲事,你竟如此不懂礼数。”沈大夫人眼睛都瞪圆了。 “好心好意?!你真当我不知那姜二公子是什么人?”顾夫人也怒了,站起身来死盯着她,眸光直放冷光,凶狠尽显。 沈大夫人何时见过这样的她,一时又是怕又是心虚的。 “这……这……你怎么会知道?不管如何,人家好歹是伯府公子,你家青昭丫头一个六品官的女儿,能攀上伯府已是天大的好事了,倒还嫌弃人家。”她越说竟是越觉得自己有理起来,还鄙夷顾家人,“莫不是眼瞧着青礼参了科举了,想着他中进士了为妹妹寻个更高的门楣?” “不是我说啊,青礼才十八,天下有几人能一次就中?四妹妹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别到时候捡了芝麻又丢了西瓜。” 这话说得尖酸刻薄又无礼,好在顾青礼没在这里,否则定是要难受的。 “我家青礼中不中碍着你什么事了?嫂子若是眼热,便叫你家文哥儿也快些考中个举人呀。举人都不中,还提什么进士呢?”顾夫人爱子心切起来,也是发狠,“还说给我家昭儿介绍亲事?你要真稀罕,你就自己嫁去,别来祸害我昭儿。” 这发起飙来,顾青昭都看得咋舌。 沈大夫人头一次觉得招架不住这个生性懦弱的小姑子,还没反应过来要开骂呢,便被撵出了顾府。 只得咒骂着离开了。 “娘别理那些人,哥哥好不容易从贡院出来,咱们要高兴才是。”顾青昭拉了母亲坐下来。 “昭儿说的是。”顾玄难得兴致好,提了酒来与妻儿同饮。 “我就是气不过,她们那样坏心肠,倒像是我们欠了她们的。”顾夫人显见气得不轻。 “为那些不相干的人,不值当。”顾玄亲自给她倒了酒,笑意吟吟递到她手边来,“等终选的事情了结了,约莫也该放榜了,到时候咱们再为昭儿寻一位好男儿。” “嗯,说的是。”顾夫人赞同道。 “其实,女儿倒觉得婚事不必操之过急。”顾青昭放下筷子,正色道。 闻言,一家人都看向了她。 “太子殿下近来身体抱恙,可诸位亲王却一个胜一个的年轻力壮,不乏才能出众又出身极好的。女儿觉得,不仅是我,就连哥哥,此时都不宜定亲。” 本来顾玄都打算好了,等放了榜,若是顾青礼榜上有名,便可以开始定亲事了,而顾青昭也能沾哥哥的光,寻个更好些的夫君。 可顾青昭这话,却猛地叫他醍醐灌顶起来。 “为何不能定亲?”顾夫人不解。 顾玄和顾青礼却是晓得了她话中的深意。 朝中大臣们都是耳聪目明之人。 太子病弱,储位之争已然初现端倪,大臣们定会看准一位皇子下注,可朝堂官员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站错位,说不得就是万劫不复。 亏得顾玄官位不高,只要不行差做错,就出不了问题,若是给儿女定了亲事,多了姻亲关联,牵扯得就越多,反而麻烦。 “阿昭说的,也正是我所想。”顾青礼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之人,他深知朝廷如今的境况,自然是不肯轻易将顾家置于危险之中。 顾玄沉思片刻后缓缓点头,“那此事,便缓缓为之,咱们不急。” “如今,便等着约莫放榜了。” 说来也巧,终选就定在了放榜那日。 这一世她没有“因病”不入终选,名字可还在花名册上呢。 不过顾玄使了些银子,托人把顾青昭的名字往后移了。 众所周知,能通过终选的秀女,名字都是排在前三页的。 许多人家花大功夫,只为了让把秀女名字使劲往前移动,顾家却只叫往后移,这样轻松的差事,自然是要水到渠成的。 可这次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包括顾青昭。 第8章 终选,变故 当近暮的时候,长治帝携诸位皇子来到揽月台时,所有秀女都激动了。 彼时,正好是顾青昭等人被叫到皇后跟前相看。 皇后兴致缺缺,正要叫这拨秀女下去呢,长治帝就来了。 顾青昭埋着头,也听不见上头说什么,就是心里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正胡思乱想着呢,就听见上头喊自己的名字。 “着作佐郎顾玄之女顾青昭,年十五,渔阳县县丞之女吴嫣然,年十六……” 内侍尖细的声音响彻揽月台,秀女们个个兴高采烈又端着矜持地行礼。 她被惊坏了,还来不及屈身,便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夹杂着缕缕春风缭绕至耳边。 “就前头那两个罢。”嗓音迷醉,是难得的好声。 顾青昭此时却顾不上欣赏了。 便听见另一个苍老些的声音开口,“那便入端王府罢。” 只是这样随便的一句话,便将顾青昭所有重生后的打算都搁浅了。 仲春的夜晚,星子已经遍布空中,可凉意却还肆意着。 顾府内昏黄的灯光被微风晃得刺眼。 顾玄手里捏着两封同样鎏金质地的文书。 一封是长子高中二甲第九名的文书,一封,则是纳长女为陛下第九子端王之孺人的诏书。 大邕旧例,亲王除王妃外,可纳侧妃二人,视为正四品;夫人二人,正七品;孺人六人,正九品…… 顾青礼指尖微紧,“能不去吗?” “圣旨已下,再无转圜的余地。” 顾青礼闷头出了书房,迎面便见自家妹妹笑意吟吟望着他。 “其实入端王府也好。”顾青昭见不得兄长难过,笑道:“端王仁厚,善待妻妾。我进去只是个孺人而已,没人会为难我。哥哥中榜,是喜事,莫要因此伤怀。” 他看着妹妹的笑颜,心底更难过,却也更坚定了内心,“父亲托人给我谋了池州青阳县丞的差事,只要我能通过四月初的朝考,便能赴任。” “哥哥文采斐然,定能顺利过朝考。我是五月初六嫁人,说不定还能亲自送哥哥赴任呢。” 是呀,妹妹要送他赴任,可他却不能送妹妹出嫁了…… 待嫁的日子过得极快,自那日后,顾青昭也再未与哥哥说过什么话。 不光是他,顾府上下都难见他一次。 他每日早出晚归去书院,到了家也是把自己关在书房看策论。 而这期间,顾青昭也收到消息,承化伯府已与沈大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女订了亲。那个姑娘顾青昭未曾见过,只听说是欢欢喜喜入了伯府。 而齐渺已于三月底入了端王府,她是侧妃;而沈婉,则入了四皇子恪王的府邸。侯府嫡女,自然也是侧妃的位份。 看到消息的时候,顾青昭难得笑了。 永清侯府,自以为占尽了先机,其实是一步步逼近了深渊。 她突然觉得,入端王府也没什么不好。 既然计划全被打乱了,那便重新来过。 “绯紫,替我更衣,我要出门见位故人。” * 四月初的时候,顾青礼顺利入了朝考,可在授官的时候,却受了阻碍。 顾玄几番打听,才晓得自家儿子的位置是被人顶替了。 “恪王妃的母家侄儿也是此次新科进士,在三甲百名上,无缘朝考。此次负责朝考授官的,是吏部侍郎宋解,与你大舅有些来往。” 听到此处,顾青昭也明白了。 永清侯府这是为了奉承恪王府,生生将顾青礼的官职给挤掉了。 顾青礼手指攥得发白。 “官场向来如此,你日后……要习惯。”顾玄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我找人疏通了一番。一个是弘文馆的正字,一个是秘书省的正字,皆为正九品下的官职,此外,渝州江津县县丞之位还空缺着。”自打与永清侯府撕破了脸,顾玄也多留了个心眼,早做了打算,“你预备往何处走?” 顾青礼想都没想,“儿子想外放去渝州。” 多少人通过朝考,便是为了能在几大馆学及秘书省当差,哪怕是个正字,也是入流了。外放为官之路,鲜少有人走。 毕竟是京外,一去便是数年,再要调回京城,谈何容易。 “留在京中,便是循规蹈矩,少不得跟人玩心眼。外放为官,才是真正靠政绩说话。”顾玄颔首,意味深长道:“礼儿比之为父当年,更有魄力。” 他是顾家头一个进士,顾虑比顾青礼要多些,不敢轻易说出京就出京。 顾青礼却不同。 他有足够的底气去拼闯一番。 谁说顾家一辈子就是个六品的命呢? * 永清侯府此举全不理会顾家脸面,顾夫人整日整日的伤心难过,顾青昭安慰之余,却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当年恪王府败落之时,多少沾亲带故的家族都受了牵连,他父兄不免也受了些波及。 这一世,虽说两家姻亲难断,至少日后永清侯府要想泼他们家脏水,也是不能了。 授官文书下来不过半月,顾青礼便要启程了。 临行的那天,下了些如轻纱般的朦胧细雨,顾青昭看着载着哥哥赴任的马车缓缓远去,心中不知为何怅然若失。 一切都不一样了。 前世哥哥过朝考之后,便入秘书省做了正字,后来他虽仍然选择了外放渝州,可那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如今,她也不必嫁去承化伯府了。 还有十几日,就要进端王府了。 与前世,是全然不同的轨迹。 亦是迥然不同的心境。 第9章 入府 入端王府那日,雨下得极大。 约莫是轿夫们收了足足的喜钱,一路从顾府到端王府,再从侧门一路辗转进了葳蕤院,她分毫没有沾湿。 “这可是吉兆了,奴婢听说两外两位,可是又湿了鞋又脏了衣裳。”说话的是丹青,此次来王府,她也就带了两个丫头,除了这个,便是绯紫了。 “你可轻声些。” 绯紫端着梳洗用的水进来,就听见丹青这话,忙朝屋外看了眼,见没人才放下心来,脸上也带着笑了,“奴婢去取水的时候打听了,姜氏分去了蘅芜院,主院的是裴侧妃。另外那个吴姑娘,与姑娘是同样的位份,正九品孺人,去的是荷香院,与白孺人同住。” 入王府前,顾青昭对王府里头也做了些了解的。 如今的端王妃,是端王生母李婕妤的娘家侄女,虽顶着个端王表妹的名头。出身却不算好,但传闻她温柔仁善,只是不知为何,她并没有执掌后院。 端王府真正管事的是裴侧妃,出身平国公府裴氏,身份尊贵,能力出众,以侧妃之尊执掌后院,也是叫人心服口服。 另外一位侧妃,就是两月前入府的齐渺了。 说起来这位还是葳蕤院的主院之人,当真是巧合得很。 除去这些高位的人,其他低位的就很难打听到了。 “姓白?”顾青昭记得,前世端王登基后,封了一位白婕妤。 想来就是她了。 “是呢,这白孺人来头也不简单呢。”绯紫将水盆搁在架子上,一边服侍顾青昭净手,边绘声绘色道:“听闻这白孺人原先本是端王殿下身边服侍的宫女,因服侍很是尽心,后来殿下出宫建皇子府时,就带了出来。三年前殿下封王,她也沾光,受封了孺人,很是受宠呢。” 闻言,顾青昭忍不住咋舌。 难怪好些妙龄的女子放着外头正妻不当也要进宫做宫女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如白氏这样,直接实现从宫女到主子的跨越。 想她一个六品官之女,也才封孺人罢了。 真是想想都觉心酸。 “不过她再得宠,出身摆在那里,越不过主子去。”丹青说道。 “这倒是。”绯紫很是赞同。 “先不说这些了,快些给我妆扮罢,还得早些去齐侧妃那儿走一遭。” 通过终选实在出乎她意料,进端王府也实在是巧合。 可齐侧妃却不会这样认为,有了之前那一遭,说不准还觉得她是个巧言令色的人。 她才进王府,可不能得最了这尊大佛。 硬着头皮上吧。 葳蕤院是端王府后院数一数二的大院子,内套十几个小院,中间以回廊相接。 说是同院而居,主仆二人也花费了好些脚程才走到主院去。足可见端王府之广硕。 彼时的齐侧妃正由好些个侍女簇拥着染指甲,见她来了也不过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就收了回去。 “上回见面才说只是想通过初选呢,如今却入了王府与我同院了。”约莫是觉得顾青昭骗了她,齐侧妃脸色很不好。 都没让她坐。 顾青昭便站着回话,“不瞒侧妃,此前与侧妃所说之话句句属实。终选前,我父亲还使了银钱给宫里,已然叫把名字往后移了,可不知怎的……” 想及此,她自个儿都觉得玄幻。 怎么端王偏偏那个时候去了呢?但凡他早或晚片刻,她都不用入端王府。 “当真如此?”齐侧妃蹙眉。 旁边便有侍女解释着,“主子,终选那日顾孺人确实是最后几拨里参选的,只是那日陛下兴起,便领了殿下去揽月台,这才有顾孺人和吴孺人入府。” 齐侧妃挑眉,“如此说来,倒真是阴差阳错了?” “千真万确是如此。妾自知家世低微,端王殿下又是一等一受陛下信重的亲王,妾岂敢有非分之想。” 她已经是虚度一生的人了,要不是实在倒霉,干嘛放着外面好好的正妻不当进王府做妾? 心里腹诽着,可顾青昭面上真挚无比,就差把一颗真心掏出来给齐渺看了。 齐侧妃看她实在不像说谎,这才信了。 “你有自知之明便好,坐吧。” 顾青昭这才松口气。 一边坐了下去,一边想:王府真不是人待的。 “对了,姜芸也进府了,你是知道的罢?”她投眼过来,带着些试探。 “知晓,因着之前的事情,我与她已然无法和睦了。好在我与她分院而居。”顾青昭不喜姜芸是不需要装的,而齐渺,正是想要她这一点。 “怕什么,你既是我葳蕤院的人,她也不敢冒犯你。”她心情很是愉悦。 “是。”顾青昭坐定了,才道:“我没什么好的东西,唯有这青玉扇还算稀罕些,夏日用最是触手清凉,还望侧妃不嫌弃。” 丹青立马便端着一个红匣子上前,露出里头的东西来。 齐侧妃打眼一瞧。 果真是上好的青玉,无论质地和成色,都是上佳的。最要紧的是那扇面,采用上等苏绣技艺,绣的是石榴。 古有石榴多子的美意,饶是齐侧妃见了,也是喜欢的。 见顾青昭来又是赔罪解释又是送礼的,齐侧妃总算十足十的满意了。 “我很喜欢,”她拿起那青玉扇,瞧着上头的花样便笑意绵延起来,“你送了我礼物,我也得回礼才是。” 回礼? 这位祖宗可是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会回个什么礼? 带着这番好奇,等到顾青昭领着丹青抱着一匣子的银元宝回去的时候,人都还是傻的。 “她,送了我一百两银子?” 一两一锭的元宝,整整齐齐放了小百只! 丹青抱着都觉得沉。 大邕的银子是很值钱的。三两银子就足够一个寻常五口之家一月的全部花销了。 顾青昭这个正九品的孺人,每月月俸也不过二十贯,也就是二两银子,加上其他的杂用,到手也不过四两。 方才她送的那个青玉扇,虽然稀罕,但市场价也不会超过五十两了。 可齐渺一出手就是一百两! 这就是豪门贵女的实力吗? 送礼都送得这么奇特。 不过,顾青昭很喜欢。 非常喜欢! 还有什么是比攥在手里的银子更实在的呢? 前世她虽贵为伯夫人,银钱却从来到不了自己手上,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有钱才是王道! 第10章 拜见 回了小院,绯紫也惊奇不已。 “齐侧妃真是大方。” 顾青昭出阁,除了陪嫁的嫁妆首饰之外,真金白银也只有五百两。这还是算多的了。 “只是齐侧妃如此,算不算收买人心呢?”丹青小心翼翼道。 “不管是拉拢还是怎样,自我入葳蕤院起,我与齐侧妃本就要被她们视作是一体的了。” 齐侧妃此举正中顾青昭下怀。 端王府后院瞧着平和,可每个人的来历都不简单。 尤其端王是日后要做太子,要登基的人。 她在这里本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又与姜氏有过嫌隙,在王府后院,也确实需要一个靠山。 齐侧妃虽然脾气大,人却不坏,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欢姜芸。 这点,便足够了。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呢,外头来了人。 “顾孺人万福,奴婢是正院的,王妃叫诸位小主子酉时正去正院见礼,奴婢特来通禀。”此人约莫三十四五的年岁,穿着却不俗,想来是正院有头有脸的人。 “多谢姑姑,我这就梳洗更衣。”顾青昭端着笑,略微使了个眼色,丹青便塞了银子过去。 “姑姑,我们主子请您喝茶。” 没人不喜欢这么上道的人。 那位姑姑收了银钱,原本还有些绷着的脸就好像开出了花似的喜意洋洋起来,态度也好了许多,“王妃杂务繁忙,不喜迟到。小主子务必早些去正院,最好早上半个时辰为宜。” 半个时辰? 这么多…… 顾青昭思忖再三,终究还是提前半个时辰去了。 到的时候,正院屏门前果然已经站了三四个人。 “哟,这不是顾家那心比天高的谁吗?”一见她来,便有人讥讽出声了。 顾青昭都无需瞧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姜芸。 顾青昭懒得理睬她,两人身份并不差太多,只微微福身便可。 倒是有两个人一听她的名讳,便前来问安行礼了。 她还懵着呢,就听剩下的那位着月白色衣衫的女子笑着介绍:“这二位也是后院的姐妹,这是赵氏,那位是陈氏。” 一听这介绍便可知二人的身份了。 王府后院除了王妃、侧妃、夫人、孺人等有品级的妃妾,还有不记名的小妾,这些是无定数的,大多也是宫女出身。 顾青昭笑着点了点头,看向说话那名女子。 对方莞尔一笑,“我是孺人白氏。” 原来这就是白孺人。 能叫端王看上眼,她也着实容貌出彩,说话时更是轻声细语温柔似水,如她穿的那身月白衣裳一样,温润而无暇。 “早听闻白孺人入府早,不懂之处日后还要劳烦了。” 顾青昭很客气,白孺人笑意更深,“自然,日后都是姐妹了,是要彼此照应的。” 两人说着话,不约而同地把姜芸忽略了。 姜芸气不过,尖着嗓子嘲笑:“不过是个宫女,一朝成了殿下枕边人了,倒敢和官宦之女称姐妹了?也是,顾孺人嘛,出身也不高,比起你这个宫女也差不了多少。” 闻言,三个宫女出身的,面色都不大好。 也难怪顾青昭来之前,她们几个就与姜芸话不投机。 半个时辰后,剩下的几人才姗姗来迟。 两位侧妃位高,自然是掐着点到,吴孺人倒是提前了两刻钟,可已然是她们这帮人里算晚的了。 见人齐了,正院的人才出来请,“诸位小主子,请移步正室。” 头一回见王妃院里的装潢,顾青昭只觉格外晃眼。 金樽兽首香炉,鎏金牡丹花瓶摆件,赤金造博山炉,就连屏风上的刺绣,皆是金线织就,无一不给人一种奢侈浮华之感。 她上一世半大不小也是个伯夫人,也曾参加各类勋爵府的宴会。 上等勋贵、仕宦家族,讲究的是端华而雅致,若要追求华贵璀璨的,也只是偶尔点缀些金饰罢了。 端王妃的院子,虽华丽,但过犹不及,倒显得她暴发户一般。 几人挨着位次坐了下来。 大邕以右为尊,裴侧妃执掌后院大权,资历深厚,当仁不让坐了右侧首位,齐侧妃只得退而求其次坐了左侧首位。 其下便依次是姜芸、顾青昭、白孺人、吴孺人,及陈氏、赵氏。 众人坐定,才见珠帘微动,端王妃一袭华服款步而来,高髻凌然,发间一支赤金凤凰衔珠步摇熠熠生辉,耳饰、手钏也皆以鎏金为主,衬得她珠光宝气,晔晔照人。 免不得又要起身,“王妃万安。” “行了,都坐吧。”端王妃李氏稳坐在宝座上,这才俯视端详起新入府的几个人来。 “一个个倒都是容貌可人的。”她嘴上称赞着,也在努力做出亲和的模样,可眼里的酸意还是溢了出来。 “既进了王府,便比不得你们各自在家中没个拘束。殿下是重礼之人,日后你们可都警醒着,别错了规矩叫殿下蒙羞。” “是。” 王妃满意颔首,“我平日里忙着赴宴之事,后院里大小事情我是不愿意多看的,我素来也是个和善的人,只要你们不犯大错,我也不愿伤了姐妹情分。只是裴侧妃比我要严苛些,你们可别不懂事惹了裴侧妃不高兴。否则,到时本妃也是帮不了你们的。” 这话有意思,说自己不掌权是因为自己身份贵重要忙着赴宴见客,又拐着弯骂裴侧妃不近人情。 “王妃无需料理府中事宜,不操劳这王府上上下下的人情往来,自然是心态平和又和善的。我呀,就是平日里要照看得太多,免不了要处处立威,以严待人。若是我也与王妃一般事事随缘,只怕王府也是要乱套了。”裴侧妃也不甘示弱。 顾青昭这才悄悄打量了这位侧妃一眼。 一袭绛紫色芙蓉缠枝裾裙,贵而不俗,气质卓然,发间一只碧玉珠钗更显庄重。说话不紧不慢,却给人一种威慑之感。 只从外表仪态上看,其实裴侧妃更像是王妃的模样。 也难怪王妃看她不惯了。 “这我就要说裴妹妹一句了。”端着王妃的派头,李氏训话道:“后院虽是要规矩守严了,可平日里你也得松弛有道才行。若是处处捏得太紧,倒叫人觉得压抑,你说是不是?” 第11章 杀鸡儆猴 “王妃说的是,”裴侧妃皮笑肉不笑,“只是这后院的规矩要如何松如何紧?王妃不曾治理过王府,许是不知晓这里头要权衡的东西太多。并不是三言两句嘴上说说而已。” 这是说她只会纸上谈兵呢。 王妃气得直咬牙。 “裴妹妹既然受了这重任,便该处处周全好,而不是推诿卸责。” 她皱着眉头说了这句,又把视线投向几个新人里。 “谁是孺人吴氏?” 闻言,吴孺人忍不住惊了下,连忙起身,“王妃安好。” 王妃便提着冷光多打量了几眼,“可是今日入府奔波劳顿了?” 不知她为何如此发问,吴孺人有些懵,末了摇摇头,“一路坐马车而来,不曾劳累。” “既然不曾累着,为何来请安也如此怠慢呢?”王妃提高了音量,眸光也冷了三分,直叫吴孺人心中哆嗦。 “王妃恕罪!”吴孺人连忙屈身,“王妃身边的孔姑姑来告诉时,说酉时正给王妃请安,妾身岂敢懈怠。” 她是酉时二刻到的,也提前了两刻钟到。 更慢的还是两位侧妃,明显王妃不愿深得罪侧妃,便拿她开刀了。 “瞧着你很不服气?”王妃阴恻恻道:“无论新人还是旧人,都通知的是酉时正,可她们来得比你早许多。怎么她们能来你却不能?莫不是以为我不掌后院便不能管束你了?” “没……没有,王妃教训的是,是妾身怠慢了。”吴孺人被训得面色发白,很是害怕。 “念你是初犯,又是头一日入府,本妃便饶你一次。日后务必要上心起来。” “是,妾知晓了。”吴孺人这才苍白着脸坐下。 “白孺人,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你们又是同院的,也该多提点些。” 白孺人笑着起身,微微行了个福礼,“是,妾记住了。” 这样大的一个下马威,也确实震住了人。 顾青昭庆幸自己给了那孔姑姑一些好处,否则如今被训的人里头必定也有她一份。 “对了,楚妹妹身子还不见好吗?”王妃问了一句。 “她素来体弱,二月时突发旧疾,医师倒是说好些了,可也还需些时日将养。”裴侧妃道。 “能好转便很不错了。”王妃想着便嘱咐了孔姑姑一句,“待会子替我去瞧瞧楚夫人。” “王妃当真宽厚,”白孺人赞叹:“有王妃和裴姐姐这般看护,楚姐姐不日定能好全。” “行了,我也乏了,你们都各自回去罢。” 头一回拜见才算结束。 回院时,自是不可避免和齐侧妃走了一起。 她轻蔑道:“你瞧见没,正院的装潢当真是俗不可耐。” 极显赫的出身注定了齐侧妃自小的眼界,她也有资格和底气说这样的话。 顾青昭却是不能轻易接话的。 齐侧妃也不指望她回答,边抬脚边道:“殿下最近虽然忙着,新人入府他却是一定要来的。今儿个晚上,就看你和姜孺人,谁更胜一筹了。” “听闻殿下是重旧情之人,说不准殿下来的就是咱们正院里呢。” “你倒嘴甜。”齐侧妃娇笑一声,显然很是受用。 顾青昭挑眉。 她这个主院娘娘,似乎还挺好哄的? 入夜,残月皎洁,虫鸣声渐浓,晚风轻抚眉梢,又晃过烛台,摇曳满室清辉。 绯紫轻脚进门来,“主子,殿下今日歇在前院了。侧妃娘娘派人来传话,叫您不必等了。” “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就寝罢。” 顾青昭还在看书册,正看到兴起处,便摇了摇头,“再过会子罢。” 绯紫也知道她的脾性,也没再劝,“那奴婢给您换一盏亮堂些的烛台。” 夜微凉,葳蕤院一片祥和,蘅芜院与荷香院却还有苦等的难眠之人。 “殿下莫不是去了顾青昭那个贱人处?”姜芸自回了院就收拾打扮起来,自近暮起就翘盼着端王的身影。 毕竟她是新人里头家世最高,位份又最靠前的,端王若来后院,合该先来她这里。 可她等到了子时,烛台都燃尽了,也没见半个人影。 “殿下若要来必定是要先来您这的。”侍女安慰道,“近来殿下忙碌,许是要再晚一些。” “那便再等等罢。” 荷香院里,亦是同样的场景。 吴氏一边是想着等,一边也因白天的事情苦闷着。 “听说姜夫人和顾孺人都是给了孔姑姑大笔赏钱才得了消息,故而去得早免了被训责。”侍女说着也有些难为情,“主子,那些姑姑辈的,都精着呢,要想她们做事,银钱是少不了的。还有白孺人那里,她在王府多年,主子可千万要敬着啊。” 一提到钱,吴孺人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从家里到王府,就给了轿夫、红娘赏钱。入了荷香院,又给了咱们这个院子里头的人喜钱,厨房里的、针线房的,前前后后就已然花了不下五十两,我手里满打满算也才二百两银子,当真是不经用。” “王府处处都是人来人往,若咱们不打点着,如今日这样的事只怕还不少呢。”侍女也忍不住叹气,“其他的暂且不说,王妃和裴侧妃院里的,是不能慢待了。” 翌日晨起,照例要给王妃请安。 吴孺人这次学乖了,来得比谁都早。 王妃见了也是极为满意,略说了几句话就放她们走了。 一从正院出来,便领着丹青在王府里四处闲逛一番。 初来乍到,总要熟悉路才好。 “听说南边有个荷塘,主子要不去看看?”丹青这两日常去厨房那边走动,也得了不少消息。 “荷塘?”顾青昭来了兴致,“如今正值花期,莲荷含苞待放,凌风而立……说不准还能采些荷叶做个荷叶粥吃呢!” 丹青忙不迭点头,“咱们给厨房打点了许多银钱,做个荷叶粥是不难的。” 说走就走,两人摸索着路,略走了会子,倒真瞧见了那荷塘。 说是荷塘,其实也是个规模不小的湖了。 远远看去,只觉一片碧波荡漾,宽阔的湖面上绵延叠翠,荷叶一片紧挨着一片,各有各的青翠,却都是一致的上等品相。绿叶间是一朵朵的娇嫩花儿,有的已然舒展身躯,有的还似害羞的姑娘不敢展颜,含苞待放的模样颇有少女欲语还休的娇怯。 顾青昭见了这景象,只觉心情都舒畅了。 第12章 闹剧 两人遂往湖边靠去,临近了,才又瞧见路的另一边正有几人也在赏荷呢。“是白孺人和吴孺人她们四人呢。” 对面的人也看见了顾青昭呢,忙朝她招手。 这就不能不去打个招呼了。 近前了,顾青昭便被拉着一同坐下来。 “闲来无事,没想到顾孺人也有这番兴致。难得是知音,咱们一同说说话也好。”白孺人一说话,总能叫人觉着亲近。 顾青昭笑了笑,也没拒绝,端坐了下来。 “还是顾孺人亲和,不似那位夫人,很瞧不上咱们。”说话的是陈氏,她口中的那位,自然是说姜芸。 “不就是伯爵府出身吗?倒端的比齐侧妃娘娘架子还高。”另外的赵氏也开口,怨念很深,可见对姜芸的不满。 “谁说不是呢,虽说咱们出身不好,可也是正经进了王府门的,倒叫她奚落。” 陈氏和赵氏一说起来,便忍不住怨怼,顾青昭和吴孺人只看着未曾搭话,白孺人也只是笑笑,偶尔应和两句。 “说起来,她那般自傲,昨夜可也整宿未眠呢,巴巴等了殿下一夜。”赵氏很是幸灾乐祸。 却不料这话被听进了正主耳朵里。 “我说是哪个小贱妇背地里说人坏话呢,原来是你们。”也是凑巧,姜芸也来了,正好又听了这话,气得几步路就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坐着的几人。 “还是九品孺人呢,竟和这几个奴仆一起嚼舌根。”这话竟是对着顾青昭说的。 顾青昭:? 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 “怎么,说不出话了,方才不是还挖苦我?”姜芸狞笑着看向赵氏,“果真是宫女出身,不知尊卑。” 赵氏本就心怀不满,方才还有些心虚呢,如今又听姜芸这话,登时气得站起来和她四目相对怒视着。 “你休要口口声声什么尊卑,你再是伯府出身,如今也不过与我一样在王府。要说尊卑,你何苦跟我们比,有种你去和王妃比啊?再尊贵,你也不过是妾室,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小贱蹄子,你再说一句!” 姜芸也是打小尊贵惯了的人,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她十分看不上的人羞辱。 “你骂谁呢?” 赵氏也怒了,狠狠推了姜芸。 姜芸一个没站稳,往后跌了几步。 她简直不可置信! 这人竟敢推她! “你住手!”姜芸的侍女也怒不可遏。 势态发展至此,顾青昭几人也不能再袖手旁观,连忙拦着两人。 可姜芸已然怒上心头,怎能容忍尊严扫地,瞧着赵氏得意洋洋的嘴脸更是生气,立时推开挡在她前头的侍女,一个箭步上去便狠狠推了赵氏。 只听沉重的一声“扑通”声,竟是赵氏后头靠着栏杆的陈氏被挤着摔下了荷塘! 变故如此之快,几人惊得不行。 “丹青!快,救人!”顾青昭当机立断。 白孺人这时也回归神来,连忙叫身边会水的侍女下去,又叫去寻人。 正忙乱间,一道声音乍然响起。 “端王殿下到!” 第13章 咸鱼生活的开端 “都说说吧。” 清凉阁内,端王唐昀沉着脸坐在上头,一副欲怒未怒的模样。 “本王也真是开了眼界了,究竟你们说了什么话头,竟能闹到将人推进水里去?” 此时陈氏已被抬进了内室,正由医师看着,裴侧妃也来了,蹙着眉头站在那里。 “殿下息怒,都是妾身不好,没有规束好妹妹们……” 端王抬手打断她,“此事与你不相干,你且坐着就是。” 他略一敛眸,威势尽显。 方才还嚣张的赵氏已然瑟瑟发抖,就连姜芸也低垂着头,不敢置一词。 “让你们两个说,只恐各执一词,也说不清楚。白孺人,当时你正好在场,你来说。” 白氏便将前因后果都“如实”说了,“原本我们几人正说着话,不知何处得罪了姜姐姐,她来后便破口大骂,又说顾姐姐的不是,又骂我和两位妹妹出身低贱,说……说妾身出身宫女,却得殿下爱幸。赵妹妹气不过,这才有了这番闹剧。” 说到此处,她便泫然欲泣,可正是这要哭不哭的模样,才惹人心疼。 “妾自知实在卑贱,能得殿下宠幸已是上天眷顾,不敢贪恋其他。对诸位姐姐也是事事恭敬,却不知怎么,姜姐姐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数落妾身。” 她微撩裙摆缓缓矮身跪下去,再抬首时,已是哭的不能自已,“还请殿下发落,将妾身重新贬黜为宫女罢。妾身无颜再在殿下身边伺候。” 这话说得,顾青昭都想当场拍案叫绝了。 姜芸都快气死了,她咬牙狠狠瞪了白孺人一眼,却又不敢在端王跟前发作,只好委委屈屈道:“殿下明鉴,若不是她们在背后说人坏话,妾身又何至于跟她们争执。” 闻言,白孺人顿时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而后又百般委屈道:“你怎能这样污蔑我们,我与几位妹妹不过说说话唠家常,无意提到了姜姐姐,姜姐姐你……” 她像是无奈至极,看向上头的端王,“请殿下裁夺罢。只是姜姐姐定是不小心的,还请殿下看在夫人才入府的份上,从轻处罚罢。” ! 姜芸险些气疯。 端王素来宠爱白孺人也不是作假的,看向姜芸的目光愈发冷冽,“言辞不当在前,你还动手?哪里有个妃妾的模样。”端王看着跪在地上的姜氏,眉头都要皱烂了。 “你昨日才入府,今日便对后院妃妾动手,当真放肆。” 后院闹腾,是他最懒得见到的。 “裴侧妃,你看着处置罢。” 他连轴转了几日,今日才得空来后院瞧瞧新入府的几人,怎料一来就遇到这样的事,再好的心情,再好的打算,也彻底没兴致了。 他正欲起身离开,里头就有医师奔了出来。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端王蹙着眉,便听见那医师兴高采烈道:“陈小主子,已经有孕三月了。” 霎时间,整个清凉阁的气氛都变了。 端王迎娶王妃侧妃已有三年,却时常不在王府,这一胎,还是端王府头一个呢! 从来冷清如名字一般的清凉阁,自今日起怕是也要显贵起来了。 回了葳蕤院,丹青还道:“陈小主子真是好命,听说她从前恩宠可是府里最少的呢。” 顾青昭站了一日,脚都疼了,她连忙脱了鞋,将玉足放进热水里泡着,才算舒服了,“可偏偏就是这个最不打眼的,头一个怀上了王嗣。” 后院的人不知要嫉妒成什么样子。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便是侧妃们,都要让着她几分。” 一个怀着孕的妃妾,在后院便是最宝贵的了。 “陈小主子怎么样不要紧,倒是姜孺人。”丹青眉飞色舞着道:“刚刚离开清凉阁时,奴婢见她气得脸都绿了。” 绯紫也笑着,“说起来她也真是倒霉,进府第二日与人争执就被殿下见着了。方才前头传话了,姜孺人被罚抄女则闭门思过呢。这回殿下可是要不待见她了。” 俩侍女都是知晓姜孺人有多讨厌的,见她倒霉能不乐吗。 “如此一来,新入府的小主子里头,就是您的位份和家世最好,主子可得预备着接驾了。”俩丫头挤眉弄眼。 顾青昭摆摆手,“除了新入府的,可还有王府的旧人呢,费那功夫做什么。” 单瞧白孺人今日那番动静,除了为赵氏脱罪之外,难道就没有要争宠的意思吗? 眼下端王只怕要顾着安慰白孺人,这几日,她们是不必想了。 感受着脚底下的热气窜上来,她是觉得浑身哪哪都舒服了。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享受生活不好吗? 干嘛要去操心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有什么比好端端地活着,累了还有闲暇泡脚来得畅快? 接下来的十几日,她也算真正过了些逍遥日子。 每日乘兴游一游王府后院,如今也勉强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了。 唯一能叫她产生一些烦恼的,便唯有晨起去王妃院里请安一事了。 每每听着王妃和几个妃妾说话,她都有些昏昏欲睡,却又不得不装出在认真听的模样,不时还要配合着点头、蹙眉、微笑,也是累人。 譬如此时,王妃一脸心疼道:“近日殿下忙碌,都鲜少来后院,可怜了几位新妹妹了。” 这时候她就得适时垂眸,表现自己的一丝苦楚,但是嘴上还要说着“殿下忙于朝政,无法顾及后院是情理中事……” 总之就是各种场面话。 是废话,但你又不能不说的那种。 相比起她,姜孺人可就“能干”多了。 第14章 暗潮涌动 禁足了十二日,她如今也是被裴侧妃调教得越发端庄了,只见她绢帕一捻,便是一副凄苦模样,“殿下事事操劳,妾只恨自己不能为殿下分忧,当真是……当真是心疼殿下。” 说着竟是用力挤出了两滴眼泪。 在场唯一能与之一较高下的则是荷香院的白孺人。 她天生一张含情眼,也不必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眉眼一垂,那柔弱得叫人心疼的劲儿便上来了。 “谁说不是呢,瞧着半月前,殿下就瘦了好些。如今再要劳累下去,身子可如何吃得消。妾昨儿给殿下送去的桂圆莲子粥,他都没吃两口。” 瞧瞧这做派,明显跟姜芸就不是一个段位的。 直叫她恨得牙痒痒,“白妹妹当真是贤惠,日日送去这么些东西。” “姜姐姐谬赞了。”白孺人一笑,险些没将她呛死。 自打上回那事之后,白孺人倒是恩宠犹在,其他的,尤其是三个新入府的,直接被端王无视了。 顾青昭倒乐得自在,就是旁人就不一定这样想了。 “难怪殿下平日里更心疼白孺人一些呢,这小半月来,殿下也唯去了你那一次,妹妹事事这样周到,便是我这个王妃也比不上啊。” 王妃都直冒酸气。 不过,林林总总每日也就说这些话。 从王妃的话中也不难看出,端王入宫愈发频繁了。 这也就意味着,太子病重得更厉害了。 朝臣们的动作必定更加急切起来。 出了正院,便见齐侧妃在那里等着她。 “闲来无事,你陪我四处走走。” 得,回笼觉算是泡汤了。 “这半月来,除了清凉阁怀孕的那个,殿下便唯去看过白孺人。不论你们新入府的,还是我们这些当侧妃的,殿下看都不看一眼。再这样下去,莫说孺人了,便是夫人,白氏只要都当得了。” 齐侧妃也是自诩家世显赫,可到了王府却没有得到除该有对待之外的殊荣,不免有些伤心难过了。 “王府后院各级妃妾是有定数的,如今夫人之位已满,白孺人再得宠,殿下想来也不会太过纵容。”她安慰了一句。 “谁晓得呢,殿下素来就是阴晴不定的。日如今夫人之位是满了,可日后……” 说到此处,她便下意识停下了。 日后? 难道齐侧妃知道什么? 是了,她姑母可是皇后,定然晓得端王被隐秘立为下任储君的事。 也难怪她着急了。 “罢了,还是仔细想想,怎样才能叫殿下踏足葳蕤院罢。” 瞧着她愁眉苦脸的样,顾青昭也犯难了。 她本人是没打算争宠的,可她抱的大腿不得宠的话,她日子也要过得艰难的。 “不如,娘娘也试着给殿下送些东西去?” 齐侧妃当场便否定了,“这十几日来,王府上下谁没送过东西进前院?” “王妃送的紫金狼毫,裴侧妃送的乌参鲫鱼汤,还有我送进去的荷包……唯有白孺人做的桂圆莲子羹,殿下受了。其他的,殿下估计都不看一眼。”因着这事,她都自觉难堪了许久,“我可不想再丢脸一次。” 鲫鱼汤和荷包便罢了,紫金狼毫是什么玩意儿? 王妃给自家夫君送礼,居然送了只笔? 虽说是贵重吧,可端王差这个吗? 还有那鲫鱼汤,倒是大补,只是……这样燥热的天气,端王喝得下去? 至于荷包…… “娘娘,那荷包是您亲自动手绣的?” 齐侧妃侧眼看着顾青昭,眼神里装着不可置信,彷佛她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一般。 顾青昭居然读懂了她的意思——什么荷包,还需要本妃亲自动手绣? 行叭。 粗略一扫,也就只有白孺人送的东西能入眼,难怪人家端王喜欢。 “娘娘,殿下从小什么好的没见过?若要殿下喜欢,非得是上心的东西才行。” 听她这话,齐侧妃来了劲,“你有什么好法子?” “娘娘不如亲自绣一个荷包,”话还没说完,就见齐侧妃瞪圆了眼,顾青昭忙宽慰她,“倒也不必全是您亲手绣,只是在收线的时候您务必要亲手动上几针便是了。” 齐渺这才松口气,“你这,能成吗?” “左右娘娘也没什么损失,何妨一试呢?” 四月底了,夜里热风燥人。 这日正端了小几到院前纳凉呢,就见丹青哭丧着个脸。 “怎么了你这是?”她很是意外。 这丫头平日里都是高高兴兴的,笑脸从未断过,今儿倒奇怪。 “主子,殿下去了主院侧妃那里了。” “当真?”如此说来,她那方法果然还是奏效的。 “我的主子哎。”见自家主子兴致勃勃,丹青简直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出不去又进不来,“您既然都有法子叫侧妃娘娘得殿下探望,为何不为您自己想一想呢?” “实在不行,您现在也可以借着去给侧妃娘娘请安的理由去去主院,好歹见一见殿下也是好的呀。” “侧妃迎驾正高兴,我去做什么。”平白讨人嫌的事情,她不做。 “可您就这样不争不抢吗?连姜孺人都给殿下送了吃食过去,满后院,就您没送了。”丹青叽叽喳喳。 绯紫瞥了她一眼,斥责出声:“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你多嘴什么。” 丹青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儿的。 顾青昭叹一口气,“丹青也是为我好。” “只是你心虽好,我却不得不说两句。”她温声细语,“你们是打小服侍我的人,我自小也是将你们当作妹妹看待的。你们随我进了王府,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有些事情,需得彼此心里明白透亮了才好办事。” “主子您说,我们都听着。”绯紫素来稳重,知晓事出有因。 丹青虽受了骂,有些委屈,却也认真听她说。 顾青昭心中微暖,正色道:“别瞧着王府表面上风平浪静,就以为相安无事了。你们单瞧白孺人就是简单的吗?那日姜芸和赵氏生矛盾,真是机缘巧合吗?” 丹青亲眼见识过白孺人的厉害,忙不迭摇头,“主子的意思是?” “怎么那日偏偏姜芸就去了芙蕖亭,那栏杆那么高,陈氏又是如何轻巧掉进湖里去的?端王更是来得及时,若真是凑巧,未免也太荒谬。” “事发那日,靠近栏杆的位置锃亮光滑,可第二日我们再去时,那儿却只留反复擦拭的痕迹了。” 第15章 侧妃关心 听到此处,丹青瞪大了眼睛,“奴婢还说那几日您总爱去芙蕖亭游玩,没想到竟是为着这个。” “防人之心不可无。”承化伯府走一遭,也算练就了她的警惕。 “可仅白孺人一人之力,能做到此吗?” “焉知陈氏和赵氏不是心甘情愿为她所用?” 只是顾青昭很好奇,到底白氏想了什么法子,能叫本来要回院的姜芸,复又去了荷塘。 丹青已然被惊得呆滞了,“姜夫人自打入府就很是看不起白孺人她们,又十分自傲,难道是因为这个才招致仇恨?” “若真是白孺人所为,那她也太可怕了。”先设计这么一圈,又反过来栽在姜孺人头上。 姜芸从头到尾被算计,被闭门思过抄女则,也只是恨她们颠倒黑白。却不知从她步入芙蕖亭开始,便步入了圈套。 “白氏一向受宠,新人入府,随便一个都比她出身更好。她需要固宠,也需要震慑我们这些人。” 正好姜芸横冲直撞地冒犯人,拿来开刀最合适不过。 顾青昭抬眼,望了望屋脊上空惨白的残月,忽有夜风袭来,没来由地叫人打了个冷颤。 “她还只是个孺人罢了,上头的夫人、侧妃乃至王妃呢?一个人都多少心眼子,有多少算计?我们初来乍到,不知端王心性,更不知其他妃妾的心思,能安安生生至此已然是福气了。冒然拔尖,只会四处树敌。” 她有前世的记忆,晓得端王府日后的富贵,也晓得这一院子的人都没哪个是安分的。 既然如此,何必现在跟她们争呢? 王府、东宫乃至皇宫,一波接着一波,真正要斗的人还在后面呢,哪是斗得完的? 还不如安安生生地过着,至少她不愁吃穿,也不必如前世那样为着点微不足道的体面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只要人不犯我,等一切都平息下来了,她怎么也算个有资历的人了,即便不得端王看重过,日后也不会被亏待就是了。 有了顾青昭的警示之后,两丫头做事便格外上心了些,也不提什么争宠不争宠的了,顾青昭难得更是耳边清净了。 这样的日子一晃便是好几月。 一不留神,便入了秋。 这日绯紫从外头领着早膳回来,一脸高兴样,“咱们院的秋衣都领齐了,可算那些人瞧着侧妃娘娘的面子上,不敢薄待分毫。快要中秋了,连膳食也特地给主子留了一份上好的。” “近来侧妃娘娘风头大盛,便是白孺人也差一些呢。”丹青配合着绯紫将早膳摆上四方桌。 顾青昭净了手,正要用膳呢,外头就有主院的人来请。 “丹青随我去一趟主院。” “一大早就叫你来,怕是你心里也存着疑惑。”齐渺拉着她进了东暖阁,坐定了,才正色道:“昨儿晚上,姜氏侍寝了,正是裴侧妃举荐的。” 她倒不觉意外。 她们三个入府这么久了,端王要还不挑一个去走一走,那才是说不过去。 “娘娘如今正得宠眷,不必在意一个姜氏。” “姜氏如何我自然是不关心的,我忧心的是你。”齐侧妃皱着眉头,一副惭愧的模样,“你是我院里的人,按理说殿下来我这多,也合该去去你那里,可…… 平日里我也有向殿下提起你,可殿下总是淡淡的模样,我也就不好提了。你不会怪我罢?” “怎么会,是我没福气,怎能无故怨怪娘娘呢。” 见她依旧恭顺,没有丝毫质疑不满之处,齐侧妃才放心了。 “来日方长,你还年轻,早晚是有机会的。你又是我葳蕤院的人,有我护着,没人敢冒犯你。说起来,你的日子比吴孺人是要好过许多的。” 这话可是实在得很。 之前有一回端王去白孺人院里的时候,见到了同院的吴氏,那晚本是召了吴氏侍寝,后来不知怎的他又回了荷香院去白孺人处。 那段日子,吴孺人走到哪里都是冷着脸的。 “娘娘的恩情妾身很是感激,今儿早起绯紫还说今年的秋衣领得顺畅呢,连膳食都是照着好的做来的。” 闻言,齐侧妃就更是眉开眼笑。 “说起来我前几日也得了几匹时兴又好看的织花缎子,瞧着衬你,待会子你也拿两匹去。” 连她都称赞的好料子自然是上等的好东西。 回去的时候,丹青抱着衣裳料子都怕给弄脏了,“齐侧妃真是心善,又大方。” 顾青昭笑了笑。 齐渺在除与她争宠之外的所有事情上都格外大方。 心善,却不一定。 回了自己的小院,绯紫便连忙迎上来,“侧妃娘娘叫主子有何要事呢?是因着姜夫人吗?” “嗯,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估计是怕她看到姜芸得宠眼红,也要与她争宠。 提前给她洗洗脑罢了。 “那就好,”绯紫松一口气,“对了,方才主子出去的时候,家中的信送到了。” “快拿给我瞧。” 两页纸的家书。 除寥寥几语简述家中与远在渝州兄长的境况,其余便都是问候她在王府过得如何,是否缺银子用,是否过得舒心。 字字句句,极尽思念牵挂之意。 附赠于家书之后的,除了三百两纹银,还有一篇隐晦记录某府邸爵位更替的信件,不署名,亦不提及府邸真名。 顾青昭却认得出。 这是承化伯府原配嫡长子姜进之妻,杨袅的字迹。 信中告知她,承化伯已然大限,府中嫡庶之争愈演愈烈。 为防姜深母子起疑,姜进依旧“病重”,端的是药石无医的模样。 姜深母子便更是肆无忌惮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伯爵府的争斗已然拉开了帷幕,而朝堂上的明争暗夺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宫内更是不得消停。 “恪王近日越发放肆,与幕僚公然拉拢朝臣,乔家更是宴会不断,陛下,您难道还要坐视不理吗?”荣皇后忍了太久,已是不能再忍,她看着蟠龙宝座上的长治帝,质问出声。 长治帝微微蹙眉,放下手中的朱笔,抬眼时眸光冷冽,“皇后,注意你的身份。” 第16章 入府根由 荣皇后冷笑不已,“正是因为我贵为皇后,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病重之际受人刺激,恒儿还没死呢!她们就这么等不及要争储君之位了!” “朕不是答应你了吗?他日若要降恒儿为王,便立老九为储君。朕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要朕怎样?”长治帝颇不耐烦,“恪王和贵妃再如何做,也越不过你去,你又何必跑来紫宸殿与我无谓争执?” “无谓争执?”时至今日,荣皇后也是心凉得很,“这么些年,陛下宠爱乔氏,打压我这个皇后,我皆从未与陛下有半分争执。正是因为我步步退让,她们才又步步紧逼,若不是她们,恒儿怎会病重到如今这地步?如今陛下还要我安安分分做个皇后,可陛下可曾给过我半分体面?” “都说了,恒儿那病,并非乔贵妃等人所做,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陛下只管听自己喜欢听的,反正我说什么陛下都不信,我也懒得再说。忍这么些年,也实在够了。今日我也不妨与陛下说一句,我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恒儿降位前,哪日再有不测,我即便是倾尽全力也不会让他们好过。我说到做到。” 说完,她连礼都不行了,甩头就走。 紫宸殿内,一片寂静,宫女内侍们都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产生什么声响。 长治帝紧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后,他召来内侍总管。 “召端王进京。” * 闲来无事,顾青昭便被丹青撺掇着又来了荷塘。 “主子您瞧,这片荷塘生得多好,已是初秋了,都还有些荷花呢。”丹青笑眯着眼,“咱们可以做莲叶羹,还可以做炸荷花吃。” 大邕人文雅,用花入菜的事,已然成了惯俗。 “我看你就是犯馋了,方才还跟主子说什么赏花,如今瞧着,更像是要辣手摧花。”绯紫乐个不住。 “既然来了,那便摘罢,随意摘个几朵便是。” 王府后院的菜肴除了王妃那里,其余皆是一个锅煮出来的。她虽然也时常打点,叫做些别样的小菜,却总觉得淡淡的,没什么新鲜。 忙着摘花,几人倒是没发觉芙蕖亭后边的假山边上,缓缓走出了个人来。 “那是?” 正是晨起,细雾氤氲。 湖边青柳如烟,迎清风而舞,柳间与湖上碧荷相接,层层叠叠,朦胧而婉约。 就在这漫天的青翠中,一袭粉桃色衣衫入眼。 那女子站在湖边柳树之下,微微倾身去采摘那朵盛放的并蒂荷花,眼角眉梢间具是笑意。因是天赐的容颜,便是老天都格外偏疼她,连鬓边的碎发都引得晨风轻吻。 不过一颦一笑、一呼一吸,便带动了观者心绪,本来烦闷的心情都疏解了好些。 端王自认活了这么些年,何样的美人不曾见过。 可她只站在那里,微微一笑,即便那笑靥不是因为他,都已然叫人动心不已了。 “殿下,那似乎是顾孺人。” “顾孺人?” 吴英便道:“这位顾孺人正是四月前与姜夫人、吴孺人一同入府的,如今满后院的小主子,唯有这一位殿下不曾正经瞧过了。” 端王才如梦初醒。 难怪他一直觉得后院里有什么人被他忘了,却一直想不起来。 虽说顾家家世不高,可顾玄这个六品官做得也算清正廉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顾家不满,对孺人顾氏不满呢。 端王自小就是在宫里长大的,知晓那些底下伺候的人对那些不受宠的嫔妃们的薄待。 这样想着,他越发自责起来。 她入府这么久,他都未曾去瞧过她,她定然是难受极了。 吴英看出他的心思来,试探着问:“要不要属下……” 端王忙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则闲庭信步过去。 说是闲庭信步,其实他自己也不由自主放低了脚步声,生怕惊扰着她。 可顾青昭何其警惕,不待他走近,便瞧见了。 她顿时惊讶,摘花的手都抖了两下。 这下顾不得摘花了,忙请安行礼。 “殿下万福。” 唐昀负着手,“起来吧。” 顾青昭惊魂未定。 大清早的,这湖边影影绰绰冷冷清清的,乍然一转头看见个大活人,还是像行踪不见许久的端王,任谁都会吓一跳罢? “被吓着了?”见她脸色不大对,端王没来由升起了些自责,“本王原本想着不好扰了你摘花的兴致,这才没叫人通禀。” “没有。”她摇头,努力挤出个最得体的笑来,“许久未见殿下,妾惊喜还来不及。” 唐昀眉目一挑。 她说许久未见本王,这是在怪本王冷落了她吗? 想想也是。 其实也不是他故意冷落着他,实在是忙不过来了,能想起的只有那一两个。其余的姜夫人、吴孺人,也还是裴侧妃和白孺人提起他才有印象。 “你是哪个院里的?” “妾是葳蕤院的。” “葳蕤院?”端王若有所思,“那就是齐侧妃院子里的了。” 齐氏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还有以为顾孺人,难怪他记不得。 “你的兄长,是顾青礼?” 顾青昭惊了,“殿下知晓妾身哥哥?” 见她一惊一乍的样子,还怪有趣的,端王心中腹诽着,面上总算挂了一丝笑,“他殿试时写的策论,文意深远,却又不滥用华丽辞藻,针砭时弊,娓娓道来,是上佳之作。” “原来殿下也看过殿试的卷宗。” “不是看过。”端王一双潋滟桃花眼,一笑时便勾人得很,“你兄长的卷子,正是本王所批。” 合着这还是阅卷官了? “正因那日看了你兄长的卷宗,终选那日,听见你的来历,本王才选了你入府。” 端王那小小得意的样子,只差没将“快夸本王”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殊不知顾青昭心中已然泪流满面。 原来是这样!! 第17章 太子 打死顾青昭也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导致他入的王府。 所以,哥哥太出色,也不一定全是好事啊…… “如此说来,妾身是沾了哥哥的光了。”她险些没忍住情绪,好在没失态。 端王笑而不语,看向满湖的花叶。 “你叫侍女摘荷花荷叶做什么?是要拿回去观赏吗?” 额…… 顾青昭艰难回话,“近来虽是入秋,却很燥热,妾身是想着做个莲叶羹吃,最是养胃清心脾。” 哦,原来是要做吃的。 果然美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 眼见日头上移,他也得回去处理事情了。 临走前,他丢下一句话。 “这几日本王颇有些忙碌,不过你放心,过几日本王定去瞧看你。” 而后深藏功与名,负手离去。 留下顾青昭愣在那,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主子,这……”丹青向前扶着她,“是否要做些准备?” “做什么准备,不做!”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端王说的话。 她可真是谢谢他了。 府外多自在呀? 她还不必嫁人,整日陪着父母妹妹,想出门便出门,都没人约束,多好? 这厢端王回了前院,又想起顾青昭之前是要摘花的。 便又吩咐吴英,“去支个小舟,采摘些好看的荷花荷叶的给顾孺人送去。” “是。” 吴英正要走,他又叫住他,“再采些去厨房里头,叫做些莲叶羹。” * 入夜,东宫一片冷凄。 端王到时,太子正裹着一件狐裘坐在廊檐下赏月,身边的人都被他支走了,只留了一个经年的老内侍。 见他来了,便微微笑着朝他招手,“九弟来了,坐。” “兄长怎么坐在这,也不怕着凉。” “大男人,怕什么着凉。”太子毫不在意地笑着,面色却很是惨白,身躯也瘦弱得很,看得端王心惊。 “东宫的人是怎么伺候的,兄长……”他怒气霎时上来了。 眼见太子病重了,便有人敢薄待?! “九弟,和旁人无关。”太子拉住他,却不妨被灌了一口冷风,忍不住又猛烈咳嗽起来。 好半晌才安稳下来。 老内侍是打小伺候太子的,如今见了,险些落下泪来。 “殿下,您与太子殿下是最为亲厚的,奴婢才敢与你说一说。太子殿下如今当真是自个儿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了,如今便是早膳午膳加起来,也不过用半碗。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半碗?!”端王蹙眉,“上回我来,兄长还能入口些好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太子虚弱地笑着,“左不过是天热,我不愿吃罢了。” “那也不行。”端王忙招呼人将吃食端上来,“正好我给兄长带了碗吃的,不论如何,用一些才是。” “我没什么胃口。”太子还要推辞,端王已经亲自将吃的摆上了桌。 “这是从我王府后院的荷塘里头摘的嫩莲叶做的粥食,熬了小半个时辰,据说最是清热养胃,兄长吃最是合适不过了。” 端王这个做兄弟的都做到这份上,太子也不得不给面子吃一些。 说吃不下,也是心烦意乱的缘故。 真一勺一勺入了口,其实也是能吃得下去的。 眼见太子吃了小半碗之多,老内侍都快喜极而泣了。 可再叫吃,太子也是不肯了。 他看着端王,眸光微闪。 他是皇室嫡出长子,荣耀了大半生,可到头来,也唯有这个异母弟弟是真心待他。 “他日……我若有不测,九弟,”太子抬眼,直直看着他,“替我照顾好母亲。” 第18章 中秋宴 残月渐圆。 中秋这日,阖府上下喜意洋洋。 虽忌讳着东宫太子病重,一切从简,但人来人往是笑吟吟的,本身便有了过节了模样,也不在乎那些撑场面的东西了。 “裴侧妃递来消息,说是入暮时分殿下和王妃便会回府了,酉时正在藏菊亭参宴,叫主子别误了时辰。”绯紫手巧,不过片刻便给她挽了个端庄又好看的发髻。 “例来宫中宴会都要久一些,等殿下回府,只怕都夜了。也不急这一时。”顾青昭正描眉,她左看又看,都觉得不妥。“拿玉藻膏来。” “主子生就柳叶细眉,这描得不是挺好看的吗?” “好是好,却不妥当。” 早早便听闻几个院里的小主子们为了中秋宴苦练琴艺舞技,就连齐侧妃也整日背中秋团圆的诗呢。 她一个什么才艺都没准备的,还是平庸些好。 酉时初,藏菊亭内除了上头为端王和端王妃留下的宝座外,底下便都齐了。 连从来不曾露面的楚夫人都难得出现。 “你也来了,身子可好些了吗?”裴侧妃关切了一句。 楚夫人一袭秋香色裾裙,容貌在这一众人中不算出挑,却难得气质清雅,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淡淡笑容与白孺人交谈。 说是交谈,也是白孺人不断问着,她则礼貌回话,不曾因出身悬殊而不待见白氏,也不会因为白孺人受宠就自降身份巴结,总之,是处处给人舒适之感。 闻言,她便缓缓起身,福了一礼,“已经好多了。” “如此便好,日后你也要多出来走走。你一个人住在茯苓院,总是孤零零的。” “是。” 顾青昭不动声色瞧了她一眼,却怎么也不能在前世的记忆中搜寻到这人。 按理说,她是入府最早的,虽然不得宠,可也是有体面的夫人。他日端王登基,再不济也是婕妤往上走。 可前世端王登基后的后宫中,似乎并没有一位楚姓的嫔妃。 难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顾孺人闷着想什么呢?”不知何时,对面的姜芸投眼过来,“听说前几日殿下去芙蕖亭赏花时,偶遇了顾孺人。” 她特地咬重了“偶遇”二字,话中带刺:“只可惜殿下似乎一直未想起妹妹来,妹妹不会怨怪殿下罢?” 她话音未落,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便投了过来。 顾青昭入府四月,却从未侍寝,谁不把这当笑话听。 “姜夫人这话好生奇怪,我未见殿下就要怨怪,那姜夫人日日弹奏长门赋,岂非是暗指被殿下抛弃,埋怨于殿下。”姜芸如何比得了齐侧妃和白孺人受宠,心有不甘时便爱掉些酸书袋子,奏些靡靡之音。 显然,姜芸不止嫉妒心强,还定力不足。 顾青昭一句话便叫她破了功。 “你胡说什么呢?”她怒瞪着顾青昭,又有些心虚。 “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姜夫人何必如此激动。”顾青昭微勾唇角。 “你……” “行了,都别说了。待会子殿下来见着了,成何体统。”裴侧妃冷眼一瞥,看向她,“姐妹之间,最要紧的便是和气了。何必为这些小事闹个不休。” “是。”顾青昭笑眯眯应了,却不以为然。 方才姜芸挖苦她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要讲和气? 齐侧妃也看出裴氏护着姜芸,便说道:“裴姐姐说的对,不止姐妹间要和气,咱们待殿下也得心诚才是。姜妹妹这长门赋可不吉利,若是哪日殿下从蘅芜院外头过,不知晓的,还以为是裴姐姐所奏,认为姐姐对殿下心有不满呢。” 裴侧妃脸色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齐妹妹倒是爱说笑,我素来不爱奏琴,殿下是晓得的。” 她噙着笑,看向姜芸,“你喜欢弹琴是不错,哪日也奏给本妃听一听?” 话语里分明带着威胁。 姜芸惊恐不已,“妾身……妾身技艺拙陋,恐污了侧妃娘娘耳朵。” “无妨,本妃爱听。” 姜芸便抖得更厉害了。 “哼,她就是欺软怕硬。”赵氏兀自与顾青昭说着,“裴侧妃管束蘅芜院最是严厉,这下有她好受的了。” 顾青昭淡笑不语,趁着举杯喝茶时,悄悄又打量了楚夫人一眼。 她依旧是浅浅笑着,不主动与人搭腔,也不惹事。所有人与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纠葛恩怨。 一个独自居住,又在所有闹剧发生时置身事外的人,到底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秋风习习,藏菊亭内虽是各自交谈着,可最要紧的端王不在,怎么看都是冷清的。 直到夜深了,才有耀眼的宫灯伴着长长的仪仗队从远处朝着这边来。 “殿下和王妃已经到前门了!” 这一声响似是清水下油锅,片刻便叫藏菊亭内沸腾起来。 妃妾们个个连忙打理起妆容,整理起服饰。 唯恐哪处错乱。 就连素来冷傲严肃的裴侧妃都绽放了笑颜。 可等两人到前了,却见端王蹙着眉,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端王妃则是抿着唇,举止间透露着紧张,一副做错了事情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这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是白瞎了她那一身的亲王妃华服。 顾青昭一边疑惑,一边随着众人行礼问安,“殿下万福,王妃万福。” 端王大步流星走到主位上坐下,一声不吭。 王妃强撑着笑脸,“起来罢。” 众人回了座位上,都是满肚子的困惑。 亭内有片刻的寂静。 最终还是裴侧妃端起酒杯来调和气氛。 “殿下一路辛苦,今日中秋佳宴,妾身携妹妹们恭祝殿下万事亨通,诸凡顺遂。” 端王听着这些吉祥话,面色也舒缓了一些。 “今日你们久等了,明日各院都有赏赐。” 一杯酒下肚,他便起身,“宫宴喝多了酒,本王便不陪你们了,王妃留下一同庆贺罢。” 说罢,便提前离了席。 可怜许多人精心筹备的才艺都尚未登台,一时间,个个都耷拉着脸。 “王妃,殿下究竟是怎么了?”白孺人蛾眉紧蹙。 “没什么,宫中应酬多,殿下不胜酒力罢了。”王妃掩饰道,随即又警告众人:“这几日没事便不要烦扰殿下,也莫要四处追问这些有的没的。” 其他人都迫于威慑乖乖不说话,齐侧妃却是个不怕的。 “中秋佳节,殿下都没说我们什么呢,王妃倒冷言冷语的。” 第19章 宫中变故 “齐侧妃,你这是仗着得宠了便不把本王妃放在眼里吗?”今日的王妃也是格外怒气大。 霎时间,便有剑拔弩张的意思。 “到底是我不把王妃放在眼里,还是王妃自己做错了事情挨了骂要急于找人宣泄?” 闻言,满座皆惊。 王妃的脸也在瞬间僵硬了。 “你放肆!” 齐侧妃“哼”了一声,起身草草行了个礼,“我方才酒喝猛了,心口闷,不能再参宴了。” 说罢,一甩帕子,就潇潇洒洒走了。 留下一脸愤恨的王妃。 “放肆,当真是放肆!” 一场晚宴,到底是没再撑多久就散了。 翌日一早,齐侧妃便派人来召她。 “殿下给各院的赏赐到了,你瞧瞧你的。” 端王对后院的人从来都不吝啬的。 单是给顾青昭一个孺人的,便有四匹青州仙文绫,十匹上等绢绸,以及各样首饰发簪的,不算吃食,林林总总也有小十样了。 除却这些,旁边却还有两支金钗。 “这是?”顾青昭疑惑。 “王妃给的中秋节礼。”齐侧妃撇嘴,鄙夷道:“就是当了王妃还是改不了那小门小户的做派。你可知昨儿殿下为何生气?” 顾青昭猜测问:“是王妃的缘故?” “可不是嘛。本来东宫太子殿下身子病重,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心悬着呢,各家亲王王妃为着忌讳,参宴也都是往素雅了打扮,不敢穿得太鲜亮叫人拿了话柄。可偏偏咱们王妃穿得珠光宝气的去参宴,陛下大怒,斥责殿下不怀好意,不顾兄弟情分。还迁怒皇后娘娘,说他教子无方。” 齐渺越说越气,“殿下是皇后娘娘教养长大的,与太子殿下最是手足情笃,这一番下来,倒叫殿下平白惹了一身骚。指不定文武百官怎么说殿下的不是呢。” 听到此,顾青昭才算理解了昨日齐侧妃为何突然发飙。 皇后代表的是齐氏、荣氏一族,端王又是皇后的养子,一旦端王出事,牵连的,何止是一个端王府? 如今他虽被秘密定为下任储君,可终究名分未定,又出了这么一事,难保长治帝不会变更心意。 若是因为一个端王妃,叫他原本的储位丢了,这才更叫人心绪难平。 “原来是这样,难怪昨日殿下脸色不好。” “所以我才叫你来啊。昨儿夜里,白孺人便去了前院,不知道怎么哄的,殿下今日给她的节礼都格外多些,”齐渺眼里有几分羡慕,面露忧色,“你平日里点子最多,你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帮帮殿下在陛下跟前挽回一些情分?” 齐侧妃想着,若是能有助于端王的大业,那即便白孺人再是殿下的解语花,也是比不上她的。 顾青昭面露难色,“有倒是有,就是可能会得罪人……” 入暮。 夕阳西落,漫天的晚霞借了余阳的光辉,五彩斑斓地变幻着。 一束橙黄色的光线自云朵中倾泻而出,从云层间直洒下来,笼罩着偌大的端王府邸。 前院书房,端王正垂首看着书册,见有微光穿帘而来,忍不住眯了眯眼。 他许久未有这样的闲暇了,可却清闲得叫他提着心。 从半年前起,他便开始协助太子批阅一些折子,可今日,那些奏折,被陛下拦截了。 显然是不愿再让他理事了。他忍不住皱眉。 此事因王妃而起,必定得让王妃做些什么,才好平息父皇怒气。 正想着,外头就有通禀说是齐侧妃求见。 他正烦躁着呢,“不见,叫她回去。” “可侧妃说是有要事需得殿下应允。” …… 三日后,京城外广济寺内多了几位特来祈福的贵客。 “你猜得果真不错,殿下一听我的打算,立马便同意了。还叫我领着几个妃妾一同来为太子殿下祈福。” 齐渺连赞顾青昭主意好。 “娘娘是皇后的外甥女,由您牵头做此事再合适不过。” 如此既表明了端王府对太子的关切,也代表了齐氏一族的态度。 言官们再上蹿下跳,抨击端王的力度也不敢太大了。 “就是苦了王妃。”此次入寺祈福,除了闭门思过的王妃和有孕的陈氏外,便都来了。 “管她做什么,要不是她,殿下和我们也不必遭这罪了。” “祈福礼快开始了,咱们快去罢。” * 端王府之人在广济寺为太子祈福的事情,不过半日便传到了长治帝耳朵里。 “他倒动作快。”长治帝冷哼。 内侍总管李吉便笑着道:“端王殿下对太子殿下是最关心的了,奴婢听说此事又是齐侧妃主动提的,可见端王待太子殿下之心是有目共睹的,否则侧妃也不会有此义举了。陛下您是知道的,广济寺那地方最是苦寒,寺里举行的祈福礼亦是最繁杂的,端王殿下之心,可见赤诚。” “他的妃妾在广济寺,那他自个儿人呢?” “哎哟陛下您是不知道,殿下自太子殿下卧病起,便是隔三岔五要去探望的。如今不用处理政务,便是人都待在了东宫。听说太子殿下因为端王在,都多吃了好些粥食,气色也好了不少呢。” “还算他顾念兄弟情。”长治帝这才舒服了些。 “只是皇后娘娘……那日陛下当众斥责,娘娘只怕是要心灰意冷的。” “那也是她近来言语不端,惹了朕生气。”那日在紫宸殿,竟然还给他冷脸看,真是惯得她。 “可是陛下,娘娘毕竟是中宫啊。近来恪王殿下和乔氏一族的人,确实……动静大了些。”李吉是打小陪着长治帝的人了,这才敢说这话,若是旁人,怕是连恪王的不是都不敢提一句。 谁不晓得,陛下最是疼宠这个儿子了呢? 沉默许久后。 长治帝轻叹一声,“由着他们闹几日罢。” 反正过不了多久,太子易位,一切便定下来了。 他何尝不希望恪王做储君呢? 可恪王做个王爵尚可,若要做帝王,却仁心不足,这也正是他最惋惜之处。 李吉看出了他的心思,心中却愈发不安了。 陛下只以为恪王是小打小闹,可若由着他发展下去,难保不会滋长恪王和乔氏一族的野心。 他日端王为储君,恪王愿望落空,难道真能谨守臣子本分吗? 储位不稳,于江山安稳可是大患呐! 第20章 赏赐 广济寺祈福,一去便是九日。 这些时日,朝堂上官员们也是吵作一团。 “太子殿下抱恙,还请陛下另择储君,否则国本不固,天下不安。”谏议大夫张之远已经连续数日上奏了。 “太子抱病,也自请降储,只是这人选朕一时难下定论,”长治帝沉吟片刻,目光扫视底下官员,“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众人知道这是他在看官员的态度,一时间,朝堂上鸦雀无声。 许久后,才有三省的重臣出来表态。 “老臣以为,端王殿下教养于皇后娘娘膝下,人品贵重,资质出彩。可堪为储君之选。” “臣觉得不妥,端王妃在太子病重之际着华衣戴金银,可见其心凉薄,焉知不是端王殿下对储位早有预谋,才致其王妃也目无尊长。臣以为,若要立储,恪王殿下最为年长,最是得宜。” “侍郎大人未免言辞太过偏颇。端王妃本是无心之失,那日后也闭门思过反省,端王府上下如今已在广济寺为太子殿下祈福了数日,可见其心之诚。” “可储位何等尊贵,端王虽然承教于皇后,生母李婕妤母家却只是七品之官,何以能为储君的外祖之族……” 储位之争,从来就不是单单两个亲王当或不当的事,其中牵扯何其宽广。 眼见底下又要吵个没完,长治帝适时制止出声。 “诸位爱卿皆言之有理,龚爱卿,朕想听听你储位之选有何良策。” 门下侍中龚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持着笏板躬身一拜,“老臣愚见,窃以为陛下之四子恪王,五子礼王,九子端王,皆有治世之才。只是储位虽是国事,却也是陛下之家事,承嗣之计,唯有陛下能做裁夺。臣等忠于陛下,勤恳于职事便可。” “龚侍中所言甚是,储位朕会思虑再三而定,诸位爱卿如无他事启奏,便退朝罢。” 这是在借龚长的口告诉众人,不要在储位上过多妄议。 方才还吵嚷的官员们,不得不偃旗息鼓。 “陛下,臣有事要奏。入秋后北境一带霜降重重,稻粟还未成熟便已受灾,只恐冬日来时北境百姓无粮可食,还请陛下开仓赈粮,以免饥荒……” 下了朝,户部侍郎文裘便忧心忡忡,险些撞了人。 “文大人怎么了,瞧着心神不宁?”沈大爷笑着问候。 “啊,原来是沈大人,我只是想着方才朝堂上的事情,不免走神了。” 闻言,沈大爷便压低声音道:“陛下如今越发专权了,连立储之事都不让臣子谏议。” “陛下年岁渐大了,自然最怕权柄下移的。”文裘说着笑道:“不过陛下越是专断,恪王殿下越是有把握。” “正是这个道理。”沈大爷笑着,眸子里精光闪烁。 “还未恭喜沈大人,令嫒沈侧妃可是独得恪王殿下偏爱,日后沈大人平步青云了,莫要忘了提携老弟啊。” “好说好说,咱们都是一样,为恪王殿下办事。” 这厢长治帝也回了紫宸殿,茶还未喝一口,恪王就来了。 “父皇,听闻北境百姓遭难,儿子不忍,愿领钱粮亲自前往北境赈灾。” 长治帝老怀欣慰,“你有这份心便很不错了。北境虽遭灾祸,但只要开放北境的粮仓便可渡过难关。无需另调粮食。” 恪王垂着头,有一刻的心虚,“父皇说的是,都怪儿子关心则乱。儿子是怕天寒地冻的,北境百姓受了苦。” “你既如此仁心,那北境赈灾的事情便交给你罢。” 恪王大喜过望,“多谢父皇。” …… 朝堂上抨击端王的声音渐渐少了,长治帝的态度也逐渐转圜,去祈福的几人算是有功之臣。 回府那日,还是端王亲自来接的。 顾青昭跟在队伍后头,前边许多人,她看不清端王的脸,只听见齐侧妃的声音。 “妾与诸位妹妹归来,终不负殿下期盼,祈福九日,不曾懈怠。” 端王显见愉悦。 “你们此次辛苦了,各院都有赏赐。” 齐侧妃那里自然是占大头,其余人那里的赏赐也不少。 就连没去祈福的陈氏,也被端王赏了一波。 一时间,阖府上下竟是只有王妃不仅没有得赏,还在闭门思过中。 顾青昭也自觉轻松许多,自从回到王府自个儿院里瘫在软榻上,整个人都觉得舒坦了,“总算不用早起去请安问礼。” “这几日祈福,日日早起听念经文,主子都消瘦了好多。”丹青心疼不已,忙叫底下的小丫头拿着银钱去叫厨房做好吃的来,“这些时日可要好好补补。” “我想吃烧鹅,还有虾仁,鱼也想吃……”顾青昭报着菜名儿,眼睛里逐渐有了神采。 “都有呢都有呢,广济寺斋饭清淡得很,难怪主子馋了。” 顾青昭就叹息一声。 算起来,这主意还是她提起来的。 这算不算自己坑自己? 顾青昭想着又颓废地靠回软榻边上去。 罢了,此事妃妾们不提,端王肯定也要想到的。 与其被命令着去做,还不如叫齐侧妃提出来,齐侧妃得了端王的喜欢,也能记着她的好。 正这样想着呢,齐侧妃身边掌事姑姑就来了。 “孺人安好,侧妃娘娘料着孺人还未用午膳,便叫奴婢给孺人送些吃食来。” 说话间,便有七八个侍女提着食盒进来,将里头的东西一一摆在八仙桌上。 “这是凤尾鱼翅、挂炉山鸡,那是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桂花鱼条,还有八宝兔丁、玉笋蕨菜等各色菜肴,除此之外,便是桂花糖蒸栗粉糕等小食点心,都是娘娘特意吩咐给孺人您做的。” 顾青昭看得瞠目结舌。 这样些菜肴,样样精细不说,单论数量都够开个十几人的小宴了。 “娘娘厚爱,丹青,叫厨房里的菜先不做了。”光这些菜她都吃不完了。 胡姑姑笑意绵绵,看顾青昭跟看个宝似的,“还有这一匣子的宫花,娘娘说孺人或许用得上。” 说着,递上来一个中等的红木匣子。 丹青一接过来,手就险些被压沉下去。 什么宫花这么重? 第21章 柳叶细眉 等胡姑姑走了,拨开那些宫花来瞧,便见底下整整齐齐码着一百两银子,箱底处还压着两张五百两的银票。 “主子,这这这……”丹青下巴都要掉了,“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五百两的银票呢。” 绯紫解释:“连着这几日,侧妃娘娘都在前院,即便不过夜,殿下也要召她陪着,这可是后院里独一份呢。侧妃这是记着您呢,不过这谢礼,给得确实大。算上前后几次殿下给的节礼,还有每月月俸,如今主子也有近两千两现银了。” 这些银子,足够她过好几年奢华的日子了。 “嗐,收起来罢。”顾青昭被银子晃得眼睛有些疼。 上辈子她贵为承化伯夫人,却从来没执掌过中馈,承化伯府虽然有大笔的银子,却从来到不了她手上。 如今做了王府小小的孺人,倒是花不完的银子。 午后酒足饭饱,顾青昭正坐在院子里赏新开的菊花呢,就见丹青风风火火奔进来了。 “主子,安姑姑来了。” 这位安姑姑,满院里的人即便不认得吴英也要认得她。 因为她本是端王的乳母,也是专管后院妃妾侍寝的。 “顾孺人安好,今日殿下召的是您侍寝,奴婢特来教小主子些规矩的。”安姑姑生就一张喜庆的圆脸,笑起来时便叫人觉得亲切。 于是顾青昭身前的花被端走了,她稀里糊涂被安姑姑塞了一本十分让人脸红心跳的书册,不时还被安姑姑提点一两句。 安姑姑对这方面的事早就信手拈来,说得是惟妙惟肖娓娓道来,可怜顾青昭虽然上辈子嫁过人,可四舍五入却还算是个新手,整个人都被书上的内容惊住了。 等洗漱完又换好衣裳,驱车到前院时,她还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 入夜唐昀来时,便见俏佳人呆呆地看着花几上盛放的并蒂菊,不知在想什么。 唐昀忍不住就升起了些捉弄的趣味来,凑到她身侧去。 “这花都要被你看秃了。” 这话丢在顾青昭耳朵里仿若惊雷,吓得她浑身一颤,丹凤眼都瞪圆了,下意识就是后退。 可她坐在凳子上,能退到哪里去,险些栽倒,好在端王扶了她一把,才没叫她出丑。 “本王有这么吓人?” 顾青昭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哪个妃妾来前院,还没侍寝就差点先摔一跤的? 只要一想,她就尴尬得头皮发麻。 “殿下风神俊朗,怎会吓人。是妾身自个儿胆小。”她垂着头,小心翼翼的。 今日的妆容是由胡姑姑亲自弄的,柳叶细眉被晕染得恰到好处,彼时橙黄色的灯光映照着她的脸颊,她略一垂眉,睫毛阴影落在眼脸上,平添两分娇媚,更叫人心动。 端王难得也看呆了。 “你的眉毛,很好看。日后便都这么描眉……” 夜风微熏。 一堂明月,满室清欢。 夜里月色皎洁,顾青昭沉沉睡去。 梦里承化伯府大宴宾客,她打扮得体招待宾客,却被姜深的贵妾告状诬陷,说她连眉毛都描得勾人,是意欲搭上贵客,心怀不轨。 姜深不分青红皂白斥责她,姜老夫人也认为她失德,叫她在祠堂罚跪。 夜里,大雨倾盆,祠堂冷得很,烛火被风吹得呼哧作响,她一个人跪在那里,晕过去数回又醒过来,反复煎熬。 旧梦惊醒,醒后才发现,自己已然不在承化伯府的宗祠。 此处,是端王府邸。 她大口喘着粗气,心像被抛到天上又落下来一样,砰砰跳个不停。 端王还睡着。 她轻脚起身,随手披了一件外衣下了榻…… 卯时初,天还昏暗着,端王一如既往准时睁眼,身边的位置已经冷了。 他起身,披了衣裳掀帘起来,正要喊人进来,余光便见顾青昭只着着中衣坐在窗边,一手托着腮看着微微晃荡的烛火。 烛火温暖,挥洒的光辉包裹着她,可她面容冷清,眸光涣散,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凄冷,连侧影也孤独。 端王看得皱眉。 复而想起她入府来受到的冷落,不知怎的就自责也心疼起来。 “秋日里凉了,早起怎么不叫人拿衣裳进来?”他将外衣给她披上,包裹住她瘦弱的身躯。 顾青昭略略惊讶,回神后朝他浅浅一笑,“怕惊扰了殿下安眠。” 端王心神微荡。 “下次别这么傻。” 下次? 啊,那会子怕都入冬了,王府会烧地龙,夜里也不冷的。 * 一连四日,前三日端王是在齐侧妃那里,后一日又召了顾青昭。 葳蕤院一时之间人人艳羡。 就连侍女们走在路上时,偶尔也会讨论两句。 还在思过的王妃听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她们都去了广济寺祈福,回来又得了殿下夸赞,就我这个做王妃的没去,齐侧妃这是将我置于何地!” “这……齐侧妃哪能管这个,许是殿下的意思。”侍女云绣小心翼翼回话。 王妃皱眉,很是委屈,“不过就是一件衣裳而已,外头有人说我的不是便罢了,连殿下也这般计较。” 云绣瞳孔放大,没敢再说话。 这还叫计较? 殿下因为她被陛下斥责,倘若殿下真要计较,哪会只让她抄书、闭门思过? 没休妻,已经是仁慈了。 云绣瞧着王妃这不成器的样子,指不定哪日又做错事情叫她跟着受累。不免蹙眉。 想她一个王府正经的丫头,又不是王妃本家带来的人,何必要跟着王妃受罪呢? “对了,我给姑母递去的消息有回音了吗?” 侍女回神,眸光微垂。 “尚未,怕是李婕妤正忙着。” 齐侧妃“耳聪目明”,正院的事情传到葳蕤院,也不过小半日。 她听了王妃的反应,简直匪夷所思,“我要是李婕妤,我都不想认这个外甥女了,她还巴巴地往宫里递消息求助呢。” 顾青昭手里拿着个橘子在剥,“说起来那日入宫参宴,殿下怎么没提醒王妃衣裳的事情?” “要是殿下在,必定是要提醒的,可偏偏那日殿下是从东宫直接去的宫里。都入席了才见王妃穿得花枝招展。”齐侧妃一口一瓣蜜橘,“且不说其他的罢,就说她作为太子的弟媳,咱们殿下又与太子同气连枝,太子病重她连避讳都不知道,一味只知道穿好的用好的,这不是蠢是什么?难怪殿下从一开始就不待见她。” 第22章 此花名为羞女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亲王妃可不是随便将名字记录在册便是了。外头的应酬,内里数以千计的人的约束,处处都是端王府的脸面,哪处不需要智慧,哪处不需要细心琢磨?”齐渺最终一句喟叹,“好在殿下没将府邸叫给她管。否则,如今的王府只怕已经乱套了。” 顾青昭不置可否,只是疑惑,“不是说殿下是皇后娘娘的养子吗?怎么选王妃的时候,娘娘没帮着看一看?” “原本我姑母给殿下选定的王妃是平国公府的嫡长女,也就是裴侧妃的姐姐。但李婕妤偏偏要给殿下塞她们李氏一族的女儿,想借此提高娘家的地位。一时闹得不可开交,为此李婕妤还怨恨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妄图笼络势力,叫我姑母心寒了好久。”齐侧妃说着,手里的蜜橘都被她捏得不成样子,可见生气。 “可按理说,皇后娘娘位高权重,最后怎么王妃之位还是落到了李家?”顾青昭不解。 齐侧妃轻叹,“本来是已经要定下了,可裴侧妃的姐姐某次出街时,被一驾横冲直撞的马车撞了,卧病没几日人便没了。权衡之下,便让李氏的女儿做了王妃,又叫平国公府的庶女做了侧妃。这才成了如今的样子。” 顾青昭掰了一瓣橘子入口。 怎么听着有股阴谋的味道呢? “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齐侧妃来了精神,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其实外头有传闻,说是李氏一族的人为了端王妃的位置,对裴侧妃的姐姐动了手。” “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只是很难办到。” “谁说不是呢,事后平国公府的人反复查探了,可所有的结果都表明他家嫡女就是运气不好,那匹马失控也是意外。” 意外? 顾青昭挑眉。 一切意料之外的事情,都有可能是有心之人反复推演的结果。 午后,夕阳倾斜。 才跨进院里,便见绯紫紧张兮兮地迎上来。 “殿下来了。” 顾青昭一惊,忙加快脚步进屋去。 彼时唐昀正伸手戳着她屋里的一株瑶台玉凤,见她来了就缩手回来,打趣道: “舍得回来了?” “殿下万安。”她福身下去,“殿下何时来的,妾身未曾听到通禀,叫殿下久等了。” “起来罢,本王也是兴起来走一走,故意没叫人传。”说着他面色有些复杂,“你与齐侧妃倒是志趣相投。” 听那个叫绯紫的丫头说,她可是用了早膳就去主院里了,可如今都午后了。 两个女人间能有什么说不完的话? 顾青昭起身,讪讪不已,“侧妃和善,特地留了用午膳,这才回来晚了。” “行吧,你们彼此和睦也是好事。本王也没说要怪你,别僵着了,过来坐。” 他大手一挥,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她硬着头皮走上去,小心翼翼坐在他身边不远处。 “你坐得这么远作甚?本王又不会吃了你。”唐昀看着两人之间的“银河”,无奈扶额。 于是她就挪过来了一点点。 当真是一点点。 给他看笑了。 “你说说你,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么小心谨慎做什么,本王又没生气,你倒还怕本王。”唐昀故意端着脸,“你要再这样,本王才真要气着了。”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别人本来就怕,还命令人家不许怕,不然要发怒。 不过端王也提醒她了。 这可是她的院子,她怕什么!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是她壮着胆子坐到了他身边。 端王这才满意了。 仗着身高摸了摸她的头,“乖。” 皇室亲王没有生得不好看的,论样貌唐昀更是几兄弟中的翘楚,他生得一双潋滟桃花眼,一笑起来时眉目含情,叫人心神驰往。 顾青昭简直头皮发麻。 她这两世加起来接触过的男人也不过三四个。 姜深那贱男人不提也罢,父兄幼时也爱摸她脑袋,可长大后,再没这样亲密过。 “怕什么,恩?”端王俯身过来,都快贴着她耳朵了。 顾青昭顿时如临大敌。 “前些日子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你还怕这个?” 温热的呼吸吐在耳畔,她整个人彷佛置身火炉,哪哪儿都烧着。 绯紫和丹青早在他叫她坐的时候就悄咪咪退出去了,眼下只有两人在,她更觉不自在。 瞧着她脸颊飞上红霞,耳边也染了红晕,身子却僵硬得木块一样。 真是可怜又可爱。 “罢了,不逗你了。” 唐昀真是怕她一个呼吸提不上来,生生自己把自己给憋死。 “这盆瑶台玉凤瞧着不错,喜欢花儿?上回在南荷塘见你,也是在摘莲花。” “秋日里唯有菊花最精神了,不论摆在院子里还是桌案上都赏心悦目。”她暗暗松气。 他颔首,打量着她院子里的装潢,“你这里摆置清雅,添上些花卉也相衬。等明日,本王叫花房多给你几盆来由着你摆。” 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翌日晨起他走后不久,花房的人就忙不迭来了。 “孺人请看,这白的是胭脂点雪、残雪惊鸿,粉的是飞鸟美人、粉葵,还有这绿的,一株是绿水秋波,另一株叫做轻见千鸟。最最稀罕的是这株二乔菊,花开两色,花房拢共就这么一株了。”花房的管事笑得灿烂,脸跟朵盛放的老菊花似的,“您瞧瞧,可还喜欢?” 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花的,顾青昭笑着叫人给了赏赐。 花房管事捧着碎银子,“多谢孺人赏。” 丹青却瞅着一株没被介绍的花疑惑,“这花叫什么?” 十来株花,就这么一株不介绍,偏偏还摆在了最前头,实在惹眼。 花房管事眼睛微眯,笑得跟个老狐狸似的,“这花啊,是殿下特地吩咐的,叫孺人好生养在内室里头。花已送到,奴婢还有花房的差事,就先告退了。” 说罢,匆匆忙忙就走了,像是怕被拉住再问似的。 “这管事怎么答非所问啊。”丹青小脑袋瓜里满是不解,“不过这花瞧着可真好看,白粉相间,花型含羞带怯的。” 绯紫赶紧用手肘捅了她一下,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了。 没见自家主子眼神都飘忽了吗。 “把这些花摆在院子里头。”说罢,她便脚步不停地回了屋,临进门时,面色复杂瞅了那花一眼。 丹青:? “绯紫姐姐,主子怎么了?” “你可真是没眼力见,这花啊,名为‘羞女’,这是端王殿下打趣咱们主子呢。” “啊?!”丹青惊了,“那这花到底还能摆进屋里去吗?主子说放在院子里呢。” “当然是放外头。” “可殿下知道了会不会生气?”丹青那个纠结的呀。 “殿下不会跟主子生气的,放心罢。” 屋里都已经有一个羞女了,自然这株“羞女”是要放在外头了。 端王说的好好养在内室里,是叫顾青昭好好娇养着呢。 顾青昭听懂了言外之意,好险没被气着。 她哪是娇羞? 她那是怕! 她是生怕唐昀久等恼怒才小心翼翼。 端王不知是否有眼疾? 第23章 要去侍疾了 这厢功成圆满的管事才回了花房,便见白孺人身边的大丫头巧儿来了。 “哟,这不是巧儿姑娘吗?怎么有空来花房?若是白孺人要什么花,知会一声,我定然立时就送去荷香院了,何苦姑娘来跑这一趟呢。” 巧儿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满园的菊花,“听说今年花房培育了一株二乔,我家孺人听了喜欢,我才特地来取。” 闻言,管事老脸皱成了一堆。 “这……早起那株二乔已经送去葳蕤院了。” “齐侧妃要的?”巧儿蹙眉。 “不是齐侧妃,是殿下吩咐,叫送去顾孺人处的。” “殿下?” 昨儿晚上端王正是宿在顾孺人处。 正是因此,巧儿才更不悦些,“殿下即便要叫送花,也是随口一句罢了,又没有金口玉言指定叫你们送二乔,你倒是殷勤。怎么,如今是瞧着葳蕤院得势你们花房就不把我家孺人放在眼里了?” “这是哪里的话,姑娘可别生气啊,这满园还有好些名贵的菊花呢,必定有孺人喜欢的。” “再名贵也不如二乔稀罕,你也别来这话来搪塞我。”她端着冷脸,“管事的,你可要想明白了。我家孺人与殿下可是自小的交情,打殿下十岁时就在殿下身边伺候了。葳蕤院再风光,那也是一时的。” “是是是,姑娘说得是。” 管事又陪了许多好话,又附赠了几盆品相好的绿菊才送走巧儿。 底下的小子们替他抱不平,“管事何需对她一个小丫头和颜悦色,即便是白孺人院里的,这气焰也太嚣张了些。何况顾孺人可是有齐侧妃罩着,白孺人也只不过是宫女出身。” 管事语重心长,“只要殿下还宠她一天,咱们就得捧着。都仔细伺候着罢,如今府里新贵颇多,除了三位娘娘,便是这两位孺人最得脸了,还有清凉阁有孕的那位,都不能得罪。” 花房里几人如何议论巧儿是全不知晓的,她一回了荷香院见了白孺人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主子,您的那株二乔被送去顾孺人那里了,花房的还道是殿下吩咐的,只给了这些绿菊,真是气人。” 白孺人正在练琴呢,闻言指尖微顿。 “不过是盆花罢了,没了就没了罢。” “二乔也不过是杂色罢了,唯有绿菊堪称花中精品,方才衬得上姐姐您花容月貌。”吴孺人奉承道。 “是呢,绿菊也稀罕。瞧着吴妹妹喜欢,这两盆就送你罢。” “啊,那可真是多谢白姐姐了。” 领了稀罕花卉的吴孺人像捧着珍宝一样亲自抱着回去了。 “瞧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巧儿鄙夷不已。 白孺人却顾不上吴氏,心里烦闷着,“殿下给赏赐素来都是吴英去挑的,这次倒不同。” “不过是些菊花罢了,往年殿下也送了您许多呢。”巧儿安慰道。 她摇头,“这哪能一样。以往这样的殊荣是只有我的,如今却还添了个顾孺人。” “她入府来,拢共也才侍寝两次,不足为惧罢?” “正是因为侍寝少,却还得殿下开特例,这才是我最担忧的。” 白氏秀眉蹙着,手底下的琴弦都快被她按断了。 “兴许是殿下心血来潮也说不定。”巧儿猜测。 “但愿如此罢。” * 长治十七年的雪下得早。 才早十月,便有纷纷扬扬的雪下了。 顾青昭畏寒,好在王府各院都生了地龙,这才好过些。 这日是十五,侧妃特地召了她去一同用午膳。 才没吃两口呢,齐渺就放下了筷子。 “娘娘今日是怎么了?”顾青昭轻轻将竹筷靠在了托枕上。 “王妃病了。”她愁容满面。 顾青昭还以为听错了。 王妃病了,齐侧妃怎么这副模样? 没敲锣打鼓大肆庆贺就是好的了。 “说是风寒,要叫咱们轮着去侍疾。” “咱们?”难道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齐侧妃眼神悲切地看过来,“她指明了,除了你我,还有白孺人都要去侍疾。等殿下生辰宴过了就去。” 难怪齐渺食不下咽了。 她也被恶心得吃不下去了。 自王妃禁足后,顾青昭渐有恩宠,虽不及齐侧妃和白孺人,可俨然也是府中算靠前的了。 王妃这是想借着侍疾的名头,打压一下她们呢。 “本来她还想让陈氏也去的,但是谁叫人家怀着身孕呢,她便不敢了。”话中透露着鄙视。 “罢了罢了,都撤了吧,瞧你也吃不下去了。” 齐渺糟心得很,就连侍女给她剥了最喜欢的蜜橘她也只吃了一小瓣。 “这下殿下可不就解了她的禁足,连闭门思过都不让了。” “那场风波已经过去,如今殿下被陛下召去紫宸殿理事,忙得脚不沾地,再说马上十七了,再让王妃拘着也不好看。”王妃终究是王妃,只要她健在,许多事情是两位侧妃都不能代劳的。 “是啊,十七是殿下生辰,我打算给殿下弹奏一曲,你给殿下备贺礼了吗?” “啊,准备了。” 于是十七这日,齐侧妃看着贺礼堆里那一幅朴素而丑陋的松鹤延年刺绣,人都傻了。 第24章 绣功比刚启蒙的女娃要好些 “这就是你给殿下的生辰礼?你自己看看满后院送刺绣的有多少人,你还送。” 顾青昭扳着手指头数,其实也不多,也就是王妃、裴侧妃、姜孺人、吴孺人…… “府里一有宴会,一要给殿下送什么东西,你就绣东西,真是八百年不变一回。”齐侧妃毫不留情地数落她,“你即便要送,你也叫手底下的丫头帮帮你呀,瞧你那刺绣丑的,我都懒得看。” “我送什么不要紧,咱们葳蕤院还是得看娘娘。”顾青昭打着哈哈。 齐侧妃看她一眼,很是无奈。 其实最开始她是不放心顾青昭的。 因为她容貌实在是太出色,也知道怎么讨人欢心。 她绝不夸张地说,若是顾青昭想争宠,哪还有白氏什么事,怕是她这个侧妃都要靠边站。 可她偏偏没有。 无论做什么,她都致力于使自己泯然众人,因此“错过”了许多机会。 就像这次殿下的生辰宴一样。 “别贫嘴,殿下就要来了。你可当心,到时候要是被殿下晓得你偷懒,有你好受。” “殿下日理万机,必定是没空去理会那些东西的。”之前她都一次次地糊弄过来了,反正端王只当她刺绣手艺平庸。 随着丝竹管乐的声音响起,众人就坐。 好久未露面的王妃笑意吟吟举杯,“今日殿下寿辰,妾恭祝殿下福寿延年,万事顺意。” 端王很给面子的饮足了一杯酒。 “听说近来王妃病了,不要紧吧?” 王妃便适时咳嗽两声,“之前是妾身做错了事情,心中愧疚,本想着多抄些经文替太子殿下祈福,岂料竟染了风寒。不过不打紧,只是小病罢了,殿下莫要忧心。倒是齐妹妹顾妹妹和白妹妹,一心想着等殿下生辰过后要给妾身侍疾。” 这话一出,顾青昭便见齐侧妃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说得好像我们上赶着似的,分明是她故意的。这下殿下知道了,我们都没办法不去了。” 顾青昭连忙示意她小声些,上头端王可看着呢。 这才作罢。 白孺人却很会顺坡下驴,“王妃姐姐生病,妾身作为妃妾,合该去侍疾的。只盼王妃早日康复。” “是啊,原本我也该去的,只是府里杂务缠身,陈妹妹眼看又要临盆了,实在脱不开身。”裴侧妃也道,“只有劳烦几位妹妹也替多照料王妃姐姐了。” 这些话齐侧妃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瞧咱们府里的人,私下里各有各的仇怨,可一到殿下跟前来,一个个的比亲姐妹还亲。” 端王对此景象却很乐见,“你们彼此和睦,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他最不愿看到后院女子跟宫中似的勾心斗角,闹个没玩。 宴席过半,齐侧妃提出要为端王抚琴贺寿。 她的琴是出嫁时嫁妆单子里的一把七弦琴,仿名琴“焦尾”而制,琴音空灵而清扬,余音绕梁,再配上她一手出色的琴艺,实在精妙。 端王不吝称赞,“琴声婉转连绵,犹如山间清风轻拂溪畔,很是不错。” “多谢殿下。” 齐侧妃抱着琴高高兴兴回了座位上,眉飞色舞的。 “妾身与侧妃姐姐心有灵犀,也准备了一阙小曲想奏给殿下听。” 一听白孺人这话,齐侧妃脸就沉下来了。 好家伙,直接晴转多云了。 顾青昭连忙安慰她。 “白孺人琴艺比不过您的。” 也正如她所说,白孺人的琴艺只能说是还算过得去。 一曲终了,白孺人抱着琴,泫然欲泣,“妾身比不得侧妃姐姐打小能学琴,这琴艺是近日才学的,殿下别不喜欢就好。” “你有心了,本王怎会不喜欢。” 齐侧妃却气得快炸了。 “这个白氏,竟然踩着我夺殿下怜爱。” “娘娘息怒,息怒,殿下看到就不好了。”坐在她身边,顾青昭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上头白氏很快下了台,姜芸又上去了。 她准备的是舞蹈。 这一波接一波的,顾青昭看得叹为观止。 正端着一杯酒要往嘴边送呢,就见上头端王冷不丁投眼下来。 顾青昭一惊,杯里的酒险些洒落。 “怎么了你这是?”端王视线已经收了回去,齐渺没看见,还以为她是喝急了。 她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上头端王端起酒杯,挡住嘴角的笑,浅浅抿了一口。 姜芸跳完舞,端王不走心地又夸了一回。 “只要殿下喜欢,妾身愿意日日为殿下跳。”她含羞带怯,一袭轻薄舞衣在一众穿得厚重的妃妾中显得勾人。 端王皱眉。 那他岂不是还要天天费嘴舌夸她? “呵呵,你有这份心就好,冬日跳舞伤身,还是等开春了再跳,下去罢。” “哈哈哈哈,你看看姜芸那张脸气得。”齐侧妃压低声音直笑。 顾青昭也没忍住勾唇。 无他,实在是端王这嘴太坏了。 “顾孺人瞧着很高兴?想来定为本王做足了贺礼。”端王朝吴英递了个眼神,“将顾孺人的贺礼拿来本王瞧瞧。” 顾青昭直接僵住。 眼见端王拿着她一下午绣出来的荷包端详,顾青昭此刻只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顾孺人这手艺……”他故作深沉,“比刚启蒙的女娃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噗嗤~”齐侧妃没心没肝地笑了。 “妾身手艺粗鄙,叫殿下笑话了。”顾青昭想死的心都有了。 “本王倒是瞧着不错,改日本王去赴宴时就戴着出去。” 到时候旁人见了一问起来,知道是出自顾青昭的手,那她全家都不用做人了。 “殿下还是不要了罢……” “这荷包如此难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望殿下三思。”王妃一边劝着端王,一边斥责顾青昭,“顾孺人绣工不好,便要多练,怎能如此敷衍。” “是,妾身回去了一定多学。”顾青昭认错一向是最快的。 端王勾唇,“既然如此,那十日后,顾孺人就再做一个荷包当作贺礼罢。想必顾孺人勤学苦练之后,一定能给本王绣一个精致又大气的荷包。” 路都给她堵死了,要是十日后她交不出好的荷包来,估计又要被说一次。 顾青昭硬着头皮,“妾身一定努力。” 第25章 殿下腰怪好看的 大邕亲王没有初一十五非得去王妃那里的规矩,于是入夜的时候,顾青昭一回院就见端王这尊大佛大剌剌坐在那里,一脸地不爽。 “你这次又是去哪里了?” 顾青昭摸了摸鼻子,心虚不已。 “楚夫人新得了一壶上好的菊花茶,宴席散后便邀了姐妹们同饮。” “顾孺人真是广交好友。”某人阴阳怪气,“细数本王来你这里多回,十有八次你都不在。” 她哪知道他每次都不通禀一声就来了。 “妾知错。” “哼,你倒是次次认错最快。” 她讪笑,忙亲手倒了茶给她端上去,“今日殿下生辰,可不能生闷气。” “还不是你气的。”到底还是接了茶,喝了一口,才没好气道:“下回别玩这么晚才回。” 搞得他都找不到人。 “那下次殿下要来可否通传一声?这样我也好早早回来等着殿下。”她眯着眼睛笑,跟只讨好人的猫似的。 听她这么一说唐昀才想起来,好像他每次来顾青昭这里,都是临时起意。故而也不存在什么通禀不通禀的了。 “再说吧。”下次他可不一定要来了,哼。 翌日卯时初,顾青昭难得早起。 唐昀诧异,“怎么不再睡会?” 因为要去侍疾…… “因为我想送送殿下。”她笑。 唐昀很受用,“没白疼你。” 自打没有每日请安后,顾青昭都是睡到卯时正才起身。 放在别人院里,他起了妃妾自然是要伺候他穿衣用膳的。 可他每每瞧着顾孺人那美得叫人不舍惊扰的睡颜,总是不忍心吵她。 反正旁人不晓得,她又实在爱睡,尊贵的端王殿下便勉为其难地宠着了。 谁叫人家长得美呢。 这回还是顾青昭头一次帮他穿衣服,端王稳稳站着伸开双臂,等她帮忙系腰带。 “记得要给本王做的荷包,不许忘了,更不许偷懒,十日后本王要亲自来拿的。” 顾青昭在他看不见地地方撇了撇嘴,抬眼时面上换了灿烂的笑,勾人又放肆得很,“殿下放心,一定给殿下好好做。” 唐昀被她的笑晃了下眼睛,正勾唇呢,腰间猛地一紧。 “唔……”他眸光骤然瞪大。 “呀,妾身是第一次给人系带子,是不是太紧了,殿下是不是不舒服呀?”顾青昭一脸无辜,眉毛都皱着。 端王强撑着笑摇头,还安慰她,“无碍,系得挺好的。” “那妾身就放心了,殿下穿这样修身的衣裳最合适不过了。” 扯着带子又更紧了紧。 半刻钟后,端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负手走出了顾孺人的小院子。 吴英总觉得他那里不对劲,盯着他的腰身瞅了好几眼。 这是顾孺人弄的罢? 殿下腰还怪细,怪好看的…… 就是总觉得殿下憋了一股子气不敢放出来。 辰时正,侍疾的三人齐齐到了正院。 “医师说了,我这病不能见风。就有劳三位妹妹替我看好门窗了,仔细别漏了风进来。”王妃隔了一层纱帘躺在里头的床榻上,声音却没有半点病弱之感,“我乏了,就不能陪你们说话了。” 语罢,就进了内室休息去了。 外头竟是连杯茶水都没有。 三人这一坐就是小半天,午膳时才被放了回去。 “她这哪里像是生病!”齐渺气得不行。 “娘娘小声些罢,这还没出正院呢。”顾青昭提醒。 “哼。” “齐姐姐顾妹妹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罢,午后可还要去一趟呢。”白孺人也深觉累人。 齐渺撇她一眼,“管好你自己罢。有这闲心不如多练会七弦琴。” 白氏面色微僵。 她是长袖善舞,后院里即便与她不睦的,明面上也是过得去的。 唯有这齐侧妃,一见她就呛声。 “娘娘教训得是,妾身琴艺不好,日后必定多练,盼有朝一日能和娘娘一教高下。” “等你练成了再说罢。” 齐侧妃一甩头,领着顾青昭先走了。 “侧妃何必与她呛着呢,方才指不定许多人瞧见了,到时吃亏的可是您。” 白孺人在端王那里一直都是一个解语花般的人物,就连王妃也是要给她面子的。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模样。” “可她向来得殿下信重,殿下并不知她是什么样,你贸然开罪她,传到殿下耳朵里,就成了你的不是了。” 顾青昭这句话算是扎到她的心坎上了。 她才妥协,“那顶多下次我不在人前看不起她就是了。” 齐渺出身好,也骄傲,能叫她退步已然是难得了。 只是顾青昭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几日后却又有了后续。 这日三人照常到王妃这里侍疾,王妃破天荒地没去躺着,而是笑盈盈召了三人说话。 “听说昨儿殿下赏了白孺人前朝王永的古琴,可见殿下疼你呢。” 白孺人就羞答答地起身来,“是殿下说妾身在学琴,需得配好的蚕丝琴弦才不伤手,这才给我的。只是我学艺不精,总觉得这琴合该是齐姐姐的,不如我将这琴送给姐姐罢?” “谁要那琴,你既知自己学艺不精就好好学,别辜负了殿下的心意。”齐侧妃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 回到葳蕤院后,面色便沉了下来。 “白氏那个贱人,在殿下面前造谣说我欺负她,哄得殿下将上好的桐木七弦琴给了她,还以为我尖酸刻薄,连着几日殿下都不来我这。”她又气又委屈。 “白孺人一直都是以柔弱的模样出现在殿下跟前的,无论做什么,殿下都会觉得是她受了委屈偏袒她,侧妃既知道她这层关系在,就该避着她些。您忘了姜孺人刚进府那回?至今姜孺人都还不得殿下正眼看呢。”顾青昭苦口婆心。 “可我就是气不过。你说殿下到底喜欢她什么,我见她是处处都觉得恶心人。” “殿下喜欢什么我是不知,只是我知道,您要再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过不去,要不了多久殿下只怕连葳蕤院都不踏足了。” 顾青昭这不是危言耸听,被白孺人摆过一道的齐侧妃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厉害。 “行行行,我日后躲着她就是了。”她不情不愿。 “其实您也犯不着跟她闹,不管她有怎样的恩宠际遇都挡不了您的福运,说到底您家世在那里摆着,殿下要是对您不好都说不过去。白孺人能从宫女走到如今,足见她有过人之处。现在还不清楚殿下对她底线在哪里,咱们不宜与她发生正面冲突。” “行吧,我听你的。只要她不惹我,我不理她就是了。” 第26章 陈氏早产 安慰好暴躁的齐侧妃,顾青昭也马不停蹄回了自个儿的小院子绣荷包去了。 丹青看得心酸,“这马上就要夜了,主子要不然明日再绣?夜间刺绣伤眼睛。” “这都过去七日了,十日之期就要到了。再说这也就剩最后几针了,早些做完我安心些。” 这些日子被王妃拘着在正院侍疾,顾青昭每日能绣荷包的时间便只有零星的一些。 好在她本身的绣功是不差的,之前的刺绣她又做得太过敷衍,如今虽要认真一些绣,却也用不着一下子就给唐昀绣个十全十美的荷包来,也还算不难为她。 就是这晚上扎针,灯火一晃一晃的,叫人眼睛发涩。 她偏着头,将针线穿头的地方凑近烛火,才算看得清了。 唐昀轻悄悄进门时,看见的便是他的顾孺人在灯光底下任劳任怨绣荷包的认真模样。 她正脸是极其惊艳的,只看侧颜时,因半边脸被灯火渲染了几分宁静安详,看起来便十足温婉。 端王失神了好久。 他自出生起,便因生母李氏身份不高被挪去了皇子殿由专门的乳母照看。 每次安姑姑给他做贴身衣裳的时候他便幻想着,有一日或许他母亲或是未来妻子能为他亲手做一件什么。 可生母从未做过。 李氏因为他这个儿子得封婕妤后,越发努力去争宠,他偶尔得到她的关心也不过是一些出自御膳房或针线房的吃的用的。 再大些,他被抱去东宫和太子同住。养母荣皇后对他很好,但从来不会给他做针线。 后来出宫建府有了王妃,听说她从前也是针线活很好的,可自打当上王妃后,再不愿屈尊迂贵去做那些下人做的东西。 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乳母外,他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有女子给绣东西,还是送给他的。 心里暖洋洋的。 慰藉之余也忍不住心疼,“这么晚了,改日再绣罢。” “啊…嘶” 在承化伯府待得久了,顾青昭只要听到些动静便容易被惊着,更何况端王这样突然出现的举动。 手一哆嗦,就触到了灯芯,被结结实实烫了手指。 唐昀惊骇,忙大步走过去,拿起她的手指瞧。 “快拿药膏来!” 她本来就生得白,眼下右手食指和中指的弯曲处都被烫了一片红。 她受了一惊一痛,还没缓过神来,眼里的泪花便不受控制溢出来了,在灯光底下瞧着更是可怜。 唐昀看得更是揪心。 丹青的药膏一拿来,他就连忙接了过来,亲手给他涂。 一边抹药膏一边还自责,“是我不好惊着了你。是不是很疼?” 居然没自称本王? 顾青昭摇摇头,眸光里还噙着些泪花。 她本来是没想哭的,纯粹是受刺激后的生理反应,她想擦一擦来着,手却被他拿着,也不好缩回来,只有右手被烫红的地方还有些温热。 “以后到了晚上就不要绣了,对眼睛不好。” 顾青昭仰起小脸笑了笑,“原本想着早些给殿下做完的,这下怕是要叫殿下多等几日了。还差些收尾的功夫没做完。” “不急,早知道该多给你些时间的。” 她做这一个荷包都得连着几日做到晚上去,可见绣功是确实不好,是他之前误会她了。 还以为她故意敷衍搪塞他。 唐昀抹好,收了药膏,“去请医师来。” 她赶紧叫住就要出门去的侍女,“我这只是小烫伤罢了,只是现在瞧着吓人,敷了药膏过些时候就好了,再说这么晚了,再惊扰总是不好。” 要是被人知晓她只是烧伤了手指就惊扰医师,后院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 他蹙着眉,“那明日一早,就叫医师来。” 初冬的夜万籁寂静。 皎洁月光悄然入户,映照着榻上人的睡颜。 珠帘外头,丹青抱膝打着瞌睡,一切还沉浸在宁静祥和中。 不知何时,院子外头渐有灯光亮起,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丹青。 她顿时一个激灵,赶紧爬起来。 才轻轻开了个门缝,便见绯紫提着宫灯满脸焦急而来。 “快叫殿下和孺人,清凉阁那边出事了。” 清凉阁可是住了有孕的陈小主子! 唐昀和顾青昭马不停蹄赶到清凉阁时,陈氏已经被送入了产房。 王妃正厉声斥责负责照料陈氏的裴侧妃。 “你执掌后院,陈妹妹却眼睁睁在你眼前遭了祸,你该当何罪?!” “怎么回事?” 他踏进门,微眯着眼,双眸漆黑一片深邃不见底,像是雷雨夜的天幕,极尽压迫与危险。 持重的裴侧妃被盯得头一次慌了神,“妾身也不晓得,只是清凉阁的侍女说,陈妹妹不知怎得突然上吐下泻,腹痛异常。眼下医师们都到了,正在查验陈妹妹今日的吃食。” “殿下,裴侧妃分明是管束后院不利,陈妹妹这胎可已经有了九月了,眼瞧着下月就是临盆之期,若非她失职,陈妹妹又怎会如此。”王妃伤心不已,哭嚎道:“这可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啊。” 端王约莫懒得看她演戏了,连场面话都不愿说,冷冷看她一眼,“陈氏是进产房了,又不是母子惧亡了。你哭什么哭?” 王妃大概也没想到端王怎么不给她脸面了,顿时老脸一僵,不敢再言。 “殿下莫忧,陈妹妹本就已有九月身孕,胎儿已然成形。如今虽是早了些时候,但妇人生产这也是常有的事。医师们都在呢,许是过会子陈妹妹和腹中胎儿就一齐好端端的了。” 裴侧妃这话是安慰端王,也是在安慰自己。 端王脸色才算舒缓一些。 白孺人便道:“殿下明日还要上早朝,不如殿下先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就是了。” “是啊,殿下身子要紧。”楚夫人难得也应和了一句。 唐昀却坐下来,沉声:“本王就在此处,我倒要看看,陈氏早产究竟是何缘故。” 他堂堂一个亲王的后院,有孕的妃妾还出了这样大的差错。 他无法可忍。 正在这时,吴英急匆匆赶来。 “殿下,宫中来人,殿下快去前院罢。” 第27章 太子薨,危机重重 端王拳心微紧。 起身看向裴侧妃,“此处交给你看着,若是再有差错,本王唯你是问。” “是,妾身一定做好,殿下放心去。” 黑夜深沉中,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顾青昭垂下眼眸。 东宫太子殿下……只怕是不成了。 “太医!太医来了没!”东宫内,荣皇后什么仪态都顾不得地往太子寝殿走,越接近里头,心里越沉着。 侍女小跑着跟上,“早到了的,药藏局和尚药局的医师们都在,医令大人半刻钟前也已经进去了。可要通知陛下前来?” 皇后没答话,脚下愈发快步。 刚跨足殿中,厚重的药味便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脸色愈发苍白,抬眼便见重重人影纱影中,她唯一的儿子躺在床榻上。 只远远瞧着,她都觉得那身子骨瘦削得惊人。 “母后!”端王一见她,忙过来扶着,怕她心急摔了。 “你兄长怎么样了?” 见他没说话,荣皇后更是心惊不已,几步便冲上去。 “太子如何了?” 太医令正给太子把完脉松手下来,闻言无奈摇头,“微臣会给太子殿下煎一剂药,确保太子殿下……走得安详一些。” 太医令行医数十载,他说的话便是最确凿无误的。 荣皇后一时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若不是端王搀着,险些栽倒下去。 “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之前不是还说可以有五年之期吗?这才半年不到……”她不甘心,巴巴望着白发苍苍的太医令。 “殿下承病日久,若是精心调养,最多也唯有三年。但殿下心绪郁结,能到今日已然不易。娘娘……节哀。” 冬夜萧瑟。 不知何时,殿外鹅毛般的雪骤然而下,寒风卷起片片雪花,几经颠簸盘旋后停靠在廊檐下,湿润了檐下的白玉月台。 上天还是垂怜这位生性仁善的储君,天际渐白之时,他于混沌梦境中挣扎清醒了片刻。 用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拉住了他此生最惦念不下之生母,以及他为数不多欢愉时光里陪伴他的弟弟。 “母后莫哭,此生为您之子,无憾矣。儿子到了天上,也会看着娘亲,护着您。”太子微微笑着,眼角带泪。 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荣皇后哭的不能自已,只恨不能以身替他去死。 太子心疼难耐,可他的身子……实在没法子了。 他死死抓住端王的手,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九弟,你要照顾好母后咳咳刻……千万要记得……要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 “我都记得,永不会忘。” 唐昀重重点头,眸子里有泪光在闪,他努力握紧太子的手,想让他的体温回复一些。 可太子的身躯如大厦将倾,这些细微的温度,根本是杯水车薪。 太子绽放出此生最后一个笑容。 “那我就放……放心了……” 雪,下得更急了。 缕缕凛冽的冬风肆意刮掠,骤雪将东宫墙脚下的早梅掩盖。 他的气息随着东方升起的亮光静悄悄弥散。 而后,归于天地。 长治十七年冬,东宫的早梅终究未如从前那般盛放。 * 大邕历,长治十七年十月十八日,懿德太子薨。帝大恸,辍朝三日,停灵七日,葬于京郊太子陵。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已近年关。 宫里宫外的白布虽然撤了,可那股子压抑的气氛却并未随着太子的离去而散去。 端王更忙碌了。 那日之后,他几乎未踏足过后宫。 偶尔有不得不赴的冬日宴,他也是到场不过一刻钟便走了。 顾青昭知道。 这是长治帝准备放权了。 可他并没如约定中那样,一切为未来太子铺路。 他还害怕他最宠爱的儿子在日后过得不好,因此也将恪王带在身边,委以重任。 据说皇后因此与他已然冷战数月,朝野上下更是摸不清他的心思,又顾忌懿德太子,不敢多提立储之事。 除夕的前几日,顾青昭和齐侧妃一同去清凉阁探望了陈氏。 她的孩子到底没保下来,她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被救了回来,可也落得一生的病,如今躺在床上也有两月余了。 顾青昭和齐侧妃与她都没什么交情,来探望时陈氏一副悲苦凄惨,不愿说话的模样,两人没坐多久,留下些补药之类的,便出了清凉阁。 “哎,她也是可怜。”齐侧妃是个心肠软的,见不得女子这样受苦,“懿德太子薨逝,宫里宫外都一心扑在太子的丧事上面,殿下也忙得脚不沾地,只叫王妃和裴侧妃处理此事。” “可她们能处理什么呢?不过是将那尚未出生的婴孩草草葬了,安慰陈氏两句,又上下敲打一番,也就翻篇了。” 有风轻拂过来,顾青昭紧了紧蓬衣,“连端王殿下都没时间顾及的事情,王妃和裴侧妃又怎会放在心上?” “可最初的时候,王妃分明想借着此事从裴侧妃手里夺回后院的权务,不知怎的,后来又默不作声了。”齐侧妃皱着蛾眉,颇觉怪异,“王妃那样的人,你觉得是会善罢甘休的吗?” 顾青昭浅笑着摇了摇头,“都说陈氏早产是因为误食了蟹粉,可这蟹粉从何而来?裴侧妃倾尽全府之力抓了三日也没找出这人来,最后只拿了厨房里一个负责端送食物到各院的小丫头顶罪。王妃倒是似乎知道什么,却是三缄其口,催着裴侧妃将此事草草了结了。” 齐侧妃看着路边的积雪,不免又叹气。 “别说我们府里了,如今宫里宫外哪家有事情都是藏着掩着早早就给办了,生怕触怒了上头。为着太子和立储的事,陛下和我姑母俨然决裂,这日后……还不知要怎样呢。” 长治帝原本已经将端王秘密立储,可如今又这样重用恪王。 底下官员如今浮躁得很,想投靠恪王之人不计其数。 端王……正是处在了一个尴尬又极其危险的位置。 动辄粉身碎骨。 顾青昭抬眸,天际乌云黑沉,正是最难见光亮的时候。 正如端王如今的境地。 第28章 储位将定 椒房宫。 “娘娘,端王殿下来了。” 荣皇后一袭素衣,面容憔悴,正拿着一幅除夕夜宴图端详,“叫他进来罢。” 端王大步入内,行礼之后也不多废话,“母后,一切就绪,只等母后令下。” 她仿若一潭死水的眸光总算荡起丝丝涟漪。 “除夕就快到了,本宫不想孤家寡人。既然他们不想让我好过,那就都不必安乐了。” 片刻后,端王接过皇后给的一封信,阔步出了正殿。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荣皇后恍惚出神。 “曾几何时,他入椒房宫时,还是恒儿牵着他来的。如今长成了,依稀就有了恒儿的影子。” “端王殿下是太子殿下一手教导出来的,自然雄韬武略,胆识过人。”侍女沁芳为她奉上一杯热茶,“娘娘不也以为要开年后才能动手吗?可殿下足足提前了许久,可见他着实不差。” “总算本宫没挑错人。” 十日后,御史中丞曹运及大理寺少卿文骁、吏部侍郎罗列乔贵妃母家及恪王妃焦氏母家数条罪状呈于紫宸殿。 “乔贵妃之兄乔侍郎,广营宅邸,侈靡过甚,卖官鬻狱,伙同扬州官员采集、售卖私盐……” “恪王妃焦氏纵幼弟当街纵马,致死伤数人,受害者报官无门,反遭其冤打入狱……” “恪王妃焦氏之母,放印子钱于扬州……” “陛下,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罪状,臣未敢献上。” 长治帝越看,脸色愈发阴沉。 卖官鬻狱,放印子钱,售卖私盐,每一桩都是恶及民生、朝廷之大罪。 他闭上眼,不愿再往下翻看,“啪”地一声合上奏本。 再抬眼时,眸光中尽是冷冽之光,似是又气愤又疲惫。 “三位爱卿,你们明知太子才走,储位空悬,是非要朕在承受失子之痛楚之际不得安宁吗?还是说……是哪位皇子抑或是嫔妃促使你们,做出此等要挟朕之悖逆之事?” 三人连忙跪下,齐声呼“不敢”,但却无一人在此时退步。 “正因太子薨逝,民心不安,陛下又心绪郁结,更易因一时伤悲而出错漏,臣等身为臣子,不得不忠心相劝,还请陛下不论人而论事,秉公办理诸案。” “你们是非要朕处置恪王才满意?恩?” “臣等绝无此意,只是事实如此,不敢妄加论断,陛下若不信臣等,可派遣三司前往查探。臣等若有一句虚言,甘愿受罚。” 长治帝老脸青黑。 由御史台和大理寺加吏部呈上来的折子,又怎会有假? 若他当真因此设立了三司再查探,未免是寒了满朝文武之心。 打发三人走后,他沉着脸到了椒房宫。 “你就如此容不下乔贵妃和恪王?如此善妒,岂是一国之母的风范?” 长治帝居高临下,看着屈身行礼的荣皇后,面露冷意,“从前皇后也是称得上贤德的,如今却是机关算尽,逼着朕立储君。你眼里又何曾还有朕这个天子?” 闻言,荣皇后也不待他叫什么平身了。 她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看着他。 “是啊,从前臣妾也是贤德的。” “纵着陛下宠爱乔贵妃,纵着陛下从我手里夺去我本该有的许多权利送到她的身上,纵着陛下宠妾灭妻让我颜面扫地。更纵着陛下,不顾我恒儿的死活。” “恒儿他尸骨未寒,陛下就先违背之前的诺言,重用恪王。您又何曾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何曾将恒儿放在眼里?说起逼迫,难道不是陛下先逼迫我的吗?” 长治帝眉头微蹙,可一时却不知从何反驳。 最后冷冷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拂袖而去。 沁芳上前来扶她,有些忧虑,“陛下如此不顾颜面,会不会真立恪王……” “他不会,也不敢。”荣皇后冷笑,“恪王声名狼藉是早晚的事,他哪里舍得让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晚年昏庸的事迹来。” “即便他不立端王,他也不敢立恪王为储君。只要乔氏一日为臣,本宫便什么都不惧。” “那陛下若真立了其他王爷为储位……” “本宫不会给他机会。” 这个他,指的是长治帝。 …… 除夕将近,王府里四处挂了红绸灯笼,红色彩纸剪就的年兽,连回廊口的石墩子上,都贴了吉祥的福寿字。 可今时不同往日,王府里行走的小厮和丫头都少了许多,行路道间的交谈声也几不可闻。 天边乌云黑沉,似是有什么东西压着,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今年陛下借懿德太子之故,下旨取消了除夕宫宴和大典,午后裴侧妃送来除夕岁礼时也说王府今年不办除夕宴,还交代叫小主子们在自个儿院子里头过节就是了。” 丹青端来那盒子除夕用的彩纸,“这些,要收起来吗?” 顾青昭瞧了一眼,微叹,“收了吧。短时间内是用不着了。” 绯紫迈步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子的橘。 “主子,这是侧妃送来的金橘,说是淮阳那边上贡来的,齐御史分得了一车,便给齐侧妃送了两筐子进来。清甜可口,又细腻,主子尝尝?” 顾青昭拿起一个沉甸甸的金橘,若有所思,“齐家的人来过?” “要给侧妃送橘子,想来是齐府派人亲自来的。” 她颔首,随手将那橘子放回原位。 “侧妃许久没出来走动了,咱们串个门子去。” 一到主院,齐侧妃便忙拉她进屋,清退了侍女又合上门窗。 “我就知道你听得懂意思,否则还得叫人亲自去请你了。” “自打上回看望过陈氏之后,侧妃姐姐再未出过主院,连王妃那里的请安都拒了。如今却突然命人送橘子来,我确实有些疑虑。” 齐侧妃看了看外头,见没人影,才压低声音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前些天我家里来信,叫我无论如何不要离开葳蕤院,就是自个儿的主院也轻易不能出。这些时日几位年长的皇子都被陛下拘在皇宫中,我姑母也闭门不出,家中的信件递不出去,也接不到姑母的信。想来立储的事情就快要落定了。只是一念生死,不是咱们殿下就是恪王。我实在有些心慌。” “你说,殿下他,到底能不能……” 到这时候,齐侧妃也不确定了,饶是她出身大家族,心里也怕得很。 成王败寇,自古就是牵连数个家族的事情。 而顾青昭虽有前世的记忆,知道端王是后来登顶的那个人,可万事没有成之前,一切都是虚妄。 她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不过…… “与其惶惶不安,不如相信殿下。” 她既然已身在端王府,受了他给的责任之内的荣华,即便他日端王事败,她也没有要退避的道理。 她抬眼,淡淡一笑,是安慰,也是下绝心。 齐渺眸光一定,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你说得对。” 这日顾青昭没有离开主院。 两人一同坐着,也没人睡得着。 莫说他们了,长治十七年的除夕,京城上下,没人能安稳。 入夜的时候,轰隆的雷声响彻天际,瓢泼大雨顺势而下。 风雨如注,竟是个多年不遇的暴雨夜。 紫宸殿内,长治帝清退了左右,右手执笔,左手在烫金边圣旨边摩挲了许久。 这是一道封储的诏书。 紧跟着太子名衔的空白处,却迟迟未曾落笔。 诏书旁侧,是一张硕大的白净宣纸,上边填了四五个皇子的名。 一个是宠妃之子,是他最喜爱的儿子; 一个是皇后养子,亦是他最认可为储之子; 其余,也不乏能为储之子…… 数个名字中,唯有恪王的名字被红色笔墨圈了起来。 雨,更急了。 雨打房檐,淅淅沥沥之声经久未绝。 似在催促他做最后的决定。 他屏息许久,手中的笔却始终未倾下去。 他抬眼,穿透屏风往窗外看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紫色的闪电击溃疾风骤雨,以极其耀眼的姿态分裂了黑夜,照亮了皇城上空的阴暗。 一时间,宫城内外晃如白昼。 直到它消退一切颜色褪去,长治帝才回神。 他终是提笔,在诏书空白处留下笔墨。 “皇子唐……天资粹美,仁孝纯深,宜册为太子,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第29章 储君之位 长治十八年旦日。 长夜破晓,风雨齐歇,骄阳自东缓缓升起。 端王府正院,王妃华服丽饰,也难掩憔悴。 反观其他人,也无一是安眠的模样。 王妃皱着眉头,将要说些什么话,外头却有侍女兴高采烈地奔来,连仪态也顾不得的匆忙。 “殿下……殿下被册为太子了!” “今日大典上,殿下颁了圣旨和诏书,册了殿下为储君,殿下派人来告知,请王妃和两位侧妃即刻大妆进宫面圣!” 顷刻间,原本还蔫答答的众人便神采焕发了。 “好!好啊!”端王妃激动得嘴唇子都有些颤抖,还是旁边的侍女提醒她。 “娘娘,咱们该快些梳妆入宫了。” 王妃便立刻遣散了除两位侧妃之外的几个人。 顾青昭随着众人出了正院,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即便她早知结局,可真当身在其中之时,那股子由忧入喜的心绪还是没有旁的任何心境能够替代的。 “昨晚上我也担惊受怕了好些时候,总算殿下成了。” 竟是白孺人上前来,自顾自与她搭了话。 “瞧着顾姐姐也眼下青黑,想必也忧心了一夜。” 顾青昭端着恰到好处的笑,“白孺人怎么叫上姐姐了?” 从前这位可都是以姐姐自居,称她为妹妹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殿下封了太子,王妃便是太子妃。两位侧妃姐姐定是要封为正三品的良娣,顾姐姐出身官宦世家,父兄皆为官,定是要封得正五品承徽,说不得还是四品良媛的位置。可我,一介白身,父兄不知身在何处,也就是因着之前伺候殿下能得几分宠幸,如何能与顾姐姐相较。” 说着,她生出几分顾影自怜的意思来,低垂着眉眼,很是郁郁寡欢的模样。 顾青昭挑眉。 果真是能跟在端王身边这么久的人。 如今端王立储,其他人还忙着高兴,白氏已经开始为日后做打算了。 她浅浅笑着,安慰了一句,“白孺人莫要自惭才是,不管日后如何册封,我只知道你定然会被殿下重视着便是了。”qqxδnew “姐姐惯爱说笑,我呀,只要不被殿下嫌弃,日后别被新人挤下去就已经很好了。” 一边说着自己没有家世,恐不得恩宠,一边又不愿自己被日后入东宫的新人挤下去…… 要知道,她如今在王府的地位,可是连楚夫人和姜芸都比不上的。 对比日后在东宫……白氏,终究还是藏不住野心的。 新岁开篇便是新立太子的大事。 宫墙内外总算消散了些去年的沉闷,气氛也渐活泼了起来。 不过也是十家里,纵有九家欢喜,也还有一家愁。 金銮大殿上,随着史官奏出对两族涉事人等的处罚,恪王脸色苍白得险些瘫倒在地。 虽然这些惩罚条例中,并不言明是他一手篡夺,他的亲王之位甚至母亲乔氏的贵妃之位都未变动,可乔氏和焦氏与他们何其相关,这些条例生生将他钉在耻辱柱上,他致死也无法撇开。 而反观端王……哦不,如今已是太子了。 两者相差何其之大,亦如往日。 可此次两人的待遇,却是颠倒了。 上首宝座,长治帝看着恪王忐忑不安中带着愤恨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难过。 恪王……终究是沉不住气。 等史官列完了罪状,他才缓慢开口。 “恪王未规劝好母族,没能约束妻族,即今日起,禁足恪王府三月,闭门思过。贵妃乔氏,禁足凤鸾宫。” 恪王咬紧了牙关,领了罪罚。 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还有他的母妃,也从未被禁足过。 他愤恨不已,恨新旧两位太子和荣皇后,恨反对他的群臣,甚至对向来疼爱他的长治帝,也带了几分不清不楚的埋怨。 可他不知晓,若非长治帝偏爱,一力压下所有言论,等待他的,就不是他只手遮天奢华的恪王府了,而是宗人府的地牢。 第30章 咸鱼生活 恪王虽有长治帝保全,乔氏和焦氏也尚有往日的基业,不至于大厦倾颓。可附属于这两个家族的那些官员们,便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永清侯府。 沈大爷本是侯府为数不多在朝为官之人,之前又因站队恪王,身价倍增,侯府一度因其沈大爷而辉煌。 可他不仅掺和了买卖官职之事,还涉及售卖私盐之事,如今被查办后,立刻便被贬职外放,去了一个鸟不拉屎的边境地带做小吏。 世袭永清侯府,降爵成了永清伯府。 沈婉也受父亲连累,被恪王从侧妃的位置降为了孺人。 原本就不大中兴的侯府,如今更是边缘化。 这样的家族在大邕漫长的历史上并不少见。 一个家族落下去了,又有新的豪族起来。 比如承化伯府。 如今的承化伯府也已不是半年前的模样。 外人只道,承化伯世子姜进不知从何处寻得了神药,竟是从病危中转好,在父亲病重之际,一力撑起门户。愣是没叫继母和弟弟讨得半分好。 最叫人惊喜的是,这位承化伯府的大公子,私下里竟已与昔日的端王殿下联合一心。如今端王立储,这位便成了朝中新贵。 新旧交替,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顾青昭临窗而坐,看着手里依旧没有署名的信件,脸上却没多少喜色。 她深知,只要恪王还在,永清侯府就随时都有可能翻身,承化伯府那对恶母子也就有依靠。 玉手微动,她收整了信封。.qqxsΠéw 不急。 她这一生,有的是时间跟她们慢慢耗。 * 唐昀被立为太子后,几乎没有空闲回府。 后院的人,一下子倒是全闲了下来。 齐侧妃难得屈尊迂贵,没有召顾青昭,而是亲自来了她这小院子。 “太子殿下册封礼事毕了,吏部与太常寺已经开始着手祭太庙诸事,东宫也换了新人,翻新了旧物,算着日子,怕是下个月咱们便要搬去东宫了。想想还有些不舍,好歹我来王府,也快有一年的光景了。” 顾青昭给她端了杯茶,“端王府不会很快就住进新的主人来,日后日子还长呢,还是有机会回来看看的。” “罢了吧,我虽感慨,却也不是不喜欢东宫。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位陛下对殿下是何样的,要是当真哪日太子殿下回来端王府缅怀,不知会不会又要被说道。” 顾青昭扶额。 无他,实在齐渺什么话都敢说。 好在葳蕤院里里外外都没外人。 “你放心,我也就在王府说说罢了。等到了东宫,处处都是不知身份来历的人。”她说着不免有些泄气,“我在王府这一年,好不容易将里外的人都拿捏好了,这下又要重新来过了。” 顾青昭便笑着揶揄,“四品的亲王侧妃怎能和正三品的太子良娣相较?想去你那伺候的人只怕堆成堆了,你倒还嫌人杂。” “行吧,我也就说说。骨子里其实还是想要人伺候的。”齐渺笑语嫣然,坦率得很,“对了,你可知道你日后的位份了?我听说楚夫人封的是正四品良媛呢。” 她摇头,“估摸着等入了东宫就晓得了。” “等入了东宫,黄花菜都凉了。”齐侧妃瞪眼,“你怎么对这种事情也不上心呀?你没见姜氏白氏吴氏那几个日日往前院送东西?即便殿下不在,好歹你装出个在乎的样子来也好啊。你还只顾着跟我插科打诨呢,真是。” “反正早晚要知晓的,不急在这一时。” 好不容易太子忙着,太子妃也因为要学习诸多礼仪而无暇顾及她们,此时不好好休息更待何时? 等到时候太子妃反应过来,要叫她们再去行礼请安什么的,就又要累了。 齐渺眯眼,看着她此时享受又慵懒的模样,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勾勒出一副咸鱼躺平的图画来。 她顿时福至心灵。 现在的顾孺人,当真像极了一条无欲无求,连翻身都觉得费劲的咸鱼。 不过…… “你作为我葳蕤院的人,怎能落后于旁人?”齐侧妃振振有词,“无论如何你今天都得给殿下送些东西去,刺绣也好吃的也好,反正本妃会叫人来盯着你的。你休想偷懒。” “啊……太子殿下不是还忙着吗?我觉得,改日罢?” “不行!” “那后日?” “今日!就下午!不可以再推迟。”齐侧妃只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戳个洞出来,“真是白瞎了你这副好容貌和还算智慧的脑子,暴殄天物。” 说罢,她气呼呼拂袖走了。 顾青昭还愣愣地,问丹青,“她怎么气了?” 丹青是个诚实孩子,闻言无奈地看着自家主子。 “主子您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却整日无所事事,不争宠也不与人打太多交道,可太子殿下却对您仍然眷顾,满后院不知多少人已经眼红了。” 顾青昭顿时敛眉,“既然这样,那我就更不能往前院送这送那的了。对了,前些日子说给殿下绣的那个荷包,如今都还没给呢。若是当真需要走场面活的时候,就把那个送过去罢。省事儿。” “……成吧。” 总比没有好。 “主子您往哪儿走呢?” “早上起猛了,我困。” 丹青:(?益?) 不过这一觉注定是睡不成的。 因为快到午膳的时候,太子回府了。 王府后院顿时仿若清水入油锅,霎时就沸腾了起来。 她也被丹青绯紫从被窝里捞了出来,魂儿还飘着就被穿戴好了衣裳挽好了发髻给送出门。 “主子,殿下好几日没回府了,今日来定是为着诸位小主子位份的事情,您可要打起精神来啊!” 到了正院,顾青昭惊觉所有人都到了,就连以往要卡着点到的两位侧妃也来得飞快。 她竟然还是姗姗来迟的那一个。 连忙给两位高位的侧妃见了礼落座。 “瞧着后院里,也就顾孺人这般满不在乎呢。难道是自以为能封得高位,已然有恃无恐了?”姜芸冷笑出声。 顾青昭还是十几日来头一次看到她。 第31章 位份初定 见她面色如常,甚至因为要见到太子而脸颊泛红的模样,顾青昭不怒反笑,“姜夫人怎么见着个人就要叫嚣上两句?有心思巴望着旁人,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 此次恪王削减恪王势力,姜深虽然隐匿得深,督办的官员没法子拿他怎样。但有姜进在,他做了什么事情,太子能不清楚? “你少装腔作势的了,我再怎么样,也必定比你好。”她可是夫人,更是出身伯府,顾青昭只是孺人,入东宫后位份也不可能高过她。因此,姜芸丝毫不觉得慌乱,“倒是你,可别到时候眼馋才是。”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竟是太子到了。 众人忙起身见礼。 “殿下万安。” “行了,都起来说话,坐吧。” 许是心情好,太子说话都和蔼了几分。 “去岁到如今,你们跟着我担惊受怕了许久,也是不易。下个月便要入东宫了,入宫之前,各自都可与家人见上一面。此事,便由太子妃安排罢。” “是,妾身必定安排好。”李氏受宠若惊。 裴侧妃却是脸色不好。 可接下来太子的话,叫她更心塞。 “入宫后,东宫诸事由太子妃执掌,裴良娣齐良娣从旁辅佐。” 太子妃和齐渺顿时一个比一个眼睛瞪得大。 太子妃是喜极而泣,齐渺完全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大好事砸昏了。 “殿……殿下。”已荣升良娣的裴氏咬唇,面色有些惨白。 “你有异议?”太子回眼。 裴氏不敢再言。 “册封的懿旨,下午便会到王府,都各自准备准备罢。” 出了正院,齐渺喜色难掩,但也夹杂着些忧愁。 “你说,我从未治理过这些东西,若是没弄好,会不会被太子殿下责骂?” 顾青昭笑着,“其实良娣大可放心去做。” “太子殿下之所以这样下令,一是为着顾及太子妃、李贵妃乃至李氏一族的颜面,二也是因着裴侧妃之前治院不力的缘故。如今您身在良娣之位上,做错了前头还有太子妃和裴侧妃挡着呢。” “真的啊?”齐良娣两眼放光。 顾青昭看她一眼,“良娣虽是初次任事,可您身份摆在那,谁敢让您出错?” “也是。” 齐渺点点头,忽而想起之前的事情来,压低声音道:“殿下好似不打算查探之前陈氏的事情了。” “要么是那人藏得太深,一切踪迹都隐匿了无从查起。要么是殿下早知是何人所做,只是碍于某些情由,只能压下不谈。” “我也是这么觉得,并且……”齐渺小声道:“我更倾向于后者。”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能让太子都要替其遮掩的,满京城,没有几个。 午后,封位的旨意到了端王府。 除了已经册过的太子妃和两位良娣外,最高的便是夫人楚氏,位列正四品良媛。 此外,便是正五品承徽一位,正七品昭训四位,正九品奉仪一位。 顾青昭捧着封承徽的文书,整个人还有些呆愣。 “傻了吗?快谢恩啊。”齐良娣惊得不行。 今日来宣旨的,可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女官沁芳姑姑。 “妾身顾氏,谢皇后娘娘恩典。” 沁芳姑姑笑得一团和气,“难怪得太子殿下喜爱呢,顾承徽果然是生得好样貌,难得也恨端庄。” 她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冷刀子,微微屈身,“姑姑谬赞。” 沁芳姑姑笑意吟吟,又掏出另几道小文书来。 “端王夫人姜氏,孺人吴氏、白氏,妾陈氏,可为正七品昭训;妾赵氏,可为正九品奉仪。” 姜芸不可置信。 拿着那烫金文书,几欲晕厥。 她与楚氏同为夫人,家世更是在其之上,之前她还觉得若是与楚氏同为良媛,很掉身份,如今懿旨下来,莫说良媛了,她竟是连个承徽都没捞到! 若非理智拉扯着她,她险些都要上前质问沁芳,这封位到底是谁的意思? 白氏眼观八方,自是瞧见了她的窘态。 “姜姐姐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这般明知故问,叫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姜芸。 裴侧妃暗道一声没出息,面上打着圆场,“许是高兴坏了,姜氏,还不谢恩。” 姜芸像行尸走肉一般行福身礼,沁芳姑姑只是略略颔首,并未说什么。 交代完事情后便离开了。 “瞧她之前那股子神气样,怕是还想着越过你做良媛呢,如今低落到尘埃里去,我要是她,我都得气疯。”齐良娣撇嘴,“不过也是她自作自受,她要是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会这般难受,活该。” 听着这话,顾青昭有些恍如隔世。 那时,姜芸就是派了身边的宫女来挖苦她,说她不该肖想姜深,不该肖想承化伯夫人之位。 如今,风水轮流转,竟是旁人在她面前将这样的言语用在姜芸身上了。 说不上畅快大喜,也着实无需拍案叫好。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即便掺杂些精细的算计,也是比在承化伯府守望着姜深那样的人要快活得多。仟仟尛哾 耳边又传来齐良娣的声音,将顾青昭拉回现实。 齐渺正疑惑不解,碎碎念叨。 “倒是这个楚氏,着实好命。至今她父亲仍是个八品官呢,她就已经是东宫的四品良媛了。” 顾青昭对此却并未有何感触,叫她注目的,是陈昭训。 太子不追查她失子之事,为了补偿她,终究给她抬了位份。 可见太子是仁心的。 她不免又舒松一些。 她上辈子就是争得太多,抢得太多,到最后双眼都被荣华蒙蔽了,受尽折磨才追悔莫及。 这一世,她想过得安稳些。 太子不是随意生杀予夺之人,那她就不怕在宫中活不下去。 她的家世不高,但也不算太低,日后说起来她也是端王府的老人了,只要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不争不抢,慢慢熬资历,熬也能熬上去。 只要太子不倒台,她就不会出事,父兄的仕途势必就要稳一些。 有这样的基础在,便不会重演前世的悲剧。 这样,也挺好。 第32章 见家人 三日后,和风微醺。 顾母及妹妹青影入王府。 一番劳顿见礼,午膳时分顾青昭才算见到家人。 “许久不见,瞧你都瘦了。” 才坐下来,顾母就心疼地望着她。 “娘是太久没见到,看错了,女儿可还圆润了些呢。”顾青昭一边笑着,一边拉了顾青影到怀里,“青影长高了,去岁我出嫁的时候她才到我腰上。” “小孩子嘛,一天一个样。”顾母慈爱地看着姐妹俩,“就是她时常念叨你,没回写信给你,她都在旁边巴巴望着。” 顾青昭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想我了就好好念书,等会写字了,便给姐姐写信,姐姐收得到,也能给你回信。”.qqxsnew “嗯,爹娘和哥哥也这样说。如今我都会念千字文了。”小丫头不过七岁,又因早年得病身子不好开蒙晚一些。 母女俩莞尔。 “前些日子你哥哥传信过来,说是调任去了沧州。”是好事,可顾母脸上笑意却不显,“沧州比起渝州要富饶一些,也算是小升了。” “沧州?”这可是个是非之地。顾青昭皱眉,“哥哥才任职大半年,怎么就能调走了?爹在沧州有旧识?” “沧州长史与咱们家有些交情。但你兄长能调任,多半还是你的关系。” “我?”顾青昭若有所思,“太子殿下?” “人都是趋利的,自打除夕以来,府上拜贺的人也多了好些。连你外祖家也一改从前的态度。”顾母苦笑看着她,“外人只看着咱们家与太子殿下有些联系,一窝蜂地说我们生了个好女儿。可娘想着你在王府受委屈,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受那些好。” 她眼角泛红,哽咽着,“之前在信中,总是好些话都不敢问,你爹又怕你报喜不报忧,不肯跟我们说。” “娘别伤心,我在王府,过得很好。” “不是我忧思过甚,”顾母看了看关紧的门窗,才道:“是前些天我听到人说,王府里的陈小主子九月的孩子都没生下来。她是有身孕的人都还这般……娘也是从那些腌臜算计里活过来的,我是怕你有一日也遭人暗害。” “如今王府外头也知道这事?”顾青昭惊诧,“娘可知她们还说了什么?” “总归是说些太子殿下无福那样的荒谬之语。” “那些人其心可诛,娘要当心。”这些看似官妇人之间的谈资,细思却很不寻常。 太子才册封,就有这样不利的言论出来。 说没人从中作梗,她不信。 “你放心,我只是在旁边浅浅听了一耳朵,并未与旁人说起过。只是听了那些话就想到你的处境,不免心惊。”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镇定道:“如今我来了,你有什么困难或是委屈的,尽可与娘说。咱们家虽然门第不高,好歹也是个半大官员,你也别怕没人给你撑腰。” “娘,我真挺好的,”顾青昭哄着她,“您瞧我如今日日这样红光满面便知了。” 顾母就当真打量了她好些时候,又听她百般说自己的近况才放心下来。 “你与齐良娣交好是不错,只是入了东宫之后,凡事也要留个心眼,除了绯紫和丹青,其他人你都要细细考量了才能用……” 天下母亲或许都是一个样的。 念叨起来就是个没完。 顾青昭笑意吟吟地全都听着。 临走时,母女三人依依不舍,顾母更是落下泪来。 “娘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顾青昭重重点头。 一入宫门,便是隔断了与外头的联系。 不知何时何日才能再见。 第33章 入东宫 搬入东宫那日,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马车载着她一路从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路过,穿过鳞次栉比的楼阁,又绕进长长的宫道。 东宫与外头不过一墙之隔,雕刻建筑却都齐齐变了。 五步一置的石刻,飞扬似鸟翼的歇山顶,廊檐屋脊的每一处雕饰、颜色,无一不昭示着皇家的庄严与高贵。 顾青昭掀起纱帘,抬眼看着日后她将要长久所在的东宫。 入眼皆是雕栏玉砌,金碧辉煌。 难怪人人都向往宫墙内的生活。 昔日区区一个姜芸就叫承化伯府一跃数个台阶,姜深亦是成为京中炙手可热之人。 而如今自己不过只是个东宫承徽,便有人急不可耐想要与顾府扯上关联。 皇家之显赫尊崇,真叫世人趋之若鹜。 可那些亮锃锃仿若骄阳般的明黄瓦片太过耀眼刺目,她只想低头,看看双足所踏之青石砖。 它们虽不如那些高置在上的装饰引人瞩目,可满皇城,都是其身影。 许多年后,她站在千阙皇宫最高处眺望东宫时,仍能记起这一日的心境。 * “今日舟车劳顿,本宫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太子妃摆摆手,一脸疲惫模样。 明日便是太子太子妃祭太庙之日,整整一日的规矩礼仪,太子妃不堪重负。 出了太子妃的灼华宫,顾青昭便不知何东何西了,最后还是靠着一个叫抚月的侍女带的路。 “承徽主子的宫殿是在蒹葭宫,出了灼华宫往西直走再左拐半里路便是了。” “蒹葭宫?我的住所和齐良娣分开了?”她记得齐渺的宫殿是琳琅宫。 抚月解释:“这是殿下吩咐的,说您喜欢清净,蒹葭宫正是个满植花草的好地方。诸位小主子里头,除了两位良娣和楚良媛外,唯有承徽您独得一宫,可见殿下待您特殊。” 话语中不乏艳羡。 蒹葭宫确实是个好地方,广植草木不说,离各宫各院都近,也省得她走许多路。 “多谢你带路了。”顾青昭笑着,叫绯紫递上赏赐。 抚月收了扬起小脸屈膝一拜,“奴婢是司寝局的,承徽日后若有用得到奴婢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入蒹葭宫,便有七八个男女忙迎上来。 打头的内侍一张圆盘脸,脸上堆满了笑,“承徽万福,奴婢是蒹葭宫少监蔡海,这些都是在蒹葭宫正殿伺候的,日后便听承徽差遣。” 顾青昭看着这八个新面孔,缓缓颔首,“今日我才到,有些乏困。” “是是是,掌殿何程娘已经为承徽铺好床了,您的行礼也早已收拾妥当,承徽随时都可休息。”蔡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嘴也跟抹了蜜似的甜,“一早听闻承徽要来,奴婢们便翘盼着了,如今见主子花容月貌貌比西施,能在主子手底下当差,真真是荣幸之至。主子,您看,这些布置还满意吗?若是不满意,随时吩咐奴婢们,立时就能给您调换咯。” 丹青惹不住笑。 这人圆滑过头了,好话跟不要钱似的一股子往外倒。 顾青昭淡淡颔首,“清新雅致,花草也不错,你们有心了,绯紫,赏。” 话音刚落,那蔡海登时眸光一亮,“多谢承徽主子,主子真是天仙下凡人美心善……” 顾青昭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 有些头皮发麻。 “我不喜人多伺候,你去忙罢,叫人打水进来就是,这里就交给丹青绯紫便好。” “好嘞,那主子您好生休息。” 丹青探头探脑望了会,见他没影了才舒一口气。 “这人也太会说了,奴婢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的声音。” 绯紫扶顾青昭坐下,“口才是好,可此人未免太过虚浮。” “如今新入东宫,人比以往多了不少,正需要些能用的人。”顾青昭对着镜子卸下钗环,“先仔细看着罢,我也不求他们立马就对我忠心耿耿,但起码要务实能干。” “是,主子放心,我和丹青一定好好盯着。” 翌日天明,送走了太子和太子妃,顾青昭便被齐良娣拉着到了琳琅宫。 “我之前还想着借职务之便叫你与我同住呢,可殿下随手就定下了住处,我都来不及提。”齐良娣长吁短叹,“没你与我同住,无趣得紧。” “也不打紧,蒹葭宫与琳琅宫挨着的呢,反正随时都可串门子便是了。” “倒也是。” 齐渺估计是真觉得无聊,竟是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再一转眼时,便下午了。 她正打算告辞离开,就见一侍女匆匆进门来。 “良娣,太庙那边出了差错,殿下叫奴婢回来知会一声,说晚上的宴会不必办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不办了?”齐渺皱眉。 “奴婢也不知。” 顾青昭带着一肚子疑惑离开琳琅宫。 翌日去灼华宫请安时,太子妃并未出来见人,只是差了侍女出来伺候着。 “太子妃昨儿不巧染了风寒,这会正难受着不便见诸位小主子。” “太子妃当真是弱不禁风。” 齐渺鄙夷又厌烦。 可依着规矩,还是得恭恭敬敬商量着给她侍疾的事宜。 “想想距离上一次侍疾也不过两三月的光景,她也真是能折腾。”回宫的路上,齐良娣就忍不住抱怨。 “昨儿早上太子妃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染病了?殿下也没来看一眼。” “说起这个就来气。”齐良娣连翻好几个白眼,“她不知规矩学到哪里去了,丢脸丢到太庙里去了。奉香的时候,连香都拿不稳,生生晃得断了两根。这样不吉利的事情发生,无端叫殿下受非议。” 顾青昭想了想,“许是紧张。” 人在极度紧张的状况下,肢体往往是不协调的。 “她紧张什么啊,祭太庙都紧张,那她当什么太子妃。储君之妃何止是个名头?她代表的是殿下的颜面,更是大邕皇室的颜面,她总在不该张扬的时候过度张扬,又在这样的场合里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再次连累殿下。” 齐渺冷言冷语,话虽然刺耳了些,却是十分现实的。 在其位谋其职。 作为太子妃,荣华贯身之时,也要承担许多责任。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太子妃也在巴巴望着外头,询问侍女,“殿下当真没来吗?” 侍女垂首,“殿下……怕是在忙。” 李氏便失望地敛了双眸。 “殿下他,必定又在怪我。怪我给他丢了脸面。”她痛苦地捂住脸,“可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啊。” “只不过是断根香而已,那些人便要扯上什么福运的事情,好似我做了什么不能饶恕的事情。”她无法理解,因此愈发难受,“殿下也不理解我,他明明知道我出身不好咳咳……” 她说一阵咳嗽一阵,脸色也苍白了。 “之前也是,为了件衣裳的事情,我饱受非议良久,可殿下都不愿意认真关心我。” 侍女小心翼翼,“殿下还是关切您的,之前不是还过问您的病情吗?” 太子妃哭着摇头,“要真是关切,怎会不知道我到底是真病还是假装的呢?” “可若殿下知道您之前是假意病重,定是会生气的。” “我不过想要他多看看我罢了,除此之外,我能有什么办法。”李氏哭着,也恨着:“他总是宠爱那些人,一点都不顾及我。” “殿下毕竟是储君,皇室之人,最无法的就是专宠。” 不论是端王还是太子,他所在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不能只看着一人。 并且,他从始至终,也只是敬着他是王妃是太子妃,两人之间,何曾有过情? 这话正中要害,李氏一时怔愣不已。 恍惚间,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既然如此,当初姑母何苦要叫我做端王妃……姑母啊,你当真是害了我。” 房间里又传来低低的哭声。 灼华宫服侍的人里有好些都是王府跟着来的,听了这声音已然麻木。 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她做错了事情,只会一味地哭。 她是娇养在温室的菟丝花。 哪里是大邕的太子妃? 只论李氏而言,她虽称不上仁善,可也不是心肠恶毒之人。 凭李氏一族如今的身份,她若是在外头做一个寻常官宦人家的妻,或许会有些摩擦,但也都无伤大雅,顺顺当当便能过去了。 可让她亲王妃、太子妃,就显得格外吃力了。 也让一心想扶她一把的太子,有心无力。 一日日的积累,到了如今这局面,也无法怨怪太子与她之间,没什么情分可言。 第34章 李氏一族的打算 太子妃病倒,侍疾的事情自然就提上了日程。 “我估摸着,除了楚良媛和陈奉仪,便都来罢。”裴良娣丹凤眼微微一扬,看向左侧上首的楚良媛,“你向来身子不好,陈奉仪小月后也还未全然恢复。便在自个儿殿里替太子妃抄写些经文便是了。” “多谢良娣挂怀,迈过冬日里,妾身已经好了许多了。太子妃染病,我无论如何合该去侍疾的。”楚良媛面色红润,的确是气色好的模样。 “既然这样,那便每三日由两到三人去灼华宫侍疾。”裴良娣抬眸,看向底下众人,“头三日便由我与姜昭训打头,再是齐良娣与白昭训,楚良媛和顾承徽,最后是吴昭训与赵奉仪。可有异议?” 顾青昭下意识看向楚良媛。 正好看见她错愕的神情。 许是察觉自个儿失态,她忙向顾青昭递了一个笑颜。 顾青昭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子异感,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浅浅回笑,而后假意挪开视线。m.qqxsnew “我有异议。”能跟裴良娣公然叫板的,也唯有齐渺了,“我与顾承徽待惯了,不喜欢与别人一起。” 齐渺如此不给脸面,“别人”——白昭训脸色微僵,下不来台。 “正好妾身是与顾妹妹一起的,齐良娣若要换,妾身愿与白昭训同行。”楚良媛嗓音轻柔,打着圆场。 既顾及了白氏,又解决了齐良娣的不满。 看似合理,可只有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顾青昭才看见了她的表情变化。 方才裴良娣话落一瞬间,她的错愕,以及齐良娣出声时她的如释重负,实在太过奇怪。 楚良媛给她的感觉……与其说她是在成人之美,不如说是顺水推舟。 她一开始想组队的,只怕就是白昭训。 齐良娣不知内情,还在庆幸她跳了出来。 “如今你情我愿,裴良娣还是要准许了罢。” 裴氏脸色不大好。 “这是给太子妃侍疾,又不是游玩赏花的,齐妹妹才跟着管事,不能一味只顾着自己的喜恶来。我这样安排也是因着齐妹妹平日里就只与顾承徽来往,难免与其他姐妹生疏,也是为着你好。” 裴良娣摆明了不愿意齐渺与顾青昭一直联盟。 本来两人就已经是东宫里为数不多受宠的了,如今齐良娣又有三分之一的宫权在,她不能不防。 “今日到此为止,各位妹妹回去休息罢,明日我还要给太子妃侍疾,就不留你们了。” “哼,她就是见不得我俩交情好。”一出正殿,齐渺嘴巴翘得能挂壶水了,还理直气壮地“警告”顾青昭:“你可不许与那楚良媛太过交好,否则本良娣就不与你来往了。” 算起来齐渺如今也不过十六岁,正是心性纯良又爱与人交好的年岁。 顾青昭莞尔,叫她放心。 “良娣对楚良媛,了解多少?” 她问这话的时候,模样并不似平常说笑时那般随意,齐良娣便也认真思索了一番。 “打我进王府起,她就时常病着,性子虽好,却很少与旁人来往。我见她的面数也不比你多。只听人说她初进王府的时候还是得殿下喜欢过一阵的,后来不知怎么殿下就不去她那了。但她到底是最初进王府的几个人之一,也算小有资历,殿下不曾薄待她。” 这样的话,顾青昭亦是听过的,不足为奇。 “她的来历、家世,良娣知道些许吗?” “你怎么好奇起这个了?她父亲不过是个八品小官,能有什么特别。” 顾青昭便没再问。 许是她多心了。 这厢太子妃处,来了宫中的人。 是太子生母李贵妃身边的掌事女官张氏。 这位是李贵妃的陪嫁,年岁资历颇高,如今李氏一族都要敬着她的。 她入了灼华宫正殿里间,掀帘见到面容憔悴的太子妃,不由心惊,“太子妃怎么这般模样了?” “张姑姑来了,”太子妃强撑着坐起来,惊喜着问她:“可是姑母要来帮我了?” 张掌事不动声色地皱眉,略略屈身草草行了个礼,“您送来宫中的那些信件,娘娘都看到了。只是皇宫与东宫虽然只有一墙之隔,贵妃要伸手到东宫里来也是有心无力。您是太子妃,合该自己立起来才是。” 怎能事事都想叫旁人来帮忙? 太子妃便失魂落魄起来。 “太子殿下有那些妖精陪着,不肯来我这,我又在太庙里……他就更不愿意来了。我能怎么办呢姑姑……” “您糊涂。”张掌事简直不能理解,“您是太子妃,是殿下原配正妻,更是贵妃的嫡亲侄女儿,地位何其稳固。底下的人该打压就打压,该罚就罚,不能惯着那些人。” 太子妃怔怔地,瞧着就不是个能成事的样子。 张掌事不免也就沉了脸,“且不说您陪伴殿下多年了,膝下还一无所出,娘娘听说你如今连东宫的掌宫之权都被分散了,更是气得饭都吃不下去。您能入王府,可是贵妃娘娘和李氏一族费尽心血才换来的。您要是再这样不成器,娘娘就更没法子保你了。” 闻言,太子妃憔悴的面容上添了两分惊惧。 “姑母……姑母她也不想管我了吗?” “贵妃娘娘自然是想保住您的。可您到如今也一事无成。娘娘说了,李氏一族新长起来了一个族女,叫婉儿的,正是太子妃您的族妹。等您病好了,就想法子接进东宫来住两月,若是能叫太子殿下给个位份,再好不过。” 一事无成? 原来她在李氏和姑母眼中,竟是这样的人物。 太子妃一时间悲怒交加,竟是大声嚷嚷起来,“本宫才二十余岁,哪里就需要人来替我争宠,本宫不答应!” 末了,又强装镇定补一句:“太子殿下也不会准许的。” 张掌事立时便沉了脸,“太子妃以为身在储君妃的位置便万事大吉了吗?您若不是贵妃娘娘的侄女儿,哪能坐上如今的位置?您要是不听话,贵妃娘娘能将您扶上来,自然也有办法让您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35章 夜谈 太子妃瞪大了双眼。 张掌事却没打算停下,“太子妃也别指望二爷了。孰轻孰重,二爷还是分得轻的。” 李氏顿时心凉了半截。 一个是太子妃之位,一个是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女儿。 凭她对父亲的了解,怎会不知他的选择。 只怕父亲早就和姑母串通一气了。 可笑她还在这儿自以为是。 她这太子妃之位,从来都不是她的。 是李氏一族封爵的希冀,更是姑母要栽培来制衡太子内宫的傀儡。 “我不答应……不答应。”她呐呐开口,想要抗争什么,却又显得无力。 “答不答应可不由您说了算。至于太子殿下那里,就不需要您费心了。太子妃好好养病吧,奴婢告退。” 张掌事一走,内室便霎时间空荡了。 太子妃猛然间似是被抽干了力气,眸光也由怨愤转为了绝望。 其实自打她嫁进王府,姑母和李氏一族何曾帮衬过她? 既不曾教导她如何做一个王妃,亦不曾在她被妃妾们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为她撑起过什么。 他们给了她一个朴实无华的出身,一张实在不算出众的面容,又将她塞入皇家,要她像世家大族之贵女一般撑起门户,替李氏一族铺砖添瓦。 可她实在没用,她连身边的侍女都管不好,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妃,更不是一个能做太子妃的人。 富丽堂皇的灼华宫,阴冷得很。只叫她从头到脚都是紧绷的。 太子妃的病更重了,这一病便再难起来。 太子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医师们去瞧了吗?” 吴英换了烛台,道:“都去了,说是郁结于心加上寒气入体,太子妃这病,着实有些厉害。” 唐昀停了手中的笔,蹙眉,“怎么回事?前几日还只是一些小风寒罢了。” “是贵妃娘娘派了人来。不知说了什么,太子妃就……” 唐昀顿时头大如斗。仟仟尛哾 “摆驾灼华宫。” 灼华宫的人已经许久没见过唐昀,一时间张皇无措得紧,瞧着就不成样子。 唐昀只装作看不见,大着步子往里头迈。 太子妃撑着病体要起来,他摆手让她坐下,又清退了所有人。 “殿下……总算来看我了。”太子妃躺在床上,一张清丽的脸笑得惨白,又骇人又叫人觉得可怜。 太子站在床边,看着病态又憔悴的她,怒其不争却又十分无奈,只得压下所有怒气和烦躁,尽量好声好气道:“日后母妃宫里来的,你就不要见了。” 她微愣,“殿下……都知道了?” 他没回她这句话,只居高临下道:“太子妃之位不会因为谁轻易变更,你只要安安分分的,孤会保你一生尊荣。” “好好养病。”说罢,他转身离去。 太子妃怔愣半晌,而后又是笑又是哭。 “一生尊荣……” 她突然像是第一天认识唐昀。 即便他们同为夫妻数载,这些年里,她只觉他从一开始的温柔仁善变得冷酷又薄情,纵容妾室,不顾她的死活。 可在方才,他说要护她一生尊荣的时候,她好像懂了。 太子殿下,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李氏一族的野心勃勃,可在她刚入府的时候,殿下还是没在意她的身份,会敬爱着她,交给她王府的管家之权。 是她一日日地不中用,一日日地埋怨他人不思己过,让殿下因她被世人诟病。 才至今日。 太子妃终于提起了些力气,擦了擦眼角,吩咐侍女端药进来。 这厢太子出了灼华宫,因着心情烦闷,他没坐轿辇,只沿着宫道缓缓走着。 一不留神,便到了一处宫苑的外头。 吴英怕他走久了累着,忙上前堆着笑脸道:“入东宫来,殿下还没来过顾承徽这儿呢。” 唐昀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鹤纹荷包,这正是顾青昭重新给他做的那个。 是了,搬入宫城后,他鲜少有空闲,即便来内宫,也都是为着平衡前朝关系,去的两个良娣处。 “进去看看。” 吴英一喜,正要开口通传,唐昀便制止了他。 “别吵着她。” 她那样安静柔弱的人,若是听到储君驾临,定然又要惶惶不安。 一入蒹葭宫,迎面而来的便是两排齐齐整整的广玉兰,在月光的映照之下,越发显得枝繁叶茂、姿态雅致。 拾步上阶,屏门前两侧的石坛里,春兰郁郁葱葱,显然是精心打理的样子。 不过几步路,幽清宁静的气息便萦绕开来。 唐昀难得心情都舒缓了好些。 绕过屏门,行至正殿外头时,顾青昭也听到了声响,忙出来迎。 “殿下万福。” 她穿着素雅的竹青色襦裙,发髻间只略微插了一根玉簪固定发髻,其余再无多余的装饰。 可她只需站在那里,便已胜过万千颜色,连月光也为之黯淡。 唐昀便笑笑,上前拉过她小巧的手进了里屋。 桌上的书册还未收拾,烛台却有些暗暗的。 他拉过她坐在身边,一边拿了那书来瞧,一边轻声问:“这么晚了还在看书?也不怕看坏眼睛。” “以往这时都是要歇了的,今日午间睡得多了,便多看了会。”她垂着眉眼,昏黄的灯光将她眼睫的阴影拉得细长,平添了几分温柔。 “尚书?”看清书名,他难得微诧,问:“看到何处了?” 这书在家中时便由父兄教导着看完了的。 她藏拙只说:“才到夏书的第一篇目。” “禹贡?”他挑了挑眉,“这书晦涩,你能看到此处已然不易。可有喜欢的词句吗?” “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唐昀颔首,“是说大禹治水成功后,顺山川之势分定九州。为何喜欢这一句?” “顺势而定,趋自然而成,世间万物都尽在这一句话中。妾觉得,写此话之人,十分智慧。” 顾青昭谈起喜欢的东西时,嘴角都不自觉向上扬了扬,眸光里似是流光溢彩,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唐昀很喜欢她侃侃而谈的样子,真实又意气风发。 他笑了笑,“能读懂此话的人,也聪慧。” 他顺势将书合上,放置一边。 “蒹葭宫还喜欢吗?” “很喜欢,”顾青昭笑意吟吟,“此处幽静雅清。” “就知道你喜欢,才给你选了这里。你总和齐良娣一起住着,也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顾青昭不理解,唐昀已经顺势拉起她的手,“你自个儿住着,正殿也随便你弄,没人管着你,多好。” 说话间,两人已然入了内室。 “看了这么久的书,早些安寝才好。” 纱帘渐渐滑落。 自是一夜翻云覆雨,不必多说。 翌日晨起,已是日上三竿。 第36章 新得厨司 顾青昭迷迷蒙蒙任由丹青和绯紫给她穿衣挽发,梳洗好了才走出内室。 “起来了?” 看见悠闲坐在那里拿着书册看的唐昀,她顿时一个激灵,什么迷糊劲都飞天外去了。 “殿下?”她诧异,“殿下没去宫中吗。” 一脸受了惊吓的模样,唐昀看得想笑。 绯紫忙解释,“殿下已经去过回来了。” “……” “妾身失仪了。”顾青昭只差没把头埋地缝里去。 她早的时候没起床送他走已经是算是偷懒了,可她还睡到他进宫又返回来,这就有些不对了。 绯紫和丹青这俩丫头,居然不叫她! 见她垂着脑袋脸颊微红,唐昀笑了笑,招了她上前来坐着。 “是我叫她们不必吵你的,无需自责。” “可这……不合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也没人敢笑话你。”唐昀看她闷着,只觉她事事真是小心得很。 胆怯又柔弱的模样,叫人生怜。 “我叫人给你备了早膳,快去吃一些。”她这身子骨,瘦弱得风一吹就能带走。瞧着就刺眼。 得养胖些才好。 太子叫人备的吃食,出自典膳局,自然不是司膳司做出来的寻常吃食可以比拟。 只略略打眼一看,便是银耳燕窝南瓜粥、玫瑰鲜花酥饼、雪梨银耳莲子羹、水晶虾饺、蟹粉小笼、什锦煎饺这样色香味俱全的,又还有山笋炖竹江鸭、山药黑豆鲫鱼汤、玉竹老鸭汤等各色肉菜,琳琅满目几十道吃食,更还有一些没法子端上来的,只等她吃了一些撤下去再换新的来。 顾青昭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殿下忙了一早上了,想来也饿了,殿下先请。”她可不敢让太子看着她吃东西,要折寿的。 唐昀笑笑,“一同坐吧。” 其实他回来就吃过了,不过看她巴巴邀请,他也不好叫她失望。 顾青昭喜出望外,“妾身给殿下布菜。” 典膳局做的吃食贵在精致,因此做得也小巧。她便忙前忙后夹了好几次才勉强给小碟子铺了个底。 唐昀眉眼微弯,他的顾承徽,真是贤惠。 想及她之前又亲手给她做荷包,还伤了手,更是感动。拉她坐下来,又亲自给她夹了些虾丸子,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别忙活了,快吃罢。” 一旁地吴英诧异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伺候殿下那么久,还没见他这么体贴哪个妃妾。 顾承徽果然得宠啊。 日头西移。 午后在蒹葭宫小憩了会子,唐昀才离开。 “典膳局做羹汤的厨司,给顾承徽拨两个过去。” 吴英顿悟,午膳的时候顾承徽可是多吃了几口那道玉竹老鸭汤,可见喜爱。 只是他有些犯难,“诸位小主子们的吃食,之前全都是由司膳司负责的,因着太子妃病着,也就没说要分宫置办小厨房。” 太子便皱了眉头。 司膳司的厨司要调和诸宫妃妾的口味,做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好味道,难怪她瘦成那个样子。 “那便通知裴氏,叫各宫都开辟一个小厨房来,要做什么吃食便都叫专门的人来做。” 于是近暮的时候,顾青昭这里便收到了四个厨司。 两个是典膳局的,两个是司膳司的。 吴英抱着拂尘,老脸笑得跟迎春花似的,“承徽安好,殿下说小主子们的吃食不能怠慢了,特地叫各宫开辟小厨房出来,由司膳司的厨司们按着喜好做菜。您这里,除了司膳司的两位,还有两位厨司是殿下特意吩咐专门给您做菜的。这可是旁的宫苑都没有的呢,可见殿下待您的好。” 吴英是跟在太子身边的老人了,资历深厚地位也高,能叫他格外奉承的,除了王妃和两位良娣之外,如今也就顾青昭一人。 昔日白昭训再得宠,吴英对她也是没有这般恭敬。 “有劳吴太监代我谢过殿下。” 在大邕,太监并非只是对内侍的通称,而是对内侍官职的尊称,也并不是随便拉个内侍出来便能称太监的,非得是帝后或者太子太子妃身边最得力的内侍才能称为太监,是七品,算是内侍头头。而皇宫中独掌一宫的嫔妃身边,职位最高的,便是八品中监。此外,东宫中像顾青昭这样能独居一宫的小主子,才能有一位九品少监,否则像白昭训等人所居住的阁,只能配两个无品的内侍。 顾青昭笑意吟吟,待吴英也极为客气。 虽说可以花银子让司膳司做好吃的,但远没有自家有小厨房来得方便。 尤其吃食这样入口的东西,被人捏在手里,总是不放心。 “好说好说。”吴英躬身,“殿下那边还有差事,便不打扰承徽了。” “太监好走。”她都无需朝身后使眼色,绯紫便很识趣地将一个厚实的银钱袋子递过去。 吴英收了,顿时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给四个厨司安置了去处,绯紫才折返回来,“这下好了,主子也能自己做吃食了,不必被司膳司的揩油水。” “就是,他们仗着背靠裴良娣,每回主子要吃点好的,还得打发不少银子,如今也叫他们尝尝受人冷落的滋味。”丹青觉得太子殿下这吩咐简直大快人心。仟千仦哾 “那两个司膳司来的,就叫给典膳局来的打下手就是了,叫蔡海好生盯着,不许他们闹。”一下子来了四个厨司,典膳局的两个是原先负责太子饮食的,早就被重重检查,也不必站队什么的,顾青昭倒是很放心。就是司膳司的那两位……那可是裴良娣分过来的。 “不必您说,想必蔡少监也懂得。况且典膳局来的两个厨司可都是在东宫多年的了,哪里是司膳司的人可以比较,料定他们不敢造次。” “嗯,只是也都不能怠慢,该是怎样就是怎样,别叫他们拿了话柄。” “是,奴婢们都晓得。” 第37章 病情隐因 三月多雷雨,有些乍暖还寒的意思。 初三这日本是上巳节,可因着太子妃病情又加重,东宫未能弄上宴会。连宫中荣皇后举办的集宴,也都是齐良娣代太子妃去的。 好巧不巧,恰恰又是该顾青昭和楚良媛侍疾的日子。 好在只是名义上的侍疾,她们只需要在侍女服侍太子妃喝药的时候在旁边陪着便是了,等太子妃入睡,两人便出了内室,在正殿明间里头说话。 “还未谢过顾妹妹,若非殿下疼你,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分了厨房。”楚夫人笑看着她,杏眼微弯,像瞧着小辈一般,很是慈善。 “殿下是看太子妃病重,诸位姐妹侍疾辛苦,这才叫在各宫开辟小厨房,哪里是我一个人就能叫殿下起念头的。”她端着恰到好处的笑,也不居功。 楚良媛态度便更是亲和,“说起来我比你大一些,就自称了姐姐。每每看着你时,倒像是看亲妹子一般。你若不嫌,平常时候也可多来湛露宫坐一坐,我一个人总觉无趣。” “若得空了,我定然是要去叨扰楚姐姐的。” “我那儿得的两位厨司玉露团做得极好,听闻妹妹喜欢吃甜食,不如午后就去我那坐坐?”楚良媛嗓音依旧温柔,可细听,却多了两分循循善诱。 顾青昭眸光微紧,为难地笑着:“真是对不住姐姐,今日已与齐良娣有约,不好推了。” 楚良媛显见失望,但还是温和笑着,“妹妹与齐良娣感情真挚叫人羡慕。” 顾青昭没接话,只是浅浅一笑,端起茶盏喝了些。 齐良娣居住的琳琅宫是东宫里除灼华宫之外最气派奢华的,乃是五进三出的大宫殿,各处雕梁画栋无一不精巧。 荣皇后格外疼护这个外甥女儿,起初给东宫妃妾分宫时,就将这处分给了她。 显然齐良娣也将琳琅宫打理得很好,置身琳琅宫东配殿都比在灼华宫更有格调些。 “本以为是个好差事,结果入宫后便是时时刻刻要噙着笑迎来送往,当真累得慌。”齐良娣这会子正在抱怨,一脸苦大仇深的样。 顾青昭笑眯了眼,“旁人想要这份累还没有呢。” 比如裴良娣。 她作为良娣,自然也是想入宫的,可无奈齐良娣背靠大树好乘凉,她即便出身国公府也是万万比不上的。 “你这样说我可就精神了,下回要是太子妃还不好,那我还进宫去,反正不给裴良娣。” 两人位份相当,又都执掌着太子后宫,都互看不惯,明面上不敢闹出动静,可暗地里也没少给对方使绊子。 今日裴良娣叫司膳司多为难下琳琅宫的人,明日齐良娣就叫花房给蓼萧宫送去一盆蔫不拉几的花卉。 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可又都有些恶心人。 顾青昭看了都咋舌。 “对了,今日你去灼华宫,太子妃病情如何了?这都小半月了还不见好。怕不是疟疾?” “若是要传染人的,太子殿下早就叫灼华宫封严了,医师们也都只说没什么大碍,可就是不见好。” “这可真是愁人。” 可不是嘛,太子妃病一日,就要有人侍疾一日,东宫连个像样的宴会都不能办。 齐渺皱着眉头,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不会是有人……” 顾青昭下意识摇头,“太子妃的药膳都是由药藏局准备的,期间并不经手他人。” “这可就怪了。” 这样的疑虑也并不只有她们二人有,太子见太子妃久病痊愈,也在这日下了朝后召了医师来问。 药藏局的医师蒋忠祥是又忐忑又怪异得很,“微臣给娘娘开的方子虽是缓缓而治之药,可如今小半月了即便不见成效也不该更加病重。” 他索性心一横,躬身恳求:“请殿下准许微臣检查太子妃的饮食。” 唐昀眸光一凛,“你是怀疑太子妃的吃食出了问题?” 太子妃吃的东西与他的都是出自典膳局,若是典膳局的过错……那牵扯可就大了。 “微臣不敢妄议,只有查验过后才晓得。” 太子沉思片刻,“吴英,将太子妃近几日的吃食都查一查,再将她今日的吃食都端一份出来。”末了又添一句,“私下里查就是,莫要引起惊慌。” 饮食出问题,这可是皇家大忌。 蒋忠祥也是怕再出差错,因此吴英一将东西送来,他就十分仔细地查验起来,每份菜品都不曾放过。 等他查探到一份羹汤时,眸光不禁变了变,连忙拿银针来探,见银针未变色,他长舒了一口气,命人将这羹汤扣下,又和典膳局备份的吃食几经比对,有了结果才忙来报给太子。 “殿下,这汤里新加了寒凉之物,虽无毒,可若是长久食用,会使人神志不清,似若疯癫。好在发现及时。” “从何时开始的?”太子停了手中的朱笔,略一扬眉,眸光中散发的冷意叫人胆寒。 “从查验的结果来看,近五日的吃食,唯有今日的羹汤里加了东西。” 太子立马召来太子妃处的掌殿女官。 “今日太子妃处都有什么人来往。” 女官见太子脸色阴沉,不免有些战战兢兢,勉强维持住没失态,“太子妃病重后,灼华宫看管就更严了些,并未有闲杂人等来往。” “当真?” 太子眸光一压,女官忙跪趴下去。 “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千真万确啊。若实在说有什么特殊之处,便是隔三日换着来给娘娘侍疾的诸位小主子了,除此之外,灼华宫一应人等从未有过变动。” 唐昀若有所思,“今日侍疾的是谁?”qqxδnew “是湛露宫的楚良媛和蒹葭宫的顾承徽。” 太子蹙眉,良久后吩咐蒋忠祥,“对症给太子妃寻些疏解之药,日后太子妃每日用过膳食后都将饭菜都送来查验。” “是。” 吴英询问了一句,“那两位小主子……” “派人盯着她们都接触哪些人。” 近暮,蒹葭宫外太子驻足了半晌。 “殿下?” “通传罢。” 吴英意会,却也心惊。 以往殿下来蒹葭宫,从未通传过。 顾青昭很快便出来迎接了,见太子似乎心情不大好,便没敢多话,只默默给他倒了热茶。 “今日你去侍疾,太子妃的病情如何了?”他将茶盏接过来,略略抬首饮茶,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反应。 只见顾青昭皱着眉眼,“太子妃病情反复,不知是否是天气变化的缘故。”说着她又道:“殿下若是在乎太子妃,何不亲自去看看?太子妃必定高兴。” “怎么,你很不愿我在你这待?” 第38章 太子殿下要哄着 这是什么话? 刚才还说太子妃病情反复呢,这下她觉得太子的心情也是反复无常。 她忙笑着把热茶往上又端一端,“妾身自然是想留殿下的,只是殿下来了,心却在太子妃那里,妾身想哄殿下高兴些怕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也是为难。” “什么心在太子妃那里,你这话说得像是吃醋一般。”太子都不知道怎么就心里暖洋洋的,只是心里还有什么东西上不去下不来似的,绷着个脸。 “妾身哪里敢乱吃飞醋,殿下快接一接这茶罢,妾身手都酸了。” 顾青昭心思细腻,瞧出太子这是心里头不知憋着什么事在这作怪呢,便好言哄着。 反正不能叫他把气撒在这儿。 唐昀何时见过她撒娇,看她笑语嫣然的模样,便是有气也舍不得冲她去了,便随手端了那茶过来,“你倒敢指使孤。” 这人真是奇怪,一会儿只称我,一会儿又自称孤了。 顾青昭含着笑装可怜,“妾身真是手酸了,方才端着书瞧了好一阵,眼下又端这茶,殿下也不心疼心疼我。” 话才说完,她就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 真是为着生存,连撒娇卖乖都用上了。 造孽。 唐昀对此却觉十分新奇,因这小妮子素日里都是规矩得像个菩萨似的,这会子突然来这么一下,他心里便酥酥麻麻的。 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正不坏就是了。 他就拉了她到身边来,捏着她的手腕,“做什么一直看书,你又不考状元。” “是之前的那本,见殿下彷佛也喜欢,妾身便想多看看。” 唐昀喜欢被人装在心里,尤其这人还是他比较看上眼的,“那也不能整夜整夜的看,伤了眼睛就不好了。” 于是当夜便留了宿,翌日又召顾青昭去前头嘉德殿伺候笔墨。 听起来像是个苦差事,可太子素来不召后院的去前头。 这可不就显得特殊了嘛。 一时间,各宫都眼红得紧。 姜芸得了消息,气得摔了一个杯子,“狐媚东西,就知道缠着殿下,也不知殿下喜欢她什么,若非她有那张脸,殿下定然不愿看她。” 话是这样说着,可她也着实嫉妒顾青昭那一张得天独厚的脸。 越想她就越难受,尤其如今的顾青昭还越过她做了承徽,昔日与她同为夫人的楚氏又做了良媛,她心中更是难以平静。 “这么久过去哥哥那里可有消息了?为何殿下这次独独待我这样?” 侍女连忙回话,“府里也很不清楚,按理说若是牵扯什么,定是与恪王有关了,可自打您被选入王府后,咱们府中与永清侯府的往来也渐渐少了。”她想了想,“会不会是大公子从中作梗?外头不都说大公子攀上咱们殿下了?亦或者是顾承徽,她常在太子身边的。” 姜芸就冷了脸,“反正总归和她们脱不了干系,否则殿下怎会这样对我。” 而她口中的顾青昭,如今正返回后头,经过一处宫道时,迎面就碰见楚氏。 对方一见她便乐呵呵开口,“妹妹这是才从殿下那里回来?” “楚姐姐好,姐姐又是要往何处去?” “本是无聊着出来走一走,正好碰到了你,这便要回去了,你可愿去我那里坐坐?” 上次她已经拒绝了一次,再要不去也是不妥。 于是两人便一同到了湛露宫,楚良媛好客,叫人奉上来许多点心和饮子。.qqxsnew “这是小厨房做的桂花糕,你尝尝。” 顾青昭免不得少少吃了一些,再添上几句夸赞的话。 楚良媛便笑着叫她多吃一些,还道:“其实司膳司从前有一位张姓的厨司极擅长做桂花糕,只是各宫设立小厨房后,那位厨司便被分出去了。” 顾青昭端起饮子略略喝了一口,并不说自个儿那里就有一位张厨司,只是道:“那可真是可惜。” “说起来也巧,那厨司似乎是分去了蒹葭宫,妹妹可吃过他做的糕点吗?” “是吗?我倒没仔细着,只知的确是从司膳司分了两个来,就不知哪一个是张厨司了。” 她满脸惊讶的样子,楚良媛见了便笑。 “是了,殿下宠着你,你那里可有四个厨司,自然不必在意这些。” 顾青昭便只是笑,也没接话。 楚良媛隔了一会子便很是难为情地道:“不瞒妹妹,我因着身子不好,能吃的吃食都少,也并不怎么挑剔,只是这桂花糕我是当真喜欢,不知可否有幸叫妹妹宫里的厨司给做一些?” “既如此,何必这样麻烦,我禀报了裴良娣,咱们换一个厨司就是。” 顾青昭这样大方,楚良媛倒是不好意思了,忙摆手道:“我哪能强要你那里的厨司,我也不过是偶尔馋嘴罢了。妹妹若是想着我,改日给我送些来解解馋就是,咱们姐妹之间也好多说说话,你说呢?” “那就依着姐姐的意思,明日我便叫厨司做了给姐姐送来。” 蒹葭宫的张厨司一听自家主子要做吃食送人,还点名道姓要他做的桂花糕,当下激动得险些落泪,立刻就奔去了厨房忙活起来。和他一同自司膳司来的那位厨司也是赶忙去帮着。 这些日子因着有典膳局的两位在,给主子做饭的事情他们便轮不上,如此可沉寂了许久,憋屈都憋屈死了,这下扬眉吐气了,两人走路时都是昂首挺胸的。 惹得典膳局的两位厨司心下也着了急,生怕那两人越过自己得了主子的青眼,也琢磨着做更好的东西。 小厨房的心思顾青昭是不知晓的,翌日她便叫丹青拿了桂花糕亲自去湛露宫走了一趟。 返程时就碰到齐良娣。 “你去她那里做什么?”那目光,活像是在外的丈夫撞见妻子tou情似的。 “楚良媛想吃桂花糕,可那做糕点的厨司到了我宫里,这才给她送一些。” “哼,我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叫你那儿的丹青去不就好了,你还巴巴自己亲自跑一趟。”显见是有些生气。 “我是正想去琳琅宫寻良娣,反正都要出门,便顺道就把糕点拿过去了。”顾青昭笑着,又道:“我宫里可也给良娣做了杏花酥酪,我这就回去给您端去?” 齐良娣偏爱甜食,正好典膳局来的,也能做,偏偏还做得极好,很对她的胃口。 第39章 太子妃暴毙 “行了吧,不过是些吃食,也不急在这一会子。”到底是没生气了,脸也不绷着了。 顾青昭恍然觉得这齐良娣可不与太子是一个模样? 总归都是哄着就是了。 入夏来雨水又多。 四月的时候宫城内外连着好几日暴雨如注,瞧着就骇人。 “今年才过去三个月,这下的雨水都快赶上去年一半的了。”丹青皱着眉头看殿外,“这雨明日怕是停不了了。” 侍疾的事情,即便刮风下雨,都是不能断的。 “只能盼着明日少下些雨了。” 殿外淅淅沥沥的雨水砸在地板上,顾青昭总觉心里不安宁。 “听说两河沿岸近些日子也没消停呢,说不得那里比京城还凶些,若是涨水可怎么好。”丹青有口无心说了这么一句,绯紫连忙拉了拉她,示意她噤声。 丹青这才想起,大公子如今可就在沧州呢。 紧邻着河岸边。 忙找补道:“想来两河官员治水功夫也是不错的,定然出不了差错。再说沧州是在中游,定是安全的。” 可外头的雨像是跟她作对似的,渐渐下得更大了,不一会儿庭院里疏水的小道就涨了水位上来。 雨势大得惊人。 顾青昭有前世的记忆,也记得长治十八年两河沿岸发生洪灾,四处饿殍遍野,承化伯府当时也象征性地捐了些银钱过去。 可具体是个情况,她也不甚清楚,只在前些日子给远在沧州的兄长递了书信,叫他时刻小心些。 不止是洪灾,更是沧州官场上的人。 洪灾来了人尚且能往高处避,可若是人心导致的灾祸,又该怎么躲避呢? 万幸他哥哥只是个小官,并不碍着上头的人做事,可若父亲的那位友人因沧州变局遭难,那哥哥只怕也难保全。 偏偏她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直言不讳地告诉谁。 当真是又急又无力,惹得一夜里脸上都焦急得长了个豆豆。 翌日冒着风雨到灼华宫时,楚良媛就揶揄,说她雨天里还上了火。 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其间太子妃甚至还召她们去说了两句话,瞧着是快好了的模样,顾青昭便下意识松口气。 等侍疾到第三日的时候,楚良媛却病倒了。她到底身子弱,这大雨天的,还撑着来灼华宫两日已经是艰难了。 于是最后这一日便是顾青昭自个儿去的灼华宫。 临到正殿的时候,在一个转弯处丹青竟是被一个小丫头给撞了。 “你是哪里的,这样不懂规矩,怎能在宫里疾走?”丹青给主子撑着伞,皱着眉头训人。 好险撞到的不是自家主子。 “承徽恕罪,昨儿良媛的耳环掉在这里了,今早奴婢特地回来取,因着雨大没仔细路,撞了承徽,都是奴婢的错。” 那人抬头,丹青也瞧出是楚良媛宫里的人,便不好再说什么。 雨又大,顾青昭不愿计较,丹青便忙打发了那侍女,前往灼华宫。 太子妃这日难得气色好,不知是不是太子那番话的缘故,瞧着性子比以往也仁和了许多,还叫了顾青昭一同用膳。qqxδnew 自然了,说是一同用膳,她作为妃妾,还是要先给太子妃布菜。 “都说殿下喜欢你,瞧你这体贴劲,我望着也是喜欢的。”太子妃笑意吟吟,“不必忙了,坐吧。这些日子我也好了许多了,等明日起就不必侍疾了,这样大的雨,也确实累人。” 顾青昭惊喜得很,“娘娘康复,殿下也必定高兴。” 太子妃就笑。 顾青昭突然觉得,她温婉起来也是着实美的。 她若一直这样,不必做什么,也没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这样想着,她又猛然想起,前世太子妃是在长治十九年,也就是明年初病逝的。可如今她都大好了,这病又是从何而来呢? 午后太子妃心情好,难得就放了她离开。 想着日后不必再侍疾,她也是心情舒畅,回了蒹葭宫倒头正好就睡个午觉。 再醒的时候便是夜里了。 “主子好睡,可饿了不曾?奴婢去端吃食进来。”丹青笑嘻嘻掀帘服侍她起床。 “你这么一说我倒确实饿了。”她这一觉睡得骨头都松了。 丹青去端吃食,可不知为何却久久不回。她正疑惑,要打发人去寻,蒹葭宫外却突然脚步嘈杂起来。 不一会子,宫门便被狠狠推开了,裴良娣带着一干内侍侍女的冲进来。 “即刻将蒹葭宫大门锁了,只许进不许出!给我搜!”她沉着脸。 丹青已经被拿了,绯紫扶着顾青昭出内室来便看见这骇人的动静,立马便有人来要拿了绯紫。 “裴良娣这是做什么?”顾青昭挡在绯紫身前,心里却发沉。 闹到要搜宫,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裴良娣目光好似利剑,“太子妃暴毙,医师从饭菜里发现了砒霜,今日灼华宫内,唯有你嫌疑最重。” 裴良娣压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只叫人搜宫。 外头惊雷骤响。 顾青昭心惊得快跳出来了,明明下午的时候太子妃还好好的与她说话。 这时进去搜宫的人也找了东西出来。 “禀良娣,从掌殿女官何程娘处搜得秘藏的砒霜。” “顾承徽的蓬衣上,也有砒霜残留的渣子。” 何程娘此时也表现得格外贪生怕死,张口只说是顾青昭叫她做的。 顾青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眸子逐渐瞪大。 “好啊,全部都给我拿下!”裴良娣看着顾青昭,像是惋惜又像掺着得意,“顾承徽,殿下待你不薄,你竟心狠手辣至此。你还不认罪?!” 顾青昭站得笔直,眼下凄冷一片,“不是我做的,为何要认罪。”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裴良娣冷笑,厉声道:“顾承徽禁足,等殿下回来发落,贴身侍女全都带去司正司严刑拷问!” 事已至此,根本不是她能阻止得了的。 她看着蒹葭宫的大小宫人,语气坚定道:“诸位且去司正司走一遭,不是我们做的谁也不能泼了脏水。等这一关过去了,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因着顾青昭平日里对底下人都不错,众人虽然怕,但主心骨在,出奇得都稳住了。被带走时,也不大吵大闹。 裴良娣眸光冷着,“你倒会邀买人心,可惜啊,他们被你骗了都不知道。” 顾青昭没理会她,兀自一人回了内室。 是非黑白,谁也别想随便给她安上。 第40章 何其荒谬 “到底怎么回事?顾承徽怎么可能会害太子妃!”齐良娣才从花房吩咐完事情出来去了灼华宫一趟,这会子急匆匆地往蒹葭宫赶,连肩撵都顾不上坐。 “奴婢也心惊着,只听说裴良娣已经去了顾承徽那了。”雨还下着,侍女冬夏忙给她撑着伞,前头两个提宫灯的内侍也被齐渺催得步子急促。 “去请殿下的人去了没有?” “去了去了,只是如今两河沿岸河水汹涌,陛下将各位朝臣都召去了紫宸殿,消息也不知何时能递上去。” “太子妃病逝这样的大事,殿下必定是要赶回来的。现下先救顾承徽要紧。” 雨势渐大,她到蒹葭宫的时候,里里外外已经封上了。 几个力大的内侍在宫门处拦着,不让进去。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事情还未有定论就敢叫顾承徽禁足。” 齐渺火爆的脾气一上来,嗓门大得也是能叫人颤三颤。 “良娣别为难奴婢们,咱们也是听裴良娣的命令行事的。方才在顾承徽宫里搜出砒霜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良娣若不信,可自行去询问裴良娣。” “搜出砒霜来就是她的了?你亲眼见着她下毒了?说不准正是有心之人栽赃陷害!” 内侍一脸菜色,也知道她不好对付,忙道:“奴婢晓得良娣与承徽交好,可此事涉事重大,只要有一分一毫的关系都不能错放。顾承徽如今也只是禁足而已,若承徽清清白白,自然会平安的。” 内侍们不为所动,大有不放任何人进去的意思。 齐渺紧了紧手心,眸光微转,“那本良娣进去与顾承徽说几句话。” “这……”内侍们面面相觑。 裴良娣走时特别嘱咐过,不可以放齐良娣入内的。 “怎么?!”齐渺眉眼一挑,那股子凌厉劲救上来了,“你们尊裴氏是良娣便不把本良娣放在眼里了?她几句话就禁足顾承徽,本良娣进去说几句也不行了?” 眼看她又发飙,内侍们有些怕,可太子妃的事情确实太大,他们也不敢随便放人。 正在这时,一个侍女冒着雨奔来。 “主子,前院传来消息,说是殿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叫您去灼华宫一同理事。” “主子,您和裴良娣一同掌事,太子妃那儿您必得去瞧着,若是殿下来了您不在,怕是不好。不能把时间耗费在跟他们周旋上。”冬夏焦急着不已。 齐渺立时皱了眉头。 下毒这样的事,若是真有人暗害,如今便是探查的好时机,若是再晚……只怕对方毁尸灭迹,顾承徽再想翻身就难了。 冬夏看出她的顾虑,便劝:“主子,您再与顾承徽交好,此时也不能因小失大啊。左右顾承徽如今还好端端的在那,不过是禁足罢了,殿下对承徽宠爱有加,必定不会看她蒙冤的。可太子妃病逝多大的事情,您如今要是不去灼华宫,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这可不是一个渎职就能逃脱的。” “好歹等把太子妃的事情处理完了,主子再回过头来帮顾承徽,也算不辜负主子与她的情谊了。” 齐良娣看了看紧锁门户的蒹葭宫,眸光闪烁不定。 “找个人守在这里,有什么动静立马告诉我。还有,不许人欺负她。”qqxδnew 雨幕中,齐良娣到底是离开了。 内侍们望着后头这座前些日子还门庭若市的蒹葭宫,如今已是囚困顾承徽的牢笼,不免叹息出声。 “荣华和落魄,不过就是一夕之间了。” 这厢,灼华宫内,随着吴英尖细地嗓音响起,太子大步迈进正殿。 “殿下!”两位良娣连忙迎上来。 他没说话,步子未停往里走。 “殿下节哀,您看了太子妃,可千万稳住。”裴氏一早叫人去请太子,只说是太子妃病逝,没敢提其他。 等太子进门,掀开白布看见太子妃青紫的唇色,顿时怔在那里。 因着两河沿岸的事情,他连轴转了几日,未曾哪日有个安稳觉,如今眼下一片青黑,一脸疲相。 可再困再乏也压不住他心底的那股子凉意。 “怎么回事?”他看向地上跪着的医师,并未疾言厉色,可眸子里的冷意却叫人心底发颤。 蒋忠祥忙匍匐着道:“殿下,太子妃的午膳里头,被掺了砒霜。” “荒谬!” 他,堂堂一国太子,太子妃因中毒而死,何其荒谬。 “孤不是叫你时刻看着太子妃的吃食吗?太子妃的午膳里又怎会进去那种东西。” 蒋忠祥顿时吓得身子都快瘫了。 “殿下,太子妃这十几日来的膳食皆无问题,自上次发现寒凉之物以来,太子妃的吃食次次都由典膳局的仔细查验了才敢端上桌去。试菜之人,也并无不妥。这毒只可能是太子妃用膳时的亲近之人所下。” “殿下。”裴良娣适时出声,“今日是顾承徽侍疾,妾身在蒹葭宫掌殿女官的住所处搜得砒霜,且顾承徽今日所穿之外袍上,也残存少量毒沫。” 说话间,便有人将证物呈上来。 “此外,本该同顾承徽一起侍疾的楚良媛,于昨日染病,经查得知前些日子顾承徽送给楚良媛的桂花糕点里,掺了两味寒凉之物。” 蒋忠祥忙上前查验那糕点。 片刻后得到结论,“回殿下,这与前些日子在太子妃饮食里发现之物乃是同源。” 裴氏悄悄勾唇。 齐渺看得心惊胆战,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去,“殿下,顾承徽生性善良,又与太子妃楚良媛无冤无仇,为何要毒害她们?她定是无辜的。” “齐妹妹,你是被她蒙蔽了眼睛,你怎知她人后是什么模样?”裴良娣振振有词,“近些日子她可是极得殿下宠爱,太子妃又曾为难于她,焉知她不会本性暴露,害了太子妃。再说有证物证人在,容不得顾承徽狡辩。” “你……” “我知道齐妹妹与顾承徽交好,你再要包庇她也要先顾全太子殿下才是。如今太子妃亡逝,齐妹妹还是不要耍小性子的好。” 第41章 解困之法 裴良娣面上虽没表露什么,可她目光看向齐渺时,眸光中的得意叫齐渺气得直咬牙。 “殿下,如今顾承徽已然禁足在蒹葭宫了,您看如何处置?” 太子神色不明,将白布重新盖上去,遮了太子妃惨白的面容。 “此事,还有多少人知晓?” 裴良娣意会,明白他说的是有人下毒之事,忙回禀,“太子妃病逝的消息尚未传出,妾身早前已将宫中封锁。此事,唯有如今在场诸人,以及蒹葭宫众人知晓,再无其他。” 太子颔首,盯着蒋忠祥,沉声开口:“太子妃因何而亡?” 蒋忠祥顿时一个激灵,他当然知道太子不会无缘无故再问一遍,心中百转千回后,忙道:“太子妃李氏,偶感风寒加上郁结于心,卧病良久,病逝而薨。” “即刻发布丧令,太子妃丧礼一应事宜,由裴良娣与礼部接洽。” “是。”裴良娣勾唇。 齐渺却是一下子心凉半截。 殿下这是因为顾承徽迁怒于她? 转眼间,裴良娣指使起宫人忙活起来。 太子出了灼华宫,便召吴英来,“太子妃贴身伺候的人都在何处?” “眼下和蒹葭宫的人一起,都在司正司受审呢。殿下是不信裴良娣所言?” “有时候证物也会骗人。” 他的眸光似是融了这无边黑夜,阴沉得看不清半分颜色。 “你想办法将灼华宫上下搜一遍。尤其是那几个贴身侍女接触之物。” 他将要转身,突地又想起什么。 “还有湛露宫,一并搜。” * 蒹葭宫外,不知何时亮起了密密麻麻的宫灯盏。 守门的内侍打眼一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殿下。” 太子微微侧目,只见蒹葭宫门开着,里头几个人影转来转去,似是焦灼。外头的内侍也脸色有异。仟千仦哾 “里头怎么了?” 那内侍心里就是一个咯噔,“顾承徽似是误食了太子妃的膳食,眼下腹痛不止。医师眼下都在太子妃处,还没人过来。” 太子瞳孔微缩,厉声:“去请医师来!” 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里头。 侍女们诚惶诚恐,“殿……殿下。” 近前,便见顾青昭捂着肚子脸色发白,脸色痛苦不已。 见他来了,慌忙上前拉住他,很是惧怕的模样,“殿下……” 唐昀眉心微动,吩咐两个侍女,“你们都去,去请医师。” 两个侍女正处在惊慌中,闻言连忙就出了门。 见顾青昭还捂着肚子,唐昀淡淡道:“她们都走了。” 见她愣着,唐昀冷了眼,“为何要装病?” “我若不装病,岂非要被冤枉死。”顾青昭这才放开他的手,“殿下信我吗?” “你想说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湛露宫屏门旁左侧的那只青玉瓶胆内,有前些日子我送给楚良媛的桂花糕残沫,想来湛露宫的侍女再勤快,才这么些天不至于就扫掉了,有没有掺东西,殿下一验便知。” “你怎知楚氏有问题?又怎知她一定会拿桂花糕做文章?” “楚良媛极其凑巧地想要吃妾身宫里的桂花糕,妾身平日最是胆子小,轻易不敢送人东西,既然送了,便少不得要小心些。正好今日妾身侍疾,楚良媛就病了,早起去灼华宫时,恰好就被她宫里的侍女给撞了,出这许多事情,妾身实在不难不想到她。她若要推卸责任,将过错全然推到我身上,这桂花糕就正好。” “那你宫里的掌殿女官那里搜出来的砒霜,又如何辩解?”唐昀好整以暇看着她。 顾青昭却反过来盯着他,“这就要问太子殿下,清不清楚东宫这些人的来历了。” 虽说是东宫之人,可这些人背后是哪路牛马蛇神,只怕太子都难查得清楚。 “小丫头片子。”唐昀拍了拍她的脑袋,“若是孤不来,你只怕真要冤死在这了。” 顾青昭却笑,“妾身已经托了人去楚良媛宫中搜查证据了,殿下既然也怀疑楚良媛,那倒恰好撞上。” 太子惊愕,“你怎么托的人?” “妾身装病痛的时候,就进来了一个侍女看情况,妾身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只叫她给齐良娣带这么一句话。若是能成,她便在我这存了份恩,若是不成,她带那话也没什呢大不了,不过是看个青玉瓶。” 唐昀失笑,“你倒聪明,早知我便不来了。” “殿下定然会来的。”她笃定。 “为何?” “因为殿下比妾身聪明。”她嫣然一笑,“定然不愿看着东宫被有心之人操控。” 与此同时,湛露宫外头,匆匆赶来的齐良娣与吴英碰面了。 不过须臾,便查到了那青玉瓶里的东西,吴英一边叫人拿了去叫蒋忠祥比对,一边领着人去搜湛露宫。 楚良媛本也没睡,可万万没料到这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 “吴太监这是做什么?”她一脸虚弱的模样,由侍女搀扶着进来。 吴英长脸堆着笑的脸上却是严肃得很,“奉太子殿下之命,搜查湛露宫,无关人等一律不得随意出入。” 看着楚良媛惊慌失措的脸,齐良娣冷笑,“楚良媛不是病了吗?这么晚了还没睡,穿戴整齐的模样,这是早知道要出事吗?” “齐良娣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好,等真相大白了,自然都清楚了。” 东宫内混乱忙到了天亮。 晨起时,太子妃病逝的消息才算传了出来。 彼时乔贵妃正在紫宸殿伺候,长治帝听闻时,只是略略皱了下眉头,连叹息也不曾。 李氏虽贵为太子妃,他对这个儿媳妇却没什么印象。 唯有的几次都是些李氏丢了脸,他责骂太子。 也不必说什么,便叫人去通知荣皇后和李贵妃了。 荣皇后是中宫,太子妃病逝自是她吩咐人去安排,至于李贵妃嘛,到底是太子生母,那病逝的太子妃又是她侄女,也得要一并提了的。 “这太子妃福气也太薄了些。”乔贵妃磨着墨道:“就是太子只怕要受不住,听闻太子和太子妃感情颇好。” 长治帝不曾关注太子的内宫事,自然也不清楚太子与太子妃感情如何,只是想到太子妃曾经那样不堪,就有些生气。 “七尺男儿怎能留恋于内宅,他若好生约束,太子妃也不致今日郁结而亡。” 第42章 水落石出 乔贵妃微微勾唇。 研好了墨,又从内侍手里端过茶奉上去,“陛下什么时候能放恪王出来?” 长治帝接过茶,“朕也是怕前朝后宫多嘴多舌,不得不如此做。近来朝政繁忙,自然有要用他的时候,就快了。” 乔贵妃便嗔怪着说:“那陛下可要言而有信,可不能因为太子,就不管咱们儿子了。老九如今成了太子,若是陛下再偏心些,日后我们娘俩可真是活不下去了。” “说得这事什么话,朕能不疼恪王吗?” “是,陛下自然最是心疼他,只是这段时日他闷在王府里,人都瘦了好些,臣妾瞧着实在不忍。” “放心,最晚端午大典时,便能叫他解了禁足。” 这厢尽是一派帝妃和睦之景,而另一头皇后处却很有些压抑着。 “太子妃怎么会无缘无故病逝,前些日子不还身子大好了吗?” 沁芳姑姑也纳闷,“奴婢正疑惑呢,约莫是东宫出了什么事。娘娘可要召太子殿下询问?” 皇后摆手,“不必,若是太子妃之死有异,那孩子定会亲自来告诉我。如今最要紧的,是将太子妃的丧事办好,不能叫太子失了脸面,也不能太过奢靡。” 两河灾情已陆续传了出来,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大操大办。 “是,可奴婢就是怕乔贵妃管着后宫诸事,若是她在置办丧礼的银钱上做手脚……” “太子妃乃储君妃,其丧礼何其重,岂是她一个贵妃可以指手画脚的?此事本宫做主,你只管知会礼部和太常寺宗正寺的,该如何办拿个章程出来。另外你去东宫走一趟,让两个良娣共同操办太子妃丧礼,从前有什么纠葛,在此事上,本宫容不得哪个给哪个使绊子。” “是。” 沁芳到东宫的时候,灼华宫一应该置办的物件已然备好,进进出出的侍女内侍们井然有序不曾有慌乱的。 得知是裴良娣一手操办的,她就忍不住皱了眉头。qqxsnew “皇后娘娘有令,叫齐良娣也不能闲着。同为良娣,怎能叫一人忙碌劳累。裴良娣你说呢?” 裴氏脸色微僵,不过她很快便调整过来,“姑姑说的是,东宫事情何其繁重,妾身一个人也着实照看不过来。” 沁芳见她脸色疲倦,眼下挂着黑影,也知此话不假,安慰了几句便走了,看方向是往琳琅宫那边去。 “良娣,这沁芳姑姑明显偏着齐良娣呢。”裴良娣的侍女不免有些不忿。 “齐良娣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外甥女,自然是捧在手心里疼的。她要不帮着,我才要惊讶。” “齐良娣是有皇后护着便罢了,好歹她是齐氏一族的,可顾承徽如此得殿下信重,昨儿晚上顾承徽本该获罪了,可殿下却还要亲自走一遭,虽未解除她的禁足,可却在蒹葭宫坐了好一会子呢,奴婢怕殿下轻易饶恕了她,到时候齐良娣只怕更是如虎添翼。” 裴良娣垂眸,掩下眸光里的阴冷,再抬眼看向叶辛时,眸光中已然是平静的模样。 “不过是个承徽,太子妃的事情何其大,殿下再宠爱,也不能越过太子妃的事情随意包庇她。眼下证据确凿,我倒是要看看她能有什么法子脱身。”她想了想,又叹气,“殿下生性多疑,到底是我急功近利了。” 她昨儿被欣喜冲昏了头脑,一味将顾承徽推到风口浪尖上,可正是因为事事都太过巧合,倒是弄巧成拙,让太子越发觉得顾青昭是被冤枉的,才非要去一趟。 因着太子的一句话,她昨天晚上就忙了一夜,无暇分身顾及蒹葭宫的事情。她原本还以为是太子器重她,如今想来,怕是太子连她也怀疑上了。 “那如今怎么办?” “此事终究与我无关,我只需好生操办太子妃丧事便可。” 事到如今,她突然很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做手脚。 否则端看太子对待此事严谨的模样,她只恐也要惹火烧身。 而两人口中的太子,此刻才与嘉德殿与朝臣商议完政事。 吴英忙见他空暇了,忙迎上来,“殿下,查清楚了。太子妃膳食里动的手脚,确是楚良媛所为,灼华宫一等侍女云绣曾受过楚良媛之重金,每次楚良媛去侍疾时,便将那药物交给云绣下到膳食中,楚良媛自导自演病重,也是想要嫁祸给顾承徽。至于砒霜,云绣也不知为何此次给太子妃下的药物,变成了剧毒。昨日撞了顾承徽的那个湛露宫侍女,也悄无声息没了,而蒹葭宫的掌殿女官何程娘,如何也不肯开口,只说是顾承徽叫她做的。” “可笑。”唐昀正要喝茶,闻言,将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孤这东宫还真是热闹,卧虎藏龙。” 他自立储以来,忙着学习处理朝政上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下手清算一下东宫的人。 一个个倒是全忍耐不住了。 “彻查!东宫上下任何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那何程娘,与谁接触,何人相交,全都一一查过,但凡有撒谎隐瞒的,即刻杖杀。” 吴英依着太子的意思,当日便雷厉风行,抓了许多人进私衙严刑拷问。 私衙与司正司可不同,入了私衙,便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里头的审讯手段绝非常人所能忍受,入了私衙还能藏着掩着不说实情的忠仆,古往今来也没几个。 与何程娘接洽的那些人,也皆受利益驱使,又哪里有什么忠心可言? 没多久,一条长长的作案链便呈到了太子跟前。 箭头直指恪王府。 看到最终结果,太子却没多少意外,只是眼眸愈发黑沉了些。 “也该与他清算旧账了。” 第43章 长治帝放权 殿外电闪雷鸣,顷刻间便是瓢泼大雨笼罩了皇城。 紫宸殿内,长治帝才见了那案子卷宗,便难掩怒色,厉声斥责太子。 “你已经是太子了,还有什么不满?非要将你哥哥逼死才算罢休吗?朕晓得太子妃死了你难过,可你若想趁机栽赃恪王,就别怪朕翻脸不认人!” 唐昀跪在那里,脊背挺拔,眸光直望着长治帝,“父皇,儿臣并非不顾及兄弟之情,也并非想要据此物就断定是兄长所为。东宫何其森严,可儿臣的太子妃死于毒害,矛头却直至儿臣之兄长,若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可知这后头的人势力之广,气势之嚣张,已然危及皇室安宁。若是再如此放纵下去,焉知此人不会对父皇不利。” 闻言,长治帝果然目光都变了。 唐昀更是诚恳道:“儿臣正是顾念兄弟情分,也是为了维护大邕皇室的颜面,才对外称太子妃是病逝。若非如此,只怕朝野早就动荡。儿臣惭愧,自立储以来嫌少顾及东宫诸事,才叫有心之人将手伸到了东宫。” “你当真是如此想?”长治帝居高临下望着他。 “儿臣是大邕太子,更是父皇之子,不愿看到大邕皇室自相残杀,只求能替父皇分忧。” 闻言,长治帝头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儿子来。 从前只知他跟在前太子身后,帮着做了许多事情,才能突出,人却低调,朝中重臣也不乏夸奖他的。 正是因此,太子病重,一边碍着皇后势力逼迫,一边也是为着真能寻一位能定国安邦之储君,几番权衡,他才择定了唐昀。 可他内心里,与唐昀不甚亲近,又因为皇后之故,更是有所偏见。 可如今瞧着,这孩子,与他印象中却又有不同。 “你有此胸怀,难得。”长治帝脸色才算好看些,“东宫的事情,朕不插手,你该如何就如何,要添人也好削人也好,你自己拿决定。至于这卷宗里提到的,朕会派人去查。” “是,儿臣知晓。儿臣今日来也并非单为着此事。” “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长治帝端正,到底是开始正视起唐昀来。 “两河暴雨不断,如今虽只殃及下游几个小县,但不可不重视。尤其今年两河沿岸先遇大旱又遭连雨,堤坝虽维护,却恐难挡洪水。引起百姓恐慌,民生不安,最怕出暴乱,若致流民四散时,便难管束了。” 长治帝颔首,“昨日工部尚书入内,朕已遣派工部和吏部之人前往两河治理水患,调顺民情。必要时,开沿岸粮仓以赈灾。” “父皇圣明烛照。昨日晚司天台台监求见,言明两河暴雨连注,非往年可比。只开放两河沿岸粮仓许是不够,儿臣昨夜已将两河沿岸州县比邻之州一一做了比对,依着户部今年奏上来的各州存粮数而看,若真有大水之时,沧州便可助力顺、青二州,冀州可支援附近三州,还有其余诸多州县,儿臣皆已列于图中。” 说着,他又呈上一份大邕疆域图,其中用朱笔将互助州县一一串联了起来,简明而有效。.qqxsnew 长治帝拿起来看了半晌,再抬眼看太子时,眸光里都惨了许多欣赏,“这图,绝非一日之功,你是怎么想到的?” “儿臣观近年两河之水患,皆是一年比之一年愈发凶猛。儿臣便想列出此图,叫各州县予以重视,若是大水不致,自然是好的,若是来日发大洪,两河也能迅速反应各自救援。如此,便可安稳民生。” “好!”长治帝竟是带了笑颜,“你能时刻关注民情,又不辞辛苦做出这许多预防之策,朕果真没看错你。就依你之言,即刻将此图所示传达各州各县。” “多谢父皇,若父皇无有吩咐,那儿臣便告退了。” 进退有度,不居功也不自傲,着实难得。 “朕给你个东西。”长治帝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了一令牌出来,递给他,“这是朕的御用令牌。即日起,两河之事便由你代为督促,一切事宜你就看着做吧,你若有不懂之处,便可召内阁大臣入东宫商议。” 唐昀抬首,面色很是惊愕。 看着他这样,长治帝心中不免愧疚。 说起来,他这太子当得确实憋屈。之前他即便放权,给太子的也是些无关紧要之事,根本无从让太子建立威信,太子也没有与内阁大臣接触的机会。 “好好用这令牌,你是大邕的储君,要做什么就放开手去做。” “谢父皇。” 等太子赶往椒房宫拜见时,皇后今年来头一次笑了。 “你不知道,乔贵妃巴巴求着陛下放恪王出来,怕就是为着此次两河的事情,想着捡功劳,树威信,还想着要做太子的美梦呢。这下好了,陛下彻底放权,便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父皇让儿臣负责两河的事情,此事涉及沧州,儿臣想趁此机会永绝后患。”太子眸光冷冽。 皇后坐直了身子,“我叫人悄悄查过了,沧州粮仓确实是空的,北境粮仓被恪王私自挪用,之前北境饥荒时,便是从沧州暗自调的粮食过去救急,如今乔氏一族还未将粮食筹够,但若是打草惊蛇,只怕他们也能再次偷梁换柱。你若要做,便要快刀斩乱麻,不能叫他们再有可乘之机。” 说着荣皇后皱了皱眉头,“要紧的是沧州上下官员皆是一心,即便有不站队的,也是轻易不敢得罪恪王,你若要下手,非得找一个内应……” 白昼将歇。 近暮时,吴英亲自从司正司将蒹葭宫的内侍侍女们带了回来。 去时几人还精神满面的,如今回来了,却无一不是精神疲惫,眼底青黑的。 “承徽万福,奴婢们回来了。”丹青绯紫望着奔出门来迎接的顾青昭,忍不住就酸了眼眶,眼泪直掉。 后头跟着的好几个,也是哭成了累人。 平日里最油嘴滑舌一脸笑相的蔡海,此时也两眼微红,巴巴望着自个儿主子。 顾青昭鼻头酸得很。 她虽被禁足,却没受什么苦,倒是她手底下这些人,不知在司正司受了何样的刑罚,想着她便心疼。 “你们受苦了,先下去好好休息,明日我叫小厨房做大宴,咱们一宫里头的人,不论老幼职位,一同好好吃顿团圆饭。” 第44章 此般爱慕 入夜,丹青和绯紫洗漱完还未休息便忙着赶来了顾青昭这里。 “主子,你没受委屈罢?”俩丫头巴巴望着她,丹青瘪着个嘴,“裴良娣当时好大的气势,奴婢们不怕在司正司如何,就怕她仗着掌宫之权,随意给您安上罪名。” “她便是想,我也不能叫她得逞了。”顾青昭说着拉了她们到跟前来,细细检查她们身上的伤痕。 “主子别看了,只不过是些小伤,都不必养就好了。”绯紫云淡风轻的,可她们背上一条条的疤痕,昭示着在司正司受了怎样的苦。 顾青昭抿唇,眸光渐冷。 她从一旁拿了早准备好的膏药来,“忍着点。” “主子,使不得……”她们是婢女,怎能让主子亲自为她们抹药。 “你们这伤因我而受,我若不好好记着,日后如何护住你们。” 绯紫摇头,“主子曾经说过,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得宠时奴婢们受了惠,主子困顿之际,我们也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奴婢们为主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晓得。” 亦如前世她困于承化伯府时,也是她们时刻陪着她,从不曾背弃。 上一辈子她没用,没能护住她们,此生,绝无可能再叫人欺负她们。 夜色清寂,月色朦胧。 蒹葭宫正殿的烛火轻晃,映照着主仆三人的侧颜。 丹青想了许久,才小声开口,“这次回来,蒹葭宫的人,少了三个。” 一个是负责侍弄花草的侍女,另外两个是外头杂扫的内侍。 “她们听了裴良娣的暗示,料定主子再无法翻身,不愿受刑,竟是满口谎言,顺着那何程娘的意思说您往日里便对太子妃心怀怨恨,若非后来吴太监四处搜查,证实了您的清白,奴婢真是不敢想……” 她一想就又气又难过,“亏得您之前对她们那么好,临了了反咬一口。真是狼心狗肺。” 绯紫却有不同的看法:“既是不忠之人,这回反叛了倒也好,省得留他们在蒹葭宫,日后说不得还要闹出什么事来。” “正是这个道理。”顾青昭给两人上完药,收起药膏来,“这次虽然蒹葭宫遭了难,但福祸相依,经过此事,留下来的人,便都不会有差错了。” 凭谁看,都会觉得这回她翻不了身了,若非对她还有主仆之情在,就坚持不下来。 翌日,从灼华宫上香回来后,顾青昭兑现诺言,关起蒹葭宫的门来,于东配殿开了大宴。 不拘礼节,不论主仆,欢聚一堂。 之前蒹葭宫的人看着都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可人心却是散的,鬼门关里走这一遭出来,蒹葭宫上下也出奇得团结一心了。 顾青昭开了私库,给所有人都发了十两银子的赏钱,又花了钱叫针线房的人给蒹葭宫服侍的人置办衣裳。 众人惊喜之际,也对顾青昭愈发忠心。 日子转瞬即逝,等太子妃灵柩出宫的时候,已是三月底。 没了太子正妃,东宫便以两位良娣为尊,分掌东宫职权。 只是她们虽身份尊贵,却还不能要求底下一干人等像给太子妃请安那样日日去拜见。 何况如今的东宫,楚良媛被拘禁,陈昭训旧疾复发,都不能出门。剩下的便只有一个承徽,两个昭训加一个奉仪了,还有什么拜不拜见的意思呢。 顾青昭很喜欢这样难得的清闲。 丹青进门时,便见她拿着一本史记在瞧,很是悠闲自得的模样。 “主子,楚良媛,想见您一面。” 如今的湛露宫与从前已然大不相同。 曾经花香满园的湛露宫,不过大半月没人打理,便是杂草丛生。 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活像是冷宫一般。 她踏足正殿的时候,楚良媛正坐在软榻上,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着窗外。 “你来了,坐。” 比起之前她的身子更差了些,面色上几乎看不见血色,冲着顾青昭笑时,面容瘆人。 “你想说什么便说罢。” “你别怪我害你。”楚良媛抬头,看着她的脸笑,“要怪就怪你这张脸,实在让我想毁了。” 用着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说出了恶毒无比的话。 “原本,我没想对你下手的。可你阴差阳错,替代了白氏,更可恨的是,殿下知晓你我或许有一人对太子妃下了药后,却还是相信你,宠着你。如此不分对错,哪还是殿下该有的模样。” 听了她话语里的憎恶与怨恨,顾青昭冷着脸。 “即便太子宠谁有何错,也该是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来劝谏,与你有何相干?据我所知,你自入府后,从未与人为难,太子妃和白孺人也与你不曾有过瓜葛,你又为何非要下此毒手?” “我为何不该下手?”她的脸上浮现出嫌恶来,“太子妃从来德不配位,她身为殿下之妻,非但不能帮助殿下,还要屡屡拖累殿下,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殿下?何况她并不是我害死的,我下的药,只是叫她病得更厉害些罢了。至于白氏,她不过一介卑贱的宫女,却得殿下如此爱幸,以致她恃宠生娇,还妄想一步步往上升,何其可恨。我除掉了他们,也是为太子殿下着想。” “可笑。” 一个表面上对所有人对温和仁善,为东宫上下所称赞的良善之人,鄙弃起太子妃和白氏的出身来比之姜芸那些明面人看不起的人更甚。 给太子妃下药,栽赃陷害妃妾,桩桩件件可恶至极。偏偏她还自以为是对唐昀好。 “这样的爱慕,太过恶心。” “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你不过是仗着你那张脸。”楚良媛恨恨地看着她,几欲疯癫,“红颜弹指老,你以为你能仗着姿色在殿下身边待多久?一代新人换旧人,都用不到你容颜衰老那一天,你便与我一样了。” “我与你,从来都不一样。” 她不曾爱慕过谁,也不会因爱生妒,因爱生恨,更不会幻想凭着虚无缥缈的恩宠立足于后宫。 她有自己的生活,有着即便没有太子宠爱也能随遇而安的闲适。 不再理会身后那人的歇斯底里,顾青昭抬脚,缓缓走出了湛露宫。 彼时日头西落,雨后灿烂的云霞布满天际,流光溢彩,斑斓了天幕。 第45章 那些秘闻 一见她回宫了,庭院里浇花的内侍便连忙笑着迎上来,“主子,殿下在里头。” 顾青昭惊诧。 自太子妃病逝那日后,太子忙于朝政,再未进过后头了。 一段时日未见,他威严愈发深重,只负手一站,便隐约有了君临天下的威慑。 “殿下。” 他颔首,叫她起来,漫不经心问:“你去见了楚氏?” “是,她说想见我,妾身也恰有些事情很不明白。” 太子皱眉,“你若有不明白的,问我便是了。楚氏已然疯魔了,你也不怕她伤着你。” “妾身自以为还是能斗得过一个卧床之人的。”楚良媛病成那样她都还能吃了亏的话,她也着实不必活了。 这话却顷刻间化解了略有些僵硬的气氛,太子笑着瞥她一眼,“她若真扑上来,你还当真要跟她打一架吗?没出息。” “湛露宫里里外外都是殿下的人,妾身怕什么。” “恩,说了这么久,也就这句话像样。” 顾青昭莞尔,从丹青手里接过一盘糕点来,捏了一块递到太子嘴边,“殿下吃一块?” 看着那熟悉的式样,太子挑眉。 这是……桂花糕? 他不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得劲,用极其幽怨的眼神看着她,“你存心的。” 顾青昭缩回手,将糕点放回盘子里,又递回给丹青,吩咐道:“让张来做一份玉露团来,对了,叫他多放一成的糖。” “是。”丹青端着盘子就出去了。 太子坐正了身子,一脸严肃,“多放什么糖啊,齁得慌。” 顾青昭看破不说破,“妾身爱吃,殿下若不喜欢,再叫另作一份?” 他清了清嗓音,“倒也不必了,大晚上的就少麻烦些罢,孤将就着你就是了。” 话是这样说,等加了糖的玉露团端上来后,太子自个儿就干掉了大半碟。 于是太子到了该就寝的时间,便如何都睡不着了,便搂着顾青昭说话。 “说来这回你也是倒霉,被无辜牵连了。”他微微垂眸,手指绕弄着她散下来的黑发。 “妾身见了楚良媛后便晓得了始末,可是有两处不解。” “哪两处?” “依楚良媛的话,她只是给太子妃的膳食里头下了寒凉药物,可她那药物也不是轻易就能有的,她从何而来?qqxsnew 还有那砒霜,悄无声息就进了太子妃的饮食里面,谁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太子眸光霎时便冷了下来,话语里带着嘲讽,“那药,是我母妃给她的。” 顾青昭眸子都瞪大了,险些从太子怀里蹦起来,“可太子妃是贵妃娘娘的嫡亲侄女。” “嫡亲侄女又如何?在李氏一族的荣耀面前,我这个亲生儿子都不足为重。” 听着嗓音有些闷闷的。 顾青昭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神,只是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衣袖,有些心疼。 可转念一想,人家是太子,又何须她这样? 她没说话了,太子却难得松懈下来,自顾自说着,“李氏一族想要塞人进东宫,太子妃态度却很强硬,她觉得自己掌控不了这个侄女了,才叫楚良媛下药,本是为着威胁太子妃,可恪王的人横插一脚,才有那日的惨剧。” 他边说便苦笑着摇头,“之前陈氏的事情我已然网开一面了,可她依旧我行我素,视东宫为私有,半点不加遮掩。” “陈昭训早产也是……”顾青昭很是震惊。 这可是她的嫡亲孙儿啊。 若说为着李氏一族,这长子就非得要太子妃或是李氏一族的人来生,倒也说得过去,却也未免太过薄情。 “陈氏早产,涉及的人并非只有两三个。”太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与你说这些,是想叫你有个防范。便是我,有时候做足了准备,也总有一失。” 譬如此次,他已然万般周全好了太子妃,就是想保住她的性命。 可他也着实不敢想,自己的生母轻飘飘便敢对储君之妃下药。恪王也因此,有了可乘之机,毒害了太子妃。 顾青昭听着他这话,想起陈氏早产裴良娣被分散权力的事情来。 如此说来,陈昭训早产,只怕她也有份。 那这次呢?裴良娣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正沉思间,便听上头唐昀的说起她:“倒是你,平日里看着一惊一乍又柔弱得像朵花似的,倒没料到危急时刻你也算有勇有谋。” 这话说得,像夸又像揶揄一般。 “即便娇弱如太阳花,可也极耐折腾,生存能力很是顽强,妾身觉得一个人的长相和心性,往往是不相符的。” “这话也是。”太子笑着接受了她这话,“如此也好,否则你若一直这样柔弱下去,倒成了软弱可欺。” 不论东宫还是何处,天底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适时展露一下威势,才能不叫人看轻。 他也是一样。 从前无奈沉寂了太久,便叫恪王和乔贵妃愈发肆无忌惮,以为他当真是个废物了。 万籁俱寂,有轻柔的风从窗扉处缭绕而来,拂过耳畔发梢又静悄悄溜走。 唐昀不知想到什么,盯着看了她许久。 “殿下想与妾身说什么?” 他眸光微动,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严肃,“近来两河洪水肆虐,各比邻之州皆向沿岸调粮,可却有一州,存粮不翼而飞,你觉得,这粮食会去何处?” 闻言,顾青昭的心砰砰直跳。 沧州! 太子绝不会无端与她说起这个。 她努力压平心绪,“天下用粮之处,一为民生,二为钱财,三则为养兵。殿下本欲调该州之粮,便说明此粮此前并未因为民生而用,便只剩了后两者……” 钱财和兵加在一起,很难不让人想到私养兵士上来。 除了要夺权,谁会养私兵? 第46章 难得不稳重 “我就说你听得懂。”唐昀浅笑,手搭在她的脑袋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沧州本是两河附近储粮最多之州,可里头的粮食,在去岁被恪王挪去填了北境粮仓的亏空。” 顾青昭记得,前世恪王举兵谋反之时,便是自北境与皇城中间的宜州挥兵而下。 北境紧邻边关,也挨着宜州,例来是边关战士们的粮仓储备之处。恪王为了养兵,竟是动用了北境的粮食,以致北境饥荒时无粮可用,只能暗地里从沧州再次转运。 这样大的动作,竟无人发觉,可见恪王如今势力膨胀到了何等地步。 顾青昭脑袋飞速思索起来。 依乔贵妃和恪王子在长治帝心中的地位,小打小闹只会让他厌烦,但他再宠那母子俩,涉及他皇位、江山的事情来,也绝无可能再宽纵。 太子若要扳倒恪王,非得一击命中,让乔氏和焦氏两族永无翻身之可能。 而此次两河洪灾,便是最好的时机。 “两河灾情愈发严重,只怕不日便得从沧州调度粮食。”她垂眸,长长的眼睫在眼脸上落下一层阴影,“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釜底抽薪。”他微微勾唇,“我已暗中叫人准备了另几个粮仓,随时可支援沧州窘境,只是在此之前,沧州粮仓无粮之事,必要天下皆知。” 她眉心微蹙。 恪王既然敢从沧州调粮,那沧州上下官员只怕早已投靠他,若要将其罪行公布于天下,绝非易事。 而她兄长,以及父亲那位任沧州长史的友人,正好处于沧州。 太子与她说这些,定然是想让顾家从中周旋,与沧州长史里应外合。 可如此一来,顾家势必处于险境…… 唐昀把玩着她的头发,见她沉思着,便道:“孤会给你时间考虑,不过不能太久。” 月色皎洁,光芒穿过窗纱洒进殿内,染了一地清冷,与桌案上烛火橙黄色的光辉相互辉映,一暖一冷,正如顾青昭此时的心境。 前世她并未入王府,唐昀也从未找上过顾家。 但他最后还是一步步登上了帝位。 所以即便没有顾家的帮忙,也会有前赴后继的人会为他所用。 只是顾家恰好有一个她入了王府,或许是基于对顾家的忠心,又或许只是因为有她这个随时可作为人质的承徽在,太子比较放心罢了。 他虽然瞧着温和,可若此次顾家胆小怕事,只怕日后父兄的仕途也会受影响。 更何况自她入王府那一日起,顾家就已经是太子的附庸了,顾家根本没得选择。 顾青昭权衡了许久,微微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妾身,明日会修书一封给父亲。” 他莞尔,搂住她的纤腰,略一低头,覆上她的唇。 纠缠了许久,他才似餍足般松开。 “乖。” 顾青昭抿了抿唇,垂着眉眼没让他看出眸子里的心思来。 落在太子眼里,便是她小心翼翼了,“替你父兄忧心?” 她摇头,问他:“殿下为何与我说之前那些事情?” 与她说李贵妃的事情,也暗示她恪王屯兵和沧州之事。 可即便他需要顾家,也大可不告诉她这些。顾家两眼一蒙,倒是更好为他所用。 太子挑眉,“因为我信得过你,也信得过顾家。” 顾青昭抬眉看他,清澈明亮的双眸里,透露着疑惑。 唐昀便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你当真以为我当初选你和吴氏入宫是心血来潮吗?顾吴两家的底细,早在终选前便事无巨细呈到了端王府。”qqxδnew “所以殿下故意在那时候去的揽月台?”她震惊,随即又觉得哪里对不上,“可分明是陛下突然来了兴致才领着诸位殿下去的,殿下如何保证我与吴昭训恰好在?” 着实太过惊讶,她连“妾身”都忘记说了,张口便是“我”。 唐昀却听得很顺耳,“自然是靠你夫君我的智谋。” 顾青昭不说话了。 行叭,太子难得不稳重。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不用吴家?”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想听见她说些什么情话。 她却蹙眉,“难道不是因为顾家正好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吴家哪来的人在沧州去。 太子哑然,可顾青昭说得又确实太对,屈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似带着些怨气,“你这女人,就不能往别处想想。” 顾青昭眸光一转,状似头疼般“哎呀”一声抱头护住脑袋,略略酝酿一会子,眼眶里就带着水花了。 仰头一看他,就把他吓得不轻:“我下手有这么重?” 他素来有分寸,这轻飘飘连蚂蚁都吓不走地一下能把人打成这样? 可看她泪花儿打转的模样,太子不确定了。 “真是我下手太重了?不应该啊……哎你别挤眼泪呀,真是身娇得哟,我下次不打你就是了。” 太子觉得,他这内宫里,似是养了个软软糯糯的小人儿。 可偏偏对他胃口。 嗐,这可真是愁人。 因着太子妃新丧,两人晚上和衣而眠,翌日晨起,便见蔡海匆匆进了正殿。 “主子,楚良媛没了。” 因外界不知道太子妃死因经过,楚良媛便也没被贬黜。 紧跟着太子妃而亡,可她的丧事却连太子妃的百分之一都不曾有。 太子甚至只叫按照昭训之礼下葬,两个良娣也没什么好为她置备的,不过两三日,人便抬出了东宫,说句凄凉都是轻的。 顾青昭谈不上恨她,却也不可怜她。 祸福得失,是她自个儿种下的。 只是宫中的李贵妃,接连没了太子妃和楚良媛这两个在东宫的倚仗,定也不肯善罢甘休的。 说起来唐昀也是个悲惨的人物,连亲生母亲也算计他至此。 顾青昭想及此,不由叹口气。 “怎么还叹气?难不成你还同情那楚氏?”齐渺看着她,蛾眉微蹙。 两人本是一同出来走一走,顾青昭走神了,她才有此问。 “我同情她做什么。”她险些被楚氏害死,她若还同情,便是对不住蒹葭宫上下受了刑罚的人。 第47章 小宴 “我就说你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齐良娣想到什么啧啧出声,“没想到瞧着软和无比的楚氏竟是个恶狼,连我都被她的模样骗了。幸好你有防备,不然……” 说着她不由有些惭愧,“那日你受困,我原想进蒹葭宫去帮你,奈何太子妃那头走不开。” 顾青昭很是淡然,“我知晓,无碍的。” 她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事事依靠齐良娣。 在承化伯府那三年,她最是知道人心善变到何等地步,也更晓得因利益相关绑在一起的人,是最牢靠也是最不能依赖的。 她与齐良娣机缘巧合走在一起,也不过是齐良娣需要用到她,而她需要借助齐良娣的威势在王府和东宫生存。 坦白说,若是齐良娣心怀些坏心思,那日她托付那侍女去找她时,她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她自生自灭,从此东宫少掉一个还算有宠的承徽。 只能证明,顾青昭还有些用。 因为没了太子妃,齐良娣更需要她的帮衬,与裴良娣斗智斗勇。 这些东西,终究还是看淡好一些。 齐渺扬唇,很是高兴的模样,“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冬夏还总是念叨,说怕你心存芥蒂。” “不会。”顾青昭浅浅一笑。 齐良娣就拉着她的手腕,一副好姐妹的模样。 “昨儿殿下去了你那里,是不是说了许多安慰你的话?”她一脸娇笑,揶揄道。 顾青昭就笑,“是啊,若不是因为楚良媛的事情,殿下又怎会来我那儿呢。” 齐渺就心满意足,笑容愈发灿烂,“花房里培育的海棠长得很是不错,你要喜欢,我就叫他们给你移几株过去。” “那就多谢良娣了。” “客气什么,反正如今我管着花房,这样的花草,要多少便有多少。” 四月初二,是裴良娣二十三岁的生辰。 因着要给太子妃守孝,东宫里断了许多娱乐和交际,按理说她的生辰是不该办的。 但太子妃没后,两宫良娣愈发尊贵,这生辰,便也不能不办,只能在规格和宴席上,简了又简,连肉食也不曾有。 可裴良娣依旧很高兴,席间听着姜昭训等的恭维,连茶饮子(守丧期间不能喝酒)也多喝了几杯。 倒是一旁的齐良娣,阴着个脸,活像是送丧而不是来贺寿的。 顾青昭摇头叹气,齐渺终究年轻气盛,连场面上的功夫也不肯做,日后真要对上裴良娣,只怕还有得折腾。 裴良娣不知何时视线移了过来,笑吟吟看着她。 “太子妃没后,太子殿下便没来过后头,唯有的两次还都是去蒹葭宫。当真是叫人好生羡慕。说起来也是顾妹妹这次受委屈了,好在太子殿下查清了事情经过,否则顾妹妹只怕就是楚良媛如今的模样了。”不过短短两句话,只字不提那日她命人搜宫的事情,言语里尽是不怀好意,颇有些恐吓的意思。 “妾身能有什么委屈,该是谁的祸就是谁的祸,妾身也不是楚良媛。” 裴良娣就笑,“从前不知,顾妹妹竟还有此凌厉的一面。怪道人都是有两面的。” “事关生死,谁又能风轻云淡呢?”顾青昭回道。 裴良娣端着杯盏轻笑,“是呀,顾妹妹那时也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齐良娣却跟着我在灼华宫料理事情。本还以为你们素来交好,如今看来,倒是我看错了。”轻飘飘一言,又将矛头对准了齐渺。 齐渺也是闷一天了,当场便不客气起来,“裴良娣说得这般轻巧,本良娣还以为那日派人搜宫的不是你呢,结果如何?错怪了好人,倒叫楚良媛险些就躲过去了,真不知你这宫务是如何掌的,出了这样大的错漏。” 裴氏被劈头盖脸骂了这么一顿,脸色难看得不行。 两人你来我往,说得好不热闹。 良娣的战场,自然不是她们掺和的。 顾青昭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着。 “太子妃没了,姐姐说下一任的太子妃,殿下会选谁来做?”白昭训端了茶饮子来,笑意吟吟看着她,话语的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得见。 顾青昭微笑,举杯与她轻轻一碰,“谁知道呢,只是太子妃才走,再早也还需个一两年的光景。” “是呀,如今东宫是两位良娣为尊,可一年后,东宫是怎样的景象,谁又晓得呢?”白昭训话中有话,意味深长地笑着,“昔日顾承徽入王府时,尚且屈居姜芸之下,可今时今日,她为昭训,你为承徽,又有殿下的爱幸在,连齐良娣与你比起来,都差些颜色,承徽又何必成他人之美呢?” 她若有若无地盯着顾青昭的眉眼看,“依妾身看,姐姐之前的柳叶眉极美,蒹葭宫负责描眉的侍女眼光也着实差了些,将姐姐的眉毛都画得粗笨了。” 顾青昭眸光微凝,将视线从茶饮子移到她的笑脸上,“昭训细心,我至今仅有一回画了柳叶眉,尚是安姑姑吩咐的。我不懂欣赏,觉得不过如此,便也不画了。” “是吗?那可真是可惜。” 夜色微凉。 因齐良娣早早离席,顾青昭离开蓼萧宫时,便是独自一人。 走到拐角处,却猛地窜出个人来。 “方才席间,你与白氏说我什么呢?”姜芸冷着脸质问,又恨恨道:“别以为你一时得了势就能如何了,殿下的宠幸只是一时的,你家世微末,别想着能盖过我去。” 顾青昭只觉得好笑,“姜昭训脸未免太大了些,我与白昭训说句话就是在谈论你了?又说什么盖得过盖不过的,我再家世微末,如今也是在你的上头了。” 对着姜芸,她真是再好的定力也要破功。 “哼,你等着吧,早晚有一日,你便是来求我我也不会放过你。”姜芸冷笑,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 “好,我等着那一日。”和疯子还能说什么话呢?顾青昭转身就走。 她当然知道姜芸的倚仗是裴良娣。 裴氏能拉拢姜芸,定也给了好处。 也并不难猜,大约就是裴良娣当上太子妃了,就许她什么样的位置这样的话。 顾青昭或许别的不敢保证,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裴良娣绝无可能当上太子妃。 如今的唐昀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谁都可以替他做主的人了。 一个妄想残害他子嗣的人,凭什么认为能坐上他身边那个位置? 第48章 无处能安心 史载,长治十八年夏,两河暴雨连注,洪水冲毁众州堤坝及沿岸房屋,数万居民流离失所,其灾情之重,当朝所罕见。 紫宸殿内,长治帝看着堆得小山一样的卷宗,头发都疏了好些。 一旁的太子拨开香炉,添了宁心静气的熏香进去,盖子与器身接触的声响清脆,长治帝投眼望来。 “果真如你所说,今年两河的水流量,超出去年泰半,灾情已波及到了附近州县。本朝开国以来,还是头一次遇见这般骇人之灾祸。”他捏了捏眉心,因几日没有好眠,面色暗沉无光,眼底也是一团青黑,“如今两河民心涣散,你说,该派谁做宣抚使前去。” 大邕例来,遇战乱及受灾,皆会派遣官员前往地区巡视,除了监督经办官员外,最重要的还是安稳民心,此类官员便称宣慰安抚使或宣抚使。 可宣抚使也并不是谁都能做的,非得是地位尊崇,或是德高望重之辈,还得能力出众,能威慑住人。 “儿子以为,这样的灾祸,若是如以往派遣三省官员去,只怕并不能起到效用。”太子走到案前来,微微躬身,“儿臣斗胆,此次必得派皇家之人,还得是父皇之肱骨前去,才能收拢民心。” 长治帝叹气,“朕也晓得此次洪灾非同小可,若真要能震慑住两河,除了你们几位皇子,就是你两个皇叔:庐陵王和淮阳王。可到底谁去,朕一时拿不定主意。” 前去赈灾虽然是苦事,却也是最能拉拢民心的,长治帝打心眼里也并不愿意两位皇弟去。 但底下几个儿子,恪王吧,他不舍得;太子吧,身份太贵重,一旦出事大邕更是动荡,其他几个皇子,他又不放心。 这才纠结至此。 唐昀洞若观火,于是一撩衣袍,直身跪下。 “儿子愿赴两河。” 长治帝一愣,随即想都没想摆手,“不行,你是太子,两河如今凶险,你怎能去。” “正因儿臣是太子,两河百姓才会更安心,更何况事出紧急,儿臣断言,没人会比儿臣更了解两河境况。”他并不轻言退却,反倒语气愈发坚定,“儿子前去,只是想替父皇行宣抚之劳,为父皇分忧,不论生死祸福。倘若儿臣当真有差错,就请父皇另立太子,以慰天下。” 长治帝看着眼前这人,心中震撼不已,他呐呐开口,“你是太子,即便不去受这些苦难,日后也是名正言顺的。”qqxδnew “朕除了是父皇之子,更是大邕的储君。若如今遇两河灾情儿臣止步不敢前,儿子便愧对万民景仰,更不配居于东宫。” 唐昀虽然跪着,但他脊背挺直,气概凛然,一身的气魄,饶是长治帝那颗沉静的心,也不由为之颤动两分。 “求父皇应允。”他埋首,重重一磕。 长治帝已被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良久后,他蹙着眉,“你让朕想想……让朕好好想想。” 其实太子肯去两河,是最好不过的。 大邕百姓会认为是他这个做皇帝的所派遣,称赞他爱民如子,肯让太子亲赴灾区,他晚年的履历也会更精彩些。 而若太子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正好堵了皇后和荣氏齐氏两族的嘴,立恪王为储。 按理说他该立马应下的,可不知怎得,长治帝总觉不得劲,心里憋闷得慌。 京城的雨已经下过了,殿外月色皎洁,繁星密布,可这宫城的夜晚太过寂静,叫人心里堵着,那口气如何都疏散不开来。 他沉吟许久,终究转头入了内室。 再出来时,手里便拿了一个黑色的龙纹符。 “此去两河山高路远,朕的暗卫,你带四成前去,你若平安归来,这龙符,朕就给你了。” 历代大邕皇帝除了千牛卫等明面上的亲卫,暗里还有一批杀伐果断,人皆身经百战又极度忠诚之暗卫。没人知晓其数量及构成,只晓得这批人是历代大邕皇帝最后的砝码,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 唐昀瞳孔微缩,双手接了,正色道:“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期望。” 长治帝都应允的事情,便是板上钉钉了。 荣皇后知道的时候,险些没气得拿杯子砸他。 “两河如今是怎样的状况你不知晓?你非得现在去逞能做什么?若有个好歹,你的太子之位便要拱手让人了你知不知道?” “儿子很清楚,可这一趟,一定要去。”太子躬身,“儿臣已经修书一封,给了各处属官,若儿臣有不测,他们会以母后为首,即便儿臣不在,也会连同荣乔两族,护母后周全。” 皇后眸光闪烁,恶声道:“本宫要你那些属官做什么,没有他们,本宫也不怕谁。”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很清楚,太子这些年虽默默无闻,可也不是丝毫没有建树。 他所说的属官,并非东宫明面上的詹事府官员,而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幕僚。那些人,身份地位有高有低,单看并不显眼,可若合在一起,就是一股子极强的力量,比之恪王恩威并施拉拢来的那些官员,不知强出多少。 她沉着脸,背过身去,不叫眼底的难受被他看去。 “你要走便走,反正你兄长已经没了,本宫本就是孤身一人。去看看李贵妃,你要走,她这亲娘也该知晓。” 太子抿唇。 母后总是刀子嘴豆腐心。 “母后,儿子一定尽力平安归来。” 接下来的几日,群臣都在准备太子出京之事,全京上下,也在称颂太子义举。 唐昀临出发的前一日,忙里偷闲来了躺后头。 给两位良娣处交代了好了事情,便转至白昭训的鹭羽阁。 白昭训早知道他要离京,担惊受怕哭成了泪人。 “殿下要是出什么事情,妾身也不愿活了。” 他却只觉得烦躁。 略说了两句,便在白昭训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坐上了肩撵而去。 从前白氏为他忧心惧怕,他便暖得窝心。 可如今不知怎么了,竟是总觉得再没了那股子感觉。 或许是他知道,白氏为他哭的眼泪,或许也是为她自己而哭?哭他走后,她在内宫孤立无援,而不是伤心他将远离京师,一路上艰难险阻,不知后路。 偌大的皇宫、东宫,竟是没有一处叫他能安心落脚之处。 第49章 所谓东宫一体 撵轿绕过鹭羽阁,缓缓行着,一路上各处的宫殿都熄了灯,只到了一处宫殿时,隐隐约约见里头灯光亮着。 “殿下,要去看看顾承徽吗?” 太子想着,明日就要走了,随便见一见也好,便叫落了轿。 他悄无声息进了蒹葭宫,又吩咐人不许通报,一路畅通无阻便到了内室。 彼时的顾青昭一袭中衣,微微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不知名的书在看,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的侧脸,在这寂静的夜里,竟是没来由叫他的心,从纷扰烦躁中平静下来。 “这么晚了,即便看书也不知多披件衣裳。” 顾青昭许是经历得多了,这一次没被他的神出鬼没给吓一跳,见他缓步而来,就收了书笑着上前问安。 “殿下万福。” “行了,别拘着这些礼了。累得慌。”他坐下来,拉了她坐在身边,“明日启程,一去许就是数月,我来看看你。” 说着拿了他刚刚看的书册瞧。 顾青昭则吩咐绯紫丹青去煎茶,回头时,见他眉心蹙着,想了想,便起身重新叫她们去取别的东西。 “大邕图志?你看这个作甚?” 顾青昭笑着复又坐下来,“总要知道殿下去的地方究竟在何处。” 唐昀转头,便见她笑盈盈的,心里微暖,手指在书册附加的图纸上一路指着,“我要去的便是此处,从京城出发,自蒲州转折,经晋州、潞州、相州、冀州,最后抵达棣州,沧州便在棣州附近。” “那妾身便等着殿下平安回来。” 她依旧笑吟吟的,既不满兜子忧心的话,也并不似其他妃妾那样哭着怕着,只是笑着说等他回来。 “这么相信?你就不怕,我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他笑着吓唬她。 她摇头,“妾身怕,妾身虽知道殿下万事皆备,可也怕路途遥远,殿下遇到任何意外。可妾身不想哭天抢地,叫殿下心有念念,行路不畅。” 烛光闪烁里,她的笑容胜似春日暖阳,融化了唐昀那颗寂寥又不知何处安放的心。 正说话间,绯紫和丹青已经从外头花树底下挖出了一坛酒端进来。 顾青昭起身,亲自斟了两杯酒,“这是杏花酒,说是酒,其实也只是更甜一些的果饮子罢了,并不醉人。” 她递了一杯给他,笑语嫣然,“妾身恭祝殿下,此去一帆风顺,风雨无阻。” 唐昀愣神许久,终是笑着与她碰了杯,饮了那甜得腻人的杏花酿。 “回程的时候,定会经过沧州,你可有什么东西,想要我带给你哥哥吗?” 顾青昭抬首,眸光里似是装了满天星子,亮闪闪的。 唐昀看着她这不争气的样,忍不住笑了。 这样想来,他此行,也是有人真心为他牵挂的。 * 一晃便是便是七日。 日前太子一行已经抵达两河。 他人虽不在京城,京师疯传的却都是他的消息。 自他到棣州后,便持御令,遣驻扎卫队疏散百姓,命各大州县开仓放粮,以渡两河难关。qqxsnew 在京城的荣氏、乔氏等诸大族,捐数万绢绸、粮赴两河,于是大邕上下拥戴太子之民,皆自发募捐钱财、布帛以赈灾。 而没了太子的东宫,也并未平静。 这日裴良娣召诸宫妃妾聚于蓼萧宫,说起赈灾一事。 “外头都在给两河捐款,我们作为太子妃妾,也不能落后了。每人出二百两银子就是了。” 此话一出,底下便有好几人不满。 “妾身一年的年俸也就六十两,这还是不吃不喝,不算其他任何出账的。良娣能否减一些?”白昭训蛾眉紧锁。 裴良娣顿时不悦,“白妹妹素来最得殿下宠爱,前头的东西也是流水一般往你那送,怎么二白两银子也拿不出来?殿下可还在两河受苦呢,你平日得殿下恩宠如此深重,怎么殿下需要时,倒打退堂鼓了?” 白昭训霎时脸黑了。 平日里太子在时,裴良娣虽也呛声,可对她起码也是客气的。 如今太子妃不在了,太子也不在,裴良娣倒是颇有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的派头了。 “裴良娣,妾身也是实在拿不出来……”吴昭训也弱弱开口了。 她父亲只是个小官,并不能太接济着她,而她的月俸虽与白昭训相同,可她素来没有宠爱,除了太子四时的打赏,根本没有旁的入账,一下子拿出二百两,她便真是手头一点钱银都不剩了。 “妾身也是。” 陆陆续续的,陈昭训和赵奉仪也跟腔起来。 裴良娣顿时脸色阴沉,“不过是寻常挤一挤就能出来的。之前年关,殿下不还打赏了各宫各处一百五十两的银子吗?算上你们入王府以来的打赏月俸,三百两都有余了。” 闻言,顾青昭真是忍不住咋舌。 裴良娣是当真没过过苦日子,不晓得有些人除了月俸和打赏便再无其他,一下子全捐了,听着是好名声,可接下来要怎么活呢? 更何况,这好名声指不定落在谁头上呢。 齐渺当时就怒了起来,“裴良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想要搏一个好名声就叫我们拿钱,我是无所谓,我就是替姐妹们不平。敢问裴良娣,这善款拿了,你待如何捐出去?” “自然是以东宫名义捐出去。” “可要署名?” “为何要署名?东宫本就是一体。” 齐渺冷笑一声,“说是东宫一体,你裴良娣拿了银子捐上去,自然是有人念得你的好,倒显得我们微不足道又寒碜了。恕我难以奉陪。” 说罢,她转身就走。 顾青昭也笑着起身,“妾身实在寒酸,比不得裴良娣家缠万贯。待妾身回去搜刮蒹葭宫上下,看看能搜出多少东西来。” 这两人都走了,白昭训等想也不想就跟着起身走了。 一时间,蓼萧宫就冷了下来。 裴良娣气得将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 “你瞧瞧你瞧瞧,这一个个的,半点不把我这个良娣放在眼里。” 姜芸不想面对发怒的裴良娣,可也不敢走,只得硬着头皮劝:“良娣别生气,她们只不过……” 裴氏努着打断她,“你还说呢,若不是你没用,不得殿下喜欢,只封了个昭训,连顾青昭都把你比下去了,今日我们又岂会孤立无援?” 说罢她起身,也不顾姜芸脸色,转身入了内室。 姜芸尴尬站在原地,微一垂首,拳心紧握。 裴氏还好意思说她? 要不是因为之前陈氏的事情,她指使她涉及了一些,她又怎会只得一个昭训之位? 还说她不得殿下喜欢,裴氏又何曾得过殿下宠爱? 越想姜芸越难以平复心绪,指尖都插入了肉里。 等我哪一日起来了,顾青昭、裴氏、白氏……她哪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50章 太子立功 这厢,顾青昭受邀到了齐良娣的琳琅宫。 “她还真是贪心,想要我们交钱,她却坐享其成,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齐渺悠悠哉哉坐在斜靠在软榻上,仿佛方才在蓼萧宫发火的人不是她一般,“这下好了,没人买她的帐,我倒看看她如何下得来台。” “左不过是她自个儿掏腰包,再交上去罢了。”顾青昭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齐良娣却突然眸光亮了起来,身子微倾。 “你说,要是我也募集款项,她会不会更抓狂?” 顾青昭:…… 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募款虽是善事,也要人心所向,才能处理好。良娣打算怎么做?” “她裴氏收二百两,我便叫她们只捐一百两就是了,其余的我多添一些,编个募集名册,再由我姑母帮着传一传,如此一来好事也做了,名声也有了。” 顾青昭放下茶盏,“良娣想法是好的,只是一百两和二百两,其实没什么差别。” “你有何想法?” “遥助两河灾事,也不一定要用银子。”她笑笑。 两日后,荣皇后的椒房宫便收到了一份东宫妃妾募捐的名录。 “你瞧瞧,这小丫头真是长大了。”荣皇后笑容满面将募集册子给沁芳瞧,“不仅叫捐了银子,还鼓着劲叫她们捐了些没穿过的闲置衣物、首饰,叫我给换了钱银买粮食去捐呢。” “良娣睿智,东宫里头小主子们穿的用的,那可都是万一挑一的稀罕东西,拿出去拍卖,即便不为穿用,此举也是援助两河做善事,定然有的是世家贵女争抢。”沁芳笑着小心翼翼收好那名册,“听说那个裴良娣之前有意叫东宫妃妾募集善款,只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最后还是咱们良娣带头的。” 荣皇后勾唇,“说明渺儿身边有可用的人啊。” 沁芳略一思索,“娘娘是说,那位顾承徽?” “满东宫里,唯有她与渺儿来往最密。之前我倒不曾在意,只是上一回太子妃病逝的事情,太子与我说了好些,这顾氏能绝地反击,可见是个心有谋略的。” “据说太子殿下很是喜欢她,那受宠的模样,都快赶上昔年的白氏了。”沁芳蹙着眉头,“此人可要防范一二?” “有什么可防范的,太子都信得过的人,可见是家世清白人品贵重的,你没见他都开始用顾家人了吗?不管她如何,能帮到渺儿就是好的。”皇后说着靠在一个软枕上,若有所思,“说起来,那孩子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真能好好陪着她的了,从小到大,爹不亲娘不疼的,受了不少苦,娶了个太子妃嘛,又是个福薄的。我瞧着也不忍。” “娘娘别这么说,您自打将给太子殿下养在膝下以来,也是从未亏待过殿下的。” 荣皇后笑着摇头,“那哪能一样啊。我只是做了一个养母的本分,谈真心却说不过去。他需要的,是纯粹的、不掺和任何利益的感情。” “只希望那顾氏,当真能宽慰他一些。” 五月京城艳阳高照,两河的雨水也渐渐小了。 自太子去后,亲至灾区,慰问百姓,奖赏督办官员,惩治不作为之官宦,此举叫大邕上下民心团聚,两河沿岸州县之官员各司其职,安稳黎民,致洪灾渐去日,竟鲜有百姓伤亡。民众皆服太子之威,筑万民伞送往京师,奉于东宫。一时间,太子民心所向,当朝罕见。 紫宸殿上,报喜之官员个个红光满面。 “此次两河洪灾治理,太子殿下功劳深重,前些时日更有东宫齐良娣领头募集善款,引得诸多世家贵女效仿,现已筹集粮食上万石,即刻便可输送往两河沿岸。” “如今两河乃至大邕民众,皆叹陛下爱民如子,附属诸国也献粮入关,以助灾后两河居民之生计,更请旨上书想入京拜见陛下。这可是前所未有之功绩,大邕人皆赞陛下乃是盛世明君,陛下圣恩已沐天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治帝高坐蟠龙宝座上,已然两鬓生白发的他,沉寂多年的心,也不由激动澎湃了。 自开国那几代君主之后,附属诸国心思涣散,虽未与大邕起过争端,却鲜少再有入境朝拜的时候,这可是近百年来的头一次啊! 他在位快二十年了,一直以来虽未出过什么差错,可要说功绩,却都是些极其寻常,任由谁当了皇帝都能做的。正因如此,晚年选储君时,他便不敢大意了。 正是当日一念之差,权衡再三选了端王做太子。 他竟是给了他这样的一个惊喜! “太子大功。”他紧紧握住座椅两侧的把手,扬声道:“等太子巡视归来后,依功行赏。” 趁热打铁,长治帝下了圣旨给在边关的太子,要他管理修筑两河堤坝后,代行皇帝之责,巡视天下。 一来是扬国威,二来也是稳定民心。 如此一来,太子的储君之位,便是稳得不能再稳。即便哪一日长治帝发了疯要另立太子,天下民众只怕也会自发抗议。 下了朝,长治帝喝了两盏茶才稳定了这颗砰砰乱跳的心。 “陛下,贵妃娘娘派了人来请,说是备好了酒菜要恭贺陛下。”内侍总管笑吟吟进来。 长治帝摆了摆手,“今日不去凤鸾宫了,摆驾,朕要去看看皇后。” 帝后不和许久了,这还是他头一回主动来椒房宫。 荣皇后很是惊愕。 “你教子有方,太子之功绩,为世人所称赞。” 她就忍不住心中腹诽,昔日还说她教子无方呢,如今太子一立功,陛下倒是换了嘴脸。 但她面上还是端庄,嘴边也挂着笑,“还未恭祝陛下,听说诸国要入京朝拜。这可是多年未有的大事了。” 长治帝觉得皇后温柔了,心中更是舒畅。 “朕想着,此次诸国入京,还是要皇后和礼部、鸿胪寺主礼才是。” 荣皇后便推辞,“一直以来都是乔贵妃管着宫中的事情,也由她筹办大会,臣妾无能,那凤印已经多年未启用了。陛下还是叫乔贵妃代劳吧。” 第51章 太子殿下偷喝杏花酒 “哎,”长治帝就严肃道:“诸王入京,非同小可,怎能由贵妃主办。还是得你亲自来才合适。” 皇后没立时答应。 长治帝终究还是放低了姿态哄她,“昔日是朕不对,朕即刻就下令,六宫事宜全交还到你手上。你若觉得忙不过来,朕再给你拨几个人协助就是。” 闻言,荣皇后才算勉强应了,“既然陛下如此说,那臣妾想要什么人协助,便由臣妾自个儿找,陛下不能插手。还有乔贵妃,陛下要宠她臣妾是没意见的,但是若此事乔氏或焦氏有人从中作梗……” “你放心,朕会挨个敲打。只要你肯好好把这件事办好,朕什么都给你。” 帝后竟是从未有过的和睦,还一同用了晚膳。 席间,荣皇后说起恪王,“既然京中要办盛事,恪王拘禁着也不好看了。不如陛下就放他出来吧,想来他也知道错了。” 长治帝震惊得像是头一次认识她,“你当真愿意放恪王出来?” 昔日荣皇后可是最见不得乔贵妃和恪王了。 “我是一国之后,名义上也是恪王的嫡母,哪里舍得他一直这样呢?之前不过是和陛下怄气罢了。孰是孰非,臣妾还是分得清的。” “皇后真乃贤妻啊!”长治帝简直大喜过望。 对一个男人来说,有什么是比功成名就之际,家庭又和睦来得舒心呢? 皇后便端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甚至亲自给长治帝端了热茶,贤惠得不像话。 长治帝正在兴头上,未曾瞧见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寒光。 诸王即将入京的喜讯传至天下。 东宫亦是很快接到了消息。 “想来等殿下回程的时候,便是大宴了。”齐良娣彼时正与顾青昭在东宫的芙蕖湖边纳凉。 绵延起伏的娇花碧叶接入云天,堪称东宫一佳景。 顾青昭正剥着莲子,闻言就笑,“是啊,只是那时候怕都入秋了。” “嗐,之前殿下还来信说就要回程了,如今陛下一封奉旨下去,殿下便要晚两三月才能回来。没有殿下在的日子,东宫都冷冰冰的。”齐良娣左手撑颔,有一搭没一搭地掰一朵荷花的花瓣。qqxsnew 顾青昭淡笑不语。 她其实倒挺喜欢这种日子的。 太子不在,东宫就平静,等他回来了,争宠的争宠,吵嘴的吵嘴,就该烦人了。 “说来也怪,这一个月里,我都没见过白昭训的影儿。以往她可是最爱出来玩的了,她竟然坐得住。”齐良娣深感怪异。 “许是天热的缘故。” “或许是吧。” 东宫一片祥和宁静,宫里不知从何日起,却是郁气沉沉起来。 “陛下,沧州之粮不翼而飞,太子殿下正要去巡视,便受了伏击,险些……” 内阁大臣来汇报时,长治帝脸色阴沉得紧。 “是谁?” 如今太子还是众望所归,又还在两河修筑堤坝,若此时太子出了差错,岂非是大邕之不幸? 内阁成员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门下侍郎龚长挑明了,“三皇子恪王。” 他将这些时日来查探到的,恪王如何私用公粮,如何移沧州之粮入北境,又是如何暗地里差人暗杀太子之事事无巨细说与了长治帝听,又道:“恪王殿下自解除禁足后,恪王府人烟不断,来往幕僚之胜以压过东宫詹事府。陛下……还要再姑息吗?” 长治帝近日来忙着诸王入京之事,倒还不曾理会过恪王,只知道他日日情人过府宴集,长治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曾想,自己一向宠爱的儿子,竟背着他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长治帝疲惫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他如何都不能置之不理了。 “宣恪王入宫。” 夜色将沉,沧州刺史府内,太子正临窗看着京中传回的消息,嘴角勾着笑。 “恪王降为涿郡郡公,不日前往涿郡就藩……”他微动唇角念着,不以为然地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 看来他的父皇还是格外怜惜长子,还外放他去幽州。 那可是恪王屯兵的范围内了,想来恪王和乔贵妃一求情,父皇就应了恪王去幽州。 放虎归山啊。 “殿下,我们的人已经去了北境附近的州县,搜寻了许久,却不见屯兵的踪迹,眼下……也只剩幽州了。”下属问:“是否要全力搜寻涿郡?” 太子想起他离开东宫时,那小姑娘跟他说的话。 范阳? 此郡可是与涿郡远隔千里。 正沉思间,外头就有人禀报,说是沧州长史与清池县县丞来了。 太子便丢给那下属一信物,“查涿郡,再另分一拨人,暗地里细查范阳。” 下属虽不解,却不疑有他,抱拳就出了门,正好就碰见了顾青礼。 两方见礼,他下意识就多看了他几眼。 这位似乎就是顾承徽的兄长?只是一个八品县丞,却得殿下召见,可见顾承徽受宠,顾县丞日后,只怕也是要平步青云的。 “进来吧。”里头太子出声,下属不敢再做停留,告辞离去,顾青礼垂眸,同上司一起推门入内。 “臣沧州长史沈居安,见过殿下。” “臣清池县县丞顾青礼,见过殿下。” “起吧。”太子先是打眼看了眼顾青礼,见他虽微敛眉眼,却不见卑微拘束,也不因着妹妹是他的妃妾就刻意亲近巴结,端得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太子对他的印象就先好了三分。 接下来就是一番君臣之间的客套话,主要还是沧州长史此次出了力,太子论功行赏也罢,总要夸几句。 两刻钟下来,沧州长史也是不断提到顾青礼,说他胆识过人,才能出众,有顾青礼协助他方能抓住恪王把柄之类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太子是愿意信的。 顾青礼回话时,也是格外条理清晰,恭敬之外也带着几分少年意气的不羁,饶是剥去顾青昭兄长这层外衣,太子也很是欣赏他。 等打发了沈居安走后,太子特地留下他喝了杏花酒。 顾青礼简直受宠若惊,太子再欣赏他也不能这么快就请他喝酒吧? 太子边端着酒盏喝酒边笑:“这是顾承徽托孤带来给你的饮子酒,想来你也不介意孤喝一些吧?” 顾青礼:…… 他哪里敢说介意,更何况太子抱着酒盏咕咚咚就喝了小半坛,他即便说也没用。 这可是妹妹给他的啊~~~~ 这样想着,顾青礼也不拘礼了,端起酒盏就和太子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 等两人哼哧哼哧干掉所有的酒时,才发现天已经快亮了。 醉意是没有的,顾青昭酿的酒根本不会醉人,只是顾青礼还是觉得恍恍惚惚。 他一个八品县丞居然都和太子喝了一夜了? 这传过去谁信啊,嗐。 第52章 晋位良媛 太子回程的时候,已是中秋前夕。 长治帝于宣政殿设宴,亲自迎太子归京。 一时间,东宫风头无俩,宾客盈门。 与此同时,鹭羽阁的白昭训也恰逢其时地被验出有身孕来。 齐良娣知道的时候,又是羡慕又是生气。 “医师说白氏已经有近五个月的身孕了,她瞒得这样好,竟一丝风声也不露。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任我们吗?” “殿下不在东宫,她这样行事也是难免的。寻常四个月就已经显怀了,白昭训身子格外瘦弱,这才瞒住了,难怪之前不敢出门。”同样的事若是落到顾青昭身上,她的做法也会与白昭训相同。 没有太子在的东宫,危机四伏,若不谨慎小心,只怕就与当初的陈氏一样了。 “哼,说起来还是信不过。” “其实她瞒着于良娣来说也是好事。若是哪日她出了事,这罪责便不是由良娣来担。” “也是。让她得意去吧,只要别来讹我就是。” 顾青昭浅笑,“白昭训如此重视这一胎,想来也不会做出那些傻事。” “嗐,她若有那福气生下孩子来,那可就是殿下的长子,哪个做母亲的不想有这等殊荣呢?” 齐良娣说着又忍不住垂眸,看着平平的小腹,不免难过,“我都在殿下身边一年了,还未有任何子嗣……” “这才一年的光景,况且这一年里殿下忙着,不常来后头。日后总会有机会的。”顾青昭劝慰她,“而且这回良娣也算有功,等殿下回来想必也少不了厚待,良娣不妨多准备着。” 闻言,齐渺就忍不住双颊漫上红霞,“你真是,也不害臊,大白天的作甚说这些。” 两人正说着话,冬夏脚步匆匆从落地罩处绕了进来。 “良娣,殿下回宫了,此刻正在鹭羽阁。” “行吧,我们也去看看。她有身孕,怎么我们也得带上些贺礼去庆贺才是。”齐良娣起身,她架势,倒不像去祝贺人的,像是要去打架。 顾青昭看得咋舌,忙劝着,“殿下可在那边,如今正是高兴的时候,良娣去送礼可以,可千万不能闹。” “我晓得,我就是想看看,殿下到底有多在乎这个白氏。” 她大踏步就出了正殿,冬夏在后头不由担心,脸色都皱成了一团,“承徽,我家良娣……” “不必慌,她有分寸。” 昔日旁人怎么说白昭训受宠齐良娣都是不以为然的,毕竟她出身摆在那里。 可如今她有了身孕,自然又有不同起来。 端看今日鹭羽阁内的贺礼,就十足看出太子的珍重了。 顾青昭等人到鹭羽阁时,里头已经坐了好些人了。 “听闻白妹妹有五个月身孕了,我特地备了些贺礼来瞧瞧,没想到殿下也在呢。”齐良娣一进门,就端起笑来,吩咐着侍女将贺礼呈上去。 只是那模样,怎么看都有些醋意,眼神不住往白昭训肚子上瞧。 白氏此刻正坐在太子边上,因着有孕,她便连笑里都是带着些得意的,给两人见礼时,也有些敷衍,只略略福个半礼。 “齐姐姐好,顾姐姐好。” 有太子在,齐良娣也不敢发作,只皮笑肉不笑道:“昔日白昭训也是称呼我为良娣的,今儿倒是不见外了。” “姐姐若不喜欢,我日后不叫就是了。”白昭训略一垂眸,就有些凄楚的味道起来了。 齐良娣顿时有些脸黑,想骂又不敢骂,顾青昭忙拉了她一把,两人坐将下来。 “殿下也真是偏心,回来了都不去看妾身,倒头一个来了这么偏远的鹭羽阁。”齐良娣愤愤不平又带着嗔怪。 “齐妹妹怎能这么不懂分寸呢?白妹妹有了身孕,殿下自然要多多关照些。”裴良娣虽不喜白氏,但也更乐意看到齐良娣吃瘪。 齐渺撇嘴。 太子知道她不舒坦,就道:“这些日子孤不在,东宫很是井井有条,你受累了。孤近日新得了一樽成色极好的琉璃花树,便给你吧。赞赏你执掌内宫,又亲率东宫众人募集捐款援助两河。” 太子眼里的好东西,那自然是价值连城且极其稀罕的。 齐良娣这才满意了,“多谢殿下,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末了,还朝裴良娣递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裴氏脸就有些挂不住。 都是掌宫的良娣,太子只赏齐良娣不赏她,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你们此次也都算立功,皆有赏赐。”太子看向其余众人,目光扫过顾青昭时,明显笑意更深了些,仟千仦哾 “多谢殿下。” “说起来自太子妃和楚良媛走后,东宫高位便唯有两宫良娣了,孤想着,是时候该挑两个补上了。” 闻言,众人便诧异着看向白昭训,见她嘴角微翘,一脸笑意,便都明了了。 裴良娣见状起身道:“殿下说得是,妾身以为,白昭训身怀有孕,合该晋位以加宽慰。” “孤也是此想,白昭训就晋为五品承徽。” 裴良娣见太子高兴着,便继续道:“此外,姜昭训出身伯府,素来又恭谨恪礼,初入东宫时,位份着实低了些,妾身以为姜昭训也是当得五品承徽的。” 太子瞅了眼红光满面的姜芸,只微微摆了摆手,“不急,日后有的是机会。” 此话一出,白氏等人就忍不住勾唇,“姜昭训别急,下一回晋位,便该到你了。” 左一个“昭训”,右一个“昭训”说得姜芸脸色白了又黑。 下回,下回都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姜芸晋位不成功,连带着裴良娣也丢了脸,齐渺简直险些笑出声来。 正幸灾乐祸着,就见太子的目光望向了她的身侧。 “顾承徽识大体,又勤谨仁善,可晋位良媛。” 裴良娣惊了,忙想阻止:“这……顾承徽还未有过子嗣就晋位,是否不妥?” “大邕何处例律言明,妃妾非得有子嗣才能晋位了?”太子音色淡淡,抬眸看着她,可语气里却已经有些不满了。 “可一直以来都是……” “一直以来都是以子嗣晋位?那你当上这个良娣,也是因为有子嗣?”太子瞥她一眼,眸光渐冷。 第53章 太子的信任 “妾身……”裴良娣不敢再说。 最终还是素来不怎么冒头的陈昭训先恭贺起来,“恭喜顾良媛。” 其他人也忙跟着说些好话。 顾青昭晋位,在众人看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不曾想到,如此之快罢了。 不管众人心思如何,可此时却都晓得了一点:顾青昭,在殿下心中是不同的。 就凭她不掌宫,未有身孕就晋位这一点,就是前所未有。 近暮顾青昭回蒹葭宫时,都还是恍恍惚惚的。 人才坐下不久,太子就紧跟着来了。 一入门就一屁股坐在顾青昭边上,顺手还端了她跟前的热饮子喝,“我在后头看着你,本想叫你,你倒是脚底抹油,走得这样快。” “妾身以为殿下会在鹭羽阁呢。”谁知道他在后头跟着。 “做什么妾身妾身的,没人的时候便随性些就好。”说着放下茶盏,解释道:“已经在那待了大半日了,我就想来看看你。” “殿下也不怕白承徽吃醋?”顾青昭笑吟吟,给他再倒了杯饮子,又端了一杯到自个儿面前,“据说有孕之人,最忌情绪起伏了。” “你这样说,那我也不用管什么朝事了,只要后头有女子怀孕,我就一直待在他宫里头,哪里也不用去了。” “额……”顾青昭闭嘴了。 “怎么不说话了?” 她深吸一口气,“殿下怎么就想着给我晋位了?” “瞧你顺眼。” 顾青昭正不解着呢,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憋气,“殿下就不能说实在的?” “行吧。”太子也不逗她了,笑着一把搂过她的纤腰,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顾青昭听完震惊不已,“殿下动作这么快?” 前世这时候,恪王还未被降位,幽州的事情,太子也还未查探清楚。 可如今,恪王的把柄,太子已经捏得实实的了,只差一个恰当的时机揭露。 太子甩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 “你当我忙完两河的事情后,都在游山玩水吗?” 顾青昭顺坡下路,笑意吟吟奉承他:“殿下英明神武。” “嘁,说得一点都不发自内心,不真诚。”太子果断嫌弃。 “那殿下觉得我不真诚,还给我晋位。”顾青昭挑眉。 这生动的小表情叫太子颇觉新奇。 这女人,总是在不经意地时候撩动他的心弦。 他把弄着她的秀发,“一来呢,算是计你家里的功劳,二来,自然也需要你做事情的。” 顾青昭猛地坐直了,险些把头撞到太子的下巴,“不会是和白承徽的身孕有关吧?” 唐昀微微向后一仰,记仇般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管东宫里的人如何闹腾,我只想保全这个孩子。” “可殿下为什么选我?”她实在不理解,“论执掌内宫之能,自是裴良娣更胜一筹,若谈及仁善,齐良娣也是格外包容的。两位良娣又都执掌内宫,按理来说,更方便些才是。” “她们虽好,可有一点不如你。” “什么?” “裴氏一族手握边关兵权,齐氏一族文臣辈出,两大家族皆是枝繁叶茂,族内盘根错节。她们要考虑的,不仅只有我,还有她们身后的家族利益。难保有一日她们不会为了各自家族之兴旺,欺瞒于我。”太子一点点将她弄乱的头发给梳理着,“你胜在家族简单,人也聪明,定然不会辜负我的嘱托。” 顾青昭万万没想到正因自己家不显赫,居然得到了太子的信任。 这于她而言,这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不管怎样,她帮太子做事,日后太子也不能亏待了她。 她懒得争宠,这样正好。 沉思之后,她也赶忙给自己找后路,“我只能说,尽力护住白昭训及腹中胎儿,可若有人有心对白昭训下手,或是白昭训自个儿……” “你放心。”唐昀笑着,“若是有人自个儿要往枪口上撞,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好,那我做。”顾青昭眉眼弯弯,“只是我这儿缺个掌殿女官,殿下要不随便给我提一个过来,也算是奖赏嘛。” 她一晋位,蒹葭宫少不得要添人进来。 其他的她倒不怕,就是掌殿女官很是要紧,绯紫和丹青又还欠些火候,不能胜任。与其等送一个不知身份的进来,还不如叫太子给她选。 唐昀拿出手的女官,必然是又能干,底细又清白的。 “你这狡猾的丫头。”太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你都说了,我难道还真随便给你弄一个人过来吗?” 顾青昭笑语嫣然。 这样一来,这差事也算不亏了。 “对了,殿下为何压着姜昭训的位份?”她一早的时候就有了猜想,只是看他今日的神色,似乎还有些别的隐情。 闻言,太子眼神便暗了,“陈氏早产,和她脱不了关系,此外,承化伯夫人与恪王府有来往。” “姜芸入了王府后承化伯府还敢和恪王府勾结吗?”顾青昭惊了。 太子冷哼,“我未入主东宫之前,承化伯府自然想着左右逢源。” 所以到后头,虽然承化伯府比起永清侯府抽身早,远离了恪王府,可太子却未必肯承这个情。 “原来是这样。”顾青昭若有所思。 “我倒听人说起,你与姜氏素来不合。”太子好整以暇看着她。 顾青昭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坦诚道:“我不喜欢她。” “哦?这可真是稀奇。”太子来了兴致,“平日里你可是最敦和又友善的了,怎么偏和她僵着。” 顾青昭看他一眼,“殿下当真想知道?” 太子颔首,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 于是顾青昭就把沈大夫人想要她推掉终选嫁给姜深的事情说了。 霎时间唐昀的脸就黑了,“你没答应吧?” 顾青昭险些笑出声,“我都参加终选了,自然是推了的。正因此才与她闹了不愉快,又因一同入了殿下的府邸,更是难相容了。” “谁问你那个了,我是问你,不会到现在还放不下那姜深吧?”太子阴阳怪气,“要知道,人家可是伯府呢。” 这话说得,嘲讽意味十足。 一个伯府,在唐昀跟前,实在没什么大不了。可对当时的顾家来说,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顾青昭眸光复杂,“殿下既然容许了姜氏入王府,那也应该知晓姜深的情况,妾身再家世低微,又何需去他们家受气?” “也是。”太子颔首,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正色看着她,一直沉稳的人难得有些激动,“所以你入王府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是不是?” 第54章 坦诚的后果 “也是。”太子颔首,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正色看着她,“所以你入王府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是不是?”.qqxsnew 顾青昭话音刚落,心就咯噔了一下,果然就见太子眸光幽深看着她。 “你不会跟那些话本子里那样,在外头有个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弟的,进了王府之后你还心心念念着别人吧?” 太子满眼都是震惊加不可置信。 他思维转得太快,顾青昭足足愣神了半晌,脑子里才有思绪闪过,可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如何说。 太子见她沉默,顿时就拉了她面对面坐着,气呼呼瞪着她,“不许瞒我,说实话。” 这模样,倒像是丈夫质问红杏出墙的妻子一般。 顾青昭有些汗颜。 相处时间虽不久,可她到底了解了唐昀一些性子。 她也并未多加思考,最终还是决定坦诚。 “并没有什么表哥什么青梅竹马的,”说到这,她不由唐昀脑子里藏的东西觉得不可思议。 “一开始我爹娘的打算是,等我落选了,过个两年给我寻个寻常官宦人家订亲。” 她深吸一口气,垂着眉眼缓缓道:“入王府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会子我也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模样,什么性子,是方的还是圆的,又怕自己家世不好,学不好规矩,得罪了人,给家里招来祸患,所以害怕忐忑。” 太子板着的脸略略有些舒缓,便听她继续道:“其实也说不上心不甘情不愿,多少豪门贵女想嫁入王府,我是知道好歹的。” “至于后来……”她抬眸浅笑,眸光里融了烛火的影,“后来与殿下有了交集,知道殿下是万里挑一的好性子,又是那般举世无双的人,心怀天下,厚以待人。” 她笑着,眼里除了万千星辰,便是一个他,“妾很是倾慕。” 太子:?*?(ˊ?ˋ*)?*? 顾青昭并不是头一个说倾慕他的女子,却是唯一一个叫他觉得,她是发自肺腑,当真觉得他好的。(美貌加成+女主会装) 说什么举世无双,什么万里挑一,这女人果然就是爱慕他。 太子顿时眸光都亮闪闪的,只是面上还傲娇着,“算你眼光好。” 嘴角都上扬都耳根子了。 见他这样高兴,顾青昭暗道这关算是过了,于是笑脸更是灿烂:“殿下如此好,见过殿下的人眼里怎么还装得下其他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对着太子这张俊脸,好话还是很容易说出口的。 而唐昀也十分满意她的识趣,桃花眼弯得更月牙似的。 顾青昭就稍稍凑过去了一些,笑吟吟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幅度地摇晃着:“坦白从宽,那殿下不生气了吧?” 顾青昭撒娇可是极其稀罕的事。 唐昀勾唇望向她,桃花眼勾人得不像话,“那得看你表现了。” 月上柳梢,烛火轻晃。 轻纱帐里红云翻滚,惹得月亮都羞得躲在树后。 “殿下……”并蒂芙蓉塌上,顾青昭嗓音小猫似的,无力又软糯得很。 第55章 打压 唐昀坏笑着扬眉,身下动作却并未停,故意道:“恩?怎么了?” 顾青昭气得牙痒痒,一鼓作气勾着他脖子上去,在颈窝处咬上一口。 “嘶~”唐昀摸了摸颈上的温热,无奈笑着:“小丫头片子,牙口真好。” 她略一扬唇,神采飞扬,眼神里透露着扬眉吐气的喜悦。 他轻笑,双手撑在她肩侧,眸子里流光溢彩里:“精力不错,那咱们继续。” 顾青昭:o((⊙﹏⊙))o. 完了,招惹过头了。 一夜贪欢。 晨起时,已是日上三竿。 顾青昭睡意朦胧从被窝里被绯紫捞起来,坐在六棱镜前时,脑子还昏昏胀胀的。 “主子,今儿是您册封的日子,可不能太晚了。” “什么?!”睡意霎时间便被惊跑了,“昨儿才说,怎么今天就册封?” “殿下走的时候吩咐的,还特意嘱咐叫您多睡会子再起,不然哪还能叫您睡这么久啊。”.qqxsnew 丹青抱着衣裳进来,“早些册封也好,定下名分来,好叫后头的人都有个警醒。” “瞧,这是方才司服司送过来的礼服,看这精细模样,怕不是殿下离开那会子就叫做的了。” 绯紫也凑过去看,“是呢,主子您瞧。楚良媛的礼服可与这不同,原来太子殿下早就想要晋封您的位份了呢,可见殿下待您不同。” 顾青昭拿过来打量一番,也不由心惊。 她思来想去,只得到一个结论:唐昀,应该是一早就有打算培养个盟友了。 他生母一心记挂着母族,养母又不亲近,后院里更是各路牛鬼蛇神汇集,简直一团乱麻。 所以更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放在后头,不论是平衡各方势力也好,打探消息也罢,总归得要这么一个人。 而她,恰好符合。 真是作孽。 一番折腾,梳洗穿戴好后,司礼司的人便来请了,同来的还有司仆司之人,他们是专门来送撵轿的。 “依着宫中规矩,正四品以上的小主子皆赐撵轿。因着匆忙,顾良媛的撵轿尚未打造完善,故而挪用了昔年的老样式,暂且先用着,等新的造好了就给良媛送来,还望良媛勿怪。” 司仆司是东宫专掌车舆、仪仗的,如今的司仆刘善,最是巴结裴良娣。 事急从权,司仆司的做法也并不不妥,只是那所谓老样式的撵轿,却实在有些寒碜,便连红漆,都已经掉色得过分。 若顾青昭当真坐了这台撵轿去册封,不说丢脸,也绝对会叫人轻视了。 未免有些打压的意味在里头。 册封头一日,遇到这样的事情,丹青气得脸色憋红,“司仆司何时这样穷酸了,连台像样的撵轿都没有。” 这话太无礼了些,绯紫连忙拉了她一把。 “丹青,司仆大人做事,定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顾青昭瞥她一眼,示意她噤声。 刘善不动声色看了丹青一眼,脸上堆了笑奉承顾青昭,“还是良媛体谅咱们这些人。臣也并非是不愿给良媛用,实在新的没造好,只能委屈良媛一二了。” “你们是给太子殿下做事的,我自然是要体谅。我也想问问刘司仆,新的撵轿何时能做好?” “这可真不好说。”刘善笑得一脸奸相,“良媛身份贵重,这轿辇自然要选了上好的木材筑造,成型后需得晾晒去味后上漆,这上漆的漆色也得认真挑染,更有许多旁的地方需要特意留心,短则两三月,长则小半年,是以才抬了这台,先给良媛用着,总不能累着您不是。” 顾青昭闻言淡淡一笑,眸光投向那轿辇,“司仆司真是用心,蔡海,把这轿辇收下。” 丹青瞪着眼,很是不忿,绯紫忙拉着她,轻声斥责:“主子自有主子的意思,你闹什么闹。” 而另一头,蔡海已经笑意吟吟接了那轿辇,还道一句:“刘司仆辛苦。” 刘善心中不屑着,面上也多了些矜贵的派头,催道:“那就请良媛上轿吧,册封礼就要开始了,等送了良媛去青凤殿,臣也还有许多活计要做呢。” “谁说我要坐这轿辇了。”顾青昭微微勾唇,在刘善惊诧的目光中道:“既然新的没做好,那我就等新的做好了再坐就是。青凤殿离这儿也不远,我走两步路也不是什么大事。” “良媛不可。”刘善蹙眉,若是叫太子知道顾良媛是走路去的青凤殿,许是要过问的,那可就不好处理了,“初次册封,哪有走路去的,请良媛还是坐轿去吧。” 见他拦着,顾青昭微微眯了眼。 “刘司仆,我敬你是司仆司一司之长,已然很是礼遇,你若还要以下犯上,本良媛,也并非好惹的。” 感受到那股子若寒风般刺骨的威慑,刘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脑子像是一下子被浇醒一般。 是他一再看到蒹葭宫的人退让,太过得意忘形,竟是忘了这顾良媛,再是家世低微,那也是殿下亲封的良媛啊。 一时间心里有些犯怵,眼珠子转了转忙道:“都是臣不好,竟是忘了司仆司许是还有一台良媛可用的撵轿,臣,这就去给良媛换来。” 说着就要叫底下的小子们去抬蔡海身边那台轿辇。 蔡海却跟老鸡护犊子似的领着蒹葭宫几个内侍死死挡在那台破旧撵轿前。 “何必如此麻烦,刘司仆既然是说有,那本良媛等着就是。等哪日司仆司换了新的来,再将这旧的拉回去。蔡海,还等什么,把撵轿抬进去,说不准哪日我就要坐了呢。” “是。”蔡海脚底抹油,领着几个小徒弟一溜烟就把旧物抬进了蒹葭宫。 刘善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起来。 可顾青昭已经跟着司礼司的人走了。 “司仆大人,这可怎么办?”有个小吏怕得不行,“顾良媛可正受宠呢,要是太子殿下知道……” “还能怎么办?赶紧去把那台好的先送过来。”他看着前头远远离去的仪仗,眸子暗了暗,“这顾良媛一向以温柔不惹事着称,今日倒挑起我的麻烦来了。” “是呀,要我说,她也是两面三刀的。太子殿下可是今日一早就入了宫,许是忙着诸王入京朝拜的事宜,定然没工夫理会后头小主子们这些杂事,也不惧她告状。大人有裴良娣撑腰,何需怕她。”另一个小吏道。 闻言,刘善看了他两眼,方才的些许怕意也消减了。 想及方才顾青昭给他的难堪,便有些气不过,“那就晚些时候再送过去吧。” 第56章 各怀心思 册封良媛之事,在东宫里头也不算小了。 便是裴良娣和齐良娣也是要来观礼的,更别提其他人。 等册封礼结束,已是正午,众人挪步蒹葭宫参宴。 见顾青昭亦是徒步行走,早知内情的姜芸就阴阳怪气道:“顾良媛都是正四品了,怎么还不坐撵轿呢,别是穷酸日子过惯了,享不来那福气吧。” “我不坐是只是因为不想坐罢了,姜昭训呢?”顾青昭一袭绯紫色礼服还没来得及换,显得贵重又大气,她居高临下看着姜芸,“也是因为不想吗?” “噗嗤”白承徽捂嘴,“哪是因为不想啊,某些人见不得别人好便罢了,却还眼红着,奈何自己又没有,不知心里怎么闹心呢。” “你!”姜芸愤恨不已,可无论是顾青昭还是白氏,如今位份都高过她,她也只能干瞪眼了。 裴良娣蛾眉微蹙,“行了,顾良媛今日风头还没出够吗?” “哟,裴良娣这心眼也不知偏到哪里去了。”一直安静的齐良娣出声:“今日是顾妹妹的册封礼,如今又是在蒹葭宫,且不说她本就合该出风头,何况这话茬子还是裴良娣宫里的人提起来的,咱们这些人也不过跟着回两句图个乐呵罢了。裴良娣这么计较做什么?未免显得小心眼了些。” 裴氏被齐渺这么一怼,心情更是糟。 她放下银筷,冷着脸,“诸位妹妹用罢,我吃不惯蓼萧宫外面的吃食。”qqxsnew 说罢,起身就走,明显不给顾青昭面子。 姜芸也忙跟着走了。 众人心不甘情不愿起身送了送,等人不见影了,就忙着坐下来。 “你可别理她,她就这性子。”齐良娣坐下来,忍不住吐槽,“真是好像谁欠了她似的。” 顾青昭笑着摇头,端着就酒杯起身,“难得聚在蒹葭宫,今日诸位可别跟我客气。” 平日里有些龃龉的这时候也不会不给面子,何况顾青昭今非昔比呢。 没了裴良娣和姜芸,众人竟是更自在些,说话也热闹了起来。 “要不说顾姐姐贴心呢,连给我备的酒都是果饮子。”白承徽眯着眼笑,“这桌上也不见凉性的吃食。” “说起来白姐姐这一胎,已有五月了,却不见恶心反胃的征兆,可见怀的是个体贴的孩子。”陈昭训看着白承徽隆起的小腹,想及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眼中不乏羡慕。 白承徽就笑着道:“我倒希望真是个体贴的,那样我也少受些罪。” “你素日里极少出来走动,怕是日后要受罪,该在生产前多活动活动筋骨的。”陈昭训像是嘱咐自家妹妹一般语重心长。 这一说白承徽也入了心,两人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以致忘了这还是在蒹葭宫。 顾青昭倒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太子的嘱托,她对白氏的胎也很是关切。 齐渺却老觉得心里不舒服,看着白承徽娇笑的模样,心里更是闷得难受。 陈昭训眼尖瞧见了,这才自觉不妥,忙收敛了。 白氏却不知是没看见,还是压根不在乎,拉着陈昭训就想多问一些,“好妹妹你再与我说说,我素日里爱吃酸的,可有什么要紧吗?” 陈昭训不想再聊这个,可她缠得紧,又不得不回答,“这……不要紧的,有孕之人只要按着医嘱来不吃太过凉性的东西就是了。” “都说酸儿辣女,说不定里头就是个男孩儿呢。”这时候,昭训吴氏也插了话进来。 这话一出,白氏是高兴了,可齐良娣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民间传说罢了,你也信。” 吴昭训忙垂了眉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妾身是想着,民间传说,其实有时候也不无道理。” 顾青昭这才多看了她几眼。 瞧着是心无城府的模样,可这两句话,没有哪句是不往齐良娣心口上插的。 她放下酒盏,状似无意问起:“吴昭训如今还是同白承徽住鹭羽阁的罢?” 吴氏眸光微闪,“正是。” 顾青昭就笑,“想来两位一路从王府结伴到东宫,定然是情谊深厚的。” 这话刚落,就见白承徽亲昵地拉着吴昭训,“是啊,我与吴妹妹也算是一见如故,难得入了东宫也是一同住,要是哪日吴妹妹搬走了,我才要不习惯呢。” 顾青昭笑着,不动声色打量了吴氏几眼。 果然见她一脸的不自然。 等宴会散了,齐良娣便说起:“前几日吴昭训还借白承徽有孕之由来求我给她换地方住呢,瞧着这模样,白氏是不想放她走。” 顾青昭却有其他地方不解,“管着后头宫调动的,是裴良娣,她怎么问到你这来了?” “八成是先求了蓼萧宫那位,你也知道裴氏那性子,怎会轻易帮她,这才求到我这里来了。”齐渺说着就觉得好笑,“你说说那白氏,瞧着一副温柔贤良的样子,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欺负她呢。还记得去年在王府,吴氏头一回侍寝便被白氏给截胡了,后来这样的事情也不知上演了多少回。我要是吴昭训,我也不乐意留在那。” “一年到头没个盼头,也是可怜。”齐渺唏嘘不已,“不过现在白氏有了身孕,说不定她还能沾光呢,她这时候跑,也不算明智。” “沾光?怕不见得。”顾青昭勾唇,“吴昭训的父亲是渔阳县的县丞,虽是个小县,可这回两河洪灾,那吴县丞出了不少力。殿下等得了空,势必是要去看一看吴昭训的。白承徽若故技重施,她也没法子。” 齐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急着搬走呢。” “眼下裴氏不让她搬,我也不想插手,免得招人话柄。”齐良娣说道:“就只能委屈着她了。” 顾青昭笑着摇头,“我却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且看着罢。” 正如顾青昭之猜想,没过多久,吴昭训果真就闹腾出了事情来。 第57章 上下齐心 起先只说是吴昭训偶感风寒,养两日便好了,后来又传出话来,说吴氏的病症,像极了时疫。 白承徽怕得不行,忙去求了裴良娣,让吴昭训搬出去。 “也不知白承徽与裴良娣说了什么,裴良娣直接叫白承徽搬去了楚良媛之前住的湛露宫去了。那湛露宫,可比咱们这儿都还宽敞些。”绯紫给顾青昭奉了一杯茶来,说道,“眼下白承徽已经高高兴兴搬过去了。说起来裴良娣和白承徽一向也不对付,怎么这回裴良娣就肯帮她了?真是奇怪。” 顾青昭端了茶,小口吹了吹,“不过利益二字罢了。” “利益?”绯紫不解。 “裴良娣虽然也还年轻,但殿下已经不常去她那儿了。她自个儿没有子嗣,最好的便是抱养一个。” 闻言,绯紫似乎明白了什么,“白承徽出身不高,又碍着位份在良媛之下,不能自己抚养子嗣,所以她是以腹中胎儿作为筹码?”可说着说着她又糊涂了,“可只为着搬个宫殿,不至于如此罢?” “搬宫自然是不至于,更要紧的是给自己找个靠山。”她放下茶盏,透过支摘床看向殿外,心绪不免烦躁起来,“殿下是太子,日后还有更多的人要入东宫。从前在王府,白承徽可以靠着宠爱立于不败之地。可在东宫,她越受宠就越是活靶子。” 绯紫这才恍然大悟,许久后,她想到什么,不由有些惶恐,“那殿下如今对您……” “所以啊,”顾青昭叹气,“告诉蒹葭宫上下,行事都低调些。不该吃的亏咱们不吃,但也不要惹是生非。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东宫就会入新人了,并且还会是些贵女。” 绯紫顿觉责任重大,“是,奴婢一定好好叮嘱着。” 午膳后,吴英罕见地来了后头。 目的地自然是蒹葭宫。 “良媛安好,这位是嘉德殿奉茶女官沈临,日后便由良媛差遣了。” 吴英话音刚落,便见一位约莫四十出头、面相慈祥的女官微微抬步上前,给顾青昭见礼,“良媛万福。” 顾青昭打眼一瞧,只见她一袭中规中矩的青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是个十足严谨之人。可她又不像寻常资历深厚的姑姑辈女官那样自傲,反而多了几分亲和。便知此人实在是很当得起一宫掌殿之位的。 “姑姑好,日后我这蒹葭宫,可就要劳烦姑姑多打理了。” 闻言,沈临忙称不敢,“良媛直呼奴婢名便是。” 顾青昭笑盈盈的,“既是嘉德殿出来的,自然是一等一好的,我称声沈姑姑也不为过。我这里的丫头们都是些没拘束的,正愁着呢,好在姑姑来了。” 沈临本还想着殿下如此看重这位顾良媛,生怕她不好相处自己为难,如今见她这样亲和客气,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由接纳了几分,笑着道:“良媛看重,奴婢定然不辜负良媛期望。” 吴英见状,笑意就更深两分,又介绍着后头几个人,“这其余的几个丫头内侍的,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给良媛补上缺。” “劳烦吴太监待我谢过殿下。” 话音未落,绯紫已经伶俐地递上一包银子了。 “好说好说。”吴英笑眯眯收了,“那奴婢就不叨扰良媛了。” “绯紫,送一送吴太监。” 等出了蒹葭宫,吴英就悄悄与绯紫道:“我也给良媛交个底,这沈临姑姑乃是昔年在宫中就伺候殿下的,曾受过安姑姑教诲。先前在嘉德殿,亦是奉茶女官之首席,这可是位极其厉害的人物,良媛可要敬着些。” 绯紫眼睛微亮,“多谢太监告知,我家良媛感激不尽。” “嗐,其实不必我多说,想必良媛也自有分寸。”吴英笑说着,告辞离去。 依着定律,东宫四品良媛可有掌殿、掌事女官各一位,一等侍女、二等侍女各两名,这些是可入内室贴身伺候的。 不必多说,嘉德殿来的那位沈临姑姑就是做掌殿,统领一宫侍女的。 至于掌事女官,顾青昭提了绯紫上来,虽说丹青与她年岁相近,也都是打小陪在顾青昭身边的。但绯紫素来老成,性子也是极稳重的,压得住底下的人。丹青自然也是十足忠心又伶俐的,只是气性大了些,还需多磨练。 如此一来,一等侍女里除了丹青之外,顾青昭又提拔了个叫红韶的侍女起来。红韶六岁起便入了东宫,性子生得严肃又凌厉,底下小侍女们都很怕她。她与丹青一冷一热,办起事来也妥当。 两个二等侍女,则依旧是蒹葭宫的旧人,顾青昭给她们赐了名,一个叫存菊,一个叫染菊。 内侍里头,随着顾青昭升了四品,蔡海自然也跟着成了中监,蒹葭宫新任的少监乃是蔡海的小徒弟,名唤蔡七,是个腿脚麻利又极其勤快的,最要紧的是,他承袭了他师父的圆滑,和各宫打起交道来都是不输的。 至此,年初跟着顾青昭受了苦的那几个人,如今无一不是在要紧的位子上,不论是体面还是吃穿,都是一等一的,很是羡煞其他宫里熬了许多年还是个三等的那些丫头。 吴英挑来的那些小侍女小内侍们,见了顾青昭这布置,也晓得顾青昭看重什么,又有沈临和蔡海暗戳戳敲打着,更是卯足了劲地干活。 即便不求能在顾青昭面前露脸,也要确保了自个儿的忠心。 一时间,偌大的蒹葭宫竟成了铁桶一般,自上到下地齐了心。 其他人暗自咋舌的同时,也赞叹顾青昭好命,哄的太子给了她一个忠心又能干的掌殿女官。 不可否认的是,从这一刻起,顾青昭在东宫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了。 秋日里霜露渐重,转眼已是重阳。 如斯佳节里,诸王也已入京,长治帝在宣政殿隆重地办了国宴。 两位良娣奉旨陪同太子入宫赴宴,而顾青昭也受白氏邀请,到了湛露宫。 第58章 新任太子妃? 如今的湛露宫比起年初是又大不一样。 因着白承徽有孕,这儿竟是比楚良媛还在过安生日子那时还要热闹许多,各司的人也颇为奉承她,送来湛露宫的无一不是顶好的东西。 “不过是她们看我怀着胎,多一分小心罢了。”白氏很是热情地招待她进屋,“难得你来,我这儿备了上好的茶,邀你同饮。” 她虽与裴良娣有了些交集,但与其他各宫的妃妾来往,也是一如往日的。更因有了身孕,整个人都性子又柔和了几分。 “你怀着孩子,也能喝茶吗?”顾青昭一边坐下来,一边问她。 白氏有孕已经六月,即便穿了宽松的衣裳,也挡不住隆起的小腹,她手轻轻抚摸着笑道,“不过是菊花茶,问过医师了,说不碍事我才敢喝的。” 白承徽有子万事足的,脸上无时无刻不洋溢着幸福的笑。 “那就好。”顾青昭笑笑,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花茶,赞道:“果真是送来你这里的,瞧着就精致。”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奉承的,白氏则更甚,闻言就笑得更是灿烂,“姐姐要是喜欢,待会子便拿一些去喝。他们送了好些来,我这里堆着,不喝也是可惜了。” 要是旁人听了这话,指不定要怎么心里不舒坦。可顾青昭有旁的要紧事,自然不理会那些。仟千仦哾 “瞧着你近来精神很是不错。”她喝着茶,撞死无意间提起。 “医师说,我这胎坐得很稳,是难得的好胎相。”说着,她又看着顾青昭笑道,“还说,许是个男孩呢。” 她要炫耀,顾青昭便顺着她。 “若真如此,这可是殿下的头一个孩子呢。自然是贵重无比的。” 她这么一说,白氏更是心头欢喜,“我也不望他贵重不贵重的,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是喜欢的。” “是呀,有了子嗣比其他都要紧,你看贵妃娘娘,因着有咱们殿下,如今可是苦尽甘来。你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总归都是太子殿下格外看重的。”顾青昭说着,小声道:“有了她,你便也有了将来。” 这话算是说到白氏心坎里去了,她抿唇捂着肚子,“不论如何,我都是要护好我的孩子的。” 有了孩子,她才能一步步往上走。 再不受人冷眼。 “说起来,良媛如今也是东宫里头顶受殿下宠爱的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也能如愿以偿的。”白氏笑道。 如愿以偿? 她的愿,并不在此处。 “我也不瞒你,我呢,身子不好,近两年都要调养着。正因如此,我瞧着你怀着身孕,才格外羡慕些。”顾青昭眸光微垂,落寞便霎时间浮上来。 闻言白承徽险些没激动得跳起来,她压住内心的喜悦,很是“心疼”地看着顾青昭:“姐姐真是受苦,不过等姐姐身子调养好了,自然会有的。” 话虽这样说着,白氏心中却嗤笑起来。 等过两年,一代新人换旧人,哪还有顾青昭的事。 白氏顿觉顾青昭失去了大半威胁,和顾青昭说起话来也愈发和睦。 一上午过去,两个都格外会隐藏心绪的人,竟是相谈甚欢,顾青昭离开时,白承徽大着肚子都还来送一送她。 等离着湛露宫远了,丹青才一脸惊疑地问:“主子,你何处身子不适了?” 顾青昭笑看她一眼,“我骗她的。” “啊?!”丹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您骗她这个干嘛?” “你没见我说了身子不适过后,白承徽看我的眼神都亲切了?” 丹青:! “确实如此!” 顾青昭边走边道:“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叫她把心思往别人身上放一放。这些日子,蒹葭宫太扎眼了,你没看今日她请我的用意吗?摆明了要炫耀一番让我自惭形秽呢。我正好顺了她的心思,让她和别人斗去。省得一个个成天盯着我这里。” “可是东宫里,如今受宠的,也就是主子您和白承徽啊,她除了您,还能和谁争?” “瞧着罢,只怕就在这两日,东宫就要有新人来了,有的是要斗的地方。” 日头渐移,霓虹般的晚霞铺满了天际。 宣政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南楚国小公主虞尔雅一支独舞将宴会气氛推向高潮。 “好!南楚公主舞姿真乃世间罕见,赏!”长治帝不吝夸赞,荣皇后也跟着赏了一根沉甸甸的金簪。 端的是夫唱妇随,夫妻恩爱的模样。 南楚使臣恰逢其时出来谢恩,“多谢陛下,吾王听闻大邕物产丰盛,民生安泰,陛下更是一等一的明君,又闻太子殿下智勇双全,是万中无一之好男儿,吾王盼望能与大邕永结秦晋之好,想请大邕陛下,为吾王之幼女尔雅公主寻一门妥当的亲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自然是看中太子了。 南楚姿态又放得极低,长治帝很是满意,“大邕与南楚素为邦交,本该和平共处。朕也有意为小公主许配好人家,只是太子之正妃才过世不久……” 南楚使臣忙道:“吾王早知殿下境况,言明只要小公主能入东宫即可,不拘于名分。” “东宫良娣之位已满,朕不愿苛待南楚公主,入东宫便是四品良媛。” 闻言南楚使臣虽觉得小公主不能成为良娣有些遗憾,却也能接受,“多谢陛下恩典。” 有了南楚使臣拉开这赐婚的序幕,长治帝也趁此机会感慨:“太子确实子嗣稀薄了些。” 荣皇后顺其自然道:“东宫妃妾少,太子又忙于政事,少于内宫走动。是该好好为太子甄选些妃妾了。” 此话一出,礼部便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起小选来。 凌晨送走各国使臣,太子又返回紫宸殿。 长治帝从一堆堆卷宗中抬头,道:“那南楚小公主过几日便入东宫,虽是小国公主,可这也是涉及两国外交之事,你要谨慎对待。” “是。” “至于太子妃的人选,朕给你拟定了几个,你瞧瞧。”他说着递了一份册子给唐昀,“都是内阁重臣之嫡系,不论是于大邕皇室之安定,还是于你东宫,都是极有助益的。新任太子妃,需得从她们中出来。” 第59章 染病 唐昀只略略瞧了一眼,便放了回去,“父皇,儿臣想晚一些立太子妃。” 长治帝放下朱笔,“你是念着已故的李氏?她离世已有小半年,早该立新的储君妃了,你莫要胡闹!” 太子一撩衣袍矮身跪下去,“父皇,儿臣并非胡闹。儿子受教于父皇,承袭储位,自知责任深重。可儿臣不愿滋长外戚之力,以致受缚。其中根由,相信父皇自有判断。” 这话仿若醍醐灌顶一般,长治帝听了愣神良久。 太子的话正是戳中他内心最痛之处。 他昔年为太子时,根基不稳,很是靠着荣氏齐氏一族,以致他登基之后还要荣氏巩固着他的帝位,他也要处处顾及皇后及其家族,有时候百般无奈,可又不能不让着。 简直憋闷至极。 “你有此想,朕也深感欣慰,只是若没了太子妃一族帮助,若有朝一日政局不稳……” “父皇,天底下最牢靠的关系,并非只有姻亲。儿臣想靠自己,权衡朝堂。” 闻言,长治帝看着太子,怔愣许久。 月上穹顶,映照满庭清冷。 黑夜之中,长治帝呐呐开口。 “或许,你日后成了皇帝,会比朕好许多。” 他终究是妥协了,没再提太子妃之位。 只是荣皇后为太子张罗的小选,势必得选几个来充盈内宫。 一入冬,天气恍惚变化就在几日之间。 虽还未降下雪来,可各宫已经能用上炭盆了。 在这个当口,蒹葭宫的顾良媛病倒了。 得知消息后,各宫也是派了人来问候。 齐良娣更是亲自来了蒹葭宫一趟,见着顾青昭那苍白的脸色,不由皱眉,“怎么几日不见,你就病了?” “冬来寒风灌颈,也是我贪看,那日风大出门走了一遭,回来就不好了。”顾青昭有一搭没一搭地咳着,瞧着就是不好的样子。 “你可真是!”齐良娣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道那虞良媛近日来可是极为受宠,白氏又怀着身孕,如今殿下去那两处勤着,就连鹭羽阁的吴氏前些日子都得了殿下赏。眼瞧着小选就在眼前,正是关键的时候,你却病倒了。” 虞良媛说的自然是那位南楚国的小公主。 初来乍到,自然是受尽喜爱。 相比之下,齐良娣的恩宠竟是日渐淡薄。她本来还放希望在顾青昭身上,可如今顾青昭病了,简直就像是往她心口上插了一刀。 “你都病了三四日了,殿下也不来看看你……”越说她越觉得心里焦躁。 “这……”顾青昭虚弱着咳嗽,“我也实在是没法子。这病,医师说再快也要过了年关才调理得好。” “这么久?”齐良娣忍不住蹙眉。 等到了年关,东宫人已经多了,殿下还能记起这么个病弱的顾良媛吗? “良娣莫恼,良娣如今手有宫权,再来更多的人,您的地位也是稳固的。” 齐渺眸光微沉,一脸忧心拉着她的手,“话虽如此,可你病着,我怎能不忧心。我给你带了上好的补药来,你定要一日日好好喝着,早些好起来。” “多谢咳咳……多谢良娣。” “行了,我还有些杂事要处理,不能逗留了。你好好养病,我改日再来看你。” 语罢,齐良娣屁股都没坐热就又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本来还持着观望态度的妃妾们,也都开始忽略起蒹葭宫来。 不过几日的光景,蒹葭宫竟是又沉静下来。 “主子,这样真行吗?”丹青不免有些担忧。 说的自然是顾青昭装病的事情。 说是装病,其实也不尽然。 她确实是感染了些许风寒,只是没那么严重,本来调养两三日就好了的,她只是想拖一拖罢了。 “这个风头,蒹葭宫必须避开。等看清楚进来的人都是什么牛马蛇神后,再做打算不迟。”顾青昭此时正斜躺在软榻上,拿着本《孟子》在瞧,“此事可要牢牢守死,不能透露半丝风声出去。” “是。”这样大的事情,丹青自然晓得轻重,“只是奴婢想着,这都快十日了,殿下都不来看看您,奴婢想想就觉得委屈。” 曾几何时,她还见殿下将自家主子视作珍宝,如今不过几月光景,她家主子生病了太子也不来看一眼,丹青想着就难受。 “傻丫头,这有什么要紧。”顾青昭才不理会太子来不来,她乐得清净,“你只需看好底下的人就是了,等翻过了年关就好了。” “是。”丹青闷闷不乐地垂着头。 绯紫见了扯了扯她到一旁,小声斥责道:“你摆着这副脸色是做什么呢?眼下主子说不得正有些难受,你再说,主子岂不是心里更闷着?你说话也不警醒些。” 闻言,丹青才惊醒一般,忙小心翼翼看了顾青昭一眼,而后才自觉不妥,很是愧疚,“我知错了。” “你知错了,那你可改了?你是蒹葭宫的一等侍女,你要是都做出这个模样,你要底下的人怎么看?”绯紫教训起丹青来,是从来不假辞色的。 丹青知道绯紫为她好,忙打起精神来,“嗯,我晓得了。” “快去外头叫人添些碳来吧,可拿出威严来,别再整日嘻嘻哈哈的……” 这头沈临从书架上正给顾青昭又寻了本书来,看着绯紫和丹青,低声笑道:“丹青虽还欠些火候,可有绯紫时常提点着,轻易也不能出错,瞧着近些日子可比以前有了长进。主子的两个陪嫁,选的极好。” 顾青昭翻了一页书,笑着看向沈临:“她们虽好,可也得有人带着。这两月来,绯紫跟着姑姑一路学,越发有个掌事女官的模样了。” “我倒能带,也得她肯学啊。绯紫和丹青,都是好孩子,勤快又肯动脑子。蔡海呢,也是个能干的。我打眼瞧着这东宫里头各处宫苑,没有哪处有咱们宫里头这模样的。” 此话并非她夸大奉承。qqxδnew 沈临虽才来蒹葭宫两月,可却打心里地接纳了蒹葭宫的所有,尤其是顾青昭这个做主子的,有远见有魄力,也知道怎么调教权衡底下的人,这才有了今日的蒹葭宫。 第60章 太子驾到 端看这几日东宫人心如何变换,可蒹葭宫上下愣是没出什么事来,依旧井然有序,这就足可见顾青昭的能力了。 跟着这样的主子,谁不喜欢呢? 冬风吹起来,殿外渐渐冷意更甚些。 嘉德殿内,太子批完一堆卷宗,一抬头,外头已然黑了。 冬日的夜里总是黑洞洞的,瞧不见半点星光的颜色。 他松了松手腕,放下朱笔。 便有内侍适时递上一盏温茶,劝着:“殿下,该歇息了。” “恩。”他端过热茶,看了看那内侍,问:“吴英那病如何了?” 说来也巧,半月前吴英在外头守夜,正值那日转凉,猝不及防便中了招,这一躺下去,就是半月。换来太子这里伺候的则是另一位姓常的中监,可太子多年来用惯了吴英,新的人再如何体贴,不免还是不习惯。 “回殿下的话,吴太监病已转好,只是还有些咳嗽,一时不能来殿下身边伺候。”常中监说着,又特意加了句,“殿下身子贵重,非得吴太监病好全了才能入殿来。” 太子倒不觉得自己有多金贵,只是道:“他跟着多年也难得休息,便让他多休几日罢。” 闻言,常中监就暗自窃笑。 吴英不在,他就有更多机会在太子跟前伺候,说不准哪日就取而代之了呢? 他转了转眼珠子,笑问道:“殿下今日还去虞良媛那里吗?蓼萧宫那边已经备好了晚膳等殿下去。” 新入东宫的虞良媛终究受了裴良娣的哄,搬去了蓼萧宫同住。 太子下意识摇头,想及那个聪慧又灵巧的人儿,忍不住嘴角轻扬,“许久没去蒹葭宫了。” 常中监心里便是微微“咯噔”一下,“这……如今顾良媛,怕是不好接驾。” “怎么?”唐昀蹙眉看他。 “顾良媛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正抱病呢。”说这话时,常中监都有些心虚。 顾青昭生病他自然是知晓的,并且吴英离开时也百般叮嘱过他,要重视着蒹葭宫。 可他思来想去,不过是个没家世又没子嗣的良媛,正巧虞良媛又入东宫,给了他许多好处。他自然是要向着蓼萧宫,这才刻意瞒下了此事。 “什么时候的事?”太子放下茶盏,眼神凌厉看着他。 常中监顿时心里慌乱起来,忙道:“也不打紧,只是小病,顾良媛半月前偶感风寒,如今估摸着都快好全了。” “混账!”太子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么一天能对着嘉德殿的人发这种脾气,“顾良媛抱病你怎么不早说?这都半月了孤竟一丝风声也不曾听着!立刻摆驾!” 常中监慌得不行,“是,奴婢这就去备撵轿。” 太子却已经起身,“算了,不必备轿了。” 再坐撵轿,又要耽搁时间,他等不及想看看她如何了。 “是。奴婢这就是给您备狐裘。” 太子更是眉头紧皱。 放在以往,他只要说摆驾,吴英下一刻便能把狐裘给他奉上来,而不是如今还要他等着底下的人去找。 “你不必跟着孤,去叫蒋忠祥来了蒹葭宫,便去看看吴英,叫他快些养好身子来伺候。” 说罢,太子转身就出了嘉德殿。 蒹葭宫内,兽首铜炉里又添了银碳,内室暖烘烘的,顾青昭看着书渐渐便睡着了。 丹青不忍心吵醒她,便拿了厚厚的蓬衣给她披着,又将就近的门窗关了,只留远处些的通风。 唐昀抬脚进来时,便见着顾青昭趴在软榻中间的小几上睡着的模样。 若是以往,他定要好生欣赏一番她恬静的睡颜,可她生病了还这样睡在外头,唐昀就顾不得其他的,只剩愤怒了。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今日是丹青在殿内伺候,闻言赶紧跪下去,“奴婢知错。” 即便顾青昭经常喜欢这样睡,可太子责问下来了,那就一定是伺候之人的错,她不敢争辩,只心里愧疚没照顾好主子。 太子冷冷瞅她一眼,亲自上前去,打横抱起顾青昭就往内室走。 丹青忙爬起来,跟着朝里头去伺候。 与此同时外头的沈临也回来了。 她方才正去小厨房看给顾青昭煎药呢,这才半刻钟不到的功夫,谁料太子就来了,也没声通报。 唐昀将怀里的人儿放到床上,又贴心盖好被褥,一见沈临来了更是生气,“孤叫你来蒹葭宫伺候,你就是这么伺候的?顾良媛生病了竟叫她在外间躺着?” 那脸色,也不知是气旁人没伺候好,还是气自己来得晚,总是就是各种烦躁汇在一起了。 “奴婢失职,请殿下降罪。” “等此事过去了,孤再与你清算。”太子坐在顾青昭床沿边上,冷着个脸,瞧着骇人得很。 这还是他头一回在顾青昭这里这样,丹青忍不住缩了缩头,很是害怕。 夜色渐沉,蒋忠祥不久也到了蒹葭宫,他迈步进殿时,顾青昭幽幽转醒。 迷蒙着眼睛,嗓音沙哑(纯粹是睡久了)地喊人,“丹青。” 丹青正要上前去,手还没伸出去呢,太子已经将人扶起来了。 顾青昭这才看清黑着脸的太子,猝不及防得很,险些一颗心没跳出来,她不确定小声道:“殿……殿下?” 唐昀怎么来这儿了?! 哦不对,她怎么就在内室里来了?! 现在几时了? 她脑子真是混乱得很。 “可有哪里不舒服没有?”太子见她担惊受怕的模样,不由就软了心,脸色也转好了些,“你也是,要睡就在里头来睡,本来就病着还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殿里的侍女们也是粗心。”m.qqxsnew 顾青昭不由汗颜,余光瞥见丹青的脸色,便道:“那小几上睡着舒服,我不想回里头睡,就叫她们别吵我。叫殿下忧心了。” “知道我忧心,你就多顾惜自己。”他一边说着,一边招呼蒋忠祥上来给她把脉。 蒋忠祥也是艰难,明明今日不该他值班,他不过是研究东西晚了些没出着宫就被抓来了,忙上前给太子的“眼珠子”把脉,见脉象尚且平稳,便缓口气,“殿下,良媛这病并无大碍,细细调养着就好了。臣再给良媛开几副药,包管药到病除。” 说着他也是纳闷。 之前怎么就听别人传说顾良媛身子一直不好呢? 这是哪个同僚看的?这么点子小病都还拖了半月没好? 怕不是庸医? 第61章 驭下 太子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不过几日不见,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真是能耐。”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颇有些气着。 “本是出去逛逛,谁晓得这天忽然就转凉了呢,”顾青昭本就是装病,眼下便有些底气不足,忙垂眉,掩饰掉那些心虚,“都是妾身的不是,叫殿下这么忙着还来跑一趟。”qqxsnew “怎么就又自称上这个了?”唐昀一边皱眉一边给她掖被角,“生病了就好好养着,再要跑来跑去可就不像样了。” 顾青昭笑着,“我听殿下的就是了。” 太子便好心情地摸了摸她的头,“乖,早点好起来,我还指望着你做事呢。你要倒下了,我可就亏大了。” “殿下哄我呢,偌大东宫,殿下要是有心,谁不能为您做事呢。”知道太子这话是假的,可听着心里还是暖意直冒。 她垂眉浅笑,仿若冬日里含苞待放的水仙,温婉柔美。 太子就笑,“我肯哄你,你倒还不乐意了。行了,好好歇息罢,今日我在蒹葭宫,也不去旁的地方了。” “可我还染着病,若是过了病气给殿下……” “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呢?哪有那么容易就受了你的病气,快躺着罢你就。” 被迫躺下的顾青昭:…… 她分明才刚醒来着。 反正不论如何是睡不着的。 太子见她不愿睡,一时兴起,两人便对着烛火手谈。 不知何时,外头风雪渐起,绵密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房檐树梢。蒹葭宫正殿内地龙烧得旺,烛火亮堂,昏黄灯光温暖着夜色,也柔和了漫天的雪景。 这样的夜,本该是最好眠的。 但将要就寝的时候,太子被召进了宫中去。 躺下又起来地折腾半天,顾青昭更是不想睡了。 正坐在烛火边想事情,丹青就垂着脑袋过来了。 “主子,你罚我罢。”她瘪着嘴,心里愧疚得想哭,“奴婢没有照顾好主子,今日若不是殿下赶来,我只当和以前一样,叫主子随意就在外头趴着睡了,险些叫您更病上几分,又连累着沈临姑姑一起被殿下责问。” 方才太子在时,顾青昭便大致了解了状况,闻言笑着安慰她:“这事不怪你,是我自个儿养了这样一个坏习惯,倒叫你们受委屈。” 丹青连忙摇头,“不,是奴婢没有做好差事。” 顾青昭还要再说什么,原本在一旁没出声地沈琳默默站了出来,“良媛,奴婢斗胆,今日丹青确实该罚。” 顾青昭正疑虑着,就听她继续道:“不止是丹青,奴婢也要一并受罚。” “今日这事,看似是良媛您个人喜好而致,但咱们这些做贴身侍女的,不仅是要恪尽职守,最要紧的,还是妥帖地伺候主子,紧要关头也要适当规劝着。今日是运气好,您没染了冷气,可要是不加以惩戒,难免日后伺候的人也会同样犯错,若有朝一日一个不慎,那便是什么都无法挽回的。奴婢作为掌殿,而丹青是一等侍女,这责,无论落在谁头上都是应该的。故而请良媛降下惩罚。” 闻言,顾青昭认真思索起来,沉吟片刻,看向丹青,“沈临所说,你可认同?” 丹青忙不迭点头:“奴婢认。” 顾青昭颔首,“那便降丹青为二等侍女,负责正殿里各类摆件的陈设清理,掌殿女官沈临,罚一月月俸,你们可有异议?” 沈临笑意吟吟,“奴婢没有异议。” 所以说她这主子好呀,听得进去话,又懂得驭下。 丹青眸光微微闪了闪,而后屈身,“奴婢并无异议,甘愿领罚。” “好,一等侍女的位置,我暂时不会添上来。不过,也并非只为你一人留着,你虽不在我身边近身伺候了,也得用心。” “是,奴婢一定认真做事。” “今日你也不用守夜了,先去歇着罢。” 丹青轻脚出门,绯紫告了个假出门来送她回去。 “主子罚你,你可别闷在心里就难受。今日无论是换作沈临姑姑还是红韶留下来伺候,必定都是要在主子发困的时候就叫进内室去休息了,你受罚也不算委屈。” 绯紫和丹青是打小的情谊,她说话丹青自然听得进去。 绯紫便继续道:“说实话,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你的举止,竟是比在王府时肆意好多,也少了谨慎。之前我屡次告诫你,咱们主子晋位了得宠了,咱们更是要小心伺候,你可听进去了?今日就直直被太子殿下可看进了眼里去,主子给你降成二等,实在是轻的,也是维护着你,你要等太子殿下回过神来,没把你罚去司正司都不错了。” 她承认里头有恐吓的成分,可话要不这样说,她又怕提不起小姐妹的警惕心。 果然,丹青脸色就复杂了好多,愧疚有之,惧怕也是有些,还多些前途未卜的迷茫。 “可是绯紫姐姐,主子叫我去正殿,我就不能在内室里伺候了,长此以往下去,主子要是把我忘了怎么办?”她说着就带了些哭腔。 她并非是怕以后不能得主子的重视,而是舍不得打小伺候的主子和小姐妹,怕以后生疏了。 绯紫敲了敲她的脑袋,“你个傻丫头,你就在蒹葭宫当差,连正殿都没有出,就算没以前那般时时刻刻要跟着主子了,可也是要在主子跟前晃着的,就你这样,主子是想忘记你都难。再说了,你也不想想咱们主子是那种人吗?” 丹青忙不迭摇头。 “就是呀,这回你就当是个历练,磨磨你那不成熟的性子。更何况主子留你在正殿里跟二三等的人接触,未尝不是叫你去笼络人心的意思在。底下的人看似忠心,可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小心思呢?你若打进了她们里头,不说打探她们的心思,就说和她们交好,叫咱们蒹葭宫多些团结,那就是为主子立了功,不比你在内室里头晃来晃去强?” 丹青顿时眸光都亮了,“这……主子当真是这意思?” 第62章 小选 “那要不然呢?你可是跟主子一同长大的,主子还能真舍得把你推远?咱们是陪嫁侍女,怎么也得给主子长脸才是。我可告诉你,千万要好好表现着,早点回一等来。否则我可就跟主子说,叫存菊和染菊来了,到时候看你脸往哪搁。” 丹青一听这话,被激励得一身干劲,“姐姐放心罢,主子身边的位置,我早晚要回去的。” 瞧着她斗志昂扬地走了,绯紫才返回正殿去。 顾青昭还没歇息,正是等着她回来呢。 “主子放心,丹青那性子,虽然急躁了些,但也不至于就此颓废下去。她就算去了二等上,也是管事的,又有我和姑姑照应着,没人敢欺负她。” 顾青昭莞尔,“你们做事我都是放心的,瞧着下雪了,从我私房里划出笔银子来,给廊下守夜的人多备条厚实的被褥,经常要在外头走动的,也多准备身衣裳,不能冻着。” “是。” 殿外雪还下着,一夜到天明,东宫便是一片银装素裹。 琳琅宫内,齐良娣正梳妆时便听冬夏带来消息。 “太子殿下昨儿晚上去蒹葭宫看了顾良媛,只是没待多久,就匆匆离开了。听说是宫里传召的。” 齐渺正在描眉的手就是一顿,“殿下总归还是惦记她。” 冬夏却不以为然,“若是当真惦记,就不会这么久才去了看她了。奴婢倒觉得,有虞良媛珠玉在前,又有怀有身孕的白承徽在,顾良媛生着病,当真是要泯然众人了。” “还说她呢,我都许久没见着殿下了。”说起这个她就叹气,心情烦躁了描个眉怎么也处理不好,气得她将眉笔扔在铜镜前,“那虞氏有什么好,他国之人,其心必异!还有那白氏,什么玩意儿,当真是越发狐媚了,不就怀个孩子吗?倒跟揣个金疙瘩似的。” 怀的是太子之长子,那可不就是金疙瘩吗? 这话冬夏可不敢说出来,劝慰着她道:“虞良媛才入宫,即便是做样子,殿下也得叫南楚知道大邕的态度,不过是情面上的功夫罢了,良娣莫要太在意。” “我怎么能不在意?她天天霸占着殿下,我堂堂一个良娣,却连殿下的面都难见,你没见那白氏日日扬武扬威的模样吗?”齐良娣说着,又是生气又是委屈,闹腾得久了,更是难受得厉害,险些没委屈得落下泪来,“我好端端的一个良娣,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qqxsnew 冬夏看她情绪波动得厉害,不由有些战战兢兢,“瞧着入冬了,左右无事,良娣要不然邀夫人进来坐坐?或者您去宫里皇后娘娘那里走走也行啊。” 长辈们总是经验丰富些,能支招。 人在委屈又走投无路的时候,总是格外想念亲人,她抿了抿唇,“明日叫母亲进东宫来吧。” * 十月十七这日,入冬的第一场停了。 难得是个晴好的日子,宫中的小选也拉开了序幕。 东宫对于小选之事,自然格外关注。 蒹葭宫里,绯紫端了药上来,将打探到的消息说给顾青昭听,“听说龚氏一族也有个女子参了小选。” 龚氏一族因为如今的门下侍中龚长而繁盛,龚氏一族的女子,在长治朝都是极为尊贵的。 “是龚侍中的嫡亲孙女儿?”顾青昭对此人印象浅薄,只知道前世唐昀的后宫确实是有一位龚姓后妃。 “那倒不是,只是侍中大人的侄孙女儿。” 顾青昭若有所思颔首,不由感慨,“冠了龚姓,就已然身份尊崇了。” “若非殿下言明暂不纳继妃,龚姓一族许是就要出一位太子妃了。”沈临拿着蜜饯过来,“良媛可该喝药了。”说着将药碗递到她手边。 顾青昭顿觉头疼。 太子近来虽忙着前头的事情没来内宫,却日日叫蒋忠祥送药来。她也就不能再拖着病了,只好捏着鼻子喝药。 绯紫见她皱眉,便捡着一些话说给她听,转移注意力,“说起太子妃,李氏这回也送了一位族女参选。” 顾青昭喝完放下药碗,“李氏一族也太急了些。” “太子妃适才故去,她们就想着送人入东宫。”绯紫想着就蹙眉,“又做不成新的太子妃了,何必呢?没得还将已故太子妃的情分给磨没了。” “贪心不足罢了。” 此话一出,三人齐齐向一旁的红韶看去。 红韶愣住,不由很是不好意思,脸色微醺,屈身道:“是奴婢多嘴了。” “不碍事,咱们只是关起门来说一说罢了。”顾青昭看着她,笑意吟吟道:“你平日话少,却难得看得通透。丹青如今不在里头伺候了,你的差事就要多起来,但也别闷着,仔细憋坏了。” 她嗓音柔和又亲切,带着笑看过来时,叫人只觉温婉又亲昵。 红韶红了脸,“是。” 有顾青昭这样宽和的话,红韶也是逐渐主动说起话来,且她在东宫待得久,资历深厚人脉也广,也听到些“小道消息”:“这次小选,除了那几个世家贵族之女外,还有一位王姓的姑娘很是特殊,乃是工部员外郎王尹之女,传闻说她容貌惊为天人,又是长治三年七月初十那日出生,承袭了天地祥瑞之气,是一等一的好命格。外头都传,说她这样的吉人,就该入东宫呢。” 闻言,绯紫微微惊诧,“长治三年大旱连月,正是七月初十那日骤降甘霖。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天降甘霖,那也是老天给的,与一个女娃娃有何干系?临近小选了倒有这样的传闻出来,倒可见王家的用心之深。”沈临笑了笑,在宫中这么多年,她什么把戏没见过?“这回只是小选,人数定额,工部员外郎不是什么重臣,王家女子要入宫,只怕缺些机缘,主子不必太在意。” 顾青昭笑着摇头,“说不准陛下和娘娘就看重她这命格呢?” 皇室之人例来就有一个毛病,觉得这些天降的祥瑞就该出在皇家。 王家的势造起来了,不管别人信不信,万一长治帝就是觉得好呢? 何况顾青昭有前世的记忆,知道这位王漱是何等要紧的人物…… 第63章 嚣张新人 这可是唐昀最宠爱的妃子了。 前世位列淑妃之位,仅次于两宫贵妃,比龚氏一族的女子位置都高。 可见唐昀的喜爱。 她入了东宫,才是要热闹起来了。 * 入冬第一场雪落了后,后头再下就陆陆续续密集了起来。 冬月的时候,林林总总已经下了十多场的雪,更有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样子。 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冬夜里,久病的承化伯悄然离世。 因他生前始终未立伯世子,原配和继室所出两位嫡子的争端就被放在了明面上。 原本与永清伯府断了来往的承化伯夫人,迫于形势再一次与之来往起来。 顾青昭收到消息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原本姜进是可以直接承袭承化伯之位的,之所以还叫那母子俩上蹿下跳,自然是想报昔年继母毒害苛待之仇。 顾青昭规避了所有人,只叫了绯紫进来,递了一封信过去。 “送家书时,记得把这个带上,务必叫家中小厮把这封信送到老地方去。” 绯紫立刻便妥善收起来,“主子放心。” 她前脚出了正殿,蔡海后脚就进来了。 “主子,小选之事落定了。两宫良娣这会子已经在为新人安排住所了,估摸着再有四五日,便要进来了。” “有几个?”她端起茶盏,悠悠喝了一口。 “共有四人,除龚侍中的侄孙女龚氏被定为良媛外,其余还有,谏议大夫张之远之女张氏、太子妃之族妹李氏、以及工部员外郎之女王氏,皆是五品承徽的位份。”蔡海说着又补了一句,“听闻裴良娣有意将张承徽安置在蒹葭宫居住。” “那就把东配殿打扫出来,准备迎人进来。” “好嘞。” 蔡海做事向来妥帖,一出了正殿便给底下的人分了功,脚不沾地地领人去清扫了。 顾青昭裹着蓬衣出门来时,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可还是被外头的雪景晃得睁不开眼睛。 “再过些时候,主子也该好全了,到时候也该出门走一走了,总闷在蒹葭宫也不好。”红韶扶着她站定了,顺手将一个暖手小香炉塞到她怀里。 顾青昭笑着往配殿走,“再过几日啊,饶是我想闷着也是不成了。” 蔡海一见她出来了,惊得跟什么似的,忙拍了拍自己身上,才迎过来,“主子怎么来这了,如今还在打扫,小心别脏着主子的裙子。” 几个杂扫的侍女内侍们也忙跑出来行礼。 “无妨,我就是来瞧瞧你们。”她笑着瞅了瞅他们身上的装束,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内侍衣着单薄,便问了:“你叫什么?怎么只穿这么些衣裳?” 那内侍很是受宠若惊,忙道:“回良媛的话,奴婢方七,因打扫宫苑奴婢觉得衣着太厚伸展不开手脚,便只寻了件轻薄些的。” 顾青昭多看了他两眼,笑意吟吟:“是个伶俐的,只是身子要紧,我已然病了,蒹葭宫要是再来几个病倒的,咱们这里就要栽在药罐子里了,叫别人听了可要笑话。” 方七听着她打趣的话,不由双颊泛热,“良媛放心,等打扫完了我就穿厚实的衣裳,必定不会叫自己受寒生病而耽误了差事。” “也不能只顾着差事,”她叮嘱了一句,吩咐蔡海,“叫小厨房里每日给外头杂扫的多备碗姜汤,驱驱寒气。” 冬日里只要一个病了,就会有接二连三的人倒下。 瞧着这天冷,不过是碗姜汤的事,却能省下许多麻烦。 “是,奴婢这就叫蔡九去知会小厨房里。” 夜晚的倒座小南房里,蔡海罕见地来走了一趟。 方七等几人忙起来迎他。 “不必这样麻烦。”他摆了摆手看向方七,“主子方才十分夸赞你,正好我手里需要个管事的人,你就和蔡九一块罢。” 既然是做了管事的,自然就不住在这七八人的大通铺里了,方七收拾东西时还恍恍惚惚的。 底下一堆人忙恭贺他,“恭喜恭喜,日后得了良媛青眼,可要多提携我们。” 方七十分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也是运气好罢了,良媛却是真正的活菩萨,不仅给我们添置冬衣还给做姜汤,我觉得只要咱们做好本分之事,良媛是会记得的。” 他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众人自然是信服的。qqxsnew 一时间,不论顾青昭处境怎样,反正底下的侍女内侍们是越发地忠心又勤快了。 顾青昭知道了淡淡一笑,亲自给沈临、蔡海等几个管事来给了体面的赏赐。 底下的人这样,自然是他们管束得力才有的。 蒹葭宫里安详的日子过着,日升日落也不过须臾的光景。 这日新人入宫,蓼萧宫正殿明间里头,也头一次坐满了人。 裴良娣高坐在宝座上头,瞧着底下一众妃妾,虚荣心也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经过我与齐良娣商议,张承徽住蒹葭宫,与顾良媛同住;李承徽和王承徽就住在湛露宫去,与白承徽同住。而龚良媛,因得太子殿下格外照拂,破例居于灼华宫。” 此话一出,数不清的目光就往龚氏身上打量,羡慕有之,嫉妒更有之。 她忙起身,“还请良娣替妾身择别宫而居罢。灼华宫乃太子妃居所,妾身不敢冒然领受。” 裴良娣做思考状,“可这是太子殿下吩咐……我与齐良娣也是没有法子呀。” “不论如何,妾身实在不敢枉独居于灼华宫。妾身听闻若英阁只有陈昭训与赵奉仪居住,恳请良娣向殿下通禀,为妾身挪居。” 因她是龚氏一族的人,裴良娣自然是十分忌惮的,如今见她这样谦卑,心里也不由松一口气。 “齐良娣觉得呢?” 齐渺一翻眼皮,“龚良媛要去便去呗,只是日后可别又说是我们薄待了你。” 这样一来,龚氏自然是成功入住了简陋的若英阁。 她如此谨慎,饶是顾青昭也不由侧目。 正好龚良媛又坐在她对面,一见她看过来,便礼貌回以一笑,端庄又优雅得很。 果真是大家族出来的人,这气度,寻常人家是培养不出来的。 第64章 另寻盟友 她正暗自腹诽着,就听上头裴良娣又问:“诸位妹妹可还有异议?” 齐渺不耐烦得很,“定了便是定了,该住何处就是何处,何必这样麻烦。” 裴良娣就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齐妹妹怎能这样说,新妹妹入宫来,咱们便是要好生照料,这住所就是头一等要紧的事,自然要格外尊重诸位妹妹的意思了。” 她不过是装装样子,可却有人当真了。 “既然裴良娣如此说,妾身也确实想换一换住所。妾身在家中时都是独掌一院的,顾良媛在我之上,确实该掌一宫主位,可妾身却不习惯居于人下,不知良娣可否应允。”出声的正是承徽张氏,要去住蒹葭宫的那个。 顾青昭闻言抬眸,正好就对上那人挑衅的眼神。 才入东宫头一日就这样嚣张的,可见是仗着家世有恃无恐的。 “这还没有住进来呢,张妹妹就先想换位置了。”白承徽小手扶着肚子,很有些讥讽。 “这位是?”张氏不确定地看向她。 “这是承徽白氏。”裴良娣“好心”介绍。 “我以为是谁呢,”张承徽瞬间眼神都带了不屑,“白承徽仗着有了身孕,便想越过两宫良娣做主吗?” “妹妹也不必激我,我只是提醒你,顾良媛好歹是蒹葭宫主位,你若要挪住所,也该问一问顾良媛的意思。” “正是这个理,”裴良娣便笑着问顾青昭,“顾妹妹,你可愿意吗?” 顾青昭很是淡定,脸色丝毫未变,还带着些笑意,“我正好喜欢清净,也不喜有人来吵嚷。张承徽要挪宫,我自然没有不应的。” 张氏不喜欢听这话,秀眉皱着。 顾青昭看了心中冷笑。 头一日就要冒犯她的,难道还要她好言好语求她留下来? “既如此,那张承徽就搬去……” “良娣,我想住鹭羽阁去。”张氏打断了裴良娣的话,毫不掩饰地道,“鹭羽阁只有一个吴昭训,妾身虽不喜欢与他人同居,也算可以忍受。” 齐渺看着裴氏僵住的脸,忍不住嗤笑,“裴良娣要当好人,如今这新来的一个承徽就能对你如此无礼了。” 见裴良娣脸色不好,虞良媛连忙斥责出声,“裴良娣如此宽厚,你却不知收敛,以下犯上,哪里是个承徽该有的样子。” “就是,还以为是在你们张府吗?真是不知所谓。”姜芸也帮腔。 张承徽孤立无援,一时间很是委屈。 裴良娣冷冷看她一眼,“你要去鹭羽阁便去罢,只是我瞧着你规矩还没学好,这几日就先跟着司正司的姑姑们再多些礼仪罢。” “裴良娣说的是,伺候太子殿下的人怎能如此不知礼数呢?等张承徽学好了规矩再慢慢侍寝罢。”白氏很不介意在她伤口上撒把盐巴。 闻言,张承徽等一众新人惊得眸子都大了。 “良娣,这……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要学规矩。” “东宫规矩森严,岂是你想就想,不想就不想的。”齐渺都看得烦了,唰地一下起身,“裴良娣若还要叮嘱什么你便自己来罢,我要回宫了。” 都是良娣的位份,谁也不必对谁低三下四,如是齐渺毫无畏惧地走了。 临了还把顾青昭带上了,美其名曰:“顾良媛身子不适,不宜操劳。” 裴良娣虽气却也无法。 “你这病,到底何时才能好?”一出殿来,齐渺就蹙着眉问。 “这……应该快了。”顾青昭自个儿也不确定。反正她是想再拖一拖。 落在齐渺眼里,就是别的意思了。 “行吧,那你好生养罢。”说罢,似乎是懒得再理会,扬长而去。 “这齐良娣是什么意思?”红韶扶着顾青昭,很是不解,“前几日裴氏一族有人入东宫了,也不知给齐良娣说了什么,她这些日子,瞧着越发脾气不好了些。” 顾青昭无奈叹气,“打小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人,如今却被告知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换谁估计都一时半刻缓不过劲来。” 红韶在惊愕中微微悟出了些什么,“主子是指,殿下的宠爱和宫权?” “后宫和前朝一样,都是需要制衡的。齐良娣得了宫权,太子便不会再给予她之前那样的宠爱了。权衡之术,大都如此。有宠就没权,无权才可能有宠。” 红韶也叹气,“太子殿下,当真不愧是储君。”连后宫里头的人,也安排得跟前头一样。 “嗐,不提这些了,瞧着又要下雪了,咱们快些回宫去吧。” “主子慢些上轿。”红韶扶着她。 因蒹葭宫最近低迷些,她的那座新轿辇迟迟没有做好,如今坐的,还是司仆司的人后头给换的那一台稍好些的轿辇。 绯紫红韶等人早就愤愤不平了,可顾青昭却一点不急。 捧高踩低的人并不会因为你催促或是愤怒就抬举你了,她如今,也不需要谁的抬举。 等来日,该是她的,她自然会一分不差地拿回来。 夜间风雪渐重。 蔡海轻脚入了正殿,“主子,午后齐良娣邀了王承徽去琳琅宫做客,听闻,二人相谈甚欢……” “这……”绯紫蹙眉,“齐良娣这是要拉拢王氏去了?” “我这里势弱,齐良娣重寻盟友,是迟早的事,没什么好意外的。”裴良娣都拉拢了虞良媛和姜芸两个,齐良娣也不可能一直就拉着她一个的。 “这些日子,蔡海你叫人多盯着湛露宫一些,咱们两处宫殿紧挨着,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我们也晓得。”还是看好白承徽的胎罢,就算不如太子所说做得多好,总之不能叫湛露宫那三人闹着闹着把战火引到她这儿来。她可不想再背一次锅。 “好嘞。”蔡海应了就出了门。 她也累了,掀了珠帘就去了内室,“今日谁侍寝都不必理会,近日若是太子不刻意问,就还是再拖几日病,哪怕多拖半个月也行。”m.qqxsnew 绯紫替她理好被褥,“自打上回殿下来过咱们这里后,便再没踏足过内宫。即便近日是新人入东宫,殿下也不一定来的。主子要拖病,奴婢就再去药藏局打点一番。” 她轻声又说着什么,顾青昭却已经听不见了。 她今日起得早,如今困得很,人一沾床就睡过去了。 绯紫这才轻脚退出内室,可一转身,就见太子殿下的脸突然出现! 第65章 这要命的药膳 外头雪虐风饕,他身披狐裘而来,虽轿辇上撑了华盖,难免衣裳边角沾染些雪花,衣角都有些湿漉漉的。 “你家主子呢?”他微微探头,往里头瞅了两眼。 “正睡着呢,奴婢这就去唤。” 绯紫见他眼底青黑,瞧着就是好几日没睡好的样子,心惊之余忙要忙要进屋,唐昀叫住她:“别,让她睡。” 他将狐裘脱下来,递给绯紫拿去晾着,自个儿也在东暖阁烤了半天,等冷气消散了,才轻脚进西次间去瞧她。 顾青昭睡得正熟,精致的双眸紧闭,不知梦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无意识地轻微晃动。她将自个儿的身子抱在一起,像个酣睡的小猫一般,吐气声均匀绵长,让人听了便心中安宁。 唐昀不自觉弯了弯唇角,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眉眼,勾勒着她眼角的轮廓,连着几日的疲惫好似都得到了舒缓。 翌日天明,风雪停歇。 顾青昭迷糊着醒来,正想要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不知被什么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鬼压床?! 她脑子“轰”地一下清醒了,努力地伸展了一下胳膊,不期然就碰到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乖,别闹。”嗓音微熏,带着些没睡醒时的迷糊劲,顾青昭一下子就僵住了。 唐昀?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她试探性地悄悄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就瞧见某人俊朗的五官。 皇室里头的人,几乎没有哪个是长得丑的。仟仟尛哾 唐昀更是其中翘楚,容颜绝世,一双桃花目轻易便能勾人心魄。 顾青昭不止一次地想,自己前世那么讨厌除父兄之外任何男子的人,如今还能一点抵触没有的跟他做那些事,未尝没有他长得好看的缘故。 这样的如玉容颜,放在大邕,若他不是个皇室贵胄,只怕要被那些生性恣意的豪门贵女给挑*逗了。 想着顾青昭鬼使神差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头。 心里想着:要不是我长相也还行,你又哪里会往蒹葭宫呢?你也是个爱好美色的,哼。 “别戳了,再戳鼻梁都要歪了。” 他并未睁眼,嘴角却扬着,那笑似是从胸腔里蔓延出来,深沉又撩人得紧。 顾青昭惊得几欲遁地,“殿下什么时候醒的?” “你蹬我腿肚子的时候。”他缓缓睁眼,双眸含笑看着她。 这女人,在他睡着的时候就动手动脚的,可见是个色胆包天的。 “我还踢了殿下?”顾青昭记忆里可没这回事,她怀疑地看着他,“殿下可别骗我。” “睡着的人,自然不晓得自个儿又踢又扯的。” 顾青昭:! “啊,看这天色,都大亮了,该起了。”她脑子里一团浆糊,手脚并用想爬起来下床。 可不知怎的,腿脚不听使唤,软了一下,正好整个人就怼在他怀里。 “大清早的,投怀送抱?”唐昀挑眉,温香软玉入怀,身下也微微有些涨热。 于是帐幕里又是一番闹腾。 绯紫和红韶站在门口,进也不敢,退又不是,听着里头的动静,羞得脸都快埋到地砖里去了。 殿下和主子也真是的,大早上的这样,真是为难死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了。 等两人“打闹”完梳洗出来用早膳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瞧着外头那晃得叫人睁不开眼的天色,顾青昭深觉十分罪过,此外,更有些郁闷。 “殿下昨儿怎么就来蒹葭宫了?”其实她更想问他,为何不去几个新人那里。 他一来,她所有的打算就落空了。 她想低调,如今却是比谁都高调了。 “你可是要为我做事的人,你病着我可就少了个眼线,自然要来盯着一些。” 顾青昭:…… 成吧。 正用着膳,外头吴英就进来了,还提着一个瞧着就沉甸甸的食盒。 顾青昭许久没见他,“听闻前些日子吴太监受了风寒,瞧着如今大好了,殿下肯定比谁都高兴。” “哎哟,良媛真是笑话我了。奴婢也就这点伺候人的功夫了。”吴英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他这个位置的人罢,什么赏赐的都已经是身外之物了。要紧的是在太子心中的分量。 顾良媛这话,他真是爱听死了。 “你倒口齿伶俐得很。”太子笑看她一眼,到底没有反驳。 吴英就更是乐呵着把食盒打开,端出里头的药膳来,“这是殿下特地吩咐药藏局做的药膳,眼下正是温热,良媛快些喝了吧,也好得快一些。” “药膳?”顾青昭霎时间就苦了脸,商量着跟太子道:“殿下,我已经快好了,真的。” 她不想喝那苦了吧唧的玩意儿。 “你这病缠绵了这么久,可见是伤身的。不好好补一补怎么能行。”太子招了招手,正殿侍奉的丹青就伶俐地盛了一碗出来。 这眼力见,太子很是满意,扬了扬头示意顾青昭:“喝吧。” 她盯着药碗里头的东西,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 那黑乎乎一坨是何物?那白得锃亮的又是何物? 瞧着就不是什么好吃的。 “良媛啊,这里头的百年人参,可是殿下从私库里取出来的,蒋医师又亲自瞧着煨了好时候的。还有那夏日里才有的雪莲藕,也是难得的东西呢,最是养人了。即便不为别的,殿下这份心意可辜负不得啊。”吴英哄劝着。 顾青昭才晓得,那黑的人参,白的是雪莲藕。 …… 真是要命了。 “良媛别慌,这有蜜饯呢,您喝了药再吃蜜饯就不苦了。”沈临也加入阵营哄她。 众所周知,顾良媛喝药,那就跟上刀山下油锅似的。 以至于蒹葭宫众人曾私下里讨论,顾良媛真是想拖着病避祸呢?还是压根就不想喝药找得借口。 在太子的眼神威慑中,顾青昭终究端起药碗,屏住呼吸一口气闷了下去。 “不就喝个药吗,瞧你这视死如归的模样,真是出息。”话是这样说,唐昀还是捏了一颗最大最饱满的蜜饯塞进了她嘴里。 顾青昭苦哈哈的脸才算缓解一些。 “这药膳要喝七日的,这才第一日呢。” 第66章 东宫生存守则 太子这话成功叫她脸色由红润变得苍白。 “七日?!”顾青昭不淡定了,也不管有没有伺候的人在了,忙扯着他衣角恳求,“殿下,其实我只是小病,真的。可不可以不喝药了?” 众人忙低头。 太子脸颊微红,右手握拳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着最深沉的模样,“咳,就算是小病也不能不重视的。” 这女人,真是不端庄。 “殿下……”顾青昭哭丧着个脸看他。 唐昀招架不住轻叹一声,“当着那么不想喝药?” 顾青昭点头如捣蒜。 “吴英。” “奴婢在!” “叫蒋忠祥想办法把药膳弄得不那么苦一些。” “……是。” 蒋医师,自求多福罢。 蒹葭宫一片安宁喜庆,而其他宫殿里头,却是个个都皱紧了眉头。 “殿下怎么一从宫里赶回来就去了顾良媛处,我叫人去蒹葭宫请,却连太子殿下面都没见着。”蓼萧宫内,虞良媛瘪着嘴,“我倒想过新人入宫了,殿下是不能多陪我的,哪里晓得竟是叫她抢了去。” 自打入东宫以来,她就是专宠。 如今瞧着太子对顾青昭的重视,落差感霎时便来了。 “虞良媛的人都没见着殿下?不应该啊。”姜芸这语气,说不清是疑惑还是幸灾乐祸。 “别提了,”虞良媛气得不行,“常中监被太子殿下指去别的地方伺候了,吴太监回来了,御前我都插不上手了。” 她给常中监那么多银子,这一下子可就打了水漂了。 “良娣,如今可怎么办?” 裴良娣抬眉看了她一眼,“能怎么办?太子殿下喜欢谁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你趁着殿下还喜欢你,赶紧多求些好罢,如今东宫是人越发多了起来了,日后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平心而论,她是希望虞良媛得宠的,却也并不想看到她独宠的景象。 人嘛,只有感觉到了危机才会想着求助别人。 虞良媛要是什么都有了,那也就不需要她了。 “可妾身,入东宫才月余啊……”虞良媛心开始发凉。 “专宠月余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了,昔年白承徽得宠,也没你那么扎眼呢。”姜芸意味深长。 终究还是嫉妒虞良媛出身好,太子顾及着两国邦交,这样疼宠她。 虞良媛很不高兴她这话,正好裴良娣也出声,“虞良媛是什么身份?白氏是什么身份?怎能一概而论。” 姜芸被堵得面色不自然,“良娣说的是。” 此刻,琳琅宫的凄凉,也不亚于蓼萧宫。 齐良娣才送走貌美的王氏,心里堵得不行。 “本以为殿下冷落她了,这才一眨眼,又是在那过夜又是送药膳的,真是我看了都羡慕。”话语里指的人,自然能是顾青昭。 “谁晓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呢,好在良娣也并未太过疏远了顾良媛,从前那样的交情,终究还是在的。”冬夏劝慰道。 齐良娣心里气凄苦不已,“我一个良娣,如今却还得要靠着别人,真是……不像话。” 可一想到母亲与她说的话,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她和裴良娣都是不能有太多宠爱的人了,眼瞅着裴良娣四处拉拢人,她也不愿自个儿孤立无援,自然是要寻找合适的盟友。 可瞧着她们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她就忍不住嫉妒。 她也是花一般的年纪啊…… “唉,随我去蒹葭宫走一趟罢。叫王承徽回来,一同去吧。”本来依着身份,她是不必亲自去蒹葭宫的。 可之前她也有冷落顾青昭的嫌疑,如今去,也是想重修旧好罢了。 两人来得也巧,撵轿到蒹葭宫外时,正好碰上要离开的太子。 齐良娣许久没见太子,有些恍惚了,忙下轿来,“殿下万福。” 王承徽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见太子,一时间不由双颊飞上云霞,盈盈屈身若弱柳扶风,“殿下万福。” 太子看都没看她,见齐良娣提着补品一类的来,很是欣慰,“也就你还惦记着她来看着,孤记得从前在王府时,她便爱往你那里跑。你倒不拘身份,亲自来看她。” 齐良娣便笑,“妾身与顾妹妹是打王府里来的交情,她生了病,妾身来看她是应当的。” 太子颔首,“她才喝了药,正难受着呢,你在她或许能高兴些。”说罢上了轿辇,转身就走了。 齐良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出神,直到王氏提醒她,她才回神过来,领着人进了蒹葭宫。 顾青昭不意外她的到来,还如往常一样给她备些爱吃的糕点点心。 而齐良娣也送出给顾青昭准备的珍贵补品,一时间,似乎就和当初在王府一样了。 “只备了几样小食点心,也不知王承徽爱不爱吃。”顾青昭与齐良娣打了招呼,便笑意吟吟看向王氏,也头一次认真打量起她来。 一袭竹青色长衫,妆容素简,却也难掩芳华。 要往宽泛了说,王氏与白氏是同样风格的人,偏爱那些极简的装饰。她们也的确适合这类清秀的打扮,瞧着就叫人心旷神怡。 但两人也是有些许区别的。 白氏论气度比不上王氏,王氏论温柔,也要逊色白氏一筹。 可想及此人日后的地位,顾青昭就少不得要多给她加几分筹码。 “我都不挑的,何况顾姐姐这里的吃食,样样精致得很。”顾青昭在打量她,王承徽也在不动声色瞧看着这个如今在东宫炙手可热的女人。 说实话,她这样自恃容貌的人,见了顾青昭,竟然也要生出几分无地自容的心思来。 “你不知道,她这里的厨子啊,有两个可是殿下亲自从前头搬来的。”齐良娣笑说着,捏了一块糕点起来,可琢磨了半晌也放不进嘴里。m.qqxsnew 她和顾青昭之间,终究有些东西是变了的。 “竟是这样?可见殿下宠爱姐姐呢。”王氏也是个外相的,直呼顾青昭做姐姐,“姐姐这儿的糕点这样好吃,日后我可要多来蹭饭了。” “那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也好叫厨房准备着。” “是呀,你顾姐姐是最好客的了,你们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齐渺努力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见状心里也算有了些安慰。 不管如何,两个人都是自己这边的。没叫裴良娣拉拢了去就是好的。 近暮时分,两人才告辞离去。 红韶很是忧心,“齐良娣就罢了,良媛这就样应了与那王氏来往,若是哪日殿下来蒹葭宫,倒叫那王氏得了好。主子可千万要防着些。” 她在宫中这么些年,经常看到这样借着姐妹之情夺宠的。 以往她见了便只当是宫中人生存的手段,可如今发生在自己主子身上,她就少不得要提醒起来了。 “我晓得的,难为你费心了。” 顾青昭深知王氏这样的笑面虎,挡是挡不住的。 论容貌,她自认能和王氏一较高下;论资历,好歹她也是跟着从王府过来的。 要是这样,王氏都还能在蒹葭宫把太子勾了去,那她就只能自认王氏是天生命格的宠妃了。 真是如此,她与王氏反倒不能结仇了。 嗐,这真是要了命的东宫生存守则。 第67章 贺礼 一晃便是小半月的光景。 这日是龚良媛的生辰,是个难得天晴的日子。 厚重的积雪在暖阳之普照下四溢为水渍,冗长的宫道上,都是内侍们扫雪的景象。 顾青昭高坐在轿辇上,拢了拢蓬衣,“冬日里一出太阳雪都化了,反倒更冷了些。” 绯紫跟在轿边走着,道:“嗐,其实今日您大可不去的,终究您还称着病,旁人也不能说您什么。” “同为良媛,她又是出身龚氏一族,我不去贺寿说不去。再说坐着肩撵呢,也不费功夫。” 若英阁算是如今妃妾们的居所里最偏远狭小的一处,但胜在清净。 她轿辇才停下来,大门处就有侍女赶紧来迎,又有侍女跑去里头报信。 不一会儿,寿星龚良媛就穿着一袭石榴红的裾裙出来了,一见她便笑了起来,“顾姐姐来得好早,快请往里边走。” “龚良媛生辰喜乐呀,我瞧着若英阁焕然一新呢。” “我才入东宫就叫姐姐来祝寿,真是折煞我了,你能来我这里才是蓬荜生辉呢。”两人搭着手往里走。 见里头都是良媛位份以下的人,她才知龚良媛的“早”是何意。 “我就说顾姐姐是最亲和的了,虞良媛可是和两宫良娣一般,只叫送了贺礼来,都不见人的。”白承徽笑意吟吟,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是亲热。 “虞良媛年纪小,这天寒地冻的,要是因为给我贺寿冻着了,那才不好。”龚良媛拉着顾青昭坐下来,又吩咐侍女,“蒲荷,顾姐姐身子弱,快去煎一碗热茶来。” “龚良媛这样顾着顾良媛,我看着都醋了。”和龚良媛同住的陈昭训说着玩笑话,引得龚良媛笑嗔她,一时间,若英阁内倒是其乐融融。 可总有人就是那老鼠屎,总要跳出来搅局。 这不,张承徽眼下就阴阳怪气地道:“同为良媛,她们自然是相护顾着的,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张承徽这嘴也忒刻薄了,陈昭训好歹是先你入东宫之人。这又是在若英阁,你还当是在你的鹭羽阁呢,想骂谁就骂。”白承徽十分见不得她。 张承徽冷哼,“我说陈氏,与你何干?” “我与陈昭训情同姐妹,你骂她,自然就是惹了我。” “我说呢,都是宫女出身,自然情同姐妹。”张氏嗤笑,“你不过怀个孩子罢了,我就惹了你,你又能如何?” 霎时间,竟是有剑拔弩张的意思。 不过也难怪。 这些时日,太子去谁的宫里都是淡淡的,倒是白氏那里多走了两回,可见疼爱。 张承徽是个嫉妒的人,这不,就闹上了。 龚良媛蹙眉,“诸位都是来给我贺寿的,平日里有什么纠葛也请些放着。” 到底是她说话管用,眼睛都要喷火的张氏也坐了下来。 顾青昭看着性子急躁成这样的张氏,真是万分不解。 其父谏议大夫张之远可是个嘴善的人,就是骂人也是引经据典不带脏字,端着士大夫风骨的,怎么生出个女儿这么嘴快又毒? 正想着呢,太子的贺礼也到了。 是吴英亲自来送的。 “奴婢给龚良媛请安,给顾良媛请安。”问了两个领头人的安,他才缓缓拿出贺礼来,是一个精致木盒包着的,“殿下正在嘉德殿与詹事府官员议事,不能前来,特叫奴婢给良媛送来寿辰礼物。” “殿下忙碌,不碍事的。”话虽如此,太子不能来龚良媛还是有些失落,收了礼盒送走了吴英再坐下来时,脸上笑意都少了一些。 顾青昭正想着说两句宽慰的话,张氏却将矛头对过来了,“眼下太子殿下的礼到了,两宫良娣和虞良媛虽然人没到,可贺礼也是十足十的贵重呢。不知顾良媛备了什么,也拿出来叫我们开开眼呀。” 闷着没说话的姜芸这会子也来了精神,“就是,顾良媛多得太子殿下宠爱呀,给龚良媛送的贺礼,定然不是那些拿不出手的刺绣罢?” 这话一出,张氏就作怪起来,问姜芸,“什么刺绣呀?” “张承徽来得晚不知道,以往在王府呀,顾良媛只是个九品孺人,颇有些穷困,就连给太子殿下送礼都是送些刺绣。” 张氏就装模作样笑起来,打量着顾青昭的穿着,更是意味深长,“龚良媛也莫怪,顾良媛出身低微了些,自然没什么好物件,连穿的衣裳都只是寻常绢绸,想来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了,也并不是刻意要慢待你的。” “张承徽可别这样说,万一她真的拿得出好东西呢?龚良媛也别藏着了,好东西自然是要众姐妹同赏嘛。” 龚良媛真是险些要被这两人气死,她当然知道顾青昭出身不好,所以也没打算收到什么好的贺礼。 偏偏这两人当场说出来,她要真拿出来了,可不是叫自己下不来台吗? “依我看,张承徽和姜昭训要看,龚姐姐就给她们看便是。省得日日在这里泛酸呢。”出声的正是王氏,她这些时日与齐良娣深交,自然晓得齐良娣送给顾青昭的东西里头也有名贵的。 即便顾良媛拿了齐良娣送的东西来当贺礼,也是不输的。 “这……”龚良媛见她信誓旦旦,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看了眼顾青昭。 “不过是些寻常物件,我既然送给了龚良媛,良媛自行处理就是。”顾青昭看着那两人一唱一和,跟唱戏似的,颇觉好笑。 “既然如此,蒲荷,把顾良媛送的贺礼拿来。” 贺礼有两样,一个是纹样繁复的大锦盒,显见是装着衣裳料子的。至于另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盒子,倒是一时猜不出什么东西。 蒲荷率先打开了那四方的红木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支并蒂莲海棠修翅玉鸾步摇,那足金的步摇,瞧着就沉甸甸的,更别提那做工是何等精细,端这支步摇,便是上品了。 盒子却有两层,隔板拨开,便见一柄梅花纹样的六菱纱团扇静静躺着。光是扇面用料已然不俗,那团扇柄更是玉石铸就,只看晶莹剔透的质地,饱满的色泽便知价格不菲了。 第68章 眼红 龚良媛即便出身高贵也晓得这些东西的价值,不由惊喜又有些赧然,“顾姐姐送这样名贵的东西,叫我真是受之有愧。” 方才她还心里有些偏颇,真是不应该。 “我素来用不惯这样的东西,瞧着却很适合龚良媛,便当成贺礼送来了,你不要嫌弃才好。”顾青昭说着“用不惯”,倒像是回应那两人说的话,真真一巴掌扇在那上蹿下跳的两人脸上,只叫人觉得脸热。 姜芸咬了咬唇,固执地道:“那不还有个盒子没打开嘛,顾良媛跟着殿下这么久了,没点子像样的首饰才是不像样罢。” 龚良媛此时也不拘着呢,自个儿就将那长锦盒打开了。 霎时间,白承徽眸光都亮了,惊诧道:“这是织锦缎罢?我记得年初的时候,东宫里头也就得了十六匹,殿下各送了五匹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咱们东宫,也就故去的太子妃有三匹,两宫良娣各一匹。余下的一匹早前我见着喜欢,殿下还说没了,原来是送给顾姐姐了。” 龚良媛也激动啊。 大邕衣裳料子里头,以缎绸最为珍贵,四大缎绸:古香缎、织锦缎、花软缎、素软缎里头又以织锦缎最是花型繁多、色彩丰富,其纹路精细乃工艺之首,雍华瑰丽得很。这种好东西连皇室里头都供应不足,她即便身在龚氏,打小也只是见过,并未穿过的。 哪曾想顾良媛就大方地送了呢。 叫她脸上平添了许多光彩。 “我瞧着张承徽穿的衣裳料子,像是定州细绫罢?”白承徽笑意吟吟,不紧不慢地道:“你只看顾良媛穿的是绢绸,却不晓得顾良媛所穿之绢丝,其精细程度,并不亚于细绫。” 这话说得叫张承徽面红耳赤,看着那些贵重物件,到底说不出什么话来。 席上这才安静了下来。 只是众人看顾青昭的眼神,终究是炽热了起来。 席间心思各异,等散了席后,王氏也拉着顾青昭说了许多话,这才离去。 瞧着顾青昭高坐在轿辇上缓缓消失在宫道转角,王承徽咬了咬唇。 “之前只听齐良娣说,殿下是宠爱顾良媛的,我起初还不信,如今……”也是真的信了。 “主子也莫要自卑,您入东宫才多久?等时日久了,殿下自然也能知晓你的好。”侍女劝慰着。 “我倒不求别的,”她垂眸看了看足下湿漉漉的宫道,默默道:“只求哪日也能乘坐轿辇出行,不必走这许多路。” 侍女便不说话了。 如今东宫里头有轿辇的也就五六位。 除了规制上该有轿辇的两大良娣和三位良媛外,也就有身孕的白承徽额外得了恩荣,有一台轿辇。这还是看在腹中皇嗣的份上。 不管旁人怎么猜测眼红,顾青昭回了蒹葭宫后便去安然补觉去了。 冬日下雪,最是好眠。 龚良媛这里走过之后,年前她也没什么好出门的了,很是悠闲过了几日。 就在这个当口,司仆司的人也匆忙地抬着新轿辇来了。 “都是底下的小子们做事不仔细,竟是耽误了给良媛送轿辇,良媛勿怪。”刘司仆一改当初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很是恭恭敬敬地赔着笑脸。 显然也是看出了些门道来。 “刘司仆整日忙碌,难免有记不住的地方,都是小事。蔡海,收下罢。”顾青昭缓缓端起一杯热茶,浅浅喝着,没有怪罪的意思,可这回刘司仆却是不敢大意了,眼珠子滴溜溜地瞅,好不容易见殿里头有个不常坐的绣花墩有些掉漆了,就忙道:“近日司仆司新做了好些个南官帽椅,良媛这里的绣墩都坏了,奴婢这就给您换去。”仟仟尛哾 “南官帽椅可是规制里的东西,我这里的数量已然够了。” 顾青昭轻飘飘一句话,冷淡又疏离,刘司仆却很是热情道:“嗨呀,规制是规制,良媛可是殿下心尖上的人物,多个椅子算什么。” “椅子不必了,就劳烦刘司仆给换个好的绣墩来就是了。” “是是是,良媛放心,一定给您好好做。” 等临走时,绯紫照样递了赏钱过去。 刘司仆颠了颠,面色有些僵硬。 “平常顾良媛给各司的打赏倒也是有轻有重的,如今这赏银也算中规中矩。”底下小吏道。 可这话并不能叫他宽心。 司仆司和各宫是来往最密,也是最要紧的。 寻常得的赏钱都是最高的,顾良媛这里虽然没给得少了,可相形见绌,还是能瞧出蒹葭宫的意思来。 刘司仆一想着就觉得落了面子,“这顾良媛在殿下跟前还有几分宠,便先紧着罢,等来日她落魄了,看裴良娣怎么对付她……” 一行人抬着那台旧撵轿走过转角,迎面就见着太子的仪仗过来,几人连忙矮身跪下去。 “你们是打蒹葭宫出来的?”太子目光落在那旧式样的撵轿上,眸光不定。 “回殿下的话,正是,奴婢适才给顾良媛送了新的撵轿去。”刘司仆笑意吟吟地回话。 “新的撵轿?”太子蹙眉,“顾良媛晋封都多久了,才抬新的撵轿来?” 他心里一紧,眸光一转,解释道:“顾良媛素来对这些物件喜好精细一些,奴婢们一时半刻做不出好的来,这才晚了,之前特地叫先送了旧轿辇乘着,眼下做好了立马就送来蒹葭宫了,不敢怠慢的。” 太子霎时就眯了眼,“依你所言,这还是顾良媛的意思了?” 刘司仆埋着头,没看见太子的脸色,一味上眼药道:“正是,顾良媛说她晋封良媛,轿辇也不能太寒酸了,各样规制都定了要求。裴良娣也不好说什么的,便叫奴婢们往好了做。” 还端了裴良娣出来。 捧一踩一的招式,用的也是驾轻就熟。 眼见太子的脸色黑沉得不像样了,吴英厉声呵斥:“糊涂东西!顾良媛平日里就是太好心了,倒惯得你这般放肆!” 无论是太子还是他都心知肚明,顾良媛对这些身外之物,从来都是不在意的,要求算是满东宫最低的了。 这刘司仆青口白牙地就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抹黑顾青昭,这不是作死吗? “司仆司的差事当得是越发好了。”太子垂眸看着这人,眸光中尽是冷意。 第69章 各取所需 大冬天的,底下的刘司仆冷汗冒个不停,心中不好的预感也越发强烈。 “你既然嫌主子们要求太多,做个轿辇也要小半年,可见你也不是个能做事的。”太子冷光一瞥,“既然如此,就换个能做事的上来。” 这话是对吴英说的,他忙应了。 刘司仆顿时仿若一个晴天霹雳打在身上,脸色一片灰白。 等太子进了蒹葭宫,刘司仆忙抱着吴英的腿哀求,“吴大人,您可要救我呀,我就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日后定然不会了。” 谁晓得殿下这样重视那顾良媛,要是早知道,他便将那轿辇早送过来了。 吴英抖了抖腿,甩开他,“你是跟着那姓常的人,他如今去哪,你也跟着去罢。” 一提起这个吴英心里还气愤呢。 那姓常的仗着有人撑腰,早就想取代他了,之前卧病之前没看清,亏他还好生叮嘱了他许多事。 眼下正好将这姓刘的一起打包送走。 眼不见心不烦。 蒹葭宫内,太子蹙着眉头,“这脾气也太好了些,底下的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不声不响的。” “不过是台轿辇的事,也不妨碍什么。况且,殿下如今不是帮我出气了吗?”她娇笑道。 司仆司最会看人下碟,自然就慢待蒹葭宫了。她本意是想沉寂一段时间,自然不宜太张扬,等年关过后再行事的,哪里晓得太子这么高调地往蒹葭宫跑。 “更何况我好歹是殿下亲封的良媛,她们也是不敢太过分的。” 顾青昭眉眼含笑,落在太子眼里就是没心没肺的。 他气得伸手点她的额头,“你这样不争不抢的,哪日被欺负死了都不知道。” 之前楚氏敢对她下手,未尝没有看她软弱可欺的意思。 “那殿下可看错了,我是不争,但寻常谁想要欺负我,也是不能够的。”顾青昭扬眉,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直叫太子瞧着喜欢。 他就爱看她毫不避讳展现强硬一面的样子。 “瞧你能耐的。” 这心大的,想来也是真的不在意司仆司那些人。 不过之前那楚氏害她,那样的险境这小妮子都能想到自救之法,可见也并不是个养在温室里的菟丝花。 正因如此,他才更喜欢她一些。 他的女人,自然要有聪明的头脑。要是需要他随时随地保护着才能立起来,那可就没劲了。 “我这里倒是安详得很,倒是殿下,要近年关了,殿下合该忙碌得很,怎么有空来蒹葭宫?” 太子就坐正了些,收敛了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两件事。” 顾青昭就正襟危坐听着。 “幽州那边动静已经起来了,今年年关怕是不好过。” 她顿悟其意,“湛露宫就在隔壁,我定然竭尽所能护着。只是如今湛露宫人多眼杂,难免有不周到的时候……” 太子也深知她的顾虑,“这样,蒹葭宫你腾个位置出来,过些时日我就将她挪过来。” 顾青昭就颔首,正好前两日腾出来的屋子没人住。 张氏也好,白氏也好,都是一样的。 “另外一件事呢?”她问。 “是定州那边的事情。” 顾青昭顿时一阵忧心,“是我兄长出了何事吗?” “放心,也不是坏事。”太子笑意吟吟,“定州与北境及幽州之联系莫大,孤需要你哥哥,帮忙查些事情。” “可哥哥,只是个县丞罢了。” “过些日子,他就不只是县丞了。”太子意味深长,搂着她的腰笑着,“我现在有人盯着,许多事情不方便做,你却可以。” 之前诸王入京,恪王若是出事也会叫大邕皇室蒙羞。所以太子特意又等了这许久。从已经撕开口子的定州下手,才会叫他的举动显得不那么刻意。 顾青昭深知她的打算。更清楚地知道如今太子是必定登基的了。 可她不知道因为自己人生轨迹的变更,会给家中带来多大的影响。 他日一旦事发,他哥哥势必也要受一些别样的关注。恪王倒台,长治帝难道会不心疼?难保不会因一时气愤,迁怒于人。 于哥哥的仕途,有利或有害,谁说得准。 “恩?在担心什么呢?”太子搂腰的手更紧了一些。 顾青昭回神,“在想怎么给哥哥写信。”m.qqxsnew 太子便很是满意,“乖,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留了宿,翌日陪着她用了早膳才走的。 顾青昭送他到门外,看着他走远了,却还在出神。 绯紫看了眼仪仗远去的方向,笑着道:“殿下待主子极好呢,寻常殿下是不在后头用早膳的。” “好是好,利用也是真的利用。”也就只有绯紫在,她才能没有顾忌地说这话了。 太子给她晋位,关心她生病,不过是怕她一时落了下去不能帮他做好事情罢了。 “不管如何,有殿下这明里暗里的偏爱,各司也不敢轻慢蒹葭宫了。” “这倒是。” 各取所需嘛。 “就是大公子那边,主子打算怎么做?” “太子让做,那就做便是。”她微微抬眉,眸光中晦暗不明,“殿下不过是想要恪王的罪证,定州那边有,其他地方也有。总不能只叫哥哥一个人冒头。” “主子的意思是?” “承化伯故去许久,姜深也该有动作了,”她勾唇,“我就不信他们母女俩真能藏一世。” “也该逼一逼他们了。” 前世姜深尚且能拿着恪王谋反的罪证反败为胜,难道姜进就不能吗? 大义灭亲的姜进,比起摇摆两端的姜深来,太子会选谁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 冬日里头愈发寒冷,如无必要,谁也不愿舍弃了舒适的小窝出门。 因近年关,太子也陆陆续续送了些赏赐下来。 但不管送什么,除了两宫良娣外,就顾青昭这里得的最多。这明晃晃的偏爱,叫无数人眼红。 此外,张承徽和姜昭训得的赏赐却还少了。 这很难不叫人联想到是因为最罪了顾青昭的缘故。一时间,东宫里头的风向更是偏了。 第70章 顺藤摸瓜 “我跟在殿下身边那么久,还没见殿下对谁那么在意呢。”白承徽扶着隆起的肚子,笑意里带着些苦涩。 三日前,她就已经搬来蒹葭宫了。 太子授意,显见是很信得过顾青昭。 白氏很清楚,宠爱什么的,实在虚无缥缈,太子的信任,才是难得。 “要说在意,谁又比得过你呢。”顾青昭笑着,“如今你可是满东宫最金贵的了。” “哪里是我金贵,若不是有这一胎,我都不知道被殿下遗忘几时了。”她笑着摇头,“打你们进王府起,我就晓得,我并不是殿下最喜欢的那个,殿下只不过是顾念旧情,还给我几分颜面罢了。更何况如今在东宫,那么多人,跟花骨朵似的,年轻又漂亮。” 说着竟是带上了几分伤感的意思。 有孕的人哪里经得住忧思呢? “有这几分颜面已然很难得了,等你诞下子嗣,地位自然更是稳固。还有什么比这个要紧呢?” “话虽如此,可我不能抚养孩子,即便生下来也算不得是我的……”每每想及此处,她就暗恨自己家世不够好,否则哪里需要将自己的孩子给别人养呢?.qqxsΠéw “之前我还想着给裴良娣养,可如今她那里又是姜昭训又是虞良媛的,说不准哪日就又有人生了孩子,那我的孩子又算什么呢?”白氏咬唇,抬首看向顾青昭,“倒不如,等生下来了给你养着,终究你是良媛的位份,我又跟你住在一处,时时都能看到。” 顾青昭看向她,“谁说孩子一定要给谁抱养了?” “可我已经生过位份了,一时半会不可能成为良媛,不能抚养孩子的。” “你忘了?东宫可还有广集殿呢。” 闻言,白氏才是一阵恍惚。 广集殿乃是东宫太子所出皇孙们的住所。例来没有生母,或是生母无法抚养的皇孙们,都会居住在此,由专门的乳母们照料。 “广集殿难道不比养在旁人那里好?不管如何,你总归是孩子唯一的母亲。” 这话算是说到了白氏的心坎上。 见她眸光中回复了光彩,顾青昭便笑道:“你管旁的做什么呢?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养好身子,等孩子平安降世。” “姐姐说的是。” 如是白氏也算打起了精神,愈发宝贵起肚子里的孩子来。 可这些模样落在裴良娣眼里,可就刺眼了。 “亏她之前来央求,良娣还准了她搬宫,这才多久,就成白眼狼去了蒹葭宫了。”姜芸不遗余力地上眼药,“那顾青昭也是会拉拢人,先是奉承了齐良娣,眼下又拉了个白承徽同住。良娣可千万要小心她呀。” “顾氏再厉害终究还没有子嗣,倒是白氏……”裴良娣眼睛微眯,“难道白承徽还真想将孩子给齐良娣或是顾良媛养?” “未尝没有这个可能,”虞良媛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道:“顾良媛家世低微,龚良媛与我又才入东宫。如今东宫能有资格抚养孩子的,左不过就是您和齐良娣。顾良媛素来和齐良娣交好,眼下白承徽就住在蒹葭宫,难保齐良娣没那想法。” “这可是殿下头一子,不管是男是女,总归是要偏疼的。”姜芸道:“要是给了齐良娣那边,那咱们可就弱势了。良娣可得提前做好准备啊。不管如何,这孩子,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要是因此,能叫顾青昭再背个黑锅,那便更妙了。 “蒹葭宫如铁桶一般。”虞良媛蹙眉,“想要下手,谈何容易?” “如今的蒹葭宫也并非丝毫破绽没有。”裴良娣素手捡起一个饱满的贡橘,笑得意味不明。 …… 承化伯去世后,承化伯府两位公子的纠葛愈发大了。 京城之人看笑话的同时,也在暗自猜测谁会是下一任承化伯。 虽说伯府在京城也不少,可如承化伯府这般家底厚重的,却是连许多侯府都比不上,许多人还想趁机分一杯羹呢。 这不,昔日里慈眉善目的承化伯夫人眼下也变了模样。召集了姜氏一族众多族老就要定下下一任的承化伯。 而那才刚病事好全一些姜进,连子嗣都没有,妻族又并非什么大族,身为原配嫡长子,竟是落了后。 众人都以为这爵位就该落下了,谁曾想就在腊月初的当口,大公子姜进竟是携妻子冒着风雪在应天门外敲了登闻鼓。 据说还涉及他生母病逝乃至他病重多年的隐因。 一时间,朝野哗然。 因着此事闹得确实大,伯爵府又并非什么小门小户,长治帝便亲自办理了此案。 姜进夫妇搜集了多年的证据,便顷刻揭露于天下。 众人才知,已故承化伯那原配嫡妻,正是遭了承化伯继夫人的暗害才早逝,其子姜进多年卧病无子,更是因为继母下了毒的缘故。 饶是长治帝身居高位见惯了许多腌臜事都看得头皮发麻。 “臣之继母素有贤名,承化伯府中馈,一切铺子田产均由继母打理。可臣细查账目,却发现府中经年来,年年皆有一笔数以万计的银两缺失,至今数额已达数十万两,臣无能,家业丢失却无法寻回,恳求陛下能允臣着手查办,即便找不回丢失的银两,臣亦想知晓此银究竟去了何处。” 不只是他,长治帝也更想晓得承化伯夫人花这么多的钱的用处。 这样的大的数额,即便是养私兵,也能养不少了。 久居高位之人,对这样的事,自然格外敏感。 为彰显仁义之道,长治帝特地吩咐了御史台的官员协助查办。 可顺藤摸瓜这样查着查着,就绕得远了……查出来的结果,连长治帝都惊骇不已。 因为承化伯府这笔银子,不仅和当初恪王亲族涉及的收放印子钱一事有关,还与幽州扯上了关系。 偌大的一笔银子,放了印子钱之后涨了数倍,又悄无声息进了幽州! 这些事情,还已持续了许多年。 正在这时,定州之事再被提起,联系起北境之粮,竟是也入了幽州。 饶是长治帝再如何心大,都很难不想到屯兵的事情上去了。 第71章 降位 “啪” 厚重的卷宗被扔在花梨木桌案上,倾泻开来。 “你瞧瞧你瞧瞧,他这是要做什么?!”长治帝怒不可遏,“屯兵?他还真是敢!难怪之前死活不愿去别的地方应藩,独独求了幽州那地界。” 太子微微抬眸,看了眼那如山的卷宗,收敛了视线拱手道:“四皇兄素来忠君,此事定然是有人暗中陷害,父皇定要多方查证,还四皇兄清白。” “屯兵之事非同小可,谁敢拿此事造谣?之前他屡教不改,朕已经很轻放了,如今,已无法可忍。”他一拍桌案,卷宗都微微抖了抖。 一提到屯兵,便一定和谋反相联系了。 他再宠爱恪王母子,眼下也只剩了对皇位被觊觎的不安和愤慨。 “朕已经下令,急召他回京了。” 等回了京城,是囚禁还是贬黜,抑或是一杯毒酒? 端看他对恪王的偏爱还剩多少了。 “父皇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他起身,从内侍手里端过一杯茶,奉上去。 长治帝接过茶,看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眸光闪烁不定。 “定州有位县丞,似乎是你府中妃妾之亲族?” 只是一个八品县丞,原本根本不值得长治帝关注。 可顾青礼勉强算是太子姻亲,又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搜出许多不该有的东西来,自然就受到长治帝瞩目了。 太子眸光一凛,“回父皇,正是。此前儿臣治理两河期间,此人领一方百姓梳理河道,颇有功绩,受如今的定州别驾沈居安所荐,已升任定州司仓参军事。” “司仓参军事?”长治帝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难怪能搜刮出以往的旧账来。” 他看着太子,目光灼然,“他翻查定州储粮账目,是否是你授意?” “儿臣临走前,确有嘱咐定州官员清查账目。定州粮仓出了问题,他既然升任司仓,在其位谋其职,自然该查询过往账目。”太子抬眉,眸光中掺杂了几分被冤枉的委屈,“难道父皇是认为,是儿臣私底下对四皇兄下手才致今日?” 长治帝被那目光灼烧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他摆了摆手,叹气,“并非朕疑心,朕是不愿看到你们兄弟阋墙,以致骨肉相残。” 太子垂眸,掩饰住眸光中的冷意。 兄弟阋墙骨肉相残? 这样的事情,不是自打他一出生就存在了吗?乔贵妃母子手中的皇室冤魂还少吗? 只是作为帝王的陛下,视而不见罢了。 他缓缓躬身下去,深深一拜,“父皇,若儿臣当真早知四皇兄有此作为,定然不顾父皇疑心早将皇兄绳之于法了,不会等到今日使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惹得皇室动荡。” 在长治帝诧异又惊疑的目光中,太子掷地有声:“儿臣虽敬兄长,但身为臣子,更应忠君。” 出紫宸殿时,殿外大雪纷飞。 吴英匆忙迎上来为他披上狐裘,“今日又冷了几分,殿下可要仔细身子。” 他任由吴英系上狐裘系带,仰望着漫天雪景,眉目中沾染了几分落寞。 “吴英,你可会觉得孤虚伪?” 一边说着忠君孝顺,可他比恪王还想把上面那人拉下来。 什么父子之情,君臣道义,早在这么些年一日日的苛待与漠视中,消散殆尽了。 他本已经屈服于皇室的肮脏,只想着辅佐三皇兄(前太子)登基了,自个儿做个闲散亲王。闲云野鹤,逍遥高山大川之间。 可陛下偏偏放任恪王毒害了皇兄,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瞬间溃散得一干二净。 吴英知晓他的心思,系好了带子往后退了两步,诚恳道:“懿德太子在时,殿下顾虑的就多,眼下自个儿做了储君,更有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奴婢觉得,不管如何,人总是要为自己活一次。” 唐昀抬眉,目之所及尽是一尘不染的雪白。 只有看着这纯洁无瑕的天地一色,他才能稍稍安心。 “想办法给定州那传句话,叫顾青礼蛰伏一段时日。” 不止是他,顾氏一族,乃至他后宫所有妃妾之母族,眼下都不能妄动。qqxδnew 雪落无声,东宫笼罩于一片白茫之下。 太子进蒹葭宫的消息,一早便传开了。 虞良媛急得连忙去正殿寻裴氏。 “良娣,殿下如此在意那顾青昭,您可得想想法子呀。”她都许多日没见着太子了,岂料太子一回宫又去了那里。 饶是她,也不由心慌了起来。 “那顾氏仗着姿色,一向纠缠殿下,我还听说她兄长前几日升迁了,又查出定州的旧账来,殿下如今定然更向着她,再这样下去,难保她来日不会有孕。” 裴良娣握紧了扶手,也是目眦欲裂。 “因着承化伯府的事情,姜昭训已然是废了,眼下顾氏又立起来,咱们的处境……” 难道真要眼看着齐良娣那边越发势,太子妃之位拱手让人吗? 她眯着眼,正是最心烦意乱的时候。 恰在这时,叶辛匆忙进殿来。 “良娣,好消息!殿下不知为何大怒,降了顾良媛为承徽,还勒令其闭门思过。” 裴良娣大喜,身子微倾,“当真?!” “千真万确。奴婢还听说,顾承徽的父亲被陛下责骂了,虽然并未贬斥顾氏父子,可这已然表明了陛下的态度了。” 虞良媛简直不敢相信,又是欣喜又是不解,“为何会这样?顾家不是立功了吗?” “立功?那也要看立的是什么功啊。”裴氏心中大石头放下,微微往后仰了仰,靠在宝座上,嘴角噙着笑,“顾氏一族一味只讨好殿下,妄图找到恪王的罪证来取悦于殿下,可却没留神惹恼了陛下了。” 帝王要是想迁怒于谁,那你再有百张嘴都是说不清的。 “我之前还忧心,怕顾氏一族凭着顾青昭青云直上,可如今看来,”她嗤笑不已,“到底是小门小户,目光短浅。” 顾青昭被降位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半日,满东宫便都传得沸沸扬扬。 齐良娣听到的时候正在用膳,手中的筷子险些掉在了地上。 第72章 避其锋芒 “怎么会?殿下一向偏着她,怎么突然就大怒降位了?你说仔细一些!” 冬夏也是焦急得不行,“奴婢打听了一番,说是殿下斥责顾氏一族心思不正,连带着更迁怒了顾良……顾承徽。眼下蒹葭宫的大门已经封了。良娣,您快想想办法呀。” “白承徽不是也在蒹葭宫吗?她可怀着孩子呢,殿下总不至于……”齐良娣还抱有期望。 “殿下盛怒,只说是白承徽也该闭门养着,不宜出宫。” “这怎么行!”裴良娣急了,丢了筷子就起身,“备轿!去蒹葭宫。” 王承徽忙拉住她,“良娣不可!” “眼下殿下正在气头上,宫中陛下更是不喜顾氏一族,您可千万不能在此时趟浑水啊。” “可顾承徽怎么办?”齐良娣气得不行,“难道本良娣要眼睁睁看着她落魄下去?叫蓼萧宫那边看笑话吗?” 王氏真是怕了她这性子,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尽量心平气和地劝,“良娣,此刻可不是讲什么姐妹情意的时候。顾承徽降位,是受家族拖累,也是有陛下的影响在。良娣早前与她交好,难保太子殿下不会因为她而对良娣有其他的看法。眼下您很该疏远以避祸,怎能还迎着上去呢?” “我家是跟皇后娘娘一脉的,最是忠于殿下,殿下怎会怨怪到我头上?”齐渺咬唇。“是,良娣说的是没错,可禁不住殿下自个儿想差呀。若是殿下真如您所说倒是好,可要是殿下一时生气偏偏就是想歪了呢?那您不是还祸及了家人。为一个已经遭厌弃的承徽,不值得。” 王氏这话仿若一记重锤敲在齐良娣头上。 “厌弃?” “都降位了,陛下还亲口斥责了她父亲,就算哪日殿下想起她了,还能跟陛下作对,恢复她的位份又给予她宠爱吗?” 齐渺顿时一阵恍惚。 就在几日前,蒹葭宫还是门庭若市。多少人羡慕又嫉妒顾青昭的宠爱。 可这才多久呀……一切都变了。 齐良娣久久不能释怀。 可过了些时日,蓼萧宫爆出姜昭训有孕,而琳琅宫的王氏渐渐有了恩宠时,她也顾不得顾青昭了。 偶尔有人在她跟前提起,她也只能叹一句,“吩咐我底下管着的那些人,尽量不要为难她。” 可东宫重要的位置,还是裴良娣管着的。 裴氏自然不会放过折辱顾青昭的机会,可那些事情,齐良娣也就管不着了。 一晃就到了除夕。 除夕宫宴,外头再热闹,与顾青昭和白承徽也是没有关系的。 “难得一年这样清净,我还有些不习惯。”王承徽看着外头的雪景,不禁感慨。 顾青昭从内室里出来,手中端着个红木匣子,笑意吟吟地过来,“这样还不好?你怀着身孕,去哪里不惹人关注。” 白承徽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行事最爱高调,最怕没人关注。” 顾青昭笑看她一眼,坐下来将红木瞎子打开,里头则装着满满当当的窗花。 白氏勾着脖子瞅了一眼,咋舌,“你倒有闲心,还剪了这许多式样。” “我哪里有这样手巧,这些是前些日子吴英送过来的。”m.qqxsnew 闻言,白氏就是一声长叹。 “要不是我与你同住一宫,我是当真不敢相信,殿下有一日还能这样演戏呢。那日你自请降位,着实吓我不轻。”说着,她望向顾青昭,眼里噙着些疑惑:“其实就算顾家出事,殿下也不会怪你的。那日你又何必要这样做呢?” 顾青昭拿了一张喜鹊登枝的窗花出来,一边端详着一边道:“顾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我也不能独善其身。与其浑浑噩噩的,还不如像如今这样。” 白氏蹙眉又松展。 “也是。” 除了她们,只有太子知道是顾青昭自请降位,说起来,也是叫太子在陛下面前少了话柄。 就凭这个,太子日后起来了,能不念着她的好? 端看这些时日吴英避着人送来的东西,哪样不是精挑细选的,比外头那两位良娣的,只怕也不差。 “就是苦了你,跟着我困在这。” “嗐,我倒还巴不得呢。”白氏摆摆手,“你不是不知道,蓼萧宫那边的人看我可眼热得很,只怕没把我生吞活剥了。我在蒹葭宫关着,虽然出不去,可别人也进不来。多省事。” 她抚摸着小腹,“就是希望这孩子将来能争气些,帮我气死那帮人。” “我从前见你可不是这样的。”顾青昭放下窗花,看着她笑,“那时候在王府,你轻而易举就叫姜芸吃了亏,后来还敢跟齐良娣分庭抗礼。自打入了东宫,你倒是消停了许多。” “嗐,谁叫我出身宫女,不得人待见呢。”白氏一脸轻松地说着,“我是过惯了那些低声下气日子的人,自打遇到殿下后我就发誓,一定要死死粘着殿下,我不求他什么爱宠,我只求他带我离开那些火坑。后来我到了王府,身份也一日日地贵重起来,年轻气盛嘛,难免觉得自个儿厉害,那姜氏,口无遮拦,哪日被坑死也是活该。齐良娣嘛……虽说她从未当面贬低过我,可她眼里的高傲,我瞧着刺眼。” “本来在王府好好的,可你得了太子宠爱,殿下又突然成了太子,东宫的人真多呀,得宠的人个个比我家世好,我才晓得,一山更比一山高,我若再不懂事,只怕日后和姜芸也是一个样。”她垂眸,眼里不期然晕染了几分黯然神伤,“有孕那会,听着那些人的追捧,我也觉得自个儿是东宫第一人了。可到头来,我才晓得我这个身份的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自己养。” “年轻啊,什么都敢碰一碰,磕到头破血流了,才晓得要收敛。” 顾青昭递了两张多子石榴的窗花过去,“你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哪里就这般调性了。倒像是个唠叨的太婆一般。”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白承徽见了那窗花,愁闷便也消掉了,笑意漫上来,“当初见你的时候,多温柔的人啊,我还以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如今才发现,你要认真起来啊,裴良娣都比不上。” “这话像是在骂我。” “没有的事,不是说以前嘛,以前我见着你这种容貌的人,都是见一个讨厌一个的。” “现在就不讨厌了?” “现在嘛……”白承徽蛾眉一挑,看着顾青昭那细嫩的脸蛋,“哼哼”两声。 第73章 除夕 崇德大殿上,舞女身姿翩翩,丝竹声经久未绝。 席间诸位妃妾推杯换盏,笑脸迎人。平日里再有多少纠葛怨愤,今日都埋在了肚子里,半点不露痕迹出来。 为的,就是叫上头的太子瞧着贤惠温柔。 “今年添了好几位妹妹进宫来,又有白承徽和姜昭训有了身孕,东宫可从未如此热闹过呢。”裴良娣端着酒杯朝太子那里去,“妾身恭祝殿下,喜迎新岁,万事安泰。”.qqxsΠéw 唐昀正瞧着一碟子蜜饯神游呢,闻言回神,“这一年执掌东宫,你也辛苦了。” “不辛苦,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裴良娣像是吃了蜜一般,心里甜丝丝的,“只要能为殿下分忧,妾身甘愿做任何事。” 太子扯了扯嘴皮,笑得不咸不淡的,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 裴氏便悻悻退了下来,又看向姜芸,“姜妹妹这胎也快有是三个月了,你也是有福气。” 姜芸起身微微屈身,羞怯道:“妾身所有的福气都是殿下给的。”她抬眼,眉目含情看向太子,娇着声音问:“就是不知殿下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太子看都没看她一眼,“都好。” 姜芸笑嗔,媚眼如丝,“殿下就爱敷衍人。” “姜昭训说的这是什么话?就当生男生女你自个儿能把握一般。”张承徽见不得姜芸得势的模样,冷嗤道,“殿下说都好,那是给你脸面呢。” “你……”姜芸刚要骂人,余光瞥见太子,下意识便装上了委屈,“张妹妹,你怎能这样说我。” 裴良娣也冷了脸,帮腔道:“张承徽,你平日里放肆就罢了,如今大过年的,殿下还在呢,嘴也积些德。” 张氏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只是看到姜芸那副受了委屈柔柔弱弱的模样,还是被恶心到了。 “矫揉造作的贱人。” 同住一宫的吴昭训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劝着。“她如今有孕,裴良娣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跟她闹什么啊。”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自以为是的嘴脸。”张氏气得猛灌了一大杯酒,“她是个什么玩意儿,她那母亲和哥哥还帮着恪王谋反呢,要不是她怀孕,东宫哪还有她的位置,不知收敛的玩意儿。” “你轻声些,仔细被人听去。”吴昭训简直心都快从胸腔蹦出来了。 谋反这东西是能随便说的嘛? 虽然事实如此,可陛下都还没正式宣旨说他的罪名,谁敢乱说呀。 张承徽这嘴,早晚要吃亏。 底下众人心思各异,宴会也持续得久,可却无一人提起蒹葭宫的顾承徽。 太子垂眸,指尖缓缓转着酒盏,眼神还留在眼前的果肉蜜饯上,颇有些心不在焉,“吴英,蒹葭宫今日如何?” “殿下放心,蒹葭宫那边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事的。”吴英压低了声音道。 唐昀看了看那一粒未动的蜜饯,“待会把这碟吃食给她送过去。” “殿下不可,”吴英低声劝着,“正逢多事之秋,眼下又是除夕,最是人多眼杂,殿下一举一动只怕会被有心之人注意到,难保不会叫顾承徽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殿下且再忍耐些。” 他指尖微顿,他迟疑了片刻,最终端起酒盏,暗叹一声,“罢了。” 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 只是想到那日她自请降位时的面容,他还是不免心酸。 他承认一开始是想利用顾氏,只是没想到到头来,她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成全他。 这样想来,她是喜欢他的罢? 可为何越想,他越觉得难受呢。 烈酒入喉,他头一回觉得这酒太过苦涩了。 吴英不忍,小声道:“顾承徽给殿下亲手绣了一个荷包,奴婢小心收着呢,等待会离席了就给殿下。” 闻言,太子手心微紧,眸光里才算有了些神采。 吴英看了眼时辰,“子时快到了,殿下该进宫了,”他提醒道:“今日殿下可万不能耽搁了。” 太子颔首,放下酒盏起身。 众妃妾们连忙跟着起来,“殿下就要入宫去了?” “恩,今日东宫燃庭燎,便由两宫良娣主持,不必等孤回来了。” 时光消逝,烛影被清风摇晃,散落一地昏黄。 蒹葭宫却并非外人所想那般寂寥落魄,为着消磨时光,竟是已经打起了叶子牌,很是热火朝天。 除了顾青昭和白承徽,还有绯紫和白承徽的一个侍女一起。 牌打过半,顾青昭状似不经意问了句,“今日怎么没看到你宫里的巧儿?那丫头,平日里可最跟你了。” “她呀,前几日弄湿了鞋袜病了,如今歇着呢。”白承徽随口应了一句,眼神紧张兮兮地看着顾青昭手里露出的那张牌,顿时一阵泄气,“嗨呀,顾姐姐每回都把我的牌给抓走了,我这可就等着那一张呢,这回可都没了。” 顾青昭笑着推开牌面,“承让,这回可是我又胡了。” 一场牌打完,白承徽主仆输得腰杆子都直不起来了。 “姐姐这牌打得太好,我都输了几十两银子了,哎呀私库都要空了。”白承徽虽这样说着,可面上还是笑呵呵的。 “不过几十两银子,对你而言不是九牛一毛?”顾青昭笑着摇头,叫人来收拾了桌面。 别看白承徽位份一直没怎么高过,可她私库里的东西,还是十分可观的。 “嗨呀,蚊子再小也是肉嘛,我不管,我输钱了,心里难受得紧。”她瘪着嘴,抓着顾青昭就直叫苦,“非得要姐姐这里做一份饺子才能好。” “我还说呢,原来是盯上我这里厨子的手艺了。那多好办。”顾青昭叫来蔡海,“叫小厨房给白承徽好好做一份饺子,务必要可口。” “得勒,承徽放心,一会就好。” 小厨房里人手多,不过小半个时辰,一道精致的吃食便被端了上来。 白承徽乐得比平常都多吃了几个,结果就是成功地撑着了,忙叫苦连天地回自个儿东配殿歇着去了。 顾青昭看着她入了东配殿,才回过身来,就闻见一股子奇香。 第74章 白氏早产 “这是……檀香?”她蹙眉。 沈临看了看崇阳大殿的方向,回道:“瞧着已是子时了,大殿那边应该已经开始举行燃庭燎了。东宫素来就用檀香木作为庭燎之材。” 燃庭燎乃是大邕旧俗。 在除夕夜,在庭院里堆砌柴火,把家里旧的扫把、鞋子扔进火堆里烧掉,寓意除旧迎新。皇室也不例外,只是比起民间,皇室用的火材就要贵重许多。多是使用沉香、檀香之类带有香味的木材,在燃庭燎之时,随着火光亮起,香味便会四溢开来,萦绕宫墙之中,经久不散。 “可这香味未免也太浓了些。” 沈临也疑惑,她猜测,“怕是今年是两宫良娣头一次主持这种事,下手重了些。” 顾青昭若有所思后颔首,“许是我多疑多思了。” “夜风冷呢,主子进去歇息罢。明儿一早可还要贴窗花呢。”沈临笑着给她拢了拢衣裳,“殿下送来那么多窗花,总不能白白放着。” 入夜,寒风竟是肆虐起来。 不知是何处没关好门窗,竟是叫风吹得“邦邦”作响。 “怎么回事?”顾青昭披着外衣起身,出殿来就看到蔡海压着个人进来。 “主子,此人鬼鬼祟祟地在殿外。” 顾青昭顿时冷了眼,“抬起头来。” 是个侍女,模样却有些生,战战兢兢的,一看就是吓的。 丹青恰好认得,“她似乎是东配殿白承徽那里杂扫的粗使丫头。” “既是东配殿的,怎么还跑到正殿来了。”顾青昭也没了睡意,坐在软榻上瞧着她。 那丫头哆嗦着身子,却始终不肯开口,顾青昭眼神一凛,“你若不说,我便只好把你捆去司正司了。我虽不能外出,但你要自寻死路,我也有的是法子叫你生不如死。” 那侍女顿时眸子都瞪圆了。 不是说,顾承徽被降位又关了禁足,已是昨日黄花了,怎么感觉不一样呢? “奴婢……奴婢是东配殿的,前几日外头有个人给了我银子,叫奴婢观察承徽的动向,事成之后,还有报酬,奴婢这才铤而走险……” “是谁?” “奴婢不知。”那丫头怕得疯狂摇头,“那人看穿着打扮像是三等侍女,可奴婢没见过……” “主子,她只是个粗使,随意不能出门,肯定认不得外头的人。”蔡海眉头紧皱,“只是不知是谁指使的她。” 顾青昭眯着眼,打量着眼下这侍女。 这样的不谨慎,明显也不是个能成事的。 怎么偏偏就是她来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外头突然火光四起,人声也沸腾起来! 绯紫奔进屋来,“主子,白承徽突然腹痛不止,瞧着是要临盆了!” “不是还有大半月吗?怎么突然提前了?”顾青昭一边问着,一边接过丹青递过来的狐裘披上,就出了殿门。 “奴婢也疑惑呢,白承徽突然就这样了。” 顾青昭想到了什么,忙顿足,看向身后那侍女,“蔡海,把此人好生看管着。” “是。” 不管是为什么,这人出现得也太巧了些。 “丹青,你拿着我的腰牌陪沈临姑姑去药藏局一趟,务必要将蒋忠祥请来蒹葭宫。除了她,我谁都不信。”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东配殿。 白承徽躺在榻上,疼得死去活来,憔悴得不行。 服侍的侍女一看到她来,连忙哭着迎上来,“承徽,您快想想法子救救我家主子罢,她痛了许久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痛了多久了?可有间歇吗?” “小半个时辰了,一直疼着。之前以为是吃多了的缘故,可是却越发不对劲起来。”那侍女一把鼻涕一把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会这样?”绯紫惊得不行,“女子即便生产,那也是阵痛。怎么会一直痛着?” “药藏局的人一时半刻也来不了,不能任由她这么痛着,”顾青昭皱眉,当机立断,“绯紫,叫小厨房立马做一道胶艾穹归汤来,你亲自去守着。越快越好。” 寒雪深重,卯时正,东宫各处也都亮起火光来。 裴良娣携着一众妃妾赶到,紧跟其后的,还有个蒋忠祥。 “这是怎么回事?白承徽怎么会这样?”裴良娣惊骇得不行,怒气冲冲质问着顾青昭,“顾承徽,你与白承徽同住一宫,到底是何缘故,想必你最清楚。” 见着蒋忠祥进了里头,顾青昭放下心来。 “妾身不知。” “你不知?”裴良娣当场冷笑,“据本良娣所知,白承徽出事前,你正好在与她殿里的一个侍女在说话。怎么偏偏就这么巧呢?” 闻言,顾青昭眸光一凝,“那侍女三更半夜不在东配殿伺候,反倒来正殿外头行迹鬼祟,我只是审问她罢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张承徽看热闹不嫌事大,张口就道:“顾承徽都说了,那是白承徽殿里的人,又怎么会去你正殿?顾承徽要撒谎,也不找个合适的理由。” 吴昭训忙拉她,低声道:“她与你又没仇,眼下还不知境况如何呢,你别轻易招惹。” 张承徽瞪了她一眼扬声道:“蒹葭宫就她和白承徽,难道谁还能冤枉了她不成?”仟仟尛哾 “张承徽又不在蒹葭宫,你亲眼见到了?!”齐良娣冷瞥她一眼,看向裴良娣,“裴良娣倒惯会舍本逐末,不忙着看有孕之人,倒指着顾承徽不放。” “正是因为关心白承徽胎事,本良娣才要细细过问。”裴氏居高临下看着顾青昭,“顾氏,你说那侍女无缘无故探访你正殿,那她如今在何处?” 顾青昭攥紧手心,“因她行迹鬼祟,已经叫蔡海拿下了。” “啧啧,瞧瞧,顾承徽若不是心中有鬼,又干嘛要压着她不放。”张承徽啧啧出声,“原来是自导自演,一边使计叫白承徽早产,一边倒想把自己摘干净了。” “张承徽的嘴是长在屁股上吗?怎么回回嘴里都不干净?”齐良娣真是不耐烦她得很,斥责:“这里有你什么事,退下去!” “你!”张承徽不忿,可还是碍于她的身份,被吴昭训半推半就拉着下去了。 “齐良娣这么急着给她辩白做什么?你与顾承徽早已不是在王府时那般交情了,还指望着她做什么事都与你说吗?”裴良娣意味深长地笑着,“别自个儿一厢情愿,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 “来人,把顾承徽关回正殿去,等殿下回来发落。” 齐良娣皱眉,还想再说什么,王氏忙上来拉了她,“良娣,顾承徽若是当真没问题,自然不怕有人冤枉她。” 第75章 宫变 夜色深重,紫宸殿内,熏香缭绕。 长治帝端坐在上首,看着底下疼爱了多年的儿子,此刻却只剩了厌恶与恨,“朕待你不薄,除了储君之位,什么没给你?权势?体面?朕甚至允许你越过亲王的规制扩建恪王府,乔氏焦氏,朕从未亏待过,你竟还不满足,时刻惦记着朕的皇位!屯兵谋反?你是当朕死了吗?”qqxδnew 恪王被连夜囚车拉回宫中,已然蓬头垢面,他目带凶光,直视长治帝,勾唇冷笑,“父皇既知我对储位的渴盼,皇兄死了,您却始终不肯立我为太子,倒是选了那个贱妾生的老九做储君,儿子怎能甘心!您若是不愿我做太子,何苦又要给我那么多东西,你给了我希冀,却还要我屈服于老九,做一个百无一用的亲王!儿子不服!” “啪” 茶盏被狠狠摔在恪王脚边,霎时间水花四溢,满地狼藉,水渍浇湿了恪王的衣角。 “没心没肺的东西!朕想着你不能做储君了,待你十分宽厚,倒是纵容你养大了野心咳咳刻……”这么多年的疼爱,说不心痛那是假的,长治帝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猛烈咳嗽起来,“你和你母亲,没一个好东西!” 这动静,吓得门外的李吉连忙奔进屋来。 “陛下!”他忙扶着长治帝,递上绢帕,“陛下没事吧?” “叫太子来紫宸殿!叫他来,看看他这野心勃勃的兄长!”长治帝喘着粗气叫嚷。 “太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李吉扶着他,余光却看到洁白无暇的绢帕上染上了丝丝血迹! “陛下!”他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长治帝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最后虚脱坐到宝座上去,登时一股凉意泛上心头,“护驾!护驾!” 立马便有十几人从内室里涌出来,将长治帝紧紧护住。 “父皇,您已经老了,我和九弟的事情,您又何必插手?”恪王笑着,拍拍衣角站起来。 长治帝这才察觉不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子已经无力了,不由大骇,“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恪王像是有恃无恐,根本不惧怕那十几个暗卫,“只是一点熏香而已,叫父皇暂时歇一歇。” 闻言,众暗卫才发觉自个儿的体力不如全胜时期了。 李吉惊得忙去查看香兽炉内的东西,“陛下!这里头的熏香,被更换过了!” “逆子!!”长治帝怒吼。 “呵,逆子也好,爱子也罢,总归您的江山,该给我了。”他话音刚落,紫宸殿大门顿时大敞开来,一队队手执长矛的兵士涌入紫宸殿。 即便那些暗卫再如何骁勇善战,也是寡不敌众的,更何况他们此时根本无从迎战。 “宫城已经被监门卫队围困了,这是一份退位诏书,当然了,也是继位诏书,父皇只需在末尾添上几个字,将玉玺交给儿子,儿子可保您晚年荣华,您当您的太上皇,儿子也能了却夙愿。” 恪王近前,将诏书放在红木桌案上,眸光炽热异常。 快了,等到天亮,他便是大邕最尊贵的陛下了。 这一日,京城内外卫队戒严,各大勋贵府、官员府邸皆被层层卫兵围困。 东宫内,裴良娣正要将顾青昭压下去,便见东宫外火光蔓延,沉重的兵甲声响响彻天际。 “这是在干什么?出什么事了?”虞良媛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惊诧得厉害。 “宫变……”顾青昭呐呐开口。 “宫里出事了!否则东宫内外绝不会有卫兵云集!”龚良媛反应迅速,“二位良娣,快戒严东宫内外!” 里头白承徽声嘶力竭地声音还在继续,外头兵甲声渐近。 东宫众人从未经历过的宫变,正在上演! “蔡海,闭宫门!蔡九,领所有人找东西抵住蒹葭宫门!丹青,你看住人,任何人不许随意走动!” “顾承徽你这是做什么!”裴良娣蹙眉,眸光冷冽得好似寒冰,“若是来的叛兵,我们皆困在此,岂非一网打尽!” “东宫众人皆知此刻你我就在此处,外头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赶来,根本跑不远就会被逮住。蒹葭宫后殿有一处地窖,你我皆可藏身,”顾青昭紧握手心,脑子从未如此冷静,“绯紫,领诸位小主子去后殿。” “你一个小小承徽,你能护住谁?!”裴良娣不信,“诸位,跟我出蒹葭宫,自有东宫守卫能护住我们。我即刻派人进宫寻殿下!” 顾青昭懒得再劝,从袖口掏出一物亮出。 “现在,你信了吗?” 那是一块赤金铸造的令牌,上刻繁复“东宫”二字,系玄金色密螺纹吊绳,乃是东宫太子御用之令牌,以调遣东宫兵将之用。 “东宫令牌!怎么会在你身上!”裴良娣不可置信。 正说话间,大批东宫守卫已从偏门入了蒹葭宫,领头的是东宫亲卫将军褚崖,紧随其后的还有个方七。 只是转瞬间,卫队众人上的上墙,堵门的堵门,弓箭手则拉弓严阵以待。 褚崖径直走至顾青昭跟前,“承徽,一切就绪,蒹葭宫各出口皆有人把守。” “褚大人辛苦,请先着人护送诸位妃妾前往后殿避难。” 褚崖是太子的人,除了唐昀,只认令牌。 “请诸位小主子前往后殿。” “本良娣不走。”裴氏冷眼。 褚崖直接命人上前,“裴良娣,请勿妨碍东宫亲卫办事。” “都什么时候了,裴良娣与其纠结这些,还不如早早入后殿,自有东宫守卫护住蒹葭宫。”齐良娣瞅她一眼,率先往后殿去。 短暂的震惊过后,龚良媛回过神来,“是啊,诸位姐妹,快入后殿才是要紧。” 裴良娣冷冷看了顾青昭一眼,才在虞良媛的拉扯下拂袖往后殿方向去。 褚崖拱手,“承徽请也入后殿吧,此处有臣等在。必定拼死护蒹葭宫周全。” 顾青昭摇头,“白承徽正在生产,不宜挪动。我就在此处。” 太子之所以给他这个令牌,也是早料到有宫变的一日。 她不管如何,也要护住白承徽。 只要东宫还有子嗣在,即便事情到了最差的一步,也总有转机…… “若有不测,还请褚大人,待白承徽生产后,护住皇嗣离宫。” 第76章 天下,是你的了 寒风料峭,不知何时,蒹葭宫雪花纷扬。 白雪茫茫中,她一袭石榴红交领襦裙曳地,瘦弱的身躯迎风立于万千嘈杂声中,眸光坚定,独立于纷扰之外,一身傲骨,恍若凌寒而开之红梅,叫人望而生畏。 褚崖握拳,深深一拜,“臣,定不负承徽所托!” 长治十八年除夕夜,骤雪降,宫城内外无一不染白,给这肃杀零落之宫城,添就几分凄厉。 紫宸殿已被叛军控制起来,一众暗卫早已在搏斗中死去,只有年迈的李吉,伸出颤抖的双臂护住长治帝。 “父皇,儿臣的耐心,已经快没了。您要是再不如我所说,下一个死的,便是李吉。”他拟定许久的诏书上还未拓因,他已然烦躁至极。” “你死心吧!你即便杀了朕,这天下也是老九的。果然朕当初没看错人,若是选了你做储君,天下早该生灵涂炭。”已经到这一步,长治帝也豁出去了。 “好啊,”恪王凶光尽露,“那您就去死吧!” 他已全无耐心,抽过身旁侍卫的刀,就要向长治帝砍去。 侍卫大惊,“殿下不可!” 陛下要是死了,恪王的帝位便会名不正言不顺! 锃亮的刀剑反射了雪夜的光芒,刺眼得紧。李吉瞳孔放大,瑟瑟发抖地护住长治帝。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寒风,划过恪王的脸庞,正中剑尖。 “太子殿下到!” 随着声音响起,紫宸殿四大出口涌入大批身着黄色服侍的卫队。数量是紫宸殿内叛军的数倍有余,人人身上皆有血渍。 可见是刚经历过殊死搏斗。 “唐昀!”恪王扶住被震得颤抖的手腕,牙齿被他咬得“吱吱”作响。 “儿臣救驾来迟,父皇受惊了。”寒夜中,他逆着月光而来,一袭月白色锦衣,卓然而立,恍惚间,便已有了大邕帝王之质。 “你怎么进来的?本王的军队呢?!”恪王不可置信。 他筹谋了多年的部署,一朝被他从未看在眼里的唐昀瓦解,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 “军队?皇兄是指左右监门卫吗?”唐昀眸光淡淡,“皇兄气数已尽,他们又怎会尽力效忠?” 说得这样轻巧,可只有恪王知晓,他布下的人马有多惊人。 他怔愣片刻后,眼神中的光彩渐渐被惊恐取代。 “你,早有防备?!”若非多年布局,就凭唐昀,根本不可能反败为胜。 “若无防备,弟弟早在三皇兄被毒害之时,便已经身首异处了。”唐昀看着已被兵士压住的恪王,好似说着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一样漫不经心:“难道只许皇兄害人,倒不许弟弟策反你的下属了?” “你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不可能!”恪王嘶吼着,像只困兽一般,有着凶猛恐怖的模样,可结局早已注定。 “皇兄还是去宗正寺大牢想吧。” 唐昀挥一挥手,便立刻有人将其押解下去。 长治帝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 “你,早就部署好一切了?” 唐昀垂眉冷笑,事到如今,父皇还是多疑。 “儿子只是做足了防备,怕有朝一日也如皇兄一般死于非命罢了。” …… 蒹葭宫外,刀剑相碰的声响震耳欲聋。 顾青昭坐在东配殿屏门下,眸光一眼未从蒹葭宫大门挪开。 “承徽!您先走吧!眼下形势不妙,您先走为宜!”褚崖声音嘶哑。 “我不走。”顾青昭目光坚定,“褚大人只管守门便是,我与诸位将士共存亡。” 天快亮了,天际渐渐泛白,微弱的光线被宫墙内外的火炬掩埋。 黎明来临前的宫城,掩盖于朦胧雪景之下。 褚崖紧握拳心转身,扬声:“都给我拦住!拼死也不能让叛军进门!” 他这一声怒吼叫众位兵士愈发红了眼,墙上的弓箭手换了一拨又一拨,却无一人肯退。 “主子!白承徽形势不好!”绯紫急忙忙过来,眼睛都发红了。 “怎么回事?”顾青昭连忙起身,冲进内室。 白承徽死死咬着牙关,承受着剧烈的疼痛,她身上没一处不被汗水覆盖。 “承徽,白承徽眼下再使什么麻醉类的药物皆无法了。”蒋忠祥擦着额上的汗道。 “这白承徽怎么受得住?!”没有麻醉的东西,她只怕疼也疼死了。 “可若强行叫白承徽减痛,只恐胎儿生不下来啊。”蒋忠祥也是急得焦头烂额。 顾青昭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手紧紧握住。 一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一边是太子可能存活的皇嗣…… “姐姐,我不怕……”白承徽死死咬唇,唇上血渍都溢了出来,“我命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就不信真能死在产房里!不管如何,我要护着这个孩子!” 她的情况,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 眼下的危急,她自个儿也能有感知,“就当是我报答殿下当年的恩情。姐姐莫要拦我额啊……”.qqxsΠéw 又一股阵痛袭来,她死死捏紧床单。 这样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思考,顾青昭一咬牙,“蒋忠祥,继续!要保住皇嗣,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白承徽!绯紫,拿人参片来!叫人准备些益母草。” 产妇体虚,含人参片助于补气,而益母草……就怕白承徽产后血崩,以备不时之需。 “谢……谢谢” “别说话了,保存体力。殿下定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坚持住。” 蒹葭宫的宫门被叛军撞得“咣咣”作响,眼看就要破门而入。 顾青昭出了内室,眸光发沉。 “主子,我怕。”丹青赶忙过来扶着她,冷汗直冒。 “别怕。”顾青昭死死握住她的手,眸光紧盯宫门。 宫门已有破损,外间的力道渐大。 褚崖紧握长剑,微微抬手,示意兵士做好随时拼杀的准备。 众人咬紧牙关,这一刻,无论是谁,都抱着殊死一搏的心态了。 火光“呲呲”作响,寒风更冷冽了些,白承徽的叫喊声还在持续。 “咣!”宫门开了! 顾青昭死握住手,死死盯着就要奔涌而入的叛军! 危急时刻,外面火光四起! 数以千计的兵士整队而来! 叛军们顿时脸色骤变,手中的刀剑也握得微微松了。 “恪王已伏诛!恪王已伏诛!” 这话像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叛军的心击溃一空。 只顷刻间,赶来救援的金吾卫卫队便已将叛军团团围住。 随着刀剑落地的声音响起,天际有光束冲破云层而来,照亮蒹葭宫正殿屏门上的缠枝红梅纹样。 在一声嘶吼中,产房里头的声响落下帷幕。 天,亮了。 * 紫宸殿内,太子蜕下那一层伪装后,疏离又冷漠。 长治帝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的第九子都已经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并不需要他这个父皇施舍关爱和权势的时候了。 而唐昀,能在这场宫变中胜出,无疑是优秀的。恪王拥有天时地利,却差了他不是一星半点。 是他,错把鱼目当珠玉,叫明珠蒙尘。 多年来的父子情谊,就像一捧轻飘飘的香灰,一吹就散了。 “我老了。”他拨开李吉,咬牙撑着身起来,看着太子,“你的诏书呢?拿来吧,我给你盖印,传你玉玺。” “天下,是你的了。” 第77章 蒸蒸日上 元日,乃是一年之首日。 天际第一抹微阳照亮宫城上空时,含元殿上已是文武百官云集。 经历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官员们此刻都面带青色,手执笏板低垂头颅。 上首,长治帝头戴通天冠,身着玄色冕服,高坐于赤金蟠龙宝座之上,因咳血而导致面色苍白,瞧着很有些憔悴。 “昨夜,爱卿们可还安眠?”沉沉的声音敲打在百官耳膜上,偌大的含元殿内,竟是无一人敢做出声响。 “除夕之夜,恪王逼宫。”他缓慢开口,一字一句说着,语态像是老了十岁一般,“朕这帝位做得太久了,有人是见不得了?啊?” 这话不可谓不重,霎时间殿内跪了满满当当的人。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朕也想息怒,可总有人不愿叫朕安度晚年,要做出这许多谋逆之事!”长治帝一拍扶手,底下胆小的官员心都快跳出来了。 内阁大臣们连忙抬首,义愤填膺道:“乱臣贼子,该当伏诛!还请陛下定夺诸事,以清大邕反臣。”.qqxsnew 长治帝招手,“李吉,宣旨吧。” 李吉上前,拨开长长的卷宗。 百官竖耳听着。 “……四子恪王,朕素爱幸,甚于诸王。然其屯兵谋逆,戕害亲族,纵容家族触大邕律法数十之数,其心可鄙,其行可戮,朕甚恶之,令贬为庶人,终身囚禁于皇陵,粗茶饮食,布衣耕作,永世永不得归京。贵妃乔氏,贬为庶人,终身幽禁于行宫。乔氏、焦氏一族、左右监门卫大将军武年、宋尽及涉事之族,亲近者一律斩首,成年男子流放,其余皆末为官奴……” 不过几日之间,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罢官贬官的更是不计其数,涉事家族达十数,牵连之广,为当朝所罕见,更是长治帝继位以来,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抄没官员府邸! 长治十九年的春节,京城内外,一片凄然。 可机遇也总是出于乱时。 虽因恪王倒台大批官员贬职,但贬职之官员大多有裙带关系,矗立于朝堂日久已成毒瘤。值此时机,大邕朝堂也终于有了次大洗牌。 许多怀才不遇久坐冷板凳的官员也因往日功绩而升迁,长治帝更是着重提拔东宫詹事府的官员,予以重任,一时之间,朝堂内竟是呈现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等一切终了之时,已是桃红遍野的二月。 龙抬头之日,长治帝因病未亲耕,特令太子领百官于兰亭园播种,以求秋日丰收。 近暮,甘露殿内,长治帝拖着病念了旨。 “太子昀,于危困之际救驾,肃清内外,孝感动天;去年河患,太子功劳卓着,朕心甚安慰,特加封太子尚书令之位,兼领左右监门卫大将军。” “晋太子之生母李氏,为皇贵妃。加恩太子母族荣氏公爵位、李氏为侯爵位……” 尚书令统领六部百官,监门卫更是皇城布防最要紧的势力,一道圣旨,太子实权尽在手中。加恩养母皇后和生母李氏之族,更是锦上添花。 唐昀深深一拜,“儿臣深谢圣恩。” 除此之外,长治帝还加封了许多文武官员。 如门下侍中龚长,因为官年长,德高望重,被授予太子太傅之位,赐予鸠杖。 平国公府世子裴良,驻守边关有功,加封侯爵,亦是显赫无匹。 下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不约而同聚在一起。 “陛下这回是实实在在的放权给太子了。” “经此一役,太子殿下人心所向,陛下也没必要抓着权利不放了。”有官员感慨,“太子殿下之权势,比之昔年懿德太子殿下更为深重,储位稳固,大邕也能安生许多年了。” “谁说不是呢?早年懿德太子身体不健,膝下更无子嗣,眼瞧着一日比一日更憔悴,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是焦急啊。如今的殿下,身强体健足智多谋,东宫里头白承徽在那样的境况之下都平安生产了,可见太子殿下福泽深厚。” “就是太子妃之位,不知会落入谁家。” 这可是大邕近来最热门的话题了,茶楼饭馆,酒余饭后,多少人都暗戳戳看着东宫呢。 “龚侍中之侄孙女儿龚良媛贤良淑德,堪为东宫表率。”有官员猜测。 “平国公之女裴良娣入府年久,资历深厚;御史大夫嫡孙女齐良娣乃是皇后娘娘外甥女,人品贵重,亦可为太子妃。” “……” “我倒听说有一位顾承徽,就是之前被降位的那位。宫变那日,她可是执东宫令牌死死护住了蒹葭宫。据说那会子东宫所有妃妾都在蒹葭宫呢,竟是无一人伤亡。” 闻言,立马就有好些官员凑上来,眼冒金光,“你说的是着作佐郎顾玄之女?” “正是,之前顾家遭斥责,咱们还唏嘘呢,这下可好。这位可是真藏得深。”那人慨叹不已,“眼下太子殿下是还没腾出手来,等殿下忙完这一阵了,只怕顾家是要蒸蒸日上了。” 官员们的猜测太子是不知晓的,此刻他被长治帝留在紫宸殿议事。 “你为何不愿此刻继位?眼下北境渐有异动,大邕权势尽在你手,你是太子许多事还束手束脚,做了帝王,便不必顾忌那些了。”长治帝看着他,淡淡笑道:“你继位了,朕也好享几年太上皇的清福。” 唐昀拱手,“天下终究是父皇的天下。” 这话叫长治帝一咽,他摆了摆手,“行吧。” 太子到底是想等着他百年之后,名正言顺的继位,他倒是耐得住性子。 “父皇近日来身子不好,请先歇了吧,儿子告退。” 太子刚要走,长治帝叫住他,呐呐开口,“东宫令牌,你为何给顾氏?” 这么要紧的东西,他没给两宫良娣,甚至没给龚氏一族的那个妃妾,到底是为什么? “如乔贵妃之于父皇,顾氏于儿臣,也是值得信任之人。” 长治帝紧了紧手,“可她家族不兴,太子,你可别做傻事,太子妃之位需慎之又慎!” 第78章 你的心意,孤知道 唐昀微怔,而后浅笑,“父皇说笑了,儿子并未有立妃的意思。” 年迈的帝王这才长舒一口气。 “那顾氏一族,之前也是朕一时迁怒,到底是帮过你的。你既喜欢那顾氏,朕便给那顾玄提一提位置吧,反正近日升迁的也多了,不差他一个,省得外头风言风语,于你东宫也是不利。” 给顾家好处? 太子躬身一拜,“谢父皇。” 他正想着怎么补偿那丫头呢,父皇开了这个头,他便好办许多了。 长治帝一言九鼎,翌日吏部就发了文书,顾玄从万年不动的从六品上着作佐郎之位,跃至从五品上秘书丞之位。 秘书监丞虽不如三省六部那样手握实权,却也是个清要之官。且大邕官员定级,看似只是从六品到五品,可中间却还有正六品下、正六品上、从五品下的级位,这一下升四级,也是官员少有的待遇。更别提大邕官员到五品便可上朝议事,称得上中级官员了。 这亦是多少入仕之人一生皆无法企及的地位。 顾玄这一升,被冷落的顾家门庭顿时又热闹起来。 “夫人,永清伯府和承化伯府派了人来送礼。” “都不见,赶出去!”顾夫人可还记得这两个府邸当初是怎么想着要害她女儿的。 “娘,您糊涂。”幼女顾青影忙叫住就要离开的侍女,皱着眉头跟个小大人似的道:“如今爹爹升迁,多少人看着咱们呢,知道的人会说咱们与那些府邸有旧怨,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水涨船高,眼高于顶看不起人了呢。” “青影说得很对。”顾玄才从外头进来,听见这话很是中肯,“夫人若是不想见,就叫人客客气气请进来吃盏茶送出去就是。贺礼也不必收。” 顾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是我气急了。”她摸了摸顾青影的头,笑道:“青影长大了,倒越发像你姐姐了。” 总归不像她就是好的。 她这性子啊,一辈子就这样了。 “说起青昭,她如今也是打眼得很,”顾玄愁眉苦脸地坐下来,哪里有升迁的喜样,“正因她在东宫,咱们更要低调些。” 顾夫人颔首。 思虑再三之下,还是去了正院见客。 永清伯府来的是谁她都不喜欢,她请人进来已然很是留面子了,倒是新任承化伯夫人,很是面善。 蒹葭宫内,此刻也正说起承化伯府。 “承化伯府那对母子因参与恪王谋逆之事,被流放三千里。”绯紫边给顾青昭斟茶边道:“新任的承化伯是姜大公子姜进,日前夫人也来信,说是承化伯夫人还去了府上拜会。” 顾青昭端了茶盏,浅浅饮了一口,“那位进了承化伯府给姜深做妻的沈家女子呢?” “说来也好笑,之前永清伯府与承化伯府还很是亲密,出了这事以后,永清伯府赶紧就请了族老来和离。那姜深自是不愿意,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也只能放了那女子回去。只是听说那沈家女被磋磨得厉害,整日关在家中不肯见人。” 顾青昭眸光微闪。 不管如何,到底是活下来了,这比什么都要紧。 正说话呢,外头就来了司仆司的人。 刘司仆下去后,新上任的主事是位姓佟的,生着圆脸,一脸的和善,瞧着就没有刘司仆那个巴结得叫人不适的模样,进退很是有度。 听说是吴英亲自提上来的,可见中用。 “承徽安好,蒹葭宫修缮的工作已然尽全,奴婢今日是特来问问,承徽可还有要添置的东西,奴婢一并办了,免得承徽用着不舒坦。” 蒹葭宫因着宫变那日的闹腾,大门乃至正殿门口的小院都糟蹋了好多,这些日子“缝缝补补”,倒是焕然一新了。 “瞧着外头院里的两株青松都枯了,我想栽种几棵桃杏,摘些果子吃。” 佟司仆:真是朴素又平凡的愿望呢。 “承徽放心,奴婢立刻就叫花房的人挑几棵好看的来栽上。正好春来百花开,再叫人给外头的花坛里换些时新花卉栽种,承徽觉得如何?” “都成,你们看着办就是。” 左不过都是赏花嘛,她不想出宫,在蒹葭宫栽一些多好? 于是太子驾临的时候,就见着蒹葭宫正殿外头正热火朝天地栽树呢。 他看得惊奇,“你这是闲来无事,种上树了?” “那院子不用也是空着,种了桃树,等过些时候就能吃上桃了。”她眉眼弯弯,杏眼里亮晶晶的,瞧着就喜人。 唐昀就笑,“等果子落了,桃树可就光着杆子了。” “这倒是。”顾青昭颇觉自个儿方才太急躁了些,“或许应该再种些其他季节的果树的,如此一来,等桃落了,其他的也就成熟了。” “你这是跟吃杠上了?”唐昀就觉得,这女人罢,一天一个样。 时而冷静得不像话,时而又没心没肺的只顾着口腹之欲。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哪一面,他都是喜欢的。 “这么没出息,东宫的果园里什么果子没有?你要是想吃,等熟了我领你去摘。” “真的?” 唐昀眉毛一挑,好似在说“孤什么身份的人,还能诓你不成”。 顾青昭顿时来了精神,“那我就先谢过殿下了。” 他把她拉到身边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知怎的就想到宫变的事情了,顿时眸光里染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日,你怕吗?” 事后他听褚崖说起过。 那日那样紧急的状况,她一个弱女子,顾全大局,临危不惧,叫人动容。 “我怕。”顾青昭枕在他怀里,低声道:“怕殿下出差错,怕东宫守不住,还怕自个儿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家中爹娘兄妹承受不住。” 真是那样,那她这一生,和上一世有什么区别? “苦了你了。”她这样的坦诚和小心翼翼,叫唐昀多了几分不忍和心疼,他几乎是极尽温柔小心地摸着她的头发,“昭儿,孤谢谢你。” 那天白承徽生产也是一波三折,产后更是大出血,若非她一直稳着,事事周全,莫说白氏了,他那长子怕都生不下来。 “殿下信任我,予我东宫令牌,又将白承徽放在蒹葭宫,我自然不能辜负了殿下的嘱托。”.qqxsΠéw 事实证明,她孤注一掷是对的。 顾家境况好转,她便觉得那些苦,都是值得的。 闻言,唐昀叹息,“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正在万千慨叹中的顾青昭突然宕机。 我什么心意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昭儿是为了我,你放心,我定不薄待了你。” 太子想:她身为女子,脸皮子薄,自然是说不出那些柔情蜜意的话。不过孤知道她的小女儿心思就是了。 只是叫他苦恼的是,这顾氏太过喜欢他,他该回馈些什么才恰当呢?总不至于还是送那些首饰衣裳的。显得掉价。 第79章 嘉奖 思来想去,太子还是决定多陪着她。 连着几日又是留宿蒹葭宫,又是叫顾青昭在嘉德殿服侍笔墨的,偶尔还下下棋。 太子:孤真是太聪明了。 顾青昭:殿下真是不要再召唤我了!天天伺候笔墨我手酸啊!天天侍寝我腰杆子……咳咳,净化荧屏世界和平。总之,就是希望能有休闲的时候。 没见东宫里的人见她的时候,都眼冒红光了吗? 这日又被传唤来嘉德殿,太子在批阅折子,她则坐在一旁看书。 可看了半天也看不进去,翻页的声音也不规律了。 太子揉了揉手腕,抬眼,“无聊了?正好我累了,咱们一同散散步。” 两人缓步走着,太子愈发察觉她神游天外,驻足,伸手掰正她的脑袋看向自己,“想什么呢?” 顾青昭犹豫片刻还是问了,“殿下今日还去蒹葭宫吗?” 他扬唇,“当然。” 她顿时苦瓜脸,“殿下要不今日先去去别处?” 太子立马不高兴了,“怎么?你不喜欢和我在一处?”那架势,但凡听她回答个“是”就要翻脸的。 “妾身自然是想的,”顾青昭脸不红心不跳的道:“只是殿下年关后一直没来后头,如今一来就只在蒹葭宫,几位良娣良媛处您都不去,只怕朝臣们会有想法。再者……”她揉了揉腰杆子,哭丧着个脸,“妾身好几日没睡好觉了。” 这话自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两人之间的情趣嘛,太子懂的。看着她泛红的小脸和瘦弱的身躯,太子也是落了些不忍。 “是我没顾虑周全。” 他只想着给她些补偿,却没考虑过她的处境。这样想来,太子更觉得亏欠了。 “这样,今日我都召你来嘉德殿了,不去蒹葭宫总是叫旁人笑话你。明日起我就去别处。” 两位良娣,还有龚氏那里,都不能慢待了。 太子这样善解人意,顾青昭只差要喜极而泣了。 “谢殿下。” “谢什么,傻姑娘。”唐昀笑着拉着她的手慢悠悠走着,“司服司已经将你的礼服重新做了一套,过些日子,就给你复位。” 顾青昭勾唇浅笑。 复位也好,复位了,她的月俸就能多起来了。 青影现在大了,她得给妹妹攒嫁妆。 翌日,太子将要离开,顾青昭连忙拉了他一把,从内室里头将东宫令牌取了出来递过去。 “眼下困境已解,令牌完璧归赵。” 太子看了看那赤金的物件,并未伸手去接,“你留着罢。”他冲她笑了笑,“若哪日你遇到不测,此令牌或许能有些用处。” 顾青昭却不肯要,“这东西太贵重,妾身不敢拿着。” “你放心,外头都只以为这令牌我收回来了的。你不必有所忌讳。”唐昀知道她的顾虑,便道:“再说,我送出去的东西,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就当是嘉奖你护东宫的功劳了。” “殿下可太抬举我了,我可什么都没做,抵御叛军都是褚崖将军领着将士们做的。”顾青昭苦笑不已。 太子笑看她一眼,“该上朝了,我走了。” 顾青昭看着手里的令牌,究竟是送不出去了。 “绯紫,妥善放着罢。” 这物件,她应该是用不上了。 用了早膳,顾青昭出门散食,便见着一青衣侍女领着一波人从东配殿离开。 “主子,是裴良娣身边的叶辛。” 顾青昭若有所思,“去东配殿走一遭。” 生产那会子,白氏遭了大罪,这近两个月都没缓过来,连下地行走都是几日前的事情。不过太子很是叫人照顾她,给她提了待遇,就连宫中皇后娘娘都差人来探望过,赏了许多补药。如是她就算再卧病,东宫里也没人敢小瞧了她。仟千仦哾 顾青昭进门时,她正披着厚实的蓬衣坐在软榻上,巧儿抱了小皇孙给她瞧,她因病苍白的脸因着儿子的笑脸也染了几分红晕。 “瞧你精神越好了。” 顾青昭打帘进来,白承徽一见喜得跟什么似的,忙叫人给她看茶。 “一日日的补药灌下去,再不好啊,药藏局的招牌就该叫我拆了。”她笑着摇头,吩咐巧儿将皇孙抱给顾青昭看,“姐姐看看,长得快不快,我那会儿病着没见过乐儿刚出生的模样,如今倒是觉得哪哪儿都跟糯米团子似的。” 这倒不是炫耀,她就是高兴了,一个人藏不住,总想着找个人絮叨两句。 小皇孙生得粉雕玉琢,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手紧握着放在胸前做防守状,眼睛却闭着,睡得很是安详,只有粉嫩的小嘴儿微微张着,均匀地吐气又呼气,瞧着喜人得紧。 顾青昭将手钏饰品的全卸了,这才伸手去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乐儿刚生出来也是极乖巧的,小孩子嘛,总是越长越可爱些。” “眼下是乖巧,等两岁上头,能跑会跳了,只怕要糟心呢。”白氏这般说着,笑容却很甜蜜。 “正是这个理,所以即便是为了小皇孙,你也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无论在东宫还是哪里,没有亲娘扶持的孩子,总是比旁人要矮一截的。 “姐姐说的是,只是我就怕自己终究没能力抚养他,”她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难过渐渐浮上心头,“眼下是殿下怜惜我,才叫乐儿在我身边多待几日,等下个月,就要搬去广集殿了。虽说广集殿样样俱全,就连一应侍女、乳娘都比我这里好些,可我总是忧心。” “慈母之心,皆是如此。”顾青昭劝着她,“不过,皇孙住广集殿,总比被谁抱去养来得好些。等你身子好了,也可请示了殿下去探望的。” 听了这话,她才算回复些笑意,抬眉看着顾青昭意有所指道:“是呀,若是被那些黑心的人抱养了去,不说让不让我探望乐儿罢,就说乐儿能不能快活长大就是个难事。” 话里话外的意思,指向的自是蓼萧宫。 “那位到了这时候都还没放弃呢,几次三番地派人来看,却又不能拒绝,真是叫我瞧着就厌烦。方才你也见着了罢?” 第80章 东配殿杂事 “远远见了一眼,倒是跟了许多人。” “良娣嘛,出身又高贵,做什么事情不是大张旗鼓的?来送个东西也跟赏赐似的,趾高气昂得很。”白氏皮笑肉不笑,嗤笑道:“自打前些日子她兄长受封侯爵后,一门一公一侯,何其显赫。她便觉得满东宫都是她的囊中之物一般,得意得很呢。” 说话间,侍女端来茶点,顾青昭端了茶微微饮了一口,缓缓道:“昔年太子妃在时,裴良娣尚且行事低调沉稳,如今倒是瞧着不同了。” “上头没人压着了,她自然无所顾忌了,眼下母族又强势,她哪里还需低调。” 顾青昭不置可否,放下茶盏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用余光瞥了眼巧儿。 见她眼神颇有些游离,便笑意吟吟道:“瞧着皇孙出来许久了,巧儿只怕也抱累了。” 闻言,白承徽也顺势看向她。 巧儿骤然回神,忙陪笑道:“奴婢不累的。” 顾青昭淡笑不语。 白氏眸光微闪,吩咐她,“抱去次间罢,你就守着皇孙就是,其他人我不放心。” “可是奴婢走了,谁来伺候您?”巧儿显见想留下。 “我眼下不需人伺候,待会若是有事再唤你,你也正好歇一歇,去吧。” 巧儿这才屈身抱着小皇孙离开了。 珠帘落下,白承徽这才收回目光。 “眼下只有你我了,姐姐是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顾青昭放下茶盏,抬眸看她:“前些日子你病着,许多话我也不好与你直说。你早产一事,并非意外。” 闻言,白氏眸光黯淡,“那日腹痛来得那样蹊跷,全然不似寻常妇人临盆前的模样。我早有这思虑,这些日子也着巧儿她们查探过我殿里那个粗使侍女,却始终没有丝毫头绪。”说着,她颇有些歉疚之意,“是我底下漏了,倒叫姐姐受了罪。” 她一早就知道太子的吩咐,故而对顾青昭她是一百个放心的。m.qqxsnew 出了这档子事,显见是有人栽赃陷害了。 “我也不瞒你,前些日子蔡海无意间看到你殿里的巧儿与蓼萧宫的叶辛说话,所说何事自然不清楚,只是为着叫你有个警醒。” 白承徽顿时惊了,“这……巧儿跟了我许多年,怎么会?” “我也只是与你说那么一句,你若心有疑虑,便找个信得过的人去查一查。自然,你也可权当我没说过这话。” 见白氏皱着眉头沉思,顾青昭便起了身,“你好好养着病,我先回去了。” 白承徽到底没有起身来送她。 顾青昭也不在意,只是跟着她来的绯紫有些生气,“这白承徽,您这般帮她,她倒不领情。主子何不直接将巧儿与蓼萧宫来往的事情告诉她?也叫她看看自个儿殿里出了多少问题。” “多年的主仆情谊,一时叫她相信巧儿背叛那不是诛心吗?”她笑着抬脚往正殿走,“再说我们究竟是外人,点一句就是了,说多了还以为我日日盯着她挑拨她们主仆关系,没得叫她生出许多不好的心思来。” “这倒也是。”绯紫叹气,“若非她住在蒹葭宫,主子何需管她殿里的杂事。” 原本多密不透风的宫殿啊?自打白承徽搬来了,竟是也有人能借此机会窥探里头的动静了。 “同住一宫,避免不了的。日后紧顾好正殿就是。东配殿的事情,就叫方七和红韶看着些,他俩机灵。” “是。” 这厢叶辛回了蓼萧宫,说起在蒹葭宫的事情来,就忍不住蹙眉,“那白氏真将小皇孙看得死死的额,奴婢连见都没见着一面。” 裴良娣倒不觉意外,只是勾唇笑道:“随她罢,反正她也养不了几日了。” “她一个卑贱的承徽,哪能照看皇孙。”虞良媛鄙夷道。 闻言,对面的姜芸眸光就是一暗。 偏偏虞良媛也并不顾及她的情绪,直言道:“生了孩子的人,面容老相,陛下如今也就是顾着皇孙还去看她了。” 姜芸握紧了手心,偏偏又发作不得。 裴良娣瞧见了她的脸色,便道:“姜昭训还怀着身孕,就先回去罢。” 等她离开了,裴良娣便皱起眉头来,“这个姜氏,还是伯府出身,同样是怀孩子,却半点比不得宫女出身的白氏,至今陛下都没怎么来瞧过她。当初白氏那里,陛下又是赏赐又是看望的,哪样落下了?” “良娣别怒,她虽出身承化伯府,可眼下的伯府已不是之前那般模样。她母亲和兄长已经流放了,眼下伯府哪里还会管她的死活?落魄之人,良娣和她计较什么。” 裴良娣这才收敛了怒容,“她也是福气好,若非没有这个孩子,她哪里保得住昭训的位子。” “也是良娣庇护,等她生产了,不论男女,您抱来养在膝下,也是她的恩典了。” “只盼她也生个皇孙罢。” 那样,日后她手里就有两个孩子,太子妃之位殿下难道还能给别人吗? 说话间,外头侍女兴高采烈地进殿来,“良娣!方才嘉德殿的人来传话,说是殿下要来您这用午膳,良娣快些备着罢!” 闻言,裴良娣激动得站起来,殿下,已经许久没来她这里了。 “快去!叫小厨房好生备着,务必要尽善尽美。” 虞良媛听了也兴奋。 殿下来蓼萧宫,那她势必就能见到殿下了。 才高兴不久,裴良娣就扫她一眼,“你先退下罢。” 虞良媛笑意僵在脸上。 可她万万不敢触怒裴良娣,只得错过了这次见太子的机会。 蓼萧宫为着迎接太子的到来,简直热闹得像过年了,裴良娣也特地重新梳洗更衣,挑了最漂亮的衣裳来穿。 直到等得望眼欲穿了,太子才姗姗来迟。 席间,太子见都是些华而不实的吃食,也吃不了几口就放下了。 裴良娣忙也放下碗筷,笑道:今日妾身特地叫叶辛去看望了白妹妹和小皇孙,小皇孙很是憨态可掬,像极了殿下呢。” 太子看她一眼。 这是废话不是?他的娃不像他该像谁? 第81章 敲打 裴良娣也自觉不妥,又道:“也是妾身没有福气,多年来膝下竟无一子嗣,实在愧对殿下。”说着就捏起绢帕擦起眼角来。 太子见惯了这些招数,厌恶得很,可想着裴氏一族的辛苦,还是忍耐住了,“你执掌东宫,已然很是辛苦,孩子早晚都会有的。”m.qqxsnew 这话敷衍得很。 他都不常来蓼萧宫,更不过夜,她自己个儿怎么有孩子? 裴良娣见他始终不提及那事,到底有些急了,便道:“妾身瞧着小皇孙可爱,实在喜欢得紧。不知殿下可有打算将小皇孙给齐良娣或是龚良媛抚养?” “并无。”他言简意赅。 除了那两位,就只能是她了! 裴良娣险些大喜过望,“多些殿下,妾身一定会好生抚养小皇孙的!” 太子蹙眉看着她,知道她是误解了,便道:“孤已经叫广集殿收拾好了,下个月初就叫小皇孙住进去。” 裴良娣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尴尬和委屈,她试图劝他,“殿下,小皇孙那样小,广集殿的人只怕照顾不好小皇孙。不如叫妾身……” 太子顿时不悦了,“昔日孤亦是从广集殿长大的,怎么小皇孙就不行了?” 裴氏自觉失言,还想再说什么,太子却已经起身了,“嘉德殿还有折子要批,孤就先走了。” 千言万语,也只能憋屈地塞进肚子里。 叶辛赶紧宽慰她,“殿下政事繁忙也是常有的事,良娣莫忧。” 裴良娣咬唇,眸光黑沉一片,“找人去看看,殿下是当真去了嘉德殿,还是被哪个不知好歹的人勾去了。” 结果是太子的确去了嘉德殿,一待就是一下午,到了晚上才召了龚良媛去侍寝。 “龚氏自打入东宫来,便很低调。寻常是连门也不多出的,殿下却从未薄待过她。”打量着裴良娣脸色不好,叶辛小心翼翼奉上茶。 “龚氏的人,殿下自然看得重。”正因如此,裴良娣才更不放心,“本以为太子妃没了,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一个齐良娣便罢了,又来了个龚良媛,那顾青昭更是能哄得叫太子殿下把东宫令牌也给了她。” “她只是个小小承徽而已,身份也实在不高贵,再说那东宫令牌,殿下已经收回去了,顾氏应是不足为惧。” “你懂什么。”裴氏嫉恨得只差没把茶杯给捏碎,“正是因为她出身不高,却得殿下这般倚重,才更要小心。之前我还以为定州那档子事是顾家自个儿的谋算,如今看来,倒像是殿下的意思。” 她眉峰紧缩,眸光意味不明,“若真是如此……满东宫的人只怕都小看她了。” “一个能得太子殿下宠爱又信任的妃妾,威胁实在太大了些。” 她正兀自恼恨着,外头轻脚走进来一侍女。 “主子,姜昭训来了。说是有一些秘辛要说与您听。” * 二月中旬的时候,京城内外竟是乍暖还寒起来。 顾青昭复位良媛,册礼过后,少不得要到两宫良娣处问个安。 蓼萧宫内,裴良娣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任由她屈身做着福礼,丝毫没有叫她就座的意思,“你倒是有本事,降位不过小半年,竟是又回来了,到底是有能耐。” 话里话外极尽讽刺,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公众场合这样叫人难堪。 顾青昭好似没有感受到旁边传来的恶意,垂首道:“妾身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裴良娣微微前倾身子,咬牙切齿道:“你一个承徽,无宫权无子嗣,竟叫殿下之前把东宫令牌托付给你,你敢说不是你耍了狐媚手段?!” “殿下托付,只是因为白承徽与妾身同住蒹葭宫,叫妾身务必照料好白承徽腹中胎儿。至于后来出那些事,妾身也始料未及。权宜之计,还望良娣谅解。” “哼,好话都叫你说尽了,倒显得本良娣,不近人情。” 顾青昭依旧垂眸,未置一词。 裴良娣想发作,可顾青昭没有丝毫不敬,举止谨慎得很,叫她有心也无可奈何。 “行了,你起来罢,否则殿下晓得了,只怕还要怪我苛待你。” 她起身,“殿下明察秋毫,怎会怪罪良娣。” “殿下是明察秋毫,可难保有些人罢,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本良娣瞧了也要心惊。” 顾青昭就不说话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裴良娣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罢了,你既然复位了,日后便好好侍奉殿下,别学着白氏似的,以一个宫女之身处处耍巧卖乖,勾得殿下竟然也给了她承徽之位。” 这是指桑骂槐,叫她谨记身份呢。 出了蓼萧宫,扶着顾青昭上了撵轿,绯紫脸色气得发青。 “这裴良娣言语也太刻薄了些,怎能这样说您。” “她是良娣,我是良媛,她要敲打我,自然不需忌讳什么。”她淡淡道。 “好歹您也是殿下的妃妾,奴婢真是气不过。” “绯紫,你记住一句话。”轿辇微晃,顾青昭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来,“在没有绝对的权势和地位的时候,不要冒然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人在弱势的时候,连反抗都是可笑的。” 绯紫沉吟许久,最终是听了进去,默默颔首,“是,奴婢知道了。” 另一侧的沈临抬眼,看了眼闭目养神的顾青昭,欣慰之余也带了些心疼。 轿辇高高低低地行进着,一刻钟后,停在了琳琅宫门前。 许久未踏足琳琅宫,她颇有骨子恍如隔世之感。 “你来了。”齐良娣在东暖阁接见了她,只是两相坐着,如今倒平添了许多尴尬。 顾青昭落难那会子,齐良娣虽没落井下石,可作为昔日盟友,却并未有什么照顾,甚至还有避嫌的嫌疑,如是到了今日来,再是不能像之前那样亲密无间的了。 “妾身复位,特来拜见良娣。” “从前咱们也是姐妹相称的,如今倒是生分了。”齐良娣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个笑来,“罢了,终究是我看走了眼,以为你再不能起来……” “冬夏。”齐良娣微微侧身,“把给顾良媛准备的贺礼拿来。” 第82章 蓬莱湖 头一回齐良媛给她的贺礼不是些真金白银的了,是些规规矩矩的首饰头面,很是贵气稀罕,可瞧着晃得人眼睛发疼。 “我乏了,就不留你了。”齐良娣撇开眼。 顾青昭便起身,告辞离去。 齐良娣等她走远了,才好意思将视线挪回来,看着微微晃荡的珠帘,她抿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小官之女,只是有些聪明罢了,可她,竟能走到今日……” 顾父被长治帝亲口提拔,顾青昭更是得太子信任至此,饶是齐良娣,也难免羡慕。 倒不是旁的,她就是羡慕,太子对她的偏爱。 冬夏侍立在一侧,犹豫半晌后道:“其实良娣何必与顾良媛如此划清界限呢?如今裴氏一族越发势大,龚氏也不容小觑,即便是为了……那个位置,良娣也该拉拢她才对啊。” “拉拢谈何容易呢?我也并非没有想过,还是像之前那样,去她的蒹葭宫走一趟,说些好话缓和一二。可是冬夏,”齐渺抬眼,眸光里掺杂着复杂的情绪,“我再如何也是出身高门,我不想为了拉拢谁就这样刻意。再说太子妃走的那日,我已然对不住她一次了。此次更甚,要是再叫我厚着脸皮去蒹葭宫,我自个儿都瞧不起自己,也实在不愿。” “顾青昭,她也不是傻子。”她深叹一口气,“也怪我当初做得太过,以至于今日这般尴尬。” 冬夏拧眉,“良娣也莫要太难过了,不管如何还有个王承徽呢。她的恩宠,也不比顾良媛少多少。” 闻言,齐渺脸色才算好些,但脸上忧色还在,“若非殿下甚少来我这里,我也实在不必这样四处扶植人。” “良娣不要这样说,总归咱们有皇后娘娘。殿下总不能一直这样待您。您日后,早晚会有子嗣的。” 齐渺忍不住又叹,“话虽如此,可我实在不知哪日殿下就会定下储妃的人选。眼下姜昭训有孕,十有八九这孩子生下来就会给裴良娣养,我手里没有个孩子,实在不放心。” “那之前裴良娣上蹿下跳要抱养小皇孙时,良娣您为何也不问问殿下的意思呢?没准儿殿下就把小皇孙抱来琳琅宫了呢。” “我倒是想。”齐渺摇了摇头,“可之前进宫姨母就说了,殿下不会将长子给任何人抚养的。只要东宫一日没有嫡子,那小皇孙,就是最宝贵的。偏偏裴氏不自量力,闹腾了这许久,眼下什么都没捞到。” 说到此处,她脸上才算浮现了笑颜。 “只要她不高兴了,我就能睡安稳了。” 这厢顾青昭回了蒹葭宫,一进正殿,便瞧着桌案上堆着许多贺礼。 “这些都是各宫小主子送来的,龚良媛更是大方,送了许多好物呢。良娣瞧瞧?”丹青笑意吟吟迎上来。 “不看了,我累得很,你们登记了放去库房里就是。”她摆了摆手,径直入了内殿。 绯紫和红韶忙进去伺候着。 丹青忧心不已,凑到沈临身边去,悄悄问:“姑姑,主子这是怎么了?” 沈临放下手中的礼品单子,看了眼顾青昭离去的方向,轻叹一声,“身不由己,处处谨慎。良媛她,是忧思太重。” 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叫她养成了这样的处世态度呢? 沈临连连摇头。 “啊?那可怎么办。”丹青顿时急了。 沈临若有所思,“听说蓬莱湖边上的重瓣樱开了,过些日子等天儿暖和了想办法叫良媛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肠。” 人不能总待在屋里,天长日久,没憋坏也闷傻了。 蓬莱湖并非是远在行宫的蓬莱州,该湖地处东宫的西南角。活水自东宫后头的远山上流淌下来,从西南门引渠入宫,至穿绕经东宫时,形成了一个广硕的湖泊,水流经此变得宁静,又因湖边广植青柳,每逢秋日晨间,湖面雾气氤氲恍若仙境,故称蓬莱湖。 虽比不得行宫蓬莱州之宏伟壮观,却胜在精巧。 等到了下游时,水流才因地势之故逐渐变得逼仄湍急,自东宫东北门而出。 如是整个东宫便以此水而养,许多园子,果蔬、花卉的皆临湖而存,好些在别处难以存活的稀罕树种,也应运而生。 这日顾青昭终是经不住丹青的缠,被几个丫头拉着来了蓬莱湖边上。 此处她之前也是常来的,只是那时候湖边只有些青柳,许多花儿已然过了盛期。可眼下却是樱花繁盛的季节,蓬莱湖北边绵延几里,尽是郁郁葱葱的关山樱。 数百株樱花树静静地立在纷繁细碎的花瓣中,风划过枝头,惊扰树梢枝翘间欢腾的翠羽吉鸟,惹得它们扑动翅膀,撩动朵朵娇花儿从绿叶间溢出,又随湖面吹来的清风打着旋飘落下来,染了一地的春色。 顾青昭来时,正好见了一场难得的樱花雨,漫天飞舞的片片花瓣儿也恋她的容颜,打着旋儿轻轻散落在她肩头。 任谁见了这样的景色,定然也要笑靥满面的。 “主子来得正是时候,过早过晚都见不到如此胜景的。”沈临笑着道。 丹青扶着自家主子,“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要不要折两支回去?摆在宫里瞧着也是好的。” 顾青昭摇头,“就这样便是最好的。折了也放不久的。” “倒也不难,主子要是喜欢,奴婢就叫花房再移植两棵去咱们蒹葭宫。”今日蔡海没出来,跟着来的是他的徒弟蔡九,一开口就和他师父一样了,霸道得很。 顾青昭没忍住笑,“再种蒹葭宫就快变成花房了。” 蔡九挠了挠头,“那就不种。” 反正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不容易出来走一遭,一行人陪着顾青昭游玩了许久,看尽了蓬莱湖边的景色。正打算回程时,路过一处假山,却听到有人提起顾青昭的名讳。 “哼,殿下要是知道顾青昭入王府之前那样与外男纠缠,定是不会饶恕她!” 这样无凭无据的丑话,叫几人都黑了脸。 “青天白日的,谁这样乱嚼舌根!”沈临紧紧蹙着眉头,呵斥出声。 qqxsnew 第83章 流言四起 假山后那人猛地一顿,显然是没料到此处还有人在。 蔡九伶俐,顷刻间已经绕过去,将人带了出来。 “原来是张承徽和赵奉仪。”顾青昭嘴角挂着笑凝视着两人,笑意却不达眼底。 “顾……顾良媛安好。” 饶是张承徽再嚣张,顾青昭得宠是东宫皆知的事情,面对正主,她也短了气势。赵奉仪更是个八百年都露不了面的人物,见到她了,更是又心虚又害怕。 “不知两位是从何处听来的话,本良媛倒是好奇得很,我自个儿都不晓得,何时就与外男私会了?两位也帮我回忆回忆?” 张氏咬唇,“这也并非是我们无故谣传,自然是有人说了,我们才能晓得。”她悄悄抬眼看了顾青昭一眼,倔强道:“若是顾良媛没做过亏心事,未曾与昔日承化伯府的二公子有过来往,又何必在意这些?” “谣传本良媛自然不必在意,但若有人故意抹黑,我又凭什么要受着?”顾青昭斜睨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东宫里头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张承徽和赵奉仪听了这话?” 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叫张氏有片刻的失神。 她抿唇,“顾良媛何必诡辩?我本就是个眼里见不得沙子的性情,顾良媛既然做了背礼之事,还怕谁说出来吗?” 顾青昭挑眉,眼里噙着冷意,“张承徽似乎格外喜欢替人出头,别到时候轻易被人当了枪使。” 说完这话,她领着众人离去。 两人屈膝恭送,等着仪仗走远了缓缓起身。 “这……顾良媛不会去给太子殿下告状罢?”赵奉仪谨小慎微惯了,很是担忧。 “怕什么?”张承徽冷哼,“我就不信给太子殿下当真能没有半分怀疑。那姜深,可是帮着恪王谋反之人。若是殿下去查了,当真查出些什么来,那才有意思呢。” 这厢顾青昭已经坐上了轿辇,车旁的丹青气得直跺脚,“那张承徽和赵奉仪竟敢肆意抹黑主子。” “抹黑也好,传谣也罢,她二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可见这话东宫里头已然传了有阵子了。” 蔡九很是自责:“是奴婢失职,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丝毫发觉。” “外头传蒹葭宫的丑事,又怎会叫你晓得。”顾青昭并不怪他。 蔡九拱手,冷肃道:“奴婢即刻就去查,定尽快查出是谁恶意诋毁,中伤主子。” “不必了,”顾青昭摆手,“能传出这事的,左不过就那一个人。” 她与承化伯府的纠葛,除了听她亲口告知的太子外,便只有姜芸晓得。 回宫的时候,正好碰见蔡海从外头匆匆赶来,瞧着面色就很不好。 许是怕旁人听去,他不敢张扬,只等都进了正殿才敢说话,“方才奴婢去司仆司,佟司仆悄悄支了我话,说如今外头好些人散播您与承化伯府之事,奴婢不敢停留,立刻就回来了。旁人怎么说不要紧,就怕太子殿下当了真,主子早些有个准备。”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若非她出门踏青碰上了,只怕还真被蒙在鼓里呢。 好在蔡海广结人缘,这佟司仆肯递那么一句话,显见蒹葭宫今日地位的不同。 从蔡九嘴里,蔡海也晓得了自家主子今日竟然亲耳听了那些讹传,他不由得更气愤了,“主子不必在意那些人说的话,清者自清,她们无非就是嫉妒您年轻貌美,又得殿下的偏宠。” 这话叫思忖中的顾青昭乐不可支,“你这话要是叫她们听了,只怕更要气坏了。” 蔡海就一哼,“奴婢哪管她们气不气,只知道主子受了委屈,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大事。” 他本是宫里的人,转悠几圈又来了东宫,能在他这个年岁在宫墙内过得潇洒的,自然不是什么闲散人,更深知宫中的人心复杂。但他服侍过那么多主子,顾青昭是唯一一个叫他身心拜服且愿意长久跟随之人,一同患难过,他自然更是一心一意就想自家主子好。.qqxsnew 虽然不清楚内幕,但那些谣言,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其心之诚,比之绯紫丹青,也不遑多让了。 顾青昭闻言粲然,“放心,此事我早跟殿下提起过。” 她早知姜芸的性子,也晓得她与承化伯府那点子事是个隐患。虽然并非什么大事,更谈不上丑事,可就怕有心之人添油加醋。 太子从两河回来,准备册封她为良媛的那晚,她便一并将承化伯府的事情说了。 果然……当真是有那么一天。 “真的?”丹青眸光都亮了,“主子最英明神武了!这样一来,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饶是沈临也松一口气呢,“良媛料事如神。” 这个时代的男子,最是不能忍受妻妾与旁的男子产生纠葛,“私会”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以讹传讹,也能轻易毁掉一个女子的清誉。 谁能保证不心生疑窦呢?不查罢,心里始终有疙瘩,查了罢,岂不是就说明两相不信任? 无论如何,都得不偿失。 “眼下还只在东宫传播,来得及遏制。丹青,你去吩咐小厨房做些殿下喜欢的点心,蔡海去嘉德殿走一遭,就说蒹葭宫备好了午膳,请殿下来用。” “是。”丹青颔首。 “良媛这还是头一回主动请殿下呢,殿下必定要来的!”蔡海激动得跟什么似的,自家良媛素日里谨慎得很,太子自个儿不来,她是绝对不去的嘉德殿。 说完这话,他行了辞礼,一溜烟就出了正殿。 蔡海前脚才走,白承徽后脚就来了。 “你身子不好,怎么出门来了?”顾青昭微微惊讶,叫她坐了,便叫人关好通风的门窗,又让红韶去备热饮子来。 “我好许多了,早该出来走走了。倒是顾姐姐,我今日可听了一些不该听的。”白承徽蹙着眉,看了眼外头没人后,才道:“今日陈昭训来,与我说了一事……” 自然说的就是外头传着正盛的她“私会外男”的事情。 “此事我也听了一耳朵。”顾青昭浅笑,“难为你还想着我,肯告诉我这些。” 白承徽简直不解,“那你还这么淡定?咱们这些人都晓得了,可见外头传得多难听呢,你不快寻太子殿下解释一二。” 第84章 表明心迹? “既是流言蜚语,多说无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罢了。” 白氏见顾青昭镇静的模样,没来由地自己也跟着放下心来。 旋即想着:顾良媛素来得殿下宠爱,自然是不惧这流言的。 想着倒也宽了心。 顾青昭却很好奇,“早前妹妹与陈昭训赵奉仪交好,如今倒鲜见与赵奉仪来往了。” 白氏一听她称呼“妹妹”,顿时脸色更好了些。这代表顾青昭接纳了她。 “我们三人最初交好,不过是因为同样出身,抱团取暖罢了。陈昭训心肠不坏,至今与我也还能说上话。至于赵氏嘛……”白承徽说到她就“啧”一声,眸光中尽是冷意,“她心术不正,我早与她断了来往,只是没料到,我宫里那巧儿,还是受了她的撺掇。” 说到此处,她不禁轻叹一声,看着顾青昭的眼神中带着些感激,“若非那时姐姐提醒,只怕我如今还不知身边藏了豺狼。真是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你我同住蒹葭宫,我也是为着不叫外头人随意窥探蒹葭宫罢了,谈不上谢。”顾青昭问她,“巧儿你打算如何处理?” “不瞒姐姐,赵奉仪是个什么货色我是清楚的,她哪里能指使了巧儿?我倒是想叫巧儿供出真正的幕后主谋,可又觉得是以卵击石,即便巧儿供出那人又如何?她位高权重,母族又强势,我终究是无能为力。” “你也察觉是何人所为了?” 白氏眸光黯然,“除了蓼萧宫那位,还能有谁?自打姜芸有孕后,她恐怕就有这想法了。借着除夕之时殿下抽不开身来,同时害了你我,当真是一举两得。”她冷笑,“我因着顾姐姐照料,命大活了下来,小皇孙也安然无恙,姐姐更是宠爱胜于从前,只怕她是坐不住了。这回东宫里传出这些闲话,未尝不是她做的手脚。姐姐要小心才是。” 顾青昭颔首,“如今既知是哪些人动了歪心思,你也趁此机会整顿一番东配殿。别叫人再钻了空子。” “姐姐放心。” 日头渐移,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外头蔡海就回来了。 气喘吁吁的,脸上却带着笑,“主子,殿下已经快到宫门口了。您快准备着接驾罢。” 他接了顾青昭的嘱咐正打算去嘉德殿请太子呢,没走出多远就见太子仪仗来了,连忙就跑回来报信了。 白承徽见状就起身,“既然殿下来了,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与殿下说话了。” 顾青昭送她到了正殿屏门下。 白氏走前,还是忍不住对她道:“虽说姐姐身正不怕影子斜,可该说的还是要与殿下说清楚,否则以殿下那性子,他自个儿在心里闷着想一圈,好的也给您想得不好了。” 闻言,顾青昭忍不住笑。 “果然你是跟在殿下身边年岁久了,深知殿下的性子。” 唐昀瞧着是个冷面的,在妃妾们面前不怎么爱说话,可架不住他爱瞎想啊。正如之前他臆想顾青昭在宫外有个什么青梅竹马一样,脑回路清奇得很。 白氏顿时恼了,嗔怒道:“我可没与姐姐说笑。” “我知晓。”顾青昭笑意吟吟,“今日多谢你了。” “嗐,说这些做什么。”白承徽这才放心离去。 惹得太子进来后就问,“白氏来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提了句这几日东宫里都在传的话。”顾青昭领着他进东暖阁,“殿下可用了午膳?要在蒹葭宫吃一些吗?” “这时候还用什么午膳啊,”太子屁股才挨着软榻,就撇嘴看着她,语气里夹着怒意:“你倒坐得住,若非吴英来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被乱传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是些谣传,殿下不必为此动怒。”她从绯紫手里端过茶盏奉上去,低着眉眼,“殿下喝茶。” 太子不知怎么的,一见着她,心里就揪着疼起来。 他接过茶盏随手放在桌案上,拉了她在身边坐着,“怎么一早不告诉我?恩?” 他叹气,揽了她的入怀,轻轻揉着她的头,似是安抚:“受了委屈也不说。” “我也是今日去蓬莱湖踏青时才听了人说。”她靠在他怀里,睫毛微微颤动,“正叫蔡海去请殿下,殿下就先来了。” “放心,这种事情我自然不会信。我已经叫吴英去查了,东宫也封了消息,不会叫乱传去外头。”唐昀深知人言可畏的道理,他虽然信任顾青昭,可就怕事情闹大了,言官们上蹿下跳,给她肆意编造罪名,坏了她的名声。 “多谢殿下。”她莞尔。 “傻姑娘,说这些做什么。”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帮着我看顾着这东宫的事情,我自然要保你平安的。” 可说了这话,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念头一闪而过,快得他都难以捕捉到。 顾青昭从他怀里起来,笑着道:“我晓得殿下信任我,所以今日请殿下来,是想叫殿下一同用午膳的。” 说话间,丹青就领着人将吃食摆上了西次间。 顾青昭拉着他往次间去。 “蟹粉小笼,红糖糍,软香糕,还有加了糖的牛乳饮子,殿下喜不喜欢?” 她仰着小脸,双瞳剪水,笑意比起初升的朝阳来都要明媚几分。 佳人笑靥如花,太子也被他那笑颜晃了眼睛,他握拳轻咳了一声,强装镇定着,耳根上却泛了些若有若无的红晕,“既是你费心叫人做的,孤自然是喜欢的。” 这女人,还问他“喜不喜欢”?这哪是问他喜不喜欢吃食呀?分明就是拐着弯表明心迹。 于是满心欢喜的太子殿下用午膳时便非常赏脸,罕见地多吃了些。 小厨房里做甜点的张厨司也因此水涨船高,别提多得意了。 饭后唐昀斜倚在软榻上,怀里抱着个顾青昭,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一眯,闭目养神,像个餍足的狮子一般,慵懒又惬意。 顾青昭仰头看他。 不得不说大邕皇室人的气质真是叫人惊叹。 这时候的唐昀,愈发有股子颓散的模样,偏偏他这么一躺,也是绝代风华得很,叫人忍不住心痒痒。 顾青昭突然很想晓得,这人腰的维度。 虽然平时候端庄的太子殿下都是穿着严严实实的直腰袍子,但她曾瞧过他穿束腰时的模样,当真是……勾人得不行。 说干就干,她状似不经意地伸手,从他背后环抱住,悄咪咪缩紧…… 第85章 欲加之罪 太子眸光没睁开,嘴角却浮上了笑,“你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顾青昭心虚,赶紧想把手缩回来,可太子速度多快,左右手各自覆住一只在他腰间乱动的小手,轻轻一拉,顾青昭整个人就扑在他身上来了。 她顿时尴尬又羞得不行,偏偏自个儿还动不了了。 在这样旖旎的时刻,顾青昭不合时宜地想,幸好刚才太子把绯紫她们都赶了出去,否则要是被她们看到她此时的姿态,日后她还怎么能直起腰杆来管束底下人? 正想着呢,一股子温热的吐息从她耳垂边划过,“想摸就摸,害羞什么,嗯?” 混杂着太子低沉又迷离的声线,实在诱人得不行。 顾青昭顿时从头顶酥到脚跟。 殿下您快别“嗯”了,受不住啊~ “我……我就是随便看看。”话音刚落她就恨不得钻进软榻下边正中往右数第三块地砖的裂缝里去。 “呵……”太子沉沉地笑了,“隔着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顾青昭还在疯狂唾弃自己时,一整个就被太子打横抱起来了。 顾青昭:! 殿下,这可是大白天啊! 午睡的时间可都还没到呢…… 门外的绯紫红韶面面相觑,唯余羞赧。 白日宣……那啥,陛下和主子就不能有些节制吗?! 屋里的两人自是听不到她们的心声。 太子年轻气盛,美人在怀,怎么不得有个万八千字的“打架”场面? * 翌日天明,东宫众妃妾受召前往蓼萧宫。 顾青昭仆一坐下,便有许多道视线投向她,多是不怀好意的。 “顾良媛这几日瞧着憔悴了些,可是受了什么流言困扰的缘故啊?”虞良媛坐在对面,意有所指地说着,眼神里除了赤裸裸的讥讽,便是幸灾乐祸。 憔悴? 顾青昭忍不住想笑,她眼下用红光满面来说都不为过。真不知这人哪里看出她憔悴的。 蓼萧宫的侍女给她上了茶点,顾青昭端了,浅浅抿了一口,半点不慌不忙。 等润了口,一边放了茶盏,才扬眉笑道:“虞良媛说的什么流言我是不清楚的。倒是前些日子听了些闲话,才晓得原来东宫里头,已经无趣到了何等地步,需要靠编排人来找些话说。” 被拐着弯骂了的虞良媛脸色微沉,随即又笑起来,“有些人啊,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以为自己得宠了,就能掩盖掉之前做的那些腌臜事吗?也不瞧瞧此处是哪里,还以为在那穷僻的六品官宅子里呢。” “虞良媛是大族出身,哪里晓得那些粗鄙之人的脸皮有多厚。自然也无需惊讶了。”上头的良娣和良媛都还没开口呢,张承徽就紧跟着跳了出来,言辞极尽讥讽。 “两位良媛说话,有你什么事?”齐良娣斜睨她一眼,“成天只知搬弄是非,乱嚼舌根子,张承徽怕是经书没抄够?” 张氏虽怕齐良娣,却不肯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撇嘴道:“妾身只不过说两句话罢了,齐良娣惯会拿身份压人。” “呵。”齐良娣冷哼,“本良娣真要拿身份压你的那一日,还能容你在我跟前叫嚣?” 她自来便不是个好性子的,张承徽偏偏要触她的霉头,本来想维持住脸面的,这下闹得更是没脸。 顾青昭没想到这时候齐良娣还能帮她说话,很是诧异地看过去。 恰好齐良娣也投眼过来,四目相对,齐良娣很是不自在,连忙撇开了视线。 虞良媛见状,勾唇笑着:“瞧这模样,原来齐良娣和顾良媛尚有情谊在呢?当初顾良媛降位伊始,齐良娣便与蒹葭宫断了往来,妾身只以为齐良娣早就弃了顾良媛呢。” 齐渺顿时握紧了拳心,“闭嘴!” 虞良媛就笑得更放肆了些,挑眉看向顾青昭,似乎在嘲讽两人几近碎裂的交情。 正殿里头人闹腾得够久了,才听着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萧良娣到!” 等裴良娣坐下,接受除齐渺之外众人的请安过后,才缓缓开口,“都别拘礼了,起来罢。” 出场架子摆得是愈发大了。 “今儿召你们来此处,也并非为着旁的事。乃是为着近日来,东宫内众议纷纭的一些事情。”说这话时,她还特地看了眼顾青昭,生怕别人不晓得似的。 “按理说,我并非太子妃,此事也轮不到我来管。只是太子殿下托付东宫司正司之职权,我作为一宫良娣,眼见着有些妃妾行止不端,也不能不过问。” 这冗长的话,实则是为她接下来的训责做铺垫,果然,她话音刚落便目光灼灼看向顾青昭,“顾氏,你可知罪?” 这不分青红皂白的问话,饶是龚良媛也不由蹙了蹙眉。 顾青昭起身,盈盈行了个福礼,不卑不亢道:“妾不知。” 裴良娣立时便怒了,一拍桌案义愤填膺义正言辞道:“你入王府之前,就与外男来往,如此品性不贞,行止不洁,竟还敢参与终选,伺候殿下身旁,实乃大罪!且大邕律令秀女选拔期间,不得与旁人有纠葛,你却几乎与承化伯府二公子订亲,实则是违抗圣旨,更是罪无可恕!” “裴良娣说妾身与外男来往,请问是哪个外男?我与他究竟有何来往?是互送了情物还是私定了终身?”她脸上几乎看不清任何表情,脊背坚挺,嗓音铿锵有力,“良娣又说我终选之际与承化伯二公子订亲,证据何在?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外男自然是那承化伯的公子,至于人证嘛,姜昭训便是姜二公子的嫡亲妹妹,她所言难道还能有假?” 此话一出,姜昭训就急忙站出来“陈词”:“我在家中时,就曾见顾良媛之舅母——永清伯府大夫人日日上门,言明顾家长女爱慕我二哥,顾家欲与姜家结亲,此事,顾良媛总不能抵赖罢?” 第86章 人事变迁 “这倒是奇怪,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良媛父母健在,何时需要她一个舅母私自替外甥女去求姻缘了?”说话竟是一向不喜开口的龚良媛,她一字一句缓缓道:“若说随便哪个舅母也能代替父母行事的话,那天下女子,岂非都要被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私自定了终身?给嫁了出去?未免也太荒谬了些。” “正是这个理,姜昭训如今是东宫妃妾了,可别信口开河才是。”陈昭训也帮腔说话。 姜芸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舅母都来伯府了,你们又怎知不是早就与顾家商量好了的?”她恨恨看着顾青昭,“不论如何,她早与我二哥有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话一听就叫人觉得不适,龚良媛还要开口,裴良娣已经抬手阻止了她,“行了,也都别争辩了。顾良媛既然不肯承认,那便去司正司走一遭罢。事关殿下名声,万万不能随便了。”她意味不明对着顾青昭道:“想来顾良媛受尽殿下恩宠,也不想看到殿下因你名声尽毁罢?” “事情尚未查明,裴良娣就急于给我定罪,难道故意要毁坏殿下名声的,不正是裴良娣吗?”顾青昭定定站着,眸光冷得很。 裴氏被这话激得脸有些挂不住,顿时沉下了脸来,“巧言善辩!既然顾良媛不肯去,来人!将她压去司正司审问。” 龚良媛见状忙拉了身边的侍女来,“快去请殿下来!快去!” 唇亡齿寒,要任由裴良娣发落了顾良媛,裴氏气焰更盛,日后想要惩罚她们也就更肆无忌惮了! 这厢绯紫惊得忙护住顾青昭,裴良娣见了,冷冷勾唇,“我倒忘了,还有你的两个陪嫁,想来定是深知此事,也不能放过了。都压去审!” “孤倒要看看谁敢放肆!” 随着厉喝声起,一袭明黄色锦服的唐昀迈步而来,脸上挂着的冷,比之腊月冰霜还要冻人。 一时间,殿内众人无暇顾及其他事,忙矮身行礼。 裴良娣看着太子投过来的冷眼,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殿……殿下万福。” “孤倒是想万福。”太子冷哼一声,大步上前,一屁股坐在裴良娣原先坐的宝座上头,却丝毫没有叫底下众人免礼的意思。 裴良娣壮着胆子:“妾身也是为着殿下名声着想,这才要发落顾良媛。” “你究竟是为着孤的名声?还是为着别的?”唐昀笑意不达眼底,眸光深处似结了冰,冷冽得叫人害怕。 裴氏不免心虚,但此时已然没有退路,她抿唇道:“妾身自然是为了殿下,殿下叫妾身执掌东宫,妾不敢怠慢。” “好一个不敢怠慢!”太子略一扬声,裴良娣险些腿软。 “你当真以为孤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太子冷眼扫视着底下众人,最终目光停留在姜昭训身上,“打着为孤好的旗号,肆意伪造事实诬陷妃妾,这就是你执掌东宫的结果?” “妾身……妾身不敢。” “顾良媛能入端王府,孤难道不知其底细?你不敢?你都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随意害人了!” 裴良娣顿时瞳孔微缩,身子瘫软得若不是叶辛扶着只怕要摔下去。 她知晓太子多疑,眼里容不得沙子,才敢做此事。可如今太子这话,无疑是早就晓得顾青昭的事情,她再做这些,当真就是…… “孤原以为你在王府时很是得力,便叫你与齐良娣共掌东宫,如今倒纵容得你滥用权势!即日起,你也不必掌宫了,东宫庶务,便交由齐良娣与龚良媛共同打理。” 这话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裴氏彻底崩溃了。 可事情却还没完。 太子又看向姜芸,“昭训姜氏,歪曲事实行止不端,念在怀有子嗣,暂不降位,禁足秋霜阁,直至平安生产。” 秋霜阁,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冷僻的住所。太子又特地言明直到她“平安生产”才可,这也是警告姜芸,不许以子嗣做筏子,算是切断了她的后路。 除此之外,张承徽和赵奉仪也因散播谣言被罚了月银。 经此一役,顾青昭在东宫的地位也愈发立住了。 但她虽打眼,却也比不得新被提拔掌宫的龚良媛。执掌东宫这可是实打实的权利,一时之间,一年前还默默无闻的若英阁,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就连与龚良媛同宫而居的陈昭训也得了各司追捧。 而蓼萧宫则随着裴良娣的势弱和姜昭训的搬离沉寂下来,但她因着母族的尊荣,倒不至于过得不好,只是再不如以往那般,得到各司的孝敬了。 东宫里人事变迁,不过转瞬之间。 有的人下去了,自然也有新的人起来。 日升月落,不外乎也是这个道理。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到了三月初的时候,已是能褪去厚重的裾裙、蓬衣,穿些轻快些的衣裳了。 太子特地着人送来了许多好看的绸缎,其中以四匹蜀锦最为贵重,次些的也是镜花绫,也是颇为稀罕的贡品料子了,足足有十匹。qqxδnew “这水红色的蜀锦衬您,奴婢叫针线房给您做两身衣裳来。”红韶兴致勃勃,只恨不能立刻做好衣裳叫她家主子穿。 顾青昭略略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那匹天青色的镜花绫倒是不错。”倒是没在意那更好的蜀锦。 红韶不解,“眼下裴良娣称病已许久不出门了,主子不必太忌讳了罢?” “东宫不是只有裴良娣一个,我眼下也并非就能安稳了,这些衣裳,便不要拿出去招摇了。”顾青昭自顾自描着眉,不再看那料子。 红韶又看了看怀里的蜀锦料子,颇觉可惜。 沈临正给顾青昭挽发,闻言微微露出笑容,给她递了眼神,“衣裳便先放着罢,来日方长,总有主子能无所忌惮穿上那一日。” 顾青昭就笑,“就怕姑姑看走了眼,我是个没追求的。” 能到良媛的位置,已然不易。 即便日后当真要往上升,那也是许久过后的事情了,且又要斗得你死我活,实在叫人厌烦。 沈临不置可否,淡淡笑着,“主子是心有成算。咱们不急,总归要慢慢来才好。” 顾青昭笑了笑,喊了红韶来,“那蜀锦料子,水红色的给齐良娣送去,景泰蓝的送去若英阁给龚良媛。再挑两匹成色好些的绫绸,给王承徽和陈昭训送去。谢她们那日在蓼萧宫为我说话。” 第87章 病重 “主子全都送了啊?”红韶傻眼。 “几匹料子罢了,再好看也是身外之物。”顾青昭笑着看她,“对了,顺便去司寝司走一遭,就说我这几日身子不舒服,要告病几日。” 红韶意会,福了个身就出门去。 等她走了,沈琳临笑着摇头,“我瞧着每月您就巴不得这几日呢。” “我倒是想告病来着,可药太苦了,无奈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一旁的侍立着的绯紫忍不住笑:“奴婢记得,主子少时尚且还不怕喝药呢,如今越发长大了还更怕苦了些。” “许是小时候怕苦的那根经没长出来。”顾青昭自嘲。 六棱镜内,女子容颜姣好,肌肤未衰。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期然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如今,是长治十九年三月初了。”她怔怔念着。 “是呢,今儿都初五了……” 绯紫的声音渐渐不可闻,她陷入深深的回忆中去。 前世此时,她正被困于承化伯府,无法自救。 父兄被贬在外,青影也跟着父母去了,她一个人在京城里,听不到亲人的消息,也护不住底下婢女。 披着承化伯夫人的名头,却活得凄惨又可笑。 独自一人看着小窗外的日升月落,看秋日的霜花漫上月台,听冷风过境时烛火被吹得摇晃的“呼呼”声,孤寂又难熬。 她也曾无数次回想,若是重来一次,她定不入承化伯府了,也定要欺辱她的人付出代价。.qqxsnew 如今…… 昔日的幻想成了现实,世事沧桑,她已是是东宫的顾良媛了,父兄仕途大好,顾氏一族不会有人轻易死去。绯紫和丹青未遭迫害,而那两个府邸的人,已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甚至因着之前姜芸污蔑她的事情,流放在外的姜深过得更惨了些。 大仇得报,她一身轻松了。 可心里不知为何空旷起来,说不出是为什么。 就像原本热闹欢笑的宴席,突然间宾客尽散时那般,空落落的,就连打扫残局的心思都没有。 这日晚上,顾青昭又做了一回噩梦。 照样是在承化伯府中时的光景,只是这回梦中场景是那西南角那个种满了菊花的小院。 彼时是秋,本该盛放的金菊早衰,院里凄清寥落。 她一个人又躺在了熟悉的木板床上,因抱病身子动弹不得,姜深却还不想让她死,日日让侍女喂她掺着慢性毒的苦药以吊命。 那样有着浓厚腥臭味的苦药,她足足喝了一年多。 以至于后来一看到药碗,一闻到药味,便能恶心得吐出来。 梦里她恍惚迷蒙,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是身在梦境中,还是做了一场重生的好梦…… 那小院的清冷叫她觉得真实,她怎么挣扎也逃脱不得。 她想,她定是做了一场美梦……梦里她才能重新回到父母身边,重新参加了终选,又入了王府,眼看着唐昀一步步筹谋登基…… 梦境更深沉的时候,顾青昭竟又在里头做了一场梦,在那场梦里,她也重生了,唐昀并未指她入府,她如愿在家陪伴父母左右,可是后来永清侯府获罪之时,还是牵连到了顾家,顾父遭贬,渝州的兄长仕途艰难,她在仓促之际嫁了一寻常官宦人家公子为妻,起初他们夫妻恩爱,可到了后头,那人秉性暴露,整日寻花问柳,不顾正事,又纳了几房小妾,她困在内宅里,整日操劳内外琐事还要受小妾的气。累得病逝的那年,也是秋日。虽是全然不同的经历,可到最后还是在那样一个孤零零的小院里,看着满地残菊渐渐丧失最后一分意识…… 梦里昏沉得紧,她在恍恍惚惚之间被人把手腕从被子里取出去,后来又迷迷糊糊被人往嘴里灌了些极苦的东西,她怕极了,死死咬住牙关。 耳边似乎有绯紫的声音,“怎么办?主子喝不下去药可怎么能好,蒋医师……” 到底是在承化伯府,还是在东宫呢…… 蒹葭宫的顾良媛病了。 这病来得突然而猛烈,又是发烧又是梦中呓语,医师们想尽了法子,照料了整整两日,顾良媛仍是昏迷的状态。药也是喝一半流一半。 可一个大活人,怎能连着几日不吃东西呢?病怎能好? 这还是医师们头一回遇到这样棘手的事情。 蒹葭宫内,一片愁云惨淡。 正束手无策之际,太子仪仗也驾临了。 看着原温柔明媚的姑娘,如今静静躺在那里,面色全无,嘴唇也因太久不摄入适量水而起了皮。 太子心里堵得慌,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他大怒:“两日都没能把人治醒,一群庸医!” “殿下息怒!”蒋忠祥跪趴下去,“良媛这病状,若是寻常的风寒,这两日的药喝下去,早该痊愈。” “可为何顾良媛如今连清醒的征兆也无?”太子死死盯着蒋忠祥,眸光里有怒火跳动。 蒋忠祥还是头一次见太子气成这般模样,他忙负手,“微臣揣测,顾良媛……应是心病。” “世间万般病症自有万般解药,可若是心病,再有多少药灌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如顾良媛这般突然陷入昏迷的,更是闻所未闻。” 太子觉得荒谬,“顾良媛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子,家庭和善美满,入王府后亦是常带笑脸,怎会生出这么严重的心病?” 他一边骂蒋忠祥,一边还是召了绯紫丹青来问。 绯紫细腻,太子一问,也想起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来。 “我家主子及笄过后不久,有一日醒来过后,就一直说胡话,抱着丹青和奴婢哭个不住。后来见了家中老爷和夫人也常常带着泪花,那段时日,主子不知怎得好似性情大变,整日郁郁,把自己关在家里许多时日。” 敏感如太子,立时觉察出了些不同来。 “你家主子在那之后,可还有其他什么突然的举止?” 绯紫丹青便将所知尽数说了,只是下意识隐匿了顾青昭与承化伯府来往一事。 第88章 将醒 “一个人怎会突然性情大变?”紫宸殿内,太子紧蹙着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化解不开。 “殿下说什么?”吴英端着新的烛台来,就听他自言自语着。 “吴英你说,人要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一夕之间改了性子?”唐昀拧眉,“本是个青春烂漫的丫头,一觉醒来就沉稳了,事事周全,也收敛锋芒。真是怪哉。” 吴英将烛台换了,这才笑道:“殿下还想着顾良媛的事情呢。” “孤实在费解。” “依奴婢看,不外乎就是遭受了什么打击,或是遇到了什么磨难,使其逼不得已地成长了。”他说着玩笑道:“总不至于是被人夺了舍。” 哪怕真是被夺了舍呢?顾家人难道还看不出来? “女子嘛,一过了及笄礼,难免会多些纷扰,小女儿家的烦恼也未必就是不痛不痒的。” “可自她入王府,瞧她过得也很是悠闲自在,怎么说病就病了。”太子十分不理解。 “殿下这话不尽然。”吴英端着烛台,认真道:“奴婢与殿下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虽说之前咱们王府人不多,瞧着也都和气着。可殿下别忘了,顾良媛刚来那会子,可是足足受了许久的冷落。太子妃过世那会,顾良媛也是受了惊吓,后来又是宫变又是被人肆意传谣言的,哪个女子能承受这么多?更别提顾良媛一个自小闺阁长大的弱女子,何时见过这些腌臜事。” 吴英轻叹一声,“说起来顾良媛也是可怜。” 满东宫,也就这位如今最得殿下看重,可也是最倒霉的了。 吴英这样一说,便叫太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的确是受了许多苦。”其中大半还是因为他的缘故,如今顾青昭又昏迷不醒,实在叫他心中难安。 他起身,“摆驾罢,孤想去蒹葭宫。” 临行前,他又想起什么,召了吴英上前来,“有一事孤要你去查一查。” …… 已近暮,蓼萧宫内却未如往日一般早早点上烛台,裴良娣坐在东暖阁软塌上,便是发呆也脸色难看。 叶辛轻脚进门来,“良娣,蒹葭宫那位病了好几日了,说是一直迷迷糊糊,瞧着就是不好的模样。” 裴良娣回过神来,“医师们怎么说?” “听说连蒋忠祥都束手无策。” 裴良娣脸上总算有了丝喜色,她几近怨恨地道:“最好叫她这次就病死在床榻上!一个小小的良媛,五品官之女,凭什么得到殿下的宠爱。对了,殿下呢?在王氏那里还是在龚氏那里?” 叶辛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殿下这会子在蒹葭宫。” “啪” 茶盏顿时被掀翻在地,混杂着裴良娣的低吼,“顾青昭!” “若不是她,本良娣也不会失了宫权,不会被殿下厌弃!”仟千仦哾 “良娣别这么说,殿下怎会厌弃您。”叶辛虽劝着,可心里却也无奈。 这一次次的交锋,都是自家主子自个儿有意挑起事端来的。可那顾良媛实在聪明,又倍得殿下偏爱,竟次次都平安脱险。 可见是个厉害的主。 主子有宫权时尚且没在她身上讨着好,如今要再对上蒹葭宫,这样拎不清只顾着斗,只怕更没有来日。 叶辛左思右想,走到她身边,“不管如何,良娣您的母族始终繁盛,就凭着这一点殿下也不能一直冷落着您。这么些年,主子一直没有子息,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调养。” “我都二十五了,再调养又有何用?”裴良娣吐出一口粗气,“左不过还是吃那些医师开的药。” “其实奴婢倒觉得,宫里的医师未必就比外头的好。良娣不如想法子让夫人进宫一趟,或许夫人有办法呢。” 叶辛这话,勾起了裴氏的希冀。 她看着扁平的小腹,手心微紧。 “那就寻个好日子,接母亲入宫。” 这厢太子又到了蒹葭宫。 顾青昭还是没有要清醒的意思。 在嘉德殿时还不觉,可如今他坐在她的床沿边,不由心里也焦躁起来。 “她为何还不醒?”他看着蒋忠祥,眸光黑沉得紧。 蒋忠祥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两日,顾良媛已经算转好一些了,虽然没醒,好歹能迷糊着喝进去一些水粥。微臣觉着,顾良媛这样,不如殿下叫良媛的娘家人进宫一趟。良媛思念亲人,若是有顾夫人母女来陪着说几句话,说不准会有转机呢。” “只说句话就能叫人醒来?”太子死死皱着眉头。 “人在迷蒙之际,偶尔是能听到外界的声响的。如顾良媛这样的病症,若是有她在乎的人唤她,兴许会唤起她的意识来。” 太子蹙眉瞅着他,明显不信。 当日晚上,齐良娣这里多了两封奏贴。 冬夏解释,“殿下说了,准许顾良媛的母亲和妹妹入宫探望。” “竟病重到这等地步了?”齐良娣惊愕之余不免心头有些不忍,“后日顾夫人进宫,叫人镇重相待。” “是,”冬夏颔首,“还有裴良娣,她借着生病的由头,也想见家人呢。” 齐良娣拿起那封奏贴,嗤笑,“也有她求我的一日。”说完就将其丢在一边,“先压着几日,就说司正司一时腾不开人手,无法接裴夫人入宫。” 冬夏愣着应了声,正要出门,齐良娣叫住她,“殿下今日都没来琳琅宫,去打听打听,殿下去了哪个宫殿。” “这……殿下不是一直在蒹葭宫吗?自午后时起,殿下就没离开过。” 齐良娣好不惊诧,两手抓着扶手,身子微微前倾,“顾青昭病着殿下都还在那里?!” “殿下当真这样喜欢她?” 她实在不解。 若说顾青昭长得美,东宫哪个又是丑的? 论温柔体贴,谁又能比得上王氏? 若说家世罢,顾家也着实排不上号。 “殿下到底喜欢她何处?”她泄气地后仰躺回去。 当着是猜不透。 十五这日,月色皎洁无暇。 柔和的余光从窗棂里洒进来,映照着踏上女子白皙的脸庞。 似是感受到了那丝丝光亮,顾青昭眼睫微动。 “主子?主子可听得到我的话?!” 是丹青? 她嘴唇微动,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可眼皮子却沉重得睁不开,视线也迷蒙得很,只有耳边传来的声音愈发清晰。 “殿下!殿下主子许是要醒了!” “叫医师,医师啊!” “昭儿?听得到吗?” 这是…… 唐昀? 第89章 太子殿下的温柔 万籁俱寂的晚上,东宫突然沸腾起来。 齐良娣披着外衣出来,便见外头火把亮得很,“外头怎么了?” “说是顾良媛醒了,殿下把药藏局所有医师都给搬过去了。”冬夏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见这样大的阵仗,不免惊讶,“殿下也太慌神了些。” 齐渺看着蒹葭宫的方向,略微失神了片刻,夜风轻拂,她拢了拢衣襟。 “得宠的时候,便都是这副模样。” 如她这样没了殿下偏爱的人,便只能看着万家灯火,黯然伤神了。 冬夏见她难过,宽慰道:“良娣别伤心,顾良媛再得殿下喜欢,也不能越过您去。何况您如今手执宫权,龚良媛也不敢擅专,裴良娣更是要看您的脸色,不管如何,您始终是东宫第一人。” “什么东宫第一人,你只管哄我高兴。”齐良娣苦涩着摇头,“明日备些补药,你跟着王承徽去蒹葭宫走一趟。好歹同为殿下妃妾,该迎来送往的礼,还是不能缺了。” “是,奴婢晓得。” 翌日王氏携冬夏提着好礼到蒹葭宫时,太子也还在,正陪着顾青昭用早膳。 “是妾身来得不巧了,惊扰了殿下良媛用膳。”王承徽一进门,眼睛便挂在唐昀身上了。 顾青昭见状轻笑,“是我用膳用得早了些。” 说着她就要放下碗筷,太子见了就瞪她,“你这才吃几口?昨夜你醒了过后连粥都喝不得,眼下都许久未正经进食了,好歹再吃一些。” 她看着面前的清粥小菜蹙眉,“没什么味道……没有胃口。” “医师说了,你才醒不久,不能吃那些荤腥的。快,再吃些。”太子催促着她,“实在不行,叫绯紫多给你放些糖。” “还是算了。”顾青昭叹气,她又不是唐昀,吃个饭菜都喜欢糖分高的。 见她又端起勺子,太子这才满意了,笑着亲自给她盛了碗小米南瓜粥,“这才乖。” 王承徽站在门口,当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还是第一次晓得,殿下与人说话时,语气能这般温柔,自顾自也能说这么许多话…… 诚然,如今东宫里除了顾青昭,她算是最受宠的那个,连生了孩子的白承徽也比不得。 可她看了太子与顾青昭的相处之态,还是会忍不住心底泛酸。 “殿下待顾姐姐真是好,连妾身看了都羡慕呢。”她努力挤出个笑。 顾青昭抬首,笑问她:“王承徽这么早来,怕是还没用早膳,丹青,叫小厨房再端些吃食来。” 这样的景象,她本该拒绝的,可心里一旦不舒服了,行事便都不规矩起来,王氏微微福身,“那便多谢姐姐了,妾身还从未有机会与姐姐一同用膳呢。这回可是托了殿下的福了。” 她借着这句话又多看了太子两眼。 可他始终埋着头,连自个儿吃的东西也不在意,倒是眼巴巴看着对面顾青昭碗里的粥食可有消减。 若是见她一勺挖得多了,便眉开眼笑,若是见她兴致缺缺,时不时舀几厘米,他就眉头皱得都要打结。 王氏看得心头发涩,绯紫伶俐又添了一张椅子来,她正要坐下去,身边冬夏忙道:“承徽忘了?良娣说了,等您回去用早膳呢。” 太子似是才发现她们一般,抬眼淡淡看着她,“既是齐良娣做好了吃食,你也不好辜负,去吧。” 冬夏赶紧福身,“良娣忙着打理庶务,特地派奴婢随承徽来给良媛送些补品,望良媛能早日安好。” 说着,忙叫后头的人抬了东西上来。 齐良娣出手,自然从来没有不大方的。 太子见了很是满意琳琅宫的做法,“你家主子有心了。” 巴巴地叫侍女送来这么多东西,为得不正是太子这句话吗?冬夏听了很替自家主子高兴。 王承徽眼下也不能坐下去了,只得将自个儿准备的东西献给顾青昭,屈身福礼,“妾身告退。” 太子都没抬头看她,只沉沉“嗯”了一声,足见冷淡。 出了蒹葭宫,冬夏便很是不悦地道:“承徽也太不谨慎了,太子殿下向来最不喜妃妾们明目张胆地争宠,何况这还是在蒹葭宫。早晓得,就不该随您这么早出来。合该晚些的。” 原本两人起码还要再晚半个时辰才来蒹葭宫的,为的自然是不必干等着看别人用膳。 可王承徽知晓了太子还在蒹葭宫,非要早来,这才有方才那副尴尬的局面。 “我本以为我就算来得早了,顾良媛也是不能轻易将我晾在一旁不顾的。可算好了顾良媛,却没料到殿下……我还是头一回见殿下对我这么不理不睬呢。”好歹她也算是个宠妾罢,自以为在太子心中有所不同的。可偏偏就是在顾青昭这里,摔了跟斗。 “我家良娣早与承徽说过的,叫您不要小瞧顾良媛,您非是不信。”冬夏念叨不已,“幸好方才殿下没迁怒我家良娣。” “是我的不是了,回去就向良娣赔罪。” 两人说着走远,蒹葭宫里头唐昀也正说着王氏,“从前还觉得她是个守规矩的,没成想与旁人也没什么两样。” 顾青昭就笑,“原来殿下喜欢守规矩的。” 她不是不晓得王承徽的心思,她也正想看看这个新晋宠妃的能耐。她最后能成为唐昀最偏爱的妃子,肯定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可她冷眼瞧着,王氏还没发力呢,太子就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仟千仦哾 唐昀幽幽看她一眼,“孤何时喜欢不守规矩的了?” “额……”她就那么一句玩笑话,不过太子这么一说,她倒也想起来。 从一开始的白氏,到齐良娣,再到王氏,她自个儿也算一个罢,虽然私下里有些放肆的,可明面上的规矩是没少的。 诸如姜芸和张承徽、赵奉仪,更甚者还有之前的太子妃,明面上功夫都没做好的,太子对她们也是淡淡的。 这样一想,不免就想得远了…… 第90章 家人入东宫 太子见她神游天外,顿时十分不愉,“别瞎想,快吃东西。” 原来就弱不禁风的一个人,病这一场下来,身量更是纤弱了几分,瞧着就不像样。 太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捞了碗又给她盛了些放在跟前。 顾青昭顿时头大如斗,“殿下,真吃不下了。” 她才喝下一碗粥,一碟子素叶饺,方才他盛得那碗小米粥都还没吃呢,再来这一碗,她肚皮都得撑破。 “那怎么行,你吃这点子饭菜,还没我三分之一呢。久病之人,就要多补充些营养。”说着,又夹了两个烧卖放她碟子里。 顾青昭眼睛都要看直了。 沈临见状,忙出面来劝,“殿下,良媛许久未进食,这才醒过来半日呢,总要有个渐进的功夫。若是一下子吃得狠了,才是伤脾胃呢。” “是呢是呢,方才蒋医师也嘱咐了这点呢。”绯紫帮腔道。 唐昀觉得有理,这才没劝顾青昭再吃了,只是看着那两碗粥,眉心总是舒展不开。 “我知道殿下忧心,但蒹葭宫有小厨房呢,我要是饿了,随时就有吃的送上来。”说着她又吩咐丹青,“将这两碗粥拿去放好,待会我饿了还要吃的。” 太子忙抓了她的手,“不过是两碗粥,待会子冷了再热,如何能入口?不要吃了,要再饿了,叫厨房给你做新的。” “可这是殿下一番心意,不能辜负。”顾青昭眨眨眼。 唐昀笑着斜她一眼,“我方才不过是在想你这样身子弱,要真得了病只怕不好将养。你倒来挖苦我。” 她就眉眼一弯,吩咐底下人将吃食撤了,自己则和太子缓步到了东暖阁说话。 “殿下这两日都在蒹葭宫吗?”她歪在太子怀里,整个就是个没骨头的模样。 太子眸光微闪,“那怎么会,孤也就偶尔来一来。” 顾青昭就忍不住笑,这人,又口不对心了。 她装作苦想地模样,道:“这两日我虽躺着意识不清楚,可总听到个人在耳边念叨着,说要是妾身再不醒,就不要妾身母亲和妹妹入宫了,还要趁此机会惩罚我那群伺候的丫头。” 闻言,太子耳后根猛地就红得染了霞一般。 他轻咳两声,掩饰道:“许是你做梦了。这两日总是听你呓语。孤怎么会说那些话,真是可笑。” 顾青昭扬眉,很是无辜道:“妾身没说是殿下呀。” 这话叫太子不期然一怔。 反应过来后,他双手搭在她脑袋上,惩罚似的胡乱揉了两下,“你这坏丫头,竟敢诓我。”语气恨恨的。 顾青昭连忙示弱,“妾身错了。再也不敢了。” 太子这才停下来,手却没离开,又顺着用手给她理头发,嘴里却还轻哼一声,跟作气似的。 “也就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其他人哪个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就算是撒娇也是小心翼翼的。 就蒹葭宫这小妮子,瞧着乖巧,实则心黑。 “对了,午后你母亲和妹妹就入宫了。” 顾青昭昨儿就晓得了这消息,眼下再听也是心思雀跃着呢。 大病初醒时见最想见的人,这大抵是世间最温暖的事情了。 “谢谢殿下,殿下最好了。”她不怕死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人在兴奋状态下总是容易头脑发热做些过分的举动。 事后顾青昭想起来也是后怕得很,可在眼下……太子似乎很受用? “嗯,总算你嘴甜。”就连揉她头发的力度都不知温柔了多少。 等太子走后,顾青昭在东暖阁坐着等家人来时,还在恍惚。 难道太子就喜欢这个调调? “主子!夫人和二姑娘快到了!”丹青兴高采烈地进殿来禀报。 顾青昭忙要起身,沈临赶紧过来阻止了她。 “良媛,君臣有别,您合该在正殿等族人入内拜见的。何况您如今也受不得风,不能出门的。” 顾青昭这才如梦初醒,不由感激地看向沈临,“姑姑说得是,是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躺了太久,连人都不谨慎起来了。 顾青昭在心里自我反省了一下。 沈临笑了笑,“不过也不必那么死守规矩,等顾夫人和姑娘入了蒹葭宫的正门,就没人晓得里头是什么样了,良媛尽管请家人到东暖阁说话,也是出不了错的。” 她笑着颔首。 整理了下衣襟,侧坐看着纱帘处。 一刻钟后,蒹葭宫大门口停下了一台软轿。 顾夫人牵着顾青影下轿来,绯紫丹青忙上前迎接,“夫人,二姑娘。” 顾夫人没空去看那恢宏大气的蒹葭宫正门,只担心着顾青昭的身子。 一边走一边问绯紫,“良媛身子如何了?昨儿接着来信,说是人醒了,眼下可好些了?” 绯紫笑着搀着她,“夫人别担心,主子没什么大碍,晨起还被太子殿下盯着用了许多粥食呢,药藏局的医师都说,主子只要醒了,便很快能恢复过来。” “真是老天庇佑。”顾夫人唏嘘着,脚下却没慢下来。 等进了东暖阁,亲眼见着顾青昭的模样,才算放下心来。 拉着她的手念叨着:“前些日子家里接到诏书,说是让进宫来探病。一家子都吓坏了,生怕你出个意外。”说着她就忍不住叹气,“总算见到你好端端的样子。说真的,我与你爹是真后悔,早知如此,不该叫你参选的……” “娘噤声,这话怎能乱说。”顾青影靠在长姐身边,闻言顿时皱着眉头打断自家母亲。 顾青昭笑着搂了妹妹在怀里,“青影越发长大了。” 对顾夫人那些话她是不以为然的。 之前她或许也有顾夫人那般的念头,可病这几日,那些真实的梦境也叫她豁然醒悟。 即便不入王府,她难道就能过得好了吗? 兴许还会因为夫家不厉害,继续被永清侯府明里暗里的使绊子。倒不如入王府,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必日日操劳那些后宅琐事,被夫君嫌恶。 顾夫人也自觉失言,没再说这个,只是还是不住地担忧着,见她脸色不好担忧,知道她不能吃荤腥也担忧。后来还担忧其他妃妾有子嗣,她却没有。qqxsnew 总之是想到什么,就忧心什么。 第91章 赐席面 顾青昭自来晓得自家母亲的性子,顾夫人说什么她也是听着。心里暖烘烘的。 倒是顾青影受不了了,“娘亲好不容易来看长姐一趟,尽说这些有的没的。” 顾夫人一怔,随即轻叹了声,笑着道:“是我关心则乱了。” “我知道娘亲心里是念着我。不过娘也不必太过担忧,女儿如今过得极好。” 顾夫人这才开始打量了东暖阁的装潢。 入门处是花梨木圆拱形镂雕芙蓉缠枝落地罩,两侧各有一桃紫色轻纱帘掩映,添就几分温婉;入门处左侧博古架上,天蓝丁香紫鼓钉式瓷盆托叫人一眼难忘,其余更有雕刻精良的玉山子、珐琅,无一不是上品。至于屋内挂落、悬画,其精美之极,实在无需多言。 顾夫人边看边叹息,“前些天我受邀去了一个侯府宴集,当时还赞叹那家正屋华贵呢。眼下瞧着,你这里竟是比之那侯府装潢还要好上几分。” “夫人不晓得,主子这里太子殿下可添了许多东西呢。”丹青笑着道。 顾夫人笑意就更深,“来时我就听了,他们总说殿下待你优厚,眼下也算信了几分。” “所以娘莫要眉目紧锁了,女儿在东宫,已然享尽了福气。”顾青昭莞尔。 顾夫人颔首,“再有什么荣华富贵呢,做父母的总是觉得你受了苦。这些年,你兄长在外,你又小小年纪入了东宫,我与你爹实在是提心吊胆。”她轻叹,“好在青影在家中,也叫我们二人有个慰藉。”qqxδnew 顾青昭笑着摸了摸自家妹妹的脑袋,“我与哥哥都不在家里,也唯有叫青影多承欢膝下。” 母女三人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侍女传话,“禀良媛,白承徽来了。” “快请她进来。” 见母亲疑惑,顾青昭解释道:“这位白承徽,就住在东配殿,素日里与我很有些来往。” 过了一会子,白氏便入门了,她身子未大好,穿的衣裳都比寻常人厚一些。 仆一绕过落地罩,她便笑吟吟起来,福身道:“顾姐姐安好。”等起了身,又看向顾夫人:“顾伯母安好。” 给顾夫人请安,她自然不能行礼,若是真屈身福礼,便是有违礼制了,少不得还要叫顾夫人母女俩起身,给她行大礼。 她这样聪敏体贴,顾青昭见了很是喜欢,“绯紫,给白承徽上茶。” 另一边的丹青已经端了红木椅来,又垫了软垫,请她坐下。 “听侍女说,顾姐姐的家人入宫来了,妾身想着之前生产时姐姐的照料,很是感激,便想来拜见一二。”她说这话时,便看向了顾夫人。 顾夫人笑容温婉,听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像有龃龉的,便很是亲切地说道:“承徽与良媛同住一宫,自然是要同心同德,彼此照应,这本是应该的。不说昔日,便说日后,你们和睦了,也是于彼此都有益处的。” 顾夫人这番话,倒像是亲近长辈的叮嘱,关心备至。 白承徽笑着,抿唇称是。 “倒是我瞧着承徽脸色不大好,昭儿也是一样。”这样左右看着,顾夫人又忍不住念叨起来,“咱们做女子的,最是要关心自个儿的身子,若是身子不好了,便是耗费心神,怎么求个日后呢……” 顾青昭笑着摇头。 母亲又开始碎碎念了。 她颇有些歉意地看向白承徽,却见她认真听着,眸光里有微光闪烁。 顾青昭眉心微动,终究没说什么惊动两人,只笑着抚了抚妹妹的头发。 约莫自言自语了半刻钟,顾夫人端茶润喉时才发现自己说得多了,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白承徽道:“我素来爱唠叨些,没烦着承徽罢?” 白承徽连忙摇头,“怎么会。” 顾夫人就笑笑,到底没再多说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在此处不合时宜,白氏垂眉起身,“既已拜会过,妾身就不打扰良媛和家人团聚了。先行告辞。” 日头渐移,到了午膳时分。 小厨房自然是拿出来好大力气来置备午膳,为的就是要给自家主子长脸。 顾夫人看了满桌的吃食,自然对女儿的处境又了解几分,不由脸上笑开花。 正要动筷呢,外头吴英就来了。 “太监大人怎么亲自来了。”蔡海赶紧去迎。 “殿下知晓夫人和二姑娘入宫,特地赐了一桌席面来。” 说话间,西次间已经加了一张精致的八仙桌,不一会儿,上头就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吃食。 “烦请吴太监替我谢过殿下。” “良媛主子别忙着谢,这后头还有东西呢。”吴英笑出一脸的褶子,“殿下又叫前头厨房给做了鲍鱼燕窝和莲子白木耳参汤,都是滋补身子的,特地嘱咐过了,要良媛多用一些。” 说着,那两道菜就被端来了几人正在用膳的桌子上。 所谓席面,虽然看着华贵,可都是拿来充场面的,并不能吃。太子叫新做的这两道菜,才是实实在在的。 顾夫人见了,更是乐呵呵的。 等近暮时分离宫了,心中亦是倍感欣慰的。 送了顾夫人和妹子出门,返回来时就见蔡海笑眯眯迎上来,“主子,殿下只赏赐过三回席面,除了两宫良娣处,就唯有您这里了。况且奴婢瞧着,其他地方殿下可没这样费尽心思安排,还多送了汤食呢,可见殿下待您不同。” 顾青昭笑而不语。 总算没白费她之前的让步。 等入了内室,一边拆着头饰,就听绯紫道:“这两日您病着,白承徽日日都来看望。还送了一株百年的人参,那人参还是她生产那会子,宫中皇后娘娘赏的。” 人参这东西,千金难买,更别提是上了年头的。 顾青昭指尖微顿,良久后轻叹出声。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冬虫夏草和药效不错的黄茋,给蒋忠祥送过去,叫他看着给白承徽入药。” 绯紫不解,“主子为何不直接送给白承徽?” 一旁服侍的红韶猜测,“直接送了,白承徽未必肯收,即便收了也不一定舍得用。” 顾青昭笑看她一眼,“红韶心思最通透。”顺便补了句,“也不必告诉她,叫她服用着早些好起来就是了。” “主子对她这样好,是信得过她?”绯紫问。 第92章 什么发包,这么难拆 “说信任倒也谈不上,只是同住一宫,也没必要僵着。其实自打入王府起,白氏除了坑害过嘴上不把门的姜芸,其他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争宠手段,要说害人,也是没有的。”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朱唇轻启,“何况,不管怎样,她从未真正为难过我,就凭这点,我也不会与她交了恶。” 沈临很是赞同,“白承徽也算是会处事的了。她一个宫女之身,只靠着昔年皇子府照料殿下的情谊在,哪能走到今日?说起来还是她自己个儿有能耐。她又难得懂得感恩,这样的人,若是能向着主子,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正说着话,太子就到了。 顾青昭正要起身行礼,就被太子压着肩膀坐着,“身子这么弱,就不要拘礼了。今日感觉如何?可有好一些?” 她忍不住笑,“殿下早上不还在蒹葭宫吗。” “嗐,这不是放心不下嘛。”他本来今天是要住在前头的,思来想去还是来了。 也说不出是为个什么。 “殿下来得匆忙,我都没穿戴齐整,殿下先去外头喝茶罢,我这便上妆了出来。” 他摇头,“既然都要拆掉了,那就别再弄上去了,拘束得你头皮疼。” 说罢就顺势搬了个椅子坐她身边,目不转睛看着她拆掉头上的饰物。 看了会他有些手痒痒,起身把红韶挤到一边,自个儿上手给她拆头发。 “殿下还会这个?” “会的。”不就是把挽好的头发放开,这有何难。仟仟尛哾 于是……内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怕是过了有一刻钟罢,能文能武的太子殿下还在跟那发包大眼瞪小眼。 这什么玩意儿? 这缕发丝从哪里穿过来的?怎么这处瞧着这么松,却怎么都弄不开? 他简直手足无措。 这又不是什么死东西,一旦动错了,牵扯到她头皮……他可还记得有一回夜间兴起时,因不小心压了她一缕头发,后背都被她挠红了。 想着他都有点头皮发麻。 “殿下,要不还是让奴婢来吧?”红韶小心翼翼试探道。 太子没应她,眉头皱得都快堆成山了。 顾青昭默默吩咐了一句,“我有些渴了,红韶,你们去给我弄盏茶来。” 红韶还疑惑着,绯紫已经一把拉了她,跟着沈临后头出门去了。 “这,不是弄茶吗?怎么都出来了?主子的头发可还没拆呢。” “傻丫头,主子哪里是要喝茶,这是给殿下解围呢。”沈临笑着赶着两人走了,“去,叫小厨房做些清甜的点心来,待会殿下和主子许是要用的。” 三人都走了,内室便清净下来。 顾青昭看着镜子里的他,忍不住勾唇。 太子嗔她一眼,“你还笑。” “我哪敢啊。”顾青昭笑着指了指发包左侧的一处突起,“殿下,试试这处。” 唐昀将信将疑伸手一摸,竟是摸到一根与发簪一般粗细的两股钗。 他眸光一亮,试探着轻轻抽开。 刹那间,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散下,几缕发丝从他手指间轻轻划过,俏皮如斯撩动了他的心弦,又自然舒展地垂下去。隐约间,有股子淡淡的清香萦绕鼻畔,叫人心神尽舒。 “这是……什么香味?”他处在天底下最奢靡的皇宫,却从未闻过这么叫他喜欢的味道。 香而不腻,只这淡淡的几缕,就足叫他魂牵梦绕。 “不是什么名贵香料,我在家中时素来喜欢用桃花混着香藻豆来梳洗头发,之前殿下来时用的都是那些香料,故而不是这个味。” “是了,是有桃花的香味。”太子简直喜欢死了这个味道,“以后就用这个。” 顾青昭挑眉,“那殿下可给我说说哪些地方桃花多,总不能让我可着院子里那几株摘,秃了就不好看了。” “要什么样的,我叫人给你摘了送来。” “那可就要求多了,别累着殿下的人。”她笑眯眯的,嘴上这样说着,还是将要求细细说了。 太子的人,不用白不用。 这日晚上,太子照旧留宿了蒹葭宫,二人早早和衣而眠。 翌日太子起了个大早。 瞧着外头将亮未亮的天,他忙叫人给挽发着衣。 “殿下不必匆忙,今儿百官休沐,宫中陛下也没宣召。您合该多休息会子的。”吴英给他理着衣角道。 太子伸着胳膊,看了眼外头,“瞧着天快亮了,你快去备轿辇,孤记得南苑那边栽种了许多桃花,如今开得正盛?” 第93章 最佳盟友顾美人vs情窦初开贵太子 “殿下记性好,眼下也就南苑有桃花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太子的仪仗就大张旗鼓地出去了。 等顾青昭起床的时候,便见着一个偏殿里头,尽是满目的桃红色。 “殿下这是……”将哪处桃花林搬空了? “全是晨起日出间带露珠的嫩桃花,你瞧瞧合不合适?”太子站在桃花堆里,笑意吟吟看着她,恍惚间倒像是个做了事情得意着要奖赏的孩子一般。 顾青昭怔愣着,“殿下这是多早起来摘的?”这么多,一看就是下了很大功夫的。 太子见她关心,笑着凑过来,“为着你,孤自然是觉得不累的。你可别跟我说谢。” 顾青昭莞尔,“可是这么多桃花,怕是久放不了。” “不碍事,我问过制香师了,他们有办法弄成干花保存并且不损坏香气。这样,即便桃花都败了,你也有用的了。” 顾青昭自是欣然接下。 只是少不得又要亲手做个荷包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回礼。 这日她正看挑选着印花,红韶就笑,“殿下要是晓得您又亲手做了物件,定然十分高兴。” “有来有往嘛。”她得了唐昀的好处,也该回赠一些东西的。 可绯紫却觉得哪里不对,“每回殿下上心您,主子总要郑重其事送些东西回去。这样时日久了,会不会太疏离了?” “哪里疏离了?这不是基本的礼节吗?”顾青昭说着,自顾自埋头看印花。 倒是沈临心思细腻觉察出些问题来。 自家主子这样,怕不是有多倾心爱慕殿下,倒像是跟当初的齐良娣相交一般! 约莫是像盟友那样的交情,你对我好了,我也得回馈一些,否则就心中难安。 她们都以为自家主子开窍了,比起从前的规矩来,如今懂得和殿下相处了,可她冷眼瞧着,好似偏了…… 仔细一想,自家主子对殿下的恩赏,都是带着感激的,便连平日里与殿下相处,也不见得有多少情意在里头。 倒是太子殿下,三天两头往蒹葭宫跑,越发有那股子年少情窦初开的意思在…… 正思索间,顾青昭看了过来,“对了,那些留下来的鲜花瓣,给各宫都送一些去。本就是东宫的东西,不能让我一个人全占了。” 同一时间,若英阁的龚良媛与陈昭训来了兴致,正去往南苑。 “这个时节,也就南苑还剩桃花了,摘些回去做桃花酥,定然可口。”陈昭训兴致勃勃地走着。 龚良媛也笑着回应,“我之前还以为东宫里都没了呢,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处。” 正走近南苑,却不期然碰着从里头黑着脸出来的王承徽和小李氏。 “这是怎么了?”龚良媛诧异得不行。 她可记得这位王承徽正春风得意,日日笑靥满面的呢。 两人也没料到就凑巧碰上人了,盈盈福身请安,“龚良媛安好。” “起来罢,可是碰着什么事情了,瞧你们脸色都不好。” 王承徽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最后还是小李氏为难着开了口,“回良媛的话,妾身与王姐姐本是来赏花的,可一走进南苑,却见里头的桃花树却被采摘一空,剩下的都是些枯枝败叶了。” 龚良媛闻言一怒,“何人这样放肆,南苑这么多桃花,竟都摘完了?” “是殿下。”王承徽幽幽看了她一眼。 “殿……殿下?!”他一个大男人,摘那么多花干什么! “听南苑侍弄花草的人说,殿下是摘来给顾良媛送去的。殿下还亲自摘了一篮子呢。”小李氏也委屈啊,她没妄想过太子的宠爱,她就想摘桃花做点心吃。可太子一股脑全给摘没了,真是气人呀。 听到这个名头,龚氏就下意识蹙眉。 这些天,顾青昭病着,太子自然是跑得勤快得很。如今好了,又是送这送那的,连上树摘花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真是……没眼看。 她扯了扯嘴皮,“罢了,到底是顾良媛,她病了,殿下宠着也是应该的。” 这话听着真是贤良。 王氏略略看了她两眼,开口道:“良媛说得是。可殿下这些日子始终流连蒹葭宫,都快忘了外头是什么样子了。龚良媛如此身世,就甘心居于人下?” 龚良媛下意识抿唇,不过没过多久她就调整了面上表情,再一抬头时又是那个端庄守礼的龚氏女,“王妹妹说得什么话。我能身居良媛之位,已是殿下恩典。” 王承徽勾了勾唇,说不出的意味深长,“龚良媛贤德,妾身倾佩。就是不知良媛能否一直如此贤德。” 说完这话,她领着小李氏扬长而去。 龚良媛攥了攥手心,终究没进南苑去看一眼,撇下陈昭训就走了。 才回了若英阁,便见侍女迎上来,“方才蒹葭宫的人来过了,还带了一大篮子的鲜桃花。主子不是想做桃花酥吗,这下有材料了。” 她看了看那篮子,从里头捡起一朵盛放的桃花,盯着看了许久,又扔了回去。 “我不想吃了。” 妃妾得宠并不稀奇,她也并不感到有危机。 可偏偏顾青昭丝毫没有恃宠而骄,甚至因为得宠愈发低调,行事谨慎。 这样的人,才叫她心下难安。 椒房宫内,荣皇后眯眼打量着太子,语气里带着浓浓兴味,“听说,前些日子你大早上地跑去摘花儿去了?” m.qqxsnew 第94章 落寞太子 太子也不生糗意,大大方方道:“瞧着花开得好,我就摘了。今日也给母后送了许多来呢,母后都许久未簪花了。” 说着,就有人奉上来几篮子颜色鲜艳的桃花。 皇后瞥了眼,微微一笑,“母后老了,哪里还用这么艳丽的花啊。” 话虽这样说,可眉目里的笑意是藏不住的。 她这个地位的人,自然不稀罕什么华贵的东西了,太子这份心意,是最难得的。 “太子也愈发会疼人了。” 唐昀见她高兴,心里就多记上顾青昭两分。 本来他是想全给蒹葭宫的。可奈何她分了好几份出来,一面叫侍女们送了东宫妃妾,一面又叫他拿了些回来,说是孝敬皇后贵妃也好。 之前他还觉得就是些花罢了,不好送人的,眼下瞧着,却是不一样的。 从椒房宫出来,他少不得就要往生母李贵妃处去。 李贵妃自唐昀封储后,便迁居瑶华宫居住,母凭子贵,后宫里头,她便是荣皇后之下的第一人。 唐昀到时,李贵妃正由几个侍女伺候着染指甲,见他进来了,只略略抬了抬眼皮子。 “太子肯来瑶华宫了?本宫还以为你有了皇后做嫡母,已然忘了亲娘呢。” 这冷淡的话语并不足以叫如今的唐昀伤心难过,他照旧躬身一拜,“儿子拜见母妃。” 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还拜见什么呀,你事事全不顾及本宫的脸面,如今你是太子了,位高权重,何必在意本宫这个老人?” 太子没抬头看她,只叫人端了花进来,“这是儿子前些日子在东宫摘的花,给母妃送一些来。” 李贵妃看着那几篮子随处可见的桃花,拨开一旁的侍女,正眼看着他,拧眉呵斥道:“什么俗物?!你是太子,怎能将功夫浪费在这些东西上?不过是些桃花,何处没有?” 闻言,吴英很是替太子心酸,忙赔笑道:“贵妃娘娘,给您送来这些花,是太子殿下亲自摘的呢。” “主子说话,你一个奴仆插什么嘴!”李贵妃狠瞪他一眼,“平日里不规劝好太子,你倒敢来本宫跟前说这些。” 吴英便慌忙跪下去,直呼不敢。 太子终于脸色有了变化,他挺直身躯,看着生他的母亲,眸光凛然,“吴英虽为内侍,却是打小伺候儿子的人。他对儿子的关心和规劝,甚于母妃。” “你这是责怪本宫?”李贵妃面色狰狞起来,“本宫生你为皇子,你不知感恩,还拿一个奴仆来与我做比?本宫何处待你不好,将母族的两个女儿都送去了你的后院,倒是你,从来不曾好生对她们。太子妃过世,你甚至都不肯给她的族妹一个好的位置,你又何曾对得起我?” 唐昀抬眉,目光灼灼看着她,“母妃究竟是为我好,还是为了李氏一族?”太子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母妃还要在儿子面前提太子妃吗?” 李贵妃顿时心虚不已,可还是倔强道:“那是她没福气。” “好一个没福气。” 生在李氏,便是太子妃此生最大的劫难。 瑶华宫压抑得很,太子实在不愿再待下去,“母妃心情不好,儿子就不打扰您了。儿子告退。” 直至回了东宫,唐昀面上依旧阴云不散,摆了盘棋自顾自地下着,可最后却是行到何处都是不成,直教他眉头紧蹙。 吴英端上来热茶,“殿下别盯着棋局了,喝些热的,暖暖身子罢。” “罢了。”他放下棋子,“茶就不喝了,我去蒹葭宫看看。” 已是正午,顾青昭难得没什么睡意,便搬了针线出来,才绣上没几针,唐昀就来了。 “你还病着,怎么拿针呢。” 他一蹙眉,绯紫就麻溜地把自家主子手里的东西顺走了。 顾青昭哑然失笑,“想着给殿下做件衣裳,这还没动什么呢。殿下就来了。” 唐昀挨着她坐下,自顾自端了茶起来喝,“这些东西等病好了再慢慢做。别病还没好,人先熬坏了。” “听殿下的。”她笑着看他,却见他眉心始终舒展不开,便有些惊讶,“殿下今日是怎么了?瞧着不大高兴,可是有烦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太子嘴硬。 顾青昭就不问了,只是吩咐小厨房,给他端点心来。 “这是桃花酥,用料正是那些鲜花,殿下尝尝?” 瞧着她这样笑靥满面,唐昀自然很给面子,才夹了第一筷入口,他就诧异起来,“加了糖?” “加得不多,掺了些蜂蜜。”顾青昭笑意吟吟,吃食这块,她对唐昀也算有几分了解。 太子就扭捏,“真是,加什么糖。” 话这样说,可他还是一个人干完了一整碟的桃花酥。继而又留在顾青昭这儿用了午膳。 只是午膳却只略略用了几口便停了。qqxδnew 饭后瘫在东暖阁的软榻上,衣襟微斜,一双含情桃花眼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脸处落下一层阴影,添就了两分忧郁的气息。 顾青昭过来时,太子似乎才恍然回神。 “来,”太子朝着她招手,眼睛总算睁开了些,笑得颠倒众生,饶是顾青昭都被看晃了眼,只听他道:“让我抱一抱。” 顾青昭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唐昀的语气里分明掺杂了些落寞和苦闷。 她知他心情不好,便乖巧地窝进他怀里。 唐昀将她抱得紧,下巴耷拉在她的脑袋上。 顾青昭心里猜疑之际,只听到耳边传来他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昭儿家里三兄妹,父母待你们都好吗?” 不知他为何如此问,她答道:“爹娘从来不偏不倚,自然都是疼爱的。” “那就好。” 顾青昭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沉声道:“天下哪有不疼儿女的父母呢?” 闻言,她垂眉,这才晓得太子是为什么而愁眉不展。 想及李贵妃做出的诸多荒谬之事,她也实在觉得讽刺。 对亲生儿子都百般算计,就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 真是愚蠢而不自知。 而唐昀另一个至亲——长治帝,更是从未给予关爱。 第95章 端午出宫 想到这些,她都觉得唐昀能活到现在,又登上储位,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 也是不易。 她想,以后就多给她做些好吃的罢,嗯,多加糖的那种。 “怎么不说话?”他低声问。 “妾身在想,殿下是喜欢糖浆多一些,还是蜂蜜多一些。” “嗯?”唐昀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殿下喜欢吃糖多些的,这些东西便可常备着。至于殿下不喜欢的,譬如苦瓜汤,可却能叫殿下清肝净火的,可以少做,却不能没有。而那些不得不充席面的华而不实的菜肴,殿下不能随意撤掉,可难道就要因为其存在而吃不下饭吗?不如恭敬放在一旁,以礼待之,既不喜欢,少些关心便是了。” 唐昀一怔,随即眉开眼笑,捏了捏她的耳垂,“你倒胆子大,什么都敢说。” 这哪是说什么吃食啊,这是拐着弯告诉他,要他多关切自己,少顾念那些漠视他的人呢。 也就是她,会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顾青昭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歪头笑意吟吟看着他,眸光里似有万千星辰,“难道妾身说得不对?” 太子一时痴了,放在她腰间的手也不由紧了紧。 她总是这般,轻飘飘就叫他的烦闷心绪消散殆尽了。 他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头,“谁敢说你不对啊。乖,快躺好别乱动,孤午后还有事呢。” 他也是血气方刚的人,哪能经受那等煎熬。 如是顾青昭就真的乖了,倒叫太子觉得心里有些空了。 等一同歇了午觉,吴英来请,他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 走前还叮嘱,“好好养病,若是端午前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出宫去玩。” “真的?”顾青昭眼睛都亮了,杏眼瞪圆得跟猫一样。 “我还能骗你?”唐昀好笑着看她一眼,“不过前提是你得身子好全,否则免谈。” 顾青昭点头如捣蒜。 入宫啊! 她可是许久没出宫了。 真是兴奋死人。 有了这话,顾青昭自然是很努力地养病了,每日该散步就散步,该喝药就喝药,难得的勤勉。 白承徽见了都心惊,“顾姐姐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她见顾青昭喝药,那可是跟催她命一般,怎么都不肯喝的,如今怎么就乖乖就范了? “自然是为了养好身子。”顾青昭笑着扯了个慌,“瞧着天气越发好了,我再这样病着,端午大典怕都赶不上了。” 白承徽不疑有他,只是心里惦念着小皇孙,“端午大典那日,也不知能不能再看到乐儿。” 上个月初,小皇孙就被抱去广集殿了。 白氏位份低,没有太子口谕,是不能轻易去探望的。 “既是节日,你若回禀了殿下,殿下也不会不允的。倒是你也得养好身子,否则如何探望小皇孙?” “我晓得的,为了乐儿,我自然是要保全自己的。只是……殿下如今已然不来我那里了,我怕时日久了,更难去见乐儿。”生产之后,白氏不知不觉就失了宠,太子寻常不去她那里的。 如此,才更难熬了些。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不管如何,你是小皇孙生母,殿下总记得你的好。若是日后寻了机会,殿下给你升了位份,你便可自个儿抚养小皇孙了。” 白承徽听了这话,也是暗暗点头,“姐姐说的是,不为了谁,就是冲着乐儿,我也要振作起来。起码不能叫旁人把乐儿抢了去。” 殿下已是太子,即便再难熬,难道还能如懿德太子那样空坐储君之位二十载吗? 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只求能看在她生育的份上,给她个能抚养孩子的嫔位。即便没有,起码叫她能时时探望孩子就是。 有了盼头的日子,过得总是飞快的,很快到了五月初。 因着今年长治帝要出宫观龙舟赛事,太子得一同前往,是以东宫妃妾们也是有机会能出宫去的。 只是这人选,就有得商榷了。 端午这日,长治帝突生不适不能亲自出席曲江龙舟赛事,太子奉诏出宫观赛,陪同之人,除了齐良娣龚良媛,便是顾青昭和王承徽。 齐良娣是如今东宫掌事之人,自然是要陪同的。此次曲江龙舟赛事,又是龚氏一族的人承办的,王承徽的父亲是工部的人,在其中也有出力,故而也少不了龚良媛和王氏的份。 如此以来,顾青昭这个被太子钦点来的,就十分惹眼了。 不过顾青昭倒懒得在意那些打量的视线,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她绝不会推辞就是了。 辰时正,太子一行人抵达曲江岸边最高处城楼。 曲江地处京城之南,从几千里开外之两河而来的汹涌激流,到此处时变得缓和而宁静,成就了绵延数十里宽广而清澈的曲江。 彼时曲江沿岸,人山人海,一片沸腾。曲江之上,则上百船舰整装待发,其上之少年男儿,皆是意气风发,气势逼人。 这一日,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皆汇集于此。 更有甚者,自外省驱车数月而来,只为目睹这一场京城盛事。 太子踏上最高处时,万千民众皆默声叩拜。 这是对皇室的敬畏,更是对太子之敬仰。 唐昀此前之功绩,已然令天下民心所向。盛世储君,比之长治帝的威望,也不遑多让,甚至在部分民众心中,更甚于如今的陛下。 太子扬声念完圣谕,众人才起,目光火热地追逐着他。 待他令下之际,数条龙舟齐声而发,若流星般自宁静水面快速划过,飞速冲出去,只留下一条水波荡漾的白痕。 骤然间,两岸又是人声鼎沸起来。 有了太子的观礼,民众们也愈发热切,呼声高昂,使得龙舟赛事的少年们斗志更昂扬了。 顾青昭的帐幕挨着太子,外头只隔了一层薄纱遮盖住外头来的视线,但她这里望出去,却是极清晰的。 丹青今儿也被带了出来,小丫头整个激动得不行,“奴婢还是头一回这样仔细地看龙舟赛呢。从前主子闺中时,咱们虽也来,可总是找不到好位置,被人挤人挡着。”m.qqxsnew 顾青昭轻笑,这就是权势的好处了。 正看得兴起,太子就钻了进来。 正在喝茶吃点心的顾青昭惊得险些没跳起来,“殿下怎么来了?” 这时候,他不该是由大臣们陪着观礼吗? “来瞧瞧你在做什么。”太子说着坐下来,自顾自拿筷子夹了一块点心就吃,顾青昭都没来得及提醒他,“那是妾身用过的筷子……” 第96章 宫外 太子勾唇,“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共用双筷子怎么了?” 这话说得顾青昭老脸通红,“殿下轻声些,这还在外头呢。” 她寻常是脸皮子厚的,可今日不一样,又不是在自家宫里。 好在太子的帐幕附近没人敢偷听,不然她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你的意思是,不在外头就可以了?”太子放了筷子,存了心逗她,一倾身子,就压近了她的脸,作势就要亲上去。 丹青已经惊得慌忙背过身去了。 顾青昭眼睛瞪得老大,想往后退,太子顺势欺身向前,左手撑在矮案上,右手揽了她的后脑勺……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冒冒失失冲了进来。 “顾姐姐可在?妹妹进来了。” 刹那间,所有人都定住了。 王氏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平日里宛若高岭之花一般的太子殿下,强势又极尽温柔地去亲他对面那个女子,眸光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缠绵和爱意。 太子蓦地侧眉,眸光瞬间冷了下来,“滚出去。” 王氏怔在那里,愣了许久,才手忙脚乱地福身,“妾身知错。” 退出去之前,她目光像是不受控制地,落向太子对面的顾青昭。对方没有躲躲闪闪,反倒大大方方看向她。 眸光犀利,王氏瞬时间彷佛心思被探知殆尽。 她知道太子进了顾青昭的帐幕,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来了,恰好就撞见了叫她永生难忘的这一幕。 殿下真的喜欢顾青昭?可是为什么啊?她的容貌,家世,哪里比不上她呢?何以她就要事事落后于她? 她死死咬住下唇,终究被催促着不情不愿离开了。 轻纱轻晃后又归于平静,顾青昭先伸手点了点太子的鼻头,“殿下再不坐回去,您腰就要累着了。” 如此美腰,她可要心疼的。 太子右手抓住她捣乱的手,飞快在她唇边亲了一下才退身坐回去,脸上噙着得意地笑,“你放心,孤的腰,好着呢。” 顾青昭挑眉,心道:这人若不是皇室子,定然也是个沾花惹草的。 他又夹了一块糕点,“可有想要的东西,我叫人去给你买来。” 说的自然是宫外的吃食了。 顾青昭也不客气,“妾身想吃西街巷尾那家的枣粽,还有东街的糖酥……” 太子笑眯着眼听着,心里也跟着记。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提起王氏来。 倒是隔壁的龚良媛听说王承徽进顾青昭帐子被太子赶了出来,不免好笑,“不自量力。” “可不是,殿下虽没张扬,可也是从齐良娣帐幕前经过去的顾良媛那,王承徽怎么会不晓得太子殿下在?”蒲荷很是瞧不上这做派,“奴婢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争宠,当睁眼瞎一般急慌慌冲进人家帐幕里的。” “她家为了她能入选,可是造了好大的势呢,说什么天降祥瑞,若祥瑞就是这副尊容,那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行了,心里知道就是了,小心被人听去,倒是招惹祸患。”龚良媛端着茶道。 蒲荷应声,“是,奴婢知道了。” “她如何,还不足为惧,倒是这位顾良媛……”她轻叹,饮了一口茶,“当真是深不可测。” 巳时正,太子领着妃妾们回皇城,半路上,他则转道进了大邕皇宫。 长治帝病了,作为太子,自然得去看顾。 顾青昭就没有这么忙了,一路安安稳稳回到自个儿的蒹葭宫,东配殿的白承徽也还在广集殿看望儿子没回来,她用了午膳后就睡觉去了。 别提多悠闲自在。 许是出去走了一遭,这一觉睡得安稳,再醒来的时候,已是近暮。 丹青兴高采烈地奔进来,“主子主子!殿下赐了诸位妃妾浴兰汤沐浴。” 民间有在端午采草药煲水沐浴的习俗,故亦有浴兰节之称,汉代《大戴礼》云:“午日以兰汤沐浴”。 大邕皇室素来倡导与民同乐,皇室里便也演变出了浴兰汤。 “东宫之西侧碧云殿有一处活水汤泉,因着之前懿德太子病重,此处便荒了许久,是去年殿下才叫修缮的,如今主子们可是第一批用的呢。”沈临见多识广,一边给顾青昭挽发,一边介绍着:“除了单给储君和储君妃的,其余也还有十多个汤泉。主子去了也不怕与人碰面尴尬。” “咱们主子大病初愈,正适合泡汤泉呢。”丹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是今晚就可以去吗?”顾青昭也来了精神。 “是呢,眼下各宫都在准备了呢。”丹青说这话时,很有些狡黠,“不过太子殿下特地给主子留了一个好地方,说是叫您直接去就是了。” 碧云殿地处僻静,修建得精巧,各处皆用抄手游廊隔断,与东宫其他地方一座座的高墙很有些区别。 顾青昭头一眼便喜欢上了。 她到时,碧云殿的管事就忙出来接,“殿下特地嘱咐过的,良媛请这边走。” 穿绕过几处大殿,夜声愈发静谧,舒缓的流水声如鸣佩环,萦绕耳侧。 “此处宁静又雅致,真是难得的好地方。”绯紫扶着她,也忍不住赞叹。 “姑娘不知,此处可是殿下亲自瞧着修建出来的,很是不同呢。”那管事也并非夸大其词,这里确实有别于旁处。 “齐良娣她们的汤泉在何处呢?”先问清了,免得到时候冒然惊扰到旁人,总是不好的。 “良媛放心,此处唯有您一人。齐良娣她们不在这里沐浴。” 见顾青昭惊诧,管事就继续道:“碧云殿占地广,大致分为东西两侧,此处是东边,其他小主子在西侧。” 顾青昭不免惊疑,“那我来此处,可有不妥?” “良媛别担心,东侧除了最上头的两个殿,还有一处芷兰殿,虽说不拘于哪位小主子来,可也非得是殿下最看重的才行。”那管事嘴甜得紧,“修缮之后,良媛您就是头一份呢,可见殿下待您不同。” 这话恭维得恰到好处,既介绍了此处规格,又捧了顾青昭。 少不得完事后,便要多给些赏银了。 一进芷兰殿,热气便肆意散开来,湿热的雾气亲吻着肌肤,顾青昭垂首,瞧着足下大理石雕砌的汤泉,不免赞叹太子的大手笔。 第97章 碧云殿 “良媛尽兴就好,奴婢就在外头候着,若是有事,叫姑娘出来知会一声就是。”管事的很是会处事,顷刻间就退了出去。 顾青昭靠着汤泉边脱了鞋,在绯紫的搀扶下缓缓从碧玉梯上下去。 一触及汤泉水,一股子温热便从足下袭来,暖流自下而上,舒缓了整个身躯。 没过多久,她就忍不住将整个人都泡在里头了。 那种从足尖舒爽到脑袋顶的感觉,简直叫人着迷。 正沉浸在泡汤泉的喜悦当中,肩侧的水面突然晃了晃,身后有人下水的声音。 “绯紫,你也来了呀。”她没转身去看,还闭着眼享受呢。 身后却没人应她,过了会子,她才觉得奇怪,正转身去看呢,一下子就被人欺着身子压过来了,同一时间,腰身便被搂住了。 熟悉的泽兰香味道袭来,她赶紧眨了眨眼,这才看清来人的面容。 “殿下?” “嗯哼,怎么?脱了衣服就不认识了?”他光着膀子,一手搂住纤腰,一手去揽她的脖子。 “殿下不是在宫中看顾陛下吗?” 这么快就回来了? “陛下无甚大碍,只是年岁长了,身子不济,不想出宫罢了。说生病,只是个由头。”太子笑着,大手却不规矩了,缓缓在她身上游走着。 顾青昭顿时人都僵直了,嗓音也微微喑哑,自个儿没注意到的带了些许拖音,唤了声:“殿下。” 本意是有些羞怯的意思,落在太子耳朵里,可就大有不同了。 “急什么,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来。” 顾青昭:?m.qqxsnew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 这日,芷兰汤里的水面就没再安详过。 时高时矮,荡漾起伏,涟漪从泉心某处渐渐蔓延开来…… ……此处省略十万字…… 翌日顾青昭是从一处配殿醒来的。 察觉不在蒹葭宫,她直接惊到无以复加,猛地坐起身来时,下体还微微有些疼痛袭来。 绯紫忙来掀帘,“主子醒了?” “嗯,扶我起来。”她睡了一夜还有些脱力。 等坐在了床上,她还恍恍惚惚的,“几时了?” 绯紫垂着眉眼,极力控制住目光不去看她脖颈、锁骨处的粉红印记,“巳时正(上午十点整)。” 顾青昭顿时瞳孔地震,“怎么不早叫醒我?!”她一掀纱帘,傻眼,“这是何处?” 绯紫赶紧去扶她,“这是芷兰殿的配殿,殿下特地嘱咐了,不让叫您。等您睡足了,再回去。” 顾青昭一拉纱帘坐回去,双手捂住脸。 “这是怎么了?”绯紫狐疑。 “你主子我没脸见人了。” 来泡汤泉,一泡一个晚上,这很难不叫人遐想…… 绯紫乐不可支,“主子别慌,齐良娣和龚良媛也是在西侧过夜了的,您不是唯一一个。” 这话才叫顾青昭打起些精神,“真的?” “比真金还真。殿下就是怕您尴尬,大半夜的您睡着了,他还吩咐人去说呢。旁人只以为是殿下赏赐,可没人晓得,殿下是为了您呢。” 顾青昭这才好过了,勉强撑着酸痛的身子下床,到铜镜前去梳妆。 可仆一坐下,她就惊了。 自己脖子上这么些深红的印记,都是太子干的?! 难怪绯紫这丫头老往这儿看。 “快,抹些珍珠粉盖住!” 绯紫哭笑不得,“主子,这颜色怕是不太好遮。不如奴婢给您寻件高领些的衣裳来?” 顾青昭赶忙叫她去取。 就算大夏天的穿高领,也比光着这样的脖子强。 再说她坐着轿辇,快一些赶回去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她坐着肩撵路过鹭羽阁外头时,就碰见了张承徽和赵奉仪二人。 两人自然不敢得罪她,见过礼之后就退到一边让轿辇先行。 “顾良媛怎么穿这衣裳?不热吗?”赵奉仪不解。 张承徽的侍女就开口了,“听说昨儿晚上太子殿下也在碧云殿呢。” 惹得张承徽就是一怒,对着顾青昭远去的仪仗愤愤道:“不知检点!” 赵奉仪看她一眼,没敢说话。 心里却想:本就是殿下的妃妾,这种事怎能算不检点?谁不想成为顾良媛呢? 不过是嫉妒罢了。 自然了,她也是嫉妒的。 只是她位份太低,与顾青昭之间,已是云泥之别,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这厢总算有惊无险到了蒹葭宫,一关上门来,她就对着镜子叹气。 果真是年轻气盛啊……叫人累断腰。 “良媛,白承徽来了。” 得,又得拖着出去见客。 白氏昨儿见了儿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见了顾青昭穿那捂着脖子的衣裳出来,怔愣过后会心一笑,也没多问,只笑着道:“听说殿下赐了姐妹们浴兰汤,嗐,偏生我没赶上,真是遗憾。” “泡汤泉什么时候都能泡的,哪能和小皇孙比。”顾青昭坐下来,打量着她的脸色,嫣然笑着,“瞧着你这些天,身子也越发好了,脸色都红润许多。” “蒋忠祥尽心尽力,日日药膳喝着,哪能不好呢?”她笑着回答了,又说起昨日的事情,“听说昨儿在宫外,王氏惹了殿下好大的火。我在宫里都听了些消息呢。” “这事传这样快?” “你是晓得的,宫里什么事情不是不过小半日就天下皆知了?只是我还头一次听说殿下骂人呢。可见王氏做了太恶心人的事情,据说当时就在你的帐帷里呢,姐姐给我细说说?” 见她两眼泛光,顾青昭很是无奈,白氏哪里都好,就是太八卦了些,她笑了笑,“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左不过是她到的时机不对罢了。” 白承徽心知她不愿多嘴,心下觉得可惜,但也不想惹她不快,便不问了。 端起茶盏来喝着,正提起旁的事情呢,外头丹青就匆匆进来了。 “主子,秋霜阁姜昭训发动了。” 两人齐齐一惊。 “她这,才七个月罢?”白氏疑惑且惊讶去看顾青昭。 “算着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月份。” “提前这么久,不会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白氏忍不住蹙眉。 “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谁晓得呢。”顾青昭倒是更倾向于是姜氏自己身子的问题。 裴良娣想要这个孩子作为底气,姜芸也想以此翻身,秋霜阁再偏僻,该有的保障还是有的。 白承徽眸光微闪,“就是不知这胎是男是女,若也是个皇孙……” 顾青昭膝下无子,这些于她没什么感觉,可对于白承徽来说,可就大有不同了。 原本她的小皇孙是最尊贵的,要是姜芸再生下了皇孙,交给裴良娣抱养,那她儿子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第98章 琵琶声起 顾青昭不掌宫,与姜芸也没来往,故而秋霜阁,她是懒得去的。白承徽这时候也没心情去,于是两人便都在蒹葭宫坐着,等消息就是了。 约莫又坐了大半刻钟,白承徽心里装着事,终究耐不住性子告辞离开了。 “白承徽许是心里不痛快呢。”红韶端了一碟子的果脯上来,是顾青昭喜欢的香果脯,琥珀色的,瞧着就有食欲。 “莫说她了,满东宫里头,除了裴良娣,只怕就没哪个能高兴。”她一边啧啧摇头,一边拿着香果脯吃得津津有味,“这果脯不错,等院里的桃子杏子结果了,也叫几个厨司给做一些。留到冬日里也能吃。” 谁能想到,一个堂堂良媛的院子里,种的大半是果树呢? 红韶应了,只是和绯紫面面相觑之后,不免心里凄然。 “蔡九近日来学了一门杂技,要不叫他来给主子展示一二?” “存菊和染菊学过琵琶,主子想不想听一听?” 顾青昭又是一块果脯下肚,瞧着两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是不解,“今日是怎么了,变着法儿的给我找事情做?” 见两人目光里便都带了忧色,她恍然大悟。 这俩丫头估计是以为她因为秋霜阁产子伤心,想要转移她注意力,逗她开心呢。 这样的关切,叫她心里暖洋洋的。 她将才拿起的点心又放回去,笑眯着眼,“那就叫他们来,关上宫门,咱们也一同乐一乐。” 正殿前的院子里头,由一条宽阔的宫道隔开,右侧栽了顾青昭喜欢的果树,左侧则有大片的高大绿植环绕一处高耸精巧的庭子而生,庭子名曰“醉月”,修的宽阔,里头石桌石凳光滑洁净,半分尘埃不染,是夏天乘凉的好处所。 醉月庭上各树汇集,皆是枝繁叶茂,宛如华盖,直直将炽热的阳光挡了泰半,偶尔从树梢枝翘漏下几缕光来,洒落在亭子边上,清风吹拂,渲染一地斑驳光影,温柔却不刺目。 蔡海特地将花梨木矮塌给顾青昭搬了出来,就放置在石桌后头,方便自家主子观赏表演,又端了许多吃食点心来摆在石桌上,算是消遣。 听闻主子要看表演,蒹葭宫上下的人也兴致勃勃地凑到了庭子边上,顾青昭体恤她们平日里做事辛苦,便也允准了一同观看,一时间,更是热闹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蔡九和两个菊就各自带上家伙什来了。 “主子,奴婢是渝州出来的,会许多杂耍。今儿先给主子表演两个奴婢最拿手的。” 蔡九说完,也不含糊,当下便亮出四五个木制的圆球出来,朝顾青昭略一躬身,“主子请看,此乃飞丸。” 说着就陆续抛出几个圆丸,最后一圆丸抛出之际,又迅速接了落下来的那个。如此反复循环,两手换得飞快,偏偏又稳得很,没叫一个圆丸偏了或是掉了。 顾青昭幼时跟随父兄出门时也曾看过的,只是多年没这样的看头了,又赞叹蔡九的手艺,于是不吝称赞起来。 有了她叫这声好,自然更多附和。 蔡九一喜,却并未自傲,只是叫方七又陆陆续续给他加了三个圆丸,如此一来,更是叫人目不暇接。 “奴婢听说民间最厉害的杂耍师傅,也仅可投掷九枚圆丸罢了,蔡九这都八个了,真是厉害。”绯紫一边给她剥着新上贡来的荔枝,一边感叹。 “可不是,我幼时瞧过的都没那么精彩呢。”顾青昭也是看得极有兴致。 蔡九也不藏着掩着,表演完了飞丸又披了一身狮虎服,带了狮子头,踩在几处设置的矮桩上蹦来跳去,身姿轻盈得很,收获了一众好评。 顾青昭笑眯眯赏了他好几颗荔枝。 这时候的荔枝是贡品,又因不好保存而难得,顾青昭今年也分得了两筐,足见其珍贵。 得了赏赐,蔡九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等他累了下去了,存菊和染菊各抱了一把简陋的琵琶就上来了。 顾青昭打眼一瞧,便知那琵琶有许多年的光景了。 “奴婢们刚入宫时是舞月司的,后来司里头裁剪了人,奴婢们便做了侍女。琵琶许久未弹,只怕会污了主子耳朵,主子就当听个乐呵就是了。”染菊开朗,一点不怕弹差了丢人,存菊倒显得有些局促,只是抱着琵琶时,显见是十足高兴的,比起平日里那周正的模样来,眼里多了几分亮光。 宫里规矩严,侍女内侍们平日里都是要段端端正正做着那些活计,维持生计尚且艰难,更莫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顾青昭很是喜欢见她们这个模样,大手一挥笑道:“只管往尽兴了弹就是,不必拘束。” 染菊莞尔一笑,“那奴婢和存菊姐姐就给主子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她口中的春江花月夜,并非是诗文里的那个。 此曲,与其名同,奏调明快婉约,富有江南情调,叫人仿若乘船置身夜月下,静谧江面上春花悄悄绽放。是真正叫人听了心愉的曲子。 勾得顾青昭也起了兴头,叫丹青去内室里拿了她珍藏多年的琵琶来。 “主子还会弹琵琶呢?”沈临颇为惊喜。 “主子自打及笄后,就没弹奏过了,想来也有两年了。”丹青感慨着将琵琶递给她。 顾青昭端坐着,指腹搭在琵琶弦上时,心里还有些恍惚。 丹青说得对也不对。 加上在承化伯府的三年,她已然五年没碰过任何乐器了。 回来后,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有过这般兴致爱好的了。 素手微拨,密切的声响萦绕开来…… 起初她还有些放不开,到了后头许是找回了当年的感觉,也愈发得心应手起来,手拨琵琶弦的动作越发轻快,宫人们听得惊了,皆凝神屏气,连呼吸声都不敢有,不愿惊扰了这样美妙的曲调。 一曲终了,微怔之后,满堂喝彩。 存菊激动得口齿都快不清晰了,“主子的琵琶弹得……极好,真是极好。” 第99章 有福之人 只有她们这种曾经日日以琵琶为伴的人,才懂得顾青昭这一手琵琶弹得有多妙。 顾青昭也许久没这样畅快淋漓地谈过,她将琵琶递给丹青,笑着道:“多年未碰,已然生疏了。” “琵琶算什么,主子最厉害的,还是琴呢。”丹青抱着琵琶,眉飞色舞地说着。 众人一听,更是惊诧,想起之前白承徽与齐良娣在琴艺上争高下时,自家主子只说不会弹。 如今想来,哪里是不会,分明是藏拙呢。 存菊染菊看她的目光愈发热切了。 顾青昭也照例给了她们荔枝作为奖赏,是赞她们琵琶弹得好,也是赞她们于宫中沉寂,还能奏出这样的曲子。 “这首曲子不好上手,可见你们是技艺深厚的。多年不在舞乐司,还这样娴熟,可见是当真喜爱弹琵琶的。” 顾青昭这句话等于承认了两人的手艺,两人受宠若惊,“奴婢们献丑,主子不嫌弃就好。” “怎会嫌弃,你们这样是极好的。” 三人得了主子奖赏后,也引出了几个顾青昭没怎么见过面的侍女内侍的出来表演。 虽然不如前头那三人,可也都是有出彩之处的。荔枝是不够赏的,顾青昭便将点心当作赏赐给了。 几人显见也都兴奋。 能在主子面前露脸已然不易,还得了奖赏,这可比被赏了双倍月银还叫人得意呢。 眼见众人蠢蠢欲动,沈临等顾青昭看累了去歇息时,也召了所有人来说话。 “咱们做奴婢的,有本事让主子入眼自然是极好的。主子没阻止咱们做这些杂事,是主子宽厚。满东宫里要寻这样的主子,也是难。只是若今后谁人胆敢因着主子心善就敷衍了事,不好好当差,反而抓空去苦练旁的东西,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人都是趋利的,看到旁人得了好处,自然也想自己有。 为着防止日后出差错,自然要一早就将丑话说在前头了。qqxsnew 不止沈临,蔡海也耳提面命揪了管事们的来嘱咐,不准底下人瞎闹。 反正在蒹葭宫里头,做好差事是一等要务。 这样一来,那些有小心思的,也不敢乱来了。 正殿里的事情白氏自然是晓得的,外头醉月庭的欢声笑语她也并未错过。 “方才顾良媛也派了人来请的,主子为何不一同去高兴一番呢?” 新来她身边伺候的侍女也是昔日从王府过来的,名叫守儿,便是除夕那日陪同两位主子和绯紫一同打牌的那个。 “我心里烦闷着,也没指望着她那有多热闹,倒没曾想,是我看错了。”白氏笑了笑,目光从林深处的醉月庭处收回来,转身缓缓往屋里走。 守儿忙去搀着她,“许是正殿里绯紫姐姐几个也怕顾良媛心里难过,这才叫人表演给良媛看,哄她高兴呢。” “这一日,注定许多人是要不能安眠的。”她苦涩笑着摇头,“不过顾姐姐可不在此列。她深得殿下喜爱,哪里需要愁这些。” “可良媛自打入府至今,也有两年了,今年更是恩宠未断过,怎么一直都没动静呢。” 守儿的疑惑也正是她不解之处,“之前曾听她说,身子有些不好,可这两回生病,藏药局多少补药是送上去,早该好了。还是说,是顾姐姐年龄尚幼,才一时没怀上的?” “奴婢想着也是。眼下东宫里头,也就王承徽年岁小她一些呢。” 白承徽就颔首,“顾姐姐是有福之人,想来也该有身孕了。” “主子不难过吗?”守儿小声问她:“顾良媛若是有了孩子,殿下只怕更在意了。” “旁人有孕,我自然是难过的。”白氏垂眸轻叹,“可若是非得有人有孕,我倒宁愿是她。这样我才不会觉得自己输得很难看。” 想她昔日也是宠冠后院之人,谁能与她比肩? 可是时过境迁了,再不是在王府里的光景了。 “主子别伤心,您还有大皇孙呢,等明年大皇孙满了周岁稳了下来,殿下便能给大皇孙定下名字计入大邕皇室玉册,到那时,无论谁人也无法动摇您的地位了。您始终是为殿下诞下大皇孙之人,殿下会待您好的。” 说起自己儿子,白氏才算恢复了笑容,“东宫里人这么多,殿下日后还有更好的前程,后头的人必不会少了。我这样的身份,也不必盼望什么宠爱了。只要有乐儿,我就什么都不怕。” 秋霜阁这边,也是挤满了人。 说是人多,也都是进进出出的侍女。正经来的主子也没有几位,除了不得不来的龚良媛外,也就是闭门不出许久的裴良娣。 姜芸平日里树敌太多,又得太子嫌恶,即便是产子,也没人愿意来。 而裴良娣,自打失了宫权之后,这还是她头一回出蓼萧宫呢。 为的,自然是姜芸这一胎。 龚良媛端坐在红木椅上,借着喝茶的功夫不动声色打量着她背后那几个侍女乳母的,暗暗冷嗤。 这是做足了准备,只等姜芸一生产就夺子呢。 看这来头,难道是太子允准了的? 两人默不作声等着,可姜芸这一胎是早产,过程便有些艰难。 秋霜阁的事情顾青昭自然是不理会的,也无需她注目,有了消息,自然会有人给她说。 日落之时,秋霜阁那边才终于传来了消息。 “主子,姜昭训一刻钟前诞下一名女婴。”丹青来禀报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女婴?”顾青昭惊讶之余,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说女孩不好。 只是之前裴良娣将姜芸肚子里那一胎看得珍贵,满东宫都以为姜芸要诞下二皇孙呢,可怎料…… “可不是嘛,裴良娣气得脸色铁青,当场就离开了。”丹青坏笑着,又道:“可奴婢想着不管是男是女,总归是殿下的孩子啊,裴良娣又为何不要呢?” “于裴良娣和姜昭训而言,自然是很不一样的。” 皇孙意味着日后有资格跟在太子后头继承大位,可女孩儿就不同了。 主仆正说着话,蒋忠祥就到了。 他才从秋霜阁过来,是来给顾青昭请平安脉的。 第100章 秋霜阁 “调养了许久,良媛主子已然大好了。日后微臣便只每月来给良媛请脉一次了。” 顾青昭颔首。 蒋忠祥是药藏局的二把手,他平日里其实挺忙的,要不是太子嘱咐,顾青昭是没资格叫她每月请平安脉的。 “这是温养身子的药膳方子,是微臣特地按照良媛的状况调配的。”蒋忠祥笑意吟吟递了张方子给绯紫。 顾青昭皱眉,“我已然大好了,为何还要喝药膳?” 苦不拉几的玩意儿,她都捏着鼻子喝多久了。 蒋忠祥知道她不喜欢,忙道:“良媛主子放心,这药膳是不苦的,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过的。您放心喝就是,于您有益无害。” 他笑眯眯的,没说出这药膳的真正作用。 太子殿下行事,素来是低调的。 给顾青昭请完平安脉后,他又辗转就到了东配殿。 见白承徽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更是喜上眉梢,这些日子他实在连轴转得人都要累晕了。 “顾良媛给的冬虫夏草入药后很是管用,承徽的身子已然大好了。” 他正收拾着东西要离开,白氏惊得叫住他,“谁?什么冬虫夏草?” 蒋忠祥提着医药箱子很是困惑,“怎么承徽主子不晓得?顾良媛许久之前就送了许多补品到药藏局,叫煎了给您入药。您能这么快好全,那些东西也是功不可没呢。” 虽说药藏局受了嘱咐,要好好给她调理身子,可补品就那么多,白承徽调养的日子又长,自然是不能日日以好药滋补,顾青昭送的那些,实在可算是雪中送炭。 得知原委,白承徽愣在那里。 蒋忠祥走了许久,她才缓过劲来。 “顾青昭,真是……”她怔怔的,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忍不住流眼泪,擦了又流,留了又擦的,根本止不住。 守儿赶忙过来抱着她,给她擦泪水,“顾良媛这是记着您呢,之前良媛病重,您不也送了人参?” “那哪能相比呀。”白氏哭得双眼通红,“当初要不是她坐镇蒹葭宫,莫说乐儿生不出来,我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我送那人参,哪里就能抵得过救命之恩啊。如今她又这样……” 她自小就是受经磨难的人,这么多年风里雨里的过来,已然养了铁石心肠,哪里会轻易就哭? 可突然有个人对她这样好,她感激之余,也受宠若惊,更有些茫然无措。 像个从来没尝过甜味的小孩子,突然被人给予了一大捧糖果,觉得不真切,又小心翼翼得很。 嘉德殿内,一片肃色。 “自年初起,北境边关便时有异动,北狄如今更是驻军南下,虽未触及北境,可难保不是为日后做铺垫。太子殿下可要早做打算。”龚长忧心忡忡,“大邕已数年未起战乱,很该未雨绸缪。” “侍中大人所言甚是,宫变之后,陛下便无心朝政了,身子也愈发不好。殿下若不做主,那大邕便没人敢越过您做此事了。”另一位大臣也如此说道。 太子负着手,叫人拿了大邕北境布防图来。 “北境如今由左威卫驻守,若起战事,必先当锋。依诸位大人看,谁人可领左威卫?”他抬头,分明还是二十出头的少年,眸光却叫人感受到了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 龚长微怔过后,直言道:“平国公世子裴庆驻边二十余年,对北境诸事最为熟悉,除此之外,便是昌平伯长子沈来安。” “谁堪为统军?”此言一出,底下便都顿住了。 连龚长也定不下来,“按理说论功绩,自是裴庆该为统军。可此人喜功冒进,事成之后,恐怕难以制衡。” “若能安定边关,自是大功一件,论功行赏也无不妥,至于制衡之策,等战后自有定论。”有大臣挖了龚长一眼,“龚氏有龚良媛在东宫,难道龚侍中是想借此机会行不义之事?” 龚长镇定自若,“我尽忠陛下和殿下,推心置腹,从无半句虚言。” “是吗?我瞧着却不见得……” “龚侍中为国为民,乃是国之良臣。”太子看了那人一眼。 龚长这样的年纪和地位,再过两年也该乞骸骨了,又何需在临老时给自己平添一份恶名呢? “罢了,北境之事容孤与父皇商议后再定。今日也晚了,诸位大人也该歇歇了。” 怀着心事出了嘉德殿,吴英便忙迎上来,“殿下,秋霜阁姜昭训于日落时分产下一女婴。” “似乎早了些?”太子拧眉。 “姜昭训是早产,奴婢已经彻查了,此次早产乃是意外,是姜昭训自个儿身子的缘故。好在小郡主平安。”仟千仦哾 依着惯例,储君之女自是出生就是郡主的。 太子没什么表情,“抱去广集殿,着人悉心抚养。” “是,”吴英应了,“那姜昭训那儿?” “送些补药和赏赐去,等她小月之后便解禁足。” “是。”吴英垂首。 生了孩子却未晋位,太子甚至都不愿去探视,他已然可见姜氏日后的景象。 可吴英并不觉得她可怜。 当初顾良媛落难时,这位可没少落井下石,之前更是大肆散播顾良媛与外男私通的谣言。若非太子殿下与顾良媛情深,只怕良媛如今的处境比她更要艰难几分。 种什么样的因,便结什么样的果。 时至今日,亦是她咎由自取。 “对了,今日顾良媛在做什么?”太子在意的,而今也就是顾青昭了。 “上午时与白承徽说了会子话,午后则在醉月庭,听说是蒹葭宫的宫人们给良媛表演才艺,逗她开心呢。”吴英事无巨细道。 “她今日,不高兴吗?” 吴英想了想,“顾良媛与姜昭训是同一日入府的,如今姜昭训都产子了,良媛还未有任何子息,想来,定是心头难过的。” 唐昀抿了抿唇,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 吴英带着东西到秋霜阁时,姜芸正抱着小郡主笑,一见来人,她便喜上眉梢。 “太子殿下呢?殿下何时到?”她越过吴英,直往门口看。 第101章 似乎误解了什么 “殿下自有要事需处理,无暇分身来秋霜阁。这些是殿下叫送来的补品,昭训好生滋补身子,待您出了月子后,便可解禁足了。”吴英面色淡淡,挥了挥手,几个婆子便迎上去。 姜芸顿时惊恐万分,“你们想干什么?!” 婆子们都不必理会她,轻轻松松从她怀里将小郡主抱了出来。 “昭训位分低微,不能抚养郡主。依例郡主将抱往广集殿,由专门的乳母照料。” “良娣说了,我的孩子,她会亲自抚养!你们休想抱去广集殿!”姜芸张牙舞爪,“我为殿下生了郡主,殿下要给我晋位的!你们也别想欺辱我!” 她恨恨地看向吴英,“是不是顾青昭?!是不是她刻意要与我作对,魅惑殿下让殿下将我的小郡主抱走,是不是她?你说!” 吴英蹙眉看她一眼,“奴婢告退。” 也无需辩解,放下东西,领了人走就是。 姜芸恨得捶床,可秋霜阁已经再度关闭,白日里还热闹的秋霜阁,便又霎时冷清下来。 而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此时正在蒹葭宫。 “这是我新做出来的香囊,里头放了些桃花粉,又添了泽兰香料,殿下瞧瞧可还喜欢?”顾青昭做了几夜才做出来,慢工出细活,品质也好上许多。她正满意于自己的手艺呢,太子就来了。 她本以为他会去秋霜阁,没想到却来了蒹葭宫。 诚然,她对太子的到来,是欢喜的。 不说旁的,就说姜芸能因此气急败坏,她就很乐见。 都说女子生产不易,可对待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仇人,她没功夫去施舍任何怜悯,没动手让姜芸过得更艰难些,已然是她仁慈了。 唐昀看着她笑语嫣然的模样,心里很不得劲。 接了东西没顾不得看,将香囊丢在一旁,轻轻搂了他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轻叹一声,“在我面前,你不必装着高兴的。我知道你见姜氏产女,心里难过。”他紧紧搂着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侧脸,亲昵道:“不过你放心,日后我们总会有孩子的。” 她心里装着心事,却还努力地为他亲手做香囊,甚至怕他因她的事情烦心,时刻端着笑脸…… 我的昭儿,对我真是用情至深。实在惹人怜爱。 想及此,太子心酸之余,忍不住欣慰。 顾青昭猝不及防被抱得死紧,她想推,还推不开。 听太子这意思……似乎也是和绯紫她们一样误解了什么…… “殿下误会了,妾身并未……” “你不必多说,我都晓得的。”太子摸了摸她的头,似是安抚的意思。 顾青昭:? 算了解释不通了,懒得解释了。 顾青昭索性摆烂瘫在他怀里,任由他发散思维。 嗯,他高兴就好。 磨蹭了许久,又一同用了夜宵,两人才算正经说上话。 “殿下打算将小郡主交由谁抚养呢?”裴良娣的模样,瞧着是不想养了的,难道太子又要放去广集殿?她很是好奇。 太子却会错了意,“我已叫吴英将小郡主送去广集殿了,你若喜欢,我便将她抱来给你解闷。” 顾青昭连忙摆手,“妾身素来不谨慎得很,怕是养不好,还是不要了。” 她才不乐意给姜芸养女儿。qqxδnew “瞎说,满东宫,唯有你最谨慎贤良了。”太子见她不愿,便罢了,“不过也是,我们早晚会有孩子的,不急在这一刻。” 可眼见着朝政就要繁忙起来,怕他日后少有时间陪着她…… 总得找个小玩意儿陪着她打发时间才好。 几日后,吴英又亲自来了蒹葭宫一趟。 还指挥人提着个盖了红绸的笼子。 “良媛安好,奴婢奉殿下之命,给良媛送了只小东西来。” 那红绸实在打眼,顾青昭很难不往那儿看。 说话间,吴英就叫人揭开了红绸,露出里头的小家伙来。 是只约莫三四个月大的小猫,通体雪白无瑕,毛色润滑,双眸琥珀色,因照养得好,很是活泼可爱。红绸仆一掀开,它就用那双明亮又惹人爱的猫眼盯着顾青昭,脑袋一歪,托着奶音撒娇。 “喵呜~” 顾青昭顿时心都被它叫软了,瞧着就手痒得不行。 吴英见她喜欢,更是眉开眼笑,“快,将猫主子给良媛抱过去。” 立马便有侍女打开了笼子,将小猫儿递到她眼前。 顾青昭摘了护甲,将它抱到怀里。 那小猫儿很是通人性,一到她这儿,就乖巧得不行,将自己团成一团,窝在她怀里。 顾青昭喜欢得不行,一下接一下地轻轻给它顺着毛,它便发出舒服的“呼噜噜”声。 “这只猫儿最是活泼,平日里轻易是不许人抱的,今日一见良媛就这样,可见很喜欢您呢。”抱猫来的侍女大赞道。 顾青昭知道她们是捡着好话说,不过心里也着实高兴,“这猫儿,我很喜欢。” “良媛喜欢就好,如此就不辜负殿下一片心意了。”吴英乐呵呵的,“殿下说,猫儿小巧精致,陪您解闷最好不过了。” “殿下关怀备至,我倒不知如何报答了。” 吴英就笑,“这些时日殿下在前朝忙碌着,平日里就是吃饭也顾不上。若是良媛有心,不如给殿下备些吃的?叫人送了去嘉德殿,殿下就是晓得了也高兴啊。” “这自然是应当的。” 吴英走后,顾青昭看着怀里乖巧的小猫,想及朝政繁忙的太子,到底还是心软。 “丹青,叫小厨房备些菜品来。” “只是备菜品?主子您要亲自下厨?”丹青惊得很。 “太子关切蒹葭宫,我总不能不做些回报。再说我也许久没下厨了,试试手艺还在不在。” 蒹葭宫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蓼萧宫内却是一片冷清。 “今日殿下又给蒹葭宫送去了一只猫,说是给顾良媛解闷。”叶辛不忿得很,“连良娣都没有的东西,倒给了她。” “一只畜生罢了,有什么稀罕的。”裴氏冷着眸子,“等哥哥带兵出征打了胜仗回来,殿下便再不能如此待我。” 第102章 边关战事 “良娣说的是。”叶辛上前,在裴氏身侧给她捏着肩,“国公府世代功勋,若非当年李贵妃当年执意要李氏一族的女儿为王妃,主子您才该是殿下的原配正妻的。” 裴氏向后微仰,靠在软榻上,冷着眸子,“哼,她也就是当初走了运,诞下了太子殿下,否则哪有她如今的位置?不过也不打紧,她做得再多,太子妃终究没了。殿下和陛下都不会允许李氏一族再出一个太子妃。” “是啊,眼下太子妃之位空悬,满东宫能与您争锋的唯有齐良娣和龚良媛。不过那不要紧,等大公子出征回来,谁还能与您争高下?” 闻言,裴良娣勾了勾唇,“父亲戍边多年,哥哥亦是当朝能臣,除了我,殿下还能立谁为妃?” 叶辛连连点头,见她高兴了,便问起旁的事情来,“良娣为何不抚养大郡主?好歹是个女娃,殿下就是看在子嗣的份上,也会多来蓼萧宫走动,这不是极好的事情吗?” 说起此事来,裴氏面色颇有些懊恼,“本以为姜氏是个有福气的,能生个儿子,没曾想是个丫头,我当时也是气急。眼下殿下已经叫大郡主抱去广集殿,我也不好立马就去跟殿下要回郡主来养。”.qqxsΠéw “那就等挑个合适的时机,主子您位高权重,只是抚养个郡主,殿下想来是不会不答应的。” “是啊,不急,慢慢来罢。” 五月里天气愈发炎热,酷暑难消,午间少有人在外行走,大多是窝在自个儿宫里。 如此这般,时间一晃便过了。 这段时日,太子为着边关之事忙得脚不沾地。 终于到月末的时候,定下了北境左威卫之统帅。 消息传到东宫里时,顾青昭正歪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雪团的毛。 “雪团”是她给那只猫起得名儿,其实一开始她是还没想好叫什么的,突然有一天,她看见猫窜过来,活像一雪团滚过来,从此以后便这样叫了。 “说是今儿早朝的时候,陛下定了裴国公世子裴庆为正三品左威卫统军,昌平伯大公子沈来安为从三品将军,为裴统军之副手。”红韶进门来,便先将此事说了。 “陛下这是要重用裴家了。”沈临执着团扇,一边扇着风,一边道:“北狄敌军并不成气候,此番陛下想来也是有震慑边关的意思。只是有了裴家这个风口,裴良娣只怕就要起来了。” “为着安稳裴家,殿下势必要叫她继续掌宫。”睡着的雪团不知梦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喵呜”了一声,顾青昭便轻抚着猫背安抚它:“可如今齐良娣和龚良媛将东宫各处摸透了,她再要想如之前那般将掌控东宫也是不能了。至少,齐良娣和龚良媛不会遂了她的愿。” 她轻笑,“瞧着罢,东宫里还有的是热闹呢。” “不管旁的地方如何,奴婢只晓得,咱们蒹葭宫,是一等一安全的。”沈临扬眉。 自家主子并不掌宫,与那几人没有实在的利害牵扯,可她又最得宠爱,也没人敢为难她。 即便是裴良娣再次得势,也不敢明着得罪了她。 正说话间,红韶也端了药膳来,沈临就放了团扇,笑着亲自端了过来,“正好趁着殿下没功夫来,旁人也不能顾及咱们这里,主子可要养好身子,以求来日。即便不为旁的,蒋医师不也说了,这是温养身子的好药。” 沈临话里的意思,顾青昭自是懂得。 这么久了,她也晓得蒋忠祥那日给她留下的药膳于子嗣方面是有助益的。 虽说她从来不愿强求,可这些日子每每听白承徽在她跟前提起小皇孙时,她也是不免动心的。 前世是她没福分,求不了子女缘,今生嘛……若能有个一儿半女,自是极好的。 顾青昭接了药碗来,没闻着苦味,倒是喝着没那么难受。 沈临等她喝完了,照例就递上来几颗蜜饯,又说些旁地趣事与她听,“说起来,承化伯府如今的伯夫人,正是昌安伯的嫡女。眼下承化伯府内彻底洗牌,沈夫人的娘家人又起来了,承化伯自打病好后,当真是时来运转。” 顾青昭放下药碗,捏了一颗蜜饯入口,清甜的味道便在口腔中四溢开来,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是时来运转,还是早有筹谋,谁又说得清楚呢。” …… 六月初,蠢蠢欲动了许久的北狄军队究竟是对北境发了战,战事来得比料想中还要快些,一时间,每日早朝更是奏折不断。 奈何长治帝身子总没有起色,终究是太子扛下了重任,日日理事,大邕大小之事皆出于储君之手。忙得他只恨不得住在宫里,哪怕是回了东宫,也没什么时间来后头的。 也正如顾青昭所想,边关起事前,太子就恢复了裴良娣掌宫之权,碍于齐良娣和龚良媛在,裴氏处处掣肘,终究不能太如愿就是了。 在掌宫之事上受了委屈,自然就要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没过几日,裴良娣便广发请柬,邀请东宫众妃妾前往蓼萧宫听戏曲。 碍于其位份尊崇,如今裴家人又在边关抗敌,东宫之人,哪怕就是齐良娣,也得卖她这个面子。 出了蒹葭宫,才走了没多久,在一处宫道交叉处便碰上了龚良媛。 “瞧着我今日运气好,一出门就碰到了顾姐姐和白承徽。”两人位份相当,也不必下轿客气拘礼了,龚良媛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是亲热,“顾姐姐可是也要去蓼萧宫?” 顾青昭笑着颔首,“正是呢。” “那咱们正好一道了,也好做个伴。” “求之不得呢。” 一路走着,两人时不时说句话,也算不冷场。 龚良媛不动声色观察她,顾青昭也暗自打量着她。 龚氏性子亲和,出身好却从来不曾瞧不起哪位妃妾,尚且能与陈昭训等人交好,更遑论其他人。因而如今在东宫里头,算是与旁人来往最多的那个。在裴良娣和齐良娣的斗争中,她也能独善其身,足可见其人之聪敏。 第103章 听戏 要说她唯一不好的点,可能就是长相不怎么得太子喜欢了。 标准的三庭五眼,大家闺秀的风范,论端庄自是一等一的,可也不免叫人觉得一板一眼。 于现在的审美而言,龚良媛绝对说不上丑,甚至论容貌也是排前面的,只是太子似乎并不喜欢,何况他的惯用技俩,得了宫权的人,就不能得盛宠了。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辰时正,蓼萧宫内大小妃妾难得凑齐整。 上头戏班子也开始咿咿呀呀唱和起来。 顾青昭对这些戏曲说不上喜欢,但也不厌恶,权当看着打发时间罢了,倒是裴良娣等人,很是有兴致,点了很几出武戏,台上耍刀弄枪,好不热闹。 “瞧着这刚劲有力的打戏,倒像是置身边关瞧见裴统军率军杀敌的风姿一般,到底是裴良娣出身武将世家,才有这样的眼界。”捧场的自是虞良媛,她言语间极尽崇敬,夸得裴良娣很有些飘飘然。 “我家哥哥戍边年久,这样的事情自是手到拈来的,我们武将出身的儿女,自然便多看武戏。”她说着,眼角一勾,侧眼瞧了齐良娣一眼,“齐妹妹一家子都是文臣,都没见过边关打仗的模样,怕是看不来这样的武戏。要不要待会子我给齐妹妹点一出文戏?虽说有些掉酸书袋子,无趣得很,可想来齐妹妹是喜欢的。”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文臣家族出身,裴氏这话算是得罪了打大半的人。可她是良娣,也没人敢置喙她什么。 齐良娣冷嗤,“也就只有那些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喜欢将那些粗俗的东西日日挂在嘴边。看场装模做样的武戏就是打仗了,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齐良娣这话是说武将粗俗了?”裴良娣意有所指,“难道齐家就是如此看待武将的?” 正在吃花生的顾青昭赶紧抬头,瞧着战火中心处的两位良娣。 裴氏这话不可谓不重,两家身份敏感,如今又是特殊时期,要是齐良娣真的应了这话,那可就要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齐渺也不是傻子,“文武官员皆为陛下臂膀,裴良娣也别急着给我乱扣帽子,我瞧不起的,只是那等借着家族荣耀就不可一世之人。”她冷笑,“说起来,裴统军好似不是裴良娣的嫡亲哥哥罢?瞧着裴良娣,我倒想起当年的裴大姑娘来。” 那位裴大姑娘,正是本该入王府的那位。 听到“裴大姑娘”这四个字,裴氏眸光瞬间一暗。 顾青昭瞧着这场面就咋舌,齐良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庶女面前提那位嫡女,这不是往裴良娣心口上扎刀子吗? 不过见齐良娣那志得意满的模样,这话恐怕也憋了不是一日两日了。 “什么嫡亲不嫡亲的,同是裴氏儿女,自然一团和气。”裴良娣说这话时,眼神微有闪躲。qqxδnew 顾青昭尽收眼底,突然间脑袋里闪过什么,可她没抓住,再想便想不起来了。 眼看裴氏势气稍低,虞良媛就连忙出声,“今儿是裴良娣宴请诸位姐妹,自然是以裴良娣的意愿为先。正好妾身也喜欢看武戏,不喜欢那些咬文嚼字的戏曲,想来齐良娣不会介意罢?” 齐渺看都懒得看她,冷笑,“只听过主随客便的道理,倒是头一次见要客随主便的。” 虞良媛都开口了,王承徽自然也要帮腔齐良娣,“虞良媛是南楚公主,原来也喜欢武戏吗?” 这话就说得意味深远了。 作为一个南楚公主,喜欢看武戏,是不是就说明南楚尚武呢?是不是就有可能与大邕兵戎相见呢? 东宫里头的人说话,便是要掰成几瓣来听的。 虞良媛顿时脸色一僵,努力掩饰着紧张解释道:“我也是入大邕才看是看的戏曲,见武戏有趣便喜欢了,难道王承徽还不许人有个爱好了吗?” 话是解释了,可这士气也顿时落了半截。 顾青昭听着忍不住摇头,虞良媛一个娇养大的公主,一时间就要融入东宫来哪里就容易了?之前是有裴良娣护着她,可如今齐良娣和龚良媛也起来了,并不逊于裴氏,三足鼎立,彼此说嘴之时,也不必顾及着她了。 她怎么斗得过王氏等人? “瞧着顾妹妹摇头,可是这武戏不好?” 顾青昭正心里腹诽着呢,没想到这话头就落到了自己身上,一抬眼,就见裴良娣目光灼灼望着她,嘴角噙着笑,前些日子还要捉拿顾青昭去审闹得难看了,眼下就能喊上妹妹了,可见其心理素质强。 “妾身是个门外汉,哪里就能瞧出戏曲好不好了。”顾青昭笑意吟吟,并不正面接她的话。 裴良娣也不深究,只是目光在她和白承徽之间来来回回打了几转,最后不怀好意笑着道:“说起来顾妹妹如此受殿下雨露恩惠,怎么肚子还是不见动静呢?正好你与白承徽住一起,也该好好讨教一二才是。” 这话说得就恶心人了,分明是膈应她们两个呢。 “子女都是命中缘分,许是妾身福气未到。” 齐良娣看她这样心平气和的,忍不住皱眉,抬眼对上裴良娣:“说起来,裴良娣可是姐妹里入府年纪最久的了,比起顾良媛来可要资历深厚得多了,怎么裴良娣就一直没有子嗣呢?” 一边说她没子嗣,一边也是暗示她年老。 裴氏脸色顿时黑沉下来,“正如顾妹妹所言,女子都是缘分,命中该有就必定会有。没有子女缘的人,哪怕再受宠呢,照样是个无。” “就是呀,顾良媛这样还生不出子嗣来,怕是身子有什么毛病?”虞良媛娇笑着,语气里带着些嫉妒,“若真是如此,倒还整日霸占着太子殿下,只怕是不妥当呢。” 这话自然是说出了许多小妃妾们的心声,顿时个个都看向顾青昭,眸光带刺。 “从前也不曾听说虞良媛能通医理,我身子好不好,与虞良媛有何相干?”顾青昭抬眸看她,挑着眉冷声道:“虞良媛若是自觉合该自己个儿得殿下宠爱,能为殿下诞下皇孙,定然也有法子叫殿下另眼相待,从此与殿下相依相守,而叫我冷落宫廷。如若不然,虞良媛说这番话又是为何呢?难道是要我哭着求着叫太子殿下去虞良媛那里,莫要留在蒹葭宫吗?” 第104章 锋芒毕露 顾青昭虽一直以来得宠,可从来也是和气得很的。甚至裴良娣挖苦之时,她也只是不咸不淡还回去,甚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仟仟尛哾 可该说不说,她露出锋芒的时候,眉眼一挑,便是冷艳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几乎众人都被她这番话怔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后,龚良媛笑着开口了,“殿下喜欢去何处自是凭殿下自个儿的心思的。诸位姐妹谁不盼着殿下来呢?若换做是我,殿下来了,也是定然不肯拱手推出去的。”说着她又看了虞良媛一眼,眸光中散发着慈爱,“虞良媛到底年龄小些,偶尔任性也是无伤大雅的。” 这番话,轻飘飘地就把虞良媛说成了一个不懂规矩又恬不知耻的人了。 虞良媛才被顾青昭那阵势吓着,又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整个人气得不行,当场又要闹腾。 “谁任性胡闹了?分明是顾青昭她自己狐媚殿下,才……” “虞良媛慎言!”顾青昭也不是个软弱的,她忍着裴良娣,是敬其位份,可良媛和良媛往下的人要冒犯她,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她冷眼看向虞良媛,“你说我狐媚殿下,岂非是说殿下色令智昏,不是明君了?” 太子要做昏君,她还不想做妖妃呢。 不得不说顾青昭这话极有威慑力,虞良媛登时愣在那里,“我……我分明不是那个意思……” “那虞良媛是何意?”顾青昭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逼问着她,那通身的气势,倒像是个得宠妃妾该有的派头了:“难道虞良媛是有意说我狐媚惑主?依虞良媛这话,殿下去谁那里,谁就狐媚惑主了?那东宫成了什么地方,两位良娣又成什么人了?” 这话顷刻间就断了她的后路,虞良媛嘴皮子本就比不过顾青昭,又被其气势打压,瞬间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裴良娣和齐良娣怎么也没料到还被顾青昭拉出来溜了一圈,顿时脸色都很是复杂。 “虞良媛不过随口一说罢了,顾妹妹也别得理不饶人了。”裴良娣看她一眼,打着圆场。 “原来如此,虞良媛不是故意这样说便好,倒叫我误会了。”顾青昭气势收敛自如,如今眉眼一弯,淡笑起来又是平常那个不显山不显水的模样。 可谁都记住了她方才气势逼人的模样,心中暗道:顾良媛也是不好惹的。 “你倒真是口才过人,叫我刮目相看。”裴良娣目光却死死看着顾青昭,似是想将她看透一般。 “不敢,妾身也不过与虞良媛说笑几句罢了。” 蓼萧宫这场戏直到近暮才算完。 离开时,小妃妾们看顾青昭的眼神迥然不同了,忌惮有之,畏惧也有之。经此一事,所有人都晓得,顾青昭可并非是个没脾气的纸老虎。虞良媛尚且被怼得说不上话来,需得裴良娣解围,何况她们? 不知不觉中,不能招惹顾青昭的想法,就渐渐扎根在众人心中。 彼时天际晚霞尽染,流光溢彩处偶有天光倾泻,橙黄色的光辉洒下来,笼罩了整个皇城。 顾青昭携白承徽踏出蓼萧宫门时,迎面便对上端着笑脸的龚良媛。 “今日和龚良媛有缘呢。” “你哪里晓得,我是刻意等你呢。”龚氏又看向白承徽,“瞧着白承徽与顾姐姐性情相投。” 白承徽微微屈身,朝她见礼,再抬眼时眸光里带了些别的情绪,娇笑道:“同住一宫,顾姐姐自然对我多加照顾的。”说着,像是为应征这话,她朝顾青昭又靠了一分,很是亲昵地挽住她的手,倒像是亲姐妹一般。 顾青昭笑着,也没拒绝的意思。 许是白承徽眼里的防备太过明显,龚良媛颇有些无奈,也不必拐弯抹角了,将来意说了,“近日我新得了几盆昙花,瞧着再过几日便到了盛放的时候,一人观赏颇有些无趣,特地来邀顾姐姐……还有白承徽,一同入内赏看。” “龚良媛相邀,实在喜不自胜。” “如此,我就在若英阁恭候二位了。”龚良媛莞尔,若有所思看了白氏一眼,才登上车轿走了。 这厢两人也都上了软轿,白承徽孕期时分得的车轿司仆司并未收回,如今虽是承徽的位份,却也不必走路的。 离蓼萧宫远了,白氏侧头看她,眸光微闪,“龚良媛仿佛想拉拢姐姐。” 顾青昭笑着看她,“东宫里不是向来如此吗?合则来,不合则散。龚良媛素来是个亲和的,哪怕不相交,也不能得罪。” “哦。”她沉沉应了一声,垂下头去,没说话。 顾青昭见了很是困惑,“为何不高兴?” 白承徽就忙不迭摇头,奉上笑脸,“没有的事,我也正好没看过昙花开放的盛景呢,这回可沾了姐姐的光了。” “说什么沾光不沾光的,哪里就这样了。你可是大皇孙生母,东宫谁人敢轻视你。”顾青昭笑语嫣然。 许是夕阳的光线晃了眼,她低眉浅笑间,身上恍惚便有光芒在闪烁。 白承徽怔了半晌,不敢再看,只瓮声瓮气地应了声。 蓼萧宫内,将人都送走了,叶辛又回到内室伺候。 彼时裴良娣撑手靠在软榻上,一脸的不耐烦,底下虞良媛正哭诉着什么。 她不懂声色过去,侍立在她身侧。 “主子,人都走完了。” 裴氏“嗯”了一声,眉眼间的躁意如何也化不开,“你说你有何用?我一直抬举你,就是想让你能独当一面。殿下的恩宠你分不了,如今竟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你也比不得顾青昭了,你再这样,我日后如何还能护住你?” 虞良媛被说得以泪洗面,一抽一抽的,“妾身也没想到那顾青昭竟敢如此对我。她如今是仗着殿下的恩宠,愈发嚣张了,妾身也真是怕得紧。” 第105章 拉拢 “你怕什么?啊?你是南楚公主,哪怕是你犯错了,殿下也会看在南楚的面子上饶恕你,顾青昭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凭着几分姿色得了殿下的喜欢,这样没有家世的人,在宫里是走不长久的。你也要眼光放长远些。”裴良娣直翻白眼,没好气道:“行了,你回去罢。好好想想我与你说的话。” 如此,虞良媛才哭哭啼啼地走了。 叶辛看得直皱眉头,“并非虞良媛抱怨,顾良媛今日……着实太厉害了些。好在她对您还是尊敬的。” 裴良娣眼神一眯,眸光中透露着几分冷意,“真尊敬还是假尊敬我倒是懒得理会,今儿她锋芒毕露的样,倒叫我又回想起宫变那日的情形来。殿下连东宫令牌都舍得给她,又被哄着给顾玄升了官,再这样下去,她顾家岂非就要日日往上爬了?” “顾玄再升,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哪里能比得上咱们国公府,良媛不必太忧虑罢?” “今儿你瞧着是五品,明儿就可能是四品、三品,我不得不防。” 叶辛踌躇不已,“眼下殿下虽忙着前朝的事,可还有个吴英盯着后头呢,怕是不好动手了。再说良娣如今也不宜再暴露。” “东宫里是不好动,可宫外呢?”她抚了抚鬓角,勾唇轻笑,“入朝为官良久,我就不信那顾玄没点见不得人的事情。” 只要动了顾家,顾青昭孤立无援,落败,只是迟早的事。 …… 六月里日头更是毒辣起来。 蒹葭宫东配殿白承徽那里已经在各处都添置了冰盆,顾青昭这里,反而都撤了。 倒也不是用不起,是因着顾青昭来了月事,最是畏寒的时候,她身子本来就虚弱,这时候哪里还敢大肆用冰? 绯紫便吩咐人日日在院子里洒水,好歹能凉快些。 “这些时日,主子不舒坦,你们可都要细心着些,别叫主子看了不痛快。” “是,奴婢们知道了。” 绯紫颔首,叮嘱完了侍女便匆匆抬脚入殿。 顾青昭靠在软榻上,唇色浅白,瞧着就蔫答答的,没什么精神。许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她怀里的雪团也很是乖巧地窝在她腿弯里,一动也不动。 “主子还好吗,可要去睡会?”绯紫轻轻问她。 她有气无力摆了摆手,“算了,睡多了头疼。” 见她这样,绯紫瞧着就心头难受,“那我给主子做碗桂圆莲子粥?清清淡淡的,这个季节最是香甜。” 顾青昭才算有了点子意头,“叫小厨房也多做些绿豆冰汤,近来我不用冰,正殿里头的人也是难熬,每日都做一些叫他们喝一碗,好歹解个暑。” “是,我晓得了。” 有了顾青昭的话,蒹葭宫众人,哪怕是东配殿的,也分了冰汤喝呢。 守儿见了,很快就来告知白承徽。 “顾良媛这样好的主子,难怪正殿的人日日将良媛主子挂在嘴边呢。” 白承徽正在绣着东西,闻言就笑,“是啊,瞧着是些司空见惯的冰汤,也花不了几个钱,可她这份心,就足以叫底下人都动容。” 她也是从宫女过来的,见过许多明面上菩萨心肠仁善大度的人,可作为主子,身居高位久矣,哪里能看到底层人的心酸。 她们也并非有意苛待侍奉的人,只是因着阶层差距太大,许多苦楚是并不能感同身受的。 能遇到顾青昭当主子,何其幸运呢? 守儿很是赞同,拿了团扇给她扇风,眼睛止不住地往那绣品上看,“主子竟将殿下赏的青纱罗给用了?是要给殿下做什么吗?” 可那鲜艳的花色和荷花的纹样,瞧着也不像太子会喜欢的。 “殿下那里多的是人给他做,哪里用得着我。”白承徽手里的功夫没停,“我是想着给顾姐姐做两条披帛,正好这纱罗质地轻盈,最适合夏日里用。等顾姐姐小日子停了,定然是要出门玩的,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守儿惊得眼珠子都差点蹦出来,“主子你用了这匹料子,就为着给良媛主子做披帛?” 这样上品材质的纱罗,一年进贡也没有几匹。 她家主子能得这一匹,还是因为之前怀了大皇孙,殿下格外恩赏的,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呢。 眼下就拿来做了这个用途! “那有什么,平日里顾姐姐帮我的还少?就这我还嫌不够呢。”白氏觉得她大惊小怪。 守儿一想,倒也是。 她家主子亦是个有恩必报之人。 “行了,你快想想顾姐姐平日里喜欢什么纹样,我下一条还要换别的花样呢。” “海棠?不然就是菊花?哦对了,桃花,春日里殿下不还送了顾良媛好多吗?显见良媛主子是喜欢的……” 东配殿里头忙得热火朝天,正殿里顾青昭用了那莲子羹,也来了睡意,正要去内室休息呢,太子竟就来了。 “殿下万安。” 唐昀飞快扶起她:“怎么瞧着精神不好?可是天热不舒服了?”他扶着她坐了,四下看了看,眉头就皱紧了,“怎么没用冰?”仟仟尛哾 顾青昭颇有些不好意思,“我……身子不太舒服。” 见她这样,唐昀也立时反应过来了,顿时心疼得将手搭在她小腹上,“可难受?我明日叫蒋忠祥来给你看看。” “不必这样麻烦,过几日就好了。”顾青昭连连摆手,要是她因为来个月事召医师,那可真是笑死人了,“有了那药膳,这回比从前还轻松些,不打紧的。” 她赶紧绕开这话题,“殿下近日忙碌,眼下都青黑了。可要仔细身子才是。” “这几日确实忙着,我都没时间来看你,今日也是难得忙里偷闲,便想来看看你。”他从嘉德殿出来,脑袋里便浮起她的面容来。鬼使神差地,他便舍了难得的午觉过来了。 顾青昭见他笑容都是疲惫的,不免心里直叹息。 唐昀无疑是个合格的储君,对待政事比长治帝还上心许多。 经由这半年来的勤学,他已然来事事上手,可正因如此,他才更繁忙了些,许多日子里,一待书房就是好几日。 正是长治帝病重,一个为国事操劳任劳任怨,又能力出众的储君,自然成了朝臣们的主心骨,大小事情巴不得都叫他过目,这样一来,饶是铁人,也得累瘫。 “今日我叫小厨房做了桂圆莲子羹,很是清甜开胃,殿下也吃一些可好?” 唐昀点头笑着:“好。” 没一会绯紫就端了莲子羹来,还用冰块冰镇着的。到底是日夜忙碌的人,吃这个最是恰当。 “这些时日前头也是叫做了这些羹粥的,可我怎么就觉着都没你这里的好吃。”太子用完了膳食,满眼都是喜意。 “殿下若是喜欢,以后做了日日给你送去。”顾青昭怎么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呢,不过是些吃的,怎么都是不累的。 太子闻言,一双桃花目就更亮眼了几分,凑过去就搂着她,“还是昭儿对我好。” 绯紫等人简直无语问苍天了,撤了膳食赶忙就往外头走,不在这里打扰两人。 第106章 无事献殷勤? 顾青昭没好气地推了推他,力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瞧殿下把她们吓得。” 唐昀笑意吟吟捏了她的手,反正是不管不顾的。 顾青昭没想着能在这种事上能叫他收敛,也没那个必要。 她看了眼墙上的西洋挂钟,“瞧着还有些时候,殿下歇会午觉罢?下午还要见大臣,没精气神可不好。” “好,就在你这里。”反正是不想回去的,“你也一同歇息。” 顾青昭莞尔,“好。” 于是两人就近在西次间和衣睡了。 都是困倦了的,一躺下去,话都没来及说一句,睡意就上来了。 顾青昭:zzzz~ 唐昀:zzzz~ 一觉好眠,醒来时已近暮,外头竟淅淅沥沥起了雨点。 “殿下睡了半个时辰就起来了,急吼吼的就回前头去了。”沈临扶着她起身,“主子睡得久,身子可有不舒坦的地方?” 她摇头,“这一觉睡得安稳,觉着腰肢也没那么酸胀了。” “那便好,”沈临笑着扶她到梳妆镜前,边拿梳子给她理着发髻,边道:“午后顾夫人的信递进来了,主子现在看吗?” 顾青昭惊喜不已,“娘来信?快给我取来。” 绯紫伶俐,不一会就拿了信来。 顾青昭展开看了,笑意就愈发深, “夫人说什么呢,主子这样高兴。”绯紫端着首饰盒子,很是好奇。 “说是青影的箜篌小有所成,得了女师傅夸赞呢。” 闻言,绯紫就笑,“二姑娘和主子一样,最是勤学。奴婢记得,下个月初便是二姑娘生辰呢,主子可想好送什么了?” “原本给她准备的生辰礼已然齐备了,如今想想,还得着重再添些才是。”顾青昭眉眼弯弯,想及小妹的模样,忍不住心里暖和。 正想着呢,外头就传,说是白承徽来了。 顾青昭便收拾穿戴整齐了去东暖阁见她。 “我也是听着姐姐起床了才来的,不算惊扰罢?”白氏如今对她,时时都是笑意吟吟的,也十足真诚。 “我这些日子嗜睡,倒叫你看笑话了。”顾青昭笑着坐下来,与她同在软榻上,隔着一个榻上矮几说话。 “姐姐说的哪里话,左右无事,姐姐有身子不舒服,旁人还能置喙姐姐不成?”她笑着说了,又从守儿那里取过来一个精致的长条红木盒子,“近些天,我做了几条披帛,想着姐姐或许喜欢,就给你送两条来。” 她将那盒子打开,露出里头流光溢彩的披帛来。 顾青昭见得惊了,且不提那披帛的材质,就那上头的刺绣功夫,就很是独到了。 “这,无功不受禄……”她还是头一回这么词穷,实在白承徽举动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咱们姐妹同处,还计较那些做什么,我是觉得好看衬得上姐姐才拿来的,姐姐莫不是不喜欢,要退还给我?”白氏瘪着嘴,腰间帕子一扬,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就出来了。 顾青昭:…… “姐姐是嫌弃我手艺不好?”见她不说话,白氏更是难过了,抬眸间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怎么会,你绣功可比我好太多了。”顾青昭头皮发麻地接下了这礼物。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白承徽曾经用在太子身上的功夫居然也用到自己身上来了。 顾青昭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柔弱美人给自己撒娇哭泣,惊奇之余她突然就理解了历史上那些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人。 白承徽这模样,谁见了不心疼呢? 即便晓得十有八九是装的,可一个美人为了讨自己高兴这样起来,谁能不飘飘然呢? “我就晓得姐姐会喜欢的,过些时日龚良媛那儿的集会,姐姐正好可以戴这披帛去呢。”哭笑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此刻白氏已然开心了起来,说起龚良媛时,眸光还亮得很。 等好声好气送走她了,绯紫就一脸谨慎地检查起那披帛来。 “你这是做什么?”顾青昭很是困惑。 “这白承徽,突然跑来献殷勤,又指定叫您在龚良媛集会那日戴这披帛,实在可疑。”亏她前两日还同情白承徽,觉得白承徽与自家主子交好呢。绯紫气愤地盯着那披帛,眼珠子都快冒出火光来了,也没查出什么不妥来。 顾青昭笑着摇头,“放心罢,这披帛不会有问题的。” 白氏诞下皇孙后就失了宠爱,她孤立无援,拉拢顾青昭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她?退一万步说,即便她真要害顾青昭,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将证据送过来,未免也太蠢了些。 “可白承徽为何这样做?这披帛料子,可不是寻常。”绯紫皱眉。 顾青昭笑而不语,看着她道:“行了,别纠结这个了,娘这次不是送了四坛子自制的果饮子进来吗?明日给东配殿送一坛子过去。”仟仟尛哾 绯紫就迟疑了,“那果饮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白承徽能喜欢吗?” 顾青昭就沉吟了会子,“约莫是会喜欢的罢。” 风刮得重了。 外头的雨突然下得急了,绯紫忙招呼着人去关上通风的门窗。 顾青昭透过支摘床往外头看,只见满庭的雨,落叶萧瑟其中,微微颤动着身子。 “总算下凉了。”她扬眉,抱着个软软的靠枕舒服得眉眼都弯着,正慨叹间,脚边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便蹭了过来。 “喵呜~”雪团仰头看她,一双眼睛圆润而有神,喵喵叫着惹人怜爱至极。 她便丢了软枕,把雪团抱进怀里顺着毛,“下雨了,可就别乱跑出去了知道吗?到时候一身弄得脏兮兮的,还得你丹青姐姐任劳任怨给你洗。” 猫儿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冲着她软软糯糯“喵”了一声。 顾青昭便笑眯了眼。 风雨摧枝起,闭户逗狸奴。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光景叫人觉得舒坦呢? 长治十九年都过了大半了,等年末,就没有这样好的休暇了。 这一场雨缠缠绵绵下了好几日,庭院里几棵经年的老树也被雨水冲刷得焕然一新。 等天晴那日,阳光倾照下来,满庭的朝露熠熠生辉,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第107章 凑巧 “龚良媛选的好期程,偏就这日放晴呢。”红韶扶着她出门来,几日过去,她身上已然干净了,在蒹葭宫窝了几日,正好出门。 “是呀,这样暖和又不灼人的晴天,真是难得。”顾青昭索性连披风都不必戴了,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出门。 白承徽过来时,眼睛就直往她披帛身上瞧,见她果真穿戴了她送的披帛,就眉开眼笑起来,“我就说这披帛衬你。姐姐送的果饮子我已经收到了,很是清甜可口,不知是怎么做的?” 顾青昭笑着,边迈步出门边道:“是家中母亲做的,你要喜欢,下次有了多给你些。” 到若英阁时,依旧是贵宾的待遇,龚良媛亲自出来接的。 “顾姐姐今日光彩照人呢,且不说别的,就这桃红色的披帛,就很不俗呢。”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眼睛自然尖得很。 “我也正觉得好极呢,白承徽的绣功是一等一的。”顾青昭笑着道。 龚良媛就是一愣,转头一瞧,那正洋洋得意的人可不就是白承徽吗? 她呵呵笑着,“白承徽真是秀外慧中。” “不敢当。”白氏回以一笑。 两人眼神中的交锋顾青昭是没看着的,踏足若英阁内,除了陈昭训外,便再未见旁人。 龚良媛当真如她之前所说,只请了顾青昭和白承徽。 这就十分有深意了。 “原本是打算请东宫里的姐妹们同聚的,可思来想去,总觉得有时也同她们相处不来,便只请了顾姐姐和白承徽,姐姐不要觉得寂寥才是。”龚良媛说着叫人上了茶点来。 “怎么会,若英阁雅致清净,我正也喜欢呢。”顾青昭端了茶微抿一口,感受到了这味道,不由眉眼微挑,“这茶喝着,不似寻常的呢。” “这是武陵茶,不算名贵,胜在稀罕,前些日子家中得了两罐,便都给我送了进来,瞅着顾姐姐是爱喝茶的,这才取出来了。” 这话说得谦虚。 众多名茶中,武陵茶算产量少的,因此又格外贵重些。 龚良媛此举是为何,顾青昭自然心知肚明。眼下两人并无龃龉,能结交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因着昙花要夜间才开,四人闲聊了会子便由着白承徽主张打起叶子牌来。 若英阁内氛围融洽,可嘉德殿外头,就没那么好了。 王承徽看着手里递都递不进去的食盒,死死咬着下唇,委屈得不行。 “并非奴婢不通融,实在是里头殿下在议事,承徽这心意,奴婢定会转告给殿下的,瞧着日头就要毒辣起来了,承徽还是先请回罢。”嘉德殿外头伺候的是个叫吴成的少监,乃是太子身边最得眼的内侍大总管吴英的徒弟。 王承徽心知这人不能得罪,只得塞了银子给他,道:“我也不求什么,少监记得在殿下提我一句就是。” 吴成收了银子,笑着道:“好说好说,承徽安心去吧。” 提一句是可以,但太子能不能如她所想去后头,那就有得说了。 王氏抬眼看了看紧闭着的嘉德殿正门,无奈转身离去。 仆一抬头,就见一紫衣侍女提着食盒而来,见到她了,就微微屈身行礼,而后越过她朝后头去了。 “这好像是蒹葭宫的人?”王氏蹙眉。 身边的侍女忙道:“是顾良媛身边的绯紫,她竟也给殿下送吃食来?” 王氏调转身子,就见吴成笑眯眯迎上绯紫,都不必她递,就欢天喜地地主动将那食盒提了过去。略说了几句话,吴成便要打算入殿去送东西。 王承徽的侍女冷了眼,上前几步叫住他,“方才吴少监还说殿下忙碌,这会子怎么又接了蒹葭宫的东西?都是妃妾,怎么太子殿下跟前的人还区别对待呢?” 吴成驻足,打量了那侍女一眼,知道王承徽是齐良娣的人,便也努力温和着道:“姑娘也别替王承徽委屈,顾良媛宫里的东西来了嘉德殿,就没有进不去的道理,这是殿下的意思,咱们也只是照吩咐办事罢了。” “你!”侍女还要再说什么,王承徽拉了她一把,“镜花,莫要放肆。” 而后未置一词,拂袖离去,到底是气着了。 吴成耸耸肩,这能有什么法子呢?殿下的心思,东宫皆知,王承徽又偏偏次次都要撞这南墙还不肯回头。 他看向绯紫,眼神又亲和了一些,“姑娘稍等片刻,我进去将菜肴放置了,便把食盒拿出来给您。” “少监自忙就是。”绯紫笑着微微屈身。 她看看王承徽离去的方向,不由蹙眉。 残月高悬,夜风轻拂。 等顾青昭从若英阁赏完昙花回宫时,已近子时。 绯紫将下午的事给她说了,她就忍不住挑了挑眉,而后摇头叹息,“这可真是凑巧。” 天可怜见,她从未想过要故意叫她难堪,可回回王承徽都要碰上这样的事。 这下王氏对她的怨恨只怕又要再增一些了。 “自打端午那日后,王承徽便再未承宠。听说她给殿下送了好些东西,又是刺绣又是荷包、吃食的,主子是否要防备一二。”红韶悄声问她。 “做什么?阻止她送这些东西?”顾青昭笑着卸了头上的钗环,“她要送就让她送,我既不是掌宫的,又不是她的主位,不必理会这些。” “可这样,若是她哪日起来了,岂不是对主子您不利。”红韶不解。 “我眼下正是打眼的时候,她若真的能起来,我倒还高兴呢。”m.qqxsnew 太子的宠爱太过扎眼,对她也并非好事。好在眼下前朝后宫的视线都盯在北境战事上呢,太子无暇顾及后院,来她这里也就少了。这才安稳些。 六月是在风吹雨淋中过去的,到了七月初的时候,倒是全然又毒热起来,所谓七月流火,也就是这样了。 踏进七月不久,北境首捷的消息就传回了京都。 撑着病体勉强上朝的长治帝对裴庆很是夸赞,裴氏一族因此受惠,裴良娣也愈发底气足了起来。 在这个当口,裴良娣的生辰也到了。 娘家最显赫的时候过生辰,自然是万众瞩目。 第108章 裴良娣生辰 且不提底下的承徽昭训和奉仪,就是顾青昭龚良媛乃至齐良娣,都得备上贺礼来。 裴良娣又放出消息,说是届时太子也会来,顿时蓼萧宫就更热闹了。 东宫的妃妾们如今都正年轻,一个个打扮得分外花枝招展,就算不被太子注意到,也不能被旁人压下去。 反观顾青昭,穿得却很素净。 “今儿难得殿下来后头,顾姐姐怎么不多打扮打扮?”今日龚良媛也是下了功夫,无论是那一袭锦葵色的芙蓉缠枝锦裙,还是发间的攒珠步摇,都是精巧又典雅的,一瞧便是端庄大气的模样,很符合她世家贵女的派头。 “依我看呀,顾良媛哪里需要细心打扮,就良媛这样的容貌,即便穿着粗布衣裳放到人堆儿里,也是最打眼的那个。” 陈昭训这话虽有讨好的成分在,却也是实情。 单就今日,顾青昭虽然往素了穿,可她偏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哪个妃妾不是盯着她的脸眼睛发红? “我是瞧着日头太毒辣,便挑了些素色的衣裳来穿罢了。”顾青昭笑着理了理袖子边上刚起的褶皱。 “你就是太谦虚。”龚良媛笑着收回视线。 她要是顾青昭,她也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反正怎么穿都是美的。 等众妃妾坐定了,妆扮隆重的裴良娣才轻移莲步出来。 “良娣安康。”众妃妾起身行礼。 她噙着笑,挪动步子到了上首宝座上坐了,这才轻轻抬手,“妹妹们不必拘礼,都入座罢。” “今日良娣格外光彩照人,妾身瞧了当真是自感汗颜呢。”解了禁足的姜芸忙不迭称赞,恭维之意实在太过明显。 “可不是嘛,良娣原就是天仙下凡,眼下有这云锦作配,更是明艳动人。”虞良媛更是赞不绝口。 裴良娣喜不自胜,嗔笑了一句,“数你们嘴甜。” 眸光一转,就到了齐良娣的头上。 “齐妹妹这支金簪,好似已经是去岁殿下赏的了罢?”她说着有意无意地抚了抚发髻间的金钗。 虞良媛眼尖,忙赞道:“良娣这支五凤点翠钗,好似是前两日殿下亲自挑了叫人送来的罢?”她着重说了“亲自挑”三字,其中深意自然不言而喻。 齐良娣撇嘴,压住心里的酸妒,“不过是一支钗罢了,裴良娣倒看重得跟什么似的。” “钗子只是外物,殿下待裴良娣这份情意才是难得。”虞良媛颇有一股子与有荣焉之感,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支钗子是在她头上呢。 “虞良媛说得很对,齐妹妹出身世家大族,自然是不缺这些物件的,”裴良娣勾唇,“就是近日来殿下太过忙碌,没时间去妹妹的琳琅宫,妹妹可千万不要怨怪才是。” 这话说的,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头。 齐良娣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这一如既往的浅薄定力让顾青昭不禁摇头。 齐良娣治理宫务可以,可对上裴良娣总是会短了气焰,平白就低人一分。 “顾姐姐瞧虞良媛那狗腿的模样,还说是一国公主呢,心中就这点子沟壑。”虞良媛虽然家世好,可不妨碍白承徽瞧不上她。 一个公主,入东宫了自己不能立起来靠着别人就罢了,这阿谀奉承的逢迎样,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 虽说是要和裴良娣联盟罢,可也该是齐头并进的,怎么还成了上下属的模样了呢? 顾青昭端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笑而不语。 有时候她与白承徽想法很是一致。 她也很不解,为何这南楚公主到了大邕,竟一下子没了当初的锋芒,泯然众人了。难道是裴良娣调教手段太过独特?仟千仦哾 正心里腹诽着呢,上头裴良娣就打量到了她身上,带着些轻视,“今儿顾良媛穿得倒是素净,这小家碧玉的模样倒也很适合你,否则如平日里那般穿红着绿的,倒是显得不端庄。” 这样好的日子,裴良娣若不借机打压一下齐良娣和几个良媛,自然是不可能的。 说什么“小家碧玉”,实则是说顾青昭小家子气呢,至于说穿红着绿,不止暗讽了顾青昭狐媚,今日在场之人里头,齐良娣和龚良媛的服饰可都是近红色的,这是一棒子敲打了三个人。 “良娣谬赞。”顾青昭像是听不出话中深意一般,不生气也不因此自惭形秽,很是镇定自若,“只是所谓穿红着绿,妾身倒觉得只要自己喜欢,又未超过规制,穿些艳丽亮眼的颜色,又有何妨呢?” “顾良媛说得很对,裴良娣倒真是闲下来了,连别人穿件衣裳都要说道。”齐良娣讥笑出声,故意道:“裴良娣有着管宫之名,做的却都是清闲事,这样的福气,我和龚良媛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这是拐着弯说裴氏没实权呢。 气得裴良娣铺好的妆面都险些裂开了。 正要出声,就听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殿下驾到!” 众妃妾忙调整好笑颜,竭力展示出最好的一面。 奈何太子负手缓步而来,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径直就坐到了上头。 “都起来罢。”他凝眉扫视着底下众人,眼神挪到顾青昭时才算有所舒展,连唇边都带了笑意,“孤许久未来后头,今日借着裴良娣生辰,也来瞅一瞅你们。” 看在裴良娣眼里,就以为这是太子因着来蓼萧宫高兴呢。 她面带柔和温婉的笑容,眼波含情地给太子斟了一杯酒,“妾身都没想到殿下能来,真是万分欣喜。” 太子抬了抬眉毛。 不是她一早放出消息,说他要来蓼萧宫的吗?如今倒又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呵呵笑了一声,抬起酒盏喝了一口,“你生辰,我自然该来一趟的。” 给的自然是裴氏一族的面子,可不是为着裴良娣。 裴良娣闻言温柔一笑,又给他满上,“妾身提前准备了些歌舞,望殿下能喜欢。” 说着叶辛轻轻拍了拍手,丝竹管乐之声应声而起。 珠帘轻掀,七八个舞女自殿外翩翩而来,纤纤玉足踩在软细地绒上,随着节律起舞,身姿轻盈若蝶,叫人流连忘返。 第109章 方奉仪 “当真是有备而来。”白承徽借着跟顾青昭碰杯的时候,暗自咋舌,“瞧这舞姿整齐的,怕是排练了不下数月,她也真是下功夫。” 顾青昭微抬酒盏,袖摆微掩着抿了一口酒,“你瞧那领舞的姑娘。”她引导着白承徽朝那处看去,笑意吟吟道:“这样的容色,哪里只是个舞女的资质。” 白氏见那女子出众的面容也不由惊了惊,压低了声音道:“裴良娣才二十三四,怎么就做起这档子事了?那舞女也确实出众……她那头上的,好似是金钗罢?一个舞女能戴金钗?” “谁晓得呢。”顾青昭放下酒盏,目光朝舞台中央看去。 这举动让上头一直关注着他的太子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也就是这么一刹那,那舞女发间金钗微松,三千青丝瞬间散开,钗子顺着垂散的发髻掉落在地锦上,女子似是被这一突来的变故惊住了,害怕得直咬唇,舞步却并未乱,青丝随着舞步微动,更是撩人起来。m.qqxsnew 裴良娣下意识看了太子一眼,见他目光还在舞台上,就悄悄勾唇。 未久,丝乐声停,舞女们一舞终了,那女子这才盈盈跪拜下去,“奴婢无心之失,扰了殿下,殿下恕罪。” 头颅低垂着,有意无意露出白皙的脖颈,一副想哭却又不敢哭的模样,惹人怜爱得很。 “这手段也不怎么样嘛。”白承徽不屑,“这些法子,我在王府的时候就用烂了。” “管她好不好呢,有用就成。”顾青昭很想看看唐昀的反应,一抬眼,就见太子看过来。 桃花眼内一片潋滟之色,目光深情得能将人吸进去。 四目相对时,她心都险些漏了一拍。 她笑了笑,而后假装若无其事撇开了眼。 这人,底下还跪着个大美人呢,就乱看。 唐昀端着酒盏,忍不住手指微动,见她侧过脸去了,这才蹙着眉看着下面那舞女。 “殿下,她也不是故意的。殿下不如就饶恕了她罢。”裴良娣帮着说好话,“这些时日,为着练好这舞,她费尽心神,怕是因此才累着了。” “奴婢不怕累的,只要能叫殿下和良娣高兴,奴婢做什么都愿意。”月牙眉就那么一抬,看向太子的目光就柔和得能掐出水来了。 “这小贱人,原来裴氏打着这主意呢!”顾青昭身侧的齐良娣看着那舞女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上头太子却没什么表情,只随意瞧了那么一眼,淡淡道:“裴良娣既然都求情了,便算了吧。” 一个舞女为着练舞费心神不是应该的吗?裴氏这说法,倒像是别有用心。 太子心知肚明得很,心里冷哼。 裴良娣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晓得他的想法,只觉得太子这说法叫她脸上有光了,于是继续道:“妾身瞧着殿下膝下子嗣单薄,妾身入府多年未能给殿下诞下一儿半女……”说着她恰逢其时地挤出两滴眼泪来,“实在心愧至极。” 太子只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裴良娣又要搞幺蛾子了,他桃花眼微眯,轻叹着道:“此事哪里能怪你,你也莫要自责。” 裴良娣便哭得更真更伤心了,“自打太子妃姐姐去世后,妾身常常怕不能替殿下照管好后院,眼下有齐妹妹和龚妹妹在,妾身自是宽心不少。可子嗣之事,何其重大,两位妹妹忙着宫务,倒是我还清闲些,若不能为殿下做些事情,妾身如何能安眠。” “妾身也是前些日子偶然碰见这舞女,见她才貌出众,又是个本分安生的姑娘,这才想着要荐给殿下,还望殿下不弃。” 这话说得齐良娣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东宫姐妹尚且年轻,殿下又正值壮年,子嗣早晚会丰的,裴姐姐这么急躁是做什么。” “齐妹妹身居高位,难道还容不下一个舞女吗?”裴良娣冷言道。 “一个舞女罢了,我何需与她计较,只是裴姐姐又是否问过那舞女,万一人家就是个不喜权势,不爱慕虚荣,一心只求习舞的女子呢?” 这话叫那舞女脸色一白。 她今日来就是为了能成为东宫妃妾的,可如今要是说愿意,岂不就是齐良娣嘴里爱慕虚荣的女子了。 “齐良娣为奴婢着想,奴婢很是感念。奴婢自小习舞,视舞如命,也愿意一生一世只为舞而活,可奴婢是东宫之人,太子殿下之于奴婢,胜于生命。若是殿下不嫌弃,奴婢是愿意的。” 这话说得何其漂亮。 顾青昭挑眉去看她。 鹅蛋小脸,杏眼桃腮,标准的美人模样,那一身柔弱无骨的腰肢更是勾人心魄。这样的美人站在面前说着如此动人的话,太子能抵挡得住? “既如此,那便封为九品奉仪,住鹭羽阁。”太子一言令下,这曾经的舞女,便摇身一变成了奉仪,顿时满座哗然。 白承徽惊诧得不行,也急得不行,“殿下当真喜欢这舞女?” 不应该啊。 她原本就是宫女出身,后头好些人想效仿她,可都无一入了太子的眼。怎么这会子就收下了? “别慌。”顾青昭安抚住她,目光看向场中。 太子此时正看着那舞女,“只是孤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大喜过望,忙叩头道:“奴婢方鸢儿。” “鸢儿?”太子摇头:“这个鸢字不好。” 舞女就面色困惑地看向他。 “舒,展也。方才你舞姿翩跹间,恍若彩蝶展翼,随风曼舞,叫人一眼忘神。以后,你便叫方舒儿罢。”太子笑意吟吟,嗓音很是温柔。 裴氏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方奉仪还不快谢恩。” 方舒儿忙叩首,“多谢殿下赐名。” 舒…… 顾青昭突然福至心灵,她眸光一闪,唇角轻勾。 “诗经有云: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此中美人说的就是方奉仪了,殿下这‘舒’字,实在极好。” 太子看过来,桃花眼里尽是笑意,“昭儿,最知孤之心意。” 第110章 姜芸致歉 因着方奉仪,这场生辰宴叫妃妾们便都安静了下来,方氏也从舞女中脱列,坐到了赵奉仪身边。 裴良娣趁此机会,笑着道:“如今有了方奉仪,妾身放心许多,只是瞧着齐妹妹和龚妹妹这些时日忙着宫务很是憔悴,妾身却这样悠闲着,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这是拐着弯要想要拿回宫务实权呢,齐良娣和龚良媛显见紧张。 好在太子说:“万事开头难,她们执掌后院总要经历这些的。你前些日子才病好,这些事情便不必理会了,叫她们忙就是。” 齐良娣很是欣喜,“殿下放心,妾身与龚良媛定会治理好后院,不叫殿下忧心。”说着她朝裴良娣甩了个得意的眼神,“正如殿下所说,裴姐姐还是照管好身子才是。” 裴良娣咬唇,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到底是稳住了。 “我自然是信任两位妹妹的。”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坐下去的时候,给下面的姜昭训递了个眼神。 没多久,姜芸就起身,“殿下,良娣生辰,妾身没什么贵重的贺礼相送,想抚琴一曲,给殿下和诸位姐妹助兴。” 太子正蹙眉,就听她道:“因着上回误会了顾姐姐,妾身自责不已,禁足期间也很是自省。为着能得到顾姐姐的原谅,这才苦练这许久的琴艺,今日献曲,一来是替殿下解闷,二来也是想叫顾姐姐能因此心愉一二,便就是妾身最大的幸事了。” 顾青昭正端着酒盏,侧眼看向场中的姜芸,眸光幽深漆黑一片。 她正好也望过来,泪眼汪汪的,“不知姐姐,能否接受这样的歉意?” 顾青昭冷冷勾唇,“砰”地一声将酒盏置在桌案上。 正要开口时,白承徽猛地窜起身来。 “知道的说你这是道歉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姜昭训这是借裴良娣的生辰宴假意示弱要逼迫顾姐姐呢。姜昭训若真是觉得自责,怎么禁足过后倒没见你来过蒹葭宫一次?如今殿下在了,你倒觉得歉疚了?若顾姐姐不接受你的道歉,倒显得顾姐姐不近人情,可你当初那样散播谣言,若非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知晓顾姐姐的清白,那顾姐姐哪还有今日?你又凭什么央求顾姐姐的原谅?” 她嘴皮子溜,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骂。 等骂完了,不等惊愕中的裴良娣和姜昭训反应过来,她就屈身对着太子道:“妾身产后性子坏了些,喜欢直言直语,不喜那些阴阳怪气拐弯抹角的人。妾身言语无状,饶了殿下耳朵,还请殿下降罪。” 满座皆惊。 裴良娣蹙眉,正要说两句,太子已然摆了摆手,示意白承徽坐下,“你这性子也太急躁了些,坐下吧。” 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竟是半分惩罚没有。 裴良娣伸出去的脚不由自主就退了回来。 姜昭训气得跟什么似的,表面上却还得装着柔弱,“殿下……妾身并非如白承徽所说,妾身是当真想要给顾姐姐致歉。” 太子懒得看她,“行了,你要弹就弹罢。” 等姜芸憋着一股子气开始弹琴了,顾青昭看向白氏,真挚道:“谢谢。” 姜芸如此话语,也是把她气得不轻。她自个儿是能够解决的,可许多话要是由她来说,旁人看来,未免就显得言辞刻薄了些。 可由白承徽替她开口,就不一样了。 “姐姐还跟我说这些,咱们蒹葭宫的人,自然是要一致对外。”白氏吐了吐舌头。 顾青昭莞尔,暖意漫上心头。 这一首曲子,注定是没什么人听的,太子更是兴致缺缺,弄得姜芸弹一半就被张承徽等人言语给激下去了。 裴良娣恨铁不成钢,可又没有法子,计划中的事情还是得做。 “殿下,妾身见着白承徽和姜昭训,不免就想起了广集殿的大皇孙和大郡主。虽说广集殿一应周全,可总归没有生母……或养母带在身边细心教养来得妥当。妾身想,白承徽和姜昭训虽然位份不够,可东宫里良媛以上的妃妾还是有的,是否可以为皇孙和郡主寻一位养母呢?”她原本是想让姜芸抚琴了去赢太子喜爱,如此便可借着大郡主的势头给她升升位份,眼下看了是不行了。 时至今日,裴良娣还未放弃抚养皇嗣,白承徽顿时危机感骤起,拳头都捏紧了。 顾青昭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着她,“放心,太子殿下不会让她如愿的。” 裴氏一族眼看着要更上一层楼,裴良娣也是没有要收敛锋芒的意思,太子绝无可能将长子给裴家当作筹码。 “我晓得的。” 道理是如此,可她作为大皇孙生母,但凡他有一丝的差错,她都承受不起。 上首太子想了想,“那丫头究竟是女孩子,与男子不同,不能没有母亲教诲。” 话里,半分没有提起大皇孙的意思,这就是没戏了。 裴良娣很是遗憾,可能抱养一个郡主也是好的,她忙道:“齐妹妹和龚妹妹忙于宫务,怕是没时间教养郡主,顾妹妹又常年抱病,妾身托大,若是殿下将小郡主交由妾身抚养,妾身定当拼尽全力爱护郡主,教导她成人。” 顾青昭简直无语。 她只不过偶尔病罢了,落在她嘴里,就是常年抱病了,真是膈应人。m.qqxsnew 太子沉吟了半晌,吊足了裴良娣胃口这才应了,“既然你如此说,那孤便将郡主交由你照顾罢。” 裴良娣大喜,“多谢殿下!” 离开蓼萧宫的时候,已是夜幕四合,月上柳梢了。 “裴良娣这生辰宴过得真是精彩,又是推荐人,又是要宫权要养女的,一下子做这么多事,也不怕累。”白承徽嘲讽道。 “趁着裴氏一族的人在边关卖力,连陛下都要善待裴氏一族的时候,自然要将所有事都给办了,否则等边关战事停了,她就算开口,殿下也未必会答应了。”顾青昭看着前头渐渐泛起亮光的路,淡淡道。 撵轿前,方七领队提着宫灯,照亮了长长的宫道。 第111章 稀奇之事 “这倒是,”白承徽颔首,“就是从今往后,东宫里又多了一位奉仪,瞧着殿下……似乎还挺喜欢她的,”她侧目看向顾青昭:“姐姐不生气吗?之前还那样夸她。” “为何要生气?为了多了个人进来就生气,实在不值当。”顾青昭很是淡然。 夜色寂寥,白承徽只看到她侧脸冷清。 心里便冒出一股子无名之火来。 “殿下也真是薄……”她顿了顿,“一会子招一个人进来,真是气人!”她倒不是为自己鸣不平,就是觉着,太子之前还那么喜欢她顾姐姐,眼下又召新人,叫她不高兴,很是薄情。 顾青昭看着她这样,很是好笑,“怎么这么生气?” “我就是……替你不值。”她抿唇。 “这有什么。”顾青昭笑笑,“君王三宫六院,本就是惯例,难道还能祈求殿下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即便真有那一日,那殿下的良人,也是出自那些世家大族的太子妃,与你我又有何关系呢?” 她莞尔,“这样其实挺好,与其在外头找个不知深浅的人做夫君,过那些不知来日的日子,如今的生活也并不差,好歹出入有人伺候,不必为衣食忧愁,若是咱们过得好了,家中族人还能因此获益。这样一比较,不过是东宫里多了个人进来,实在没什么可气的。” 白承徽轻叹道:“姐姐心胸豁达。” 她沉吟半晌,笑着吐出一口浊气,“我原本就是宫女出身了,眼下来了个舞女出身的方奉仪,倒是叫我觉着心酸……” “眼下东宫因着她,真是越发热闹了。”眉眼间是散不去的阴霾。 顾青昭轻轻看她一眼,回过眼时,目光便投向了更远处。 “你瞧这冷寂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宫灯未照亮的地方,皆是未知,谁又晓得那儿是红墙青瓦铺就的繁华宫殿,还是门庭冷落之穷巷呢?” 白承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处,是鹭羽阁的方向。 除了新晋的方奉仪外,还住着小李氏和张氏两位承徽位份的妃妾。 烛火随夏日的风声轻晃,夜半虫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睡梦间长夜倏忽而过。 再睁眼时,已是天明。 “主子这一觉好睡啊,东宫里头可是闹翻天了。”红韶掀帘服侍她起床。 顾青昭接了一碗温热的蜜饮子润了喉,边穿衣裳边问她:“什么事叫你这样惊奇起来。” “是方奉仪。”红韶寻了她喜欢的竹青色衫裙来,笑着道:“今儿一大早,就因为居所的事情吵闹起来了。” “鹭羽阁正屋、后屋,加前头两个侧屋,统共也就这四个地方能住人,怎么还能吵上?” “原先是张承徽住正屋,吴昭训住后屋,按理说方奉仪来了,就随便挑个侧屋住就是。可她非说自个儿打做舞女起就是做前头的那个,住侧屋要坏了她的运道,张承徽素来是个脾气急的,这不就吵上了?主子您就说这样的事稀不稀罕,一个刚晋位的奉仪也敢跟承徽叫嚣起来了。” “确实稀罕。”顾青昭道了这么一句,穿戴好了衣裳坐到铜镜前,由着绯紫给她挽发描眉。 “可她这么做,就不怕吗?就因为有裴良娣护着她就这么放肆,也太蠢了些。”红韶小跑着跟过来,端着首饰盒子在旁边侍立着。 一旁的沈临笑了笑,“说是蠢,却也不见得。” 顾青昭勾唇,从镜中看着身后的沈临,听见她开口道:“宫里生活的人,哪里不晓得该收敛锋芒呢?可她即便收敛了,难道东宫里其他妃妾就能放过她?就凭殿下当场给她位份住所,就足够叫小主子们眼红了,张承徽更是个十足不安生的性子,难道还真能与她和睦相处了?与其等着任人欺凌,不如趁着得势又有裴良娣撑腰,展露气焰,也好叫旁人不敢轻视她。倒不失为一个站住脚跟的法子。” 红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绯紫却蹙着眉头,很是困惑,“眼下虽然立住了,可以后呢?” “那就是方奉仪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沈临嘴角噙着笑,看了看绯紫手中正在挽的那发髻,说道:“今儿奴婢给主子挽一个发髻罢。” 绯紫狐疑,“姑姑,今日我挽的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少了些气势。”沈临接手了她手中的活计,“虽只是个奉仪,却也该一一拜过各宫妃妾。齐良娣那里虽还没来话,可奴婢估摸着,该有人来请了。” 自打裴良娣宫权被削后,大权就落到了齐良娣手里,议事自然也该在琳琅宫。 “昨儿主子穿得太过素雅了些,那方奉仪显见是个不安分的,即便主子不争,也该叫她晓得,咱们蒹葭宫的主子是容不得她放肆的。” “只是个奉仪罢了姑姑。”顾青昭哭笑不得。 “主子已经立威了一次,眼下趁热打铁,也该适当端起气势来。不单是为了一个方奉仪,更多是为着叫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不敢再轻易挑衅,虽说主子容貌不需什么衣着来衬托,可人大多时候都是肤浅的,只看表面。主子震一震她们又何妨?” 知晓沈临口中“杂七杂八”的人是谁,顾青昭忍不住笑,也不阻止她了,“行罢,姑姑怎么说怎么来。” 辰时正,琳琅宫门口,众妃妾云集。 方奉仪姗姗来迟,一袭水红色齐胸襦裙,艳丽又张扬。她年龄虽比在场之人都要大一些,可因长年练舞,身段很是窈窕,一颦一笑间便是万千风情。仟千仦哾 张承徽大老远见了她,眸光就沉了下来,暗骂一声:“狐媚!” 方奉仪这厢款款而来,朝着几人微微屈身行礼后,就看向张承徽,“姐姐何以这么气愤呢?到底殿下也没叫我住进你的正屋去不是?” 张承徽一见她就生气。 早上的事情闹得东宫皆知,分明是方奉仪自个儿胡闹,可太子最后竟还给了方奉仪赏赐,当作补偿她只能住侧屋的委屈。这不就是告诉满东宫,方奉仪得他青眼吗? 这比她正屋被方奉仪占去更叫她闹心。 “你别跟我耀武扬威的,本承徽看了你就犯恶心。”张承徽冷哼一声,“不要脸的玩意儿。” 这话叫方奉仪得意的笑脸僵得几乎龟裂。 她们这些做底层侍奉的人,最听不得的就是被别人说“不要脸”这三个字,张承徽这是戳她心口呢。 她咬唇,正要还嘴,便听外头礼官扬声起。 “蒹葭宫,顾良媛到!” 第112章 琳琅宫受礼 众人应声看去。 入眼便是一袭直领对襟绛色广袖曳地长裙,腰身处点缀海棠花瓣纹样,其余只在袖口处有些许卷云纹,虽印花装饰少,却是恰到好处的雅致;玉簪色披帛自臂弯处绕至腰后,添就几分清逸婉约,堕马髻虚垂,发髻间只斜插两支鸾鸟衔珠鎏金簪,发饰虽少,却已然将她衬得愈发美艳不可方物,活脱脱便是壁画中走出的美人模样。 她缓缓行来,披帛随风微动,一身贵气似是沁入骨子里一般,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便是赏心悦目,叫人觉得高不可攀,而后只余自惭形秽。 “顾良媛安好。”妃妾们屈身问安,眸光却不动声色从顾青昭和方奉仪之间来回。 人与人之间最怕比较,顾青昭一出来,方奉仪瞬间便黯然失色,再美艳的衣裙颜色都不能为其添光加彩。 方奉仪埋着脑袋,眸光触及那人的丝缕裙角,顿时便咬牙切齿暗恨起来。 顾青昭微微抬手,笑容明媚,“姐妹们好得好早,倒是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齐良娣还未叫咱们进去呢。”龚良媛与她说着话,可眼神却止不住地往她身上飘。 到了这时候,已经没人出声称赞她衣裳如何发饰又如何了。 再多的夸赞,似乎都不能描绘尽她一身的芳华,于是龚良媛这一声过后,一时间竟都垂眉安静起来。 直到里头冬夏出来请,“各位小主子,我家良娣起来了,请诸位小主子入正殿说话。” 依着位份,除了给裴良娣空出来的右边首位外,左侧首位就是有掌宫之权的龚良媛之位,顾青昭挨着龚良媛,和虞良媛分居第二排左右两侧,再往下就是张承徽、白承徽、王承徽、李承徽等人,除了这八个位子之外,其他诸如昭训奉仪的,就只能站着了。仟仟尛哾 众人坐定,齐良娣一袭华服现身。 因是琳琅宫首次接见所有妃妾,齐良娣十分重视,连上的茶点都是极其精致又极好入口的。 惹得底下众妃妾屡屡夸赞,齐良娣也自觉面上有光,一时间琳琅宫很是和睦。 只是她眼睛挪到那处空座上时,眸光就冷了,“裴良娣没来?”问的,是同在蓼萧宫居住的虞良媛。 “回良娣的话,裴良娣昨儿接了大郡主,膝下有子嗣要抚养,实在是辛苦,许是不能来琳琅宫接受拜见了。裴良娣特地叫妾身来告知您一声。”虞良媛笑意吟吟的,“咱们这些良媛承徽的便罢了,裴良娣好歹也是良娣的位份,齐良娣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罢?” 这明晃晃的挑衅叫齐良娣脸色十分难看。 好在这时候,胡姑姑快步入殿,向齐良娣禀报了一个好消息,“良娣,太子殿下驾到!” 上一刻还怒容满面的齐良娣,神色一愣,心间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她忙下意识整理了自己的衣襟和袖口。 底下的妃妾们虽对太子突然的到来觉得奇怪,可是能见太子,便都是高兴的。 尤其是方奉仪。 她昨儿才晋位,殿下虽未去她那里,可一早也派人来给她撑腰了,眼下太子又突然造访,难道是因为她吗? 这样一想,她忍不住双颊飞上红霞,抚了抚鬓角,一脸的娇羞,眉目含情看向进门来的太子。 “殿下万安。”齐良娣领着众妃妾见礼。 太子才从宫里议事完过来,还穿着那身玄色的卷云纹朝服,他抬了抬手,坐到上首的位置上,“免礼。” “瞧着殿下匆忙,可是累坏了。”齐良娣赶忙奉上一杯热茶。 太子接来喝了一口,赞道:“你这里的茶确实不错。我记得这茶,顾良媛也喜欢。” 他眸光顺势就穿过人群看向顾青昭,见她不同于往常的穿着打扮后眸光微亮几分,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问她:“你可也喝了吗?” 顾青昭笑着颔首,“齐良娣处处周到,很是善待妃妾们。” 齐良娣原本因为太子太过关注顾青昭而有些憋闷,听了这话后脸上也缓和了些,“妾身这里没什么好茶,殿下和姐妹们能入眼就好。” “齐姐姐也太谦虚了些。”一直没说话的龚良媛也罕见地附和了一句。 太子在场,自然多的人是人想要争奇斗艳,可位份低微的,哪里又比得上前头那几个得眼,只能暗自红着眼看着。 可偏有一人头铁,站在人群中说了一句,“齐良娣这里茶点,真是样样精巧,妾身从前连见都没见过呢。” 方奉仪苦等了好久,却不见太子望她一眼,这才急了。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她柔柔弱弱地立在那里,看着太子眼波荡漾,只差没把“勾引”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张承徽肯让她就这样得了太子的注目,鄙夷着开口道:“方奉仪也不想想,你从前只是个舞女罢了,难道还想和齐良娣享受同样的待遇吗?未免也太好笑了些。” 方奉仪就很是委屈看了她一眼,眼角含泪道:“妾身自然比不得诸位姐姐世家出身,哪里又敢同齐良娣比肩,张姐姐真是误会我了。” 这话显见是踩着众妃妾卖惨呢,本想羞辱她的张承徽一时恼怒不已。 白承徽见了,白眼都快翻烂了,“张氏这个蠢货,话都不会说。” 就算要欺负方奉仪,可太子在这呢,这样明目张胆地嘲讽,只会叫方奉仪愈发得势。 果真,太子就很是不赞同地撇了张承徽一眼,“妃妾之间该和睦相处才是,方奉仪头一日觐见,你也该亲和些。” 这样点名道姓地被说道,张承徽连都绿了。 他这话也叫方奉仪进一步肯定,太子真是奔着她来的,激动得耳根子泛红,眼神直往上头瞟。 众妃妾更是齐齐被太子的举动给惊住,不知方奉仪何处就得了太子的喜爱。 正沉思间,裴良娣姗姗来迟,“殿下万安。” “免礼。” 裴良娣起身,看向齐渺,笑里含着得意,“我因着照料大郡主来迟了些,妹妹不会生气罢?” 第113章 卖惨 怎么不生气?齐良娣哪里不晓得她是看着太子进了琳琅宫才来的,恨不得将茶盏扣在她脑袋上,但太子在,她很是努力地调整了笑颜,“怎么会,方才虞良媛还说姐姐不能来了呢,眼下裴姐姐能到,妹妹高兴都来不及。” 裴良娣就笑着坐上了右侧首位,只是她仆一坐下来,就一脸惊奇得打量起琳琅宫来,“齐妹妹这里,我还是头一回来。到底妹妹如今成了掌宫之人了,一应装潢当真是奢靡得叫人挪不开眼。殿下说是不是?” 太子眸光一瞥,看了她一眼,没怎么说话。 虞良媛便忙接过话头道:“可不是嘛,琳琅宫处处富贵,妾身瞧着,蓼萧宫就没那么张扬了。” 裴良娣就看着太子意有所指道:“我家父兄出征在外,蓼萧宫得殿下恩赏尚且比不得齐妹妹这里。这样想来,到底还是我寒酸了。” 正在此时,冬夏奉了茶来,她就掀起眼皮子轻飘飘看了冬夏一眼,才接了。 “听说齐妹妹宫里的都是好茶呢,如今见了,果然不同凡响。”她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这好似是福州之地的方山露芽罢?此种名茶只供应皇室,若是拿到市面上,只怕一两不下数金。若是这些金银能拿到边关去,能养活不少将士呢。” 说着她就郑重其事地把茶放在桌案上了,喝都没喝一口,“这茶实在贵重,妾身实在不敢下口。” 齐良娣这里拿出来的茶,虽然珍贵,可难道裴良娣那里就没有?这是故意膈应人呢。 边关正在打仗,可琳琅宫却这样奢靡,简直只差说齐家贪污了。 齐良娣恼怒之余,也很有些紧张,她今日本是为着充面子,才拿来这些好茶的,谁知道裴良娣竟在这上面做文章,她忙给太子解释:“我们齐氏一族皆是文臣清流,向来清贫的,这些陈设和茶叶,都是殿下所赏罢了,我也是瞧着今儿众位姐妹头一回来,故而将不舍得喝的茶叶拿出来款待了,殿下方才也说好喝呢,裴姐姐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裴良娣来得晚,哪里晓得太子还与齐良娣说了这个,一心只想着要叫齐良娣下不来台,可眼下这情境,非但没叫太子对齐良娣不满,倒是连自个儿都陷进去了。 太子已然放下茶盏,幽幽看向她,“边关粮饷,由朝廷拨款,自然不会差了,孤竟不晓得,何时还需要皇室将贡茶给卖了以求边关将士温饱了?” 裴良娣忙陪着笑脸,“边关将士自是不愁吃穿的,妾身只是想及父兄在外征战,心中有些惶惶罢了。” “裴良娣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难道边关征战的,只有裴良娣的父兄了?”张承徽见不得方奉仪,便连裴良娣都恨上了。 “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裴良娣蹙眉,想要解释。 “行了,没事都快些散了吧,”太子昨儿就听了裴良娣作秀了一晚上,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他冷着眼起身,“孤还有要事,先走了。” 说罢在一众妃妾的不舍目光中离去。 有了太子这话,齐良娣也不敢再让人逗留,只简单叫方奉仪依次见个礼就叫人都散了。 顾青昭出了琳琅宫就长舒一口气,“幸好新妃还未立下,否则日日都是这样的光景,叫人累得慌。” 白承徽跟着她出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眼下还早,等回了宫,姐姐还能睡个回笼觉。” “那就快些回去罢。” 绯紫忙用团扇给她挡了骄阳,上了撵轿,正要起身,后头就出来人叫住她们。 “顾姐姐,白姐姐。”声音娇柔得很,不是方奉仪又是哪个。 白承徽当下就蹙了眉头,嘴上不饶人:“方奉仪瞧着年龄比我还大些,这声姐姐本承徽可受不起。” 说着没理她,跟在顾青昭后头上了肩撵。 方奉仪似乎听不见这嘲讽的话,眸光直直朝顾青昭看去,“听闻顾姐姐最得殿下喜爱,妹妹好生敬仰。” 这话很有意思,跟示威似的。 顾青昭倚在轿辇扶手上,眉目轻挑、居高临下看向她。 方奉仪娇媚一笑,“妾身才晋为妃妾,许多时候不懂规矩,怕是叫姐姐们看笑话了。好在殿下是个心软的,待我宽厚些,否则有姐姐在,妾身怕都无地容身了。可殿下若来妾身那里,只怕就冷落了姐姐,这叫我如何是好?” 这就是明晃晃的炫耀了。 顾青昭也不是头一回遇到妃妾在她跟前这样,可落在方奉仪身上,她觉得十分有趣,故而没叫轿夫起身,笑着道:“方奉仪何其美艳呢,一支舞就得了奉仪的位份,又有殿下的庇护,日后前途无量着呢,哪里是无地容身呢?连承徽和昭训位份的都要被你比下去了呢。我嘛,如今是在良媛的位子上,尚且不难,可就是旁的姐妹……” 说到此处,她抬眼看了看方奉仪后头出来的张承徽等人,唇角微勾,“可就难说了。” “走吧。” 轿夫这才齐齐迈开脚,属于良媛和承徽的仪仗远远而去。 “当真以为自己被殿下夸赞一句就了不起了?我可告诉你,日子还长着呢,你可小心些。”张承徽从暗处出来,冷冷瞪她一眼。 方奉仪微微屈身行了礼,盈盈笑着:“是啊,日子还长呢。我才初入东宫,可承徽已经是老人了。” 这话仿若利刺扎在张承徽心间,叫她顿时气血翻涌起来。qqxsnew “啪”清晰的红手印落在方奉仪的鹅蛋细脸上,左侧脸颊忽然间就肿胀起来。 “你个贱蹄子!真以为你是谁,就敢在我面前张狂!” …… 第114章 拖延战事 蒹葭宫。 顾青昭踏进东暖阁,就见唐昀穿着竹青色常服斜躺在软榻上,左手倚着软枕,右手执一本书卷看得聚精会神,那模样,活脱脱就是富贵人家公子的模样,哪还有一国储君的凌厉气势。 “殿下何时来的。”她笑着进门,将手中团扇递给了绯紫,走上前来给他请安。 见顾青昭回来了,他才随手将书卷递给了一旁的红韶,身子却还斜着,衣裳松松垮垮的,瞧着很有些不正经,就这样慵懒着向她伸手,“我本就是要来找你的,谁知道半路听说东宫妃妾都在琳琅宫,这才转道去了那。行什么礼啊,快过来。” 闻言绯紫等人就忍不住惊讶。 原来殿下去蓼萧宫是因为这个,可笑方奉仪还沾沾自喜以为殿下是为她去的呢。 顾青昭此时还没屈身下去呢,眼下也就不必做了,她笑着把手递到唐昀手里,两人就坐到了一堆去。 “幸好我先去提醒了齐良娣一趟,否则你还不知要被拘在那儿多久。”唐昀可是清楚女人家们之间事情的,反正不管有的没的,一去就是小半日,屁股都能坐平了。 “那我可要谢谢殿下了?”顾青昭笑着挑眉。 “你这什么语气,你不该谢我吗?”唐昀不满起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是孤去了,才叫你这么早能回来休息。” 可你在这我也休息不了啊,顾青昭心中腹诽万分,面上端着笑夸他:“殿下真是一等一的心善之人,风度翩翩、风流倜傥,风姿俊逸相貌堂堂,面若冠玉貌比潘安……” 一开始太子还享受般地听着夸,听到后头就觉得不对了,面色幽怨瞪着她,“你这是夸我还是挖苦我呢,敷衍得紧。” “殿下莫要冤我,妾身说的可都是好话。”她眉眼微弯。笑得像只猫儿一样,瞧着乖巧,实则狡猾得很。 唐昀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鼻子,“真是越发胆子大。” 顾青昭挑眉,不置可否,笑着道:“刚离开蓼萧宫时,我碰着方奉仪了。” “吃醋了?”许是瘫久了身子软,他这才坐直了身子,垂眉看着她,连眸光里都是笑意。 “殿下又不是真的喜欢她,我为何要吃醋?”就算真的喜欢又如何?暂时还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重要的是前一日封了方奉仪,后一日就来找她了,必然是有事情想让她做嘛。 太子却猛地一滞,莫名心酸,冷哼着:“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哼。” 这女人就是嘴硬,明明就是吃醋了,还犟。 相处这许久,唐昀心里那点子小九九顾青昭真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太子,摆明了是在作妖呢。 她真是懒得伺候了,于是她一甩手,身子一侧,鼻孔出气娇哼一声,“殿下喜欢,就去鹭羽阁罢,也别在妾身这儿了。” 明明是有事要叫她做,却在这颠三倒四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真是累得慌。 难道她出力了,还得卖一颗心给他? 她明显是生气了,可太子心里那个高兴的呀。 他还是第一次见顾青昭生气呢,这腰身一扭的赌气模样,他何时见出现在顾青昭身上过,简直又新奇又爱得不行,可心也是真的跟着颤了下。 忙凑过去搂了腰肢哄着,“我哪都不去,就在你这里。” 像个八爪鱼似的抱得死死的,顾青昭挣扎动了动胳膊,行吧,掰不动。 “那方奉仪,只是权宜之计。”他过了许久才放开她,拉着她的手轻声解释道,“父皇年迈,不敢用小将,裴氏一族算准了父皇心思,举一族之力将裴庆推了上来。边关态势原本极好,原本冬月前便能彻底平定北狄,可裴庆……有心拖延战事,眼下这场仗只怕要打到年关去。” 顾青昭震惊到险些说不出话来,她有前世记忆,晓得这场仗会打到明年,可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此事陛下知晓吗?他们为何如此做……” “父皇只想听到捷报。”太子眸光幽深,“他们拖得越久,对裴氏便越有利。” 电光火石间,顾青昭明白了什么。 于武将而言,有仗打,便有功名利禄可挣,一旦所有战事平息,太平盛世里,武将便比不得文官显赫了。是边关一次大捷,收复所有失地;还是十仗九捷在一退一进中收获功名? 裴家已然做出了打算。 “可怜边关数万百姓和随裴庆出生入死的将士们。” 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只因掌权者一念之差,便被当作权势下的炮灰了。 “可只一个方奉仪,当真能起作用吗?” “昭儿,永远别小看任何一个小棋子的作用。”他眯着眼,“方氏在裴家手里,只能做一个帮裴良娣固宠之人,可在孤这里,便能将她的作用无限放大。” 顾青昭深知他这话绝非自夸。 一个无权无宠的皇后养子,能在乔贵妃和恪王的威势下安安稳稳过活二十多年,还能拉起一批官员为其所用,甚至在前太子病重之事帮其处理朝政,他又岂是平庸之辈? 见她沉思未说话,唐昀就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磨蹭着她的手腕,“昭儿可会觉得我用心险恶?” 顾青昭回神,不假思索道:“未雨绸缪,本该如此。殿下要我做什么?” 难道只许裴氏一族算计天下苍生,蒙蔽皇室,还不许太子防范他们了? “在边关的,除了裴氏,就是昌平伯府杨家。新任承化伯夫人杨袅,正是杨来安的嫡亲妹子。”太子展眉,笑着看她,“孤听闻,你在家中时,曾与她有过书信来往,入府后,直到姜深母子落败,你才断了书信往来。” 闻言,顾青昭抿唇,手心攥得死紧,怔愣了许久,她起身矮身福下去,“殿下睿智,是妾身瞒报。” 和承化伯府来往的事情,她自知瞒不过太子,可偏偏太子这样毫无预兆地说出来,叫她猝不及防。 太子看着她这样小心翼翼,不禁心疼,伸手去扶她,“我并非有意探查你的过去,之前你忧思过重病重晕厥,我原以为是你在家时受了什么刺激,想多了解一二,叫你纾解心肠,可却查到这个。” “我并未怪罪你,也并不觉得那姜深有哪处值得瞩目,只是好奇,姜深母子何处得罪了你,叫你要冒险去联合杨袅。” 顾青昭起身,坐在了他对面,“殿下信我吗?” 太子鬼使神差地点头,“信。” 她扯了扯唇角,眼底却是一片冷清,“我说是深仇,殿下信吗?” 唐昀沉思了片刻,忍不住蹙眉叹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和他有深仇,听着有些荒唐。按理说这种荒唐话我是不该信的,可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要信你。” 他自称“我”…… 顾青昭垂眉。 “殿下也晓得,姜深曾想借着永清伯府的势让我入承化伯府,就在那之前,我无意晓得,姜深在外头养了个庶长子,且他允诺那女子,等他做上伯爷之位,就叫我暴病身亡,将那女子扶正,后来的事情,殿下也知道,永清伯府嫁给姜深为妻的那沈家女,已然折磨得不成人样,若非姜深落败,只怕真死于伯府。我与杨袅来往,一来是因曾受其恩惠,想要帮衬她们一把,使他们警惕姜深母子,二来,也是不愿姜深上位,接管伯府。” 除了隐瞒重生,她说这些,也不是谎话。 前世的杨袅,也确实在她落魄之际,对她有过恩情。她深知杨袅为人,才敢与其联盟。 至于太子信不信……终究他不知道她与杨袅的信件内容,况且,她也从未做过对唐昀不利之事。若要解释,势必会涉及更多东西,若不说重生的事情,必定解释不清楚。 “那姜深竟宠妾灭气至此?” 他是知道承化伯府的,可彼时姜深已经将所有事情掩饰好了,根本无从查起,何况又有恪王的事情摆在眼前,宠妾灭妻之事和谋逆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在太子看来,若不喜欢妻子,那便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了,也没人逼着丈夫必须付出一颗真心。 可如姜深一般,想要妻子来过度他长子的身份,利用完之后又想将妻子杀了给小妾让位,那也太不是男人了些。 唐昀死死皱着眉头,“那姜氏之前那造谣,简直可笑至极!” 这种男人,名字和顾青昭出现在一起他都觉得恶心,还说什么他家昭儿喜欢姜深?真是荒谬! “难怪你当初心事重重。”太子轻叹,抬头看她,“去岁我出发去定州前,你与我说要小心幽州。是否也是因为知晓了姜深母子参与谋逆之事?” 顾青昭沉声应了。 “如此说来,姜进那么及时地爆出继母的罪行,也与你有关系?” “是,”事已至此,顾青昭也没什么好瞒的,“殿下还有什么,一并问了罢。” 第115章 东宫新贵 太子就忍不住轻笑着摇头,起身走到对面,伸手一揽,极其熟练地将她的头枕在怀里,“昭儿啊昭儿,你知不知道你帮了我大忙。” 顾青昭不以为然,“没有承化伯府,殿下依然可以顺顺利利地扳倒恪王。” 正如前世一般。 只是时间会延后一些罢了。 “那不一样,”他从侧后方轻抚着她的脸颊,动作轻柔至极,“有了姜进和你兄长推动时局,恪王便比预计中提早许多暴露,于东宫而言,每多一分一秒的威胁,潜在的危害就多一分。”.qqxsnew 掌权者之间的博弈,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毫厘之差,便可能是成败的关键。 殿外蝉鸣声渐长,偶有清风穿堂掠影而来,撩动少许发梢,又轻快从窗户间溜去。 她靠在唐昀怀中,视线正对着支摘窗外的青松。 “所以这次呢,殿下是想让我示好杨袅,稳住昌平伯府?” 他扬眉,眸光中揉碎了绵密如繁星般璀璨的笑意,“我就说你最是聪慧。”他手指微动,指尖在发稍间来回拨动,“中秋后是一日,是母后生辰,届时承化伯夫妇会入宫庆贺。” 顾青昭一听就明白了。 “未出阁前,与杨家姐姐还曾来往过,几年未见,很是想念,等皇后娘娘千秋宴那日,定要好生与杨姐姐叙叙旧。” 唐昀看她一眼,直把她看得很不自在了,就笑着伏在她的肩头,极尽缠绵地在她脖子上弄出了些印记,“乖。” 正闹着,就听见外头吴英隔着窗户禀报,“殿下,方奉仪那来了人请,说要叫您替她做主。” 唐昀的头还在顾青昭脖颈边上,一双桃花眼潋滟氤氲,眼尾处晕开淡淡的红。 吴英见里头没动静,就继续道:“方才在琳琅宫门口,张承徽动手打了方奉仪。可要叫齐良娣处理此事?” 唐昀没管,继续凑上去,把顾青昭后脖颈弄得很痒,“昭儿觉得该如何处理?” “宫规森严。” 他轻笑一声,嗓音低沉又迷离得很,落在她耳畔时伴随着温热的呼吸。 “张氏禁足,给方奉仪挑些礼物送去。” 连问都不问缘由,直接定了案,一踩一捧,东宫里头的人又不是傻子,自然就知道该偏着谁了。 外头吴英应了声渐渐走远,唐昀又想挨过来,顾青昭推了他一把,“殿下该去前殿了。” 他出来这大半日,只怕嘉德殿折子都堆成山了。 太子眸子里的情欲瞬时就退了泰半,一脸哀怨又无奈地瞧着她,“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顾青昭很认真地回他:“国事为重。” 行吧,他就是活该操劳的命。 太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看得沈临觉得十分好笑,“主子也当真理智了些,殿下分明想多和您亲近。” 顾青昭挑眉,命人来了镜子来,“谁叫他是太子。” 上有个长治帝盯着,下有百官督促着,日日都是处理不完的政务,偷这半日的空闲,就要加倍地忙回去。 “这话听着像赌气。” 顾青昭看着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粉红痕迹,拧着眉,忧愁着:“姑姑,这两日我怕是出不了门了。” 都怪唐昀,亲哪里不好,如今就喜欢在这流连。 绯紫等人哪里没看到那印记,一个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埋着头不敢吭声,还是沈临见多识广,笑意吟吟拿了脂粉过来,“不怕,奴婢给您盖一盖,就看不着了。” 于是就涂了很厚的一层,细看还有些淡淡的痕迹,好在轻易看不出来,倒像是蚊子叮的。 日上穹顶,烈阳当空。 鹭羽阁东配殿里头,方奉仪捂着个脸左等右等,没等来太子,只见带着东西来的吴英。 “殿下没来吗?”她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看,始终不见太子身影,她脸色渐渐沉了,眼里的朦胧水意荡然无存。 “殿下忙着处理政事,不能前来,殿下晓得您受了委屈,故而叫给您送了这许多礼物来,张承徽也被禁了足。” 听到张氏禁足,方奉仪这才面色好看起来,“多谢殿下赏赐,这点小事本不该麻烦殿下,只是我初来乍到,有些害怕罢了。” “奉仪怕什么呢,不论如何在,总有殿下在,您说是不是?”吴英端着笑脸。 这话叫方奉仪心安之余也多了些骄傲。 她才入东宫,便得殿下照顾,连张承徽都受了罚,日后谁还敢小瞧她? 不,这还就仅仅只是开始,有殿下偏爱,昭训、承徽,哪怕是顾青昭的良媛之位,自然手到擒来。 她满意地笑了,送吴英走时,塞了厚实的银两给他,让他多在太子跟前说好话。 “恭喜奉仪,殿下待您很是不同,这些东西,奴婢瞧着良媛位份往下的人里头,也就白承徽才有呢。”侍女看着那些礼物,兴高采烈地说着好话。 方舒儿侧眼看去,满目的珠宝首饰和稀罕料子,那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物件,如今,却轻易地被送到她这里。她素手摸了摸,感受着那些上好材质料子的舒适手感,似乎脸颊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些,“这才哪到哪啊,不过是几件衣裳和首饰罢了,眼睛放长远些。” 等她多得宠爱,有了子嗣,升了位份,这些东西算什么,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侍女被她这话说得热血沸腾,“是,那可要给您做身衣裳?奴婢瞧着这些花色都很是鲜艳呢,定是殿下想让您穿得好看。” 方奉仪被这话说得心头舒畅,“把那身桃红色和茜色的拿去针线房,等做好了衣裳,我要亲自去嘉德殿给殿下送吃食。” 东宫添了位受宠的新人,关于她的话题自是不会少了。 大半月来,虽然太子忙着前朝的事情,没怎么来过后头,可却时不时会给方奉仪一些赏赐,衣裳料子也好,首饰也罢,总之是不会缺了。 就连中秋这日给的节礼,她得的东西,也是承徽位份才有的。她又日日与蓼萧宫来往,裴良娣很是看重她,甚至求了太子,破例给方奉仪准备了良媛位份才该有的肩撵。 第116章 千秋宴 一时间方舒儿风头无俩,很是显赫,都快盖过顾青昭了。 “过了,太过了些。”蒹葭宫里,白承徽拧着眉头,“听说前些天,她和王承徽在去前殿的路上碰着了,她不仅没下轿行礼,甚至叫王氏给她让路,直把王氏气得当场与她争吵了起来,殿下晓得了,也只是不痛不痒说了几句,给了王承徽一些赏赐罢了。她只是个奉仪,如今却捧得着实高了些。” “她越得意,树敌越多,”顾青昭正拿着本书册在瞧,指节弯曲微微抵在书页末尾,“总有会更得罪人的时候。” “我就是瞧着她太自傲了些,殿下也纵着她胡来。”王承徽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怎么,她还招惹过你?”顾青昭从书页里抽身。 “她倒是想招惹我,被我骂过就不敢了。”她扬唇,很是得意,“总要叫她晓得,东宫中,也不是人人都怕她。” 白承徽从前就不是个低调的,如今虽失了宠,可也是有子嗣的人,自然底气足,方氏也就是试探过一次,察觉她不好惹之后,也不敢明着对上她了。 “只是裴良娣很喜欢她,做什么都带着她,连生了大郡主的姜芸在她那里都抬不起头来。”白承徽说着,又自顾自解释道:“也是,殿下子嗣稀薄,她生了大郡主都还未晋封,就凭这一点,也足够她难受自卑了。” 白承徽只是宫女出身,尚且能一步步走到承徽的位子。姜芸出身伯府,起点很高,却混到如今这地步,不说方奉仪了,伺候姜芸的那些人都起了微妙的心思来。 中秋前,天儿就转凉了,天色一直阴沉着,直到千秋宴这日,天际才有昏黄的微光洒下来,总算不那么憋闷着。 以往千秋宴,东宫出面的都是两宫良娣,今年却多了个顾青昭,很难不叫宾客们瞩目。 就连皇后,都格外多看了她几眼。 她坐在裴良娣身侧,边上挨着的是五皇子礼王的王妃纪氏。 当年太子病重储位争斗之时,礼王还混水摸鱼比划了两下子,好在实在是根基太浅,早早就被踢出局了,这才有如今的安稳。为着不遭太子嫌恶,礼王如今是夹着尾巴做人,礼王妃晓得顾青昭是太子跟前得眼的人,也很是热情地与她交谈。 给太子留个好印象,总是好的。 礼王妃是长袖善舞的人,一张巧嘴常常夸得人飘飘然不能自已,可反观顾青昭,从始至终都是那副谦逊有礼的模样,听着礼王妃的话时不时温和笑着给予只言片语的回答,话虽简短,可也句句说中礼王妃心坎,叫她越说越起劲,显得激动得很,本来是她先打开话匣子的,如今看来,倒像是顾青昭掌握了主动权。 荣皇后看得惊奇不已,也不用余光暗自打量了,正眼朝顾青昭看去,“一直听说东宫里头有个顾良媛性子沉稳又聪敏。” 底下悄悄看顾青昭的人这下就光明正大地看过去。 没人不好奇能得太子宠爱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如今如愿以偿见了,都不由慨叹一声好容色。 眼下皇后也正是这想法,她都怀疑太子喜欢顾青昭,不是因为旁的,就是冲着这浑然天成的气质和容貌去的。仟仟尛哾 这也叫眉头微微拧了拧。 太子有宠妃不无不妥,可若此人担不起宠妃的名头,那就是要坏了太子的名声了。 于是她语气沉了些,脸上也没什么笑意地看着顾青昭,有意给她施压。 人群中,只见顾青昭缓缓起身,向皇后行了福礼,“娘娘万福,娘娘谬赞了,妾身本粗鄙,幸得殿下仁厚,待东宫妃妾皆是宽和。” 这话避开自己,说她得宠是因为太子人仁厚,而并非自己有多好。 虽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可也足够叫众人看出她的深浅来。 她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可行礼说话行云流水,一丁点错漏没有,落落大方,言谈得体,甚至比那些大族出身的女子还要妥当,皇后看了这才眉眼舒缓,连连颔首,也乐于给她一个好名声,“顾家女儿很是不错,顾夫人好教养。” 这话分量很重。 一国皇后都夸赞的人,自然错不了,单这一句话,就能叫顾家女水涨船高。 顾夫人作为五品官的家眷,也是吊着末尾才能来千秋宴观礼,这一句话敲在她头上,险些没将她人给惊傻。 顾青影忙拉了拉,提醒她,“娘,快谢恩。” 于是顾夫人忙压住心底涌起的滔天海浪,拉着女儿远远给皇后行礼,谢恩。 瞧着是有些紧张的意思在,可到底还是稳住了,没出差错。 皇后隔得远也看得不甚清楚,只知有那么个人在,便“嗯”了一声。 单这一来二去的功夫,就足够叫顾家更受瞩目了。 齐良娣倒还好,裴良娣看顾青昭的眼睛都快带了火光了。 皇后约莫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也借着边关战事夸了裴家,顺带夸了她两句,裴良娣谢恩时勾着唇角炫耀地看了顾青昭一眼。 顾青昭只当看不见,等宴席过半,才借着更衣的名头出了大殿。 椒房宫正殿旁的小配殿,是专门给宾客们休暇用的,顾青昭来后不久,承化伯夫人杨袅紧随其后而至。 二人各自将侍女留在门外隔绝了外头视线,一见顾青昭,杨袅便很是激动,上前拉住她的手,热泪涌上眼眶:“妹妹,我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论起来,这才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上一次是顾青昭入端王府前。 “当初老伯爷不久于人世,伯爷卧病多年,却始终无法解病,难想竟是那母子多年的诡计,若不是你提醒,又暗中帮助……”她说着就忍不住擦眼泪,当即就要给顾青昭跪下,“我与伯爷只怕早就成了那母子俩的刀下亡魂,哪还有今日。” 顾青昭眼疾手快,忙拉住她,“姐姐实在不必如此。我当初愿意帮杨姐姐,一来是想弄清姜深母子俩的阴谋,二来也是受过姐姐恩惠,不忍看你们被迫害致死。” “可我竟不知何时见过妹妹了,实在心愧。” 杨袅自然不记得,那是上一世的事情。 第117章 长治帝病重 她被困在祠堂快要丧命的时候,是杨袅暗中给她端了饭食送了水,否则,她只会更早死在伯府。 这些叫人听了觉得都觉得荒谬的话不能告诉她,于是顾青昭扯了个谎:“姐姐心善,常去广济寺为承化伯祈福,做了许多好事,许是自己也不记得了。” 不论有无,此时已然不必计较那些往事了,杨袅哭得不能自已,“不管如何,好妹妹。你对我和伯爷有大恩,日后你和顾府有什么困难,承化伯府和昌平伯府,必定全力相助。” “不瞒姐姐,眼下就有一事,着实叫我为难。” “妹妹请说。”杨袅擦了擦眼角,极其认真地听。 “也不是旁的,正是边关裴统军之事。” 闻言,杨袅忙紧了紧拉着她的手,看了看确保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道:“妹妹说的,可是裴庆消极应战一事?” 顾青昭眼睫微动,嗓音压低了,语速缓缓,“正是。殿下晓得裴家心思,有心制止,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裴家在边关早有威势,眼下又正值特殊时期,若殿下贸然诏令裴庆出兵或收兵,只怕弄巧成拙反而不好。可若能放任裴家如此,也非良策,故而殿下需要杨将军,盯着边关动向,尤其是裴庆。” “妹妹你放心,此事殿下不说,哥哥也知道该如何做。”杨袅宽慰了她一句,而后拧着眉道:“裴庆此人本是好大喜功之人,最不愿大权旁落,许多事情有意避着我哥哥,好在边关也不是他裴庆的一言堂,裴庆作为,已有许多人不满,只是碍于裴家威慑,不敢轻举妄动……” 宴席还在进行着,两人不能出来太久,捡着要紧的说了,便得早些返回席中去。 临走前,杨袅拉着她的手轻拍,一脸的坚定,“你放心,我亲自修书一封给哥哥送去,其中利害,哥哥自然就清楚了。若有什么要紧的,我与之前一样,给了顾夫人附于家书后给你送来。” “如此,就多谢姐姐了。” “谢我做什么,能为太子殿下做事,谁都是渴盼的。更别说是你开了口。无论如何,我也要拼全力为你促成的。”末了,她又面色忧忧看着顾青昭,“倒是你,东宫生存不易,你千万要小心,若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叫人带信给我,承化伯府和昌平伯府虽然只是末流勋贵,在朝堂上却也还有些人脉,总能保你平安。” 秋风渐起,配殿外头菊华身姿微弯。 顾青昭先走,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杨袅才隔了一段时间回席上去。仟千仦哾 一前一后,未曾引起人的注意。 顾青昭松口气,微端酒盏,不动声色观看着席间动静。 荣皇后的千秋宴,按理说长治帝该来的,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见圣驾,连唐昀也被叫走了。 正想着呢,一个侍女着急赶来,凑在荣皇后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荣皇后惊得起身,面色发白。 她努力平复着心绪,对着底下的人道:“诸位先安坐,本宫去更衣。” 齐良娣扶了她,行色匆匆走了。 顾青昭指尖微动,将酒盏放在了桌案上。 能叫荣皇后这样脸色大变的,定然与长治帝有关。 已经是长治帝十九年的深秋了,长治帝的身子只怕是熬不住了。 皇后这一去便没再回来,宴席早早就散了,众家女眷惊疑着回到家中,次日,一直拖着病体都要上朝的长治帝,却缺了早朝。 十七这日皇城上空黑云滚滚,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顾青昭站在屏门前的月台上眺望天际,沈临拿了厚实的蓬衣来给她披上,“瞧着宫里,是不大好了,殿下方才也叫人来传话了,说近日尽量不要出门。”语气里带着些忧虑。 每每新旧政权交替之时,朝堂内外总会有异动,长治帝至今在位十几载,虽无甚大的建树,可难得是安宁的,而今一朝朝政变革,许多势力便会悄然冒头。 就是北境上头的北狄,这几日也上蹿下跳得紧。 “姑姑,吩咐蒹葭宫上下,这阵子都仔细着些,少说话,免得叫人拿了把柄。”长治帝病重,多少人要盯着东宫,就盼着她们出错呢。 “是,您放心。” 天际有雷声轰鸣,深秋的风以摧枯拉朽之态席卷而来,庭院里的香樟被吹得险些折了腰,沈临忙护着顾青昭往里走,“起风了,主子快进屋。” 主仆俩前脚进了东暖阁,关了门窗,风雨后脚就来了。 暴雨如注,敲打着房檐屋瓦,回廊外,积水顺着檐角流下来,淅淅沥沥砸在青石砖上,溅起簇簇雨花。 “这风雨,也不知何时能停。” 长治帝这一病,便是沉重得起不了身。 太子正式接掌了大邕朝事,坐镇紫宸殿。荣皇后则日日亲自盯着熬药,侍奉长治帝,样样不假人手。 长治帝喝着皇后亲手端来的药,心都酥软了,他笑着看她,唇角微动,“你从前从未这样温柔过。” 皇后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匙轻轻搅动着汤药,加速降温,闻言她垂眸,一心只看着那药,语气无波无澜,“我是为了昀儿,并非为陛下。” 她与长治帝一直不和,宫外已有流言。 因此即便是再不愿意,她也要装着贤良。 长治帝怔忡良久,因病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眼皮微耷,橙黄色的光影映在他脸颊上,平添了几分落寞和失神。 “到了如今,你也不愿骗骗我吗?”抬眸时,浑浊的眼里噙满了渴盼和希冀。 病重之人,最想得到的,便是身边人的关怀。 可他最宠爱的贵妃和儿子谋逆,幽禁于行宫,太子虽仁孝,却待他疏远,他的发妻,甚至不愿多看他一眼。 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他难过。 他怕走了之后,都是孑然一身,除了供奉于祖庙的牌位和皇陵的棺椁昭示着他在过的痕迹,活着的人里,也没有人惦念他。 所以他说这话时,甚至带了微弱的请求。 皇后好似看不见他眼底的期冀,依旧是那样淡淡的,“药已经不烫了,陛下喝了吧。”她端高了药碗,舀了一勺药递到他嘴边。 第118章 气急 若是回到一年前,皇后这般冷待他,他必定不再多留一步,转身便离去。 可如今,细数能陪在他身边的,也唯有她了。 到底是就着汤匙喝了药,喝完后一脸的苦相,皇后适时给他塞了一颗蜜饯,放了药碗,起身,“陛下喝完药了,就先歇着罢,妾身告退。” 长治帝抬手,张了张嘴想留住她,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李吉,朕这一生,到头来竟是这样。” “陛下莫要忧心,您只是病了,医师说再过段时日,陛下便能好起来了。”李吉努力地宽慰着他。 可谁的身子谁最清楚,长治帝从未有一次这样渴盼身边有人陪着。 甚至,他最希望的,是共枕多年的皇后,能在他最后的时光里,待他如少年时那般,时时笑靥满面,冲他多笑笑。 可只是这点子渴盼,都成了虚无缥缈的希冀。 年少浪荡,到了年老了,病重了,才知道发妻的可贵。 “朕这些日子总在夜半做梦惊醒,你说,朕这些年,偏疼乔氏和老四,是否从一开始就错了?” “平民百姓家中尚且忧患兄弟阋墙,何况皇室呢?”李吉忍不住叹息,“陛下待他们仁厚,自然是没错的,是四皇子野心太重……” 其实这话也假,若非长治帝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乔氏和四皇子,又怎会野心滋长到敢于谋逆呢? 不过是李吉怕刺激到长治帝,叫他病榻之间更难释怀。 长治帝怎样荣皇后已然不甚在意,她眼下回了椒房宫,外头以柳淑妃打头,好几个嫔妃就哭哭啼啼地来。 说是哭长治帝,可到底是为着谁哭,谁又当真晓得呢? 有孩子的,怕太子继位后不肯厚待,没孩子的,又怕长治帝走后,自个儿没个好的去处。 荣皇后被吵得烦了,“陛下还没殡天呢!都回宫去待着,陛下若要见你们,自然有人来传唤,来我这哭有何用?” 皇后一向强势,柳淑妃空有个协理后宫的权力,却不敢对上她,灰溜溜地领着人走了。 “娘娘不必理会她们,”沁芳抬步过来,侍立在她身侧,“倒是行宫和皇陵那边,听闻陛下病重,乔氏和唐计都递了信进来,说是想要回来见陛下一面。” 说着沁芳递给了她两封书信,上头用蜡封口了好几层,像是怕谁中途拆开似的。 荣皇后瞧了就冷笑,“到了如今,他们白日做梦呢。” “自然是异想天开,陛下也不可能要见他们的。” “把信原原本本地给陛下拿过去。”皇后没接,只叫她送出去。 “娘娘不看一眼吗?万一他们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左不过就是那些酸得叫人牙疼的话,我都听着受了几十年了,还怕这一次吗?”皇后都不屑于看那信,“拿去吧,也该叫陛下看看,他昔日最宠爱的嫔妃和儿子,都如何牵挂着他。” 长治帝想要什么,她不是不知道。 但他要,她就要给吗? 她这几十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她唯一的儿子是怎么没的,她记得一清二楚。 信件被沁芳亲自送去了长治帝那里,只听说长治帝也没看,只叫原封不动送回去,还叫人又特地去皇陵训诫了唐计。 皇后晓得了,只是冷笑。 天子病着,京城内外日日戒严,人人自忧。官位高些的官员,家中连喜事也不敢办了,入夜了,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九月底,东宫爆出一则好消息,才算叫众人头上的阴霾退散些。 蓼萧宫内,裴良娣这一日摔碎的碗碟,便不下七八个。 “齐渺怎么会怀孕?!”她死死捏着宝座两侧扶手,指尖因用力太甚而泛白,恼恨至极。 “千秋宴前,殿下顾忌着皇后娘娘,曾去了琳琅宫一回。”叶辛小心翼翼回话。 自打掌宫之后,齐良娣和裴良娣是一样的待遇,太子每月至少要来一次,不论吃个饭还是说句话,这是给她们身为良娣的体面。可十回里有八回都是不过夜不留宿的。 就这样的待遇,她们就是想破脑袋想有子嗣也是为难。 以往都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如今齐良娣却有了身孕,这叫裴良娣再也镇定不起来,眼睛都气红了。 “不论如何,不能叫齐渺这胎生下来,否则……” 太子妃的位置迟迟没有定论,齐渺却有了身孕,这相当于手头捏了个实实在在的筹码,裴氏怎能不急。 相比裴良娣,顾青昭就淡定得多了。仟千仦哾 “东宫一直没什么子息,也该有个高位妃妾生养子嗣,眼下陛下病重,也算是冲喜了。” 反正她这个月月事又来了,显见是没怀孕的。 “你真这样想?”唐昀就坐她对面,本想来宽慰她的,可见顾青昭却并非预料中的那般难过失落,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可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齐良娣有孕,难道殿下还不高兴?”顾青昭瞅着他,眼神不可置信。 “这不是怕你难过嘛,”太子有点小小的委屈,嘟囔道,“谁知你这女人这么没心没肺,我还放着嘉德殿折子没批就来看你了,你还不识好歹,哼。” 说着,竟是怨气慢慢升起来了。 这火来得莫名,顾青昭很不理解,“我不说这个,殿下想听什么?哦,我哭哭啼啼跟殿下说我想要孩子,殿下就高兴了?” 九月里冷,她素来畏寒,一到入秋就手脚冰凉,眼下月事来了小腹微微有下坠之感,叫人心烦意乱,于是不知不觉中也开始暴躁起来,“殿下这火发的,像是非要看我难过才觉得高兴。我自觉这些日子里来,也没忤逆殿下,怎么殿下偏要来寻我的麻烦呢?您要是不愿意看,就去琳琅宫嘛,齐良娣有孕,皇宫内外都紧张得不行,您实在不该在我这。” 语气阴阳怪气得不行。 唐昀被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一通,整个人都愣在那了,惊得傻住。 顾青昭这才发觉自己好像被身上的毛病骚扰得没稳住,说话重了些,回过神来后看着他呆呆的模样,也有些懊恼。 正要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就听唐昀“噗嗤”一声猛地开怀笑出来。 “你这模样,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像雪团一样手脚并用地凑到顾青昭身边,像个大熊一样将她抱在怀里,话语里笑意不减,“平日里端庄稳重得跟个老妈子似的,原来你也有气急的时候。” 第119章 石榴 他着实惊奇得很,顾青昭从来端庄安静不会轻易发脾气,之前也曾有过小打小闹,但那都是故意的,真正发了脾气的,这还是头一回。 这又气又恼的小模样,当真是叫他爱得不行。 他紧了紧手臂,在她颈弯里蹭着,“来,你再吼我一句,就像你刚刚那样。” 顾青昭无语了(~_~;)。 这人是什么毛病? 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扭头没理他。 “昭儿,嗯?”他拖着嗓音,继续蹭着,模样更像雪团了。 顾青昭不说话了,垂着头自个儿闷在那里。不知是在气唐昀是在气自己。 唐昀怕她憋坏了,掰正她的身子,四目相对,桃花眼里噙着灿烂明媚的笑:“别气了,别气了,是我不好。听沈临说。你近日来都没什么胃口,我给你带了些应季的石榴来,看看喜不喜欢?” 吴英伶俐,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叫侍女们将石榴拿了进来。 “这是上好的怀州石榴,昨儿才到的,运往京城来,还能剩这些很是不易。东宫也统共才分了一车,有一半都在这儿了。” 怀州四季分明降雨适中,产出的怀州石榴果实硕大,果皮颜色黄中透红,果肉晶莹如珍珠,粒粒饱满,是石榴中的极品。 唐昀亲自从框内挑选了一颗最饱满的果子,又拿了刀削皮,剥出里面的果粒来,一粒粒放在碗里了,大概有小半碟子,这才递给她。 “旁人可都没有呢,快尝一尝。”端着个石榴,倒像是献宝一般。 他都做到这地步了,给足了台阶下。顾青昭也不再矫情,端了石榴粒来,浅浅捏了一颗,放在嘴里轻轻一咬,霎时间汁水四溢,微微酸涩中带着清甜的香味迸发开来,充盈整个口腔。混着鼻尖嗅到的浓浓石榴香味,叫人愈发迷恋起来。 顾青昭杏眼微睁,被这浓厚的石榴香味惊喜到了,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唐昀见她喜欢,便又亲手喂了她一些,末了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故意问:“好不好吃?” 她点头。 唐昀就得寸进尺,将俊脸凑上去,“我也尝尝。” 顾青昭心里无奈轻叹,素手微动,如他所愿,喂了他石榴吃。 唐昀瞬间桃花眼微眯,一边吃着石榴,一边笑得眼角都翘起来了,称赞道:“确实不错” 说完极其熟练地又去剥一个石榴,足足盛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碗,又耍着赖皮非要顾青昭投喂,总算逗得她眉开眼笑。 吴英等人直接没眼看,搬了石榴进来就麻溜地门去了,顺带还贴心的把门给关上。 “顾良媛真是得宠啊!我还没见过殿下对谁这样呢,就是当年白承徽得宠,或是齐良娣得宠时亦不及,更别提齐良娣如今还有着身孕,殿下头一个念着的,却是顾良媛。”今日吴英的徒弟也跟着来了,见了太子和顾青昭的相处,险些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和旁人总是不一样的。”吴英淡淡开口,一副深藏功与名的世外高人模样。 吴七暗自赞叹师父见多识广,“瞧殿下这副关切的模样,若是来日顾良媛有了身孕,东宫只怕又是另一副景象了。” 吴英挑眉,他这徒弟有些时候眼睛还是毒辣的。 谁说不是呢?殿下日日叫药藏局给顾良媛备着最好的滋补之药,又隔三差五留宿蒹葭宫,定然也是有那心思的。 残月高悬,夜半三更了,东宫里各处宫殿的灯还亮着。 “殿下又去蒹葭宫了?”齐良娣看着深沉的夜色,眉眼间浮上淡淡的愁绪。 底下冬夏小心翼翼伺候着,“今儿一早,殿下从咱们宫里出去后,直直就去了蒹葭宫。” 齐良娣眉眼微垂,掩下眸光里的失落,“我就晓得,即便我这个做良娣的有了身孕,还是比不得她在殿下心中的地位。” “主子别这样说,终究殿下昨日是先来的您这里。” “那哪能一样啊?殿下顾及着我祖父和姨母,自然要先来我这里,可蒹葭宫,殿下是巴巴的去呢。” 饶是冬夏,一时也反驳不了。 自打搬进东宫,殿下对蒹葭宫的照料就从未少过,哪怕是年关节礼呢,顾青昭拿的也是良媛里头最多的那个,这还不算殿下私底下给她的那些。 东宫里头的妃妾们日日嫉妒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终究,顾青昭不是什么绣花枕头空有其表,连裴良娣惹了她都要栽跟头,其他人又怎么敢轻易对上? 冬夏好容易将喉咙里喷薄而出的叹息咽下去,努力笑着宽慰她,“不管如何?主子都是有身孕的人了,顾良媛再得宠,没有子嗣也长久不了。至少眼下,良娣的孩子殿下十分看重,又有宫里宫外的人重视着,裴良娣再想在您面前耀武扬威也是不能了。” 齐良娣这才眉眼稍微舒缓,“是啊,这个孩子来得确实意料之外,也叫我惊喜,我还以为此生都不能有孩子了呢。” “这是哪里的话?殿下从未阻止过良娣有孩子,这又是高位妃妾里的头一个,等主子生下了皇孙或是郡主,定然都是最尊贵的那一个。”冬夏蹲着身子轻轻给她锤着酸胀的腿,笑意吟吟道:“如今最要紧的,是您要保重好身体,听好医师的嘱咐,早日为殿下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这比什么都要紧。”qqxδnew 齐良娣下意识抚着小腹,似是感应到了里头的小小生命,她弯了眉眼,目光里里含着的尽是对即将到来的孩子的期待,“你说得是,有个孩子,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相比琳琅宫的安宁和谐,湛露宫可就是凄色一片了。 王承徽紧蹙着眉头,手里的帕子被他拧成了一个团,“本以为齐良娣有孕后,顾青昭势必要弱下去,竟不料殿下去蒹葭宫愈发勤快了。” 他指尖用力到发白,眸光里的羡慕和嫉妒,再也掩藏不住。 “承徽不必怕,终究齐良娣有了身孕,陛下要多去探望。您与齐良娣素来交好,正好可趁着这势头,叫殿下将目光放在您身上一些。”一旁的侍女提议道。 “你说的我如何不知?就是怕齐良娣不愿,反倒伤了我与她好不容易维持的的情分。” “承徽您糊涂,良娣眼下有了身孕不能侍寝,正需要有人固宠,与其将这恩宠落在别人头上,还不如给您呢。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齐良娣必定也清楚,奴婢估摸着,就算您不去,齐良娣只怕也会来寻您呢。” 侍女这话字字句句敲在王承徽心坎上,她抿了抿唇,很有些心动。 “那就吩咐小厨房多做些良娣喜欢的糕点吧,明日我亲自给良娣送去,庆贺良娣之喜。” 第120章 春来 日子渐渐冷了起来,长治十九年,似乎倏忽眨眼间就过去了。 等冬去春来换上新衣的时候,已是长治二十年的三月。 蒹葭宫里的桃花和杏花开了满院,和着清风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在光洁白净的石砖上留下一层淡粉色的地绒。 顾青昭随手接了一片花瓣放在掌心,眼神描绘着花瓣的形状。 “又是一年春天了。” “是啊!去年的冬天也太久了些,直到前些日子才转暖。幸得这些花儿总算不辜负春光,都竞相开了。”沈临扶着她,看着满月的娇花朵儿,目光都柔和了下来。 “陛下卧病良久,眼下春暖花开了,听宫里的人说,陛下都能下床走了。” 闻言,顾青昭眸光微闪,手指微散,将禁锢于掌心中的桃花瓣放于轻风中,春风轻拂,散粉色的桃花翩跹而下,袅娜身姿绽放于清风中,在她幽深的目光中打着旋儿飘远了。 她收回手,若有所思,“天虽热起来了,可就怕乍暖还寒。” 忽有风拂面而过,满园桃花又铺天盖地落了好些。 “等那一阵阴冷的天过了,就该是夏天了,到那时,蓬莱湖满湖芙蕖绽放,晨采露而暮纳凉,也算快活,”沈临说着,想起了什么,眉头又不免皱了一下,“就是怕遇上蓼萧宫和琳琅宫的人。这些日子来,咱们蒹葭宫倒是安宁着看,可齐良娣和裴良娣明里暗里地争夺可没少过。” 裴良娣想以齐良娣有身孕为由,独揽东宫大权。可齐良娣半点不让,龚良媛不争不抢,但也不会将手里的权利轻易放了,如此闹腾纠葛着,两宫矛盾越发深重。 “一个想固权,一个想夺权,自然不能共容。”宫权与他无关,顾青昭坐山观虎斗即可。 “说到固权,自打齐良娣有孕后,王承徽去琳琅宫的次数更多了些,据说殿下回回去探看齐良娣时,都能碰上她,齐良娣倒也好脾气,竟也不生气。”绯紫出门来,听了这话,就忍不住说了一嘴。 沈临却不以为然,“哪有什么脾气好不好的,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姑姑的意思是,齐良娣是有意扶持王承徽?”绯紫张着嘴,微微惊愕。 无怪她如此,实在是齐良娣以往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能与王氏交好抬举她已然不易,怎会有如今这样,甘愿将恩宠让出去的。 “殿下政事繁忙,自陛下病重以来,更是鲜少往后头走。齐良娣因孕事得殿下时时探望自然无可厚非,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主子依旧盛宠不衰,落在旁人眼里,只怕就觉得是良媛无形中分了她们的宠爱呢,不知有多眼红呢。”蒹葭宫的人虽然不觉得有什么,可其他宫里的人不这样想啊。 分个宠爱算什么,只要能稳固权势地位,什么是做不得的? 这话沈临虽未宣之于口,可绯紫机灵,亦是能领会的。 未央宫内,皇后亲自扶了长治帝下床来,又寻了厚实的狐裘来,给他披上,搀着他到了正殿外间的庭院里头。 难得天色好,姹紫嫣红的蔷薇铺了满墙,海棠、紫玉兰、丁香等各色花卉含苞吐露,在暖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长治帝被阳光刺了眼,可瞧着满院的旖旎春色,人都不自觉添了几分笑意。 他指着左侧廊檐下的紫玉兰,兴致勃勃道:“那棵花树,我记得是刚登基那年,你生辰的时候,我与你亲自种下的。” 翻过年关来,长治帝愈发爱和她回忆过去。 未央宫是二人的大婚之所,见证了他们一路走来,自然数不清的往昔岁月沉淀于此。 荣皇后微微抬眼去看,而后用极其平淡的话语回复他,“陛下记错了,臣妾与陛下一同栽种的,是广玉兰。早在十多年前,就枯萎了。恒儿和昀儿怕我难过,才补种了紫玉兰。”m.qqxsnew 那一年,乔氏受封贵妃,也正是那一年,她的恒儿病弱之兆初现端倪,她怎么会记不得呢? 长治帝猛地一怔,像是记起了什么,霎时间嘴边的笑便消散了,眸光中的光影也黯淡下去。 荣皇后心中冷笑,这么些年的冷遇他心知肚明,如今临了了又做着这副样子给谁看? 她像是不解气一般,语气幽幽补充道:“陛下也忘了,那棵广玉兰,并非我生辰那日栽种的,而是长治元年龙抬头那日,陛下栽种了以宣告于万民的。” 于她而言,哪有什么闲适岁月可回首? 他只不过碍于她皇后的身份,要一次次地做戏,两人早就貌合神离了。而她,也不得不在满地鸡毛中一次次维护那可笑的皇后尊严。 那些日子,难熬得叫她刻骨铭心,每一日怎么过来的,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了。 “起风了,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臣妾乏了,想回宫了。” 说罢,她未曾行礼便拂袖而去。 一时间,未央宫内竟是前所未有的死寂。 伺候的侍女内侍们死死垂着头,连呼吸声都不敢太重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年迈君王的沉重叹息。 “李吉,皇后她,总是不肯原谅我。” 李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娘娘她,许是想起懿德太子了。” 夫君的冷落,独子的离世,她能撑到今日,其中困苦,谁又能晓得呢? 长治帝听着这话垂了眉眼,掩下眼里的落寞。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精心教养的嫡子早逝,他亦心痛难耐。 可他私心里,虽恨乔氏母子,可总下不去手叫他们去死。不管如何,那么些年的爱幸,做不了假的。 可逼宫的事亦叫他一直如鲠在喉,加上皇后的漠视,绷在脑海里这最后一根弦,也即将断裂。 长治二十年四月初一,乃是大朝会。 文武五品以上官员,皆入紫宸殿听政论政。 半年未曾理事的长治帝,拖着沉重的身体,上了朝。头一次将懿德太子离世病因,公诸于世。 “庶人唐计,谋害兄长,扰乱皇室安宁。忘恩负义,其罪可诛;行宫庶人乔氏,背信弃义,罪责昭着,朕实难容忍,赐二人即刻自尽。” 第121章 皇后赏赐 蒹葭宫内,荣皇后听着太子带来的消息,手里紧紧攥着懿德太子曾经送她的金钗,险些落泪。 “你兄长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唐昀坐在她对面,话里话外都是关切:“兄长在时,最在意母后。如今尘埃落定,定然希望母后能活得宽心,母后若觉得寂寥,儿子叫齐良娣来陪您说话。” 听到他说外甥女,荣皇后眉眼微松,“渺儿有孕,不好叫她奔波。再说你父皇还病着,我也不能就在椒房宫待着。你好好处理着政事,善待渺儿,母后便很满足了。” “齐良娣治宫有方,东宫有她,儿子很是放心。” 不管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还是故意说出来哄她,都叫荣皇后心中熨帖得紧。 “渺儿从小被家中宠坏了,要娇气些,没给你添麻烦就是好事了。”这自然是客气话,荣皇后看着他眉眼间的疲色,亦不免心疼,“母后知道你素来勤勉,你父皇病着,你更要累些,可朝政上的事情,非一日两日就能定下来的。该歇息还是要歇息,莫要将身子给压垮了。” 说着她更是揪起了心,“你兄长当年,若非顾及这些太繁杂的事情,又怎会这样年轻就……” 说到此处,话语便不由哽咽了起来。 幼年嫁入东宫,这几十年来养就她一身的凌厉气势和铁石心肠,可唯有懿德太子,叫她每每提及就撕心裂肺地难过。 “请母后宽心,儿子会注意的。” 荣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听说你宫里的顾氏,待你很是上心,日日送羹汤到嘉德殿。” 闻言,唐昀眸子里的温柔暖意便不可抑制地就晕染开来,连眉梢都飞扬着,低沉嗓音中夹杂着愉悦和欢喜,“昭儿她,很好。” 皇后看着他的笑,便也心知肚明了顾青昭在他心中的地位。 从前只是听人说太子极宠爱顾氏,并不曾亲眼见过,如今瞧见了,才更信了。 “那孩子,去岁我生辰的时候见了,很是得体大方,难得又是个安分的,难怪你喜欢。” 皇后取下左右腕上的手镯,笑着道:“这是我做太子妃的时候,你皇祖母赏的,正好一对,便劳你带给顾家那孩子吧。” “这是母后心爱之物,怎好夺爱。”唐昀很是推辞。 “我是瞧着那丫头好才给,旁人我还不给呢,”她将镯子放在锦盒里头推过去,“后头我还备了一套崭新的头面,乃是新叫尚仆局打出来的,是给裴良娣的。” “裴家人还在边关抗敌,即便裴家有些小心思,可不管如何,昀儿,你眼下不能冷落了她,否则就是叫天下人戳脊梁骨,叫百姓以为咱们皇室苛待功臣之后。” 皇后这一番布置,可算是煞费苦心,自然也是为了唐昀好。 他不免动容,“多谢母后教诲,儿子一定谨记。” “你行事最是妥当,也不必我多说什么。眼下你忙,无需日日来给我请安问礼的,等闲下来了再来不迟。先回东宫去吧,难得有一日空暇,明日你又要忙了。” “是。” 东宫里得了荣皇后赏赐的裴良娣和顾青昭很是受宠若惊,可齐良娣就没那么高兴了。 看着自家姨母派来探望她的沁芳姑姑,就忍不住泛着酸气嘟囔:“姨母怎么对她们那么好。” “娘娘不过是顾及殿下的脸面,多加施恩罢了,要说最关心的,自然还是良娣您呀,陛下病着娘娘不好来,才特地叫奴婢来,就是为了安您的心呢。”沁芳安抚她,扶着她坐在软榻上,苦口婆心,“娘娘也说了,您近来锋芒太过了些,于您安胎也不是好事。” 齐渺眸光微闪,有些心虚,“我就是看不惯裴氏那副嘴脸,所以才故意气一气她。” “良娣如今掌宫之人了,哪还能像之前那般随心所欲,该谨慎起来了。” “行,我晓得了……” 蒹葭宫。 唐昀瘫在软榻上,顾青昭端着羹汤进来,就见他疲惫到极点的模样。 她微叹一声,放了手中的汤点,卸了护甲,坐在榻边轻轻给他按压着穴位。 唐昀缓缓睁眼,一见她就笑起来,感受着从脑侧传来的温润舒适,潋滟桃花眼微眯,浑身放松了好些。 累成这样子了,还笑? “殿下也不紧着些身子,日日这样熬着,也不怕身子垮了。” “也就这一阵,等父皇身体好了,好些事情便能还给他了。”他笑着,没心没肺的样子,“你这话说得,和母后一般无二。” 前一句话说得,顾青昭严重怀疑当初他不愿意让长治帝退位,是因为不想操劳国师。 后一句话嘛……顾青昭忍不住睨他一眼,“娘娘关心殿下不是好事?”按得差不多了,就收了手,“给殿下准备了糕点,尝一尝?” “先不管那个,”他睁开迷蒙的眼睛,坐正了身子,“许久没见你了,想得紧,让我好好看看。” 他打量着她,微微颔首,“总算长了些肉,可瞧着还是瘦。” 顾青昭的身量,放眼东宫都是最纤细的那个,其他妃妾羡慕之余也想着要减肥换一个好身材,可饶是使尽千般力气消瘦了些下来,和顾青昭站一起,还是显胖。 “哪里就瘦了,这些日子来,我胃口愈发大了,肯定是要胖的。”就因为这个,蒹葭宫小厨房整日干劲十足,就差没把山珍海味给她端上来了。qqxδnew 就连出去时,个个都很有底气。瞧见没?我家良媛长肉了,我们养起来的! “你就是因为身子太弱,才总易生病,只要健康,胖些又何妨?”唐昀拉着她起身,“走,一同用些晚膳,你也多吃一些,把身子养回来。” 顾青昭任由他拉着,没告诉他,如今这样,已经是她最胖的时候了,再要养回去,可是要清减的。 才坐下来,她想起之前皇后送的礼来,“娘娘送我镯子,是何缘故?” 他们家近日来没做什么事,她也没个身孕什么的。皇后怎么就送她东西了? “是好事,”他扬眉浅笑,“母后觉得你不错,就送了。” 第122章 前夜 顾青昭明显不信,问他:“是不是殿下在娘娘面前夸我了?” “这你还不信我,你自个儿多好自己不知道?用得着我夸?”他提眉瞪眼。 顾青昭:…… 这个话她该怎么接? 她默默夹了棵小青菜放他碗里,“殿下多吃点。” 他哼了一声,把碗里其他菜剥开,独独夹了顾青昭递过来的那棵小青菜塞进嘴里。 吴英挑眉,口嫌体直啊我的殿下。 吃饱喝足,唐昀就非拉着顾青昭到院子里散步,美其名曰赏夜景。 这景,说好听点叫夜色深重,说难听点就是乌漆麻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甚至不让人掌灯,顾青昭一抬眼,只能看见他炯炯有神的眼。 “殿下连轴转了几日,要不先休息?”虽说散步可以消食,可他方才用膳的时候,眼睛都眯得快闭过去了。 他摇头,手搭在她肩头揽着,微微仰头,笑着问她:“你看这漫天星子,好不好看。” 夜幕笼罩下的星空,星光点点熠熠生辉,在这寂静的夜里,越发神秘而婉柔。 顾青昭点头。 说来好笑,她入东宫后,也是头一回这样看星空。 “没有光,才能将星星看得更清晰些。”他仰望着天幕,自顾自说着,“幼时皇兄领着我悄悄出宫去过,去京郊烟火稀少的地方看星星。那儿没有高墙大院,星星也不会显得那么遥远,似乎我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那样的光景……想想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夜里太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可他话语里深沉的思念,似乎伴随着清风缭绕四溢开来,散遍了东宫各处角落。 入端王府前,坊间曾有传言,说皇后苛待养子而重嫡子,太子与端王私下不和。当时她嗤之以鼻,如今看来,传言也终归是传言。若皇后苛待唐昀,便不会有如今母子和睦的景象,若太子与他并无兄弟之情,又怎有今日他帮懿德太子肃清凶手,挂怀至此。 “素闻懿德太子仁厚,只可惜未曾见过。”懿德太子乃是皇后嫡出,两岁上就当了太子,一生尊荣,可他秉性仁善,能力亦出众,长治帝再宠爱乔氏母子,对懿德太子储君之位从未有过动摇。 这位传奇人物,只出现在她以往的听闻里头。 唐昀摸了摸她的头,眼角眉梢带了笑,“若是皇兄还在,定然也会夸你赞你。” 顾青昭就笑,“那肯定是因为殿下的缘故了。” 唐昀哑然失笑,“你这女人。” 知晓她是故意逗他开心,心里更是爱得不行。 等掌了灯后,两人又在院子里当真逛了会子才回去。 消完食,太子倒成了饥渴的狮子,抱着怀中的人就是一顿乱啃,手也开始不规矩了,摸着她的腰肢往下走。 “昭儿怎么那么好闻,”帷帐里,他微微抬眼,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灼热情古欠,嗓音轻柔软腻得不像话,“是之前我送你的桃花粉吧?” 她点头,身子软得不行。 他就愈发兴奋,脑袋一埋就窝在她脖子里,“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此时的顾青昭:像被雪团拱了一样…… 大晚上的,光换水就是三四次,绯紫都快疯了。 不是说殿下这些日子都忙得很吗?这精力哪儿来的? 我可怜的主子啊…… 夜半时漫天星子忽被黑云罩住,不知何时,这样安宁的夜里,竟起了风。 绯紫忙叫红韶去关后头的门窗,自个儿又进了里屋给两位主子添了被褥。 顾青昭睡眠浅,微微起身,抬了抬疲倦的眼皮。 绯紫轻声告诉她:“外头起风了,主子快躺着盖好被子,小心着凉。” “起风了?”她惊愕间精神回复了些,“之前还瞧见月色呢,怎么会起风。” “奴婢也觉着怪异呢。” 正说着话,外头红韶火急火燎地进来了,“主子,快叫殿下,宫里出事了。” 都不必喊,太子这会子已然醒了,翻身便下了床。 顾青昭忙起身给他穿衣,末了又寻来一件厚实的蓬衣,“夜里更深露重,殿下紧着些。” 唐昀颔首,系好了蓬衣带子拍拍她的肩,“近日我怕是回不来了,你在东宫,好好的。” “嗯。” 夜里更冷了些,天明时分窸窸窣窣下起了细雨,天色阴沉着,混杂着远远的轰隆雷声,瞧着叫人发闷。 本来送走了太子就躺了回去,可心头总是不安着。等早起梳妆好了,正踏出内室,就见蔡海匆匆赶来,“主子,宫里陛下,怕是不大好了……” “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不是还上朝了,说要大好了吗?” 她很清楚地记得,前世长治帝是入秋了才崩逝的,眼下可还剩三四月光景呢。 “听宫中的人说,陛下那日上朝后又撑着病体见了好几位大臣,许是因此才……”蔡海很有些焦急,“两位良娣已经入宫去了,若是陛下不好……主子您也是要入宫去的。” 顾青昭此刻已经顾不上纠结前世今生的不同了,忙吩咐蔡海等人:“叫蒹葭宫的人都预备着,鲜亮些的衣服都压箱底去,之前叫置备的素色衣衫还有吗?” 沈临忙回话,“有的,依您的吩咐备了好些。”qqxδnew “若是到时前头发了就罢了,要是没发,就将那些衣裳拿去,先抵用着。” “是。” 如今管着东宫侍女内侍们穿用的是裴良娣,未雨绸缪总是不会出错的。 “还有我那些衣裳,先取几套不打眼又素的衣裳来备着,其他不能用的,姑姑看着都放库里去。” “主子放心。先去换衣裳吧,就怕宫里突然传唤呢。” 两位良娣听见传话的时候都惊得忙里忙慌的,好险没出错。到了顾青昭这里,也不能出糗的。 这样的大事跟前,东宫的人更是要小心谨慎。 这一等就到了晚上,夜幕四合的时候,东宫内外突然戒严起来,四处都是持刀兵士,拿着火把将东宫团团护住。 不止东宫,各大相阁大臣、宗室王爵的府邸,皆是此景。 历来每朝每代帝王崩逝时,百姓们是不知道的,只能通过丧钟响起知晓帝王离世。 而如今这样的阵仗,也昭示着宫中的不安宁。 第123章 登基 褚崖匆匆赶来,“良媛快些更衣,属下护送您入宫。” 这一次去的是良媛位份上的三人,入了宫,四处皆是凄惶之景,来不及哀伤人已然入了未央宫大殿里头。 前边乌泱泱跪了好些人,左侧是男子,右侧是女眷,她们来了,就有人给让路,未央宫的侍女领着他们跪到齐良娣和裴良娣的后面,再往前就是宫里的嫔位往上的娘娘。 后头则是各家勋贵、宗亲大臣家的,还得是长治帝重用的那批,来的也只能是各家宗子的正妻。再往后,就只能在偏殿或是殿外跪拜了。 此时整个大殿安静得很,人人不敢多说话,垂首听着上头的动静。 长治帝意识已然浑浊得不行了,手还牢牢抓着荣皇后,像是想极力挽回什么似的。 他努力睁眼,想要看清她,嘴巴微微张着,“容……容儿,是朕……对不住你,你好好的……好好的……” 只这一句,反复说。 容,是皇后的闺名。 在他预感要离世的日子里,终究开始忏悔曾经对爱子爱妾的纵容,放不下的,也只剩了陪伴他多年的发妻。 “容儿……对不住……” 满殿烛光里,长治帝再也坚持不住,脱了力,苍老病态的脸渐渐松弛,眼睛缓缓合上。 眸子里所有的眷恋和不舍皆深埋于下,唯有一滴清泪从眼角悄然滑落,打湿了她的指尖。 荣皇后猛地一怔,脑袋里不知为何突然就放空了,等反应过来时,泪水已经决了堤,如何也挡不住地啪嗒啪嗒掉下来。 这么多年,总算等来了他的一句道歉。 可如今已然物是人非,你又何必强拖着病体为太子铺路…… 李吉出了内殿,站在大殿门口,深吸一口气,扬声道:“陛下,驾崩。” 满殿的哭声骤然而起,不知何时,殿外风雨悄然而至,似是在哀恸这位帝王的离世。 人群里都是低低的哭声,这个时候,不管哭不哭得出来,都是要哭的,姿态要做足了。仟仟尛哾 等大行皇帝入殓,已近卯初,天色将亮,宫里宫外响起了丧钟,整整二十七声。 这是国丧才有的规格,听了钟声后宫墙内外莫不缟素,皇宫东宫更是百布遮天。 紫宸殿上,大臣们跪求太子登基,三请三让,太子终即帝位。 头一封诏书便是为大行皇帝追尊谥号,尊嫡母荣皇后为慈安宫太后,生母李贵妃为寿安宫太后。 因还未翻年,新帝登基后仍称“长治二十年”,随即辍朝七日,诏令天下,举国齐哀,民间禁嫁娶三月,素食二十七日。 接下来的日子里,便是哭。 早上天未亮时就从东宫出发到宫中哭悼,近暮时才归,中途也吃不上什么东西。 直到大行皇帝的棺椁离宫,入了皇陵安置妥当,才不必这样没日没夜地忙了。可这也不算完,三月热孝未过,东宫里置了长治帝的灵位,早晚抄经叩拜还是少不了的,除了有孕的齐良娣不必起早贪黑外,其余的人皆要按着规矩来,认真算起来其实也轻松不了多少。 到了五月底时,更是酷暑难消,早起绯紫给顾青昭更衣时就忍不住蹙眉,“主子这段时日累得也太狠了些,这些衣裳瞧着都有些不合身了。” “等过了这一阵儿就好了。”顾青昭整理着袖摆。 “主子,先吃些点心填着些肚子,否则要挨饿的。”红韶端来几碟子糕点,都是顾青昭平日里喜欢吃的。 她顺手拿起一块,正要往嘴里放,一问着那甜腻的味道,突然心中反胃起来,脸色一白,险些吐出来。 红韶惊得花容失色,“主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她摆摆手,将那糕点放回去。 不知怎的,她素来喜欢的吃食摆在眼前,却叫她提不起一点胃口来。 红韶见了很是忧心,“奴婢叫小厨房给主子做些别的来。” “不用了,”顾青昭叫住她,“我眼下也吃不下,不必麻烦了,我午膳回来吃就是。” “这么行,您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时辰,怎么撑得住。”绯紫很不赞同,“要不您给裴良娣告个假,就说病了去不了。这些日子,她也是可着您苛待,每日抄经都要让您比旁人多抄好些。” “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好不容易拿住了权利,怎会允许我告假。”再说她受了这将近一个月的苦,也不能白受,今日她是非去不可,“左右我现在也吃不下,瞧着时辰,也该过去了。” 绯紫顿了顿,咬唇,“那奴婢给您拿些酸甜开胃的蜜饯,到时候饿了给您垫一垫。”说话间,绯紫已经脚步坚定地朝后头去寻东西了。 因着齐良娣有孕,东宫祭拜的事宜就被裴良娣牢牢抓在了手上。 好不容易有了权利,自然不愿放过顾青昭的,总之是怎么为难怎么来。 这日顾青昭显见脸色不对,可裴氏并没有要给她减轻负担的意思,反而苛责出声:“给先帝抄经都嫌累,岂非不尊皇室?” “裴良娣倒是会给我戴高帽子。”顾青昭冷声笑着。 “那又如何?”裴氏不可一世的模样。 “裴良娣当真是空口白牙,白的都能说成黑的,你分明就是刻意为难顾姐姐。”白承徽气得咬牙,也不惧于与她对峙。 裴良娣却是笑得更肆无忌惮了些,斜眼看她,“我就是要为难她,你能奈我何?瞧着你很不服气?那你就跟着一起抄吧,落难姐妹,总也要一起才是。” 龚良媛总算看不下去了,“这些日子裴姐姐日日为难人也尽够了,当真要肆无忌惮至此吗?” 裴良娣微微蹙眉,不悦道:“怎么,龚良媛也要仗着家世,与我作对吗?顾青昭还真是好手段,把你们都给收买了过去。” 龚良媛抿唇。 近日裴庆抛却之前的打法,大肆进攻北狄,屡屡立功,朝堂内外莫不交口称赞,裴氏自以为有了倚仗,才敢这样嚣张。 若放任裴氏这样,眼下是顾青昭,日后岂非就要欺负到她头上了,自然不能忍。 “你……” “主子!” 龚良媛正要说话,就听见绯紫惊呼。 侧眼一瞧,就见顾青昭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第124章 有喜 “这是怎么了!”龚良媛大惊,也不介意将此事闹得更大些,“来人,快传医师!” 裴良娣蹙眉,想过去看看,就被绯紫死死拦住,“怎么裴良娣还想寻我家主子麻烦?非要叫我家主子倒下去才肯罢休吗?” “你这贱蹄子,凭你也敢拦我家主子!”叶辛正要去推她,外头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随着一声高呼,“陛下驾到!”便见屏门口,一抹明黄色的衣角映入眼帘。 “陛下!”裴良娣喜得跟什么似的,连忙迎上去。 龚良媛也不甘落后,“陛下,您总算来了。”话语里带着委屈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唐昀才下早朝,心里惦念着东宫的事情,便抽空来瞧了一瞧,岂料就见着叫他目眦欲裂的场景。 顾青昭好似一朵枯萎的花儿,浑身的精力似乎被抽干了,很是虚弱地倒在白承徽怀里。 他忙三步并作两步朝她那儿去,从白氏手里接过她,“昭儿昭儿,还好吗?” 顾青昭也猝不及防,只觉得腹中有些隐痛,加上早膳未吃,更难受着,她虚弱地张了张嘴,“肚子,肚子痛。” 这可把唐昀惊坏了,“医师!叫医师呀!” 说着稳稳抱起她,就往配殿里跑,一身宽大的朝服被他穿着,可脚下速度竟是半点不减。 裴氏这才觉得事情出乎意料,忙跟上去。 龚良媛看得惊讶,故意落后两步等着白承徽,“顾姐姐知道今日陛下会来?”仟仟尛哾 否则忍了整整一个月,恰巧就在今日动手了。 “陛下行踪哪里是好打听的,良媛没见裴良娣也吃惊吗?”白承徽压下心中的惊愕,认真道:“这可能就是心有灵犀吧。” 没多久,蒋忠祥抱着个药箱匆匆赶来,额头上的汗直冒个不停,一进来就见当今陛下坐在那里,吓得险些没腿软下去。 “陛下万……”安字还没说出口,唐昀就免了他的礼,让他快来给顾青昭把脉。 唐昀从前当太子时就是一身的威慑,如今做了皇帝更是气势摄人,蒋忠祥被他盯着给顾良媛把脉,手都险些哆嗦了,好在他定力还行,努力摒除杂念去探脉。 一屋子的人都盯着他,只见他先是蹙眉,而后又惊喜开来,复而又脸色复杂起来,这模样,当真叫人好奇得心痒。 “顾良媛到底怎么样了?怎么会身体这么虚弱,还腹疼?”唐昀不耐烦了,一开口话里都带了怒意,可见紧张顾青昭。 蒋忠祥收了手,回禀道:“依脉象来看,良媛是劳累过度,加上睡眠不足,才致如此虚弱,至于腹疼,乃是因为良媛已经有了月余身孕,又用膳不够,腹中空空……” “劳累过度睡眠不足?这是怎么回事?”唐昀没等他说完就暴躁起来,可突然他好像开窍了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你说什么?身孕?” 细看,竟有些手足无措。 顾青昭也惊得不行,眼下这满屋子的人,就没哪个是心底不翻江倒海惊讶着的,齐刷刷地眼睛看向蒋忠祥。 蒋忠祥:…… 怎么办,压力好大。 他轻咳一声,努力保持着那副稳重的老医师模样,“正是,良媛月份浅,不宜操劳,应多加修养才是。” 喜事来得太突然,唐昀欢喜得过了头,发了一会呆,才从那种惊喜雀跃的状态里苏醒过来,“昭儿,咱们有孩子了。” 顾青昭还半躺在床榻上,闻言傻在那里,半天没动静。 她上辈子刚进承化伯府时,曾有一段时间极力奢求能得到一个孩子,后来又怕孩子生下来和她一般遭罪,那股子希冀便深埋在了心底去。 这一世,嫁入王府,女眷众多,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子嗣陪伴身侧,虽然看到白承徽逗弄小皇孙时,还是不免艳羡,心里隐隐有过期盼…… 可真的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惊喜之余有些慌乱。 她没怀过孕,也没养过孩子,她怕自己做不好…… 交叠在小腹上的手被稳稳握住了,唐昀看他这样不免心疼,温声哄着,“傻姑娘,别多想,我在呢。” 眼下顾青昭有了身孕,自然不必再抄经祭拜,唐昀紧张兮兮地亲自将她送回了蒹葭宫。 顾青昭回来了才醒神过来,鼻子一酸,眼眶里就湿润了,小脸憋得红红的,瞧着可怜。 唐昀紧张坏了,“怎么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可眼泪却收不住了,晶莹的泪大颗大颗从白净的小脸上滑下来,打湿了唐昀的手腕。 也叫他心都揪起来了,伸手给她擦泪水儿,心口闷得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别哭,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别哭。” 他见不得她掉眼泪,一看就忍不住心疼,“卿卿,乖,不哭了好不好。”他搂着她,跟哄什么似的,手足无措又不知从何下手。 顾青昭也许是憋得狠了,也许是想到上辈子的事情,一听他这话就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 她哭的时候不是那种嚎啕大哭出大动静的,可她坐在那呜呜咽咽地垂泪,就叫唐昀方寸大乱。 温声哄了好久,“乖不哭了,再哭日后可要生出个哭包来。” 这话惹得顾青昭又哭又笑,“陛下胡说。” 可算笑了。 唐昀松了口气,“是,我自然是胡说。昭儿和我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 他这一番插科打诨,顾青昭也松快了些,好歹慢慢止住了哭,可鼻头红红的,眼眶也红,看得唐昀难受。 “这些时日,你受委屈了,”他抿唇,眸光里噙着怒,“你放心,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顾青昭吸了吸鼻子,带着软软糯糯鼻音道:“其实陛下不来,今日后我也不必受委屈了。” 她和龚良媛白承徽打算好了的,她装病,龚良媛找医师并将裴氏这阵子苛待妃妾的事情宣扬出去,白承徽打掩护,隐忍了这一月,势必要在裴氏面前演一出戏。 哪成想她正准备动手呢,自个儿身子先撑不住了,龚良媛和白承徽怕都惊了。 唐昀听了忍不住心疼,“这一段时日,便好生安养着,谁来你都不必搭理,过些日子宫里收拾妥当了,我便接你入宫。” 第125章 位份 如今,势必要放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安心。 唐昀给她擦了擦眼泪,笑着跟她道:“关雎宫许久未住人,我已经叫人修缮了,眼下已经完工,就等你搬进去了。” 大邕后宫除去太后太妃们居住的慈安宫、寿安宫及康安宫外,还有十三处宫殿。椒房宫为历代皇后或代掌皇后之职的后妃所居,凤鸾宫是皇贵妃住所,凤华宫宫则是贵妃以上才能居住。 除却这些特殊住所外,唯有关雎宫最为雅致端华,位置又离前朝极近,可以说是得天独厚之所,历朝历代宠妃最愿意住的,便是此处。经由几朝沉淀,如今的关雎宫装潢摆设,已然不亚于凤华凤鸾二宫,论雅清,更可称是后宫之首。 东宫妃妾里,好些可都惦记着呢。没想到唐昀竟这么大方就给了她。 顾青昭突然很好奇,“两位良娣住何处?” 唐昀暂未立后,那这二人再加上一个龚良媛里,势必要出个贵妃以上的,能住凤鸾宫和凤华宫的人物。 “裴氏,太后有意让她住凤华宫。” 那就至少贵妃的位份了。 “那齐良娣?” 唐昀眸光幽深,“我想着,让她去住凤鸾宫。” 顾青昭:! 他这是搞事情呢。 两位良娣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眼下又叫她们分住两凤宫,这是要拿齐良娣来制衡裴良娣,也是要抬举齐氏和荣氏的意思。 到时候,只怕更热闹了。 初初临朝,革故鼎新,许多事情还等着唐昀拿主意,没停留多久,他便不得不离开了。 只是特地下了口谕,叫她居宫安养,不许人打扰。 正想去蒹葭宫“恭贺拜会”的妃妾们:陛下这是防贼呢? 入暮时分,唐昀踩着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进了慈安宫。 荣升太后的荣氏从椒房宫搬了过来,因着忌讳先帝孝期,一应布置还素简着。她也只穿一件素色的常服,头上发饰也少,可那一身的贵气,不必装饰衬托也能自然而然显露出来,叫人一见就放了尊敬。 “母后万安。”唐昀拱手,即便当了帝王,对荣太后也同以往一样恭敬。 “陛下来了,快坐。”她合上了手中的经书,微微笑着叫人给他上茶。 “母后还是称我昀儿吧,不管我是何身份,依旧是母后之子。” 荣太后笑意渐深,凤眼微弯,显见高兴,“好。” 多少人得势后,心境脾性也随之大变,以往情分通通都抛在脑后,只顾冠身荣华了。 先帝算是个仁善的君王,可从储君到帝王后,难免也飘飘然了好一阵。可唐昀在外不管多威势骇人,来她这里时,依旧像是懿德太子牵着他来时的模样,赤诚又恭谨。 想及往事,再对比如今,荣太后不由感慨新帝的赤子之心,也忍不住心疼他:“政事忙着,就不必来我这里问安了,难得有空暇,就歇一歇,养养身子。”.qqxsnew “多谢母后关心,儿子今日来,是有事情想与母后商议。”唐昀开门见山,“皇兄早逝,但皇考在时,已是储君之尊,儿子想等皇考热孝过后,追尊皇兄为帝,替皇兄阔建帝陵。” 荣太后手腕一松,经书掉在了地上,她惊讶了许久,很不确定地问:“你当真……当真愿意?” “皇兄教养儿子长大,兄恩难忘,若皇兄还在,这帝位本该是他的,况且只是追封而已,儿子犹嫌不足。” 她抿唇,险些落下泪来,很是动容道:“恒儿,带出了个好弟弟。” 虽非她亲生,却犹似亲生。 不过,她还是劝了唐昀,“你有此心,母后很是欣慰。但昀儿,你才即帝位,若大肆封赏,会叫大臣非议你。听母后的,此事延后多少年都不为过。” “可终究委屈皇兄。” “你皇兄有你惦念着,便不会委屈。” “那就依母后之言吧,还有一事,儿子想要母后帮忙看看,”他说着,从吴英那里取了两本鎏金册子来,恭恭敬敬递给她,“这是礼部着手拟订的太妃们的名册及住所,后妃们则定了住所,位份还未定下,母后瞧瞧,可有不妥之处。” 荣太后接了过来,先看了太妃们的单子,很是赞同地颔首,“照着以往的规矩,有子嗣的太妃便随受封亲王前往蕃地,膝下有未出阁之长公主的,暂居康安宫,待公主出嫁之后,搬去行宫居住。礼部这单子,很是妥帖。” 说着她又翻开另一本册子,翻到第一页齐良娣的位份时,又是一番惊愕,“凤鸾宫?” 她往后翻了两页,眸光落在顾青昭后头的关雎宫上时,对唐昀的心思也算有了几分了解。 “昀儿打算给顾家丫头什么位份?”她问。 唐昀眸光微闪,“不瞒母后,儿子私心里,想给她正二品的位置。” 正二品,便是贵妃了。 荣太后轻叹,虽然知晓自己说的话可能会叫他不高兴,可还是得说,“昀儿你听我说。”她苦口婆心,“你眼下无心立后,那裴家和龚家的两个,位份就不能低了,顾家那丫头家世不显,你若冒然将她送到贵妃位置上去,恩宠太过,朝臣议论,只会给她招惹祸端。” “正是因为她家世不显,儿子才想给她高位,不叫人轻视了她……”他有些拧巴。 “你糊涂,”荣太后难得说了他一嘴,“你没瞧见那丫头自打入了你王府就一直压着调性吗?人家正是晓得要规避锋芒才不敢轻易冒头,你这样,叫她毫无根基之时,让她位份高过那两个,原本就是害了她。后宫若想翻起风浪来,你哪里能轻易就护得了谁了?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 荣太后也是被惊了的。 其他事情新帝就处理得很好,唯独在顾青昭的位份上,明知不可为,却非要为之。 到底是偏疼的人,才会叫他丢了智。 “儿子晓得了,”荣太后这番话叫算是点醒了他,他想了想,“既然如此,边关战事未毕,儿子想,便先给裴氏德妃位。” “按理说,她是贵妃之位也当得的,但裴氏最近风头太过,还是先压着好些。等裴家真正立了功了,再给她晋位不迟。” 第126章 嫔位 怎么也得给裴家一些警告,他们才晓得边关的事情,不能再拖。 一晃眼,便入了七月里。 先帝孝期已过,宫墙内外总算撤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白布,但歌舞还是不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显得颇有些寂寥。 等到荣太后的旨意下来时,皇宫和东宫才算真正热闹起来。 晨曦未曦,来蒹葭宫宣旨的,是慈安宫掌殿女官沁芳姑姑。 “《关雎》之化,始於国风;贯鱼之序,着於《?易》。?能辅助王道,叶宣阴教。良媛顾氏,门袭钟?,训彰礼则,器识柔顺,质性幽闲。美誉光於六寝,令范成於四教。宜升徽号,穆兹朝典,仰承慈安宫皇太后慈喻,可为正三品嫔,居关雎宫。” 顾青昭接懿旨的时候,差点没忍住仪态当场打开来多看两眼。 这懿旨里的内容,拿来册封贵妃都够了,既然拿来给她封嫔用,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了。 她压住心底的震惊,规规矩矩谢了恩。 沁芳又捧出一道懿旨来,是给白承徽的,她膝下有子,得了四品婕妤之位。 等正事完了,沁芳姑姑堆着笑脸,“太后娘娘说,等顾嫔入宫了,可多往慈安宫走动,老人家很是喜欢您呢。” 这可是叫顾青昭受宠若惊,“不必娘娘说,妾身也自当去问礼请安的。” 等将沁芳送走了,蔡九也从外头打听着消息回来了。 “齐良娣封了淑妃,裴良娣封了德妃,除此之外,龚良媛虞良媛和您一样,都是嫔位,余下的,四品上就唯有白婕妤一人,其他承徽位份的就封了五品美人,昭训封才人,还有赵奉仪,她是最末的宝林。” 蔡九记性好,人脉也广,不过小半日便将这些消息拿到了,甚至有些宫殿里头都还没收到受封懿旨,他就已经提前晓得报给顾青昭了。 闻言,顾青昭和白氏面面相觑,眸子里尽是惊愕之色。 “只是妃位?陛下这是有意压了位份。”不止上头那两个,还有底下的,对比长治朝初定的后妃位份,普遍都矮了一阶。.qqxsΠéw 她本以为两位良娣即便不是皇贵妃,也该是贵妃的,至于龚良媛和虞良媛,家世摆在那里,一个妃位是没跑的,因着这个,她刚接懿旨时还不觉得嫔位有什么,如今听了东宫诸妃妾的位份,那懿旨就变得烫手了些。 “我怎么觉着,陛下是为了姐姐呢?”白婕妤也不知道这想法从哪里冒出来的,反正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此了。 顾青昭依着东宫良媛的位份获得嫔位,看起来无可厚非,可细看,却有特殊之处。 大邕定位份素来只凭两个依据,一是家世,二是子嗣。 于皇家而言,没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做不得数的,顾青昭只是五品官之女,比同位份的龚嫔和虞嫔,天然就矮了一截。可也封了嫔,还住关雎宫。这待遇,明显还是有偏宠在里头的。 顾青昭摇头,很是笃定,“你也太看得起我,陛下怎会因为一个人压下整个后宫的位份。我家世比不得其他人,估计日后很难晋位,许是陛下也看清了这点,才早早给了高位。” 有了嫔位,便可居住正殿,独掌一宫,很是不低了。 顾青昭想了想,许是唐昀看在她给他做那么多事情的份上特意关照的。 果然,还是要抱紧大腿才好呀。 蒹葭宫一片喜色,蓼萧宫里却是截然不用的景象。 裴良娣看着那懿旨,恨得险些没给撕了。 虽然是德妃,和齐良娣平级,可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贵妃皇贵妃的位置去的。甚至她自觉贵妃之位都是委屈了她,依着她的家世和资历,便是后位也当得的。 期望太高,实际所得却比预想的还低,饶是谁,也受不住。 叶辛忙把懿旨收起来,以免刺激到她,“奴婢是觉着,陛下刚登基,大肆封高位也未合适,何况后宫嫔妃位份普遍都低了,想来也并非陛下有意针对裴家。” 裴氏突然眸光幽深,“你说,会不会是陛下知道了兄长的打算,所以才……” 叶辛心里咯噔一下,“应该不会吧。”底气实在不足。 裴良娣紧了紧手心,立即道:“给我拿纸笔来。” 不管是不是因为这个,她已经不想再等了。 眼下陛下是没有封后的心思,可等齐渺生下孩子,若是男孩,只怕陛下也要开始动摇了。 本该是她的后位,她怎能允许叫别人轻易抢去? 寿安宫。 李太后将滚烫的茶盏扫落地下,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唐昀。 “你究竟知不知道谁才是你的生母?后妃位份定下来,哀家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还有这宫殿,哀家堂堂一朝太后,竟住得这样寒酸!” 唐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后妃的事情,自有慈安宫母后操劳,就不必您费心了。至于宫殿,母后已然独居一宫,还有什么不满?” 不满?不满大了去了! “我是你亲生母亲,她只是养母,难道我这个生母还比不得她?你竟让我住太妃们住的寿安宫,反倒让她住慈安宫!”李太后尽量心平气和,“昀儿,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还会害你吗?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倒信个外人。” “慈安宫母后并非外人,是她教养儿子长大。何况,在先帝朝,她便是嫡后,皇考崩逝,嫡后本该就居于慈安宫。” 若是他将两宫太后位置调换,颠倒了嫡庶尊卑,那才是要从上到下叫天下乱了。他不会这么做,群臣也不会容许。 可李太后并不能理解他的苦衷,怒不可遏,“你就是看不上哀家的出身,你和你父皇一样,都是薄情寡性之人!” 唐昀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眸光中尽是失望,“母后也说,荣太后只是儿子养母,可养母尚且能顾虑着儿子的困境,百般退让,为儿子着想。为何您是儿子生母,却从来不曾理解过我的难处?” 李太后不以为然,“你已经是皇帝,还能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天下谁人能不听你的诏令?” 唐昀突然一怔,而后眼里所有情绪都归于平静。 他不再多言,拂袖离去。 她哪里懂得,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身不由己。她只能看见那滔天的权势和富贵,却看不见那背后撑着的,随时可能倒坍的四方柱。 有些人的观念是早就根深蒂固的,非人力所能改变。再多说也是惘然。 …… 位份敲定后,东宫各处也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准备搬入宫中居住。 七月底,太妃们都已安置妥当,新一届的后妃正式入住大邕后宫。 一代新人换旧人,那些尘封的故事和久远的纠葛,也随着先帝的离去而隐匿霍消散,新人来了,开启的便是崭新的篇章。 或喜或悲,也都是新朝里的事情了。 第127章 两宫太后 长治二十年八月初一,万里无云。 清风微拂,瑟瑟秋意。 这日是后宫嫔妃第一次给两宫太后请安,上至齐淑妃,下至赵宝林,辰时正,皆汇集于慈安宫。 “太后娘娘万安。” 荣太后一袭明黄色常服,雍容华贵,端坐在正殿龙凤呈祥紫檀木宝座上,眉目慈和看着底下的嫔妃,微微微颔首温声道:“免礼,赐座。” 以齐淑妃裴德妃为首,分坐了左右两侧的南官帽椅。 “入宫来,可都还适应?” “宫中一应俱全,淑妃娘娘事事安排周到。”龚嫔先行回话。 如今的后宫,是齐淑妃掌权,裴德妃和龚嫔协理。 太后便弯了眉眼,笑着道:“淑妃年幼,好些事情哪里有你们妥帖?终究还是要你们两个帮衬,否则哀家也是不能放心的。” 齐淑妃不依,嗔怪道:“姨母可别揭我的底了,倒叫姐妹们笑话。” “你若如裴德妃龚嫔一样稳重些,哀家也不至于此了。” 话虽如此,可话语里的亲近,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齐渺家世显赫不说,如今还有了身孕,又有太后这个做姨母的护着,普天之下,最叫人艳羡的,便是她了。 太后也不能只和自家人说话,略说了几句,眸光就放下来,“你们初入宫来,哀家也没什么好的能给你们,这里是些头面首饰和衣裳料子,哀家特地叫尚仆局新打出来的,你们看看可还喜欢?” 太后话音刚落,十几个侍女举着方案入内,嫔位上的,得的是一套赤金头面和四匹上好的花软缎,只是顾青昭这里却又多了两匹毛色极光滑的狐裘。 妃位上齐渺得的赏赐也是差不离的,裴氏那里,又要特殊些。 不提那些上好的料子了,单是那套头面,瞧着就有些年头,太后缓缓解释道:“这是哀家做皇后时,端颂太后送我的,如今也有多年光景了。” 闻言满座皆惊。端颂太后送出来的东西,那岂止是名贵二字就可概括的? 没想到这头面竟如此有来头!裴德妃惊讶之余也有些激动,忙起身福礼谢恩,“多谢太后赏赐。” “你兄长在外征战,劳苦功高,这是你应得的。” 太后莞尔,视线又挪到顾青昭身上,眸光又软和了几分,“你有身孕,等过些日子到了冬日里头,天儿就要凛寒起来了,狐裘暖和,给你最是合适了。” 顾青昭少不得就要起身谢恩。 荣太后这一来二去的赏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给后宫嫔妃传达了一个讯息。 她老人家,一则在意皇室安稳,二则看重子嗣。 有她这一抬举,嫔妃们看着顾青昭的小腹,眸光更是热烈起来。 出身已然是定下的了,她们无从改变,可若有了孩子……那就是后宫瞩目,谁都看重了。 两宫太后在新帝心中地位虽有差异,可于嫔妃们而言,都是万万不可怠慢的婆母,出了慈安宫,嫔妃们又忙着去寿安宫给李太后见礼。 白婕妤以上的嫔妃还好,有肩撵可乘,美人才人和宝林位份上的就惨了,好在寿安宫与慈安宫隔得不远,步行也不过一刻钟就能到了。 顾青昭和白婕妤同行,跟在龚嫔后头到了寿安宫,正要入内,白婕妤却被守门的内侍拦了。 “白婕妤的心意太后娘娘心领了,只是娘娘不喜人多。”那内侍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长脸鹰目,板着脸就更是不近人情起来。 白婕妤脸色很不好看。 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拦下,是个人都觉得没脸。 虞嫔从后头来,更是幸灾乐祸地嘲讽,“两宫太后身份何其贵重,岂是你一个宫女出身的婕妤可以轻易见着的?荣太后那是格外开恩,你倒还信以为真觉得自己不得了,巴巴地跟来了寿安宫。” 这话着实恶毒。 李太后之前可没有旨意不让嫔位以下的人拜见,白婕妤不来就是无视尊卑,那才是要受罚的。何况荣太后都见了满宫嫔妃,怎晓得李太后还有如此高低之见。 顾青昭没急着进去,直直看着她,气势很盛,“白婕妤作为后辈,来给太后请安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太后娘娘仁慈,不想白婕妤等人奔波,这是娘娘的恩赏,虞嫔这话,难道是觉得太后娘娘厚此薄彼了?” 这话虞嫔哪里敢接,谁敢说李太后的不是?即便她当真有不是之处,也不是她们能议论的。 虞嫔脸色清白交接,险些咬碎一口银牙,“顾嫔伶牙俐齿,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顾青昭的厉害她是领教过的,她瞪了两人一眼,灰溜溜地往寿安宫里走了。 “多谢姐姐,”白婕妤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虽然太后的态度摆在那里,可顾青昭这番话替她解了围,到底不叫她那么难堪了,“我先回去,等姐姐回来了,我再去你那。” 如她一般,后头步行匆匆赶来的中低位嫔妃们也都被撵了回去,最终到李太后跟前的,也只有嫔位往上的五个,以及李太后的内侄女李美人。 为显喜爱,李太后拉着李美人坐在软榻上问话,倒是将其他几个高位嫔妃忽视了个彻底。 李美人颇有些不自在,可李太后看在眼里,就是觉得她被欺负了,眸光扫向齐淑妃时,就很是不满了。 “听闻后宫是你在掌权,怎么哀家瞧着婉儿入宫这几日,都瘦了好些。可是淑妃有意刁难?”李太后目光阴翳,直直盯着她。 淑妃忙起身,面色谦恭,“臣妾虽掌尚食局,可从未叫底下人亏待过任何嫔妃,何况李美人乃是太后娘娘内侄女,怎会有人刁难。” 这死老婆子,就是看她们齐家和荣家的不爽。 “姑母,淑妃娘娘很好,妾身入宫从未被亏待,甚至淑妃娘娘还特意关照呢。”这话自然是假的,齐渺忙着拉拢人心,哪里顾得上一个小小的美人。 李太后还是阴阳怪气,“我们婉儿就是心肠太软,不知道有些人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指桑骂槐的,很难不让人想到她是借骂齐淑妃说荣太后呢。 齐淑妃气得咬牙,可又不能在李太后跟前造次,只垂着脑袋生闷气。 第128章 高下立现 李太后这才放过她,浑浊的目光在其他几人间来回打量,最终落到了顾青昭的肚子上。 “你倒是福气好,小门小户出身,如今倒成嫔主娘娘了。”那嫌恶的语气,好像顾青昭是使了什么卑劣手段才走到今日的。 且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将自己从小门小户的出身里头摘出来。 也对,如今的李家依着李太后,到底有了一个袭三世的国公爵,也算尊贵起来了,自然和从前的下三品小官之家不同。 “陛下仁厚,妾身感激不尽。”她起身,不卑不亢行了礼。 李太后不见她慌乱失措,心中更是不悦,“你也别仗着陛下宠爱你,就肆无忌惮跟当初的乔氏似的。” 这话实在过分,就连龚嫔都蹙了眉头,甚至是惊诧。 乔氏和昔日恪王起兵谋反,这是多叫人忌讳的事情,李太后偏偏将唐昀最宠爱的顾青昭与之联系起来。若她不是唐昀生母,龚嫔都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是唐昀的仇家了,这么心心念念着不想他好过。 “妾身不敢。”顾青昭脸色沉着冷静,依旧不温不火的模样。 李太后大抵觉得她无趣,又扯着冷眼挖苦齐淑妃去了。比起唐昀的宠妃来,荣太后的亲眷,更叫李太后觉得面目可憎。 龚嫔暗自赞叹顾青昭好脾性。 若是顾青昭晓得她心中的想法,或许要嗤之以鼻。 无他,李太后在她这里,已经算是一个疯魔之人了。 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舍得坑害,还蠢得出奇的人,她难道还能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眼下也只能庆幸李太后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不似当年永清候府的那位老夫人。轻易不会出极其恶毒的话,可她只需要一端架子,随意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就能叫人被坠毁到尘埃里去。 或许是想要展示自个儿尊崇的地位,李太后留了几人足足两个时辰,比慈安宫那儿翻了一倍不止,几人在这里,从头到尾也是听训,自然了,李太后的矛头最主要指向的还是齐淑妃和顾青昭,龚嫔偶尔被波及。 至于裴德妃和虞嫔,李太后对她们倒是好颜色。 “说她蠢吧,她还知道裴家如日中天,说她不蠢吧,她又还为难我们两个怀孕的。”一出寿安宫,齐淑妃便忍不住冷声冷语。 想她一个堂堂世家贵女,今日被贬低到如此境地,若非那人是太后,以她的性子,不闹起来我绝无可能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这些做嫔妃的,难道还能跟她呛声吗?”好歹这是有一日来请安,齐渺不会放肆,她更不会。 齐淑妃诧异地看她一眼。 一人得道……指的是太后还是陛下呢? “嗐,罢了罢了。”齐渺一肚子火呢,上了肩撵扬长而去。 顾青昭回了关雎宫,就见白婕妤在正殿等着。 “太后没为难你吧?”白婕妤忙慌慌地迎上来。 顾青昭还没发话呢,绯紫已经气成了河豚。 白婕妤顿悟,一时间也是气愤,“姐姐有孕,她都还这样。” “太后连齐淑妃都不放在眼里,我嘛,自然更不能比。”对比起来,齐渺才是真惨,两个时辰里,太后就有一个时辰是在骂她。 白婕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么多年了,都从婕妤熬成了贵妃,又成太后,竟还是这般。” 白婕妤是宫里长大的,对太后母子的事情知之最多,“姐姐不晓得,当年陛下自个儿在广集殿时,因陛下不怎么关注,李太后就从来不去看望陛下,甚至陛下自个儿惦念亲娘偷跑去后宫时,还被太后打骂了回去,唯恐陛下犯错波及了她。” “后来荣太后收养了陛下,名义上是嫡子,又日日与懿德太子进出,这才叫李太后重视起来,要他帮着她和当时的皇后娘娘搭话,以求能获君恩。只是荣太后不喜她,她就转头奔了去跟乔氏,还跟着闹了一出,造谣说荣太后苛责陛下,民间多少捕风捉影的传闻,就是从那时候漏出去的。” 顾青昭恍然大悟。 “早年我还纳闷如此不实的传言从何处来的,竟没料到……” 一个被“夺走”儿子的低位嫔妃,她若故作姿态起来,轻而易举就能叫人信了她的鬼话。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见了只觉她都不是个人。陛下当时才多大?”白婕妤压低了声音,“虽说养于国母膝下,荣太后又是个慈悲心肠的人,可到底寄人篱下身不由己。李太后只顾着闹,却不想陛下要怎么活下去,那段日子,陛下熬得辛苦,好在懿德太子待陛下如同胞兄弟,拉着她到荣太后跟前把话说明了,难得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顾念着情分,否则……” 白婕妤轻叹一声,总结了一句,“所以这么些年来,陛下待荣太后孝敬至此,亦是报恩。” 夜风料峭,支摘窗外漆黑一片,薄雾的夜晚,天上星子皆被掩盖。 唐昀披星戴月地过来,瞧着有些急,“太后为难你了?” 顾青昭没料到她来,正要行礼,身子还没福下去,就被扶起来了。 “你还怀着孩子,别行礼了,又不是外人。”他说着,避开稍有凸起的桌角,小心翼翼将她扶着坐下,“我才从前朝过来,就听宫人说你和齐淑妃今日在寿安宫受了委屈。” “不过是太后训话几句,哪就委屈了。”顾青昭笑着摇头。 再怎么说,李太后都是唐昀的生母,而她只是嫔妃。总不能指望着唐昀为她得罪李太后。 唐昀见她报喜不报忧,心中越发心疼,“我与寿安宫太后不睦,却叫你遭罪。” “大邕重孝道,陛下无论如何不能与太后娘娘闹得僵了,总归太后是陛下生母,逃不开伦理二字。” 她没哭没闹,反倒替他将利弊说得清了。 正是这样,才更叫唐昀觉着愧对她。 “你如今有着身孕,慈安宫母后已经下了旨,让你不必日日去请安问礼。寿安宫,自然也不必去了。” “这是陛下给我求的恩典罢?”顾青昭抬头望他。 他摇头,“我本也有打算,可还没提,母后就下了旨。”qqxsnew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人情了,也是一朝太后该有的风范。 于与李太后比起来,实在是高下立现。 顾青昭怀孕这些日子来,颇有些嗜睡,加上偶尔孕吐,很是难挨,不用日日出门去见礼,实在是叫她欣喜万分。 她坐正了身子,问他:“陛下可知道太后娘娘的喜好?” “投桃报李?”他笑。 第129章 吐了 顾青昭不置可否。 唐昀撑着下巴看她,一双桃花眼潋滟又含情,“母后喜欢热闹,你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母后定然欢喜。”他笑着看她微囧的模样,才又坐直身子,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小腹,动作轻柔的,像是对待价值连城又易碎的精美瓷具,“就是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 他私心里希望顾青昭生个公主,像她一样,那他定然万分疼爱。 可一想到她的处境,又觉得头胎还是皇子好,她多些依靠,他也可以顺理成章给她晋位。 想到这儿了,他又觉得若是龙凤双胎是最好的了,男孩子他亲自调教,女孩子就往死里疼。 可产双胎于妇而言何其危险,他只是这么一想就把自己吓到了,连忙摇了摇头。 还是一个个的来吧,是男是女都好,只要是昭儿生的,肯定像她。 顾青昭眼睁睁看着他先是一脸喜意地看着她的肚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一会儿脸色又渐渐凝重,兀自在那摇头,没过多久好似想通了什么一般松了一口气,最终又笑意漫上眉眼间了。 顾青昭:…… 唐昀又脑补了什么? 正想说什么,丹青就端着几碟子点心上来了。 入宫后,顾青昭就把这丫头又提回自己身边伺候了,经由这么些日子,丹青也稳重了许多。虽然在私下里依旧与主子笑闹的,可唐昀在时,她一站在那里就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规矩得很。 “这是小厨房几个厨司新琢磨出来的糕点,陛下、主子尝尝?” 孕期的顾青昭难得胃口大了些,但也口味刁钻起来,小厨房日日都备着她喜欢的吃食不说,还得研究新花样,唯恐她不吃饿着。 好在关雎宫里头如今掌勺的几个厨司都是打蒹葭宫带来的,摸得清自家主子大致的喜好。 “你这里的厨司倒是尽心。”唐昀见了很是满意,抖了抖手臂将袖子拂上去,屈尊纡贵拿了银筷,夹了一块淡粉色的点心递到她嘴边,“来,吃一块。” 俊俏的脸近在咫尺,嗓音更是温柔得哄人似的,美色在前,这谁能抵抗得了? 顾青昭张嘴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回味着糕点甘甜的味道。 唐昀笑意吟吟,“好不好吃?”想听她夸。 “好……”顾青昭刚一张嘴,胃里翻江倒海,“yue~” 唐昀:(?_?) 丹青大惊,“医师!” 我家主子被陛下恶心吐了! 绯紫眼疾手快,等她干呕完了,连忙塞了一颗酸酸甜甜的葡萄干到她嘴里。 顾青昭呕得惨白的脸这才恢复些红润。 唐昀轻轻拍着她的背,眉头都快皱烂了,“怎么反应这么大?蒋忠祥没开药吗?” 沈临忙解释,“女子怀相不同,孕期反应亦是不同的,孕吐是没法子的事情,只能想法子叫主子不接触那些叫她反胃的吃食。许是这糕点甜了些。” “那为什么还端这吃食出来?”唐昀脸色沐了寒霜,显见生了气。 沈临一众人忙不迭跪倒下去。 这时候,就算不是自己的错也不能顶嘴的,叫主子不舒服了,在唐昀眼里就是她们伺候不周到。 一时间气氛很是凝重。 “陛下,”又吃了几颗葡萄干,顾青昭好过了许多,她扯了扯他的衣角,“我这才怀孕不久,连我都不知道哪些会吐哪些不吐的,他们也是在摸索,陛下莫要迁怒。” 她一开口,他脸再冷,也缓缓放柔和了,端了一盏温热的饮子喂她喝了一口,舒缓一二,“好些了吗?” 顾青昭点头,“这葡萄干微微酸涩,每每难受了吃一两颗,便能好转许多。” 唐昀颔首,表示记下了。 “还要吃东西吗?” 顾青昭点头,吐完了更想吃东西了。 这回唐昀更心细了些,样样吃食要她闻过了觉得不难受了才叫她入口。但又怕万一,时时刻刻盯着她的反应,怕她又恶心反胃得难受。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填饱了顾青昭的肚子。 唐昀摸着她的肚子,忍不住叹气道:“这孩子,还没出生就这样折腾你。” 话里竟还带着些恶狠狠的意思,“要是日后他调皮不听话,我就……” 就怎样? 顾青昭幽幽看着她。 唐昀摸了摸鼻子,说不出话了。 即便孩子闹腾,他也舍不得打骂的。 …… 翌日一大早,吴英就派人送来了一盒又一盒的小点心。 葡萄干,青杏干,梅子……只要是符合酸涩范畴内的当下能寻到的东西,通通被搜罗齐整送来了关雎宫。 这样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即便没有高调宣扬,可不过半日,还是传遍了后宫。 彼时淑妃正抱着二皇子到慈安宫陪荣太后说话,听消息后,原本满脸的笑也淡了下来,委屈渐渐浮上脸来,荣太后想不注意都难。 “你就这点出息?”太后将怀里熟睡的二皇子递给乳娘,“抱去配殿吧。” “是。” 目送着乳娘抱着孙儿离去,她才又正眼过来看淑妃,眉峰微聚,“你是陛下的淑妃,统管后宫大权,就一个顾嫔就让你这样黯然神伤了?你这样,还怎么在宫中树立威信?” 淑妃泫然欲泣,好不可怜,“姨母,我也知道顾青昭只是一个嫔而已,可陛下对她太好了,明年她若诞下皇子,依陛下对她的喜爱,妃位,贵妃,只怕都唾手可得。到那时我怎么办呀。” 新帝的心思,荣太后比淑妃更清楚。因此,淑妃这小女儿作态,才更叫她担忧。 她直直看着淑妃,肃色道:“渺儿,前朝权力更迭只在弹指一挥间,后宫里的恩宠也是如此。不管顾嫔如何,你如今有这显赫位份,陛下又容许你诞下二皇子,这已然是他厚待咱们荣氏齐氏两族了。你切不可贪心,否则,任凭再多的情分,也会有消失殆尽的一天。” 齐渺微微惊愕,不懂自家姨母为何这样忌天忧人,“姨母扶养陛下长大,又扶持陛下登基,不管怎样,陛下总不会不认这恩情。” 第130章 恩与情 “渺儿!”荣太后难得严厉,脸色都沉了。 淑妃还是头一次见自家姨母这样,登时惊得不知所措,“姨……姨母……” 荣太后看着她,口吻郑重其事,“有些话,旁人说得,但你不能。” 唐昀亲近慈安宫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再是事实,从荣氏或齐氏的人嘴里说出来,意味大有不同。 齐渺也自知失言,垂了眉眼,“渺儿知错。” “渺儿你听好,”荣太后并未因此就将此事揭过,她面色沉着,“我抚养陛下长大,那是我这个做皇后的应尽之责,谈不上恩情不恩情。至于陛下厚待,那是他仁心所致。何况,他能顺利登上帝位,你以为是先帝看在他挂着嫡子的名头吗?” 她冷声,认真说着:“若非他自个儿有能耐有魄力,单说先帝与我不睦,就不可能让他做了储君。当时又有恪王礼王那么多有家世有背景的皇子盯着,你当真以为这储位好坐了?两河洪灾、宫变,哪一样是仅凭咱们两族帮持就能做到如此极致的?还有你表兄的事,连我都没法子,是陛下亲自寻人四处探查了,将证据堆去了紫宸殿,先帝才不得不松口。” 荣太后叹息,一字一句道:“是咱们两族欠了陛下的情,而不是殿下该承我们的恩。”m.qqxsnew 闻言,齐渺依旧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太后也没想着叫她立时就能接受这些,只得千叮咛万嘱咐:“不管如何,你记着,陛下待我们两族仁至义尽,你切不可仗着家世肆意胡来。好好珍惜如今所得,爱惜羽毛,才是要紧。” 齐渺深深埋着头颅,闷着声:“我知道了。” 终究是自家孩子,见她这样,荣氏到底忍不住心疼,“姨母知道你不甘心,可有时候,你看东西,也要看深一些。”她循循善诱,“就比如顾嫔吧,你觉着她因何能得宠至此?” 淑妃总算来了精神,抬了头,想了想道:“她脾气好,聪明,又长得漂亮。”说这话时,还是忍不住泛酸。 荣太后却摇头,“宫里从来不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的嫔妃,说起聪慧,难道德妃和龚嫔就不机灵了?” 淑妃撇嘴,德妃就算了,龚嫔嘛……到底是龚氏一族精心培养出来的,论仪态论能耐,都是后宫里头数一数二的。 “顾嫔能得宠,胜在一颗七窍玲珑心。”荣太后总结,“当初恪王得势昀儿又遭先帝疑虑时,她尚且能委屈自己自请降位。” “宫变那日何其惊险,她又能做到锋芒毕露,压制住比她还高一截的裴氏,将蒹葭宫上下打点得稳稳当当,保住了陛下长子。得宠后,她却从不张扬,低调做人,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她不掌宫权,可她活得却比任何人都洒脱,没人敢冒犯她,甚至龚家那丫头都亲近她,这一桩桩一件件,莫说是陛下,天底下任何一个有志男儿,都喜欢这样的女子。” 荣太后还是头一次这样赞赏一个人,赞美的话不绝于口。 齐淑妃虽知这是事实,可心里还是隐隐地不愿相信,不服气嘟囔道:“姨母都没和她说过几回话就这样肯定了?她哪里就有这么好了,姨母倒是不吝给她安上这么多好话。” 荣太后不动声色看她一眼,秀眉微蹙。 她这外甥女,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被娇惯得太过骄傲,事事都不愿服输。 年轻啊,这性子不改,只怕是日后要吃大亏。 正兀自愁着呢,外头侍女轻脚进殿来,禀报:“太后娘娘,关雎宫的顾嫔来了,说是亲自给娘娘做了吃食,叫娘娘尝尝。” 太后还没发话,齐淑妃就先“哼”了一声,“什么亲手做的,本宫不信她真是自己下厨了。” 太后瞟她一眼,将她所有的情绪观之眼底。 侍女愣着,试探着问太后,“要叫顾嫔进来吗?” “传。” 她又不是什么恶婆婆,叫大着肚子的人在外头苦等。 昨儿顾青昭问唐昀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今儿难得她哪哪儿都没有不舒服,便亲自到了厨房里去,做了吃食端来,好歹是尽个孝道。 “太后娘娘万安,淑妃娘娘万福。”她才福身下去,沁芳眼疾手快就扶了她起来。 “你身子要紧,不必拘礼,赐座。”荣太后端着慈笑,招呼她坐下来。 “多谢娘娘。”荣太后再和蔼亲切,顾青昭也没忘乎所以,处处礼节周到又显自然。 太后瞧着连连颔首。 齐淑妃下意识就挽了太后的手,像是炫耀什么似的,看着顾青昭:“听说顾妹妹给太后做了吃的,不知是什么好东西,也叫本宫瞧瞧?” 第131章 羹汤 说着视线那食盒里头,目光里带着些轻视,“别是叫小厨房的厨司随意做出来敷衍的罢?” 荣太后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顾嫔孝顺,还知道给哀家送吃的,都没见你给哀家下过厨呢?” 世家官宦女子,不需厨艺来添光加彩,因此太后也不认为顾青昭真能下厨了,但至少有知恩图报这份心,她就很是满意了。 齐渺娇嗔,“姨母又不是不知道,渺儿厨艺最差了。” “所以哪敢叫你下厨啊,就怕你把厨房掀了。”姨甥之间有血缘关系作为纽带,总是不知不觉中显露出亲近的。 顾青昭端庄坐着,只当自个儿是个看客,也无需羡慕嫉妒的。 荣太后掌宫多年,亲自筹办过的宴会不下百场,这样一个寻常的小场合里,她自然也不会叫顾青昭受了冷落,略微和齐渺说了几句话,就笑着看顾青昭,“正好我也饿了,正好想吃一些东西。” 顾青昭将食盒里头的吃食一一端上桌来。 食盒分三层,上头的两层是两碟子好克华的小点心,最底下则是一盅热乎乎的羹汤。 才掀开盖子,那股子鲜香就溢了出来,太后素来不爱吃肉,也被那香味勾得心痒痒。 “光是闻着味儿就叫人食指大动了。” “回太后,这是女贞子乳鸽汤。”顾青昭素手呈了一碗恭敬递到太后跟前,介绍道:“女贞子有补肝肾阴,乌须明目之功效。乳鸽肉质细嫩味美,若是腰膝酸软,每日喝一碗,亦能松缓筋骨。 闻言,太后眉目更慈和了几分。 她这个年纪的人,总容易目眩,加上近段时日来操劳先帝的丧仪,也确实腿脚僵麻了许多。顾青昭这汤,送得很合她心意。.qqxsΠéw “这汤羹一味,精华都在汤羹里头呢。”沁芳递给太后汤匙。 太后笑着赞同,手持汤匙,微微饮了一口,一股鲜香便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太后连连颔首,“确实不错,能做到这样汤汁鲜美,可见是下足了功夫的。” 太后这一生什么好的没吃过,她品鉴出来都说好的,自然非同一般。 “太后再尝尝这肉。”沁芳一手揽着袖口,一手持了银筷浅浅夹了鲜肉放到太后跟前的碟子里。 太后很是给面地用了,也是不吝夸赞,“肉质嫩滑,可堪上品。”她放下银筷,看向顾青昭:“顾嫔着实有心了。” 眼神不动声色地瞧了眼她的两手。 只见她葱白细嫩的右手食指上,隐约有个泛红的小泡,太后顿时了然于心。 “你还有身孕,这样的事,日后就叫旁人来做就是,别累着自个儿。”她温声。 “是,妾身知晓了。”顾青昭笑着应声。 不枉她守着炖了一个时辰,不管太后是真心觉得菜好还是其他,有她这句话,她就觉得这一番辛苦是很值得的。 齐淑妃笑着,意味深长道:“姨母素来这样,总是顾及着旁人的面子,顾妹妹也确实辛苦。倒是我惫懒了,从小家里人就不让我去厨房里头,真真是不会这手艺。不如顾妹妹,学得这样好的功夫。” 顾青昭像是听不见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像唠着家常一般,解释着:“嫔妾与家中幼妹小时候口味刁钻了些,家中母亲怕我们姐妹二人吃不好,便请教着厨司自个儿琢磨了些菜肴出来。在家中时,才从母亲那里学了几分,手艺拙笨,太后、淑妃娘娘不嫌便好。” “哪里就是手艺拙笨了,哀家瞧着确实是好。”太后笑意吟吟,眸光里噙着慈爱,“顾夫人是慈母,更是个会教导子女的。” “母后这儿好生热闹呢。”三人正说着话,唐昀就大着步子进来了,一见顾青昭,他眉眼就软和了几分,走近前来,先躬身给太后问安,“母后万安。瞧着母后心情很是不错。”他眸光看向那盅乳鸽汤,“这是慈安宫的厨司做的?瞧着手艺精进了许多。” 不管怎么样,夸夸自家母后宫里的小事,不过动动嘴皮子的功夫,却能叫太后笑逐颜开,也是很值当的。 谁知太后笑着摇摇头,“慈安宫的厨司哪有这等手艺,这是青昭专门做了给哀家送来的,哀家总说顾家丫头孝顺,陛下瞧瞧,是也不是?” 唐昀惊讶之余,笑着坐到了顾青昭和太后中间,“昭儿对母后之心同儿子是一般无二的。” 他不遗余力在太后跟前说顾青昭的好话,齐淑妃见了很有些泛酸,努力调整好了笑容,搭腔道: “方才姨母还夸顾妹妹呢,早知如此,在闺中时,我也该多学学的。” 在荣太后这里,唐昀自然要给齐氏脸面,便淡笑着说了一句,“个人兴致不同罢了,你琴弹得就很不错。” 可细听,总觉有些敷衍的意思。 顾青昭没敢看他,心里却忍不住笑。 这人遇到懒得应付的事情时,比她还要能敷衍。 不过这也就是看在荣太后的面子了,若换了其他人,他只怕都懒得搭理。 齐淑妃却没看出来他的不在意,他目光一投过来,齐渺就很神情激动了,“说起来陛下忙着,许久没听臣妾的琴了呢。” 淑妃媚眼轻挑,暗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可唐昀就跟眼珠子蒙了雾似的看不出来,不咸不淡打着哈哈颔首:“近来朝政繁忙,也确实没顾得上。” 顾青昭忍不住用余光去看他。 这人故意的吧? 唐昀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嘴角微微轻扬。 两人的小动作虽很不显眼,可太后那火眼金睛哪里看不出来,也只有她那不开窍的外甥女还乐呵着呢,“陛下若是不忙,臣妾便回凤鸾宫抱了琴来为陛下弹奏。” “你忙着操劳宫务,怎好再叫你劳累。”这话倒说得好听,可该拒绝的还是拒绝了。 可落在齐淑妃耳朵里罢,还觉得他为了她好呢。 顾青昭心中暗暗腹诽,皇家子果然多情呢。 上头太后不忍自家外甥女再犯傻,便一脸疲倦地道:“哀家有些乏了,陛下和顾嫔就先回去罢。渺儿,送我去配殿休憩会子。” 第132章 往事 齐淑妃纵然百般不愿,可这是自家姨母的意思,她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扶着太后离开了。 估摸着走远了,她才嘟囔着不满道:“姨母也真是,您素日里不是叫我多亲近陛下嘛?怎么今日陛下来了,您倒先把陛下给推走了,这下子,陛下肯定是要被顾青昭勾去关雎宫的了。” 她撅着嘴,带着些埋怨。 “陛下若肯亲近你,我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高兴。可你瞧,就算是在慈安宫,有我给你撑着,陛下都不见得有那意思,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不顾仪态地跟顾嫔争宠吗?”何况你也不见得就能争过顾嫔,没得还丢了自个儿的脸面,这话太后顾及着外甥女自尊没明说出口,只好尽量温声细语地教导她:“从小怎么教你的?咱们做世家女的,最是不能堕了风骨。” “可我若时时刻刻循规蹈矩,顾全我世家女的颜面,陛下也不看我,那我要这风骨有何用。”齐淑妃没好气地嘀咕着。 太后白她一眼,“你若能当真得了陛下的喜爱,那你私下里再怎么不端庄,陛下依旧会宠着你;可若是没有,你便要先要顾好自己,将自己的架子端好了,起码不能在外人跟前失了仪丢了势。这才能叫旁人敬着你,无关乎宠爱与否,这乃是世家女的风骨,亦是世家女的骄傲。” 她这外甥女,真是太过娇惯了,又或许是经历太少,许多东西,她并不能吃透。 太后吩咐了沁芳几句话,轻叹着躺下,齐渺虽还委屈着,但还是尽心尽力伺候着,给她盖了被子。 这厢唐昀和顾青昭一前一后出了慈安宫,乘了轿辇自然就往关雎宫走。 等入了里头,关上门来,唐昀才去拉她的右手来瞧。 “厨房里头这样危险,你还非要自己去,真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看着那微微泛红的食指,觉着碍眼得很,吩咐绯紫,“给你家主子拿药来。” “就是点小伤罢了,不碍事的。”她就是太久没有下厨了,不小心碰着了锅沿,被烫了一下。 “什么是小伤?你还怀着孕,难道要伤筋动骨才算伤啊?”唐昀那皱着眉头的劲儿,倒像是她食指被砍了似的,搞得她跟个瓷娃娃似的格外娇气。 正等着绯紫拿药呢,她还没回来,慈安宫的沁芳姑姑就送药来了。 “太后娘娘午歇之前还记挂着顾嫔手上的伤,便叫奴婢给顾嫔送了外敷的伤药来。” 沁芳进门前,顾青昭囧得连忙把手从唐昀那里抽回来,尽量不尴尬地谢恩,“本不是什么伤,倒叫娘娘挂念了。” 沁芳随了自家主子,眼睛毒辣得很,哪里看不出来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情愫,心中赞叹顾嫔好得宠,面上还是一派端庄的模样,将伤药递给一旁的沈临,笑着道:“两手便是女子的第二张脸,哪能不重视呢。” 顾青昭还没搭话呢,唐昀就很是赞同地说道:“姑姑说得很是。”才说着话,已经伸手从沈临那里把那上好的伤药拿了过来,大有要亲自给顾青昭上药的意思。 沁芳莞尔一笑,不再打扰两人,“药已送到,奴婢告辞了。” 顾青昭叫沈临去送,眼看着她走没了影,暗暗赞道:“太后娘娘真是个妙人。” 不动声色,就能叫人觉得她的好来。 她若是想要叫你心头舒坦,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叫你眉开眼笑起来,偏偏还不刻意,只叫人觉着自己是得了她的青睐。 “母后风里雨里几十年,面对的都是大场合,从未有过差错。单这份心性,就很叫人难望其项背了。”自然了,懿德太子是那个例外。 “听闻娘娘少时便名动京城,是闻名遐迩的帝京娇?”她抬首问唐昀,双眸里好似跳跃着火花,亮眼得很。 唐昀看她只差把“敬仰”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忍不住想笑,还是一边给她涂着药膏,一边任劳任怨地给她解释,“母后出身晋国公府荣氏一族,琴棋书画百般精通,还未及笄,便被皇祖父定为了储君妃,而那时,大邕的储君根本还没定下来。” 顾青昭惊得嘴巴微微张大。 也就是说,当时不管哪位皇子成了储君,她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这足可见皇室对她的认可。 “母后嫁入东宫那年,不过十五。那时皇祖母病重,好多事情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又正逢冬至祭祖这样的国之重礼,朝野内外都等着看母后出错,可母后愣是一个人撑住了,没叫出一丁点差错。因着这个,皇祖父对先帝都更信重了几分。” 古来都是妇凭夫贵,可荣太后却凭着自个儿的能耐,叫夫君受益。这样的魄力,远非常人能及。 顾青昭从前也听过荣太后的事迹,可传闻要么就是夸张到不可信,要么就是含糊不清逻辑不顺,如今听了唐昀这般娓娓道来,她却又觉得,百姓口中交口称赞的荣太后,一直就是那个模样。仟仟尛哾 该贤惠庄重时比谁都雍容华贵,可又能于细微之处通晓人理,通透得不像话。 虽非男子,却比男子还要有气魄几分。 唐昀给她涂完了药,坐直了身子,感慨道:“皇祖父曾断言,若母后是男子,定是辅佐储君开辟盛世之良臣。” 此言颇重,可顾青昭却不觉夸张。 她想:要是荣太后出生在皇家,又是个男儿……那还有长治帝什么事儿? 她轻叹,可惜了。 正无限怅慨着呢,一只大手就罩在了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发,只听唐昀笑着道:“你都叹多少回了,再叹下去,都成老妈子了。” 顾青昭囧。 唐昀笑着把她鬓边的碎发绕到耳后去,“母后的本事大着呢,你平日里多去走走,能学个七八成,就够你受益终身了。” 顾青昭重重点头,头一次开始羡慕起齐渺来。 无关家世和其他,只是因为她有荣太后这样一个姨母。 但也只是这么想想罢了,顾夫人亦是极好的。 她和青影长这么大,没有被纵容得娇惯成性,也没有被母亲时时教导以幼时的不幸来约束她们,她们姐妹俩的童年,还是极为不错的。 第133章 李美人 翌日天晴,顾青昭照样也做了吃食往寿安宫走一趟。 “主子何必去寿安宫呢,李太后那性子,着实……”绯紫跟在肩撵边上走着,想起上回李太后的不待见来,忍不住忧心忡忡,“着实不太好相与。” 她家主子去,只怕要受了欺负。 “两宫太后,哪里都得罪不得。”一旁的沈临开口,“该送的,两边便都得有。否则落在旁人眼里,那可就意味不同了。” 新帝对待两位太后有亲疏之分,可该有的礼节,无一不同。 顾青昭又是最得宠的那个,若是她都偏了,有心人只怕还会觉得是唐昀的意思,未免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些许小事,可也至关重要。 “话虽如此,可若等会子太后不让咱们进去可如何是好?” “那有什么要紧,关雎宫该做的都做了,就不怕别人说闲话。”眼下这光景,场面上过得去便好了,难道她还能真祈求李太后像对待李美人那样倾心相待? 与此同时,寿安宫内,李美人正伺候李太后用膳。 可今日李太后心情甚是烦躁,连筷子都没动,偌大的寿安宫安静得不行,底下侍女们个个埋着头,不敢说话。 “这鲈鱼是谁做的?瞧着就清汤寡水的,这是做给谁吃的?”憋得久了,她突然发难,侍女们皆被吓得手一哆嗦。 李美人倒是习惯了她拿别人撒气的毛病,不慌不忙叫人将那鲈鱼端远了,温声细语:“晨起的吃食要清淡些,这鲈鱼,清蒸来也最是入味,最是美容养颜了。姑母若不喜欢,这儿还有醋溜排骨,各样小食,姑母想吃哪个?婉儿给姑母呈来。” “罢了。”李太后起身,一口没吃离席。 李美人赶忙过来扶她,劝慰着:“婉儿晓得姑母是为堂兄的事情烦忧,但心里再不高兴,也不能不吃东西呀。还有什么是比您的身子更重要的呢?” 李太后轻拍着她的手,“婉儿啊你不懂,李氏一族的兴旺,比什么都来得要紧。哀家好不容易坐上了太后的位子,你堂伯父也成了国公,可你堂兄,作为世子却没有丝毫官职在身,这传出去,李氏一族还怎么做人呢。”说着她带了十足的怨,“可偏偏陛下胳膊肘往外拐,宁肯给荣殷吏部侍郎之位,却不肯给你堂兄一个傍身的官职。”.qqxsnew 李美人没接话。 并非她妄自菲薄,可她堂兄如今二十多了,连个举人都没考上,姑母却要求陛下照着晋国公世子荣殷的职位给她堂兄一个像样的四品以上的官职,未免强人所难。 晋国公世子是何身份?且不提晋国公荣氏和御史大夫乔氏一族的人脉,单拎荣殷一个出来,那也是罕见的良臣,光凭政绩就能进吏部的人,哪是寻常人? 可她堂兄呢,除了有太后这个姑母在,实在举不出他的出色之处。 偏偏姑母一边要求人办事,一边又事事与陛下反着来,即便陛下有心要提拔李家,只怕也要凉了心。 她并不觉得,为了一个不知长进的人得罪当朝天子是一笔划算的账。 哪怕李太后是陛下的生母呢?难道还能胁迫当朝天子吗? 她扶着李太后坐在了软榻上,又亲自奉了茶点来,伺候妥帖了,这才挨着李太后坐下,给她捏肩。 李太后享受着侄女的服侍,饮了一口茶,忍不住叹息,“婉儿你心地善良,又格外端庄,比之当年的太子妃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按理说合该居于高位的,倒是苦了你了。”说起这个,就又忍不住想起唐昀的宠妃们来,不由生气,“若非齐氏和顾氏狐媚,陛下也不会被蒙蔽了双眼,放着好好的你不心疼,倒是去关心那几个去了。” “齐淑妃膝下有子,顾嫔娘娘亦是身怀有孕,陛下在意些是应当的。”李美人安安静静给她捶腿。 “再是皇子,那也是庶出,哪里能跟嫡子相比。”太后不以为然,很是轻蔑的样子,“说起来那顾嫔倒是个投机倒把的,听说昨儿还给慈安宫送了吃的去。哀家倒不稀罕她那东西,只是她一味向着慈安宫,岂非不将哀家放在眼里呢?” 这就是不满顾青昭的意思了。 李美人心里一紧,忙轻声道:“她一个嫔主,哪里敢不敬姑母。许是怕来扰了姑母清净,才不敢轻易拜见的。”之前头一回拜见的时候,自家姑母就将顾嫔得罪得深了,人家不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方落,外头就传,说是关雎宫顾嫔到了。 李太后想都没想,“不见,叫她回去。”她正在气头上呢。 李氏一族,包括李美人自己本就是靠着太后起来的,要是太后还这样与陛下僵持着,于她也没什么好处。于是李美人忙劝着,“姑母,好歹她也是陛下信重之人,又有子嗣在身,姑母不见,总是说不过去。” 哪怕是荣太后呢,有嫔位往上的嫔妃去拜见,也不是说不见就不见的。哪怕留下喝盏茶呢?也叫相互面子里子都好看。 “哀家是太后,她一个嫔,哀家难道还得供着她不成?”李太后瞪眼。 “姑母如今不是想要陛下给堂兄官职吗?您总跟陛下唱反调,又不待见顾嫔,岂非将陛下推得越来越远,堂兄的官职,可就更难了。” 一提到这个,李太后才慎重起来。 见她脸色有松缓的意思,李美人忙不迭道:“说不准今日您待顾嫔好了,过些时日她就能在陛下跟前多说些好话,于咱们李氏,总是有益无害的不是?” 这话叫李太后来了精神,沉吟半晌幽幽道:“哀家贵为太后,居然还要靠一个嫔妃来劝自个儿儿子。” 虽还拧巴着,可到底没拒绝,李美人欣喜不已,立即吩咐人去外头请人进来,随后笑着与太后道:“这哪里是靠呢,这是拉拢有用之人为己用。总归您是太后,谁不得对您和颜悦色?待会子顾嫔来了,姑母只要给她稍许好脸色就是了。” 第134章 寿安宫 好歹卖顾嫔娘娘一个脸面呀,否则陛下若是知道自个儿亲娘几次三番容不下一个嫔妃,可不又要闹了? 顾青昭没料到自个儿还能被李太后召进来喝碗茶,进殿后见着侍奉太后身侧的李美人朝她递了个友善的笑,心中渐渐明悟。 她上前,微微屈身,“太后娘娘万安。” 李太后不情不愿,“起来罢。” 等顾青昭奉上吃食,她也只是略略抬了抬眼皮子,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顾青昭早知有此待遇,很是镇定自若,倒是李美人,生怕冷落着她,笑着与她说话,“顾嫔娘娘这一胎,好似是有四个月了罢?” 提到这个,顾青昭浅笑,眸光里的笑意总算实了些,应她:“李美人好记性。” 李美人忍不住艳羡,“娘娘当真是身量纤弱,当初齐淑妃四个月时,已然显怀了呢。” 前些日子隔壁宫的张美人还与她幸灾乐祸,说顾嫔怀了孕显了怀就得富态起来了,等身体臃肿起来了,陛下就不喜欢了。 可如今这一瞧,顾嫔这身姿,怀了孩子照样好看得紧。 况且就她那容色,即便因着生孩子发福了,那也是丰腴美人。 真是叫人羡慕得眼红啊。 李美人兀自被惊艳着,可李太后很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女子怀孩子要什么身材?能将孩子平平安安生产下来才是正道。”说着她看向顾青昭,“你这身子骨这样弱,等生产时只怕有得苦头吃。” 虽然这话夹枪带棒的,可也是实打实的话,顾青昭还是头一次觉得李太后说的话入人心。 “太后说得是,嫔妾初初怀孕,许多事情知之甚浅。” 太后见她没有生气的模样,反倒乐呵呵的,想名正言顺地撒气也是不能,不免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你们这些年轻的嫔妃啊,就是见识少,又被宠着疼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子骨弱不禁风。想当初哀家怀着陛下的时候,每日可都要绕着宫殿走上一圈,锻炼筋骨,又喝那么些安胎补药,才将陛下顺顺当当生了下来。顾嫔来的时候,想来也是坐着肩撵来的罢?” 太后原意是想磨一磨她,阴阳怪气几句,可顾青昭听了这话像是听了什么良言似的,还道:“之前医师也说嫔妾骨架细,要嫔妾多走动呢。眼下太后娘娘也说,可见这话实在,嫔妾待会回去就遵着娘娘的意思,绕着走几圈。” 李太后:…… 她可没有真心实意教导的意思。 这人,倒还真是棘手。 李太后气闷,抬了盏热茶喝了两口,才算缓过劲来。 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起:“听闻顾嫔的父亲和兄长,近年仕途顺畅啊。” 因着之前恪王的事情顾家出了力,陛下也算是论功行赏,提拔了些许的,顾青昭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个,就道:“陛下圣恩,嫔妾也很是感激。” 李太后瞟她一眼,意味深长说道:“倒真是叫哀家好生艳羡,李氏一族可就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哀家那大侄儿,如今还无所依托呢,” 顾青昭眉目微挑,而后笑意吟吟,“承恩公世子文武双全,日后定是要袭爵位光耀门楣的。” “哀家也觉甫儿是个有能耐的,可偏偏陛下瞧不见似的,否则哀家也不必如此忧心了。” 顾青昭又坐正了些,太后这话,不会是想叫她去吹枕头风罢? 太后都做不成的事,可别害她呀。 她顿时一个激灵,脸上端着笑,“承恩公世子亦是陛下表弟,陛下怎会不重视呢,娘娘多虑了。” 许是见顾青昭油盐不进,李太后不免泄了气,略说了几句就说乏了。 顾青昭见缝插针,赶紧告辞。 李太后自然没叫人送她,最后还是李美人亲自送着她出寿安宫的。 到了大门口,李美人驻足。 “姑母脾气着实有些……”李美人颇有些歉意,“娘娘莫要因此生气才是。” “怎会,太后是陛下生母,咱们这些做嫔妃的,本该多孝敬着。”这话说着是这样,可有几分真情在里头,就只有顾青昭知晓了。 回了关雎宫,绯紫不免说起李美人,“她倒与李氏其他族人很是不同。” 先是太子妃,后是李太后,都不是好相与的。 李美人却很温婉。 顾青昭亦有此感。 “这位李美人,很聪敏。” 仲秋已至,树树秋声,山山寒色,月儿残了又圆。 中秋佳宴,是长治帝逝世后头一个要紧的节庆。虽还顾忌着在长治年里,不敢大办,但宫中该有的排面亦是不能少了。 这样的大宴,裴德妃自然想插手,但齐渺愣是死死护住了权利,没叫裴氏分着半杯羹,就连龚嫔,在齐淑妃的严防死守下,也只是在里头挂了个名头,管些宴上花草摆设的活计。 齐淑妃一家独大,更因膝下有皇子,上头有荣太后,在后宫更是如鱼得水起来。qqxδnew 中秋这日,众嫔妃及皇亲女眷齐聚揽月台,上头更是来了荣太后坐镇,很是声势浩大。 唐昀见了这精心布置的宴席,也不免要赞齐淑妃一句“贤德”。 齐淑妃莞尔,“陛下谬赞,臣妾只是尽了应尽之责罢了。” 等谢恩坐下来了,她又特特点了顾青昭一句,“顾妹妹身怀有孕,桌上的吃食便与旁人不同些。若是妹妹觉着何处不适了,定要早与我说。” 唐昀一瞧顾青昭前的桌面,见没有那些孕期女子不能吃的,更是心里熨帖,连连颔首。 有了唐昀的肯定,齐淑妃受到鼓舞,微微拍手,歌舞便齐齐上了来,一时间,宴席更是热闹起来。宾客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一切都祥和而平静。 歌舞来了又下,白婕妤端着杯果饮子给顾青昭敬酒,“瞧着淑妃眼下的青黑,就是抹了脂粉都快盖不住了。” 顾青昭正吃着糖酥,闻言道:“没人帮衬着连轴转一个多月,淑妃没累得倒下已然不易了。”上到饮食、歌舞、宾客排座,下到每处挂落摆什么,哪里放什么花,什么颜色的花,处处都是有些许忌讳,需要考量的。 大宴就是如此,顾青昭也是佩服齐淑妃,事事亲力亲为,实在辛苦。 “明里是没人帮衬,可荣太后,定然出力了的。” 第135章 半日红 齐淑妃头一次办这样的宴席,荣太后不可能就观望着不帮衬,否则齐淑妃要这样事无巨细地搞下来,也不一定弄得清楚。 谁叫淑妃出身好呢?有个这样实力强悍的姨母。 羡慕不来啊。 白婕妤说着忍不住摇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顾青昭笑她一声,“我倒宁愿就像这样,什么事都不必操劳,安安生生瞧歌舞过节就是了。” 齐淑妃虽然得了实打实的宫权,可她今日却闲不下来,什么事她都要时时盯着,脑子里那根弦也绷得紧。总是不安生的。 “这话倒是。”白婕妤笑着,目光一转,落在了那碟子糖酥上,咧嘴笑道:“齐淑妃今日倒真是格外厚待,这糖酥就姐姐这里有。” 白婕妤也是个爱吃甜食的。 顾青昭笑着将糖酥全都给她推过去,“都给你。” “谢谢姐姐。”白婕妤顿时眼睛发亮,夹了一块糖酥就往嘴里放。 “就是太干了些,容易噎着……” 顾青昭话音未落,白婕妤就脸色有些难受起来。 顾青昭一愣,“不会真噎着了罢?” 白婕妤微微点头,说不出话来,很是苦不堪言。 恰巧这时,宴上专职奉茶饮的侍女正给顾青昭换上来新做的热饮子。 这简直是瞌睡了就送来枕头,危急关头,也顾不上旁的了,顾青昭见状,就顺手就将那热饮子端来,递给白婕妤的侍女守儿,“快给你家主子喂口饮子顺一顺。” 守儿也慌啊,接过来就忙叫白婕妤喝了。 几人都关注着白婕妤,却没注意身后那奉茶侍女眼中的惊恐和微微颤抖的手。 月上柳梢,宴席依旧在继续,白婕妤也总算缓过了气来。 顿时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窘迫道:“这糖酥,果然干……” “主子你可真是吓死奴婢了,糖酥再好吃,您也慢一些啊。”守儿方才慌神得魂儿都快丢了。 “嗐,我也没想到……也怪我好吃,”白婕妤耳根子微红,“就是浪费了姐姐这么好的东西。” 顾青昭摆手,“不过是些吃食罢了,你没事就好。” 可心里也忍不住腹诽,平日里的糖酥吃着也没今日那么口干呢。 方才她的那一碗饮子已经被白婕妤喝了,一边倒是有茶,可她在孕期,茶饮也要少喝,免不了就要叫侍女再送一碗来。 许是照顾她有身孕,饮子很快就端来了,还是方才那个侍女,只是瞧着脸色有些不好。 白婕妤才放下饮子,瞧了就揶揄了一句,“顾嫔平日里也不凶啊,怎么你怕她怕成这样?手都抖了。” 那侍女闻言,连忙调整了脸上的情绪,“奴婢头一回见顾嫔娘娘,怕伺候不好,故而失态了。”说着,连忙将热饮子放顾青昭跟前,笑道:“娘娘快趁热喝吧,饮子若是凉了,味道就不同了。” 白婕妤就笑,“你倒是知道得多。” 本是个小插曲,顾青昭也没多在意,方才那两块糖酥吃下去,一直没喝着饮子,不免喉咙干燥。 正要伸手去端那热饮子,方才还嬉笑着的白婕妤突然脸色煞白起来,腹痛来得猛烈,她忙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 “这是怎么了?”变故来得太快,周遭人都惊了。 顾青昭连忙放下那饮子去瞧她。qqxsnew “肚子疼。”那一阵阵的痛太过厉害,白婕妤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快,叫医师!”顾青昭忙叫人去扶她,“先挪去配殿里头。” 这边的动静太大,很快吸引了上头的注意。 唐昀坐得太远,瞧不清这边的状况,眉头蹙得紧,他放下酒盏,“吴英,顾嫔那儿怎么了?” “回陛下,是白婕妤,似乎吃坏了东西,闹肚子疼。” 唐昀松了口气,“叫医师去瞧瞧。” 齐淑妃也怕出事,忙过来禀报,“陛下,臣妾先去瞧瞧白婕妤。” “去吧。” 齐渺火急火燎的,足下跟挂了风火轮似的,匆匆就往配殿赶。 “娘娘您慢些。”又是大晚上的,冬夏真是怕她摔了。 齐渺脚下没停,气得咬牙,“这个白氏,不能吃就不要吃,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可别叫怪罪到本宫头上。” “那哪儿能啊,白婕妤产后本就体弱,定是她自个儿的问题。” 齐淑妃到配殿里时,蒋忠祥已经把完脉了,脸色瞧着比白婕妤也好不到哪儿去。 “是半日红。”蒋忠祥鲜见的失态,“此药毒性不大,可却是极阴寒的堕胎之药,若是孕妇服下,不过半日便能叫孕妇大出血。白婕妤虽无孕事,但产后体虚之症并未根除,而今误服此药,便是危及性命!” 绯紫登时瞪大了双眼,“白婕妤喝过我家主子的热饮子!” 如今宫里怀孕的也就只有顾青昭一人,这算计是朝谁来的,实在太过明显。 顾青昭拳心骤紧,眸子里染了漆色。 蒋忠祥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样阴毒的手段,他一个男人见了都胆寒,“微臣这就给白婕妤配药。” 齐淑妃正跨进配殿的门槛,闻言险些惊得昏死过去。 “什么半日红?蒋忠祥你说清楚,中秋晚宴怎会出现这样的东西!”她不可置信走上前去。 今儿晚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她安排的,尤其是吃食这样慎重的东西,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绝无可能出错! 可见白婕妤大汗淋漓躺在榻上,唇色发紫的模样,她心就凉了半截。 “这……怎么会这样……”她不蠢,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被嫁祸害了。 白婕妤没有怀孕都被这药折磨成这般模样,若是这饮子被顾青昭喝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陛下定会将此事怪在她头上。 到底是谁! 她执掌宫权良久,素来顺风顺水,这样大的纰漏,这是头一回! 她只觉手脚冰凉,喉咙里像被塞了东西堵住,话说不出来,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整个配殿,静得吓人。 “还请淑妃娘娘细查今日奉茶的侍女,”顾青昭的声音出现在这偌大的配殿里,清晰而异常镇定,“若再晚些,只怕来不及了。” 第136章 变故 齐渺如梦初醒,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一听这话她很快反应过来,留了冬夏守着白婕妤,自个儿又急忙往回赶。 晚宴将尽,宴席上依旧热闹着。 荣太后心里不大安宁,余光瞥见齐淑妃慌里慌张地来,那股子不适之感到达了顶峰。仟仟尛哾 淑妃也怕闹大,来了忙附耳与她说了一嘴,当下荣太后就沉了脸。 “立刻将顾嫔和白婕妤桌上的吃食拿去查验,所有经手今日膳食的人,无诏不得出揽月台。” 毕竟是淑妃布置的宴席,如今出了事她亦不好亲自出面,且此处还有众多女眷宾客,“昀儿,你去瞧瞧。” 唐昀沉着脸起身,躬身朝太后一拜,便匆匆走了。 底下女眷们也意识到不同来,顿时心有戚戚,却也不敢多问,一个个埋了脑袋继续推杯换盏,只当不晓得。 皇家的秘辛,没公布之前,任何人偷窥了都是自招祸端。 “顾嫔可有大碍?”唐昀大步流星地来,他只听了“半日红”三字,已然心慌得不行了。 “陛下。”顾青昭起身迎他。 见她安然无恙,他那颗心才放到了肚子里去,心有余悸地死死握住她的手。 若是昭儿喝了那药…… “蒋忠祥已经下了药方,眼下白婕妤伤势已经稳住了,陛下安心。” “好。”他沉默半晌,朝白婕妤处瞅了一眼,见她已然痛得晕厥过去,眸光里更是漆黑一片。 “所有涉事之人,都带去前殿。” 月上穹顶,宴席散尽。 后宫中所有嫔妃没人敢私自回宫,齐齐被带来了揽月台前殿大殿上,位份高的有个座位,位份低的只能站在一边埋着脑袋,生怕自个儿受到牵连。 “中秋宴,一应事宜皆是淑妃布置的,当初我与龚嫔想要帮淑妃分担一二,淑妃妹妹也是分毫不让,竟没料到……”大殿上,裴德妃先开了口,目光凄然,“顾嫔和白婕妤,当真是受了无妄之灾,叫人痛心。” 坐在对面的顾青昭扫她一眼,没有接话。 众嫔妃皆朝齐渺看去。 若说此事和淑妃无关,在场之人无人会信。 齐渺连忙辩解,“陛下明鉴!此事绝非臣妾所为,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唐昀高坐在上首,轻轻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齐淑妃顿时如坠冰窟。 “淑妃娘娘这话说得好笑,您当初揽着权,一点儿不让旁人沾手,中秋宴处处都是淑妃娘娘的手,如今出了事倒成了别人陷害,未免有些可笑。”虞嫔阴阳怪气。 唐昀看不见的地方,裴德妃微微扬唇,“淑妃妹妹这么着急撇清关系做什么,我又没说是你要害顾嫔。只是想着如此大宴,事事繁忙,淑妃妹妹又是整日的忙碌,兴许是有了错漏也不一定呢。” “绝无可能!”齐淑妃斩钉截铁,“宴会上一切事宜我都亲自查了不下数遍,绝不会有错。” “淑妃妹妹还是莫要太武断了,人无完人,你又怎能确保底下的人不出错呢?”裴氏勾出,看向对侧,“顾嫔妹妹,你说是吧?” 顾青昭抬了抬眼皮子,深深看了裴德妃一眼。 对方回以一笑,意味不明。 “我只信证据。” 话音刚落,吴英押着一人进来了。 正是宴席上给顾青昭奉茶的那侍女,她被丢在地上跪趴着,一身的血污,显然已是受过刑罚的模样。 “是谁指使你给顾嫔下毒?”唐昀眉目裹了寒霜,目光一投下来,叫人不寒而栗。 那侍女缓缓抬头,笑得阴翳,“无人指使,是奴婢怨恨顾嫔,仅此而已。” “信口雌黄!顾嫔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又要害她!”龚嫔怒不可遏。 “你不是我,你何曾知道我经历的苦难?”侍女不顾身上疼痛,兀自笑着,“顾嫔不过小门小户出身,只因当初顾家帮着陛下扳倒了三皇子,便得宠至此,我的家族被牵连至此,我入宫为婢,我不该恨吗?” 顾青昭猛地抬头。 “我乃是当初焦氏旁支之女,去岁时,父兄皆亡,去岁充入宫中为婢。”她冷笑不已,眼角有泪花涌动。“我本官家之女,本该平安顺遂荣华一生,若非顾家,我岂会沦落至此,生不如死!” 她恨恨地看向顾青昭,“你一个小官之女,做尽坏事,却还得宠至此,荣耀加身,我不该恨吗!” 顾青昭记起来了。 恪王倒台的时候,焦氏有一旁支因涉事太甚,满门抄没,成年女子一应入了内廷。 想来这位,就是其中之一了。 就是不知得了什么际遇,不过一年光景,竟有能耐到了宴会上侍奉茶饮。 侍女言之凿凿,似乎全是旁人的错。 唐昀冷眼看她,“你口口声声说恨顾嫔,可自古成王败寇。焦氏参与谋逆犯下罪责数十条,逼宫先帝,罔顾民生,难道还妄想永远享受荣华?” 焦氏女颇为不忿,“可那些谋逆之事是我父兄做的,我从未参与,与我有何关联?我本无罪,为何到了最后,却要我来遭罪!”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可前提是你从未享受过焦氏为你带来的荣华。若当初恪王得势,你作为焦氏女自然前途无量,我顾家早就沦为阶下囚。到那时,谁又来为我顾家申辩?”顾青昭冷眼看向殿中之人。 她从未后悔过自己所作的任何决定。 自打入端王府那日起,顾家就和唐昀绑在了一起,只有唐昀好了,顾府才会安宁。 焦氏女抿唇,眼里恨意未消,怒笑:“你们成了人上人,自然能说这话,可若你们与我一般,难道也能如今日一样心平气和吗?” “真是巧舌如簧!你若要恨,为何不恨朕?你尽管来刺杀朕,朕又有何惧?你不过是欺软怕硬,没胆子恨朕,便将怒与怨一齐归之于顾嫔,小人之心,实在可恶!”唐昀觉得这人实在面目可憎。 “朕再问你一遍,是谁……指使的你。” 那侍女许是被唐昀戳中了痛处,大笑不已,“我都说了,无人指使。再问多少遍,也是如此。” 到了大殿上,还这般猖狂,吴英气得当场就想给她继续上刑。 唐昀气到了极点笑出声来,“你如此气性,寻常刑罚也是无用,吴英,将她拉去掖庭,直到给朕问出话来为止!” 那侍女万年不变的无畏脸色总算有了丝丝龟裂。 大邕之掖庭,主罚罪大恶极之徒,比之刑部大牢有过之而无不及,里头之刑罚非常人所能忍受,再嘴硬的人也能被里面的刑具折磨得松口。古往今来进了掖庭的,要么招供了丢去半条命,要么白身进红身出。 其骇人程度,可称当世之极。 吴英亲自掌刑,拖了人就出去。 嫔妃里头,胆子小的已经闭了眼不敢再看。 唐昀没心思去怜惜,目光一扫,将嫔妃们的神态举止收进眼里。 时间流逝得奇慢无比,嫔妃们无诏不敢离开,更不敢轻易交谈,实在难挨得紧。 凌晨时分,配殿才算传来个好消息,“陛下,白婕妤保住了。” 嫔妃们顿时都松一口气,“那侍女实在可恶,幸好白姐姐没事。” 出声的是方才人,她一脸的后怕,看向唐昀,“陛下累了一日了,不如先歇息罢?” 唐昀没工夫搭理她,抬眼看向大门口。 吴英疾步而来,“陛下,那奉茶侍女嘴撬开了。” “谁?”唐昀目光如利箭。 “赵宝林。” 随着吴英的话语出来,赵氏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连忙从一旁站到殿中来,腿因长时间站着酸软得厉害,一跪下去便是百般沉重,她目眦欲裂,“陛下!不是嫔妾!” “那侍女都指认了你,难道还会有错?”齐渺眼下对赵宝林的恨都快将她淹了,若非此人从中作梗,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害得她险些顶了罪名!“ 第137章 整顿 “那侍女都指认了你,难道还会有错?”齐渺眼下对姜芸的恨都快将她淹了,若非此人从中作梗,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害得她险些顶了罪名! “不是我,那侍女狗急乱咬人,跟我无关!”姜芸脸白得不行,“陛下,您明鉴啊,嫔妾从未做过此事!” “你自打入王府起,就和顾嫔不对付,早有怨恨在先,也未尝没有这种可能。”齐渺瞪着她,“说不定就是你对顾嫔怀恨在心,才有今日所作。” 姜芸急忙辩解,“我即便要对谁出手,可我一介才人,无权无势,如何能瞒得住齐淑妃底下这么多人的眼睛去害了顾嫔?要说对顾嫔出手,齐淑妃不是首当其冲的吗?”她恨恨地看向齐淑妃,“您膝下有二皇子,顾嫔又极得陛下宠爱,您敢说您不怕日后的三皇子威胁到你的地位吗?” “你胡说!我从未有过此心!”齐淑妃很是心虚地看向唐昀,“陛下,臣妾,绝无此心啊。” 唐昀沉着脸,并未说话。 裴氏冷笑,“嘴上说说谁不会啊?就怕有人贼喊捉贼。” “你!” “陛下!”有内侍匆匆赶来,“那侍女,畏罪尽了!” 顾青昭指尖微顿。 这也太巧了些,才刚曝出是姜芸,侍女就没了。 畏罪自尽?怎么可能。 唐昀显然也料到这一点,他抬了抬眼皮子,眸子里噙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汹涌气势,一身寒气。 “吴英,给朕彻查!” 长治二十年的秋日,皇宫内人人自危。 不过几日,尚食局被查办的人不下数百。上至正五品尚食、正六品司食、司膳,下至无品女使皆受审查,更牵连六尚二十四司的其他各司,可无论怎么查探,所有结果皆指向一人——才人姜氏。吴英更是从那位司膳的枕头下搜出数百两钱银,皆为姜才人身边侍女所赠。 “水落石出”,丝毫容不得姜芸辩驳。 她甚至不能说出自己的侍女是何时将自己的私银拿去贿赂了人,更不知侍女为何说是她指使的此事。 为正宫闱,荣太后亲下懿旨,贬才人姜氏为庶人,幽禁行宫;齐淑妃治下不严,管理不善,降位贤妃,责令自省。 经由此事,尚食局的管事,也被撤了八成。新上任的尚食、司膳等,全由荣太后亲选当任。除此之外,尚宫局尚仪局也有主事替换。 只这一回,后宫专职之六尚二十四司,便换了大半的血。 夜晚秋风萧瑟,关雎宫里烛火未熄。 雕花芙蓉踏上,顾青昭枕着唐昀的手臂,沉默良久。 最终还是唐昀打破了这寂静,“那背后之人,自断数臂,算定了要姜氏背锅。” 其实不说是谁,两人也心知肚明。 能翻云覆雨,搅动后宫,又将姜芸算计到这副模样的,除了凤华宫那位,再无旁人了。 正因如此,再所有证物都指向姜芸的时候,此事便必须做了了解。 再查……前朝后宫,不知要牵动多少风云。 她早知如此,也没想过就靠这一回就将那人扳倒下去。 但这仇,她会记着。 顾青昭蹭了蹭他的小臂,轻声道:“好在有了这一回,六尚二十四司能清净些了。” 自断臂膀后,裴德妃的宫权和视线也会大大受限。 唐昀沉默着点了点头,右手轻挽,摸了摸她的头发,眸子冷凄着,“后宫,也早该整顿一番了。” …… 姜芸离宫那日,顾青昭正好从朝云宫回来。 轿撵离地半人高,姜芸直身立着,也只能看见她脚边随风微微飘摆的锦袍边。 秋风迷了眼,她看着顾青昭搭着轿辇缓缓行来,眼里只剩了恨。 “顾嫔娘娘仪仗!你这贱蹄子,还不快跪!”身边押送她的是尚宫局的两名女使,见她直直站着,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忙押了她的头,叫她矮身下去。 姜芸死死站着,绝不肯低头。 女使们慌乱之际,轿辇已经近前。 “主子,是姜氏。”绯紫提醒了一句。 顾青昭微微抬首,蔡海便叫停轿。 两女使怕得不行,也顾不上姜芸了,忙跪趴下去,“顾嫔娘娘恕罪,奴婢们是奉命送姜氏出宫的。”仟仟尛哾 “起来吧。”顾青昭淡淡道,“你们先去前头等着吧,我与她说两句话。” 两女使连忙应了,快步挪到一边去。 “顾嫔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秋风瑟瑟,姜芸只着了一件素薄的衣裳,面色蜡黄一脸憔悴,一冷笑起来,活生生添了些阴翳之感。 顾青昭右手一撑,略略靠在扶手上,浅笑:“我再有什么威风,日后你也是瞧不见了。” 姜芸眸光骤黯,目眦欲裂,“顾青昭,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最恨你这副得意的模样!” “是吗?”顾青昭勾唇,“那你便恨着罢。” 她这样谈笑悠闲自若,衬得姜芸愈发狼狈。 姜芸死死捏紧了手,瞪着顾青昭的眼里尽是凶光,“你这个毒妇!” “我毒妇?”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毒妇,你是什么?谋害皇嗣,扰乱宫闱,姜庶人?” 姜芸怒了,张牙舞爪地想朝顾青昭涌去,下一秒就被蔡海吩咐人死死按住反扭了双臂,她恨恨地看向顾青昭,“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不是我!你却由着陛下贬斥我,顾青昭,你何其恶毒!” “你敢说你从未参与过此事,从不知晓此事?”顾青昭肃色,眸光里本就不多的笑意散尽,冷冷看着她,“何况,我又凭什么要救你?我未出世的孩儿险些丧命你们之手,你凭什么要求我替你开口免罪?” “还有,丢弃你的,可不是我,更不是陛下。”她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是你一直以来跟随的那个人。姜芸,你自负饱读诗书,难道不晓得前朝勾婕妤之死吗?” “只有生母亡逝,幼子无依,才好拿捏。” 这话叫姜芸仿若被五雷轰顶,她面色青紫,怒看向顾青昭,“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我什么意思你会不懂吗?”顾青昭坐直了身子,靠在肩捻靠背上,“你在宫中时,尚且还能安然无恙,可到了行宫,无人盯着,可要小心些。” “起驾。” 第138章 冬来 仪仗缓缓走远了,姜芸留在原地,烈阳照着,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心里一直有个疑影,直到今日,她才发觉原来她昔日里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可时至今日,她自个儿,已然无力转圜…… 关雎宫,蔡九轻脚入殿来。 “主子,那两个女使已经打点过了。” 顾青昭磨蹭着茶盏的边缘,眸子漆黑一片,微微颔首,“好。” 有人拉了姜芸出来做替死鬼,可她不介意让姜芸死得明白些。 要乱,就更乱一些罢。 水清之前,总是要浑浊的。她不介意再将这水搅浑一些。 时光飞逝。 秋去冬来,等白婕妤身子大好时,已是深冬。 雪落纷扬,宫墙内外,处处银装素裹。 “边关战事越发密集了,瞧着这模样,怕是明年初,北境便能安生了。”白婕妤坐在软榻上,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难过,“我一边想着边关战事早些安稳,陛下便能多来后头;可一边又怕裴氏一家因着战事了了,论功行赏更上一层楼。”m.qqxsnew 顾青昭正剥着个蜜桔,缓缓说道:“再晚,裴德妃就等不及了;皇室也不会任由战事拖延。”她将手里剥好的蜜桔递了一瓣给白婕妤,“最迟年关,北境战事就该定下来了。” 白婕妤接了蜜桔瓣就放进嘴里,吃得不亦乐乎,“可惜淑妃又降位成了贤妃,虽说四妃位份是相同的,可却有先后顺序。大邕例来以淑妃为首,其后才是德、贤、良三妃,太后娘娘那旨意一下,淑妃成了贤妃,倒叫裴氏更是得意了。” “她再得意,宫权始终没捞着。淑妃看似被太后降了位,可宫权却没漏出一星半点来给德妃。” 白婕妤“嘶”了一声,“说来也怪,当初那事陛下气得狠了,瞧着是有些不满贤妃的意思在,可宫权却放在太后手里的。就说尚食局罢,那便是太后娘娘一手提拔的。” 顾青昭许是剥桔子累了,缓了缓手,拿了温水打湿的绢帕擦了擦手,“荣太后与齐贤妃,虽是族亲。可在陛下眼里,大有不同。宫权在太后手里,可不算是给贤妃的。” 白婕妤来了兴致,人都坐直了好些,“如今六尚二十四司里头,最重要的尚宫局尚食局的人皆出自太后之手,尚寝局是安姑姑在安排,次之的尚仪局在贤妃手里,尚功局是德妃攥着,尚衣局由龚嫔调度。这样四散着,陛下到底是何意思呀?难道要眼看着乱吗?” “陛下热孝已过,等翻过年去,便是新朝了。”顾青昭兀自擦着手,眸光闪烁,“新朝里说不清的事,谁又晓得后宫不会添一位当家人呢?” “姐姐是说后位?”白婕妤压低了声音,显然有些惊愕,“可陛下一直以来,不都是不想立后吗?” 她不由想起相阁几位大臣里头,好些都教养有族亲的好女…… 顾青昭皱了皱眉头,“即便不是后位,也得是贵妃或是四妃之一。否则后宫这局面该如何解?尚宫局尚食局太过要紧,太后又不会一直拿着宫权,这就必定要一位能平衡后宫之人出现理事。如今的后宫嫔妃,除了管事的那三位外,要么出身不够,要么是他国之人,谁有资格去碰宫权?” 除了在外头寻一个家世高的贵女进来,她实在想不出唐昀能找谁。 白婕妤听了这番话沉默了半晌。 她悄悄看了眼顾青昭,心里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主子,吴英派人来传话,陛下要来关雎宫了,您看这……”是蔡海匆匆进门来禀报来了。 白婕妤没说的话就咽回了肚子里,“姐姐快回去罢,否则陛下来了见不着人又该生气了。” 因着她中毒的缘故,顾青昭心中总觉得有些歉疚,总是三天两头地往朝云宫来看望她。 以至于唐昀去关雎宫时,几乎回回坐冷板凳。上回许是气得不行了,自个儿就跑到朝云宫来抓人。 那气极的样子,白婕妤至今都还记得,未免有些胆寒。 “那我先去了,”顾青昭无奈起身,“你照顾好自个儿。” “姐姐就别忧心了,我眼下活蹦乱跳得很。那点子毒根本不算什么,我这人啊,就是命硬。来我送你。”白婕妤大言不惭的说着,守儿在一旁幽幽地看着她。 也不知是谁当初躺在病床上,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 想想她也替她主子心酸,后宫里这么些年就这么几件大事,她主子就碰上了两回,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像是来还债的。 看着自家主子还没好全要去送顾嫔,守儿忙塞了一个暖炉子到她怀里,怨念得很,“您是命硬,可您再要瞎折腾,就是白捡着痛,奴婢可伺候不起了。到时候还得要顾嫔娘娘整日整日地来陪您。” 朝云宫里虽烧了地龙,可白婕妤身子弱得很,守儿唯恐她受着冷,又拿来厚实的狐裘和蓬衣,一件一件地给她穿上,“这天寒地冻的,要是冻着可怎么好。”又转头给顾青昭说,“顾嫔娘娘您再坐会,奴婢给我家主子再套件蓬衣。” 白婕妤生无可恋地任由守儿支使着。 顾青昭看得好笑,白婕妤偶尔性子燥,唯有守儿能制住她,这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罢。 “快别送了,多远的路值得你走遭?快歇着罢,瞧把守儿急得。” 白婕妤沉甸甸的衣裳套着像只熊一样,也委实没那脸面去送人了,怕被外头的人看着丢人。 “唉,这丫头,就是爱麻烦。”白婕妤瘫坐下来,只能目送她的顾姐姐离去,等见不着影了,才收回视线,瘪嘴看向守儿,“我真是给自个儿找苦受,把你提拔成掌事侍女。” “嘿,主子您就烦着罢。即便您跟陛下说要把奴婢调走呢?没走之前奴婢还是朝云宫的掌事,您的衣食住行奴婢还得把着关。”那模样,竟是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还不待白婕妤“生气”,守儿就端来一大碗苦药,“时辰到了,主子喝药罢。” 这死丫头! 白婕妤认命地捏着鼻子灌药…… 第139章 生气 已近午时,殿外风雪骤集。 唐昀站在关雎宫正殿屏门下,瞧着廊檐外纷飞的雪景,眉头蹙着。 “你家主子几时出去的?” 蔡九侍立在一旁,闻言忙道:“回陛下的话,主子巳时正出门的。估摸着就快回来了,外头冷,陛下不如先入内喝盏茶?” 唐昀没应声,还是沉着脸,吴英见了心下了然,暗戳戳叫蔡九先下去准备茶点了。 “听关雎宫的侍女说,顾嫔娘娘出去的时候是乘了暖轿的,里头又铺了厚绒,定然是不会冻着的,陛下别太担忧了。” 唐昀侧眼瞪他,“朕哪里担忧了?”语气拧巴得不行,目光也还钉在大门口。 吴英:…… 那您在这跟个望妻石似的是为着什么? “陛下,娘娘回来了!”吴成指着大门口,激动得脸都胀红了,眸光亮得很。 吴英连忙撑着伞去接。 唐昀也正过头来。 大门口,绯紫双手撑着三人撑的拱伞,顾青昭披着厚实的蓬衣由沈临搀着,缓缓迈过关雎宫的门槛来。自古便有门槛越高越尊贵的说法,屡加修整,关雎宫的门槛有到顾青昭小腿肚子那样高,平时还好,可自打她显怀后,抬脚越发艰难,过门槛时便要缓慢些。 他下意识蹙眉。 “哎哟喂,娘娘唉,您可算回来了。”这厢吴英快步到了顾青昭跟前,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唐昀就站在屏门口,顾青昭一进门就瞧见了,只是她很困惑,“不是来传话说陛下午后才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这……”吴英苦瓜脸,“娘娘还是待会子亲自问陛下罢。” 说着,他又悄咪咪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怕娘娘怀着身孕出事,心神不宁得很,眼下陛下正生气呢,娘娘待会想法子哄一哄,您说句好话,陛下必定就眉开眼笑了。” 顾青昭心下了然,点了点头。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像是有一个世纪的跨度那样长。顾青昭才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怀里就被塞了一个暖炉子,眼前多出一只稳健的大手。 她蓦然抬首,只见唐昀冷着个脸,不似以往看到她那样笑眯眯的,显见是气极了。 她左手端着小手炉,右手递上去,便被温热的手掌握紧了。 唐昀一言不发牵着她往里走,虽然在气头上,步子还是慢。 等绕过花梨木落地罩,进了东暖阁,他才放开了,大着步子朝软榻边上去,一屁股坐了,端着一杯茶就牛饮,跟赌气似的。 顾青昭脱了蓬衣递给绯紫,叫她们都下去,自个儿提着手炉也坐到了软榻上。 两人中间就隔了张矮几。 唐昀故意撇开眼,不看她,喝完茶水的茶盏往矮几上一放,浑身散放着一股子冷气。 就差把“朕生气了”四个大字焊在脸上。 顾青昭端了茶壶来,斟满了,给他递到眼前去,“陛下别气了,再喝口茶消消火?” 他这才转脸过来,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把茶接了,却放在矮几上,没有要喝的意思。 “怎么白氏身子还没好?你又不是她亲妹妹,还日日去盯着,也不嫌累。” 一开口,语气里的怨念就溢出来了,配上他那张十分不爽的脸,怎么瞧着都有一股子闹情绪的意思在。 “白婕妤到底是因我才病的,我若不去看看,心里总堵着。不过眼下她都好全了,这也是最后一次探病了,日后臣妾就安生在关雎宫养胎了。”顾青昭解释完,白皙的小脸上露出笑脸,伸出两根手指头扯了扯他放在矮几上手腕边的袖口,轻轻晃着撒娇:“我错了嘛,陛下别生气了,嗯?” “哼,你倒是每每认错都这样快。”他怒了努嘴。 “那陛下还生不生气了?”她又晃了晃手,眼巴巴看着他,眸子里跟装了渠湖春水一般波光潋滟,叫人忍不住心软。 唐昀舍不得板着脸了,叹气,“我不是故意要生你气,你眼下六个月身孕了,这冰天雪地的,一脚深一脚浅,多危险,啊?朝云宫就在边上,你要实在放心不下,日日叫绯紫蔡九去瞅瞅,都是可行的。你偏要自个儿去,多吓人?若是有个意外……”说到这,他颇有些忌讳,下意识停了嘴,“反正外头天寒地冻,你乖乖在关雎宫待着,总是放心些。” 顾青昭乖乖颔首,“嗯,年关前我就不出宫了。” 左右无事,再有什么宴集,她也可以以孕事推脱。 唐昀这才心里安定了些,脸上总算有了笑颜,“乖,你要是觉得无聊了,我叫人来陪着你。你若不喜欢宫里的戏曲,京里京外也有好些有名的杂耍班子,只要你喜欢。日日看又何妨?” “沈临姑姑日日叫方七他们杂耍逗我笑,我倒不觉得闷。”顾青昭笑盈盈道:“我自个儿能照顾好自己,就快冬至了,陛下政事忙得紧,不必冒着风雪奔来赶去的,仔细着了凉。” “紫宸殿到这不过几步路,我一个大男人哪里就容易着凉。”他握了她的手,细细磨搓着,像是想给她递些温热过去,“你也许久没见过家人了,后日叫你母亲和妹妹入宫来陪你说说话。”qqxδnew 顾青昭自然喜乐,“多谢陛下。” 算起来,是有大半年没见了。 见她这样欢欣雀跃,唐昀心里落了不忍,“不如叫你妹妹在宫中多待些时日,陪着你到明年小月完,这样,你也多有个人陪。” 他才登基头年,近来确实太忙,等过些日子还有冬至、边关战事、年关诸事,什么都凑在一起,着实分不开身。 关雎宫伺候的人虽好,可总归没有亲人来得叫她安慰。 顾青昭却摇头,“家中年关只有父母和青影,她要再入了宫来陪我,只爹娘过年更是清冷。宫中有陛下和白婕妤都诸多姐妹,怎么都是热闹的。” 何况,她也不愿意妹妹来宫中受苦。 她便罢了,青影这么小的人儿,就该在宫外高高兴兴的才是,入了宫就是束缚了她。 “行,都依你。” 殿外风雪未歇,不过小半个时辰,原本清扫过的角落又堆了积雪,偶有枝桠被积雪压得簌簌作响,声音在这深冬里显得格外清脆。 第140章 整治言官 两人一同用过了午膳,坐在软榻上下棋消食。 唐昀提起裴家的事情来,“边关大捷,估摸着明年三四月,裴庆便要班师回朝。太后有意,给裴氏贵妃之位。到时裴家势必更为权重。” 顾青昭执棋落子,“贤妃娘娘家世显赫,又掌宫权,膝下更有二皇子,亦可为贵妃。如此,便可解陛下之忧。” 唐昀摇头,“正因她膝下有皇嗣,才不能太早为贵妃。”.qqxsnew 顾青昭指尖微顿,看他,“可这样一来,便无人能压制德妃了。还是说,陛下已有打算抬哪家贵女入宫为妃?” 她想了想,吏部尚书、金吾卫右将军、光禄卿几位重臣家中,皆有年岁合适的嫡出贵女,若是入宫,便可封妃。 唐昀顿了顿,而后抬首,桃花眼里尽是笑意,“吃醋了?” 顾青昭深觉莫名其妙,垂首又落下一子,“臣妾只是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 他就笑,“谁说这是最好?” 说话间,紧跟着顾青昭的后头放下一颗棋子。 原本是困境的棋局瞬间发生翻转,那一处看似不显眼的地方落了一子,竟叫整个棋局为之变动。 顾青昭皱眉看了半晌,手中的棋子还是无处安放。 她笑叹一声,“我输了。”将棋子放了回去,问他,“陛下说的好法子,是什么?” 唐昀笑着撑颔,“你是不是忘了宫中还有一位要紧的人了。” “谁啊?”她不解。 “你。” “我?”她愣住了。 冬日里昼短夜长,数不清的日子一眨眼便过了。 再一晃眼,已是次年的旦日。 元日大典上,唐昀诏书为先帝追加谥号,议定新朝年号为景安,颁发圣旨大赦天下。至此,长治朝真正落下帷幕,取而代之的景安朝。 新朝的第二道诏书,便是追赠懿德太子为嘉和帝。 此诏书一下,朝臣们便沸腾了。 先帝万事皆要朝臣们商议再商议后才裁定,朝臣们早习惯了那样的君臣相处之态,可新帝行事果断,雷厉风行,更不喜朝臣们在民生大计之外的事情上掺和过多,等朝臣反应过来后,竟是发觉许多事情陛下和相阁大臣议定后便定下了,陛下居然未在大朝会上先给个预告! 譬如懿德太子为帝这事,朝臣们就很不淡定了,尤其是大批的言官。 数不清的奏折堆到了紫宸殿大殿上,引经据典地说他将懿德太子追封为帝的错处,说得激烈的,更是牵扯到了荣太后身上,说荣氏一族后戚干政也好,说太后昔年如何纵容太子也罢,总之就是一个目的,势必要景安帝收回诏书! 唐昀将一本上谏的奏折丢到桌案上,看着那厚厚的一堆,他忍不住冷笑,“这些言官,上蹿下跳多少年了。” 说什么劝谏的话,不过是看他这个新任的帝王不好说话,不听他们的谏议,便坐不住了。为着保住日后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这才群情激愤。 “可眼下言官们不肯做罢,武将那边,裴家也快回京了……”吴英很是担忧,就怕到时候唐昀孤立无援。 “昔年父皇有心推行政策,却桎梏于言官们的束缚,往后还有多少年呢?难道朕也得跟父皇一样,任由他们闹着?”他笑了笑,眸光坚毅得很,“不破不立,总要给他们换个规矩,不然,便都以为皇室所有的事情,他们都要插上话了。” 虽然言官手握劝谏的权利,可近百年来,言官劝谏的范围不断扩大,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于皇帝选不选妃,选哪家贵女为非,言官都得说上两嘴,手伸得实在太长。 做个帝王日理万机已经够累了,唐昀不喜欢事事都被人盯着,便要快刀斩乱麻,早些把朝堂理顺了。 “他们不是会哭诉吗?说朕愧对先帝,肆意追封,就差要以死谢罪了。跟谁不会似的。” 翌日,大朝。 百官惊讶地发现,陛下居然不!来!上!朝! 一询问才晓得,原来是陛下昨日去了一趟椒房宫,想及昔日与懿德太子之情谊,不免动容,因思念兄长太甚,以至于病倒,不能上朝了。 再一打听,荣太后也病了。 说是劝诫新帝莫要追封无果后,又想及昔日独子,心中抑郁,躺床上好几日了。 这可了得! 言官们更是激愤了,你一个皇帝,怎能不上朝拘泥于儿女情长!你一个太后,怎能还劝不住皇帝! 紫宸殿的折子更多了。 可是这折子就像石沉大海似的,都没个回响。 连着几日,送进紫宸殿的折子,只要涉及懿德太子的,一律不予批复,其余的还是如之前一样,批复得快而精准。 可一说上朝罢,新帝就病了。 民间渐起言官逼迫新帝的谣言,百姓们这下也不理解了。 人家新帝多好的人,当年洪灾的时候为国为民都没倒下,现在成了皇帝了竟然被言官口诛笔伐得病了!懿德太子又是多好的人,且这是皇室的家事,皇室族亲都没人反驳,宗正寺也没吭声,你几个言官倒好意思吆五喝六! 于是言官们遭罪了。 上朝下朝的途中总会被扔些臭鸡蛋、烂菜叶子的。 这也没法子,官员们甚至不能派人去捉那些“刁民”。因为大邕重言官,也重民心,贪官污吏便是要被扔臭鸡蛋的。 可从前都是那些帮着帝王压榨百姓的奸臣有这遭遇,素来以清名着称,清高孤傲的言官们,这还是头一次被民间百姓不喜,这样大规模地受到来自百姓们的嫌恶。 言官们虽然头铁,可那些夫人女眷们可受不了了。 本是皇室自个儿的家事,丈夫、儿子非要去插一嘴,弄得他们一家都成过街老鼠了,这哪里能忍! 言官们不知不觉间受到了里外的攻击,不过小半月,好些便都偃旗息鼓了。 虽还有些顽固分子,可已不成气候。 这时候,相阁重臣也都出面,支持新帝之诏。 第141章 宫权 这时候,相阁重臣也都出面,支持新帝之诏。 不过一月时间,朝堂之上风声渐转。 唐昀登基后头一回与朝臣掰手腕,不费一兵一卒便胜了,别小看这一来一回的拉扯,作为新帝,能在登基之初拿稳话语权,对于日后行事,是有莫大的决定作用。 慈安宫内,荣太后端了茶盏,却始终没有喝上一口,眉间几分愁意消散不去。 “虽说如今言官们消停了下来,可君臣不睦,于社稷安稳不利。”她放下茶盏,看向对面坐着的唐昀,说道:“眼瞧着就是龙抬头的日子了。甘露殿也许久未曾热闹过,不如趁着好日子,大宴群臣?” 说是个宴会,实则也是和睦君臣的意思。 压抑得久了,总要件事情来缓和一二。 “母后所言,正是儿子所思。”唐昀笑了笑,他今日来本也有这打算,太后却先于他之前说了。 荣太后见他没反驳,心下稍安,眉峰间的皱褶总算有所松弛,说起另外一事来。 “如今也是新朝了,宫中多年未曾大选,去年本该有选秀,因着先帝丧仪,便耽搁了。眼下宗室子弟大有适龄未婚配的在,京中大臣之家也有好些待嫁之女,也该好好办一办,热闹热闹。若瞧着合适的,选进宫来,给你为嫔为妃也是极好的。” 这番话最要紧的还是最后一句。 边关战事平息,礼部和鸿胪寺遣往边关与北狄议和的官员也已在路上,等诸事平息,裴庆便要班师回朝,彼时德妃的位置也得动一动了。 如今后宫之中,虽已有显赫出身的贵女,可却非武将重臣,以免裴氏一家独大,自然要遴选新的贵女入宫,平衡裴氏之势。 “母后说的是。”唐昀端正坐着,没什么表情,“只是儿子觉得后宫已然充盈,不必急着选妃,先给宗室公卿选配合适的罢。” “昀儿,你……”她叹了口气,“后宫宫权,总不能一直放在哀家这儿。我到底成了太后了,是老一辈的人,再捏着宫权不合适。你既然不想立后,又不愿纳妃,那你何时寻了人将这宫权领了去?哀家可先说好,渺儿不能接这权。”qqxsnew 因着懿德太子的事,荣家已然过于显眼,要是齐渺再得了太重的宫权,外戚太过得势,于她们而言,并不见得是好事。 “宫中已有一个裴氏,再招权臣之女入宫,也未合适。除了裴氏,宫中有的是贤惠聪令的女子,可掌宫权。”他说这话时,眉眼间就忍不住浸润了笑。 荣太后沉吟片刻,“你是说,顾家那丫头?” “正是。”他颔首,“去年中秋宴,想来母后也能看到一二。” 说起中秋宴,太后仍是心有余悸。 当时事情发生得急迫,顾嫔镇定自若,在侍女们手足无措之际,一边吩咐着侍女悄无声息将白氏抬到了配殿,避免惊扰了宾客;一边又叫侍女守住了她与白婕妤桌子上的吃食,这才叫后头探查时证物齐全。得知白婕妤是中毒后,比贤妃这个管事的还头脑清醒地吩咐侍女们去查饮食。 就凭这点,就足以看出她的能耐。更别提昔日宫变时,亦是她稳住东宫众人,保住了诸位妃妾安宁,也叫大皇子平安降生。 不思索还好,这一细思起来,太后都觉得顾嫔哪哪儿都合适。 论能力,顾嫔虽从未协理过后宫,可掌事之才亦是不容小觑。论资历,她也是从东宫就一路跟着唐昀的,比起龚嫔还资历深厚些;论性子,连她都喜爱的,这脾性自然是好。但也不是说她耳根子软,太软弱的人,莫说唐昀了,她就头一个瞧不上。顾嫔呢,胜在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所以这么些年来,盛宠不衰的,满后宫里,唯有她一个。若要再说她些好的,她甚至肚里还有个皇嗣,这就更是能服众了。 倘若一定要找出她哪点不好来,那就是…… “顾嫔就是家世稍低微了些。”虽然在后宫之中,她的家世已经中等的了,可离显贵,还差很大一截呢。嫔位妃位上头,她是家世最不打眼的那个。 “只要能治理好后宫,家中官位高低又有何妨呢?” “这是自然。”太后笑着颔首,“古往今来,以家世论高低,是因家世好的女子向来有更好的教学,自然会得也多些。可顾嫔本就伶俐,自然不必看这个。不过,你若要给她宫权,也得等她产下皇嗣,身子轻松了才好。否则就是累着她。” 等顾嫔平安生产,便可晋位,位列四妃,便可名正言顺掌宫权。 “是,儿子晓得了。” 母子之间多年默契,聊得也通畅,将近午时,齐贤妃也来了,太后本想留唐昀用午膳,他却还忙着政事,不得不先告辞了。 贤妃目送他离去,直到看不到影儿了才挨着太后坐下来,很是落寞,“陛下连着好几个月没去我那了,今儿我一来,他就走……” 话语里说不出的哀怨。 “当初白婕妤中毒那事,虽说你并不知情,可中秋宴到底是你主手的,出了那样的事,也算是疏漏,他若还日日去你那,怎么给后宫嫔妃交代?” “可姨母已经降了我的位份,又给了顾嫔白氏赏赐,这还不够嘛。”贤妃瘪着嘴,不满。 “够?若是当初那侍女得手,那就是顾嫔肚子里头皇嗣的事情了。”荣太后瞪眼,看她这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给你降位,是叫你提前抽身,若非如此,你以为那些言官们是好糊弄的?” 这些日子景安帝和言官们的博弈闹得沸沸扬扬的,贤妃自然心知肚明,也深知那些日日上谏的人都是些得理不饶人的,忍不住发怵。 忙告饶,“渺儿错了,姨母莫怪。” “你呀,可长点心罢。” 齐贤妃满嘴应着,抱着荣太后的手撒娇,“是是是,渺儿知晓了。” 等哄好了自家姨母,她想到方才的事情来,忍不住怒了努嘴,“说起来边关不是都安定下来了嘛,表兄的事情也尘埃落定了,怎么陛下还是这么忙啊。” 第142章 委屈哭了 亏她打听到他在慈安宫,还认真梳洗打扮了一番才来呢。 本以为能一同用顿饭,谁知道她刚来,景安帝转眼就走了。 “你以为朝政就那么几件事啊?”太后睨她一眼,“官员考课、科举,这马上又是二月二了,哪件事不需要他拿主意?你可上点心罢。” 正说着呢,沁芳轻脚进来了,“太后,林太嫔来了。” 这厢,出了慈安宫的唐昀去紫宸殿转悠了一圈,吩咐了几件事,便又打转进了后宫。 顾青昭彼时正由白婕妤搀着在院子里散步呢,碍于孕事,两人走得跟乌龟爬似的,慢得很。可又不能不走动走动,眼瞧着就要临盆了,顾青昭可不想等到后头再受苦头。 谁曾想他就来了,顾青昭吃惊得很,都说一孕傻三年,她脱口而出,“陛下不是才从慈安宫回去?” 这话说得,像是不乐意他来似的。 顾青昭反应过来后,险些没自个儿把自个儿气死,唐昀可是最“小气”的了,要是因着她这句话生闷气,那可难办了。 好在他脸色依旧,一边将白婕妤挤开换他搀着她,一边应声:“左右前头无事,我……朕来看看你。” 在外人面前,他自称就不能随意了。 吴英好险没当场翻个白眼给他瞧。 什么叫前头无事?紫宸殿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好吗? 白婕妤多机灵地一个人,立马就屈身,“嫔妾告退。” 唐昀想都没想,“去吧。” 白婕妤悄咪咪撇了撇嘴,她算是瞧出来了,她在这里就是多余的。与其在这里看着两人你侬我侬,衬得她像个无用的侍女,还不如早些回宫呢,哼。 “正月里还冷呢,记得揣个暖炉子,”到底是顾青昭惦念着她,又吩咐绯紫,“好生送白婕妤。” 她顿时眉开眼笑,冲顾青昭笑了笑,“姐姐放心,我身子好着呢。” 不比不知道,早年她还跟顾姐姐抢这男人,如今想来她真是瞎了眼。 到底是年岁上来了,她也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经历了岁月,才晓得…… 唐昀这个臭男人有什么好。 还是她的顾姐姐,人美心善,还罩着她。 白婕妤一路腹诽着走了,唐昀看顾青昭余光还撇着大门口呢,顿时心里百味杂陈,“这里离朝云宫就几步路,你这女人,至于这样吗?” 顾青昭不赞同了,“白妹妹身子本就不好,去年中秋宴遭了那么一回,更是体虚一些,虽瞧着就几步路,可也还要走上好些时候呢,若是冻着了,可不又是一场重病?” 唐昀顿时嘴痒了,正想和她据理力争,余光见她隆起的腹部,再多的话就吞进了喉咙里,“是是是,你说得对。” 蒋忠祥说了,有孕之人,得顺着。 尤其是即将临盆之人,最忌情绪波动。 可他心里也难过啊,这女人,都不关心他这么远来冷不冷,也不叫他揣暖炉子…… “瞧着风有些大了,要不咱们进屋?”顾青昭说了这么一句。 唐昀就什么都不想了,赶忙从吴英手里接过狐裘给她罩着,拥着她的肩膀就进了里屋。 关雎宫内殿里地龙烧得正旺,一进内室就暖烘烘的,烤了没一会,她就热了,正想脱狐裘,手就被唐昀抓住了,他一脸地严肃,“仔细着凉,等过会你歇午觉的时候再脱。” “可我热。”她瘪嘴,忍不住撒娇,原本白皙的双颊被薰得染了红霞,粉嫩得戳人心。 唐昀极力压抑住那股子心软,认真哄着她:“你眼下最是脆弱的时候,若是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他这人,一较真起来罢,就倔强得不行。 旁人到这个时候罢,就闷声了,可顾青昭不啊,原本她也是个要顺着他来的性子,可她怀孕了啊,热着不舒服就罢了,还不能如愿,顿时也不知道从哪儿就冒出来了无尽的委屈。 她忍不住瘪嘴,然后低了眉眼,泪花儿就出来了。 唐昀整个人都懵了!!仟千仦哾 这么些年来,顾青昭就在她面前正经哭过两回。 上一回还是得知怀了孩子的时候喜极而泣,可这回不同啊,这是真的憋屈哭了! “昭……昭儿,你别哭啊,我……我依着你就是了……你别哭……” 可顾青昭哭得更来劲了,甩开他的手呜呜咽咽,听得唐昀心里那个堵啊。 “我错了,你不是要脱狐裘嘛,来,咱们先进里屋,你脱了狐裘就赶紧钻被窝里去就不冷了,乖不哭……” “呜呜呜……” “来,我抱你去好不好?” “呜呜呜……” “昭儿……” “呜呜呜……” 唐昀手足无措,手忙脚乱,脸都懵坏掉了。 “实在不行,你打我,你打我出出气?”他把他的手摊开放到她面前,似是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么一个法子,极力道:“你别哭,只要你别哭,你做什么我都依你。你以后想抱着雪团子睡也成。” 雪团子就是顾青昭养的那只白猫。 顾青昭喜爱得不行,有一次抱着就睡了,没想到大半夜唐昀披星戴月地来,一挨着她躺下来就摸着一团猫,还被猫哈了。 弄得他脸黑得不行,从此以后,不准顾青昭将猫抱上床睡觉。 顾青昭本来难受的,听他这么一说,不知怎得又想起那晚上他被炸毛的雪团子哈气的窘样,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可眼泪水儿还挂着呢,还抽抽嗒嗒的,这又哭又笑的,可叫唐昀摸不着头脑。 “你这,不哭了罢?”他一边给她擦着泪,一边小心翼翼问。 真的,他从没见过她这么哭,怕得不行,更心疼得厉害。 顾青昭深呼吸了一下,瞬间通体舒畅了。 “我也不知怎的,原本没想着要哭的。”忍不住,眼水一来就跟决了堤似的,那委屈劲也跟着来了。 “怪我,是我古板了。”他好容易松口气,“还热不?进里屋去再脱外袍?” 他还惦记着这个呢。 “好。” 唐昀将手插进她臂弯里,打横一搂,就抱着她进了内殿。 一个有了身孕,增了许多体重的有孕之人,说抱就抱,跟玩儿似的,等放她下来了,竟看不出有半丝累的…… 第143章 临盆 外袍一脱,顾青昭就被捂在被子里了,她挣扎半天,堪堪露出个巴掌小脸来。 唐昀坐在边上,没有上塌歇息的意思,给她紧了紧被褥,“外头天寒地冻的,睡会?” 顾青昭颔首,“好。”哭了好一会儿,眼下眼睛微涩,捂在被窝里更添了些困倦,她抬眼,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撑着眼皮子问他:“陛下不歇息吗?” “过会儿回紫宸殿去休息。”他扶着她躺下,被她掖好了被角,柔声笑着:“睡吧。” 内殿里暖烘烘的,毛茸茸的绒被包裹着身子,仆一躺下,睡意如潮水涌来,不过片刻就叫她意识涣散,视线也无法聚焦了。 “倒是好眠,睡得这样快。”唐昀低声笑着,微微躬身给她理了理挡在额前的碎发。 天儿还阴冷着,唐昀坐了暖轿回紫宸殿。 才在轿里眯了片刻,便听吴英低声唤他,“陛下,到了。” 紫宸殿内外,已有好些官员在候着了。 新朝新岁,又逢初春,百废待兴,大臣们多的是要务上奏,也多的是政务需要景安帝经手。 居高者必多劳,短暂的休暇,已是很难得了,哪里还能奢想有个踏实的午觉呢? 二月二,乃春耕伊始。 为求来年风调雨顺,景安帝亲耕,皇叔淮阳王、皇弟礼王随侍,又有相阁大臣跟随耕种,君臣同耕,以庆吉日。 傍晚,荣太后设宴甘露殿,广邀五品以上官员携女眷入宫同庆。 当夜席间,君臣一团和气,好似之前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的不是彼此。 总之,有了台阶下,言官们也见好就收。景安帝也达成了目的,两边都好。 甘露殿的丝竹声传不到关雎宫来,顾青昭即便没去宴席,也并不寂寥。 荣太后特地恩准了白婕妤也不必去参宴,因此两人也可一同玩乐。 说玩乐嘛,最得白婕妤欢心的就是打叶子牌了。 即便把手里那柄团扇都输给顾青昭了,她也乐得不行。 这不,顾青昭又赢了一把,见白婕妤乐呵呵那劲,很是纳闷,“怎么输钱了你还这么高兴?” 白婕妤就笑眯眯,“没事,全输给你都成。” 顾青昭更诧异了,侧头问守儿,“你家主子怎么了?” 守儿也郁闷啊,“奴婢也不晓得啊,我家主子今日不知着了什么魔了,分明与我是一家,偏偏屡屡出牌压我,真是……”唯恐她们主仆俩赢上一把似的,“倒是下午的时候,吴成吴中监来了一趟,怕不是吴中监给主子带了什么好话来。” 守儿这一提,顾青昭就好奇了,“吴成说了什么,让你乐成这样?” 白婕妤推了推牌面,麻溜地洗牌码牌,眉眼弯得似月牙,“不可说不可说,嘿嘿。” 顾青昭:…… 守儿:真是见了鬼了。 难得输钱了的人兴致都好,这一场牌就打了许久。 自然了,怕顾青昭累着,几人都是隔一会儿打一会,又有蔡九等人插科打诨表演些小节目,时间很快就过了,顾青昭倒也不觉得累。 直到听到外头远远传来“咚,咚”的声响,才惊觉,已是二更天。 “歇了吧歇了吧。”顾青昭也着实怕白婕妤把自己输光咯。 她分明已经很是手下留情了,可白婕妤跟看不见似的,输个没完。 “姐姐累了罢,”白氏笑着凑过来,“我给姐姐捏捏腿。” 顾青昭笑嗔着轻推她一把,“赢了你的钱还叫你给我捏腿,我成什么人了?” “嗨呀,就是想叫姐姐待会子睡觉能舒服些。”她乐颠颠的,挽了挽袖子就要给顾青昭捏腿。 两人笑闹着,顾青昭正想避让,突然腹中一沉。 “嘶~” 一股子痛感袭来,她忙捂住肚子。 “姐姐怎么了?!”白婕妤一脸的笑意瞬间就消散个干净,忙扶着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疼得有些厉害,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微白。 “医师!传医师!”丹青一嗓子将寂静中的关雎宫惊醒了。 顿时宫里宫外沸反盈天,方七脚程快,提着宫灯领了个半大不小的内侍一溜烟就窜出关雎宫去了。 有的小丫头跑去厨房里找正在给顾青昭煎药的沈临,再有的忙着去叫东配殿里负责产房事宜的人紧着些,就怕自家主子突然要用到。 东暖阁里头,疼了一会,顾青昭又松活了下来,痛感消失了,就是小腹还有些下坠之感。 白婕妤心有余悸,“姐姐还好吗?” 顾青昭深呼吸一口气,摆了摆手,“我没……”事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觉得身下有些不妙起来。 “怎么了?”白氏僵住。 顾青昭也愣了,“我,我好像要生了……” “绯紫丹青!”白婕妤瞬间从软榻上弹了起来,“快!扶你家主子去产房!快!”.qqxsnew 沈临这时候也奔回来了,来不及思索,忙拉着人吩咐,“红韶,快掌灯!染菊备水。”她匆匆看向存菊,一边往产房走一边问:“产房备好了吗?” “一直备着,奴婢每日都检查了的。” 蔡海也没闲着,一边叫蔡九去甘露殿禀报,一边领着关雎宫的内侍们忙里忙外地布置该用的东西。 好在关雎宫众人事先早有准备,就算有些紧张,倒也不至于慌乱,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厢顾青昭裹了狐裘,由绯紫丹青搀着,在出东暖阁前,她连忙看了那牌桌面一眼,撑着疼痛脸色复杂地嘱咐丹青,“记得把牌桌子提前收拾了。”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这个。”丹青焦急得不行,就怕晚了几分几秒送她去产房,叫夜风扑着她。 顾青昭咬咬牙丢下一句,“你主子我要脸。”才出了门。 丹青:…… 行吧,若是叫后宫众人乃至陛下太后都知道:顾嫔在生产前还在打叶子牌…… 那画面,想想都精彩。 与此同时,甘露殿宫宴将散,荣太后正放了酒盏要说句什么结束宫宴,就见另一头吴英匆匆赶来禀报:“禀陛下,太后娘娘!关雎宫顾嫔娘娘临蓐!” 临蓐,便是即将生产的意思。 第144章 井然 一石激起千层浪,坐得近的宾客们已经开始三三两两低语起来了,悄咪咪看向最上头的景安帝。 见他一脸沉着,脸上风平浪静地回了吴英一个“嗯”,那沉稳的样,跟平日里上朝的时候就是一个模样。 “瞧咱们陛下这帝王风范,就算不上朝,往那儿一坐就是天生的帝王相。”底下官员啧啧出声。 另一个官员也附和,“那可不是,咱们陛下这姿态,简直是大邕男儿典范。只是从前听闻陛下宠爱关雎宫顾嫔,眼下顾嫔临产,陛下还这样不动如山,怕是传闻有误啊。” “内宫的事情,谁晓得呢。”只是还是忍不住猜想,到底景安帝是在乎这顾嫔呢,还是不在乎呢? 真是好奇死人了。 到了这时候,就是平日里清高身正的官员们也耐不住在底下咬耳朵(说悄悄话的意思)。 宫廷秘闻啊,谁不稀罕听呢。 只可惜荣太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一声令下,叫散了宴。 官员们就是竖着耳朵听,也听不到那些事情了。 只得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被金吾卫们护送着出宫了。 正脚步挪出正殿大门了,就见配殿那边烛火大亮起来。 一回头,那宝座上的陛下早没影儿了! 再一回头,走配殿那条捷径的景安帝已经比他们快一步迈出大殿了,那健步如飞火急火燎的,连个轿子都不坐。 “好家伙,还以为咱们陛下沉得住气呢,谁晓得是就等散宴呢。” 作为帝王,不能因为妃妾生产就丢下一众大臣,于是散了宴,他自然跑得比谁都快。 好些年长的大臣们“嘶”了一声,脸色复杂地回过眼来,不愿再看。 真是不想承认那位跟愣头青一样的男人是他们金尊玉贵的陛下…… “陛下这……”贤妃扶着太后,齐齐愣在那里。 荣太后笑着摇头,“年轻气盛啊。”虽说是顾全了朝臣的面子嘛,可他这样等不急地跑出去,谁猜不到他的心思呀。 不过,年轻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值得他去奔忙,也并非不是件好事。 “沁芳啊,你也去关雎宫守着。” 沁芳会意,颔首,“是,奴婢这就去。” 太后这是怕关雎宫出差错。 想想也是,陛下如此宝贵顾嫔,若是顾嫔生产有个意外,宫中更要不安宁了。 心下这样想着,沁芳快步匆匆,赶在景安帝的后头到了关雎宫。 丹青见了忙来迎,“姑姑怎么来了,倒叫您奔忙。” 沁芳认得她,毕竟是顾嫔的陪嫁,忙问:“顾嫔如何了?” “姑姑放心,医师们已经到了,产婆们也是一早就在的。” 沁芳就颔首跟着进去,后宫嫔妃们除了白婕妤,都还没到,景安帝则负着手在院子里头走来走去,一脸的焦急样。 不知何时,里头顾青昭许是痛得狠了,压抑着叫出声来。 唐昀显见慌了,脸色白得很,闷着头就想往产房里头走。 吴英等人惊得赶忙拦下,“陛下,产房您不能进啊!” “朕是天子,何处不能进!你给朕闪开!” 吴英忙跪了,死活不让他进。 沁芳蹙着眉头“啧”了一声,忙快步上前去叫住他:“陛下。” “陛下您莫要冲动,产房里头的人正忙着,您若是突然进去,伺候的人就要慌了,如何还能做好手上的活计?就是为了顾嫔能平安生产,您还是快坐着罢,女子生产耗时良久,且还得等上好些时候呢。奴婢先进去看着,您放心便是。” 这番话才叫唐昀收了脚,他眼巴巴地看着沁芳,“姑姑,您快进去。” 他知道沁芳的厉害,有沁芳在,顾青昭只会更安稳些。 沁芳也不多话,略略福了身就往殿内去。 这种时候,她就怕里头伺候的人经验轻了,因着紧张做不好事情。 可仆一进门,便见里头伺候的人各司其职,秩序井然,虽不可避免飘着些紧张气息,换水的人也是步履匆匆,可丝毫不见慌乱,足见个个都是稳得很的。 以她的眼光,只那么一眼就能晓得,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了来伺候的。 她压下心中的讶异轻脚进到最里头。 眼下最是难捱的时候,顾青昭满头大汗痛苦得咬着唇,产婆们则在一旁温声引导着,医师们也忙着在熬药,没有哪个是在敷衍了事的。 沁芳只淡淡瞧了一眼,轻脚就退了出来,到内殿里头,只吩咐了丹青一句,“去拿了人参来熬,等过些时候给娘娘喝下去,能保体力。” “是,”丹青很快应了,又看向她:“那您……” 这也是个知道沁芳好处的人。 “我就在此处守着,不会走的。” 丹青顿时眉开眼笑,“多谢姑姑。”语罢找了个侍女来伺候着沁芳喝茶,才赶着去忙了。 沁芳稳稳坐下来,暗自惊叹关雎宫人的妥帖。 殿里热火朝天地忙着,外头也因着众嫔妃的到来,很是热闹起来。 张美人一坐下来,就忍不住嘟囔:“不是说还有半个月临盆吗,怎么突然就……” 她说到此处,连忙停住了,小心翼翼地去瞧景安帝,就见他目光极冷地瞥过来。 张美人险些被吓破了胆,忙告罪,“嫔妾失语了。” 景安帝懒得理会她,目光又黏在了东配殿的入门上。 张美人战战兢兢地坐回来,就听旁边方宝林低声嘲讽,“张姐姐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候,偏在这时候出声博人眼球,这不是活该找骂吗?” 这俩人在东宫里就结仇,到了皇宫还是同宫而居,自然两看相厌。 “你给我闭嘴,有你什么事!”张美人也顾及着景安帝在,低声呵斥她。 谁料方宝林一点儿不怕她,还道:“你装腔作势给谁看呢?你看在场谁在意你?陛下也厌烦你,何必呢。” “你!”张美人这回没压住声了,众嫔妃闻言皆蹙眉看过来。 方宝林此刻换了委屈的脸,扬声道:“嫔妾只是提醒张姐姐一句,怎么张姐姐就将气撒到我身上来了。我位份低微,被姐姐说两句是应该的,可顾嫔娘娘还在里头累着疼着,张姐姐你怎能说顾嫔娘娘的不是呢。” qqxδnew 第145章 三皇子 “你胡言乱语什么!”张美人咬牙切齿瞪她。 方宝林像是被吓着了,眼泪汪汪泫然欲泣,咬着唇好不可怜。 张美人这才惊觉自个儿是被下了套了,忙再次告饶,“陛下……嫔妾不是有意的,是方宝林她……” “你给朕滚回去!”唐昀怒不可遏。 张美人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院子里这才重新安静下来。 方宝林理了理裙摆,心满意足地坐在椅子上,颇有些得意洋洋。 旁边龚嫔看了她一眼,“勿要肆意生事。” “龚嫔娘娘管了尚服局,还管嫔妃说话吗?”方宝林不以为然得很。 龚嫔蹙了蹙眉,身边的蒲荷想开口责骂,被她拦下了。 “罢了。” 不过是个宝林。 她抬眼看景安帝,他还是先头那模样,焦急得不行,两边的扶手都被他捏出印子了。 龚嫔垂首。 齐渺生产那会子,陛下也没见这样啊…… 这一坐便是一整夜。 辰时初,东方吐白,晨曦徐徐拉开天幕,天际云层渐渐透红晕染了一片旖旎云霞,层层云雾流光溢彩,斑斓生辉,仿若仙娥之霓裳尽染落了人间。 随着产房里头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响起,唐昀“噌”地从红木交椅上站起来,目光热切。 里头一个产婆欢天喜地地跑出来。 唐昀忙迎上去,“怎么样了?” 产婆喜不自胜,“回陛下,是个皇子,康健得很呢!” 唐昀拧眉,“谁问你孩子了,朕问你大人,顾嫔呢?”他伸着脖子绕过产婆往里头瞧,“顾嫔怎么样了?”说着就大步往那里头走,一副要进产房去看顾青昭的架势。 产婆愣了会子,一脸的喜意变成了惊疑,忙上前拦他,“陛下,产房污秽之地,您进不得啊!” 古来也没有天子进产房的规矩啊,产婆吓得脸都白了。 这陛下,不按常理出牌啊。 “朕是天子,何处进不得?”他斜眼看了产婆一眼,昂首挺胸地走。 这急匆匆的,吴英也没机会拦,只是还没等他跨进殿门,里头绯紫丹青就出来了,死死将门挡住。 唐昀皱眉要怒,绯紫忙解释,“陛下,我家主子说,陛下忙一日了,身体定然疲乏,如今主子已然平安诞下皇子,请陛下先回宫去歇息,养足精神才不亏了身子。” “朕就进去看一眼,总要叫朕知晓她好不好。”也就是顾青昭的两个陪嫁在,他才能这样和气地商量,“就看一眼,朕就走。” 绯紫却铁石心肠得很,“陛下宽心,主子一切安好,只是现下累了,正歇息了。” 不管怎样,就是不放他进去就是了。 “陛下,顾嫔娘娘许是累坏了,您若进去了,娘娘免不得还得要醒着与您说话,这不是苦着娘娘吗?”吴英好言好语地劝,“不若您先叫顾嫔娘娘好生歇息养好了精神再去瞧?也给娘娘一些舒缓的时间不是。” 这话叫唐昀踌躇了。 白婕妤见状忙毛遂自荐,“陛下,嫔妾可替陛下看顾着顾姐姐,若有什么事,定然第一时间与您说,如此,陛下就可安心了?” 唐昀这才妥协,看向她,“去罢。” “谢陛下。”白氏敷衍地行了礼,兴高采烈地就冲进去了,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比刚出世皇子的亲爹景安帝还激动几分。 唐昀and众嫔妃:…… 吴英:……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姐姐,你好些了吗?”白婕妤怕吵着头轻脚进里头,见她醒着正逗弄小皇子,就坐到另一头的床沿边上去。 “你来了。”顾青昭额上还挂着汗,身子有些脱力,脸色很是颓弱,见她来了就笑,摆摆手叫乳母将皇子送去配殿喂奶。 她蓄了蓄力,问:“陛下走了吗?” 白婕妤摇头,“没呢。陛下听了姐姐产子,都没顾着皇子,先问姐姐好不好呢,可见陛下疼姐姐。方才在外头,若不是吴大人拦着,险些就冲进来了。”说完她也疑惑,“姐姐怎么不许陛下来呢?虽说俗礼在那,可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陛下即便进来了,也没人敢说什么,倒能叫旁人晓得陛下待您不同,让她们再要在您面前张扬时能多些掂量。” 顾青昭虚弱地笑了笑,“叫他来做什么?叫他瞅见我这副狼狈样子?” 男人嘛,至死都是爱美人的。 她从前呈现在他面前的或雅或艳,都是美的模样,猛然间叫他见到她灰头土脸的样子,说没个心理冲击的不可能的。 她自认和景安帝两人间还没有到可以真的坦诚相见的地步。 与其要那点后宫侧目的宠耀,倒不如就这样来得叫她心里舒服。 可白婕妤有不同的看法,“姐姐为陛下生儿育女,多辛苦?总要叫陛下瞅瞅咱们女人生孩子的苦楚,他才晓得要珍惜姐姐。” “何必费那功夫。”顾青昭摇头,风轻云淡的,“陛下若真是个对这些东西上心的,在外头守那一夜就足以晓得其中利害。若是从始至终没那心思,这样做倒显得卑微。没意思得很。” 闻言,白婕妤就叹气颔首,躬身去给她掖被子,“不提了,姐姐累了一夜,先歇着吧。” 辰时正,漫天红霞晕染开来。 竟是景安元年头一个晴好又暖和的好日子。 从关雎宫离开的景安帝闷头就朝慈安宫去。qqxδnew “母后,昭儿给我生了个皇子。”乐得哦,大牙都咧出来了。 荣太后也高兴啊,“好好好,眼下你膝下就有三个皇子一个公主了,真是三清祖师保佑。” 之前在王府在东宫的时候,一会儿是滑胎,一会儿又是早产的,叫人看着心头酸。 就连齐渺之前生孩子的时候,多少都有些小阻碍,没有哪个像顾嫔这样,安安稳稳就产下皇嗣的,从头到尾叫人觉着心头舒坦。 到底顾嫔是有福之人,去岁中秋时有惊无险,眼下临盆也顺当。荣太后只要这么一想着,眉眼都笑弯了。 唐昀见太后喜笑颜开的模样,顺势道:“母后,儿子想给顾嫔晋位。” 第146章 小娃娃 “这是应当的。”荣太后颔首,“去年你初初登基的时候就委屈了她,眼下有了皇嗣,功德圆满,也无人敢妄议什么。哀家也整理整理尚食局,等她出了月子,就该她经手了。哀家也好颐养天年了。” “是儿子不孝,叫母后还为这些琐事烦忧。” “说这些做什么,你与恒儿,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荣太后慈和笑着,“后宫嫔妃多,自然就要多权衡一些,这是没法子的事。不过哀家相信,要不了多久,一切也能安稳下来。”m.qqxsnew 慈安宫里一片祥和,因着顾青昭产子的事情,后宫也处处是喜意。可凤华宫里,裴德妃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齐渺有了二皇子,顾青昭也诞下了三皇子,本宫这却只有一个无用的公主。”她紧蹙着眉头,低头看眼前还没有半人高的小女娃,眸光里闪烁着恨意。 大公主两岁不到,一脸的稚嫩,却很怕德妃,哆哆嗦嗦站在那里,任由德妃续得极长的指甲划过脸颊,想退却被乳母死死按着,甚至不被允许哭出声。 德妃却看得烦了,猛地抽手,咒骂:“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 乳母战战兢兢,“娘娘……” “还在这做什么!滚出去,本宫不想见到她!” 乳母惊慌失措,忙不迭抱着大公主退出去。 “娘娘息怒,”侍立在一旁的方宝林代替叶辛上前给她捏着肩膀,缓缓开口,“总归娘娘是如今后宫的最高位,没人能越过您去。裴统军眼瞧着就要归京了,陛下必不会亏待了您。嫔妾可听说,尚服局那边,已经在赶制贵妃服制了。” “贵妃再贵也是妾,陛下总不肯松口将后位给本宫。”她心烦意乱得很,“陛下这样,让本宫如何能安心。” “循序渐进也好,到底贵妃不同于寻常妃妾,那是能掌金册金宝的。即便不是后位,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后宫第一人,比起四妃,高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等您晋封贵妃,难道太后娘娘还能抓着尚宫局尚食局的权利不给您?” 裴德妃手里已经有了一个尚功局,虽是六尚之末,可也是个肥硕的局司。再加上太后手里的两个尚局,那可就是六尚二十四司的半壁江山。那才是真正的手握实权。 这话说得叫裴德妃心里很是舒坦,她红唇微勾,斜眼看了看方宝林,头一次将她看顺眼了,“你倒是会说话。” “嫔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方宝林莞尔。 裴德妃心情颇好,顺手取下手腕上的墨绿色镯子,“这是上好的祁连玉,最是安神益气。便给你吧。” 方宝林入宫做舞女多年,自是能看明白这是何等的好东西,顿时欣喜若狂地接了,雀跃不已,“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近来方宝林越发得德妃看重,底下坐着的虞嫔垂了眉眼,死死咬着唇,手里的绢帕被她揪得尽是褶皱。 前有姜氏,后有方氏,她一个嫔主,竟还比不得两人…… …… 近暮,晚霞尽散。 顾青昭才醒,叫人伺候着清洗了脸,勉强收拾了一下仪容,正要传乳母将小皇子抱过来瞧,就听外头通报,“娘娘,陛下来了。” 这回可没人再敢拦了。 他大着步子进门来,见原本容光焕发的人儿因着身子的缘故被迫躺在床榻上,心一下子就揪痛起来。 “可还有何处不适?还疼吗?” 顾青昭笑着摇头,“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过几日就好了。” 唐昀绷着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是抓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摩蹭着,像是想给她递些温度一般。 这模样,和平日里的他,又不是一个样。 “陛下看过孩子没有?” 他摇头,“还没。” 忙着想见她,见不了他就去太后宫里要晋封去了。本来想回来的,被朝事绊住了脚,现下才得空过来。 正巧乳母邱氏抱着小皇子进来,“三皇子给陛下娘娘行礼了。” “陛下瞧瞧?” 唐昀这才侧身,眸光从顾青昭身上挪到小娃娃身上去。 他没怎么见过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前头出生那几个他也就是把该赏赐的东西赏赐了,例行公事一般。 正经要打量这样的小娃娃,这还是头一回,倒是有几分新奇的意思在。 乳母将三皇子抱过来,唐昀摩拳擦掌,伸头一瞧。 唐昀:…… 很难相信这个瘦巴巴又黑不溜秋的小娃娃是朕和昭儿的孩子…… “啊哈哈,皇儿五官瞧着就俊俏,随我。” 顾青昭将他的僵硬看在眼里,险些没笑出声来。 乳母经验老道,哪里看不出来他的震惊,就忙道:“小皇子的眉眼像娘娘,鼻子嘴巴像陛下呢。” “哦,是吗?” 唐昀又一伸脖子。 仔细一瞧嘛,还是见鬼一样觉得这娃娃还是有像他们两人之处的。 于是唐昀一双桃花眼就变得慈和了,开始有个老父亲的模样。 小娃娃正睡觉呢,还砸吧嘴,瞧着就可爱~ 唐昀心痒得很,小心翼翼伸手,极轻极轻地摸了下小娃娃的脸。 睡梦中的小娃娃跟被触了开关似的,顿时瘪嘴,在唐昀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哇”地一声扯着嗓子就哭起来。 唐昀:!!!! 才喝完奶的小娃娃,浑身是劲儿,那动静,简直惊天地泣鬼神,险些将关雎宫的房梁都给震掀了。 关雎宫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顾青昭忙叫乳母将小皇孙放在自己身边,温柔地轻轻拍着他的小手。 许是感觉到母亲的温暖,小皇子才复又抽抽嗒嗒地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砸吧了下嘴,继续闭着眼睛睡着了。 唐昀这才松了一口气,后怕似的看着那熟睡的小娃娃,说不出的心有余悸。 他凑过去,像是怕吵醒孩子,用极微弱的声音和顾青昭说话,“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么有劲儿。”真是吓人。 顾青昭估摸着他睡稳了,便叫乳母抱去偏殿,无奈地笑看着他。 唐昀被看得耳根子都红了,“我没使劲,就是轻轻摸了一下,真的。” 天地良心,他真是冤啊。 顾青昭“噗嗤”一声笑出来,“陛下,刚出生的小娃娃敏感,没人碰他也会自己哭的。” 唐昀眉心打结:? 第147章 满月宴 二月末,天气渐渐转暖,百花沐阳齐放。 裴庆等人班师回朝,景安帝于麟德殿设宴犒赏三军,裴庆因功封正三品平北将军,裴德妃因侍奉年久掌宫有度,晋位凤华宫贵妃,值此,裴氏一族权势已达顶峰,京城内外勋贵宦官,莫不拥簇。 三月初三,关雎宫小皇孙满月宴。 辰时正,各宫嫔妃齐至,裴氏亦姗姗来迟。 “本宫来得晚了,顾嫔不会怪罪罢。”她一袭明黄色绣芍药花纹样贵妃服制,发髻间一顶凤首衔珠赤金步摇,珠环翠绕而来,端的是雍容华贵。 虽还未行贵妃册封礼,可圣旨一下,一应服制俱全,宫里宫外为显尊敬,已然尊称贵妃。 还没等众嫔妃起身,方宝林已然兴高采烈迎了上去,“贵妃娘娘来得正是时候,顾嫔再是关雎宫主人,却也是嫔位,怎能怪罪您呢。”等亲手搀了裴氏,方宝林笑意吟吟看向顾青昭,“顾嫔娘娘,您说是吧?” “唉,这是说得什么话。”裴贵妃笑着在众人的福身礼中坐到了主位上,笑着看向乳母怀里的小皇子,“顾嫔诞下小皇子,功劳甚伟,即便只是嫔位,那也是有功之人。只是顾嫔妹妹虽然有子嗣在膝下,到底家世……” 裴氏像是提到什么禁忌一般,同情似的看了顾青昭一眼,“嗐,不过陛下宠爱你,等过个几年,若是有幸能赶上宫中大封,你或许也能获封妃位呢?妹妹也莫要太伤心才是。” 这话说是宽慰,实则更像是炫耀。 关雎宫的大喜日子,裴氏一来就说这个,未免叫人不喜,可她如今位份高,贤妃也有意避着她的风头,并未搭腔,其下更无人敢说话。 白婕妤已经咬牙切齿了。 顾青昭笑着坐下,像是察觉不到她的恶意一般,“贵妃说得是,嫔妾资历浅薄,哪里比得上贵妃家世显赫功绩昭着,贵妃如此年岁便已是贵妃之位,可见陛下看重。” 她能说这样恭维的话,叫裴贵妃很是意外,不过也叫她更为自得,“顾嫔小嘴这样甜,难怪陛下平日里要多宠你一些。”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顾青昭巧言令色一般,她笑着叹息一声,目光转向一直没吭声的齐渺,挖苦道:“贤妃妹妹在这些地方,可就比不得顾嫔了。” 这话叫齐贤妃脸色铁青。 她堂堂妃位,落在裴氏的嘴里,倒像是可以随意点评议论的阿猫阿狗一般。 可碍于裴氏如今的气焰,她也不能明着对上,只能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心里气顾青昭眼看着裴氏起来了,就这样好言好语。 正瞪过去呢,就见顾青昭笑吟吟地看向裴贵妃,“说起来,贵妃怎么没带着大公主来呢?今日贤妃娘娘带了二皇子来,陛下也允准了白婕妤接大皇子在身边小住几日。若是贵妃将大公主带来了,更是热闹呢。”仟仟尛哾 闻言,齐贤妃眸光一转,不着痕迹将二皇子抱出来见人,笑得人畜无害,“可不是嘛,虽说大公主不是贵妃娘娘亲生,可如今姜氏贬为了庶人,大公主自然更亲近贵妃一些。贵妃也该带着大公主多出来走走才是,毕竟都是陛下的孩子,姐弟之间和和睦睦的,陛下见了必定高兴呢。” 这话听着是没问题,可要紧的是裴氏可没有亲生的孩子,依着裴贵妃的性子,更不可能真的如看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大公主。 如此一来,这样母慈子孝的画面可不就刺眼了吗。 裴氏眸光微暗,装作不在意地说道:“公主怕生,故而不曾带出来。” 齐贤妃就更来劲了,“就是因为公主不曾出来走动才怕生呢。这养孩子呀,最是考验耐心了,贵妃姐姐未曾经历十月怀胎就养了孩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有的。唉,也是姜氏太过狠毒,竟然想对皇嗣下手!否则若她这个生母还在,帮着贵妃一起教养大公主,定是能帮了贵妃许多忙。” 这话说得,顾青昭都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明里暗里都在提姜氏,又讽刺裴氏这个养母不尽心。加上之前姜氏的遭遇,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裴氏夺女的手段。 裴氏心里一紧,冷着眼看向齐贤妃,“姜氏咎由自取,她这样的人,如何能做皇嗣之母还担当教养之责?” 齐贤妃的话虽提及姜氏,可着眼处还在大公主身上,裴氏这脱口而出的踩压姜氏之话,更像是想努力辩白什么一样,倒印证了齐贤妃说的一番话。 好些对半日红一案不明就里的嫔妃们看裴氏的目光已经变了…… 顾青昭笑着饮了一口茶。 日头渐移,辰时正,两宫太后的赏赐到了。 慈安宫来的是掌殿大姑姑沁芳,身后四个内侍两两抬着两个红木箱子,红木箱显见的沉重,内侍后头还有一连串的侍女,手里捧着的皆是贺礼。 光是瞧这架势,就知道贺礼不俗,更可见荣太后对顾青昭和小皇子的看重。 沁芳上前,喜意绵绵,“太后娘娘庆贺三皇子满月,特命奴婢送来贺礼。祝愿小皇子平安康健、岁岁安宁。” 等箱子打开来,瞧着里头的东西,众人更是险些将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里头躺着的,乃是皇子们从周岁到六岁上头能用的东西:小到平日里头的小玩意儿诸如九连环鲁班锁,大到文房四宝、古籍书画,样样精致,件件贴心。 这些礼物,承载着的是荣太后的祝福,更是她对孙儿的喜爱和殷切盼望。 顾青昭赶忙领了儿子上前谢恩,“嫔妾和小皇子谢过太后娘娘。” 荣太后一向对关雎宫厚爱,眼下又送来这样的重礼,实在叫顾青昭受宠若惊。 其实惊讶的何止是她呢,就连裴贵妃看着这些东西都忍不住嫉妒。 若是送的礼是寻常的珍贵物件倒也罢了,可这些贺礼,太过周全细致,这可是太后实打实的喜爱。 这样明晃晃的看重,很难不让人艳羡。 第148章 封妃 她这个贵妃,也不过是太后看在裴氏的面子上,赏赐过她一顶极珍贵的步摇。 可顾青昭家世不显,只是诞下了个皇子,就得荣太后如此青眼…… 在一众嫔妃的艳羡中,寿安宫的掌殿张璃也来了。 李太后的贺礼虽没有荣太后的这般心细,可也是极重的。那些珍贵的珠宝首饰一件件的叫人眼花,嫔妃们入宫至今,李太后还是头一回这样大方。 顾青昭自个儿也震惊得不行啊。 她可还记得之前她去寿安宫,李太后可没给她什么好脸色,怎么眼下就这样厚待她?去年齐贤妃诞下二皇子的时候,李太后可是抠搜得紧。 不管如何,她忙上前接了礼谢恩。 两宫太后之后,几位荣养在宫中的太妃太嫔们都送了礼来,宫外的皇室亲眷也都送了礼入宫庆贺。 这一来二去的功夫,关雎宫正殿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叫人很挪不开眼。 嫔妃们还在眼红的时候,吴英也赶着来了。 唐昀一向出手大方,备礼也备了两份,一份单独给小皇子的满月礼,一份则是给顾青昭的。其礼之周到,媲美荣太后,物之精美,胜于李太后。 嫔妃们经历了前边那几场视觉盛宴后,眼下再看他送的礼,还是觉得晃眼。 可礼是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吴英手里那封圣旨! 众嫔妃心脏都颤了颤。 难道是晋位圣旨?顾青昭已是正三品嫔位,再晋封可就是妃了! 在众人的热烈目光中,吴英缓缓展开圣旨,扬声宣读:“陛下有旨,关雎宫嫔顾氏,克娴内则,淑德含章;阅四书而通六艺,丰实聪令;性识柔明,言容婉嫕;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仰承慈安、寿安宫皇太后慈懿,册为二品良妃,掌尚食局。令有司择吉日于两仪殿行册封礼。” 闻言,众嫔妃已然震惊得不能自已。 这不仅仅是封妃圣旨,更是赐宫权的旨意! 尚食局,那可是六尚里,除了尚宫局尚仪局之外的第三大局司!因掌了后宫吃食用度乃至大宴之饮食,若论起紧要程度来,更堪为六尚之最! 饶是齐贤妃去年那样宫权在握,也未能完全掌管尚食局。莫说其他人了,就连裴贵妃都盯着呢,如今陛下竟然越过裴贵妃和齐贤妃,将尚食局直直给了顾青昭。 这怎不叫人惊异万分! 嫔妃们看顾青昭的眼神,下意识热切起来。 一位有宠有权,膝下还有子嗣的妃主,便是裴贵妃,日后怕也不敢轻易得罪了。 “砰!” 凤华宫内,新进贡上来的茶盏碎了一地。 平日里最能哄裴贵妃欢心的方宝林,眼下也只能死死垂着脑袋,不敢直视上头的裴氏。 只听见上方传来的咆哮声,“顾青昭她一个五品官的女儿,陛下居然也给了她宫权?她也配!”而后又是一阵摔杯子摔器具的声响。 整个凤华宫的侍女们哆哆嗦嗦地跪着,这时候,竟是连劝也不敢劝。 叶辛踌躇了半晌,给方宝林使了个眼色,要她上去哄着。 方宝林有些怕,可碍于叶辛的逼迫,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娘娘息怒。” “我息怒?我怎么息怒?”裴氏气得抓起桌案上装着热茶的茶盏就朝她丢去。 方宝林不敢躲闪,直直挨了这一下。额上瞬间被砸出了红印。 她努力压抑着疼痛上前,“娘娘,顾青昭家世低微,那样出身的人家,哪里知道如何治理宫闱?陛下虽然将尚食局给了她,可尚食局四司里头多少人和事,若是有人犯了错,可不就是顾青昭的罪过?依嫔妾看,娘娘正好趁着她得意的时候,给她一些教训。叫她知道厉害,也叫陛下看清她的能耐。等陛下知晓了顾青昭本就是个无用之人,尚食局自然还是要回到娘娘您的手里。” 她这番话说得极快,裴贵妃听了脸色稍转。 方宝林心中舒了一口气,忙扶着她坐下,又重新端了杯茶奉给她,“顾青昭再厉害,不过是个四妃之末的良妃,靠的又是陛下的宠爱才有今日。可娘娘您不同,您有国公府做后盾,又身居贵妃之位,后宫之首。陛下和太后娘娘也要对您礼敬三分,何况其他人呢?” 这话叫裴贵妃心头很是舒坦,到底是接了她手里那杯茶,“你倒是能看清局势。” “嫔妾虽是舞女,可在宫中多少年,见了许多年轻时貌美的嫔妃随着容颜老去而备受冷落,都说红颜弹指老,顾青昭能得意多久?她与您云泥之别。嫔妾看得清楚,想来后宫诸位嫔妃也是心知肚明。” “若是后宫之人都如你一般懂事,那本宫也不必这般操心了。”裴贵妃很是满意方宝林,余光瞥见她额上的红痕,笑着道:“方才砸疼你了罢?叶辛,将本宫屋子里的那盒金疮药赏赐给方宝林。”仟千仦哾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这是裴氏的惯用技俩。 听着那“赏赐”二字,方宝林眸光微暗,感受着额头上的疼痛,她手心紧了紧,一股子屈辱感蔓延上心头。 到底是做过许多年的底层人了,方宝林很懂得如何哄裴氏,于是千恩万谢说道:“多谢娘娘。” 出了凤华宫,虞嫔就迎上来,冷嘲热讽,“方宝林还真是一张巧嘴,难怪能说动贵妃娘娘当初把你从舞女堆里挑出来。”她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着方氏,尖酸刻薄道:“不过你也别得意,不要以为会说几句话就能越过本宫了。低贱之人就是低贱之人,你以为贵妃娘娘当真看重你吗?若不是你还有些用,你就是活该伺候人的命。” 方宝林眸光骤冷,“我再低贱,也比某些只知道说大话的人来得实在。虞嫔娘娘要是有本事,方才贵妃娘娘盛怒之时怎么跟个鹌鹑一样呢?”她冷笑,“你也就能在我面前摆摆嫔主的架子罢了。你以为你是谁?若你不是南楚公主,你看满后宫谁会在意你?” 这话无疑是往虞嫔心上扎刀,她顿时气急咒骂出声:“贱人!你敢这样和本宫说话!” 第149章 赏 虞嫔咬牙切齿,扬手想狠狠教训她。 手方举起,就被方宝林轻而易举地抓住。 “不过说了句实话你就这样按捺不住了?”方氏冷笑着一把甩开她的手,嗤笑,“哼,无宠之人。” 虞嫔唯有刚入东宫那会子有了些许恩宠,此后连面见圣颜的机会都寥寥无几,倒是方宝林,虽位份低微,可因是裴贵妃举荐的,入宫后恩宠也排在前列,仅次于顾青昭和王美人。 宫里向来捧高踩低,方宝林是新贵,六尚二十四司也不敢怠慢她。长此以往,也养足了她的傲气。 虞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趾高气昂地离去,自个儿则站在原地气得身子发抖。 凤华宫外面的事情,不过须臾便传到了裴贵妃耳朵里。 她只是不屑地笑,“宫中容不下无用之人,她若一直这样起不来,也活该一个宝林都欺负到她头上,不必理会她。倒是关雎宫和尚食局那边,多找些人盯着。” 被裴氏磨牙凿齿恨着的顾青昭此时正忙着处理那一屋子的贺礼。 “都细细清点了,登记入库罢。”毕竟是自己宫里办宴会,一日周旋下来,她颇感身心俱疲累了,撑着手靠在软榻引枕上,一脸的疲倦。 沈临过来给她捏肩膀:“主子今日获封妃位,关雎宫伺候的人眼下都在屏门外,等着给主子贺喜呢。” 顾青昭忙挺直身子,拍了拍脑袋,“姑姑不说我都忘了。绯紫。” 正在清点礼品的绯紫应声而来,她是专掌关雎宫宫人月银的。 “从我的私库里拨笔银两出去,关雎宫上下服侍的人,每人犒赏三月月银。”自打入宫以来,关雎宫服侍的人都格外尽心,也没在她怀着孩子的时候给她添堵,这笔银子,顾青昭花得并不觉心疼,“恭贺就不必了,等改日得空了,叫蔡海在小后院给设个小宴,也都乐一乐松活一下。” “多谢主子!奴婢这就去办。”绯紫听了喜笑颜开的,三月月银啊…… “等等。”顾青昭叫住她,笑着:“你这丫头跑得倒快。各处管事那里,还有你们在里头贴身伺候的,赏银算六个月的。” 管事的人嘛,内侍里头就是少监往上的,除了蔡海就是蔡九和方七;侍女里头则是二等侍女往上的,从掌殿沈临开始,其下就是掌事绯紫,一等侍女红韶、丹青,二等侍女存菊染菊。这都是平日里头最累也最妥帖的一帮子人。 里头正清点东西的几人,忙欢欢喜喜地来谢恩来了,“多谢主子赏。” “这一年来诸事繁多,你们一个个要顾着我,还要管着底下那么些人,实在辛苦。这些是你们应得的。” “伺候好主子您,本是奴婢们分内之事,何来辛苦。再说主子待奴婢们不薄,为主子赴汤蹈火,奴婢们也心甘情愿。”蔡海诚恳真挚地说道。 她眉眼温柔,笑看着蔡海沈临为首的这些人,“你们几个,都是从王府或东宫就跟着我的了。事事妥帖周到,对我最是忠心诚挚不过。我知道你们的好,也定然不会薄待了你们。”仟千仦哾 “多谢主子。” 顾青昭摆了摆手,“咱们都是一同进退多久的人了,不说这些话了。”她顿了顿,缓声说起了正事道:“再过几日,关雎宫便要更添些人进来。” 她先看向了蔡海三人,“依着规制,中监上便有两个位置,少监是四个。我的意思是,太高的位置,在精不在多,暂时有你一人就行了,免得到时权利相争,闹出许多不好的事情来。方七和蔡九还是少监,至于新来的那些,都先从内侍做起,由你们管束着,若是有好的,瞧见了他本事了再来上报,该升就升。不过在选出旁的管事之前,你们也要先累几日。” 蔡海几乎是愣在那里。 他深知方七和蔡九的资历,还不足以做中监,所以他以为自家主子是要向陛下要个资历深厚的人来,和他共同掌事的,万万没想到自家主子这样信任他! 蔡海顿时喜极而泣,“咚”地一声跪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主子您放心,奴婢一定忠心耿耿,管好事情!” 因着他圆滑的性子和谄媚的面相,从前的那些主子一边看重他,一边又以貌取人怕他欺上瞒下,故而总是找人制衡着他,到后来总是因为杂务分配的事情上闹得不合,每次最后受伤的又都是他。 这算是他这么些年的心病了。 这还是头一次,自家主子全身心地信任他,不仅叫他管这样多的宫事,还不怕他有异心!简直感动哭了好吗~ 呜呜,我要把自己这辈子都卖给主子娘娘! 顾青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梨花带雨相给惹得忍俊不禁,“快起来快起来,怎么还哭呢。” 一众人也是啼笑皆非,主要是蔡海这长相一哭起来,实在是又可怜又好笑。 蔡九忙领着自己师傅到一边整理仪态去了。 顾青昭则又说起侍女上的管理来,“妃位上有掌殿一人,掌事两人。沈临姑姑和绯紫的位置不变,这新添的一位掌事,就由红韶来做。” 原本的一等侍女上,只有红韶和丹青,但红韶素来处事更周全一些,丹青对此也没有怨言。 她是当初犯了错去外头伺候的,入宫后主子便将她提回了里头做一等,这已然很是照顾她了。做不做掌事,于她而言并无区别,不管怎样,都是伺候自家主子。 “至于一等和二等的侍女,姑姑看哪些合适?”顾青昭问沈临。 沈临管着关雎宫所有侍女,哪位侍女做事体贴周到,哪位侍女性子懒不伶俐,她一清二楚,“二等上的存菊和染菊都是可以做一等的,三等侍女里,箬竹和茹竹很是勤快,可升为二等侍女。” 顾青昭颔首,“如此一来,一等上就缺了一个,二等上缺两个。” “要不要知会吴大人一声,叫内仆局和尚宫局送些合适的人来?” “不必。”顾青昭另有打算,“管事的人不在多,够用就行,留着位置,才有往上的冲劲不是。” 内侍里头,也是一样的道理。 第150章 取名 沈临莞尔,“主子思虑周全。” 驭下亦是有门道可循的。 宫中侍女内侍不到一定年龄是不可以出宫的,而关雎宫服侍的人,离出宫都还有好些年,若是一下子填满了所有管事的位置,底下的人没有可晋升的门路,久而久之也会掉了激情,懈怠于本职。有希望,才有动力嘛。 难怪陛下和太后肯让自家娘娘掌宫权呢,端看这每处需要花功夫的地方,顾青昭做的,没有一处不妥帖,饶是世家出身的贵女,也不一定有她这份魄力。 “行了,今日你们也都累了,不用守夜的都去歇息罢。”顾青昭笑着道。 众人就应声退了出去,绯紫也拿了赏赐出门去,外头顿时响起一小阵欢呼,众人隔着门窗谢恩。 唐昀来的时候,就见一个个笑眯着眼给他问安,一问才晓得是得了赏赐。 “是了,你们这一年来,服侍你们主子周到,眼下良妃平安诞下皇子,也有你们一份功劳。”他向后招了招手,“吴英,关雎宫上下,赏半年月银。你去安排。” 闻言,众人大喜过望,忙跪下去谢恩,“多谢陛下赏赐!” 加上之前自家主子的赏赐,关雎宫众人不可谓不是发了笔小财。更何况这又是陛下亲自赏赐,这样的殊荣,放眼皇宫,那都没有几个! 光是这个,就能叫他们吹嘘大半辈子了。 怎能不叫人欣喜若狂呢?这就是跟对主子的好处啊! 顾青昭出门来迎他,笑道:“陛下可是要破财了。” 关雎宫上下可是有百十来号人呢。 唐昀抬眼看去,她站在红木屏门前盈盈笑着,一袭桃色绣卷云纹的常服,斜阳余光轻洒在她脸庞,衬得她格外温柔冻人。 他扬眉浅笑,三步并两步走上去,拉了她的手,压低声音:“那良妃打算怎么补偿?”嗓音低沉迷醉,一双桃花眼更是潋滟生辉,加上这语气…… 顾青昭余光瞥见底下埋着头装死的众人,忍不住笑着睨了他一眼,“大白天的,陛下没个正形。” 唐昀握了握她的手,低眉看着她笑,“我可没说别的,昭儿,你想何处去了?” …… 顾青昭不理她了,往里走。 唐昀笑着跟上去。 蔡海体贴地关上大门,隔绝了底下人的视线。 “都是做娘亲的人了,昭儿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唐昀笑得没脸没皮的,从后头拉了顾青昭的手,一同坐去了软榻上。qqxδnew “今儿正午的时候,本来是要亲自来参加皇儿满月宴的,谁知礼部尚书来说起科举的事情,一时没脱开身。” 大邕三年一科举,本来去年就办的,因着边关战事加上先帝病重,这事就耽搁了下来。眼下春闱都过了,只差殿选了,所以他这个做皇帝,才会更忙一些。 顾青昭表示理解,“陛下是天子,自当以国事为重。” 唐昀叹息着搂着她的肩膀,“话虽如此,可我也盼望着能多与你们母子相处。” 在顾青昭这里,他无论多焦躁的心都能奇迹般安定下来,尤其是三皇子出生后,这样的感觉更甚。每每坐在紫宸殿里,他都会忍不住惦念关雎宫里的她。 只要一想起这个人来,整颗心似乎都被甜蜜装满了,他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可却是从未有过的心愉。 “这几日我想了好些字想给咱们皇儿,思来想去,唯有一字最好。” 顾青昭来了精神,“哪个字?” “泽。”他一字一句,缓声道:“凡民依水而居,水聚汇处曰泽。又可称是雨露、润泽之意,我盼望我们的皇儿,有水之厚德,如朝露般熠熠生辉。” 这样的字眼,自是极好,顾青昭反复念了几遍,也心生欢喜。 “这样好的字,陛下给了我们皇儿,那其他皇子和公主,陛下打算给什么字?”倒也不是她想瞎打听,唐昀膝下四个孩子,前两个都快两岁了还没定下名字,她的儿子最小,倒先定了,未免叫人觉得太过,倒不如一起取了,反正也是早晚的事。 “前些日子礼部和宗正寺都送了名上来,大皇子就取一‘宽’字,意为‘广大’,大公主取‘婧’字,从女从青,也是个好意头。” “礼部送上来的,自然都是好的。”可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罢了,“二皇子的名儿,是要太后来取吗?” 他颔首,“是母后亲自来说了的,取的是‘翊’字。” 顾青昭稍显惊愕。 翊,有振翅高飞之意,可更多时候,是通“翼”,译为“翅膀”,取辅佐之意。 “你也瞧出什么来了?”唐昀笑了笑,“荣氏和齐氏想再出一个皇后,母后这是在表明立场呢。” 到底是利欲熏心了,唐昀若是有意立谁为后,压根不必等到现在。 荣太后心知肚明,也怕自家人剑走偏锋,所以才有这赐名,是警示齐氏和荣氏,也是做给唐昀看。 “太后娘娘,最是睿智不过。”她下意识想避开这个话题,“如此一来,皇子公主们的名字便也定下了,白婕妤晓得了,定然万分高兴。” “白氏在你有孕之时,时刻陪着你,也算有功。既如此,就给她个恩典,将大皇子放她那多养些时日罢。”唐昀是知晓白氏和顾青昭关系好的,这算是爱屋及乌了。 “说起来,白婕妤也算是最早陪着陛下的了,便是裴贵妃,也比不得她侍奉年久。她又是大皇子生母,身份亦是尊贵,陛下若真要给恩典,倒不如给个大的。”顾青昭笑意吟吟。 她这么一提,唐昀也开始琢磨起来了。 好歹是他长子的母亲,总在婕妤位置上,也不合适。 到底又是当年从广集殿到王府陪着过来的,也算资历深厚,且白氏这么些年虽然有些小毛病,却未犯过大错,一个嫔主,倒也当得。 “既如此,就给她晋位,升做正三品嫔主。入主朝云宫正殿。” 顾青昭杏眼弯弯,“那我就先替白妹妹谢过殿下了。” 第151章 来者不善 翌日,白婕妤封嫔的旨意便晓谕旨后宫。 顾青昭刚用完膳,红韶就进屋来禀报,“主子,白嫔娘娘带着大皇子来了。” 圣旨已下,自然不能再称呼为“婕妤”。 顾青昭净了手去东暖阁见她。 “姐姐!”白嫔一见她来,连忙领着大皇子起身行大礼。 “你我何需行此大礼,快起来。”顾青昭去扶她。 白氏几乎是喜极而泣,“今儿一大早,吴太监就来宣旨,我就知晓定是姐姐在陛下面前替我说话了。实在不知该如何谢姐姐才好。” 顾青昭拉着她坐下,“这与我可没关系,是陛下觉得你好才给了晋位的。你不必谢我。” 白嫔只当她是自谦。.qqxsΠéw 她再是大皇子生母,资历再久,可家世低微不得宠爱,若非顾青昭,陛下许是都想不起她,又怎会给她晋位? 嫔位和婕妤看似是一级之差,可二者只见的差距,可谓是云泥之别。 后宫嫔妃万千,可也只有真正到了嫔位上,才能入皇家玉蝶,才算是真正有名有分的皇家之人。且不提嫔位上的待遇比起婕妤了高了很大一截,光是居正殿,可以抚养皇嗣这一点,就足以叫所有后宫女子千万般眼热了。 也因为嫔位往上的特殊性,因此历朝历代嫔位以上的后妃册封,都是极难的。譬如先帝朝,像白氏这样有了子嗣却出身寒微的嫔妃,能到婕妤已然是万幸,就好比如今的李太后罢,尚且还是官宦出身呢,生下皇子后多年,一直处在婕妤的位份上,再无半分进益。 古往今来,多少嫔妃因各种原因卡在婕妤位置上直至老死也不能再进一步,白氏也以为自己要在婕妤位置上终老一生了,她想着,若是自个儿运气好一些,等到大皇子长成取妃出宫建府的时候,或许能因子嗣获封嫔位出宫享福。可那也是得大皇子一直没有养母,且跟她亲近才行的。 万万没料到,才是眼下这般年岁,她就能晋封嫔位了,这就意味着她有资格独掌一宫,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儿子了,她怎能不心花怒放,怎能不感激顾青昭的恩情。 “若非姐姐,陛下怎会想起给我嫔位。”她抱着大皇子,眼里都闪起了泪花,“我日夜害怕有朝一日有人把皇儿抢了去,如今这样圆满,姐姐对我有大恩。若来日需要我做什么,姐姐尽管开口,上刀山下油锅,妹妹绝不会有半分退惧。” 白婕妤封嫔的消息,不过半日,后宫皆知。 凤华宫里裴贵妃攥紧了手心,“本还想着,如今封了贵妃,要个皇子在膝下养也是轻易,没料到陛下竟册封了白氏。这样一来,三个皇子,生母都是主位,本宫倒是不好下手了。” 今日方宝林等人不在,只叶辛在旁伺候着,她猜测道:“白婕妤出身不高,按理说不能这样快晋封的……听说昨儿陛下是歇在关雎宫的,会不会是良妃?” “白氏素来狐媚,再加上个顾青昭……”裴贵妃眯了眯眼,“两个皇子,真是好大的手笔。” “那如今怎么办?”叶辛顿感处境不妙。 “底下不是有个小侍女常和寿安宫的人往来?让她给寿安宫透露透露消息,这锅,顾青昭不背也得背……” 午时正,寿安宫就来了人。 “太后娘娘召顾妃娘娘即刻前往寿安宫。” 来者不善,顾青昭应了声叫稍等就入内去更衣。 “是为着白嫔娘娘的事?”丹青伺候着她穿衣裳,一边疑惑一边也担忧,“太后娘娘这模样像是要兴师问罪,可昨日三皇子满月宴上,太后娘娘不还很是看重您?” “说是看重,实则倒像是在和慈安宫荣太后怄气呢。”沈临看得透。 当初贤妃孩子满月宴,李太后半点不看重,如今却如此抬举关雎宫,一来是为着气慈安宫那边,二来,也未尝没有要离间顾青昭和荣太后的意思。 顾青昭没说什么,只看了眼沈临,“今日姑姑和我一同去就是了。” 其他几个,到底年轻气盛的。 轿辇是一早备好的,到了寿安宫,便被叫入了正殿去。远远的,就看见李太后拉着李美人的手不知说些什么,一脸的气愤。 顾青昭上前去,屈身行礼,“太后娘娘万安。” 闻言太后转眼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里都快喷火了,“万安?后宫都乱套了我如何能万安?哀家且问你,白氏封嫔,是不是你的意思?” 这突如其来的怒意,倒像是有人刻意提醒过一般…… 顾青昭坦言,“臣妾确实跟陛下提过白婕妤,陛下觉得白婕妤乃是大皇子生母,又侍奉年久,故而晋封为嫔。” “你这意思,倒是陛下自个儿愚昧了?”太后瞪着冷眼。 “臣妾不敢。” “哼!陛下素来心如明镜,若非受你蒙蔽,怎会抬举一个宫女为嫔?宫中其他嫔妃样样俱佳,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白氏?”她冷哼一声,“一个宫女出身的,也配为嫔?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丢了皇家脸面。” “宫中嫔位册封,素来确实看重出身,白婕妤能封嫔,许是陛下看重子嗣缘故。若大皇子一直在广集殿,不能养于生母膝下,为着皇子能顺利长成,许是就要给大皇子寻一个妃主或嫔主为养母了。陛下的意思是,还是叫大皇子养在生母膝下好些。” 顾青昭这话,李太后倒颇为认同。 毕竟她自个儿就是唐昀生母,当年就是因为资历不够才不能抚养皇子的。 “话虽如此,可白氏出身太低,若传出去,这不是叫外人笑话?”李太后还是不满。 一旁的李美人就出声,“姑母是为着皇室名声考虑,可若白婕妤不晋封,大皇子就该给裴贵妃或是龚嫔娘娘抚养了。” 闻言,李太后顿时蹙眉。 高位嫔妃里头,她当初是最不喜欢贤妃和顾青昭,可那不代表她对裴氏和龚氏有好感。 一个是险些抢了李家太子妃之位的,一个是高门贵女,她都很是不喜。 第152章 宫务 “皇子何其尊贵,即便不给生母抚养,那也该是广集殿好生安顿,给个养母算是什么。”李太后抱怨出声。若非当年先帝抱自己儿子抱给皇后,她如今也不会和儿子生分至此。 见她脸色有转圜,不再拘泥于那事,李美人忙提醒道:“姑母,顾妃娘娘才出月子不久,怕是不好久站。” “不过生个孩子,哪里就这么娇弱了?”李太后不满地打量了顾青昭几眼,才松口,“坐吧。” “多谢太后。”顾青昭朝李美人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 “到底是妃主了,还掌了宫权,总归和从前不一样起来。”李太后阴阳怪气,“昨儿陛下好似又是在关雎宫罢?” “臣妾再晋封,也是后妃,在太后跟前,亦是晚辈。昨日皇儿满月宴,陛下是心疼孩子。”顾青昭端坐着,说道:“说起来,还未谢过娘娘昨日厚礼。” 她起身,行了个万福礼。 李太后见状才满意了,“你倒是有个知道感恩的。比贤妃好上许多。” 在她眼里,贤妃处处都是不对的。 顾青昭又在寿安宫坐了一会子,李太后性子阴晴不定,她和李美人只能好话说尽才哄得了李太后高兴。 出门时,照样是李美人来送的。 “娘娘莫怪,今儿一早姑母听说白姐姐晋位时,只是浅浅说道了几句,并未有太多怒意,可我回宫一趟回来后,姑母就一口笃定是娘娘在陛下跟前吹了枕边风,发了好大的火。这其中缘由,娘娘聪慧,想必也猜得到。” “是凤华宫?”除了裴贵妃,就是几个主位有这心思,倒也不排除底下那些上蹿下跳,见不得她好的,可若要挑拨到李太后耳边,还差些意思。 “正是。寿安宫有个二等侍女,与凤华宫来往很是密切。”李美人说着也忍不住笑叹,“其实姑母更多气的还是我不争气,眼瞧着白嫔娘娘起来,有些恨铁不成刚罢了。” 顾青昭浅笑,“李美人才貌双绝,必定是有来日的。” “那就承娘娘吉言了。” 回宫的路上,沈临开口,“主子觉得,李美人的话,可信吗?” 顾青昭勾唇,“裴贵妃也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即便不是她,难道我还能和凤华宫和解吗?” 中秋宴上的事情,她可记得清楚。险些她和儿子,就双双没命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太后这样发怒,说白了,也是埋怨陛下不给李美人合适的位份,再加上李家长子官职的事情。” 也是唐昀心里头对李太后难过失望,否则要给李家那小表弟一个闲职,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偏偏李太后只恨着唐昀不肯孝顺她,半点儿不给唐昀好面。 就这样下去,母子俩能冰释前嫌才怪了。 只兀自叹息着,后头方七匆匆赶来,“主子,慈安宫太后来请。说是找您有事相商。” 顾青昭只得转道,前往慈安宫。 而此刻的慈安宫内,贤妃还在荣太后跟前嘟囔抱怨着:“那白氏竟然也封了嫔,气死人了。” “你气什么气?她是大皇子生母,封嫔哪里就过分了?”荣太后瞪她,“先帝一朝,子嗣众多。寿安宫那位当年生下陛下的时候,妃位嫔妃已然满了许多年了,这才一直没法子晋位只待在婕妤的位子上。如今陛下正是子嗣少的时候,高位也多空悬,凭子嗣晋封,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好吧。”想起昔日和白氏种种,心里总归不舒坦就是了。 太后看出来了,就耐心劝着,“本来恩宠就这么多,她那样出身的女子,早年不争宠哪里有今日?总归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功夫,她也未曾害过你。何况我眼瞧着如今她跟着良妃,性子也好了不少,至少待大皇子,是百般疼爱的,这就足够了。” 她这位置了,自然更在意孙儿过得好不好。只要是慈母,在太后眼里,就是个好的。 “行了,你也别一脸不高兴了,待会几位主位都到了,你这样难免叫人猜疑。” 正说着话,外头就传,说是裴贵妃、龚嫔到了。 顾青昭因着去了寿安宫一趟,接到口谕时晚了些,来得稍微晚些。 太后表示理解,并未责怪。 “你们四个,是如今掌宫的主位嫔妃,好多事情也该渐渐移交到你们手上,哀家今日召你们来,是想着给你们说一说眼下亟需筹办之事,也叫你们早些上手,等你们熟悉了,哀家也好脱手享清福了。” 闻言裴贵妃很是激动,忙道:“太后娘娘信重,臣妾们自当尽心尽力。” 太后慈和地笑了笑,继续道:“眼下就是两件事情要筹办,一是十五那日的亲蚕礼,二是四月份的秀女大选。亲蚕礼一应事宜皆已完备,又有礼部和宗正寺盯着,六尚二十四司也已然清楚各项事宜,你们虽不必忙活什么,可细心看一看,于你们都有好处。日后每年的亲蚕礼,就得落到了你们手上了。” 四人皆颔首称是。 “再有便是这大选,因你们都很乖巧聪慧,陛下也无需选妃充实后宫了。故而这次大选是为着宗室男儿们选妃。”太后咬字清晰,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叫听得人很是专注,“这次大都是贵女参选,故而要更谨慎些,所以你们得多费心……” 虽说时间紧迫了些,可该走的程序已经走完了,四妃只是接手罢了,倒也不难。 太后教授四人东西,并不藏私,该注意的地方,讲得清晰细致,四人听了受益匪浅。.qqxsΠéw 日头渐移,太后缓缓说着,不觉已是太阳西落。 “哀家啰嗦多了,难为你们听一下午。”她端了一杯茶盏喝了茶,浅笑道。 “太后潜心教导,臣妾等收获良多。”饶是裴贵妃也不禁赞叹太后一身的本事,话语里不由更带了恭敬。 “你们肯听就好,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们了。”太后笑着道。 “臣妾和贤妃妹妹龚嫔妹妹倒是不觉困难,就是良妃……”裴贵妃意味深长地笑着,“良妃妹妹初初掌宫,只怕不能胜任,不如良妃先看着,下次再接触这些难事。” 第153章 利益之争 裴贵妃想架空顾青昭的心思昭然若揭。 齐渺和龚嫔不约而同地没有选择作声。 顾青昭近来风头太盛,眼下又诞下皇子,若是再叫她真正拿了权柄,她们两人地位的也要往后靠。宫权就这么多,三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分不均,这再多一个人来,岂非更叫权利削减? 顾青昭勾唇笑了,从前她事事隐忍,能过且过,那是因为自个儿还不显山不显水,可以选择谁都不得罪,隐匿在人群里头,也没人会想起去对付她,故而能过些闲适安宁的生活。 可到了如今,她已然走到人前,若步步退让,只会叫人觉得软弱可欺,人人得而轻贱。反将自己置于险境。 何况,该是她的东西,她又凭什么拱手让人呢? 尤其是让给裴氏。 她扬眉笑着,“正如贵妃姐姐所言,臣妾初初接手宫权,好多地方还需多磨炼,正因如此,才要多上手学着。方才太后娘娘不也说,初学者多看多学多做,方能练就本领,若臣妾眼下就知难而退,岂非辜负了太后娘娘教诲?” 裴贵妃没料到顾青昭能这么说,毕竟她从前谨慎得很,轻易不会这样直截了当地与她说话。 察觉到顾青昭的改变,裴氏危机感骤升,微眯凤眼,端着笑说道:“本宫也是想着妹妹才出月子不久,怕累着你。再说了,不管如何,总是要先以皇嗣为重,妹妹难道忍心瞧着三皇子无人照料?” 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顾青昭若要参与宫务,那就是她急功近利,为此不惜牺牲自己孩子,面目可憎了。 膝下有子嗣的齐贤妃不免蹙眉。 顾青昭不紧不慢回话,“贵妃姐姐关心,妹妹很是动容。只是臣妾以为,宫务和皇嗣,二者并非不可共存。若是治理好了宫务,叫后宫安稳顺当,是为陛下和太后娘娘解忧,亦是叫宫闱清净,保皇嗣们平安长成。想来诸位姐妹与臣妾的想法,应是一致。” 这番话谁会反驳呢? 齐贤妃也终于开口,“裴贵妃养着大公主,不也抓着宫权?若是如裴贵妃所言,为着皇嗣着想就不能想着宫权,那咱们这几个里头,也就龚嫔可以掌宫了,不如裴贵妃也下了令,叫上官尚宫和钱尚功一同去效力龚嫔妹妹。” 这极不客气的话叫裴氏的笑脸险些龟裂。 齐贤妃见状就冷哼一声。 权柄下移,裴氏哪里肯。 “渺儿,怎能这样无礼?”太后蹙眉看她一眼,很是不赞同。 “姑母,我知道错了。”齐贤妃忙装模作样陪笑,“妹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姐姐不会生气罢?”qqxsnew 这样叫人见了更气愤的语态,还是她从早年白嫔那儿学来的。 裴贵妃气得仪态都差点没稳住了。 “放肆!” 是太后开口了,语气比起方才来,多了凌厉和威慑,“以下犯上,这就是平时哀家教你的?” “姑母……”齐贤妃怔怔开口,方才嘴上功夫赢了裴贵妃的喜悦荡然无存。 “贤妃禁足一月,即刻回宫自省。” “姑母!”齐贤妃大惊,马上就是亲蚕礼了和秀女大选了,禁足一月,她便什么都错过了。 可荣太后半点情面不给,贤妃终于是被沁芳姑姑和冬夏劝着回去了。 “贤妃被哀家惯坏了,口无遮拦了些。贵妃莫要放在心上。” 裴氏心里这才舒坦了,“贤妃妹妹年纪还小。不过是句话的功夫,不碍事。” 荣太后才又说起正事来,“方才良妃所言很是。你们都是顶顶聪慧的,皇嗣和宫务想来是能够兼顾的。退一万步说,各宫还有那么些伺候的人在,若是主子不在皇嗣就不能有个安稳,那才是要贻笑大方的。” “娘娘说得是,是臣妾想着顾妹妹身子弱,怕她受不住,到底是臣妾偏颇了。”裴氏自个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太后也不揭穿她,“眼下贤妃禁足,亲蚕礼和大选,你们就要更忙碌些,都早些回去歇着罢。” 三人屈身告退。 裴贵妃自然走在最前头,也是最先坐上轿辇扬长而去。 龚嫔和顾青昭不期然走到一起,想及方才的事情,龚嫔不由觉得有些尴尬,到底是这么多年端庄过来的人,面上端着得体的笑,如往常一样与顾青昭打招呼,“自打姐姐产下三皇子,算来也有月余了。昨儿满月宴关雎宫人来人往,也没来得及与姐姐说说话。” 顾青昭暗自佩服她的心性,这样都能如此面不改色,“同为宫妃,何愁没机会一同说话呢。” 龚嫔哑然失笑,“姐姐说得是。” 龚嫔住的承德宫在西边,与东边靠前的关雎宫隔着宽长的御道和好几处院所宫殿,不比在东宫时住得近,两人出了慈安宫正门,便分道扬镳。 坐在轿辇上缓缓行着,龚嫔突然摇头叹息,“到底是有了利益纷扰,人聚了又散。” 从前她与良妃,也算得上脾性相投,还能在盛夏夜里一同赏昙花,如今却是各自不同了。 蒲荷侍立在一侧,小步走着,面色有些复杂,“说起来主子您与良妃娘娘也从未交恶,只是入宫后……” 得知顾青昭有了身孕那会子,龚嫔也是整夜整夜地没睡着。 说嫉妒罢,谈不上,可羡慕却是怎么都免不了的。 羡慕她有宠还能有子嗣,自个儿出身大族,模样也不差,却总不得陛下垂青,到底是心里头那些情绪作怪,她借口宫务繁忙,再未踏足过顾青昭处。 顾青昭岂是傻子,两人渐渐疏远,这才到了今日。 “我知道,本是我自个儿心思偏了。怨不得她。”她本以为自己手握宫权,又有龚氏做倚靠,即便无宠也与那些靠恩宠上位的人是不同的,可眼瞧着顾青昭得宠又得权,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持重,也渐渐垮了台。 她叹息,“眼瞧着良妃这般得势,只怕是陛下有意叫她起来,幸好之前未曾得罪过。” 至于今儿慈安宫的事情,利益相争,只是她不想让罢了。 宫里,怎么谈得上什么真正的姐妹情谊呢? 第154章 重任 这厢顾青昭却还未回宫,她正要上轿辇的时候,沁芳姑姑赶来叫住了她。 “良妃娘娘,太后还想留您说会子话。” 返回慈安宫后,太后就亲昵拉了她坐着,“你素来聪明,有件事我思来想去,没人比你更合适。” 能叫太后这样慎重的,必定是极为要紧的事情,顾青昭正襟危坐,“臣妾粗鄙,只怕叫太后错看。” “哀家自认眼光还是不错的。”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别慌,我想与你说的,是李太后。” 太后轻叹一声,眸光里带了些凄色,“你也知晓,陛下因着一些往事伤了心,已有许久未去寿安宫探望。前朝因着此事,上奏不断,他也全然置之不理。大邕素来重孝,朝臣们不会去理会他从前受过什么委屈,只要不敬生母,不论如何都是一大罪。他刚登基不久,若是再背个不孝的名声,那就是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于他掌朝,也有不利。” “哀家想着,要是能叫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转圜一二,昀儿在前头的压力也小些。此事我亦是琢磨了许久,一来,你到底是满宫里昀儿最喜爱的一个,由你出面,寿安宫和前朝才会觉得是昀儿的意思,才更有说服力。二来,你聪慧且稳重,没人比你更叫哀家放心。” 顶着荣太后的目光,顾青昭头皮发麻之际,心情也很复杂。 自打唐昀封储后,李太后就有意无意地挑衅过荣太后,可时至今日,荣太后还是念着要缓和唐昀母子的关系,光是这份以国事为先私仇为后的心性魄力,就足够叫人敬佩。.qqxsΠéw 可让她去对付李太后……啊,这可太有难度了些。 “太后娘娘心胸豁达,若能替陛下分忧,臣妾自当义不容辞,只是李太后那……臣妾只怕会辜负了娘娘的期望。” 有时候太过于看重,也是一种负担呐…… 她躲着李太后都还来不及,眼下要让她想办法拉近这母子的关系,实在太难。 “哀家也知道此事是叫你为难了些,”荣太后深知李太后的性子,自知是委屈了顾青昭,“尽力而为就是,不论好与歹,哀家都欠你一份情。” 这话很重,顾青昭心头忍不住一颤。 回宫的时候已然日暮。 小唐泽难得没睡,躺在软乎乎的摇篮里,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一会儿看看绯紫一会儿看看丹青,最后眼神落在顾青昭身上,咿咿呀呀地就笑起来。 顾青昭原本吊着的一颗心,瞬间好似有了着落,软成一滩水,她伸手去轻轻晃了晃摇篮,小唐泽就更是欢快起来,笑个不住。 “哎哟喂,咱们小皇子可真好看,这可爱的。”丹青心都要化了,看着小皇子一脸慈母的笑容。 “可不是,还这么小,就知道认娘亲了呢。”绯紫眉眼弯弯。 顾青昭就笑,想起他刚出生那会子,还皱巴巴又爱哭的,如今不过月余,小娃娃已然养得粉雕玉琢,尤其那双酷似他爹的眼睛,生得漂亮又惹人。 到底是月余的小娃娃,没一会儿被乳母抱去喂了奶又呼呼大睡起来。 顾青昭看得好笑,直摇头。 沈临看出她的想法来,一边扶着她出门来,一边解释道:“小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等再大些就瞌睡就少了。” “等会跑会跳了,主子只怕就要放心不下了。” “可不是。” 顾青昭从次间出来,坐到了软榻上,端了杯茶缓缓喝了一口润喉。 里头丹青看顾小皇子,绯紫出来伺候,她想着之前的事情,还许多疑惑之处,“太后素来最疼爱贤妃了,怎么这次这样当众叫贤妃难堪,还禁足一月。” “太后这才是大智慧呢。”她放下茶盏,“裴家是平定北狄的功臣,贤妃这个时候仗着有太后撑腰不敬裴贵妃,外头没闹个天翻地覆就是不错了,到时陛下和太后都下不来台。” “可之前不是说,裴家在边关……”绯紫悄声,“奴婢听闻,这些日子前朝有人提起这事呢,可是陛下好似不在意,只说裴家辛苦。” “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陛下要是这时候提这些事情,那就是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可难道就任由他们肆意胡来?陛下不生气吗?” “成大事者,必能隐忍。”有些事不说,不代表皇室就会忘了,若是裴家不察,继续胡为,早晚会有一笔大的落到头上。数罪齐发,那才是禀雷霆之势而下呢。 眼下就只能期盼裴家能收敛些,否则君臣之间,还有得闹腾。 “说起来,也是太平盛世太久了的缘故。”沈临轻叹。 盛世里,君王往往重文轻武,以至于到出乱子时,能调遣的老将就是那几个。 君王因此忌惮将帅,许多将军也因功绩恃才傲物。 多少灾祸因此而起。 顾青昭默默赞同沈临这话。 “瞧着咱们陛下倒是很有打算的。”沈临道:“前东宫亲卫统领褚崖,眼下也去了金吾卫任职,今年科举考试,陛下也特地增设了武举。” 顾青昭颔首,“除了北狄,南边和西边也都有异动,未雨绸缪怎么都是好的。” “你们主仆说什么呢,这样热闹。”竟是唐昀来了。 大邕没有什么后妃不能议政的条例,且又只是在自个儿宫内说说,并不是什么禁忌的事情,故而顾青昭很是坦诚,“正说起科举的事情,陛下怎么来了。” 起身去迎他,还没福身下去就被稳稳扶了起来,“说了多少次,自个儿宫里就不必行礼了,也不怕累着自个儿。” 顾青昭起身,由着他拉着坐下。 “听吴英说,今日太后召你去寿安宫问话了?” 原来是为着这事,她风轻云淡笑着,“太后娘娘不解为何白婕妤突然晋封,过问两句罢了。” “只是过问?”唐昀才不信呢,他可深知李太后的性子,肯定没少为难她。 想及此,他眉心紧蹙。 第155章 升迁 “就是几句话的功夫罢了,陛下莫要多想。” 见她这样,唐昀不由默了默,将她拥入怀中。 “受了委屈也不肯跟我说。”他抱着她,很有些心疼,“上林苑的樱桃熟了,想去瞧瞧吗?在东宫时,我曾允诺要带你去摘瓜果的,一直未曾兑现。” 闻言,顾青昭笑着道:“今日去慈安宫,太后娘娘交托了宫权,秀女大选之前,只怕是没有空暇了。” 细听,言语间还是有遗憾,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唐昀轻叹,“那等你空闲了,我陪着你去。” 他打心眼里,是不愿她这么忙碌的。 可后宫女子若是无权,如何能自保,如何能立威? 他不愿叫她只能在他羽翼的庇护下,才能平安。 何况她也不是那呵护在温室中的菟丝花。 “好。”顾青昭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认真道:“那陛下可不能食言。” “君无戏言。” 唐昀也颇有些自责,“到底是我之前因着政事将这事拖到如今,如今又叫你掌宫才又要延后。算我欠你一件事,可不许生我的闷气,即便觉得委屈,也要说。” “只是小事罢了,陛下本就忙碌,我晓得的。”她倒是不觉有什么。 “君子重诺,答应你了的,自然要做到。”他正色,“你可有什么愿望,只要我能做的,必定想法设法给你做成。” 就是想当贵妃也成…… 他莞尔。 父皇总说,贵妃之位之所以有两个,一个给权臣之族,另一个是要给最心爱的女子的。 反正如今妃位的册封礼还未办,还有时间给昭儿制作贵妃服制。 这一想,他思维就忍不住散开来…… 贵妃册封使找哪个大臣好呢? 相阁大臣们资历深厚,当册封使最为合适了! 等昭儿当了贵妃,是要个齐贤妃挪出凤鸾宫,还是扩建关雎宫呢? 他蹙眉,凤鸾宫齐贤妃住过了,给昭儿用就不合适了,还是扩建关雎宫罢。 里头再种些桂花、牡丹、芍药的,以示尊贵…… 他在千头万绪思考的时候,顾青昭也开始琢磨起来——是给皇儿讨几匹软和的料子做里衣呢,还是要藏书阁的几卷手抄典籍给小妹送去…… “昭儿。” “陛下。” 两人不期然一同出声。 唐昀甜丝丝地笑着,“你先说。”qqxsnew 就在这一刹那,顾青昭突然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情来,她斟酌了下词句,道:“昨儿皇儿满月宴,寿安宫太后娘娘送了重礼来。” 闻言,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顾青昭柔声:“贺礼里头有一条长命锁,瞧着就珍贵,显见是很下了功夫的。太后娘娘如此重视皇儿,显见也是在意陛下的缘故。” 唐昀皱着的眉头缓了缓,“总归是她亲孙子,你又素来乖巧,你的孩子,谁不喜欢。” 这话说得别扭,顾青昭忍不住笑,“陛下说得是,陛下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他一愣,压了压唇,一副想说又舍不得说憋屈脸,轻哼一声,“总归是你有理。” “那也是陛下惯的。”她也哼一声,带着些她自个儿都没察觉的娇意,听着叫人心痒。 唐昀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捞了她一缕头发拿着,装着气定神闲的模样,语气宠溺得很,“愈发放肆了。” 他叹气,“你也别哄着我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顾青昭从他身上爬起来,面对面坐着,“那我说了,陛下可不能生气。” 唐昀警惕了一下,“你先说。” “不行,陛下先答应。”她瘪嘴。 “好好好,只要不是叫我去给你杀人放火,都行。”真是怕了她了。 顾青昭就笑眯眯的,“陛下方才不是说答应我一件事?若是我想给承恩国公府求一个小小的闲职,陛下可会觉得为难?” 果然,一提到这事他脸色就不好了,若不是顾忌着在关雎宫,只怕脸都沉下去了。 她扯着他的袖口摇,“陛下说了不生气的。” 唐昀努力往回收了收情绪,“今儿太后还为难你,你怎么还想着给李家求好处?” 真是个傻姑娘,他的承诺别人都巴不得,她倒拿来当情去还人。 “太后并未真正刁难我,我如此也只是想还太后娘娘的恩情罢了,就当是为了泽儿。” “你哪里是为了泽儿……”他轻叹,到底没说后面的话。 “我答应你,给那李甫安一个位置。” “多谢陛下。”她笑语嫣然。 “傻姑娘。”明明是他该谢她才对。 “说起这事来,前几日官员考课结束,前秘书少监调去了礼部任职,眼下空了一个位置出来。你父亲自入秘书省,兢兢业业不曾懈怠,功绩很是出众,眼下调上去,也是理所应当。” 秘书少监,那可是从四品上的职位! 顾青昭只惊喜了一瞬,很快就忧虑起来,“可我父亲才入秘书省不过两年,如此太快上去,恐怕不能服众。” 官场亦是排外的,越往上越是如此。 “昭儿,顾大人在着作郎的位置上待了许多年,并非是才华不足,而是苦于一直没有升迁的机会。” 古往今来,要混官场的,要么有人脉,要么有机遇,人脉难得,机遇更是少有,这才出了这许多壮志难酬满腔悲愤不能化的文人才士。 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这样的景象。饶是他这个做皇帝,也不能改变。 “我曾看过顾大人的文章,针砭时弊信手拈来,文采横溢极有见地。若是一直拘束在着作局或者秘书省亦是屈才,我想着,等顾大人在秘书省多任职几年,攒够了资历,我再将他调去国子监。眼下便叫顾大人先委屈做个秘书少监,兼领国子学博士。有空暇的时候便去国子学任教一两日便是了。” 闻言,顾青昭惊得愣住。 其实历朝历代国子监的地位都有极大差别,某些朝代担心国子监高官集权,国子监只是名存实亡而已。可到了大邕近几代,国子监地位空前的高。 第156章 尚食 秘书省虽不掌实权,可已是极其清要的地方了。但若与如今的国子监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国子监发展至今,下辖国子学、太学、广文学、四门学等儒学教授之所,每三年教授生员不下数千,甚至于中高官位乃至勋爵的子孙亦求学于国子监,而这些学子,往往通过科举进入朝堂,成长为朝中官员的中流砥柱。 可以说,国子监虽不直接接触实权,可因着门生众多,号召力强,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国子祭酒及国子司业等官员亦能变相地干预朝政;即便不参与朝政,国子监之官员也是大邕文官里,最富盛名的一拨。 毕竟朝堂上的官员,十有八九出自国子监,若是哪日国子祭酒和国子司业摆了什么宴席,难道这些学生们,还能不去走动走动?baijian 因着国子监的特殊性,国子监祭酒和司业往往是要皇帝信重的人担任,在国子监掌教的,除了皇室钦点的不掌朝事的大儒外,其余也大都是兼领,可虽是兼领,却也得是文学渊博、见识广硕之辈,还得要上头的皇帝的点头才行。 可眼下,唐昀居然许诺要他父亲入国子监…… “陛下当真?”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一时不敢相信。 “我何时骗过你?” “可国子监……” 唐昀忍不住浅笑,揶揄道:“昭儿,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你父亲?” 顾青昭哑然,“这不是太过惊讶了嘛。” “你为我诞下皇子,这么些年又因我受了许多苦,我本就该待你和顾家更好些,”他道,“更何况,若非顾大人文采斐然,我也是不能随意给臣子晋升的。” 说着他桃花眼一扬,“朕,可是公私分明的。” 顾青昭无奈地看他一眼,他就弯了眉眼低声轻笑,“自然了,有时候也要偶尔偏偏心嘛。反正晋封的文书吏部已经在拟了,该是你父亲的,总归是跑不掉的。” “多谢陛下。” 顾青昭笑意吟吟,略一弯眉,眼里便好似盛满了星辰,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唐昀突然想不顾一切了,想将最好的都给她。 人都说,相处得久了,越看清彼此,越会相看两厌。 可不知为何,他只觉一颗心日复一日地更装满了甜蜜,无关皮相,无关身份,只是因为她在,他就很欢喜。 “昭儿,私下不叫陛下可好?”显得生分。 “不叫陛下叫什么?”顾青昭偏头问他。 这可有些难住了他。 他最亲近的就是昔年的太子皇兄了,可皇嫂早亡,他所知的也是皇嫂称呼皇兄为“殿下”。 他无言,抱着顾青昭腻歪了许久,不觉就是月上柳梢。 翌日顾青昭起了个大早,可还是没能赶上唐昀的步伐。 “陛下卯时一刻就起了,只匆匆吃了些东西就又回前头去了。”绯紫给她更衣时说道。 顾青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昨晚他并未早睡,人哪能这么熬? “叫小厨房午时做一盅玉竹老鸭汤并几样好克华的小食点心。” “好。” 才用着早膳,尚食局就来了人。 “来得这样早?”顾青昭微微诧异。 绯紫说道:“许是怕来迟了惹了娘娘不喜,奴婢已经叫她们在正殿候着了,丹青在外头呢。” 关雎宫正殿。 尚食米五娘领着四个副手端端正正站着,没敢轻易坐了,心里虽暗叹着关雎宫的精致华贵,可五个人愣是没一个敢没守规矩地四处看。 丹青见了几人的仪态,不由心中微惊,不由自主地也更挺直了腰板一些。 殊不知落在米尚食等人眼里,便都觉得关雎宫的侍女稳重又重规矩,更是心惊胆战了些,生怕这良妃主子不好相处。 正暗自思量着,就听上头通报:“良妃娘娘到!” 珠帘微动,有人款步而来。 米五娘连忙领着后头四个女官给顾青昭躬身行拜礼,“臣尚食米五娘,携尚食局司膳、司酝、司药、司饎拜见良妃娘娘。” 她垂着头,只看见绛紫色金线收边的裙尾在宝相花纹地绒上缓缓拂过,一股子淡淡的清香随之缭绕而来,心神飘荡间,上头传来那位娘娘的声音:“免礼。” 似是夏日晴空下的水流潺潺,又如佩环轻碰时的清脆声响,天籁一般,撩人耳畔。 米五娘心间微颤,“谢娘娘。” 这才抬头,一见上首宝座上良妃娘娘的容颜,她便只在心中慨叹一句:传闻不假。 都说良妃娘娘有倾国倾城之姿,艳冠后宫,如今见了,只觉传闻都将娘娘之美贬低了几分。 顾青昭也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几人。 大邕朝女子地位比前朝高一些,主掌后宫事务的六尚二十四司,便全由女子掌事,为理事方便,女官们着胡服,其服制如前朝: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带。四品服深绯,五品服浅绯,并金带。六品服深绿,七品服浅绿,并银带。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浅青,并踰石带。.qqxsnew 譬如米五娘,她便是着浅绯色胡服,后头四位女官,则着深绿色。 女官们地位堪比各嫔妃宫中的掌殿和掌事,因由小选选聘而来,并非婢女,可自称为“臣”,行拜礼而非福身礼。 六尚之长皆为正五品,每尚局有四位副手,乃为正六品,这几位,也就是尚食局的掌事之人了。 顾青昭弯了弯眉眼,“绯紫,给米尚食赐座。” 米尚食忙拱手,很是推脱,“臣怎可与娘娘同坐。” “关雎宫这里素来是没规矩惯了的,本宫也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的,你坐着才好谈事情。” 顾青昭笑得温和,米五娘却不敢因此就懈怠,反而更恭敬了些,“多谢娘娘。”这才堪堪坐了那绣花墩的一小半,很是正襟危坐。 “本宫头一回掌事,尚食局诸多事情,不尚清楚。只晓得米尚食是太后娘娘提拔上来的,既是太后娘娘选的人,那定然是才能出众的。” 这话瞧着短,可话里意思却还有几层呢。 米五娘心头就是一颤,不敢自夸,“娘娘谬赞,臣只是尽分内之事罢了。” “我就喜欢恪尽职守之人,如此,你我都能轻松些。”顾青昭浅浅笑着说了一句。 米五娘是聪明人,哪里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忙表忠心,“臣一定尽心竭力,不负娘娘所望。” 第157章 米五娘 米五娘说罢,忙不迭递上尚食局一应卷宗,“尚食局近年来的人事变动及各项事宜,均记载于其上,娘娘请看。” 绯紫接了,呈上去。 偌大的关雎宫,一时间就只剩了翻书页的清脆声响,底下众人屏息凝神,唯恐惊扰了上头的主子。 不知看到何处,顾青昭指尖微顿。 米五娘不知怎的突然心中一紧,就跟宫正司的人来查探尚食局时一样,分明尚食局上下没有丝毫差错,可那架势就叫她心惊胆战。 “此处言明,去年冬,茯苓宫方宝林薪炭份额为银炭二十五斤,红萝炭八斤,本宫记得,宝林的份例里头,是没有红萝炭的,婕妤位份的红萝炭份额都只有五斤,方宝林凭空多了五斤,就连银炭的份例也翻了将近一倍。” 她嗓音本就温婉,问话时也是平铺直叙的,可那眼神一投下来,米五娘就忍不住有些慌,快速解释道:“回娘娘的话,去年冬裴贵妃说方宝林冬日怕冷,炭例得多一些,故而……” 方宝林入宫后,也算小有恩宠,又有裴贵妃做依靠,六尚二十四司自然不敢轻易得罪。 她合上卷宗,问:“多出来的炭例,是从凤华宫的份例里头拿了填补的,还是裴贵妃掏了银子买的?” 这话说得米五娘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由有些惭愧,“是尚食局补上的。” “俗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个宝林的份例都如此多,这叫上头的才人美人们如何想?就算是方宝林怕冷,裴贵妃有意添补,可规矩就是规矩,没得因为谁就破例。我浅浅瞧了一下,好似方宝林今年三月的冰例也多了些是吧?既是怕冷,哪还能这么用冰。” 米五娘听得头都险些垂到地下去了,“娘娘恕罪,是臣的失职。” “从前的东西,给了就给了,本宫也没有追究的道理。只是从今往后,该是怎样就是怎样。不能无故多出东西来,更万万不能少了哪位小主子该有的份例。” 米五娘晓得,顾青昭看似是针对方宝林,实则这势头是向凤华宫去的呢。 胆战心惊之余,想起去年那场祸事来,米五娘就觉得良妃这做法无可厚非了。 “是。”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顾青昭又询问了些别的,依然是那副温柔和善的模样,也并未有责怪之词,可她每一句问话,都能叫人瞧出她对尚食局各项事宜的熟悉,不仅没有丝毫错漏,还能轻而易举看出帐目中的不对来。 从关雎宫出来,米五娘腿都是软的。 “良妃娘娘瞧着多温和的一个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可我在里头怎么就这么心慌呢。”武司膳拍了拍胸口,还有些后怕。 “何止你呢,方才说话的时候,我是生怕记错了账目,答不上回来,这比宫正司来查访时还吓人些。” 宫正司游离在内侍省和六尚二十四司之外,掌宫廷刑罚,里头设了内廷小监察司,专门窜访宫中各大局司,及时纠察中饱私囊、欺上瞒下之辈。宫正司的人,各个剑眉星目,行事也雷厉风行,眼里更是容不得一点沙子,故而每个局司都很是惧怕。 可比起当初宫正司来访时的紧张来,米五娘却觉得刚才在顾青昭的注视下答话时,那压迫感丝毫不亚于宫正司的威势。 “本以为良妃娘娘初次掌宫,好些事情还要适应一段时日,怎料娘娘对尚食局各处的事项如数家珍,倒是我轻看了娘娘。”米尚食一边走着,颇有些感慨。 “不怪大人如此,娘娘虽说出身官宦,可到底只是中下,谁能想到娘娘竟有这般见识?”武司膳说着就很敬佩,“之前还老听人说,良妃娘娘能起来,是因为容颜姣好,又生了个皇子的缘故,可我怎么瞧着,陛下看重的,是良妃娘娘这份心性呢?”qqxsnew “世人喜欢以皮相论女子善恶、得失,又说母凭子贵,致力叫众人将目光集中到除这个人能力才华以外的各处,似乎女子生来就是下等之人,唯有生了儿子才有一番地位。这便是为了轻贱女子,不肯承认世间本就有容颜绝世的女子兼具宰相胸襟和广博见识。”米五娘撇嘴,“究其根本,不过是为了满足那龌龊浅薄的稚嫩思维。” 其余四人齐齐颔首。 能入六尚当差的女官,皆是从小选中遴选而来的,个个不说才华出众,那也是有一技之长且见识广的。最见不得那些为了贬低女子而以色相论人的。 如此一来,几人对顾青昭这个新任主子,也更升起了些期盼来。 “对了大人,娘娘说后宫各处份例要按着规制来,那方宝林那……”武司膳就是负责嫔妃薪炭和冰例等事宜的,心下有些不定,“眼下就要入四月了,方宝林之前还差人来说,要多几块冰,若是按着规制来,莫说多了,还得在三月的份例上减半,到时候裴贵妃问起来可怎么回?” “裴贵妃若要问,那就实话说便是。总归如今尚食局是良妃娘娘管了,又不是凤华宫管。”凤华宫的人,向来自傲,从前没少因为份例的事情为难尚食局。 之前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如今有了靠山,米五娘也便挺直了腰杆。 烈阳当头,吴英刚从紫宸殿里头轻脚出来就被徒弟吴成拉住了,“师傅,良妃娘娘来了。” 吴英顿时瞪圆了眼睛,“何时来的?你这兔崽子怎么不早说?” “刚来,叫容棠姑姑陪着去配殿喝茶了。” 吴英就匆匆朝配殿走去,见紫宸殿的侍女们正妥帖伺候着,这才松了口气,老脸上堆了笑迎上去,“娘娘万福,这烈日炎炎的,娘娘怎么亲自来了?陛下眼下正和相阁大臣们议事呢,娘娘请稍等片刻。不过,奴婢估摸着也快了。” 顾青昭笑着颔首,她就是踩着他吃午膳的时候来的,“一路上华盖挡着,倒也不觉得热。吴太监自去忙就是,不必理会我。” 第158章 御前女使 吴英这个大太监当得其实也很累,非必要是不能离开唐昀太远的。 “哎哟,娘娘可是体恤奴婢。那娘娘自歇着,若是有何处需要,尽管吩咐吴成就是。”他转向那几个侍女,对着领头那个女官很是客气道:“还请容棠姑姑代为打点。” 吴英抬脚出去,女官容棠奉了清茶上来,“娘娘请用茶。” 顾青昭接了笑着看她,“听沈临说,姑姑入宫有二十五年了。” “奴婢不敢,娘娘直称奴婢名讳便是。”容棠端着恰到好处叫人觉得舒服的笑,“娘娘着实好记性,今年,正是奴婢入宫的第二十五个年头。” “难怪呢,姑姑在先帝朝时就在御前侍奉,资历深厚,沈临也总与我说起姑姑的教导。头几次来,都未曾碰到过姑姑,还好生遗憾。” “娘娘谬赞了。”容棠露出浅笑,之前总听御前这些小丫头们说良妃娘娘人好心善,可她只当是侍女们恭维的话,可如今自个儿见了,也着实跟着喜欢上了。 其实到了容棠这个年岁和资历,什么好话都是听厌了的,也并不以为然。可顾青昭身份地位不同,更是陛下和慈安宫太后都格外看重的人,也没必要说好话来讨好她这个御前奉茶女官,因此顾青昭的话便来得比旁人实在,分量更是不轻。 女使绿翘端着顾青昭喜欢的糕点上来,一一摆置了,退到一旁说道:“墨竹前几日还总念叨,说良妃娘娘不知何时能再来呢。” “哦?”顾青昭笑着看墨竹,“墨竹是念我了不是?” 墨竹顿时脸都红了,“娘娘就知道打趣奴婢。” 容棠一瞧,便知良妃与这几个女使关系不错,可她琢磨来琢磨去,顾青昭自入宫来到紫宸殿来的次数,也不过四五次,竟然就得了这几个眼高于顶的女使们的喜爱? 御前的女使比别处的女使是不同的,尤其是御前奉茶的女使,因着侍奉之人的特殊,地位天然就比别处的女官高了一大截。便是六尚二十四司的长官见了也要和和气气的。 当初裴贵妃来时总是端着架子,墨竹侍奉时脸也是板正极了,规规矩矩办事不卑不亢的,即便是太后外甥女齐贤妃来了,墨竹也是不曾这样亲近的。 容棠不由摇头直笑,良妃娘娘呀,总归是与旁人不同的。 再说景安帝唐昀,才从正殿出来,吴英就赶紧禀报给他:“陛下,良妃娘娘来了。” 唐昀顿时惊喜,“何时来的?”一边说着一边朝配殿走。 吴英就道:“可有好一会儿了呢。” 其实一刻钟都不到,可吴英这么一说,就叫人觉得良妃郑重起来。 唐昀高兴了,面上都带着笑,脚步轻快地朝配殿里去。 正想着见顾青昭呢,一抬脚进配殿,就见着他御前那几个女使正簇拥逗那软榻上的女子欢心呢,打眼一瞧,那中间巧笑嫣然笑若春花的人儿,可不就是他的昭儿吗? 那旁边笑得最灿烂的那个女使,好似是那个对着他都没什么笑脸的墨竹罢? 他顿时内心极为复杂。 倒不是他看上墨竹的意思,就是……好歹这是他的女使罢?怎么对良妃比对他还好呢? 真真是叫人憋闷呢。 “咳咳。”他假装咳嗽了两声,里头的人这才意识到他来了,一个个忙问安行礼。 顾青昭也从软榻上起身,缓缓走过来,福身下去,“陛下万安。” 这才对嘛,这众人瞩目的感觉…… 他勾唇,上前递手给她,“朕这里的女使都被你拐跑了。” 在人前,唐昀都是自称“朕”的,可他话语里的温柔宠溺亦能叫人觉出良妃和旁人的不同起来。qqxsnew “陛下这话听着像吃醋。”她促狭着。 唐昀哑然失笑,“什么吃醋?你这人真是。” 顾青昭被他牵着进内殿里头,身后绯紫拎着食盒跟上。 仆一坐下来,唐昀视线就挪到了那食盒上头,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给朕备了什么吃食?” “是陛下喜欢的,玉竹老鸭汤,并几样甜食点心,还有一盅冰镇的饮子。”绯紫打开食盒,顾青昭亲自端了上来,拿了碗给他呈了汤端过去,“这些日子陛下忙得脚不沾地,劳累久了,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这鸭汤熬了许久,很是可口,陛下快尝尝。” “香味都溢出来了,你小厨房里头出来的,比朕这前头的还好些。”他笑着赞了一句,拿着汤匙先舀了一勺汤喝,鲜汤下肚,他整个四肢都舒服得紧,“果然不错。” 说着又夹了肉吃,其间还给顾青昭喂了几口,一盅两人份的老鸭汤,泰半都进了唐昀的肚子,还有那几碟子点心,皆是横扫一空,最后唐昀端了那杯冰镇饮子润了润,整个人不要太舒坦。 “这一顿饭吃的,这一上午的疲倦都散了。”吃饱喝足,他靠着软枕微微斜躺,潋滟桃花眼半眯着,一副餍足的雄狮模样。 “陛下若是喜欢,改日叫小厨房做了,臣妾再给陛下送来。”自家父亲得了这样高而妥帖的职位,她自然要投桃报李,叫他舒坦些。 唐昀却摆摆手,“你还要忙其他事情呢,不必这样麻烦。” 顾青昭想了想,“若是臣妾无事就亲自来,若是不得空,就叫绯紫或是丹青来送。” 唐昀半眯的眼就睁开了,一瞧就是高兴的样,“好。” 有个人这么惦念着他,怎么能叫他不心头愉悦呢? 他身子更斜了几分,眉眼弯着,“你猜一猜,新科探花郎是谁?” 眼下是三月初了,殿试已过,这几日唐昀忙着的,就是科举的事情了。 “臣妾听说昌平伯府的二公子杨来承少有才名,今年也参了科举。”因着承化伯夫人杨袅的缘故,自打科举开始,她就晓得了这位贵公子。 可要说为何记忆这么深刻罢,还是因着这杨来承相貌很是出众,外头都传其面若冠玉貌比潘安,追求着想嫁给他的贵女数不胜数。 这样轰动京城的事情,她即便身居内宫,也是有所耳闻的。 第159章 凤华宫闹剧 唐昀莞尔,并未否认。 眼下昌平伯府三个嫡出子嗣,长子因边关战绩封将,长女为现任承化伯夫人,次子也中了探花。这就是要显赫起来的意思了。 “世袭昌平伯府素有清名,到杨来安这一代来,更是功勋累累。比起其他公爵侯爵府,都更有威望些。”唐昀缓缓道。 顾青昭颔首。 平国公府不知收敛,大邕现在可用的武将也确实稀缺,杨家若能起来为唐昀所用,那也是一柄利剑。 一牵扯到政事,就是数不清要顾虑的。 唐昀用过膳食后,略略歇了一会子,便又回了前殿,顾青昭也要忙着后头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六七日。 三月初十,乃是难得的晴朗天,万里无云,惠风和畅。 裴氏晋位贵妃、顾青昭晋位良妃、白氏晋位嫔的册封礼齐齐举行,一整日后宫满是丝竹管乐吹弹的声响。直到夜幕降临才算完。 因着后宫无后,这位正二品的贵妃就显得贵重起来,册封的翌日,后宫所有妃妾齐聚凤华宫,拜见这新鲜出炉的贵妃。 “恭喜贵妃娘娘,听说陛下已将贵妃金宝赐予娘娘,可见陛下看重。”右侧第二位的虞嫔起身恭贺,那高兴劲,好似是自己封了贵妃。 裴氏闻言颇有自得,“不过是金宝罢了,本宫倒是不在意这些东西,可奈何陛下信重,本宫也实在惊讶。” 这话像是故意说给其他三个掌宫的看的,她目光似有似无打量到顾青昭身上,“从今日起,良妃也算正式掌了宫权了,毕竟你是初次掌宫之人,若是有什么调和不过来的,亦可汇报给本宫。贤妃和龚嫔呢,算是有资历的了,倒也不必本宫多说什么,只是后宫杂务纷扰,你们定不可懈怠。” 这话说着是好话,可这居高临下的态度,未免叫人不喜。 齐贤妃张口就想怼,可她自个儿本来就在禁足当中,这两日能出来是为着册封礼的事情,当下便忍住了。 她都憋住了,顾青昭和龚嫔自然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挑裴氏的毛病,没那必要。 见四人都未唱反调,裴贵妃更是志得意满了些,料定四人顾忌她的位份,不敢得罪。仟仟尛哾 “对了,听说前些日子方宝林很是受了委屈,不知是何缘由呢?” 今日这么多嫔妃在,裴贵妃偏偏越过所有的高位,去问一个宝林,可见动机不纯。 方宝林立马便泫然欲泣起来,今日她又穿了一件青白色的齐胸襦裙,这样一哭,就显得无辜起来,她先是装模作样看了顾青昭一眼,这才委委屈屈地回话:“回贵妃娘娘的话,其实本不是多大的事情,嫔妾不该在此时说出来扰了众位姐姐的清净的,可贵妃娘娘既然问了,嫔妾自然知无不言。”她抽泣了一下,继续道:“今年天气格外热一些,三月里就有些难捱了起来。尚食局却不知是疏漏了还是怎的,只给送来了去年半数的冰例。也是嫔妾身子不争气,夏日怕热冬日畏寒,就叫底下的侍女去尚食局催一催欠下的冰例,可谁知……” 她话一说完,泪水儿就在眼眶里打转了,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受了委屈的,“谁知那尚食局的女官们说,嫔妾一个宝林,哪里配用冰?不仅不肯给嫔妾冰例,还道从下月起,嫔妾的冰例炭例都要减半,说是良妃娘娘的吩咐。” 尚食局如今隶属良妃管辖,众人自然不动声色打量起顾青昭的脸色来。 方宝林也看向顾青昭,抽抽嗒嗒道:“之前太后娘娘管着尚食局时,嫔妾尚且有充足的冰例可用,没想到如今……竟是比不得从前了。嫔妾人微言轻,不敢怨怪良妃娘娘。也料想,定是那起子人故意栽赃娘娘的,可良妃娘娘既掌了尚食局,当着众位姐姐在此,不知可否为嫔妾做一做主。好歹叫嫔妾将那冰例追回,嫔妾感激不已。” 说着,竟是给顾青昭行了大礼。 就这一番话的功夫,就把顾青昭高高架起,似是她一掌了宫权,就姐妹不认,开始命下属苛责嫔妃起来。 倒显得她刻薄又刁蛮。 裴贵妃闻言也怒了,“良妃,你是怎么掌事的?尚食局再厉害,那也只是伺候嫔妃们的一个尚局罢了,怎么还叫底下的女官反给上头的小主子气受?”说着不等顾青昭辩解,就呵斥命令道:“你尽快将尚食局那些害群之马给处置了,将方宝林的份例给补上。” 末了,又蹙着眉头道:“咱们后宫姐妹之间,合该一心才是。怎能因为瞧着人家得了恩宠就刻意刁难?到底是高位嫔妃,就算出身低一些的官宦人家,也该学着有容人之量才是。” “贵妃娘娘这话很对。嫔妾等虽说低位,可也是陛下嫔妃,方宝林平日里未曾犯错,怎么也不该被无故克扣份例才是。”出声的是凤鸾宫的王美人,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顾青昭,道:“自然了,良妃娘娘平日里忙着去紫宸殿送吃食,又要照顾小皇子,怕是不曾在意过这些。嫔妾等也理解。只是在其位谋其事,良妃娘娘得陛下和太后娘娘信重,也不该如此辜负君恩。” 这番“仗义执言”,引起了好些嫔妃的共鸣。 一时间,好些人看顾青昭的眼神已然变了。 白嫔自是不信这些鬼话,一听王美人这话就怒了怼回去,“方宝林一面之词,王美人都未曾询问真伪就开始指责起来,你一非掌宫之人,二非妃主,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 王美人吃瘪,扭头轻哼,“同为嫔妃,难道实话也不能说了?” “实话?未曾辨证过真伪的就算实话了?那本宫说你王美人有意栽赃陷害嫔妃,那也是实话了?” “……白嫔娘娘非要曲解嫔妾的意思,嫔妾也无话可说。”王美人渐渐不敌。 “哼,怎么本宫说你一句就是曲解了?你方才信誓旦旦说良妃娘娘的时候,怎么没这等觉悟呢?” 第160章 方氏背祸 白嫔的嘴皮子功夫,满后宫都是数一数二的,见齐贤妃宫里的王美人败下阵来,裴贵妃暗自觉得好笑,可有打压顾青昭和白嫔的机会,她也不愿放过,于是不怀好意地开口,“白婕妤自打封嫔后,到底是腰杆子硬了,不知是否是和良妃走得近的缘故?” 这话简直是没头没脑地刻意抹黑,白嫔见状要怼。 顾青昭却先开了口,声色淡淡,“原本有些事情,顾及着后宫姐妹之间的情分,我是不愿意公示出来的。可如今竟因此事起了这样的争端,可见是我处理不善了。”她微微侧目,“绯紫,将卷宗呈上来。” 绯紫不紧不慢从袖口里取出两本账目来,上前,一本递给了裴贵妃,一本递给了齐贤妃。 见状,方宝林不由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这两本账目,一本是后宫嫔妃按照规制该有的各样份例名录。另一本是自打咱们姐妹入宫后,各宫各嫔妃所得实际份例数目。两本账目皆有尚宫局、尚食局和宫正司之拓印可验。” “账目中记载,方宝林自入宫起,所得份例皆高之于规定份额一倍有余,比各宫婕妤美人之份还高上不少。”平铺直叙地说完了这些叫后宫嫔妃都震惊不已的帐目后,顾青昭看向裴贵妃,秀眉一蹙,很是疑惑地问:“此事我也问过尚食局诸长,都说是贵妃娘娘特意交代的。因此我接手尚食局后,才未曾追究此事,只叫尚食局依着规制办事。怎么如今听着贵妃娘娘的话,倒像是从来不知此事一般?” 裴贵妃看着手中的账本,不由手心一紧。 她这里的账本是记载各宫嫔妃份例规制的,也就是说,证明方宝林多得份例逾越规制的那本账册,在齐贤妃手里…… 她想到什么,顿时咬牙切齿起来。 顾青昭,这是有备而来啊。 果然,顾青昭话音落下不久,齐贤妃就很是诧异地开了口,“方氏一个宝林去年冬天的炭例竟足足高了一倍!里头竟还有红萝炭!今年三月,方宝林所得冰例,更是婕妤位份都不及的。”一行行一目目看得她火冒三丈,“啪”地一声合上账本,齐渺怒不可遏斥责方宝林,“你所得份例本就逾越,尚食局未曾追回已然是仁慈了,你如今竟还倒打一耙,连良妃都冤枉上了,真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贤妃虽然脾气火爆,可“猪狗”这样的骂词也是头一回,可见是气得狠了。 可她这骂罢,顾青昭瞧着多少有些指桑骂槐的成分在。 裴贵妃显见脸色很不好。 齐渺这话一出,一时间,凤华宫正殿都炸开了锅。 张美人记恨方宝林许久了,看着她倒霉真是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方宝林仗着有依靠,欺上瞒下的,贵妃娘娘倒还真是厚此薄彼,纵容得她一个宝林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诬陷妃主了。” “我……”方宝林万万没料到是这个展开,有些手足无措。 裴贵妃也气啊。 她就是看着顾青昭才掌宫,料想她不能在短时间内熟悉尚食局事务,更遑论这些有瑕疵的账目,故而才敢撺掇方宝林来这一出。为的就是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叫她失了面子也失了威信,更无法拿捏尚食局。 等日后她真能上手的时候,事情已过,她也没法子再张扬出来。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几日,顾青昭居然就拿到了这些账目……倒是小瞧了她。 不过小半刻钟的功夫,顾青昭和裴贵妃的待遇就颠倒了。 如今是满后宫的嫔妃开始质疑起裴氏来。 裴氏倒是不惧,只是这样的名声若传出去,于她很是不利。 她想了想,浅笑解释道:“本宫虽居高位,可素来都是平等对待的。从不曾指使过人说过这些话,怕是尚食局的人听错悟错也是有的。” “听良妃娘娘所言,尚食局上下都是这话,且方宝林这特殊待遇可不是一日两日,可见必不是一时听错的功夫。”张美人辩驳。 裴贵妃顿时脸色更僵硬了,白嫔眼观六面,闻言“嘶”了一声,“如贵妃娘娘所言,既不是您的嘱咐,又不可能是尚食局一时的错漏,那这就只能是方宝林为谋求权益,自个儿假借贵妃娘娘的名义做出的事情了。” 方宝林察觉到什么,脸色瞬间苍白,“贵妃娘娘,此事分明是……” “住口!”裴贵妃厉声打断她,“本宫平日里也是太纵容你了,倒叫你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来,眼下证据确凿,你还不认罪!” 顾青昭见状挑眉,很是心情愉悦地端起手边的清茶浅浅喝了一口。 真是神清气爽啊。 方宝林埋首,死死咬着唇。可这锅,必定是她要背着了,她万分屈辱地跪下去,在众嫔妃恶狠狠地目光中告罪,“嫔妾知错。” 裴贵妃长舒一口气,笑吟吟看向顾青昭和贤妃,“此事倒是本宫失察了,如今真相大白,也算是圆满了。” 白嫔闻言忍不住翻白眼。 真相大白就算圆满了?那她污蔑良妃的话,方宝林以下犯上欺上瞒下的罪,可还未谈呢! “方宝林这般行径,实在可恨。不知贵妃打算给与什么惩戒呢?” 裴贵妃略一挑眉,“方宝林都知错了,怎么白嫔还非要抓着不放吗?难道非要给方宝林降位才觉得高兴吗?”m.qqxsnew 到底是谁抓着不放?!白嫔气得都想掀桌,正要回怼,门口却慌慌张张奔进来个侍女禀报,“吴大太监来了,说是陛下知晓了凤华宫的事情,来传陛下口谕。” “快请。”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吴英就进来了,给掌宫的三妃一嫔见了礼,扬声道:“陛下有旨,宝林方氏,污蔑良妃行止不端,降位九品采女,罚俸半年。” 连降两级,才从舞女成为小主子不久,眼下又低到了尘埃里去。 众人唏嘘之余,也觉得方氏罪有应得。 看不惯方氏得宠的嫔妃们,也开始欣慰起来,毕竟方氏下去了,多出来的恩宠,可不就有的盼头了? 方出凤华宫,王美人就从后头来了,白嫔见她一副躲躲闪闪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方才王美人不还义正言辞一副包青天的模样指责质问,怎么眼下见了良妃娘娘倒成鹌鹑了?” 第161章 家世之故 王美人本意是想趁乱溜走的,白嫔这样一说,她就不能随意走了,咬牙小步挪过来,“良妃娘娘万福,白嫔娘娘万福。” 白嫔还想为难她,顾青昭拦住了,淡淡笑着,“起来罢。” 王美人心里还打着鼓,胆战心惊着起身:“多谢娘娘。” “哟,这么热闹呢。”正说着话,齐渺落后几步来了,见了顾青昭神情有些微妙,笑道:“难怪姨母看重你,良妃掌事起来,果真叫人叹服。” “贤妃谬赞,今日之事,也是恰巧。” 齐渺笑叹,“是不是恰巧有什么要紧呢,要紧的是,有了眼下这一场,妹妹足以在后宫站稳脚跟。” 她其实心里很是酸涩,一边乐见裴贵妃吃瘪,可一边看着曾经需要依靠她的顾青昭步步起来,甚至与她平起平坐,内心还是极为复杂。 “贤妃娘娘只瞧着方才凤华宫里是顾姐姐推翻了那些谣传,看着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可若是姐姐一时不查,就平白无故叫人捏造事实挖苦了,一个堂堂的妃主还受这等闲气,嫔妾这个不掌宫事的也是看不下去。” 白嫔这话虽是对着齐贤妃说的,可话里话外的意思自是冲着王美人去,她噙着假笑说道:“若是有真凭实据便罢了,可就怕那些手无凭证,污蔑之话张开就来的那起子人造谣生事,须知众口铄金,没得白的都被污成黑的。好在是顾姐姐自证了清白,否则日后只怕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了关雎宫。” 齐贤妃也自知理亏,斜眼看了王美人一眼,眉心微蹙,对着顾青昭说道:“王美人今日许是没睡醒,说了许多胡话,妹妹别见怪。” “既是胡话,我又何需见怪。”白嫔已经唱了黑脸,该说给王美人听的都说了,她也无需揪着她不放,顾青昭假装看了看天色,“瞧着快到午时了,午后还得去慈安宫寿安宫给两位太后见礼,妹妹先行一步了。” 顾青昭和白嫔走了,齐贤妃瞪了王美人一眼,这才登上轿辇扬长而去。 四人的纠葛也被远处的龚嫔看在眼里,她远远看着咬唇抿嘴很不服气的王氏,叹息着摇头,“眼下良妃起来了,王氏怎么还这般痴傻去硬碰硬。” 一旁的陈才人语气中带了些鄙夷,“她方才言语中挖苦良妃去紫宸殿勤快,只怕是嫉妒良妃能自由出入紫宸殿,她却屡次被拦在大门外。王美人自个儿本就作风不正,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紫宸殿是好进的吗? 虽然大邕并未有明令禁止后妃前往前朝,可紫宸殿那是什么地方?若不是陛下看重的人,哪能轻易就去了? 龚嫔也是深谙这个道理,若是到了紫宸殿却进不去,岂非讨个没脸? 故而非必要从来不主动去紫宸殿那儿。 王美人却似乎格外看不清,像是非要和良妃一较高下似的。 可一个小小的美人和妃主,岂能一样? “良妃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哪是她可以较量的?”龚嫔笑着,很是感慨道:“你没听之前吴英说的吗?方氏降位的缘由,是因为冒犯良妃。都说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除良妃之外,人人在陛下那里,倒真是像过客一般。” 哪怕是生了二皇子的贤妃呢?每月比她这个无子之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娘娘何须妄自菲薄,您出身高贵,又有宫权,陛下很是在意您的。”陈才人认真说道,“眼下科举就快结束了,陛下或许能松活几日,娘娘何不趁着这机会,搏一搏呢?” 龚嫔下意识摇头,“你不知晓,正因我的背后是龚氏,陛下才永远不会给予我如良妃那样的宠爱。” “家世太好也并不见得就是好事,陛下要平衡后宫权势,我和齐贤妃这般世家出身的,不会被陛下冷待,可也绝不会得到盛宠。”她轻叹,面带苦色,“如良妃那样正好,家世不至于太低而受人轻视,家族势力又不强不能对朝堂造成什么动荡,陛下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她好。” 陈才人聪慧,懂了她的意思,不免有些替她难过,“娘娘比起良妃娘娘来,也是不差的。若是没有这些朝堂上的纠葛,娘娘会更好些。” 龚嫔见状,轻声笑了笑,柔声道:“有得必有失,鱼和熊掌总是不能兼得的。我虽有些失落,可你若问我想不想成为良妃那样家世的人?我也是不想的。”阶级的便利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她坦言道:“若我不曾出身龚氏,当年哪里能轻易进入东宫得到良媛的位份?若我不是龚氏女,陛下哪里又愿意给我宫权呢?” 总不能仗着家族势力得了好处,又反过来怨怼陛下因此不宠着她。 这话陈才人听了进去,她想了想,“陛下登基之初才要顾忌这些,等过两年,朝堂稳定了下来,这些也就不要紧了,到那时,娘娘也就不必忧心了。” 闻言龚嫔莞尔,“我也盼着呢。” 午后暖阳斜照,册封的几人一同到了慈安宫给太后行大礼。仟千仦哾 “好好好,都快起来罢。沁芳,赐座。” 几人都是妃主嫔主,也没有站着说话的道理,太后眉目很是慈和,“宫中无后,贵妃又掌金宝管着尚宫局,日后这后宫,便要你多打点了。” 裴贵妃到荣太后跟前,很是谦恭,“臣妾必不辜负太后娘娘期望。”想着早上的事情荣太后必定是知晓了,不由又有些紧张,怕被问询到。 荣太后从始至终却跟不知道那事一样,颔首笑着,“你素来谨慎持重,哀家对你没有不放心的。” 太后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人也不会去揭这个底。 裴贵妃顿时笑意更深。 “哀家老了,就爱热闹,你们几个都是有子嗣的,日后多带着小皇子小公主来慈安宫。尤其是宽儿那孩子,哀家可好久没见着了呢。” 这话叫白嫔很是受宠若惊,忙起身回话,“是嫔妾不懂事,没带着大皇子来拜见娘娘。” 第162章 真金白银 太后哪里不知道之前白氏是因为位份低微才不敢随意来慈安宫,她笑着摆手,“满后宫嫔妃里头,要说最早服侍陛下的,就数你了,说你乖巧懂事也是实在话。你和良妃关系好,良妃啊,以后可多带着白嫔来走动才是。” 这就是太后要抬举白嫔的意思了。 顾青昭很乐见,“是,娘娘。” 拜见了荣太后,三人又转道去寿安宫。 都是嫔位以上的,白氏也头一次被允许入内。 李太后这里,自然就没有荣太后那般好言好语了,可很叫人意外的是,李太后待顾青昭很是亲近。连准备的糕点,都是顾青昭喜欢的。 裴贵妃一时又是困惑又是憋闷。 可更让她难受的是,自己还没喝上两口茶,就被太后打发出来了,白嫔也是。李太后独独留了顾青昭说话! 这样的殊荣,很难不叫人侧目。 “这李太后着了魔了?怎么突然对良妃这么好?”哪怕她看不上李太后呢,可到底是份看重啊,她一个贵妃都没有,顾青昭怎么配? 叶辛揣测:“难道是要拉拢良妃?” “不过一个妃罢了,家世又不高,拉拢她有什么好处。”裴贵妃很是不能理解,“你想办法查一查,看看是不是顾家巴结上李家了。” 外头的事情,寿安宫里头自然是不知晓的,李太后正一脸慈祥地看着顾青昭:“前些日子哀家的侄儿封了官,虽说不高,可到底是有了官职,哀家晓得是你的功劳。”她拿来一个红木匣子,递给顾青昭,“你如今封了妃,处处都需要打点,这两千两碎银,应当足够你周转了。” 李家虽然官职不高,可因着是李太后娘家的缘故,没少接到孝敬,银子是不缺的。 顾青昭很是惊诧,连忙推辞,“嫔妾不敢居功,娘娘还是收回去罢。”方才李太后特地留了她下来,裴贵妃只怕已经起了疑心了。 她倒是不怕这事被人知晓,可难免遭人嫉妒,招来许多本不该有的麻烦。 “这本是你应得的,拿着罢。”李太后很是坚定,正如叶辛所想,她也是头一次起了拉拢顾青昭的心思,好歹是个掌宫的嫔妃,又有陛下的宠爱,若是拉拢了,自然是有利可得,“日后啊,你也多来寿安宫走走,哀家很是喜欢你呢。” 李太后以为这样就是拉拢住良妃了,殊不知顾青昭因着她这喜爱愁眉不展。 近暮时唐昀来关雎宫时,瞅见的就是她蔫答答靠在软榻上的模样,手里拿着本书,许久也不见翻页。 “怎么了你这是?”唐昀看得好笑,上前去把书抽了放到一边,“瞧着就心事重重的。” 顾青昭就把那匣子碎银拿出来递给他,“喏,寿安宫太后娘娘给的,”伸出两个手指头,“足足两千两呢。” 唐昀粗粗看了一下,很是满意地颔首,“两千两买李甫一个官职,也算合理。既是太后给你的,你收着就是,正好你封妃后好多事情需要打点。” 掌宫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手里没银子了。 “可这也太多了,我拿着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毕竟她就是说了句话的功夫,这功劳,她可不敢擅领。 “这有什么,若非你开口,我还真不见得这么快给李家那小子官职。”唐昀将匣子推过去,“好生用着吧,尚食局处处人情来往,一到年节你不得打赏一二?何况你这新主子刚上任,手里没银子哪里像话。改日我再给你送些来,给你周转用。” 顾青昭一想也是。 她之前虽然不缺银子,可那是没有掌宫的时候。眼下要花银子的地方多了,自个儿那小金库东西是多,真金白银却没有多少,若是一时要用,只怕还真是要窘迫。 “那就谢过陛下了。”她双眼亮晶晶,总算有了些笑意。 唐昀莞尔,心里想着,明日就叫吴英给她送银子来。 “对了陛下,今日凤华宫的事情,陛下怎么晓得?”她着实好奇得紧,吴英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你猜呢?”唐昀双眸含笑。 又猜? 顾青昭试探着问:“陛下不会在凤华宫安插人了罢?” 唐昀笑着道:“是王氏,她似乎想要你更出丑一些,买通了人来传话,说是你和白嫔在凤华宫欺负方氏。” “这话也太离谱了些。”顾青昭险些不顾仪态翻个白眼,“陛下指定不信。” 不为别的,就说凤华宫是裴贵妃的地盘,她即便要找方氏的麻烦,怎么会那么蠢选在那地方? “她估摸着是想诱着我去凤华宫一趟,若非你聪明伶俐拿出那账目来,我又去了,碍于后妃皆在,怎么也得给你两句问责。”唐昀笑得开怀,“可她一没算到你聪慧,二没料到,就算我去了,那也是去给你做主的。” “陛下这话若叫王美人听见,可要气疯了。”顾青昭啧啧出声。 “我管她作甚。”唐昀可没闲工夫去理会一个美人。 顾青昭挑眉,“可如今陛下把方氏贬斥了,之前的计划可就落空了。”她都算好了,以为唐昀只会口头惩戒方氏两句,没想到还是给降位了。.qqxsnew “你才封妃,若是她一个宝林挑衅你了我还不闻不问,那你日后哪里竖得起威严来?”唐昀理所应当地说着,“一个方氏而已,岂能因为她舍本逐末?没了她,还有其他的人可以用。” 顾青昭没说话,虽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采女,可再要一个这样身份合适的人,只怕难了,若是不察,可能还会打草惊蛇。 顾青昭心情有些复杂,毕竟唐昀这算是为了她把这颗好棋子给埋了。 她琢磨了许久,“陛下,不如这样……” 几日后,慈安宫。 荣太后笑语嫣然,“昨儿一大早,陛下就去了寿安宫,可见你劝说得不错。” 不管如何,前朝因着这事,能少议论景安帝一些。 “陛下晓得娘娘的意思,也不愿叫您失望。”顾青昭坐得端正,笑着说道。 “嗐,哀家能做什么呀,不过是希望后头都能和睦些罢了。” 荣太后这话很是自谦,她一个嫡太后,面对李太后的挑衅还能这般安排,为了皇室安宁将私人恩怨都埋了下去,若说不是为了唐昀,不是为了大邕,都说不过去。 “娘娘思虑深远,说起来,臣妾还未谢过娘娘呢,若非娘娘相助,臣妾举步维艰。” 尚食局那账目,正是太后给她的。 第163章 林太嫔 顾青昭起身,给太后重新行了大礼。 “你这孩子,也是太过感恩。哀家只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话虽这样说,可顾青昭这样重恩,太后很是欣慰。 这足以说明,她没看错人不是? 日头渐移,两人正说着话,沁芳轻脚进殿来,禀报:“太后,林太嫔来了。” “快请。”太后脸上浮了喜意,笑眯眯对顾青昭道:“林太嫔算是我在宫中为数不多能推心置腹之人,正好你也见见。” 顾青昭乖乖颔首。 自打先帝故去后,大多嫔妃搬去了行宫颐养天年,这位林太嫔家世不错,膝下又教养着两位公主,故而仍居于皇宫之中。 没一会,珠帘微动,一宫装贵妇人缓缓而入,见了太后就眉开眼笑起来,“久不见太后,今日来慈安宫讨杯酒喝。” “你这妮子,今儿个是什么大日子,你就来蹭我的酒。”太后很是开怀地笑着。 两人说话间,顾青昭已然从绣花墩上起身,盈盈福身,“太嫔娘娘万安。” 本来依着位份,太嫔是不及妃位的,但大邕虽重君臣之礼,更重孝道,是以顾青昭先得向长辈问礼。 但林太嫔也没敢直直就受了,忙去扶她,喜意洋洋的,“瞧这天赐般的容色,想来是新晋的良妃罢?还这般懂事,难怪陛下喜欢呢。” 顾青昭起身了,这才仔细看清这人的样貌来。 鹅蛋脸新月眉,单看面相,比太后要年轻许多,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眉眼间凌肃之态还未褪去,慈祥之韵亦未生出,可见在先帝朝里,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角色。 最要紧的是,她在太后跟前不必行礼,足见与太后,当真交情甚笃。 “我正想着是哪个嫔妃陪着太后,叫太后还没见着我就喜上眉梢了,眼下见着这么个天仙般的人儿,也就豁然开朗了。”林太嫔亲昵地拉着顾青昭,分明是头一回见面,却像是熟识多年的一般,“瞧着你不过二十出头罢?” “回娘娘的话,臣妾今岁刚满二十。”顾青昭自认脸皮子不薄,可对上这位太嫔,还是甘拜下风,索性就任由她拉着,大大方方回话。 林太嫔见状更是喜欢,更是握紧了她的手,笑着对太后道:“福卉和福安过了端午,也就十七了,说起来也差不了良妃几岁呢。” 福卉和福安正是如今仍待字闺中的两位长公主(皇帝的姐妹或皇帝的嫡出长女称长公主)。 “可不是。”太后面色慈蔼,招呼着两人坐下,“别一来就站着,坐。” 林太嫔自是坐了与太后相隔一个小炕桌的另一侧,“这不是前几日听万老太妃说起淮阳王要纳妃的事情,料想不日宫中要有宴席,这才特来寻酒喝。” “你耳朵倒是灵光得很。”太后笑眯着眼,“还说淮阳王呢,我倒是惦记着两位长公主,也是到了适婚的年纪了。原本福安前年就该订了亲的,只是碍于先帝病重,耽搁下来了,眼下孝期已过,该办办还得办。” “可不是,我也正愁这事呢。庐陵那边多次来信,话里话外都是探口风的意思。”林太嫔轻叹一声,即便再爽朗的人,遇到子女的婚事上来,总是要落些愁意的。 顾青昭一边感慨,一边努力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听着两位长辈唠家常。 这时太后也叹了,“庐陵侯世子过了今年也快二十二了,也是拖不得了。按理说哀家身为太后,早该将此事办妥下来的,只是庐陵侯到底不同于寻常的勋爵,此事还得陛下做主。” 时间倏忽而过,太后又留了顾青昭说了许久的话,顾青昭既不扭捏也不一味奉承,三人深一搭浅一搭地聊着很是和睦,等离开慈安宫的时候,林太嫔还给了她贵重的见面礼以示疼爱。 回关雎宫的路上,丹青很是兴奋地道:“林太嫔待主子您很是不同,听说太嫔娘娘与太后是多年的交情,这可真是难得。她又送了您这样好的礼,足见对您青眼有加。” “正因见面礼不轻,才是叫我愁呢。”顾青昭闭目养神呢,眼下睁开眼来,眸子里埋着淡淡的愁绪。 “啊?为什么呀?”丹青单纯地问。 “林太嫔与我非亲非故,她的身份地位也实在无需拉拢我这一个小小的良妃。如此重礼,怎能叫我能拿得心安理得。” “主子的意思是,林太嫔有事想求您?”丹青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她不由瞪大了眼,“不会是因为两位长公主的事情罢?” “应该只是福安长公主。” 方才在慈安宫,她实在很不想接林太嫔那礼,可古话说得好,长者赐不可辞,林太嫔又没说是求她办事给的礼,只说是见面礼,不接罢更显得不尊重人,接了礼又必得办事,真真是愁人。 “罢了。”看荣太后的模样,今日与林太嫔碰面,想来也是太后撮合的。 想及太后对她的帮助,她轻叹,“等亲蚕礼过后,找时间先探探陛下的口风罢。” …… 亲蚕礼与龙抬头那日由皇帝主持的先农礼相呼应,寓意男耕女织,历朝历代皇室沿袭此礼,以鼓励大邕百姓勤于耕种和纺织。 于大邕女子,尤其是后妃而言,其隆重程度,堪称数礼之首。因此每年的亲蚕礼,往往会提前半年预备,这也是顾青昭等四妃接手后不至于手忙脚乱的缘故。 依大邕历,每年三月十五,为皇后亲蚕的大日子。 因宫中无后,则以荣太后代劳。 亲蚕礼之前,荣太后已经斋戒沐浴三日,到了正礼这日,荣太后亲率众嫔妃及勋贵、权臣女眷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 能主持亲蚕礼,瞧着自然是荣耀,可里头也有说不尽的心酸。 其间,荣太后光是换礼衣都不下三四套,更要时时保持最雅致的仪态,不能出一丝错漏。 如顾青昭这样的嫔妃,只需要从头到尾一直站着观礼,跟着叩拜即可,可这一场场下来,已觉得乏累无比了,荣太后只会更累。 第164章 亲蚕礼 清风轻拂,耳畔有轻微的风声。 顾青昭站在人群里,远远看着高台上一举一动皆庄严肃穆不曾有一丁点失误的那位老人,心中对荣太后的敬意,逐渐升至顶峰。 世人皆道,荣太后乃是百年难遇的奇女子。 她想:便是太后这一身的能耐,就是常人终其一生都难以淬炼出来的,更遑论其他。 饶是处处与齐贤妃不睦的裴贵妃呢,对荣太后也都心服口服,在慈安宫时也会下意识收敛了锋芒。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更多时候,是敬佩于荣太后之魄力与仁厚之德…… 这一年的亲蚕礼与往年一般,不曾有丝毫风波。 近暮时,太后率众人返回,鸾驾仆一归宫,淅淅沥沥的雨便落了下来,长长的宫道渐渐被雨水铺满,殿外的廊檐下,积水啪嗒啪嗒垂落,滴到小水洼里,发出悦耳的声响。 本来忙碌一日,该困倦的,可不知怎地,顾青昭竟是到了眼下也没有困意,索性支起支摘床坐在窗边,淡看殿外的风雨。 沈临拿了外袍来,轻手给她披上,“虽说是三月里了,可这雨一下天就冷了,娘娘可要小心着凉。” 她回神,笑着拢了拢衣裳,“多谢姑姑。” 沈临扬眉浅笑,给她端了热茶来暖身子。 顾青昭双手抱着茶盏,想起一事来,“姑姑在宫中年久,可知晓林太嫔?” “算不得多了解,隐约知道一些,娘娘想听哪方面的?”沈临向来自谦,她这么说,显见比旁人更能清楚一些内情。 “我听说林太嫔的兄长林大人是在户部当差,林家怎会与庐陵侯扯上关系?”虽说官宦和勋爵互通姻亲也是常有的事,可世袭庐陵侯一家子,自打封侯起,就一直驻守在庐陵封地,最近的一次入宫,还是之前恪王逼宫的时候。.qqxsΠéw 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怎么就凑到一起了? 沈临到底年岁大,知道的不少,她解释:“林家虽是京城里的旧族,可最早正是从庐陵发迹的,根儿也在庐陵。林老太公致仕后,就回了庐陵去,是以林家在庐陵当地,是首屈一指的望族。” “原来如此。”顾青昭恍然大悟,难怪林太嫔膝下的公主能与庐陵侯世子订亲呢,可见是早有来往的缘故,这样就说得通了。 “还有一事,听闻两位长公主是同年出生的?”那就必然有一位不是林太嫔亲生的。 沈临颔首,“正是,福卉长公主排行在三,是昔年一位美人所生,比福安长公主就大了几个月。”说到此处,她默了默,“只是那位小主子运道不好,生下长公主次年就因病离世了。因与林太嫔有故,便将长公主托付给了太嫔。两位长公主年龄相仿,又一同教养在林太嫔膝下,因着太嫔不曾厚此薄彼,两位长公主自小便守望相助相处和睦,也算是宫里口口相传的佳话了。” 闻言,顾青昭点了点头,“这也是难得。” 亲蚕礼后,秀女大选之事便更抬上日程来。 荣太后放了权,顾青昭和裴贵妃龚嫔三人便很是忙碌起来。 一晃便是小半月的光景,到三月末时,秀女初选已过,数百秀女也齐齐入住大邕后宫后头的储秀宫和毓秀宫学习规矩礼仪。 而在这些时日里,后宫里的嫔妃们也没闲着。 要说最叫人瞩目的两件事,还都是近几日在御花园里发生的。 据说那一日,被降位后的采女方氏在御花园翩翩起舞,正巧碰上了前往御花园散心的景安帝。景安帝感慨方采女舞姿动人,方采女也声泪俱下细数往日过错,一心认错很是诚恳,景安帝因此动容。 于是本以跌落下去的方氏,骤然间东山再起,引得张美人为首的一众嫔妃很是不满。 这也引得三日前方采女在御花园散步时,与张美人起了纠葛,张美人竟一时失手打了方采女!裴贵妃大怒,斥责张美人不守宫规罚抄女则。 至此,方氏之恩宠,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后宫也再次不平静起来。 丹青绘声绘色地说着近来宫里发生的事情,面上很是气愤,“裴贵妃很是抬举方采女,奴婢听说,茯苓宫的掌殿女官都巴结着方采女呢,全然不顾其他几个嫔妃的死活。” “才被降位,这没多久就又起来了,足可见其受宠,莫说茯苓宫的掌殿,就是六尚二十四司只怕都紧赶着呢。”红韶也郁闷,“真是没想到,方采女竟还能起来,也是气人。” 她可还记得方氏之前嚣张的模样呢。 顾青昭听了这么许多,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丹青见了就很是惊诧,“主子不生气?” “我生气呀。”她眨了眨眼睛。 丹青:…… 绯紫用手肘捅了捅她,“主子是妃主,何需与一个采女计较。” 方氏再得宠,能比得过我家娘娘? “有了之前那事,方采女即便起来了,再气焰嚣张,也不敢对上咱们主子。” “这倒是。”丹青颔首,快步走到顾青昭身边,乐呵呵的,“这些日子主子好生辛苦,奴婢给主子捶腿。” 关雎宫这边一派温馨安宁,凤华宫里,气氛就稍显压抑了。 今日平国公夫人入宫了,见着裴氏平坦的小腹,不由蹙眉,“如今你虽册封为贵妃了,可却没有自个儿的孩子。齐贤妃膝下已有了二皇子,又有荣氏和齐氏撑腰,荣太后更是极得陛下信重,这样下去,你这地位,真是岌岌可危啊。” 裴贵妃也慌啊,她面色凄苦,“母亲,陛下虽每月也来凤华宫,可总不与我……” 她一提及这个,不由难堪起来,“女儿何尝不想有个子嗣傍身,可眼下,就连白氏都封嫔了,想保养大皇子也是没了可能,女儿也是没法子了。” 闻言,裴夫人叹气,“你父兄手握兵权,陛下忌惮也是常理。”平国公府妻妾一大堆,裴夫人能坐稳宝座,还能管束好底下一帮子妾室,这点挫折,她并不看在眼里,“你也不必茫然无措,你虽短时间不能有自个儿的孩子,可以你的身份,要抱养一个也是不难。眼下宫中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第165章 裴夫人 “只是这人选,你得谨慎抉择。” “眼下能为我所用的,除了虞嫔,就是方氏。”裴贵妃皱着眉头,有些不太愿意,“虞嫔是南楚国的,即便有了子嗣,日后也难登大统。方氏,因着位份低倒是好拿捏,只是她舞女出身,恐怕也是无用。” “虞嫔便算了,方采女无依无靠,只能紧紧抓着你才能在宫中立足。至于出身嘛,那倒是小事。”裴夫人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浅笑:“终究日后孩子们的养母是你,若你介意她的出身,等皇子出生以后,效仿前朝那位皇后,留子去母便是了。” 留子去母这样阴狠的话,裴夫人风轻云淡就说了出来,叫人不免心尖儿一凉。 裴贵妃眸光中快速地闪过一丝厌恨,不过片刻,眼神中的那股子情绪归于平静,裴夫人一心想着方采女的事情,不曾察觉,回眼看时,只听见她那庶女道:“母亲说得是。” 裴夫人很满意裴贵妃的果决,“成大事之人不拘小节,方氏若真能诞下皇子由你抚养,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了。说起她,我倒是不自觉想到顾家出来的那人了。”她优雅地放下茶盏,问贵妃:“听说顾良妃已经把握住了尚食局?” 闻言裴贵妃面色微沉,“女儿也没料到尚食局那些人这么快就被收买了,否则前些日子在凤华宫,就不是方氏被降位了。”细听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若无完全的打算,就不要轻易出手吗?”裴夫人眉心一蹙,就有些凌厉的模样,“本来宫中有一个齐贤妃就够你折腾了,龚嫔出身龚氏一族,轻易也不会站队。按理说为了巩固势力,你该拉拢顾良妃的。可你如今这样打草惊蛇,加上之前中秋宴那次,良妃只怕早对你设了防。” “顾青昭自入王府,就与齐渺一心。女儿怎好拉拢她。”裴贵妃从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过,“再说她如今这样得陛下盛宠,只怕有朝一日还要与我相争。”仟千仦哾 裴夫人一听就不高兴了,“天下哪有一辈子齐心协力的姐妹?尤其还是同为妃妾的,都是利益相关罢了。即便她与齐渺相交,你也可私下将人挖过来。再说了,她盛宠又如何?顾家不显,她再得宠难道还能越过你和贤妃、龚嫔登上后位?” 裴氏、齐氏和龚氏,都是一等一的显赫家族,顾家虽然受景安帝恩惠,顾玄步步高升,可在裴夫人眼里,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 裴夫人训诫着:“说得再多也是无用,眼下你与贤妃、良妃都有了恩怨,已算是腹背受敌了。日后行事,更得谨慎些。” “是,女儿知晓了。” 裴夫人颔首,“不过你也不必慌什么,你有裴家你父兄做靠山,不必惧怕任何人。” “多谢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为女儿处处谋划,否则女儿哪有今日。”裴贵妃动容道。 “你虽不是我的亲生女,可你也是众多庶出子女中,最出色也最懂事的那一个。我与你父兄,自然肯疼你。”裴夫人紧绷的眉峰微展,“我呀,只盼着你们兄妹都过得好,也就别无所求了。” “说起来,三弟今年年关一过,好似就是十八了罢?”裴贵妃问道。 “是呀,你与你兄长都各自嫁娶了,眼下就剩你幼弟裴兴了,可这亲事却还迟迟未曾定下。”裴夫人显得有些惆怅。 “三弟之前不是定了吏部侍郎陈家的嫡女吗?” “陈家之前原本还算中上,可随着吏部侍郎年迈致仕,能拿得出手来的也就是一个五品官了,未免有些寒酸。这样的人家,怎好给你弟弟说亲?”若说裴家之前的分量有六分,那陈家就只有四五分罢了,取个陈家嫡女也不算差的。可眼下裴家显赫,八分都更有余一些,那陈氏女配自己儿子就显得高攀了,“是以这门亲事,去年就已经退了。” “去年就退了?”裴贵妃并不晓得,显见惊愕。 “可不是,所以如今我才愁啊。”裴夫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连忙问裴贵妃:“听说,荣太后和林太嫔有意下嫁福安长公主了?这不是巧了吗?正好你又在宫中,若能促成福安长公主和你弟弟的婚事,裴家便更是如虎添翼。” 林太嫔的娘家往前数三朝都是极为显赫的,到了景安朝,虽然在朝为官的都不在很高的位置,可不妨碍林家姻亲众多,个个又都是手握实权的。 若能与福安长公主结亲,那可就是和林家乃至林家的姻亲绑在了一起!裴夫人怎能不激动。 裴贵妃很是踌躇,解释道:“可林太嫔似乎想将福安长公主嫁去庐陵侯府,听说,还是几年前就有了的打算,眼下裴家再求娶,只怕林太嫔不肯。” “只要长公主还未成婚,那些什么打算不打算的就不算什么。”裴夫人摆摆手,“左右你在宫中,不论是和林太嫔,还是和福安长公主,都是最方便的了。” 这话是真,可裴贵妃也晓得林太嫔与荣太后乃是至交,若是林太嫔已然有了打算去求太后做主的话,她这个贵妃再贵也是无用的。 这样想着,裴贵妃很是愁绪万千。 裴夫人瞧着她不愿意,嘴角渐渐压了下去,眸光中逐渐升起些不满的意味来,可也只是一瞬,便被她压下去了。 “芸荷,你虽成了贵妃,可到底还是依赖着娘家才有今日的。裴家好了,你的位置才坐得稳,”她直直看过来,似笑非笑,“你说是不是?” 裴贵妃心中一紧,料定裴夫人是早有这个打算了,才来吩咐她的。 她手心微微一攥,面上带了亲昵的笑,“母亲说得对,女儿哪里不希望弟弟好,裴家好呢?方才只是在思索罢了,这事女儿会记着的。” 裴夫人笑着拉了拉她的手,“不是记着,是要实心实意地早些下手才好。” “是。” 第166章 唐昀教揽小私库 下午是艳阳最毒的时候,热气还堵在宫里宫外的各个角落,叫人憋闷得慌。 关雎宫里头放了好些冰块消暑,倒是清清凉凉的。 顾青昭才歇了午觉起来,就听绯紫上前来禀报,“主子,裴夫人已经离宫了。” “这么快?”她正坐到铜镜前,闻言颇有惊愕。顾夫人入宫的时候,她们往往要说好一下午的话呢。反正宫规在那,宫外人日落前出宫,近暮时分离宫,也算来得及。 “许是话说完了罢,裴夫人与裴贵妃又非亲生,许是关系不好。”丹青猜测。 “没有罢,奴婢可是听说,裴夫人待裴贵妃,视如亲生。”红韶端来主子将要更换的衣裳,轻声道。 “不管里头关系好不好,都是裴家人,就算为了名声,展露给外人看的肯定也是温温馨馨的家族和睦的景象。”顾青昭洞若观火。.qqxsΠéw “那倒是。”红韶颔首,将手里的月白色衣裳递给她瞧,“这身衣裳如何?” “你眼光好,挑的自然不会错,就这身罢。”这些日子她忙着大选和尚食局的事情,一应要穿的衣裳都是绯紫和红韶挑的,又雅致又不会不贴合场合,很合她的心意。 更衣出来,又去次间抱了会子小唐泽,还没抱高兴呢,就听外头通报,说是陛下来了。 关雎宫通传御驾降临,那就是已经到宫外了,顾青昭索性自个儿抱了唐泽就出去迎驾。 唐昀来了,一见母子俩就乐呵呵笑起来,“今日泽儿倒很精神。”平日里他来了,唐昀不是在呼呼大睡,就是在哭。 “来,朕抱抱。”他伸手从顾青昭怀里接过小唐泽,看着自家儿子那水灵灵的大眼睛,老父亲的心都软了,就在月台上就抱着小孩儿掂了掂,直把唐泽掂得“咯咯”直笑。 唐昀十分有成就感,一路往里走都还抱着小娃娃。 御前跟着来服侍的一众人皆是惊愕,实在是陛下一直都是那样严厉的样子,他们何曾见过陛下这样? 顾青昭颇有些无奈,“外头热,陛下进屋去吧。” 这才隔绝了那帮子人热烈又惊奇的视线。 “陛下将泽儿放摇篮里去罢,抱久了手累。” 唐昀正在兴头上呢,“不过是个小几斤的娃娃罢了,哪里能累得着我。” 行吧,顾青昭不管了,随他掂。 “瞧着外头日头正毒,陛下怎么这个时辰来?” “正好今日无事,想着许久没见你,就来了。” 心里有想见的人时,自是风雨无阻,太阳毒辣又算得了什么? 顾青昭莞尔,柔声笑着,“好歹等近暮日头西落,否则热得慌呢。”她说了,吩咐一旁的丹青,“去给陛下端碗冰镇的酸梅汤来。” 夏日里喝这个,最是凉快了。 唐昀被关心着,自然笑容更甚,手里努力地掂着那个与他们二人血脉相连的小娃娃。 “给陛下说一事,前些日子我去慈安宫请安,林太嫔正好在,给了我见面礼。” “林太嫔慈和,素来又与母后关系近,喜欢你也是常理中事。”他的昭儿这样好,难道谁还能不喜欢? “可见面礼,有些重。”她顿了顿,轻声道:“是一只镯子,瞧着品相很是不俗,听说是林太嫔极喜爱之物。” 唐昀闻言看过来,问:“绿镯子?” 顾青昭颔首。 “那就是了。林太嫔只有一只绿镯子,是昔年仁德太后送的。”说着唐昀就很惊喜,“林太嫔把这镯子都给你了,足见是真疼你。” 闻言顾青昭就惊了,久久不能回神。 荣太后能随手送出仁德太后给的东西,那是她身在后位,仁德太后不会少给她礼物。可林太嫔不一样,一生能得那一朝太后赏下来的礼物一次,都是难得了。 意义不同,分量自然也不容小觑,可这也着实贵重了些,“陛下也不问,林太嫔送这么重的礼,是不是有事情想通过我求您呢。” “是为着两位长公主的事情罢?”唐昀听了这话就笑,“这事又不大,你怎么收礼也收得这样谨慎?” “若是林太嫔所求是我自个儿就能决定的事情,那我自然坦然受了,可这事不是还得问陛下的意思?若是林太嫔所求之事叫陛下为难了,那我这礼收得也太不对了些。” “长辈赐不可辞,林太嫔给你时,定然只是说当见面礼,你无需这样担惊受怕的。” “本来是不怕的,可这不是听陛下说了这镯子的来历。”顾青昭人都蔫了,霜打的茄子一般。 唐昀见她三番两次地叹气,不免觉得有趣,“你这人,平时做事也是豁达的,怎么到这事上来,纠结成这样?” “你这样聪慧,收了就收了,瞒着我就是。该替她问的事情问了就是,若是能成,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成,那你就撒个娇说两句软话,我还能不顾你的想法不是?” “退一万步说,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也是你尽力了,林太嫔自个儿吃了亏,与你何干?” 顾青昭和一众侍女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顾青昭脸色复杂地看他,“陛下这是想教我怎么中饱私囊吗?” 这可是宠妃们的标配啊。 当年乔贵妃也做过。 “你这女人会不会说话。”唐昀斜眼看她,“我这是在教你怎么揽小私库。” 顾青昭:……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许是被顾青昭盯得太久,唐昀嗓子有些紧,他假装咳了咳,转移话题,“林太嫔是想将福安长公主嫁给哪位世家公子?” “庐陵侯世子。” 闻言唐昀颔首,在思索着什么。 “此事有难处?”顾青昭轻声问。 “那倒不是。”唐昀还抱着唐泽,只是没再掂了,他笑着道:“我与这两个妹妹呢,幼时还一起玩过,关系融洽,如今她们要嫁了,我也瞧了瞧京里适龄的男儿们。隋国公乃是遥领西北兵权的右骁卫将军,一家子也是几代纯臣,其子隋国公世子俊才无双,若是配福安,也还算恰当。” “至于福卉呢,今年新科进士刘丛,乃是兵部尚书之嫡孙,才识渊博,与福卉也年纪相当。刘家虽非勋贵,却屡出良才,叫刘丛尚公主也合适。” 第167章 各家心思 “所以陛下一早就为两位长公主打算好了的?”她惊讶。 隋国公比庐陵侯可要显赫许多,又在京中,若是长公主嫁到这家,也不必背井离乡。 唐昀淡淡颔首,“本想等着看看太后和林太嫔的意思。没想到林太嫔先找上了你。” “太嫔娘娘也是忧心两位公主的婚嫁。”她解释。 “太嫔忧心是一回事,公主待嫁,京中有心之人实在太多。” “有心之人?”这话听着就有深意。 “平国公府裴氏幼子,有意尚公主。”他声色淡淡,“还有李氏一族,也想出个做公主的儿媳。” 大邕初年,为防止公主驸马一脉篡政,但凡做了驸马的,都不能入朝为官。 可如今的大邕不同,百年前因着一位摄政长公主的缘故,大邕女子的地位提升了好大一截,做公主的更是受益,往往公主出嫁时带有封地,虽随了夫家,可也享皇室俸禄。若是受天子宠爱的公主,夫家更会因此青云直上。 是以如今两位长公主出嫁时,京城里好些家族就蠢蠢欲动了。 裴家本就到了鼎盛,若是幼子裴兴再尚了公主,那可就直逼太后母族晋国公府了。 “那陛下作何打算?” 唐昀却没答,侧头问她,“若是昭儿,打算怎么做?” 顾青昭挑眉,“既然林太嫔中意庐陵侯世子,就先叫他进京一趟。毕竟是挑夫婿,也叫两位长公主自个儿相看一番才是。总归是要过一辈子的,若是长辈们看好了,公主们却不喜,日后可不就成了冤家了?” 皇室不能不给裴氏和李氏脸面,可若长公主自个儿没瞧上,那就是他们自个儿的问题了。 “正是这个理。”唐昀莞尔,桃花眼里都是笑意,“昭儿与我,心有灵犀。” 这光天化日的,情话说来就来。 顾青昭浅笑着看他一眼,没说话。 唐昀却更得寸进尺了些,笑意吟吟,“那此事就全权交给昭儿了。” “恩?什么?”顾青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笑得没心没肺,“两位长公主要想相看夫婿,自然得办一个体面的宴会。昭儿聪慧能干,定然是出不了差错的。” “不是,陛下就这么放心把这么大的事交给我了?”她瞪眼。 后妃们的晋升,很多时候也是要看功绩的。比如操持宫务、筹办大宴,以及招待重臣家眷这样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其中又以筹办大宴为最,若是宴席办得好了,后妃手中权势渐长,升个位份那都是寻常的。 自然了,风险也是并存的。大宴人多,事儿也多,就如齐贤妃罢,就因为中秋宴那会子被降了位。 可这样极端的事情,也是鲜见。大都是安安稳稳办好了宴会,得了名利,也得了赏的。 唐昀让顾青昭做的这事虽然会有些困扰,于顾青昭而言却不难。只要促成了长公主的婚事,不论长公主嫁到谁家,她都是功德圆满,林家也会念着她的恩。 这就是实实在在要她捡便宜了。 “当初宫变的时候你都面不改色,眼下只是个小宴而已,对你来说,不是信手拈来的?”唐昀对顾青昭总有一股子莫名的信心。 顾青昭:…… 于唐昀而言,只要不是元日大典那种京里京外众臣都要入宫述职的典礼,其余的,都是小宴。 见她沉默,唐昀以为她为难,就继续道:“若是真有人从中作梗,叫出了事,自然有我给你担着。终究你做的事情,都是我叫你去的不是?太后即便问责起来,那也还有我顶着。要是你觉得累,我就从御前给你拨两个人来你使唤,保管叫你轻轻松松就将此事做了。半点不必为难的。” 他怀里还抱着唐泽左右掂,这样絮絮叨叨碎碎念起来,画面很是喜感。顾青昭忍俊不禁,“我晓得陛下的意思,使唤的人就不必了,只是我想着添个人同我一起。” 她也不是个废物,即便那东西她不会,她还不能学吗? 她正愁没有理由向慈安宫太后求教呢。 唐昀闻言笑了,“行,等你人手不够用了,随时来问我要就是。对了,你想要和谁一起?” “凤鸾宫齐贤妃。”她杏眼弯弯。 唐昀晓得她的打算,笑着颔首,“可以,若是有其他不懂的,也好询问太后。”说完正事,他忍不住问她:“昭儿,这孩子每日都这么精神?”面色颇为复杂。 不怪他这么问,实在是唐泽今日精力格外旺盛,唐昀掂了许久手都酸了,唐泽还乐个不住,不知疲倦。可要是他不掂,唐泽就瘪嘴,要哭。 顾青昭也惊奇啊,毕竟之前小泽儿就不这样。 “陛下你手停一停试试?” 唐昀听了这话,手一顿。 “哇啊啊啊啊啊~” 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关雎宫的房板儿都快被小唐泽的哭声掀翻了! 关雎宫内顿时一片手忙脚乱,尊贵的皇帝陛下和权势在握的良妃娘娘两个,都慌了神。 再是皇家呢? 小娃娃哭起来还管你是帝王还是乞丐? 只要不满意了,那就是一个哭。 再说凤鸾宫这头。 近暮时,方采女到凤华宫请安。 裴贵妃如今见了她,很是和蔼,“你倒心诚,一日日的晨昏定省,从未懈怠过。”一相比较,虞嫔三两日才来一次,就显得诚心不足了。 方采女态度很是恭谨,“娘娘待嫔妾有知遇之恩,嫔妾感激不尽,请安一礼,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这番话叫裴贵妃很是受用,“你这样知恩图报,也不枉本宫提拔你。叶辛,给方采女赐座。” 因着方采女被降位又很快重获圣宠的际遇,叶辛也褪去了之前对方采女那样高傲的姿态,笑意吟吟端了绣花墩过来,放到方采女身侧,“采女请坐。” 方氏则显得很是受宠若惊,“有劳姑姑了。” 与之前一样的谨小慎微。 叶辛与裴贵妃对视一眼,眼里噙的都是满意的笑。 待方氏坐了下来,就听上头裴贵妃轻声细语地说:“前些日子尚食局那事,方妹妹没怨本宫罢?” “本就是嫔妾的错,怎能怨怪贵妃娘娘。”细看有些落寞的模样,怨恨倒是没有的。 qqxδnew 第168章 太后教导 裴贵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方采女,闻言,她轻叹一声,很是无奈的样子,“那日顾良妃那样咄咄逼人,本宫也是无可奈何,难得你能体谅本宫。” “嫔妾晓得的,娘娘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为娘娘做事,嫔妾自是毫无怨言的。” “你真是懂事。”裴氏心情不错,声音都放温柔了好些,“叶辛,取本宫的东西来。” 不一会儿,叶辛就呈了一个红木小匣子来。 裴贵妃将匣子递给她,“这是本宫送你的,权当补偿那日你受的委屈。” “娘娘本就有恩于嫔妾,嫔妾怎能还收娘娘的礼。” “先别忙着推辞,你先看看是何物。” 方氏这才在她的示意下打开了红匣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黄纸黑字的药方。一旁写着功效:易于女子孕事。 方氏顿时喜上心头,情不自禁拿了药方出来细看,当真是越看越激动,连攥着纸张的手都忍不住晃,她猛然抬首,嘴唇微颤,“娘娘,真要将此物送与嫔妾?” 裴贵妃很满意她这模样,嘴角轻勾,微微颔首,“你素来忠心,本宫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方采女连忙妥善放了药方单子,起身行礼,“多谢娘娘厚爱,嫔妾一定尽心竭力,为娘娘效忠。” “咱们啊,都是一体的。你若能生下皇嗣,本宫也会欢喜的。”裴贵妃一脸温柔,像是对待亲姐妹一般与方氏说话。 “是,嫔妾一定尽力。” 出了凤鸾宫来时,已是夜幕四合。 前头一个小内侍提着宫灯照亮,侍女忘念搀着她,“那药方,主子要不要叫个医师来瞧瞧?” 前些日子自家主子遭难时,裴贵妃撒手不顾,如今自家主子起来了,裴贵妃却恰巧拿来这药方,忘念忍不住心惊。 方氏摆了摆手,“不必。裴贵妃眼下还没有儿子,只要她一日无嗣,她便不会叫我不能怀孩子。” “可是药三分毒,万一里头有什么不好的药材……” “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方采女脸色坚定,“只要能怀上孩子,我就能晋位,身体垮了算什么?有的是人伺候。” 忘念还有些担忧,“可奴婢瞧着贵妃强势,若是主子您生下孩子,只怕也得归贵妃。” 方氏勾唇,冷笑,“放心,今时不同往日,不论是我还是谁得了孩子,都不会归贵妃的。” 忘念不解,方氏只叫她不必理会这些,“你只要记着,我日后,定能一步步上去,才人、美人、婕妤,甚至是嫔主,妃主,总有一日,我会成为人上人,不必受人践踏。” “是……” 其实忘念不太懂,就算方氏是她的主子,她也不敢相信方氏这样的出身能走到多远。 她想起之前自家主子被降位后,如受重创,一蹶不振了许久,可自打前些日子陛下来过一次后,自家主子突然豁然开朗一般,人也自信了,甚至于……有些自负了。 …… 翌日天晴,顾青昭起了一个大早去慈安宫请安。 好巧不巧在慈安宫外头就遇上齐贤妃。qqxδnew “从前不见你这么勤快,怎么今日这样早?”贤妃颇为惊奇。 “来慈安宫见太后,自然不能晚了。”哪有妃子睡到日上三竿才来给太后请安呢。 齐贤妃颔首,边往里走边道:“你来得也巧,这个时辰,太后正好用完早膳。这会子应该在看书了。” 果如她所说,两人进去时,就见太后坐在软榻上看经书呢。 见了两人来,荣太后合了书卷,笑得温和,“倒是难得见你们一同来,来,都坐。” 齐渺自然而然地坐了太后身侧的位置,顾青昭则退而求其次坐了一个绣花墩,瞧着就是亲疏立显的样,齐渺这是有心做给顾青昭看的。 顾青昭只当看不出她这小心思,可太后是人精,哪里不知道齐渺明里暗里的挤兑,她也不动声色,只叫沁芳上茶。 “听说良妃是个好茶的,正好哀家这里前几日新得了两罐子渠江薄片,你尝尝看?” 说话间,沁芳已然端上来了七分热的茶盏,顾青昭双手接了,“论茶臣妾也是个门外汉,只怕糟蹋了娘娘的好茶。” “茶这一味,可怡情悦性,亦可润肺通肝,你若喜欢固然是好,若不喜欢也只是个人兴味不同罢了。”太后很是看得开。 “臣妾受教。” 说罢她也不扭捏,端起茶盏,以袖掩面,浅浅抿了一口。 太后端详着她的举止,只觉她虽不是大家出身,可言行举止比好些世家贵女还来得优雅、自然。那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没有多年的教养,是学不出来的。 “可尝出什么来了?”她笑问。 底下顾青昭轻轻放了茶盏,柔声回话,“初尝只觉苦涩,再尝回甘,滋味纯和浓厚,着实难忘。” 太后笑着颔首,“人生如茶,你们掌宫也如品茶,初初接手时会感到艰难困顿,等细细理事,将一切都捋顺了,便如探囊取物,游刃有余了。” “是。” “你们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哀家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太后笑得温和亲切,“只是宫里许多事情繁杂,或许会叫你们觉得力不从心。你们呢,又都是要实打实要做事的,哀家虽然没精力掌事了,但你们若有困顿之处,也尽可来问。莫要顾着脸面拉不下面子问询。” 她正色:“宫中掌事之人举足轻重,若是你们都没周全好,底下更要出乱子。” 两人齐齐颔首,顾青昭也正好说出来因,“太后娘娘所言甚是,臣妾眼下正有一事举棋不定,想问问娘娘的意思。” “你说。”两人看将过来。 顾青昭就笑着,言简意赅地说:“陛下念着宫中许久未有大宴,想着要诏令诸家王侯公子、贵女入宫热闹一番,彼时庐陵侯家世子也将入宫。可臣妾愚钝,自知能耐浅薄,想奏明太后给臣妾找个帮手。” 太后一听到庐陵侯世子的名讳,顿时就晓得其中深意,一时间止不住的笑意爬上眉眼。 第169章 良妃气度 “既是办宴会,那也不可太推后了,等定好了时间和地方,改明儿哀家列个单子,一一传了口谕叫请进宫来就是。”太后光是做皇后就是将近二十载,举行个宴会,那自是手到擒来,“至于帮手,你瞧着哪位宫嫔合适,哀家都拨给你。” 太后想着,龚嫔与良妃和睦,白嫔更是与其同进同出,只怕良妃有意要拉起自个儿的那一帮子人来。 然而顾青昭的话却出乎了太后的意料,只见她看向一旁的齐渺,“说起来,此事还得贤妃姐姐应允。”她浅浅笑着,“不知姐姐可愿意与我一起办这宴会?” 她说的是“一起”,而不是“协助”。 荣太后微微惊愕,齐渺更是诧异到无以复加,“你当真要我一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陛下有意放权给良妃,想要给她造势呢。 万万没想到,顾青昭居然舍得将这好处与她共享…… 顾青昭颔首,肯定地说:“贤妃姐姐理事良久,于宫中诸事十分熟悉,若能请得贤妃一同,自是妹妹的荣幸了。” 四月的清风自支摘窗处轻拂而来,缓缓撩起兽首香炉中氤氲而出的檀香之味,满室清香。 本是安心凝神的香,可齐渺的心,却如何都安不下来。想及进宫后,她若有若无地想要排挤顾青昭的事情,不免心头惭愧。雀跃之余还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愧意在她心头涤荡,直把她的心揪起来,叫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 太后见状,自是惊喜,“哀家记得在王府时你们尚且有同院而居的情谊,如今能一同掌事,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知道顾青昭的能耐,欣赏之余,也希望自家外甥女儿能多与她相交。 齐渺长舒一口气,再抬头看顾青昭时,眉眼飞扬,“妹妹如此相信我,我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这人定好了,余下的就是说筹办宴会的事情了。 顾青昭慷慨,给贤妃好处,太后自然也不藏私,细细地教导着两人宴会上一应要注意的事项,大到整个宴会的流程,小到包括哪两位夫人有私仇,不能放在一处坐;哪几位夫人又格外健谈,座次该排何处。 这样的事情,饶是顾青昭提前有所准备,可细细听太后说下来还是觉得自个儿做得太不足了些。 见她面色有异,太后笑着宽慰:“哀家初初掌宫的时候,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生怕出错。可这些东西罢,都是一日日积累出来的,你们才刚开始,急不得,不必惶然失措。一点点跟着来就是了。” 两人恭顺应声,“是。” 午后,受益颇丰的两人在太后的示意下一同离了慈安宫。 荣太后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满目欣慰,“顾家这丫头,有能耐不说,难得胸襟宽广,若是渺儿能跟着学到她几分气度,也算不枉了。” 沁芳颔首,“良妃娘娘很好,可咱们贤妃娘娘也不差,方才谈论间,贤妃所提样样中肯,这般年岁有这见地,也很不俗了。” 荣太后听了这话笑着摆手,“渺儿自幼得专人教诲,又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若是还一问三不知,那才是怪了。良妃呢,到底出身受限,顾夫人虽说是出身勋爵府邸,但那位沈老夫人可不是个菩萨,哪里能倾囊教授呢?传到良妃这里,更是所学有限。正因如此,良妃能有今日这般模样,才更叫我惊喜。”qqxsnew “难怪昀儿更喜欢她多一些。” 太后说着起身,沁芳赶紧搀着她,就听她笑着道:“良妃这事做得漂亮啊,我好似记得有一支凤尾簪子放在那个紫檀木匣子里……” 宴会一事有了太后的贤妃跟着出谋划策,事情很快就定下来。 三日后,太后懿旨就传遍了京城,诏令诸位王公及五品以上官员之子女,于四月初九至揽月台参宴。 说是赏花,可内里的意思谁家不明白呢? 一时间,京城里头各处衣料、首饰店铺来往之人骤升,个个还都是顶级勋贵官宦人家出身,出手阔绰得很,单这短短几日,一家铺子里的胭脂水粉销出去的量,就不下数千两银子。柜台口的账房先生算盘都算烂了两把,东家看着渐渐鼓起的荷包,险些笑弯了腰。 顾青昭为着宴会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这秀女大选又在眼前,更是空暇难得。 好在各处办事的人都很踏实,即便是内仆局来帮忙的那帮子人,顾忌着太后的脸面,也不敢不尽心,一连十几日,虽说是忙罢,可也没有叫她不痛快的地方。 眼瞧着赏花宴近在眼前了,寿安宫那头来了人。 来的照例是寿安宫掌事张璃,顾青昭今非昔比,她即便是李太后身边最得意之人,也不能高傲了,态度很是软和,“太后说这几日良妃忙碌,特地叫小厨房里给良妃烧了一桌子菜,请娘娘过去一同用膳。” 李太后叫人一同用膳,那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不管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太后相邀,她这个做后妃的,不能不去。 于是梳洗一番更了衣,坐了轿辇撑了华盖,一路阴凉着到了慈安宫。 “哟,大忙人来了。来哀家身边坐。”李太后如今待顾青昭十分亲近,一见她来了,一边吩咐底下人备膳,一边招呼着她来坐自个儿身边,眼下就连李美人都得往后站了。 顾青昭自是笑意吟吟地坐了,道:“许久未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是臣妾的不是了,倒让太后来唤我。” 李太后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哀家知道你忙,本不想扰你,可又怕过几日你更忙,便叫小厨房备了吃食等你来。” “多谢娘娘,如此一来,臣妾倒是能偷半日闲了。”李太后态度亲和,顾青昭自然更是一副孝顺的模样了。 “为着这顿饭啊,姑母可是足足等了好些时日呢。”一旁的李美人开口道,“待会子娘娘可要多进一些。” 第170章 寿安宫用膳 话过三巡,外头轻脚进来了个侍女,轻轻福身禀报道:“回太后,陛下那边还在忙碌,说是不能过来了。不过陛下特地叫御前的侍女送了几碟子点心过来。” 上一回李家长子封官后,这母子俩关系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从前太后哪会叫唐昀来吃饭,唐昀又哪会叫人给李太后送点心? 人虽没过来,可到底也算尽孝了。 李太后听了这番话,也没动怒,“不来就不来罢,哀家有良妃陪着,叫他自忙就是。” 倒是把李美人忽略了个彻底。 顾青昭就笑着拉了李美人道:“陛下孝敬娘娘呢,御前的点心臣妾眼馋许久了。我与李美人今日可是沾了太后娘娘的光呢。” 李太后这才将李美人也放入了眼底,“你们啊,是后妃里头哀家顶喜欢的两个了。你们想吃什么还不容易吗?” 这时候张璃也走了过来,“太后,膳食备好了。” 李太后颔首,顾青昭和李美人一左一右扶了她前往次间用膳。 比起慈安宫来,寿安宫用膳的规矩更多更杂。 顾青昭扶了太后坐了,服侍着净了手漱了口,又大致按着太后的喜好布了菜,这才坐将下来,可也不能立马就吃饭了,得等太后先用了,觉得不错了,她和李美人才能动筷。 李太后年迈,为着养生不能吃太多,但凡太后一停筷子,两人便得又去伺候着。 两人这样恭顺,在李太后眼里,那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等顾青昭扶着她走回东暖阁时,她就笑问:“良妃用得可好啊?” “回太后的话,席间饭菜精致可口,臣妾用得很尽兴。”其实她也就来得及吃了两口菜并一勺汤。 嗐(读音hai),自打掌了事,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要不说宫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这话太后也信,毕竟她又没时刻关注顾青昭吃的什么。 一边走,太后就轻拍着她的手轻叹:“哀家在宫里啊,也就瞧着良妃你乖巧懂事,有些话哀家藏在心里许久,也只能与你说了。” 一听这话,顾青昭眸光一凝。 来了…… 下一刻,就听太后慨叹道:“哀家那侄儿啊,许多年前曾见过福安长公主一面,自此一见难忘,情难释怀。福安呢,虽只是个太嫔所出,脾性也有些急躁,可难得是个模样好的,哀家那侄儿又实在喜欢她,哀家不忍甫儿终日难过,正好宫中要办赏花宴,便叫甫儿也进宫来。到时相看一番,若是瞧上了,福安能嫁入承恩国公府,也是享不尽的荣华。” 这话说得,哪怕是李美人听了也觉得脸臊。 一来林太嫔虽在太嫔位,可家中地位着实不低,二来福安长公主作为景安帝的亲妹妹,什么荣华没有,还需要嫁去承恩国公府享荣华?国公府再奢华,能有宫中好?.qqxsnew 再者说了,太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长公主配不上李甫的意思,可那李甫,撑死了也就承恩国公府的体面。那也仅是承袭三世的二字国公,放在林家这种世世代代皆显赫家族的眼里,也是不算顶配的。 自然了,这些话两人都憋死在心里,面上还挂着笑。 两人都不做声,太后图穷匕见,拍着顾青昭的手道:“良妃你主办赏花宴,若是能促成此事,哀家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哪里是好处? 林家和荣太后没砍了她就是好的了。 “太后娘娘疼爱世子也疼爱长公主,实在叫臣妾感佩。臣妾听闻,承恩国公府世子乃是当代才俊,京城内外众多贵女竞相爱慕,世子如此俊才,要娶个贤妻,自是轻易的。”顾青昭先夸了一嘴,哄了太后高兴,这才缓缓道:“只是陛下疼爱幼妹,说是要叫长公主自个儿择婿,臣妾虽有心,只怕也难成事。” 闻言,李太后就很不满,“婚嫁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姑娘家哪里能自个儿择婿。到底还得长辈们替她谋划。” 顾青昭心里不以为然,但也不必去反驳太后,只笑着应了:“长公主自然是好,但臣妾瞧着今年大选的秀女里头,不乏世家贵女士族女郎,皆是一等一贤良又貌美,家世也不错的,娘娘亦可瞧看一二,若是太后有意,臣妾可为娘娘呈来秀女名册。” 这番话叫李太后有了些许松动,只是有长公主珠玉在前,她不大瞧得上那些世家贵女,终究皇家长公主才是首选,“名册的事可容后一些,赏花宴上,良妃你还得为哀家的甫儿多谋划一些。哀家相信,只要你多用心,此事是能成的。” 顾青昭也没想着单凭这几句话就能劝服太后了,只要太后愿意看那秀女名册,就说明此事她也不是十拿九稳的。 “臣妾自当尽力,只是长公主婚嫁之事,各方关注,尤其是慈安宫太后,林太嫔素与荣太后交好,长公主婚事,荣太后很是在意。臣妾也实在说不准结果如何,只能努力一试。”顾青昭一脸苦恼。 果然,一听荣太后的名讳,李太后就皱眉了,“长公主固然是好,可京里也是有不少贵女的,甫儿若要娶,家世好是其次,首要还是品行要好,得贤德才是。”她松了口,“你尽力一试就可,若是不成,那也是福安自个儿没福气。” 若是不成,荣太后和林太嫔只怕高兴得要跳起来。 知晓了李太后真正的想法,顾青昭笑着应了,略坐了会子,借口宫务要忙就出来了。 李美人照例来送,只是比起前几次,多了些愁苦,“方才姑母说的,娘娘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李太后看不清,可李美人不是个蠢的。 林家这样显赫,长公主更是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嫁到李家?若是李太后执意搭这桩婚事,反倒是得罪了林家,得不偿失。 顾青昭倒是没什么情绪,只淡淡问她:“要长公主下嫁一事,是李氏一族的打算还是太后娘娘自个儿的打算?” 第171章 福卉福安 “是姑母和伯父的意思。”李美人晓得自家堂兄的秉性,若是长公主下嫁,那李甫势必得矮长公主一头,李甫哪里能忍? 只是太后和承恩国公,一心想娶个长公主进李家,光耀门楣。 可话又说起来,李太后与荣太后不睦,长公主又很亲荣太后,长公主若是真嫁了,只怕少不得受李太后的磋磨。林家要是晓得,不得撕了李家? 好不容易靠着唐昀才发迹的李氏一族,初初露头,哪里能经得住林家来压? “我听闻,国公爷很是信任二房的弟弟。”也就是李美人的父亲李二爷,这位算是李家为数不多头脑清醒的。 李美人颔首,“伯父一向听得进父亲的话,只是姑母……” 她那姑母啊,觉得自个儿聪明得很,哪里肯听别人劝。 “我也不瞒你,”顾青昭驻足,郑重其辞,“荣太后和林太嫔想寻庐陵侯世子给长公主做夫君,陛下呢,中意隋国公府的世子。若是长公主自愿嫁给李世子便罢了,可若是长公主没那心思,李家又执意要求长公主下嫁,且不说太后和太嫔,陛下那儿只怕也过不去。” “陛下才与太后娘娘关系缓和一些,若是因此再叫陛下和太后起了纠葛……”顾青昭看向李美人,严肃道:“孰轻孰重,想来李二爷自有分寸。” 光听庐陵侯世子的名头,李美人已然骇了一番,又听隋国公世子也来掺了一脚,李美人惊得心都快蹦出来了。 这两家,都是手握实权又重中之重的家族,承恩国公府……拿什么比? 一个和陛下关系都不甚和谐的太后吗? 好不容易尝到权势带来的甜头,李美人哪里舍得李家因为太后一个不明智的决定就败落? “娘娘说的是,长公主自有长公主自个儿的姻缘,李家哪里敢高攀。”李美人当即都想飞出宫去和自家父亲协商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舒服,都不必说废话,顾青昭缓缓颔首,“眼下也没几日了,李美人若有心,还是尽早的好。” 李美人忙不迭点头,“嫔妾立刻就给父亲写信,必定不叫娘娘费心。” 解决了此事,顾青昭浑身舒坦。 辞别李美人出了寿安宫,才坐上轿辇,饥饿感就上来了。 果然在寿安宫是吃不饱饭的,她轻叹一声,问随侍的绯紫:“咱们宫里小厨房应该还有吃的罢?” “小厨房短了谁的吃的,都少不了主子您的。您就放心罢。” 一个妃主,还能为吃的事情发愁,自家主子也是纯粹得很了。 也是巧得很,这厢回了关雎宫才用了午膳,未曾歇下,红韶轻脚进门来,“主子,两位长公主来了。” 不一会儿,就听外头通传: “福卉长公主到!” “福安长公主到!” 顾青昭来月台处迎,只见石阶下两个妙龄女子提裙缓步而来。 左边那个一袭藕荷紫色交领襦裙,身材高挑,面容清丽脱俗。另一个着杏黄色齐胸襦裙,圆脸桃腮,也是俏生生的小美人。 一上来,两人就齐齐给顾青昭行了个半礼,“良妃娘娘万福。” “快起来。”顾青昭连忙去扶,长公主的品级可比她这个妃高,她不过是依着唐昀,算小半个长辈,“总听太后娘娘说起两位长公主,一直无缘得见。” 福安杏眼眯着,瞧着就乖巧,“我和三姐姐可一早就听说宫里有位良妃娘娘姝色无双,待小辈们又和蔼,这些时日总算求了母嫔恩准,能来关雎宫拜访。”仟千仦哾 林太嫔都赞好的人,福安打心眼里就觉得亲近了。 福卉则稳重许多,浅浅笑着叫身后的侍女们将带来的礼物呈上来,“这是母嫔托我和福安给娘娘送来的礼,另两份小礼,是我与四妹妹送给小泽儿的。” 万万没料到两人来一趟,还这样郑重,顾青昭失笑起来,暗自赞叹林太嫔的周到。 “先进屋罢,待会子日头该晒过来了。” 领了两人进屋,又叫侍女们奉了茶上了点心。 略说了几句话,就见福安直直看着她,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十分顾忌的模样。 顾青昭扬眉浅笑,招了招绯紫,“去吩咐小厨房给做些别的点心,这些点心许是腻了些。” 绯紫会意,领了其他几个丫头就轻脚出了门,只在屏门外守着。 就一小会子的功夫,屋里除了三个主子,就剩了沈临和两位长公主各自的一名贴身侍女。 到底都是才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脸皮儿薄,两人不好意思先开口问。 顾青昭莞尔,柔声问:“二位长公主是想问赏花宴的事情?” 闻言,福安连连颔首,只是眸光里带着丝丝忧虑,“母嫔说,皇兄为我和三姐姐寻了夫婿……” 福卉虽没表现得太过明显,可对此事还是颇为关切的。 顾青昭知道小姑娘担心什么,轻声细语地道:“陛下是寻了,不过并非就此定下来了。” 知道有回旋的余地,福安暗戳戳舒了一口气。 顾青昭尽收眼底,却没揭穿,只是道:“陛下念着与两位长公主的兄妹情谊,忙里抽闲地筛遍了京中男儿,余下的,无一不是家族清白又富庶,堪为良配的。”她笑着,将唐昀的原话告知两人,“不过陛下也说,婚姻大事,终究要以两位长公主的意愿为主,没得堂堂长公主还要憋屈自个儿嫁给不喜之人的。” “从始至终,陛下的意思,都是希望二位长公主嫁得良人。这才叫筹办了赏花宴,又连夜送诏书出京,让庐陵侯世子赶来,为的就是叫两位长公主能提前相看一番,不致所托非人。” 闻言,两人颇有动容。 顾青昭笑着颔首,又开解了两人几句。俩丫头显见心情好多了,不似方才那样一脸心事。 许是彼此熟稔了,福安也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话:“母嫔说,皇兄的圣旨已经出了京城,不知何时能到?” 母嫔总不让她多问,她便只能来关雎宫问良妃了。 第172章 妹妹暖心 福卉忙扯了扯她的衣角,面带歉意对顾青昭说道:“娘娘勿怪,实在是婚姻大事太过要紧,四妹妹想问清楚一些。” 顾青昭摆手,“不碍事。”她轻声回答福安道:“不过庐陵侯世子几时回京,我确实不知。” 闻言,福安笑脸就有些塌了,垂着眉眼,眼瞧着失魂落魄的劲儿就上来了。 “长公主为何不问陛下?”她问。 顾青昭嗓音温和,又没有旁的后妃那般架子,福安觉得亲切这才抬首,怯生生道:“皇兄是天子……我不敢。” 小的时候虽然一起玩过,可长大后的唐昀一身凌厉气势,如今做了帝王,自然更是叫人见之畏然。 说起这个,福安就很好奇,“娘娘不怕皇兄吗?” 听说皇兄最喜欢来关雎宫了,良妃娘娘可真惨…… 福卉福安看顾青昭的眼神带了一丝丝同情。 顾青昭失笑,决定跟两位小公主解释一二,“陛下他是帝王,若不严肃郑重,便无法镇住万臣。朝事外,陛下亦是格外和蔼亲切的,至少在两位妹妹跟前,陛下绝不会板着脸。” 福安重重点头,“我知晓,太后娘娘和母嫔都说,皇兄很在意我和三姐姐的婚事。” 只是但凡提到要和兄长说话,她总是心慌的。 在她的记忆里,皇帝都是父皇那样的,不苟言笑又待人疏离得很,一板起脸来,就要叫整个宫殿的人都跪下去。冷峻得骇人。 顾青昭就笑,“这样,我与你们定个约定可好。” 福卉福安疑惑抬首。 “你们若有想问又不好说出口的,我帮你们去打听,但是有一个要求。” 这简直正中福安下怀,她立时颔首,“娘娘请说。” 顾青昭宛然,凑近两个小姑娘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福卉福安听后面色有些踌躇,不过很快福安便答应了,福卉便也不再扭捏。 “那我们说好了,此事只我们三个人知晓。” 俩丫头连连点头,都不带犹豫的。 入夜万籁俱寂。 唐昀以手撑颔看她:“今儿俩小丫头来找你问什么呢?” 顾青昭正在哄小唐泽睡觉,闻言抬头,笑着揶揄道:“问我你凶不凶。” 唐昀撇嘴,“我平素可是极为亲和的。” “自然了,”顾青昭浅笑,“陛下是仁君。” “嗐,”这话叫唐昀禁不住笑,连连摆手,“那两个丫头被林太嫔保护得极好,可也正因如此,连出来走动都极少,如今能来你这,也是好事。” 见小唐泽睡熟了,唐昀就叫丹青将小唐泽抱去配殿了。 等小娃娃走了,她才算一颗心都回过来和他说话,唐昀就凑过去熟练地搂着她,“瞧你这几日四处奔波,都累瘦了。” 这话听听就行了,唐昀回回见了她都觉得她像是遭难了一般杞人忧天。 她在他臂弯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听之前林太嫔的意思,庐陵侯世子很是有意于福安长公主。” 唐昀再次撇嘴,恨恨的:“那小子,我旨意才发出去没几日,人就拱到京城来了。昨儿个夜里才到了京城老宅,今儿一早请安折子就送到御前了。说是想入宫给太后请安,哼,我能看不出他什么心思?”qqxδnew 庐陵侯世子昨日就入京了,可福安至今都还不知晓,那就只可能是…… “陛下将折子扣下了?” “哼,赏花宴瞧着就没几日了,叫他初九再入宫。” 这是防贼呢? 顾青昭哑然,“等初九到了,各家公府公子就都到了。” 不说庐陵侯世子罢,福安只怕都得等急了。 唐昀轻哼,“别家都是赏花宴才进来,怎么就非得他特殊?” 这护妹心切的。 隔日顾青昭就叫绯紫去慈安宫走了一趟。 当日午后,两位长公主破天荒地来了紫宸殿,还带了自己做的吃食。 唐昀一下朝,就见俩妹妹站在配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他。 都是娇俏俏的小姑娘,又是亲妹子,看得他心都软了。 “站在门口做什么,也不怕晒出个好歹。”语气有些僵硬,可话里话外的关切是是实打实的。 唐昀大步进了配殿,俩小丫头就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一人手里提着个食盒,都没叫侍女代劳。 他瞧了碍眼,眸光一凝,吴英就忙上去接了食盒,俩丫头手里没了东西提着,顿时好像底气都消散了些,埋着脑袋不敢看他。 唐昀蹙眉,正想开口,又想起昨日顾青昭说的话,眉眼和语气就软了下来,颇有些无奈地笑,“坐吧,皇兄又不打你们板子,战战兢兢地做什么。” 这样温和的话,很难想象是出自他的嘴里的,福安悄咪咪抬眼看他,见他仍旧笑着,并不严厉,这才少了好多紧张。 “母嫔说,皇兄近日来政事忙碌得很,我和三姐姐就做了吃的,想给皇兄。” “是吗?”唐昀侧眼看去,吴英正好打开盖子,就见两个食盒里头各躺着一盅汤,竟还都是他喜欢的。 想及前几日她俩去过关雎宫,知道他喜好也不足为奇了。 他心里涌过阵阵暖流,不忍看俩丫头期待落空,于是两盅汤都喝了好些,赞道:“汤很不错,只是下次莫要下厨了,别累着。” 福卉福安笑眯了眼,“不累的。” 皇兄称赞她们的汤好喝! 多少年了,唐昀难得与两位妹妹这样悠悠闲闲地说话。 他心头暖和得不行,眼见福卉福安乖巧的模样,终究不忍,将庐陵侯世子的那道请安折子递给福安,“今日是为着这个来的罢?” 福安激动得不行,不过却摇头,“世子可以赏花宴再见,可皇兄忙,良妃娘娘说,皇兄只有每日午后能有些休暇,”说着两姐妹落了不忍,“皇兄你是不是很累啊?” 太后娘娘说,当皇帝的,要处理天下政事,每日要看的折子都是堆成摞的,要见的大臣亦是一拨接着一拨。 哎哟喂,一听小姑娘这话,唐昀那个心暖的呀~ “皇兄不累。”他笑得开怀,从福安那里接过来折子,扔给吴英,“诏庐陵侯世子入宫。” …… 第173章 赏花宴 四月初九,暖阳高照,宫墙内外皆沐浴于和煦微阳之下。 辰时正,赏花宴如期举行。 景安帝唐昀坐镇,两宫太后齐聚,宫外淮阳王的母妃万老太妃也来了,加上诸位嫔位以上后妃和两位长公主,此次赏花宴俨然成为了景安帝登基以来规格最大的一次宴会。 揽月台边上歌乐声渐起,丝竹管弦之声如鸣佩环,清脆悦耳。 台下时兴花卉开得正盛,美不胜收。可比起袅袅婷婷芳华正茂的贵女和玉冠束发风质儒雅的士子们来,再美的花儿亦是成了陪衬。 宴上,也无人有心赏花。 唐昀特地点了隋国公家的世子,“朕记得你极擅舞剑,可有兴致来一段?” 帝王相邀,自是无限荣幸。 见唐昀这样看中隋国公世子,庐陵侯世子顿感危机,忙起身躬身行礼,“陛下,臣早闻王世子文韬武略,十分敬仰,今日也想以剑会友,不知陛下可否应允。”m.qqxsnew 说到此处,那就不是单纯的剑舞了。 唐昀扬唇,“准。” 一旁的顾青昭正剥荔枝呢,闻言忍不住抬首笑。 他这是故意激庐陵侯世子呢,谁不晓得隋国公世子王佑最擅长用剑,他也真是会出难题。 不过,庐陵侯世子也当真是个迎难而上的,福安的眼珠子都只差盯他身上了。 随着礼官一声鼓响,两位世家公子列于高台上,皆是一等一的上等容貌,又都曾带兵军中,个个身姿翩翩,提剑那么一站,那股子气概便出来了。 隋国公世子王佑,年仅十八,已是右骁卫正五品郎将,精通兵法,兼顾文史,堪称当朝勋贵俊才之首。 庐陵侯世子稍年长一些,与其父多年驻守庐陵,曾自领军队缴获敌匪数千,战功赫赫。 两位都是当朝士子中的佼佼者,如今同台竞技,在场之人无一不伸长了脖子去看的。 “庐陵戚犹,请世子赐教。”庐陵侯世子看王佑的眼神可警惕得很。 王佑微微勾唇,还礼,“不敢当。” 不过寥寥几语,戚犹便提剑而上了,气势逼人得紧。王佑应声而动,身姿轻晃,挡过其势。 虽说是舞剑罢,可这一来一回的,倒有点像比剑那气势了。 鼓点密又急,两个年轻一代的翘楚打得难舍难分,叫底下连连喝彩叫好。 顾青昭正看得兴起,一碟剥好的荔枝肉摆到了眼前。 “主子,陛下特地叫送过来的。”绯紫凑近她耳边轻声:“说是陛下亲手剥的呢。” 顾青昭闻言下意识看过去,就见唐昀眉眼弯弯冲她笑。 两人之间的那点子小互动并未避讳,有心之人自是尽收眼底。 荣太后见了就摇头直笑,这两个人啊。 沁芳也感慨,“陛下待良妃娘娘,当真不同。” “良妃能干、聪慧,她虽是初初上手,可你瞧这赏花宴办得,热闹又处处秩序井然的,”太后赞叹,“要哀家说啊,昀儿也是眼睛毒。” 那么多后妃呢,出自世家的也是不少,可能入他眼的唯一个顾青昭,偏偏这一个又是最厉害的那个。 “谁说不是呢。”当初沁芳也不大看好良妃,眼下也是心服口服。 “瞧着罢,这还是刚开始呢。”荣太后目光投向女宾席,穿过层层人海看向顾家夫人那边,“顾家,生了个好女儿啊。” 只要良妃不作妖,一直这样下去,哪怕来日宫里入了新人,良妃地位亦是稳固的。顾家父子又都是有才干之辈,借着这股子东风,顾家要跃升,绝非难事。 沁芳点头,余光看向另一头,“裴夫人今日也领了次子来呢。贵妃倒很安静。” 以往这样的日子,裴贵妃是要有些动静的,今日却格外不同。 荣太后闻言只轻笑,“许是今日良妃备的花儿太过耀眼,裴家看不过来了。” 正说着呢,鼓点渐渐停了。 两位世子皆造诣不俗,这一场明里剑舞暗里交锋的剑舞自是不分胜负。 虽说无输赢之分,可庐陵侯世子能与盛名的王佑平手,足见其本事。 福安长公主也显得格外激动,比自个儿还激动。 唐昀一边唾弃自家妹妹拖后腿,一边想着还得多考较庐陵侯世子,“听说你于诗赋也有涉猎。” 想做他妹妹的夫君,怎能只会打仗,不会诗赋? 这就有点为难人了,庐陵侯家族虽说世世代代带兵,可能出个庐陵侯世子这样于武学功夫格外出色的已然很不易了,哪里还能真的兼顾旁的,福安长公主紧张得快要哭了。 “回陛下的话,臣才疏学浅,并不擅作诗着赋,但有一诗,盼吟于众宾倾听。” 唐昀颔首准了。 懂谦卑,知不足,好歹是个实诚的。 庐陵侯世子显见也是有备而来,吟的诗是古朝一位大家的诗词,借以赞颂大邕之繁盛昌茂,也喻了自个儿忠君为国之念。 听着不是那种酸掉牙又暗藏情话的靡靡之音,唐昀这才更满意了些。 可一想到要把妹妹嫁出去罢,还是不舍得,想再磨他一磨。 荣太后见状就笑着开口了,“庐陵侯世子精于武学,勤于文史,哀家瞧着很是不错了。” 唐昀撇嘴,吴英忙奉上一杯加了糖的牛乳茶,轻声道:“陛下,这是良妃娘娘特意给陛下备的。” 那乳白的牛乳茶上头,不多不少,正好正飘着两颗红枣,扎眼得很。 唐昀余光瞥了眼顾青昭,许是坐得久了,她借口更衣出了殿。 她前脚才走不久,后脚唐昀就摸着出来了。 见到顾青昭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那杯牛乳茶糖少放了罢?喝着没味儿。” “是陛下嘴苦,不是糖没味儿。”她仰着头看她,意味深长,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 唐昀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还是理直气壮得很:“那庐陵侯世子要娶的可是当朝长公主,朕的妹妹,我为难他一些怎么了?我还嫌少呢。” “陛下这是为难庐陵侯世子呢,还是为难福安呢?前几日在太后宫里,陛下不是没见福安和庐陵侯世子相处的模样。” 第174章 赐婚 本来都说好了,今日只是走个过场的,可唐昀这个做兄长的,跟个老父亲似的,死活看他不惯。 “我知道陛下是心疼长公主,怕长公主到了戚家受气,这才有此。”实在是福安长公主太粘戚犹了,只恨不能早日嫁了,这才叫唐昀起了谨慎,怕她过去了不受重视受苦,这才有这三番两次的考较,顾青昭虽理解,可该劝还得劝:“可庐陵毕竟是林家的地盘,福安长公主即便入宫到了庐陵,亦是处处有人护着。” “陛下再要为难世子,只怕庐陵侯还以为陛下对戚家不满呢。” 皇室嫁公主,更要平衡君臣之间的微妙关系呢。 这话总算叫唐昀板着的脸舒缓了些,他叹气,说起了些往事,“当年父皇独宠乔氏,林太嫔因与乔氏有些旧怨,过得很是憋屈,福安和福卉也跟着受气。我好歹是皇子,能在外头不受束缚,可她们两个始终待在宫闱之中,这些年活得小心翼翼,很是不易。”他叹息,“福卉嫁在京城,我可时常观望着,可福安嫁得远……我是怕她们遇人不淑,日后再过艰难日子。” 唐昀从前也是最微末最边缘化的小皇子,见过最险恶的人心,才不愿两位妹妹再次身陷囹圄。 “庐陵侯世子终归是太后娘娘和太嫔看中的人,难道陛下还信不过太后娘娘的眼光?再一个,长公主虽然嫁了人,可到底还是长公主,受皇室供奉,又有陛下心心念念护着,谁敢不敬呢?”顾青昭柔声,“若是陛下还是放心不下,随时可诏令福安回宫,长公主过得好与歹,一看便知。” 唐昀站在廊檐下,沉吟半晌,负手瞧着遥远天际的天光。 许久后,顾青昭听见他的叹息,“昭儿,我之前很希望咱们能有个公主。可是这些日子,我突然又不敢了。” “恩?”顾青昭疑惑。 他垂眼下来,眉目拧着,与她四目相望,“我怕她嫁人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打断未来驸马的腿。” 顾青昭:…… 宴席还未散,两人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不能在外头久留。 唐昀稍晚一些回席,彼时只见她端端庄庄稳坐着,葱白的手指正捏了一颗荔枝肉来吃。 两人中间虽隔着好些人,心思却是相通的。 唐昀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禁不住失笑,又投眼去瞧福安,见她那副为戚犹愁苦不已的神情,不由轻叹一声,心软了。 他端茶微微饮了一口,再抬眼时,便隐了那些愁绪,扬声道:“庐陵侯世子,不坠其父之名。” 这就是极高的赞誉了,当代庐陵侯早年亦是功绩无匹的。 这赞赏的话,也是变相承认了庐陵侯世子,太后闻言莞尔,“哀家瞧着庐陵侯世子年岁也不小了,不知世子可有婚配?” 戚犹顿时乐得跟什么似的,起身回话:“回太后,臣尚未婚配。恳请太后为臣赐婚。” 这话像是练习了无数遍一样,张口就来。显得急切,可也十足心诚。 太后笑着颔首,“一转眼你都这样大了,倒叫哀家想起幼时你与福安玩耍的场景来。”她看向唐昀,“哀家倒觉得,宫中许久不曾有婚嫁的大喜事了。” 唐昀顺势看向自个儿妹妹,正色问:“福安,你可愿意?” 福安长公主连忙从林太嫔身边起身,到了台中回话,“回皇兄,福安愿意。” 两人站在一起,男俊女俏,极是登对。 这场婚事,自是拍板定下。 裴家和李太后都还没反应过来,福安长公主便被定出去了,顿时都齐齐拧眉。 “叫良妃过来!”李太后不满得很。 李美人今日特地被安排坐了李太后身边,闻言忙劝着李太后,“姑母您忘了,这几日堂兄在家中很是闹腾呢,说是非那邱家的姑娘不娶,若是您真给堂兄定了长公主,堂兄只怕更要闹了。再说这事也不干良妃娘娘的事呀,眼下这可那么多人瞧着呢。” 李太后这才作罢,暗骂李甫,“这个不成器的!” 李家放下了这事,可裴家还惦记着呢。 没了福安,不还有福卉长公主? “说起来福安还是排行在四呢,福卉长公主在前头还未定下,不知太后娘娘可给福卉长公主定了婚事?”裴贵妃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可心思却是昭然若揭。 “贵妃细腻,福卉的婚事,哀家和林太嫔也正有打算。”荣太后笑意吟吟,“只是今日在场男儿,皆是少年俊才,哀家年老了,也是看花了眼。” 这话一出,自然有的是男儿自荐想要一展风采,夺长公主芳心。 一时间,宴上更是热闹了。 裴兴自是第一个上去的,当场吟诗一首又作画,惹得底下连连叫好。 那诗作嘛,倒是精妙绝伦,可是不是裴兴所作,自然另当别说,那幅画嘛……虽说处处精妙,可正因未有留白,未免失了韵味。 但这不妨碍裴兴家世摆在那里,有的是人给他喝彩,就连太后也赞了一句呢。 裴贵妃勾唇,“此事稳了。” 不枉她细心筹谋一番。 “裴家这是要做什么呢?到了如今这样显赫了,还要尚公主?”白嫔蹙眉。 “权势是个好东西,长公主可不仅仅就是一个封号。”两个长公主身后都是林家,娶了长公主就是拉拢了林氏一族,这样的买卖,谁不喜欢呢? “可裴家未免也太过了些。”白嫔不理解,她一个平民之身都晓得要韬光养晦的道理,可裴家才立了大功,便急着要尚公主拉拢林家,这样造势,这是要逼宫还是要造反呢? 顾青昭只说了四个字,“贪心不足。” 裴家想要的可不止是林家。 他们想要的,是可以轻而易举将裴氏推上后位,让裴氏登顶成为后族,成为勋贵之首的权势。 可臣子觊觎皇权,历来本就是皇室最为忌惮、最痛恨之事。古往今来这样鼎盛的家族并非没有,能有好下场的能有几个? 裴家,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要赌一把。 第175章 微波起 宴席过半,最后一个刘丛奏曲一首后,谢恩下了台,太后笑着放下茶盏,“福卉,来哀家身边。” 福卉长公主因是太嫔养女,天生比福安公主矮上一截,太后如此,也是有意抬举福卉,以示看重。 “福卉喜欢什么样的夫君?” “福卉,全凭太后娘娘做主。”她乖乖坐在太后身边,端庄又安静。 荣太后轻叹,摸了摸她的头不由心疼,“嫁人的是你,日后过日子的也是你,总要合你心意才好。不论你喜欢哪个,哀家和寿安宫太后还有陛下都会为你做主。” 李太后整场宴席都没说话,眼下也应声:“是啊,你是长公主,身份贵重,看上哪个,尽可说来。”李太后私心里只觉得福卉生母早亡不详,压根儿不觉得她能嫁得好人家。 可奈何唐昀和荣太后很是看重,方才席间也是众才求娶,她这个太后再不说话,倒显得她没地位。 她便一副慈和的模样说道:“哀家瞧了一圈,与你都还般配。” 这话很是别扭。 开始说福卉身份高,可后头这一句听着怎么都不对劲,倒像是福卉赶着嫁人一样。 荣太后笑着打圆场,“正是李太后所言,各家公子都是极好的,哀家瞧着也是个个都不错。奈何宫中公主眼下就剩了这么一位,否则若能与诸家结成连理,也是佳话。”仟仟尛哾 李太后那话虽然也是抬举臣子,可无形贬低了长公主,叫人觉得不合适;荣太后这话才叫人觉得心头舒坦呢。 “太后抬爱,要臣妇说,福卉长公主蕙质兰心、知书达理,若是哪家公子能匹配了长公主,那才是天大的福气呢。”开口的是女宾席中的一位年迈贵夫人,瞧着位置很是靠前,不是勋贵就是重臣之家的宗妇。 白嫔瞧着眼生,悄咪咪顾青昭问:“姐姐,这位是哪家夫人啊?” 能在这场合领头说话,必定家世不俗。 顾青昭循声望去,小声给她介绍:“是兵部尚书刘大人的发妻,乃是隋国公府二房出身。” 白嫔惊诧,“来头这样大?难怪我听着风声,说是陛下有意将福卉长公主下嫁这家呢。” 陛下给两位长公主找的夫君都紧着隋国公府,这是显见要重用啊。 席上刘老夫人应话后,自是许多人跟着夸口称赞福卉长公主。 不管自家有没有份成为驸马呢,瞧陛下和太后重视的这模样,夸两句总是错不了的。 荣太后听了自是无限欣慰,可福卉到底不同于福安自小有心悦的人,庐陵侯世子也不是太后和太嫔都知根知底的,福卉这事,还得需要些时日才能定。 “方才台上诸位公子风姿出众,说起来,咱们大邕的贵女亦是多才多艺的。李太后以为呢?” 荣太后特意搭话,李太后觉得面上有光,很是矜贵地颔首,“这是自然。正好今日众宾皆在,也叫女娃娃们露一露面才是。” 两位太后的话牵动着底下贵女们的心肠,一个个蠢蠢欲动得很。 这样的大宴,贵女们都是有备而来,就想借着这赏花宴崭露头脚呢。 荣太后笑着点头,目光直直看向顾青昭,“哀家瞧着今日良妃的嫡妹也来了?不知眼下可在席间?” 顾青昭还未来得及惊诧,人已然盈盈起身,福身笑着回话:“回太后的话,小妹就在席上呢。” “哀家听说顾家二姑娘擅箜篌,哀家许久未曾听过箜篌之声了。”她看向席上的顾青影的方向,很是和蔼笑着:“不知顾二姑娘可愿奏上一曲?” 太后这样明晃晃的偏爱,叫一众人艳羡得不行。 裴贵妃手里的团扇柄都快被她掐断了。 人群中,那个半大的人缓缓起身,分明年纪不大,可那股子沉稳劲儿叫人叹服,“能为太后抚曲,是臣女之幸。容臣女先行更衣。” 古来重箜篌之人,每弹曲前,必焚香沐浴更衣,以求心无旁骛,奏出好乐。 “好。”太后喜欢落落大方的人,闻言更是喜爱,“沁芳啊,取哀家的箜篌来。” 配殿里,顾青影的侍女沉香一边给自家主子更衣,一边也愁,“姑娘从未在人前弹过箜篌,您……” “别怕,我有把握的。”她面色如常,在理袖摆,“姐姐说过,越怕越错。太后娘娘是看重姐姐才叫我的,我不能畏畏缩缩给姐姐丢脸。” “恩。”沉香敛唇,将所有紧张心绪埋心里去。 可下一秒,她脸色骤变,“姑娘,这衣裳怎么破了!” 顾青影忙脱下来瞧,好好的衣裳,腰肢处竟有裂缝。 沉香笃定地说:“这衣裳是奴婢从府里带来备着的,绝不会有错。” 女子出门,都会备着一两套衣裳以备不时之需,顾青影今日,也就带了这一套,本以为尽够了,没料到…… 顾青影当机立断,“去寻姐姐。” 这边席上,绯紫匆匆来,在顾青昭耳边说了什么,她脸色微变,隔着人群向裴氏看去,只见她悠悠哉哉地摇着团扇,洋洋得意地笑着。 顾青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主子,尚服局给诸位小主子们做的服饰都是有规制的,并不适合二姑娘穿。眼下重新去备衣裳,也来不及了。” 她眸光微沉,思虑片刻抬首,“福安长公主……” 她身形最是与青影相当,若是有常服,或许可借用。 正说着呢,福卉身边的侍女来了,“我家公主托奴婢来给娘娘带话,叫娘娘放心就是。” 顾青昭抬眼望去,就见福卉对着她微微颔首。 顾青昭这才放下心来,吩咐绯紫,“你去配殿看看,有什么问题再来与我说。” “是。” 席间照样觥筹交错,虽有人察觉了些不对劲,却都齐齐选择不做声,没人想跟如今的顾家过不去。 可禁不住有人想寻顾青昭的麻烦。 “这顾二姑娘怎么还没出来,可是配殿里头出了什么差错?”裴贵妃装腔作势,一副担忧的样子,“可需要本宫遣人去瞧瞧?” 第176章 青影 “贵妃多虑了,配殿一切无恙。”顾青昭笑意吟吟,半点看不出来端倪。 裴贵妃暗骂她装模作样,面上笑着道,“那就好。说起来顾二姑娘到底年纪小,怯场也是常有的事。可既应了太后娘娘,大大方方出来就是,何必慌呢。” 话里话外讽刺顾青影懦弱,故而才躲在配殿借着更衣的名头不出来。 “哀家瞧着顾二姑娘是个稳重的,想来是被什么耽搁住了,”太后打圆场,“良妃啊……”qqxδnew 太后正想叫顾青昭去瞧瞧,也是给台阶下的意思,福安这时恰好回来了,朝顾青昭眨了眨眼。 “回母后,是我的差错,方才顾二姑娘换好衣裳出来,叫我不慎弄脏了衣裳,这才忙着回去换耽误了。” “你这丫头,着急慌忙地做什么,倒是苦了顾二姑娘。”太后嗔怪了一句。 “母后教训的是,福安已经寻了衣裳给顾二姑娘换了。”如此一来,顾青影穿福安的衣裳就更顺理成章了。 这三两句的,推翻了裴氏方才说的那番话,裴贵妃脸色很有些难看。 且不论福安怎么会和顾青影撞上,那衣裳又是怎么弄脏的,可眼下太后都认了是福安长公主的错,谁还能鸡蛋里挑骨头去质疑顾青影? 配殿里顾青影也不敢叫太后多等,等整理好衣衫要去大殿时,在转角处险些撞上一人。 “姑娘小心。”沉香忙扶了她。 顾青影站定了这才缓缓抬眼,见了对面那人便垂首屈身,“方才行走匆忙了些,无意冒犯世子。” 她认得,这人是方才席上的隋国公世子王佑。 今日大宴,为便男女宾客,各自腾了两个配殿出来供人小憩,此处正是两配殿唯一交汇之处,难怪能碰上男宾。 “无妨。”王佑本想扶她,没料她自个儿站稳了,便怔怔收回手背到身后。 顾青影浅浅一笑,福身告辞,她还赶着去大殿,根本无暇顾及身后那人的视线。 等她回席间时,福安就笑意吟吟道:“我就说顾二姑娘适合这一袭红衣,果真呢。” 那是她的常服,不曾穿过的,顾青影虽从未穿过红色衣衫,可这衣裳,却格外的衬她。 说话间,沁芳已将箜篌取了出来。 唐昀见了惊诧,“这是母后最喜欢的凤首箜篌,许多年不曾拿出来了。” 做皇后的时候,哪能日日弹琴赋词的,即便再喜欢,也搁置一旁了。 这箜篌,还是他幼时见过的了。 荣太后笑着颔首,“是旧物了。好在琴弦经年地换着,尚且可用。”她慈眉善目,“顾二姑娘瞧瞧合不合手。” 闻言,顾青影惊诧连连,忙推拒,“这是太后娘娘珍爱之物,青影手拙,怎好用娘娘的。” “再好的东西放着不用也是可惜了,尽管用罢。” 青影面露难色看向自家姐姐,只见顾青昭缓缓颔首,她这才应了,“多谢太后。” 满座寂静,偌大的高台之上,只她一人端坐扶着箜篌,红色的裙摆自红木椅边倾泻而下,腰杆挺直,没有半分怯色。 这模样,哪里像是裴贵妃所说的小家子气? 指尖微点,曲调自指尖流出,泛音清澈、节奏明快,铮淙如幽涧之寒流,清冷如松根之细流…… 太后听着连连颔首,“顾家二姑娘这一手箜篌弹得,当真不错。” “可不是,顾二姑娘这一坐,倒叫我记起当年的太后来了。”说话的是万老太妃,她资历老,很受人敬重,这话一出,自是无人敢辩驳。 “我老了,弹不动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呀,顾家这丫头就很不错。” 有了太后这番话,等顾青影弹奏完时,自是满堂喝彩。 懂箜篌的晓得她造诣深,不懂的,也是顺着太后的心思来,反正太后显见是想抬举良妃的,顺着总没错处。 人群里,隋国公夫人见男宾席上自个儿儿子心不在焉,很是蹙眉。 散宴回宫的路上,便正色问道:“方才席间你怎么失魂落魄的?若是当真想娶福安长公主,你比剑的时候倒还故意让着作甚。” 王佑被揪着在马车里问话,颇为无奈,“母亲,我只是遵陛下的意思给那庐陵侯世子一点阻碍罢了,长公主心思可不在我这里。” “那你后半席怎么丢了魂儿似的?”王夫人瞪他。 王佑想起廊檐口碰到的那小姑娘来,就笑:“不是丢魂儿,那顾家二姑娘,儿子之前曾见过。” “你何时见过了?” “前些日子去南街买琴的时候遇上的,她当时正给一个瘦弱乞儿馒头吃,还硬要盯着人家吃完才走。”王佑想着就忍不住笑。 王夫人又瞪他,“你懂什么,南街那么多乞儿,那都是有组织的,讨到东西了还得上交的。那顾二姑娘是心善,怕那乞儿拿了馒头,却得不到吃。” 王佑恍然大悟,端了矮几上的一杯热茶就喝:“是儿子愚钝了。” 王夫人觉得不对劲,就警告他,“你可别乱来,那位二姑娘还未及笄,又是良妃娘娘的嫡亲妹妹,你要是敢招惹人家小姑娘,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风度翩翩的世子,在自家亲娘眼里就是个浪荡公子,要是京城贵女们晓得了,要集体咬着绢帕哭的。 王佑险些一口茶没吐出来,“母亲想什么呢,我又不是禽兽。” 那顾二姑娘足足小了他七八岁,他再饥渴,也不至于对这么一个小姑娘下手。他就是觉得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却老成得很,瞧着有趣罢了。 他擦了擦嘴角,放下茶盏,“不过儿子想及顾二姑娘所作,突然觉得自己涉世未深,不懂得世间疾苦。正好陛下要我去军中历练,儿子想,这历练起码也得三五年罢?母亲就别给我张罗婚事了,免得耽误好姑娘。”王佑嬉皮笑脸地起身,“这马车太软和了,还是母亲坐罢,儿子骑马就好。” 说着在王夫人的怨念声中一溜烟钻出了马车,从小厮手里牵过马匹,翻身上马。 同一时间,巷口顾家的车架正好经过,风吹纱帘,露出车内顾青影温婉的侧脸。她好似正在与顾夫人说话,眉眼弯着,端庄又俏丽。 王佑收回了眼,骑着马“踢踢踏踏”地走进了街巷深处…… 第177章 秀女大选 月上柳梢,关雎宫灯火未熄。 红韶快步进门来。 绯紫问:“查到什么了吗?” 红韶摇头,“一无所获。” 顾青昭正对镜卸钗环,也没抬首,“各家贵女入宫,备用的衣裳都是放在自家车架里的,裴贵妃有心叫我顾家丢脸,你们哪里查得到。”大选 “可裴贵妃未免太过分,今日这样的大宴,她也半点不知收敛。”丹青义愤填膺。 “那又如何?”她抬眸,“只要没人能查到她头上,她就是清清白白的。” 丹青沉默了,偌大的后宫,就算真查出了什么人来,裴氏要想找个替罪羊,实在太过容易。 “就是可怜了咱们二姑娘,”一旁的沈临叹息完,又带了些欣慰,“不过二姑娘虽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大宴,又受了这么一番惊吓,从始至终却稳得很。真是难得。” 顾青昭将钗环全放了一旁,浅笑:“那丫头,自打六岁上来,就小大人一般。” “咱们二姑娘啊,像您。”绯紫忍不住想,家中夫人一向是个柔弱的,偏偏生出两个女儿来,没一个性子像她的。 可夫人对此却十分自豪,不止一次地说,幸好顾青昭和顾青影性子没有随了她,否则光是在王府的时候,顾青昭只怕就要被活得艰难了。qqxδnew 顾青昭莞尔,问丹青,“泽儿睡熟了吗?” “睡了,这几日小皇子乖得很呢,吃得也多,很是活泼。”丹青如今专职伺候小皇子,每天对着肉嘟嘟的小娃娃,日子别提多美了。 “我去瞅瞅。” 东配殿的几间屋子,自打唐泽出生以后,就全是他的地盘了。光是堆放唐泽的小玩具,都放了一间屋子。按理说一个两个月的娃娃是玩不了什么的,可唐昀愣是宫里宫外都搜罗了一圈送过来,不管什么年龄玩的都有,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唐泽平日里多待在正北的第一个屋子,那儿离顾青昭的正殿最近,也是最大的一间,中间有回廊和正殿相连,从正殿过去,一路顺畅得很。 顾青昭到东配殿时,唐泽正睡得天昏地暗,小嘴儿还一张一合的呼吸,乖巧得叫人心软成水。 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睡脸,看着他咂巴着小嘴,一股子暖意便占据了整个胸腔。 血缘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只要想到这深宫里有个人与她血脉相连,便觉得日日和裴氏等人相对着,都没那么难熬了。 绯紫轻声笑着:“二姑娘一直想见小皇子呢,说是给小皇子做了鞋袜。” “民间有姑母或姨母给做鞋袜的习俗,可她才多大,倒记得这个。”顾青昭垂眉浅笑,昏黄的灯光将睫毛下的影拉长,眸子里有淡淡的光影闪烁。 “二姑娘是惦念着小外甥呢。” 顾青昭笑着收回手,静静搭在摇篮边,“说起来,我也有月余没见青影了。” 今日在席上,两人都没正经说上一句话。 “主子何不禀明太后娘娘,召夫人和二姑娘入宫?” “一年到头,妃主能见家人的日子,也不过三次。二月我诞下皇儿的时候,母亲和青影就入宫一次了。这才四月里,等端午的时候再说吧。” 比起旁人来,她已经算幸运的了。 至少父母在京城,随时召了就能见;她又身在妃位,比嫔位以下那些无特例不能见父母的好得多了。 落地罩处,唐昀将主仆俩的交谈听进了耳朵里,微微垂眉敛了眼中的心疼。 “这么晚了,还没歇息?”他缓步过去。 顾青昭惊讶扭头,“陛下?” “恩。”他走到她身侧,垂眼看了看小唐泽,眉目也忍不住柔和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倒是好睡。” “小孩子嘛。”她轻笑,“里头光线弱,咱们去正殿罢。” “好。” 出了配殿,才叫掌了灯,前后个四个内侍提了宫灯,照亮了长长的回廊。 星光夜,漫天星子闪烁,本是要进门的两人驻足在庭院下。 “忙碌了好些日子,许久没这样与你共赏夜景了。”晚风轻拂耳畔,唐昀微微侧目,就能看见她柔和的侧颜。 “夏日漫长,还有的时候呢。”她回过头,看他,“不日就是大选了,陛下当日可来吗?” “我去做什么。”他轻笑,“有太后和你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是要给淮阳王选妃?” “万老太妃是个谨慎之人,淮阳王年岁虽小,也是懂得分寸的,我去了,反而不好。” 顾青昭就颔首。 “那福卉长公主……” 唐昀很不满:“好容易咱们这样见面说话,你这女人,尽顾着旁的事情了。” 他蹙着眉头控诉,“许久不见,你也不说想我。” 他嘟囔着,带着委屈和不满。 这模样,哪里像那个睥睨天下一身威严的景安帝。 顾青昭想解释:“这不是你我都忙着,再说今日福卉和福安帮了青影,我……” 他就不听,拉着她的手像是祈求,“这些东西,明日再理会,恩?” 顾青昭便将要说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这男人,偶尔执拗得不行。 唐昀这才把满足了,牵起她的手,也不赏景了,直往正殿里走,“你累了一日了,该就寝了。” 顾青昭有点头疼,唐昀好像许久没开荤了…… 她有点怕,忙找借口:“我先去洗漱。” 唐昀眸子瞬间就亮了,“我也还没,正好一起。” 说罢,不由分说领着顾青昭往西配殿走。 听听,这说的是人说吗?! 月色入户,染了一层清辉。 一夜无眠。 顾青昭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可唐昀这个君王,还是得早朝的。 “你再睡会子,还早呢。”唐昀给她拢了拢被角。 “哦。”顾青昭睡眼惺忪的,也懒得理会他了,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唐昀忍不住笑,穿了衣裳又去东配殿看唐泽。 小唐泽已经醒了,正喝了奶叫丹青逗着玩呢,“咯咯”地笑着,可爱得紧。 唐昀已经换了朝服,不好抱他,就屈起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脸蛋,“安生些,不许吵你娘亲。” 唐泽还小,只觉得他的朝服明晃晃的,就目不转睛地盯着。 唐昀被那亮晶晶的眸光看得心软了,到底还是伸手掂了掂他,逗得他又笑了,这才递回给乳母,嘱咐了一句:“好生看顾着,别让吵了良妃安睡。” “陛下宽心。” 这才抬脚,大步离了关雎宫。 伺候的乳母去瞧着啧啧称奇,“陛下待咱们娘娘真是好得没话说,便是宫外那些郎君都不见得如此爱护发妻呢。” 能得陛下这样看重,良妃娘娘的恩宠,当真是羡煞旁人。 “这话以后就不要说了,”丹青心里赞同,却深知这话是不能轻易说的,“免得旁人听了嫉恨。” “姑娘放心,我也就在咱们关雎宫才这样说罢了。”良妃出手大方,从不曾亏待过她们这些做乳母的,她尽忠都还来不及。 随着夏日渐深,日日昼长夜短起来,宫里的芍药郁郁葱葱开遍了揽月台。 就在这样的日子中,景安朝头一次选秀拉开了帷幕。 上有两宫太后坐镇,下有三妃一嫔齐至,规模自是不小的。 景安帝年轻,后宫又无后,秀女自是个个貌美无双才艺双绝的。来参加终选的更是百里挑一,瞧着一个个家世容貌都不俗。 顾青昭见着满殿如花朵般娇艳的秀女,忍不住咋舌。 可惜今年唐昀并不打算选妃,否则这些秀女,随便挑一个来,都是有做后妃的潜质。 “良妃怎么好好的叹气了?”裴贵妃像是时时刻刻都盯着她一般,“难道是忧心……”她故意顿了顿,笑道:“今年陛下不选人入宫,良妃实在不必如此。” 说得好像顾青昭生怕秀女入宫抢了自己的宠爱一般,一边讽刺了顾青昭,一边也是给底下的秀女们敲个警钟。 “贵妃误会了,臣妾是瞧了秀女们个个端庄娴静才貌双绝,有些自惭形秽罢了。” “可不是,这一个个的,跟娇花朵儿似的,瞧着就可人。”荣太后称赞了一番,又笑道:“不过你们几个皆是温柔又贤良的,良妃素来宽厚,就算陛下选了新人入宫,也越不过你们去。贵妃你说呢?” 这就是为方才裴氏说的话给顾青昭找补,也是警告裴贵妃不要说些不得体的话,裴氏抿了抿唇,“太后说的是。” 大选很快开始,因不必选后妃,顾青昭等人便只是陪坐罢了,选人的权利,还把握在两位太后手里。 但其实各家要选哪位贵女,早都有了本谱子的,今日就算是走个流程罢了。 可这样一日下来,还是累。想及后头还有好些秀女没看呢,还要忙个四五日,顾青昭就忍不住长吁短叹。 等回到关雎宫的时候,已是腰肢酸软得不行了。 可还没歇息多久,一盏茶还没喝完,外头蔡九就匆忙进来了,“主子,储秀宫那边出事了,寿安宫太后娘娘派人来召。” 第178章 储秀宫变故 “储秀宫?”秀女们大半可都在那儿呢,“怎么回事?” “似乎是长陵侯府的邱大姑娘与同住的秀女起了争端,受了委屈。”蔡海面色难看得很。.qqxsΠéw 一听这名讳,顾青昭蹙紧了眉头。 这位邱大姑娘,可不就是李太后侄儿李甫惦记着的那位吗? 难怪太后这么火急火燎。 “蔡九,你去查一查。另外,叫储秀宫的掌事来关雎宫等着回话。” “摆驾。” 寿安宫里,顾青昭一进门,就见李太后身边依偎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瞧着不过才及笄的模样,哭着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李太后见了顾青昭就板了脸,“你是怎么管事的?叫尽霜在储秀宫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说起来也是凑巧,她和贵妃还有龚嫔轮着管秀女们的事情,今儿正好轮到她了。 “太后息怒,臣妾已经叫人去储秀宫细细查了,绝对不会叫邱大姑娘白白受委屈的。”她笑着看向那女子,“只是少不得要叫姑娘同我回储秀宫一趟。” 那邱尽霜眸光一闪,哭得更急了,期期艾艾地寻求太后庇护,“太后娘娘,臣女不想回去,那付秀女凶神恶煞,臣女怕……” 付秀女?好似是鸿胪寺少卿家的。 前几日在太后宫里,万老太妃还提过。 “邱大姑娘不必惧怕,本宫也在,谁还能在储秀宫又欺负了你?要你再回储秀宫,不过是将此事说清楚罢了,免得你不在,旁人说了话冤了你。” 李太后听顾青昭这番安排很是满意,“良妃说的很对,你去就是。有良妃给你撑腰,不能叫人白白欺负你。” 闻言,邱尽霜忙提裙便跪在太后脚边,哭得不能自已,“太后娘娘,那付氏在宫外时就屡屡找我的不快,处处横行霸道,今日又不知从何处听来太后您待我好,便心生妒意,若非侍女拦着,臣女只怕已经破相了。”说着将自己有些红肿的左半边脸露出来给太后看。 太后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大怒,“宫闱禁地,这秀女竟也如此大胆!” “求太后垂怜,臣女真是怕了那付氏了。”她哭着,委曲求全的模样,“良妃娘娘尽管去查罢,无论结果怎样,臣女都接受。终究是我没顺着她的心意,是我的不是。” 这话说得…… 顾青昭早八百年就听过比这段位更高的了。 可李太后心疼啊,怒气冲冲道:“她一个秀女这样不守规矩,宫中也容不下她。良妃,你去,罢了那秀女的牌子,叫她出宫去。” 邱尽霜和付秀女都是后日才终选的,如今就被免牌子出宫,那付姑娘名声也毁了。 顾青昭没有错过邱尽霜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狠厉和快意。 “娘娘息怒,付秀女毕竟是鸿胪少卿家的嫡女,若是轻易免了牌子,未免不妥,反叫人疑心是太后有意偏袒,坏了太后的名声。”此话一出,李太后果见迟疑,顾青昭就继续道:“不过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将此事事无巨细查探清楚,到时证据确凿,该怎么罚怎么罚,也无人敢置喙什么了。” 听顾青昭要细查,邱尽霜顿时慌了,“太后……” “别怕啊孩子,哀家会为你做主。你既然不愿见她,那就在寿安宫待着,”她抬头,“良妃,此事是尽霜受苦,哀家也舍不得她再受委屈了,你自去储秀宫就是。想来储秀宫那么多秀女,发生了什么,定是都亲眼见了。你随便问问,定就能清楚前因后果。” 李太后是一心要护着邱尽霜了,顾青昭也没执意要她回去,反正查探这事罢,有没有她关系不大。 她本意只是想试探试探这人,没想到真叫她看出了些旁的东西来。 顾青昭离了寿安宫,也没忙着去储秀宫,而是折回了关雎宫。 “主子不去储秀宫了?”绯紫忍不住问。 “事情还没弄清楚,我现在去,只会惹得四方关注。” 绯紫连连颔首,“那主子为何也不带那个秀女去盘问了?奴婢怎么瞧着,都觉得她有问题。” “正因为有问题,才不好带回去对峙。”她拧了拧眉心,有些倦怠,“瞧着太后是认定这个侄儿媳妇了,有心护着。若她真是清清白白的固然是好,可若她撒了谎,到时候大庭广众揪出她的不好来,太后也尴尬,于我能有什么好处?” 绯紫恍然大悟,“所以主子不叫她去,是故意叫她躲开这事?” 顾青昭叹气,“她要是真聪明,这时候就该想想怎么脱身。” 关雎宫里头,储秀宫两个掌事已经战战兢兢候着了。 一见顾青昭来,就即刻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不敢欺瞒娘娘,来之前奴婢等已经细细盘问过。起因是午后邱秀女言语挑衅付秀女,说付秀女逾岁还未嫁,言辞极尽挖苦,付秀女也是个气性大的,就反讽了邱秀女几句。谁知邱秀女突然暴起,从发间娶了簪子就要去扎付秀女,好在侍女们阻拦及时,只是在劝阻的过程中,邱秀女的侍女不小心……”掌事顿了顿,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那侍女不小心拍了邱秀女一巴掌。” 蔡九也开口,证明两位掌事说的与自己所查,一般无二。、 所以这一来一回中,只有邱尽霜自个儿倒霉挨了一下,难怪她巴巴地跑去寿安宫求太后庇护呢。 “在宫里就敢出手伤人,好大的胆子。”顾青昭倒是佩服这邱尽霜,仗着有太后撑腰,连宫规都不顾了。 “还有一事要禀报主子,”蔡九去这一趟也并非一无所获,“昨儿夜里,邱大姑娘不知从何处听了一嘴,晓得付秀女得万老太妃看中,今日才……” “据说,两位秀女入宫之前就有矛盾的?”顾青昭蹙眉,“为何分住处的时候,没有将两人分开?” 两位掌事面面相觑,“回娘娘的话,两位秀女本不是住一间的,只是昨日贵妃娘娘传话,说是付秀女住的那地方不好,便给调来了如今的屋子。” 联想及方才掌事说的有人在邱氏面前提付秀女将要高嫁的事情…… 顾青昭也算明白了。 裴贵妃,这是给她下套呢。 “那娘娘,此事……”两位掌事也拿不定主意啊。 一个是李太后要护着的,一个是万老太妃交代过的。 哪个都得罪不得。 顾青昭敛眉,“你们先回去,将付秀女的房间调去毓秀宫,好好盯着,不许她们再闹。” “那裴贵妃那里……” 顾青昭眸光犀利,看得两位掌事心跳如雷,“若有人不满,你就叫她来找本宫。” 第179章 真正缘由 “是。”两位掌事恭敬退了出去。 绯紫上前来,轻声问:“主子,可要奴婢去将此事禀报给寿安宫太后娘娘?” “不必。”顾青昭端了一杯茶润喉,“太后自个儿会派人来的。” 绯紫顿悟。 “倒是那付大姑娘那儿,到底是鸿胪寺少卿的嫡女,明日你亲自去储秀宫一趟,该敲打的敲打,该安抚的安抚,别叫她们堆了怨在心里,到时又搅得不得安宁。”qqxδnew “是,奴婢晓得。”绯紫见她拧着眉心,便宽慰出声:“左不过也就这几日了,等终选过了,秀女们全出了宫,主子也就不必烦心了。” “但愿这几日她们能安分些吧。” 入暮时分,暑气渐消。 寿安宫果真来了人。 “太后娘娘一心牵挂着秀女们的事情,想着不好冤枉人,故而也细细问了邱大姑娘,才得知原是储秀宫张秀女出言挑拨,这才引发了邱大姑娘和付大姑娘的矛盾,如今邱大姑娘也十分后悔,颇为懊恼之前所为。”寿安宫掌殿张璃禀报道:“太后娘娘说,左不过是小姑娘家产生了些许口角,本不是多大的事情,如今邱秀女已经回了储秀宫了,倒是那张秀女,居心叵测,良妃娘娘要好生探查才是。” 平白无故倒牵连进一个岌岌无名的张氏秀女来。 顾青昭就很是诧异地附和着,“竟是如此?倒是我没留神了,劳累了太后娘娘亲自盘问。等明日一早,本宫亲自去一趟储秀宫。” 本还说只叫绯紫去便是了,如今她突然转变想法了。 “是,说起来也是邱大姑娘太过单纯了,这才中了招。太后娘娘一直很是喜欢邱大姑娘,也是觉着她安分,性子又好的缘故。”张璃补了一句。 “正是这个理,张姑姑叫太后娘娘放心就是。” 翌日天明,毓秀宫西侧小厢房,付氏端坐在铜镜前,眉头拧着,眉眼间的愁意总化不开。 旁边几个秀女都离得她远远的,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 正当这时,一个秀女风风火火地进门来,衣衫带风,刮得纱帘晃荡。 “那邱氏这样嚣张跋扈,居然还能好端端地回储秀宫?”她便怒不可遏,“瑶瑶姐姐你受了这样大委屈,她倒还有脸面去太后跟前颠倒黑白。” “庄庄,你怎么来了?”付瑶叹气,眸光戚戚,“明日就是终选了,我就怕因着这事被免了牌子。” 她与邱尽霜是在宫外时就有矛盾的,入宫后彼此两看相厌,却也没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的地步。 可昨日那邱尽霜不知发的什么疯,说她勾引淮阳王,企图做淮阳王妃,言语间很不客气还污蔑她母亲和几位妹妹们,她自然忍耐不得,当时与邱尽霜发生了口角。 后来的事,简直是她的噩梦。 邱尽霜当真是疯了,在宫里就敢拿簪子扎人! 她一边庆幸邱尽霜被人拦了,一边又忧虑这事闹大被上头那几位知晓后,只怕自个儿会被免了牌子遣送出宫去。 她倒无心嫁给什么宗室子,不参加终选也无甚大碍,可家中可不只她这一个未嫁女,若是她在终选前被遣送回家去,一家子的清名都会因她受影响。 “可这事明明是邱尽霜的错,凭什么最后还要姐姐您委曲求全。” 旁边的秀女闻言出声,“凭什么?就凭邱秀女如今受太后青睐,日后极有可能是要进承恩公府的。承恩公府啊,那可是陛下的嫡亲外祖之族,谁敢轻易得罪呢?哪怕今日她真用那簪子扎了付大姑娘呢,难道付大姑娘还真要寻她的不是?”话语里带着些幸灾乐祸,“好在是邱大姑娘没受大伤,否则太后和陛下怪罪下来,那才是严重呢。” “你这话可真好笑,什么时候受害之人还得庆幸施暴之人在施暴的时候没打疼手了?”庄庄觉得这些人不可理喻,“你们无非就是看着邱尽霜要飞黄腾达了,这才不敢与她抗衡。难道之前她没言语欺负过你们?一群懦弱之人……” 顾青昭特意没叫通传,才走到毓秀宫廊檐外头,就听里头传来秀女们的争吵声。 毓秀宫掌事小心翼翼地禀报,“回娘娘,付秀女如今正是住里头。可需要奴婢通传?” 她是生怕里头的秀女们言语无状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若是触怒了良妃娘娘,可就是大罪了。 顾青昭摆手,示意她噤声。 掌事女官顿时安静如鸡。 内殿里头,几个秀女被庄庄说得脸色难看。 “呵,付秀女和庄秀女自以为清高,那你们有胆子与邱尽霜叫嚣去啊?”秀女们鄙夷地看着两人,“也不看看承恩公府是什么门楣,你们得罪得起吗?” 说完,几人便不再理会两人,并且特意跟两人划开了距离。 “你们!”庄庄气得咬牙切齿。 “庄庄。”付瑶朝着她摇摇头,拉她坐下来。 “她们怎么这样啊!分明都被邱尽霜欺负过,如今不帮着姐姐你说话便罢了,还想着要巴结邱尽霜。” “庄庄,世道便是如此。”庄庄是付瑶入宫后结识的姐妹,心思单纯疾恶如仇,这样的秉性本是没错的,可偏偏在等级森严的皇宫,是非黑白一一分明,也不见得就是“对”的。 她苦涩笑着,“谁家的门楣高,谁嫁得好,谁说的话便是金科玉律。从古至今,便是如此。” 这话通透,叫门外的顾青昭都不由对这位付大姑娘好奇起来。 庄庄显见是娇养长大的,从前不曾见过这样的腌臜事,如今看到了,只觉得处处都是不对的。 可偏偏,她没办法反驳。 她垂着头,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从小生长的京城。 原来自己身边时时刻刻都充斥着这些偏见和区别待遇,只是她似乎被保护得太好了,只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可是姐姐,圣贤的书里都说,以门第之分对待人和事,是不正确的。”庄庄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穷巷。 第180章 人心善变 “世事复杂,要分对错本就是极难的。说起来,我与你如今能处在毓秀宫,已然是享了家族带来的益处。阶级之分,门第之见,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正因你我处在家族里,凡事更不能擅专,不能因自己连累了族人。如今邱尽霜有太后做依靠,我若只图一事意气闹大此事,于我和付氏一族,并无任何好处。” 庄庄瘪嘴,“可就因为家族地位的悬殊,姐姐连理都不能争了吗?”仟千仦哾 “这事并非我争不争就能说清楚的,而是要看上头的人,怎么抉择。” “听说如今掌着咱们秀女的是良妃娘娘,若是最后良妃娘娘也不理此事,姐姐你会怨恨吗?” 外头的掌事听了这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良妃娘娘可就在此处听着呢! 反观顾青昭倒是淡然得很。 从旁人嘴里听自己,也是蛮新奇。 “良妃娘娘看似掌宫手握实权,可若是李太后有意施压,良妃即便有心要秉公处理此事,难道还能违逆太后娘娘?人都是趋利的,娘娘与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帮我?”付瑶说着摇头,“我即便要怨恨,也该是放在邱尽霜头上。” 门外的掌事顿时长舒一口气,好在这付大姑娘懂得分寸。 “这位付秀女,果然是个头脑清醒的。”绯紫方才也紧张了一下呢。 倒不是怕付氏怨恨自家主子,而是怕付氏一时气急说些没根据的话来惹了她家主子心头不舒坦。 顾青昭浅浅笑着,“通报吧。” 掌事这才清了清嗓子,站定了,高呼:“良妃娘娘到!” 厢房里头先是齐齐寂静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四处响起,一个个一边忙着整理衣裳,生怕仪容不整地见了妃主。 “良妃娘娘万福。” 付瑶这间是最靠近大门口的,顾青昭一进门就见了付瑶领着庄庄矮身请安。 仆一见,顾青昭就不免赞叹万老太妃的眼光。 不说旁的,端看这举止仪态,就是个不俗的。 “都起来吧。” 等人起来了再瞧,难得容貌也俏丽。 掌事细细看了一下,回禀:“娘娘,毓秀宫西厢的秀女都在此处了。” 顾青昭颔首表示知道了。 掌事这才站正了,扬声宣布事情,“昨日之事,寿安宫太后娘娘已然查明,乃是秀女张氏出言挑拨的缘故,张秀女对此事供认不讳,如今已经遣送归家了。虽说此事与你们大多数人不相干,可你们还是得警醒些,这是在宫中,仪态规矩,都得慎之又慎,若是再犯错,可就不只是遣送回家了!” 掌事的威严自是十分深重的,诸位秀女忙点头,表示不敢冒犯。 顾青昭扫视着众位秀女,“你们都是懂事知礼的,不必本宫多说什么,想来你们自个儿心里也有数。终选就在眼前了,不为着旁人也要为你们自己前途着想。” 秀女们都战战兢兢地听着训话,闻言连忙应声:“臣女等敬遵娘娘教诲。” 顾青昭看向付瑶,“昨日之事到底是你受了无妄之灾,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付瑶只以为良妃是要和稀泥,不会给她辩白了,没想着到头来还能顾及到她。 她很是惊诧,可也只是一瞬,她连忙端正了仪态,“多谢娘娘关心,臣女终究没伤着,只是在争执中,邱秀女不小心被自家侍女碰了脸。” 她着重说了后半句话,就是怕被邱尽霜栽赃嫁祸。 顾青昭眸光中更带了些欣赏,这付大姑娘,很是懂得抓重点,“邱秀女无碍,只是你们两个不宜待在同一处了。本宫便做主将你挪到了毓秀宫来,骤然搬宫,你若有什么缺的差的,尽可禀明了掌事给你填补上。” “回娘娘的话,臣女一切都好。”她早就不想在储秀宫日日见着那邱尽霜了,能搬出来就是谢天谢地了。 付瑶实在是懂分寸之人,之前受了委屈没继续闹大叫她为难,如今又不曾得寸进尺,顾青昭不由对她的感官更好了些。 嘱咐完事情后,顾青昭又不动声色打量了几个秀女,赶在辰时前离开了毓秀宫。 蔡九见她出来忙禀报,“太后娘娘和万老太妃已经离开慈安宫了,想来也快到揽月台了。” 顾青昭也没逗留,坐上轿辇离去。 毓秀宫的秀女们目送她离开了,没忍住轻声交谈起来。 “之前远远见了贵妃娘娘,已然觉得容貌倾城了,眼下又见了良妃娘娘,才知什么叫姝色无双。”庄庄压低了声音和付瑶说话,“难怪陛下最宠爱良妃娘娘了。” “可我听说良妃娘娘早年在王府的时候,并不是一开始就得宠的。”接话的是另一个同住的秀女,方才顾青昭那一番话,有给付瑶撑腰的意思,秀女们对付瑶的态度也随之变了个儿,“据说在端王府的时候,同良妃娘娘一同入府的都得了宠幸了,良妃娘娘还沉寂了半年呢。后来才是一鸣惊人。” 付瑶没说话,表情淡淡的,倒是另外又来了旁的秀女搭话,“可眼下还是良妃娘娘最得宠,最得陛下信重。当年与娘娘同一批入府的两位,如今一个被贬黜去了行宫,一个呢,位份才是才人。啧啧,当真是身份悬殊啊。付秀女,你说是不是?” 只前后一刻钟的时间,毓秀宫的氛围都变了。 付瑶微微扬唇,笑意却没入眼底,“我对这些不甚清楚。” 说罢,领着庄庄回西厢房去了。 眼看两人走远了,方才搭话的那秀女不悦冷哼出声,“神气什么!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其余的人这回却没敢轻易附和了。 其实众人之前都有听到一些风声,说是付瑶被万老太妃瞧中了,要给淮阳王做正妃,可这事来得毫无根据,宫里更是没人特意来瞧看付瑶,要知道,邱尽霜之所以受众位秀女拥戴,是因着这些日子慈安宫经常来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太后青眼邱尽霜的意思。有此先例在前,到了付瑶这里,却没丝毫表示,众人便只将此当笑话看了。 可如今看良妃娘娘这样,怕不是真的有这苗头? 退一万步讲,哪怕这事是假的,可良妃方才对付瑶的关照亦是有目共睹的。 于秀女们而言,任何一个能叫贵人入眼的机会,那都是珍贵至极的,万一付瑶因此就一跃而上了呢? 世事难料得很呐。 第181章 做婢女都不配 这厢顾青昭才到了揽月台,就被太后和老万太妃招到跟前来。 这两个身份尊崇,都晓得储秀宫秀女们的争端,又涉及付瑶,两位更是关注。顾青昭便将发生的事情,以及后续处理一一告知。 太后听后颔首,“你这事做得很对,李太后有意叫承恩公世子迎娶邱家姑娘,便不好深得罪了。只是付大姑娘可有好生安抚?” “太后放心,臣妾方才就是从毓秀宫回来。只是臣妾想,秀女中已有关于付大姑娘和淮阳王的传闻,若臣妾太过于关注,难免坐实传闻叫付大姑娘名誉受损。”若是付瑶能成淮阳王妃固然是好,可若不成,平白叫她遭了污名,得来冷眼,“眼下两人分宫而居,臣妾也叫两宫掌事暗中盯着了,必定不叫秀女们再起纠葛。” “良妃思虑周全。”一旁头发花白的万老太妃人虽年迈了,脑子却不糊涂,她轻叹:“说起来也是我害了那丫头,本是我觉着付家教养好,那姑娘想必也不错,这才有意留心一些,却没想到给她招来了祸端。” 齐贤妃也在,闻言就狠狠蹙着眉头,“怎是太妃之错,说来那邱家姑娘也是,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又这样善妒。在宫中就敢这样放肆,可见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渺儿,怎可随意妄议旁人是非?”太后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齐贤妃自知失言,闷声不说话了,只是瞧着脸色还很不服气。 万老太妃倒是很赞同她,那邱尽霜仗着有李太后撑腰就肆意妄为,她也很是不喜,“你呀,分明才是嫡母太后,何必对她相让?” 且不说当今陛下将荣太后视作亲生母亲,尊重又孝敬得很,就说荣太后乃是先帝嫡妻的身份,也是要稳重慈安宫,即便李太后见了也得低头的。 可如今的李太后吧,倒是处处与荣太后不睦,荣太后倒十分让着她,委曲求全。 荣太后浅笑着,面色波澜不惊的,“她到底是昀儿的生母,昀儿这个皇帝本就做得艰难。若是再要日日为慈安宫和寿安宫的事情烦忧可就太累了些。何况这些年,李太后过得也很不容易。”她垂眉摇头,想及往事,酸涩直上心头。“先帝朝后宫因着乔氏出了多少冤孽?她能到现在这地位,也是受尽苦楚。昀儿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如今能够否极泰来,自然该多享享福。” “话虽如此,可你这慈安宫太后做得也太憋屈了些。” 荣太后只笑,“我是太后,哪里会憋屈呢。昀儿非我亲生,已然极尽孝敬,比起祖辈上的人来,我已然过得算好的了。” 万老太妃便不再多言,只是心里觉得,太后和当今陛下之间的信重,总是相互的。 一个护着一个,亲生母子也不过如此了。 这话题有些压抑,万老太妃不喜欢,她拉了顾青昭坐到身边来,笑意吟吟地问:“你去过毓秀宫见了付家那丫头,可与我说说,那丫头如何?” 她们这些权贵人家,看似身份高贵众女求嫁,可正因身份地位之故,贵女们一到了她眼前必定是端了最端庄优雅的姿态。 表面上的东西,真真假假实在说不分明,要想选个表里如一、合心意的未来儿媳,殊为不易。 顾青昭斟酌了一下,切切实实地说道:“容颜姣好,仪态端庄,难得又是个懂分寸的,这次的事情,若是落在旁的秀女头上,只怕已经闹开了。” 秀女们闹得太大,于她这个掌宫嫔妃而言,也是件面上无光的事情。 顾青昭说的这些,很是客观,没有半分要诱导万老太妃的意思。 太妃闻言大喜,“你都赞好的,想来不差。等明日,我可要多看看。” 这厢太妃拉着顾青昭谈笑风生,另一头的裴氏将这景象看在眼里,满腔的心酸堵在喉咙口,手心紧了又紧。 “她倒是左右逢源,惹得万老太妃都对她笑脸相迎。” 叶辛正拿着芙蓉团扇轻轻给她扇风,闻言轻声劝道:“良妃家世低,再惹得太妃喜爱,那也只是个逗趣的人罢了。娘娘不必与她计较。” “话虽如此,”裴贵妃绷着脸,“她这样得陛下和太后看重,本宫怎能不计较?本想着借着邱尽霜的事让李太后不喜她,没想到……” 想及此,她侧目看叶辛,“对了,那位张秀女,处理妥当了吗?” “娘娘放心,张秀女的父亲在大公子手底下做事,必定亏待不了他们家的好处,张氏也不敢随意乱说的。”叶辛说着就忍不住觉得好笑,“李太后只以为张秀女是惧怕承恩公府的权势才不敢吭声,还警告了张秀女,并让她一力将此事承担了下来,眼下张氏已经被免了牌子,遣送回家去了。” “哦?”裴氏挑眉,“这样说来,那邱尽霜倒是个厉害的,哄得太后到了这地步都还护着她。” “可不是,听说还在宫外的时候,承恩公世子就对邱秀女钟情得很呢。” “什么钟情,左不过是邱尽霜手段略高一些,唬得李家人团团转。”裴贵妃冷嗤,“这样的女子,到我裴家做婢女都不配。” 叶辛也很是鄙夷,“奴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这样不知死活,不知轻重的女子,还世家贵女呢,也就承恩公府看得上。” 当然了,若不是打听到邱尽霜这性子,裴贵妃也不会从此处下手了。 裴贵妃随手将面前的茶盏端在手里,漫不经心打量着瓷盏边上的纹路,“就是可惜了,邱氏下手还是轻了些,慢了些。” 若是邱氏那一下真刺了下去,付瑶毁了容……宫中那可就热闹了。仟千仦哾 顾青昭这个管事的,也必定难辞其咎。 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 傍晚,夕阳从树梢檐角边缓缓下落,余阳未散,长长的宫道上,斑驳陆离的光影轻洒,铺了一地金黄。 寿安宫内,邱尽霜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垂着头,不敢说话。 第182章 邱尽霜之恨 上首李太后紧紧蹙着眉头,厉声训斥,“你胆子大得很,昨日若不是良妃存了心思要查,你岂不是还要瞒着哀家?”她不关心邱尽霜拿簪子扎了什么付秀女还是吴秀女,可邱尽霜想瞒她这点,叫她很是不喜。 “太后娘娘,臣女万死!昨日是臣女糊涂了,生怕太后娘娘因此不喜欢我,才想着要瞒着。可臣女是实打实将太后娘娘看作生母般敬重的,臣女不怕太后娘娘怪罪,只求娘娘莫要因此厌恶了臣女。” 这话她说得哀戚又真切,李太后听了不由动容,“行了,念在你诚心一片,哀家也不追究此事了。这一次是哀家替你圆了过去,可再有下次,哀家可就不一定能护着你了。你做事也该谨慎些,即便你恨付氏,哪里能在人群中就出手?” 邱尽霜闻言就连连颔首,很是乖巧的模样,“是,臣女谨遵太后教导。” “好了,你起来吧。” 邱尽霜忙千恩万谢,起了身来,也不敢去坐着,而是走到太后身边,屈身给太后捶着腿。 李太后喜欢乖顺的人,邱尽霜无疑是叫她满意的,享受着腿间传来的舒适,李太后舒服得闭眼假寐,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你倒是个孝顺的。” 邱尽霜勤勤恳恳地给太后捶腿之余,也不忘恭维她,“能孝顺在太后身侧,是臣女的福分。” 这话显然叫太后听了更舒心。 见太后语气都平和了许多,邱尽霜便小心翼翼地试探,“说起来,这回若非良妃娘娘较真,太后您也不必如此麻烦的……” “你懂什么。”太后睁了眼,肃色,“宫规森严,到底是你在众目睽睽下先动了手,若是遇到旁的嫔妃,你被免牌子都是轻的。良妃素来孝顺哀家,才不至于叫你被遣送出宫去。” “是臣女考虑欠缺了。”邱尽霜垂眸,掩下眸光里的冷意。 她打小就和付瑶不对付,攀上李家的时候,她欣喜若狂。可骤然听闻付瑶可能被选为淮阳王妃,她险些被满腔的嫉妒淹了。 淮阳王是正经的王爵,可不是承恩公府这种半道突然祖坟冒青烟的外戚家族能比的。 承恩公府,撑死了袭三世就什么也没了。可淮阳王府有封地,爵位还能承袭五世,成了淮阳王妃,那可是能上皇室玉谍的! 她本意是想叫付瑶毁容,淮阳王便顺理成章不会娶她了。 事败之后,她想着能在太后跟前说些话,叫太后去免了付瑶的牌子,这样一来,付瑶也是名声不佳,这样的女子,淮阳王府也不会要。 偏偏良妃这时候出了面,叫付瑶摇身一变成了被害之人,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眸光骤然狠厉,不是都说良妃素来宽厚,为何偏偏要和她过不去呢? 若非良妃,她也不必在太后跟前说实话,又怎会需要现在这般低三下四给太后当奴作婢…… 李太后自然不知邱尽霜的想法,她正悠闲自在地再度假寐着呢,落地罩处珠帘晃动的声音不期然传来,扰了她的清净。 她睁眼,原是掌殿张璃轻脚进门来。 “禀太后,良妃娘娘来了。” 李太后原本有些不悦的神情顿时消散了,“良妃啊,叫她进来吧。” 邱尽霜顺势起身,侍立在太后身侧。 顾青昭才从揽月台回来,一身华服未退,端的是芳华万千,邱尽霜见了就心头泛酸起来。 良妃只是个五品官之女罢了,想她还是长陵侯府的嫡女呢,若非今年陛下不纳妃妾,否则若是叫她入了后宫,凭她的手段,君王宠幸、后宫之权……良妃有的,她照样也能有。 邱尽霜不由畅想起那样的情景来…… “你这丫头,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给良妃请安。” 原来在她发呆的时候,顾青昭已然给太后问安行礼起来了,邱尽霜这个秀女倒还愣着,不知给后妃见礼,太后很是不悦。 邱尽霜如梦初醒,忙福身,“臣女邱氏,给良妃娘娘问安。” 顾青昭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太后娘娘这里倒是许久不见李美人了。” “那丫头今日身子不大安生,哀家就叫她歇着了。”李美人来了月信,太后自然不让她往身边凑,“你来,坐哀家身边。” 邱尽霜忙退到一边,给顾青昭让路。 太后拉着她,“你宫务繁忙,怎么这么晚了还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顾青昭顿了顿,似是顾忌什么一般,“倒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 李太后哪里不懂,目光才移到邱尽霜身上去,“尽霜啊,你先回去吧。” 邱尽霜原本还想听些宫廷秘闻呢,没想到太后要赶她,她有些不愿,“储秀宫落钥还要一个时辰呢,臣女想多陪陪太后。” “若本宫没记错的话,每日酉时正,两宫掌事都会查检诸位秀女礼仪。若邱秀女回去晚了,只怕要错过掌事的教导了。”邱尽霜日日来寿安宫,打着陪李太后的旗号,储秀宫的掌事们也奈何不得。可秀女们都是统一管束,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个例,未免叫秀女们心中不平衡,其秀女中又还有家世比邱尽霜高的,更是因此有所怨念。 这样人心涣散着,掌事们管束时,也很受阻。 顾青昭这话叫李太后蹙眉,她疑惑着看向邱氏,“你之前不是说储秀宫无事了你才来的吗?” 邱尽霜来不及怨恨,忙陪笑着解释道:“些许小事,怎能有比陪伴太后来得要紧。” 可太后这会子不愿听她这话,懒得看她,只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终选之前,不必再来了。” 邱尽霜脸色大变,可太后面色决绝,她不能再触怒太后了。 只得顺从地准备离开,“是,臣女告退。” 走之前,她抬眼恨恨看顾青昭,却不期然对上顾青昭投过来的视线。 那眼神,犀利得似是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龌龊,叫她满肚子的心思无处遁藏,直直暴露在阳光下…… 第183章 终选 邱尽霜心中一颤,连忙收回视线,逃似的,急匆匆走了。 太后将目光从落地罩处收回来,“这邱氏,就是性子急了些。”末了又觉得不妥,笑道:“不过好歹是侯府出来的嫡女,亦是身份贵重的。就是这回劳累良妃你,收拾残局。” “本是臣妾分内之事,算不得劳累。”她谦虚了一句,“说起这个,臣妾这几日思来想去总觉得奇怪。虽说是那张秀女暗中挑拨吧,可张氏怎会晓得这隐蔽之事?” 李太后凝神颔首,“哀家心里也一直有个疑影,张氏毕竟小门小户出身,怎会知道这些宫中秘辛。”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道是贤妃,抑或是贵妃?” “臣妾也不知。” 李太后只细想了一会子,脸色沉了下来,“不管是谁,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使这些腌臜手段!” 宫中谁人不知她有意护着邱家的,偏偏就找了她下手,岂非无视她这个太后?! 出寿安宫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御道两侧十步一设的宫灯亮光灼然,将人影拉得老长。 顾青昭高坐在轿辇上,想及方才之事,不由暗自摇头。 她也算是“告状”了一回,可要她毫不计较裴氏的刁难,她也做不到。 “太后娘娘若知晓了是贵妃所作,会惩治贵妃吗?”今日跟顾青昭出来的是红韶,她有些疑虑地看向自家主子,“何况,若是贵妃不认,太后也是没法子,主子又为何……” “太后虽然无法追责于她,可该记的始终会记得。”灯火微晃,眸光里亮光闪烁,“至少叫裴氏在太后这里失了心,日后她再要做什么事,太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 “说起来奴婢就生气,裴贵妃屡屡违背宫规,可连陛下都不会当真去追责她。这次也是,她分明就是冲着您来的。” “裴家权势深重,眼下她兄长又才立功不久,便是陛下对裴家某些逾矩之处都要忍让三分,何况是我。”后妃与前朝本就是息息相关的,只要裴家不败,裴贵妃天然就立于不败之地,“聊胜于无吧,有了这一回,也该叫李太后想起昔年在王府和东宫里头,太子妃是如何受气于裴氏的。” 许是太子妃被人遗忘得太久了,就连太后都快忘了,当年最与李家作对的,是裴氏,而非齐贤妃或是旁人。 说她恶毒也好,蛇蝎心肠也罢,泥人尚有三分气呢,她从始至终不是善人。 从裴氏企图害她腹中胎儿那次起,她就注定了不可能心平气和下去。 何况,这才到哪里呢? 裴氏一族始终不知死活在唐昀那根心弦上蹦跶着,好戏尽在后头呢。 四月十九,乃是终选的最后一日,天朗气清,少了前两日的燥热,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随着礼官的唱名声起,七八个秀女列成一队被领着来了揽月台大殿上。 “长陵侯嫡女邱尽霜,年十六!” “广清伯嫡女孟消,年十五!” “……” “瞧着都是乖巧又端庄的。”荣太后照例赞了一句,眸光从诸位秀女身上闪过,最后落在邱尽霜身上。 “是呢,哀家瞧着也很不错。”有邱尽霜在,李太后难得露了笑意,“长陵侯府的嫡女,人品贵重,赐玉佩。” 礼官跟前好些侍女端着长木案,上头摆满了金线缠就的绒花,至于玉佩,却只有十几只。 得绒花者表示终选未过,但可出宫听候嫁人。虽是遗憾,可能熬到终选完的,放回家中去候嫁,也能嫁得不错。仟千仦哾 得玉佩者则说明可以匹配宗室子或由皇室指婚,这自然是满门的荣耀了。 “多谢太后,多谢太后!”虽在意料之中,可真当得赐玉佩之时,没有哪个秀女能稳得住不兴奋的。 上头万老太妃见了蹙眉。 这邱氏真是没规矩,两宫太后都在,她却只向李太后谢恩。 可一见荣太后面色如常,她就只能将这不悦吞了回去。 “行了起来吧,你端庄娴淑,这是你应得的。” 邱尽霜乐滋滋地起身。 同行的其他七位秀女,没有再得玉佩的,告退的时候,邱尽霜赚尽了羡慕的目光。 候场的配殿里头,秀女们早得了消息,见邱尽霜拿着玉佩出来,个个艳羡不已。 “恭喜邱姐姐了,听说今年的玉佩一共只有十二只呢,姐姐就独有一只。” “是呀是呀,日后邱姐姐入了承恩公府,可不要忘了姐妹们。” “这样的玉佩,当真是连雕刻都栩栩如生呢……” 邱尽霜也没藏着掩着那玉佩,摊在手里拿给众人打量,享受着众人的瞩目。 人群外,庄庄挽着付瑶,恨恨不已,“她这样的都还能拿玉佩,真是叫人生气。前几日得玉佩的秀女们,没一个她这样高调的。” 正说着呢,那边邱尽霜也看到了两人,她故意从人群中走过来,洋洋得意地打量着付瑶,“你自负才貌,这下看清谁高谁低了吧?” “你得意什么,付姐姐还没上大殿呢。”庄庄梗着脖子嗤道。 “呵,”邱尽霜冷笑,“无福之人,就算上了大殿又如何?不过得只绒花罢了。” “你!”庄庄性子爆,闻言怒意不止,正要上前,被付瑶死死抓住了手。 付瑶不卑不亢看着邱尽霜,“是玉佩还是绒花,就不劳邱大姑娘挂念了。只是有一句话要送给邱大姑娘。”她腰板挺直,面容清冷,一字一句道:“害人终害己,耻人者,终耻于人。” “你敢这样诅咒我!”邱尽霜没料到都到这种时候了,付瑶还敢这样与她说话! “不是诅咒,是告诫。” “你……” “鸿胪寺少卿付钟明嫡女付瑶,入殿拜见!” 付瑶没再理会她,和庄庄告了辞,直直拨开人群朝大殿去。 邱尽霜留在原地,气得攥紧了手中的玉佩。 等她嫁入承恩公府,她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秀女们的争执自然逃不过女官们的眼睛,女官们将此事告知于绯紫,绯紫就忙来轻声于顾青昭说了。 第184章 在唐昀怀里睡着了 彼时这一列的秀女正入殿,顾青昭放下手中的茶盏,投眼望去,付瑶正在其中。 作为万老太妃着意关注之人,荣太后也不由多打量了几眼,果见容颜俏丽,仪态亦是端庄。 “之前良妃称赞时,哀家十足好奇着,眼下见了,才知良妃所言不虚。” 万老太妃也连连颔首,“谁说不是呢。”到底是给自己儿子选妻,贤德自是第一等的,可容貌优越些,也能叫小夫妻蜜里调油不是。 “听说你幼年时,曾在京外长白书院听学?” 付瑶微微惊愕,“回太妃的话,臣女去岁前,确实在长白书院听学。” 长白书院的女学先生们造诣深厚,当下众贵女以能在长白书院听学为容。 太妃闻言,笑意更深,只是还有些许疑惑,“我朝并不拘泥女子求学,为何如今不听学了呢?” 付瑶顿了顿,略有些紧张,还是如实回道:“臣女去岁肄业回京,待秋后回书院助教。” 虽说大邕鼓励女子求学,可若是嫁人后还一心扑在书学上,好多大户人家也是不喜的,就怕太妃也是如此。 可太妃看付瑶的眼神却更灼热了,若非学艺颇深,又怎能做助教? 这丫头简直是个金疙瘩呀! 她努力朝荣太后挤眉弄眼,荣太后无奈笑着,扬声道:“付大姑娘,赐玉佩。” 一个精于书学的女子得了玉佩,传出去也是有助于女子们求学。 她这个做太后的,自然乐见。 今日即便太妃不在此,她也会赐玉佩。 得了玉佩,付瑶还是懵着的。 她恍恍惚惚地向荣太后和李太后谢恩,又给太妃谢恩了,跟着秀女们出大殿。 直到庄庄兴高采烈地冲过来拉着她,她才感觉到些许真实。 听太后和太妃说,良妃娘娘提起过她。 她紧紧攥紧了玉佩,心里数不清的热流涌过…… 终选终于落下帷幕,出揽月台的时候,裴贵妃特地堵住了顾青昭。 “良妃可真是会拉拢人心,鸿胪寺少卿只怕没少给顾家好处吧?” 无稽之谈罢了,顾青昭微微扬眉,皮笑肉不笑,“贵妃与其在这里计较付家有没有出金银贿赂,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安顿张秀女。” 这话叫裴氏顿时脸色一僵,“什么张秀女,良妃什么时候也会满嘴胡诌了。” “贵妃娘娘不知晓吗?”她勾唇,“我以为贵妃心知肚明呢。” 裴贵妃死死盯着顾青昭,可她始终浅浅笑着,不卑不亢,叫她捉摸不透。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哼,那又如何?”她冷眼,“顾青昭,你自负聪慧,应当晓得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你父兄官位不高,你那外祖家更是受过贬黜,你再得太后喜爱又如何?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罢了。何必无畏争执呢?” 她回以一笑,“是不是无畏争执,就不劳贵妃忧心了。” 裴氏咬牙,轻哼一声,“不知所谓。” 夜晚的关雎宫格外静谧,唐昀进门了,便见顾青昭抱着唐泽,眸光垂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怎么抱过来了?”他疑惑着坐过去,唐泽已然睡熟了,很是安详的模样。 顾青昭骤然回神,冲他笑了笑,“想着这几日没怎么见泽儿,想放在正殿多看看。”她招来丹青,“抱去次间吧。” 等目视着人出去了,她才叫掌了灯,东暖阁霎时间灯光明媚起来。 可唐昀瞧着,总觉得她眼角眉梢带着愁意,怎么也化不开。m.qqxsnew “到底怎么了?” 她摇头,绽放出笑,“陛下魔怔了,我能有什么事。” 她不想说,他便不问了,伸手搂了她的肩,“太后跟我说了,这两日秀女们很不安分,她赞你做事周全。”他笑着垂眸看她,“想要什么赏?” “就为这事陛下要给我赏?”她挑眉。 “嗯,就为这事。”他似乎格外喜欢她的头发,抓了几缕放在手里,怎么看都看不厌,“快想想,想要什么喜欢的。先说好,不许为别人要,泽儿也不许,只能是你自个儿想要的。” 顾青昭刚想说的话就堵在喉咙口,“陛下这要求也着实奇怪了些。” “我还不知道你?自打泽儿出生,你什么东西不是为泽儿求的?”他早就不满了。 “行吧。” 她认真想了想…… 半晌过去了,没动静。 唐昀蹙眉,垂头去看她,“你想好了……”没? 顾青昭:zzz~ 唐昀:…… 绯紫硬着头皮上来,小心翼翼加小声道:“今儿主子忙了一日,又没睡午觉……” “我知道。”他微微侧身,见她没反应,这才放下心来,腾出手将她抱起。 “去收拾床铺。”他一边抱着怀里的人起身,一边吩咐绯紫。 “收拾好了的。”绯紫低声回话了,忙去掀珠帘,让他能轻易抱着人进内殿。 当真是困得狠了,唐昀将她放在床上又盖了被子,她都没什么反应。 他忍不住笑,喃喃自语着:“怎么每回都睡得这么沉。” 放下纱帘来,他轻脚出了内殿,立刻就将沈临绯紫等召过来。 烛火微晃,他的侧脸一半被挡在阴影里,清冷又凛然,手指微曲轻轻扣着桌面,不急不缓的声响,叫底下几个人心头直打鼓。 “都说说,良妃这几日都见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指尖的动作停了,他抬眼凝视着几人,“为何良妃心情不佳?不要跟朕说是因为什么宫务。”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话。 最后还是沈临开了口,“今天从揽月台回来,主子就吩咐人将小皇子的摇床搬到了正殿次间来,说是日后叫小皇子就住在正殿里头,还额外多支了人看顾。后来又抱了三皇子来,一坐就是一下午。” 唐昀想到了什么,骤然冷眼,“揽月台里,是谁,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 红韶上前,她是今日陪着顾青昭的,“今日,除了寿安宫太后娘娘,唯有裴贵妃在揽月台外和主子说了几句话,说什么无畏争执不知所谓的,具体是什么,奴婢也不甚清楚。” 第185章 医师更换 他眸光更冷峻了些,漆黑的眸子里不见半丝亮光。 夜晚清寂,唐昀侧躺在她身侧,伸手去探她的鼻尖。 “傻姑娘,什么事都自己憋着。” 是他做得还不够吗?她似乎总不觉得,自己与她,是一边儿的。 唐昀觉得有些挫败,可想想,又释然了,自己长时间忙着前朝之事,后宫的风云诡谲,又何曾停息过呢? 裴氏气焰太盛了些,被家世纵容得目中无人。 是该好好警告一下了。 终选过后,秀女们收拾行囊出宫,没过几日,赐婚懿旨便抵达各府。 邱尽霜如愿嫁入承恩公府,而付瑶,则被赐婚于淮阳王,为正妃。 邱尽霜得知消息的时候如何气愤宫里是不管的,顾青昭眼下正被拉着在慈安宫商议两位长公主的婚事,很是脱不开身。 “庐陵侯府和刘家的一应章程,自有礼部前去设置,倒是宫中许久不见长公主下嫁之喜,依着昀儿的意思,宫中势必是要大办一番的。” 福卉思量再三,终究还是更愿意嫁给刘丛,这是唐昀选出来的人,自然不会差了。 难得的是,司天台算了吉日,两位长公主竟是能在同一日出嫁,宫中就更重视了。 “到时有宗正寺和礼部、鸿胪寺一起筹办,咱们倒也省些力气。”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太嫔两个女婿都十分不错,自然日日红光满面,“就是后宫内的事宜,要劳着良妃多操心了。” 顾青昭诧异得很,忙道:“太嫔抬爱,臣妾很该应承的。可我掌宫不久,好些事情还稀里糊涂得紧,臣妾愚钝,长公主下嫁这样的大事,怕是……” “你不必忙着拒绝。”荣太后竟也赞同这样瞧着就有些不靠谱的事,“这是福卉和福安的意思。” “虽说后妃里是挂了你的名儿,可一切事情还有哀家和太嫔在,退一万步说,礼部、宗正寺还有六尚二十四司,哪个敢出什么幺蛾子。”太后慈和笑着,“福卉福安出嫁前,你多来慈安宫或是去宁安宫坐坐就是了。也正经看一看这些流程,指不定日后就用得着了呢。” 后妃讲究资历,如宫中举办宴席或是婚嫁之事,都是要看操办人的履历的,眼下后妃们都还没这个机会接触过皇室婚嫁之事,那谁先有过这等经历,日后宫中再有婚嫁之事时,此人势必就是最有话语权的。 太后和太嫔这是将这实打实的好处,白白给了顾青昭。 “正是这意思。”林太嫔知晓顾青昭在福卉和福安婚事里头出的力,很是愿意卖她个好。 何况,她总瞧着,良妃还有后福呢,先交好总是没错的。 四月的天晴空万里,没有一片云彩,只一轮烈日高悬,御道上人来人往,人影拉长了又短,一日日交替而过,也不过须臾而已。 绯紫方从殿外回来,满头的汗,“今年才四月里就这样热了,等六月里入了伏还不知要怎么难熬呢。” 关雎宫的冰比往年也用得更多了些,入门处便有一小侍女手摇着鼓风轮,风吹冰盆,大块的冰就化开来,保持了殿内的凉爽。 顾青昭正在看书,闻言抬首,看向窗外的烈日:“一连热了十几日了,想想也该落雨了。” “司天台那边也说有雨呢,可也不知能不能下下来。”绯紫从存菊手里接过绢帕擦汗,内殿里的凉风阵阵,布满红潮的脸才算渐渐退温下来,“对了,方才奴婢从尚药局经过,听说蒋医师今早出门的时候,马车不知怎的侧翻了。” 顾青昭收回视线,秀眉微蹙,“人可有大碍?” 她这里的大病小痛,甚至是把脉的事,几乎都是蒋忠祥经手的。 “说是摔了腿,得养个把月。”绯紫禀报完,又道:“不过尚药局的说了,蒋医师不在的这些时日,尚药局会派遣资历深厚的医师来请平安脉。”.qqxsnew 尚药局是宫中专为天子及后妃们把脉诊病的。 除尚药奉御、尚药直长等四个正副长官是专效力于景安帝及两宫太后,其他的还有从六品上侍御医四人,正八品下司医五人,正九品下的医佐十人。 嫔位以上方可请侍御医把脉,嫔位以下的,便只配备司医医佐等瞧病。 蒋忠祥因在东宫时医术便很着名,是以入宫后便立即得了侍御医的官职,眼下他不在,尚药局给顾青昭寻的医师也只能是侍御医,并不能低于这个规格。 嫔妃每十日请一次脉,顾青昭因着从前身子不好的缘故,景安帝特地嘱咐了,叫医师们五日一请。 这日正好的第五日上,晨起顾青昭才用完膳食,外头就来了尚药局的人。 “微臣曹束,拜见良妃娘娘。”曹束不过四十的年岁,与蒋忠祥年岁相仿,能到侍御医的位置,医术上的造诣也是不差的。 “曹医师请起。”顾青昭右手虚抬。 曹束直起身,将小药箱放在一旁,“蒋医师近三月无法动身,故而这些日子由微臣为娘娘请脉。”他小心谨慎地从药箱里拿出小枕垫着,“娘娘请。” 顾青昭微微抬手,右手腕靠在小枕上,曹束又往上盖了一层轻纱隔了,这才伸手探脉。 “娘娘凤体无虞,只是近日来太过伤神疲惫,血气不佳。” “这些日子来,本宫总觉腰肢酸软疲倦,曹医师可有什么法子缓解一二。”探脉完了,顾青昭收回手,随意打量了一下那小药箱。 医师们的药箱咋得很,瓶瓶罐罐的,装了许多急用的药丸。 曹束一边收拾着小枕和绢帕,一边道:“娘娘不必担心,微臣回去后就给娘娘开一份滋补的药方,娘娘照着喝一段时日便是了。”他盖好了药箱,笑道:“只是娘娘宫务繁忙,怕是喝着药也要忙,可每日早晚用野艾叶泡脚,再由人按摩肩背即可。” “有劳了。”她看向一旁的方七,“送一送曹医师。” “娘娘客气了,微臣告退。” 午后,尚药局就将药方和熬好的汤药送了来。 第186章 立谁为后? 沈临和绯紫里里外外检查了那汤药,觉着没问题了,才呈到顾青昭跟前来,“主子只是寻常补药,没有问题。” 顾青昭看着那黑乎乎的药,轻叹一口气,“许是我太敏感了吧。” “主子警惕些是应该的。”沈临端来蜜饯,“不过曹束在宫中做医师许多年了,想来应该出不了差错。” 顾青昭颔首,就着蜜饯喝了药。 正觉得嘴里发苦要寻旁的东西来解呢,白嫔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满宫里也就你还能坐得住了。”很是焦急的模样。 “怎么了?”顾青昭狐疑。 “今日朝会,群臣因着两位长公主下嫁的事情,不知怎的就谈到了立后的事情上来了。” “自陛下登基以来,群臣就吵着嚷着要立后,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顾青昭依旧淡定从容。 “可这回不一样。”白嫔饮了一大口茶水,解了渴,又继续道:“陛下也松了口了,眼下朝臣们都在为立谁为后而争执呢呢。”她是很慌的,“若是其他人便罢了,可要是裴氏做了皇后……” 那以后的日子,简直不敢想。 顾青昭难得错愕,“你说陛下也答应要立后了?” “是呀,”她颔首,眼里喊着凄色,“许是陛下也耐不住臣子们念叨了。如今裴贵妃的凤华宫可是门庭若市。” 裴氏算是如今的后妃之首,若要定后位,她自然是第一人选。 “姐姐,如今可怎么办啊?”要是裴贵妃做了皇后,那她的宽儿作为庶长子,哪里还有活头? “即便要立后,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定下来的,先别慌。” 顾青昭若有所思。 君臣之间的博弈,若是一方占了上风,那另一方必定想法设法阻挠。裴家正当得势,唐昀怎么会选在这个时间点立后? 其中必有隐因。 午后,天际风云变幻,原本晴朗的天忽地被浓厚的黑云笼罩,天色骤然阴暗。 整个皇宫内氤氲着还未散去的热气,似是蒸笼一般,透不开气来。 顾青昭坐在廊檐下,瞧看院子里的被风刮得四散的落叶。 彼时唐昀逆着风进来,锦服被风卷得飞扬,玉冠却稳如磐石,半点未曾倾斜。 他负手而来,挡了她前头刮来的风,问她:“怎么不进里头?” “闲来无事,想看清楚些天边的风云更迭。” 唐昀勾唇,“山雨欲来风满楼,天色变幻,总有自然规律可循。你若想知道,我一一说给你听。” 耳边风声呼啸,满院的花叶狼藉。 他站在廊檐下,长身玉立,容颜如玉面若皎月。 顾青昭满腔想问他的话,这一刻尽都抛没了。 她忍不住轻笑,嘀咕了一句“美色误人”。 风停了半刻,他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故意,桃花眼微扬,问她:“什么?” 她就凑到他耳边,“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 “嗯?”他微微侧眼,嗓音微沉。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臣妾今日才觉得,前朝郭先生所言不虚。” 她巧笑嫣然,眸光灼灼,分明是说着情话,可半点不扭捏。 倒是唐昀被她那眼神生生看得脸红了。 这女人,大庭广众的…… 许是因着耳朵涨红,帝王的威严尽散了,一阵东风吹来,叫他头一回有了狼狈之态。 她便笑得更深了,若隐若现的梨涡惹人爱得紧,可那直勾勾的眼,叫唐昀气得牙痒痒。 这坏妮子,好生放肆,竟敢调戏他。 他伸手,假装生气弹了弹她的额头,没用力,顾青昭假装哎哟一声,他就假意瞪她,“看你还敢乱说话不。”末了,还是护着她,“走,进殿。” 入了正殿,吴英等人自然就侯在落地罩外头了,不进东暖阁去扰了二位主子。 “你说你,哪里来的胆子?连朕都敢戏弄?” 连自称都是“朕”了,可见“气”得不轻。 “臣妾哪里敢戏弄陛下,臣妾又没说谎不是。”她歪着脑袋,语气就跟无赖似的,“臣妾不就夸了陛下一句风度翩翩、风神俊朗……” 唐昀简直浑身不自在,说讨厌吧,那不可能。说喜欢吧……也确实喜欢…… 可她那什么眼神啊,真是好叫人心痒痒。 看她彤红的小嘴还碎碎念个不停,说着大不敬的话,他一咬牙,骤然倾身过去。 …… 殿外风声未停,殿内烛火闪烁的声音亦清晰可闻,唇上的触感越发真实,将她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口。仟仟尛哾 他右手搂着怀中人盈盈一握的纤腰,左手抓了她的手往上提,十指相扣,大手下的玉指偶尔微紧,彰示着主人情绪的波动。 顾青昭:! 竟然搞偷袭! 男人天然在力气上优越于女子,何况是自幼习武的唐昀,顾青昭一个日日连出行都要坐肩撵的人怎么比得过。 许久之后,他才微微抬头,手却还攥得紧,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被欺负得眼角都染上绯红色的人儿。 “还敢不敢,嗯?”他心情格外地好,神采飞扬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紧抿着红唇,忙摇头。 怕了怕了,这男人生气起来她要吃亏的。 “小狐狸似的。”他笑骂了一句,复又俯首轻啄了她唇角,才满意放开她,将她扶着坐起来。 她轻轻揉着左手手腕,刚被抓得有些紧,有点酸。 “疼?” 她摇头。 他垂首,双臂环绕过她的身躯,抓起她右手腕来,温柔地轻轻揉着。 她肤色太过白皙,稍稍一用力就要起痕。 “下次我轻些。” 顾青昭:…… 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 到底只是握痕罢了,没一会就消了,他却跟看不厌烦一般,抓在手心里,一会捏捏手指,一会儿又挠她手心。 “今天的事,听说了?”他低声问。 “嗯,宫里都传遍了。”她躺在他怀里,跟没骨头似的,“说陛下要立后了。” “那你不急?”他眉眼弯弯的,故意问她。 “我急啊,怕陛下立裴氏为后。”她抓着他的袖口,在研究纹路。 哪有半点急切的样子? 第187章 做皇后的坏处 唐昀失笑,“你倒坦诚得很,你也不怕我真的立了裴氏做皇后。” “那陛下会立裴氏吗?”她漫不经心般问。 “你自己不是猜到了,还问我。”他笑着,微微收手,将她的手腕握在手心,“你自己呢,想当皇后吗?”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不想。” “为何?”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天下女子,没有哪个不想成为皇后的。 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太累。” “我只是个良妃,只掌了尚食局,已然觉得分身乏术了。”她掌宫,是不想太过受人掣肘,也是形势使然,“做皇后太忙碌,春日有元宵大典、亲蚕礼要筹办,夏日又有端午,入了七月,还有乞巧,再往后又是中秋重阳,冬至要去京郊祭祀,除夕要忙着筹办宫宴……”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头疼。 唐昀开怀一笑,“这是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放到你这里,倒成了缺点了。”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我有时间可以陪伴泽儿成长,还有闲心与白嫔说说话打打牌……” 上辈子就是因为太过追求权势,以至于后来,身陷囹圄,困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不过前世的种种,也叫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若强求超越自己身份太多的东西,终究是要落得个不得善终。 今生父母健在,兄妹健康安稳,她还多了个泽儿在。 如今的生活,已然超过了她的预期。 她还要求什么呢? 她只想潇潇洒洒,安安生生地享受今生。 “瞧你这不求上进的模样,我若当真立了皇后,你怕是要平添许多困扰了,”他笑着,“正好我如今也不想立后,咱们所求一致。” “那陛下还故意放出风声,假装在群臣面前妥协。”不知又憋着什么坏水儿。 “太多人想做我的主了,我若不放开些,他们怎么好动手呢?”他半眯着眼,一股子慵懒劲儿,“裴家蠢蠢欲动许久了,正好叫我看看,他们家到底牵连着多少人。” 唐昀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呢。 想想也是,他的性子,怎么会是轻易就受困于臣子权势而妥协? “那陛下不怕他们狗急跳墙?若他们筹谋了半天发现被骗了,岂非要闹腾?” “所以这坏人啊,得裴家自己来做。”他捏了捏她的手,道:“关雎宫外头,我已经加派了人手,闲杂人等进不来,你只需看好宫内的人就是。等这阵子过了,你也就不必日日忧心了。” 顾青昭一顿。 原来自个儿心里的担忧,唐昀一直都晓得。 她“嗯”了一声,沉默了许久后,她鬼使神差道:“若是有朝一日,陛下要立后,可否让新后将挽月宫赐给我?” 挽月宫是西边一座三进两出的宫殿,偏僻冷清。 他指尖微顿,“关雎宫不好吗?” “关雎宫自然是好……”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忙摇头,“算了,我还是就在关雎宫吧。” 她方才想,若是新后登基,自然看不惯她这个昔日宠妃,可若是她一再退避,岂非叫人觉得软弱可欺,反而失了与其抗衡的权势,得不偿失。 还不如当个手握宫权的嫔妃呢,至少有底气。 嗐,一想到这些,脑仁儿疼。 见她方才还兴致勃勃地说要搬宫呢,此刻又十分泄气,精神头都落了下来的样子。 唐昀哪里不知道她的焦虑。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瞎想,你是泽儿的生母,更是我的良妃。日后再如何,你的地位也不会变。”他眸光看了窗外,“风停了,雨该落下来了。” 入夜时分,豆大的雨点淅淅沥沥落下来,骤雨过境,或打在廊檐上,或掉落枝叶间,丝丝微凉渐起,闷热了许久的皇宫,终于降了温下来。 …… 许是前朝终于得闲,唐昀来后宫的日子越发多起来。 其中以凤华宫得唐昀看照最多,居于首位,就连顾青昭这个宠妃,比之都黯然失色。 不过短短几日,后宫局势便是翻天覆地之变。 这日才是晨起,凤华宫便来了人。 “我家娘娘说,叫诸位娘娘小主子于辰时正至凤华宫,商议端午大典事宜。” 叶辛如今是凤华宫贵妃身边最得眼之人,来了关雎宫也是处处透着倨傲,连给顾青昭行的福身礼都很敷衍。 顾青昭权当没看到,“本宫晓得了,有劳叶掌殿了。” “良妃娘娘客气了,凤华宫不比关雎宫,奴婢还有好些事情要忙,就不留了。” 叶辛出了关雎宫,丹青就蹙紧了眉头,“自打贵妃得势,凤华宫的人都得意起来了,她这样对您不敬!” “敬不敬的有什么要紧。”顾青昭风轻云淡的,“你们日后见到她,也躲着些,她若是有意要为难,你们也不要计较一时意气。” 她勾唇,“越能叫她觉得自己厉害,就越好。” 丹青杏眼微瞪,而后嘴角轻扬,顿悟她话中之意,“奴婢记得了。” 凤华宫近来添置了许多东西。 是景安帝吩咐的,大到匾额、门前石墩,小到屏风挂落博山炉,样样精致不说,还显露着贵气,未免不叫人往立后的方向畅想。 后妃们到凤华宫时,看着焕然一新的景象,都在心中暗自惊叹。 “陛下待贵妃娘娘真是优厚呢,瞧这幅春江月夜图,好似是古朝丹青大家王应生的真迹吧?”龚嫔忍不住赞叹,“眼下的凤华宫只怕都快赶上椒房宫了。” 裴贵妃坐在新置办的紫檀木镂雕五凤衔珠宝座上,眼角眉梢止不住的得意,“凤华宫只是给贵妃位份居住的罢了,哪里能比得上椒房宫啊。” 椒房宫她早晚会搬进去的,凤华宫再好,也算不得什么了。 龚嫔闻言眸光微闪。 看裴氏这样,陛下是当真属意她做皇后了?仟仟尛哾 她端着假笑,奉承了一句,“如今贵妃是后宫之首,终究天下极品之宝,都入凤华宫了。” “可不是嘛。”右侧首位的顾青昭放下了茶盏,也赞了一句,“瞧瞧这赤金的凤首香炉,旁人宫里都没有呢。” 第188章 局势之变 龚嫔不动声色看过来,满肚子的惊疑。 良妃素来和裴贵妃不对付,如今竟也开始向裴贵妃示好了? 裴氏半眯着眼看顾青昭,唇角微扬,“这是陛下前日叫内仆局送来的,之前那个狮首的香炉,陛下说总不如凤首合身份,这才叫换了。”她笑着,故意道:“说起来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本宫也不在意这些。本宫啊,就盼着陛下少计较这些,多多休憩,毕竟前朝诸事繁忙,本宫总担心陛下累着。” 这模样,是端了嫡妻的派头呢。 “贵妃娘娘当真贤德!”虞嫔大赞不已,真挚道:“也唯有娘娘,能这般在乎陛下了。不似某些人,一味卖乖争宠,却不知陛下辛劳。和贵妃娘娘比起来,当真是一个地,一个天啊。”m.qqxsnew 虞嫔着重说了“某些人”三字,说的是谁,后妃们都心知肚明。 顾青昭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全当她放屁,淡定自若得很。 齐渺蹙眉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脸黑得很,皮笑肉不笑道:“贵妃不是说要商议端午大典的事?我们都来凤华宫做了这许久了,倒只听贵妃说闲话了。” “贤妃娘娘也忒心急了些,这是在凤华宫又不是在凤鸾宫,贤妃娘娘怎么倒比贵妃娘娘派头还大的样子?”仗着有裴贵妃撑腰,虞嫔冷嘲道:“终究贵妃娘娘是后宫之首,贤妃娘娘不为眼前,也要看着以后,对贵妃娘娘尊敬些才是。” “你这话说得,知道的是说你傍上了贵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南楚都靠着裴家了呢。”齐渺凤眸一瞥,那凌厉之感就上来了,她冷斥道:“本宫是四妃之一,手握宫权,本宫与贵妃说话,有你什么事?” “你!”虞嫔瞪大了眼,似是没料到齐渺敢这样大放厥词。 “虞嫔要是舌头打结呢,就不要说话。”齐渺是正经的世家贵女出身,一身的娇贵,她要摆起架子来,虞嫔也得发怵,“省得叫人瞧了还以为你结巴呢。” 这战斗力输出,顾青昭看得暗自咋舌。 齐渺若要真发飙起来,那一张得理不饶人得嘴,真真能将人活活呛死。 虞嫔顿时羞愤不已,看齐渺的眼神里都是火星子。 “贤妃嘴下积些德,这是在凤华宫,不是在你的凤鸾宫。”裴氏拧眉看着她,带着警告,“南楚与大邕乃是邦交,虞嫔更是南楚公主,岂容你这般诋毁?” “大邕是与南楚建交,可这不代表南楚的人到了大邕就能肆意妄为了。虞嫔如今先是陛下的虞嫔,后才是南楚公主,本宫是贤妃,虞嫔不该对本宫礼让?”齐渺冷笑,“贵妃到底说不说正事?你不忙我还忙呢。” 齐渺这样不给裴氏脸面,直叫裴贵妃胸中怒意翻滚。 可偏偏这人是太后的嫡亲外甥女,叫她奈何不得。 到底是安生下来,说起端午的事情了。 其实筹办大典之事,早就有了章程,也都落到了实处,裴氏叫人过来,不过是存着私心炫耀,也是震慑后宫的意思。 谁知被齐渺这一番闹腾给搅乱了。 事情才商议完,齐渺就风风火火地走了,一点面子也不给。 倒是一旁的后妃们,三三两两在后头走着,嘴上议论不住。 “眼下这光景,贵妃娘娘当真是要做皇后了?” “是吧,陛下都做得这样明显了,贵妃的家族如今可比齐氏一族还气派呢。” “可不是,你们没见方才良妃也开始讨好贵妃了吗?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那后妃啧啧不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良妃多得宠呢,日后在裴贵妃底下讨日子过,啧啧,那可真是难了。” “嘘,小声些,良妃娘娘和白嫔娘娘来了……” 白嫔瞪了她们一眼,把她们瞪怕了,这才回过眼宽慰她,“这些人嘴怀得很,姐姐你别理会她们。” 顾青昭笑着颔首,丝毫不见生气的模样。 携了白嫔出了凤华宫来,才到一个转角,就见贤妃的撵轿停在那里,齐渺坐在上头,怒气未消。王美人侍立在撵轿一旁,话也不敢多说半句的。 这是回关雎宫和朝云宫的必经之路,她特特堵在这里,明显是在等顾青昭。 果然,一见了两人上前来,她腮帮子一鼓,登时冷嘲热讽出声:“昔日盛宠的良妃,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宫中风向才一变,你就巴巴地开始奉承她了,亏本宫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有气性的。原来你和那些人一样,是个随风倒的墙头草!” 这话,又是怒又是气的,像是谴责,又似不解。 顾青昭深知她的性子,自然预料到有她这一骂,可白嫔忍不了啊,竟有人敢当着她的面骂她顾姐姐! 管她是谁呢,立时就回怼回去,“贤妃娘娘才真真是好笑,说什么墙头草,无非是你看不惯裴贵妃,便要谁都与你一般言语唾弃于凤华宫。贤妃仗着太后娘娘的威势四处横行,倒埋怨旁人只顾自身不敢出言得罪裴贵妃,如此狐假虎威,倒是自当成了有骨有节之人了。贤妃如此能耐,怎么不直接上了金銮大殿,当着群臣的面说裴贵妃的不是?” 白嫔嘴皮子上的功夫丝毫不输她,“你要是不满贵妃方才在凤华宫里怎么不尽骂干净了,倒特意过了凤华宫来堵顾姐姐?如此行径,未免叫人不耻。” “你!”贤妃骤然气短,眼珠子都瞪圆了,她知道白嫔那张嘴的厉害,反怒视顾青昭,“狼狈为奸,你就堕落吧!等着裴氏起来,你也别想有活路了。起驾!” 说罢,怒气冲冲扬长而去。 倒是王美人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顾青昭一眼。 “她那什么眼神?”白嫔冷哼,“这一个两个,都不怀好意。” 顾青昭忍不住笑叹,解释了一句:“方才贤妃,并不是那个意思。” 贤妃素来嘴快,可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看似是在骂罢,其实也是在担忧,担忧自个儿,也怕顾青昭真的倒台,失了能遏制裴氏的人。 何况齐渺是个真性情的人,想骂就骂了,这是性子使然,倒谈不上是因为太后的缘故。 可贤妃就忌讳人说这个,白嫔这话,就是直直往她心窝子上扎刀子。 “我知道。”白嫔抬眉轻哼,“我只是看不惯她一有不悦就寻人来骂的性子,再是真性情呢,姐姐你又不欠她的,同为妃主,她凭什么骂你。” 这话叫顾青昭心头暖洋洋的。 她虽不需要,可有这样一人,即便冒着得罪人的风险都愿意护着你为你说话的感觉,总是叫人如沐朝阳般心头暖和的。 “去我那坐坐?我叫小厨房给你做定胜糕。” 她盛情相邀,白嫔自是巴不得,杏眼一弯,眸子里似呈了万千星辰,“那我要吃足一碟子。” 顾青昭莞尔,“好。” 第189章 荣太后心病 慈安宫,荣太后看着正狠狠咬着桃子吃的贤妃,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经卷,问话:“听人说,你去凤华宫撒泼了?” 齐贤妃瘪嘴,“只许她装模作样地炫耀,就不许我说她两句了吗?” “她是贵妃。”太后轻叹,“到底在你之上,你这样不是叫人诟病吗?” “我并未以下犯上,她叫后宫嫔妃去请安,我也去了,礼也行了,左右我只说了几句话……”贤妃正狡辩着,就见荣太后冷眼看过来,她后颈一凉,忙丢了桃子告饶,“哎呀我知道错了姨母。您别生气,下回大不了我躲着她些。” “你呀!”荣太后蹙紧了眉头,手里的经卷是如何也看不下去了,放在腿弯里,“这性子若再不改改,总有一日哀家也护不了你。” 贤妃不以为然,只拉着太后问:“姨母,陛下是当真要贵妃做皇后吗?” 荣太后没看她,装愣充傻,“天子之意,哀家哪里晓得。” “姨母是陛下最敬重的太后,怎会不知?”贤妃央求,“姨母,就告诉我嘛。” 太后将经卷递给了沁芳,“不必问我,你自个儿瞧着陛下的举动,自然心知肚明。”她起身,“哀家乏了,你回宫去吧。” 许是那句话明里暗里提醒了贤妃,她行了礼,失魂落魄地走了。 沁芳叹气,“太后何必故意诱导贤妃娘娘,贤妃虽然性子急躁,却也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就是告诉了贤妃又何妨呢?”她补了一句,“瞧着良妃娘娘也晓得此事呢。” “良妃能知道,那是她自个儿聪慧猜出来的,且她素来稳重,知晓其中厉害。”太后是知道顾青昭的,“你没听见凤华宫里的争端吗?她与贵妃早已是不能和睦的了,可在这当口,她都还能附和着,只叫后宫嫔妃以为贵妃真是要称后了。就凭这心性,就是渺儿比不上的。” “哀家冷眼瞧着,渺儿若是晓得了,莫说做到与昀儿心意相合了,能抑制住自己个儿不将此事表露出来就很难了。”荣太后满心苦涩,“眼下是非常时期,越少人知晓越好。嗐……也叫她磨磨棱角,免得日后哀家不在了,她自己难以保全。” “太后!”沁芳忌讳得很,“新帝登基不久,您的好日子才到了,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沁芳啊,”太后却淡定如水,浅笑着,“旁人不晓得我的毛病,你还能不知道?” 太后早年忙着帮扶先帝,积劳成疾,这么些年来又久居深宫,与夫君离心,已然是痛苦不堪。懿德太子病后,荣太后更是积郁于心,如今瞧着是没有半分病痛的样子,可内里的毛病,医师又怎么看得出来? “我如今是还在,可我年迈了,哪能一辈子护着她。” “太后别说这些丧气话,陛下初登大宝,后宫又无后,难道您指望着李太后能帮着陛下?”沁芳肃色,“陛下待您比之生母还要孝敬,您若如此,岂非叫陛下伤心?您忘了,当年懿德太子走时,怎么说的了?” 闻言,思绪如潮水般涌来,险些将她淹没。 丧子之痛,叫她如何能释怀呢? 若非有唐昀在,她眼下只怕也就是行尸走肉了。qqxsnew 殿外细雨又下,朦胧影绰,整个宫城皆被掩映于其中,不得前路。 御道上花房的掌事领着两队人匆忙走过,端着花入了凤华宫。 “瞧着都是最时兴的花卉呢,这凤仙和月季,更是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呢,”方采女略略瞅了眼满目的花卉,由衷赞叹,“陛下待娘娘,当真是没话说。” “是呀,听说关雎宫都没这些东西呢。”虞嫔紧跟着出声。 这种时候,怎能叫方采女一人讨了贵妃欢心? “关雎宫岂能与凤华宫相较?”方采女嗤笑,手中的绣花团扇轻摇,“虞嫔姐姐说话也不过过脑子,贵妃娘娘的身份,与良妃,能一样吗?” 这话正是裴贵妃心中所想,她斜眼睨了虞嫔一眼,显见不悦。 虞嫔心里一个咯噔,心慌得紧,“娘娘恕罪,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裴贵妃烦不胜烦,她看向底下管事,眸光冷得很,“这花,可给关雎宫送过?” 有了方才虞嫔的待遇,花房管事哪里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哪儿能啊,陛下说了,眼下花房的花,都先尽着凤华宫用。”花房的掌事是个人精,一看凤华宫的势头,自然知道该如何巴结,好话那是脱口就来,“良妃娘娘再得宠,那也是妃子不是?哪儿能与贵妃娘娘相较。” 这话颇得裴氏欢心,“你倒会说话。”她微微抬首,“浅拂,赏。” 浅拂是凤华宫的一等侍女,在凤华宫的地位仅次于叶辛。 “多谢娘娘。”花房掌事喜得跟什么似的,她也不敢怠慢,忙双手接了沉甸甸的赏赐。 花房的人走后,裴氏也几句话将虞嫔打发走了,只留了方采女在。 “这些日子,陛下仿佛也多去了你那处。” 闻言,方氏眸光一凝,忙将手中团扇放在小桌案上,起身回禀:“陛下只是看在娘娘的面上顺带来的罢了……” 裴贵妃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本宫不是要问责于你。恰恰是希望你能更得宠一些,”她喟然,“眼下后宫虽有三个皇子,却无一养在本宫膝下。” 裴贵妃叹息良久,看向方氏时,面上带了笑意,“你若当真有福气,能怀上一位皇子,本宫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方采女战战兢兢地坐下,“嫔妾定当尽力,”她无奈道:“只是陛下还是免不了去关雎宫处走动,良妃实在太过得宠……” “得宠又如何。”裴氏唇角微勾,眸光意味深长得很,她看向方氏,“良妃你就不必管了,你顾好自己便是了,只要你能怀上孩子,不管如何,本宫会奏明陛下,让你晋位美人。” 美人?! 采女是最微末的正九品,上头还有八品御女、七品宝林、六品才人,最后才到五品美人。 如今美人之上的,除了白嫔特殊些,其余的都是家世优越的。采女到美人,这其中跨越的,岂止是三四个位份,分明就是阶级的跃升了。 “多谢娘娘!”方氏激动不已。 “起来吧,你只要安安生生的,本宫不会亏待了你。” 说话间,一旁的叶辛看了眼墙上的西洋钟,提醒道:“娘娘,快到戌时了,今日是大姑娘忌辰,您该去上香了。” 大姑娘? 说的是贵妃的那位嫡姐? 方采女不动声色地坐下来,用余光观察着上头人的面色。 第190章 落川之死 裴贵妃显见眸光微变,不过很快她脸上就堆了凄苦之色,很是伤心难过地叹气,“唉,一晃就是六七年,若是长姐还在……” “罢了罢了,”她叹气,看向方氏,“你先回去吧,本宫今日不见人了。” 方氏乖顺地告辞,“人死不能复生,娘娘别太伤心了,要仔细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裴贵妃只摆了摆手,还在出神,很是落寞的样子。 叶辛就将所有人都撵了出去,“娘娘先行更衣,你们都先去西殿候着,不必在此伺候。” 顷刻间,正殿里只剩了主仆两人,连一向侍立在正殿屏门口的侍女们也都离开了。 “东西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的,比以往规格都高,叫人抄写的经书也都准备好了的,仿的娘娘的笔迹,旁人看不出来的。”叶辛小心翼翼问:“娘娘要亲自去吗?” 每年一到裴大姑娘的忌辰,裴贵妃必定要手抄经书上奉,以示哀思。 可眼下的裴氏,哪还有方才的悲切? “去,本宫怎能不去?”她嘴角轻扬,笑意却不达眼底,“裴家嫡长女,何其尊贵,她的忌日,我这个庶出妹妹,哪能不去呢?”她笑意越来越深,“我还要谢谢她,若非是她死了,我怎能有今日?” “其实也不怪她,若非她有个恶毒又权势颇高的母亲,我又怎么舍得对她下手呢?”遥想昔年在国公府的日子,她那长姐对她,亦颇有关照,可谁叫造化弄人呢?“都是国公府的女儿,凭什么长姐要嫁亲王做正妃,我却只能嫁个鳏夫做继室?那个女人杀了我生母,还要我替她女儿铺路,真是笑话。” “如今她只是一抷黄土了,而整个平国公府,都要拥护本宫。唯有我这个庶女,能叫裴家更进一步!” 叶辛听着自家主子的话,忆起往昔的事情,顿时心跳如雷。 “主子……” “叶辛,你慌什么?”裴贵妃回眸看她,眸光里都是疯狂,“当年的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晓。那些人都死了,而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是我的陪嫁,咱们才是一路的。你不必怕,也不用怕。” “是。”叶辛低垂着头,每年的今日,她都要被逼迫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幸好……幸好所有相关的人都没了。 而她的主子,是贵妃,是日后的皇后,她是主子身边最得力之人,她的身份,只会越来越显赫…… “主子,”她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时辰到了,咱们去西殿吧。” 裴氏莞尔,“走吧。” 正殿屏风后头就通了路往西殿,因此不必二人不必再出正殿去绕。 叶辛恭敬地扶着自家主子走了,珠帘微动,最后又归于平静。 唯有那柄绣花团扇,静静躺在小桌案上。 正殿廊檐下,方采女提裙疾走,不期然撞上一个侍女。 “方采女恕罪。”是凤华宫贴身伺候的一个二等侍女,名唤落川,她疑惑,“您还没回宫呀?” 方采女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努力维持着笑,“是落川啊,没事。”她看了看周围,顾左右而言他,“凤华宫伺候的人都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人影?” 落川知道她受自家主子重视,自然十分恭敬,“眼下凤华宫所有人都在西殿等着祭拜大姑娘呢,奴婢方才不小心弄脏了裙角,怕玷污了灵堂,正赶着要去后头换衣裳呢。说起来,方采女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闻言,方氏眸光微闪,不过片刻,她眉眼就松展了,面上笑意吟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着我也抄了些经卷,想要上奉给贵妃娘娘,正好你在,就劳你跟我回一趟茯苓宫去拿手抄经卷吧。” 落川有些踌躇,“奴婢这衣裳正有些脏,由奴婢奉经卷,怕是贵妃娘娘知晓了要生气。” “你回我茯苓宫,我自会寻衣服给你换,贵妃娘娘不会知道的。”时间紧迫,方采女怕节外生枝,忙拉了落川就走,“你就当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讨了贵妃高兴,必然不会少了你的好。” 落川只好应了,连忙跟着她走,“那采女可要快些,奴婢怕回来赶不上时候。” 白日渐尽,西边云霞染了又退,夜幕悄然降临。 华灯初上,关雎宫正殿内,烛火轻摇。 顾青昭正拿着拨浪鼓逗唐泽,蔡海就快步进来了。 “主子,与阳湖有人落水了!” 与阳湖紧邻前朝,是离后妃住所最近的一处小湖泊,离顾青昭这儿,也不远。 顾青昭蹙眉,“可寻人去救了?情况如何了?” “宫廷卫兵们已经在救了,只是……淤泥太深,救得又太晚了些,人已经没了。” 顾青昭眉头皱得打结,她起身,招了丹青来,“将小皇子抱去内殿。” “你细细说来,到底怎么回事?落水的谁?” 蔡海定了定心神,回话:“似乎是凤华宫的一位侍女,说是当时正在湖边洗裙角,不留神就落入了湖中。” “洗裙角?”她抬首,“有人看见了,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是方采女,她落了团扇在凤华宫,正要回去取,路过与阳湖边时就瞧见了。” “怎么这么巧就正好叫她瞧见了?那侍女好好的衣裳不换,为何又在那洗?”能在凤华宫服侍的,都是待遇不差的,哪里还需要自己洗衣裳。 “奴婢问过了,方采女的确丢了团扇在凤华宫,今日又是裴大姑娘忌辰,贵妃在凤华宫西殿设灵堂祭拜。那侍女脏了裙子,许是怕受责才到与阳湖边清洗衣角。” 侍女们虽说能换班,叫旁的侍女顶替了手上的活计去换衣裳,可今日,对凤华宫的人来说,着实特殊了些。贵妃那个严苛的性子,若是知道哪位侍女“偷奸耍滑”,定要发怒。 夏日里侍女们穿的衣裳都薄一些,清洗后也干得快,比起绕过娘娘们的宫殿回侍女们的住处换衣裳再回来,确实要节约许多时间。 天黑了,难免脚下打滑摔进湖里,才致此悲剧。 顾青昭听来,也找不到什么不妥之处,只是诧异,“卫兵们都是练家子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也没救上来。” 绯紫想了想,“奴婢听说有些不会水性的人在落水后越扑腾就隔岸越远,眼下又正值夜幕,卫兵们怕也不好救的。”她叹气,“大抵是那侍女运气不好吧。” 顾青昭思来想去,也只能归咎于此了。 凤华宫侍女失足落水,并未涉及什么阴私,裴贵妃也只是叫厚赏了她的家人便揭过了此事,连她都如此,后宫之人自然不会继续惦念着这事。.qqxsΠéw 只是偶尔想起那侍女的名讳来,会暗叹一声“命不好”。 没人知晓这背后真正的缘由,也没人会晓得,就在这日,一个足以叫裴贵妃万劫不复的秘辛,被一个小小采女听了去…… 第191章 生病? 端午渐近,宫墙内外一片喜意洋洋,关雎宫却不大安生。 顾青昭月信不知怎的推延了许久,到如今月信来了,又格外地难受,日日憔悴着。 曹束特地来瞧了,一把脉,眉心就紧蹙着。 “听方才绯紫姑娘所说娘娘之症状,加上脉象来看,娘娘如今月信不调,血经有热,只怕是当初怀胎产子落下的毛病,若不及时医治,只怕日后再难受孕。” 闻言众人皆惊,“这可如何是好?” 顾青昭原本憔悴的脸色,更是添了分苍白,“本宫产子至今已有三月,这期间并未有恙,如今怎么……” 曹束拱手,“娘娘或许不知,产子后遗之症初现端倪,有早亦有晚。依微臣看,娘娘如今就有症状,实则是好事。否则若病症日积月累却不查,才要真正亏损了身子。” 顾青昭沉吟许久,叹息了一声,“如今蒋忠祥不在,一应事宜就要劳烦你了。” “娘娘严重了,此事本是微臣职责所在。” 出关雎宫时,曹束一旁的小医使手中,就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赏银。 “恭喜师傅,良妃娘娘待您十分信重!” 之前曹束来的时候,也拿了赏银,可从没有这么多。 曹束将药箱递给了另一个小医使,理了理袖子,勾唇笑着:“良妃娘娘出手阔绰,之前倒很便宜了蒋忠祥。” “可不是。师傅在宫中行医二十余载,蒋忠祥只是打东宫药藏局提拔上来的罢了,论资历论出身,皆不如您。倒叫他平白也居了侍御医的位置。” 古往今来的医师都看重出身,医术造诣深厚的医师带出来的徒弟,其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宫中尚药局更是汇聚了天下名医,曹束自学医起,便师承前尚药局的医师,相当于是一踏进行医行列,便排在了最前头,尚药局如他这样的人不少,自然相护倚靠,排斥外来的。 偏偏蒋忠祥这个药藏局出身的,一来宫中,就得了曹束苦争多年才得的侍御医之位,又因专职效力于良妃,声名鹊起,极得看重,名声直直盖过了曹束这个“根正苗红”的尚药局医师。 “蒋忠祥无非是运气好些,傍上了良妃娘娘。”抱着药箱的医使很是鄙夷道:“依我看,他的医术并无高明之处,哪能及师傅您。如今师傅又得良妃娘娘看重,眼瞧着林直长就要致仕了,四位侍御医里,彼时定是师傅拔得头筹,晋升尚药局之副。” “良妃娘娘盛宠。”曹束赞叹后,只余了些许遗憾,“只可惜只是四妃之一。” “良妃娘娘出身不好,妃位已是极限。”医使顺着他叹了一声,随即道:“不过眼下宫里,贵妃娘娘颇为得势,听闻许是会称后呢!若是咱们能得贵妃娘娘看重……”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曹束制止了两人的话,嘱咐了一嘴,“方才良妃娘娘说了,她身子有恙之事,不许外露,你们二人,可要守口如瓶。” 有关月信的事情,后妃们多少会有些忌讳,何况良妃身居高位,得病了自然谨慎,生怕遭了暗算。 宫中服侍多年,做医师的,早就见怪不怪了。 “师傅放心,咱们做事您还不知道吗。” 日头西下,还没入夜,唐昀就匆忙赶了过来。 “陛下?”顾青昭正捧着一碗冰镇的荔枝饮喝得不亦乐乎,见他这样火急火燎的,人都怔了怔,手上握着的勺子里,还躺着半勺凉乎乎的饮子。 唐昀额上还有细汗,一见她吃得这样生冷不忌,顿时眉头都皱得打结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夺了勺子。 他刚想开口问责顾青昭,一见她无辜的脸,顿了顿,撇头,呵斥蔡海,“你们怎么伺候的!良妃生病了,还叫吃冷的。” 蔡海连忙跪下去,“陛下恕罪!” 顾青昭鲜少见他这样凌厉的模样,顿时一阵心虚,“陛下,是臣妾叫小厨房做的,不干他们的事。” “你还说呢,自个儿什么身子不知道?还敢吃这个。”唐昀像个大家长似的,一边死死盯着那碗冰饮,眸子里都快冒火光了,“通通给朕撤了。” 吴英那个手疾眼快的,一溜烟就把顾青昭的冷饮给端走了。 顾青昭:…… 果真是御前伺候的,这伶俐劲儿,啧。 “你们都出去吧。”唐昀这危险样,还是别吓着底下人了。 正殿里的人连忙福身退下去,就连唐泽都被丹青抱着走了。 小半个时辰后,外头服侍的人就见唐昀黑着脸出来了。 “摆驾紫宸殿!” 吴英惊得跟什么似的,“陛下这就走了?” 不能啊,陛下每回来关雎宫,就算不过夜,那也得待小半日的呀。 唐昀从关雎宫拂袖而去的事情,一眨眼就传到了凤华宫。 “听说是因着良妃谈及了贵妃娘娘您,陛下才生气的。” 听叶辛这么说了,方采女就嗤笑:“良妃还真是不知所谓,贵妃娘娘您如今都是实打实的皇后了,她倒还想着在陛下跟前上眼药吗?” 裴贵妃勾唇,“顾青昭啊,到底是年纪小了些,不懂男人的心思啊。” 陛下再宠爱她,也是看在她貌美又生了孩子的份上,她这般自以为是,也活该受厌弃。 一连几日,唐昀再未问询过关雎宫,甚至是给后妃们的赏赐,都少了关雎宫的份。 这叫后宫之人愈发觉得,良妃是失宠了。 贵妃就要封后,最受宠的良妃却失势了,这般风云变幻,叫后宫众人都提着颗心。 而反观关雎宫,却是一如往常。 这日夜间,吴英摸黑亲自送了赏赐来,“这是陛下单独给娘娘备的。” “有劳了。” “娘娘不必客气,陛下说了,非常时期,娘娘能避则避,等这段时间过了,也就好了。” “嗯,我晓得。” 是夜,凤华宫灯火未熄。 “你说,你见到了吴英去关雎宫?”裴贵妃眸光中闪烁着冷意。 底下回话的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侍女,一脸的笃定,“奴婢是关雎宫前洒扫的粗使侍女,吴太监去的时候,奴婢正好在转角处见到了。奴婢还见到吴太监手中端着一个匣子,瞧着沉甸甸的,像是金银之类的。” 第192章 端午宫宴(一) 裴贵妃气得猛拍扶手,怒不可遏,“顾青昭!”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陛下为着保住顾青昭,故意做给她看的呢! “娘娘,您别动怒。”叶辛忙宽慰,“至少这也说明,陛下是先顾着您呢。” “本宫是要成皇后的,陛下本该顾着我。可是顾青昭……”她咬牙切齿,“陛下竟这样护着她。本宫怎能忍得!” 翌日天明,裴贵妃一句传召就将顾青昭召唤到了凤华宫。 “良妃,你可真是能耐啊。”裴贵妃眸光灼灼,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娘娘此言,臣妾不懂。”顾青昭稳稳站着,不卑不亢得很。 裴贵妃最恨的就是她这样,“好啊,装傻充愣是吧?那你就给本宫在此处站着,本宫没叫你坐,没叫你走,你就一直在此处站着!” 大邕皇宫里头,除了侍女内侍等,后妃们极少有跪来跪去的规矩,顾青昭又未曾犯大错,裴贵妃能给的惩罚,也就是叫她保持仪态一直站着了。 虽不算什么重惩吧,这样一直站下来,也是能要了命。 这些日子,裴贵妃用这样的招数惩治的,不下三人了,隔壁的王美人,腿弯都被折磨得下不了床了。 顾青昭都做好准备站一日了,可还没站足半个时辰呢,唐昀就赶来了。 “陛下。”裴贵妃忙迎上去。 “这是做什么?”唐昀看她,眸光里压着怒。 裴贵妃看了顾青昭一眼,解释道:“没什么,臣妾正与良妃妹妹说话呢。陛下怎么来了?” “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站着?”唐昀负着手,不怒自威。 裴贵妃没想到在自己的凤华宫里,陛下居然还护着顾青昭,满腔的妒意都快溢出来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是方才良妃言语顶撞了臣妾几句,臣妾一时气愤便叫她站了会子,不过是三两刻钟的事情,陛下这也要计较吗?” “怎么,贵妃是觉得如今能做朕的主了?”他嗓音冷得很,看着裴氏的眼神中不带一丝温度,“这些日子,贵妃在后宫中,可是威武得很呐。” 裴氏这才惊觉,自己还不是皇后,而唐昀只要有一丝念头改变,她就可能永远停留在贵妃的位置上。 这认知叫她通体冷颤了一番。 她忙福身,“臣妾知罪。” “哼。”唐昀冷冷看了她一眼,领着顾青昭走了。 直到唐昀和良妃身影消失不见,她才缓缓起身,险些没瘫软了身子。 叶辛忙搀着她,“娘娘,陛下这样护着良妃,怕是一时半会难以在……”她小心翼翼道:“不如等您封后之后再做打算?”m.qqxsnew “再过两个月,蒋忠祥就回来了,本宫谋划了这么久,岂能轻易就放弃?”唐昀对顾青昭的爱护,叫她再也藏不住心里的恨,“叫曹束来。本宫有话要叮嘱他。” 关雎宫内,唐昀沉着个脸,在给顾青昭揉腿弯。 “你又不是不知道裴贵妃的性子,她叫你站着你就站着。你若直接拂袖而去,她即便再追究,还有我给你挡着,你怕什么?”他生气得很,“非要站着,我若晚来,你岂非要被她欺负死?” “我若当真不畏惧她的威严,岂不是叫她看出什么来?”顾青昭才不做打草惊蛇的事情,“不过就是多站一会子罢了。” 她都被裴贵妃“欺负”了,足见裴氏在后宫跋扈到了何等地步。 她很是乐见这情景。 “说什么瞎话。”唐昀瞪她,“你腿弯子不要了?” 王美人的事,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唐昀忍不住叹气,“本是打算叫你避着这事……” 谁知冒出来一个侍女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也快了,最晚中秋前后。” …… 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 一早起来,西次间八仙桌上,就摆了一碟子的香粽,个个精致小巧,用丝绸红线绑着,瞧着就吉庆。 “厨司们有心了。”顾青昭赞了一句,端看这一桌子的功夫,就是大半夜就要起来忙碌才做得出来的。 今日掌勺的刘厨司站在一旁侍宴呢,闻言大喜,“娘娘喜欢就好!” “今儿是端午,尚食局也送了粽子到各宫。”关雎宫得了足足不下两百只,是一早就由内侍们挑着来的,“绯紫,叫分发下去,关雎宫内,不论职位大小,都一同过节。” 绯紫喜意洋洋地应了,“是。” 除了粽子之外,这样的大节日里头,自然少不了赏银的。 四时三节该给的赏,顾青昭从不吝啬。 才用了早膳,白嫔就牵着大皇子唐宽来了。 “姐姐端午过节好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珠帘微动,才见白嫔进门来,一袭水蓝色交领襦裙,端的是清丽婉约。小唐宽则着了一身宝蓝色的衣衫,进门来一见了顾青昭就奶声奶气地躬身拱手,“顾~娘~娘~好~” 才两岁多一些,唐宽还不会说长句子,但已经能很清楚地喊人了。 肉包子一样的小人儿,脸颊肉嘟嘟的,瞧着就可爱,顾青昭蹲了身来与他视线平齐,“小宽儿好啊。”终究忍不住上了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脸蛋儿,“唔~小宽儿瞧着又长高了。” 小唐宽被捏得一脸呆萌。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捏脸,也不知道为何顾娘娘夸自己长高的方式是捏脸,他只知道眼前的人是很亲近的,于是也不躲,咧嘴冲她笑。 “小宽儿真是惹人爱,来,顾娘娘给你吃香粽子。” 红韶伶俐得很,立马就将香粽子端上了桌来。 正是顾青昭早起吃的那一类,糯糯的,又格外香甜,最适合小孩子了。 小娃娃嘛,对吃的自是没有半分抵抗力的,看着那香喷喷的粽子,眼珠子顿时亮晶晶的,一口咬下去,整个腮帮子就涨得鼓鼓的,越发喜人了。 白嫔教着他喊:“谢顾娘娘。” 顾青昭心都化了,“不谢哦。” 看着母子俩的亲子着装来,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嗔白嫔:“你这是故意酸我来了。” 白嫔登时乐不可支,“不趁着他小的时候摆弄摆弄,等他大了,就不喜欢我准备的衣裳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己准备的小礼物来。 “送给小泽儿的。”是一个精致的刺绣小方虎,那熟悉的刺绣手艺,一看就是白嫔自个儿做出来的。 唐泽才几个月大,对这种颜色鲜丽的东西是没有抵抗力的,顾青昭将小方虎在她眼前晃了晃,他就露出“无齿”的笑,咿咿呀呀的,想抓。 白嫔嘿嘿一笑,“我就说小泽儿肯定喜欢。” 这厢两人围着摇篮笑个不住,小唐宽见了,就哒哒哒捧了两个小粽子跑过来。到了跟前,就自个儿细致地剥开,也不让侍女代劳,剥好了就递到襁褓里的小婴儿面前,道:“弟弟吃。” 顾青昭和白嫔面面相觑。 她蹲下去,接了那粽子,笑着道:“谢谢小宽儿。” 唐宽有些害羞,躲到白嫔背后去。 白嫔笑骂了一句,眸子里喜意蔓延开来,“这小讨债鬼。” 她摸着自己儿子的呆头,看向顾青昭,“今儿这样好的日子,姐姐倒不肯跟着陛下出去,宫城外头可热闹呢。裴贵妃和龚嫔都出去了。” 顾青昭拿小方虎逗唐泽,“我已经去过一回了,再去也没意思。何况裴氏在,我懒得再去掺和。” “也是,这样好的机会,她自然是想和陛下一起,看万民叩拜的。” 眼瞧着封后就在眼前,裴贵妃怎会放过能露脸的契机。 “倒是今年晚宴特殊些,”白嫔说道:“除皇室亲眷外,太后娘娘特又邀了裴氏、付氏等几个家族的参宴。” 顾青昭指尖微顿,她扬了扬眉,笑着说道:“淮阳王和两位长公主大婚近在眼前,太后许是故意给机会让多接触接触呢。” “我就是不忿,裴家人居然也进宫了,到时免不了又要看裴贵妃得意的模样了。”一想到裴贵妃要封后,白嫔就抑制不住地憋闷。 “她是贵妃,得意是应该的。” 日头渐移,午后景安帝领着后妃们返回,端午宫宴也随之拉开序幕。 第193章 端午宫宴(二) 甘露殿,两宫太后和唐昀还未至,贵妃俨然成了宴会上的第一人。 “贵妃娘娘,前头陛下派人传话来,说是今日会来得稍晚些,叫贵妃娘娘先主持宫宴。” 裴氏颔首,她到底掌事多年,能耐是不缺的。 她微微抬盏,笑吟吟看众人,“今儿是端午,本宫给诸位备了雄黄酒,请诸位同饮,共贺佳节。” 端午饮雄黄酒,是民间约定俗成之美事。宫廷中的雄黄酒,比起民间的浊酒来,又要醇香百倍,何况这是贵妃筹备的,分量不一般,能喝上一盏自是无上荣耀了。 “多谢娘娘。” 绯紫伶俐,知晓自家主子不能喝酒,便立马换了牛乳饮子来。 宴会上因故不能喝酒的,皆是用茶或用饮子代替,这本不是多大的事情,眼睛尖的人瞧见了也当没看见。 可裴氏怎愿轻易放过。 她放下酒盏,目光一转,就看向了顾青昭,“良妃平日里是能喝酒的,怎么今日倒喝上饮子了?” 顾青昭起身解释:“臣妾身子不爽,无法饮酒,还请贵妃宽宥一二。” 往日里若是顾青昭说了这么一句,裴氏自然就“宽宏大量”,当个贤妃给旁人看了。 可她想起前几日,景安帝宁肯落了她的面子也要护着顾青昭的事情来,就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嫉恨。 “哦?可本宫却未曾听闻你有何处不适。” 裴贵妃面容慈和,一脸贤德的模样笑着,“良妃可是还记恨着前些日子本宫罚你的事情?”她轻笑,“后宫皆知陛下疼护良妃,就连我的面子也是不肯给的。本宫也素来不计较这些事情的。可今日众家女眷皆在,良妃若还因那些小事耿耿于怀,未免就有些小家子气了。” “贵妃言重了,贵妃是后宫统率,威严深重,在贵妃面前臣妾岂敢无礼。”顾青昭言语很是恭敬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叫裴氏脸色都变了,“臣妾的确身体不适,并未欺瞒贵妃。方才贵妃所言,倒叫臣妾想起王美人来,王美人平日里最是喜欢热闹了,如今却因腿脚不便不能来参宴,无法喝到贵妃准备的雄黄酒,真是可惜。” 底下人顿时缩成了一个鹌鹑。 能来这里参宴的,大都晓得后宫里的龃龉。 王美人被罚站到卧病在床,可见贵妃之仁,只是说说笑话而已。 只是眼下,众人都没敢出声罢了。 裴氏脸都绿了,一旁的虞嫔连忙出声,“王美人不守宫规,以下犯上得了惩戒。良妃倒是惦记着这样一个人,不知是什么居心?” “好了。”眼下这情景,裴贵妃不敢再将旁的事情牵扯进来,“良妃若是不愿喝就罢了。” “就是可惜了娘娘准备这么好的酒。”虞嫔嘟囔着坐下来。 一旁不明真相的一位贵妇人出了声,“宫中无后,贵妃就是后宫之首,统领后宫。怎么一个小美人的事情也能拿到宫宴上来说了?”她的话头是对着顾青昭去的,“贵妃就是贵妃,贵妃之赏赐乃是恩典,天家恩赏岂有拒而不受的道理?” 旁边她夫君扯了她一把,“诸位娘娘恕罪,本王与王妃才进京不久,王妃这是吃醉酒了。”qqxsnew 谁知被她甩开,“我何处说错了。” 席间众人见她这样,不由面面相觑。 南陵王是先帝的堂兄弟,这些年都在封地,如今年岁渐长,受皇恩归京荣养,才回京城月余罢了。如今的南陵王妃是继室,正是南陵的人,因南陵王之前不能回京的缘故,这还是她头一回进京,可无奈辈分高啊,回京来处处被捧着,到了宫宴上也是个长辈,这才导致她如今敢力压众人先开口。 南陵王妃只看到了贵妃即将要封后,觉得顾青昭一个小妃子也敢叫贵妃公然没脸,很觉荒唐。 内心里也是想卖贵妃一个好罢了。 可她不知全貌,更不知宫中龃龉,这话一出来,万老太妃登时就不悦了。 “这是南陵王妃吧?”万老太妃可是如今皇室里辈分最大的了,一个南陵王妃算什么,“你可是只顾着喝雄黄酒去了没听清话?良妃产后操劳,身子虚弱,喝不了酒。这有什么错处?” “尊驾是?”南陵王妃见这老太婆气势十足,顿时有些退怯之意。 “老太妃恕罪,”南陵王一个头两个大,“王妃出身鄙陋,初入宫禁,不懂规矩。” “南陵王今后就要在京城了,王妃少不了的应酬,不知京城旧事倒是小事,若是不知轻重,那可就不好了。”万老太妃德高望重,又得陛下尊敬,她作为皇室长辈训诫一句,南陵王夫妇也只能受着。 “老太妃说的是。”南陵王简直冷汗涔涔。 他只是先帝堂兄,本不算亲近,到了景安帝这一辈,更是亲缘疏远。他能回京,是陛下看在他年岁渐大的份上给的恩典,可万老太妃之子淮阳王却实打实的陛下亲叔父,太妃又极受尊敬,他母亲在时尚且敬重着,他怎么敢得罪。 裴贵妃冷眼看着万老太妃袒护顾青昭,心中恨得紧,可也不敢深得罪了,只好道:“老太妃宽心,今日我备的雄黄酒并非纯酒,只是为着讨个吉庆罢了。” 宴会上还有老人家呢,她怎么敢用纯酒。 除了顾青昭那里…… 万老太妃颔首,“贵妃思虑周全,只是良妃体虚,这酒怕是无法喝,叫她以茶代酒如何?” 反正还是袒护着。 裴贵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就因着付瑶的事情,如今万老太妃是向着良妃了! 早知如此,她哪里还会去唆使邱尽霜,平白给顾青昭送了这么一尊大佛过去罩着她。 “太妃说的是……” “多谢太妃疼护,是臣妾不懂事,叫贵妃娘娘为难了。”顾青昭端着酒起身,“臣妾以此酒告罪,亦贺诸位端午安康。” 这算是给了贵妃台阶下,是顺服。 可裴贵妃眼下一点也不觉得畅快。 她本想给顾青昭脸色瞧,谁知竟引发了这么些口角。 眼下众人都看着,她哪里好再为难? 第194章 端午宫宴(三) “是本宫的错,良妃妹妹身子不适,倒是本宫为难了。”她吩咐身边的叶辛,“去,给良妃端一盏醒酒茶。” 这样妃妾“和睦”的景象,也算是终止了方才的闹剧。 宫宴正常进行着,小半刻钟后,景安帝和两宫太后也齐齐到了甘露殿。 看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谁知就在众人拜见帝后时,良妃却突然腹部绞痛,脸色煞白,只一瞬间的功夫,便栽倒在地。 “主子!” “昭儿!” 景安帝什么也顾不得地往顾青昭那里走,若是细看,能看到他指尖的颤抖。 “传医师!”荣太后立时召人。 顷刻间,人群轰动。 唐昀打横抱起顾青昭就往配殿里走。 裴贵妃愣了一瞬,忙叫叶辛,“你去瞧瞧良妃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是当真身子不好…… 裴贵妃勾唇,那可真是天助她。 今日侍奉在配殿的医师正是尚药局的林直长,唐昀抱了顾青昭进来就直往内殿里走,林直长一把脉,就狠狠蹙了眉头,“娘娘这症状,像是误服了什么东西。微臣需要查清源头,才好对症下药。” 唐昀登时一惊,“吴英,去查。良妃今日所食,全都带一份过来!” 绯紫也赶紧道:“我家主子这些日子身体虚弱,正喝着药,会不会是有什么相克的东西?” “可否将娘娘所用药方给我看看?” 这样重要的东西,自是绯紫随身携带,她赶忙取出来递给林直长。 关雎宫隔得远,但甘露殿就在眼前,不一会儿,就有内侍将顾青昭用过的东西带了过来。 林直长领着自己的医使一一查探,不一会儿,就有医使发觉了不对。 “师傅,此酒里有芒硝粉。” 林直长正打量着顾青昭喝过的茶碗,闻言颔首,“此碗中也有少量。” 应该是喝酒过后再饮茶,唇角与杯沿相碰时的残留。 “芒硝?”唐昀皱眉,“此物似无毒不烈,朕记得,于人体无恙。” “陛下有所不知,良妃娘娘所食用药方中有京三棱与芒硝两味,药有十八反十九畏,而京三棱畏芒硝,若遇芒硝药性减弱。此药方中两者用量适当,故而是调养身子的好方,可此酒、茶中添了芒硝,良妃娘娘食用后体内芒硝用量超乎平常,使得京三棱药性大减,致使这整张方子中的药性皆生紊乱,便成了致病的毒方。” 简而言之,就是芒硝用量过多,使得好方变了毒方,才致顾青昭腹部绞痛如斯。 知道问题所在,林直长很快定下方子,叫人去煎熬。 而殿外此时已经炸开了锅。 吴英派人查了所有人跟前的雄黄酒,却只在顾青昭的饮食里查到此物。 今日宫宴,除了雄黄酒,其余所有饮食,出自光禄寺和尚食局。 唯有雄黄酒出了差错,还是冲着顾青昭来的。 众人想及方才贵妃非要良妃饮酒的场景来,不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宫宴照样进行着,只是唐昀和后妃们都不在了,两宫太后也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场宴席,众人简直如坐针毡。 配殿里头,裴贵妃忙矮身跪下去,面容凄楚,“此事不是臣妾所为。陛下你看,只要良妃一误服,就会出毛病。臣妾没那么傻,大庭广众下做此事。” “不是你所为?”唐昀冷眼看着她,眸光中一片漆黑,“那酒中的芒硝从何而来?” “臣妾并不知良妃病症,更不知良妃所用之药物,臣妾又如何能下此药?”裴贵妃到现在脑袋都还是懵的,什么芒硝,她见都没见过,“臣妾敢指天发誓,此事绝非臣妾所作!” “指天发誓?”白嫔冷声:“若是发誓就有用,那天下就没有冤案了。贵妃娘娘这些时日所为后宫皆知,您都能叫王美人将腿站得险些废了,眼下只是投个芒硝算得了什么?” “你!”裴贵妃怒瞪白嫔,可她深知,眼下并不是跟旁人斗嘴的时候,她只得戚戚然看向唐昀,“陛下明鉴啊。” “你说你不知良妃所用药方?”唐昀冷哼,“传尚药局医使。” 一见前来的那医使,裴贵妃身侧的叶辛就先瞪圆了眼。 这分明是,曹束的徒弟! 那医使一来,就将所有事情一一坦白了,“蒋医师出事前,凤华宫的叶辛姑姑曾来过尚药局一趟,询问有关药物相克之事。三日前,叶辛姑姑又来了一趟,特地私下问了曹医师有关芒硝和京三棱用量之事,此外,还提及川乌附子之类的药材。微臣偶然听到了,只以为是贵妃娘娘自个儿所用,便并未留心,谁知方才吴太监来尚药局查询起此事,微臣才晓得……” “你信口雌黄!”叶辛已经显见慌了。 “吴英。”唐昀只浅浅一言,吴英已然指使人将叶辛压了。 “陛下!”裴贵妃万万没料到这局势会如此,更没料到曹束的徒弟居然反了口。眼下再多的恨都无用,她急忙辩解,“陛下,您断不可听信这医使一面之词啊。” “一面之词?”唐昀怒极反笑,“那曹束给良妃的温养药里,怎会多出一味川乌?” 久用川乌者,若是调理不当,轻则精神麻痹状似疯魔,重则休克致死。 裴贵妃算是小心的,没在大的治疗重疾药方上做手脚,却在顾青昭常用的温养药方里,悄悄加了东西。 “你与曹束暗相往来之事,你以为能瞒得过谁?” 听到此处,裴氏眸光闪烁,心提到了嗓子眼。 事已至此,可见陛下是掌握了十足的证据。 她怎么都想不通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叫曹束这么快被查出来,可眼下形势危急,她已经来不及去思虑那些事情了。仟仟尛哾 “陛下恕罪,这些事情,臣妾是当真不知啊!”不管如何,她只能咬死了此事,只要她不承认,陛下也奈何不了她。 “与曹束往来,乃至询问药方之事,皆是叶辛所为。叶辛是你凤华宫的掌殿,难道她不是你授意?” 闻言,裴贵妃似是醍醐灌顶,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叶辛,“你!” 她死死盯着叶辛,不可置信一般,“你怎能背着本宫,做此等阴狠之事!” 叶辛瞳孔骤缩,服侍裴氏这么久,她太清楚裴贵妃是怎样的人了,贵妃分明是想抛弃她保全自己! 第195章 端午宫宴(四) “贵妃娘娘,分明是您……” “叶辛,”裴氏泪水涟涟,“本宫待你不薄,甚至你的家人,本宫亦托人照料,为何你如今要背着我,做这样的事?”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死死盯着叶辛,眸光里尽是威胁。 叶辛顿时如坠冰窟,手脚都不听使唤般颤抖哆嗦起来。 她是平国公府的家生子,她的父母和弟妹,皆在平国公府当差…… “叶辛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侍女,若无贵妃首肯,她怎能与尚药局的医师有所牵扯?”齐贤妃坐在左侧首位,冷冷看着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的贵妃,“这些时日来,贵妃行径后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嫉恨良妃,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齐渺可没忘记,王美人还躺在床上呢。 其实王美人只是个中位嫔妃罢了,如何能招惹上贵妃?不过是裴氏看不惯她,又不能对她动手,这才寻了她身边王美人的不是,这是做给她看呢! 她隐忍了许久,总算今日能够一雪前仇。 “陛下,贵妃以后位自居,屡屡无视宫规,嚣张跋扈至此!如今更是对良妃出了手。需知若是良妃不在,那三皇子势必落入贵妃手中,这岂非前朝杀母夺子之延续?若陛下不加以惩戒,后宫将永无宁日!” “贤妃妹妹作何如此诬陷于本宫?”裴氏早已没了当初贵妃的凌厉之势,取而代之的矫揉造作的受害者姿态,“本宫知晓贤妃妹妹素来嫉妒我身居高位,可也实在不用如此栽赃陷害。此事本宫确实不知,贤妃再如何抹黑陷害,本宫都是清白的。” 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 “叶辛,你虽是凤华宫掌殿,可你若如实坦白,陛下定会从轻处罚的。你可别为不值当的人抛了性命。” 裴贵妃死死攥紧了手。 贤妃这个贱人!等她将此事了结,定然不会放过她! 叶辛被这话惊得回过神来,她忙跪趴下去,“陛下恕罪,是奴婢自己的错。是奴婢自己厌恨良妃,才背着贵妃娘娘买通曹束,在良妃的药里下了川乌。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请陛下……请陛下降罪……” “胡说!良妃与你一个侍女,何来仇怨?”白嫔厉声呵斥,“何况你一个侍女,哪里能买通身为侍御医的曹束!” “奴婢厌恨良妃,分明出身卑微,却始终压了贵妃娘娘一头。”叶辛脸色煞白,口齿也不大伶俐了,“所以奴婢……奴婢告诉曹束,说只要她做成此事,娘娘就会提拔他做尚药直长。曹束惦记此位已久,故而很快答应了奴婢。奴婢想,曹束是侍御医,去关雎宫给良妃诊脉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在蒋忠祥出事后,假借贵妃之名,将曹束安排去了关雎宫……” 白嫔听了就冷笑,“目光飘忽,言辞躲闪,”她向着唐昀略一福身,“陛下,此人之言绝不可信。” “贤妃妹妹,白嫔妹妹,你们一个逼着要叶辛开口,她开了口,非你们所愿,你们又都不信了。”裴氏流眼抹泪的,“你们若实在要寻我的错处,那你们尽可找出证据来。” 贤妃顿时死死攥紧了手心,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脸。 裴氏敢这样说,必定是打一开始就做足了要叶辛背锅的准备来,她们就算去查,也肯定只能查到叶辛的头上了! 贤妃想得到的事情,唐昀自然也能料想到。并且在此之前,他已命吴英细细查过。 裴贵妃谨慎,与叶辛谋划时,都是避着旁人的。除叶辛外,无人知晓她的筹谋,眼下只要她的侍女不指认她,她就可以继续装无辜。 若要定罪,充其量只能给她定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难伤其根本。 唐昀右手微搭在扶手上,指尖轻扣,视线落在底下的叶辛身上,眼神似冬日无月夜,漆黑得没有半分微光,“你方才说,川乌是你和曹束下的手,那雄黄酒中的芒硝一味,你又作何解释?” 叶辛下意识顿住了。 芒硝的事情,她与贵妃都未曾提到过……可雄黄酒,确确实实是凤华宫筹备的。 可她若说不知晓,陛下是不是就会将这罪名安在贵妃身上,那她家人…… 她一咬唇,“此事也是奴婢所为。” 后妃们齐齐眸光凝滞,这就奇怪了。 贵妃都已经在其他药里下手了,怎么又在雄黄酒上折腾? 唯一的可能就是,对顾青昭下手的,还有第二人。 可叶辛自个儿将这事担了下来,那人也就无从查起了。 正当这时,外头吴英来报,“凤华宫侍女微露携大公主前来,说是要面见陛下,陈诉冤情。” “微露?”贤妃蹙眉,“若本宫没记错的话,这好似是当年伺候过行宫庶人姜氏的侍女吧?” 说起来是桩旧事,也是小事。 微露是姜氏的陪嫁侍女之一,曾是姜氏信重之人,只是在王府时就攀上裴氏的高枝,从此平步青云,在裴氏身边发光发热。 当年好些人还唏嘘,嘲讽姜氏为求得裴氏庇护,连个陪嫁侍女都献给了裴氏。 只是没想到,裴氏倒当真敢用,将微露放在身边这么多年。 “娘娘好记性。” 唐昀看了眼底下贵妃惊慌失措的神情,略一扬声,“传。” 不过片刻,侍女微露便牵着一个骨瘦如柴,神色木讷的女孩儿进了殿。 瞧着大公主的模样,后妃们齐齐惊愕,就连唐昀都狠狠蹙了眉头。 “大公主乃是陛下长女,怎么小半年不见,成了如今的模样了?”龚嫔惊得不行,遥想上回见大公主,还是去年的中秋宴上,当时大公主虽然也是双目无神的,可还是个肉嘟嘟的女娃,哪像如今这般瘦弱? “怎么回事?”唐昀显见动怒。 微露矮身跪了下去,“回陛下,奴婢要告发贵妃娘娘,苛待帝女、克扣公主衣食,甚至恐吓威胁大公主,致使大公主至今仍口不能言!”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难怪贵妃总不肯带大公主出来,屡屡托口说是公主身子虚弱,不宜出门见人。”贤妃也是有孩子的人,顿时义愤填膺,“本以为公主养在贵妃膝下,教养都是一等一的,岂料竟受此非人折磨!公主才两岁,正是长身启智的时候,贵妃如此,怎对得起陛下将公主放在你身边抚养!”.qqxsΠéw 裴贵妃也没料到,微露竟敢如此胆大,公然背叛于她! 第196章 裴氏降位禁足 她咬牙,故技重施,“陛下,是公主自个儿身体虚弱,臣妾……” “不是的。”微露立马反驳,“公主素来身子康健,是贵妃嫉恨贤妃和良妃甚至白嫔娘娘皆有子嗣,自己却只有公主一人傍身,屡屡嫌恶公主女儿之身,故而一有了气,就发泄在公主身上。可怜公主被拘禁在凤华宫,缺衣短食。奴婢无用,虽不同情旧主遭遇,可大公主是无辜的,奴婢这才拼死来求见陛下,求陛下庇佑大公主!” “你撒谎!” “你闭嘴!”唐昀冷冷看着她,“许久前朕去凤华宫时过问,你只说大公主身子抱恙,正在安养。朕信了你的鬼话,岂料你如此蛇蝎心肠!” 因着姜氏和贵妃的缘故,他对大公主谈不上亲近,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哪里会不心疼? “传朕旨意,贵妃裴氏,苛待公主,德行不备;不睦宫闱,性专擅自;治下不严,过失尤甚。即日起,降位为嫔,禁足思过,无诏不得出。” “陛下!”裴贵妃大惊,她不理解,分明只是个公主的事情,陛下不让她称后便罢了,竟还要降位禁足!落差何其之大,饶是她再持重,眼下也顾不得仪态了,声嘶力竭地辩驳着:“陛下,臣妾是无心的啊,臣妾为您掌肃后院后宫多年,臣妾母家亦是有功之臣,陛下,您不能如此待我啊!” 唐昀蓦然抬首,眸光冷寂,“若你不是裴家之女,你该住的就不是凤华宫,而是冷宫了。” 裴氏骤然降位,这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 毕竟就在此前,她还是那个风光无限、即将问鼎后位的凤华宫贵妃,背靠显赫之族裴氏,高贵无匹,就连贤妃也要退让三分的后宫之首。 就在众人唏嘘之际,朝堂上,亦有官员弹劾裴氏一族逾越规制,在京中广建园台,其占地之广硕,建造之豪奢,规格之顶级,乃当朝罕见。 当夜,荣太后凤驾临紫宸殿。 “裴家在北境边关影响颇深,若是裴家完全倒下,边关恐一时难以把控。你才登基,不宜太过激进。” 她知道唐昀的打算,可也怕唐宇年轻气盛,一股脑将退路全折了。 唐昀颔首,“母后宽心,儿子晓得分寸。” 在新的将领培养起来之前,裴家还不能动得太厉害。 只是敲山震虎,叫朝臣们晓得轻重罢了。 等新的一批人起来了,也就没有裴家什么事了。 荣太后怅然若失,“裴氏一族自边关大捷后,贪欲渐起,你谨慎些是应该的。倒是裴嫔,哀家一直只觉她能力出众,掌宫亦是好手,若是迷途知返……没想到她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此次儿子本意没打算牵扯她进来,可她万不该又对良妃下手。”唐昀手中的朱笔险些被他折断,按照他原本的打算,裴氏封后自然是个幌子,为的就是叫裴氏放松警惕,好抓住裴氏的把柄,叫裴氏安分一些。 可裴贵妃自打得知自己能封后来,性子愈发专断,终究没掩饰住那恶毒性子,一边设计叫蒋忠祥告病推了曹束来,连川乌这种东西都敢乱用! “苦了良妃那孩子了。”荣太后叹气,“还有婧儿,她是大公主,眼下裴氏是不宜再抚养她了,你也要给她寻个合适的养母。” “是,儿子晓得了。” 翌日,宣政大殿上,朝臣们依旧争论不断。 为的,自然是裴家这事。 唐昀虽然当时没过多说什么,可没过多久就下了一道诏书。 洋洋洒洒一大篇,核心内容就是四字:节俭为上。 有裴贵妃降位的事情在前,裴家再胆大妄为,这时候也知道收敛了,所有还在开工的园子全都停了,内宅妇人也在裴夫人的引导下大肆施粥,做起善事来。 平国公更是几入紫宸殿忏悔,说自个儿利欲熏心也好,说教女无方也好,姿态摆得低。 平国公是重臣,也是老臣,唐昀自然不能过多苛责,只是端午一过,就将隋国公世子、褚崖等派往了北境。王佑是隋国公世子,在西北威严深重,到了北境也无人敢轻视,褚崖则是唐昀昔年亲卫,掌兵数年,如今这二位到了北境,加上昌平伯世子杨来安,要削弱裴家在北境的影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qqxsnew 不久,淮阳王也正式领了左骁卫,同隋国公掌西北,南面庐陵侯府因得长公主下嫁,一应兵权,尽为景安帝所用。 至此,景安帝自个儿的势力,逐步接领各方兵权。 等彻底解决完这些事情后,已是景安二年的事情了。 目光回到眼下,端午这日入夜,月朗星稀。 唐昀端着碗热羹喂她。 “要我说,你胆子也忒大了些。”唐昀捏了帕子胡乱给她擦了擦嘴,“那致腹痛的药,你是说吃就吃。” 吴英来传话的时候,他人都傻了。 险些以为是裴氏给她下的药,当真被她吃进去了。 顾青昭端坐在床上,吃得不亦乐乎,“若不如此,怎能牵连后面的事情出来?” 曹束的身份,在唐昀摸清蒋忠祥怎么出事后,就猜到了。只是或许是为了得到她的信任,曹束一开始规规矩矩,什么鬼影儿也没露。 顾青昭便假装自个儿得了病,叫曹氏开始在她这儿得“重用”起来。 可谁想到她这么耐不住性子,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叫曹束暗戳戳下手了。 裴氏把把柄都送过来了,顾青昭就只好先动手了。 可惜裴氏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住叶辛,所有的事情,都缠在了叶辛身上。 好在她有两手准备…… “那你也不先跟我说一说。”唐昀气呼呼的,天知道当时他多怕。 要不是抱着她的时候,被她暗戳戳扭了一下肩膀上的肉,他估计得心慌一晚上。 “这不是,临时起意嘛。”她笑意吟吟,“还没谢过陛下,替我瞒着芒硝的事情。” 雄黄酒的事情,自然是她动的手,唐昀眼睛尖,瞧出来了,索性就叫叶辛背了。 “哼。”唐昀见她饱了就没再喂,不过他很生气。 倒不是说觉得暗中顾青昭使手段不好,毕竟裴氏一点也不无辜,当初要害她腹中胎儿,如今要害她,这事要让他做,他也只会比顾青昭做得更狠更绝。 他气的是,昭儿做什么事都瞒着他! 一点也不有商有量的! 第197章 叶辛畏罪自尽 “生气了?”她凑过来。 他扭头,“没有。” 话都不密了,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厚着老脸撒娇,“这次真是临时起意,若有下次,定然不瞒着陛下了。陛下别气了。” “还有下次呢?”他瞪眼。 她赶紧摇头,保证,“没有下次。” 他眉眼微松,伸手死死握住她的娇手,“昭儿,你想做什么都行,可有一点——不许用自己身子安危做筹码。不管出于什么,都不允许。” 顾青昭睫毛微颤,“我只是想着,这是最立竿见影,也是最便捷的法子。” “昭儿,人活在这世上,难以预料的事情太多,世间之事不论大小,不管如何筹谋也都可能有错漏之处。”他严肃且认真,一字一句,郑重其事,“保重自身,比任何事情都来得要紧。” 可裴氏都将手伸到尚药局了,眼下是对她出手,谁知道她会不会丧心病狂害小唐泽…… 她等不了。 两人齐齐静默了半晌,她轻声开口:“只要不涉及泽儿……” 她自认是个冷静能忍的人,但若触及她的挚亲,不管什么手段,只要好使,她就会用。 “好。”他眸光坚定,“但你要答应我,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要与我说。” 顾青昭抬头看他。 他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我不会阻拦你。” 人最怕未知,他也是。 她颔首,“好。” 算是短暂地达成了一致,唐昀眉眼总算舒展开来,伸手轻轻给她揉着肚子,柔声问她:“还疼不?” 顾青昭摇头,“那药见效快,去得也快。林直长抓的药,陛下还不放心?” 唐昀莞尔,扶她躺下,“先休息罢,这两日就不要琢磨其他的事情了。” 说罢,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给她掖好被角…… 这些动作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关雎宫灯火渐渐暗了下去,夜月低垂,满室清辉。 凤华宫坐落在椒房宫对侧,高高的屏门阻挡里外,明月亦不曾顾临正殿。 裴氏高坐在正殿的宝座上,右手微微搭着扶手,微微晃荡的烛火映衬着她的脸颊影影绰绰,一半明,一半混在阴影里,眸子黑沉得骇人。 整个凤华宫安静得比冷宫还死寂。 不知是何时辰,落地罩处才有些许细碎的声音。 进门的是浅拂,“主子。” “事情办好了吗?” “奴婢去之前,叶辛就已经畏罪自尽了。”浅拂想起昔日那个高高在上人最后的模样来,不由一阵心慌。 上头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她倒自觉,倒也省得本宫浪费精力了。” 浅拂低垂着头,面色有些僵硬,“只是……凤华宫另有好几人也折进去了。” 其中不乏裴氏近身伺候的侍女,平日里与叶辛来往过甚,一被吴英带走,便再也回不来了。 裴氏并不诧异,“正好,该清理的清理掉,莫要留下隐患。”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埋葬的是为她卖命数年的大大小小内侍侍女。 浅拂敛眸,“是。” 许久后,她才抬眼,透过镂雕屏门看向外头。 “今晚,当真是月色皎洁啊。”她嘴角勾着笑,眸子里却是掩盖不住的滔天恨意,“浅拂,你说关雎宫里,良妃睡了吗?” 浅拂小心翼翼,“良妃误食芒硝,许是还不舒服着。” 裴氏摇头,冷笑:“你太小看她了,我怎么觉着这些事情,她是一早就知道呢。” 浅拂大惊,“不会吧,那良妃岂不是一早就……” “她就是挖了坑,等着本宫跳呢。”裴氏骤然抓紧了扶手,指尖瞬间泛了白,“顾青昭啊,连本宫也看轻了她,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连太子妃李氏都要给她让路,偏偏良妃这个野路子,叫她吃了瘪。 她怎能不怒! 浅拂见她这样火重,忙劝:“眼下形势不利,主子您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本宫知道。”这当头一棒,叫她清醒了许多,她咬牙,“本宫身后有国公府,只要父亲和哥哥一日不倒,本宫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过本宫不会叫顾青昭得意太久。”她眼神冷然,眸光里带着狠厉,“等我起来那日……” 后面的话不必说,浅拂也猜得到。 “对了,那个微露,是何时与行宫里那个贱人又搭上的?”今日她本不会受此重惩,可微露带着大公主,来得也太及时了些!“本宫记得,之前配殿的事情,是你在照料?” 裴氏眸子都凄冷了许多,看得她从头寒到脚。 “娘娘恕罪!”浅拂连忙跪倒下去,“大公主的事情,本是奴婢负责的,可后来叶辛掌殿……她将此事从奴婢手里接了过去,只说奴婢资历不够,不配照管那么些事宜。叶掌殿的性子,娘娘您是知道的,她不让奴婢往上禀告,奴婢也没法子。”qqxsnew 叶辛是裴氏的陪嫁姑姑,又极得裴氏信重,地位很是不同,凤华宫上下,几乎无人敢惹她的。 裴氏险些没气吐,“这个蠢货!”她努力回复了半晌的情绪,“想法子替本宫传信出去给父亲,本宫要那姜氏,生不如死!” …… 夏日天亮得早,唐昀这日没有朝会,陪了顾青昭用早膳了才走的。 绯紫扶着她到院子里,“林直长说了,主子要多出来晒晒太阳。” 蔡海等人还端了软榻出来,放在宽厚的树荫下,又垫了十足的软垫子叫她坐。 顾青昭忍俊不禁,“那药就那一会子的药性,吃几副药就好了,林直长也说了,不碍事。你们倒是跟护个瓷娃娃似的。” “陛下走前说了,一点子病根都不能叫您留下的,所以得格外当心。”反正绯紫早起被叮嘱了好久,她此刻异常坚定,“这些时日奴婢等人会寸步不离守着您,尚食局的人也不敢来烦您的。” 顾青昭无言以对,坐了软榻上去,“你们倒是肯听陛下的。” “陛下都是为了主子您好。”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 分明绯紫是她的侍女! 第198章 李美人的试探 顾青昭滚了滚软榻上的两个软垫子,有点憋闷。 绯紫眼睛那个尖,“主子您是觉着无聊了吗?要不叫方七和存菊染菊给您表演表演?” 顾青昭摆了摆手,“我还是安安生生坐一会子罢。” 话音刚落,外头蔡九来报,“主子,李美人来了。” 李美人? “可真是稀客,请李美人进来。” 不一会儿,一袭淡黄色轻纱襦裙的李美人轻脚进了关雎宫。 “良妃姐姐身子可好些了?”她缓步走近,笑意盈盈地福身,“太后她老人家知道良妃生病,可是急坏了。特地叫嫔妾来瞅瞅。” “多谢太后关心了,不过是些小病,无甚大碍,快来坐。”顾青昭笑着吩咐绯紫,“给李美人上茶。” 顾青昭这儿正处于遮天蔽日的树荫下,她的软榻前,就是一个大理石砌就的四方桌,旁边又置了三四个石凳。 红韶眼疾手快,将一个软垫铺在了一个石凳上,“李美人请坐。” 李美人对着她微微颔首,这才坐了。 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已有小侍女奉了茶上来。 李美人素手端了,不由感慨,“瞧着姐姐可是惬意,这样的艳阳天,避暑林荫下,当真是件雅事。” “闲来无事,怎么都是舒畅的。” “对比起来,凤华宫那位,可就难受了。”李美人勾唇,眉眼微挑看向顾青昭。 顾青昭只浅浅一笑,端了茶盏轻饮。 “凤华宫如今已然封宫,昔日贵妃气焰不在,当真叫后宫侧目。”李美人慢悠悠放了茶盏,意味不明地道:“虽说是裴氏自作孽,可后宫众人,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良妃姐姐,又起了什么作用,当真叫妹妹好奇。” 这试探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却也拙劣,顾青昭淡淡笑了,“李美人都说了,她是自个儿作孽。自然是陛下圣明烛照。” 李美人低眉浅笑,“良妃姐姐说的是。” “只是妹妹实在好奇,前阵子良妃姐姐‘失势’时,关雎宫外的侍女,怎么就轻易得了吴英到关雎宫的消息,又泄露了给贵妃。姜氏的侍女微露,又为何突然背叛贵妃……这一环扣一环,真是叫人拍手叫绝。” 她抬眉看着顾青昭,似乎想从她的神态举止里看出什么一般。 顾青昭却从始至终都波澜不惊,手里茶水面都不曾有过涟漪,半分怯意不露,只道:“李美人所说,本宫也十分好奇。若李美人知晓,不如也替本宫解解惑?” 她似笑非笑,眼神太过锐利,李美人没来由地自个儿倒先怔了片刻。 李美人不由失笑,“姐姐从前不自称‘本宫’的,许是妹妹惹了姐姐不快。可是姐姐,嫔妾始终都是你这边的。” 顾青昭微微歪头,“哦?” 李美人许是心头没鬼了,这回倒是坦坦荡荡直视她的目光了,“那年初夏,堂姐离世前,曾给我寄过一封信。”仟仟尛哾 顾青昭微微错愕,“太子妃?” 李美人颔首,“那时堂姐久未有孕,大伯父和太后便打定主意让我入东宫辅佐堂姐。她病重在床之际得此消息,几欲吐血。”说到此处,她摇头苦笑,“或许是怕我入东宫受苦,又或许……她只是不愿东宫再出一个李家女,堂姐特地托信给我,说起当时东宫的状况。” “她说:裴良娣强势,齐良娣高傲,楚良媛不问世事,唯有顾良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最受太子喜爱。堂姐也羡慕过你,说你虽然和她一样出身低微,可你从不像她一般露怯……”说起往事,李美人总是带了些惆怅,“我记得她在信尾说,太子殿下答应她,让她永保太子妃的荣华,她也不必再接手那些让她惧怕的事情。字里行间,处处都是喜意。” “从前堂姐经常会寄信回来,可自我接到那封信后,李家再未收过她的信。”李美人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她已做了打算,只做太子妃,不做李家女。可没多久,家中就传来她的死讯……” 顾青昭脸上笑意渐渐散了。 她许久没想起过此人了。 可如今一提起,她还能想起那日的情形来。 那日午后,暴雨如注,太子妃第一次留了她在灼华宫用膳,头一回心平气和温柔又释然地告诉她:“日后,不必再侍疾了。” 她当时只觉心中突然松快了,可如今想来,竟是有股子难言的憋闷。 那样的模样,或许才是太子妃本该有的模样。 温婉、仁善…… 她不止一次地想,若是太子妃没入端王府,会是什么模样? 没有这些太过悬殊的门第,不必拘泥于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她或许也能做个大度的主母,受人尊敬…… 日光微移,金黄色的光芒透过树梢枝翘间的缝隙,轻洒而来,微微刺目,叫人从遥远的思绪中抽身。 顾青昭轻叹一声,“前事已矣。” 世事无常,太子妃走后,东宫发生太多变故,只叫人觉得触目惊心又胆寒。 可到了如今,她也只能微微叹息,哀婉那个,本该嫁入寻常官宦人家做个正妻的女子。 “是啊。”李美人嘴角苦涩,“堂姐走了,李家又将我推了进来。可我从未想过,与谁争宠,只想安安分分过一生罢了。” 顾青昭抬眼看她,轻笑,“能安分过一生谈何容易呢?” “不管旁人如何,我却晓得,良妃姐姐是个随性之人,不愿受这些束缚。可有句话,嫔妾也想说给姐姐听。”李美人说道:“一个裴氏倒了,还有无数个贵女起来。难道姐姐就真能眼看着有人登上那个位置,从此屈服于此人?” “裴氏倒了,姐姐就是后宫最得意之人,若是贤妃、龚嫔,抑或是宫外哪个贵女突然起来,那姐姐岂非要始终被压一头?” 顾青昭一手靠着软枕,许是日光逼摄,她双眼微眯,“李美人不妨直言。” “太子妃是陛下发妻,却因种种缘故始终未曾追封为后。眼下裴贵妃倒台,朝中若再起立后之事,岂非动荡?若是良妃姐姐能劝得太子妃追封事宜,必定能延缓立后之事。”李美人胸有成竹般道:“等几年后,再谈及此事时,良妃姐姐已然大权在握,即便有人登位,也无法动摇您分毫了。” 第199章 雪团 李美人走的时候,已是午后。 绯紫送了她出门回来,面色有些复杂地问道:“主子,李美人所言确实有理。只是她这样平白献殷勤,不知道她有什么企图,或是李氏一族……” “太子妃若追封为后,那李氏一族便更贵不可言。”顾青昭理了理袖摆起身,“她到底是李氏女,自然可乘着这股子东风往前走一走。” “那她之前说的那些话……”绯紫面带忧色,“难道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她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她敢做,就不怕人晓得,若是想以这个作为把柄拿捏她,那可就太好笑了些,“不过倒李美人不是个蠢的,只旁敲侧击地表示自个儿的猜测,不敢真正点明白了。” 一旁的沈临来搀了她,“李氏一族二房的人,个个都是精明的。眼下裴氏降位,宫中人只忙着惊诧了,难为她倒想到了这个。” 顾青昭缓步往正殿里走,“咱们陛下位份给得低,她又身在李家,要想更进一步,要么靠太后,要么靠从前的太子妃。她入宫也有小两年了,若这点子都想不明白,那也永远只能待在美人的位置上了。” 沈临颔首笑了笑,“显见这李美人,并非个想一直沉寂的。不过若陛下真是追封了太子妃,那李美人的位份就不知能抬到何处了。”她低了低头,“主子小心脚下。” 顾青昭提裙上阶,“追封太子妃为后,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可位份上,只怕不能如她所愿了。”她笑着,“不过那是陛下要考虑的事情,与我就不相干了。” “是。”沈临浅笑,“如今可要将小皇子搬回配殿去?”m.qqxsnew “搬来搬去也费功夫,就在正殿罢。” 西次间的里殿特地空了给唐泽住的,就在她明间内殿的旁边,只高高的屏风挡着,她何时想看儿子了,都是方便极了的。 踏入西次间,丹青就迎了上来,轻声低语的,“方才小皇子才喝了奶,眼下又睡着了。” 顾青昭笑着走过去,正想看看儿子睡得安不安生呢,一侧眼,就见一只肥硕的白猫卧在摇篮下。 “雪团怎么在这儿?” 说起来,自打她入宫后,雪团就放飞自我了,时常在后宫里乱跑的。她自个儿忙着后宫琐事,也嫌少见到它。 “昨儿雪团跑进了西次间,后来就赶也赶不出去了,一直在这里。”丹青也觉得奇怪,“可奴婢方才才把它弄了出去的,怎么眼下又在这儿了?” “你还不快把雪团抱出去,这猫儿狗儿的,最爱掉毛了,若是一个不察落了在小皇子身边,那可怎么了得。”绯紫忧怕得不行。 “我这就把它抱出去。”丹青忙去撵。 雪团本睡着,眼下被惊扰了,一睁眼就刺溜一下就跑开了。 丹青赶忙又去追,存菊和染菊也去捉,可那猫儿看着肥,却格外灵活,左转右转地就甩开了三人,再一侧身,就跑到顾青昭这儿来了。 它抖了抖猫身,拖着奶音冲她叫,“喵呜~喵呜~” 还用爪子去扒拉顾青昭的裙摆,一会儿看看丹青,一会儿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告状似的。 “你这雪团!姐姐平日里叫人喂你吃好的喝好的,你见了我就这样!”丹青瘪嘴,气着要来抓猫。 雪团赶紧往顾青昭身后躲。 “好了好了。”顾青昭笑盈盈地抱它起来,离了摇篮走到一旁坐下,“瞧着也没什么毛啊?” “昨儿雪团来了西次间,丹青姐姐怕她落毛,就已经叫清理过一回了。”存菊说着,颇有些苦大仇深,“这日子雪团着实爱掉毛,一直都不敢让它进来的,可它实在灵活,抓都抓不住。” 染菊觉得不严谨,添了一句,“吃饭的时候能安生一会。” 顾青昭听了,点了点它粉嫩的小鼻子,嗔怪:“真是不乖。” 雪团猫眼顿时一耷拉,叫声都弱了下来,乖乖卧在她腿弯里,可怜的哟。 “奴婢瞧着,雪团倒是亲您呢。”沈临笑着说道:“在东宫的时候雪团就粘您,后来进宫后您忙着,长时间要出门,它就也往外头跑了。” 不过雪团有专门服侍的两个侍女,不会叫她伤着饿着,脏了也有人给它洗的。 那俩侍女由丹青总领,丹青爱猫,偶尔也喂它,但雪团就跟喜欢逗人玩似的,有吃的什么都好说,可一吃饱了,再想抓住就难了。 “奴婢常在宫中,倒是听说猫儿狗儿的,都极具灵性。”沈临看着顾青昭怀里撒娇卖萌的那只白团子,笑道:“陛下常来关雎宫,雪团就不能去正殿。怕是也想去寻您呢。” 雪团适时喵了一声,算是附和沈临的话。 “瞧这伶俐劲儿。”顾青昭笑着顺了顺它的毛,“左右这几日我也在宫里,你也就别出去跑了。” “可是主子,陛下要是来看见了……”绯紫可还记得雪团对陛下的无礼……画面太美,真是不敢多想。 “陛下来了就来了,左右雪团是我抱着。” “说什么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负手进门的那人,不正是景安帝? “说雪团呢。”顾青昭将它放在软榻上,上前去行礼。 唐昀扶了她一把,打眼一瞧,那软榻上瞪着个猫眼看着他的,不正是那会他送顾青昭的猫? 他随口说了一嘴,“怎么才几月不见,这么肥了。” “喵呜~”雪团不满了,叫声都没方才那么柔和了。 顾青昭起身,“哪儿肥了,我倒觉得这样正好。” 唐昀转过眼看她,满脸的复杂,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最后泄气了:“行吧,随你怎么养,只是它落毛吗?”唐昀蹙眉,“泽儿的西次间,还是少让它进来的好。” “猫毛都是定时清理的,泽儿身边随时有人看着的,陛下宽心就是。”顾青昭吩咐染菊:“先把雪团抱出去罢。” 两人看了会孩子,怕吵着他,出了西次间出来明间里头说话。 “眼下裴嫔禁足,大公主的归属就成了问题。昨儿母后问我此事,”他问:“你觉得哪位后妃合适些?” 第200章 追封太子妃 顾青昭失笑,“姜芸和裴嫔可是与我素来结仇的,陛下倒来问我。” “你这女人,”唐昀忍不住摇头,可眼里带笑,“什么仇啊怨的,你倒毫不忌讳。” “那要我说什么?”她挑眉,“难不成陛下还要听我给那两人求情,求陛下宽宏大量,饶恕她们?”她冷哼,“我可没那心性。” “哪里的话,我自然不是这意思。”唐昀笑着,忙哄,“我不过是知你爱憎分明,素来大度,不会与一个小孩子计较,这才问一句罢了。” “陛下做主就是,这事若我来定,才要叫人戳我脊梁骨。” 她是从未打算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可后宫人都知道她与那两人不睦,眼下裴嫔才禁足,她要是决定了大公主的去处,日后大公主若是有个好歹,岂非还要算她一句不是? 唐昀想了想,“龚嫔出身名门,膝下无子,素来也算谨慎端方,想来由她抚养大公主,是极为合适的。” 顾青昭自顾自喝茶,“陛下决定就是。” 唐昀便按下此事不提了,“再与你说一事。方才我从慈安宫回来,母后说起追封太子妃一事。” “太子妃虽早逝,可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如今朝野上下吵嚷不堪,追封亦是恰合时宜的。” 唐昀颔首,“既如此,过些时日,我就下诏书,命宗正寺和礼部筹办此事。” 顾青昭磨蹭着茶盏杯沿,听唐昀说着那些安排,难得思绪神游。 其实这些事情,告不告诉她都不要紧的,毕竟她只是个妃子罢了。 可唐昀不知从何时起,大事小事都爱与她说上一说,前朝的后宫的,往往还要问问她的意见。 真是将她当成谋士用了。 “可是累了?”唐昀说了一半,发现她目光涣散,便停下了,笑着问她,“可要歇息会子?” 眼下正是午后,该歇午觉。 “陛下不是还有事情没说完?” 他起身,牵着她的手往内殿里走,“事情哪里是说得完的,不过是想与你说话罢了……” 纱帘缓缓落下,两人的话语渐渐不可闻见。 外头烈阳正毒,里头只余一室安宁。仟仟尛哾 日子晃眼而过,等细细琢磨起时日来的时候,已是景安元年的腊月。 福安福卉两位长公主在冬月的时候已然出嫁,两个异母姐妹,自小相互扶持、形影不离,出嫁的日子,也是同一日。 宫中热热闹闹大摆了三日的宴席,两位长公主受封封地后,由唐昀亲自看着,给嫁了出去。 那一日,京城万人空巷,光是仪仗就长得看不到尾,一台台的嫁妆铺了数里地,天家贵女,又得当朝陛下看重,自是无限风光的。 一下子两个女儿都嫁了,林太嫔失魂落魄了好几日,本已收拾了东西打算去行宫的,可荣太后舍不得她,景安帝亲自下了旨,特令林太嫔居于宫中荣养。 这自是了不得的殊荣了。 可林太嫔家世摆在那里,自然无人置喙什么。 林家更是因此,对新帝更为死心塌地。 除了两位长公主外,淮阳王的婚事亦是格外受人关注。 但他大婚,得等年后去了,眼下京中百姓讨论最为热烈的,还是太子妃要追封为后的事情。 “按理说太子妃早该封后的,却推延至今……”李太后很是感慨的模样,“嗐,往事不提了。那丫头如今梓宫可搬入帝陵,九泉之下,也该安息了。” 顾青昭垂眸看了看茶盏中的浮叶,并未搭话,只听到身旁李美人的声音响起。 “堂姐是陛下发妻,再没有比这更名正言顺的了。” “是啊,”太后笑意吟吟的,“按理说皇后之母族和太后之母族,都是可受封公爵的,眼下李家已经有了一个公爵,这可真是难办。良妃啊,”太后看过来,“你素来是知晓陛下心思的,可知他作何打算呀?” 听太后话里的这意思,感情是还想李家再出一个公爵? 顾青昭端着恭敬,笑道:“这样的大事,臣妾怎么晓得,娘娘太抬举臣妾了些。” “也是。”李太后又收回视线来,“可不管如何,李家至少一个侯爵,也是当得的。”她拉着李美人的手,笑着拍道:“你大伯父已是承恩国公,再有皇恩,也该到你父亲了。李氏一族也唯有你一个女儿为后妃,你堂姐都追封后位了,陛下总不能亏待了你。” 李美人欣喜若狂得很,可面上还是矜持,“我再如何,不过是个嫔位或以下的,哪能及得上堂姐。” 李太后颔首,“你堂姐,是咱们李氏一族的荣耀。” 顾青昭听到这话时,忍不住嘴角勾了勾,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李太后满面红光,却又哀叹,显得刻意,又无情,“只是逝者已矣,日后后宫啊,还得看你们。” 李美人脸颊微红,“说到后宫,如今谁能及良妃姐姐啊。” 裴氏降位禁足后,尚功局由贤妃接管,六尚之首的尚宫局,则实权落到了顾青昭手里。 手握尚宫局和尚食局,就是贤妃瞧着,也眼红啊。更遑论李美人了。 “若依妹妹看,姐姐膝下有三皇子,又掌宫权,按理说贵妃也是当得的。”李美人笑着,不免遗憾道:“可惜前有贤妃,后又有龚嫔,否则……” “我是陛下的良妃,便只是良妃。”顾青昭丝毫不受她话语之影响,“受君恩,忠君事罢了。” “良妃姐姐淡泊名利得很,”李美人笑语嫣然,“当真叫妹妹拜服。” “瞧着时日不早了,臣妾就不扰太后娘娘了。”她今日来只是为着请安,眼下也不便再留,“臣妾告退。” “去吧,张璃,你去送一送。”李太后如今对顾青昭,自是十分客气。 眼瞧着她出了寿安宫,太后眸光微微闪烁,“我倒没想到,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倒有如今这样的机缘。裴氏败了,她就俨然越过齐氏,居于后宫之首了。” 第201章 雪团和小唐泽 李美人抿唇,虽不情愿,可必须得承认:“良妃得势,总比齐贤妃来得要好些。” “这倒是。”李太后颔首,“不过哀家一想到齐氏贵妃贤妃,你却只能做美人,当真是生气。” 外人看来,就是她这个太后不中用了。 亲生母亲,倒比不上养母了。 “姑母别生气,左右如今堂姐要追封了,李氏一族更进一步,不论如何,都是好的。” 太后不屑道:“有皇后在前头,贤妃算什么,终究只是妃子罢了。”她想想又觉得遗憾,“只可惜你堂姐不在了,否则哪轮得到她们得眼。”她拉了李美人的手,“眼下李氏一族的希望,便落在你的身上了……” 李美人任由她拉着手,略略勾唇,“婉儿必定不辜负姑母期盼。” 外头风雪深重,关雎宫里地龙烧得正热,沈临端来热乎乎的蜜饮子,“主子快喝一些,暖暖身子。” 顾青昭将手里的小暖炉放在了小桌案上,伸手接了蜜饮子实实地喝了一口,顿时间整个身子都暖和了,她轻叹,呼出些热气,“深冬里,当真是越发冷了。” “可不是,听说王美人的腿寒越发厉害了,这几日都起不来床呢。” “这样严重了?”顾青昭微微惊诧。 “是呢,听说前儿陛下还去探望了,可谁知这几日又更严重了些。”红韶说道。 沈临听着就不对劲,“虽说当初裴嫔下手确实重了些,可后来好生将养了数月,就连蒋忠祥后来去看了,都说大好了,怎么眼下突然又厉害起来了?” “姑姑是说,她装病?”红韶愕然。 “也说不准,”沈临想了想,道:“许是冬来,她着实承受不住呢?” “管她是真是假呢,她既是病了,那就好吃好喝地招待好了。”争宠也好,真生病也罢,只要不妨碍她,怎么都行,“正好明儿我也叫上白嫔去一趟,姐妹染了病,总要去看看不是。” “主子所言甚是。”沈临笑着颔首。 正说话呢,落地罩处一个白影闪过,几人还没反应过来,雪团就蹦上了软榻。 “喵呜~” 它哒哒地跑过来,站上顾青昭的腿弯里头,努力踮脚去蹭顾青昭的脸,撒娇:“喵呜~喵呜~” “又出去外面野了?”顾青昭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它就一个劲儿地蹭主人地的手掌心,顾青昭心都被蹭软了,看了看它的粉红猫掌,竟是干净无暇的,顾青昭颇为奇怪,“它今儿安生在关雎宫没出去?” 养猫的侍女回话:“没呢,一直在西次间摇篮旁边趴着。听了主子说话的声音,这才跑过来的。” 话音刚落,西次间那边就传来唐泽的哭声。 顾青昭忙放了蜜饮子,急冲冲往那边走。 雪团歪了歪脑袋,轻松一跳,稳稳落在宝相花地毯上,哒哒地跟在顾青昭身后朝西次间去。 “怎么好好地突然哭了?”顾青昭走到摇篮前,唐泽正扯着嗓子大哭,小脸儿哭得红红的,瞧着就可怜巴巴的。 她忙亲手抱了他起来在怀里哄,许是感受到母亲的温暖,唐泽哭声小了些,可还是抽抽嗒嗒的,瘪着嘴巴。 “请主子降罪,是奴婢没有照管好小皇子。”丹青忙跪下去,染菊和存菊自然也不能站了,“主子责罚奴婢罢。”仟仟尛哾 顾青昭抱着唐泽坐在软榻上来,看了看三人,开口问:“是方才泽儿受了什么惊扰?” 丹青摇头,“西次间素来无人轻易出动静,小皇子又才睡下不久,按理说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可不知怎么的,就哭了。”她自责得厉害,可心下也慌,“都是奴婢不好。” “既如此,也不算你们的过错,起来吧。”顾青昭抚了抚小唐泽的额头,“小娃娃,最是容易生病痛的,去请一请尚药局的医师罢,或许是哪里不舒坦。” “奴婢这就去。”丹青一点也顾不得其他的了,随手拿了一把伞急匆匆就走了,还险些踢到门口卧着的雪团。 雪团生气地喵了一声,见顾青昭这儿围着人,就从侍女们脚底下绕过来,到顾青昭跟前。它也不懂出了什么事,就乖乖端坐着,兴致勃勃冲自家主人叫。 小唐泽一听猫叫就怔了一下,“呜哇哇哇……嗝儿~” 顾青昭顿了顿,不解其意。 西次间沉默了一会子。 下一刻,他就又哭起来。 顾青昭正手忙脚乱地要哄,雪团就“喵喵喵”地叫起来,它想要跳到软榻上来让顾青昭抱,可是绯紫把它挡住了。 谁知小唐泽一听猫叫就不哭了,嘴巴微微张开呈“o”状。 众人:…… 雪团:喵喵喵~ 小唐泽:眼睛发光,嘴角上扬。 顾青昭:( ̄△ ̄;),孩子,你仿佛在逗你娘亲我。 丹青跑得快,没多久医师就被催着来了。 细细诊脉又细细查检之后,林直长叹一口气,“娘娘宽心,小皇子并未有什么病症,听娘娘方才所言,想来是三皇子喜欢猫的叫声。婴孩对外界动静颇为敏感,既是喜欢猫叫,也不必将猫驱逐了,只是要时常清理猫毛、驱虫等事宜……” 接下来林直长极尽细致地将要注意地事项嘱咐给了顾青昭。 丹青竖着个耳朵,听得比谁都认真。 林直长走的时候都是她去送的。 林直长看了她都怕了,擦了擦额间的汗:“姑娘请回罢,我这就走了。” 自打当上直长后,还从未如此急迫地被人催促过,想想当年还在尚药局当学徒的时光大抵也就这样了。 “林大人慢走。”丹青还笑意吟吟,觉得这林直长真是有医德,连怎么避免婴孩与猫狗接触出问题这样的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殊不知林直长看到她的笑容,险些没腿软过去。 两个医使扶着他走,“师傅,可是腿疾又犯了?” 林直长苦涩地摆了摆手。 他不是腿疾犯了,是险些要得心疾了。 这么个小姑娘,怎么这么虎呢,到了尚药局拉着他就走,他险些以为良妃或是小皇子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心都快蹦出来了。 第202章 姜芸卒,公主归 医师这一行,当真是不是人做的呀~ “老了老了,快些春暖花开罢。”等明年二月上去,他就可以致仕了。 关雎宫内,有的林直长的话,存菊染菊两个只差没把雪团给供起来。 “主子你瞧,小皇子一听雪团叫声就笑呢。”存菊感慨,“果然是主子养的猫呢,小皇子也跟它亲近。” 眼下顾青昭抱着小唐泽,雪团就在旁边趴着,也不上来惊扰,只是安安静静地卧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叫人觉得格外安宁。 没多久,小唐泽便又乖乖地睡了过去。 顾青昭把他放回要摇篮里去,雪团就跟过去,并不上摇篮里,只在底下卧着,像是要守着一样。 顾青昭笑着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猫头,“晚点叫丹青给你加餐。” 雪团顺势蹭了蹭她手心,像是怕吵醒小娃娃一样,轻轻喵了一声。 猫狗都是有灵性的,养久了,自会有感情。 她交代了丹青几句,这才又出了西次间,蔡海迎面走来,“主子,行宫那边传来消息,姜氏病重,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姜芸自今年入冬开始便病痛缠绵。 行宫本就冷寂偏远,太妃们生病了倒是有好的医师去治,可姜芸在此处,只是一个庶人,被幽禁着,能有吃的已然不错,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哪里还能奢望能得药呢。 病痛得狠了,她蜷缩在木板床上,看着外头的白雪纷纷。 那样空洞的白,瞧着叫人觉得荒芜又寂寥,正如她此刻心境。 不知是什么时辰,屋外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那是人脚踩在积雪上的声响,没多久便有一个侍女推了门进来。 那侍女没说什么,只是将饭菜取出来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便要离开。 连着许多日,都是这模样。 无人与她交谈,亦无人关心她的病痛,只一日三回地送着粗陋的饭菜来。 像是在等,等她悄然离世,再将死讯传回宫中。 姜芸终于不堪忍受,努力撑坐起来,嗓音嘶哑地叫住她:“站住。”.qqxsnew 那侍女回头,微微皱眉,“何事?” “替我给顾青昭传句话。”她眸光冷峻得叫人胆战心惊,“枕头底下有只玉镯,只要你想办法给我传了话,就是你的。” 姜氏如今已不是宫嫔,可该有的架子却没少,连说句话都是带着命令的,叫人厌恶。 “良妃娘娘尊贵,岂是你我想传话就可传的。”侍女压根不受她的贿赂,“你还是安安分分待着罢。” 姜芸咬牙,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从前这样的侍女,怎配与她说话,如今竟敢这般不屑于她。 她恨得脑子都不清明了,可眼下她没法子,她尽力软下声音来,“不必传话,你只告诉我,”她问那侍女,“宫中情形如何了?陛下可有重新为我翻案?” 她半边身子还瘫在床上,只双手费力地撑着,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期盼。 侍女看她一眼,说不上同情,只是觉得可笑。 行宫虽远离皇宫,可消息并不闭塞。 姜氏做过什么,她十分清楚,正因如此才格外觉得此人可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去年中秋宴,她不也无所顾忌地对良妃下了半日红?若非良妃有福气庇佑,早母子惧亡了。对一个有孕之人都能做到如此心狠,也实在叫人唾弃。 “良妃中毒并非我动手,是裴氏!”姜芸知道她想什么,顿时怒吼,“是她们相争,却让我背了这罪名!” 侍女不信,“你与裴嫔娘娘素来一体,你岂会不知?罢了,我与你争论什么。” 姜芸身份特殊,多说无益,她正要走,身后那人震惊万分出声,“裴嫔?!” 她顿时冷冷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裴芸荷,你也有今日。” 不枉她将微露留在关雎宫,总算有用。 “那顾青昭呢?她死了吗?”她笑得癫狂,五官都扭曲了。 侍女狠狠皱眉,“良妃娘娘吉人天相,自然无碍。这时候了,你倒只顾着旁人,丝毫不在意亲生女儿。” 姜芸似是如梦初醒,她怅然许久,“是啊,裴氏降位了,那婧儿呢?我的婧儿呢?”她有些惊怕,自言自语,似是在自己安慰着自己,“婧儿是公主,是帝女,陛下必定会疼爱她的……” 可她惊惶的神色,已经暴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来。 “何必呢?”侍女最后说了一句,“帝女也有亲疏之别。大公主的生母不堪,大公主又如何能得疼护呢?你若当初不做那些恶事,何至于此。倒叫大公主小小年岁受罪……” “小荷,你还在里头做什么呢?”屋外有人唤她,“那人晦气得很,你放了饭菜就快出来。” “来了。”小荷出了门,两个侍女的交谈声渐行渐远,直到姜芸再也听不见。 姜芸重重躺回床上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婧儿……婧儿……” 在行宫的这一年,她终日沉浸在痛苦和愤恨之中,这里的凄寒并未叫她磨平棱角,只有一日比一日更深沉的恨意在心中积淀。 可如今,她骤然想起那个被她遗忘在宫中的女儿来。 心狠似铁的人,终于落下泪来,“婧儿……” 外头风雪骤集,雪落在屋外枯枝老叶上簌簌的声音似是清晰可见,又似远在千里之外。 她失掉所有力气一般瘫在床上,进气渐渐少了,喘气愈发急切起来,头脑已不大清醒,眼前所见也愈发模糊…… 意识涣散间,她似乎看见有一人也如她一般躺在木板床上,可周遭景色不一,那是秋日,菊花满院,那个身形瘦弱的女子躺在床上,亦是如她这般形容枯槁。 她隐约觉得那人熟悉,努力睁眼去看那人,眼前景色终于有了些许的清晰。 骤然间,那人回过头来,目光空洞神色凄惶,嘴角却笑着。 那是她自己! 明明是冬日里,她的眼前却燃起了大火,火光熠熠间,她眼前场景变化,似是看见了她初见顾青昭时的场景。 可顾青昭身上穿的却是明黄色的宫装,周围簇拥着身穿礼衣的贵妇。 她不甘极了,想大声呼喊,可咽喉似是被人掐住,如何都叫不出来。 人影不断闪烁,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两岁的模样,穿着粗布衣裳一身的落魄,眉眼垂着。 姜芸知道她是谁,嘴唇不由动了动,眸子也瞪大了,她想伸手,去摸摸她。 小女孩却骤然抬眸,用与她颇为相似的双眸狠狠地瞪着她,眸光里尽是责怪和怨恨。 “婧……婧儿……” 骤雪渐重,不期然间压折了屋外的枯树枝。 癍枯的树枝在风雪中划过,重重落在雪地里,可却连半点声响也不曾有过。 一如里头之人。 姜氏的死讯是十日后才传入皇宫中的。 彼时顾青昭正于庭院中看落雪,闻言淡淡垂眸,问了一句,“葬在何处?” “行宫之北的吴山山脚。” 吴山啊。 那是个凄凉冷寂之地,人迹罕至。 大公主这一生,也不会踏及此地。 “早起龚嫔去了广集殿了?” “是,龚嫔娘娘膝下无子,得大公主,龚嫔如获至宝。” 龚嫔出身世家,心性贤良。 大公主在她那里,会比在任何地方都过得好。 宫中不会再提起姜氏。 大公主唐婧,从此只有养母龚氏。 第203章 迷雾渐开 冬至的时候,裴氏解了禁足。 可连平国公府都夹着尾巴做人,她自个儿又连降数级,失了掌宫之权,势力已是大不如前。平日里很是低调行事,她手底下虞嫔与方采女,亦失了盛气。 少了裴嫔的束缚,二妃一嫔手中权势更盛。 后宫以贤妃为首,掌尚仪、尚功两局,良妃顾氏掌尚宫、尚食两局,嫔龚氏掌尚服局,三人虽性情有异,但有荣太后协调,共同掌事时,尚算和谐。 此外,太子妃李氏重礼追封为后,景安帝虽再未给予李家爵位,但在荣太后支持下,李家二爷入了六部为官,李美人亦晋封婕妤,李家见好就收。李太后再有不悦,也只能吞进肚子里去。 景安朝后宫呈现从未有过的和睦安宁。 ……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万花绽颜,花谢花开三季,时光一晃是三年。 景安帝正值盛年,勤于政务精于国事。执政期间,令行禁止,布严令辅以仁政,天下百姓莫不跟从。帝鼓励农耕、扶持商贸,短短几年间,大邕远无战火硝烟,近无民生敝态,也因此,景安帝之威遍及天下,仁政莫不施行,法令莫不严明,天下士子皆汇集于京,大邕之盛,远超先帝及先祖之朝,渐有百年前最兴时之景象。 景安四年冬,先帝朝老臣渐渐退出朝堂,取而代之的是新帝的股肱之臣。 这一年,被迫多劳累了三年的林直长终于致仕,蒋忠祥顺利晋升尚药局直长之一。 例来直长是给皇宫真正的主子们诊治的,可景安帝破例,让他继续效力于良妃,以良妃身子为重。 这日是腊八,蒋忠祥照例来了关雎宫诊脉。 这几年来,后宫未添一位嫔妃,良妃以盛宠立于不败之地,蒋忠祥虽晋升了,可对顾青昭愈发恭敬起来。 “娘娘如今身子康健,早年产后的余损已全然恢复,只是平日里还是不宜过度劳累。” “有劳蒋医师,”顾青昭收回手,笑道:“还未贺蒋医师升任直长之喜。” 蒋忠祥忙拱手,“多谢娘娘,若无娘娘提拔,微臣也不能有今日。” 早年在东宫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算多显眼,只是良妃信任他,自己的医术才得以展露,得陛下重视,迁来尚药局。到了宫中后,她也是屡得良妃器重,否则如何能在尚药局站住脚跟。 “蒋医师严重了,本宫充其量,就是多叫你开了几副药罢了,陛下提拔,是因你医术高明。”仟仟尛哾 这话是良妃谦虚,可他晓得尚药局和药藏局里医师们之间无硝烟的争斗何其惨烈,就比如三年前那次罢,他离职半年之久,回来后良妃照样用他,以他开的药为主。这才没叫他就此没落,甚至如今得陛下斟酌再三,晋升为直长。 蒋家世代行医,到他这里本以为一个侍御医已然是极限,岂料他还有做尚药局副手的机遇。 蒋家门楣拔高,他如何能不谢顾青昭拔擢之恩。 “对了,近日本宫想起些往日来,有一事不明,想要问问你。” “娘娘请说。” “三年前你出事那日,马车怎会无缘无故就侧翻了?” 蒋忠祥虽不知时隔这么久,良妃为何突然问起,他顿了顿,还是正色回答了,“回娘娘的话,那日是有人当街纵马,可纵马那人当日便死在了京郊,经查乃是刑部脱逃的罪犯。” “当真这么巧合?”偏偏就撞上了蒋忠祥。 “不瞒娘娘,微臣后来也细查过,可每每查到那人身上,线索就断了。”他苦笑,“微臣寻了任职刑部的好友,亦未查清此事。许是,微臣当真如此倒霉罢。” 顾青昭倒不这样认为,“大难不死,后福无尽。” 到这里,她也就没再追问了。 瞧着日头不早,蒋忠祥便起身告退。 绯紫去送了他回来,很是疑惑地问她:“主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顾青昭蹙眉,“几日前青影来信,信中提及她去广济寺时,偶然碰见一醉汉,其人高谈自己是宫中嫔主娘娘之舅父,且此人与裴家的家丁有来往,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 “裴嫔的舅父?”绯紫琢磨着,“裴嫔虽是庶出,可若谈及舅家,那自然是裴夫人的母族人了。” “也并不一定罢,”红韶猜测,“许是裴嫔真正的舅父呢?可这和蒋忠祥有什么关系?” “本来我也有疑心,可一直今日他这样一说,我倒愈发肯定,蒋忠祥出事,乃是背后有人故意为之。”她手里捏着茶盏,眸光幽深,“两次都是马车侧翻……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两次?哪里还有一次?”红韶懵得很,很不理解,“怎么这些事情就牵扯起来了?”” 沈临却突然瞳孔微缩,“主子是说,裴家大姑娘?” 顾青昭抬眉,“当初齐贤妃曾说过,裴大姑娘待嫁期间,就是因马车侧翻亡故,裴家也是无人查出缘由。若真是意外就罢了,可如果是裴家本就有人隐瞒压下此事……”她勾唇,“那可就有意思了。” 沈临醍醐灌顶,“倒也不无可能。”她细思极恐,“当年的事情本就是悬案,裴家小辈就两个女儿,没了裴大姑娘,自然就是裴氏进王府了。” “可奴婢还是不理解。”红韶疑惑着开口,“传闻都说裴嫔与裴大姑娘胜似嫡亲姐妹,裴夫人待裴嫔也是视如己出。退一万步说,就算裴嫔真的做了此事,又如何能瞒得住裴夫人?裴夫人自个儿不会感到疑惑吗?” “我倒是有听闻过一些旧事。”沈临年龄大,宫里宫外的事情知晓不少,“说是当年裴嫔的生母柳氏,姿色格外出众,又十分贤良,极得平国公喜爱,可早年突感风寒,不过短短月余,人就没了。当初曾有传闻,说是平国公夫人善妒,将裴嫔生母杀害。后来是平国公夫人将裴嫔收做亲女,千恩百爱的宠着,外头的谣传才销声匿迹的。” 第204章 北境之危 “谣传也并非见得就是空穴来风,”绯紫听着倒有了些许猜测,“若隐瞒之事,是平国公所为呢?” 如此,就算裴夫人在后院只手遮天,也是难查出。 “这只是妄断,可若要知晓当年原委,只怕是难。”沈临说道。 顾青昭想了想,问她:“裴嫔那生母柳氏,可晓得是何方人士?家中人口几何?” 沈临细思了下,摇头,“只听说,柳氏似乎是昔年平国公在边关打仗时遇到的,后来归京时带了回来收做妾室,至于家中人口,倒是不曾听说。”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但边关战乱频繁,在边关讨生活的女子,只怕早没了亲人。” 顾青昭若有所思。 沈临道:“不过二姑娘既然提起此事,说不得那人当真与裴嫔有故,查一查也无妨。许是裴嫔的外祖家人从边关来了京城了呢?” 顾青昭颔首,琢磨着让自个儿父亲查一查。 正巧蔡九进门来汇报事情,听了这话,便道:“说起边关,奴婢倒是听说,北夷人又蠢蠢欲动了。” 闻言红韶就皱眉,“北夷人最是可恶。三年前才将他们击退,如今才多久?竟又卷土重来了。” 大邕宁静了三年,没人喜欢再起战事。 “北夷人以游牧为生,北边常冻寒,草物难生长,一到冬日马匹缺少食料,人亦要缩衣节食。不过他们擅长冰上走马,也擅雪中作战,每逢冬日进犯,以获得粮草养息。”顾青昭端起茶盏微微饮了一口,又道:“先帝朝陛下曾下旨与北夷互通有无,以解北夷之困避免其骚扰北境百姓,可一喂饱了人,北夷的士兵就挥兵南下了。如此时打时和,伤的从来只有北境百姓罢了。” “可为何不能一举将其歼灭呢?一劳永逸,岂不痛快?” “北夷境内广阔,戈壁一望无垠,之前不是没打进北夷内里过,可敌军熟悉地形,撤得太快,大邕军队有时候连敌军大本营所在都难以寻得,如此耗费时日周旋,也是劳民伤财。且北夷夏日酷暑冬日严寒,并不适宜百姓安居,即便将北夷收入囊中,亦是鸡肋。” 这也是古往今来,北夷时而被收复,时而又割裂的原因。 “可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们屡屡侵扰边关,放肆至此吗?”红韶小脸儿绷得紧紧的。 大邕人对北夷人的不喜,是刻在骨子里的。 “也不是没有法子,”顾青昭放下茶盏,随手将趴在一旁的雪团捞到怀里卧着,一边给她顺毛一边道:“只是实施起来太难,也容易背负骂名。” “什么法子?”红韶忙问。 她急切得很,很是好奇。 可还没等她听到自家主子的解惑,景安帝就来了。 如今的他居于朝堂久了,一身的帝王威慑越发骇人,眼下又沉着脸,负着手,一看就是不悦的样子,更叫侍女们心慌。 红韶顿时闭了嘴,恭恭敬敬去煮茶。 “陛下这是怎么了?”顾青昭将雪团放在一旁,迎上去。 唐昀垂眸看了看她,脸色复杂,想说什么,又有些踌躇。 顾青昭就将所有人都清退了出去,绯紫走时顺势将蜷缩着睡觉的雪团也给端走了。 他拉着她坐下,“北境,许是又要动乱。” “北夷人每年少不了骚扰北境,照着往年的部署防范着就是,”顾青昭不解,“陛下何以如此伤神?” “这次不一样。”唐昀眉头紧蹙,“他们来去有素,侵扰了北境百姓,得了财物立马就走。回回都在军队抵达前溜走,如此反复,竟是无一次失手。” 顾青昭大惊,“怎会如此?”她也跟着皱紧了眉头,“他们对北境部署又不熟悉,怎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来去自如。” 说到一半,她愣住了,看向唐昀,“难道是北境……” 唐昀颔首,“我怀疑,正是北境出了问题。” 一旦出了奸细,北境那可就岌岌可危了。 北境一破,再往下就是幽州…… “陛下打算如何做?” “我已下令叫裴庆、杨来安、王佑各领一军镇守北境诸州。褚崖则在后方幽州,倘若有故,便可及时填补上。” 四人分守,何处失守,那主帅,就最有可能泄露军情。 可无论是谁有通敌嫌疑,都会叫民心不稳。 这是景安帝最不愿见到的。 “眼下惟愿北境安稳,莫要生事。”他这样部署,那几人都能看出是警告,起码会收敛些。 至于通敌……此罪古来难定,更不能轻易定。 他私心里是最不愿主帅叛变的,可顾青昭知晓他最是眼里容不下沙子,这样放任暗中之人行事,亦非他作风。qqxδnew 所以在幽州的褚崖,是个幌子。 素闻褚崖擅查,他又是唐昀最信任之将帅,有他盯着,边关若再出此类事情,想必个中情形很快就能传回京师。 见他沉思着,似是在思虑什么,眉头蹙得紧紧的。 顾青昭递了杯热饮子给他,柔声:“陛下既已有了谋划,静静等待便是,莫要再费神了。”这些年来他一心扑在朝政上,成天皱着个眉头,嫌少有休闲的时候,就算到了后宫里,也是匆匆忙忙的,“饮子里多加了饴糖,陛下看看喜不喜欢。” 唐昀回神来,接了饮子,不免有些歉意,“倒是我不好,叫你也跟着心里忐忑了。” 顾青昭摇头,“陛下勤于政务,可也要仔细身子才是。” 他莞尔,“我晓得了。”说着,喝了一口热饮子。 再是手握大权的帝王呢,这么些年,他始终没变,还是喜欢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 顾青昭笑着,“陛下总说晓得了晓得了,可一回头啊,还是一心顾着朝政。” 他失笑,“又是一年官员考课,相阁大臣们也要跟着换下来了,虽说新上任的相阁大臣们也算老臣,可总要磨合调解。新的商贸之政才推行下去,也需要四处调适,等到开春了,又有邻国来朝……”他说着自个儿都摇头直笑,“样样都要紧,实在不敢轻易放了。” 第205章 唐宽唐泽 “陛下总有理。”她撇嘴。 “好了好了。”他笑着自己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等明年春暖花开之后,带你去行宫。行宫景色甚美,也少拘束。” “明年?”顾青昭显见惊喜,接过热茶都来不及喝:“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了?”他笑。 “听闻行宫蓬莱州满湖菡萏,”顾青昭顿时喜上眉梢,“太后娘娘也念叨着去行宫呢,若是知晓了陛下打算,定然高兴。” 何止太后呢,后宫嫔妃一晓得了,个个都眉飞色舞极了。 “我都从未去过行宫呢,可也不知道到时候陛下会带哪些嫔妃一同前往。”翌日白嫔来,开心之余也存了些忧虑。 顾青昭手里剥着蜜桔,笑看她一眼,“陛下去行宫,大皇子定是要随行的。你是大皇子生母,自是要一起去的。” “姐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白嫔顿时笑语嫣然,眉毛微挑揶揄道:“瞧着姐姐这儿的蜜桔都是最好的,可见陛下疼姐姐,连贤妃都比不上呢。” “愈发爱说嘴了,不过是几个果子罢了。”顾青昭嗔她一眼,将剥好的蜜桔递给身旁俏生生的小娃娃。 小娃娃长得粉雕玉琢,玉冠束发,一袭湖蓝色锦衫衬得他容颜如玉,不过三岁余的年岁,已然俊俏得叫人挪不开双眼。那一双水光盈盈的桃花目,像极了唐昀。 这正是当朝景安帝的第三子唐泽,更是唐昀最为疼爱之幼子。 小唐泽此时眉眼弯弯,桃花眼里盛满了笑意,双手接过来了蜜桔来捧着,脆生生地道:“多谢母妃。” 顾青昭笑眯眯摸了摸他的头,“吃吧。” 小唐泽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将蜜桔一瓣瓣地掰开来,先递了一瓣给白嫔,“白娘娘吃。” 白嫔喜滋滋地接了,“多谢小泽儿。” 他仰起笑脸,又拆了一瓣,兴致勃勃举着给顾青昭,“母妃。” 顾青昭微微张嘴,他就小心地将蜜桔瓣喂给自己母妃,还问,“甜不甜?” “甜。”她莞尔,摸他头,“泽儿真乖。” 小唐泽一被夸,桃花眼就微微弯着,有些不好意思又很喜欢,默默埋了头,自顾自也给自己喂了一瓣。 蜜桔香甜,他一放进嘴里,整张小脸都神采飞扬了起来,也不打扰母妃和人说话,自个儿乖乖地坐着吃东西。 白嫔看了那个羡慕啊,“看着小泽儿这样乖巧,我就想起宽儿那个皮猴子!上房揭瓦,爬树掏鸟窝,也不知是和谁学的。”她心里真是苦涩极了。 “要我说啊,宽儿活泼开朗又孝顺,惹人爱又讨人疼,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 “哪儿啊,他就是个小祖宗,一天到晚都给我找气受。”白嫔气呼呼的,“这不,今儿这一大早用了早膳人就没影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惹祸了。” “他这样的年龄,难道你要叫他天天待在朝云宫不成?”顾青昭笑看着她,“小孩子嘛,就是要多动动身体才好,长得也快。” 白嫔轻哼一声,“反正他明年就要满六岁了,到时候就可以去国子监念书了。有夫子们管教,看他还敢不守规矩。” “母嫔可是又在数落我。” 正说着呢,一个人影儿就窜进来了,身着琥珀色的锦袍,金冠束发,五官精致神采飞扬。单论长相,便是叫人十分喜爱的。 他恭恭敬敬给顾青昭躬身见礼,“顾娘娘好。” “宽儿来了,来吃蜜桔。”顾青昭一见他就喜欢,挑了个最好的蜜桔递给他。 “谢顾娘娘。”唐宽接了,又和唐泽打招呼,“三弟,我来找你玩了。” 唐泽颇喜欢这位长兄,乖乖巧巧地喊:“大哥。” 白嫔一见他火气就上来了,“你这小兔崽子,一早就上哪儿去了?” 唐宽原形毕露,忙躲闪到顾青昭身后,嬉皮笑脸,“母嫔在朝云宫称王称霸就算了,到了关雎宫还这样,也不怕顾娘娘笑话。” 白嫔叉腰,“我与你顾娘娘的情分可在你没出生之前就有的了,你也不必激我,别以为躲在你顾娘娘身后我就不敢拿你怎么办了。” 这话十足威胁,唐宽想了想自家母嫔亲手制作的鸡毛掸子来,小身子不由颤了颤,他扯了扯顾青昭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求:“顾娘娘,您快劝劝我母嫔,您瞧她,一见我就想打我,我命好苦哇。” 小唐泽见状捂嘴巴偷偷笑,大哥最喜欢装惨了。 顾青昭最见不得小孩子哭求了,闻言笑着对白嫔道:“这一早的,你也别怒火冲冲的了,伤身子。” 唐宽附和道:“就是。” 白嫔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控诉顾青昭:“姐姐你就护着他罢,你看他这个性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宽儿挺好的,你呀,就别操心了。”自打唐宽出生,她与白嫔就交了心。唐宽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能不疼呢? “哼,”白嫔冷哼一声,严词警告唐宽,“今日之内不许再出去乱跑。” 唐宽登时跳起来,“母嫔,儿子正想带三弟出去玩呢,您怎么能这样。” “你成天就知道玩。”白嫔瞪他,“你三弟乖巧,你若敢带坏了你三弟,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那哪儿能,儿子那么可爱。”唐宽去牵了唐泽,“那儿子和三弟去玩了?” 唐泽也是跃跃欲试,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白嫔轻咳了一声,退了一步,“午膳吃了再去。” 唐宽不依了,转眼求顾青昭,撒娇:“顾娘娘。” 唐泽也巴巴地看着她,“母妃,我想和大哥去。” 顾青昭莞尔,“去吧。” 两兄弟高兴得险些跳起来,“儿子告退。” 说罢,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身后伺候的侍女和内侍们慌慌忙忙去追。 白嫔气得用手指着唐宽离去的方向,“这皮猴子!”她瘪嘴看顾青昭:“姐姐,你就惯着他们。” “你呀。”顾青昭无奈地看着她,“他们两个小娃娃,你指望他们现在就端端方方的不成?等六岁上了书房,他们就是想玩也没了机会了,还不如现在叫他们松快些。” 第206章 落魄方氏 “话虽如此,可宽儿着实太过顽劣,我是怕他性子太过骄纵,日后惹祸。”她叹气。 “宽儿是聪慧机敏,哪里就过于顽劣了?”顾青昭笑着,“你啊,是关心则乱。” “唉。”白嫔也是颇为心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齐贤妃所出之二皇子唐翊和顾青昭所出的三皇子唐泽都是安静又乖巧的性子,偏她家这个,贪玩又胆大,翻来覆去地叫她心梗,她怎能不慌。 “放心吧,再怎么说,蔡九和杨里在呢,不会看着他们出事的。” “罢了,不提这个了。”白嫔喝了口茶顺气,“说起来,去年本该选秀,陛下以国事推延至今年。如今秀女初选之事已经落定,陛下说要去行宫,那到时候秀女大选岂非要在行宫?” 顾青昭想了想,“估摸着明年四月就能大选完了,去行宫应是五月里罢。” 白嫔颔首,“如此倒不必两头奔波了。不过如今一提及秀女大选,宫里好些人闻之色变。”她叹气,“陛下这些年忙于朝政,本就鲜少来后宫。眼下又要选秀女,人人皆自危。” “你膝下有皇子,还怕这个?”顾青昭讶异,她本以为白嫔是不在意这些的。 “我早已不求圣恩,倒是没什么。可姐姐一向盛宠,我就怕那些世家贵女进来了……”她娟秀的眉头紧紧蹙着,“今年算是陛下第一次正经选秀女,好些重臣之女皆参选。宫里好不容易安宁了几年,秀女这一来,难免又有得闹腾。” “三年一选秀是祖制,况且以陛下的身份,宫中怎可能只咱们这些人。”顾青昭剥着桔子,淡笑:“何况再是世家贵女呢,初初入宫位份不高,总不能越过你我。她们入了宫也得遵守宫规。说起来,咱们这些人总是从王府过来的人,陛下是念旧的,即便来日宫中再如何变化,陛下总不会亏待了我们。” “总归你我还有宽儿和泽儿,过得并不难。” 白嫔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她,“姐姐所说我何尝不明白,可若秀女入宫,姐姐你,不会难过吗?” 早年在王府和东宫时,她深陷其中,屡屡因有新秀起来而备受煎熬。 顾青昭正得盛宠,秀女入宫必定就要分宠,若是她,必定痛苦万分。 “有何可难过?”她将剥好的桔子放在琉璃碟内,绯紫顺势递给她一块绢帕擦手,“我已是四妃之一,手握宫权,膝下更有泽儿。得陛下和太后眷顾至此,已是万幸。岂能再留恋旁的东西。” 情情爱爱的东西,虚无缥缈得很,她从来只信握在掌心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白嫔愣住了,“姐姐,当真能释怀?” 顾青昭不解,“为何不能?” 她这般理所当然的话,叫白嫔哑然。 殿外,雪簌簌地下。 宫城笼罩在广阔无垠的洁白无瑕中,地与天齐,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御道上被扫开的积雪,不知何时,又堆了厚厚的一层。 御道上、宫苑内,内侍们三三两两在雪地上不知疲倦般忙碌着。 “腊雪一尺厚,云冻寒顽痴。”有人叹息出声,“今年的冬日,似乎格外冷了些。” “都怪奴婢,没能买来银碳给主子烧暖婆子。”长长的宫道上,侍女撑着伞给自家主子挡着,主仆俩缓缓行着,侍女脸上带着愧色,她叹气,“如今裴嫔娘娘落寞,倒叫主子也跟着受罪。” 二人正是茯苓宫的方采女方舒儿及其侍女忘念。 方氏玉指微动,拢了拢并不很厚实的蓬衣,“莫要再说了,就快到凤华宫了。” 忘念忙打住了话头。 凤华宫因着裴嫔的缘故,已无从前那般奢华,可裴氏到底是嫔主娘娘,该有的待遇不曾少过。一踏入凤华宫,地龙的暖气便从周遭环绕而来,骤然由冻入暖,方采女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m.qqxsnew 她照例在门口处多待了会子,直到浑身的寒气消散了,这才脱了蓬衣往里走。 东暖阁内,裴嫔正闭目养神,一旁四五个侍女在给她的手按摩,并涂抹上滋养的药膏。 容颜弹指老,裴氏年岁本就大,如今年岁渐长,已经开始要靠这些东西来敷养了。 方氏小心翼翼地抬脚进来,等上头的浅拂轻声在裴嫔耳边禀报了一句,她才缓缓开口,并福身见礼,“娘娘万安。” 裴嫔这才不急不徐地睁眼看她,“起来罢,赐座。” 即便裴嫔所坐之软榻对侧还有余位,方采女也是不能坐的。 有侍女给她搬来一个绣墩,她正襟危坐下去,“谢娘娘。” 裴嫔微微颔首,摆了摆手,打发走了周遭的侍女,“听说你那里,如今连炭都烧不起了?” 方采女窘相毕露,“原是嫔妾位份低,不配用那么多炭火。” 裴嫔红唇微勾,“人啊,一旦身份卑微了,就是人人践踏,半点好也捞不到。”想及自身的境况,她眼神里噙了冷意,问她:“说起来,这些年本宫虽不掌宫权,可陛下不曾因我亏待于你,可见陛下还是惦念着你。可为何这么久了,你竟还一无所出呢?” 这几年,后宫中唯良妃盛宠,次些的便是贤妃和龚嫔,此外只有王美人和方采女还能偶尔得些额外恩宠,甚至方采女之宠,还胜过贤妃麾下的王美人。 “许是嫔妾无福。”话虽如此,可方采女自个儿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两年就算了,可当初裴氏强势的时候,她的恩宠更多,也从来不曾有过身孕,甚至是裴嫔自个儿也是…… “有没有福气,九分靠天,一分还靠自个儿。”裴嫔瞥了她一眼,想着她这几年还算乖顺,便道:“明日本宫嫡母入宫,届时会领着一位宫外专司妇人孕事的女医师来,到时也给你瞧瞧,若是自个儿的毛病也就罢了,可若是旁的原因……也好及时诊治一二。” 闻言,方采女惊讶极了,“嫔妾一直没有身孕,是因为别的缘故?” “本宫也只是猜测罢了,一切谜团等到明日医师来了,便可解开。” 日头渐移,正午时分,已是用午膳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没回来,顾青昭和白嫔不免担忧。 “蔡海,你去寻一寻。” “是。”蔡海正应声了出门,险些就和奔来的方七撞上。 “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顾青昭顿时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来。 方七急匆匆的,喘着粗气,连忙禀告:“出事了,大皇子和三皇子……” 第207章 二娃闯祸 “大皇子和三皇子偷跑进了紫宸殿,还失手打碎了陛下的最喜爱的盘龙砚。眼下陛下正在紫宸殿大发雷霆,主子、白嫔娘娘,你们快去看一看罢。” 白嫔一听险些昏过去,她颤抖着嘴唇问:“是良妃送陛下的那个桃花底纹的盘龙砚还是先帝留给陛下的祥云纹盘龙砚?” 方七咽了咽口水,“都碎了……” 白嫔登时瞪大了眸子,脸色都苍白了,“这个小兔崽子!”她转向顾青昭,“肯定是我宽儿领着小泽儿惹是生非的,可我就是怕陛下迁怒,姐姐咱们快去紫宸殿罢。” 风雪已停,紫宸殿内殿,跪了一地人。 为首两个,正是唐宽和唐泽。 唐昀大马金刀地坐在宝座上,脸色沉着,手边是两方盘龙砚之碎片,瞧着都觉狼藉。 “陛下息怒,两位小皇子年岁尚幼,这也是头回来紫宸殿,”吴英硬着头皮劝:“乃是无心之失。” 唐昀轻轻撇了他一眼,眸光冷得很,直看得吴英腿都打颤颤这才收回视线。 “白嫔来了吗?” 吴英忙回话:“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沉沉“嗯”了一声,眸光转向底下。 两个儿子鹌鹑似的跪着,他想责骂罢,可一看到两个孩子那张小脸儿,又舍不得,可一看到旁边的盘龙砚碎片,心里难受啊,简直心在滴血! 于是他更沉了脸,唐宽不期然悄悄抬头,只那么一瞧,心慌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咬了咬牙,捏了捏身边三弟的手,悄声道:“三弟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唐泽狐疑,心想,我也没怕啊? 父皇除了在母妃面前,总爱板着脸,他都习惯了。 唐昀继续冷傲脸:小兔崽子你当我聋?这么大声生怕我听不见? 底下唐宽做足了心理建设后上前挪了挪,挺直胸膛道:“父皇,是儿子非要带着三弟来玩的。您要罚就罚我罢,上刀山下油锅,儿子眼睛都不眨!” 这扑面而来的江湖气息~ 六岁不到的小屁孩,嗓音还软糯糯的,那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瞧着就好生逗趣。 唐昀蹙眉,不可置信,“白嫔都教了你什么?” 什么上刀山下油锅,这是五岁孩子说的话? “父皇也莫要怪罪母嫔,母嫔潜心教导,是儿子不学无术,”他说着又觉不够,补了一句,“我还贪玩,带坏了三弟弟。” “呵,你倒还孝顺。”唐昀皮笑肉不笑,还知道“不学无术”四个字,真是稀罕。 唐宽眨了眨眼,“多谢父皇夸赞?” 唐昀:(* ̄︿ ̄) 唐宽轻咳一声,“父皇要是实在生气,不若儿子亲手给您打一块?” 唐泽忍不住看了自己兄长一眼,“大哥哥,你还会这个啊?” 唐宽就瞅了瞅那两方黑不溜秋的盘龙砚,想着自己偶然见过的黑炭不也正是这模样? “啊哈哈,瞧着也不难。” 吴英见景安帝脸都快黑尽了,心里当真是怕得紧,忙挤着一个笑脸,“哎哟喂,两位皇子哦,这盘龙砚需要上好的玉石材料铸就,又需能工巧匠精心打造而成,不是轻易就能弄成的。更何况,这两方盘龙砚于陛下意义非凡,故而才更珍贵。” 一块是先帝给的,一块是良妃娘娘请人做的。 前头那块还好,毕竟陛下私库里也不缺先帝留下来的东西,可后者满皇宫只有那么一块,砚台底的桃花纹样还是良妃娘娘亲手绘制的,于陛下而言,实在弥足珍贵啊。 唐宽没料到这东西这么难做,他努力咽了咽口水,巴巴看向上头板着脸的老爹,“儿子错了,父皇惩罚罢。”千万不要太重啊~ 唐泽也仰起小脸,“儿子也错了。” 他实在是年岁小,只知道自家父皇被惹得很生气,自己就该受罚。 唐昀表情严肃得很,“你们两兄弟,可真是好样的。” 紫宸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服侍的人们个个都不敢出声,生怕惹怒了盛怒中的陛下。 “你身为兄长,不以身作则还领着弟弟调皮捣蛋,”唐昀厉声,“吴英,去拿纸笔来,罚大皇子抄写论语,细思己过。” 吴英愣住,“陛下这……大皇子才五岁,怕是还不大会握笔,如何能抄写论语?” 五岁大的孩子认得字吗? 唐昀却并未惯着,“不会握就教,不会认字就依葫芦画瓢也得抄!” 他正气着,一低头就看见小唐泽眼巴巴盯着自己。 唐昀微微蹙眉,这孩子……怎么一副期待着被罚的样子。 他轻咳一声,“三皇子年纪小不懂事,罚你回关雎宫去面壁思过。” 吴英一边拿纸笔,一边也竖着耳朵在听。 回关雎宫面壁思过?这就是没有惩罚罢? 果然陛下还是心疼三皇子。 唐宽见自家父皇没怎么责怪唐泽,就松了一口气,看着弟弟递过来的担忧目光,大剌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弟别怕,不就是抄书吗?我之前见我母嫔写过字,瞧着很容易的。你放心,等我抄完了就来找你玩。” 唐泽瘪着嘴颔首,一想到要和兄长分开,那个委屈的哟。 吴英正端了笔墨过来,闻言险些栽到地上去。 这大皇子是没受过抄书的苦啊,那论语岂是好抄的?他一个握笔认字都不会的小娃娃,抄写书起来,更是艰难。仟仟尛哾 只希望大皇子莫要把自个儿抄哭了才好啊…… “你的意思是,你要抄完?”唐昀冷笑,“那好,正好朕听闻你上房揭瓦没个消停,即日起你就每日抄书,直到把论语抄完为之。” 唐宽:? 怎么听着要抄很多天的样子? 吴英直接惊愕到无以复加。 这大皇子是无意中自个儿把自己坑死了呀,抄完论语?那大皇子手也不用要了。 他忙悄悄拉了一旁的吴成,“快去寻良妃娘娘来,陛下这样也着实严厉了些。” 良妃最疼大皇子,良妃娘娘一求情,陛下就不会计较了。 吴成也慌啊,正应声了要出宫去寻,一抬眼就见良妃和白嫔的仪仗过来了。 他顿时喜上眉梢,“师傅,良妃和白嫔娘娘都来了。” 第208章 兄弟和睦 吴英长舒一口气,忙三步并两步上前去禀报,“陛下,良妃娘娘和白嫔娘娘来了。” 一听良妃的名号,唐昀这才脸色稍微缓和。 这厢顾青昭和白嫔一前一后进了紫宸殿,见了礼起身,就见两个小家伙眼巴巴地看过来。 白嫔气得肺都要炸了,只恨不得当场将唐宽提出来打一顿。 唐宽感受到母嫔浑身的杀气,小身子不由颤了颤。连忙求救似的看向自家顾娘娘。 顾青昭给他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上头景安帝已经迎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顾青昭不动声色瞅了眼那两方砚台,“听说宽儿和泽儿打碎了陛下的砚台,臣妾来瞧瞧。” 景安帝那个委屈的呀,“你统共就送了我那么一方,眼下没了。” 顾青昭看向唐宽唐泽,柔声问:“你们为何来紫宸殿,为何又会打碎砚台?” 两兄弟对视了两眼,唐宽率先说道:“儿子听闻父皇每天都在紫宸殿,便想领着三弟来瞧瞧父皇每日在做些什么。至于砚台……”他垂了眉眼,“我见那砚台瞧着好看,就想拿过来一些,可我只够得到一点点,就拿父皇的笔去戳,结果一个挨着一个地掉下来摔碎了。” 一旁的唐泽连忙摇头,“不是的。”他解释道:“砚台是我觉得好看,可我够不到,大哥哥是帮我拿才失手弄掉的。”他很愧疚,“要不是我想看砚台,哥哥也不会弄碎砚台。” 唐昀愣了愣,眸光扫了唐宽两眼。 顾青昭莞尔,问他:“既是泽儿也有责任,宽儿为何要一力担下来?” 唐宽不假思索道:“母嫔说了,儿子的长兄,就要爱护弟妹。三弟弟是最小的,他想要的,我作为哥哥,自然要给他。砚台本就是我打碎的,三弟弟碰都没碰到。父皇罚我是对的。” 顾青昭这才笑看着问唐昀,“所以陛下给了什么惩戒?” 唐昀摸了摸鼻子,“不过是罚抄些字、思过一番罢了,累不着他们。” 白嫔连连颔首,“宽儿顽劣,陛下怎么罚都是应该的。都是臣妾管束不严,叫他犯下这样的大错,请陛下降罪。” 顾青昭的反应和吴英是一样的,“宽儿和泽儿才几岁,陛下就罚抄书?” “宽儿年龄大些,明年就要入书房了,权当给他启蒙了。泽儿尚且年幼,朕只罚他思过。”唐昀想了想,道:“本也是想教习他们知礼懂礼。” 白嫔心中微松。 她就怕陛下连三皇子也罚了,如今这样最好。左右是她宽儿领着弟弟到处乱跑,实在是该。 顾青昭顿时眉头却紧蹙了起来,“两兄弟一起做的事情,宽儿更是为了泽儿才失手弄坏了砚台,陛下既要罚,就该一同罚,岂能一个重一个轻。” 唐昀顿了顿,“泽儿毕竟年幼。” 白嫔连忙帮腔,“是啊,何况此事本是宽儿领着泽儿犯下的,泽儿从来乖巧,若非宽儿引着,怎会犯错。” “错了就是错了。”顾青昭走过去,蹲下身子摸了摸唐泽的脑袋。 唐泽仰起小脸,“母妃。” “泽儿,你兄长为了你被罚,眼下你大哥哥要被罚抄书,你是要回关雎宫思过,还是陪着你哥哥一同受罚?” “我要陪着大哥哥。”小娃娃坚定地道。 “好。”顾青昭笑着颔首,她起身对唐昀和白嫔道:“要罚就一同罚罢,正好,就在紫宸殿旁边那摆张小桌子,两兄弟一起抄书,陛下也好时时盯着。” “在紫宸殿?”唐昀有些没反应过来。 “正是。”顾青昭说道:“既是他们两人将陛下砚台弄坏了,两人于紫宸殿受罚,以儆效尤。至于吃食,臣妾和白嫔每日早晚会接送他们,中午会准时送吃食过来。” 一听这话,本觉得还有诸多不妥的景安帝连连点头,笑意吟吟,“良妃思虑周全,既然良妃要每日送吃食,那朕就吩咐前头御膳房不必准备午膳了。” 吴英都佩服自家陛下这脸皮。 人家娘娘本来说的是给两位皇子送吃的,也没说要给陛下也送。 “关雎宫饮食可不如御膳房可口,只怕陛下日日吃着,会腻。”顾青昭哪里看不出他内心的小九九。 唐昀摆了摆手,“朕又不挑食。什么吃食不能入口?你只管送就是。” 近年来,昭儿给她送吃食都不如眼前那般勤快了。 总是隔三岔五才送,如今可叫他逮到机会了。 唐昀心情大好,还吩咐吴英,“去,叫内仆局抬两张低矮些的书案来给大皇子和三皇子用。笔墨纸砚也要最好的。”他还解释,“初次用这些必得用最好的东西,如此才能写出好字来。” 白嫔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受罚吗?瞧陛下这兴致勃勃、兴师动众的模样,怎么感觉像是奖赏似的? 就这还没完呢,唐昀已经开始琢磨给皇子们寻夫子了……仟千仦哾 晚上唐昀兴冲冲就来了关雎宫,“国子祭酒姚进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你觉得此人做太子太傅如何?” “姚家是传承百年的世家,满门清贵,姚氏子弟也多俊才,姚祭酒更是个百年难得之奇才。于文墨诗书上很是通达。”顾青昭说着此人的履历,也不由拜服,“若说做太子太傅,自是可行。可如今立太子太傅,是否为时尚早?” “哪里就早了,泽儿都三岁了,是该谋划起来了。” 顾青昭顿时皱了眉头,“泽儿年幼不知世事,陛下……” 唐昀忙解释:“你别急,只是早些定下太子太傅来教导他们罢了。” 顾青昭松了一口气,“大皇子二皇子年岁长一些,是该先学。陛下早日定下也好。” “你说你,”唐昀无奈,“回回一听到这种话,就惊得跟什么似的。” “泽儿还小,陛下念在他年幼偏疼一些便罢了,可若论起这些事情来,论长论贤,该是大皇子二皇子为先。”顾青昭皱眉,“陛下别老泽儿泽儿的,三位皇子应是一样的对待,否则你叫那些大臣们怎么想?” 自古以来一涉及储位,那就是要硝烟四起的。 他可不愿自己儿子小小年岁便要被牵扯进这些东西里头,没个安宁。 第209章 昭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我知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不会叫你们陷入险境。”唐昀伸手,摸了摸她的眉眼,“别皱着眉头了,开心一些。”他瘪嘴,嘟囔着:“今儿那两个臭小子把我砚台砸碎了,我没有砚台用了。” “陛下私库里的还少?”光是先帝给他留的就能装一车,更别提还有内仆局做的和各个地方上供。 “那哪能一样?”他振振有词,“我统共就那么一块桃花底纹的,没了砚台我以后拿什么磨墨写字?写不了字折子也批不了了。” 顾青昭斜他一眼。 真是能耐了,没有砚台连折子都不批了。 “既是宽儿和泽儿弄碎的,那我过些日子再给陛下补一块。” 唐昀满意了,笑眯眯地揽她入怀,“果然昭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了。” “给个砚台就是最好的了?”顾青昭哭笑不得。 “你给的,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情到浓处,两人相互依偎于一起。 这么些年来,如今一帝一妃处在一块,竟也生了些亲人般的温馨来。 他抚着她的头发,“说起来,今儿你为何执意要罚泽儿?他还那样小,很不经事。大的那个素来皮实,我罚他,一是想着他明年要上书房,二也是想揪一揪他的性子。” “因为年纪小便要惯着?陛下本就因为他是老幺诸多疼爱了,怎能还偏着。”顾青昭正色:“何况是两兄弟一起进的紫宸殿,偏他哥哥被罚,他就只思过,如此岂非叫宫里人更低看大皇子?两兄弟眼下多好,要是因此叫日后兄弟隙墙祸起,陛下又该如何?” 唐昀愣了好一会子,旋即笑叹一声。 “我只想着,宽儿顽劣,泽儿年幼。倒没细想到这些。”他颇有些自责,“你考虑周到,就依你说的做。” “陛下要忙于政务,本就难以脱开身,我照料着是应该的。只是眼下泽儿虽还未长成,待他大了些,也要陛下多操心的。” 唐昀重重颔首,“该我做的,国事再忙,我也不会假手于人。” 他拉着顾青昭的手,认真道:“昭儿,我幼时是在广集殿长大的,后来大了,也没人会在我跟前说这些了。我并不知道大人们养孩子是怎样的,可我信你。我若有什么做不够的,你与我说,我可以改。” 先帝于他,从未尽过父亲之责,以至于到了如今他做了父亲时也是无从做起,更不知于何处下手,便只想着将一切好的都给唐泽。 可方才顾青昭一提,他突然想到,当年先帝对乔贵妃之子,不也是这样? 他险些也要做错了。 顾青昭宛然一笑,“陛下眼下做的已经很好了。” 唐昀埋首在她颈间,“我做得不好。”嗓音闷闷的,“我不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昭儿,我若错了,你定要与我说,可好?” 她“嗯”了一声,“我也是头一回做娘亲,我与陛下是一样的。不过我想,只要两人齐心,总是不会行差做错的。”她笑着:“何况还有太后呢,娘娘最通世事。” 唐昀点了点头,“皇兄教养于父皇母后,仁善谦和、一身风骨。可见人要长成,父母之养是极为要紧的。”他想了想,“你们三兄妹,就很好。” 顾家早前门楣不高,一子二女,却个顶个的出众。 可见是顾家夫妇教得极好。 顾青昭莞尔,“小的时候我与哥哥还有青影,几乎全由娘亲照管,教的是仁善之道和书法礼法之变,再大些父亲就十分上心了,教的是是非黑白和明理知事。父亲常说,一个家里,父与母虽分工不同,却各有各要教授的东西,缺一不可。” 唐昀很是赞同,“顾大人学识渊博,于育人之道上亦是造诣颇深。” 果然,将岳丈大人拐进国子监,实是明智之举。 顾青昭抬头看他,“陛下也不差,自学成才。” 唐昀许是被哄到了,垂眸轻笑,“你呀。”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而后顺手给她捏上了肩膀,“昭儿要掌宫事,还要照料泽儿,这些日子怕是累坏了。” “虽累一些,可并不觉得磨难。”她笑意盈盈的。 古来总是夸大男子在外的功绩,一味强调男主外女主内,可却忽视了一个孩子若要长成各项健全之人,离不开父母任何一方之付出。 这样的世道里,男子易薄幸,女人总是更难做的。 唐昀坐拥三宫六院,却从不会因此就看低了女子在一个家庭内的作用。 想来,她重生后运气算是好的。唐昀虽然实在门第高了些,可不妨碍他是个事事上心、从不敷衍的。 正因唐昀如此,她也愿意倾心去跟着太后学东西,愿意花时间去琢磨如何去治理这满后宫的杂事,不让后宫的事情,烦扰了他的前朝。 她想,他们若能长久这样下去,便就是最好的。 烛火微晃,两人靠在一起,不必过多言语,已然是彼此最亲密无间之人。 十五这日是宣政殿大朝会。 因涉及官员换任之事,平日里不必来朝之人亦齐齐而至。好些先帝朝的老人也来了,百官一堂,宣政殿里自是热闹非凡。 辰时正,相阁大臣和诸多老臣被景安帝留了下来,入紫宸殿议事。 景安帝舅父晋国公荣显和龚太傅是最先进来的一批,两人才被吴英领着跨进紫宸殿大门,就见大殿左侧多了两张书案来。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坐姿端正地拿着毛笔在写,面色凝重又认真,旁边已然堆了好几张布满墨迹的宣纸了。m.qqxsnew 两个老人家都是年过花甲的人了,见着这两个粉团子在那,那个心哦,真是。 晋国公忙拉了吴英来问:“大皇子和三皇子这是?” 吴英正疑惑晋国公拉他做什么呢,一听是问这个,立刻笑着解释道:“大皇子和三皇子前些日子摔碎了陛下的砚台,陛下和良妃娘娘罚他们在此抄书呢。” “抄书?”龚太傅吃惊得很,“大皇子倒是到了年龄,三皇子这样小,陛下也舍得?” 第210章 新旧老臣 “陛下是心疼的,可是良妃娘娘教导说,既是一同犯错,就不能只责大的不责小的。这才一并罚了,权当是启蒙了。” 晋国公连连颔首,“良妃会教啊。” 龚太傅也赞:“是啊。” 入了内殿,唐昀已经在等着了,一见他们来立马就起身来迎。 “舅父和太傅请坐。” 两人行了浅礼,又推让一番这才坐了红木官帽椅。 他们这资历已然是大邕朝内顶顶的了,如今两人都即将致仕,又年迈了,景安帝对两人十分敬重。 两人得此待遇,也心暖啊。 他们终其一生在朝堂上奋战,虽说也是为了家族而奋战罢,却也实实在在是替帝王分了忧,身居高位多年,未曾以权柄欺压百姓,亦未曾教导出作奸犯科之子侄,为官数十载,从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如今要退了,得帝王如此敬重,谁不觉得圆满呢? “方才入殿时,见两位皇子如此,臣实在感慨。”晋国公是太后亲兄,这么些年风风雨雨的过来,见过皇室衰退,也碰见如今大邕之兴盛,很是唏嘘不已,“这一转眼,陛下都登基四年了,大邕在陛下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子公主们渐渐长成,陛下更是教导有方。大邕蒸蒸日上,是天下之幸啊。” “我再有心理朝,若无诸卿,便是孤掌难鸣。大邕能到今日,少不了舅父太傅及诸位臣子日夜之辛劳。”唐昀在这两位面前,不曾称“朕”,更是敬重。 龚太傅轻叹,“臣蒙幸于同康陛下,历事先帝朝又至陛下之盛朝,本欲终身尽忠于陛下,怎奈腿骨已然不便,陛下准允臣乞骸骨,臣感念万分。” 同康帝便是唐昀的祖父了,龚太傅历任三朝,如今功成身退,毕生心愿已圆。 晋国公亦是如此。 唐昀无限慨叹,惋惜两位近臣又是老臣的致仕。 两位老臣则适时地将即将新任的相阁大臣们提溜出来夸赞一番,言明新旧交替之宜,唐昀再予下两位老臣致仕后家族的荣光,龚太傅等旧朝相阁大臣们才算翻了篇。 两人出紫宸殿时,外头候着的五人齐齐向两人拱手。 五人皆着紫色官服,佩金鱼袋,这是三品以上官员之配,此外五人手中笏板镶赤金之边,此是相阁大臣之专属。 天下之权尽归于此了。 晋国公和龚太傅浅浅拱手,算是回应,“日后辅佐陛下兴盛大邕之重责,便落在诸位身上了。” 为首之人拜得更深了些,缓笑道:“晋国公和太傅虽致仕,可二位之功绩,陛下念于心间,吾等亦以二位为表率,不敢轻忘。” 此人年过半百,鬓发花白,可却目光炯炯,颇为精神。qqxδnew 这是新上任的门下侍中符申,景安帝登基之初的相阁大臣里,唯有他与尚书令杜宴还在了。 唐昀执政期间,诸位大臣之间偶有间隙,可那是朝政上不可避免的,终究这么些年一同掌事的情谊还在,如今惜别,竟是恍惚不已。 可两位老臣并非因错致仕,而是受陛下百般恩赏后荣退,即便退了,倒也不是什么憾事。 晋国公笑了笑,“陛下已在内等候诸位了,诸位快进罢。” 七人齐齐拱手,五人往紫宸大殿走,两人径直出宫。 新旧臣子相互错身间,便是下一个盛世。 …… 自唐昀任东宫太子起,便任贤举能,景安四年虽退下许多老臣,但新上来的臣子亦是忠良有才之辈。如今的大邕,已非唐昀初初登基时那般处处无人,掣肘于时势了。 三省六部人才辈出,九寺五监亦是诸多俊才。 可要说如今何处衙门最为兴盛,还要数国子监。 大邕虽重国子监胜于前朝许多,可要与三省六部比,自是难的。 可眼下国子监祭酒姚或授太子太傅,并进入相阁,两位国子司业荣归后,新上任的国子司业是前秘书少监顾玄顾大人,此人乃是景安帝最为信重良妃之父,学富五车又针砭时弊,极得帝王看重。 国子监何时有过此番境遇? 时势如此,景安帝只差告诉天下文人,大邕重贤重才了。 一时间,天下学子莫不潜心于学,以能入国子监或各大书院求学为毕生之荣。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太后母族荣氏晋国公致仕后,晋国公世子荣殷升迁正四品吏部侍郎并詹事府中职。吏部侍郎之职已是显赫,詹事府之职位更表明了景安帝对太后母族之照顾。 詹事府隶属东宫,眼下太子未立,可已然给荣殷定了一个詹事府的职位,无论日后太子是谁,荣家都是东宫臣,这已然将荣家下一朝的显赫也全然预定了。 晋国公之姻亲齐氏一族,御史大夫齐大人此前也因病致仕,其子早逝,但齐家孙辈已然立了起来,贤妃之兄长齐伶借着此次官员换届,也升任大理寺少卿一职,乃是从四品。 至此,太后母族之重臣虽然卸下职务,可新一辈人已然起来,眼下虽未及顶处,可有景安帝之信重,荣殷和齐伶要进中枢,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慈安宫里荣太后午觉都没憩,一想到唐昀对荣氏和齐氏一族的照拂,她就实在感慨。 “这昀儿啊,这昀儿啊。”她又是摇头又是笑,手里拿着的经书,总归是看不下去。 沁芳在一旁就笑,“陛下感念太后之恩,这是惠及晋国公府和齐氏一族了。咱们陛下,是实实在在至情至性之人。” “许久之前,先帝还在,恒儿还在,我尚且担忧荣氏和齐氏的日后,可如今昀儿登位,我倒不必忧虑了,所有的事情,他觉得该做就都安安静静地都做成了。”荣太后失笑。 “奴婢就说,陛下对太后的孝敬,并不比懿清皇帝少。”懿清帝,是唐昀给兄长懿德太子的追封,再过两年,专属懿清帝的帝陵也要修筑完毕,“陛下更是大邕难得之仁君、明君。这些年陛下所做太后和奴婢都看在眼里的,即便是同康朝先帝朝,都是没有这样景象的。” 太后颔首,“是啊,即便没有当年的祸事,恒儿到如今,也做不到他这般。若要固守一朝,恒儿是做得到,可若说破而后立,兴盛大邕,只有昀儿可以。” “昀儿有谋略更有魄力,恒儿比起昀儿来,总是差了几分果敢。”她放了手中的经卷,笑道:“这个皇位,或许从一开始,就该是他的。” 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皇帝了。 第211章 贵妃之选 “对了,哀家听说,大皇子和三皇子在紫宸殿受罚?”荣太后侧身问沁芳,“是为着什么?” “是呢。”本应算是坏事,可沁芳总觉得有趣,笑道:“去年良妃不是送了陛下一方桃花底纹的砚台吗?被两位皇子失手弄坏了。” “这样啊。”太后顿时笑弯了眉眼,“这两个皮猴,难怪被罚。” “可不是,”沁芳笑着:“那方砚台陛下可是爱惜得很,谁知紫宸殿那么多砚台,他们非把这方砚台都给弄碎了。”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奴婢也听闻,陛下本是只罚大皇子的,是良妃说,三皇子一同做错事,便也要一同受罚。”沁芳蹙了蹙眉头,问:“说来良妃是否太严苛了些?毕竟三皇子尚小。” 荣太后却摇头,“良妃是三皇子的亲娘,谁能比她更疼小皇子?良妃如此,乃是顾及两兄弟的情分,不致叫罪都让大皇子受了,反让他受宫中人看贬。” “可因为大皇子倒叫自个儿年幼的亲生子受罪,这……”沁芳不理解。 “你当良妃是个傻的?”太后笑着看了沁芳一眼,“她让两位皇子在紫宸殿受罚,一来可以叫两个孩子亲近父亲;二来也叫进进出出的大臣们看宫中规矩之森严,皇子做错亦是如此,何况天下人?这是表率,日后若有重臣家族子弟胡作非为,仅凭这一点便能叫昀儿有底气出手抵制。再说两个孩子一同作伴,就算是受罚,那也不致太难捱。” 沁芳恍然大悟,“前些日子平国公府的二公子强抢良家女,事后还有大臣说其父兄皆在北境抵抗外敌,功劳甚为伟,劝言陛下从轻处罚。眼下有了两位皇子做表率,想来也无人敢置喙什么了。” “正是这个理。”荣太后笑叹:“良妃能将后宫管好,也能替昀儿在前朝分忧。你总说昀儿有些偏疼幼子了,可就凭良妃这份能耐,她们娘俩的荣华,就实在应该。” “是奴婢片面了,眼下看来,即便陛下有所偏爱,可良妃娘娘却是个格外明事理的。” “是啊,”太后理了理袖摆,“唉,闲来无事,你也随我去紫宸殿走走罢,我去瞧瞧那两个孩子去。” 太后到的时候,俩娃正在老父亲的指导下“奋笔疾书”。 吴英正要通报,太后朝他递了个眼色,他就连忙将脱口而出的话使劲儿憋回来。 太后轻脚走过去,站在侧方看了看两人手下的宣纸。 唐宽毕竟五岁了,白嫔平日里教过一些,握笔是会的,可字迹就格外的……不拘一格了。 至于唐泽,那胖乎乎的小手,连握笔都费劲呢,唐昀在一旁教他,他就认真地听着,那小脸儿紧绷得哟,太后瞧着不禁发笑。 唐昀回头,见是太后,连忙领着两个小子起身来见礼。 “母后安康。” “皇祖母安。” “皇祖母安~” “陛下政务繁忙还腾时间出来教授他们握笔习字,哀家见了也动容。”她方才见父子三人同框,画面之温馨,叫她都心暖不已。 唐昀摇头苦笑,“泽儿还不会握笔,说是罚他,倒像是罚我了。母后入内殿安坐罢。”他引着太后往里走,两个小娃娃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可爱的哟。 太后就停下来,一左一右各牵了一个,心满意足地进内殿。 内殿里地龙烧得更旺一些,太后拉着两个小孙儿在身边,心头暖得不似身在深冬之节。 “抄书可累呀?”太后慈眉善目地问两个。 唐宽虽不经常见太后,可他素来胆子大,太后又和蔼,他就摇头回话,“孙儿不累。顾娘娘和母嫔说,有错就要改,孙儿打碎了父皇的砚台,就该受罚。” “恩!”小唐泽重重点头,脸一绷就跟缩小版的他爹一样,严肃得可爱,嗓音还脆生生的,“该罚!” 太后笑得乐不可支,看一旁的唐昀,“瞧瞧这两个,都是懂事的好孩子,良妃和白嫔,教得极好。” 唐昀也颔首,“是,儿子正想着要赏她们一些什么。” 太后笑着点头,摸了摸两个孙儿的头,“你们两个累了好一会子了,去歇一歇玩一玩罢。” 两个小的就被吴成带着离了内殿,去配殿里头了。 太后目送两人出去了,才坐正身子笑道:“要赏啊,就赏大的。” “母后的意思是?” “眼下秀女初选已过,等翻过了年关去,过了经审终选,势必就有好些个秀女要入宫来。”太后一字一缓,亲和又持重,“从前宫中人少,便是贤妃良妃还有龚嫔一同管束着,倒也不甚繁杂。可如今人既多了,管束也多要费心劳神,未免日后出差错,宫中无后,少不了便要一个皇贵妃或是贵妃来统筹后宫事。” 唐昀颔首,“母后说的是。” 太后顿了顿,继续道:“再者,后宫里的这些个嫔妃,都是从王府和东宫就跟着的,总归都是有资历的,却大都是美人才人之位。这次秀女里,好些是重臣勋贵之族的贵女,等入了宫,位份不会低了。若是新人的位份太高过服侍许久的人,岂非叫她们心生怨气?于后宫和睦,总是不利的。” “母后思虑周全。” “还有裴氏。”太后说到她时,忍不住叹气,“裴家人这次在边关立了功,若是其他人都动了,也不能薄待了她。” 闻言,唐昀眉心微皱。 北境战事骤然告急,裴庆驻守的城池被大举进攻,敌军之众,胜于守军之倍,可他愣是死死护住了,赶在褚崖的援兵到达之前就击退了敌军。 裴氏以一己之力击退来犯,谁人不赞一句裴家人勇武?这也是前几日裴庆之弟裴兴犯事,许多人叫轻罚之故。 裴家这一役,更是俨然推翻他之前的猜测。 可裴家在北境的事情上,真的是从来就光明正大,一心为国吗? “儿子晓得了。”他眸光微闪,“只是这些年贤妃良妃和龚嫔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再加人进来管理后宫,未免再叫后宫不宁,儿子觉得,不管位份如何变,还是以这三人为首,管束后宫。” “这是自然,”太后笑道着:“这几年,你一心扑在政事上,后宫的事情上,她们三个也劳苦功高,万不能亏待了。” 第212章 拒而不受 母子俩正说着呢,外头吴英眉开眼笑地进了门,“陛下、太后,良妃娘娘给两位小皇子送吃食来了。” 唐昀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快请良妃进来。” 顾青昭是冒着风雪来的,鬓边还沾染了一丝雪色,她进门见太后在,很是惊喜,“陛下万安,太后金安。” “快来,别冻着了,快来喝盏热茶暖暖身子。”太后招手叫她上前,御前女使墨竹很快就奉了热饮子来。 紫宸殿里因着她的到来,顿时喜意洋洋,气氛都格外融洽。 而此时的凤华宫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医师的意思是,我这么些年不曾有孕事,是因为喝了避子之药?”方采女震惊不已,“可我从未误服过,医师是否是诊错了?” 女医是随着裴夫人进来的,闻言皱眉很是不悦,“我为夫人诊治多年,绝不会有错。” 裴夫人此时也缓缓放下了茶盏,轻飘飘看了方采女一眼,“你大可放心,兰医师是我平国公府的座上宾,比之尚药局的医师们也不差的。” 方采女自知失言,忙赔罪,“兰医师勿怪,实在是我太过讶异了些。” 裴嫔狠狠蹙着眉头,“你连自个儿到底吃没吃过那些药竟都不知晓?你再仔细想想。” 方采女努力回想了好半晌,可总是没有眉目,过了许久,她才道:“我的饮食虽是出自尚食局,可尚食局的人绝不敢做此等大逆之事。除此之外……”她皱紧了眉头,“每次侍寝后,御前的女使墨竹总会给我递一碗温养的补药……” “你就这么确定那是补药?”裴夫人不动声色问道。 方采女自个儿也纠结了,“那毕竟是御前女使给的……”她料想:“总不会出错。总归不会是陛下所为。” “宫中子嗣单薄,陛下自是不会做此事。”裴夫人冷笑着意味深长道:“可是旁人,那可就不见得了。” 裴嫔挑眉,附和着道:“本宫记得,那位御前的女使墨竹,似乎很是亲近良妃。” 话已至此,就由不得方采女不多想了。 见她垂着脑袋沉思,母女俩对视一眼,眼中带笑。 入暮前,裴夫人离宫,临走时,拉着裴嫔正色嘱咐:“你父兄在北境为你做足了打算,你复位是迟早的事。你可要争气些,万不可辜负整个平国公府为你所作的一切。宫权、子嗣,待你复位后都是重中之重,定要死死抓住了。” 裴氏重重颔首,眸光坚定,“是,女儿知晓。” 等她复位,什么良妃贤妃,她会一个个慢慢收拾。 送走裴夫人入殿,方采女还在一旁候着,裴嫔看了她一眼,“你放心罢,只要你下一回侍寝时,将那补药寻得一些来让兰医师琢磨一番,定能为你研出解药来。待解了如今困境,以你的恩宠,要怀上龙胎,并非难事。”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方采女激动不已。 “行了,你先回去罢。” “是,嫔妾告退。” 浅拂就在门口,见方采女兴高采烈地离开,不由心中疑惑。 方才三人在里头究竟说了什么? 正思考呢,就听见里头裴氏唤她,她忙收了思绪,埋头进了内殿。 夜月清冷,关雎宫内烛火轻晃。 “今日在紫宸殿,母后提及选秀之事,说起后宫嫔妃位份的事情来。”他轻揽着她的腰身,轻声说道:“母后的意思是,在秀女终选之前,要大封后宫。” “陛下登基之初,诸位嫔妃位份便低,如今着实该升一升。”顾青昭漫不经心接了一嘴,回神后问他:“是不是裴氏也要复位了?” 这两日北境的战报,她有所耳闻。 “裴庆立了功,裴嫔也要复位贵妃了?” 唐昀摇头,“贵妃倒不至于,只是一个妃位,是不能少了。”他顺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不过我已打算封你为贵妃,统筹后宫。裴氏即便复位,也无法沾染宫权。” “贵妃?”顾青昭很是惊诧,“那齐贤妃呢?” “她可封淑妃,也算是复位罢。” 闻言,顾青昭连忙从他怀里起身,正色道:“陛下三思。”她虽感念于景安帝的信重,可此时此地她却万万不能担此重任,“齐贤妃论资历论家世论子嗣,皆该是后宫之首。陛下不宜立我为贵妃。” “为何不能?”唐昀蹙眉,“你在我心里,早就是贵妃之资,这些年我已然很委屈你了,不过是个贵妃而已,你如何不能当得?至于贤妃,我也不会亏待她就是了。” “陛下听我说。”她缓缓道:“御史大夫早年已然致仕,眼下晋国公跟着荣退,虽然陛下厚待了齐氏和荣氏,可在外人眼里,两族终究是不及鼎盛之期。眼下太后犹在,陛下若封我为贵妃,居于齐贤妃之前,委实不妥。” “顾家得陛下提携,父兄仕途顺畅,我已然感激万分了,恳请陛下,定要以齐贤妃为贵。” 顾青昭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可见出自真心。 见她如此,唐昀实在不理解,“纵然你有那么多的说辞,可昭儿,做贵妃不好吗?” “贵妃是好,可眼下并不适合我。”她浅笑,眸光微弯,眼里映照了熠熠火光,亮得灼人,“陛下心里有我就行,贵妃之位,还是给齐贤妃罢。” 唐昀垂眸,并未立刻应下。 翌日一早,唐昀来慈安宫请安。 “你说良妃自个儿不愿意做贵妃?”太后缓缓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虽是问句,语气里却没太多惊讶。 “良妃举荐说,要贤妃晋封贵妃。”为着这个,他一晚上没睡着,眼下都是青黑的。 “这丫头。”太后笑着摇头,补充道:“聪明,又会审时度势,你这是捡到宝了呀。” 唐昀狐疑,“母后为何如此说?” 之前他说要晋封良妃的时候,太后是很支持的,可眼下良妃拒绝了,太后也支持。 荣太后笑了笑,轻轻放下手中茶盏…… 第213章 淮阳王妃进宫 “良妃伴你多年,膝下有子,在管宫之事上也诸多功劳。若要封贵妃,确是可行。可于她,也不见得尽是好处。”太后缓缓道:“就拿眼下裴家来说罢,若是叫良妃坐了贵妃的位子,你觉得裴家会没有怨气?其他家族裴家或许得罪不起,顾家却未必。顾家父子虽说是才能之辈,却无甚显着功绩,甚至连重臣都算不上,并不能为良妃保驾护航,他日若是出差错,说不得还要牵扯良妃来。宫中无后,贵妃就是后宫之首,眼下又正值选秀,权臣勋贵之女汇集,贵妃之位看似是好处,可未尝又不是一个活靶子?” 这些事情,唐昀并非没有思虑过,可他想:“昭儿的母族虽弱势,但有朕在,谁能欺负了她还有顾家?” “有陛下的庇护自是好事。”太后垂眸浅笑了一下,复而抬眉看他,“可至少,于眼下的良妃而言,做贵妃所带来之坏处可比益处多多了。” 唐昀垂眸沉思了许久。 太后笑了笑,摆手道:“贵妃的事情,暂且不提。其他几位后妃的位份,你可有打算了?” 唐昀回神,颔首,“龚太傅为大邕辛劳多年,龚嫔在后宫亦是出力不少,儿子想,就晋龚氏为贤妃。这些年南楚与大邕交好,良妃之位虞嫔也是当得的。” 太后顿了顿,叹气,“既如此,白嫔你就不能薄待了,好歹她育有大皇子。” 白氏,终究出身太低了些,太快晋位为妃,只怕前朝诸多非议。 “母后放心,儿子会重视宽儿。”毕竟是长子,即便日后不登位,也不能叫他叫人轻慢。 一晃便是除夕。 一大早,淮阳王夫妇就进了宫,手边还牵了个两岁余的小囡囡。 两年前才大婚,淮阳王就携妻赶赴西北,前几日他才受召回京述职,如今乃是回京后头日入宫。 景安帝特地留了淮阳王在紫宸殿说话,淮阳王妃付氏则入了内宫拜见两宫太后。 两岁的静宜郡主一来就喜欢上了在慈安宫的唐泽,在西北大大咧咧的姑娘,到了他跟前就扭捏起来,一边害羞得很,一边又想看唐泽。她自以为很收敛,殊不知那娇羞的小模样,全被太后顾青昭等人看了去。 付氏很是不好意思地道:“静宜在西北被殿下和妾身惯坏了,太后娘娘、良妃娘娘见笑了。”她忙扯了扯自家女儿,“静宜,乖乖坐着,在太后面前,怎能无礼。” 才两岁的小静宜听不懂什么是无礼,她就觉得眼前这个小哥哥生得好看,就想多看看。 付氏哭笑不得。那可是陛下心尖尖儿上的三皇子啊!她家女儿倒看人准。.qqxsΠéw “唉,这有什么。”荣太后最喜欢小娃娃了,一下见了两个可不要眉开眼笑了。“咱们大的和大的说话,小的自然也有自己的玩乐。”太后想着想着笑意更深,“说来论辈分,小泽儿还是静宜的侄儿呢。” 这么一说,顾青昭和付氏都笑了。 淮阳王是皇叔,算起来,静宜郡主才是如今陛下的同辈呢。 “侄儿?”静宜郡主年纪还小,咬字不甚清晰,她皱眉,问自家娘亲,“阔以次吗?” 慈安宫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子,而后就听见太后开怀的笑,付氏简直要无地自容了,忙教导道:“侄儿就是你伯父的儿子,是你的小辈。” 小静宜“哦”了一声,可包子脸皱成一团。 什么弯弯绕绕的,听得头大,反正是没听懂。 太后笑着道:“你就别拘束着了,你好不容易回京,静宜也是初次入宫,就叫泽儿带她去玩一玩罢。” “正是呢,今日要在宫中待一日呢,静宜郡主这样小,哪能让她和我们一直这样干坐着,岂不要憋坏了?”顾青昭笑着招唐泽过来,“泽儿,你领着郡主去找你姐姐哥哥们玩。” 唐泽从软榻上下来,乖乖颔首,“好。”说罢,躬身朝荣太后和顾青昭拱手,“皇祖母,孙儿告退。” 付氏瞧在眼里不由咋舌,瞧着良妃娘娘的三皇子比她家静宜高了也没多少,可这一举一动间显露出来的皇家礼仪,像是刻进骨子里似的。 才这么小的娃娃行礼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真不愧是良妃娘娘家的。 反观她家静宜,一听要和小哥哥一起去玩,连她这个娘也抛在脑后了,高高兴兴就跟着走了,都不跟她道别,实在叫她心塞。 太后见她看着两个娃娃离去的身影皱眉,就忙招呼了身边的人来,“皎月啊,你跟着三皇子还有郡主去,要细心照看着。” 皎月是慈安宫的另一位掌殿女官,素来稳重又亲和,闻言微微福身,“是,太后。” 太后笑看着付氏,“你放心。有皎月和良妃身边的丹青看着,不会叫小郡主出事的。” 付氏忙谢恩,太后亲手扶了她起来,轻拍着她的手道:“这两年你跟着淮阳王在西北,很是受苦了。哀家这里原有三罐子碧玉生香膏,一罐之前被贤妃求了去,余下正好给你用。” 付氏闻言受宠若惊,连忙推辞,“妾身受陛下和太后恩典才能用殿下一同前往西北,不致夫妻分离,这已然是莫大的恩典了,如今怎能还受娘娘这样贵重的东西。” 碧玉生香膏乃是尚药局研制出来的美容养颜的好东西,千金难求,甚是珍贵难得,皇室每年也才得十小罐罢了。 “西北清寒,太后这是心疼王妃。”顾青昭笑着道:“王妃可莫要推辞了。” “良妃说得很是。”太后也道:“哀家老了,这些东西用与不用也无不同,你还年轻,正是爱美的年岁,更要好好养着才是。” 世间哪有女子不爱美呢? 付氏也是如此,又有顾青昭从旁劝着,她推让两番后才收下了。 太后笑眯眯地颔首,“瞧着日头不早了,哀家有些乏了,就让良妃陪着你去寿安宫见礼罢。” 付瑶与顾青昭本有渊源,她又实在有些惧怕寿安宫的李太后,如此这般,最是妥当。 寿安宫李太后虽不近人情,可对顾青昭却很礼遇,这是其他后妃都没有的待遇,是以在顾青昭的带领下,付瑶跟着一路顺畅地到了寿安宫内殿,见到了李太后。 第214章 礼尚往来,王妃交心 “太后娘娘万安。”两人一同福身。 李太后第一眼只看顾青昭,“良妃来了,坐罢。” 顾青昭却并未立马落座,退后一步给她介绍道:“太后,这是淮阳王妃,几日前才回京,陛下特许叫王妃入宫拜见太后。” 这话后半句说得精妙,明里暗里告诉太后这是景安帝都重视的臣子之妻。 李太后这才瞥了她一眼,眸光幽幽的,“淮阳王妃也是当年选秀时的秀女罢?一晃这么些年了,出落得倒是愈发好了。” 付氏盈盈又一福身,“多谢太后夸赞,当年大殿上妾身曾遥见太后一眼,当时只觉威严得紧,叫人心生敬意。而今实实见了太后,妾身更生敬仰。” 因着昔年秀女邱尽霜的事情,太后对淮阳王妃是没什么好印象的,可如今见她这样会说话,还是顾青昭带着来的,这气就消了几分:“既是皇家人,也是自家人,也别拘着礼了,坐吧。良妃来,坐哀家身边罢,跟哀家说说明年选秀的秀女都有哪些。” 顾青昭挨着李太后坐了,见她有意冷落付氏,便嗔笑道:“秀女名册明儿臣妾就给太后拿来,一一读给太后听。臣妾可是听说淮阳王妃今日入宫来给太后备了好礼,听说西北花样多,臣妾可是好奇呢。” “哦?”李太后正眼看向淮阳王妃。 付瑶知晓今儿要入宫,也是早有准备:“妾身想着,娘娘身为太后,世间好物皆不入眼。这些年在西北,妾身寻得了些有趣的玩意儿想要呈给太后,望太后喜欢。” 西北虽然偏僻苦寒,可邻壤颇多,许多好看又珍奇的首饰是宫中都难见的。 譬如鹅卵石大小的西洋怀表,或是能将数里外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的“千里眼”,这样的东西,就是李太后见了也是喜欢的。 付瑶也不敷衍,给李太后的东西足足有两个四四方方的红木大箱子,一个个地看下来,李太后瞧得眼花缭乱了,人也高兴了。 “淮阳王妃有心了。” 见哄好了这尊大佛,付氏心中长舒一口气,“娘娘喜欢就好。” 等出了寿安宫,付瑶还一阵阵后怕,“今日好在有良妃娘娘在。” 饶是她再好的心性呢,李太后可是个不肯讲理又实在尊贵的人物,她从前也算间接被李太后不喜过,从还未踏进寿安宫开始,她心“砰砰”跳着就如擂鼓了。 “要不是有娘娘引导,妾身方才怕是要如坐针毡了。” 进寿安宫之前良妃嘱咐她多说好话,果真李太后吃这些。 顾青昭摆了摆手,笑道:“邱氏女嫁进李家,太后自然要顾着她,你之前也只是被迁怒罢了,太后也是个面慈心软的。” 付氏颔首,心里却犯嘀咕。 李太后或许是个面慈的,可绝对不心软。 今日她能感觉到,自己要是哪句话说得不妥,只怕就要被早早“请”出寿安宫了。 唏嘘之余,她只能感慨良妃着实是个极有能耐的,连不给任何人脸面的李太后都喜欢她。 “这些年妾身虽在西北,却也听说好些娘娘的事情。”她笑着:“还未恭喜娘娘,不日就要晋位淑妃。” 虽说淑妃良妃都是四妃之一,可淑妃位列四妃之首,分量自是不同的。 顾青昭莞尔,“说起来我也给你备了一份贺礼呢,本是打算给小郡主做诞礼的,眼下好了,小郡主都两岁了,就加上生辰礼一并给了,王妃可不要嫌我躲懒。” “怎么会。”淮阳王妃很是惊喜,良妃主动示好,她简直求之不得,“是妾身要谢娘娘才是。” 两人一同说话,竟是觉得从未有过的投缘,索性也不坐轿辇了,一同走着散心说话。 “这些年妾身总想及那年娘娘护我之事,昔日之恩,实在叫妾身感念,这些年却未曾报答,实乃憾事。自嫁人后,长白书院的事情就搁置了下来,前些日子恩师来信,叫举荐人入书院任女夫子。妾身想,娘娘的妹妹顾二姑娘精于四书六艺,论才气,当推为当朝闺阁女子之首,若能寻得顾二姑娘入长白书院任教,亦是书院学子们之大幸。” 闻言,顾青昭心中微动。 长白书院在当代女子中的影响力毋庸置疑,青影也曾透露过对长白书院的向往,若是…… 她端着笑道:“王妃谬赞了,青影也只是涉猎一二罢了,怕是会辜负王妃所托。” “娘娘实在太过谦虚,顾二姑娘才誉满京城,哪怕是崔院长,也不吝夸赞的。” “既如此,今儿青影也要入宫参宴的,到时我问问她的意愿。” 付氏连连颔首,“娘娘此言甚是。一切还是要以顾二姑娘意愿为先。” 顾青昭宛然一笑,“宫宴还要一会儿才开呢,王妃先去我关雎宫坐坐罢。”m.qqxsnew “妾身求之不得呢。”能与良妃交好,淮阳王妃自然巴不得。 两人一路走着,只听付氏道:“说起来今日承恩公世子夫人也该来的,方才在太后那儿竟是没见着。” 这个昔日的仇敌,她还是记得的。 顾青昭猜测:“许是耽搁了,进宫晚了些。” 两人一同入了关雎宫,而两人口中的承恩公世子夫人邱氏,此时正领着自家女儿入了御花园。 一旁的侍女焦心不已,“夫人,咱们要不要早些去寿安宫,若是太晚了,怕是太后娘娘要责怪的。” 邱氏正牵着女儿赏花,闻言全无半点惊慌,“宫宴还早,我可懒得去寿安宫受罪。” 太后虽然还算喜欢她,可自打她嫁入承恩公府起,太后总看她不惯,每每她到了寿安宫,势必要被说教一番,她实在懒得伺候了。 侍女闻言很是困惑,“既如此,为何夫人一早就入了宫?太后若是知道了……” 来了宫里又不去寿安宫,既然如此何必来早呢?还一心往这连接前朝后宫的御花园扎。 侍女这话说到一半就被邱氏瞪了一眼被迫止住。 “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下人这么多话做什么?再要废话,小心我叫人牙子将你发卖了去!” 侍女慌了,连忙求饶,“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邱氏冷嗤一声,将女儿的手递到她手里,“好好牵着姑娘。” 侍女唯唯诺诺,“是。” 邱氏瞪她一眼,转身正要去寻花,却冷不丁看到假山背后藏着个孩子。 邱氏皱眉,“谁!滚出来!” 第215章 御花园闹剧 对方不见有动静,邱氏便径直走过去。只见假山后头一青衣侍女将一个女孩子死死护在身后,见她来了,侍女也怕得罪不该得罪的人,遂屈身福礼道:“这位夫人,我与我家郡主只是路过,并非有意偷听。” 邱氏打量了两人的穿着,见并非是宫中的服饰,目光便不屑起来,“郡主?是哪家郡主啊,本夫人怎么从未听说过。” 她因着是太后侄儿媳妇的缘故,在宫中经常走动,莫说郡主了,哪怕是个县主,她也是认得的。 可这侍女口中的小主子,她却从未见过。 可见只是如南陵王府那般从封地赶回来的,并非什么要紧人物。 这样一想,邱氏更是无所畏惧起来。 那侍女如何看不出她的傲慢,沉吟了片刻,轻声道:“我们是淮阳王府的,今日是初次进宫,若是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淮阳王府并非籍籍无名,她本以为爆出淮阳王府的名儿来,对方能有些收敛,不再计较,可谁知邱尽霜一听,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淮阳王府?”她眸光似毒蛇一般看向侍女身后的小女娃,“付瑶的女儿?” 侍女蹙眉,“夫人认识我家王妃?” 既是认识,为何不带府族之前缀,倒这般无礼的直呼名字? 邱氏冷笑,“我是认识淮阳王妃,可却不知淮阳王府何时添了个小郡主,你怕不是为了逃避责任,故意诓本夫人的罢?”她视线一直盯着静宜郡主,看着那张和付瑶有三分相似的脸,就恨不能冲上去撕烂了,“今日除夕宫宴,你二人却鬼鬼祟祟在御花园,行迹实在可疑。蓝印,去寻宫廷护卫来,将这二人轰出去。” 因着是宫宴,宫中护卫比平日里多了大半,邱氏这一嚷嚷,便有两个护卫匆匆而来。 “夫人,不知有何事?”两护卫认得她,毕竟是寿安宫太后的侄儿媳妇,两人很是尊敬。 邱尽霜指了指对面的两人,“这二人行径可疑得很,本夫人怀疑她们别有用心,御花园是何等重地?你们快将她们带离此处。” 闻言,青衣侍女惊得瞪大眉眼,忙将静宜郡主护在身后,“谁敢!我们是淮阳王府的。” “哦?是吗?”邱氏皮笑肉不笑,阴恻恻地问:“你们可要淮阳王府的腰牌?可能自证身份?” 青衣侍女咬唇,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只怕是跟淮阳王府有仇的。她们主仆是随王妃一同入宫来的,根本无需向谁自证身份,即便后来郡主跟着三皇子出来了,也是如此。才她只是陪着小郡主出来上个净房罢了,谁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腰牌正好不在身边。 “我家小郡主方才是从揽月台过来的,揽月台里几位皇子和大公主都在,皆能证明我家主子的身份。你们若不信,跟我们去一趟揽月台就知晓了。” 邱尽霜勾唇直嗤笑,“三位皇子何其尊贵,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何况三位皇子如今应该在甘露殿,怎会出现在揽月台,你即便撒谎也不过过脑子吗?” “我并未撒谎,皇子公主们之所以在揽月台,是因着太后和良妃娘娘吩咐叫领着我家小郡主玩耍。” “呵,真是好笑。你当你家主子多金尊玉贵呢?还说什么太后和良妃吩咐,当真是荒唐。”邱氏眉眼一竖,望向两护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将这满口胡话的人赶出宫去呀。” 侍女没想到她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人还是不肯放过。 她连忙抱紧了静宜郡主,狠狠瞪着邱氏。 两护卫朝邱尽霜拱了拱手,严肃道:“夫人,今日是除夕宫宴,宫中多贵客,亦有好些从封地或是边关赶赴回京的重臣家眷,一时不认得也是有的。不管这二位是否是淮阳王府之人,卑职等无权将其逐出宫。” 两人又不是傻子。 单看这主仆二人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大家族的人,这承恩公世子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却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听这侍女话语里的意思,没准还真是淮阳王府的,那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两护卫就软下言语来对着静宜郡主两人道:“御花园人来人往许是难寻路,揽月台就在前头,吾等亲送二位前往。” 青衣侍女这才松了口气,“有劳二位大人。” 邱尽霜不敢置信,这两人居然不听她的,反倒去巴结付瑶的女儿! 她顿时怒火中烧,威胁道:“你们二人可别献错了殷勤,难道不怕上头怪罪吗?” 护卫哥俩顿时乐了,他们可算看出来,这世子夫人就是要来找茬的。 本来他们还对那二人淮阳王府身份存疑的,如今却几乎可以确凿了。 “夫人,卑职等的上头是陛下,今日筹办宴会的乃是良妃娘娘。吾等只听命于陛下和良妃娘娘,夫人若要责怪,等卑职等禀明了陛下和娘娘再降罪不迟。” “你!”邱尽霜自打嫁入承恩公府,这还是头一回这样被人下面子,她怒不可遏,“你们仗着身后有良妃撑腰就如此胆大妄为,待我禀明了太后,可要与良妃娘娘细细说道说道。” “谁人在此大放厥词!” 一声厉喝破空传来,掷地有声得叫人为之心神一颤。 邱尽霜扭头望去,顿时惊诧万分。 竟是慈安宫的皎月姑姑领着几位皇子公主前来了,那一声呵斥自是出自皎月之口,前头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可不是正是唐宽兄弟几人。 护卫们连忙拱手行礼,“殿下。” 唐泽直直走向静宜郡主,见她有些受惊的模样,顿时板着脸看向邱尽霜主仆,唐宽则叉着腰一副凶狠的样子,“就是你们抹黑良妃娘娘?” 邱尽霜自诩是太后族人,便素来将自己视作皇族之人的。可在正经皇子公主们跟前,她哪里敢大呼小叫,尤其还有个皎月和丹青在一旁冷眼看着,顿时便没了方才凌厉的气势。 “这,大皇子何出此言?” 第216章 身份变迁 “哼!”唐宽是小,可她不傻,一瞧这女人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皇子公主还小,女官里头皎月是颇有资历的,她向前一步,灼灼目光看向邱氏,“这位夫人想来是承恩公府的世子夫人罢?不知为何在如此大贺之日于宫禁之中为难淮阳王府小郡主?还言语无状,肆意造谣良妃娘娘的不是。还请夫人解答。” 皎月和沁芳是同样资历的人,她这样的身份,就连景安帝都要被看在荣太后的面子上礼让一二的,何况是一个小小的世子夫人? 沁芳亲和,可皎月执掌宫正司,是个实打实严厉得人物,几句问话句句犀利,直叫邱尽霜胆战心惊。 “原来这位当真是淮阳王府的小郡主呀?”她顶着皎月冷峻的视线煞有介事道:“我是当真不识,还以为是什么人冒充了淮阳王之女,这才出言劝阻两句罢了。不过是个误会。” “夫人口口声声一句误会,就想掩盖方才之恶行吗?”侍女愤愤不已,“若非二位大人明是非,诸位殿下又及时赶到,今日我家小郡主岂不是就要被当作行迹鬼祟之人给赶出宫去了?” 邱尽霜没想到自己都给了台阶下了,这侍女还如此逮着不放,她阴冷的眸光投向侍女,“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都说了是一时不识了,你一个侍女,胆敢在本夫人跟前如此大呼小叫?” 侍女自知是低估了这人的无耻程度,更是愤恨,“你!” “苓台。”正僵持不下之时,对面走来一行人。 众人皆惊,连忙福身问安,“良妃娘娘万安。” 侍女苓台连忙牵着小郡主上前去,“王妃,良妃娘娘。” 小静宜一见娘亲来了,就瘪着嘴扑上去。淮阳王妃忙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 顾青昭见小静宜委屈成这样,眸光就冷了下来。 “丹青,怎么回事?” 丹青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清楚。 顾青昭这才看向对面那打扮格外精致的妇人。 女子认真打扮,本是实在应该的事情。可这邱氏的装扮给人的感觉,却很不同。 虽说出席宫宴是家宴,不必穿礼衣,可知礼节的妇人都晓得要穿庄重的衣裳,偏这邱氏穿了身格外鲜亮又显腰身的鹅黄色束腰襦裙,尤其襦裙开领处又放得格外低一些,上到发髻头饰,下到露出裙边的鞋尖,说是像闺阁女儿的装束罢,却又太过风情了些,说是妇人打扮罢,又带着一股子往幼龄了打扮的架势来,处处都露着一股子似有似无的妩媚来,显得不伦不类。 知道的晓得这是参加宫宴,不知晓的,还以为是来参加选妃宴的。 可选妃也不这样啊。 顾青昭眉眼微挑,“本宫与淮阳王妃一个时辰前还在寿安宫给太后娘娘问安,淮阳王妃还特特问起世子夫人可否进宫,本宫只道世子夫人一大早就进了宫许是在何处被绊住了脚,如今看来,许是冬来御花园寒梅吐蕊,世子夫人也流连忘返了呢。” 良妃知晓她早就进宫了?! 这一番话说得邱尽霜面色顿变,她脸色极为不自然,像是极其费力才挤出一个笑来,“良妃娘娘说得是,都是臣妇太过贪看了。只顾着赏景,倒是忘了吉时。” 邱尽霜就是这样一个欺软怕硬之人,付瑶见了忍不住冷笑,“多年不见,世子夫人虽嫁了人,却和从前一般无二。” 邱尽霜从前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这话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话。.qqxsnew 邱氏咬唇,“我是未曾变过,淮阳王妃自打嫁入高门,倒是越发盛气凌人了。” 两人从前不睦,可都是秀女,并无多大区别,可如今再见,却是身份截然不同了起来。 一个是无权无势的承恩公府世子夫人,一个是手握西北兵权,受尽重用的淮阳王之妻。 身份不说云泥之别,也是大有不同。 “世子夫人这话实在得很,方才有人来回话,说是御花园里有人仗着身份为难幼女,我道是谁这般能耐,却没想到来了竟见到故人。”付瑶从前遇到邱尽霜是能避就避,即便当了王妃她也是这个想法。可邱尽霜这无耻的,竟然欺负到她女儿头上来了。 是可忍熟不可忍? “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子呢。”唐宽冷哼。 邱尽霜脸色就跟吃了砒霜一样难看,“方才我已经解释过了,是不认识才生出的误会,淮阳王妃仗着人多势众有人撑腰,就要欺我孤儿寡母吗?” 说到“有人撑腰”四个字时,她目光朝顾青昭那里看了看。 这话实在不讲理,莫说旁人了,就是那两个护卫都有些看不下去。 什么时候施暴者随便委屈两句还成为受害人了? 顾青昭唇角微勾,“宫宴快开始了,再在此处争执也是无益。世子夫人是太后母族之人,身份贵重,既然世子夫人觉得本宫偏袒,那此事本宫便做不得主了。”她伸手,招来丹青,“丹青去寿安宫走一趟罢,既是涉及承恩公世子夫人,自然该太后娘娘定夺。” 闻言邱尽霜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良妃娘娘!” 她忙上前,嘴唇微颤慌张道:“此事是臣妇之错,何必惊动太后娘娘。” 她死死咬住下唇,当机立断向淮阳王妃福了福身,“是我言行无状了,淮阳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莫要计较。” 付瑶不理解为何一听太后的名讳,方才还气势凌然的邱尽霜就这样妥协了。 趁她愣神间,邱尽霜仓促领着自家女儿就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付氏狠狠蹙眉,“她怎么……” 顾青昭收敛了笑意,眸光幽幽,低声道:“瞧着风光罢了。” 邱尽霜一心只想着入高门,可李家好进却难活。 有李太后这尊大佛在,她这个侄儿媳妇当真能活得松快? 不过邱尽霜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从头到尾她都乐意,如今这样,也只能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顾青昭并不会同情她。 付瑶更不会。 入暮时分,宫宴如期举行。 邱尽霜是陪着太后出来的,彼时已经换了一套秋香色的庄正衣裳了,往太后身边一坐巧笑嫣然的,倒引得几个不知内情的人好生羡慕。 顾青昭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丹青给她斟茶,问道:“主子真不打算和太后说了?依着那邱氏的性子,今儿这事,她定是要在李太后跟前编排您的。” “让她说。” 第217章 宫中有喜 “由着她说去。”顾青昭端起茶盏,并不畏怯。 丹青便退了下去,不再言语。 上首两宫太后和唐昀此刻都已坐下了。 荣太后仍旧是温婉的笑脸,“今儿是家宴,诸位莫要拘礼,一同高兴才是。” “太后说的是。”礼王为首的众人皆附和起来。 唐昀端了酒盏,遥遥向淮阳王道:“皇叔许久未曾归京,今儿定要与朕痛饮才是。” 淮阳王也豪迈,一端酒盏爽朗笑道:“臣在西北,早盼着与陛下同饮。”话毕,一大杯酒便下了肚。 看得一旁的淮阳王妃一愣一愣的。 许是宴会气氛好,唐昀和淮阳王一杯杯地喝,再有礼王、南陵王等人在,这你来我往的,大有要喝尽宫中藏酒的架势。 这边唐昀正喝完淮阳王的敬酒,吴英熟练地继续给他斟,趁着这个空档,唐昀低声问了一嘴,“今儿这酒是谁备的?” 除了头一杯是实实在在的酒,后面的多多少少都兑了水,且越到后面,酒味越弱。 吴英早有所料他会问,笑呵呵道:“回陛下,良妃娘娘说今儿淮阳王归京,陛下势必是要喝酒的,可明儿一早还有元日大典,陛下若是喝太多明儿定要受罪。” 唐昀下意识往顾青昭那儿望。 彼时她正耐心给唐泽喂奶糕吃,唐泽爱吃甜腻腻的东西,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顾青昭侧脸温柔到了极点,嘴唇微动,似是在哄唐泽多吃些。 娘俩相处和谐且温馨,隐隐隔绝了周围的推杯换盏、嬉笑欢闹。 这一幕撞进唐昀眼里,他只觉心都醉了,否则怎会这般温暖? “陛下,娘娘也是为了您好啊。”吴英的话将他从痴望中拉回来。 他不动声色收敛了视线,眼角眉梢都是笑,“良妃啊,就爱管着朕。” 这话像是炫耀。 吴英连连颔首,“娘娘自然是最在意陛下的。” 唐昀心情大好,“皇叔啊,来,继续喝!” 景安帝这样抬爱,淮阳王一边觉得荣幸,一边也慌啊。 他是知道陛下能喝的,可今儿这是怎么了,连歇都不让他歇,待会尿急可怎么办。 唐昀目光灼灼看着他,淮阳王咽了咽口水,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烈酒下肚,淮阳王脑袋里只余下一个念头: 陛下是真能喝啊…… 宴席过半,众人正和乐呢,王美人那边却出了差错。 “怎么回事?”顾青昭皱眉,周围的后妃们也慌得不行。 宫里才平静三年,这是又要出事? 绯紫才去后头看了过来禀报,“说是饮食不和,反胃难受。” 顾青昭心里正升起一个猜测呢,就听绯紫说:“方才席间,王美人滴酒不沾,说是不能喝,可从前王美人可是来者不拒的。” 丹青骤然惊诧:“不会是……” 同一时间,上头的唐昀就投了眼过来,目光肃然,“发生何事了?” 大好的日子,要是王氏胆敢在良妃筹办的宫宴上作死,他也不介意杀鸡儆猴一次。 人群中,王美人缓缓站起了身来,含羞带怯地朝唐昀福了个身,“陛下恕罪,臣妾孕中常有不适,惊扰圣驾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王美人有身孕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荣太后显见欣喜,唐昀膝下子嗣多,于大邕安稳是大益。 王美人是凤鸾宫的偏位,齐贤妃不情不愿地起身来,解释道:“回太后的话,王美人已有三月身孕,此前因怕胎事不稳才未曾言明。” 荣太后颔首,“这是应当的。” 嫔妃有孕是大喜事,一时间,大殿上都是恭贺之声。 “恭喜陛下。” “恭喜王美人。” 王美人抚着小腹喜滋滋地坐下来,满脸都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意,直勾勾地望向唐昀。 唐昀却不知为何,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可众人的目光看着,他也不能表现出不在意来,只能淡淡说了几句叫王美人孕中莫要多思多虑的话。 “主子。”丹青忧虑地看顾青昭。 顾青昭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众人贺喜之后,提了一句:“米尚食,既然王美人有孕,便将王美人席前的吃食都换一换。” 王美人复又起身来,“多谢良妃娘娘体恤。” “贤妃娘娘和良妃娘娘当真贤德。”席间,万老太妃赞了一句。 这样的赞誉于两人自都是好的。 可唐昀却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年的除夕宫宴,因着王美人突然爆出的孕事,气氛渐有些奇异起来。 宴后顾青昭回关雎宫,哄睡了唐泽,已是丑时的末尾。 本该歇在前头的唐昀却跟来了。 “陛下怎么这时候来了?”她诧异之余,忙叫底下人去备浴汤,“陛下喝了酒,我叫丹青去备水,待会子陛下快些沐浴了,还能睡会子。” 辰时正他便要去前朝主持元日大典,若是快一些,能睡满一个时辰。 虽然时间少,但聊胜于无了。 他看着她忙里忙外的忙碌,心里更有些苦涩来,伸手拉了她坐下,“我来看看你就走,你累了一日了,不必再忙活了。” 顾青昭想,他许是要回前头收拾,这才作罢。 “等大典过了,休沐好几日呢,陛下还怕没时间见吗?”她笑着劝道:“今日早些歇了才是应该。” 他叹气,目光追着她的眼,“怕你心里难过。” 顾青昭有些懵,“我难过什么?”她顿了顿,猜测:“陛下是说王美人?” 他没说话,她就知道是了。 这三年里,他来后头,大多时间都在关雎宫,按理确实是该她有孕事的,谁知王美人倒先有了。 “王美人有孕,我虽羡慕,却并不难过。我已有泽儿,已然是天大的福分了。至于日后……若还能有子女,我自然满心欢喜,若是命中没有,那也是没法子的事。陛下莫要为了这些事情伤神。”她说着又劝他:“宫中三年未有这样的喜事,王美人这一胎来得恰合时宜,陛下可莫要薄待了她,否则叫宗亲大臣们知晓了,可是要有闲言碎语的,于日后的四皇子或是二公主而言,也非好事。” 第218章 大封后宫 后妃有孕,她这样处处思虑周全,还来规劝他。 掌宫嫔妃贤良至此,他作为君王,是该欣慰后宫和睦的,可不知为何,胸腔里总有一股子升不上来压不下去的憋闷,直直堵在那儿,叫他整个人都觉得心里不舒坦,有些怨,也有些难受。 她不在意王美人是否有孕,是否因为心里对他的爱,本就不多…… 无爱才能无怨无妒不是吗? “陛下?”顾青昭在唤他。 唐昀怔愣了一下,回神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朝她笑了笑,“我晓得了。” 无论如何,他都舍不得在她跟前发脾气。 她作为嫔妃,无疑是极为出色的,她做好自己本职之事,还为他拉拢重臣家眷、教养儿子,委屈的是她,他又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对她生气。 昭儿定是爱他的,否则怎么会对他这样好呢? 即便不爱…… 不可能罢,他觉得不可能。 他笑着把她的手放到掌心里握着,“今日有一奇事,你想不想听?” 顾青昭好奇,“是何奇事?”仟千仦哾 “是淮阳王……” …… 夜色朦胧,宫外风雪已停。 宫墙底下,淮阳王妃吩咐着小厮扶淮阳王进了自家马车,自个儿随后跟了上去。 “启车!” 淮阳王喝得醉醺醺的,王妃一坐上来,他就无意识地跟着将身子挪过去,抱着她的腰身不撒手,“王妃,今日我好生高兴。” “殿下喝这么多酒,不高兴都难。”付氏白她一眼,气得不行,想捶人。 淮阳王在她腰间蹭了蹭,“陛下让喝的,我是臣子,怎么可以拒绝?敬酒是不能少的嘛。” “你还说?”付瑶那个气呀,“陛下就算了,南陵王和礼王,甚至是两个未满十岁的小王爷,你也非要去敬酒,你可真是能耐,等我回去,非得和母妃说上一说。” 万老太妃年纪大了,两宫太后离席后,她就获准领着小郡主出宫了,淮阳王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今儿心中欢喜嘛。”淮阳王还搂着她的腰,嘿嘿笑着,“我已经向陛下请旨了,永不纳妾。陛下允了。” 闻言,付瑶一愣,低头看他,“殿下是当真的?” 万老太妃老来得子,怕将淮阳王纵养成娇奢之人,王妃进门前,淮阳王后院没半个妾室通房。两人成婚不久也奔去了西北,因此这么些时候了,淮阳王还未曾纳妾。 可淮阳王乃皇室贵胄,受景安帝看重还手握实权,谁都想往淮阳王府塞人。甚至是在西北,也有下属企图将自家妹子或是女儿嫁给淮阳王为妾,入了京来有这样打算的人更是层出不穷。 即便付瑶再端庄持重呢,天下哪个正妻对妾室进门能做到无波无澜? 淮阳王正是知晓这点,这才快刀斩乱麻,一回京就忙将此事上奏了。 他笑意吟吟,“答应你的,自然当真。” 初去西北的时候,正赶上要出征。 沙场上刀剑无眼,他为救隋国公,不慎受伤。王妃怀着身孕,没日没夜地照顾他,平日里忙里忙外地照顾,亲尝汤药、亲手喂药,一边忧心着他的伤情,一边又要安抚稳住远在京城的老太妃,短短半月,明明是个怀孕的人,还瘦了半圈。 某日夜里他起身,见白日里稳重端庄的王妃为着他的伤哭成泪人,那一刹那,他便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了。 什么功名利禄,妾室偏宠,皆是身外之物。 “等年关过了,让静宜陪着母妃在京中,我们一同去西北,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叫你见着不愿见的人。” 闻言,付瑶怔了片刻,“御花园的事情,殿下都知道了?” 淮阳王沉沉应了一声:“那邱氏是个疯魔的,你不必理会她。李太后再心宽,也不会由着她乱来。你是淮阳王府的王妃,不必忍气吞声。” “我有何忍气吞声的。”付氏浅笑,“良妃娘娘处处护着,没人能欺负了我,最多在李太后跟前受些冷落罢了。” “你不知晓,静宜在西北无同龄的小孩子同她玩乐,眼下回了京城,倒和皇子公主们都玩熟了。之前我还担心留她在京里不妥,可见她这样快活,我也安心了……” 王妃碎碎念着,淮阳王听了不觉烦,甚至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夜更深了,月牙悬于树梢,寒鸦成双而过。 马车缓缓行着,马蹄声“踢踢踏踏”渐渐远离了皇宫,车内夫妻俩靠坐在一起,不知觉间一同入了梦乡…… 翻过了年关,诸事定后,唐昀于二月初杏花开遍之时,颁了大封后宫的圣旨。 以凤鸾宫齐贤妃为首,晋位贵妃,授贵妃金宝,掌尚仪局、尚功局; 关雎宫良妃顾氏,晋位淑妃,为四妃之首,掌尚宫局、尚食具; 凤华宫嫔主裴氏,复位德妃; 承德宫嫔主龚氏,晋位贤妃; 颐庆宫嫔主虞氏,晋位良妃; 怡和宫美人李氏、茯苓宫美人张氏、凤鸾宫美人王氏,晋位婕妤,茯苓宫采女方氏,晋位才人。 至此,贵妃已有,四妃之位俱全。 凤华宫内,裴氏看着手中复位德妃的圣旨,险些恨得撕了去。 殿内跪了一地的人,新晋的方才人惊慌不已,“娘娘息怒啊!圣旨已下,您莫要做傻事!不管如何,贵妃之位还缺,您尚有来日。” “是啊,娘娘,您莫要生气。”虞良妃坐在右侧首位上,也劝了一句。 裴氏冷冷瞥了她一眼,直叫心中有些幸灾乐祸的虞良妃心神骇了一番。 裴氏收回视线,平复了许久的心绪,这才将那圣旨递给浅拂,“妥善放着罢。” 她坐回宝座上去,将殿内跪着的人都清退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虞良妃今日穿了件桃红色的衣衫,夺目又耀眼得很,她抚了抚鬓发,笑着劝道:“娘娘往好处想,总归咱们都晋了位,也是一桩好事不是吗?” 反正她私心里,倒不情愿裴氏一下子复位贵妃去。 眼下这样就好,都是妃位,也没有宫权,谁也别看低谁。 第219章 永清伯府的丑陋嘴脸 裴氏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虞良妃此言也对。”她抚了抚袖摆处的褶皱,笑道:“今儿本宫也累了,你们退下吧。” “方才人留下。” 虞氏看了方氏一眼,而后起身,都在妃位上,她如今也不必给裴氏行礼的了,“德妃姐姐早些歇息罢,妹妹就先走了。” 方才人少不得福身,“恭送娘娘。” 等虞氏出了凤华宫,方才人就义愤填膺道:“娘娘,这虞良妃也太不懂规矩了。即便她身为良妃,可之前娘娘您如此提拔她,如今她起来了,竟如此不将您放在眼里。” 裴德妃眸光幽深,“本宫何尝不反感虞氏?可事到今日,本宫身边并无太多可用之人,尚需时日培养底下人。虞氏,还有用。” 方才人便不好再上眼药了,提议道:“秀女们不日便要入储秀宫和毓秀宫学习规矩,娘娘何不趁此……”她眸光闪了闪,道:“嫔妾听说幽州刺史之女夏衾今年也入了终选。” “幽州刺史。”裴氏沉吟片刻,颔首:“幽州可是个好地方啊。” 如今北境有异,紧挨北境的幽州便格外受重视了,若是能拉拢幽州刺史,何愁兄长在边关无人助力? “若是夏衾能成功入选,本宫也不吝提拔她。” 见裴氏面色好转,方氏继续奉承说道:“有娘娘相助,夏秀女当真是有福之人!” 裴德妃被恭维得十分舒坦,垂眼看她,“你倒是通透又聪慧,不枉本宫器重。” “能为娘娘分忧,是嫔妾的荣幸。” 裴氏很满意她的卑微姿态,索性多问了一句,“兰医师给你开的药可用上了?” 方氏忙不迭点头,“一直用着的,嫔妾真不知如何感激娘娘才好。” “好生用着就是了,本宫能为你寻药,其他的却帮不了你。若要有子嗣,还得你自个儿用心才是。说起来陛下倒是对你格外偏疼些,自打王美人有孕以来,除了关雎宫,陛下便只留宿过你那里。低位嫔妃里头,也唯有你得了晋封,连升三级,一跃成了才人。”qqxsnew 她倒没料到,方氏还有这份能耐。 如今的后宫里头,方舒儿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方氏的得宠,自然被后宫之人都看在眼里,就连白嫔也忍不住多关注了些。 “这方氏一下竟成了才人,之前真是小瞧她了。”白嫔愤愤了会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皱眉:“她到底是裴氏提拔起来的人,陛下这样重视,难道是因为裴家?” 顾青昭正拿着秀女们的名册在瞧,闻言想了想,笑道:“或许吧。” 可不正是因为裴家吗? 但绝不是白嫔所想的意思。 方氏位份越高,说明唐昀对裴家越发生疑了。养了这么久的人,到了该用的时候,自然要养肥一些。 可白嫔不知道啊,她那个心慌的,“姐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裴芸荷那个女人蛇蝎心肠,虽说方氏只是个小小才人,姐姐可不能不防。” 顾青昭见她脸都要皱烂了,只好道:“放心吧,方才人,我已有打算。” 总不好将唐昀供出来,只好先拿自己顶着了。 她继续看着名册,目光凝滞在一个秀女的名字上。 “沈娇?” 闻言,白嫔不可置信得很,“永清伯府那个沈娇?” 顾青昭正沉思着什么,白嫔就忙从她手里接过名册来瞧。 还真是! 这可叫她愤怒了,“这永清伯府早年投靠恪王坏事做尽被降了爵位,如今才过几年,就敢堂而皇之地推人来参加选秀了?真是不要脸!”说完她意识到什么,忙收敛了,“是我失言了,这位沈氏秀女,似乎是顾姐姐的表妹?” 绯紫丹青了脸色不好得很,“什么表妹啊,一群吸血鬼!昔年永清侯府是何等高傲,对我家主公主母也是颇为嫌厌十分看不起,当年若非永清伯府的人从中作梗,大公子又怎会孤身前往渝州江津那样的穷山恶水之地?如今侯府败落,府里好不容易起来了,她们倒恬不知耻地扑上来。” 顾家和沈家是实实在在的姻亲,顾家虽有意避免了如今沈家的来往,可架不住沈家人自作多情,常常以良妃母族之亲戚自居。 京中大多人是知晓两家的旧怨的,只暗笑永清伯府犹如跳梁小丑,可难保总有些被蒙在鼓里的,还以为沈家与顾家当真如何亲近呢。 “世上竟有这般恶心的人户?!”白嫔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绯紫丹青脸气得鼓鼓的。 顾青昭脸上没什么情绪,只眼底有一抹沉沉的冷色,“姻亲之族,当真是难立时斩断。” “前几日陛下还跟我透露,说有臣子上书,谴责顾家得荣宠后,便不顾往日亲族情分。字字句句都是针对顾家,说顾氏之人无良无德。我当时还疑惑,到底是御史台哪位臣子这样想不开,如今见了这秀女名册也算是知晓了。” 白嫔气得拍案,“这永清伯府当真是百般算计!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这么一手,岂非是要逼着姐姐你想法子让沈娇成功入选?” 沈娇要是落选,不管是何原因,凭朝堂上那帮人的性子,定会有人出声指责是顾青昭仗着得宠在唐昀身边吹耳旁风了。 选上也好,落选也罢,顾青昭都要平白惹上一身骚。 “姐姐,你可万不能让她们得逞。看沈家的举止,你若退了这一步,只怕更纵得他们肆无忌惮。”白嫔阴沉着脸,“我就不信,若是细数永清伯府那些成年旧账,陛下还能叫沈娇入宫?” 沈临却很忧虑,“可看这情形,永清伯府如今破罐子破摔,只怕是手里还有筹码不曾放出来。” 顾青昭冷笑,右手轻搭在扶手上,眸光森然,“他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永清伯府不是一直打着对我有养护之恩的旗号吗?我也不耐烦许久了,正好趁着这一回,一并清理干净了。” 白嫔手里还捧着秀女名册,闻言重重点头,“对付这样的无耻之人,何需讲什么情义。” 第220章 帝王之怒 她恨恨地翻看了两下,突然停住了,忙将自己看的那一页指给顾青昭看。 “司农寺卿之女荥阳郑氏郑英英?”她细思了下,问一旁的沈临,“我依稀记得,平国公夫人就是姓郑罢?” “正是。”沈临这些天也没闲着,秀女们的家世来历,她都是摸清楚了的,此时顾青昭一问,她便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来,“这郑氏秀女乃是裴夫人的母家堂侄女,亦是裴德妃的表妹。如今不过十六,及笄之前一直养在荥阳外祖家,去年年初才回的京城。据说……”沈临顿了顿,“据说容貌倾城、端庄有识,极得裴夫人喜欢。” 白嫔挑眉,意味深长得很,“这可就有意思了。裴德妃还未真正起复,裴氏和郑氏就合力送那么一个貌美的表妹进宫来参选,啧啧啧,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她兴致勃勃的,“姐姐你说,这事儿裴德妃知不知道?”.qqxsΠéw “除夕时的那份秀女名册乃是初定,好些名字还在斟酌,未正经添上去,这份落定的名册,我也是近几日才拿到的。”顾青昭莞尔,“想来德妃并不晓得。” “德妃自诩通晓后宫诸事,这样的事情,怎能瞒着她呢?”白嫔笑得蔫坏蔫坏的,“巧儿,你去把这个好消息放给凤华宫的人知晓。” …… 日头正盛,宣政大殿上也正因沈家和顾家之事吵嚷个不停。 原本这两家的事情,实在是无需拿到大殿上来议论的。 可奈何顾家出了个淑妃,淑妃膝下有陛下最宠爱的三皇子,而三皇子日后极可能登储位,这就叫百官都想掺一脚了。 门下省左补缺汪实此时正义正词严般说道:“臣要弹劾淑妃娘娘之父、国子司业顾玄及其妻室。” 他满腔之怒,言之凿凿:“久闻顾家有意怠慢沈家,年节不至,宗族不亲,就在前日清晨,新任永清伯夫人亲至顾府探望身为姊妹的顾夫人,不过几句话却被顾家夫人扫地出门。不管如何,顾夫人究竟是永清伯府之人,如今顾家凭着淑妃有了如今这地位就罔顾姻亲情分,何其荒谬?若非永清伯府,何来的顾夫人和淑妃娘娘?” 大殿上鲜见地沉默了许久。 汪实见状,更是觉得胜券在握起来,扬声道:“顾府此举,未免罔顾大邕孝悌之道!微臣屡次上书,陛下却不予批复,今日还请陛下裁断!” 唐昀在宣政殿坐了大半日,已是疲累不堪,正欲散朝,岂料来了这么一个不长眼的! 他也顾不得疲倦了,眸光凛然看着底下的人,语气淡得叫几位相阁大臣心里直打颤:“如你所言,是不是淑妃也是悖逆之人,不忠不孝了?” 谁不晓得,陛下在盛怒之时,最是显得风平浪静了。只可惜汪实是个新上任不久的,不知道景安帝的脾性。 他也没有抬头看到唐昀的神色,只一心觉得当朝陛下性子慈软,自以为自个儿身为言官,按照本朝先例,他若上谏了陛下不喜欢听,那也只是忠言逆耳罢了,料想陛下不会为难他。 于是又道:“臣不敢妄言,只是近日朝中有所猜测,贵妃娘娘大族出身,更是慈安宫太后之嫡亲外甥女,手握金宝,可掌宫后宫人事之尚宫局却尽归于淑妃,臣以为,若淑妃娘娘当真贤德,尚宫局之权,自该奉于贵妃娘娘掌管,何以如此恃宠生娇,独揽后宫大权?还望陛下……唉!” “无忠不义之徒!”唐昀拿起奏折就稀里哗啦砸了下来,人也气得拍案而起。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一时间,宣政大殿里的朝臣们忙不迭矮身跪下去。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朕息怒?朕如何息怒?”唐昀气得指尖发颤,“淑妃这许多年为朕的前朝后宫兢兢业业出了多少力?就连两宫太后和诸位太妃都赞淑妃贤德有度,赞顾夫人教女有方!你身为左补缺,不谏议上疏国之大事,亦不曾于国有功,妄议朕之后宫,实为不忠!又仅凭一张嘴,不问是非黑白便诋毁抹黑于淑妃、顾氏一家,实为不义!你以为朕为何不给你的奏折批复?言辞间尽是无稽之谈,荒谬如斯!亦不知你是如何登此朝堂!谏议大夫吴恙何在?!” 左补缺隶属门下省谏议,其属口出狂言,谏议大夫自有罪责。 谏议大夫无恙连忙脱列,“臣有罪!” 汪实孤零零地跪在大殿中央,才被景安帝突然扔下来奏折给砸懵掉,就听了一长段的责骂,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可连他自个儿的上司都开始认罪,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等他辩驳,新任御史大夫朗吟便开了口,“陛下息怒,谏议大夫提拔汪实,乃是考究其言辞、政辩而来,可人之心欲,实在无从考究,还请陛下宽宥。” “御史大夫所言甚是,”门下侍中符申这样的老臣也开了口,“本朝历法言明,左补缺之职掌供奉讽谏,大事廷议,小事则上封事。若提及顾沈两家旧怨,不该登堂而奏,且汪实所言,并不属实。若要当真论此事,且不提永清伯府昔年从恪王谋逆,先帝念其祖辈恩德只予以降爵之罚,顾家忠陛下而远伯府,本是忠臣作为。更有永清伯府昔日嫌疑顾家,昔日国子司业顾玄前往侯府拜谒屡遭抗斥,本是沈家弃顾家在先,何以至今日是非颠倒?” 符申言辞犀利,句句直戳要害,汪实听了只惊骇得口不能言。 他所听说的,与门下侍中所说,可是大为迥异! 怎么会这样?! “来人!” 唐昀那个气啊,“左补缺汪实,在其职不谋其事,身为臣子妄议后宫,蓄意抹黑朝堂重臣,其心可耻,其行可诛!即刻贬为庶民,流三千里,终身不得归京!” 这个处罚可是本朝最严厉的了。 更是唐昀登基以来,头一次在朝堂之上发这样大的火。 朝野皆惊。 第221章 丹青铁券 “陛下如此震怒,方才在大殿上,我险些腿都要软了。”才一散朝,有大臣就三三两两交谈起来。 “可不是。”另一位大臣仍后怕着,“哪怕是当年陛下初初登基时惩治言官时,也没有这般疾言厉色。” “可见咱们陛下是当真庇护关雎宫淑妃娘娘和顾家。” “陛下看重淑妃娘娘是真,可说到底也是那汪实急于求成了些。非抓着那些成年旧事参奏,偏偏那些旧事还都不符实。”说白了,就是太蠢了。 旁边的大臣“嘶”了一声,皱着眉头猜测:“看他这模样,怕不是收了谁的贿赂了。否则怎么在这节骨眼上去参奏顾家?” “我猜也是。可陛下才大封完后宫,淑妃虽未升做贵妃,但陛下对关雎宫的那份爱重可是连贵妃娘娘都没有的。顾玄如今已是国子司业,极得祭酒大人器重,淑妃在外为官的兄长顾青礼也因政绩出众迁为从五品上渝州别驾,那汪实若不是收了好处,作甚这般作死去非议顾家?” “到底是谁记恨顾家?连谏议的人都给买通了。谁不知晓咱们陛下最恨腐败了。” 有人撇嘴道:“淑妃盛宠不衰,又有三皇子在,顾家蒸蒸日上,如今都算是京城新贵了,自然不少人眼红。” “说起来顾家也不是突然就受人瞩目起来的,自打陛下登基起,顾家就在走上坡路了,这么多年来,就连齐家都收了几份参奏呢,顾家……好像这还是头一回罢?”那人啧啧称奇,“当真叫人费解。” 方才撇嘴的那大臣就说了,“你以为没人想参奏顾家?想搞顾家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只是顾家都是读书人,顾玄在着作佐郎的位置上待了许多年,官位虽小,却从未参与拉帮结派,始终勤勤恳恳着。后来升迁,顾家父子更是小心谨慎,从不站队。宫中淑妃娘娘就更贤良端方了,那些眼红之人根本无从下手,这才有顾家如今的盛况。” “也是。”旁边的大臣们连连颔首,很是赞同。 “唉唉,姚大人和顾大人来了。” 正说着呢,就见国子祭酒姚进和国子司业顾玄前后脚出来了。 两拨人忙相互见礼,而后又各自告辞离去。 姚进拍了拍顾玄的肩膀,“你放宽心,陛下心如明镜,朝臣们也是知晓是非黑白的。如今汪实被贬,亦是为你顾家洗脱污名。你切莫因此郁结于心,耽搁了差事。”他轻叹,“陛下如今加封我为东宫官,日后国子监的许多事情,便要你与冯京多操劳了。” 顾玄颔首,“姚兄放心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此事已了,我自不会挂怀于心。国子监事宜,我定与冯大人一同治理好。” “顾贤弟心胸开阔呀。”姚进爽朗一笑,而后压低声音道:“我有一幼女,求学于长白书院,仰慕顾二姑娘才气已久,听说我那顾家侄女儿将去长白书院任女夫子,便一直吵嚷着想见见她顾家姐姐。过几日淮阳王与王妃就要赶赴西北,在此之前淮阳王府有一宴会,听说顾贤弟一家也收到了帖子,不若叫她两姊妹结伴而行啊?” 淮阳王妃一说要筹办宴会,便立刻亲自去顾家给送了帖子,甚是郑重。是以这事顾玄也是晓得的。 闻言顾玄就惊奇,“青影那丫头也总与我提起姚四姑娘呢,莫说姚兄提了,即便你不说,青影届时见了姚四姑娘,定然也是想要引为知己的。” 姚进惊喜得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他老来得女,很是爱惜。此番幼女前往长白书院,他是一百个不放心啊,正巧听闻顾家二姑娘要去长白书院任教,这当真是瞌睡了就给枕头。 再者说了,就是不为女儿,他也是想与顾家多多来往的。 倒不是因为淑妃和唐泽的缘故,实在是他自个儿颇为欣赏顾玄为人及为官之道。 两人堪称志趣相投,又都是一身清名之人,官场之上遇知己,实是难得啊。 即便他资历和官位要高上顾玄许多,他也乐得放下身段与顾玄称兄道弟。更别说顾玄此人,自有一身风骨,叫与他有所交际之人,都为之叹服。 “哎?”姚进嗓音微提,“那人怎么那么眼熟?” 顾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御道的另一侧,一位鬓发花白之人正抱着个红丝绸盖住的东西,面容难看,逆着人群疾行。 旁边有大臣看了看顾玄,而后道:“那位是老永清伯沈至清。” 去年年初,因沈大爷贬黜流放动荡了许久的永清伯府终是立下了下一任的永清伯,乃是沈家二房家主沈二爷,也是沈娇的父亲。 老永清伯让其二子袭爵后便卸任退居幕后,据说是远去三清道观求道了,如今匆匆进宫,自是因着汪实上谏引发的诸多恶劣影响。 “陛下,臣有罪,臣教子无方,愧对先皇,愧对太祖啊。” 一到紫宸殿见到景安帝,沈至清就没了健步如飞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风烛残年般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上的苍老之态。 唐昀轻放手中朱笔,坐在宝座上略略抬眉,冷眼看向跪趴着的老永清伯,并未叫他起身。 无论是沈家老大投靠恪王,还是沈家老二贿赂言官,沈至清都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无辜模样。可沈至清做了三十多年的永清伯,两个儿子动静这样大,他这个做父亲的一家之主当真就全然不知? 如今捅了篓子倒是认错得飞快。 沈家一而再再而三肆无忌惮,当真以为他和先帝一样,会顾念那些可笑的帝王声誉任他们胡作非为? 沈至清老泪纵横了半晌,嗓子都嚎干了,却还不见唐昀有所反应,他不由咽了咽口水,深知这位年轻的帝王不好糊弄。 他咬了咬牙,只得将怀中抱着的东西郑重呈上,“陛下请看。” 上等的红绸掀开来,唐昀看到那物件,顿时眸光一凝。 …… 月色疏朗,唐昀披星戴月地来了关雎宫。 “陛下不是说今日歇在前头了?”顾青昭疑惑着给他脱了外袍挂上。 “嗐,别提了。”他心烦意乱得很,才坐下,不见那个软乎乎叫他父皇的身影,遂轻声问了一嘴,“泽儿睡下了?” 顾青昭挂好衣裳坐过来,笑道:“白日里和他大哥哥玩得狠了些,才回来洗漱了就困得直打哈欠。” 唐昀浅笑,“幼子顽劣,苦了你了。” 顾青昭莞尔,“瞧着陛下方才进门来脸色都不好,可是为着前朝的事?” “你也听说了?”唐昀一想到白日里的事情可能叫顾青昭难受,就气得想叫千牛卫追上去把那即将流放的汪实杖毙算了,“那个汪实,嘴里没一句实话,当真可恨!你放心,此人我已下令严惩,京中之人也不敢肆意抹黑。” “既是胡言乱语的话,我又何必在意呢?倒是陛下一心提拔,如今却叫臣子伤了心。” 只怕汪实上奏的时候,唐昀也半天也缓过劲来。 “哼,昔年父皇重言官,是给他们三分薄面,倒是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了。”唐昀怒气难消,“日后言官考课,也该多设几个关卡了。” 汪实不知晓,他这一举动,竟无意中叫日后言官们的晋升和考课愈发艰难起来。 大邕朝堂上的言官只差没把他恨死,汪实即便到了流放之地,也只能过些凄惨日子了。 这是后话。 眼下顾青昭正就秀女的事情问唐昀,“眼下秀女们已经在储秀宫毓秀宫学习规矩了,陛下可有要先定下来的秀女?” “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唐昀侧了侧身,眸光漆黑一片,显见心情不好,“今日永清伯拿了昔年的丹青铁券来,要我允准她孙女儿入宫为妃。” “丹青铁券?”顾青昭眉心微蹙。 丹青铁券乃是大邕开国君主赐给开国重臣们的特权信物,可以算做是免死金牌,也可以算作是大邕皇室给重臣们的一个承诺。 大邕开朝至今也有两百多年,期间已陆陆续续收回大数铁券。如今还在民间的,没剩多少了。 永清伯府,正好有一块。 之前沈大爷被罚没的时候,她那祖父都死死捂着,如今倒是肯拿出来了。 她之前就猜想,永清伯府应该留着后招,原来是在这儿呢。 “大邕开朝之初颁发的丹青铁券如今流落在外的没剩几块了,永清伯倒是心狠。就想堵一个前程。”唐昀也被沈至清恶心到了。 “陛下能趁此机会收回丹青铁券吗?”顾青昭问。 唐昀颔首,可脸色却不大好。 若是要收回,就得答应沈家的无礼要求,可不答应吧,这样重要的东西继续流落在外,于皇室并非好事。 “既然如此,那陛下答应吧。”顾青昭到了如今,也不会怕一个区区的沈娇。 唐昀摆手,“不必如此,若是我要收回铁券,有的是法子……” 沈家与顾家的事情,他是心知肚明的。 正因如此,他才更厌恶沈至清这般做法。 “陛下不必为着我而拒绝收回丹青铁券。”顾青昭浅笑:“一个沈娇换丹青铁券,实在划算。我如今已经是淑妃,她即便入宫又如何?” “可如此岂非委屈你?”唐昀蹙眉。 “她入宫并不能在任何地方阻碍我,说不上委屈。收回铁券才是紧要。” 夜色中,唐昀重重叹气,揽了她入怀。m.qqxsnew 翌日,新任永清伯夫人吕氏到了关雎宫求见。 第222章 永清伯府来人,白嫔发威 她是寻的李太后的门路来的,顾青昭不能不见。 正殿里,吕氏一袭伯夫人礼衣,端坐在右侧首位,暗暗打量着花梨木雕花宝座上的顾青昭。 明明是长辈,可吕氏仆一见她周身的气度,已然落了怯。 “青昭啊……”她想打感情牌来着。 沈临骤然蹙眉,“放肆!淑妃娘娘的名讳,岂容夫人随意而呼!” 吕氏惊了一下,随即脸色十分不好起来,她不敢对顾青昭重话,可一个奴仆,竟敢在她堂堂伯夫人跟前大呼小叫?! “你是何人?我是沈家长辈,我与你家主子说话,哪里轮得着你插嘴!” “倒是忘了给永清伯夫人介绍了,沈临乃是我关雎宫掌殿女官,官居正五品,在伺候本宫之前,乃是御前奉茶女官,御前侍奉多年,得过先帝赞赏,便是如今陛下也敬三分的。”顾青昭浅浅笑着,眉眼微勾,“她的话,便也是本宫的话。” 吕氏倒没料到顾青昭身边一个侍女也这样大的来头,震惊之余,也诸多怨气,皮笑肉不笑刻薄道:“如今昔日的顾大姑娘成了淑妃娘娘了,架子倒是愈发大了起来,连长辈也不放在眼里了。” “伯夫人说话可要注意分寸才是。”顾青昭抚了抚鬓角,“国礼在前家礼在后,本宫先是陛下的淑妃,三皇子的生母。后才是顾家大姑娘。再说了……” 她收了手,微抬茶盏之时,眸光微眯,视线里便添了两分凌厉,“当年我母亲在伯府受尽冷眼、兄长被迫前往渝州之时,不见什么沈家长辈开口维护,这几日朝臣歪曲事实、我顾家受尽贬损之际,也不见沈家长辈出来澄清事实,还我顾家清白。” “本宫以为,顾家和伯府早已断绝往来,怎么到了如今,倒是平白多出了一位长辈来?” 她冷冷笑着,手中茶盏重重一置,惊得吕氏面色一白,只听她淡淡道:“却不知,是哪门子的长辈?” 吕氏虽然见识过婆母和妯娌的盛气凌人,可她初年只是不可能袭爵的沈家二房夫人,他自己的夫君不是个长进的,她自个儿在伯府也没什么地位,很是硬气不起来。如今自个儿做了伯夫人,虽自以为高人一等,可骨子里还是欺软怕硬的。 顾青昭这一声冷呵,叫她心中如有擂鼓,方才的气势也都顷刻间消散。 吕氏这才惊觉,当年那个心高气傲却没什么远见的顾家大姑娘,如今当真是手握后宫大权的淑妃娘娘了! 她缓了许久,一脸的受惊之色才压了些下去,她忙陪笑着道:“那汪实所言,伯府是当真不晓得,否则怎会不出言阻止呢?沈家说到底都是娘娘您的嫡亲外祖家,老夫人虽去世了,可老伯爷还在,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能不算长辈,怎会不维护顾家呢,娘娘您说是吧?” “这说辞倒是新鲜,”顾青昭右手轻轻磨搓着茶盏的边缘,微微垂眉,“从前在闺阁中,只听沈家人三令五申警告,不许顾家人打着永清侯府的旗号在外招摇撞骗,如今夫人倒口口声声说沈家与顾家有多深的情分了。” 真是叫人觉得好笑,又悲哀。 上辈子的她何其不希望得到侯府亲人的喜爱呢? 可侯府瓜葛着承化伯府来坑害她,又让顾家一步步走向凋零,她,她父兄,母亲,妹妹,哪一个没遭受侯府迫害? 是,这辈子侯府是没机会对她们顾家下手了。 可她就要原谅吗? “夫人今日若是来与本宫说这些有的没的,那就恕本宫不送。”她寒着脸道。 “不是不是。”吕氏忙道:“今日臣妇来……乃是为着娇儿。”她努力挤出一个笑,道:“娘娘可还记得她?昔年娘娘来了伯府,还与娇儿一同玩耍呢,娇儿怎么说也是娘娘的表妹不是?如今娇儿也过了初选了呢,听说娘娘掌着选秀的事情,若是娇儿得蒙圣恩成功入选,于娘娘也是助力不是?” 这般不要脸的话叫关雎宫的众人听来,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吕氏,只差没给她身上瞪出个窟窿来。 若是白嫔在此,没跳起来给她两下都是轻的。 顾青昭听了只觉荒唐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吕氏见她笑,高兴得不能自已,“娘娘这是答应了?哎哟喂,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这三年来娘娘都无所出,娇儿素来身子骨好,定是能为陛下再诞下一位皇儿来!” “放肆!”这回呵斥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一袭鲜衣的白嫔大步而来,一进门便沉眼挖了一眼吕氏,“娘娘身体康健,岂是你能妄言?!且不说你家姑娘还未入选呢,即便他日侥幸入选,如此秉性,只怕还未蒙恩,已然触犯宫规遭了鞭笞了。” “你才放肆!”吕氏瞪大双眼,拍案而起,“你是何人!敢诅咒我娇儿?!你……啊!” “啪” “不是诅咒,是警告!”白嫔欺身向前,反手又是一巴掌,“第一巴掌,是惩你出言无状,言辞恶心;这第二巴掌,是打你不敬嫔妃,大放厥词!” 吕氏被打得眼冒金星,死死捂着自己的脸颊,恨恨地看着这突然到来的人。 巧儿上前一步,冷斥:“无知妇人!这是白嫔娘娘,岂容你在此大呼小叫!” 吕氏的侍女怒道:“我家夫人是世袭永清伯府的夫人,重臣家眷,即便是嫔妃,怎能打我家夫人!” “你你你!”吕氏气得口不能言,指着白嫔的手都在颤抖,“你敢打命妇!” “哦?原来是永清伯夫人,本宫还以为是打哪儿来的腌臜妇,如此不懂规矩,竟对着淑妃娘娘言辞放肆呢。”白嫔朝顾青昭微微福身,“适才不知是这位伯夫人在此,一时间竟是失了手打错了人,还请娘娘降罪。”qqxsnew “什么失手,你分明是有意的!”吕氏这一番折腾,仪容不整,十分狼狈,她怒视顾青昭,“我是你二舅母,你岂能容她这样放肆!” 顾青昭没看她,抬盏饮了一口茶,缓缓道:“白嫔乃是大皇子生母,惩治之事,还需和贵妃共同商议才能定下。”语罢,她又吩咐丹青,“去取伤药来,白嫔身子骨娇弱,怕是伤了手。” 白嫔唇角微勾,“多谢娘娘。” 闻言,吕氏气得险些栽倒过去,“顾青昭!你怎能如此对我!等我上奏,必定叫太后和陛下惩治于你!什么淑妃,我看你就是小人,小人!” 顾青昭放下茶盏,“本宫等着你上奏。”她微微抬手,“来人,送伯夫人出关雎宫。” 蔡海略一拍手。 顿时进来了三四个粗胳膊粗身的内侍来。 几人一左一右架起吕氏及其侍女,就丢出了关雎宫。 宫墙底下,许多宫女和内侍都在窃窃私语地看。 蔡海瞅了那狼狈不堪的两人一眼,扬声道:“适才永清伯夫人在关雎宫大放厥词,讽刺淑妃娘娘身子虚弱不能替陛下再诞皇嗣,又以长辈自居处处不敬淑妃娘娘,眼下娘娘急火攻心,险些病倒,蔡九,去请蒋医师来。” 关雎宫的人这样睁眼说瞎话! 吕氏不可置信,手指着蔡海愤怒不已,想要说话,可肿胀起来的脸颊很是疼痛难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蔡九顺势从两人中间插过,“我忙着去请医师呢,可别挡着我了。” 实实在在地又推了两人一把。 哼,敢欺负我家主子! 第223章 不知者不罪 消息传来的时候,唐昀正在慈安宫与太后说起丹青铁券之事。 闻言,瞬间就不淡定了。 “什么?!淑妃病了!”唐昀险些跳起来,他朝太后一拱手,“母后,儿子去看一看淑妃。” “去吧。” 不过片刻,唐昀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贵妃齐渺不满地撅嘴,“姨母,陛下他怎么这样啊?为了个淑妃,竟连您都不管不顾了。” 荣太后不曾告诉齐渺,她这个贵妃之位是如何来的,故而齐渺一心只以为贵妃之位本该是自己的。想着自己一个堂堂贵妃,荣宠还比不上淑妃,心里不平衡已久。 “淑妃病重,他去探看一二有何不妥?”荣太后斜眼看她,“还说呢,你一个后宫之首的贵妃,底下嫔妃生病,你不得关切一番?好歹手里攥着金宝呢,你可别小气。” “陛下心急,难道姨母还看不出来吗?淑妃那个性子,岂能那么容易就气病了。”齐渺撇嘴,“定是顾青昭使的障眼法,就是想逃脱罪责呢。说来,即便永清伯府与顾家有旧怨,那永清伯夫人好歹是命妇,又是淑妃的二舅母不是?她这样放任白嫔欺凌自家二舅母,未免冷漠了些。” 荣太后将丹青铁券重重放在桌案上,睨她,“你以为这丹青铁券是怎么来的?你当那汪实为何一上来就针对顾家?” 齐渺怔了怔,“不是说,是永清伯自己奉上来归还给皇室的吗?” “你当真是在宫中活得太好了些,从前的聪明伶俐竟都被丢了!”太后简直自个儿都要气出心梗来,“铁券真要那么好收回,就不会至今还有流落在外的了!” 齐渺从小生活之环境注定她不是个傻的,太后这么一说,她立马就回过神来,“是永清伯府买通了汪实?!” 不怪她这样惊讶,实在是汪实的位置太过于特殊。这可是掌纠议的言官,言官被贿赂,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例,下场也都极其惨烈。 是以即便是先帝朝,言官们再上蹿下跳,那也是抓着理不放的,不敢虚妄而言。 太后不置可否,便已是变相的承认了。 齐渺惊得很,飞快思索半晌,“所以永清伯府伯府是要借汪实之口逼着淑妃帮扶沈氏女呢,如今事情败落,这才忙不迭将铁券奉上来以求宽宥?” 见她总算脑子清醒了些,荣太后才收回视线。 “还不止。”她眸光幽深,“沈家,看上了嫔主的位子。” 妃位已满,否则沈家只怕还要求四妃之位。 “永清伯府如此行径,竟敢还狮子大开口!”齐贵妃震惊不已。 荣太后右手磨搓着桌案上的半份丹青铁券,“大邕开朝之初,太祖皇帝大封有功之臣,并铸造八块丹青铁券,铁券一分为二,一份由皇室保存,一份赐予同太祖皇帝出生入死的重臣,以保这些臣子的后代,世代安宁荣华。可初代功臣的后代,却不见得都是忠君爱国之辈,许多家族因参与谋逆造反、党派争斗被抄家削族,铁券也就收了回来。余下的家族,虽未犯错,可一代不如一代,已然边缘化又落寞,铁券却还死死保留着,以求来日,”荣太后叹气,“如今老永清伯将丹青铁券亲自奉出来,还是大邕开朝以来的头一例。于情于理,皇室都不得不答应。” 知晓其中缘由,齐贵妃足足沉默了许久。 “今日吕氏入宫,也是为着这事来的?” 荣太后颔首,“淑妃和白嫔都不是没规矩的人,能叫淑妃气得将人赶出来,怕是那吕氏今日说了不中听的话。” 一旁才回来的沁芳闻言就低声开了口,“奴婢方才打听了些内情,那永清伯夫人仗着是伯府的人,在关雎宫很是以长辈自居,对淑妃有不敬之处。后来说道让淑妃帮衬沈家女时,提及宫中三年无子嗣的事情,白嫔正巧进关雎宫时听了,一时气坏了,又不知吕氏身份,这才……” “这吕氏当真大胆!”说什么无嗣,不止是讥讽了顾青昭,这是将整个后宫都给说了一番。 荣太后闻言也蹙眉不已。 皎月匆匆进殿来,禀报道:“太后,眼下白嫔就在慈安宫外呢,说是来请罪。” “可要请白嫔进来?”沁芳问。 “不必了。”无故责打命妇,自然不是小事,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叫“不知者不罪”。太后淡淡道:“你去告诉白嫔,既是她起先不知永清伯身份,也是情有可原,只是罚还是要罚的,叫她回宫抄写女戒去吧。” 太后想了想,“此事就由淑妃监管。” 这话一出,皎月略一挑眉,她压了压嘴角的笑,福身:“是。” 让淑妃娘娘监管白嫔受罚? 那不就等同没罚吗? 太后看向沁芳,“此事也不小,你亲自出宫替哀家走一趟,给永清伯夫人送一贴伤药。另外,再捎上一卷礼记。” “礼记?”齐渺不解。 沁芳正色,“宫规森严,即便是永清伯府老夫人还在世入了宫,也要先向淑妃娘娘见国礼,再由淑妃娘娘后行家礼的。淑妃虽是永清伯的外孙女,可也是我大邕的淑妃,又是皇子生母,岂容一个小小的伯夫人如此不敬?永清伯夫人如此举止,可见不熟悉大邕礼法。” 闻言,齐渺恍然大悟,“是该如此。” 她最恨吕氏这样不知轻重的人了。 慈安宫外头,皎月带着太后的口谕见了白嫔。 白嫔一听太后给她的惩戒,险些没笑出声来,她极辛苦地才挤出一丝懊恼来,“臣妾这就回宫去自省。” 正午时分,永清伯府。 因着当家主母吕氏的伤势,内宅里好一阵鸡飞狗跳。 “贱蹄子!你手轻些!”永清伯夫人脸颊已然肿红彤彤一片,上药的侍女是个新来的,叫她好一通责骂。 “夫人恕罪!”一屋子的侍女都战战兢兢。 “滚!”吕氏大怒,一个杯子摔出去,正好砸在来人的脚边。 第224章 太后赏赐 “母亲,这是顾青昭下的手?”沈娇匆忙上前来,一见吕氏脸上的伤,满腔的怒火骤然就升腾起来,“她竟敢这样放肆!” 话语极尽愤怒,还掺杂了几分羞恼。 “不是淑妃,是朝云宫的白嫔。”一旁的侍女义愤填膺地解释着,“都说淑妃与白嫔交好,显见是一丘之貉。” “母亲你好歹是命妇!太后娘娘也不管吗?”沈娇不理解,“母亲离开关雎宫后没去寿安宫找太后要说法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说吕氏更是脸上无光。 她离开关雎宫的时候,仪态不整,她怎好再去寿安宫受旁人讥笑?这才只好先回来了。 “明儿一早,我就入宫!” 沈娇颔首,“这样也好,明日我陪母亲一同入宫去,与顾青昭当面对峙!” 吕氏十分欣慰,“总算我没白疼你。” 母女俩正说着话,珠帘微晃,一侍女匆匆进门来,“夫人,二姑娘,宫里来人了!说给夫人送东西呢。” 吕氏身边的贴身侍女便大喜:“想来是太后娘娘知晓淑妃行径后,特地送赏来弥补呢。” 沈娇特地问了一句,“来的是谁?” “是慈安宫荣太后身边的掌殿女官沁芳姑姑!”来禀报的侍女脸上洋溢着喜色,“听闻沁芳姑姑是太后娘娘的陪嫁,在宫中,就是陛下都要给三分薄面呢。” 沈娇眸光微亮,她忙拉了吕氏,“母亲,宫中来人可不能怠慢了,咱们快出去迎接吧。” 若是能一举得了沁芳姑姑的欣赏,日后入了宫,定然顺当许多。 只这么一想,她就心潮澎湃得不行。 这厢正厅里头,老永清伯沈至清和现任永清伯沈二爷正战战兢兢地叫人给沁芳奉茶。 沁芳端着恰到好处却又疏离地笑婉言谢拒了,“不劳伯爷麻烦了,我来只是为着传太后娘娘口谕,为伯夫人送些东西罢了。” “啊,真是有劳掌殿了。”沈至清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才从宫里出来,还不知陛下是否会应允。若陛下铁了心要惩治伯府,那可就…… “原是宫里的姑姑来了,有失远迎了。”沈娇搀着吕氏出门来。 那脸上的红肿看得沁芳微微挑眉。 这伤势,可见白嫔娘娘手劲儿不小。 她浅浅见了一礼,寒暄两句过后,便道:“太后娘娘听闻伯夫人受伤,很是关怀,特令奴婢送来这许多补药、伤药。” 吕氏顿时来了底气,顶着红肿的脸努力笑道:“多谢太后娘娘赏赐,其实此事说来,白嫔娘娘或许也是无心之失,太后娘娘莫要因为臣妇太过重罚才是……” “伯夫人宅心仁厚。”沁芳闻言忙夸赞,笑道:“白嫔娘娘主动去慈安宫认了罪,太后娘娘想着,到底白嫔娘娘不知夫人身份在前,白嫔又一心请罪,实在不好重罚。我出宫时太后还担心伯夫人会因此不满呢,如今瞧来,可见太后娘娘是多虑了。” 吕氏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口。 她原意是想探听一下太后给了白嫔什么惩罚,客套一番罢了,听沁芳这样说,太后是当真没惩戒白嫔?! 这怎么可以! 沁芳看出她的惊异来,笑道:“除了补药外,太后还赐了伯夫人一卷礼记。” 沁芳勾唇,轻轻拍手,便有侍女捧着书卷奉上。 “礼记?”吕氏惊愕,“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无缘无故为何送礼记? 沁芳笑了笑,并未解释,眸光投向一旁的沈娇,“想来这位就是沈家二姑娘了吧。” 被特地点了名儿,沈娇激动不已,连忙上前两步,“姑姑安好。” 沁芳多打量了几眼,倒果真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永清伯府敢这样孤注一掷。 “不日秀女们便要入宫学习规矩,届时自有宫中车驾会来接沈二姑娘。” 沈娇闻言,顿时欣喜若狂,“多谢姑姑。” 例来秀女入宫都是自个儿去的,鲜少有让宫中来接的。 能到这份上,就说明宫中陛下是答应让沈娇中选了。 沈至清父子大喜,“谢陛下!谢太后娘娘!” 几人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沁芳,就见吕氏还冷着脸。 “你这是做甚?”沈二爷蹙眉。 吕氏不敢置喙沈至清,便埋怨夫君沈二爷,“我在宫中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太后却说要轻放了白嫔!岂非是看不起我沈家!”她越想越气,只觉两边的脸颊越发疼了,“不行,明日我还得入宫去见太后娘娘,我们沈家好歹也是伯爵府,此番公爹又送了丹青铁券能入宫去,太后如此怠慢我们沈家,岂非过桥拆河?” “无知妇人!”沈至清指着儿媳妇骂,“今日我本嘱咐你,入了关雎宫好生与淑妃说话,等来日娇儿入了宫也能得她表姐照拂,你是怎么做的?啊?你事不仅没有做成,还一下子得罪了淑妃和白嫔。如今你还敢叫嚣?” “你以为太后为何送来礼记?你在关雎宫仗着身份对淑妃无礼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眼下正是伯府起复的关键时刻,你再要闹腾,沈家偌大的基业都要败在你手里!” 吕氏被沈至清这劈头盖脸的责骂给砸昏了头,呆怔在那里,有些不服气又有些后怕。 “明明我是长辈,她倒……” “长辈长辈!”沈二爷狠狠训斥,“先国礼后家礼,到了如今你还执迷不悟,你是要造反吗?!” 他懒得再看妻子的嘴脸,招来下人,“送夫人去休息,这些时日,你就好生待在内宅里,莫要出门了。” 吕氏被搀着走了,沈娇才从欣喜中回过神来,替自个儿母亲说了句话,“祖父,是那顾青昭不知好歹。瞧顾家对我们家的模样,他们连外祖都不认了,又哪里会愿意真心护着我?左右孙女儿入了宫就是嫔主娘娘,不比她差多少。孙女儿自信可以在宫中活得精彩,为咱们沈家争一口气回来!” 沈至清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女儿如此懂事,那股子气才消了下去,不由喟叹,“娇儿长大了。只是宫中贵妃尚在,四妃俱全,淑妃更是手握宫权,我是怕你入宫后无人照应,过得艰难。” m.qqxsnew 第225章 方氏有喜? “孙女儿才过及笄之年,已是嫔主,日后自有孙女儿的大好前程。”沈娇自负容貌,道:“祖父就放宽心吧,总有一日,我会让咱们沈家恢复往日的荣耀。” 二月十五,诸事皆宜,蓝天中不见浮云,是个难得的晴好日子。 顾青昭与白嫔领了俩孩子在御花园赏花。 二月里桃花满枝头,红樱盛放,玉兰吐蕊,更有一簇簇的海棠花溢满树梢枝翘。芳香袭人,明艳无双。实在是雅趣。 可两个孩子约莫是不懂何为雅事的,没一会儿就辣手摧花,折了一束束的鲜花捧着来,献宝似的要送给自家娘亲。 白嫔看唐宽手里那一堆大红色的花,感受到了儿子的审美,简直头皮发麻,“这都是些什么花啊。” “鲜花啊!”唐宽乐颠颠的,“母嫔觉得不好看?” 那边顾青昭则笑盈盈地接了小唐泽的花,“谢谢泽儿,花儿母妃很喜欢。” 小唐泽顿时喜笑颜开,“那我再去给母妃摘。” 唐宽许是感受到自家母嫔那幽深的眸光,顿时一个激灵,将花强行塞她怀里,忙去追唐泽,“三弟等等我,我也去!” “这小兔崽子。”白嫔细心地将儿子送的花一束束的给整理好,递给巧儿,“先拿回去找个白玉瓶插起来吧。” “你呀,”顾青昭忍不住笑,“嘴上说着不喜欢,其实心里乐开花了吧?” 白嫔笑笑,没否认。 “说起来今日是秀女入宫的日子呢,揽月台那边只怕热闹得很。” “三年一回,咱们陛下又正值盛年,自然热闹。”顾青昭笑着将花递给了绯紫抱着,自个儿怀里则还抱了个白色的毛团子。 雪团如今也是四五岁的大猫了,一身的肥肉,却还格外粘着顾青昭,喜欢让她抱。 “这倒是。”白嫔看了看躺在顾青昭怀里打鼾的肥猫,道:“就是不知道陛下要选几个人入宫。”她暗自思忖着,“依着先帝朝选秀的规矩,每回选秀少则七八个,多则十八个。眼下这是陛下头一回正经选秀,通过初选的秀女也格外多些,怕是这次要入宫的秀女不少?” 顾青昭端着杯花茶淡淡饮了口,只觉满口的清香,衬着这样的天色,人都舒坦得紧,闻言便道:“眼下已经定下了的,就有两位。想来确实不会太少。” “嗨呀,宫里是又要热闹起来了。”自打上回白嫔问过顾青昭,知晓她的心思后,白嫔对即将入宫来的秀女们也没太大感觉了,只是同情顾青昭,“就是姐姐免不得要忙碌了。” “宫规摆在那儿呢,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就没什么事。何况宫里还有贵妃顶着呢,又有龚贤妃一同协理着,她们都是周全的人,有她们看着,后宫就出不了问题。” 顾青昭给雪团顺着毛,端的是一派悠闲慵懒。 “你一个管着尚宫局的淑妃,竟说出这般话,若是齐贵妃和龚贤妃晓得了,只怕要哭。”白嫔揶揄了一句。 谁知说曹操,曹操就到。 “遥闻御花园里有人说话呢,原来是顾姐姐和白嫔。”不远处那个着秋香色宫装的丽人不就是龚贤妃吗?手里还牵着个小囡囡,正是大公主唐婧。 顾青昭无奈地看了白嫔一眼。 叫你话多,这下可好,背后说人家,叫人逮着了。 白嫔回递一个眼色,好似在说:反正人家是冲着你来的,我有什么要紧。 顾青昭挑眉,只得端起笑脸招呼龚贤妃和大公主来一同坐。 御花园里几人谈笑风生,方才人见了,并未上前惊扰,只脚步匆匆到了凤华宫。 “龚贤妃也和那两人混在一起了?”裴德妃不由冷哼,“顾青昭还真是左右逢源得很呐。” “娘娘不必担忧,如今秀女已经入宫了。等终选过了,娘娘便能再添两个得力之人。”方才人道:“此番陛下大赞永清伯府自主献出丹青铁券的忠义之举后,其他两个家族也紧跟着将丹青铁券奉还于皇室,基于此,陛下想来不会亏待了沈娇。那夏衾之父又正得重用,等终选后能得高位。有了她们,娘娘必定如虎添翼,假以时日,定能重回高位,甚至……登上后位。” “若能如此,本宫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裴氏被恭维得很是愉悦。 “对了娘娘,那郑英英也入宫了,可需要嫔妾……”方才人说着,也在悄悄观察裴德妃的脸色。 “不必。”一提到这个人,裴德妃脸上的喜色就消散了些,“母亲既然送人进来,那就看看她的造化了,好歹是本宫的表妹,本宫也该关切些才是。” “娘娘说的是。”方才人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裴德妃和裴夫人相互忌惮又相互倚靠,这郑英英若是中选,那裴夫人手里可用的人就不单只有裴德妃一个了。 人嘛,只要手里有了备用之人,就不会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这样的道理德妃更明白,是以她绝不可能眼看着自家表妹入选。 说话间,浅拂端来茶盏和点心。 “这是近日本宫小厨房里新琢磨出来的糕点,你也尝尝。” 裴德妃如此给脸,方才人自然乐得,“多谢娘娘。” 她捏了一块糕点入口,还没咀嚼两下,胃里顿时一阵恶心,险些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裴德妃很是蹙眉,她这样给这方氏脸面,她竟如此…… 不知想到什么,她猛然瞪大了双眼,“本宫记得,你好像有好些日子不曾来过月信了罢?” 话语里掺杂了好些激动的情绪。 裴德妃话都说到这里了,方才人也不是个傻的。 她顿时惊喜起来,“正是娘娘所言,这些日子来,嫔妾总觉得犯困又恶心。” “你这不会是有喜了罢?”裴德妃大喜,“浅拂,快去传医师,就说我身子不舒坦。” 近暮,顾青昭回关雎宫。 丹青一边来迎,一边说道:“午后凤华宫叫请了医师,说是德妃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顾青昭牵着小唐泽往里走,“就没说是得了什么病或是什么症状?” “据说是吃坏了东西,可那边的人来传话,说去凤华宫看诊的医师离开时,是高高兴兴领了赏赐走的。”丹青蹙眉,“凤华宫不会又憋着什么坏心思了罢?”仟仟尛哾 顾青昭坐回了软榻上,“小心为上就是,叫那边的人多盯着些,有什么不对,立即来报。” 她打发了唐泽去玩,心却沉着,自个儿兀自思量了半晌,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深夜里唐昀来,才为她解了疑。 第226章 是慈父,亦是严父(父子俩的日常) “方才人有喜了?”顾青昭惊讶之余,很是不解,“嫔妃有喜是好事,陛下为何如此伤神?” 上一回王美人爆出有孕的时候,唐昀是顾及着她才闷闷不乐,却也没有如这般阴沉着个脸。 唐昀抬眸看她,脸色很是复杂,“昭儿,方氏,本不该有孕的。” “为何?”顾青昭更困惑了。 每每唐昀来她这里来得勤了,她劝他去别处走走时,他去的就是方才人处。 尤其王美人怀孕后,唐昀除了在她这里,便只去过方才人那。 方氏有孕,或许在意料之外,可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唐昀眸子一片漆黑,“方氏自侍寝起,我就给了她避子汤喝,无一次落下过。” “避子汤?”难怪唐昀这副神色,“陛下是怀疑有人动了手脚?” “避子汤是吴英盯着的,不会出了差错。方氏这样还能有孕,定是提前吃了其他的药物,压了避子汤的功效。”唐昀思索着,“恰巧除夕之前,平国公夫人入宫过。” 以裴德妃和裴夫人的心智,要想将解药带进宫来,虽然会有波折,但也绝不是不可为。 可他也憋闷啊。 但他从一开始“宠爱”方氏,一来是为着给顾青昭找个挡箭牌,二来也是想利用方氏,来日给裴家下套。从来没想要要方氏为他诞下子嗣,所以一早就赐了避子汤。 王美人有孕后,他除了顾青昭这里,哪里都不去,就是想顾青昭能早日有孕不必羡慕旁人,可又怕朝臣们说她专宠,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个不会有身孕的方才人。 谁知道,方氏连同裴德妃给了他这样一份大礼。 “不管如何,眼下方才人有了身孕,便要先紧着皇嗣来了。”顾青昭道。 说不膈应是不可能的,毕竟方才人一心向着裴德妃。 可唐昀素来待她宽厚,她也做不出去伤害方氏腹中胎儿的事情来。尤其是有了孩子后,更是格外忌讳。 唐昀再把方才人当棋子,也不会丧心病狂到此时拿方氏开刀。 “可我怕你难受。”唐昀心疼她。 旁人都有了身孕,她却一直没怀上,宫里定是有闲言碎语的。 “若我次次都要难受一回,那可太惨了些。”顾青昭笑了笑,“今日泽儿给我摘了花。”她指了指落地罩旁花几上的颈瓶,“陛下看,好不好看?” 小孩子摘的花,都是可着长势好又大朵的来摘,委实谈不上什么雅不雅。 可这份心意,最是叫人动容。 唐昀只瞧那么一眼,脑海里就浮现起那个小小的人儿踮起脚尖去够花枝的景象来,不由心中暖极了,他缓缓颔首,“嗯,格外好看。” “不管旁人如何,泽儿只此那么一个,”顾青昭笑道:“我也犯不上羡慕任何人了。” 这话是真,可唐昀也晓得,这是她为着叫他宽心呢。 他搂着她的纤腰,头枕在她的肩头,不由感叹:“得此佳人,夫复何求。” 有了昭儿,其他人,便都不要紧了。 夜色深重,圆月高悬,关雎宫内殿,铺了一殿清辉。 轻纱帐里,红云翻滚,翻云覆雨间,香汗淋漓。 “昭儿,再给咱们泽儿添一个弟弟妹妹可好?”他轻声喘息着,情到浓处,微微喑哑的嗓音里带着愉悦。 “陛下,”顾青昭红唇微张喘气,玉手抵住他的胸膛,“歇一会,咱们改天?” 唐昀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行动力一次比一次惊人。 她这弱得不行的身子骨,实在承受不住啊。 唐昀抿唇,不满道:“前几日淮阳王夫妇入宫来,淮阳王妃都是叫皇叔为十九郎的。” 淮阳王排行十九,那夫妇俩当真蜜里调油得很。 顾青昭疑惑,含着情欲的眼尾微微上扬。 唐昀暗戳戳提醒她:“我排行第九。” 所以? 顾青昭浅浅试探了一下,“九……郎?” 唐九郎? 这称呼好像过于亲昵了。 还在思索之际,唐昀已然像个饿极了的狮子一般扑上来了,兴冲冲的,桃花眼里都是情欲,“昭儿,再叫一句?” 顾青昭鲜见地怂了。 可唐昀那个性子,不依不饶得很。 一整夜,都没个消停。 春宵苦短日高起,淑妃娘娘也赖床。 唐泽睡眼惺忪坐在东暖阁,怀里抱着个比他头都大的肥猫。 早起没见着自个儿母妃,小家伙委屈巴巴地问绯紫,“母妃怎么还不起来呀?” “淑妃娘娘要晚些才起,三皇子先吃早膳罢。”绯紫丹青齐上阵来哄。 唐泽抱着雪团,坚定地摇头,“我要等母妃一同用膳。” 以往都是母妃和他一起吃饭的。 “这……”唐泽拧巴起来,两人也束手无策。 正为难间,里头珠帘微晃,从内殿里走出一人来。 “我陪你吃,不许吵你母妃。”唐昀穿着常服,轻脚出来,坐在了八仙桌前。 唐泽小嘴张成了“o”型,简直不可置信,“父皇在?” 什么时候来的? 唐昀挑了挑眉,朝他招手,“把猫放了,过来净手了用膳。” 唐泽“哦”了一声,吃力地把雪团抱起来放在软榻上,轻轻一跃,跳下软榻,小短腿“哒哒”地朝唐昀那里走。 侍女们已然端了净手用的热水和方帕来。 唐昀要去接,丹青连忙上前,“陛下,奴婢来吧。” “你们摆膳罢。”说着,竟是自己抽了方帕,打湿了水,细心地给唐泽擦手。又教着他用竹盐水来漱口,末了还格外贴心地将小唐泽抱到椅子上去。 侍女们虽然已见过此情景,可每回见了,还是会被陛下熟练的举动给惊住。仟千仦哾 毕竟他这样和平日里尊贵的天子,迥然不同。 早膳照例是南瓜小米粥、八宝莲子粥等粥食,并水晶虾饺及各色汤饼,此外还有几道小食点心。因着唐昀在,又格外添了好些蒸食、卤面,摆满了大半个八仙桌。 唐泽也爱吃面食,跟着他父皇吃了碗汤饼,可一看到碗里绿油油的青菜,小脸就几乎皱成了一个包子。 他悄悄让丹青把那几叶青菜拨到一边。 唐昀见了,复又给他夹了回去,严肃道:“不可以挑食。” 于是唐泽强忍着一股脑将那叶子菜全吃了。 他母妃说了,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他连忙叫丹青给他扒拉了一口面条,把他不喜欢的青菜味道给掩盖过去。 唐昀余光轻瞥,看见自个儿儿子苦大仇深的苦瓜脸,不由勾唇浅笑。 “张嘴。”他夹了一个水晶虾饺递给来。 唐泽最爱吃这个了。 他仰起小脸冲唐昀笑了笑,然后“啊呜”张口,一口干掉了一个虾饺。 当然了,关雎宫的小厨房为着照顾小皇子,虾饺做得格外小巧精致,唐昀一口能塞三个那种。 有唐昀督促着,唐泽早膳用得也不少。 丹青绯紫等在一旁瞧着这爷俩的互动,不由感慨。 陛下对三皇子是真疼爱,可严肃起来也是真严肃。 是慈父,也是严父。 第227章 淑妃娘娘的演技 大邕朝皇室用早膳的时间,几乎都是固定的。就在辰时这个时辰里头。 关雎宫父子在用早膳的时候,颐庆宫虞良妃也才漱口毕。 “今儿早上这一盅百合粥做得不错。”她玉指微捏绢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侍女连忙笑道:“娘娘如今是妃主了,吃食自然要格外更精细些,尚食局拨来的厨司很是用心。” “到底还是淑妃会做人。”虞良妃擦了嘴,随手将绢帕扔到侍女的怀里。 侍女忙接住,继续恭维道:“那也是娘娘你身份贵重不是。六尚二十四司岂敢不敬着?” “你倒嘴甜。”她心情不错,“领赏去吧。” 侍女大喜过望,“谢娘娘!谢娘娘!” 就在这个当口,外头一个侍女轻脚进来了,禀报道:“娘娘,茯苓宫的张婕妤来了。” “张氏?”虞良妃略一思索,“传她进来罢。” 张氏和方舒儿不对付,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和张婕妤,正巧都见不得方氏。 片刻后,张婕妤便进门了,她平日里十分嚣张无礼,今日却很冷静,一直到虞良妃招呼她坐下来,她都格外的端庄。 虞良妃端着架子,“今儿吹得什么风,张婕妤怎么上本宫这儿来了。” “嫔妾来,自是有要事相告。”张婕妤勾唇,眸光里晦暗不明,“方氏,只怕是有身孕了。” 此言一出,虞良妃就坐不住了,手指头扣紧了座椅的扶手,“当真?” “自然是真的。” 见她如此笃定,虞良妃手指微松,目带审视,“张婕妤如此言之凿凿,可有什么证据?眼下宫中可都没有这个消息传出来。” 张婕妤与方才人之怨,可是打东宫就有的了。 难保张婕妤是想利用她对付方氏,用这话来激她罢了。 “嫔妾只是想着娘娘许是会在意这个,故而来说一嘴罢了。信与不信,全由娘娘自个儿分辨。不过方氏才晋升了,又如此得宠,若是当真有了身孕,只怕又是下一个白嫔。娘娘可以不信我的话,等来日方氏步步高升时,希望娘娘也能坐得住。”张婕妤说了这句话就起了身,“话已至此,我也不便多待了。嫔妾告退。” 张婕妤来得快,去得也快,虞良妃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娟秀的眉头死死蹙着。 “娘娘,张婕妤此话,不知是真是假,您万不可轻信。”侍女也忧心着,她家主子与方才人不睦是众人皆知的,就怕这张婕妤图谋不轨。 虞良妃却眸光暗了暗,“不管是真是假,本宫绝不允许方氏再这样得意下去。” 一晃半月而过,三月初一这日,众嫔妃依例给两宫太后请安问礼。 “哀家乏了,你们散了吧。”寿安宫里,李太后目光灼然,“淑妃留下。” 顷刻间,殿内的人便都陆续退了出去,只剩了李太后和顾青昭两人。 “自打翻过年关来,你又是晋位,顾家又是升迁的,真可谓是春风得意啊。” 李太后这话听着就不对味儿,顾青昭从绣墩上起了身,“臣妾不敢。” “你哪里不敢啊。”李太后阴阳怪气,“前些日子永清伯夫人递来帖子,我是想着她是你二舅母,这才准允她入宫了。你倒好,一阵打骂了出去,你何曾将哀家放在眼里?还有除夕时候的事情,你偏帮着那付氏,倒叫尽霜受了委屈。当真是枉费哀家疼护你。” 这两件事,就算最近的都过去了快大半月了,太后这个时候秋后算账? 顾青昭想了想,昨儿,邱尽霜好像进宫了罢? 难怪了。 “太后娘娘一番爱护,臣妾自是铭记于心。正是顾念着太后的恩情,臣妾才不得不如此做啊。”顾青昭努力憋了憋,挤出些泪花来,“不知太后可否清退左右。” 太后见她这样,虽然心里憋着气,但还是叫殿内的人都出去了。 “哀家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李太后冷哼。 “娘娘当真是错怪臣妾了。”顾青昭一边梨花带雨,一边道:“想必娘娘也知道言官汪实被贬一事。” “哀家自然知晓,可这有何关系?” 永清伯府奉上丹青铁券后,唐昀暂饶了他们的过错,故而也没将汪实与沈家勾连的事情公之于众,清楚此事的只有少数人罢了。 而李太后,不在此列。 “娘娘有所不知,那汪实之所以如此抨击臣妾和臣妾母族,正是受了人的诱骗。我那二舅母入宫,亦有心让臣妾去陛下跟前求情。可此事重大,臣妾怎敢妄议,二舅母又是寻了您的门路来的,臣妾若是应了,岂非叫太后您也受非议吗?” 李太后登时一惊,“你是说,汪实与永清伯府有关联?” 顾青昭只含泪道:“臣妾也不甚清楚,只是心里觉得怪异罢了。” 可李太后想及永清伯府这几日的举动,心里是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了。 “好啊,这个吕氏!”吕氏带信来求她时,只说是想念侄女儿,又献上了许多珍宝,她这才允诺。没想到竟在这里等着她!“说不准就是沈氏一族见不得你好,才寻了汪实来挖苦你呢。” “这……”顾青昭垂泪,“臣妾只记得幼年去伯府时,不得长辈们喜欢,可却不知,外祖家何以如此待我。” 说着,更是难受得哭起来。 不就是演戏吗,谁不会啊。 沈家素来最喜欢用这个把戏了。 第228章 好心当作驴肝肺 李太后见了竟是觉得感同身受起来。 她出身李氏旁支,昔年也是受过主家的人冷眼挖苦的。眼下做了太后,才带着自己那一支的起来了,没人敢看不起。可幼年时候受过的气,却还历历在目。 “哼,不过是趋炎附势罢了。”李太后冷哼不已。 顾青昭抹了抹眼角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泪水,继续道:“至于太后说的除夕宫宴那日的事情。的确是世子夫人无礼在前,臣妾自然想替太后庇护着世子夫人,可众目睽睽之下,臣妾实在为难。” “罢了罢了。”李太后虽蹙着眉头,可也态度软和了些,“你掌宫事,也为难。” 顾青昭感激涕零,“多谢太后娘娘体恤。”她捏起绢帕擦了擦眼角,柔声道:“说起此事,臣妾也疑惑,为何除夕那日世子夫人一早入宫了却迟迟不来寿安宫请安,倒是一直盘桓在御花园不肯离去。若非如此,想来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叫太后娘娘日日为她悬心。” 听到此处,李太后眸光骤然一暗。 那日邱尽霜是近暮时分才到的寿安宫,还说自个儿是来迟了。 她淡淡道:“许是邱氏贪玩了。”可那股子疑心是挥之不去的了。 李太后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欺瞒于她。 邱尽霜这事不大,可却触碰了她的逆鳞。 “罢了,今日是哀家错怪你了。”太后看着她,话虽这样说,可语气里是丝毫没有歉意的。在她眼里,她作为太后,指责谁都是应当的,说亏欠,是不可能的。 太后笑着道:“今日哀家留你下来,也并非为着问责。长陵侯府的二丫头止霜,眼下也在毓秀宫学规矩呢,长陵侯府也是李家的姻亲,哀家是希望你,多多照拂一下她。若是来日,那丫头能入宫侍奉,你俩相辅相成,也是好事不是?” 邱止霜,正是长陵侯府的二姑娘,亦是承恩公世子夫人邱尽霜的嫡亲妹妹。 什么问责,李太后真正的目的,是在这儿呢。 所以方才太后问责,是想抓了她的不是,再让她“将功补过”甘心甘愿地做事呢。 当真是好手段。 顾青昭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太后娘娘吩咐,臣妾自是要多些关注的。只是秀女终选的事情,到底还是要陛下自个儿做主,臣妾怕是……” 李太后也知道此事为难,只道:“你是淑妃,多在陛下跟前说说好话不就是了?此事若成了,哀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既如此,臣妾尽力一试,只是结果如何,臣妾实在不敢保证。”她面色为难道。 太后淡笑,“无妨,你尽力就是。” 一出了寿安宫,红韶就忍不住气愤。 “那邱止霜即便入选,最多就是个美人罢了。什么相辅相成,太后倒惯会给主子您出难题。” 顾青昭高坐在轿辇上,嘴角噙着笑,“左右最后做决定的不是我,我怕什么。倒是这才没多久呢,前后已有两人对我说,想叫人辅佐我分宠了。看来我这淑妃做得,当真叫人眼红了。” 是真想帮她呢?还是看中了她得的恩宠,想要来分一杯羹。 红韶冷哼,“主子您正得盛宠,何需旁人?什么助益,无非是想借着您的东风起势罢了。说起来奴婢就生气,方才在慈安宫,王婕妤仗着有身孕,好一番矫揉造作,说什么希望日后孩子出生了也能和三皇子一样得陛下喜爱。当真叫人膈应得慌。” 顾青昭淡笑,“王婕妤怀有身孕,自是格外尊贵的。” 就是不知道作为王婕妤主位的齐贵妃,作何感想。 此时两人口中的王婕妤正紧跟着齐贵妃回了凤鸾宫。 “贵妃娘娘,嫔妾方才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王婕妤面色尴尬。 她说那话只是想恶心一下淑妃,岂料阴差阳错,叫齐贵妃难受住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嫌弃二皇子不如三皇子得宠似的。 天可怜见,她怎么敢置喙贵妃和二皇子。 “行了,”齐渺冷冷瞥她一眼,“你就好生安胎罢,这些日子不必来本宫的正殿了。” 王婕妤满肚子的话只能活生生咽了下去。 冬夏端了清茶来,“主子奔波一日定然累了,喝一盏茶缓缓罢。” 齐渺端茶喝了一口,好不容易才将满腔的委屈压了下去。 冬夏心疼主子,气愤道:“这王氏,当真不堪重用。话也不会说,娘娘不必在意她。” “哼,她自打诊出有孕以来,翅膀都硬了。还有什么话不敢说?”齐渺还在气头上,“之前原本说好了,等她孕事满三月了,胎事坐稳了再将怀孕的事情上报上去,可她擅自做主,在除夕宫宴就曝出有孕。倒显得本宫里外不是人。” “王婕妤心气儿高,奴婢猜想,她怕是想借着机会晋封呢。”冬夏眸光幽深道:“李氏有李太后作保,张氏的父亲又在冬至的时候就升迁为御史中丞了,就王氏自个儿家世不高。若非暴露有身孕之事,她是没法子晋封的。” “哼,一个婕妤之位罢了,她若是尽心尽力地跟着本宫,莫说婕妤之位,嫔位本宫也能为她求来。”齐渺冷哼,“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好处。三月内的胎儿不稳妥,若是有人存心要害,她哪里保得住胎?保不准本宫还要被陛下责问没有照顾好她和腹中皇嗣。当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不知好歹!” “王婕妤出身不高,难免鼠目寸光。娘娘别和她计较,仔细气坏了身子。”冬夏劝着。 “哼,她也配?”齐渺撇嘴,“她不是一心想着淑妃的儿子得宠吗?可淑妃也不将她放在眼里,真是可笑。本宫倒要看看,她这样自傲,到底能否当真生个皇子出来。” 齐贵妃和王婕妤同住一宫尚且也有分歧和怨怼,凤华宫那边,则更是如此。 虞良妃出了寿安宫后,就跟着德妃来了。 她本来是不愿多来凤华宫的,可她心里存着疑影,势必要来探个究竟。 第229章 秀女口角 “听闻前些日子德妃姐姐身子不适,不知姐姐是何处不妥?妹妹挂念得很呢。”自打升了妃位,虞良妃一口一个德妃姐姐,是越发的熟稔了。 裴德妃听在耳朵里,总觉得膈应,可面上还是带了笑,“些许小恙罢了,无碍的。倒是这些日子,方才人日日地过来请安问礼,本宫就是再大的毛病,有方才人伺候着,也好了大半。难为你了,倒还记得本宫生病了。” 这话是暗里讥讽她,不如从前尽心了呢。 虞良妃如今越发有了底气,像是听不出话里的讽刺一样,笑道:“并非妹妹不想来探看姐姐,实在是晋位后,颐庆宫里上上下下的规制都变了好些,侍女们也跟着换了,妹妹实在脱不开身,这才拖到今日才来。想来德妃姐姐仁厚,是不会计较的罢。” 裴德妃瞥她一眼,呵呵冷笑了一声。若是放在从前,她哪里会容忍一个虞氏这样放肆? 虎落平阳,眼下虞良妃身份不同,她也只能先稳着她。.qqxsΠéw 虞良妃顺势又看向另一边的方氏,“许久不见你,一晃竟是方才人了呢,如今倒越发不像个舞女了。” 这话实在侮辱,方才人顿时怒视虞良妃,可半晌后她也只是紧了紧手心,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虞良妃愈发觉得奇怪。 尤其是谈话间,方才人有意无意地抚着小腹,似是护住什么一般。 “难道当真如张婕妤所说,方氏有了身孕了?”出了凤华宫,虞良妃心下更是不安。 “这些日子方才人更得德妃娘娘照拂,奴婢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虞氏蹙眉,“再有一个月,后宫便要再添嫔妃,本来已是处境艰难了,眼下方氏再有身孕,日后在陛下心中,岂非再无本宫位置?” 后宫中嫔妃心思渐起,储秀宫和毓秀宫里的秀女们也没闲着。 储秀宫和毓秀宫环绕终选之揽月台而建立,此处远离嫔妃住所,时兴花卉齐放、翠鸟争鸣,风景如画。素有“小芳华殿”之称。 本是揽月台举办宴会时,供女眷们更衣休憩的。 两宫皆是五进三出的大宫,每宫除前正殿后殿外,还有前后四处配殿,每处配殿有五小间。此外,还有长长的倒座。 因是景安帝头一回选妃,参加选秀的秀女比景安元年近乎翻了一倍,除正殿后殿不能住人外,其余各处皆为秀女住处。而此时的储秀宫毓秀宫内,妙龄秀女三三两两成堆,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幽州刺史之女夏衾出身极高,家中父亲又正得重用,仆一入了宫,她便被分到了储秀宫东配殿居住。 “宫里什么都好,就是秀女如今的住处狭小了些。”她揽着一块铜镜自顾,看见周围一同居住的三人来,憋闷得叹气。 “听说之前的储秀宫并非这样的,是因着今年通过初选的人多了些,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做主叫每间配殿又细分成了小间,这才成了如今的样子。否则若是放在景安元年啊,屋子虽稍大些,可一间屋子要住近十人呢。瞧着就拥挤。”一旁鹅蛋脸柳叶眉的秀女说道,“不过等终选过了,夏姐姐也就苦尽甘来了。” “也是。”夏衾抚了抚鬓角,娟秀的蛾眉微扬,“不过一月罢了。我从幽州来京城也许久了,等得起。” “我听说后宫娘娘们的住所都分外精致又宽硕呢,尤其是贵妃娘娘的凤鸾宫和德妃娘娘的凤华宫。”秀女看着夏衾,艳羡不已,谁不晓得,夏衾是秀女里头最有可能入选的。 不,莫说可能了,简直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你呀,还是见识太少了些。”对面这秀女是惠州司马的女儿段薇芷,惠州偏僻本就无法与京城相比,司马更只是个从六品上的职位,夏衾话语里不由自主地带了些自傲,“要说精致啊,满后宫的宫苑哪里能比得过关雎宫。” 段薇芷闻言不免脸上浮了些囧色,忙恭维道:“我是头一回入京,从前都只听闻凤鸾宫和凤华宫是贵妃以上位份的居所,故而觉得好罢了。还是夏姐姐见多识广。”说罢,她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起来,“说起来关雎宫是淑妃娘娘的住处呢,我听闻,后宫中淑妃娘娘最得圣宠?” 夏衾还没答话,便有人接嘴:“淑妃上面还有贵妃呢,再得圣宠又有何用?不还是要屈居于人下。” 夏衾蹙眉看去,对侧那人不正是永清伯府的二姑娘,沈秀女沈娇吗? 她冷哼,“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瞧你这样,连终选都不一定过呢,倒还看不起淑妃娘娘?” 沈娇身边的秀女便说话了,“谁说沈妹妹选不上呢?实话告诉你们罢,沈妹妹不过是一同有与你们学学规矩罢了,等终选过了,沈妹妹可就封嫔了。” 沈娇笑了笑,很是心口不一道:“哎呀,止霜姐姐说这个做什么。” 夏衾和段薇芷齐齐惊愕。 段薇芷什么都不知晓,可夏衾入京来可是收到许多消息,其中就有说永清伯府的。她当时只以为是讹传,如今连沈娇自个儿都没否认,可见并非谣言了。 见沈娇那副做作模样,夏衾翻了个白眼,“日后竟要与你这样的人同为宫嫔,当真是晦气。” “你怎能这样说沈妹妹!”邱止霜义愤填膺,“你自恃家中父亲官位高,可你即便入选,左不过就是个婕妤,到了沈妹妹跟前,都是要行大礼的。” 沈娇板着脸没说话,也没阻止,摆明了心思和邱止霜是一样的。 夏衾冷笑,“真是可笑,如今还不是嫔主呢,架子倒是端得比妃主还像样。”她冷嗤,“旁人不知晓便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位置是怎么来的?” 沈娇闻言微微惊诧,不过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她便又得意起来,“你管我怎么来的呢?总归也是我沈家先祖得力才有的,我沈家百年基业,可比某些暴发户强得多了。” 幽州刺史出身寒门,夏家也是这些年靠着幽州刺史功绩卓然才起来的。 不论夏家如何得用,永清伯府如何衰败,在沈娇眼里,夏家始终上不得台面,比不过伯府世世代代积累的功业。 夏衾眸光骤然漆黑一片。 她素来自傲,最听不得“暴发户”三字。 第230章 昭儿真是爱惨了朕~ 关雎宫。 红韶匆匆进门,“主子,储秀宫秀女们发生了口角,还动手打了人。” 顾青昭正闲来无事给唐泽绣驱虫小香包呢,闻言头也没抬,“这些事情,储秀宫和毓秀宫的掌事女官们予以掌罚就是了。” 人一多了,就容易闹腾。更何况是互为竞争对手的秀女。 选秀之初,她和齐贵妃就三令五申过,若是秀女们不顾仪态规矩闹事,掌事女官们有权利掌罚,该送出宫的就送出宫,该罚的就罚。早早地就定下了规矩的。 红韶却道:“动手的是幽州刺史之女夏秀女和那沈秀女。这两人都是陛下圈了名字的,掌事女官们也不敢私自拿主意,这才来禀告主子您。” 顾青昭手中的针线停了停,抬头细思片刻,“沈娇也涉事了,此事我就不便插手了,你去知会贵妃一声,她自会秉公处置的。” “是。” “主子歇会罢,您都忙活了大半日了。”沈临端着茶来,顺势将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眼瞧着就要入暮了,可不好再用眼了。” “天儿愈发热了,蚊虫也多了起来。等去了行宫,只怕更是烦恼。小孩子细皮嫩肉的,若是被咬了,定要来哭的。”顾青昭看着那未做完的香包,目光柔和极了,“放着罢,我明日得空了继续绣。” “好,奴婢给您妥善放着。” “说起来,这都快戌时了,泽儿怎么还没回来?” 正说着话呢,外头就响起“哒哒”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母妃~” 不一会儿,一个小人影就兴冲冲扑了进来,后头紧跟着一只白猫,丹青和巧儿都还慢两步才跨进门来。 “奴婢奉白嫔娘娘之命,送三皇子回来。如今既已送到,奴婢就先回宫了。”巧儿浅浅福身。 巧儿与关雎宫来往甚多,顾青昭笑道:“有丹青她们看着,出不了什么差错的,倒难为你家主子,次次叫你送他回来。” “不劳烦的,娘娘待我家主子恩深,大皇子与三皇子又亲密无间,这是奴婢应当做的。”巧儿吟吟笑了笑,略一福身,轻脚离去。 顾青昭回眼,摸了摸儿子的头,笑语嫣然地问:“今日和你兄长去何处玩了,这么高兴?”qqxsnew “大哥哥带我去揽月台了,那儿好多人呢。” 揽月台? “你们进储秀宫和毓秀宫了?” 那边可好些秀女呢,虽说俩孩子还小,没有避嫌之说。可到底不妥。 丹青忙回话:“大皇子三皇子只是想赏花来着,只在揽月台,并未靠近储秀宫和毓秀宫。” 顾青昭颔首,“少带着皇子们去那边,人来人往的,难免有个闪失。” “是,奴婢知道了。” “母妃不高兴吗?”小唐泽趴在她的腿弯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爱得紧。 “不是不高兴。”顾青昭将他抱上软榻上来,柔声道:“揽月台那儿的人来人往的,母妃怕你出了差错。” “有大哥哥在,还有丹青姑姑,”唐泽小天使宽慰她,“母妃不怕。” 顾青昭笑着将他搂在怀里,“你呀。” “瞧咱们三皇子,小小年纪就会心疼娘娘了呢。”沈临笑着说道。 丹青更是笑靥满面,“正是呢。” 顾青昭心里高兴,揉了揉他的脑袋,“跑了那么一圈,饿了吧,想吃什么?” 小唐泽点头,咧嘴笑得露出白白净净的小牙齿,语调轻快:“想吃桂花馅儿的糯米糕糕~” 也就是糯米糍。 “咱们宫里,也就主子做的糯米糍最好吃,三皇子这是惦记上了呢。”红韶揶揄道。 儿子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顾青昭自是格外欣慰的,只是—— “糯米糍不易克化,如今快要夜了,吃了晚上该睡不着了。”顾青昭哄他,“给你换枣泥红糖桂花糕好不好?” 有吃的小唐泽就很满足,桃花眼儿一弯,“好。” “真乖,明儿一早母妃就给你做糯米糍。” 翌日一大早,关雎宫的小厨房里就挤满了人。 唐昀从前朝来,正殿里见不着人影儿,倒是小厨房围着人,他不由惊奇,“这是在做什么呢?” 吴英就笑:“奴婢猜,定是淑妃娘娘又亲自给陛下做东西吃了。” “她也不嫌麻烦,小厨房又不是不会做。”话虽如此,可唐昀脸上那快要溢出来的温柔笑意任谁看了都刺目。 “哎哟喂,谁不晓得咱们淑妃娘娘做的糕点最是无人能及。”吴英捡着他想听的话说:“宫里可嫌少有会做饭食的嫔妃了,也唯有淑妃娘娘,会为陛下下厨房。” 从前在东宫的时候,德妃等人也是会给景安帝做吃食的,可那些都是挂个名罢了,并非真是嫔妃们亲自做的。入宫后,更是个个为嫔为妃,金尊玉贵,莫说做饭食了,闻到油烟味都是要不喜的。 但顾青昭不同,自打唐泽断了奶,开始喝粥吃米,她就时不时要进一次厨房。 每当这个时候,唐昀也能跟着沾些光,吃点子自家昭儿亲手做的饭菜。 唐昀仗着身高瞥见了重重包围的小厨房里的顾青昭,即便是身在不那么雅致宽阔的厨房里,她那一身清姿依旧叫人瞩目,他不由感慨出声:“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昭儿当真是……” 当真是爱惨了朕啊~ 他下意识地拨开人群,就要往小厨房里钻。 这可惊呆了关雎宫一众人等。 “陛下,您怎可进厨房污秽之地啊!”吴英忙要拦住。 唐昀瞪他,“淑妃都能进,朕怎么就不能进了。” 这一番闹腾,顾青昭也看到了唐昀,她忙放下手里的糯米团净了手过来见礼,“陛下万安。” 她着一袭极素净的青衣,身上还系着围裙,一身打扮与这奢华的皇宫格格不入,可却叫唐昀愈发心暖。 唐昀忙扶她,“快起来。” 顾青昭就劝他:“陛下先去正殿歇息一会儿,臣妾马上就好。” 唐昀没答应,“我就在此处陪你。” 他看了看那边案板上的糯米,突然来了兴致,“左右我今日也无事,不如你教我做做糕点?” 第231章 又菜又顽强的陛下 “这……怕是不妥。”顾青昭面露难色。 主要是古往今来,也没有帝王下厨这等先例啊。 她一个妃子下厨已是叫人议论纷纷了,要是唐昀这个九五至尊再下厨,言官们不得吵得掀了宣政殿的大门。 “有何不妥,你本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都进厨房几回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不能进了。”唐昀可不觉得自己的手有多金贵,“吴英,给朕找围裙来。” 吴英头一次觉得陛下给自己安排的差事,有些难办。 他纠结啊,他觉得自己应该有骨气些,他要规劝圣上。 “陛下……”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废什么话。快去!”唐昀一个冷眼就过去了。 “得勒。”吴英一溜烟地跑了。 顾青昭:不是,您这骨气,就这么一丁点儿? 吴英已经跑得看不见人影儿了。 顾青昭:…… 于是,当养尊处优的皇帝陛下开始下厨,关雎宫小厨房就出现了以下的场景: “昭儿,这个围裙是这么系的罢?” 陛下,吴英方才都给你系好了,你这么一扯,又散了呀。 “昭儿,这个热水放得合适不?” 陛下,你已经来回放了几次面粉和水了! “昭儿,这个糯米团子这么捏可以吗?” 陛下,你手劲儿太大了,团子都裂开了!! “昭儿,我瞧着它蒸熟了,可以下锅了!” 陛下,蒸汽才出来,要熟透可还得好一会呢…… 历时将近半个时辰,桂花糯米糍总算出炉。 顾青昭自个儿都不禁松了口气。 唐昀这人罢,当真是一丁点儿都不会做,可不妨碍他性情高涨啊!还非要从头开始做,美其名曰:有始有终。 好在有小厨房的厨司帮着,也不致失败。 等糕点装了盘,顾青昭先叫沈临和绯紫给两宫太后送了一些去。 “就说是陛下亲手做的,太后们知晓了,必定高兴。” 去慈安宫送东西的是沈临,彼时齐贵妃和二皇子唐翊也在,一听闻是唐昀亲自下厨做的,齐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陛下竟然入了厨房那等地方?”齐贵妃蹙眉,“淑妃也不拦着些。” 荣太后没理会她,只叫沁芳接了食盒,对沈临道:“陛下和你家主子有心了,哀家很是喜欢。” 沈临是领了赏走的。 齐贵妃气冲冲的,“姨母,你也不管着些,哪有九五至尊进厨房的道理?” “我管什么?哀家的儿子给我亲手做些吃食尽孝道也不成?”荣太后自顾自夹了一块糯米糍给唐翊,“你要不喜欢吃,哀家和翊儿就享用了。” 齐贵妃瘪嘴,气呼呼地坐下那儿。 荣太后瞥了她一眼,“说起来你还是我嫡亲外甥女儿呢,淑妃都给我送过好几次了,也没见你给哀家做过吃食。” 齐贵妃顿时好一阵憋闷,辩驳道:“那哪儿能一样啊。” 可不管怎么说,荣太后老人家就是喜欢这份孝心。 齐贵妃不免也有些羡慕,可一来她拉不下脸子下厨房,二来她也真不会做。 自然了,宫里不乏和她一样想法的人,李太后则更甚。 “什么糯米糍!他一个皇帝,怎能做这些!”李太后简直不可置信,更有怒火,“淑妃自个儿爱捣鼓这些便罢了,怎么还拉着陛下一块?当真是不守规矩。” 唐昀早就料想到李太后的反应了,故而寿安宫这里,是叫吴英陪着绯紫一起来的。 闻言,吴英便道:“回太后的话,淑妃娘娘本是想做些糕点以尽孝心,陛下正好瞧见了,因感慨政事忙碌,不能常在太后跟前尽孝,故而才做主下厨做了这些,就是盼望太后能多吃些,身子亦多安泰。” 知道不是淑妃的撺掇,李太后也就放心了。 “陛下有心了,放着罢。” 可从始至终,竟是没有要动筷吃一些的意思。 吴英和绯紫见状,也不好多待,忙行了礼退出去了。 李婕妤看着那糯米糍,便夸赞道:“陛下待姑母的孝心,可是古往今来不论哪位太后都没有的呢。姑母不如尝一尝?” 李太后看都没看一眼,“不过是些寻常的吃食罢了,他若真正要表孝心,也不在这些地方。” 可李太后这样明摆着不喜欢,要是唐昀晓得了,只怕要和生母更生分了。 李婕妤心里不安,便继续劝道:“眼下长陵侯府的二姑娘已经入宫了,要留要遣,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姑母总归还是要对陛下性子软和些的,否则再像之前一样,与您也没有好处不是?”qqxδnew “我是她亲娘!”李太后怒不可遏,“合该是他向我低头才是,怎能要长辈对他软和下来?” 李婕妤一听这话,更是心焦了。 你要陛下向您低头,前提是您没做错过事情啊。 就太后和陛下这母子关系,太后再要强势下去,李家只会更艰难。 “姑母,陛下再怎么说,也是天子,是大邕君主。这些年您和陛下好不容易才关系缓和些,可不能再僵了呀。”李婕妤祭出杀手锏,“您瞧慈安宫,不就是顺着陛下,才有这样好的光景吗?如今荣家和齐家可是升官的升官,进詹事府的进詹事府。可反观咱们李家,实在是太难过了些。” “你的意思,这事还怪我咯?”李太后怒视她。 “自然不是。”李婕妤忙道:“只是嫔妾想,您何不放下身段,对陛下递过来的好收一收呢?陛下高兴了,您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她苦口婆心劝道:“就好比这次罢,陛下虽行事稍欠妥当,可总归是姑母您的一片孝心啊,到底是亲生母子,血脉至亲,哪里是旁人可比?您若没有些表示,岂非叫陛下难过?您如此,反倒叫慈安宫那边得了好卖了乖。一味只叫陛下以为荣太后千般好万般好了。” “你这话倒很是。”李太后最见不得别人提起慈安宫的好来,压了她一头,“既如此,就叫哀家小厨房里做些吃食点心的送去紫宸殿罢。” 李婕妤忙不迭恭维:“娘娘如此体谅陛下,想来陛下定然动容。” 许是她的话叫李太后心里舒坦了,“明日小厨房做了吃的,就由你亲自去送罢。”李太后微微侧目,“可别辜负了哀家对你一番栽培。” 李婕妤大喜,“姑母放心,婉儿一定尽力。” 平日里她想去紫宸殿都不得允准,吃食呀荷包什么的也进不去,送不到陛下身边,如今有太后的旨意在,她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进紫宸殿一回了。 这个差事,于她而言再好不过。 而此时的关雎宫,顾青昭正着人去寻唐泽。 “说好的要吃糯米糍,如今却不见人影了。” “没事,咱们等一等就是,我已经叫吴英也去寻了。”唐昀宽慰她。 她颔首,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唐泽想来也是跟着唐宽在哪里玩罢了。 可不知为何心却总是悬着,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谁知她这念头才闪过,外头一个内侍突然奔了进来,额角上跑得都是汗,“陛下,娘娘,三皇子从揽月台边上的假山上摔了下来,您快去看看罢!” 第232章 丹青手脱臼,白氏秀女 “外头怎么了?怎么一个个急慌慌的?”储秀宫内,夏衾看着殿外那些含羞带怯朝外头涌的秀女,不免惊疑。 “还是秀女呢,一个个规矩都没学好,礼仪都浑忘了。”对面邱止霜嗤笑不已,“就她们这模样,还想过终选呢,真是可笑。”邱止霜有意无意地朝夏衾这边看,彼时和夏衾交好的段薇芷不在,邱止霜便更是不屑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见着什么事情都觉得稀罕,当真是目光短浅。” 沈娇等她话音落了,不痛不痒劝阻了一句,“邱姐姐,旁人的是非咱们也不便管。总归也不是一路人。” 这话就是把自己与夏衾段薇芷乃至外头不顾仪态的秀女们区分开来了,倒显得自个儿颇为稳重自持。 夏衾有意想回怼一句,正当这时候,段薇芷匆匆进门来,面上都是喜意。 “是陛下!陛下来了!”她忙上前拉夏衾,“姐姐快走,咱们也去看看!” 饶是夏衾再如何自恃身份,这个时候也是静心不下来的,“鞋子!鞋子!” 秀女们在正殿后殿学习规矩,回了寝间,都是脱了鞋跪坐在踏上的。 她忙欢天喜地地穿了鞋子,慌里慌张地往外头赶。 邱止霜见了也十分心动,正欢喜雀跃地想要询问沈娇的意思,却见她不慌不忙地对镜描眉,不由感叹:“到底是沈妹妹内敛大方,这个时候了还如此端庄稳重,不似那两人般上不得台面。” 沈娇缓缓勾唇,放下手中的眉黛,“走罢。” 她有自信,凭她的美貌,定可在秀女中脱颖而出。 揽月台附近除了秀女们所居住的储秀宫和毓秀宫,便唯有清凉殿。 清凉殿本是用于秀女终选的殿所,虽有人打扫却一直无人居住出入,因还未到要用的时候,故而颇有些冷清。 可今日却是四面八方地围满了好些带刀侍卫和侍女内侍们的,正门前还一前一后停了两台带了精致华盖的肩撵,后头更有好长的仪仗队列着。 清凉殿内,唐泽扑在顾青昭怀里,眼泪汪汪、抽嗒嗒地哭,许是哭得太久了些,嗓子已然哑了。 蒋忠祥细细地给他检查完,又把了脉,这才长舒一口气,“回陛下、淑妃娘娘,三皇子不曾受伤,只是受了惊吓。稍后臣会为三皇子殿下开一安神镇惊之方。” 顾青昭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有劳蒋医师了。” 唐泽还在哭,小猫似的“呜咽”哭声,听来只叫她心揪着。 在来的路上,她惊怕得不行,生怕唐泽出了什么差错,幸好……幸好…… 她半晌才缓过神来,“白秀女和丹青如何了?” 内殿里的小踏上,丹青很是脸色发白,一脸的痛苦相。唐泽从假山上摔下来还毫发无伤,全凭有她和一位白氏秀女接了一把。 可女子本就身躯纤弱,唐泽虽年幼,却也是个肉团子,这样凭空去接,那位白秀女还好,没太大问题,可丹青胳膊受力太甚,很是严重。她如今即便晕过去了,都会痛得醒过来,很是煎熬。 为她看伤的是尚药局蒋忠祥的徒弟司医王忠。 王忠本就是个苦相脸的人,如今为白秀女看了看胳膊,更是蹙眉,连忙出殿来禀报:“白秀女左肘轻微拉伤,疗养些时日便可,只是丹青姑娘右肘处脱臼,若不立刻固定复位,只怕日后再难活动受力。只是丹青姑娘那伤势太甚,微臣经验不足,只怕……” 唐昀当机立断,“那就让蒋忠祥去看。” 蒋忠祥是尚药直长,除景安帝和两宫太后外,向来只负责顾青昭的身子。按理说丹青一个侍女是没资格由他出手的,但丹青是为唐泽而伤,有景安帝发话,并非不能破例。 “劳烦蒋医师,也顺便看一看白秀女的伤,若能早些安好,礼部侍郎白大人也能安心。” “是,陛下、娘娘放心。”蒋忠祥提了药箱就往里走。 唐昀见唐泽无恙,敛着的眉也稍有松缓。 正放松时,就听闻殿外似乎有吵嚷,“殿外什么人?” 外头一个掌殿女官见状,连忙轻脚走了进来。 “陛下,永清伯府沈秀女想来给陛下问安。” 沈娇即将封嫔的事情后宫之人都是晓得的,这位掌殿女官估摸着沈氏秀女在景安帝心中与其他秀女是不同的。故而很是乐意替她走这一趟。 唐昀骤然蹙眉,“秀女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吗?三皇子才受了惊吓,她倒兴冲冲来请什么安,滚下去。” 掌殿女官惊得跟什么似的,忙不知所措地退了出去。 顾青昭才哄好了唐泽,瞅他一眼道:“知晓陛下来了,秀女们倒难免激动忘神。” “吴英。”唐昀目光冷冽,“去告诉那群秀女,该做什么做什么,要是再上赶着来凑热闹,别怪朕不顾情面。” 清凉殿外,秀女们簇拥着沈娇。 “掌殿姑姑已经进去通传了,以陛下对伯府的看重,定然会召沈秀女的。”秀女们个个激动不已,“听说沈秀女日后就是嫔主娘娘了,您不过十九,便有如此位份,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仟千仦哾 沈娇兀自站在人群中,娇矜地理了理袖摆,等候着陛下的召唤。 只听闻“吱呀”一声,大门在众位秀女们的期盼中打开了。 一着正紫色云雁纹样官服之人手抱拂尘而出。 秀女们不认得吴英,却认得这服饰。 宫中除了两宫太后宫里,便只有陛下跟前的吴太监能着正紫色云雁官服! 见了吴英,沈娇惊喜,下意识要向前走。 却听他扬声道:“陛下有令,秀女们立刻回储秀宫毓秀宫,不得在此驻足。若有违者,即刻遣送出宫。” 话音刚落,那位掌殿姑姑灰头土脸的出来了,一脸的菜色。 秀女们这才惊觉陛下是烦了。 夏衾不屑地看了沈娇一眼,缓缓对着吴英福身道:“臣女们这就回去了,还请太监大人代臣女等问三皇子安。” 这话中听,吴英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瞧了沈娇一眼,一甩拂尘,就又进去了。 清凉殿的门,顷刻间便又闭上了。 第233章 世事难料 “沈秀女真是好大的脸啊,一心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还以为能得陛下青眼呢。却惹恼了陛下。”夏衾冷笑,“若是陛下因此震怒误了姐妹们的前程,即便你入了宫,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她冷哼一声,领着段薇芷扬长而去。 原本在恭维沈娇的秀女们此时看她也如同看瘟疫一般。 “夏秀女说得对,”有秀女不满出声,“沈秀女想要出头,可也别影响了我们呀。” “就是,你是板上钉钉的嫔主了,可咱们还没参加终选呢。” “呜呜呜,我千里迢迢从京外赶来,若是陛下因此不高兴了,那我岂非白来一趟。”有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都怪你,好端端的非要逞能,这下好了吧?” “就是,本来三皇子就受了惊吓,你还上赶着要去陛下跟前晃悠,难怪陛下生气呢。” “淑妃娘娘也在里头,淑妃娘娘可管着选秀的事情,指不定因此降罪于我们。” “放肆!”邱止霜见形势不妙,愤怒道:“沈妹妹不久可就是嫔主了,你们再如此不敬,小心日后……” 立马便有秀女打断她:“什么日不日后的,总归她现在还不是嫔主,摆什么谱啊,也不嫌臊得慌。” “即便是嫔主又如何?难道做错事了还不准我们姐妹说两句话吗?有本事,你叫她去陛下跟前卸了我父亲的任啊。谁怕谁啊。” 这届参加选秀的秀女,可有许多家世不俗的。只盼着给景安帝为嫔为妃呢。 邱止霜这一嗓子,叫沈娇更站在了众多秀女们的对立面。 秀女们你一言我一语指责着沈娇,直叫她气得脸色发青。 顾青昭! 她攥紧了手指。 定是顾青昭见不得她好,连陛下的面都不让她见。 这边夏衾气呼呼地回了储秀宫东配殿。 “那沈娇还说封嫔呢,当真是蠢货一个!” “姐姐别生气了,总归陛下也没见她不是,可见陛下也并非多喜爱她。”段薇芷端了杯茶给她喝,劝着她。 夏衾饮下清茶,心中的怒火才算压了些下去。 “对了,今日站你我前头那个秀女,是哪家的?” 模样实在出众,一身的贵气,更是叫人瞩目。 段薇芷想了想,“似乎是司农寺卿家的嫡长女郑英英,这次选秀,一提到长相,说得最多的就是她了。”段薇芷说起来颇有感慨,“据说裴德妃之母平国公夫人郑氏,就是她的嫡亲姨母呢。” “姓郑?”夏衾咋舌,“不会是荥阳郑氏的人吧?” 大邕开朝至今,从前繁盛昌茂的士族早已四分五散,大多家族尽被历史洪流淘去,只剩一个摇摇欲坠躯壳了。 如今还活跃在朝堂上的早年士族嫡系,便只剩了博陵崔氏、琅玡王氏和荥阳郑氏等几家老牌士族清流。 博陵崔氏开了长白书院,生源无数,声名远扬,琅玡王氏和荥阳郑氏等在朝堂上的地位也不低。 历朝历代帝王为表对文人的重视,几乎纳士族女子入宫。 “正是。”段薇芷压低声音道:“陛下这一朝,还不曾有士族女入宫,听说这回太后有意挑选士族女赐予高位。博陵崔氏虽然无人应选,可琅玡王氏这回派了人来,似乎也是王家的嫡系女郎。”qqxδnew 夏衾不免有些忧心起来。 今年参选的人这样多,个个来头也都不小,日后入了宫,竞争定然更大了…… 这厢唐昀和顾青昭领着唐泽回了关雎宫。 “主子放心,丹青那里有奴婢们看着,不会出事的。那位白秀女也暂停了礼仪的教习,眼下已经送回毓秀宫养伤了。”沈临道。 顾青昭颔首,眸光看向自家儿子。 唐泽得了心心念念的糯米糕糕,可脸却还绷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母妃,丹青姐姐不会出事吧?” “泽儿放心,丹青姐姐过阵子就好了。”顾青昭一边哄他,一边想着要等他吃完了饭,如何教他懂得规避危险,保护自己。 “都怪我。”小唐泽瘪嘴,他被唐昀和顾青昭教得很好,一字一句,努力将想说的话讲出来,“母妃答应要给泽儿做糕糕,泽儿就想给母妃摘花。” 他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泽儿记得母妃说过不能去揽月台,可是那边有一株极好看的海棠,泽儿想亲手摘给母妃。” “丹青姑姑拦了我也没听。是泽儿的错。”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哭。 可是兄长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努力憋住,脸皱得像个包子,可怜又委屈的。 顾青昭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母妃很感激泽儿为母妃摘花,可是泽儿,母妃最大的期望是你好好的,半点损伤也无。只要你健康快乐,母妃比得了什么都高兴。” 唐泽用力点头,还憋着泪,“泽儿知道了。” 他吸了吸鼻子,仰着小脸,“我想给丹青姑姑送糕糕去,可以吗?” “去吧,她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绯紫福身,领着唐泽出门了。 顾青昭望着他那小小的身影,忍不住失神。 唐昀叹气,轻轻搂了她的肩,拥在怀里,“泽儿没出事,不必怕了。” “今日若非丹青和那白氏秀女,我真不知道会如何。”她失魂落魄的,在清凉殿的时候还算镇定得住,可回来了,安定下来了,心中还是不由一阵阵的后怕,鼻头一酸,泪花儿就开始打转了,“陛下,是我没照顾好泽儿。” 原来自家儿子是为了她,才险些出事的…… 只要一想,就忍不住自责得流眼泪。 她平素最不喜流泪,可如今不知怎的,像是决堤一般,止都止不住。 心里又怕又难过。 唐昀见状心疼得紧,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哄她,“乖不哭了,你选来照料泽儿的人已然很是妥当了,我已经问清楚了,丹青和蔡九从没离开过泽儿的身边,也并未答应泽儿的无理要求。是泽儿自个儿支使了他们在底下给他摘花,趁人不备才爬上假山去的。泽儿出事,他们也是第一时间去救的。日后我们多教导泽儿规避危险就是。你莫要太自责了。” 话虽如此,可顾青昭心里那关如何都过不去。 她脑袋埋在他怀里,哭得伤心,“怪我没好好看着他,他才这样小,就受了这般惊吓。” 唐昀心都揪着,宽慰她:“你已经将泽儿照顾得很好了,今日之事是意外,谁都难以预料的。” “我是泽儿的父亲,若说责任,我更是难辞其咎。” 第234章 偏爱 “我一直忙于前朝的事情,都没好生教他规矩,说起来我才是失职。”他严肃,一本正经的,“明儿我就给他寻夫子,让他学史知事。” “礼记、尚书,都得让他学了。还有二十四孝,总得教他知晓,你教养他不容易,让他还任性,叫你担心难过……” 唐昀絮絮叨叨地说着。 顾青昭哭着哭着就笑了,“泽儿才三岁不到,陛下说的什么呢。” “总算有个笑脸了。”他长舒一口气,拿了柔软的绢帕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这正是我想给你说的。泽儿年岁不大,正是贪玩调皮的时候,许多事情总是骤然而至,并非你我可预料的。咱们日后悉心教导着就是了。” 暮色西斜,暖阳映照他的侧脸。 他嗓音轻柔,缓缓道:“何况小孩子,哪有不磕磕碰碰就长大了的呢?就说我吧,太后还说我两岁上的时候跑去玩水掉湖里去了呢,从淤泥里扯出来的时候,像个拔出来的矮萝卜。” 唐昀幼时的经历颇有些悲惨。 可经他这么一说,跟玩似的。qqxsnew “陛下还掉过湖里?”顾青昭吸了吸鼻子,很是诧异,“没服侍的人跟着吗?” 唐昀再不受宠也是皇子啊,除非有人蓄意陷害。 “谁知道呢,那时候小,不记得了。”他轻描淡写地笑着,“后来大了些,没人管着,我就上蹿下跳的,摔过也破血过,说起来,我还是算命大的。” 唐昀忍不住笑叹,“有时候好生羡慕泽儿,有你这样周全又开明的母妃,仆一出生就是万般疼爱,自小无忧无虑的。” 说着,他微微垂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彼时夕阳余晖散尽,他整个人似是被阴影笼罩一般。透露着一股子凄凉之感。 顾青昭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别看他如今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一坐就是一个成熟稳重又睥睨万千的天下共主模样,其实唐昀小的时候,生母不管亲爹不疼的。 出生起就在广集殿过活,十岁上才有了养母疼护。 再长大些吧,父亲宠妃灭妻,叫他日子过得艰难,好不容易出宫建府了吧,娶的妃不是自己喜欢的,甚至不是个周全体贴的。 再后来,爱护他的兄长没了,发妻也跟着被害…… 怎一个悲惨了的。 不知是做久了母亲,母爱泛滥还是怎的,顾青昭忍不住想宽慰他。 “不管从前如何,日后陛下也是有人偏爱的。” “我与泽儿,总是陪着陛下的。” 这话一出,他骤然抬眉。 偏爱一词,从来与他无缘。 父皇不曾疼爱,母亲只顾夺宠,此生得荣太后林太嫔等庇护,虽是万幸,可于她们而言,他只是一个养子一个皇子罢了。 他向来不敢奢求谁的心里眼里只他一人。 可是今日,他的淑妃说,偏爱于他。 再也没有任何的话,比这句“偏爱”,更动听了。 “好。”他颔首,看顾青昭的眸光比这夏日夕阳还璀璨温柔万千。 桃花眼弯得也愈发深了,透露着他难以言喻的欢喜。 “昭儿,我此生,必定会护好你和泽儿。” 顾青昭笑着点头,殿里升起的烛光昏黄了她的侧颜,显得愈发婉约而美丽。 “我信陛下。” 夜幕四合,关雎宫内烛火愈发明亮,俪影成双,温柔缱绻。 那骨子说不清道明的情愫,在这夜里,逐渐四溢开来。 …… 华灯上,夜虫鸣。 揽月台附近人影微动。 “都一一搜过了吗?可有发现不妥?” “蔡少监,白日里我们就搜查了一遍,确实一无所获,何况是夜里。” 来的人,正是关雎宫的内侍们。 “你们懂什么,有些东西,白日里看不着,晚上却能发现端倪,再找找。”蔡九自个儿也埋着身子提着灯笼在探勘。 “三皇子无端出事,别说娘娘了,我都觉得有猫腻。不管如何,多看看总是没错的。” “是。” 而不远处的毓秀宫西配殿内,秀女们正三三两两说着“亲密话”。 “白姐姐真的救了三皇子?那一定也见到陛下了吧?!” 白依依垂眉浅笑:“只是隔着屏风隐约看了些许罢了。” “陛下长得怎样?”秀女们惊喜万分,追问着:“听闻陛下容颜绝世,俊美无双?” “陛下是举世无双的英雄,自然没有一处瑕疵,不论容貌、嗓音……”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回味起之前在内殿里听到的那骨子低沉而迷醉的声音,不由心潮暗涌,绯红晕色染上耳根,她喃喃道:“都是一等一的,无人可比。” 听她都这样说,秀女们更是雀跃不已。 有秀女连忙问:“白姐姐可看到淑妃娘娘了?听闻淑妃娘娘是京城……不,是整个大邕朝都罕见的绝美女子,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白依依下意识蹙眉,“淑妃娘娘背着身,我没怎么瞧见。” “那声音呢?”这秀女痴狂得很,“是不是犹如天籁?” 白依依淡笑着敷衍道:“其实也还好。” 那秀女显然不信,她才多解释了一句,“我是觉着,若论这个,众位姐们和淑妃也没什么区别的。” “嗨呀,淑妃娘娘美貌定是无疑的,毕竟能得陛下喜爱,容貌必然不会差了。”旁边的秀女打岔道: “倒是传闻总说陛下是个美男子,我从前只当世人夸大其词……” “传闻亦并非空穴来风。”白依依肯定地道:“陛下之貌,胜过隋国公子世子千倍。” 隋国公世子王佑是多少女儿们的春闺梦里人,少年将才,惊才绝艳,模样更是京城首屈一指的。 可眼下跟唐昀一比,竟是瞬间黯然失色起来。 “千古明君少有,励精图治于政事又才貌双绝的,更是难得。”秀女们无不憧憬,“若是终选能入选就好了。” 此刻的白依依亦是如此想。 她的父亲是今年才升为礼部侍郎的,从前她嫌少能参加宫宴,即便到了宴会上,位置也颇为靠后,不说相貌了,连景安帝几个鼻子几个眼睛都看不清。 今日,还是她头一回这样近地打量陛下的侧颜。 即便隔着屏风,只一眼,也足够叫她心醉…… 第235章 意外还是人为? “说起来也是老天爷喜欢捉弄人,”之前追问淑妃容貌的那个秀女感叹道:“咱们姐妹一心想入选,却连陛下的影子都不曾瞧见。偏白姐姐一门心思想着出宫,却实实在在地见了陛下。又是救了三皇子这样的大功劳,只怕陛下都记得白姐姐的名讳了。” 这位秀女唉声叹气,“当真是羡慕死人了。” 白依依顿时笑容僵在脸上,很是不自然起来。 秀女们不曾察觉,一个个接二连三地羡慕她。 “就是啊,若能有白姐姐万分之一的运气就好了。可惜白姐姐说过,宁为农夫妻,不为公府妾。若非如此,只怕是必定入选了。” “谁说不是呢?”这位秀女很有见地地说道:“不过有这样的恩情在,白姐姐若想嫁给哪家王公之子,陛下和淑妃娘娘想来也是愿意成全的。”她还建议着:“白姐姐家世也不差,说不定能求得陛下和娘娘恩典呢。若是能得圣旨赐婚,那便是无上荣耀了。” 白依依皮笑肉不笑,淡淡道:“但愿如此吧。” 她适时看向受伤包着纱布的胳膊,“我有些乏累了,就不留诸位姐妹了。”再抬眼时,笑容又恢复之前的亲和来,“我是因病不能同姐妹们一同学规矩了,你们明日还要早起学东西呢,可别因着看望我而耽搁了。若是误了姐妹们的教习,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白姐姐提醒得是。”秀女们顿感头大,“教习姑姑们个个严厉得很,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再来看白姐姐。” 秀女们陆陆续续从白依依几人的住处里退了出去。 小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对面位置的两个秀女也听了劝,开始准备翌日要用的发簪头饰。 白依依正要去揽镜子瞧看,余光却瞥见门口有人进来。 那人直直地向她走来。 她没转头,只自顾自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是郑妹妹啊。”她笑着,“今日天晚了,你看我也摔了手,想早些歇息了。你若想问陛下的事情,请明日再来吧。” “我不是来问陛下的。”郑英英嗓音清冷,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想着,白姐姐连着这好些日子,日日得了空暇就往揽月台那边去,有些诧异罢了。” 白依依骤然扭头看她。 “嘶” 这一突然的举动,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处,可她顾不得痛,连忙将郑英英拉下来坐着,压低声音警告她:“你瞎说什么呢!” “何需我瞎说,你与我同住,我很难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郑英英冷冷看着她,“你既不想入选,何必要不顾一切使计害人?那只是个孩子罢了。” “我哪里害人了!”白依依怒目看她。 “你没有害人,那你怎么恰好就在三皇子出事的地方,又恰好救了三皇子?”郑英英眸光犀利,字字直戳人心,“我曾留心到假山周围有桐油的痕迹,可今日三皇子出事后我再去瞧,便什么都没有了。” 白依依听到此处,仿若被晴天霹雳砸中一般怔愣住。 她连忙看了看对面那二人的反应,那二人只是在郑英英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罢了,随后就兀自在忙自己的事情。 眼下两人也不曾有什么异动,显见未曾听到她们二人的谈话。 她骤然松了一口气,而后抬眉,恶狠狠地看向白依依,极力压低声音道: “不管你怎么猜想,我从未害过人这是事实!不过我劝你将此事烂在心里,免得给你招惹来不必要的祸端!” 郑英英见状,心里顿时便有了答案。 “你是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你要喜欢说尽管说,只别害了我!”白依依警惕得很。 郑英英冷冷扯了扯唇角,鄙夷道:“即便此事与你无关,可你定然事先知晓此事才能守株待兔,你与那害人之人,又有什么分别。”m.qqxsnew 白依依被说得面红耳赤,几欲暴怒,“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再有苦衷,也不该害人。” “不管你怎么说,总归我不后悔做这事情。”白依依死死盯着她,仿若蛇吐信子般冷恶:“你若是敢供出我,那背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你这个知情者。定然会杀人灭口。” 说着说着,她便冷笑,像是拿捏住她命脉一般得意,“你要是想活,就死死地将这事瞒着,否则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下去。” 不管是有意与否,揽月台的事情终究没透露半分出来。 顾青昭的人也曾屡次查探过,却都一无所获。 “许是我魔怔了罢,这只是个意外而已。” 重生之后,她时时刻刻都绷着心,裴氏失势后这几年,她好不容易缓口气,可德妃才复位不久,唐泽就从假山摔了下来,她实在心有疑虑。 “主子是太忧心三皇子了,这些时日看您都憔悴了些,饭菜也进得不香了。”绯紫奉来清茶,很是惆怅道。 顾青昭端了茶盏,轻叹一声又放下,“许是天热了,总是没胃口。丹青如何了?” “娘娘放心,丹青伤势已有好转,这些时日王忠医师时不时要去看看的。”绯紫说着又笑:“倒是那丫头,嚷嚷着想要早日回来伺候呢。说是不习惯成日里地躺着。” 顾青昭笑着摇头,“她伤得这样重,势必得好好养些时日,怎能轻易挪动。叫小厨房单独给她做一碗当归杜仲贝母汤,日日喝着。久病得大补,万不能懈怠了。” “主子这成日地补汤补药给她灌进去,丹青要是晓得了,定要高呼暴殄天物了。”绯紫捂嘴笑道。 “那就不告诉她。”顾青昭扬眉,“就说是尚药局开的药,她不敢不喝。” 绯紫挑眉,“是。” “对了,那位白秀女好些了吗?”顾青昭问:“之前我叫送的补药和参汤都按时按日地送了不曾?” “主子放心,这事红韶盯着呢,都依照主子的吩咐一日一次地送到了的。那白秀女是轻伤,已经快好全了。只是……” “只是什么?” 绯紫脸色一言难尽,“只是那白秀女一直以为,给她送东西的是御前的人呢。” 第236章 方才人小产 即便每日是关雎宫的侍女去送的补药,可那白秀女一心只觉得,是景安帝吩咐她们这样做的。 顾青昭懒得在意这些,“随她去吧,到底泽儿出事时她也出了力,揽月台那边,你们也关照着些。” 绯紫应了,“是,奴婢知晓。” 主仆俩正说着话,就见蔡海脚下生风般进来了。 “主子,茯苓宫方才人小产了!德妃已经通知人去请陛下了。” 比顾青昭还诧异的是绯紫等人,“方才人何时有了孕事?” 还没听说喜事传来呢,倒是先来了小产的消息。当真是叫人震惊。 顾青昭将揽月台的事情暂时撇到一边,“备轿。” 不管如何,嫔妃小产,作为淑妃掌宫的顾青昭。势必要前去一趟。 不止是她,贵妃和贤妃也是要来的。 才出宫不久,便碰上了龚贤妃的仪仗。 龚贤妃只发间两件钗环而已,想来她也是急匆匆赶来的。 索性便并撵而行,陪同的还有个同住承德宫的陈才人。 “淑妃姐姐也是听闻方才人小产之事?” 顾青昭微微颔首,而后叹气,“方才人此番受罪,也是可惜了。” “这三年来,也就出了王婕妤这一桩喜事,想来陛下还在高兴呢,谁晓得发生这样的事。”龚氏语气里无不遗憾,“当真是叫人叹惋。” “可不是。”陈才人接了话茬子,“不过这方才人也不知是何时有的孕事,竟瞒到如今都小产了宫中才晓得。” “谁晓得呢,此番去一趟茯苓宫,想来也就知晓了。” 茯苓宫乃是个三进三出的宫殿,后殿住了位份最高的张婕妤。 方才人则以圣宠和德妃之幸居于前东配殿。 这前东配殿面阔三间,只住个才人自是绰绰有余的,可今日前东配殿里来来往往的好些稳婆、医师、侍女、内侍的。 瞧着就拥挤。 顾青昭等人先入了正殿,彼时裴德妃已然到了,陪坐的还有张婕妤、吴才人、赵宝林三个茯苓宫的嫔妃。 裴德妃坐在左侧首位,脸色臭得不行,正在骂人:“方才人只是轻轻摔了一下,怎么就小产了?” “德妃娘娘恕罪,方才人身子虚弱,腹中胎儿因此气息微弱,若细心调养倒还好,可如今遭此重创,臣拼尽全力也只能尽力保住方才人。” “连个胎儿都保不住!尚药局要你何用?!”裴德妃一拍桌案,茶盏中的水面都狠狠晃荡了一下。 “德妃姐姐怎的如此动怒?”顾青昭缓步而进,后头跟着龚贤妃和陈才人,“医师是救死扶伤,又非华佗再世,如今方才人危在旦夕,德妃若还抓着医师骂,莫说胎儿了,怕是连大人都不好保住。” “淑妃娘娘金安。” “贤妃娘娘金安。” 张婕妤等忙不迭地起来见礼,裴德妃只是看了二人一眼,就收了回去,冷声道:“淑妃贤妃好大的阵仗啊,果然都是当了妃主掌了宫权的人,出个门都前呼后拥的。” “本宫和贤妃再怎么张扬,总也不及昔日裴德妃的仪仗不是?”顾青昭见她没有起身要见平礼的意思,正好她也懒得同裴氏装模作样。 她垂眼看了看一直躬着身子听训的王忠,“方才人如何了?” 王忠是蒋忠祥的徒弟,淑妃来了,自然无有不言的。 “方才人孕事未满三月,最是不安稳的时候。才人素来又身子孱弱些,此番摔倒,便是折了胎儿最后的气血,腹中胎儿已是不成了。只能尽力叫方才人少受些苦。” 顾青昭面色凝重。 方氏习舞,怎会体弱? 眼下却也来不及细思那些了,她嘱咐,“你先去东配殿看顾着,救助方才人要紧。” “是。” 王忠前脚才出去,后脚齐贵妃和王婕妤就到了。 一番见礼之后,齐渺皱着眉头坐上了主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德妃,你素来和方才人交好,为何方才人有孕,不早早上报?如今方氏小产,你也难脱罪责。”.qqxsnew “方才人有孕我自然晓得,不早报上去自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暗害罢了。”说这话时,裴氏下意识看了看对面的顾青昭和龚贤妃,“再说方才人是意外摔倒导致的小产,我就算与她交好,难道还能时时刻刻看着?贵妃要这样说,你和淑妃贤妃共掌宫事,责任岂非更大?” 不过你来我往一句话的功夫,便已是剑拔弩张,甚至还牵扯到了淑妃和贤妃。 昔日贵妃和妃主之位颠倒过来,齐渺有意打压裴氏,裴氏一边妒恨齐贵妃和两位妃主的势力,一边又不屑于管教,自是不能善了。 齐贵妃看着气焰嚣张的裴氏,很是恼怒。 冬夏适时地站出来,眸光凛然,“贵妃乃是后宫之首,统领后妃。贵妃即便有错漏之处,也该是陛下和太后来指正,还轮不到德妃一个妃主来审问。德妃一口一个‘你’,又不曾自称为‘臣妾’,如此不敬贵妃,难道这就是凤华宫的规矩吗?” 这话是从前叶辛喜欢挂在口边的,如今位份颠倒,叶辛已然没了,受训的人也变成了裴氏。 她满脸的阴翳,“本宫与贵妃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婢女插嘴?!这难道又是凤鸾宫侍女的礼仪吗?” 冬夏冷哼,“奴婢乃凤鸾宫掌殿女官,位同司正,后妃不敬贵妃,奴婢自有资格指出。” 掌宫嫔妃之掌殿女官可协同嫔妃掌罚纠正,这是大邕后宫历来的规矩。 “昔年德妃娘娘身边的叶辛亦是从未渎职,每逢大宴,也是要说两句的。怎么如今到了齐贵妃这里,德妃娘娘倒是不愿意听了?”张婕妤端坐着,冷笑道。 德妃纵容包庇方才人,张婕妤忍耐已久,到了今日也是不吐不快。 “可不是。”王婕妤看热闹不嫌事大,“虽说,德妃娘娘从前是贵妃之身,可那毕竟也是从前了,如今的贵妃,是咱们凤鸾宫的齐贵主子了,德妃娘娘这颐指气使的脾气,也该改改才是。” 王婕妤暗笑,“昔日是昔日,今日是今日。德妃娘娘总念着以往是什么道理呢?后宫尊卑分明,德妃娘娘也该心中有数才是。” 第237章 挑拨离间 裴德妃咬牙,她好歹是德妃,这两人如今是看她弱势了,都敢这样和她说话了,“本宫如今是虎落平阳,却还轮不到你们两个婕妤在这里说三道四。” “罢了,都少说些。”齐贵妃打圆场,“方才的事情,本宫也不多计较了,德妃日后谨言慎行就是。” 裴氏咬牙切齿,却也不得不顾着形势屈辱地应一声,“是。” 张氏顿时冷哼一声,似在嘲讽什么。 王婕妤则捂嘴轻笑出声来,半点不顾及德妃颜面。 裴氏眸光冷冽不已。 彼强我弱,方才只这么一看,后宫诸多嫔妃竟然大都投了贵妃、淑妃贤妃之下! 长此以往,她如何再好掌控后宫? “方才人虽然小产,可到底也为陛下怀了龙胎,依例是该晋封的。”她抬眼,看向顾青昭,阴恻恻道:“贵妃虽贵,却不如淑妃得宠,有顾淑妃出面,想来方才人晋位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她冷笑:“淑妃不会自己晋了位,却吝啬于旁人罢?” 这话实在是直戳齐渺的肺管子。 谁不知道如今陛下最宠爱淑妃,就连两宫太后对淑妃也是青眼有加。 相形见绌,齐渺这个贵妃当得,还不如淑妃来得痛快。 裴德妃有意离间两人,齐渺即便心知她不怀好意,可到底忍不住恼恨。 顾青昭闻言浅笑,“我虽得陛下几分宽待,到底做了贵妃的是齐姐姐。裴德妃也不必三言两语地生出这许多事端了。” 这话是说给贵妃和德妃听,也是告知后宫众人她无意与淑妃相争的立场。 “再者,你这话说得也太轻巧了些。”顾青昭觉得好笑:“当年你身为贵妃,手握后宫大权之时尚且不能随意定下谁人晋封与否,怎么如今又一门心思倒想着走别人的捷径为自己姐妹谋福利?方才人是有功劳,可也得依着规矩,先由贵妃上奏,得了陛下允准才能晋封。若都如德妃这样说,那后宫岂非乱了套了。” 齐渺闻言微微勾唇,不管淑妃所言真心与否,总归淑妃这番话说得很得她心,“淑妃此言很是。罔德妃你还掌管陛下王府和东宫多年,竟连这个规矩也浑然忘了。” 接二连三的被挤兑,德妃脸都绿了。 好在这时候有人出现,将她的窘境缓解了片刻。 只见珠帘微动,虞良妃哭丧着脸进了门来,“臣妾来迟,不知方妹妹可好?” 她妆容精致,衣着得体,比起匆匆赶来的那几个,实在大有不同。连眼妆都十分精细,眼下这样哭着,倒于她的精致打扮对比鲜明。qqxδnew 齐渺看了眼她那哭得不能再假的脸相,颇为厌烦,“方才人小产,又不是死了,哭哭啼啼地做什么。” 虞良妃哭声一怔。 随后就听王婕妤嘲讽出声:“虞良妃平日里与方才人可没有这般和睦罢?如今怕不是来幸灾乐祸的?”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看向虞良妃,似在关切她是真哭还是假哭。 顾青昭则不动声色地看了王婕妤一眼。 三年前王婕妤因受罚而致腿脚不便,彼时权势滔天的裴贵妃未曾受惩戒,她因此郁郁了许久。 这三年来,她便比以往更加卖力地讨好齐贵妃,频繁地前往紫宸殿。 终于一朝有孕,扬眉吐气。 自打曝出有喜来,前朝后宫多少供奉赏赐,底气足了,人也褪去从前的沉寂金贵起来。如今的王婕妤频频出席许多公开场合,旁人不敢说的话,她说了也没人敢多为难于她。 这一来二去的,倒是叫她比最开始入宫那会子,更多出了些桀骜来。 竟隐约有些张婕妤的影子。 反观她对侧的张氏,倒是坐得端端正正的。比起从前来,却也生出好几分稳重来。 当真是岁月催人。 可有人沉淀于岁月的磨炼,练就一身铜墙铁壁;有的却沉醉于时过境迁后的骤然惊喜,愈发无所顾忌肆意起来。 果然虞良妃一听王婕妤的话,面色便狠狠僵住了,她随即蹙眉,“同为嫔妃,我即便与方才人有旧怨,可今时今日,私仇尽可了了,一心为着的,不过是方才人和腹中皇嗣的安危罢了。”说着,她瞅了眼王氏的肚子,啐道:“王婕妤这还怀着孩子呢,嘴上也不积德。” 王氏这边仿若被什么东西塞了嘴一般,呐呐半晌,却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不管她怎么得意,终究还要靠着腹中的胎儿才能奔个好前程。 没人比她更在意这些忌讳。 王婕妤闭嘴后,茯苓宫正殿骤然安静许多。 齐贵妃指了指左侧第二的位置,“良妃先坐吧,方才人腹中的皇嗣已经保不住了,方才人还昏迷着呢。” 虞良妃顺从地坐了,面容仍旧凄然,说着心疼方才人的话。 到底也没有人当真,后妃们更在意的,还是方才人小产之事。 “方才人是自幼习舞之人,按说比在座姐妹身子骨都要好些。方才医师说方才人身子虚弱胎儿气息轻,实在叫人费解。”龚贤妃疑惑不已。 “可不是。”陈才人附和道:“方才人平日里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意外就摔了呢?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因?” 齐渺颔首,“本宫也颇有疑虑。” 几人说话间,顾青昭暗自打量着在座之人的脸色。 正好齐贵妃说到此处,她便顺势道:“既有存疑之处,贵妃娘娘不妨细查一番?” 她仆一说完这话,就有几人显见脸色不自在了。 “本宫正有此想,”齐贵妃看过来,意味不明,“淑妃素来行事妥当,你看此事……” 顾青昭端着笑,“贵妃掌金宝,后宫大事,自是贵妃裁决。” 一说到细查彻查,又牵扯到皇嗣,势必动静就不会小了。 齐渺才当贵妃不久,正需要一个立威的机会。这事,她还真不好掺和。 齐渺很欣赏她的识趣,她蛾眉一凛,气势便起来了。 “本宫掌宫,当效仿陛下仁厚之道。若是有行差做错的,自个儿先来报个信,本宫可以免去一罚,否则若叫本宫查到,必定奏于陛下和太后,严惩不贷!” 第238章 风云骤起 唐昀知晓后,更是叫吴英也出力追查,一连三日,后宫表面上看起来无一错漏之处,可暗里却争锋不断。 “姐姐觉着,这次是谁动的手?”关雎宫内,与顾青昭正在对弈的白嫔落下一子。 外头吵嚷不停,如今后宫最为清净的地方,便数关雎宫了。 “方才人得宠已久,又素不收敛,明里暗里已然得罪了不少人。”顾青昭看了看棋局,轻飘飘落下一子,“这回她摔跤小产看似是意外,可焉知不是蓄谋已久。” “她也可怜,入宫多年总算有子嗣,却没保住。” 倒不是她多同情方才人,只是觉得,如此遭遇,不管落在头上,总不是好事。 后宫里女子多,是是非非纠缠个不停,争宠是无可避免的,可动手残害子嗣这样的事情,总叫她无比抵触。 白嫔摇头,“听说方才人的身子已然垮了,这回的损伤,叫她再不能有子嗣,便是跳舞也不能了。方才人醒后哭个不住,直说有人害她,动了她的饮食。”说到此处,白嫔又不免蹙眉,“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想怪罪尚食局。奈何尚食局由姐姐主事,早不是之前的模样了,就算是陛下亲自查,那也是清清白白的。” “伤得太狠了,便是见谁都想咬上一口。不过也难怪她这样,”顾青昭垂眉,说道:“吃食上可动的手脚多了去了。茯苓宫几个嫔妃吃的都是尚食局供应的,制作过程虽无差错,可取食物的,都是各宫的侍女或内侍。这路上来来回回的,谁免有人不经心。” 白嫔颔首,琢磨再三,跟着在棋局上放了一字,“这倒也是。德妃一心想要一个养子,方才人有孕的事情被她瞒得密不透风,若是要害方才人,势必得先晓得她有孕才是。”她咋舌,“我怎么觉得是茯苓宫内里就失火了呢?” 白嫔感慨不已,“内有恶鬼,外有强敌,跟个主子罢,看中的又是她的孩子。”她光是想想便觉得寒气直冒了。 顾青昭瞅了眼棋盘,便将手里要放下的棋子放回了棋罐里去,“自打她跟了裴氏,便被纵容着得罪人,德妃一早就没打算让她独善其身了。” 一个能争宠,又四处树敌的人,最好用不过。 “是啊。”白嫔叹息着摇头,正准备落子。 可晃眼一看,尽是无处可走了。 白嫔不死心又多方瞅了瞅棋盘,这才发觉自己早被顾青昭牵着入了坑,眼下顾青昭不必再下,白子已然气数皆尽。 “我又输了。”她泄气地放了棋子,“姐姐莫说这回让五子了,就是让七个子,我也是赢不了的。” “初学者,自是要一步步慢慢来,急不得。”侍女奉上来茶点,顾青昭饮了口清茶笑道:“不过这回我赢得并不轻松。” 白嫔虽然念书少,可悟性高。 她又最是好学,为着能好生教养唐宽,她一早就先跟着顾青昭学字念书,又叫人来教她学了好些琴棋书画的。后妃本就闲暇颇多,她有心学,也不怕难,这么些年来,虽说不必样样出彩,可到底是该涉猎的都涉猎了一番。 当初太后晓得,都赞她勤奋呢。 白嫔闻言就笑叹,“姐姐让我五子,等于是自减许多赢面,可就这样我还输得惨,可见我是个蠢的。” 顾青昭嗔她一眼,“你若是蠢的,哪里还有心思来学东西?蠢人是不必学东西亦不必思考的,成日躺着度日便是了。你输了,是你心有旁骛,一面与我下棋,一面还想着旁的事情。” 白嫔就告饶道:“是我三心二意了,”她叹道:“实在是这些日子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我素来憋不住事,当真是心寒得慌。” 想及此,她又悄声地问:“姐姐,你说这回的事情,德妃插手没有?” “德妃要子嗣,就不会对方才人出手。可这回德妃俨然在帮那人掩饰罪过,显见此人与她有故。”她放下茶盏,取来绢帕微微擦了擦嘴,“这满后宫里,能让她出手的帮的,不外乎就是那么几个能让她有利可图的。瞧着罢,要不了多久,也该露马脚了。” 与此同时,离关雎宫不远的颐庆宫,正是人心惶惶。 “主子!”侍女匆忙进门,“吴英已经查到鸳鸯的身上了,这可如何是好!鸳鸯要是开了口……” 正殿里,虞良妃骤然捏紧了扶手,死死瞪着那侍女,“本宫不是说,让你们早些把鸳鸯处理掉吗?!” 侍女又慌又怕,“奴婢们去迟了一步,鸳鸯已经被带走了。” “啪” 一个果盘子应声而碎,“要你们有何用!”她目光凌厉,“张婕妤呢?她不是说过,她会想法子将鸳鸯掩藏起来,此事绝不会被人知晓吗?” 侍女顿时愁眉苦脸,抱怨不已,“主子,我们都被她骗了,张婕妤从始至终压根未从出手过,否则吴英怎么会这么快查过来。” 虞良妃不信,“你即刻去一趟茯苓宫问问,就说是本宫让你问的!” 那侍女才小心翼翼道:“奴婢已经叫人去请了,可是张婕妤闭门不见。” “她是什么意思?难道到了如今她还想将所有事情都撇干净吗?”虞良妃怒不可遏。 她越想越气,骤然起身,“备轿!本宫倒要去问问她,之前明明是她出的主意,也是她撺掇我做的事,为何到了现在,竟是翻脸不认人了!”仟仟尛哾 “蠢货!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以为她还会见你吗?”大殿门口,裴德妃沉着脸进来。 虞良妃一见是她,下意识蹙眉,对着门口骂道:“门口的人好大的胆子,德妃来了也不通禀。”骂完了,才端着假笑道:“德妃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我正要出门呢,姐姐来得不巧了。” 她急着要去茯苓宫找张婕妤对峙。 德妃轻轻瞥她一眼,“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张婕妤会帮你吗?” 虞良妃微愣,“你知道了?” 第239章 傲气散尽 “就你那点子功夫,能瞒得住谁?”德妃篾笑,“张氏摆明了借你的手除掉方才人,你倒还傻子似的当真了。眼下是鸳鸯,下一个就是你。陛下最恨嫔妃残害他人,更别提是谋害皇嗣。这个罪名一落下来,你以为你还能活吗?” 虞氏不服气,“我好歹是南楚公主,即便为了两国邦交,陛下也不会……” “呵,”德妃打断她,“南楚可不止你一个公主,大邕也早已不是昔年的景象了。” 说到此,德妃面带得意,“南楚这些年乃是依附大邕而活。陛下就算因此事打杀了你,南楚也只会想方设法平息陛下怒火。” 只这一言,就叫虞良妃的所有底气化为乌有。 她死死咬牙,很有不甘。 裴氏撇开她,径直往上坐了宝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即便她在颐庆宫如此嚣张,虞良妃此时也再无底气去争辩什么,反而回过神后,更是心有戚戚起来。 “鸳鸯本宫已经帮你处理掉了。” 闻言,良妃骤然抬眉,很是惊诧,“你……”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德妃冷笑,“鸳鸯是死了,可吴英不是吃素的,难保陛下不会通过其他渠道查到你的头上。” 虞氏顿时面容凝滞,“这,臣妾只找了鸳鸯在方才人的必经之路上洒了桐油而已,鸳鸯已经没了,怎能还……” “你可别忘了,知道你下手了的,可还有个张婕妤。方才人之所以如此体虚,是饮食被人动了手脚。若是有人想要你将祸事全然背了,你真当你能全身而退?” “我就知道是张婕妤那个贱人!”虞良妃突然一惊,随后巴巴地道:“德妃娘娘,定是张婕妤那个贱人也对方才人下手了,否则只是摔倒,孩子是可以保住的。娘娘,您万不能放过她啊!她才是始作俑者!方才人有孕的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若非她撺掇,我怎会对方才人下手。” 良妃想到什么,连忙道:“娘娘,我与她都出了手,她能将事情推脱于我,娘娘定也有法子叫她自个儿承受了去。” 裴德妃斜睨着她,“说你蠢吧,你眼下脑子倒转了过来。可说你聪明罢,你太过轻信,事无巨细都告知于她,偏她所做你又半点不知,难怪连她都能来坑害你。你如今是想着要自保了,说得头头是道轻巧得很,可你知道为了帮你除掉鸳鸯,本宫折去多少耳目吗?” 她想想都心疼,因此也愈发气愤了,“你自个儿都自顾不暇了,本宫如何能逆转乾坤?” 闻言,虞氏再没了之前的傲气,一时间花容失色,身子也颤抖得厉害,“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怔了许久,最终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德妃,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哀求道:“娘娘,娘娘您身份尊贵,前朝后宫皆有人手,您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臣妾对您忠心已久,您要救我啊,方才人已经没法子了,只要您保住臣妾,臣妾定会一定为您肝脑涂地……” “你还好意思说?”裴氏一个杯盏砸下去,“这次若不是你,方才人那胎有本宫做保,定是安安稳稳的。你偏要争风吃醋,生出这许多祸端来!如今齐贵妃要拿你去邀功,淑妃贤妃冷眼旁观,但凡你有一丁点儿暴露出来,你还有什么活头?” 虞良妃发髻被砸得松散了,她一下子人也瘫坐在那里,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这一句话给带走了去。 “娘娘,连您也不救我了吗?” 如今倒是一口一个“德妃娘娘”,不似之前那样口口声声称呼“姐姐”了。 裴德妃冷哼,“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本宫早就告诫过你们,有力气冲着顾青昭她们使,你们倒好,斗不过外人便罢了,窝里横斗个不停。枉费本宫一片苦心。方才人如今不能再生育,也不能再跳舞,人是没用了。” 她长叹,面上却没多少悲伤。 她只是遗憾方氏腹中胎儿再不能为她所用,也是叹惋方氏这颗棋子,再无没有用武之地。 “她本就身份卑微,经此一遭,倒是如你所愿,从此在宫中也就是个透明人了。在宫中,没有身份不要紧,可无宠又无子嗣,便是生不如死。”说着,德妃又添了一句,“不过你也并不比她好,等陛下和贵妃查清真相的时候,你也只有冷宫的去处了。” 听到此处,虞良妃更是面容枯槁,可裴德妃的话却还没完。 “又或许陛下懒得与你朝夕相对,挪去行宫也未尝不可。你还记得姜氏罢?她的下场,便是你的日后。” 德妃这一番话叫虞良妃骤然惊醒,她痛哭流涕不已地扑上去,“娘娘,娘娘,臣妾不想死,臣妾不想死,臣妾也不想去行宫!您救救我,救救我。” 虞良妃自入宫以来,因身份特殊,便颇得恩宠,即便后来稍有落寞,却也比常人好太多。又有德妃一路关照着,除了方氏,鲜少能有人给她气受。 从南楚到大邕,这么些年顺风顺水,哪里舍得这颐庆宫荣华富贵,而去行宫冷宫呢? 击碎了她对自己身份地位的认知,也便打倒了这个天之娇女所有的傲气。 裴德妃见她总算乖了,心里才算舒坦。 “你是本宫的人,本宫会想办法为你周全。可是良妃,你出身如此尊贵,又是四妃之一,这么些年了,你还不如一个方才人能帮本宫办事。” 虞良妃抬眉,面容怔愣着,心下有些慌乱,“臣妾,臣妾不知娘娘何意?” 彼时她的妆容已然乱了,发髻摇摇欲坠,整个人显得愈发狼狈,哪里还有方才人小产那日的意气风发。qqxsnew 裴氏眸光森冷,“良妃,本宫是可以救你,可你也得让本宫看到你的能耐。否则,本宫凭什么救你呢?” 第240章 凄凉小皇子 三月来,百花开遍,与阳湖边杨柳新芽吐露,湖水倒映天穹,微风轻拂,碧波荡漾,丝丝缕缕的清爽便散溢开来。 关雎宫这里也受与阳湖的风吹拂,添了许多凉爽。 才是午时正,却没什么觉意,恰好尚食局米五娘送荔枝来,正好便见了。 “娘娘,这是打江南道上贡来的早荔枝。昨儿个才到的,臣便先送来给娘娘尝尝鲜。” 顾青昭打眼瞧了瞧,“早荔枝便有这么许多吗?” 京外运送荔枝龙眼这样易腐坏的瓜果是极难的,入京了又能奉到她跟前来的,更是少之又少,故而才珍贵稀罕。往年早荔枝她这里至多就两篮子,今年却足足翻了三四倍。 米五娘如实道:“今年江南开春早,早荔收成好些,运入京城的便有许多。加之陛下早有吩咐,娘娘和三皇子喜食荔枝,便叫按照四倍之数送来。” 顾青昭心中微暖,虽只是些吃食,可到底她喜欢不是。 “慈安寿安宫还有凤鸾宫可都送了荔枝去了?” “都送了。”米五娘一一禀报:“依照旧例,两宫太后宫里各十篮子,凤鸾宫处五篮子,其余妃位每处两篮子,嫔位一篮子,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和白嫔娘娘那里,再添两篮子,算作皇子公主们的。” 至于嫔位底下,自然就没这口福了。 顾青昭看向那七八篮子青红皮儿的荔枝,“将我这里的取两篮子出来,分发给嫔位底下的嫔妃罢,虽然不多,只当尝个鲜了。”她特意嘱咐了一句,“方才人那里就不必送荔枝了,送些其他的罢。” 这才小产还在月中呢,是忌讳吃这些火重之物的。 “是。” 唐昀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米五娘领着两篮子荔枝回去。 “旁人宫里都是往里送,偏你这里往外挪。”唐昀进了门,大剌剌地坐下来,随手端了一杯茶,“不好吃吗?” 顾青昭本还想行礼,看他这样,也不必行了,索性坐下来,从白玉盘子里夹了荔枝肉吃。 “自然是好吃的。只是荔枝不似其他瓜果,太多了放不久,若是坏了岂不浪费了陛下心意。”.qqxsΠéw “你倒大方。”唐昀放下茶盏,也没说喝一口,倒是兴致勃勃地也去夹顾青昭跟前的荔枝来吃。 “陛下送了这么多,借花献佛嘛,我自然是大方得很的。” 唐昀最爱她不经意挑眉时候的傲娇模样。 他心血来潮般把绯紫挑了半天将要剥给自家主子吃的荔枝夺过来,而后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撕开青红地薄皮儿,露出里头香甜多汁的白嫩荔枝肉来。 递到顾青昭嘴边,“来,张嘴。” 旁边绯紫吴英等人立马埋头装死,顾青昭本还觉得大白天的不好意思,可转念一想,又不是什么少年少女了,吃个荔枝怎么了? 于是大大方方吃了,果肉入口,顷刻间果香四溢,味蕾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她顿时眉眼微弯,很是惊喜道:“这一颗格外清甜呢。” “是吗?”唐昀也欣慰,果然他颇有挑荔枝的天赋! 若是绯紫知道他这样想,定要心里啐他一口: 这是我挑的! 唐昀复去寻荔枝。正好绯紫又千辛万苦挑了一颗出来,唐昀定睛一瞧: 嘿!瞧着就圆润饱满,定然美味! 于是他缓缓看了眼绯紫,淡笑不语,可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绯紫看着自己手里好不容易又挑出来的果子,实在很不想给。 可吴英有眼力见啊,活生生从她手里挖了出来,喜滋滋呈给了唐昀,还回过头来笑道:“绯紫姑娘真是勤快,知道陛下就看中了这一颗。” 平日里最稳重不过的关雎宫掌事女官绯紫险些气得磨牙。 这是我给我家娘娘挑的!!!! 吴英无比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这可怜见的,谁叫陛下要讨娘娘欢心呢?就只能牺牲你了。 帝妃俩正吃得不亦乐乎呢,唐泽就回来了。 “母妃~母妃……” 看见自家父皇在,欢快地小脚步就顿了顿,而后规规矩矩地给行礼。 “父皇万安,母妃金安。” “嗯。”唐昀心情好,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儿子也很和颜悦色,“吃不吃荔枝?” 唐泽看了看他手里那颗又大又圆的荔枝,顿时桃花眼一亮,忙不迭地颔首,眼神里都是雀跃。 于是,在唐泽期待的目光中,唐昀手肘一转,提溜了一大串还生在枝条上荔枝给他。 并道:“要吃自己剥。” 而唐泽心心念念的那颗荔枝,却被递到了他母妃嘴边。 他父皇含情脉脉,“来,昭儿,这颗指定更甜些。” 徒留还不到八仙桌高的唐泽抱着沉沉的荔枝站在那里,显得凄惨又可怜。 跟没人爱的小白菜似的。 哎哟喂,吴英和绯紫那个心疼的哟。 忙把荔枝串从他怀里提出来放到一边。 顾青昭也没吃那颗荔枝,她嗔了唐昀一眼,“陛下自己吃罢。” 她微微弯身,笑着朝唐泽招了招手,“泽儿过来。” 唐泽不确定地看了自家父皇一眼,而后迈着欢快的步伐哒哒哒地朝顾青昭扑去,抱着她的腿根撒娇,“母妃~我要吃果子。” “好。”顾青昭瞬间心都化成了水,认真打量半天,挑了一颗最饱满的荔枝来,亲自给儿子剥。 眉目柔和得唐昀看了都嫉妒自个儿儿子。 他气愤地自个儿一口干了那颗本来要给顾青昭的荔枝。 哼,女人。 不给你吃了。 这边唐泽吃到了荔枝,幸福得桃花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和他父皇嚼个荔枝肉跟撕扯牛肉干似的凶恶嘴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顾青昭余光瞥见了不由失笑。 又去挑了一颗荔枝来,剥了送到他嘴边。 “陛下也尝尝?” 唐昀脸色波澜不惊,矜贵得很的样子:“既然你都亲手剥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吃一颗罢。” 若不是他那桃花眼亮得灼人的话,或许会有人信他的话。 果然吃了一颗果子下去,他那眯着眼的样子,可不就是放大版的唐泽? 爷俩连高兴都是如出一辙的。 第241章 给贵妃台阶下 慈安宫,太后也收到了今年的早荔枝。 贵妃依在她身边,笑道:“做些荔枝冻罢,姨母爱吃。” 沁芳莞尔,“贵妃最知晓太后的喜好了。” 荣太后笑着抚了抚齐渺的头,“你呀,都是贵妃了,怎么还日日呆在慈安宫。眼瞧着天色更好了,该多出去跑跑的,叫上淑妃贤妃她们,岂不快活?” “听这几日慈安宫伺候的人说姨母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怎能安心?”齐渺漂亮的脸蛋上浮现了丝丝忧虑,“姨母是心情不好还是怎么呢?您又不肯让我告诉陛下。” “哪有什么事情,不过是年纪大了,觉少。你去瞅瞅京城里头,上了年岁的都这样了。有什么稀奇呢?”荣太后笑着,问她:“方才人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你这回把后宫翻了个遍,可查到什么没有?” 一说到这个,齐渺就瘪嘴,“姨母还说呢,之前陛下拿住了那鸳鸯,可还没审问呢,鸳鸯就畏罪自尽了。后来再查,总是没个水花。”她蹙眉,“可这事摆明了有人是蓄意谋害,能有此能耐挡住追查的,满宫里也就那么一两个罢了。” “你怀疑谁呢?” “除了凤华宫便是关雎宫。”齐贵妃说到此处眉眼紧锁,“可裴德妃一心想要养子,按理不会对方才人下手才对。淑妃那里倒是素来就和裴德妃方才人不和,可她是淑妃,也犯不着对一个才人动手。我总觉得,还有旁人在这里头掺合着,张婕妤和方才人同住茯苓宫,两人又一直不睦,此事许是她也有份。” 荣太后缓缓看她,“那你可有查到眉目?” 齐贵妃有些窘迫,“并未。” “你大肆搜查后宫,也有三五日了。也该收手了。” 齐渺不甘,“可是凶手还没查出来。” “冬夏和吴英这些日子何曾闲着?宫正司和掖庭抓了多少人进去?你可以动用权力搜查,可后宫不能长久处在恐慌之中,于内于外都不好。要抓人,也并不一定要劳师动众,而是要人尽其能,物尽其用。”太后缓缓道:“你是贵妃,掌着后宫,看得高也看得模糊,若不寻人帮衬着,便是孤掌难鸣。” 贵妃有些扭捏,“姨母是要我找淑妃和贤妃吗?可这样一来,我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她们两人都是聪慧又周全的,你若当真能叫她们实心实意帮衬你,那才是你的能耐和底气呢。你风光了这几日,尽够了。” 齐渺安静坐着,似乎在沉思。 沁芳正好进门来,“太后,荔枝冻做好了。” “陛下在紫宸殿吗?他也爱吃甜的,给他送些去。”太后吩咐道。 沁芳摇头,“陛下午时便去了关雎宫,午后用了膳就和淑妃领着大皇子和三皇子出门了,这个时候正在甘露苑摘果子呢。” 贵妃听见了,不由更是心酸。 太后见她这样何尝不心疼呢,“你是齐氏和荣氏这一辈姑娘里头算聪慧的,怎么如今倒把自己给封住了呢?”她苦口婆心,“渺渺,有时候,莫要太过于在意这些权势、分位。姨母这大半生走来,你可见姨母过得宽心了?” “要珍惜身边人,”太后怅然失神,“世事难料,谁也不知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如今翊儿还小,你作为翊儿的母亲,该要多陪陪他。你只日日交将他给侍女带或是带来慈安宫由我看着,便是亲生母子,日后也难免生分。也该多带着他出去走走,多带他和姐姐兄弟们聚聚,别叫他闷着。我年纪大了,带不了他多久了。” 贵妃抿唇,“我知晓了。” 荣太后复又吩咐沁芳,“那荔枝冻就送去关雎宫罢,给淑妃和三皇子也带一份。” 正说着呢,外头就通传说帝妃来了,还有两位皇子一起。 “母后惦记着儿子爱吃荔枝冻,儿子可也给母后摘了青梅呢。”唐昀进门来,特地提了一篮子青梅给太后瞧,“母后瞧,这是儿子摘的,那一头是淑妃和宽儿泽儿摘的。”仟仟尛哾 太后这个年纪最是喜欢这些,自是心里欢喜得很,“你呀,最是有孝心。” 一旁顾青昭则也叫绯紫提了一篮子来给贵妃,“宽儿和泽儿记挂着二皇子和大公主呢,吵着说要摘一些回来给兄长和姐姐,正好听闻贵妃在慈安宫,我可就偷懒一齐拿了过来,贵妃可别嫌我。” 齐渺看着那满满一篮子的青梅,又看了看顾青昭身边坐着的那两个笑面朝天的小家伙,不由怔愣。 “多谢。” 顾青昭见上头太后母子俩正说话呢,就悄悄凑贵妃身边来,压低声音道:“我叫米五娘给贵妃送了份礼物,贵妃回去可别忘了收。” 贵妃顿时抬眉,很有些诧异。 入暮,唐昀顾着太后的面子,去了凤鸾宫。 回宫的路上,绯紫问道:“娘娘把证物给了贵妃?” 顾青昭坐在肩撵上,“尚食局的饭菜不会出问题,除此之外,便只有茯苓宫的人能动手脚了。贵妃这些时日只顾着追查鸳鸯接触的人了,倒忘了这一茬,反正方才人那些碗具早晚也会被查到的,我只是早一些给贵妃罢了。反正管这事的不是我,正好省事了。” 她管着尚食局,要查方才人的吃食,比贵妃有优势。 绯紫失笑,“贵妃都想着要拿来当功绩呢,娘娘倒好,直接送人了。” 贵妃查这么些天,不也就为着这个嘛。 “这是什么功绩,我拿了反倒招恨。” 绯紫颔首,“也是。只是眼下水落石出,也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虞良妃和张婕妤。” 毕竟一个是邦国公主,一个呢,家中父亲又还很得用。 顾青昭挑眉,“鸳鸯死了,德妃又封死了所有相关人的嘴,张婕妤早有准备,一应事情皆推得干干净净,虞良妃嘛……如今证物全无,她要咬死了只说是不知方才人有身孕,也拿她没法子的。” 一旁的红韶狐疑,“那贵妃拿到那证物还有何用?” 一个都定不下罪来,岂不是白忙活。 “自然是给贵妃台阶下。”顾青昭笑道:“你以为贵妃为何这么几天了还在查?正是因为德妃堵得太死,无隙可查,才更艰难。有了证物,便可以把相关一些人先给拿了,虞良妃和张婕妤也要为此自断一臂。聊胜于无了,至少可以起到震慑后宫的作用。” 第242章 诛心 “可难道就这样轻纵了她们?”绯紫一想到那些狠毒的招数就倒胃口,“宫里好不容易平静,这番闹腾,又是叫后宫不安宁。” “宫中是最不讲道理的,可有的时候,却又是最不能敷衍的地方。”即便是唐昀,也不能图一时松快,随意处死谁人。 “当真是祸害遗千年。”红韶忍不住道。 “没招惹到我头上,我倒也不必理会她们。倒是方氏,眼下宫中要数最难过的,也便是她了。” 一朝有孕,不过两月却又没了。 从此之后,更是不能坏孩子。 方才人在小月里都哭了不是一场两场了。 “才人,您别难过了,医师说,这样对您身子不好。”茯苓宫东配殿,侍女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很是劝道。 “我这样的人了,还怕什么好不好的?”方才人遭此大难,身子已然倒了,如今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整个人时时刻刻像是笼罩在阴云之下,眸光涣散,阴翳得很。 “才人您别这样说,不管怎样您还有陛下的宠爱,还有德妃娘娘,”侍女特地将凤华宫送来的东西指给她看,“您瞧,这些补品人参的,全是德妃娘娘送来的呢。娘娘只叫您宽心养好身子,等您好了以后,照样是畅通往来凤华宫的。” 她终于眸光开始聚焦,目光落在那一堆珍贵的补品上。 是啊,好歹还有德妃在。 虽说她小月这些时日,德妃未曾亲自来过,就连浅拂都只是匆匆来了片刻就走。不似她怀孕那时候殷勤。 可她还是德妃的人。 只要凤华宫不倒,她就还能起来…… “你还惦记着凤华宫呢?”清冷中带着些许鄙夷的声音传来。 张婕妤旁若无人般进了东配殿,门口竟是无人敢拦! 方才人一听这声音已然怒火烧心,整个人都由失魂落魄便得格外激动,只剩不能起身,她撕心裂肺,“贱人!是你害了我的孩子!” 侍女忙拉住她,生怕她太过愤怒而伤了身子。 张婕妤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堂而皇之地坐到床沿前的红木椅上,“空口白牙的,谁会信你呢?”她冷笑,“吴英和贵妃都查无所获,你以为你动动嘴皮子陛下就能抓了我吗?”仟千仦哾 “贱人!”方氏狠狠瞪着。 “别一口一个贱人,本婕妤不爱听。”张氏冷眼看她,片刻后又抚了抚鬓角回过眼来,“罢了,如今你这模样,也不值得本婕妤伤神了。” 方氏咬牙切齿,“你害了我腹中胎儿,德妃娘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叫张婕妤微微蹙眉,她起身,缓缓走到她床前。 侍女赶紧将方才人护好,生怕张婕妤一时做了出格的事情来。 张婕妤站定,却是嘴角含笑,“今日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正是你一心倚靠着的德妃,将害你的仇人死死护住了。不然,为何陛下和贵妃都出手了,证人证物却始终拿不真切呢?” 方氏怒目圆瞪,“你胡说!” 她虽然是倚靠德妃,可德妃也对她腹中的孩子寄予厚望。 “你只是个卑贱舞女,如今不能跳舞争宠,也不能有孩子了,还有什么用呢?虽说是虞良妃让你摔倒小产,可虞良妃尊贵,就是德妃也想拉拢。”张婕妤像是说起什么格外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得妖媚,“秀女即将终选,无数新人要入宫。所以啊,你小产又算得了什么呢?于德妃而言,不过是一桩小小的可惜事罢了。怨不得她不在意你,反倒为你的仇人正名,让她逃脱罪名。” “从前你仗着有德妃撑腰,屡屡冒犯本婕妤,这,便是你的报应。”张婕妤眉眼弯弯,笑得花枝乱颤,“这才刚开始呢,日后,还有的是你难过的日子。且好生受着罢。” 语罢,她拂袖而去。 方氏脸色苍白无比,险些栽倒在地上。 “主子,主子!”侍女大惊,“你怎么了!” “肚子,我肚子好痛。”方才人腹部绞痛到叫她险些窒息。 “医师!主子,奴婢这就去给您叫医师!” “不!”她死死拉住侍女,双眼猩红,“去,去查,德妃是否真的如张婕妤所说。给本才人查清楚!” 德妃说过的,等她胎儿满三月,就会跟陛下进言让她晋封为美人,他日顺利产下皇子,便是婕妤…… 德妃如此期盼这个孩子,怎么会不帮她! 她为德妃做了这么多,她甚至为了能早日怀上孩子,不顾身子用了德妃给她的禁药。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德妃不会不知道的! “主子。”侍女面色戚戚,不忍告诉她真相,“您先别理会德妃了,身子要紧啊。” “你什么意思!”方氏忍着剧痛质问她:“张婕妤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虞良妃那个贱人害了我,德妃还帮了良妃逃过陛下和贵妃的追查对不对?!” “主子……” “哈哈哈哈哈……”方氏痛得清泪直流,可肉体上的痛怎能敌她心中的悲凉,“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德妃,最是精于算计。我已是残败之身,她又怎会顾及我。” 她边哭边笑,又委屈更有痛恨,“可若非为了她能起复,我何需用那药以致如今再不能有身孕!” “都是她,都是她!”方氏愤怒到快要晕厥,“是她毁了我!是她毁了我!” 她本来得了陛下的宠爱的,陛下甚至不去其他人那里,也要来她这里。 陛下是爱她的,她本可以安安稳稳平步青云的! 是德妃毁了她的荣华梦! “主子!” “主子,茯苓宫方才人晕厥了。”蔡海拱手禀报道。 顾青昭正拿着本书册在看,闻言抬首:“请医师了没有?” “茯苓宫的人被张婕妤困住了,没有张婕妤发话没人敢请医师。” “贵妃那儿呢?” 蔡海面露难色,“贵妃这个时辰正在慈安宫,无人敢惊动。” “那就叫王忠去一趟罢。” “是。” “主子。”红韶蹙眉,“那方氏那样目中无人,还陷害过您,您还给她叫医师。便宜她了。” 第243章 淑妃娘娘有喜了! “一码归一码,我只是不想叫人诟病罢了。”若她不掌宫事,她才懒得管这些。她手中书页翻了过去,“何况只是叫个医师而已,又不是叫她立马生龙活虎起来。我瞧着她那模样,怕是难好了。” “还不是她自己作孽,不然怎么会有今日。” 顾青昭对此不置可否。 她不信因果,可也觉着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事做得多了,仇家也多。寻常与人为善之人尚且要遭祸,她这样的,哪里还能一辈子安然无恙呢? 不过是人家都等着她落难,好狠狠踩上一脚。 一朝风光无限,一朝被踩入污泥,落魄连丧家犬都不如。 方才人这事,也为后宫众人敲响了警钟。 后宫各处的饮食都愈发谨慎起来。 就连尚食局送来的东西,也是被诸多查探。 倒不是人人都觉得会被害,就是怕有个万一。 后宫这样人心惶惶,搞得尚食局的油水都少了好多,米尚食来关雎宫回话时,都显得没从前那样意气风发了。 到了关雎宫,才算撑起腰杆来,不敢随意懈怠。 顾青昭就嘱咐了: “虽说源头不在尚食局,可出了这样的事,也得警醒起来。各处采买、制餐、送食的,都要有迹可循,可册可查。切不可马虎大意。” 米五娘是太后提起来的,很是周全,“娘娘放心,下官已经嘱咐过尚食局四司上下,即便累一些,也必得周细妥当。” “你做事本宫是放心的。”顾青昭颔首,“尚食局是重中之重,最易出差错。虽说一时辛苦,也并非没有好处,等一应册录齐全了,日后做什么便都有据可循,不会受人暗算。” 后宫争宠手段层出不穷,大多却都与尚食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是以尚食局油水足,风险也大。 就如现在,哪怕受些留言的困扰,可尚食局照样是六尚里头最滋润的。 多得者亦多劳,好在尚食局上下都是能干又不懒惰的。 “娘娘说的是。”米五年点头,随后道:“对了,有一事要说与娘娘听。” “你说。” 米五娘正要开口,蔡九就疾步入了内。 “主子!”他急切道:“方才颐庆宫虞良妃中毒晕倒了!颐庆宫的人都说,良妃是吃了尚食局送的饭食才晕倒的。宫中如今纷传是您的不是,说您唆使尚食局行恶事,眼下已经叫人去请陛下了。” 米五娘头一个就震惊了,“娘娘,方才下官想与您说的正是此事。虞良妃身为妃主,宫里是有小厨房的,可今日颐庆宫的人却突然来尚食局,点名要了一道桂花糕,还推脱说时间来不及先回了宫,以至于叫尚食局遣派人去送了饭食。下官正觉得不对劲,不曾想……” “不曾想虞良妃当真如此斗胆,将算盘打到了尚食局头上。”顾青昭“啪”地一声合上了书册,眸光阴冷无比。 “我倒是想过些安宁日子,奈何这些人,一个赛一个的能折腾。”她起身,“她既然撞上来了,本宫没个反应,倒是显得不合时宜了。” “备轿,去颐庆宫。” 颐庆宫今日的热闹,好比方才人小产那日。 后宫嫔妃几乎汇集于此,顾青昭进殿的时候,德妃便叫嚷起来。 “淑妃,你好狠的心。”她言之凿凿:“前些日子方才人出事也是有饮食上的不妥当,虽未查出缘由来,可到底尚食局是你掌管着,如今虞良妃吃了尚食局的吃食竟是中了毒,你当真是愈发放肆。” “究竟放肆的是谁?”顾青昭一改往日的雅清,一袭水红色交领锦裙张扬而明艳,凤眼一挑,气场全开,“德妃还知道本宫掌着尚食局手握宫权,排位更是在你之上,依着规矩你还得向本宫先请安问礼,如今倒是诬陷诽谤的话张口就来,不知是否是长久不掌宫务的缘故,竟是礼仪规矩全都忘了?” 德妃一愣,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是被顾青昭骇住了,不由气愤,“淑妃娘娘当真是好大的气势,贵妃还在这儿呢,你倒充大起来。” “贵妃面前本宫自知道收敛,可你一个德妃,也敢在本宫跟前放肆?” 顾青昭鲜少有这样盛气凌人咄咄逼人之态,倒叫德妃觉得有些压不住。 她强撑着冷笑道:“淑妃这是被踩中尾巴了?这样大的气势,倒像是欲盖弥彰。” “何必牵强附会?本宫仁善久了,倒叫一个个的都以为本宫软弱可欺了,什么无中生有的东西就敢往本宫头上套。”她眉眼凌厉,缓缓扫过在场各个嫔妃,只叫众人下意识地回避闪躲起来。 她冷哼一声,懒懒收回视线,看向上首的齐贵妃,“贵妃娘娘,今日德妃既有此诬告在先,那就请德妃拿出依据来。” 齐渺缓缓颔首,“淑妃说得在理,德妃,方才淑妃来之前你便直说是淑妃害的良妃,你有何凭证?” “凭证自然有。今日良妃所用膳食便是凭证,贵妃要是不信,可自行查验,里头生附子的量可是能致死的。还有尚食局给良妃传膳的两个女使,皆已认罪。” 话音才落,那两个女使便哭天抢地地懊悔起来,直说自己是受了致使。 与此同时,有颐庆宫侍女将那些膳食全都奉了上来。 医师就侯在一旁,一验,果然如德妃所说。 “淑妃,你还有什么话说?”德妃洋洋得意。 顾青昭都不知道她自以为是些什么。 “传米尚食,制餐厨司、制册女使等人来。” “怎么,淑妃还信不过医师的鉴定?”德妃嗤笑,“本宫已经叫人细查了,那生附子是附在送膳食来的器具上的,别的器具上都没有。那两个女使都认罪了,你传他们来,有何用?” 顾青昭懒得理会她。 德妃只当她是逞强。 在等待传召人的时候,唐昀也到了。 才跨进颐庆宫正殿的门,内殿的侍女便适时奔来,哭哭啼啼的:“陛下,我家主子她还没醒过来,陛下,您一定要为我家主子做主啊!是有人害了我家娘娘啊!” 唐昀冷冷瞥她一眼,那侍女便哭声怔住,不敢再嚎啕,只默声哭了。 “本不该惊扰陛下,只是事关重大,实在不得已。”齐渺起身,把首位给她让了出来。 唐昀没说什么,略一撩袍坐下了,目光却冷得很。 “来的路上朕已经听说良妃的事情了。”他嗓音平缓,眸子却叫人不寒而栗,“后宫好不容易安稳几年,如今倒是有人胆子愈发大了,害人的手段一桩桩一件件地出来。” 德妃便立刻苦着张脸,“可不是,良妃和方才人可真是可怜。” 正说着呢,米五娘便领着人来了。 “陛下万安,贵妃娘娘金安,”她拱手行了礼,便开门见山道:“尚食局侍奉入口之物,例来要紧。又因人多杂乱,难免有人掺杂其中鱼龙混杂。自上月起,尚食局便有专门记录来往人员变动之册。其采买、制餐、送食以及各处接手之人,皆有案在册。陛下请看。”m.qqxsnew 吴英接了册子呈上去,米五娘便继续道:“今日给颐庆宫送膳食 第244章 喜上眉梢,弟弟还是妹妹? “你说说你,都是做娘亲的人了,还这样的贪冷食。” 关雎宫里,唐昀一边给她掖被子,一边念叨着:“那荔枝冻,医师说了,即便是寻常身子的人,都不能吃多了。你眼下这身孕不足一月,又吃了这样多的冷荔枝,难怪肚子痛呢。” 他给她盖好了被子,顺势坐在床沿边儿上。 嗔她:“看你日后还敢贪吃不。” 顾青昭靠着引枕叹气,“我也是没想到。” 要知道自个儿怀孕,她哪里敢这么吃。 “我叫尚药局的给你专门调配了安胎药,这些冷的凉的,近日你是不能吃了。” 她手微微搭在小腹上,笑着颔首,“不吃了不吃了。” 为了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她也不在意那两口吃食的了。 唐昀莞尔,目光温柔似水,“我叫前头御膳房日日做了好吃的东西给你送来。定然不叫你馋着。” “这感情好。” 有孕之人最怕吃得不合心意了。 见她脸上的憔悴之色渐渐被红润姿态取代,面上也挂着笑。唐昀也放心了好些,“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这倒没有。”她如实道:“怀泽儿那会什么酸的辣的都想吃,眼下倒是和之前就一个胃口的。” “嗯。”他笑意漫上眉梢,“这样也好,你能安生些。若是想吃什么了,就告诉小厨房,都给你做。医师说了,这段时日你要多休息。宫务上的事情我已经吩咐尚食局和尚宫局的人仔细打理了,只叫他们每半月来给你汇报一回。” 他既不想累着她,也不愿本属于她的权力旁落,故而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至于秀女那边的事情,便交给贵妃和贤妃打理就是了。你好生歇着,若是无聊了,就叫白嫔来陪你说话聊天。” “我这里倒是不要紧。”顾青昭想到什么,心下微紧,“倒是前些日子去太后宫里,总觉得太后精神不好。” “已经找医师看过了的,说是从前留下来的毛病。没法子根治的,眼下到了春夏换季的时候,仆一乍暖还寒,身子便十分不爽快。”唐昀说着不免也忧心,“这些年太后郁结于心,总是没见个好。如今这一遭病,更是憔悴了,只能细心将养着。” 年纪大了,便最怕犯病。 “不过你别担心,太后那边有医师们时时刻刻盯着的。”唐昀也晓得她与荣太后间亲密,便宽慰道:“眼下你最要紧的,是将身子养好。我方才从慈安宫来,太后晓得你有孕,很是高兴,直说要给你找一樽送子观音,只盼你能平平安安产下一个皇嗣。” 顾青昭颔首,眸光柔和,“我也望能平安生产,为泽儿添个弟弟或妹妹的。” 正说着呢,小唐泽就从外头冲进来了。蔡九等人追都追不上,只喊:“殿下!殿下您慢些啊!” 他像个白白净净的萝卜似的,一来就要往母妃怀里栽,幸而唐昀眼疾手快赶忙拦住。 顾青昭见他眼眶里有泪水儿打转,被唐昀拦下来了更是急得眼泪直掉,忙招他上前来,拿绢帕给他擦眼泪,“怎么了?哭成这样。” 唐泽委屈地瘪嘴,眼泪掉个不停,“呜呜母妃,母妃你好些了吗呜呜……” 唐昀顾青昭两人诧异,就听蔡九解释道:“适才殿下在丹青姑娘那里呢,听说娘娘有恙,担心得不行。这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唐泽哭得更厉害了,他一边自个儿擦着流个不止的眼泪,一边巴巴儿地问她:“母妃你还痛不痛?泽儿,呜呜泽儿给你吹吹就不痛了呜呜……” 唐昀看着幼子这样,不由眸光都柔和了许多。 他摸了摸他的头,解释道:“你母妃没事了,别怕啊。” 唐泽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顾青昭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子,“母妃不痛了,泽儿不哭了啊乖。”她笑着说道:“母妃是要给泽儿添弟弟妹妹了,是好事。” 听到她这样说,唐泽才好过了些,但是还没缓过劲来,抽抽噎噎个不停。 顾青昭就笑问他:“泽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啊?” 唐泽方才哭得狠了,没忍住打了个嗝,脸上还挂着泪痕,很是狼狈地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问:“嗝儿……还,呜呜还可以选吗?” 这话一出,唐昀和顾青昭齐齐愣住了。 这,选不选的,好像也不准啊。 唐泽就继续道:“那……那我想要妹妹。”qqxδnew 唐昀觉得他这个模样颇是有趣,问他:“为什么想要妹妹?” 才两岁的娃娃,能指望他说出什么话来。 唐泽眨巴眨巴大眼睛,很是实诚地道:“就是,就是想要啊。” 反正小孩子的世界里就是想要和不想要。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顾青昭莞尔,垂眉抚了抚小腹。 头胎是泽儿,二胎,她希望生个粉粉嫩嫩的女儿。 不过也没那么多苛求,只要是她的孩子,她都喜欢。 唐昀也是这样想。 他贴心地又给顾青昭提了提被子,笑道:“先让泽儿陪着你,我去去就来。” 之前在慈安宫时就有相阁大臣来请,这会子怕是人都等急了。 “我将前头的事情处理完了就来陪你,晚上我一定会来的。不过你不必等我,”他叮嘱,“早些安睡,不许熬夜看书册。” 顾青昭点头,“陛下快去罢。” 唐泽乖乖拱手行礼,奶声奶气:“恭送父皇。” 唐昀眸光宠溺,“好生陪着你母妃。” 紫宸大殿,门下侍中符申微微拱手,“陛下,边关的事情有眉目了。” 第245章 还人情 “如何?”唐昀眸光微凝。 “果真如陛下所说,与平国公世子裴庆,脱不了干系。只是……”符申狠狠皱眉,面露难色,“只是不知裴庆与北夷的来往到底到了何地步,如今北夷时有进犯,裴庆统率之军暂不能动,否则边关破开口子,后果不堪设想。” 夜幕将至,昏黄的余阳渐渐散尽。 内殿里新掌起了台台灯盏烛火。 沉吟半晌,唐昀终于开口,“诏令隋国公世子王佑,即刻回京。” 符申眸光微闪,“陛下的意思是……” “王佑年少轻狂,放任敌军骚扰百姓而无还击之力,于边关战事无功,无法胜任边关要职,勒令其回京。王佑所领军队,由平国公世子裴庆及昌平伯世子杨来安暂代。” …… 夜色深重,关雎宫内灯火黯淡。 顾青昭正哄着唐泽睡觉。 许是白日里受了惊,唐泽这日睡得格外晚些, 等将他送去了东配殿睡了,才叫掌了灯。 “主子歇息罢,瞧着时辰晚了。”绯紫劝她。 “再坐会子就睡。”她笑了笑,问绯紫,“丹青如何了?” “主子放心,丹青已经大好了。只是胳膊还不能碰重物。” “那就再养些时日罢,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能懈怠了。”仟仟尛哾 “主子关照自是好事,只是……”绯紫努力道:“只是丹青一直想回来伺候,说是给主子递个绢帕也好。” 顾青昭这才一拍脑袋,“丹青那丫头最是好动,这样叫她躺着,怕是要叫她浑身不舒坦的。”她笑道:“那就叫她回来罢,就在我身边伺候。也不必叫她做什么,她就在我身边待着我便高兴。” 丹青是她的陪嫁,又是与她一同长大的。情分自然非旁人可比。 绯紫顿时喜悦,“丹青要是晓得了,定然高兴得马不停蹄地就来了。” 正如绯紫所说,翌日一大早,丹青就一改憔悴的面容,生龙活虎地来了。 整个人欢快得很,“听绯紫姐姐说主子又有身孕了,当真是大喜!” “你呀还在病中,可别冒冒失失的。”顾青昭笑看她:“这么些日子,憋坏了罢?” “嘿嘿,主子最是晓得奴婢的性子了。” “丹青姑娘回来了,主子都欣喜不少呢。”红韶笑道。 正说着呢,唐泽也醒了来内殿里寻娘亲。 一见到丹青,他桃花眼就亮晶晶的,“丹青姑姑你好了呀!” “殿下日日都去看,奴婢自然好得飞快。你看,奴婢都能回关雎宫来了呢。”丹青笑意吟吟。 唐泽就高兴得脸色胀红,“丹青姑姑好了就好。” 丹青活泼,又会逗趣。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这丫头这几日不在啊,顾青昭也深深觉得寂寞。 如今回来了,内殿里顿时喜成一片,沈临进来了瞧着心里都欢喜。 “你回来了,毓秀宫白秀女如何了?” 沈临是专程去看白依依的。 “回主子的话,白秀女已经大好了。因着在家中时就曾受过教导,故而落下的那些教习也都追了上来。很是出色呢。并且,”沈临笑着道:“并且这位白秀女很是不愿入宫为妃,说是只想回家多陪伴父母几年,也是有孝心。” 正因如此,她才对此人观感更好些。 虽说以关雎宫如今的威望权势不必忌惮什么秀女,可哪里就能不在意了呢? 这位白秀女有恩于关雎宫,若是真入了宫为妃,淑妃便要处处顾及着,后宫腌臜事颇多,日子久了难免要生出麻烦事来的。 “陛下前几日还提及说,京中好几位郡王郡公的还未婚配,正指望着陛下能指一门亲呢。” 皇室子也愁嫁娶,大邕每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不只是为了充实后宫,也是为着大邕皇室繁荣昌盛。 顾青昭心情颇好,“正好我眼下也闲了,正好瞧瞧有没有合适的门楣,若是得宜,也算还了白家一个人情。” 礼部侍郎是正四品,白依依的出身也不弱了,只是礼部侍郎已然年迈,要不了多久也该致仕了,白家子辈里却没有能干之辈。官宦到底不比勋贵,勋贵的爵位可以继承,子孙可以受荫封,可官宦一致仕,朝中威望便大不如前了。 因此如今的白依依,要找一门合适的婚事不难,可要找一门合适又门第高的夫婿,却是阻碍重重。 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不过如今有了顾青昭推波助澜,要嫁一郡王郡公,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娘娘现在可要看一看京城里皇室公卿们的名册?” 秀女们有名册,皇室公卿家的公子们也有名册。 只是后者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 恰好关雎宫顾青昭这里,便能看得到。 “不急。”她笑着起身,“先放着吧,我去太后那里请安回来再看。” 红韶就笑:“太后娘娘知晓得多,定然能为娘娘解惑。” 顾青昭淡淡笑笑。 解惑倒是其次,她也是正经想陪太后说说话。 郁结于心,总得有个疏通的。 否则若是一直这样,哪里能有个好呢? “娘娘,淑妃去了慈安宫,听说贵妃和贤妃也在,一起陪着太后打叶子牌呢。”凤华宫里,浅拂轻声回禀道。 “她们倒是悠闲啊。”德妃坐在宝座上,看着依旧紧闭着的宫门,眸光厌恶地挪开。 许是有了一回的经验,这次再禁足,她也没有那样歇斯底里了。 只是还是会感到恐慌和不安。 “淑妃手底下已经有个三皇子了,眼下又有身孕……”她眸光冷戚,凶光尽现,“这样下去,岂非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浅拂怕她想不开做出些不计后果的事情,忙道:“如今良妃被贬为婕妤,后宫更是处处戒备森严,娘娘切不可贸然行事啊。” “宫中是戒备森严,可宫外呢?”德妃勾唇冷笑,“宫里顾青昭仗着有陛下宠爱可以作威作福,可到了宫外,她们家也不过是个小官。如何能与我裴家斗?” 浅拂有些心慌,“娘娘……” 德妃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算计当中,“再说良妃倒了,方才人可还活着呢。她可是实打实的受害者,若是一时太过激动或是悲愤太甚做出些不妥当的事情来,想来也无人会怀疑什么。” 德妃这样阴狠麻木,浅拂看了也不由心惊,她呐呐道:“可方才人才失了孩子,怕是不好……” “正因为她失了孩子,她才最有动机去动手不是吗?” “可是……”浅拂还想再说什么,德妃已然打断了她。 “没有可是。”她不容置疑道:“你想办法给方氏传消息,若是她还想着要往上爬,就得按照本宫的心意做事情。” 第246章 长白书院,贵客至 紫宸殿内,唐昀脸色阴沉,眸光犹如冬日凛寒,“德妃真是这样说的?” 浅拂福着身子,“是。” 唐昀目光愈发冷冽,“给朕死死看住德妃,她一有动静吗,便来告知朕。” “是,奴婢晓得。只是方才人那里,奴婢要如德妃所说做吗?” “照做就是,”他重重搁下手中的朱笔,“朕倒要看看,方氏究竟还会不会犯蠢。” 说句不好听的,方氏一早便是她用来制衡德妃和后宫的棋子。 原本是想宠着方氏叫她失了分寸,好落罪于德妃。 可奈何德妃自己先按捺不住自毁前程,方氏的作用便不大了。 她有了身孕而又失子,也算得了惩罚。他本是不欲多加怪罪于她,只叫她往后余生在宫中做个体体面面的才人终老罢了。 可要是她还与德妃狼狈为奸,做那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那也不能怪他铁面无情了。 浅拂走后,唐昀起身,“摆驾关雎宫。” 关雎宫。 顾青昭听了唐昀的话,忍不住诧异,“浅拂是陛下的人?” 她记得,浅拂可是在东宫时就在德妃身边伺候了。 他没有否认,“裴氏一族势大,起先本只是想监视一番,看看裴氏有无异心。不曾想,倒见识了德妃辣手无情的一面。不过你放心,”唐昀拉着她的手,安慰她,“我已经叫人暗中盯着平国公府了,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父母都在京中,金吾卫队昼夜交替地巡逻着,我倒是安心的。兄长远在渝州,平国公府势力再大,想来也难下令到南边去。就是青影……”她蛾眉微蹙,“她一个人在长白书院,我思来想去,总是放心不下。” “明日我就传信给长白书院院长崔应,叫他着人护卫你妹妹周全。” “恩。”她颔首,手掌微微落在小腹上,“但愿一切无虞,待腹中这个孩子落地,青影许是就归家来了。” “你是二月里怀上的,等深冬之时,书院也该休学了。你若想她,届时我接她入宫,陪你几日。” “好。” 长白书院地处雍州之北的一处高山,修建于山腰,大小院落,鳞次栉比;亭台楼阁,古朴典雅;名木奇花,形状各异;诗联碑额,俯拾皆是。 原是安东长白山书院,后因躲避倭寇之乱迁居深入中原,于大邕开朝之初建于此地,因区别于旧书院,故称长白书院。 百年来广纳名士,不论身份贵贱只论才学,汇集了众多诗文大家及当代官绅大儒,也培养出了上千名士,或入朝堂为官针砭时弊,或学成归乡,造福一方百姓。其影响之深远,名声之入人心,在当朝文人心中,仅次于国子监。 但长白书院女学一脉,又隐隐胜过国子监些许。 顾青影自入长白书院已二月有余,虽是头一次离京,但长白书院上下的纯正学风,令她很快适应下来。 大邕皇室不拘言,到了唐昀这里,虽然屡次打压过言官,但并不阻止民间学社谈论时下政治,因此可谈论之处便更为宽泛,也不必困于世俗媚于言语。 长白书院并不似京城书院那样官学气息浓厚,此地夫子通达,学生也不盲目求学,而擅清谈辩论。 书院上至院长崔应下至才入学的新生,皆是博览群书、好学不倦之辈。 各个角落皆能看到席地而坐的白衣学子,或攻读经史、求索问道,或赋诗作联、舞文弄墨,男女不一,有时候也有夫子同坐,院长崔应更是个不拘礼的,你若是说得精彩或是文意深远了,不管你是夫子还是学生,抑或是洒扫庭院的粗婢,他也要同你兴致勃勃说上一说。 脱离京城那样的条框束缚,这样的学景正是她所期盼。 她不由沉浸其中不亦乐乎,以致忘却了离家的迷惘和思念来。 等缓过神来时,已是三月末了。m.qqxsnew 提笔写家信之时,突然想到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可以同书信一起捎回,以遥表孝心的。 侍女沉香侍立在一旁,道:“山脚下的佛寺,最是灵验无比。虽然二姑娘不信这些,但也是姑娘的一份心意不是?总归是个念想之物。” “你说的有理。”顾青影搁下了笔,看了看天色,“瞧着下山一趟也还来得及。这便去罢。” 谁知二人前脚刚走,后脚崔应身边的书童就来了。 负责庭院里杂扫的老人见了,便问他来意。 “女夫子的家人叫人带了信来,院长叫我来请女夫子。” 在书院里,顾青影便不是顾家二姑娘,而是受人尊敬的女夫子了。 老人便道:“女夫子才下山去了,说是日暮前回来,你且先回去,等女夫子回来,我便告知于她。” 书童拱了拱手,道谢:“有劳了。” 他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转身出院,却在院门外险些撞了一人。 书童还没看清人,忙躬身拱手,“小生失礼了。” 那人长身玉立,嗓音清雅,“无碍,原是我挡了你的去路。” 书童这才抬头,见是方才院长接待的贵客,微微讶异道:“没料公子先来了。只是女夫子这时候不在,怕是难立刻与公子相见。” 书童想,女夫子一身芳华,学识又渊博,这位公子呢,举止格外端方儒雅,言行间贵气不露自显。 又这样急切地来见,想来若不是女夫子的兄长,便是女夫子的未婚夫婿了。 只见那人眉目微垂,添了些久盼而未能见的落寞。 不过这样的姿态只维持了一会子,再抬眼时,便又是那个风度翩翩而不失端谨的少年郎了。 “不知她是前往何处?” 书童便很是好心地给他说了,还贴心地指了路。 这公子道了谢,匆匆便下山去了。 书童看着他远去的清逸身姿,暗暗颔首: 应是未婚夫婿不错了。 第247章 区区郡王 揽月台,小亭台风景如画。 一白衣秀女欢天喜地地赶来,对着坐在亭台边上正揽着小镜子自顾的秀女说道:“恭喜白姐姐,适才我听到消息,说是淑妃娘娘为你看中了东安郡王家的嫡子。” 白依依正在涂口脂,闻言惊得手都哆嗦了,嘴边也拉了一条刺目的红线。 “你说什么?!” 那秀女只当她是惊喜,便继续道:“他们家虽非陛下嫡亲的堂兄,却也同陛下十分亲厚的。更何况,是郡王府邸这样尊贵的门第。”她咋舌不已,“淑妃娘娘果真待姐姐好极,姐姐救了三皇子,淑妃娘娘便给了姐姐这样的体面。当真是羡煞旁人。” “你胡说什么啊!”白依依急得站起身来,冲她吼道:“我是秀女,是要参加终选由陛下选阅的,怎么可能嫁给什么东安郡王家的儿子!” 白依依平日里都是以格外谦和又温婉的姿态视人,这样无礼得像市井泼妇一般的举止,着实将那秀女惊了一番。 “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呀。”秀女怔愣着道:“景安元年时,长陵候府的大姑娘就是在终选前就定了李太后母族侄儿。这是陛下都允准了的,自然不会阻碍了终选。” 她十分不理解,狐疑,“姐姐这样不情愿,难道是在宫外已有心悦之人?” 白依依顿时怒目,“你莫要毁我清誉,秀女怎可与旁人有情?” 那秀女见她这样不识好歹,很是无言以对地翻了个白眼,“你自个儿不愿入宫为妃,眼下淑妃娘娘为你择了佳婿你还是不愿。我记得你们白家最出名的还是你姑姑吧,当年礼部侍郎大人正得重用的时候,她也不过是嫁给了一位侯府世子为妻。你如今有这般光景,却死活不愿意,若你不是宫外留情,又何需这般面色大异。”她冷嗤,“总不会是真的想在家陪你父母双亲陪成老姑娘吧?” 女子们遇到不想嫁的人,总是说这样的推辞. 可谁都不会当真。 白依依脸色憋得彤红,“总之我不嫁,淑妃娘娘仗着手握大权就这样肆意摆布旁人,我再不济父亲也在礼部为官,可比她父亲一个国子司业得用多了!” 人一旦气愤起来,就容易口不择言,“按理,顾玄还是我父亲的下属呢。” 淑妃之父顾玄身兼有礼部员外郎一职。 可礼部员外郎只是景安帝让他在礼部定个根基的代理之职罢了,顾玄如今身上最重的是国子司业。 本朝的国子司业地位不低,更遑论是一个受重用、日后更有可能入六部高位的国子司业。 和白依依对话的秀女直直被她这番言论惊诧住了。 她蹙眉,“是你说了不愿入宫为妃,淑妃娘娘为报恩情才亲自为你寻觅郎婿,你如今倒恩将仇报来说淑妃娘娘的不是了。” 东安郡王府的嫡子要纳王妃,这是今年多少高门闺女心心念念要嫁入的门庭,偏这白依依不识趣。 她想了想,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动声色道:“你心性如此高傲,看来唯有亲王或是陛下才能合你心意了。” 白依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选秀本就是为充实后宫而办,我父亲乃是礼部侍郎,我又曾从学长白书院,为何不能做后妃?”她越说越觉得有理,“连陛下都特意着人为我送参汤来,至少我在陛下心中与旁人是不同的。淑妃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实则是眼见了陛下待我不同,意欲阻止我入宫,这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容貌绝佳,也富才气,陛下因为三皇子的事情感念着,终选她定是能过的。淑妃若真想帮,就该扶持她,多在陛下跟前进言,让她初封能得个高些的位份。 区区一个郡王,哪里比得上九五至尊的陛下! “你!”秀女实在诧异。 白依依之前屡屡提及自己无意于后妃之位,她又表现得十分亲和仁善,这才引得众多秀女与其相交。 她之前也只以为白氏是个不慕荣华富贵又敢于直抒胸臆的,没曾想原来竟是假清高。 她一边气自己识人不清,一边也觉得此人实在可恨,“莫说淑妃娘娘是一番好心,就算淑妃娘娘有意阻止你入宫,也是让你占尽了便宜。不过我倒觉得淑妃娘娘得宠至此,岂会在意你一个小小秀女?当真是不自量力!” 白依依咬唇,“我得陛下青眼,她自然看不惯我。” 对面秀女便鄙夷不已:“好多次我都提醒过你,给你送参汤的乃是淑妃娘娘并非陛下,你偏不信。陛下日理万机,也忙着关心有孕的淑妃娘娘,哪会将你放在眼里,怕是连你几个鼻子几个眼睛都没看清过。” “你胡说!”白依依被讥讽得几欲发疯。 “算了,懒得再与你废话。” 说罢,扬长而去。 白依依立在那里,恼恨之余,又升起浓浓的绝望来。 淑妃这样权势盖人,又极为得宠,若淑妃在陛下耳边吹了枕边风,那她岂非此生都要与陛下无缘了? 可怜她一个小小的秀女,竟这样受人针对。 她不由暗暗难过起来。 “这不是毓秀宫白秀女吗?怎么在这里独自垂泪。” 闻言,白依依惊得抬眼,“是你?” 沈娇言笑宴宴,“方才瞧着有人从这里匆匆离去,我正纳闷是谁呢。” 白依依顿时谨慎起来,“你都听到了什么?” “自然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见白依依蹙眉,她就笑道:“不过你不必忧虑什么,我与你是一边的人。你也晓得,我家虽与淑妃有亲,可她却视我沈家为死敌,我与她自然是不会和睦的了。你我都是要入宫为妃之人,若能结伴而行,日后在深宫中,也算各自有了助力。不必受人欺凌。” 听到她这话,白依依心中嗤之以鼻。 她虽然不清楚许多细委,可顾家和沈家的事情,她还是有判断的。 不过她也懒得管她们两家的恩怨,至少这沈娇说的话很合她心意,她微微扬眉,问道:“你怎么知晓,我必定能成为嫔妃?” 第248章 预知之能,秀女拦御驾 沈娇眸光微闪,“就凭陛下待你的不同。便可以肯定了。” 终于有人认同自己所说,白依依很是自得。 她晓得沈娇日后会成为嫔主,也乐得与她相交。 两人都带着心思,自然很是和睦。 话过三巡,白依依略带着忧思道:“就是如今淑妃这样阻挠,怕是不会叫我如愿入宫,到时沈姐姐只怕孤掌难鸣啊。” 沈娇自然知晓她什么意思,便悄悄透露:“午后陛下会路过揽月台,届时就看你自个儿的本事了。” “此话当真?”白依依大喜。 “我花重金得来的消息,你若不信,那我也没法子了。” “我信我信,多谢沈姐姐,日后我与你姐妹一同入宫,必定能有一番好前程。”白依依欣喜若狂的,“我就先告辞了,咱们姐妹改日再聚。” 这是忙着回去更衣打扮呢。 沈娇的侍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娟秀的眉头紧皱着,“姑娘你何必帮她,瞧着她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倒是您废了大周折得来的消息,都给她了。” “你懂什么。”沈娇勾唇,“她啊,日后的前程远大着呢。” 侍女俯首,不敢再说。 心中却怪异,自长治十七年起,自家主子便开始对世事洞若观火起来,仿佛什么事情都能未卜先知。 她虽讶异自家主子是否当真如旁人所说是邪祟入体,可她性情举止都和从前无异…… 沈娇如何不知道身边人这些年对她猜测和怀疑,可她欣然承受。 毕竟这世上,唯有她一个能有预知的本领。 一切的来源是她做的一场预知梦。 梦里姜进葬身于火海,她大难不死,却毁了容貌断了双腿,承化伯府往日和恪王勾结之事也被陛下尽数挖出,伯府爵位尽消,母家也因前事被株连。 她一个人独自拖着病体在世上艰难赖活着。 大邕往后数三年的事情,梦里都详尽地描绘了,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现实里大邕后宫的变数极大,本该与齐贵妃分庭抗礼的裴氏被禁足,虞良妃也被降位,可早该死在东宫的白氏,却冲上了嫔位,还有了皇子。 尤其是…… 顾青昭。 她及笄后的轨迹,与预知梦境里全然不同。 若非梦中大邕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应验在现实里,她险些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大梦。 可她清楚地知道,这绝不是虚幻的梦境,而是预知。 只是永清侯府败落得太快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挽救,沈家便被降了爵位。 可她自信自己有不同于旁人的本领,自然也可以在大邕后宫里如鱼儿得水,助沈家青云直上。 正好,她很想见一见顾青昭。 这个与预知梦境中最不同的人物…… 午后,唐昀携龚贤妃自宫外返回。 龚太傅病重,他身为三朝臣子,两朝元老,唐昀这个做皇帝的,前去探望一二是理所应当的。 圣驾经过揽月台时,前头探路的内侍忙回来跟吴英悄悄说了什么。 吴英便忙嘱咐徒弟吴成,“前头有人意欲惊扰圣驾,你带着卫兵们去将她挪开,快!” 吴成心道谁这样大胆。 正领人来清路时,那人竟大呼小叫起来,直言受了淑妃苛待,死活要面圣。 “你是何人,竟敢这样污蔑淑妃娘娘!”吴成抱着拂尘厌烦得紧,招呼着千牛卫兵,“快,别污了陛下的耳朵,快提走。” 白依依见卫兵们当真要来动她,便高呼道:“我是毓秀宫的秀女,你们谁敢动我!” 卫兵们便有些踌躇起来。 能来参加选秀的秀女,都是有机会成为后妃或嫁入皇室公卿府邸的,宫中也素来礼遇。 “中监大人,这……”卫兵面带难色。 “圣驾就要到了,甭管是谁,不能挡了陛下的路。带走!” “你!”白依依正要发怒,余光瞥见宫墙转角出现的明黄色九龙华盖,顿时喜上眉梢,高呼不止,“陛下!陛下!淑妃苛待秀女!臣女有冤,还望陛下裁断!” 卫兵们没想到这人看起来这样柔弱,嗓门竟这样大,顿时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若是陛下怪罪起来,那可了不得,忙合力将她拖到一边,至少别挡了路才是。 这厢龚贤妃蹙着眉头对唐昀道:“前头是谁啊,这样放肆。还敢诋毁淑妃姐姐。” 唐昀耳朵也不聋,隐约听见说有冤情什么的话。 “怎么回事?” 吴英忙上前禀报,“陛下,是一个秀女,挡了御道,还胡言乱语个不停。奴婢已经叫人拿下了。”qqxδnew “这人一早就来了御道这里跪着,瞧着是提前知晓了陛下的行程。”龚贤妃到底是掌宫的嫔妃,又不是个没见识的小姑娘,顿时觉得很是荒谬,“她既是秀女,怎的这样不端庄,如此高声喧哗,难保不是想引起陛下的注意。陛下不必理会她。” 唐昀眸光如冰,“吴英,你去查一查,是谁给她透露了朕的消息。” “是。” 圣驾继续行进着,白依依眼睁睁看着高高的肩撵抬着她日思夜想的陛下和一个宫妃在她眼前走过,可陛下甚至都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她很想告诉陛下,她是那日在揽月台救了三皇子的那个秀女,是他送过参汤的秀女,可她被卫兵们死死按着跪在地上,嘴也被捂住了,她挣脱不开,像个被羁押的犯人,狼狈落魄又屈辱。 等到圣驾远得见不到了影子,连九龙华盖也变成了一个点,她的嘴才被松开来,可双手还被反剪着。 她正要动怒骂,可那位领头的内侍眸光阴沉地看着她,质问:“你一个秀女,怎会知道陛下的行踪轨迹?是谁给你的消息!” “污蔑淑妃娘娘,亦是大罪!” …… 这厢御驾已经到了关雎宫。 唐昀一想起方才吴成给他汇报之事,眉眼就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了。 正要入东暖阁,就听里头丹青的声音传来,“那白秀女当真是狼心狗肺!主子您这样给她脸面,她竟敢置喙说您妒恨她。真是不知所谓!” “我们以为是给她好处,可偏人家不稀罕呢。” 顾青昭想喝口茶都觉得没意思,遂放下来,余光就见唐昀入门来了。 第249章 白氏作死,青影遇险 “那白氏做什么了,惹你这样生气?”他绕过落地罩进门来。 “还不是那白秀女不识好歹,”丹青福身起来,就忍不住埋怨道:“之前为显清高在秀女中广传说不愿做陛下嫔妃,主子念着她曾搭救过三皇子,想着为她指一门亲事,谁料那白秀女倒打一耙,说我家主子妒恨于她,为了不叫她为嫔为妃,故意将她安排出宫。”丹青越说越气,“枉费我家主子还这样替她着想。” “说起来也是为着还她一个恩情,倒没想到恩情没还,反结仇了。”顾青昭想想都觉得好笑。 “之前我也听你提起过,原想着她不愿入宫便罢,在宫外为她寻一门亲也算全了那日她出手的情分。她既这样不识抬举,便不必理会她了。”唐昀说着挨了她坐下来,红韶奉来茶盏,他端了轻饮一口,道:“说起秀女,今儿我回来的路上经过揽月台,也遇到了一秀女拦路,很是没规矩。” 说这话时,他脸上浮现出嫌恶之色。 他喜欢聪明的女子,可不喜欢自以为是的女子。 这时候,吴英就上来禀报了,“陛下,那秀女,正是白氏。” “哦?”唐昀放下茶盏,眸光里闪烁着冷色,“可问出她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了?” “是沈秀女告知她的,而沈秀女,是从储秀宫掌殿那儿买得的消息。” “储秀宫掌殿?既是做到了掌殿的位置,竟还这样不懂宫规。”唐昀冷眼,“痛打十大板子,赶出宫去。查查御前谁透露出去的消息,一并赶出去。” 吴英埋首,“是。” 帝王的行程很多时候是极为隐秘的事情,除亲近之人外,旁人是不能知晓的。 自然了,宫中人有宫中人的生存之道。 除非上头下了死令要瞒着,那么,若你足够有权有钱有人脉,要得知帝王行踪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这卖消息,也要看卖得是什么消息,卖给的是谁人。 倘若卖给宫中嫔妃,嫔妃因此得宠,自是有莫大的好处等着。 可若是随随便便给了不知轻重的人,譬如今日的白秀女,做了惊扰圣驾的事情,仆一被问话,又将背后的人吐露了个干净。.qqxsnew 这可就太完蛋了。 怕是那储秀宫掌殿和御前透露出消息的人,肠子都得悔青。 “陛下,旁人虽逐出宫了,只是那白秀女扬言淑妃娘娘恩将仇报苛待于她,若是叫她在肆意散播谣言,岂非叫淑妃娘娘名誉受损?” “她竟这样找死?!”唐昀目光不善起来,“给朕丢出宫去,这样的人还自称什么秀女,当真是可笑。” “陛下不可。”顾青昭本来是觉得膈应的,可唐昀这模样,比她还愤怒许多,她反倒能够平心静气起来些了,“白氏是礼部侍郎之女,之前也确实救过泽儿,若这样赶出宫去,怕是百姓议论起来,于皇室颜面有损。” 唐昀蹙眉,“那就等她终选完了送出宫去就罢,给她脸面不要,那也不必作为皇室宗亲纳妻室的备选了。” 他也并非冷血之人,之前对救他儿子的人也是有感激的。 可白氏这样显然是欲壑难填,觉得自己手中抓住了他和昭儿的软肋,妄想狮子大开口,任她心意而为。 当真不知所谓。 还敢非议淑妃? 若非看在他父亲的功绩和她先前的所为上,单凭这一点,就足够叫他将她也赏一顿板子吃。 吴英颔首,“是。” 唐昀伸手揽顾青昭入怀,“不必为着这样的人生气。” “不生气,就是觉得堵心。”顾青昭膝盖上还放着一本书册,被她翻来翻去的,哗哗直响。 她嫌少有这样孩子心性的时候,唐昀伸手过去,把那书册抽走,大掌覆住她的玉手。 “再翻可要手疼了。”他一本正经道:“都说怀孕的时候母亲习惯做什么,生出的孩子也会学着一些去。” 顾青昭仰头,带着些惊诧和小心翼翼,“真的啊?” 唐昀忍俊不禁,手掌紧了紧,“自然是假的。” 顾青昭才晓得被捉弄了,恼怒地想推他,可是双手不知不觉中都与他十指紧扣着,她竟是空不出手来了。 “……” 瞧着她又怒又气的小脸,唐昀笑了笑,宠溺道:“好了好,不逗你了。我真是怕你翻书太快割了手。你说说你,有那闲心翻书生闷气,还不如多与我说说话。” 说着,他话语里带了些遗憾,“这些日子我忙着前朝的事情,我们鲜少有这样温存的时候了。” 活像是几个秋没见一样。 怀孕的人胆子大,话也多,她想也不想拆穿他,“我与陛下五日前还见过。” 可唐昀是个脸皮子厚的,邪笑着在他耳边吹气,“昭儿你没听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顾青昭被他弄得耳朵痒,努力抽出手抵住他的胸膛,头往另一边躲,嗔怒:“大白天儿的,陛下也没个正形。” 好在吴英和绯紫她们都出了殿外候着,否则她真是羞都要羞死了。 唐昀勾唇,桃花眼里波光粼粼,“除非你再叫我一回九郎。” 顾青昭:“……” “恩?”他故意挑眉,一双桃花眼便更是勾人了。 顾青昭被他的眼睛看得心乱。 这人,好像总是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最能叫人欲罢不能,于是每每便在她跟前做出许多叫她心痒的姿态来…… 顾青昭咽了咽口水,朱唇微动,几乎都要开口了,外头却突然石破天惊一声吼。 “陛下!雍州长白书院崔院长送来急信!请您回紫宸殿一趟。” 顾青昭瞬间便将要出喉咙的话咽了下去,她赶忙坐正。 唐昀只好委屈又略带着幽怨地也跟着端坐了。 “我去去就来。” 好不容易才来关雎宫一回,就这样被打扰了,唐昀浑身的低气压,一出了关雎宫便是满脸的黑沉。 “崔应有什么话?” 吴英是眼瞧着御驾离了关雎宫好远才敢开口,“不瞒陛下,乃是顾二姑娘的事情。昨儿夜里顾二姑娘下山,竟是一夜不知所踪!只有马车栽裂在山崖边,怕是凶多吉少。崔院长已经发动了所有人去找,只是还未寻到消息。” 第250章 茯苓宫侍女下药,掌掴方氏 唐昀顿时眸光漆黑如墨,“此事万不可惊动淑妃!” “是,奴婢晓得轻重。” 淑妃怀孕,他不敢在关雎宫说此事怕惊动了淑妃胎气。 这才出此下策。 “这事有多少人晓得?”唐昀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顾青影身份特殊,若是让有心人晓得其中原委,对她更无好处。何况大邕民风虽开放,可还没到可以容忍一个未婚女子在外孤身一夜不还的地步。 “崔院长是聪明人,对外只说是有人夜闯长白书院偷了前朝典籍,对长白书院师生,也只推脱说顾二姑娘是病了不能见人。无人怀疑什么。” 唐昀脸色没变,叫人看不出来什么。可他眼底翻起的惊涛巨浪,昭示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正好在他派人去雍州前,顾青影便出了事。他很难不怀疑是裴氏一族的手笔……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传朕的口谕,让雍州刺史暗中派人增援,务必要将人找到!”他眸光暗沉,“还要给朕查清,究竟是谁在背后下黑手。朕要活人!” 淑妃正辛苦怀孩子,就有人将算盘打到了顾家人头上,当真罪无可恕! 帝王之怒,何其骇人。 “是!奴婢这就去。” 这厢顾青昭猜想着长白书院能出何事,正当这时,方七进门来禀报:“主子,有个侍女鬼鬼祟祟地在关雎宫附近,像是在寻什么东西。” 顾青昭蹙眉,“是何人?” “瞧着是茯苓宫的。” “把人抓了带进来。”关雎宫门口可没的殿所了,总不能是在闲逛。 不多时,俩黄门押着个侍女进殿来了。 那侍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红韶则用帕子包了什么东西呈了上来。 “主子,奴婢在她身上发现了这个。” 顾青昭探头一瞧,只见是一堆黄色的粉末,还散发着一股子异味。 “这是何物?” 殿中众人都不解,唯有沈临经验老道,看出这是能令动物发狂的药粉。m.qqxsnew “宫中嫔妃喜好养宠物,从前宫中常有人用此药使动物发狂害人,先帝朝还屡屡禁过。” 红韶恍然大悟,“难怪方才见她追着雪团跑!原来目的竟在这里!” “主子爱猫,小皇子更时常逗弄雪团玩,若是这药粉真用在了雪团身上,只怕主子和殿下就要受罪了。”沈临更是眸光冷冽非常,她看向底下那跪着的侍女,“说!是谁派你来的!若敢有一句虚言,掖庭的酷刑便一一叫你受个够!” 许是害怕极了,侍女身子抖个不停,连连磕头说着告饶的话。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是方才人,是方才人给了奴婢一大笔银子叫奴婢来的。奴婢家中母亲病重没钱医治,奴婢是实在没法子了才答应她的,奴婢是有苦衷的啊!娘娘恕罪!” 只这一会子的功夫,她已经磕了十几个响头,额头处尽是出血红印,面上更是泪流不止,悔意深重,言辞恳切至极。 顾青昭沉着脸,“你是走投无路,可本宫的三皇子又凭什么为你的为难买单?” 若是真叫这侍女得手,那她和泽儿,还不知是何光景呢。 尤其是泽儿最近走哪都带着雪团,更易出事。 她没心思,更没心情去同情旁人。 她眉目微凝,不怒自威,“带下去!交给宫正司。” 犯了大错的侍女才进宫正司,这一去几乎便是有去无回了。 那侍女骇得已顾不得垂泪,忙要冲过来求饶,方七和红韶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方七直接狠狠塞了一大团棉布进她嘴里,然后像拖物件儿一样拖走了。 “蔡海,摆驾去茯苓宫。” 正是午时,茯苓宫旁的嫔妃主子都在歇午觉,唯方才人还坐在庭院里,心下不安着。 “这个柳儿,怎么还没回来!关雎宫也没听见动静。” 难道是失手了? 正胡思乱想着,茯苓宫的大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了。 蔡海领着许多内侍鱼贯而入,其后是淑妃的仪仗,声势浩大毫无避讳地就直直进来了。 张婕妤等人被惊得不敢再躺着,慌忙披了外衣就出来迎接,连发髻都来不及梳理。 方才人正惊慌失措起身,顾青昭却已经近了眼前来。 她忙福身下去,一声“淑妃娘娘金安”还没喊出声,脸上便已经挨了实实地一下。 她顾不得其他,连忙跪将下去,“娘娘恕罪!” 匆忙赶来的张婕妤等人只敢鹌鹑似的站在一边看淑妃发威。 “你失了孩子,本宫怜惜你,本不愿与你为难,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三皇子的头上!” 方才人顿时腿脚瘫软。 完了…… 后妃们只道淑妃顾青昭素来温和,身居高位,却极少与人为恶,可那是没有触碰到她的逆鳞。 方才人下药意欲诱使猫宠害人被淑妃狠狠掌掴的事情,不过片刻就传遍了后宫。 德妃在凤华宫禁足都听了一耳朵。 “顾青昭没出事?”她蹙眉。 浅拂埋着脑袋回话:“关雎宫的人警惕,方才人派出去的人没多久便被抓了。方才人也被供了出来。” “蠢货!”裴德妃恼怒不已,“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贵妃已经下令禁足方氏了,”浅拂有些忧虑,“可药粉是娘娘给方才人的,奴婢怕……” “那就封了方氏的口!” 关雎宫,顾青昭正抱着唐泽教他对照着图画识字,方七就迈步进门来了,瞧着是有事情要禀报。 “泽儿先自己看着。”她柔声笑着起身。 “好。”不知世事的唐泽咧嘴冲她笑了笑,才转过身子去跟着沈临学。 顾青昭招了招方七,出了东暖阁到正殿明间。 方七这才开口,“裴德妃的人动手了。” “果然是她。”顾青昭冷笑,“将这消息,如实告诉方才人。我倒要看看,她是否还一心护着德妃。” 第251章 德妃把柄暴露 “德妃!”茯苓宫里,方氏咬牙切齿。 红韶看着她如今的狼狈模样,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怜悯同情的,“亏你前两日出事的时候,还是我家娘娘为你请的医师,当真是狼心狗肺!” “我狼心狗肺?”她猛然扭头,目光恶狠狠地锁着红韶,嘶吼不止:“我的儿子没了!我不该愤怒吗!”仟千仦哾 她流着清泪,面上却再无半分之前的柔弱之态,“医师说了,那是个已然成形的男胎,我所有的荣华、前程,尽都没了,我不该愤怒吗,我不能愤怒吗?!” “你纵然没了孩子,可那也是虞氏和张婕妤所为,和淑妃娘娘何干?”红韶嫌恶地看着她,眼里是浓浓的恨意,差一点,她家主子就要被害了。“是德妃千方百计要护住虞氏不为你报仇雪恨,也是她诱使你对我家主子下手,是她要杀了你灭口!你不恨那些人,反而来恨我家主子,说什么是为了你失去的儿子,实则不过是贪慕德妃许诺你的富贵身罢了!” “天底下谁不为了荣华富贵奔赴?”方氏又哭又笑状似疯癫,“是,我本可以对其他人动手,可是顾青昭她既得了陛下偏爱,又有了儿子,为何还要有身孕?!” 她目光中凶意尽显,“她都已经那么有权有势了,为何还要与我争?我的儿子没了,她却再度有孕,她难道不是故意教我伤心吗?” “自以为是!”红韶冷哼,一字一顿道:“我家娘娘何需与你相争?你又凭什么要所有人都顾及你的感受?嫔妃有孕是大喜,难道还要顾忌你才没了孩子,处处藏着?你以为你是谁,当真可笑。” “你得意什么?”方氏脸上露出自得,“我是陛下亲封的才人,陛下偏爱,特将我从舞乐司捞出来,予以位份处处维护。你家主子不过是先帝随手指给陛下的。仗着出身比我好些,相貌好些居于妃位罢了。若本才人有她的一切,我也可以成为淑妃,甚至贵妃,皇后!” “呵,我本以为你是脑子不清醒,如今看了神智也是昏的。”红韶拂袖,“我懒得与你多言,你若还要护着你背后的人不说,陛下和我家主子也知道是谁。只是你意图谋害嫔妃皇嗣又包庇罪人,数罪并罚下来,你也休想活命。你要是识相一些,就该戴罪立功,供出主谋,兴许陛下和娘娘还会留你一命。” 红韶作势就要离开。 方氏眸光骤然一凝,“你等等。” 红韶转身。 方氏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傲然模样,“本才人要见陛下。” “你死心吧,陛下不会见你的。” “陛下不来,本才人什么都不会说的。”方氏笃定自己拿捏住了红韶的软肋,冷笑不止,“或者叫你家主子来也行。不然,德妃的罪证,她也别想拿到手。” “德妃这一点子罪证并不致命,我家主子何愁找不到其他的?”红韶并未停留,脚步迈开。可谁知,背后那人又阴恻恻开了口。 “我跟随德妃这样久,自是知晓她更多把柄。”见红韶没有要驻足的意思,方氏冷着眼丢下杀手锏,“就算德妃不要紧,可难道顾二姑娘也不要紧了吗?” 入暮时分霞光旖旎,金色光芒映照了漫天云彩。余阳温暖,顾青昭却没了欣赏的情致。 门“吱呀”地推开了,她逆着光进了东配殿,彼时方氏正抱着一团刺绣的小衣裳出神,见她来了,目光总算有了些许焦距。 “淑妃娘娘来得这样晚。我还以为,淑妃娘娘连亲妹妹都不顾了呢。” 顾青昭眸光森冷,“你知道什么?” 起初方氏所言她是不信的,她找人回家递消息询问二妹近况,家里只说一切都好,可却未提及二妹具体状况。 换作从前,母亲非给她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说尽兄长和妹妹各自传过来的消息,可这次却只有笼统的话语。 瞧着是安然无恙,可更像是为了安她的心写的宽慰话语。 她隐约觉得不妥,想问唐昀。可前些日子他才托人去了雍州,若妹妹真出了事,她这里又迟迟收不到消息,必定有他的手段在里头。 这才退而求其次来了茯苓宫一趟。 “本宫没有耐心,不愿与你废话。你要是缄口不言,从此以后也都不必开口了。” 顾青昭这样锋芒毕露,方才人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告知她一些隐秘事来求取生机。 “陛下大约是真怕你伤心伤及胎儿,顾二姑娘摔下山崖之事,竟是瞒得滴水不漏。” 顾青昭霎时间捏紧了手心,眸光也不似刚才那样平静,她努力压了压心神,面上不动声色,“我凭什么信你?” “你要不是心中有疑影儿,你就不会来了。”方氏笃定。 “你也知道本宫近来悠闲,若我就是想来凑个热闹看你不得好死呢?”顾青昭笑着,“本宫也不妨告诉你实话,你自以为是隐秘之事我早就心知肚明,并且我二妹已经找到了,安然无恙。” 她浅浅笑着,很是底气十足,有恃无恐,“所以你这话,并不能让本宫觉着满意轻饶你。” 方氏见状,不可置信之余也开始隐隐心慌起来。 没了此事吊着淑妃,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受她控制了。 “你若只是找我想与我说这个,那就要叫你失望了。”顾青昭笑着,美得不可方物,“你意图害我和我的泽儿,我呢,素来也不是个心善之人。你也知道我现在有身孕,最得陛下庇护了。我若是想要你的命,只需在陛下跟前随口说句话便行了。” 她凤目微勾,“连德妃都想你死,更无人可以阻拦了。你觉得,你一个无依无靠更无背景的人,陛下杀你还需要犹豫吗?” 顾青昭莞尔笑着,这一字一句,像是利剑一般直往方氏身上最痛处扎。 饶是她再有诸多绸缪和底气,眼下也几乎荡然无存。 方氏咬唇,思量半晌,终究说出心底隐藏多年的秘密…… 顾青昭出茯苓宫的时候,天边云霞将要散尽,余晖也失了暖意唯余清冷缕缕。 “去紫宸殿。” 第252章 有惊无险 边关战事正是紧要的时候,唐昀才接见完大臣连晚膳都不曾用,就听吴英说起淑妃往家中递信的事。 他正惊得要摆驾去关雎宫,下一刻就见吴成来禀报,说是王佑已经回京了,正往宫里赶。 “他来了让他先在紫宸殿候着,朕眼下必得去关雎宫!” 昭儿最为聪慧,若非察觉到什么,绝不会突然给家中传信。 他一边上轿辇,一边叮嘱吴成,“仔细盯着,若是雍州传来消息,立刻来报!” “是。”吴成知道此事要紧,自不敢怠慢。 轿辇正出了紫宸殿正门,还未绕过廊口,就见前头一妃主的仪驾前来。 “陛下,是淑妃娘娘。”吴英胆战心惊。 淑妃才去见了方才人,就赶来紫宸殿,怕是知道了二姑娘的事情。他连忙叫底下的小黄门先去尚药局把蒋忠祥请来。 就怕有个好歹。 既是在紫宸殿前碰着了,他自然不必再去关雎宫,赶忙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进了紫宸殿配殿,又屏退了服侍的人。 他扶着她坐下来,正琢磨着怎样说能叫她少忧心些,她已然开门见山。 “陛下,青影究竟出了何事?”她漂亮的蛾眉蹙着,眉眼处也都是浓浓的担忧,“旁人说的我不敢尽信,只求陛下告诉我实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自然不能再瞒着。 唐昀只得斟酌词句道:“昭儿你放心,崔应已经传话回来了,说是已经发现你妹妹的踪迹,想来是为了躲避贼人,先行躲起来了。你切莫忧思太甚。” “到现在也没找到吗?”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 “现在没找到人便是最好的结果,至少证明,你妹妹还好好活着,性命尚存。”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坚毅,“我下令让雍州刺史也帮忙找了,必定保她安然无恙。昭儿,你信我,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说着,他眼里寒光乍现。 方氏为了活命,当真是什么阴损的招都想得出,竟敢把这事告诉昭儿! “陛下,是不是德妃?”顾青昭问他,面上看似平静,可眼光里已然掀起滔天巨浪。 他点头,“是。”心中多有愧疚,“是我没保护好你妹妹,若是早些调遣人去雍州,许是就不会如此了。”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顾青昭脸沉似铁,“德妃一面叫人去宫外对我家人下手,一面又诱着方氏来给雪团下药,妄图叫我受了惊吓又遭险,叫我此胎不保,兴许一尸两命也不无可能。” “她这样计划周全,想要我命丧黄泉,我怎能遂了她的愿?” “青影我要找回来,胎我也要保住,但是陛下,”她微微侧目,“我再不能忍她还活着了。” 唐昀手心微紧,“你放心,这一次,裴家和她,我要连根拔起!” 追杀顾青影的人,必定出自平国公府。 谋划这么些年,也该收网了。 “边关未稳,裴家要落马尚需时日。可宫中裴氏,若不早除后患无穷,这次是我和泽儿,下次又会是谁?”顾青昭道,“今日我去见了方氏,倒是听得了一桩旧事。乃是涉及当年平国公府裴夫人的亲生嫡女——裴大姑娘坠马一案。” 她目光幽幽,“平国公便罢了,若是裴夫人知晓自己的爱女正是被她爱护的庶女所杀,不知还能不能坐得住?” 唐昀听后错愕不已,“早年我也曾查过此案,当时还疑心是李家动的手。如今看来,裴氏那样小的年岁便能做出谋杀嫡姐之事,也难怪这些年手段狠辣。” “她害了人还能安然无恙,也是受了平国公庇护的缘故。当时裴大姑娘已死,让她入端王府同为侧妃,是最佳选择。如今裴氏虽然获罪,却还是德妃之位,颇有资历,若时机得当,封后也未尝不可。裴家定然不愿因为陈年旧事就舍弃她。”顾青昭眸光发冷,“唯有让裴夫人亲自动手,才可能让裴氏抛却德妃。” “你想怎么做?” “裴夫人母族侄女儿郑英英不也是秀女吗?若是郑英英入宫得宠,那裴氏这个久不得恩宠又犯了错事的德妃,也并非是裴家舍弃不得的了。” 本来唐昀是不愿再叫与裴家有关的人入宫了的,如今有可用之处,倒是可以赏她一脸面。 夜幕降临,顾青昭与唐昀一同商议着后续之事,外头吴成欣喜万分地赶来回话,“陛下,隋国公世子已经从侧门悄悄入宫了。世子带话来,说是顾二姑娘已经平安回到书院,他还活捉了一个贼人带入京来。眼下就在门外,等着见陛下。” “当真?”两人齐齐大喜。.qqxsΠéw 顾青昭是欣喜妹妹无恙,唐昀则是终于放下心来。 顾家人不出事,昭儿便能安心。 “快,召他进殿来!” 王佑很快被宣召入内,见淑妃也在,稍显愕然。 “陛下万安,娘娘金安。” “你入宫之事不必避讳淑妃。”边关的事情,顾青昭心知肚明,“倒是你,怎么会知晓顾二姑娘的事?到死发生了什么,你且尽数道来。” 王佑拱手,“臣奉诏从边境赶回,路过雍州时正好碰到给顾二姑娘带信的小厮车架驾坏了,想起长白书院亦有故人在,便上山了一回。谁知正撞上顾二姑娘遇险,当时天黑情急,臣便领着顾二姑娘舍了车驾以避险。后因臣抓捕贼人不甚肩伤,故在山脚医馆度了一日。天亮后,臣送二姑娘及侍女返回,便快马入京了。” “竟是如此?”顾青昭庆幸之余,不由感激,“此次多亏了世子,否则……” 否则,顾青影只怕真是性命难保。 “淑妃娘娘严重了,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不管如何,此事也算有惊无险,顾青昭总算将这颗心放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审讯那贼人了。 胆敢谋害淑妃母族亲妹,刑部百般酷刑下去,不信他不开口。 第253章 真相大白 追杀顾青影的人,虽说有些功夫在身上,可到底不是什么私兵,更像是拿钱办事的江湖人士,自然就不会死心塌地要效忠于背后之人了。 吴英亲自出马,才动刑不过两个时辰,那人便尽数招了。 说是受了一男子的重金嘱托,即便不能置顾青影于死地,也要叫她残废或是……失了贞洁。 “若非隋国公世子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吴英来紫宸殿汇报的时候,都觉得唐昀周身的冰冷得骇人。 吴英顶着压力,继续道:“奴婢暗中放出消息去,只叫那背后之人以为顾二姑娘已然凶多吉少,吴成则按照那人的说辞,前去捉拿与他接头的人。不出半日,必定将此人抓住。” “暗中盯着,不管那人是谁,给朕带到眼前来!” “是!” 入暮,落日熔金。 御驾临关雎宫。 “昭儿,你可知背后指使那群人的是谁。”唐昀大步进门。 顾青昭视线猛然从书册上移过去,起身,“吴英将人抓住了?” 唐昀三步并两步过来扶住她,“是,你先坐,我细细说与你听。” 顾青昭依言坐下来,眸光却始终锁在他身上。 “唐昀不忍她好奇得辛苦,便简言道:“是裴氏的舅父。” “德妃的舅父?”顾青昭正疑惑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陛下是说,德妃当真有嫡亲舅父?” “嗯?”唐昀纳闷,“你似乎早就知道什么?” “去年年末的时候,青影许是在广济寺碰见过他一回。我当时只觉得世事过于巧合,便叫父亲暗中探查一二,发现此人却与裴家有故,裴家待他亲近不足冷漠有余,我便心中有此猜想,只是一直不能确定。” “此人名曰柳井,柳夫人还未去世时,便被从边关接来了京城,平国公将他护得很好,就连裴夫人屡次踏足广济寺,却不知世上有此人。若非此次王佑抓了一人回来拷问,只怕这人还明目张胆藏匿在广济寺,仗着平国公府的势,肆无忌惮替德妃做事。” “那此事,是德妃自己的谋划,还是平国公也掺和了?” “是德妃。”唐昀解释道:“一来,平国公不曾应允此事,二来德妃深知青影身份特殊,若是让裴家做此事极易暴露给国公府招惹祸端,她才退而求其次,找了柳井。” 柳井被抓后,一开始也极度傲慢。 刑部大牢,他不是没进过,可有平国公庇护,谁能动得了他?每每他都是大摇大摆从刑部大狱出来的。 可这一回,抓他的人是个宦官,也并未抓他进刑部,蒙头将他罩了便押着走。 一路上他还重金诱惑,又威逼利诱,可周围的人像是听不到他说话一般,根本不理睬他。 这才叫他心慌起来,他不怕抓他的人有权有势,就怕对方一心想要他的命。 直到被踹了腿弯跪下去,挡眼的黑布揭开来,看见蟠龙金椅上坐着的帝王,他才惊觉,这回是踢到铁板了。 平国公再大,德妃再大,如何能大得过天子啊! 为求活命,他一股脑全招了,迫于唐昀的威势,更不得不出卖外甥女,将那些陈年旧账全抖出来。 景安五年三月二十一,才人方氏因意图谋害皇子、嫔妃,被贬黜为庶人,出小月后拘禁掖廷,永世浣衣。 至于德妃裴氏,诱使并协助方氏行害,太后和景安帝有心再降其位。 与此同时,德妃重病,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跪求景安帝念在平国公世子抗敌边关、屡建奇功的功绩上,宽恕德妃。正值北境骚乱,北夷入侵,景安帝仁厚,终不忍责德妃,只令其安心修养,实为禁足。 四月初,秀女大选。 擢秀女五人。 永清伯嫡女沈娇,祖上有功,册为正三品嫔; 从三品幽州刺史之女夏衾,父兄骁勇,为国建功,封为正四品婕妤; 从三品司农寺卿嫡女郑英英,系出名门,容德兼备,封为正五品美人; 正四品礼部侍郎之女白依依,得李太后赞誉,荐为正六品才人; 从六品上惠州司马之女段薇芷,仪容有度,封为正七品宝林。 秀女入宫后三日,景安帝照常留宿于关雎宫,引新旧嫔妃羡煞。 第四日起,景安帝因念郑美人士族门第,十分看重,连召其于紫宸殿伺候笔墨。不过半月,郑美人晋位婕妤,恩宠一度跃居后宫第二,后宫嫔妃皆妒。 这日龚太傅七十大寿,太傅前得陛下探望,病有好转,此次大寿得陛下恩准,大办三日,京城显贵莫不汇集于此。 龚氏一族风光无限,前来祝寿的裴夫人受着众位夫人的恭维,亦是出尽风头。 回府的路上,侍女恭贺连,“如今夫人之女为德妃,侄女儿为婕妤,两份尊荣,奴婢瞧着满京城再没有人比您更体面了。” 裴夫人勾唇,“裴氏和郑氏皆是宫中显贵,陛下厚待德妃和郑婕妤,也是情理中事。” 马车一路穿行,绕过重重叠叠玉石雕砌的院墙,终于抵达最深处。 仆一入门,裴夫人的亲信就赶忙迎上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楚不已地禀报:“夫人,奴婢愧对您。昔年您叫奴婢探查大姑娘之事,奴婢查询多年,只以为是意外,未曾想,竟是祸起萧墙!” 夜幕低垂,裴夫人已呆坐大半日,听着亲信的汇报,又联想起昔日种种,终是察觉自己错信仇人,竟然将杀害自己亲女之人,推上了那样尊荣的位置。 亲信涕泗横流,“夫人,大姑娘死得冤呐!那柳氏贱人所生之女,害了您的嫡女,却享受着原本大姑娘才有的待遇,青云直上。奴婢当真是为九泉之下的大姑娘感到屈辱!”qqxsnew “我又何曾不屈辱?我又何尝不想杀了她以泄愤?!”裴夫人眸光阴翳,面容悲愤,“可事到今日,她早已不是裴家庶女,而是陛下的德妃,是裴氏一族最尊贵体面之人。若她死了,我这些年的心血,岂非也白白辜负了?!” 第254章 德妃成弃子,凉台阁 “可是夫人忘了大姑娘了吗?大姑娘乃是真正的帝京娇,若大姑娘还在,莫说德妃之位,便是后位,也该是裴氏一族的!大姑娘对您,何其孝顺啊?国公爷不分亲疏,纵容那贱人,还处处瞒着您!难道夫人尽要忍受下来吗?” 裴夫人白日里在太傅府有多风光,眼下就有多狼狈。 满心的狼藉,却还在为女儿复仇与裴氏前程之间,徘徊不定…… 她为爱女心痛,却到底割舍不下这经年来累积的尊贵。 直到五月初,边关大捷,景安帝携两宫太后领着后宫嫔妃前往行宫避暑时,被拘禁在掖廷的庶人方氏不忍浣衣辛苦,再度曝出德妃丑事。 端王府中,陈氏小产; 东宫时,太子妃病重,白氏早产; 四年前中秋宴,给当时有孕在身的顾淑妃下半日红,事后嫁祸姜氏; 一月前诱使方氏谋害顾淑妃及三皇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即便是数年前的,竟也有了探查的痕迹,吴英顺藤摸瓜查下去,不过半月,便已证据确凿。 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的。 世人猜测只怕陛下早有心追查此事,故而才能这样快将德妃丑事一一查清。 还没待众人从这一震撼认知中回过神来,裴氏一族和郑氏一族也正忙着为德妃正名,想方设法牵桥搭线要保德妃时,郑婕妤竟是冷不丁曝出喜事来。 前朝后宫皆惊。 实在是这一胎太过不平凡。 若是皇子,裴氏和郑氏只怕更加声名显赫…… 陛下一心查了德妃,却又在这时允许了郑婕妤有孕,岂非说明陛下并非有意怪罪于裴氏郑氏,只是针对德妃这个人罢了。 由不得裴氏一族和郑氏一族的人不细细考虑日后的路。 面对爱人之女,平国公自然有千般万般不愿,何况郑婕妤虽然得宠,终究不是裴氏自己人。可妻子郑氏却又将昔年之事重提,裴大姑娘死因真相大白,裴夫人母族郑氏自然要为外孙女要一个公道。cascoo 不过几日,好似苍老了十几岁的平国公入了蓬莱大殿告罪。 字字泣血,只说自己管教无方教女不严,惹下这般祸事,要杀要剐全凭处置。 殿外酷暑,知了鸣个没完,唐昀端坐在大殿上,抬眉凛然看着他,“如此说来,德妃所做之事,平国公府是尽数不知了?” “陛下,臣之一族对陛下忠心耿耿啊!”老国公重重俯首,痛哭流涕,“遥想当年,先帝还曾赞誉裴氏忠贞,陛下切不可轻信谗言啊!” 扯什么先帝,无非就是倚老卖老罢了。 “裴氏一族对朕的衷心,朕心中有数。”唐昀眸光冷冽,“既如此,德妃所作所为也不该牵扯裴氏,只是德妃着实大逆不道。” 他招来吴英,“德妃裴氏,戕害皇嗣、谋害皇后及嫔妃,无德无行,卑劣至极。即刻贬黜为庶人,迁居凉台阁,赐毒酒一杯,五日后执行。” 平国公深深垂着脑袋,面上还有清泪。 不知是为即将亡逝的女儿惋惜,还是为裴家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而黯然。 赐酒那日,顾青昭特地来了凉台阁一趟。 凉台阁如其名,实在是个偏僻又荒凉的住所。 人迹罕至,唯住着一个将死之人。 “淑妃娘娘驾到!” 大门开启的那一刻,裴氏下意识抬袖挡住双眼。 自从禁足起,她太久没见过天光,如今这样刺目的阳光侵进来,逼得她眯起双眼,极不能适应。 等缓过劲儿来后,她从指缝间看见那人华衣锦服逆光而来,阳光映照在她身上,衬得她恍若九天神女美艳不可方物…… 可偏偏这人,是她最痛恨最妒忌最恨不得取而代之之人! “淑妃娘娘?”她冷笑,“当真是好大的派头啊。” 她干脆撤下了手,微微弯曲的脊背也下意识挺直了。 裴氏艰难地从矮木椅上起身,忍着一身的剧痛,努力想与顾青昭平视。 做惯了人上人,到了如今,裴氏也是不愿低头的。 “大胆!淑妃娘娘跟前,岂容你放肆!” 红韶略一冷声,自有粗使婆子将裴氏死死按在地上。 裴氏猝不及防,膝盖冷不丁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叫她更添痛楚。 “顾青昭!”她屈辱地抬头。 只见那人浅浅一笑,略一撩裙,直直坐在她正前方的软榻上。 这样精细的软榻,凉台阁自是没有的,顾青昭轻抚鬓发,笑意盈盈,“你大费周章地要我过来见你最后一眼,我眼下来了,你怎么不欢喜呢?” 裴氏咬牙切齿,最恨之人光鲜亮丽地坐着,自己却这样屈辱,实在可恨! 可不知为何,没多久,裴氏又自顾自地冷笑起来,“顾青昭,你何其可怜,即便你得宠又如何?这么多年,你还不是处处要低就于我?甚至齐渺那样的人,都坐上了贵妃之位,你却还在妃位上。都说陛下宠爱于你,可若陛下真喜欢你,怎会让你受此委屈?无非还是陛下看不起你的出身罢了。” 她笑意愈发深了,“我告诉你,不管你再得宠,再有多少皇子,你始终要屈居于人下,哈哈哈,什么淑妃盛宠,真是可笑。”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妄想着几句话挑动我心绪,要让我质疑陛下,与陛下离心,更因此对贵妃心存妒恨吗?”顾青昭微微一斜身,手肘靠在软枕上,面带笑意,说不出的悠闲自得,“这样的心机,难怪这些年一个个的人葬在你的手里。” 裴氏骤然拧眉,不过只是一瞬,她又端出那副高傲的面孔来,“顾青昭,算是我小看了你。可你此刻的行径,不正是昭示了你内心的龌龊吗?”她斜眼冷然看了看押着她的侍女,嘴边挑起不屑的笑,“让人押着我跪你,难道这不是你这么些年来求而不得的吗?你敢说你从没想过要取代我,从没想过要高位?从未虚荣自得过?” “啧啧啧,别这么激动嘛,话这样多,”顾青昭挑了挑眉,并不被她牵动情绪,“不过是觉得我坐着你跪着,你心里不舒坦罢了。” 她转了转手肘,找了个更舒坦的位置靠着,笑眯了眼,“可我觉着这样看你比较顺眼,便这样做了,怎么你不高兴?” 她就凤眼笑得更弯了,“我今儿来就是找你不痛快的,你不高兴我便高兴了。” 第255章 裴氏亡 “你!”裴氏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的。 到底是高高在上多年的人,她很快调整过来,言语讥讽道:“都说淑妃仁善,可瞧着倒是惯会落井下石、欺软怕硬的,来我一个将死之人跟前嚣张,陛下和荣太后当真瞎了眼。” “你一个临死之人还寻了我来挑拨离间,不想我好过,我不过说两句话,你倒先沉不住气了。”顾青昭觉得好笑,“我从来没觉着自己是仁善之辈,可比起你的恶毒来,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个大善人了。” 裴氏冷嗤,“世人喜冤冤相报,旁人待我不善,我又为何要以德报怨?我所做,不过都是为了能好好地活着罢了。” “自你进王府,便是太子妃也要被你的权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你何曾活不下去过?” 活着? 她没害别人就不错了,谁又有本事让之前权势滔天的裴氏不痛快。 裴氏不屑,理直气壮道:“我费尽心思才入了王府,自然是要扬眉吐气体面尊贵地活着。” “若只是做一个屈居于人下的妾室,我的子女也会是庶出,”她幽冷目光中添了几分阴翳,语气里掺杂着悲愤与哀怨,“庶出啊,能有什么出路。男儿只能被迫丢掉前程辅佐嫡子,女儿便得嫁给那些有权无德的鳏夫,庶出的一生都要生活在嫡出的阴影下,不见天日,无法走到人前。” “那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我的子女,也不该再过那样的生活。所以——”她眸光骤然冷厉,“陛下正妻之位,我势在必得!” “所以你杀了你嫡姐,又妄想杀了太子妃?” “我生母被郑朝云残害致死,连腹中男胎也没保住,我只是杀了她一个女儿罢了,论起狠毒,我何及郑氏万一?” 平国公府夫人郑氏,闺名朝云。 裴氏笑得阴狠,“至于太子妃?她本该是侧妃,若不是我杀了我嫡姐,她哪里得当得上正妃之位?可她却以那样不堪的出身,居于我之上。就算我手握王府后院大权,深得夫君信重又如何?宫宴、集会、甚至是京城夫人们举办的赏花会,我都不能去。尽管我出身高过李氏万千,我始终只是侧室,是妾,是旁人眼里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我是想杀了她,可就算李氏死了,陛下还是不给我后位!” 裴芸荷微微挪眼,目光如炬死死锁住她,“顾青昭,你也是妾,你甚至得宠越过所有人,难道你不曾怨恨过陛下?恨他宁肯空着后位,也不愿给了你?” “本非我该有的东西,我何需日日贪想?”顾青昭淡淡笑着,反唇相讥,“陛下空置后位的原因,你又岂会不知?若非裴氏一族步步紧逼,企图推动朝政逼迫陛下立后,陛下怎会出此下策。大邕嫡庶尊卑是分明,你说你怨恨裴氏一族欺你为庶出,可在太子妃面前,你仗着国公府的势又死死压着出身低微些的太子妃,更处处鄙夷嫌恶出身更低之人。你哪里是怨恨自己庶出所得不公?不过是嫉恨比你出身高身份更尊贵之人,借庶出之名行不义之事,贪得无厌罢了。” 顾青昭一字一言,将裴氏心底的那层遮羞布扒开。 许是内心的龌龊刹那便暴露于人前,裴氏恼羞成怒,“是陛下待我不公,世人待我不公,我不过是奋起反抗罢了。你们天生为嫡女的人,高高在上,岂会知晓我的痛楚难过?” “何必自欺欺人?你曾口口声声说自己过得艰难,可你处处残害无辜之人,比起那些薄待过你的人来,你更可恶千万倍。” 裴氏的脸变得极为难看,丝丝皱纹爬在脸上,像是裂纹一般溢展开来,“顾青昭,纵然我罪不可赦,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敢说你从未害过人,从未有过阴狠的算计。” “从始至终,我问心无愧。”顾青昭目光坦然。 “好一个问心无愧!”裴氏嗤嗤笑着,似是咬牙切齿,又似不屑,“顾青昭,你眼下得宠又大权在握,自然处处顺畅。可若哪日陷入低谷,儿子受人威胁,你以为还能做到像今日这般坦荡吗?” 她目似毒蛇一般,死死盯着顾青昭,急切又癫狂地想从她眼里看出一丝的犹豫不决来。 “不管我坦荡与否,那一日你是见不到了。”顾青昭神色淡然,唇角微微勾起,“不过你放心,你死后,我自然会更舒心地活着。再有低谷,也不会比你如今更难过。” 裴氏本就心神紧绷着,若顾青昭与她大吼大闹,她绝不会惶恐,可顾青昭这样无波无澜地说起这些被她视作禁忌的话语,裴氏比死了还更煎熬许多。 她目眦欲裂,眼球周围染上血丝,眼神森冷无比,脸上却笑得疯狂,“是,我是要死了,可你也绝不会得善终!顾青昭,你自以为得势,一颗真心付给陛下,可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红颜弹指老,大邕后宫嫔妃何其多,一代新人换旧人,等你容貌残败青春不在,陛下岂会愿意再与你四目相对?” “世间男儿皆薄幸,更遑论坐拥三宫六院的天子!”她笑得愈发放肆癫狂,“顾青昭,我等着你被厌弃,受尽冷宫煎熬的滋味,我等着你来陪我!” “那你便等着吧,”顾青昭悠悠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氏,“就看你在黄泉路待得久,还是我活得更久。” “哦对了,下了地狱,可别忘了和姜氏叙叙旧。” 她笑着环视了一番屋子,最后视线又落到裴氏身后的木板床上,“姜氏忠心于你,却受你栽赃,挪来行宫。她最后一口气,便是在你身后的那张木板床上咽下的。” 顾青昭看向她,笑意越发浓厚,“你说,会不会她也在此处等了你许久?” 大晴天的,裴氏没来由地后背发凉,许是窗户没关严实,一缕冷风袭来,她后颈处便像是有人盯着一般,叫人心底发怵。m.cascoo 她强撑着寸寸龟裂的笑,“顾青昭,你少吓唬我。” 顾青昭却没再多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了凉台阁。 再胆大不信鬼神的人,临死这一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亦会放大千万倍。 破旧的木门瞬间合拢,遮蔽了照明的光线,小屋子瞬间暗了下来。 凉台阁周围尽是林荫,没了阳光映照的屋子,连个影子都难看着,可从树梢枝缝间穿透过来的幽幽凉风,却无止尽地环绕在屋内…… “姜芸,你滚!害你的是顾青昭,是顾青昭!不对,是陛下!你去找他们!” “不是我害的你!” “不是我!不是我!” 她一开始还歇斯底里地吼,可到后来,她却癫狂得更厉害了。 “你蠢钝如猪,活该被我利用!” “哈哈哈,姜芸,姜芸,”裴氏心神大震惶恐无端,却又笑得眼泪都呛了出来,“你来啊,本宫不怕你!” “王妃之位是我的,太子妃是我的,后位也是我的!哈哈哈哈!” “裴晚荷!嫡姐啊,我便是死了,也会将你们踩在脚下!无人可以欺我!” “顾青昭!齐渺!我等着看你们互相残杀!我等着你们来陪我,一起下地狱!哈哈哈哈!” * 出凉台阁的时候,正是日暮。 吴英行礼后,领着两个小黄门端了毒酒入内。 “主子,回未央殿吗?”红韶扶着她上轿辇,问道。 她没答话。 正要起驾的时候,方七匆匆赶来禀报,“主子,裴氏已经没了。” 彼时夕阳晚照,天边烟霞尽染,金黄色的光辉洒下来,铺了长长的光路。 那光一路蔓延,尽头向西。 “听说长乐湖风景好,我想去看看。” 第256章 裴芸荷番外 我是国公府的二姑娘,乃是庶出。可我娘亲颇得父亲宠爱,我过得并不艰难。 虽然绫罗绸缎不如嫡长姐多,却也衣食无忧,甚至隐隐超过京城许多勋贵府邸的嫡女。cascoo 有时候,连嫡姐都羡慕我,因为父亲疼我护我,却不曾与她亲近。 我曾暗暗自得,笑话她处处端庄守旧,半点不如我会说话,能哄得父亲眉开眼笑。她的母亲也不如我娘貌美,更不如我娘与父亲恩爱。 十岁前,我是国公府当之无愧的掌上明珠。 那时候,我每日忧心的,是穿什么花色的衣裳,用什么膳食,待会见到父亲,说什么嘴甜的话。 我也曾和嫡姐悄悄在一处谈论往后,她说她想嫁给俊逸的端王,我鄙夷说端王默默无闻生母更是出身卑微,要嫁也得嫁太子那样的举世无双人物。 那时我想,父亲这样疼爱我,来日必定可以成全我做太子妃的。 可是那一年,我娘没了。 我躲在屏风后,眼睁睁看着嫡母指使人将毒药灌进她嘴里,她死死扣着喉咙,呕出来的却是红得刺目的鲜血。 她倒在血泊里,鲜血染脏了她美丽的容貌。 可是嫡母栽赃说娘亲通奸裴家守卫,不守妇道。 父亲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忌惮于郑家的士族声望,又顾及着他堂堂国公爷的脸面,不愿落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只花钱堵住了悠悠众口,又叫人草草安葬了娘亲。 许是怕外人传闲言碎语,嫡母将我视作嫡女般养在跟前。 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三番两次告诉我我的娘亲是个恶人,为了别的人,辜负我父亲又抛弃了我。 我为了活命,只一味地恭顺于她。 可没了娘亲,父亲又不再疼宠的人,哪里还能活得体面呢? 我担着裴家二姑娘的名,做着裴家下人的活计,受尽冷眼心酸百般折辱才又有惊无险地活到了及笄。 嫡姐是嫡长女,及笄礼当日,打扮得恍若宫中妃主娘娘一般明艳动人,站在人群中受贵宾拥簇。 那日也是我的及笄日,可我只能站在人群外,满含妒忌,却无人理睬。 可她终究是我嫡姐,曾在嫡母大骂我时护我,我从未有杀她的念头。 直到那日媒婆上门…… 嫡母说,要将我嫁给户部侍郎的弟弟做填房。 户部侍郎年过四十,他的弟弟也不年轻了,更是个无半点官爵在身更无颜的鳏夫。 我将要嫁给这样的人蹉跎一生,可嫡姐却要如愿嫁入端王府做王妃了。 端王来国公府那回,我偷偷去看了。 那样风神俊朗的男子,难怪迷得嫡姐神魂颠倒。 他还是亲王,养于皇后娘娘膝下的亲王。 当夜我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眠。 我不甘心。 同是国公府的女儿,何以我就要低贱于嫡姐,事事屈居她之下? 凭什么呢。 于是那日广济寺祈福,我叫我那舅舅动了些手脚。 嫡姐的马车便毫无预兆地侧翻了。 其实我没打算让她死,只是想让她受些伤,暂时不能嫁人罢了。 可惜她运气不好,马车翻倒的时候她碰到了头,当场命绝。 端王未婚妻子当街亡故,自然引起了京城上下的重视,府中更因此也死了许多人。 事后我父亲告诉我,是他帮我瞒了下来。 他说他还牵挂着我娘,也心疼我,可是他有苦衷,不能像从前那样对我好。 我自是濡慕般地亲近他,说着感恩他的话。 可我心里只觉得恶心。 我娘亲死的时候,他不曾站出来,我受尽欺凌的时候,他从未护过我,我好几次险些被嫡母害死,他也只装作看不见。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了,他或许宠爱过我娘亲,疼过我,可他最爱的,始终只有他自己,还有他的青云仕途。 我很清楚,裴晚荷没了,能嫁入端王府的便只有我,哪怕是侧妃,于裴氏一族,亦是有诸多好处。 他想要我听他的话,为他的仕途添砖加瓦,我便假意逢迎,只叫他以为我当真是个乖巧又孝顺的女儿。 于是他满心满意地为我谋划,为我打算,甚至不惜与嫡母对抗,将我送入了端王府。 从此后,再无平国公府庶出二姑娘,唯有端王府裴侧妃。 正妃是个废物,端王自然倚靠我治理后院。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行进着,可不过三年,新人入府了。 新人里有个夫人叫顾青昭的,容貌倾城,见之难忘…… 第257章 裴氏番外(二) 她拥有如我生母一般出色的容貌,恍若出水芙蓉,清冷出尘。 端王府内初见,我便知晓她不会永远只是个夫人。 我本欲早早了结这个祸患,可她到底出身卑微,又算谨守本分,从不与人交恶,甚至与她一同入府的其他人都得了宠,她却还跟在齐侧妃屁股后头沉寂着。始终不曾有把柄露出来。 听说她还给齐侧妃出谋划策争宠,却不计较自己得失。 我听了只是嗤之以鼻,甚至隐隐有些鄙夷。 因我私心里一直觉着她与我生母是一样的人,空有美貌,却无头脑,要么一味侍宠生娇,要么胆小如鼠仰人鼻息。或许她能得宠,但绝不会走得长远。 果然,没过多久,叶辛便告知我,顾夫人承宠了。 她实在容色出挑,连殿下也流连忘返。 从那之后,王府后院的天就变了。 可当时的我并未预料到,彼时忙着与太子妃和齐渺斗智斗勇,压根不晓得,这样一个小小人物,竟悄然成长起来。 后来从王府入东宫,她恩宠越发深重,虽然屡次受害,却是次次脱困,未受半点委屈。筚趣阁 这些于我而言,只是小把戏罢了,也不足以称道。 真正让我开始正视她,是那年宫变。 那日叛军围了东宫,她那样坦然自若地掏出来一块金灿灿的东宫令牌来。 见东宫令牌如见储君本人,这物件的紧要程度并不亚于太子金印,可这么贵重的东西,殿下却给了她一个良媛! 我这才晓得,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已然默默扎根在殿下心里,并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位置。 后来的事情,便再也不受控制了。 她越得宠,我便越希望她早些死掉。 意外也好,人为也罢,总归不希望她再活着。 就像嫡母希望我生母去死,我不希望嫡姐活着一样。 挡了路的人,便都该死。 可我到底小看了她,这么些年来,任凭我绞尽脑汁,竟也无法从她手里占到便宜。 她越是这样聪慧过人,我就越恨她入骨。 所以陛下的登基那年的中秋,听闻她有孕,我毫不犹豫下了药。 她运气好,灾祸被白氏给挡了去。 又一次失手,我一边愤怒,一边熟练地将所有罪名推脱旁人。 我知道她痛恨我,可那又能如何呢? 谁让我出身好门第高呢?既然比我尊贵之人要折辱于我,如今我显贵了,为何不能由自己去轻贱旁人呢? 终于,父亲在朝中为我使力,我晋封为后宫贵妃! 离后位,也仅一步之遥。 可是顾青昭,她毁了我的一切。 她设下计谋,我引以为傲的手段,尽数遭她反噬,一夕之间,便从后宫第一人降为了嫔。 我岂能不恨她。 我隐忍蛰伏又三年,却还是一招尽输。 凉台阁不愧凉台之名,即便是盛夏时节,也这样阴森可怖。 不过是死罢了,我有什么好怕的呢?十岁的时候我就险些死过几回了,这么多年高贵生活,我总是赚的。 可我不愿让她安宁,我死了,她怎能还过着安逸日子呢? 她故意打扮得华贵又精致的来看我,身怀有孕,周围侍女们都簇拥着她,恰似昔年及笄那日,嫡姐风光无限的可恨模样。 她总是有法子激起的怨愤。 我始终不懂,她凭什么能活得这般惬意自在? 我们脚底下踩的,分明是大邕皇室地界啊。本该斗得你死我活,可她凭什么,能在这无形的硝烟战火中,活得处处比我好呢? 被灌下毒酒遭受蚀骨之痛时,斜阳终于洒进了凉台阁里。 神智恍惚间,我蓦然回首自己这跌宕起伏的一生,才幡然醒悟—— 我竟是从一开始,就活在与人的明争暗斗之中。 和嫡姐也好,和太子妃、齐渺也好,哪怕和顾青昭,都是这样的。 我争了一辈子,终于也都成了一场空。 可若有来世,我还是想再遇着顾青昭。 下一次,必定是我赢了。 第258章 儿大不由母 时值五月初,骄阳普照,蓬莱湖烟柳翠幕,掩映朵朵粉荷。 凉亭上一女子临湖而坐,静看娇花展颜,眉眼处晕着的浓浓愁色,却始终化不开。 侍女怕她热着,执扇侍立一侧,轻轻为她扇风带凉。 “听说朝中已有大臣不满陛下撇下新人来行宫之举,贵妃、淑妃和贤妃娘娘也都向陛下进言,想来要不了多久皇宫里的嫔妃们就要挪来行宫了。”侍女轻叹,“婕妤是为这个伤神吗?”m.cascoo 郑氏眸光渐渐有了焦距,她没答话,眉眼微垂。 侍女是她从家中带来的陪嫁,最是护主,见状宽慰出声:“婕妤莫要担忧,您腹中怀有皇嗣,陛下格外看重,就是贵妃娘娘也颇为照拂,她们即便来了,也是不能越过您去的。” 四月秀女大选后不久,陛下便借避暑之故离了皇宫。 所带嫔妃除却嫔位之上的,便唯有郑氏王氏夏氏三婕妤。 新人里,便有两位还未曾承宠,便不见圣颜,更别提还有好几位老人。 郑氏轻笑,手指微微覆上内里空空如也的小腹,“来便来了,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她缓缓起身,“安排一下,我要去未央殿。” 行宫依山傍水而建,各处院落宫殿修葺得典雅精致,其中尤以未央殿最为雅致。未央殿四周竹树环合,又有溪流缓缓淌过,内里更栽植四时树木花卉,清幽而宁静。乃是淑妃娘娘和三皇子所居。 “娘娘,皇宫里的各位小主子们于三日前已经启程了,估摸着明日便能到行宫。”尚宫局上官尚宫躬身浅浅一拜。 对面软榻上,淑妃一袭素雅长衫,侧颜温婉,正握着三皇子的手,教他习字。 闻言她抬眼看过来,嗓音清丽而温柔,“我知晓了。” 淑妃叫人给她赐座,“这些时日,我身子惫懒得很,一应琐事便要劳烦你与贵妃贤妃多商议了。” “娘娘放心,臣一定办妥。” 对面淑妃轻轻颔首,目光温和,“眼瞧着就是端午了,陛下将嫔妃们都接过来,也是想热闹一番,好叫太后高兴些。许是病也能好转些许。” 提到荣太后的病情,总是叫众人牵肠挂肚。 是肺里的毛病,一到刮风下雨的,总是咳个不停。本以为从皇宫那个喧嚣地搬来行宫会好些,岂料还是那个样子。 医师们尽数都看了,却治不了根,只能缓缓为太后略略削减些疼痛罢了。 “太后娘娘久病缠身,贵妃娘娘说,位置就从凤仪殿换到慈安殿前头的万寿台。也便宜了太后,只是——”上官尚宫顿了顿,“只是寿安殿那边,还得淑妃娘娘亲自去转告一番。” 行宫里两位太后居住的地方,仍旧称“慈安”和“寿安”,只是宫名换成了殿名。 贵妃素来不得李太后喜欢,她也不愿触这个霉头。 顾青昭心里门清,便笑着点头,“我借着有孕,躲懒许久了。如今也合该我做些事情的。” 又略说了些尚宫局近来的事情,上官妙娘告退离去。 绯紫出去送,换了红韶上来伺候笔墨。 “自诊出有孕,主子便鲜少出门,等到了端午,也该出门多走动了,也正经叫新晋嫔妃们见一见您,否则您这么大一个淑妃娘娘,若是哪日穿得简单了,还怕旁人认不得。”怕她不听,红韶还强调说:“尤其蒋医师说了,行宫连空气都新鲜,适合娘娘养胎,但也不能足不出户的。” “盛夏里头天儿热,我好不容易得些悠闲,你可别折腾我。”顾青昭笑着,“再说我都来行宫一月了,即便有人不认识我,也该认识你们几个。总归你们都是与我一同出行,有红韶姑娘在,还怕谁冒犯了我吗?” “奴婢就这么一说,主子您倒是挖苦奴婢。”红韶撅着嘴不依,“还说呢,连陛下都嘱咐叫奴婢们陪着您多出门,可您呢,次次都不搭理……” 红韶还想再说。 唐泽见了就忙转过头来,正色严肃道,“母妃怀着弟妹辛苦,父皇又不曾怀有身孕,自然不知母妃的难受。” 言下之意就是我母妃做什么都是对的。 护短得很呐。 顾青昭惊讶得话都不会讲了,“泽儿啊,你这话……” 这么惊天动地的话,泽儿这么大的孩子,是怎么说出口的? 她细思片刻,问他:“你这几日可和你大哥哥走动了?” 唐泽毫不犹豫地点头,“大哥哥说,白娘娘告诉他,母妃你怀着孩子最是难受了,吃不下饭又浑身不舒坦的。父皇每日风里来雨里去,但又不需要怀孩子生孩子,看着是累,其实又不累的。” 这话怎么这么绕? 不对! 白嫔怎么连这种话都跟小娃娃讲! 什么风里来雨里去…… 她一个快要生二胎的人都觉得脸皮臊得慌。 她微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泽儿啊,以后你大哥哥跟你说的话呢,你知道就好了,不要宣之于口。” 罢了,许是白嫔那个口无遮拦的,话被自家儿子偷听了去都不知道。 可唐泽不理解,白净的包子脸上尽是疑惑,“为什么啊?” 为什么? 这怎么解释? 顾青昭养孩子以来,第一次觉得他家娃问出的问题棘手了。 她余光瞥见桌案上的糯米桂花糕,眼疾手快地拿了一块过来递给唐泽,“泽儿长大了就知道了,以后这话千万不能在你父皇跟前说,知道了吗?” 依唐昀的脾性,你若说他不懂经受怀胎生孩子的辛苦,那他坦然受之,可若说什么淫言秽语,那他指定要蹦起来骂的。更别提这样的话还是出自儿子的口。 这人嘛,虽然私下里格外不正经。可人前还是规矩又端方得很的。 尤其是在几个儿子跟前,那老父亲的架势,端得稳稳的。 要是知道这话从哪儿传出来的,唐宽不被打得皮开肉绽那才怪了。 唐泽似懂非懂,拿了帕子接了桂花糕点头,“哦,泽儿知道了。” “乖~”顾青昭如释重负,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翌日天晴,她终究躲不过红韶绯紫等人的言语轰炸,领着小唐泽出了未央殿。 行宫不比皇宫规矩多,穿戴打扮也格外自在些。 想着是出门游玩,她便从轻装束,身上从头到尾发饰不过三件。 红韶和绯紫扶着她,一路往蓬莱湖去。 “害,果然是儿大不由母啊,才出门一会子,就被他兄长勾着走了。”顾青昭长吁短叹。 就在一刻钟前,一行人遇上了唐宽,于是小唐泽便成功被唐宽牵着跑了。 本来她今日出门就没带什么人,连轿撵也没坐,唐泽这一走,自然就带走了大半服侍的人,一下便只剩了红韶和绯紫,外加一个方七,顾青昭顿时就觉得无比寂寞。 弄得红韶绯紫很是失笑,“不是主子你说,要叫皇子们之间多来往好兄弟和睦吗?” “嗐,理是这么个理,可他说走就走也是真事。”她感慨,心里那个凄凉啊,“白嫔真是教了个好儿子啊,弄得泽儿连我都不亲了。” 真是天可怜见。 “主子这话可是冤了大皇子了,咱们三点殿下啊最护着您了。” 红韶接话说道:“方七说得很对,连陛下都说三殿下亲您呢,您倒还不乐意了。” 绯紫也笑,“主子也就嘴上这么说,其实看见三殿下这样,心里高兴着呢。咱们殿下护短,主子您不也格外疼着殿下吗?走到哪都放心不下,把沈临姑姑丹青一股脑全拨过去了。” 顾青昭难得出来,几人也是有意逗她笑。 正一派和乐着呢,突然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传来。 “是谁在那儿呢?在蓬莱湖边上也这样放肆大声说话,小心我禀明了尚宫大人,赏你们一顿板子吃。” 谁这样胆大妄为?! 几人寻声望去,见假山后头几道人影走了出来。 打头的那位着月白衣裳,由手边的人扶着,满头的珍贵珠翠,瞧着就盛气凌人。身边簇拥着三个侍女加两个小门。 “你是何人?”绯紫顿时蹙眉,那一身的女官气势顷刻间就放了出来。 对面的人显然没料到她们这样“大胆”,于是自报家门,颇为傲气道:“我家主子是新晋的白才人。你们见了我家才人,还不快见礼,真是没规矩!” 第259章 眼高于顶 白氏入宫实是个意外。 选秀前几日,李太后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她救唐泽的事情来,为显对唐昀和孙儿们的慈爱,当即拍板定下她入宫为宫嫔。 当时众目睽睽,太后一言便等同于懿旨了,饶是唐昀也反驳不得。 说来也好笑,白氏入宫后的潮起潮落皆与顾青昭有些关系,可白氏却从未正经见过淑妃的面容,即便是那日同在揽月台,也是她在里头躺着,淑妃隔着屏风在外头,未曾碰过脸。 从选秀到她入宫,顾青昭已然有孕,不曾出来走动。 是以直到今日,才是头一回碰面。 说来也巧,原本给白氏送过东西的丹青和沈临也都不在,难怪不认得。 顾青昭见那侍女趾高气昂的模样,颇觉得有趣,“行宫嫔妃诸多,你怎么就断定我位份比你家主子低了呢?” 白才人见她容色下意识蹙眉,而后脸上挂着笑,轻笑了声,“后宫嫔位以下的,除了那位虞婕妤我不曾见过,其余的便只有抱病的吴才人了。想来,姐姐就是芳菲殿的吴才人吧?” 吴氏虽是打王府就伺候过来的了,可奈何出身低微,自个儿也不得宠爱。直至今日也还是个才人,外界倒并不曾说过她长相如何。 可如今一见……她竟有如此美貌? 白氏目光带了若有若无的打量,“听说吴姐姐在陛下离宫后不久便染了病了,怎么如今病还没好全就来行宫呢?” 顾青昭浅笑,并未答话。 之前上官尚宫还与她说过此事,吴才人即便抱病也是不肯独自留在皇宫的,故而也跟着来了。 前几日她还唏嘘呢,如今倒被人当成她了。 白才人只当她是性子冷,便自顾自感叹道:“妹妹虽然才入宫,却也听闻吴姐姐昔年可是和淑妃一同入的王府,比起龚贤妃来,资历也是不浅的。如今淑妃大权在握了,又封了妃主,可吴姐姐却还只是个才人,那传闻中同姐姐一批入府的姜氏,更是早没了。可我瞧着吴姐姐容貌不逊于淑妃,为何还……”她故意顿了顿,感叹道:“当真是叫人扼腕叹息啊。” 顾青昭来了兴致,微微勾唇,“听着白才人这话,你见过淑妃?” 白才人几不可察地僵了僵,“之前在揽月台,曾有过一面之缘。” “哦~”她恍然大悟,“就是在揽月台的那次?听说那会子陛下也在。” 一提到“陛下”两个字,白依依脸上不由染上红晕,故作娇矜道:“嗐,些许小事而已不值一提。陛下也不曾因为我救了三皇子就十分优待,只是时常送些参汤罢了。” 一旁的红韶听得那叫一个气血翻涌。 这白才人还真是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那参汤,明明是她们家娘娘送的! “是听说过许多事,”顾青昭做愁苦状,“只是也听了一些旁的事情……” 白氏顿时警觉,“何事?” “你真要我说?”她面色为难,“这事……算了,我不说了。” 这可把白才人急得,“你是不是想说淑妃为我在宫外指婚之事?” 顾青昭就顺势说:“是白才人你在御道上险些拦了陛下的御驾。因此紫宸殿和揽月台两边透露了陛下行踪的侍女黄门都被重责了。” 白氏恼羞成怒,忙辩解:“是淑妃仗着权势辱我在前,若非我及时拦住陛下御驾说明缘由,如今我便只能嫁给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子了。幸好陛下未曾因此责怪,否则我的一生便要葬送在淑妃手里了。” 葬送?平平无奇? 东安郡王家的嫡子,那可是满京城都称道的翩翩公子,文武兼备,俊逸无双。 “混账!”绯紫厉喝出声:“我家主子顾念你救了殿下,这才成全你的心愿。未曾想竟被你反咬一口,时至今日还巧舌如簧!” 这话一出,对面几人齐齐惊愕。 “淑……淑妃娘娘?”白依依的侍女已经开始腿软了。 “怎么可能?!”她不可置信,眼珠子都惊得瞪大了,哪有穿得这么简单又只带几个人伺候的妃主娘娘。 “你不是说,你是吴才人?” “本宫何时说过自己是吴才人了?”顾青昭一声冷哼,除白依依以外的侍女黄门们忙不迭地矮身下去。 “淑妃娘娘金安!” 红韶目光如炬看向白氏,“淑妃娘娘跟前,岂容你大呼小叫!” 白氏这才后知后觉地福身,惊惶未定地行礼,“娘娘金安。” 顾青昭觉得可笑。 “你如此眼高于顶,可知本宫当初想将你与东安郡王家的公子促成一对实是个错误。若是当真结成了连理又家庭不睦,倒是本宫对不住东安郡王一家了。”筚趣阁 白氏战战兢兢地埋着脑袋,不敢说话,膝盖还曲着。 正当这时,一道明朗的男声传来,“是谁惹了朕的爱妃不快啊?” 方才只顾着和这白氏说话了,倒是没瞧见唐昀什么时候过来了。 顾青昭刚想福身,唐昀便稳稳扶住了她,“有着身子便不要拘礼了。”温热的大手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朕才从蓬莱殿去未央殿,谁料你不在,朕便出来寻了。你许久没出门了,出来走走,是好。” 白氏垂着头,她看不见陛下温柔似水的眸子,却也听出这声音里的万千宠溺来。 她暗自失神。 这便是妃主的宠遇吗? 连陛下都暂搁了君王威严,柔声细语地轻声问候。 她咬了咬牙,腰肢福得更低了些,“陛下万安。” 唐昀正顾着和顾青昭说话呢,这样一道娇柔的声音打断了对话,他很是不悦。 “你就是才人白氏?” 白依依大喜,抬眼看他,“陛下记得嫔妾?” “放肆!”吴英一个厉声,“陛下未叫起,怎能直视陛下!” 白依依被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死死埋着脑袋。 吴英眉眼间的严厉之色这才稍稍舒缓些。 “托你的福,朕也肃清紫宸殿好些不守规矩的人。”唐昀一改方才的亲昵神态,脸色沉着得跟上朝见大臣似的,“淑妃仁善,朕念在你父亲的功绩上,也不曾对你施以惩戒,却没想你如此不知悔改,知错犯错!竟不知在揽月台时学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第260章 帝王之胸襟 唐昀鲜少这样疾言厉色,白依依已然畏怯地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陛下恕罪!” “恕罪?”唐昀冷声,“那你可知晓自己错在何处?” 白依依不敢迟疑,“嫔妾不该携恩求报,更不该肆意抹黑淑妃娘娘。” “你协助丹青救三皇子在前,也算有功。淑妃为报恩,曾向朕替你求过一门好姻缘,是你不愿,怨不得旁人。至此你之前是功也好是过也罢,也一并勾销了。今日,你冒犯淑妃,以下犯上,实为无礼不敬!责令禁足悔过,直至你学会宫中规矩为止。” “禁足?!”白依依更慌了,“陛下不要啊,嫔妾才刚见到您啊,嫔妾不想禁足。” 选秀至今不过月余,新人里头陛下还只宠幸过郑婕妤一人。 眼下好不容易来了行宫,新人们正是赶上侍寝的好时候,她要是被禁足了,岂非就要落后于旁人? “大胆!陛下金口玉言,岂能容你辩驳!”吴英冷斥。cascoo “带下去,叫周司正好好管束。” 吴成麻利,连忙便着粗使侍女将她架着走了。 若华殿的侍女忙不迭地跟上去。 解决了这个碍眼的,两人才算得些耳根子清净。 蓬莱湖上有一拱桥,横连两岸,两人一左一右并肩漫步,后头伺候的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行至一处,两人驻足赏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清风拂面,她只觉得格外心旷神怡,“蓬莱殿的莲花,果真盛观。也不知当年撒下这满湖莲子之人,不知是否也畅想过如今蓬莱湖的景象。” “你可知这满湖的莲花,起于何时?”唐昀站在桥上,长身玉立,衣襟随清风翻飞,别有一番俊逸温润之态。微微侧目看她时,眼角眉梢尽染了儒雅的笑意。 顾青昭难得晃神,“据传,蓬莱湖满湖的莲子,为大邕开朝之初定北王亲自下江南寻来。” 他莞尔,“大邕最初定下此处为行宫之时,蓬莱湖还没有这般广硕,太祖开山引渠,才渐成规模。彼时昭华长公主将及笄,为贺长公主芳诞,定北王不远千里采集莲子,寻得大邕境内各处珍种,悉心培育多月,待要开花之时,移入蓬莱湖。才有昔年一夜之间蓬莱湖满湖荷花竞相绽放之盛状。” “丝竹管乐声里,寂静的湖面骤然娇花吐蕊芳香满溢,饶是多年前受尽宠爱的昭华长公主,也一见误了终身。再也看不进任何湖塘的莲花。” 顾青昭想及世人口口相传的那位奇女子,眉眼间不由添了几分伤感,问唐昀,“后来长公主真的没有和定北王在一起?” “有过婚约,却未曾大婚。”总是唐昀也忍不住轻叹,“大邕开朝之初政局不稳,长公主是和亲后归来摄政的,臣子们恐长公主下嫁后,大权尽落异姓王手中,故而长公主未曾许嫁,也再未另嫁他人。” “定北王亦终身未娶,长公主亡故后,只身南下,再无行踪。定北王一脉,再无人存世。” 湖面清风穿花抚叶而来,掠过耳畔,唯余一股淡淡幽香。 透过这满湖清荷,顾青昭仿佛窥见昔年乱世中的万般无奈与心酸。 “若只是有情人终难成眷属便也罢了,后又阴阳两相隔,何处不难过呢?” “是啊,”唐昀苦涩摇头,“身处乱世,长公主要以一女子身躯撑起大邕,情之一字,实在奢侈。” 顾青昭面色稍有惊异,“昔年知晓昭华长公主后,我曾纵观史料,却只见只言片语,极少有歌颂长公主功绩之史册。长公主之功,倒是民间广为传颂。” “古来世风如此,大约都是见不得女子高于男子的。”说这话时,他面上带了若有若无的讽笑,“大邕皇室起居注里,也刻意将这一笔划去了。” 一位风华绝代、旷古绝今之奇女子,便这样蒙尘,如今都是这样,再往后些年岁,只怕便再没人晓得这段史料,更无人知晓,曾几何时,女子也是走到了台前撑起了国家脊梁的。 “可我听说,陛下有意整理编纂长公主之生平。”她扬眉。 “其实很多年前就有此举了,不过大多史料是母后寻来的。父皇自是不会理会这种事,母后原本想着等皇兄即位了交由皇兄办,却没想到如今这差事到了我手里。”提及兄长,他语气中添了许多叹惋,“如此也好,总归不论是谁,都是要做的。” 她沉吟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陛下不怕这段史料现世后,大邕女子们不安现状,效仿古人吗?” 这么些年来,昭华长公主蒙尘,一来是因为当权者欲维护先祖之尊,二来也是怕影响太过深远,无法维护当权者的利益。 说白了,不是不能,只是不愿。 不愿一直由男人主导的天下多了女人的声音。 他们希望女人一直臣服,永远附庸于男子。 唐昀像是早知道她有此问,他临湖而立,眸光坚毅,“若是做了天子都容不下有能之士,我又谈何创造基业呢?” “倘若我朝真有此等女子,我必当恭然求之,许以男子同等尊荣。” 湖面的风好似戛然而止。 彼时晨阳初升,普照万物,荷叶间的晨露尽数生辉,仿若明珠璀璨,朗月皓然。 他沐浴在暖阳里,一身的风华,他周边的景象便都黯淡不见了颜色。 顾青昭想,这大约就是帝王本该有的模样了。 心载天下,包容万物。 不以至尊之位屈民。 无关风月,他是当之无愧的举世无双之人。 若她是男子,定也愿意为了这样的君王提携玉龙征战沙场。 正恍然间,那抹身影微动,不动声色替她挡了万千骄阳,笑意却比骄阳还灼人,“仲夏时节日头毒,叫小厨房为你做一碗冰镇青梅如何?” 她骤然回神。 回以浅浅一笑,“好。” 他也跟着笑,“不过说好,你只许喝小半碗。” 她便乖乖应声,“嗯。” 这人啊,兼有君临天下的凛然果敢,和承载万民之仁厚宽容,可在私底下,他便只做个寻常人。 私语卿卿,细话家常。 第261章 李太后意在宫权 “听说昨儿有位新人惹了你?” 寿安殿内,李太后眉目慈和,微微端了茶盏轻抿一口。 “不过是些许小事,只是陛下刚好来听了一耳朵,这才叫她闭门思过去了。”顾青昭与太后隔着一个矮几而坐,为着她有身子,跟前倒不是放的茶,而是温热的牛乳饮子。 “说来也是哀家当初看走了眼,原以为是个安分懂事的,又念着她救过皇子,便想着纳进宫来,给个名分。”李太后放下茶盏,脸上却没多少亏欠之色,“没料到倒是个不守规矩的。” 她看向顾青昭,笑得面目慈和,“你是淑妃,协理后宫,也该拿出妃主的架势来,该立威也得立威,不必顾及着哀家。” 都拿到明面上来说了,顾青昭不顾及也得顾及了。 “白才人与臣妾那点子纠葛倒是小事。只是陛下说,白才人到底是太后娘娘看中的人,她犯错岂非也叫娘娘您受些污名,白白辜负您的提拔。故而罚得重些。陛下有意惩治,臣妾倒是不好说什么话的。” 太后失笑,“竟是如此?” “陛下待您的孝心,后宫皆知。” “难为他了。”李太后笑着颔首,“说来一开始我也只是想给他寻个妥帖的人入宫罢了,既然白氏不中用,日后看到好的,再添上来就是。” 顾青昭笑着附和,“正是这个理,故而这回也叫后宫的嫔妃们都来了行宫,眼瞧着就是端午了,也热闹。贵妃娘娘还说,为免两位太后劳累,便将端午宫宴的位置换成了慈安殿和寿安殿前头的云霓天光。” “到底是贵妃尊荣,执掌后宫。连宫宴的位置都说换就换。”李太后没说反驳的话,可语气也不和善就是了,“这事她可提前与你商议过?” “娘娘是知晓的,臣妾有孕后许多事情便丢给了上官尚宫和米尚食,宫宴之事,一直都是贵妃和贤妃在操办。贵妃和贤妃也是将事情定下了就即刻与臣妾说了。臣妾想着也许久没来太后宫里请安了,故而自请来告诉。” “你也不必怕哀家恼怒,贵妃定是自个儿不愿来,所以才支使了你。”李太后冷哼,提起贵妃总是有许多不满的话,“她什么性子,哀家还不知道嘛。” 顾青昭只笑笑,不好多说什么。 李太后倒是十分警惕地与她道:“你眼下有身孕,许多事情不能顾及也是常理。可你也要长些心眼子,万不能被贵妃和贤妃轻易糊弄了。” 顾青昭正狐疑李太后怎么好心为她着想,下一刻就听她道:“你若实在走不开,哀家也可为你寻一个帮手。一来叫你安心养胎,二来也是不叫你受人蒙蔽。哀家那侄女儿素来与我最为亲厚,若你不嫌弃,定也是能为你排忧解难的。” 原来是意在宫权。 贵妃和贤妃虽然有可能联手架空她这个淑妃,可李婕妤背靠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何苦自寻烦恼? “李婕妤聪颖能干,若是真能得李婕妤相助臣妾自是百万个情愿。只是婕妤之上还有两位嫔主,若是臣妾越过她们反而叫李婕妤打理宫中事务,知晓的自是说李婕妤贤惠,可若是不清楚缘由的,一想到李婕妤是太后您的嫡亲侄女儿,只怕因此妄断叫您受非议。”她面露为难,“是以,还望太后三思。” 凡事只要涉及自身,李太后总要多思虑些的。 良久后,她笑叹,“倒是哀家思虑不周全了。原本是想着替你减些负担的,没曾想险些好心做了坏事。罢了,此事哀家也不提了。端看婉儿自己的造化吧。” 离开寿安殿的时候,顾青昭正好碰上前来给太后请昏礼的李婕妤。 “淑妃娘娘金安。” “许久不见,李婕妤才到行宫就来给太后请安,太后定然欢喜。” 李婕妤轻笑,“本是应该一早就来的,只是好些物件还没收拾,这才拖了大半日。说来到底也是嫔妾年岁大了,不比才进宫的妹妹们活泼,听说白才人可一早就出了门了。” “李婕妤耳聪目明。”她淡笑。 “嫔妾只是不想闭目塞听罢了,那白氏虽得嫔妾姑母提携,却是个没脑子的,”李氏莞尔,“娘娘有身孕,可要保重身子才是。今日天色晚了,明日嫔妾定然亲自去未央殿给娘娘请安。” 李婕妤说来请安,就绝对不会空手来。 “这是前几日家中兄长替嫔妾寻来的一方徽墨,嫔妾是个胸无点墨的,这些东西拿在手里就是暴殄天物了。听闻近日娘娘在教三殿下习字了,许是用得上这墨。” 李婕妤的侍女顺势递上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锦盒,那锦盒以镀金镶边,纹理更是精致得很。 顾青昭手中团扇轻摇,悠闲道:“徽墨一点如漆、万载存真,乃是文人墨客竞相追捧的上等宝墨,珍贵难得。泽儿才是初学,如何用得上这样的好墨。无功不受禄,李婕妤还请收回去吧。” 李婕妤不甘心,语气更坚定了些,只是丝毫没有要把东西收回去的意思,“嫔妾别无所求,只希望能与娘娘多来往。” 李婕妤走得匆忙,像是怕有人追似的,绯紫看着桌案上那精致的盒子,呐呐问:“主子,这物件要如何处置?” 顾青昭丢了团扇,瞥了一眼那盒子,“暂时放在库房吧,改日寻个机会再给她送回去。” 绯紫颔首,仔细地吩咐了人去安置。 “瞧着李婕妤,是意在宫权?” “说是宫权,其实何尝不是她想挣个出路呢?”顾青昭右手托着下巴倚在矮几上,“她入宫这么久,陛下始终不曾因为她姓李就多宠幸,她也该看清了。如今新人进来,她虽不至于过得艰难,可入了宫的女子谁又愿意一直沉寂下去呢?更何况她是李家人,她就算自个儿没心思,李家人也会推着她往前走。只可惜……” 她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耳侧,“只可惜她想要的,我给不了。” 昨日她在太后跟前说的那番话,虽是为着拒绝太后想的理由,可又何尝不是现实呢? 即便李婕妤真的插手宫权,她手里的权利也不会真给了她。 贵妃贤妃深知这一点,自然不愿看到后宫多出一个能沾染宫权的人。 第262章 后宫难得和睦 初五这日,晴空万里,不见浮云。 端午宫宴从皇宫里搬来行宫,不仅没有因为换了地方就沉闷,反而因为行宫的湖光山色、旖旎风光更热闹无拘了。 大皇子唐宽和大公主唐婧领着两个弟弟给两宫太后拜贺节庆,诸位皇室宗亲或是重臣家中也带来了小公子小囡囡,小娃娃们尽是粉雕玉琢观之可亲的,一连串的来见礼。直把荣太后欢喜得脸色都红润了好些。 李太后虽然绷着脸端着架子,可该给的赏赐还是没少。 唐昀见状连连颔首,“端午宫宴办得不错,贵妃和淑妃贤妃为着宫宴这样尽力,朕深感欣慰。”他大手一挥,“各赏金粽子十只。” 金粽子如其名,是是以赤金熔铸成粽子的模样,一只重整二两。乃是端午特有的奖赏。 因每年能得者甚少,故而珍贵又体面。 贵妃贤妃自是欢喜得连忙起身谢恩。 顾青昭很有些难为情,“臣妾这些日子躲懒得很,宫宴是贵妃贤妃所操办,陛下有赏,臣妾却实在愧不敢领受。” 要操办一个宫宴需要费心的地方实在繁多,自入行宫来,贵妃贤妃忙得脚不沾地,她就是个凑数的。m.cascoo “淑妃你怀着身孕辛苦,亦是有功。这赏赐,你自是拿得的。”上头荣太后笑意盈盈。 贵妃贤妃也回过神来,纷纷道:“太后说得是。淑妃怀孕后本就辛苦,何况宫宴的一应事宜,淑妃也多有献策。我和贤妃怎能冒然领了淑妃之功劳。” “你们三人一团和气,后宫和睦,这是陛下之福,也是大邕之福。”荣太后连连颔首,因病而显苍白的脸上也更添了些悦色。 前来参宴的宗亲家眷,自然莫不交口称赞的。 一时间,端午宫宴上竟是呈现了从未有过的和洽之景。 “裴庶人死后,宫里当真是清净了许多。”席间,张婕妤端着酒盏与吴才人窃窃私语。 吴才人身体抱恙,便端了果饮子与她轻轻一碰,“是呢,从前她在的时候,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咱们这些人虽然不曾与她有过纠葛,可也是整日惶惶不安着,生怕危险哪日就降临到自己头上来了……” 新晋嫔主沈娇就坐在两人身侧。 她兀自端着杯酒没喝,视线穿过人群看向坐席最前列正与太后和贵妃等人谈笑风生的女子。 一袭海天霞的云锦,只稍稍刺绣点缀了一支出水芙蓉;高髻微垂,发间少许发饰,却已然将她衬得美丽不可方物。 她坐在人群中,端庄却并不死板,典雅贵气似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一般,她只需往那里一坐,便是大宴的焦点。无需频繁说好话恭维谁,自有人与她搭话。只一静一动、一颦一笑间,便是仪态万千了。 沈娇望得愈发出神。 眼前这场景,叫她时隔两年又生生怀疑起自己之前所做的梦,到底是预知,还是幻境。 预知梦里,顾青昭从未进过端王府,而景安五年时,裴氏因母族功绩被尊为贵妃,与贵妃齐氏、淑妃龚氏共同治理后宫。可三位妃主面上远没有这般融洽,加上两宫太后多年的龃龉,景安朝的后宫更是纷争不断,嫔妃小产的小产,病逝的病逝,直至后来裴氏一族获罪,裴贵妃被降位禁足景安帝膝下才有了一位皇子。 直到景安八年,梦里的她病逝,景安帝膝下也没再添其他皇嗣。 可是如今…… 竟是全然不同。 她之前所做的许多筹谋,便也都用不上了。 她手心微紧,指尖因用力攥得微微发白。 “沈姐姐怎么愁眉苦脸的?”沈嫔身后就是白才人,若不是端午宫宴,她这会儿还在若华殿学规矩、抄女则。 沈娇回过神来,端了端快要僵掉的手臂,微微抿了一口酒,“没什么。” “呵,想来是见身为表姐的淑妃娘娘得宠,自己却还不曾侍寝,兀自黯然神伤吧?” 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沈娇蹙眉看去,见是婕妤夏衾,登时没了好脸色。 “本宫是没侍寝,可你又好到哪儿去?” “可我总归不是嫔主不是?”夏衾嘲讽,“不似某人,一入宫就把自己要当宠妃写在了脸上。” “沈姐姐是嫔主,你如此放肆无礼,不怕宫规处罚吗?”白依依义愤填膺。 “哟,倒是没瞧见白才人今日也来了,我还以为白才人被禁足学规矩,还没放出来呢。”夏衾得理不饶人,白依依也是当真被呛得慌。 她是真的还没被允许放出来。 今日是特例罢了。 这话可不将她气得火冒三丈,却又碍于夏衾的嘴皮子,讪讪道:“懒得与你多费口舌。” “呵,”夏衾冷哼,她最见不得白氏这种贱骨头了,转眼看向沈氏,“沈娇,你自负为嫔位,可你连郑婕妤都比不过,还妄想和淑妃娘娘相较吗?” 沈娇放下茶盏,眸光愈发幽冷,“你如何确信本宫就一辈子会居于顾青昭之下呢?”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那咱们走着瞧。”沈娇骤然勾唇,信心满满地道:“要不了多久,你便会知道你如今说这话有多愚蠢。” 夏衾狐疑,这沈氏这样胸有成竹,难道是手里还攥着什么秘辛? 端午宫宴一直庆贺到深夜才结束。 吴成奉命送顾青昭回未央殿。 “陛下本是要陪同娘娘回未央殿的,只是京外有急报来,陛下忙着去处理朝政了。这两日许是都不能见,陛下先给娘娘透个信,好叫娘娘宽心。” 顾青昭颔首,问他:“可是京外出了什么差错?” 夜色朦胧,顾青昭牵着小唐泽,前头后头各有四个小黄门提着宫灯跟随,道路明亮,以确保她不会跌倒。 吴成紧紧跟着,叹着声回话道:“今年南方开春早,入夏也匆忙些,蜀地诸州遭了大旱,从三月末至今已是滴水未落,司天台台监大人掌察天文,预测蜀地之旱恐怕还要连绵。陛下这些时日也是焦头烂额。” 渝州…… “娘娘,您怎么了?”见她神色恍惚,绯紫忙上来要扶她。 顾青昭回神,“无碍。” 未央殿已至,吴成驻足,“娘娘早些歇息,奴婢告退。” 她微微点头,“你代本宫嘱咐陛下仔细身子。” “是,奴婢必定带到。” 蓬莱殿内,唐昀手里还攥着朱笔,听了吴成的话,疲累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这几日朕不得空去见她,你替朕多看顾着,要确保淑妃心情愉悦。” 说罢,他松了松手腕,又借着烛火的光埋头于一摞摞的奏折。 吴英正上来要给换烛台,一黄门匆匆来,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他眉心骤蹙。 第263章 荣太后晕厥 “怎么支支吾吾的,有什么话就说。”唐昀没抬头,手中笔杆子没停。 吴英端着快要燃尽的烛台下来,躬身道:“是沈嫔在外头,说是有要事和陛下相商。” “叫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他忙着处理朝政,连昭儿都没时间见,哪有功夫见什么沈嫔。 “回陛下,一刻钟前奴婢就打发过沈嫔一回,只是她不肯走,死活要见陛下,还说南边大旱过后会有更大的灾祸。若是陛下不见她,定要错失良机。” 笔尖微顿,他抬头,眼里闪过厉光,“她真这样说?” “是。” 沈娇盛装而来,满头的珠翠被蓬莱殿的烛火映照折出刺目的光来。 唐昀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底下盈盈福身声音娇柔之人,眉眼微蹙。 “陛下万安,嫔妾漏夜前来,正是想为陛下分忧。” “有什么话就说。” 沈娇没想到她都说到这份上了,陛下还对她这样冷漠。 她咬牙,等陛下听了她的话救助了南边灾民,陛下必定会对她另眼相待的。 “蜀地诸州今年大旱,依嫔妾看,旱灾恐怕还要持续一月。蜀地百姓更因旱灾收成锐减,明年只恐四处饥荒,嫔妾想请陛下早做打算,集北方之粮而治南。” 唐昀眉心添了许多燥意,“旱灾持续之事司天台早有预料,至于囤粮之事,三省六部的打算做得不会比你早。” 他本以为沈娇这样锲而不舍,私心里也盼望或许她真能说出什么救民救灾的策略来,没曾想是来说废话的。 “你退下。”他不再看她,再度垂眉去看折子。 沈娇惊愕,她没想到大邕官员这么早就做足了打算,那她提前准备好的应对之策,就显得十分滑稽可笑了。 见吴英就要请她出去,她忙不迭道:“陛下恕罪,嫔妾还有一事……” “沈嫔说七月渝州会有地动之灾?”未央殿内,顾青昭正从书架内取出一卷《大邕地志》。 绯紫怀里还抱着两册书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颔首回话:“是,陛下觉得她谣言惑众,沈嫔还列举诸多治理旱灾和地动之后的措施,只是陛下并未听取。勒令她回若华殿了。” 顾青昭走到桌案前,将书册翻到渝州的篇目,细细查看。 绯紫将书册一一放在她手边,以便她取用。 “沈嫔回若华殿后,还大言不惭,说滑州、汴州等地就快要发洪灾了。” 顾青昭目光从地图上的渝州挪到黄河沿岸,“滑州、汴州地处黄河沿岸,每年汛期势必要遭一些水患,但因经年来治理之故,每临发大水前,地方官员自会调度兵员修筑堤坝,引渠分水。自陛下治理两河后,未有大祸。” “是啊,”绯紫重重点头,“黄河沿岸官员早有准备,即便下再大的雨,也是不惧的。” 顾青昭没再理会。 绯紫见她一直在翻看蜀地渝州巴州等古往今来的灾祸记载,不由狐疑,“主子您看这个做什么?” 这些书册一直都收录在司天台,顾青昭前些日子突发奇想,求了唐昀从司天台给她搬来这么些书。 “左右闲着无事,”顾青昭没抬头,“你再去将书架上其他年份的全找来。” 绯紫依言找来,刚想劝她仔细眼睛看疼了,余光就瞥见落地罩处来了人。cascoo 红韶脚步匆忙,面色发白,“主子!慈安殿太后娘娘不知怎得突然晕厥了!” 顾青昭一惊,双手骇得微抖,“快,备驾!” 荣太后是肺上的毛病,这些时日越发食不下咽,不过一月,人就消瘦得不成样子了,躺在芙蓉塌上,一脸的苍白。 贵妃扶着她,几欲落泪。 殿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嫔妃,面上都是关切的模样。 顾青昭站在人群前头,看着那位仁厚慈善的老太太这样闭着眼受着痛,心中的酸涩几欲喷涌出来。 为何疾病总是找上心慈之人? 荣太后为了大邕忙碌辛劳了一辈子,临了却要这样叫她不得安宁…… “陛下驾到!”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迈入殿中。 唐昀才从蓬莱殿赶来,朝服都没换,见了太后便是满心满目的担忧。 荣太后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子看他,“昀儿来了啊。” “母后。”他替了齐贵妃扶着太后,眼眶里有泪珠涌动,“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边上站着尚药局的正副官员,“陛下,太后娘娘的病早年便有初兆,奈何心中郁结未散,才落了这一身的疾病。如今之计,唯有日日加以药物治疗,辅以静心调养,保持心情愉悦方能有好。” 唐昀颔首,又问:“行宫幽冷,可于太后身子有恙?” “回陛下,相比于京城的风沙燥热,行宫更适宜太后安养。更何况旅途劳顿,太后大好前,万不可轻易挪动。” “朕知晓了。”他点头,正色告诫,“定要倾尽全力医治太后,万不可再有闪失!” “是。” 他用严厉掩饰内心的茫然无措,眸光中尽是不安之色。 太后努力挤出个笑宽慰他,“我这是上了年纪,避免不了的咳咳……即便来日我有什么差错,医师们必定也是竭尽毕生所学了的,昀儿你咳咳咳……”太后虚弱地说:“你万不可迁怒降罪于他们。” “这时候了您还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齐渺瘪着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荣太后淡然,“我本就到了这个年岁了,人都有这么一遭,有什么好怕的呢。” 话语里,竟是隐约没了要生的意思。 病入膏肓的人,若是心里再没了心心念念的东西,哪还能有个好。 “太后就算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可皇孙们还小,太后也舍得吗?”顾青昭说话间,唐泽等几个皇子公主就小跑着来了。 最大的唐宽,也不过六岁半,最小的唐泽,才四岁多一些,一个个眼里带着泪花扑在她床前。 “呜呜皇祖母,孙儿以后一定好好上学听课,只要您好起来。”二皇子唐翊是太后的孙儿,亦是她嫡亲妹妹的外孙,一向最与太后亲近。 另外三个,不管生母是谁,太后也是从来没有不疼的。 第264章 内忧外患 太后涣散的眸光这才清明些,她看着孙儿孙女们这般为她生病难受痛哭,心里也是难受。 “皇祖母,泽儿,泽儿近日会写寿字了。母妃说这是祝愿人健康高寿之意,泽儿想要皇祖母长命百岁。”唐泽脸上挂着泪水,瘪嘴哭:“母妃说皇祖母要看着泽儿和哥哥姐姐们长大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荣太后顿时眼里就噙了热泪。 唐昀柔声,“你皇祖母是最重诺的人,必定不会骗你的。” 唐泽就憋着泪点头,纯澈的眼睛巴巴地望着荣太后。 其他几个也都是这模样,直叫荣太后忍不住心软下来。 罢了。 “皇祖母答应你,会好起来的。” 唐昀顾青昭心有灵犀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欣慰之色。 午后太后喝了药,沉沉睡去。 顾青昭来前殿寻唐昀,正好看到他询问尚药局的医师。 “太后的病到底如何了?朕要听实话。” 她下意识停了脚步,就听负责太后身子的尚药奉御周行安回话道:“臣不敢欺瞒陛下,太后的身子实在已经没有法子了,臣只能尽力为太后调养,可即便大好,最终也只能延寿几年罢了。” “几年?”唐昀瞳孔微缩,急切问:“当真没有办法了吗?”m.cascoo “臣无能,太后肺内已是千疮百孔,到今日这般模样,太后定也是受尽了痛楚,臣只能开药延缓病变之速,为太后减缓些许痛苦罢了。” 只要说到肺里的毛病,那定然是疼痛难忍的。 可太后的病今日才彻底爆发出来,可知之前她默默隐忍了多少痛苦。 大殿内沉默了许久。 “好好看顾太后的病情,一旦有恙,立刻来报。” 周行安拱手,“是,臣谨遵圣谕。” 他提着药箱又去了后头。 唐昀闭眼,右手拧眉心,想缓减些疲倦和难受。 不知何时,太阳穴处有温热的触感上来,轻轻为他按揉着,轻柔的嗓音缓缓响起,“陛下连轴转了许久,先去歇息会子吧。这里有贵妃和我。” 只听这道声音,唐昀便像是一下子舒缓了许多。 他叹气,睁眼,握住她的手放下来,“你怀着身孕还要四处跑,累着你了。” “太后待我若亲生,我做这些不及太后对我的万分之一好。”她走到他身侧来,“太后已经睡下了,陛下下午还要见大臣,这会子快去休息片刻。否则怎么撑得住。” “我没心思睡。”他脸上疲色很重,可却是如何都不能安睡的。 南边旱灾,北境战乱,内又有太后病重,他实在是身心俱疲。 “越是这个时候,陛下越要照顾好自己。”她柔声劝:“您不是一个人,朝政上的事情有相阁大臣可为陛下分忧,后宫之事,自有贵妃贤妃与我。陛下不必一个人撑着。” “我知晓陛下放心不下太后,我已叫沁芳姑姑在配殿开辟出了一处小榻,陛下暂且歇一歇,即便睡不深,闭目养神也是好的。” 顾青昭回了内殿,贵妃贤妃见状,看了眼太后,这才轻脚掀帘出来,轻声问:“陛下呢?” “午后相阁大臣们要进宫,我已经劝说陛下先去休息了。” 贵妃连连颔首,“陛下这些日子心力交瘁,偏偏陛下要强,始终不愿停下来,到底还要你劝着才好些。” “朝政当前,太后身子又不好,陛下自然更不能倒。陛下自个儿也是知晓其中轻重的。”她解释了一句。 “如今要紧的就是太后,太后这样病着,每日也不能少了人看顾。”贵妃怕吵着太后安睡,轻声道:“我与贤妃已经商议过了,咱们三人分别领着婕妤以上的嫔妃侍疾,你怀着身孕,每七日里来一回,其余的便是我与贤妃轮流着来。” 两人是顾及着她腹中胎儿,自是出于好心,可顾青昭没答应,“我腹中胎儿眼下已足三月,已经安稳了下来。如今到底还没显怀,与常人无异,行动并不吃力。二位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太后病重,我若不能尽孝塌前,终究于心不安。” 贵妃贤妃对视一眼,略有些迟疑,“只是你终归怀着孩子,怎能劳累……” “我知道二位的忧虑,等腹中胎儿六月大后,我必定就好生安养不四处走动了。” 贵妃沉吟许久,见她实在诚挚,到底还是应了,“那你定要自个儿珍重着,太后病重,可皇嗣也同样重要。” “是,我晓得。” 只是贵妃终究怕她出事,安排了白嫔和李婕妤两个稳重的人与她同日侍疾。 景安五年仲夏的夏日,因着朝廷的内忧外患,整个大邕人的头上皆笼罩着一层阴影。 宫中所有宴会取缔,民间的歌舞集会也顷刻锐减。 可这年的酷暑并不因为大邕民间的冷清而有些消减,入了六月中时,更是严重起来,就连黄河沿岸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旱灾,土地也渐有干裂。 “陛下,黄河已入汛期,如今却十分干裂,若是入了七月骤然暴雨,只怕洪灾会危及数万民众性命。”蓬莱殿内,相阁大臣们个个面色肃然。 “传朕谕令给滑州、汴州诸地刺史,务必严肃对待,每日不间断巡视堤坝,更要提前做好布防,一旦有灾情,立刻转移民众。但也不可大肆宣扬引起民众恐慌,必定要落到实处。” “是!” 符申躬身说道:“前些日子陛下派遣去各州的宣抚使已经快要抵达。早年陛下在两河沿岸设下的布防亦还在,只要各州官员各司其职,黄河沿岸必会安宁。只是蜀地旱灾越发深重,虽各处救灾措施皆已落到实处,可仍有部分地区缺少水源,民间不知何时起更是渐有蜀地将发地动之谣传,如今人心颇有浮动。” 唐昀立时就沉了脸,“可有查清这谣传来源?” 符申脸有愧色,“今年灾情实在罕见,有人拿多年前蜀地地动说事,后来便愈演愈烈,如今实难以追根溯源。” 国子祭酒姚进闻言便道:“眼下这形势,若是大肆追查,怕是更引起恐慌。” 第265章 宣抚使 “姚大人所言甚是,此事必要从长计议。” “近日司天台监遍查蜀地往年地志,也提及有此忧虑。”符申抬眼说道:“只是地动一事,古来便无法预料。好在这谣传只是在京城而已,蜀地百姓并未捕风捉影。” 唐昀颔首,“唯今之计,便只能知会各州各地官员严于防范,若是真有灾情,也唯有本地官员能及时转移民众。况且眼下旱灾未解,百姓疲敝,若再徒添惶恐,更是伤民。”他看向符申,“各地救灾款项,可有一一送往?” 符申便拱手道:“陛下明德,督办官员等不敢有失。只是渝州等地灾情显着,只怕一时难以将息,还需后续增援。” 尚书令立马脱列道:“户部日前已在筹办此事,只待陛下调选宣抚使后,定下章程拥款前往救灾。” 历来宣抚使下民间,因山高路遥舟车劳顿,算是一个苦差事。但宣抚使因其救灾救民的特殊性,极易得民心,是以此差必得是景安帝信重的皇室之人或是皇戚,若是臣子,也必得是德高望重的忠臣。 五月赈灾时,礼王和南陵王倒是上蹿下跳地想去,只不过唐昀派遣的是年仅十七岁的和王和顺王,又辅以几位老臣前往。 如今又要选派宣抚使,想去的人,自然更是不计其数。 “此事,朕与太后商议定下后,再行定夺。” 近暮,斜阳晚照。 顾青昭和白嫔方从慈安殿出来,后头便有人出声叫住。 “不知淑妃娘娘可容嫔妾去未央殿坐坐?” 是李婕妤,这月来,她已不止一次向顾青昭示好了。 顾青昭细思片刻,笑道:“正好一路,李婕妤也同行吧。” 白嫔下意识蹙眉看了李氏一眼,可对方却是真心实意捧上一个笑来。 她皱了皱眉,不好说什么,上了轿辇。 白嫔识趣得很,晓得李氏必定有话与顾青昭说,一到未央殿外她就辞别顾青昭了,不似之前还要缠着去里头坐坐说话到很晚才离去。 只不过走的时候又皱着眉头多看了李婕妤就是了。 李婕妤自知无端凑上来定会遭人嫌疑,也不恼,毕竟如今是她有求于人。 “李婕妤请用茶。” 才坐下,小侍女便奉端了清茶上来,红韶端了很是恭敬的奉给了李婕妤,李氏颇有些受宠若惊,红韶她是认得的,是淑妃身边极得眼的贴身侍女。 “有劳。” 她到底松了一口气。 她这样前来,就怕淑妃恼她。 李婕妤也不敢多废话,开门见山道:“嫔妾这样急着见娘娘,也实在是有事相求,还望娘娘见谅。” 顾青昭有孕要少喝茶,只微微抿了一口牛乳饮子,放下时淡淡出声:“李婕妤可是为了宣抚使的事情来的。” 是肯定的语气。 “娘娘洞若观火。”李婕妤面上颇有愧色,“宣抚使之职嫔妾自是不敢妄想的,只是嫔妾母族想为蜀地灾民略尽一丝绵薄之力,却无路求报。嫔妾只好来求娘娘。” 顾青昭略略垂眉,嗓音清冷,“你也知晓,即便是我父兄在前朝也不参与此事的,且李氏一族有太后在,你又何苦来求我。” “不敢欺瞒娘娘,嫔妾本不该妄议长辈,可想来娘娘也清楚,太后虽是陛下亲生,早年却待陛下很是……”李婕妤面带苦涩,“是以此事,若是嫔妾直直去求太后,倒是适得其反。” 她抬眸,满眼皆是渴盼之色,“可娘娘您不同,您与陛下同心同德,您若肯开口,陛下即便最后不应,可到底还是会有所考虑,不至于一点机会都没有。” 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急切,李婕妤忙道:“嫔妾也并非借着之前送娘娘礼物而求回报,嫔妾是真心实意想与娘娘交好,若是娘娘肯帮嫔妾父亲,嫔妾必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顾青昭摆手,“其实你与其求本宫,倒不如求己。”cascoo 李婕妤狐疑,“娘娘的意思是?” “正如你之前所说,陛下与李太后虽是亲生母子,却始终有所间隙。你是李太后的嫡亲侄女儿,若是能修补陛下与太后的母子情谊,陛下自然会念着你的好,对你父亲委以重任。” 顾青昭信手从绯紫手里接过芙蓉团扇轻摇,笑道:“眼下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看你是否把握得住了。” 李婕妤满怀心事地辞别了。 翌日仍旧是顾青昭等人来慈安殿侍疾。 荣太后这段时日身子好转了些许,正值晨起暖阳无限,顾青昭扶着她在殿前的小花园里漫步,后头紧紧跟着白嫔等人。 “哀家已经好许多了,你大着身子,要好好安养才是,”荣太后笑着拍拍她的手,“你这一胎瞧着虽比怀泽儿时安稳许多,但也不能大意。” 顾青昭扶着她,笑意盈盈的:“太后放心,臣妾晓得的,医师也说,臣妾要时常走动才好。常来陪太后走一走,不止太后精神好了,臣妾也好呢。” “你呀。”荣太后哪里不晓得她的孝心,笑意愈发浓厚,“哀家前些日子糊涂着,如今想起来,倒是听说端午那日你得的赏赐,又尽都换成金瓜子赏人了?” “臣妾有孕,不比贵妃和贤妃能时常照看着,尚宫局尚食局便全赖她们自个儿打理着,端午宫宴她们更是出力不少,”顾青昭笑语嫣然,“臣妾得了名儿已然是赚了。” “你们三人同掌后宫,贵妃和贤妃哀家尚且有话可以教授,每每到你这里,却是不必哀家操心的。你处事周到,昀儿当年在揽月台一眼相中你,何尝又不是他的福气呢?” 行至林荫下,斜阳穿叶而来,顾青昭下意识抬团扇替太后挡了挡,就听见她感叹道:“江山难得,知心人更是难寻。” 走过光影照射处,顾青昭收回团扇,只淡淡笑着,眉眼间若有所思。 太后见了,亦是淡笑不语。 顾青昭回神,“瞧着太阳要烈起来了,太后先回屋坐坐吧,免得累着。” 正要回殿里去,就见皎月来禀报。 “太后,寿安殿太后来了。” 第266章 李太后来意 白嫔连忙朝门口看,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这可着实稀罕。 太后卧病一月余,李太后连句话都带来过,如今竟是亲自来了! “快,请李太后进正殿。”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李太后亲自来慈安殿,那都是件大事,也是好事。 慈安殿上下的侍女也都更端重了许多,由沁芳和皎月领着,丝毫不敢怠慢。 李太后是由李婕妤陪着来的,因是探病,她摒弃了之前的华服穿着,只着了妥当的素净衣裳,却又庄重不失贵气。 瞧着倒像是李婕妤的眼光。 李太后一如既往地端着架子,只是因着在荣太后跟前,又顾及着旁的事情,还是收敛了许多,亲亲和和地问荣太后身子如何,几时能大好这样的话。荣太后则眉目和善又不失亲近地回着。 两个老太太倒是前所未有的和睦了一回。 虽然瞧着这一来二去的说话还是有些僵硬,可也实在是难得了。 这日午后,连唐昀都破天荒暂放了片刻前朝的事情,来了慈安殿。 彼时李太后已经回去了,只留下了两支品相极好的百年人参。 人参野生本就难得,上了五十年的已然是稀罕,更别提这两株有百年年份的,便是唐昀的私库里,也是少有。 李家这一次出手如此大方,还是为了荣太后,当真叫人咋舌。 唐昀看着那两株人参,沉默了许久。 他不是傻子,不是看不出来李氏一族的心思。 可荣太后劝他,“这些年你和李太后始终僵着,百姓们看在眼里总是不恰当。如今她能折下身子来看我已然是不易,你若还要如之前冷淡承恩国公府,便要遭后世唾骂了。母子一脉,她到底是你生母,李氏一族若有得用的人,该用则用,若是为着太后叫李氏本该起来的人被掩藏了,反而不妥。” 他沉吟许久,叹息,“儿子知晓了。” 其实他和生母僵着,荣太后夹在其中更是为难。 他也不希望嫡母病重着还忧心忡忡地难过。 生母这样给了台阶下,不管于谁,都是件好事。 “眼下蜀地需增派宣抚使,儿子想,主使便由太子太傅兼国子祭酒姚进担任,副使派遣吏部侍郎荣殷、承恩国公世子李甫。” 姚进是未来太子的老师,地位自然不低。吏部侍郎荣殷是荣太后母族领军人物,又兼东宫詹事府的官职,做个宣抚副使合情合理。 李甫呢,虽然官位不高,但到底脑袋上有个太后嫡亲侄儿的名头。就当去应个景也好。cascoo 荣太后见他听了进去,不免欣慰,“你安排得很是妥当。”只是——“礼王,你当真不用了吗?” 礼王排行第五,还是唐昀的兄长。唐昀连更小的皇弟:和王和顺王都派遣了,如今甚至连用臣子,都不肯用礼王。 “我留在他在京城,已然是仁至义尽。是他自己不肯就藩,朝政上的事情,用不上他。” 昔年懿清帝(懿德太子)卧病时,礼王为夺储位曾有意对懿清帝下手。若非唐昀及时察觉,只怕懿清帝临了更是艰难。 虽然礼王后来及时罢手,可做过就是做过。 唐昀时刻记得。 荣太后知晓他是还记恨着当年的事情,感慨之余也有心疼。 “不管如何,那些年也算熬过来了。他眼下乖觉,你也切不可逼迫太紧。等来日他想通了,让他们夫妇前往封地,也不叫你落个难听的名声。” “儿子并不在乎后世如何,儿子只在意眼下。”从他皇兄病重,他决心要争储起,他就没想过要什么好名声。 “你蛰伏多年得来地的大邕基业,你又拼死拼活治理得这般出色,何苦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尽毁前功?”荣太后语重心长,“即便不为一时,你也要为日后的太子打算啊。” 听到此处,他眸光微闪。 翌日大朝会,宣抚使的名册定下。散朝后,唐昀也特地前往寿安殿走了一遭。 李婕妤兴高采烈地来未央殿告知顾青昭这一喜讯。 “淑妃娘娘一言点醒梦中人,真不知如何感激娘娘才好。” 顾青昭淡笑,“这是陛下念着李氏一族的缘故,若说功劳,也是你劝说太后得力。” 李婕妤也是当真有些功夫的,连李太后这样的倔强性子都能劝得住。 “不管如何,李氏一族都会记得娘娘的恩情。” 顾青昭没将这话当真,只道:“就是委屈协律郎李大人了。” 李婕妤的父亲——协律郎李享,乃是李家唯一一个瞧着能用的人了。 李婕妤面上的遗憾转瞬即逝,“到底堂兄才是正经承恩国公府的嫡脉,嫔妾父亲身上还有职位,已然是陛下恩典了。” 可话虽如此,毕竟是堂兄,到底隔着一层,哪有亲生父亲得用沾光呢。 奈何太后一心一意想着自己的大侄儿,哪想得到那些长远的事情。 顾青昭也只得宽慰她一句,“协律郎身怀抱负,定然还有来日的。” 李婕妤笑得勉强,“借娘娘吉言了。” 出了力却没得到想要的,她内心里也是呕死了。 可宣抚使之事,没过两日竟也有了转机。 “那李甫当真是不成器,明知要南下赈灾,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摆酒席宴请亲朋。早起御史台的折子都快把陛下的书案给淹了。陛下已经下旨裁撤了李甫的宣抚使职位,承恩国公也领着儿子入朝忏悔来了。” 白嫔来未央殿说起这事时,很是义愤填膺,“亏陛下还给了李家恩典,真是不中用。” “李甫不中用,自然有中用的顶上。”顾青昭这几日一闲了手里总拿着一些书册看,有图有字的,像是什么地方的地图。 白嫔就好奇了,“姐姐你说陛下会选谁顶上?” “李家的人,除了那父子俩,也就一个李二爷了。” “我觉得也是。”白嫔拿着团扇乱晃,“说起来李婕妤这些日子来姐姐这里倒愈发勤快了,故意缠着姐姐。姐姐也不恼。” 第267章 三份舆图 “也就是这一会子,等南边灾情缓下来了,宣抚使回朝时,李婕妤一个嫔位也跑不了了。”她不大在意,只垂眉看图册。 白嫔探头看,“姐姐作何每日都在看这个?”她百无聊赖着,“这些日子,那沈嫔也是将自己关在若华殿,听说也是在画什么东西。” 顾青昭目光在图册上某处停顿了许久,而后抬头,面色上略带了些忧色,“之前我只觉得沈娇胡言乱语,如今倒觉得她所言也渐渐有迹可循。” 白嫔手中摇着的团扇顿时停了,脸色骇然,“姐姐是说,蜀地地动?” 顾青昭沉吟许久,急急唤来蔡海,一边抱起桌案上的图册,一边道:“备轿,我得去蓬莱殿一趟。” 午后蓬莱殿中,司天台监匆忙来面圣。 “陛下,臣遍查蜀地历志,发觉以往诸多大震之前确实常伴有大旱等灾情,且臣对比年目,大邕境内地动之数,往往有迹可循,加之今年蜀地之灾,臣以为,蜀地怕是有恙。” 他奉上一份地舆图,“臣查经历,于图上所标注之处,前数百年间地动最是频繁,险情最深。若是今年有恙,多发于此图上诸地。” 吴英很快将地舆图奉上去,唐昀仔细看了会子,骤然起身从一旁的书案上取下一份图册来,他绕过书案,递给司天台监。 “爱卿看看这份图册。” 司天台监不解其意,展开图册来一瞧,却是惊讶到无以复加,手也微微颤抖,“这图册!不知陛下何处寻得?” 蜀地最精细的地舆图在司天台监,而眼前他手中这份只是蜀地地志的一个大概罢了,可这图册上圈点之处,却几乎与他所呈上去的舆图完美重叠。 那可是司天台上下,用一月的时间才做出来的!绝无可能外传的。 唐昀已然坐回宝座上,“这些时日,淑妃查遍蜀地志,前日制得此份图册,细思良久,今日晨起才送至。” 他也正想拿给司天台瞅瞅,谁知司天台与淑妃所得,竟是颇为相似。 司天台监脸上神色变化得飞快,一会儿惊喜一会儿又不可置信,面上复杂不已。 蜀地之事事关重大,司天台上下对此舆图格外的严谨,不敢有丝毫错漏,更不敢走漏一丝风声。他可以确定,司天台的舆图不可能向外泄露,是以,淑妃竟是以一人之力做出了这份舆图来! 虽然淑妃所制图册略略粗糙,可司天台监可以断定那是出于图册本身粗略的缘故,要是她得了司天台的那份舆图,岂非还能精益求精? 见他神色这样,唐昀也几乎可以肯定这份舆图的可信度了。 “司天台献上此舆图功不可没,只是万事无绝对,地动之事难以预料,若是此事走漏风声,未免叫民间人心惶惶,生出诸多祸端。所以此事,爱卿定要规束好司天台上下。” 司天台监恭谨拱手,“臣必定管束好下属,不叫半丝风声传出。” 唐昀颔首,“朕会立即下令叫诸州刺史未雨绸缪,以备不虞。” “陛下圣明!” 唐昀收了地舆图,发现司天台监还在,他狐疑,“爱卿可还有事要奏?”筚趣阁 司天台监嘿嘿一笑,“陛下,可否请陛下将淑妃娘娘所制图册借臣观看一日,淑妃娘娘所制图册中,有些许小处与臣等所想有些许出入,臣想带回去同司天台官员再琢磨琢磨。” 唐昀下意识地不想借。 可是想到司天台的特殊性,他沉着脸,极不情愿地将那份图册递给他,附带严厉嘱咐,“后日一早,你须得原封不动地给朕送回来。” 司天台监大喜,“一定一定,陛下放心。” 沈娇坐着撵轿到蓬莱殿外头时,恰好看见一着紫色官袍之人像抱着宝贝一样揣着一锦盒急匆匆离开。 轿辇停下,侍女一边扶自家主子下轿,一边惊疑着,“那是谁?相阁大臣吗?” 沈娇心里慌乱又烦躁,“不,那定是司天台监!”她借着侍女的手匆忙下来,也不需人扶了,匆匆往里走,“原以为还早,没料到本宫已经来晚了。” 上次陛下没信她,她便凭着记忆绘制了这份蜀地地动时的图册。 即便司天台有奏报在前,也决计没有她的这般精确,她有自信,只要陛下看了这份图册,等到七月时,陛下定然全心全意相信她。 大殿中,唐昀看着沈娇带来的图册,眉眼蹙得几欲打结。 “你说这是你绘制的?” 沈娇以为唐昀是惊讶她的才能,便肯定道:“是,虽然可能与司天台所制有所不同,可陛下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图上所指之处,皆是七月蜀地地动之地。陛下定要早做决断,叫蜀地百姓免于灾祸。” 唐昀看着沈娇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怀疑更甚。 他不动声色收了图册,“朕心里有数,你先退下吧。” 陛下竟然如此风轻云淡?! 沈娇抬头,很不愿相信他的漠然,“陛下,您……” 景安帝可是最在乎民生的帝王了,蜀地如今的状况他定是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对她这份图册不感到惊喜? 甚至连半点该有的愕然都没有。 被吴英“请”出蓬莱殿的时候,沈娇还是十分恍惚的。 她来之前早已做足了陛下问起她诸多问题的准备,也预料陛下定会惊喜诧异,可什么都没有。 陛下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放在一边,叫她离开。 到底哪里出错了? 吴英看着沈娇失魂落魄地坐上撵轿,抱着拂尘回了大殿。 唐昀还在反复比对沈娇和司天台送来舆图的差异。 “沈嫔所制图册倒像是从司天台呈来舆图里截取的,司天台重点圈出的地方,一一别列在了沈嫔送来的这份图册上。”吴英站回到唐昀身后,很是纳罕,“司天台晓得轻重不敢将舆图外传,淑妃娘娘的图册也是夜以继日地熬出来的,陛下和太后都看在眼里。沈嫔这……” 沈嫔所制更为粗糙些,只圈出了几个位置。 像是十分笃定那些位置,会发生地动一样。 第268章 灾祸连绵,蓬莱无夜 唐昀没再看那舆图,拂袖起身,“妥善放置起来,此事莫要外传。” “是。” 六月末,南北各地旱灾未停。 在唐昀的授意下,相阁大臣们日夜关注两河及蜀地动向,不敢丝毫有失。 可就在这样急迫的关头,京中竟是又起闲言。 谣言直指黄河沿岸滑州,言滑州及附近州县,入七月里必遭洪涝之灾。 滑州等地不似蜀地那样远山重重偏僻得连话语传过去都要许多时日,此地地处要塞,来往便利,不过几日,京中闲言便似长了腿一般,迅速传至滑州等地。 “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朝中大臣竟是无有察觉!当真荒唐!”唐昀看着堆成山的折子,怒不可遏。 “陛下息怒,这闲言起得蹊跷,中间更是有人推动,否则不会这样快就悄无声息传至滑州。”符申这几日脸都熬得憔悴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更是又平添几分苍老来。 “门下侍中慎言!京中何人敢如此肆意妄为!” 不止尚书令这样认为,就是唐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流言起于边关,他信。可是出自京城,实在匪夷所思。 “此时也不是议论这些的时候,眼下黎民许是会因惧而暴动,诸州正值灾情,管束会难上加难,即刻传令诸州,令各地刺史戒备之时,也要耐心调停,不可肆意伤民。” “是。” 诸位相阁大臣出门后,符申特地留了下来。 “陛下,臣观流言动向,倒像是……”他诚惶诚恐,“倒像是从宫内传出。” 唐昀瞳孔微缩,“当真?” “臣不敢欺瞒陛下。” “吴英!”他眸光骤然狠厉,“给朕彻查!” * 七月流火,南方灾情更甚。 可与之相对的黄河沿岸,却在短短三日间结束了酷暑,初四这日,黄河沿岸骤然暴雨如注。 因六月旱灾时土地干裂得厉害,暴雨一下来,各地几乎无从蓄水,各地水汇集于黄河,短短一夜间,水势激增,冲垮之河道不计其数,沿岸居民仓皇逃窜。 初五凌晨,急报便到了行宫。 “禀陛下,滑州、相州诸县已有受害灾民!” “陛下,黄河沿岸暴雨愈发密集,更有逐渐西移之势,急逼京城临近之州!” “陛下……” 来报的官员都是漏夜而来,各地灾情实在严峻,即便强压住不慌乱,眼中也都有惊惶之色。 吴英忙着给唐昀掌灯,心下也颇有骇然。 大邕开朝至今,除了建朝初期,还鲜少有过这样连绵又并行的灾祸。 陛下虽然是盛世明君,可到底登基不过五载就遇到这样的祸事,实在是为难。 正惶恐间,便听见唐昀掷地有声:“传令各地诸州,随近增援人手救灾,不得有误!” 他是从梦中仓促起身的,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袍,可那一身的君王威势,丝毫不减,“吴英,立刻诏令相阁大臣入宫。再召工部户部各司五品以上官员随时等候遣令。” 他临危不乱,沉着稳健的声音,让满殿的官员也好侍女也好,竟齐齐落了半颗心下来。 吴英肃然,“是,奴婢即刻去办!” 黄河沿岸出了这样大的变故,不止前朝人心惶惶着,后宫也是躁动不安。 “陛下令行禁止,各州官员响应迅速,虽然水患一时难止,却也是有条不紊,各地灾民已有序撤离。只是因着之前的那些流言,如今部分州县的受灾民众得救后竟是聚集起来出言谴责各地官员知情不报,导致其亲人无辜受害。”白嫔连团扇也不肯拿了,心下一团怒火,“当真是刁民!灾情未止,各地官员也忙着救灾,他们得救了反倒在这样的紧要时候质疑官府用心!” 顾青昭脸上没有表情,手上拿着的书也许久没翻页了。 烦的。 “古往今来,哪有能够全然预料到的水患和旱灾。即便各地有经验的司文、司水利的官员能有所推测,也不过局限于一旬内,连是否会发都不能完全确定,哪里能精准预料到哪一日了。”m.cascoo 官府在民间的威望是极重的,因此官府若要发号施令,也必定要再三揣摩,几乎确定了才能告知于民间。怕的就是引起百姓骚动不安。 灾患之类的,更是涉事重大。 若有所误传,便是伤民伤财更伤民心。 没有把握的事情,谁敢肆意乱传? “之前散播谣言之人也当真可恶!”白嫔气得咬牙,“最好吴英早日寻到此人,重惩不误!” 顾青昭放了书册,“如今各地灾祸连绵,太后在病中只怕更添烦恼,我们去慈安殿一趟。” “好。”白嫔利落起身。 七月中,黄河沿岸灾情更甚,官员们的折子像是雪花一样飞进蓬莱殿,不过几日,唐昀的书案上的折子便不下数千。 他白日与官员们商议各地事宜,夜了便要独自批阅这诸多奏折,好在第二日前知晓各地实时状况,及时回馈以解决方案。 不过短短半月,原本还算健硕的他,身形便急剧瘦削,眉眼间也再未舒展开过。 “陛下,歇会吧。”已是子时末,吴英来换烛台,心疼得厉害,“自酉时正门下侍中等出蓬莱殿,您这一坐就是三个时辰,连晚膳都没用。这样下去,如何熬得住。” 唐昀没抬头,左手已经酸软得快没知觉了还在不停地写着批复,“废什么话,给朕沏杯浓茶来。” 自打当太子起,他就练习了左手习字。 因着事务繁重,只靠右手提笔实在欠缺,每每右手使不上力了,他就换左手,左手再没力气,就换另一只。 这样往复,便能批阅更多奏折。 只是有时候长时间的用脑,很是疲惫,免不了就要灌上几杯浓茶提神。 “陛下……”吴英鼻头酸得很,陛下如此不爱惜身子,即便来日灾情缓下来了,只怕身子也垮了。 可唐昀这回甚至连话都不回了,全心全意就扑在奏折上。 吴英看在眼里,心里却发苦。 他出了内殿,嘱咐吴成,“去端一碗牛乳饮子来,记得多加糖。” 吴成微愣,“师傅……” 甜腻腻的牛乳饮子最是使人犯困。 “别多话,叫你去就去。” 吴成心中顿悟,师傅定是见不得陛下再这样劳累,可陛下若是怪罪起来…… 他一咬牙,“是。” 吴英看了眼里头还在奋笔疾书的唐昀,忍不住连声叹息。 自五月起,陛下便几乎定身在蓬莱殿,日夜不停地批折子见大臣。 蓬莱殿的灯火,从未停歇过。 所以,哪里有凭空就半分不差地通晓天下事的帝王呢? 只是宵衣旰食,自然而然便熟记于心了。 他仰了仰头,极力压抑内心的辛酸,正要再入殿侍奉,却见正门处灯光闪烁。 他定睛一看,骤然大喜。 是淑妃娘娘! 第269章 多事之秋 “更深露重的,你怎么过来了。”唐昀惊得丢了朱笔,连忙起身去搀她。 “夜里无眠,估摸着陛下这时候还没睡,就做了些吃食来。”她穿着厚实的披风,浅浅笑着往桌案旁走。 绯紫待两人坐了,快步上来将沉甸甸的食盒放在桌案上,顾青昭没假手于人,亲自取出里头的玉竹老鸭汤和几份小食点心,又盛了一碗鲜汤递到唐昀跟前,“听吴英说,陛下还是午后用的午膳了。这么些时辰了,陛下竟也不叫传膳。” 唐昀接了过来,轻轻一笑,“一忙起来就忘了这回事,如今闻着这鲜汤甜香,才骤觉饥饿。” 吴英正好将那牛乳茶端来,惊喜道:“那陛下快吃一些,填填肚子。” 唐昀舀了一勺鲜汤喝,暖流下肚,顷刻间周身紧绷的筋骨都松散了,连疲惫也消散了大半,他不由自主舒展了眉眼,桃花眼里笑意晕染开来。 顾青昭从吴英手里接了牛乳茶递给他,“瞧着吴英是知晓陛下的,这牛乳茶最是安神养胃,陛下也喝一口。” 唐昀笑着淡看吴英一眼,知晓他是为了自己好,也不计较他将浓茶换成牛乳这样的小事了。 因他心里还记挂着奏疏,便三口两口填了肚子,放了碗筷,边净手边柔声对顾青昭道:“我叫人备了暖轿,你还有着身孕,下一回这些事情,叫底下人来就是了。” 她没应声,只问:“陛下还要看奏折到几时?” 唐昀瞅了不远处的书案一眼,笑得云淡风轻,“瞧着再有一个时辰便也好了。”他转头过来,软声:“你先回去,改日等我得空了,亲自去未央殿看你。” 她摇头,从一旁绯紫那里接过来一卷书册,“我带了书来,就在此处陪着陛下。”昏黄烛火下,她笑容越发温柔恬静,“陛下宽心,我不会吵嚷您的。” “这如何行?”唐昀把净手后的帕子放到侍女端着的长木案上,紧绷着脸,“你身子弱又大着身子,这寒夜深重的,”他很不赞同,“这不行。” 她笑着翻开书瘫在腿弯里,“左右我回去了也是睡不着的,陛下只当我在这里借光看会子书册,陛下什么时候歇了,我也就走了。” 唐昀软下声音耐着性子劝她,“昭儿你身子不能受冻,你信我,丑时正一到,我便立刻就寝去。” 她抬眼,摇头,“我知晓陛下最放心不下朝政,臣妾身为嫔妃不敢阻拦,只能陪着陛下。” 唐昀忙起来便十分不要命,通宵理事也是常有的。 可白日里他尚且不能停歇,若是晚上还不安眠,早晚得憋出大病来。 饶他再如何说,她亦没有半分动摇,“陛下自忙就是,臣妾借灯看看书册。” 他忍不住心疼之余,又叹息。她凡事一旦定了决心了就执拗得很,轻易是劝不动的。 他转身,命令吴英,“替朕研墨。” 丑时正,他卡着时间放下了朱笔。 顾青昭适时收了书册起身,微微欠身笑言:“那陛下先安寝,臣妾这就回去了。” 他拿了件蓬衣,“行宫路幽静,我送你过去。” “可别。”顾青昭拒绝了,“陛下待会子卯时过就要起身,再这样来回,可就没得睡了。” 她来是想提醒唐昀早睡,并非是想打搅他。 唐昀思虑片刻,将蓬衣又脱了下来,罩在她娇小的身躯上,轻声嘱咐“回去了便早些睡,莫要再看书册了,伤眼。” 她乖乖拢了拢蓬衣,笑道:“好。” 他莞尔,侧头吩咐:“吴英,你亲自送淑妃回去。势必要将淑妃平安送到再回来复命。” 吴英躬着身子,“是。” 夜色深重,吴英一路护送着淑妃仪驾回未央殿。 “多亏娘娘您来,这些时日北境战事不断,南北又各有灾情,本是多事之秋,陛下实在是劳心伤神,偏陛下自个儿又十分不在意身子,再要不知疲倦地操劳下去早晚身子都要垮掉,奴婢看在眼里,却如何都劝不住。”他感慨笑说着:“到底陛下听得进娘娘的话,总算顾惜着身子一些。” 顾青昭还穿着唐昀给她批的那件蓬衣,一路上除了脸上露出来的位置,竟是没一丝风透进来,“日后我会每日子时叫人送吃食来,但愿能敦促陛下早些安歇。” “是。奴婢也定会提醒着陛下。” * 七月的京城处处火烧般炽热,连知了虫鸣的声音也少有,行宫胜在依山傍水,暑热比起京郊消减了许多,只是午后时分还是不能避免地叫人感到热得压抑。 顾青昭坐在院子里樟树下看宫务账册,阳光透过树梢叶缝洒进来,将眼睛逼刺得没法子睁开。 绯紫等人忙执团扇,替她挡了骄阳。 “这天儿,当真是越发热了。”她从账册中抽身,捏了捏酸涩的眉心。 “可不是。”一旁的白嫔也觉怪异,“往年在京城里也热,可也不是这般晒得叫人心慌。这个关键当口,齐贵妃为着照顾太后,又病倒了。倒要连累姐姐怀着身孕还要处理宫务。” “好在如今已过五月,胎相稳固。倒也不碍事。”她抬眼笑,“就是要累着你,同我一起看这些。” 白嫔手里可不也端着一本账册嘛,她摆手,“能为姐姐做事我是很愿意的,我与姐姐之间,没有这样生分的话。”她笑着,“说起来还要谢谢姐姐,若非当初姐姐鼓励我习字看书,如今还是个睁眼瞎,就是想帮姐姐的忙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她之所以学书写字,一来是受顾青昭激励的缘故,二来也是想学些东西傍身,免得日后教导儿子吃力。却没料到有朝一日还能帮上顾青昭的忙。 果真是到了要用的时候,才晓得这些东西是多么紧要。 红韶正端了新熬出来的饮子过来,沈临端了过来各奉了一碗饮子到两人跟前,“两位娘娘也看了一大早了,先歇会子吧。” 给顾青昭的饮子是放凉了的,白嫔的则是冰镇着的,瞧着就诱人。 两人这才从账册里抽身,略略饮用一些。 “我倒想起来一事,六月里京中不是还传了谣言吗?本都平息了,可近日似乎又有兴起的势头来。”白嫔喝尽了饮子,又素手斟了一杯凉茶,没急着喝,就继续道:“也不知是人为还是民心如此。说起来,吴大太监彻查行宫散播谣言之事,说是似乎与虞婕妤有关。” 第270章 渝州地动,贵妃抱恙 顾青昭自顾自抿了一口饮子,淡淡笑着,“虞氏即便做良妃的时候也没有这等心性,如今被贬斥了还能比往日肆意起来?” 白嫔冷笑,“就是不晓得谁这样病急乱投医,这种荒诞的事情都能牵扯上虞氏。” 虞氏纵然蠢,可又不是缺心眼儿,无缘无故弄这么一出。 顾青昭也摇头。 能做出这样事情来的人,若不是敌军派来的奸细,那就只能是脑子不够用了。 “可说起来这事也奇怪,六月里的时候黄河沿岸还没出大事,谁这样闲了没事做去传这些没根据的事情?”虽然现在已然成了现实,可总归是处处透露着诡异,白嫔喝了一口凉茶,很是不理解地摇头,“难道谁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这话自然是揶揄来的。 可顾青昭端着杯盏的手却微微一顿。 她脑海中突然显现出一人的模样来。筚趣阁 正当这时,方七匆匆赶来,满额头的大汗不说,连脸色都是煞白的。 “娘娘不好了,渝州地动了!” 蓬莱大殿,百官齐聚,一官员白着脸上奏。 “渝州地处大邕西南,周内地势复杂,平原、高山、丘陵不一而足。自有史料记载以来,便是地动频发之地。往年皆无此大灾,今年旱灾未止,便骤然地动,疏松板结的土质越发干裂得厉害,这才引得房屋坍塌,河流改道,甚至更严重的地域,还有山地顷移之状。” 官员半躬着身子,面色不忍,“至急报传来已过三日,虽然渝州尚未上报房屋损毁百姓受害之数,可单从奏报中便可以看出其惨烈之状。” 门下侍中符申接近着道:“眼下渝州再添灾情,国子祭酒等人增援至渝州的赈灾钱粮,或只能保证受灾地居民及救援官兵一月的用度。” 唐昀一边在听官员奏报,一边也在快速翻看今早国子祭酒姚进命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疏。 “即刻诏令诸州,集诸州之力以援渝州!国子祭酒、吏部侍郎等人,驻渝州协同渝州官员救灾援民,不得有误!” “是!” 未央殿,嫔妃们满座一堂。 齐贵妃病得厉害,压根起不来,有些事情便得她来嘱咐。 顾青昭端坐着,目光扫过底下的嫔妃们,眉目肃然,“如今正值大邕危急时刻,我等身为后妃,不能在前朝为陛下尽忠效力,也该做女眷表率,略尽绵薄之力以援渝州及黄河沿岸受灾民众。” 龚贤妃和白嫔齐齐应声,“淑妃娘娘说得是。” 李婕妤更是忙不迭接话,“贵妃娘娘抱病,淑妃娘娘就是嫔妾等的主心骨,还请娘娘示下,嫔妾必定跟从。” 其余人等自然没有敢不从的。 顾青昭颔首,“如今各地正值危难,前朝及地方各州县皆缩衣节食以紧渝州滑州等地,今日起,后宫各处也当开源节流,除慈安殿寿安殿及王婕妤郑婕妤处,各宫各院若有年龄过二十五欲归家之侍女,尽报于尚宫局,登记记录后于半月后一同出宫。 “自本宫未央殿起,用度减半,以节省银钱援助灾区。” 闻言,众人脸色各异。 贤妃提议:“娘娘,您怀有身孕,正是需要多将养的时候。依我看,未央殿的份例,应同两位有孕婕妤,不必缩减。” 白嫔也点头,“贤妃娘娘说得在理。姐姐你有身子,怎可缺人服侍。” “本宫孕中喜欢清净,人不在多,够用就好。”她眸光投向底下,“诸位可有异议?” 一说到裁剪用度,谁都不情愿,可顾青昭怀了身孕的人都率先缩减吃穿,她们哪里还说得出反驳的话来。 “嫔妾等谨遵娘娘之命。” 等出了未央殿,白才人就死命皱起眉头来。 “每月份例就那么一些,如今还要减,当真是不让人活。” 她虽埋怨,却不敢肆意喧哗,只压着声音抱怨给沈嫔听。 沈娇也十分不情愿,“本宫又何尝不是一样?” 白氏冷嗤,“哼,淑妃自个儿除了份例还有从前陛下的诸多恩赏,说什么缩衣节食,内里还不是照样过得奢华,苦的也就咱们这些人罢了。” “她是淑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有恃无恐。”沈娇似乎对顾青昭有着天然的妒意,方才在未央殿顾青昭高坐宝座之上,珠翠环绕的体面尊贵之态,生生刺伤了沈娇的心。“她哪看得起这些银子啊,不过是用小物,博一个美名罢了。白嫔她们倒也一个个哈巴狗似的迎上去捧着。” “呵!” 一声阴冷的笑声传来,两人警惕回头,只见自她们后面缓缓走来两人,“沈嫔这话,竟是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与你一副龌龊模样?” 才说人家的坏话,一转眼就被抓包了,还被责骂一通,沈娇脸色实在五颜六色得紧。 白才人打定了主意要先交好沈嫔,先对着白嫔福了福身,便自以为仗义执言道:“你是嫔,沈姐姐也是嫔,你怎可这样与沈姐姐说话?” 白嫔像是才看到她一般,“这位是?” 一旁跟上来的张婕妤看热闹不嫌事大,哂笑不已,“白嫔不常出来走动,怕是不晓得这位,说来也巧,这位才人,也姓白呢。同是白姓,一个贵为嫔位,一个却只是卑微才人。”她啧啧笑着,“当真是云泥之别呢。” 白才人顿时被四周的目光看的几欲抬不起头来。 沈娇觉得被人落了脸子,冷声看向对面的白嫔,“白才人位份低,出身却显赫。比起某些仗着多在陛下身边伺候几年就自以为是之人来,更要尊贵些吧。” 白嫔轻笑一声,极尽妖媚地抚了抚鬓发,斜目看沈娇,“若论尊贵,本宫是大皇子生母,莫说她一个才人了,即便是你,本宫又何曾低过?”她故作娇矜,“偏偏又是本宫这样出身卑微的人做上了嫔位,资历比起你沈嫔来也高上一截。你说气不气人?” 第271章 太后病情加重 “虽说白姐姐和沈嫔位份是一样的,可白姐姐是皇子生母,尊贵不止。”见沈嫔咬唇含恨,张婕妤勾唇笑得更是畅意,“沈嫔初入宫不久,资历尚浅,不懂也是常理。” 她侧眼,笑容顺和了些,“白姐姐如今帮着淑妃娘娘理事,时间好生宝贵,何苦与她诸多计较,倒叫自个儿烦心。” “张妹妹所言极是。”白嫔轻摇手中的玉柄团扇,挑眉冷眼看向沈嫔白才人两个,“只是本宫性子不大好,最听不得旁人说淑妃姐姐的不是。” “如今大邕正当难关,淑妃姐姐怀着身孕尚且殚精竭虑。你们倒还在背后非议不止。”她冷哼,“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 她转身上轿辇。 侍女来扶她,“主子,您也上撵轿,咱们回若华殿去吧。” 她甩开,愤怒不已,“什么破落玩意儿,本宫不坐。” 白嫔身为嫔主,又因为与淑妃交好,内仆局为她置办的肩撵颇为大方贵气,上有小型华盖遮阳,连用的漆色都是上佳有香味。相比之下,停在一旁的另一台轿辇就十分寒酸了,华盖没有不说,那漆色经年停放,瞧着已然有褪色的痕迹。 沈嫔看在眼里,咬牙难受难受至极。 侍女看了那肩撵一眼,知晓自家主子是被这简陋的撵轿气着了,却也没法子,只得劝慰她道:“内仆局来人说给主子的撵轿还没做出来,只能拿从前的先用着。主子,再忍忍吧。” “自打本宫入宫,忍得还不够多吗?!”她冲着侍女发泄,声色俱厉。 她堂堂一个嫔主,四月中册封至今,从未侍寝过不说,她那样努力地讨好陛下却不得陛下一眼回顾。眼下竟是连一台肩撵也用不得好的! 侍女被吼得怔住,委屈又凄然,“主子……” “本宫再势弱也是嫔主。你去告诉内仆局的人,本宫的肩撵不中用,若是换不来新的,日后也都不必换了。”如今渝州地动,处处应验了她献给陛下那份图册。 眼下陛下忙着处理政事顾不上她,可等陛下反应过来后,必定会待她镇重。等到那时,什么内仆局尚宫局,她想处置谁就处置谁,如今得罪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侍女听着这话,见自家主子一脸傲色,很是狐疑。 正因自家主子无恩宠,内仆局才不肯好好办事,如今这样虚张声势,怕也是也无用吧? 甫见沈嫔狠厉的目光投过来,忙抖了抖身子,唯唯诺诺地回话:“是。” 外头发生的事情,未央殿不可能毫无察觉,红韶事无巨细地告知了顾青昭。 她听了很是失笑,“这个白嫔啊。” 话虽如此,眼里却分明闪烁着愉悦。 蔡海从外头进来,“娘娘,肩撵备好了。” 她颔首,由着绯紫红韶扶着上了轿辇,一路到了慈安殿。 东暖阁正中间很是突兀地放了八个八人抬的红木大箱子,靠窗一侧太后斜靠在软榻上,脸色略有憔悴,没什么精神一般,因得病而瘦弱下去的身子愈发显得单薄。 顾青昭一进殿,见了她如今的模样便很是惊骇,忙福身了迎上去,“太后身子不大松快?” 见是她来,太后涣散无神的目光渐渐聚焦,“青昭来了,坐。” 一旁的沁芳过来扶了太后,顾青昭这才退了下来,坐到了太后对面与她说话。cascoo “陛下那里有吴英盯着,这些时日晚间没再通宵地忙碌了,太后千万要放宽心。” 太后颔首笑着,面容一如既往的温婉亲和,可添了病气后的脸庞,总是隐隐透着苍白,“昀儿有你督促着,哀家很放心。今儿未央殿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办事很妥帖周到,哀家没有不安心的。” 她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问顾青昭,“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太后面前,顾青昭自然据实相告,“臣妾想募集钱粮以赈灾。” 自长治十九年初陛下以太子之身全权处理朝政至今,大邕临盛世,人民富足安乐,国库更是充盈。 可今年三月起,四处灾祸连绵,边关又乘势进犯,投进去的钱银何止万千。眼瞧着明年征税便是个大问题,今年灾情又还未绝。 再丰沛的国库,这样干耗着,也撑不了多久,不能不早做打算。 “这很好。”太后眼睛里皆是赞许,“大邕不乏忠君爱国之士,上行下效。由皇室牵头,自然一呼百应。亦可解一时之困。” 她抬手,缓缓指了指那几个箱子,“这些你拿去。”她苦涩笑着叹气,“哀家如今卧病,帮不到昀儿什么。” 募集善款这样的事也需要有分量的人领头,顾青昭身为淑妃,自然很够分量了。可终归不及太后在大邕百姓中的威望。 太后在病中尚且能做到此,实在叫人钦佩。 她起身,镇重向太后行了跪拜大礼,“太后宽厚以待天下,臣妾感佩不已。定当竭尽所能,不辜负太后期望。” 顾青昭没坐多久,只等医师来了亲自喂太后喝了药,询问了太后身子的状况,便匆匆赶回未央殿了。 太后望着落地罩处还晃荡着的珠帘忍不住出神。 沁芳给太后端了润口的热饮子来,顺势看过去,笑叹:“淑妃越发有昔年太后您的模样了。从前,您亦是这样辅佐先帝。” 太后收回眼,“不,淑妃可比我聪敏多了。” 沁芳狐疑,“太后何出此言?” 太后没答话,心里却怅然。 女子最怕的就是被儿女情长束缚,尤其是深宫女子。 当年的她,就是不明白这一点,以至于半生郁郁难平,害了自己,也害了恒儿…… “咳咳咳……”一想及往事,她胸腔里忽地涌起一股子闷气来,她忙用帕子捂住口鼻,可喉咙间燥养得厉害,直叫她咳嗽得面上再无红润之色,眼眶里都呛出了泪来才算有些停歇。 “太后!”沁芳惊得连忙去扶她,端来热饮子给太后喝下顺气。 热饮子下肚,喉咙间的干涩总算有所缓解。 趁着沁芳给她放杯盏的空隙,太后看了看手中的纯白的绢帕,瞳孔骤缩。 “太后,奴婢扶您去床上躺一躺?”沁芳回过头来,顺势要去接太后手中的帕子。 太后摆摆手,不动声色将绢帕攥在手里,“我想闻一闻百合香的味道,你去寻来。” 沁芳应声而去。 为着方便太后歇息,太后如今的寝殿就在东暖阁后头,皎月来扶着太后下塌。 察觉到太后身体上的转变,皎月免不了忧心忡忡:“太后可要保重身子,陛下、娘娘们及诸位宗亲,还有齐氏荣氏都盼着等太后好转呢。医师说了,您最忌讳思虑过甚,劳费心神。” 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似是宽慰,“你放心,国难当前,昀儿和淑妃自顾不暇,哀家不会在这个时候叫他们为难的。” 她眼下还能做的,就是赖活着。 不在这个节骨眼给昀儿再添烦忧。 帷帐轻落,柔和了一室骄阳。 小阁静谧,唯有百合香的味道袅绕四溢,催人入梦…… 第272章 大邕危难,民心凝聚 顾青昭才出慈安殿,便见留夷殿的冬夏来请。 “我家主子想请娘娘过留夷殿一趟。”冬夏即便是贵妃宫里的,对上淑妃亦十分客气有礼。 顾青昭颔首,嘱咐一旁的蔡海,“你将东西先送过去封了条,妥善放置。” 蔡海的执行力自是无可挑剔的,“是。” 留夷殿与未央殿相距并不远,只因中间隔了一湖,实际要走的路便长了许多。 到留夷殿时,贵妃正病歪歪地躺在榻上,唇上几乎没什么血色,一听“淑妃到”,她就忙叫人扶着挣扎坐起来。 顾青昭见状骇然,“不是说只是风寒吗?贵妃怎么竟病得如此重了?” 闻言齐渺懊恼一笑,“我也觉得不是什么大毛病,想着早些好了上手宫务,也叫你轻松些,便自作主张多吃了两副药。谁知就成了这个样子。” 顾青昭每每见她都是意气风发的,哪见过她如今这番模样,下意识蹙眉,“贵妃糊涂,是药三分病,但凡是用药,总该遵循医嘱才是。” 齐渺叹气,“是我心急了。如今这样急迫,我帮不上忙,倒还要劳累宫中人手。当真是……”她因此惭愧不已,看顾青昭时,眼里就更添了急切,“太后那里,还要劳烦你多看顾着。”筚趣阁 她面色忧忧,“虽然每日冬夏都说太后身子好着,可我没亲眼见着,总是放不下心来。你实话告诉我,太后到底如何了?” 顾青昭下意识看向冬夏,见她抿了抿唇,目带祈求地看着自己,便了然了。 她坐到贵妃的床沿边来,不叫她抬头看人费力,“知晓贵妃是忧心太后的病情,你放心,我才从太后处过来,太后无甚大碍。” 贵妃果然就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 “贵妃且好好养病,病中最忌讳忧思。”她劝了一句。 齐渺闻言苦涩笑了,“我如今这样,再忧思也是无用。日后宫里的差事,便要交给你和贤妃了。陛下那里,只要有你在,便是人人都放心的。” 她始终会因为陛下对顾青昭的重视而感到难受,可时至今日,她再泛酸亦是无可奈何。 她抬眼,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顾青昭还未隆起的小腹,上移与顾青昭对视。眼里已然少了那些后宫女人间的那些阴谋算计,“宫里病的人已经够多了,你好好保重自身,万事小心。” 顾青昭适时起身,郑重点头,“我会的。” 大邕临危,越站在高位的人,越是忙碌。 尚药奉御周行安每日从太后处请脉完,照例都要至蓬莱殿汇报给唐昀听。 唐昀闻得太后病情并无恶化,心下便安心一分。 见了周行安,他来不及喝上一盏茶,召来门下侍中符申。 “边关如何?” “回陛下,北夷大军已于日前集结完备只待攻城,南边南楚也蠢蠢欲动。月前庐陵侯父子已经接了圣旨赶赴西南。” “北夷趁我大邕国难之危进犯,可见早有预谋。”他冷笑,眸光狠厉,“密报王佑,可以动手了。” “是。” 景安五年七月的大邕,很是不安生。 北有北夷进犯,南有南楚及诸国骚扰边境;大邕境内,渝州等地大旱后遭地动伤民无数,民生疲惫不堪,黄河沿岸暴雨未停,祸及周边诸州,行宫之中,太后、贵妃久病未愈,更叫人心惶惶。 内忧外患至此,竟有古朝衰颓之前兆。 周边各国愈发肆意结盟,欲领兵扰大邕安宁。 正当这时,大邕却有了前所未有的新转机。 “禀陛下,晋国公求见!” 大邕正当危急,好些已然致仕的大臣也在唐昀的允准下纷纷再赴蓬莱殿,为大邕之兴出谋划策。 最为德高望重的,便是三朝元老太后长兄-晋国公。 晋国公一见唐昀,便俯身下去,“南面奏报已至,渝州主城虽然房屋损毁颇多,但胜在渝州官员防备得力,地动时及时遣令民众迁移,百姓鲜有伤亡。伤员尚不足周边诸县五分之一!” 渝州城是渝州经济命脉,更是渝州繁荣的枢纽,人烟阜盛,人口比周边诸县加起来还要多。渝州主城人口还在,灾后恢复便要稍微轻松些。 如今这讯息传来,算是诸多不幸中的万幸了。 “自淑妃娘娘领后妃们缩减用度、筹集善款,民间上至王公贵臣,下至小贩商户,皆慷慨解囊,或贡献金银,或捐以米粮干粮,更有爱国志士因感念陛下君恩,携家产赶赴渝州或两河沿岸增援。其中,长白书院师生皆休学以赴灾区,又领天下半数文人效仿。”晋国公执手礼起身,年近花甲的老臣了,头一次这样心潮澎湃而热泪盈眶,老怀安慰得紧,“陛下,我大邕盛极!” 其他大臣也都无有不百感交集的。 国难才见君威之深切啊。 古往今来不是没有王朝遭临这样的大灾大难,可大多都因此民心涣散,国力消逝,像如今大邕百姓这样因念君恩而民心凝聚至此的,罕见至极! 即便如今的大邕一时难脱险情,可大邕人心之盛,空前而绝后。 不过小半月,大邕各处民众齐心赶往黄河及渝州诸县,筹集的善款也尽数运至灾区。同一时刻,黄河沿岸雨势渐弱,赶赴滑州等地的官员也和各州官员一起,着手修复堤坝。 与此同时,整军南侵的北夷人在突破北夷第一道防线后,被引诱深入,于幽州以北被大邕军队尽数击败溃散,不过十日间,北夷由胜转衰慌忙撤军,隋国公世子王佑率军直退北夷军队百余里,于北境之北设立城防。 大邕颓势渐消,取而代之的是焕然一新的大国新气象! 第273章 册封懿旨,太后嘱托 “陛下算无遗策,自三月起陛下贬斥隋国公世子,令裴庆与昌平伯世子暂代北雁关军职起,裴庆便愈发肆无忌惮地在边境扩张势力为己用。七月里大邕临难,裴庆为捞取军功,又与北夷敌军互通往来,将北雁关驻扎军队舆图泄露于北夷敌将,企图待北夷攻打北雁关时举兵援救,以彰其功。” 说到此处,符申面露憎色,“可惜北夷人狡诈,一边仗着舆图大肆入侵雁门关,一边又诱着裴庆将幽州以北之军领入北雁关,妄想待其兵营空虚趁虚而入。若非陛下早有谋策,令杨来安、中郎将褚崖等人诱敌深入北雁关一举歼灭,又命幽州刺史与王佑伺机而动,及时填补幽州以北之驻兵空隙,莫说北境,幽州只怕也要失守。” “早在朕登基之初,裴氏便有不臣之心,故意拖延边关战事以求功劳。只是裴家彼时军功显赫,朕奈何不得。”唐昀合上边关才递上来的折子,他做朝堂多年,已不会轻易表现出的喜恶了,只长吁道:“如今总算将其伏法,也算是给边关百姓一个交代。” “陛下深谋远虑,裴庆通敌,裴氏族人及其部属已经在羁押归京的路上。北夷大军溃散后,仅剩的余部亦被王世子击得节节败退,再不成气候。” “很好。”他面露欣慰,“令王佑领中郎将之职,暂驻边关。” “是。” “黄河沿岸和渝州如何了?” 一旁的尚书令邱计忙拱手上前,“回陛下,黄河沿岸水势渐缓,滑州、相州等地官员们引渠开流,修筑堤坝,黄河沿岸民生渐有恢复。渝州地区,国子祭酒和吏部侍郎与渝州官员们颇为得力,百姓们受其鼓舞,一扫前月凄颓之势,不过一月便已恢复渝州城盛景。” 晋国公感慨,“陛下治国有方,我大邕险境已解,陛下大善!” 唐昀勾唇,“大邕之兴盛,乃天下臣子之功劳。这些时日,诸位爱卿为国事忙碌操劳,协力助大邕渡此难关,更是功劳显着。吴英,传令下去,待诸事定时,朕要于麟德殿大宴群臣!” 吴英得令,“是!” “大邕险情已平,这等好消息,朕要亲自告知于太后。” 他起身,诸位臣子皆俯身,“臣等恭送陛下!” 慈安殿,太后靠坐在床头,听他细细说着大邕各处眼下的状况和安排,不禁莞尔,面上尽是慈和与柔善,“我大邕正值兴盛,大难而不倒,后福更是无尽。”她浅浅笑着看他,话语更添亲和,“你沉稳敏睿,知人善用,大邕在你手上,定会更上层楼。” 太后从不说大话,这样的赞誉,发自肺腑。 正因如此,才更叫唐昀像个弱冠少年一般踌躇满志意气飞扬。 “儿子也希望母后能亲眼看着儿子将父皇留下的万里江山开拓出盛景来。”他坐在太后床沿边上,满目濡慕之情,“有母后在,儿子才不觉得高堂孤寒冷寂。” 太后知晓他的心意,心中熨帖之余,也劝他,“臣子忠贞,天下万民归心,他们都是你开辟万里江山的倚仗。贵妃和淑妃贤妃等尽心侍奉你左右,皇子公主们也渐渐长成,即便日后哀家不在,也有人陪伴你身侧,哀家很放心。” 唐昀知道她话中之意,只道:“皇子公主们年岁渐渐大了,除了后妃们,也得母后您亲自看着。日后皇子们纳妻取妃,也还要母后您掌眼的。”cascoo 太后闻言就笑,“哀家已然年老,如何还能做到这些。你尽哄我了。”她垂眉轻笑,“你来慈安殿之前,可去过寿安殿了?” “还未。” “寿安殿太后是你生身之母,母子纲常不可违,你万不可再冷待李太后。此次渝州平灾,李氏一族也有功绩,待宣抚使回京,按功行赏之时,李家绝不可轻。” 唐昀颔首,“是,儿子知晓。母后宽心。” 荣太后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来,“还有淑妃,她怀着孩子替你忙里忙外许久了,你,要好好待她。” “儿子正想与母后说这事。”他才要开口时,便已然是眉飞色舞的了,“太子太傅姚进奏折回京,言明渝州地动之前,渝州别驾顾青礼便领刺史之命率渝州官员防患于未然,于渝州城每隔十里开辟平缓之地势以备移民之用,地动之时,更身先士卒,指引民众避难。这才使得地动之时,渝州主城民众撤离有序,挽救万千性命。灾后诸多援建之策,也大都出于顾青礼,功绩颇为显着。” “顾玄也好,顾青礼也好,皆是忠君爱民之辈,实为大邕臣子之典范。淑妃居于内宫,更是言以表率以身作则,在灾祸之时,领上下妃妾内外命妇遥助灾区,实在辛苦。”他扬唇,“儿子想,册封淑妃为贵妃。” 太后笑着点头,“早该如此的。”她微微侧头,唤来沁芳,“书房里最里侧的第二个暗格里,有哀家拟定的懿旨,你且去取来。” 在唐昀疑惑的目光中,她解释道:“册封贵妃的懿旨,前些日子我就写好了。就等着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拿出来。” 太后总是这样,默默为他打算好一切,只待他开口。 唐昀动容不已,“母后……” “哀家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不过一会子,沁芳已然将懿旨取来,太后接过来,郑重地递到他手里,“淑妃稳重懂事,又聪颖,顾家人亦是忠心耿耿,贵妃之位,她很当得。” “多谢母后。” “无需谢我,后宫有淑妃,哀家很放心。”她微微笑着,“只是渺儿性子单纯又傲气,直来直往得罪了不少人,从前有哀家在便有个约束,若是日后哀家有个不测……”她面容上的憔悴尽露,“日后渺儿若有不敬冒犯之处,哀家不求你姑息她,只盼你为她留一线生机,莫要叫她半生凄凉。” 太后絮絮叨叨说了这么许多,倒像是临终前的嘱托一般。 “母后。”他眉心染上忧色,很听不得太后说这样的丧气话,“齐贵妃是太后嫡亲外甥女,儿子自会好生待她。母后还抱病,便莫要烦心这些事情了。” 太后似是了下所有心事一般,眼角眉梢噙着释然的笑,“昀儿,人都有生老病死的,你是帝王,更要坦然接受这一切,切勿执念。” 唐昀这一生遇到的最为疼惜他的长辈,便是太后。 她教他处事之道,给予她关爱庇护,扶着他一步步从不受宠的小皇子到君临天下。 他又如何能做到不执念呢? 第274章 一语成谶 夜色清寂,未央殿烛火未熄。 红韶急匆匆地进殿,奉上一封书信,“主子,这是打相州传来的书信,二姑娘七月时竟也跟去了相州!” “什么?”顾青昭手里还捧着书册,正要翻页时乍一听得这话,很是诧异。 红韶忙将书信展开给她瞧,“七月中时各州志士赶赴灾区,长白书院学子散尽以援民,二姑娘也跟着去了。许是怕夫人和老爷担心,也没留下只言片语,悄悄地便随长白书院师生同往了,如今二姑娘已在相州待了一月有余。”她重重叹气,“幸好同行之人妥帖,二姑娘至今未有差错。如今相州滑州灾事平缓了,二姑娘才送来了信报平安。” 顾青昭看完那信,不由笑叹,“这丫头啊。” 红韶愣住,“主子不担心二姑娘?” 除了刚听闻这事时的惊诧外,她便再无其他惊疑之色,此刻只心平气和地合上书册,笑道:“担心自是担心的。只是她有自个儿的想法,我即便身为她长姐,亦不能随意左右她的决定。” “可相州是灾区,二姑娘是女子,到了那边难免受累……” “大邕爱国志士良多,他们去得,青影自然也去得。何况青影并非寻常娇弱女儿家,她有仁善济弱之心肠,这是好事。”她垂眉浅笑,“我能做的,不过是尽力护她周全,为她规避险阻,叫她最大程度地少受些苦罢了。” 红韶顿时羞愧万分,“主子和二姑娘乃是胸襟宽厚之人,是奴婢小民之心了。” “二姑娘素来就是个有主意的。”绯紫听了笑道,“就是这回竟然没提前告知主子您,倒是叫奴婢讶异。” “是啊,二姑娘就算怕老爷夫人忧心,可是也会和主子您说一声的。”丹青也觉得奇怪。 “喏。”顾青昭将书信给她们俩瞧,“说是怕我怀着身孕替她忧心,实则是怕我遣人跟着她,这不,偷摸地就走了。” 闻言绯紫就明白了,替顾青影说话:“二姑娘这是心疼娘娘呢。虽说娘娘最是知晓二姑娘脾性,也不拘束她做事,可娘娘护妹心切起来,只怕又要费神。再说了,二姑娘是和长白书院的人一同去的,自然有人会护她周全。” 顾青昭笑着摇头,“等她回京时,我再跟她算账吧。” “那这书信?” “妥善放在之前寄来的书信里头。” “好。”绯紫莞尔,“夜深了,主子歇了吧?眼下贵妃缓过劲儿来了,也不必您日日盯着后宫了。总算轻松些。” “是啊。”顾青昭将书册递给了她,“后宫中人都想着要拿宫权要等高位,可这高位也不是好当的。当真是累人得紧。”她感慨,“希望贵妃可莫要再生病了,我呢,也不必掌宫,悠闲又自在。” 绯紫丹青和红韶三人就捂嘴笑,“主子您倒满心满眼地想着当甩手掌柜,可若陛下就是这样信重您呢?若是明日叫您也当了贵妃掌金册金宝,‘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别。”顾青昭连着一个月的忙碌了,头大得不行,“我就做个淑妃就好了,眼下这样就挺好的。上有贵妃,旁侧有贤妃,个个都是能干的。” 她几欲是叹出声的,“要是后宫一直这样就好了。” 没有裴氏那样的人扰乱后宫惹人烦心,又有贵妃贤妃打理后宫,她呢位份不低膝下又有泽儿,过得衣食无忧又安乐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正说着呢,外头蔡海就匆匆来了,“主子,陛下来了。” 话音还没落呢,唐昀就昂首阔步地进来了。 顾青昭都没来得及反应,正要屈身下去,唐昀伸手就稳稳地将她扶起来,“大着个身子还行礼,也不嫌累。” 她就由着他牵着坐下,勾唇轻笑,“礼不可废嘛。”她狐疑,“倒是陛下,怎么这个时辰来了?方才蓬莱殿的人还来,说陛下明日才过来呢。” 他装傻一般笑着:“本是看过两宫太后就要回前头去的,可出了寿安殿吧这步子就不听使唤了,直直地往未央殿来,你说奇不奇怪?” 顾青昭笑嗔他一眼,“陛下一高兴起来,越发没个正形。” “你怎知道我高兴?” 这还用说? 陛下您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好嘛。 她斟酌了下词句,“大邕诸事将定,京城上下皆欢声一片。陛下定也欢喜。” “不止这个,”他眼角微弯,桃花眼里映照着烛火的光,像是盛了万千星辰一般璀璨耀眼,“太后下了懿旨,要册封你为贵妃。” “贵妃?”她惊诧不已。 “恩,太后一早就备下了懿旨,显见太后对你满意。”他很高兴,自己喜欢的女子,是自己敬仰的母后也十分中意的。 虽说他不计较那些,可有无太后的赞赏,总是不同的。 “懿旨我叫吴英妥善放了,等明日一早,便会晓谕后宫。” 分明是顾青昭晋位,可他这个做皇帝的,比她还兴致勃勃。 顾青昭不由失笑。 方才丹青那个嘴快的丫头还说要是明日给她册封贵妃要如何如何,眼下可不是一语成谶了? “昭儿,我要给你最盛大的册封礼,要你做我最钟爱的贵妃!”他半拥着她,目光里情意缱绻,“等渝州诸事定下,我就将你兄长调回京师,不叫你们亲人分离。” 她莞尔,靠在他怀里,无言轻笑。 翌日清晨,淑妃晋位宸贵妃的懿旨,便传达至前朝后宫。 后妃们闻得风声,纷纷赶往恭贺…… 第275章 攻还是守? 除了齐贵妃,后宫上下不论位份高低,竟都来了。 “恭喜姐姐获封贵妃之位,陛下亲自下令,命礼部和宗正寺郑重相待,待回宫后于凤仪殿行册封礼。”白嫔满面红光喜不自胜,竟比自己得了晋封还要高兴百倍。 “是啊,贵妃娘娘果真盛宠!”终究是在宫中待了许多年,张婕妤再不似初来时那般对谁都放肆无礼,眼角眉梢多了恭谨和敬佩。 顾青昭坐在软榻上,淡淡笑着谦虚道:“太后陛下抬爱罢了,且还未行册封礼呢,算不得贵妃。” “姐姐无需自谦,阖宫上下谁不晓得陛下最信重姐姐您。”龚贤妃以妃位居以右手首位,她一开口,众人便都向她看去,她面带敬色地笑道:“再者说,前阵子齐贵妃病着,宫中大小事务都是姐姐在管治,姐姐怀着孩子尚且上对太后尽孝,下领后妃,实在劳苦功高。于情于理,姐姐这个贵妃之位,都是实在当得的。” 说到此处,众人不可避免地想起留夷殿的齐贵妃来。 齐贵妃之前做贵妃的时候宫权就不及淑妃,如今淑妃也成了贵妃,位份虽然一样,可顾淑妃腹中还怀有孩子,等他日孩子出生,便更是尊贵,眼下留在齐贵妃手里和龚贤妃手里的宫权,难保日后也会齐齐流向顾贵妃。 贤妃素来心性平和些,许是不会太在意,可齐渺向来心高气傲,若真有那么一日…… 嫔妃们忍不住去想那样的画面。 裴氏虽没了,可后宫里那么多人,当真能一直这样和睦下去吗? 贤妃没料到自己一说这话竟是叫满殿的人都沉默了些许,她不由面上带了歉意,下意识地转移着话题。 “对了,贵妃娘娘值此大喜之际,南边也有喜报传来呢。听说南楚已经主动撤兵,更派遣了南楚王子送来万千上贡,只为求和。” 白嫔接了话道:“南楚阴险,之前为求大邕庇护与大邕建交时处处恭敬顺从,还送了南楚公主来大邕为嫔妃,大邕甫一遭了难,却全不顾昔日情谊,派兵骚扰边关试探大邕底线。前些日子吴英还查出,之前向宫外散播谣言的正是虞婕妤身边的侍女。在这当口虞婕妤竟唆使侍女散播那些谣传,使这些鬼魅伎俩,可见南楚果真狡诈。” “当真是虞婕妤所为?”龚贤妃先是狐疑,后又感慨不已,“她都禁足了,又何必还掺和这些事情。当真是枉费了陛下和太后对她的恩情。” 一直没吭声的沈嫔突然开了口,脸上尽是厌恶鄙夷,“正因被降位禁足才怀恨在心,企图报复也是有的。” 张婕妤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沈嫔是虞婕妤禁足后才入宫的,从前都没见过虞婕妤,如今提起一个全然不认识的人,怎么反应如此大。” 沈娇蹙眉,义正言辞,“虞婕妤企图割裂大邕,本宫身为大邕人,自然厌恶。” “呵呵,从前倒是不知沈嫔有这等气性。”夏婕妤嗤笑,两人之前在储秀宫时就不和,如今一同选为嫔妃,自然更是见面两相厌。 她冷眼看了沈娇一眼,收回视线来,“南楚诡计多端,眼下见大邕恢复元气了,又想来求和,”她冷哼,不屑道:“当真是打得好算盘。说起来,大邕又不是打不起,南楚本是小国,纳入囊中也未尝不可。” 夏婕妤出身武将世家,颇为爽朗豪迈,不拘一格。 顾青昭浅笑,“纵然是弹丸之国,可南楚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要攻打只怕费时也费力,劳神伤财太甚又惊扰民生。眼下南楚主动撤兵前来求和,大邕顺势而为也无不可。” 南楚只是南边的一个小国罢了,可这么多年历经多少朝代更迭,都还屹立不倒,也是有缘由的。 夏婕妤想了想,也觉得很对,便颔首,“娘娘言之有理。” “可南楚行径放肆,若都像贵妃这样轻拿轻放,得些小利便作罢,岂非助长如南楚这样小国的气焰?” 出声的是郑婕妤身边的王婕妤,她已然临近产期,本不该来这人多的地方,可今儿许是为了凑热闹,竟也出来了。 她左手搭在小腹上,右手端着茶盏,举止颇为矜贵地冷嗤:“一味忍让只会叫他们觉得大邕软弱可欺,于我大邕威名何其损伤?贵妃娘娘终究还是太过仁善了些,若是询问齐贵妃此事,贵妃定然不像娘娘说出这般畏首畏尾之言。” “王婕妤又不是齐贵妃,怎么就知道齐贵妃怎么想了?你这话说得也忒轻巧了,”白嫔狠狠反驳,“且不说大邕历经灾祸,民生疲惫,若是此时再为一时意气攻打南楚,必定叫大邕愈发民生凋敝。就说大邕周边多少如南楚这样的小国,眼下大邕既已用北夷开了刀,又何必抓住南楚不放?” “大国若过于蚕食,便会驱使小国惧而联合,于我大邕又有何助益?只为了一时威名,却叫大邕骑虎难下。难道不是愚蠢吗?” 白嫔说话向来犀利,跟着顾青昭看了几年书后更是头脑清晰不少,偏偏王婕妤对着顾青昭说话时还夹枪带棒的,很是惹恼了她,这一股脑的话说出来,直怼的王婕妤恼怒不已,却又无可辩驳,只能捏紧手中的茶盏冷哼。 “你……哼!” 自个儿坐在那生闷气。 顾青昭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脸上并无喜恶之色,“各人想法不同,各自有各自的论断罢了,陛下和诸位相阁大臣深谙国情,自然会做出最合适的决断。” 龚贤妃也跟着打圆场,“是啊,今日贵妃娘娘大喜,嫔妃们彼此说说话是好事,可别因此伤了和气坏了贵妃娘娘的兴致。” 话音刚落,蔡海小步入内,“主子,留夷殿的冬夏来了。” 第276章 贵妃和睦,太后念京 “叫她进来吧。” 冬夏是齐贵妃的陪嫁,眼下又是留夷殿的掌殿,其分量自是不必多说的。 她来,自然是受了齐贵妃的嘱托来贺喜的,“贵妃娘娘金安,我家主子近日忙着宫务不能亲自来给贵妃娘娘道一声贺,特命奴婢给娘娘送来这些礼物。” 齐渺出手一向大方,如今顾青昭受封贵妃,她也不想叫别人觉得她心里不好受,因此给的礼物便十足的厚重。 那一箱箱的绫罗绸缎和头面首饰叫底下的嫔妃们很是目不暇接,这些单拿出来都是珍贵难得的,更别说凑这么一堆了。 顾青昭也着实被骇了一番,倒不是她用不起这些东西,只是齐贵妃这大方得当真是过了,就这些衣裳料子,她就算每天不重样地换三套来穿也是穿不完的。 “到底是贵妃娘娘和姐姐姐妹情深,每每贵妃娘娘给姐姐送的礼,总是不同旁人。”白嫔笑道。 闻言,嫔妃们心中思绪便又活跃起来,个个心中暗自揣测: 从前便罢了,如今两人都是贵妃,一个是盛宠,一个家世又实在太尊贵,这么多年势力相抗衡,难道就真没有什么龃龉吗? 顾青昭也不管她们怎么想,总之眼下,她与齐渺并无恩怨,隐隐还有些从前的交情在,她并不希望打破了这平衡。 “贵妃的礼本宫实在喜欢得紧,”她展眉,又询问了一嘴,“这些时日贵妃忙于宫务,一直未曾见着,贵妃身体可好全了?” 冬夏本就是带着和睦两宫贵妃的心思来的,见顾青昭这样亲和自然喜出望外,“劳娘娘挂怀,我家主子已然无恙。” “那就好。”顾青昭莞尔,“劳你代本宫谢过你家娘娘。” 冬夏眉开眼笑,“贵妃娘娘太客气了。” 直到冬夏告辞离去,嫔妃们心思还飘着。 本以为淑妃晋位后,两宫贵妃要正式撕破脸呢,可这两人表面竟如此和气,倒是少了许多热闹看。 总之眼下无论心中如何猜想,她们也只得随声附和一句两位贵妃和睦友善。 顾青昭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就放了茶盏,柔声:“眼瞧着就快要回宫了,想来诸位也忙,本宫就不耽误妹妹们收拾行装了。日后回了宫,还有相见之日呢。” “姐姐说得极是。”贤妃笑意盈盈。 众妃以龚贤妃为首起身,“臣妾等告退。” 出了未央殿,白才人紧跟着沈嫔撵轿后头走着。 “眼瞧着顾贵妃是越发得势了,竟隐隐还压了齐贵妃一头。真是想不通,陛下喜欢她什么?”白才人想及当初的遭遇,嫉恨不已,“除了相貌,她有何处拿得出手的?” 她恨恨出声,却始终未听到回话。 她疑惑着仰头看去,只见沈嫔高坐在撵轿上,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顿感奇怪,扬声问:“沈姐姐这是怎么了?” 沈娇正在沉思中,骤然被这声叫喊吓得惊掉。 她蹙眉,压着怒火,“何事?” 白氏也被她这反应给吓得不轻,忙小心翼翼地致歉,“是我惊扰姐姐了。” 可她又不知道沈嫔究竟在思量什么,便问道:“见姐姐兀自思虑什么,若有难处,不妨说与我听?妹妹虽愚笨,却很愿意为姐姐分忧。” 沈娇深看她一眼,而后轻飘飘收回了眼,“没什么,只是想着要带什么东西回京罢了。瞧着天色还早,我还不想回若华殿,你自个儿先回去吧。” 正如白才人自个儿所说,她着实愚蠢,不仅得不到陛下恩宠,还对付不了顾青昭,反而还时常做些没脑子的事。 她也是瞎了眼,当真以为此人能如前世一样,成为宠妃。 “存心,转道去长乐湖。” 沈娇这一走,便顷刻间带走了泰半的人,独留白才人和一个小侍女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白才人知晓自己这是被嫌弃了,不免难堪。 侍女也尴尬,忙劝慰她:“沈嫔许是心情不好,主子,咱们先回去收拾行李吧。等回了宫,您可有新住处呢。” 可白才人却高兴不起来。 长街宽阔无垠,周边侍女内侍们暗里频频投过来的视线,仿若一张暗色的巨网将她笼罩。她咬牙抿唇,气得几欲颤抖。 此刻她恨极了所有人,顾贵妃也好沈嫔也好,有一个算一个,都叫她怨恨到了骨子里去…… * “未央殿那儿散了?”慈安殿,齐贵妃才伺候完太后喝完药,见冬夏来了,便问了一句。 “是。”冬夏从她手里接过药碗,复又将一方白净的方帕递给她。 齐渺心不在焉地接过来。 荣太后见了就忍不住摇头,“你呀,真是半点藏不住心事。” 齐渺也没反驳,叠了方帕给太后擦手,“所以今日我没去,叫冬夏送了礼就成。我啊,陪着姑母就是了。” 到了这时候,荣太后也晓得没法子再强硬更改她的性子了,不过叫她欣慰的是:“青昭是个明事理的,你呢虽然性子急一些,却也心善。哀家不求你们什么,如今这样就刚好。” 她微微垂眉看自家外甥女儿。 齐渺细致地给她擦完了右手,又尽心尽力地为她擦拭着左边的,很是亲力亲为。 太后不由轻叹,“你都是贵妃了,还这样事事躬亲。” “姑母最不喜骄矜,我自也随姑母了。”她扬眉笑,“何况姑母待我千般好,我为姑母做这些,实在不足挂齿。” 太后莞尔,“就快回宫了,你的东西可收拾妥当了吗?” “我都整理好了的,姑母就别操心这些了。”她用完方帕,一旁的侍女便忙端着木案来接了。 “说来京中不比行宫,这会子虽退了酷暑,却还有些闷热呢,姑母身子又还未好全,并不宜挪动,却非要主张这时候回宫。”齐渺一边给太后涂抹手霜,一边又止不住地抱怨,“陛下也真是,竟也允准了姑母。” “许是年岁大了,出来久了,就念着京师。”荣太后嘴角含笑,“京城天气还暖着,听宫里来传信的人说,慈安宫的紫玉兰六月时没开,却在这些日子开出了花苞。” “若再晚回宫,许是就赶不上花期了。” 那株紫玉兰,是昔年懿清帝亲手替太后栽种于椒房宫的。 太后移居慈安宫后,唐昀命人妥善移植了过去。 因养顾得宜,每年开花不少。 齐渺怔忡半晌,再未多话。 回京的日子很快来到,除了待产的王婕妤,其余人皆随景安帝和两宫太后归京…… 第277章 夕阳渐落 彼时正是八月初,丹桂飘香,早菊繁盛。 一大早,花卉局就送了许多时兴的花卉盆景。 顾青昭不太喜欢菊花,花卉局便搜罗了好些美人蕉、茉莉、金桂之类的来,摆放在关雎宫正殿的廊檐下,美得雅致。 白嫔来了就止不住地夸,“花卉局的当真会做人呢,我那也送了好些早菊,摆在庭院里瞧着就喜庆。眼见花卉局是一早就盯着咱们要回宫,培育了这许多的娇花来。总觉得满后宫都被花香染得醉人了,尤其是姐姐这里,关雎宫本就修建得雅致,如今这样锦上添花,怎么瞧都是好看的。” “一些小玩意儿罢了,权当添些鲜活气。”顾青昭正细细修剪着一盆茉莉,这茉莉是原本关雎宫的,时不时便有花枝旁逸斜出很是不拘一格。经她这一略微修剪,倒是层次分明起来愈发鲜活起来。 她修好了,才算满意地搁下了剪子。 白嫔笑容满面地打量起花来,连连夸赞,“我还不知姐姐有这手艺呢。瞧着这茉莉,总觉着花卉局送来的那些太古板了。” 顾青昭笑嗔她一眼,“若叫花卉局的人听见了,只怕还以为白嫔娘娘不满他们手艺呢。”她侧眼唤来红韶,“将这话搬去花几上吧。” “和姐姐的手艺相比,他们自然是差了许多的。”白嫔颇有股子自豪感油然而生。 我顾姐姐就是出类拔萃卓尔不群,连修个花都万般好。 正笑闹着,外头上官尚宫和米尚食就来了。 “娘娘,各宫的秋衣和节奉都发下去了。中秋宫宴一应事宜,也尽都安排妥当了。” 顾青昭欣慰颔首,“有劳你们了。” 米尚食拱手,“娘娘客气了。”她顿了顿,还是说了,“只是别的地方倒还好,咸芳宫沈嫔和白才人却有些不满。” “哦?”顾青昭挑眉,很是好奇,“她们为何不满?” “沈嫔倒是没说什么,白才人却很为沈嫔打抱不平。听着是为着郑婕妤份例的待遇的缘故。” 上官尚宫接了话,“其实倒不止她们,郑婕妤有孕,便住了离前头近一些的青阳宫,依着娘娘的意思,两位有孕婕妤的份例又一应同嫔位。正因如此,后宫里头好些嫔妃颇有怨言。” “怨言?”顾青昭端了茶盏,“自端王府起,有孕妃妾便都是如此。两位婕妤是有身子的人,自然待遇不同一些,她们若有怨言,就叫她们来找本宫,否则若是在底下碎言,你也不必客气,该报给齐贵妃的就报,该交给宫正司的就交。” 尚宫局之所以特殊,便是因为上官尚宫手里还攥着一个宫正司。上可谏嫔妃之失,下可管束后宫各级侍女及六尚之人。 可以说,哪位嫔妃手里攥着了宫正司,就相当于执掌了后宫大权。 以往顾青昭虽掌尚宫局,却从来不问宫正司,是以宫正司一直还是由上官尚宫打理着,再由荣太后偶尔听一听奏报便罢了。 荣太后病重后,自是管不了那些了,宫正司自然而然地就落在顾青昭手里。 齐贵妃忌惮顾青昭,最大的缘故,还是来自这里。 上官尚宫躬身,“娘娘如此说,臣必当尽心尽力。” 她颔首,“只是诸多决策,必得提前告知于凤鸾宫齐贵妃,不论她是否有话说,这道程序必不可少。” 米尚食因着此事不解许久了,“娘娘执掌尚宫局和尚食局乃是陛下和太后的意思,与贵妃所掌的尚仪局尚功局分工分明,同为贵妃,娘娘何需这般处处顾忌齐贵妃?” 这话并非挑拨,是她确确实实疑惑想问的。 顾贵妃说一句大权在握也不为过,可在宫务上,总是处处以齐贵妃为先,礼敬半分。 这倒说不上是什么坏事,只是叫人觉着仿佛多此一举了。 “我并非是顾忌贵妃,”她声色淡淡,“只是太后年迈,许是不愿意瞧着后宫争来抢去的。” 米尚食微怔,上官尚宫本就是太后的人,闻言亦不免微惊。 “娘娘待太后赤诚。” 齐贵妃高傲,冷眼看着顾贵妃起势,嘴上虽然不说,可难保心里有闷气。 这人啊,一旦有了心结,哪里还能有好脸色? 一边是皇儿宠妃,一边是嫡亲外甥女儿,太后定然不愿看两宫贵妃相斗的局面。 慈安宫,紫玉兰开得正盛,太后搬了椅子在廊下赏花,听上官尚宫这样说,并未感到惊诧,只是脸上的笑意还是晕开了。 “你瞧,当初哀家做主将尚宫局交到她手里,可见是没看错人的。” 上官尚宫佩服不已,“太后眼光独到。顾贵妃,确实出色。” 她素来稳重严肃,此时见太后手里捏着一朵才落下来的紫玉兰,俨然一副民间老太太的闲适模样,嘴边也不禁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太后疼爱陛下,昔年陛下入主东宫后,太后便暗暗打量着一帮子的妃妾了。千挑万选,总算选了个顾贵妃出来,陛下喜爱,宫闱也和睦。” “昀儿是个有抱负的,若身后没个能立起来的女人,他会更艰难几分。” 太后侧眸看上官尚宫,浅笑道:“顾贵妃是个好的,哀家这里你也不必来了。日后跟在她身边更要尽力为她分忧解难。” “妙娘啊,好好跟着贵妃,你的前程不会差的。” 这话叫上官尚宫险些垂泪。 昔年她只是掖廷一个卑贱浣衣女,是太后看中了她,给她赐了名,重用提拔她,叫她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她强忍泪水,躬身埋首,不叫太后看出她眼里的狼狈,“太后看的人定然不会错,太后叫臣侍奉的,臣也必然如侍奉太后一样,绝不敢懈怠。” 荣太后笑意盈盈,目光柔和,“你聪明,不必哀家多嘱咐什么。人生还长,好好过,等过几年年岁大了,就求一个恩典出宫去,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买个院子,养几个孩子承欢膝下。莫要一辈子都付在宫里,上一辈造下的罪,并非你之过。” 上官妙娘抬眼,已然是泪流满面。 她本是罪臣之女,举家获罪之时不过六岁,十五岁前没人告诉她她本身是没错的,是太后牵着她的手,将她从浣衣局里带出来,教她自信自强,授予她生而为人原本该有的模样。 “太后……” “去吧。”她一如既往地温柔,嗓音亲和。 夕阳西下,斜阳倾洒在她柔和温婉的侧脸上,如蒙圣光,温暖之余,也添了一股子朦胧影绰之感。 分明这个人就在眼前,却叫妙娘觉得,似乎她下一刻便要随即将西落的晚阳一般消散落去。 可太后依然笑着,没有半分病痛的模样,甚至面容比前几日更添了些红润。 她心脏猛然一紧。 她浑身麻木地矮身下去,双掌置于额前,俯身向太后行了拜礼。 “上官妙娘,辞别太后。” 第278章 顾贵妃要对郑婕妤下手了? 中秋宴便在眼前。 顾青昭想亲手做一个孔明灯给太后祈福,便叫手巧的蔡久来教,她和唐泽都学。 正涂抹好米糊,贴牢了灯笼纸,该要上色,落地罩处方七就轻脚进来了。 “主子,您的话奴婢已经告知郑婕妤身边的了意(她叫了意)了。” 顾青昭颔首,正好继续手里的活计,却见方七蹙着眉,一副神情不好的样子。 她疑惑,“怎么了?” 方七垂眉,“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奴婢与了意说话的时候,沈嫔的侍女似是躲在一旁偷听,后来像是误会了什么一样,慌慌张张地跑了。奴婢怕会出差错。” 顾青昭大概能猜到那侍女的心思。 毕竟她叫方七去嘱咐郑婕妤的事,算是“有损阴德”的。 “暗中盯着些就是。” “是。” “母妃,你看泽儿做的灯好不好看?”这厢唐泽埋头苦干了许久,终于抬头露出个甜腻腻的笑来,右手举着个到他脖子高的孔明灯。 那灯的正前方用轻水笔画了一只潦草的猫,脑袋上还有两个猫耳朵一样的小玩意儿,瞧着就憨态可掬。 小唐泽怕她看不懂,用空出来的手去将雪团捞起来,“母妃你看,这是雪团~” 雪团多大的一只猫啊,又肥又肿,被唐泽搂得大脸被迫对着顾青昭,姿势很不舒服就是了。它倒是想挣脱,可又怕伤着孩子,手脚抽抽了两下子就懒得动弹了,生无可恋般地任唐泽费力地将它搂着腋下。 可怜的哟~ 顾青昭忍俊不禁,却又不忍打击小孩子的积极性,只能对着那一张实在潦草丑陋的灯笼脸忙不迭夸赞,“好看好看。” 唐泽就十分高兴,缓缓矮身将雪团放下去,摸着雪团的脑袋道:“雪团你看,这是你。” 雪团:喵…… 这什么丑东西? 雪团被气走了,可唐泽还很快乐地继续做灯笼。 他很有信心,“下一回我要画一个母妃和父皇。” 顾青昭一边莞尔一边问身边的蔡九,“三殿下的丹青师傅是谁来着?” “是集贤院的岑夫子,乃是当代丹青大师呢。” 顾青昭:…… 行吧,是她自家娃不争气了。 关雎宫里暖意浓浓,可另一头咸芳宫里的气氛,因着一个侍女的到来而显得十分诡异。 “你当真是亲眼所见?”沈娇坐在软榻上,身体微微前倾,满脸的诧异之中还暗藏着几分惊喜。 那侍女忙不迭地点头,郑重其事道:“奴婢才从花卉局回来,远远地便撞见顾贵妃身边的方七和郑婕妤的贴身侍女了意行踪鬼祟可疑,奴婢悄悄凑上去,便听见方七对了意说——” 她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方七的话:“郑婕妤的肚子再过些时日就该显怀了,裴氏已倒,郑婕妤腹中的胎儿也不宜再留了。” 沈娇身边的寸心惊得嘴里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贵妃竟如此肆意妄为?!” “可不是。”那侍女也惊魂未定的模样,“显见是顾贵妃一早买通了了意,想要对郑婕妤腹中胎儿下手呢!奴婢怕她们发现,连忙跑回来告知娘娘此事。” 寸心见自家主子沉思着,她便给了那侍女一些赏赐打发了出去。 “主子。贵妃如此自取灭亡,您岂不是正好……” “不对。”沈娇眉眼拧着,“即便顾青昭要动郑婕妤,与裴氏倒不倒有什么关系?这事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主子是说,方才那侍女有问题,是故意来给你上眼药的?”寸心震惊,“可她素来忠心耿耿,奴婢也细细盘问过了,应该没有问题才对。”m.cascoo “防人之心不可无,顾青昭在后宫只手遮天,难保不是她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寸心若有所思,“顾贵妃颇为受宠,她膝下已有皇子,眼下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指不定已经对储君之位起了心思。许是因此,才要对出身士族的郑婕妤动手呢?” “这也不无可能。”沈娇眸光幽深,“不过本宫倒真是希望她对郑氏下手。郑婕妤着实碍眼许久了,而顾青昭,她只要脏了手,日后还能保得住贤德的名声吗?” 寸心重重点头,“最好郑婕妤的胎真被贵妃弄掉,而贵妃也因此受贬黜。” 沈娇勾唇,“不管如何,总归都是好事。” “那咱们眼下?” 沈娇抬手,“此事不能由本宫沾染。” “主子的意思是?” “白才人。” 当日深夜,凤鸾宫外便有人鬼鬼祟祟地求见。 齐贵妃坐在雕花宝座上,漂亮的蛾眉狠狠拧着,“你深夜见本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自然是一桩天大的事。”来人正是白才人,她勾唇阴笑,“顾贵妃要对郑婕妤腹中胎儿下手。” “放肆!” 齐渺怒拍桌案,“贵妃之尊,岂容你张开闭口污蔑!” 白才人却不惧反笑,只微微屈膝道:“娘娘您细想,明明顾贵妃在您病重之时那样包揽后宫大权,如今更是成了贵妃,何其显赫!可自打您病好后,她便毫无留恋地将宫权又交到您手上,自个儿却以养胎为由少理宫事。岂不蹊跷吗?” 齐渺狠狠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279章 贵妃起疑,唐昀心塞 白才人嘴角滑过阴险之笑,“顾贵妃膝下已有陛下最宠爱的三皇子,自然不希望再有小皇子出生分走陛下偏疼。她将宫权尽归之于娘娘您,若是来日郑婕妤有个什么不测,岂非是娘娘您的过错?而顾贵妃,却是分毫不必沾染干系的。一面可叫郑婕妤失了孩子,一面可叫您犯错,到时宫权自然又回了关雎宫去。” 齐贵妃眸光微闪,嘴上却倔强,“顾贵妃是有孕不能沾染宫务,她并非你口中所说的卑劣之人,你别说了。本宫不会信的。” “顾贵妃若当真光明磊落,何苦又叫方七与郑婕妤的侍女说‘郑婕妤腹中孩儿不能再留’这样的话?这可是咸芳宫的侍女亲耳所闻,娘娘若不信,嫔妾可以将那侍女带到娘娘跟前由娘娘亲自审问。” 一旁的冬夏蹙眉,劝道:“娘娘,顾贵妃什么样您是清楚的,您万不能一味听信旁人所言。白才人可是与贵妃不睦已久……” 白氏抿唇,心中暗恨冬夏多嘴。 她抬眉,又端了笑,“娘娘不信便也罢了,只当嫔妾没说过。但愿顾贵妃真如娘娘所说,并无此等暗陷娘娘之举止。嫔妾告辞。” 冬夏挖了白氏背影一眼,回头苦劝:“白氏巧舌如簧,她的话最不能信的,娘娘……” 齐渺抬手制止了冬夏,“本宫心中自有辩解。” 秋来月夜幽凉,半夜霜凝梧桐,内殿里蜡烛灯芯燃烧的声音时而“呲呲”微响。 红韶揽袖去剪灯芯,火光微闪,惊扰了正在看书册的顾青昭。 “红韶,几时了?” “已近亥时了,”她将半截灯芯取走,又罩上灯罩,“主子可要歇了?” 顾青昭顺手将书册递给身边的沈临,右手微拧眉心,“才亥时啊,这些日子总是身子倦怠得很,看不久。” 沈临合了书册侍立在一旁,“主子有身孕辛苦些,嗜睡是常理。” 绯紫适时端来一杯热饮子,“秋夜凉,主子喝了这杯蜜饮子就睡了吧,否则明儿精神要不好的。” 她颔首,正喝饮子,就见蔡海轻脚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主子,陛下来了。” 说话间,唐昀已经抬脚入了内室,“还看书呢?” 他怕冻着她,遂脱了外袍散了一身的霜寒才敢进东暖阁来挨着她。 顾青昭就笑,“左右晚上也做不了旁的事,看些书册也好造觉。”她转眼嘱咐绯紫,“给陛下煮杯蜜茶来。” 唐昀视线带过她方才喝的蜜饮子上,“不必重新煮了,就将你家主子喝的,给朕挪一杯来就是了。” 绯紫得令福身,“那奴婢再多加两分蜜糖进去?” 顾青昭点头,“去吧。” 唐昀失笑,“怎么你这里连侍女都晓得我爱吃什么味道了?这叫多放糖的语气,跟哄泽儿时一个样。” “陛下这是脸皮忽然薄了,想挣些脸面回来了?”她挑眉揶揄。 唐昀险些脸皮子没挂住,他轻咳一声,“老祖宗可没约束不叫帝王喝甜的。” “正如陛下所言啊,”她扬眉笑,眸子里波光粼粼,勾人得紧,“所以陛下爱喝什么有什么打紧?” “你这妮子。”他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梁,装模作样,“连帝王都敢笑。” 顾青昭眉眼就更是笑成一弯月牙般。 两人笑闹时,绯紫也将蜜饮子端了来,唐昀喝了一口,心里更是暖洋洋的。 “方才我进门时,倒隐约见西次间那儿卧着几个灯笼。” 顾青昭朝那边看了一眼,笑着解释,“陛下说那几个啊?那是泽儿弄的,是孔明灯。” “哦?”唐昀可有兴致,支使吴英,“拿来朕瞅瞅。” 吴英忙几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挑起一个就过来。 唐昀亲自接了过来,打量了许久,脸色很是一言难尽就是了。 顾青昭看他这样郁闷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白日里她就憋了好几回了,如今也轮到他这个做父皇地心塞上一番。 吴英老脸上都是慈笑,“殿下心性可爱,做出来的东西自然都是乖巧的。” 唐昀将灯递回给吴英,“妥善放着吧。” 等吴英去放灯的时候,他就摸了摸下巴想,“你说,是否要给泽儿再请个好些的丹青夫子?那岑千张教得也太差了些。” 顾青昭斜他一眼,“那岑夫子也算是大儒了,陛下若换了他,再去哪里又给泽儿寻丹青师傅?” 说着她就升起些好奇来,“说来我打进王府这么些年了,也没见过陛下的丹青呢。” 闻言唐昀下意识目光闪躲,“我许多年都没动画笔了,技艺都生疏了。” “哦,竟是如此?”她勾唇,“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得陛下墨宝,给泽儿做个榜样呢。” “嗐,不提这个了。”他琢磨着,“等泽儿六岁就可以去国子监了,再有你我时常指点一些,必定差不了。等他再大些,我可以教他骑射,至于书法嘛,我记着岳丈大人的字十分不错……” 她浅浅笑着,“泽儿还小,陛下倒都打算到了。” “我们的孩子,自然是要配置最好的。”他展眉,“泽儿虽年幼些,可却是三个皇子里最机灵的,如今大皇子在国子监虽由师傅看着,却十分懒于诗书。等泽儿大了进了国子监,或许也能叫做兄长的那个能兴起些兄长的担当,认真看书。” 提起唐宽,他就忍不住犯愁,“说起来这当老大的,从小就是你看着长大的。白嫔这些个做母嫔的这些年也看了许多诗书的,怎么偏他半点不求上进。” “大皇子才进国子监不过半年,这才启蒙呢,陛下就急。”她嗔他,“凡事总要一点点地来,陛下若是逼得太紧,岂不是叫好好的孩子早早变古笨了?” 唐昀听她这样念叨,也不恼,笑道:“我幼时太后也这样说。行,那就叫父子们更仔细地教着就是。” “说起太后,陛下今儿可去过慈安宫了?”她眉心有愁意,“这几日去慈安宫,虽见太后一日日的越发容光焕发,可不知怎地,我心里有些没底。” “我方才正是从慈安宫过来的。太后很有精神,摘了紫玉兰来,还叫底下人给她放到香囊里去挂到床头。”唐昀也有些忧心忡忡,“周行安说,太后这病是时而痛着,时而又安详,没个定数。” “太后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她沉吟半晌,“改明儿一早,我先去太后宫里看看。” 唐昀这日宿在关雎宫,两人和衣而眠,翌日早起,唐昀便去了前头。 顾青昭起来时,吴成领着中秋的节礼来了。 第280章 祈愿福寿安康 “娘娘,这是今年新上贡的锦缎,才送来呢,赶上中秋,正合喜庆呢。” 顾青昭叫蔡海接了,“各挑两匹送去给新晋的嫔妃。” 蔡海有些不确定,“是沈嫔和白才人那里也送?” “是啊主子,沈嫔是沈家人,最是可恶。那白才人更是张扬放肆,您竟舍得这么好的料子给了她们。”丹青撇嘴,“倒不如随便挑两件打发了就是。” “自打从行宫回来,外头朝臣就没闲着。无外乎是说陛下不宠幸新晋嫔妃,冷落了她们,处处暗指关雎宫。我若是再连这些东西都舍不得,该被弹劾成筛子了。”顾青昭喝了一口蜜饮子放下来,“左右就是些表面功夫罢了,过去了也就是了。” “主子思虑周全。”沈临颔首笑着,“其实说是赏赐,娘娘这里是大方的,并不厚此薄彼,外人只会称赞娘娘。可落在沈嫔眼里,她一个嫔主和段宝林拿得一样多,那才叫她心里难受呢。” 丹青恍然大悟,顿时也不觉得心疼了,“那奴婢亲自去送。” 顾青昭笑着看她一眼,而后起身,“备驾,我先去慈安宫一趟,晚些再去宫宴。” 慈安宫里,太后这日竟能不让人扶着在院子里走动了。 顾青昭来时见了,很是大喜,“瞧着太后今儿精神竟比前两日还好了不少。” 许是走累了,太后才将手搭在沁芳手背上,笑着说道:“昨儿夜里都还有些不舒坦呢,今儿一早起时,只觉得通体舒畅,处处都安详。” 顾青昭一颗心才算落下去一些,“晚些再叫周行安来瞧瞧,若是当真无碍了,陛下定然欣喜。” 这病虽说不能根治,可不也说能缓缓减轻吗? 许是尚药局一众人等治疗得当,太后又大好了呢? “这些日子他日日地来诊脉开方子,没一日落下的。今儿是大节日,哀家叫他回家去了。明日再瞧也是一样的。” “太后仁厚,那就明日看。” “对了,小泽儿今日怎么没跟着你来呢?”太后记挂孙儿了。 顾青昭就笑着回话,“泽儿说要去寻哥哥姐姐们一起来,催着我先来了。” 正说着呢,皎月就进来禀报: “太后,皇子和公主们来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眉眼弯弯,“快请进来。” 唐宽这个大哥打头,后头跟着唐婧唐翊唐泽三个。 四个人排排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请安,恭贺中秋佳节,直把太后高兴得端来沉甸甸的小金月饼赏孙儿孙女。 那小金月饼,瞧着一个就不下四五两,不分皇子公主都得了四五个。 他们自然抱不住,只由身边的黄门和侍女抱着。 齐贵妃和众妃嫔也来了,见太后这样散财觉得十分可乐,“姑母从前还说臣妾做什么总是用银子打发,眼下倒是发起金锭子来了。” “中秋是团圆日,自然要发月饼。”太后欣喜着,又嘱咐沁芳端来能吃的小月饼。 “太后昨儿就嘱咐着叫做小月饼呢,”沁芳笑着道:“今年可与往年不同,这小月饼还是慈安宫小厨房里头出来的呢,太后也盯了好一会子。” “太后有兴致,怎么都是好的。”龚贤妃见公主和皇子们是一样的待遇,就很欢喜。 望着慈安宫里满坐着的嫔妃和皇嗣,贵妃和两位婕妤还都有着身孕,太后更是欣慰,“宫宴可还有一会子才开呢,你们都吃一些吧,免得饿着。” 也就太后这样慈祥的老太太,才会怕嫔妃们饿着了。 一时间,慈安宫里十分热闹。 到午时,唐昀也领着几位亲王和王妃来了,还特地向太后讨了月饼吃才作罢。 过了申时,贵妃领着嫔妃命妇等先去前头。 太后特地叫唐昀和顾青昭留了留。 她亲自从内室里取出一个红木匣子来,打开推到顾青昭跟前。 红木匣子瞧着是新物,打磨得光滑,纹路也格外精致完整。里头的物件却很有些年头了,乃是一件赤金九尾凤簪,纹路复杂而流畅,即便年久依然光泽熠熠。 顾青昭不认得,唐昀却瞳孔微缩,“这……” “这是一个老物件了,是当年我封后时端孝太后给我的。本是打算给昔年恒儿的太子妃的,只可惜……” 太后眼神骤然黯淡。 顾青昭记得,懿清帝还是储君时,是有一位太子妃的,可惜那位太子妃生产时难产一尸两命,终究没保住。 太后叹了叹,“后来又打算给昀儿的正妃,怎料造化弄人。” 顾青昭想,太后口中的这个“正妃”,应当是裴大姑娘裴晚荷。 “兜兜转转,这物件都没送出去,直到如今,”太后怅惘了片刻,敛了悲切,“许是这物件,本该就是你的。” “太后,这凤簪太过贵重……” 太后封后时得的物件,可想太后是何等重视的。 “长者赐,不可辞。渺儿那里,哀家也送了东西的。”太后浅笑,“日后你和渺儿,定要好好和睦宫闱,照管好皇嗣。” 许是孕中的缘故,顾青昭只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就忍不住想掉眼泪,“太后也不怕我日后仗着太后和陛下的宠爱恃宠而骄,”她鼻头酸得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嗔又哭,“臣妾这样的,太后您做婆母的也不打压一些,还纵容呢。” “好孩子,哀家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性?”太后莞尔,“外头朝臣们再怎么说,由得他们去。是他们不曾知晓你,与你朝夕相对的,终究是我们这些人。” “哀家只盼着,日后你们都好好的。” 唐昀知道太后的心意,郑重道:“母后放心。” 太后笑着点头,望了望外头渐渐暮下来的天色,感慨:“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啊。” 她挪回视线,“你们也去吧。” 顾青昭擦了擦眼角,唐昀扶着她起身来,两人朝太后拜辞,“等散了宴,臣妾再来陪太后说话。” 太后颔首,“好。” 两人前脚才出去,小唐泽又兴冲冲地赶回来,手里提着个生动可爱的孔明灯,后头的蔡九忙追着他,怕他摔。 “皇祖母~” “哎哟,殿下您可慢一些,仔细摔着。”沁芳惊骇地赶紧去接他。 唐泽却自个儿稳稳立住了,兴高采烈地将孔明灯递到太后眼前,“之前孙儿来得急,忘了给皇祖母带礼物。这是母妃教孙儿做的孔明灯。”筚趣阁 “母妃说,中秋放孔明灯是祈愿安康福寿之意,孙儿也想皇祖母福寿安康。” 太后望着那灯,怔了许久。 直到沁芳提醒她,她才赶紧亲自将那灯接过来。 仔仔细细、不敢错过分毫地用视线描绘那幅画作,恍惚间,记忆便回到数年前…… 昔年中秋佳夜,月夜悬于窗棂。 恒儿也是这般年纪,也曾穿堂绕廊,披了寒夜的星光,提着画了猫儿的孔明灯来送她。 奶声奶气地唤她母后,祝愿她平安长寿。 彼时他尚且身体康健,活泼烂漫,不曾重病在床无药可医,亦不曾因为深宫里兄弟的算计而神伤。俯首一拜时扬眉浅笑,桃花眼里尽是濡慕与爱恋。 视线模糊间,仿佛昔日幼子便与孙儿的身影重叠,笑意盈盈地冲她笑。 “恒儿和昀儿一般,皆不擅丹青。” 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显动容,满腔的思念再也忍不住,化作晶莹的泪从眼角大滴地滑落下来…… * 月上柳梢,丹青来接唐泽,太后目送寒月下那个小人儿渐渐远去。 “这些日子哀家总梦到恒儿,”她笑叹,“还是四五年的年纪,软软糯糯地唤我母后,和我撒娇。” 沁芳眼角沁湿,“太后是太想念殿下了。” 她擦了擦眼泪,“太后今日午觉都没睡,许是困了吧,奴婢扶您去歇息。” 太后望着那人影消失在宫道深处,敛眉轻笑,“好。” 第281章 郑婕妤小产 夜幕降临,揽月台人影熙攘。 萧鼓齐奏,歌舞齐升,来往觥筹交错,端的是祥和安乐。 如流水一般穿梭在人群中的是清一色着素馨色衣衫的侍女,皆手端如肩长的木案,木案上或放置酒盏,或新鲜瓜果,或糕点小食,无一不是人间佳肴、精致美味。 队首的侍女将木案上的蜜饮子奉到了后妃的桌案上,一双肤色白皙的手端了过去。 “夜里有些凉了,主子喝些热的暖暖身子。” 顾青昭从绯紫手里接过杯盏来,“泽儿回来了吗?” “丹青和蔡九之前就去慈安宫接了,这时候正和几位殿下在配殿玩呢。由他们看着,主子宽心就是。” 顾青昭颔首,喝了一口饮子,余光瞥见推杯换盏的宗亲们,不由感慨,“今年的中秋宫宴办得格外尽善尽美。” 连上头的唐昀也趁着兴头多喝了几杯,和大臣们说着喜乐无忧之类的话,一时间,气氛很是融洽。 沈临侍立在一旁,浅笑道:“大邕各地灾情终于缓了下来,今年的中秋宫宴,注定是要好生庆贺一番的。” 顾青昭笑而不语,只淡淡饮蜜饮。 绯紫继续给她斟着饮子,红韶眼睛尖,见后妃席中有人脸色有异了,便悄声禀报,“主子,郑婕妤瞧着身子不舒服。” 顾青昭顺势看去,果见郑婕妤捂着小腹,面色略有苍白,却死死撑着不说的样子。 她放下杯盏,“你去瞧瞧。” “是。” 另一边,坐席靠后的白才人特地从桌案上端了一杯酒盏往前挪,找到沈嫔悄摸说话,“今日关雎宫的赏赐姐姐可收到了?” 沈娇冷眸扫她一眼,“不就是两匹锦缎吗?何必这样稀罕。你若喜欢,改日本宫也赏你几匹。” 白才人被呛声脸色颇有些僵硬,她强忍住压了压恼恨之意,低声道:“那衣裳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嫔妾方才听闻,贵妃连郑婕妤那儿也送了呢。” “哦?”沈娇眼珠子微转,“你的意思是,顾贵妃给所有新晋嫔妃都送了赏?” “正是。”白才人揣测,“我估摸着,给我们送东西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给郑婕妤送物件才是真。嫔妾听闻,有些药可以涂抹在衣物表面,只要人吸入口鼻中,便可致病。” 沈娇端了酒盏饮酒,装作不经意间往郑婕妤那边瞧。 正好看见关雎宫的红韶和郑婕妤说了一会子话后,郑婕妤便脸色难看地由侍女扶着悄悄出了大殿。 她连忙放下酒盏,吩咐白氏,“你快跟去看看!” 到了做苦力的时候,倒来吩咐她了。 白才人淡笑:“要不姐姐先吩咐身边的侍女去跟一跟?这样瞧着就不简单的事情,嫔妾自然要先和齐贵妃说了才是。” 白氏居然不顺从她所言? 沈娇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可眼下形势紧迫,她只能由得她去,转眼命令寸心去跟踪。 这厢冬夏得了白才人的消息,她一心不想叫自家主子受人诱骗,可郑婕妤身怀皇嗣,又不能不顾着,她便只是对齐渺说:“许是人多吵嚷,郑婕妤身子不舒坦呢。主子要不要找个人去看着?” 齐贵妃正在与娘家嫂嫂说话,闻言只叫她自个儿看着安排。 冬夏便找了身边一个机灵些的侍女去瞅着。 酒过三巡,殿中的歌舞才换下时,大殿外一侍女匆匆进门来,神色慌张又急切地奔到齐贵妃跟前。 “娘娘不好了!郑婕妤见红了!” 齐贵妃娘家嫂嫂曹氏顿时神色惊恐,“郑婕妤有孕,娘娘您快去瞧瞧,万不可大意。” 眼下大殿中的宗亲们并不知晓出事了,还兀自喝酒聊着天。 这种时候,自然更不能将事情传开了。 齐渺只得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叫冬夏悄声将此事告知吴英,她缓缓起身:“陛下,臣妾先去更衣。” 唐昀听了吴英的禀报,眸光微闪,摆了摆手,“去吧。” “万事小心。”曹氏忧虑地看了自家小姑子一眼。 齐贵妃知晓她话里的意思,郑重点头。 等她出了殿,曹氏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侧顾贵妃的席位。 彼时红韶那儿也得了郑婕妤的侍女传来的消息,连忙悄声将事情原委明白告知自家主子,并道:“眼下齐贵妃已经过去了。” “蒋忠祥可到了?” “在的。” 那顾青昭就放心了,只是多问了一句,“那撞了郑婕妤的侍女,当真是出于无心?” 说起这个,红韶脸色就一言难尽,“说来还是郑婕妤太急躁了些,怕被人看出来出门时匆忙了些,正好叫那侍女给撞了,然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侍女也是倒霉。你暗中看着些,若是有可能,救她一命。” “是。” 亥时正,宫宴散尽。 唐昀被第一时间请到了配殿里头,同行的还有诸位嫔妃。 齐贵妃脸色很是难看,“陛下,郑婕妤的孩子……没能保住。” 唐昀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朕知道了。” 齐渺微微惊诧。 “陛下……” “既然是意外,那侍女何在?” 吴英连忙上前来,“回陛下,那侍女已经关押起来了,只等陛下发落。” “在宫中当差如此不谨慎,赶出宫去。不许再入宫伺候。” “是。” 瞧着是惩罚了,可陛下竟然未曾查证就急急定下了那侍女的罪责,半点不曾疑窦就说是意外,未免叫人惊疑。 凭秀女大选后陛下对郑婕妤的喜爱,郑氏腹中这孩子,陛下应当很在意才是,怎得知道郑婕妤小产了,反而没太大反应。 齐渺都准备好被责骂时的推脱理由了,谁知陛下竟半点不按常理出牌…… “陛下,嫔妾听闻郑婕妤胎相一向稳固,怎么会轻轻被撞了这么一下就小产了?”出声的是沈娇,她微微福身,“郑婕妤出身大族,若是陛下对此事这样轻拿轻放,未免叫臣子寒心。” 齐渺接了话,“是啊陛下。臣妾觉得,还是彻查一番再下决断好些。” 唐昀眸光幽暗,扫过沈嫔和齐贵妃,“你们的意思是,觉得郑婕妤小产非意外而是人为了?” 第282章 顾贵妃蓄意谋夺储位? “臣妾等不敢。”两人屈膝。 “贵妃以为呢?”唐昀问的,自然是顾青昭。 “方才蒋医师也说了,郑婕妤胎相虽稳固,但因是头胎,内里稍有虚亏,最是惊扰不得。既然已经查明是意外,就不必劳师动众,引得宫中不宁了……” “陛下。”白才人不甘心此事就这样揭过去,“嫔妾有话要说。” “放肆。”唐昀冷冷呵责,“贵妃在说话,你多什么嘴。” 白才人不服气,矮身跪下去,“陛下恕罪,嫔妾确有要事要说,正是关于郑婕妤小产一事的。” 唐昀却懒得听,“退下去。” 齐贵妃忙福身,“陛下,此事蹊跷,陛下不妨听不听白才人的话不迟。” 齐渺到底是贵妃,身份不同些,唐昀没下她脸面,只是觉得夜深露重的,未免伤身,便侧头柔声对顾青昭道:“你身子重,先回宫去吧。” 谁知白才人第一个不同意了,“陛下,嫔妾要禀报之事,也有关顾贵妃。还请顾贵妃莫要先离开。” 这可把白嫔气得火冒三丈,“陛下和两宫贵妃皆在此,有你一个才人什么事?看来白才人那些日子的规矩还是没学好,等此事过了,合该再回储秀宫学一年半载的礼仪再来做陛下嫔妃。” “可不是嘛,白才人这般心性,焉知不是沈嫔这个主位教管无方的缘故?”张婕妤冷声。 “规矩礼仪是一回事,是非黑白又是另一回事。”沈娇冷哼。 有人帮忙说话,白才人顿时有了底气,“还请贵妃先行留下,免得到时惹人非议。” “哦?”顾青昭本来也觉得没意思要先走的,眼下听着白氏这话,竟是隐隐要将她拉下水的意思了? “惹人非议?听白才人这意思,像是怀疑本宫似的。”m.cascoo 白才人胸有成竹,“背后隐因如何,贵妃娘娘自个儿心里清楚。” 她笑了,对唐昀道:“陛下,那臣妾就留一留,晚些再走也不迟。” “可你的身子……” “左不过就是听听热闹罢了。”她浅笑,宽慰了唐昀几句,转眼微微垂目看白氏,“你要禀报事情是一码事,可你身为一个才人不敬本宫也是大错。本宫由得你先说,可若最后事情不关乎本宫,你又当如何?” 她红唇微弯,笑意不达眼底,“总不能因为你就破了大邕规矩,往后是个人想说句什么话,便都可以命令妃主或是嫔主了。” 白才人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狠狠咬牙,“若嫔妾所说有一句虚言,污蔑了贵妃,嫔妾心甘情愿被贬斥为庶人,青灯古佛一生!” “好!”顾青昭莞尔,“白才人当真有气性。那你就一五一十地说吧,陛下和众妃皆在,本宫也不离开。” 顾青昭要听,唐昀也不急着催了,只叫众妃坐了,白才人跪着禀报。 “你说吧,”唐昀高坐在蟠龙金座上,凌厉之势顷刻朝白氏压去,“若有一句虚言,朕定严惩不贷!” 他高居朝堂年久,一身的威势直将白氏逼迫得心脏都在抖。 可白氏自认此事绝不会出错,更料定贵妃是装模作样吓唬她,便强忍着压力将咸芳宫的侍女是如何听到方七与了意对话、顾贵妃又是如何费尽心思送东西去郑婕妤的青阳宫这些事情说了,另外还添油加醋揣测了顾青昭一番,更将当初听了方七和了意说话的那侍女也带了来。 那侍女对白才人所言供认不讳。 白氏心里更是有底,振振有词道:“方才郑婕妤出门,正是因为听关雎宫的红韶说了两句话。这一出门,便如此巧合地被侍女撞了身子,实在可疑,由不得嫔妾不暗自揣度。”白才人说完,俯身拜下去,“此事涉及皇嗣,更关系到国本,还请陛下和齐贵妃娘娘彻查此事!” 她知晓陛下宠爱顾贵妃,可再宠爱,也只是基于美貌、家世或是子嗣了。 一旦牵扯到了储位之争上来,什么宠爱便都做不得数了。 她就不信,顾贵妃这样蓄意谋夺储位,陛下就不会心存疑虑。 纵然白才人这般话语说得天衣无缝,是谁人听了都会怀疑顾青昭有私心的地步,白嫔也不信,甚至颇觉气愤,“何其可笑!贵妃什么性子后宫皆知。若贵妃当真是那样狠辣之人,当初宫变之时,裴氏那样威逼,贵妃姐姐何以力保本宫如何能平安产下大皇子!简直荒谬!” 沈嫔不咸不淡开口,“当年白嫔生产时,贵妃还未有子嗣,自然不会生出此邪念。”她眉眼滑过一丝冷意,“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 “你信口胡诌!”白嫔给唐昀福身,“陛下可莫要听小人谗言,贵妃自打王府起就陪侍陛下左右,为陛下诞育子嗣和睦宫闱,陛下千万要信贵妃啊!” 唐昀抬手,“白嫔你先退下。”他侧目,“齐贵妃,你认为呢?” 白嫔蹙眉不已,可唐昀发话了,她没法子,只得退下。 齐渺浅浅福身,脸色十分为难着,“陛下,臣妾自然是千万个不愿相信的。可是为了还顾妹妹一个清白,陛下还是查一查吧。” “贤妃呢?” 龚贤妃细思片刻,“臣妾听陛下的。” 唐昀了然般颔首,看向齐渺,“所以贵妃是意思,还是要查?” 齐渺咬牙,“是。” 不管如何,她都是为了后宫和睦,并非一己私欲。 “顾贵妃,你的意思呢。”唐昀侧头看她。 顾青昭目光中无波无澜,“身正不怕影子斜,陛下尽管叫人查就是。” “既如此,吴英,你去各位嫔妃宫中,将贵妃所送的衣裳料子都取来,看看是否有不同之处。另外,叫郑婕妤身边的了意和关雎宫的方七、红韶来,当面对峙。”唐昀看向众妃,“如此,你们觉得可还有不妥之处?” 白才人抿唇。 若按她的心意,定是要将关雎宫上下翻遍来查的,可陛下宠爱顾贵妃久了,定然不会同意的。 如此也好,只要郑婕妤的人站了出来,她就不信顾贵妃还能逃脱罪责? 边上齐贵妃已然开口,“陛下思虑周全,只希望一切都是误会。” 白嫔见状冷哼。 心里怀疑就怀疑了,还说这么假惺惺的话做什么? 吴英办事向来伶俐,不过小半个时辰,所有证物证人便都齐了…… 第283章 各执一词 方七还好,了意却是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被叫来帝妃们跟前了还是恍恍惚惚的。 她甫一福身问了安,就听上头齐贵妃发问了。 “方七,了意。据本宫所知,贵妃和郑婕妤一向无甚往来,咸芳宫侍女却亲眼见你们二人曾私下交谈,可有此事?” 了意顿时心就慌了,很有些手足无措。 一旁的沈嫔白才人将她的惊惶看在眼里,不由嘴角轻扬。 方七镇定,躬身回话,“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确与了意有过交谈,不过那是因着郑婕妤乃是头胎,青阳宫上下对孕中事宜颇有不解,了意怕伺候不好郑婕妤,又晓得我家主子已是二胎了,料想关雎宫伺候的人于照料有孕主子上经验丰富些,故而寻了奴婢来问。” 了意忙紧跟着回话,心也落下了一些,“正是,奴婢找方七,确实是为着这个。” 齐贵妃狐疑,“如你所言,你即便要寻关雎宫的人询问,也该是寻绯紫或是丹青红韶这样贴身伺候贵妃的人来问,怎么会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个在外头的方七?” 了意到底是郑府调教出来的侍女,惊慌了这一会子后,理智渐渐回颅,镇定了好些下来:“回贵妃的话,那日我家主子突然胃口不适,奴婢看着着急,正巧方七经过,奴婢才顺口问了一句。如娘娘所想,方七那日也是这样告知奴婢,所以前些日子贵妃娘娘差人来送锦缎时,奴婢才又细细询问了丹青姑娘。这些小事,娘娘若是要查还是查得到的。” “只是随口交谈?”齐贵妃显然不信。 “确实如此。” 一旁的王婕妤见状幽幽开口,“若只是随口交谈,为何咸芳宫的侍女会咬定他们二人是密谋戕害郑婕妤腹中胎儿之事?嫔妾倒以为,无风不起浪。若是了意早就背叛郑婕妤,自然就是与关雎宫一条心了,他们二人自然处处为自己和对方开脱。” “王婕妤若要如此说,那检举方七和了意的侍女还是咸芳宫的侍女,焉知不是替她家主子来栽赃诬陷?”白嫔怼完王婕妤,福身看向唐昀,“陛下,嫔妾以为,这侍女所谓证词,只是一面之词罢了,并不可信。” 一直没说话的李婕妤也勾唇出声,“嫔妾也百般困惑,为何咸芳宫的侍女会处处盯着关雎宫的人呢?倒像是……”她缓缓笑着,“倒像想要窥探贵妃行事一般。” 唐昀沉着脸,目光扫向那侍女。 侍女慌神不已,忙跪趴在地,“那日……那日奴婢只是恰好经过听见了而已,并非要窥探贵妃行踪。” 沈嫔不悦蹙眉,缓缓起身,“陛下,她只是咸芳宫一个粗使侍女,并非嫔妾与白才人贴身伺候或者使唤的女婢,若是嫔妾等当真忧心窥伺哪个嫔妃的行踪,何以不派遣臂膀反而派她去?” “再说,她即便只是路过便听得如此秘闻,足可见了意和方七背后之人仗着身份何等气焰嚣张,才并不刻意避讳。”她有意无意视线往顾青昭那里带了一下,“涉及国本立嗣,陛下怀不怀疑嫔妾与白才人用心不要紧,要紧的是这背后之人若当真如此行径,危及地可是大邕江山。望陛下谨慎裁断。” 闻言,白嫔着实心惊不已。 其实这侍女的话,根本不足以为证,沈嫔或许正是知晓其中道理,才屡屡提及储位之事。 为帝王之人,最不喜有人觊觎万里江山,贵妃姐姐身居高位深得宠爱,膝下又有三殿下,若是陛下当真起了疑心……就算贵妃能从这件事中脱身,也难保陛下不猜忌关雎宫的用心。 沈嫔和白才人,当真居心险恶! 齐贵妃何其敏慧,她眸光微转,福身屈膝,“依陛下看,此事……” 唐昀视线从沈娇身上挪回来,敛下眸光中的幽暗,“各执一词,不足为据。” 她面上尽是错愕,“陛下……” 陛下到底还是宠爱顾青昭,即便涉及国本立嗣也丝毫不加怀疑吗? 底下跪着的白才人很不甘心,高声道:“即便陛下不信侍女所言,那锦缎呢?贵妃早上才给各宫送锦缎,晚上郑婕妤就小产了。岂非疑点重重?” 唐昀微微侧目,“吴英。” 吴英手挽拂尘,躬身回话,“陛下,方才那锦缎已经呈给蒋医师探查过了,并无不妥。” 白才人不可置信,“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骤然抬头,似是发现什么缺漏一般,扬声:“陛下,那蒋忠祥,可是素来为贵妃所用。他说的话岂能当真?!或者是贵妃,提前做了手脚!纵然无法证明郑婕妤小产之事是贵妃所为,可贵妃” “荒唐!”白嫔严词厉斥:“蒋忠祥乃是尚药局直长,更是陛下亲赐给贵妃娘娘的专职医师,你如此言语,岂非是说陛下识人不清?” 白才人蹙眉,嚷嚷道:“纵然这些证据无法立时证明郑婕妤小产乃是贵妃所为,可贵妃身上疑团重重,也无法自证清白吧?” “可笑。”顾青昭冷眼看着这一出闹剧,凤目微斜,嘴角噙着冷笑,“本宫倒是头一回听闻无端被告者还需自证清白的。” “就是。”白嫔讥笑,“就算是三司会审,也得由原告先提交了状纸证物,官府才能开庭审理。哪有原告证据不足,反叫被告提供证据的?” “是啊,”李婕妤忍不住摇头,“要真细说起来,沈嫔和白才人也不算原告吧,真正受苦的郑婕妤可还未开口呢。到底还是沈嫔和白才人‘疼惜’宫中姐妹,时时刻刻都紧看着,就怕郑婕妤这样有孕的嫔妃出事。连谁给了咸芳宫赏赐,谁和郑婕妤侍女说了话都观察得一清二楚。” 白才人被讥讽得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无从反驳,脸色一度僵硬,颇为不自然。 沈嫔眸光暗沉得紧,却又不得不端着笑:“李婕妤说笑了,本宫只是听白才人有此状告,实在不愿见宫中嫔妃或皇嗣被戕害之事,故而有几句疑虑罢了。李婕妤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到底是郑婕妤受害,若是有人蓄意谋害,想必郑婕妤应当有所察觉。不如等郑婕妤醒后,听听郑婕妤的话,再做裁夺?” 不管郑婕妤是不是受人暗害,她才失了孩子,定然坚信自己小产是人为。 若是听闻当真有人故意害她,怎能不奋起还击,何况这人还是与她表姐一直为敌的顾青昭? 第284章 狗咬狗 “郑婕妤才小产,定然心有怨愤,最是容易错看人,怎能在这时听她所言?”白嫔忙道。 “郑婕妤是受害人,自然最清楚谁最可能害她不是吗?”沈娇垂眉掩下眸光里的算计,微微勾唇,“陛下以为呢?” 唐昀微微抬眉,目光漆黑深邃,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来。 众妃正等候着唐昀的决议之时,珠帘微有晃动,里头一个侍女俯首快步过来。 “陛下,郑婕妤适才醒了,听闻陛下与众妃正议论小产之事,特叫奴婢来回话。” “真是赶巧了,”王婕妤大着肚子稳稳坐在红木交椅上,眉眼轻扬有意无意打量顾青昭的脸色,说不出的幸灾乐祸,“既然郑婕妤醒了,岂不正好询问此事,也免得日久生变,贵妃呃……” 唐昀垂眸扫她一眼,登时叫她的所有嚣张都惊得散去,只张着口哑在那里,说也不是,闭嘴也不是。m.cascoo 白嫔气得冷笑,“郑婕妤小产起因也是无意被侍女所撞,王婕妤已快到临盆之期,还总是待在人堆儿里,若是出了差错,难道也要算在谁头上吗?” “你……” “闭嘴。”齐贵妃侧眼冷斥。 她向前一步,“陛下,是臣妾安排不妥当。还请陛下责罚。” 唐昀抬手,“这事推后再算,”他垂眉,问那侍女,“你说,郑婕妤叫你带什么话。” 侍女略又福身,“回陛下的话,郑婕妤自知小产一事全因一时不慎而出差错,不敢怪罪于他人,更因未能保住龙胎,十分愧疚,奏请陛下责罚。” 沈嫔看着那侍女,瞳孔皱缩。 白才人更是目瞪口呆,郑婕妤是傻了不成?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倒自己揽下了所有罪责! “郑婕妤昏头了不成?!” “白才人!”白嫔扬声,“方才你们还说郑婕妤所说之话最是合乎情理,怎么如今反而不认了?” 白才人哑然,沈娇也一脸地惊疑。 唐昀倒是脸色微霁,“郑婕妤怀孕辛苦,此事实是意外,叫她不必心中不安,仔细养病就是。” “是。”侍女得了回话就赶紧进去伺候了。 “呵呵,”白嫔骤然轻松了,连笑容都十分灿烂起来,“连郑婕妤都说是意外,白才人倒搬出这许多阴谋的论断来。” 白才人咬牙,死死埋着头。 李婕妤轻轻瞥她一眼,扬唇微笑,“白才人诬告贵妃,此事可不小。” “可不是。”张婕妤此时也不三缄其口了,“方才白才人还说,要是诬陷了贵妃,就自请做姑子呢,不知眼下白才人,作何感想?” 白才人方才只知自己一定会赢,故而便随口一言。 万万没料到是这样一个收场,她一时间不由方寸大乱。 她第一时间看向沈娇,“娘娘,此事……” 沈嫔忙开口打断她的话,“白才人方才胜券在握的模样,又搬出种种证据,连本宫都受了蒙蔽,如今你也不要再说什么话了,本宫一字不信的。” “你!”白才人大惊,也愤慨,“沈嫔,是你与我说方七和了意之事我才会将此事说与陛下听的,如今你却做出这副全然不知的模样来!你骗谁呢!” 沈娇连忙起身,屈膝,“陛下,此事嫔妾确实不知,只是不知白才人何以要如此诬告于嫔妾。” “奇怪,沈嫔平日里和白才人来往不可谓不密切,如今这是怎么了。”白嫔抚了抚鬓角,笑得妩媚。 见了这般狗咬狗的场景,总是叫人心头舒畅。 “这……”沈娇眉眼一垂,做楚楚可怜之状,“陛下,嫔妾虽与白才人来往,可是非黑白还是清楚的,断不会于白才人同流合污。陛下明鉴啊!” 唐昀懒得看,指了指咸芳宫那个侍女,“你说。” 那侍女也是表现得颇为贪生怕死,“奴婢……奴婢眼见方七和了意见面后,就赶着告诉白才人了。至于沈嫔娘娘她,并不知晓此事。” “嫔妾实是冤枉啊。”沈娇捏着帕子假装擦眼泪,掩了忍不住扬起的嘴角。 白才人才是真的想叫冤,“你这贱人!竟是如此小人!” “住口!”齐贵妃冷冷斥责,“陛下跟前,岂容你如此污言秽语!” 郑婕妤这番话叫顾青昭成功洗白了,那她之前所为,可就十分打眼惹人怀疑了。 若非这白氏胡言乱语,她也不至于会到如此两难境地! “陛下,宫中竟发生如此构陷嫔妃之事,实在可恶。请陛下裁夺!” 连齐贵妃和沈嫔都如此,更无人会言语帮衬,白氏孤立无援,很是惊惧,她匍匐在地上,仰头狼狈地看着唐昀,像是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陛下,嫔妾知错了嫔妾知错,嫔妾不该胡言乱语。求陛下开恩啊!” 唐昀眉眼间冷冽不已,“你要求的不是朕。此事,全权由顾贵妃处置。” 白氏顿了顿,反应过来后立马转头对着顾青昭拜,“娘娘,贵妃娘娘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嫔妾这一回吧。” 顾青昭扯了扯唇,冷意漫上眼角,“本宫实在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无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宽宥一个企图谋害本宫之人。” “娘娘!娘娘,嫔妾当初救过三殿下的命啊!”到了这种时候,白氏也顾不得脸皮了,只想活下来,“您不能忘恩负义啊!” “放肆!是谁给你的胆子,一次次地以恩要挟贵妃?” 唐昀这回是当真动怒了,怒置手中茶盏,惊得众妃们连忙起身屈膝下去,“陛下息怒!” 上头唐昀黑沉着脸,众妃只觉配殿都冷了好几分。 “贵妃记挂恩情,提拔你你不受,反倒屡屡冒犯,若非贵妃念及昔日那一分恩情,如今你已该是冷宫安置了!” 白氏方才也是孤注一掷,岂料贵妃还没说话,陛下已然震怒,不由惊骇得身子都在哆嗦,“陛……陛下……” “陛下,郑婕妤还有话要说。” 竟是方才进去的那侍女又返回了,她浅浅福身,“乃是关乎当初揽月台处三殿下失足摔跤一事。” 第285章 昔日隐情 “昔日郑婕妤与白才人同住毓秀宫时,常见闲暇时白才人独自外出前往揽月台,尤其是三皇子出事那几日来往更是频繁。郑婕妤又曾在揽月台附近看到过桐油的痕迹,却不知何用。后来却听闻三殿下险些在揽月台边摔落,这才猜想,此事与白才人或许有些关联。” 那侍女埋首,一字一言如冰冷的石子儿一般砸在白才人心间。 她满脸血色顷刻间退散殆尽,唯余惊恐煞白之色。 狡辩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胡说什么!” “奴婢并未胡说,这是郑婕妤亲口嘱咐奴婢传达的话。”那侍女不卑不亢。 “经审期间郑婕妤与白才人的确是同一间屋子起居的,白才人所为,郑婕妤最是清楚不过。”顾青昭眼眸微眯,眉目一挑,视线投向白氏。 那眸光森冷得仿若寒冬腊月的夜,漆黑无垠处处皆险,被目光笼罩之人犹如置身悬崖峭壁边,只需她一念一动,便是万劫不复。 白氏吓得瘫软在地上,因为实在太过惧怕,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贵……贵妃娘娘,不是我……”她慌忙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能是谁?本宫还疑心当初怎么就你那么及时地出现,正好又救了三皇子,眼下看来,若非你步步为营,早有谋划,又岂会有此等巧合?”白嫔恨得牙痒痒,“你这毒妇!三皇子何等尊贵,险些就被你害了去!” “如此说来,白才人设计陷害三皇子在前,又以有恩于皇子自居成功入选在后,此般居心,着实可恶!” 李婕妤亦是义愤填膺,她愤慨起身,“还请陛下一定要严惩此等居心叵测之人,还贵妃和三皇子一个公道!” “李婕妤说得是,白才人此人竟敢谋害皇嗣诬陷贵妃,若不严惩以儆效尤,容得这样的人在后宫中兴风作浪,如何了得。”张婕妤摆明了是要站在关雎宫这边的,眼下维护起来,亦是格外尽力,“白才人这样的行径,即便是打杀了都是轻的。” 闻言,白才人被惊骇得得险些昏死过去。 她连忙跪地向前,声泪俱下,“陛下!陛下!不是嫔妾不是嫔妾啊,嫔妾是冤枉的!” 白嫔瞪眼,“证据确凿,岂容你抵赖!” “当真是不是嫔妾所为啊!嫔妾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白嫔冷斥。 见白才人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更是步步紧逼,“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妄想说你对此事半点不知半点不晓吗?贵妃有掌宫后宫之权,若是顺藤摸瓜,你岂能逃脱?” “贵妃……”白才人颤颤巍巍抬头看顾青昭,却被她阴冷的目光惊骇得魂飞魄散。 齐渺见这架势,也很是震骇,她想及方才自己的错漏,想要稍微弥补,劝道:“顾妹妹,我知晓你定然恼恨至极。只是看她的模样,许是真有隐情,为防背后之人逍遥法外,不如先询问一二?” 顾青昭虽然怒极,却也清楚,只凭一个秀女,定然无法做到当日之事,又在事后将所有痕迹毫无遗漏地抹去。 她垂眉,极力将眸光里的杀意压下。 “你一字一言如实招来!”顾青昭眼下就是将白氏撕了的心都有,一身凌厉之势尽显,“若有一字错差不实,待陛下和本宫查明,必将你除以凌迟之刑!” 她冷冷哼声,“若敢心存侥幸,你大可以身来试试本宫的手段!看看本宫做不做得到。” 凌迟?! 白才人骤然身躯瘫软,因为惧怕太甚,神智模糊到眸光已然无法聚焦。 顾贵妃受宠,到了如此境地,若是要置她于死地为三皇子报仇,陛下定然应允…… 越是到这时候,她越是无法冷静,脑海里越是浮现出那些可怖的幻景来。 大邕死刑条例虽少,折磨人的刑罚却不少。 其中尤以凌迟为首,受刑之人在意识极为清楚之时被一刀刀割下血肉,承受这世间最难忍耐之疼痛,最终血肉模糊失血痛苦而死。 说是“千刀万剐”也不夸张。 那样血淋淋的场面,实在叫人害怕到寒毛乍立。 “我不要凌迟!我说,我说!”她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慌忙大叫出声,急切无比,又惧怕万分,“是裴氏!是她要谋害三殿下!” “信口雌黄!”李婕妤冷喝,“裴氏早已伏法,你倒是找得好借口!” “嫔妾不敢妄言,嫔妾不敢妄言啊!”白才人涕泗横流,“是裴氏听闻顾贵妃当时有孕,心怀妒恨,便想陷害三殿下,一来解决心头之恨,二来若能叫顾贵妃因此惊惧小产……” “放肆!”这样不堪入耳的言论,唐昀听了当真是膈应得慌。 白才人哆哆嗦嗦,“嫔妾不敢说谎。” 白嫔冷声,“你说是裴氏害的,那你又是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的?” “那些时日嫔妾常去揽月台赏景,碰巧遇到有两侍女在那假山附近逗留,行迹鬼祟,又说起三殿下喜欢揽月台景色定会再来之类的话,话里直呼‘德妃’,故而嫔妾才知晓是裴氏。嫔妾所言,字字属实。”她紧张地看着上头那人,补充了一句,“当时德妃才复位,嫔妾畏惧裴氏势力,故而……故而不敢上报。” “是吗?”顾青昭看她,眸光似能轻易看穿人心,叫人不寒而栗,“既然你听到了她们的谋划,定然也知道本宫与裴氏不睦已久。你说你是因为害怕裴氏才不敢上报,那为何后来又屡屡前往揽月台这样的是非之地平白将自己陷入祸端?裴氏亡时,大势已去,细数其陈年恶行时,你又三缄其口,将此事瞒得分毫不露。” “再有,你既自知三殿下遇险并非意外,却仍然在事后坦然接受这些恩典。更因此,屡次触犯本宫忌讳,不加收敛。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你惧怕裴氏吗?” 这连番地质问,冷酷似铁钉子将白才人死死钉住。 “嫔……嫔妾……” 第286章 发落,白才人杖毙 她惊慌失措想说什么,却哑然半晌,如何绞尽脑汁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李婕妤鄙夷又厌恨,“只怕惧怕权势是假,趁机捞取利益才是真。救皇子之恩,足以叫她中选入宫,或是在京城之中谋得一个极好的夫婿了。” 白才人被讥讽得心中更是慌乱了,她慌张哭诉,“贵妃娘娘,嫔妾是有难言之隐啊,嫔妾父亲已然年迈,家中男丁官职低微,嫔妾是不忍看白氏一族落寞啊……” “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也只是你的诉求,与本宫何干?与三殿下何干?天底下振兴家族的方法若干,你却偏偏挑了这一条以伪善辅恶为铺路石砖之路。” 顾青昭居高临下望着她,“你这哪里是为了家族,分明是为了一己私欲抛却所有来满足你那可怜卑劣的虚荣!” 白才人自知被看破,颜面尽失,可脸皮这样的东西如何能与性命相较,她连连磕头,“是嫔妾虚荣,嫔妾知错,贵妃娘娘饶命啊!嫔妾再也不敢了!只求娘娘饶嫔妾一命!” “贵妃娘娘,白才人可是将主意打到了皇子的头上,这次又诬陷于您,如此罪大恶极,断不能饶恕!您可莫要心软。”人群中有人愤恨出声。 竟是方才还站在对立面的王婕妤。 她挺着大肚子从座椅上起来,向唐昀福身,“陛下,白才人这样恶毒,嫔妾实在心惊。陛下万不能放过她。” 唐昀还在气头上,哪里有心思理会她,侧头看向顾青昭,“贵妃作何打算?” 陛下竟是又将自己的生杀大权给了顾贵妃? 白才人忙仰着头求饶告罪,“娘娘!贵妃娘娘!您方才说了,只要嫔妾如实相告,就不会凌迟嫔妾的!” 顾青昭垂眉,淡淡一言,“那你如实相告了吗?” 白才人怔愣得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青昭,慌忙摇头,“我乃重臣之女,你……你不能如此,不能……” “因为你有一位好父亲,所以本宫不会赐你凌迟之刑。” 白才人瞳孔微怔,还未来得及惊喜窃笑,就听那人缓缓开口—— “才人白氏,杖毙。” 那嗓音平淡无波,却又似近而远,仿佛只是谁人的幻听一般。 白才人脸上所有神情,或哭,或笑,皆停驻于此刻。 泪痕未干,眼眶里的泪却再未有溢出,她面容与平常略无表情时一般模样,因惧怕而抖个不住的身躯此时也不再战栗。 浑身上下,唯有那双眸子还能有丝毫转动,可眼里仅有的希冀渴盼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神情,也并不是绝望或惊怕。 是迷惘,毫无知觉的迷惘…… 白氏被带走的时候,身子已然是软得没有一丝力了。 她没有被允许大喊大叫,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押送了下去。 周遭也静得骇人,可众妃们,没有一个是心里安定的。 尤其是方才和顾贵妃唱反调的几个。 王婕妤还福着身子,可侍女们不敢来扶。 终于她扛不住,就要栽倒下去,侍女们惊慌失措地来搀她。 唐昀轻轻瞥了一眼,“王婕妤临盆在即,即日起移居挽月宫养胎,不见外客。” 这就是变相软禁了,还从凤鸾宫挪去了挽月宫。 挽月宫啊,那可是后宫里头最偏远的一个宫室了,又靠西。 齐贵妃惊讶不已,忙福身请求,“陛下,王婕妤一直都是在凤鸾宫,如今骤然挪宫,只怕不好安胎,不如……” “王婕妤已近临盆,凤鸾宫人来人往难免吵嚷,挽月宫安静。” 唐昀并不松口,齐渺咬唇不敢再言,心里却十分清楚,陛下这是因为方才王婕妤十分帮着沈嫔和白才人诋毁顾贵妃的缘故。 眼下白才人杖毙,王婕妤挪宫软禁,那接下来…… “嫔主沈氏,言辞不谨,规束宫嫔不力,罚俸三月,责令自省。念其初入宫闱,特令宫正上官妙娘亲授宫规两月,予以纠罚。” 李婕妤勾唇,“到底是贵妃娘娘仁厚,只是罚俸责令自省而已。” 沈娇顿时死死捏住了拳心。 罚俸便罢了,可竟然还叫上官妙娘重新教授她宫规!这岂不是在说,她不懂宫中规矩吗? 这样的惩罚,也只刚才拉下去的白才人身上才有一例。 她可是嫔主,正经侯府出身!顾青昭竟这样羞辱于她! 偏偏她只能咬牙受着,还要给顾贵妃行礼谢恩。 “嫔妾谢过贵妃娘娘。” 短短几个字,仿佛要吸掉她全身精血一样,叫她难受得无法呼吸。 沈娇此人,最是骄傲在意脸面。 顾青昭淡淡看她一眼,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她身边那个侍女身边。 那侍女自知大难临头,满面惊容。 “咸芳宫侍女丽儿,杖毙。” 丽儿眼睛登时瞪得老大,“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啊!” 她自以为只是给自家主子透露了贵妃身边伺候的人行踪而已,并不算大过。却没料到竟有性命之危! 吴英催促一边的侍卫,“快,带下去!” “娘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丽儿撕心裂肺的嗓音愈发远去,吴英看着殿门口她被拉走的方向拧眉。 身为宫中婢女,却不能谨言慎行,肆意窥探高位贵妃。 便是这一条,便足以叫她死多少回,更何况还牵扯出后面这许多事情来。 入了宫,岂能肆意妄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蠢,亦是咎由自取。 吴英回眸,目光看向殿中那女子。 她一袭绛紫色曳地锦裙,身量纤纤,腰腹之处微有隆起。 眼角眉梢因怒而添了一分厉色,一身的芳华却并未因此退减分毫,反叫惊艳的容貌上晕染开几缕不可侵犯的贵气来,叫人望而生畏。 她站在人群瞩目正中,却只落下一言—— “白氏等人自食其果,你们好自为之,善自珍重。” 无需多言,贵妃之尊,岂敢再有人冒犯? 后妃们皆屈膝矮身,“嫔妾等谨遵贵妃娘娘之意。” 今夜一役,足以叫后宫所有人看清,关雎宫顾贵妃是脾性温婉亲善,却并非任人揉搓的软柿子。 贵妃,就是贵妃。 第287章 秋风料峭,龚贤妃的困惑 夜色无边,秋风料峭,宫道上,七八宫灯拥簇妃位撵轿缓缓行着。 蒲荷小步跟随于暖轿之右,压低声音说道:“今日顾贵妃雷厉风行,果决又狠辣,与之前德善的淑妃,实在两个模样。” 隔着一曾轿帘,里头正闭目养神的龚贤妃缓缓睁眼。 “能从王府走到如今,又从一个小小嫔主步步晋升到贵妃的,岂是单纯仁善之辈?顾贵妃只是向来明哲保身,以退为进罢了,并不代表她没有手段脾性。咸芳宫那两人居心不良,白氏更是愚蠢到处处为人利用,死不足惜。只是……”她眸光中闪过异色,“本宫实在好奇,郑婕妤为何会偏帮顾贵妃。” 今日的情景,郑婕妤即便不怨恨胡言,只需缄口不言,顾贵妃也难保会受陛下猜忌。 可她偏偏,言语极力帮衬顾贵妃。 难道,郑婕妤与顾贵妃有私? 可她们的私交,从何而来?竟能跨越丧子之痛。 着实叫人匪夷所思? “难道郑氏有把柄在贵妃手里,或是有什么不得不帮贵妃的理由?” 可到底又是什么呢…… “娘娘说什么呢?”蒲荷没听清她的喃喃自语,很是困惑。 龚贤妃深吸一口气,“没事。” 实在想不通。 只听道外头蒲荷慨叹:“淑妃才晋位贵妃,沈嫔和白才人就上赶着给她立威,自此之后,宫中只怕唯有齐贵妃可抗衡顾贵妃之势了。” 贤妃眸光闪烁,“经由此事,齐贵妃也在陛下那失了心。眼下太后病重,齐贵妃能仰仗的,不过齐氏和荣氏两族。” 她摇头苦涩笑:“等贵妃再产下皇子,这偌大后宫,只怕很快就是顾氏一族的天下了。” “可顾贵妃到底出身不高,想来陛下不会让她登后位吧?” “渝州诸事将定,贵妃那兄长,必然升调回京。顾家夫子同朝为官,后宫又有贵妃这个得宠的在,”她抬眸,“顾氏啊,也要起来了。” 蒲荷抿唇,“即便有朝一日,顾贵妃或是齐贵妃登位,娘娘您也是不难过的吧。您素来无争,膝下又还有大公主呢。” “但愿如此吧。”仟千仦哾 她垂眉,心里却隐隐不安。 自从祖父致仕后,虽然龚氏一族不比巅峰之时,可到底太傅府的名头还在,在京中很能说得上话。 可若是祖父不在了,偌大的龚氏,只怕顷刻四散,底下那些心思各异的人,也没人压得住了。 父亲在族中举步维艰时,她还能这样与世无争下去吗? 秋夜荒寂,她只觉周遭冷冽像是隆冬时节的下雪日一般。 “蒲荷,走快些。”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衫,几欲沙哑地说。 “是。”蒲荷嘱咐了轿夫,回过头来关切问:“听娘娘声音不对,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顿了顿,“就是觉着冷了。” “这都中秋了,今儿更是格外冷一些。娘娘再忍耐会子,马上就到承德宫了。”蒲荷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埋怨,“若非今日那白氏作死,娘娘也不必这么晚还受这罪了。” “多说无益,快回宫吧。”她的嗓音从车帘里传出来,“对了,陛下呢?” “陛下去关雎宫了。” 龚贤妃早有猜想,倒也不觉得意外,“知道了。” 关雎宫外,唐昀和顾青昭也才落轿。 唐昀先下了,怕她大着肚子不方便,忙过来搀她,“小心些。” 她将手搭在唐昀手心里,稳稳地下了轿辇。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忧心问:“太后娘娘那……” “你放心,一早就叫吴成去传了话的。”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今日折腾得太晚了些,沁芳也传话来说是太后已经先睡了,眼下去也见不着太后,明儿一早再去请安就是。” 顾青昭颔首,面上却有愧色,“之前本还答应了太后,等宫宴散了就去慈安宫陪她说话呢。” 唐昀就莞尔,“母后素来宽和,不会因此不高兴的。” 她提裙上阶,笑道:“那我叫小厨房做一道太后喜欢的蜜糖煎,明日好给太后送去。” “母后定然欢喜。” 顾青昭宽了心肠,正和唐昀拾步上阶,后头却惊声乍起。 “陛下!!!” 是吴成。 她慌张得手中的拂尘都险些跑掉了,却什么都顾不得地奔过来。 素日里吴成与吴英一般老成稳重的,这模样,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第288章 太后薨逝 唐昀和顾青昭不知为何,心下竟齐刷刷地漏了半拍。 “太后娘娘薨逝!” 果然,果真是到了这一步…… “快,快,去慈安宫!” 年轻的帝王头一次在人前失了威仪,满目满眼地惶然。 大邕五年八月十六这日凌晨,冬日似是提早来了,凌冽的寒风肆虐了整个京城。 仿佛是一夕之间,本该晴朗无云的天就被浓厚的乌云笼罩,天际雷声大作,闪电霹雳,乍然便煞白了半边天空。 紧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秋雨,连绵如瀑布般刹那间吞没皇城。 风摧树枝,雨打廊檐。 一夜间,慈安宫西南院角,紫玉兰尽散。 满地芳菲零落,终是人去花残。 雨是到天际吐白时分才停息的,彼时白灼已显,朝霞渐出,明媚的天光普照皇城。 整整二十七道丧钟,随渐渐东升的天日而鸣。 白嫔扶着顾青昭从灵堂里出来,微微抬眼,看向天际,“终究老天爷不忍太后丧仪萧索,一早将疾风骤雨都收了回去。” 顾青昭眼睛红肿得厉害,嗓音已然嘶哑了,“听说后头的紫玉兰谢了?” “恩,”白嫔颔首,亦是感慨难当,“一夕落尽。” 顾青昭沉默许久,缓缓吐出一口闷气,低低道:“叫人收起来,制成香囊。入殓那日,跟着放进去。” “这……妥当吗?”白嫔有所疑虑,历来陪葬单子中,是不会出现香囊一类的。 “陛下会允准的。” 紫玉兰是懿清帝亲手所栽,亦是太后最为心爱之物。 “好。”白嫔重重颔首,“姐姐放心。” 晨起微有清风吹拂,她替顾青昭拢了拢外袍,“姐姐这胎快六个月了,眼下胎儿渐大行动不便,陛下已经恩准,让姐姐这七日只白日来祭拜上香一回,等太后梓宫入陵,便在关雎宫守丧即可,不必来慈安宫。” 顾青昭想也没想地摇头,“不必,我与你们一样,替太后守灵。” “可你身子……” “不碍事。” 白嫔深知她对太后的孝心,更晓得她的执拗,只好道:“这些时日我会替姐姐看顾好三殿下,姐姐即便伤心,也切勿太伤了身子。” 灵堂里的哭声又传来,低迷而伤感,似缕缕裹挟愁绪的秋风,飘散宫城各处。 太后这一生,辅佐两代君王,芳德惠及天下万民。 她在时,万民敬仰,她逝后,天地同悲。 当日正午,景安帝亲下圣旨:辍朝十日,举国齐哀,追封荣太后为仁清皇后,停灵七日,梓宫葬入懿清帝陵。 举国服丧三月,国丧期间,京城禁歌舞、宴乐、嫁娶之事,以示哀思。 其余还有诸多丧仪,皆按本朝最高礼制而办,极尽哀荣。 写完这一道圣旨后,唐昀便将自己关在了紫宸殿里疯狂地看折子,写批复。 一刻也不愿停下来,手都写得没知觉了还在写着,似是不知疲倦。 已是深夜了,他还在奋笔疾书,吴英看着桌子上那两个没动的素菜,急得老泪纵横,“陛下,自太后离去,您两天两夜未进任何汤饮饭食了呀。再这样下去,如何能撑得住啊?” 他没说话,只是麻木一般地写折子。 原本只需一两个字的批复被他写了冗长的篇目,他尤嫌不足,几欲疯狂地写着。 “陛下!”吴英忙冲上去按住他的手,“陛下!难道太后停灵期间,您都要如此?人非草木,岂能不饮不食啊!再这样下去,只怕等不到太后梓宫入陵,您自个儿身子就先撑不住了啊!” “让开。”他淡淡开口,无波无澜一般,语气里却是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陛下!” “让开!”他动了怒,眸光中尽是森冷。 “父皇。” 软糯的童音化解了紫宸殿里中的僵硬。 大殿门口,唐泽费力地提着一个食盒迈过门槛来。 “三殿下?” 吴英忙收回手,站直身体抱好拂尘,匆匆上前去接他手里的食盒。 唐泽将食盒给他,规规矩矩朝唐昀行拜礼。 唐昀目光里总算有过些许波澜,招了招手,“你怎么来了?” 他抬头朝唐昀小跑过去,到了跟前唐昀才看清他眼眶通红,显然是痛哭过的。 小小的人儿带着哭嗓,难过得紧,“皇祖母离世,父皇难过是应该的。可是父皇越发不爱惜身子了。” 唐昀看向那食盒,动了动快要干裂的嘴皮子,“你母妃让你来的?” “恩。”唐泽点头,见着父皇眼底的青黑和满脸倦色,就忍不住泪眼婆娑,“父皇你不要不吃饭,皇祖母呜呜……皇祖母就是越来越不肯吃饭呜呜哇……” 他猛地抱住自家爹爹,又是怕又是难过,哭得昏天暗地的,“皇祖母已经没了,泽儿不想父皇也生病呜呜呜……” “唉……”他沉沉叹息,抚了抚他的头,“父皇不会的。” “会!”唐泽从他腰身里抬头,眼睛肿得跟兔子似的,“父皇都不吃饭!” 看着这酷似贵妃相貌的脸,唐昀如何也心硬不起来,沉默良久。 吴英见状,连忙将饭食摆上桌。 国丧期间不食肉,不奢靡,顾青昭知道他一心尽孝,准备的饭食,只是一份清粥加两碟子点心罢了。 吴英一边呈出吃食来,一边暗叹贵妃体贴。 他盛了半碗,恭敬递到唐昀手边。 “陛下。” 生怕他不接,唐泽就眼巴巴地望着他,眼里泪水儿快又要打转。 唐昀一声轻叹,接了碗,见小人儿一副总算放下心的样子,就问他:“你母妃呢?” “母妃在灵堂。” 唐昀狠狠蹙眉,问吴英,“几时了?” “陛下,亥时已过。” “胡闹!”唐昀连忙搁置了碗就要起身,“贵妃有身孕,怎么也不知道劝一劝?!” 这是对着吴英说的,吴英忙告罪,“奴婢知错,只是贵妃娘娘素来性子倔,如何劝她也是不听哎……陛下!” 原来是唐昀太久没摄入饮食,一时竟是体虚得厉害,这一下骤然起身,险些栽倒。 吴英忙去搀扶他,心下跟擂鼓似的怕个不停,“陛下小心啊!” 唐昀暗恨自己不经心,大手一挥,将那碗清粥捞过来,“咕噜咕噜”几口下肚,三两口填了肚子,就挣扎着起来了。 “提灯!朕要去慈安宫。” 慈安宫灵堂里素白一片,白日里诸多宗亲大臣守灵,到了晚间,除了慈安宫的侍女,便只剩了顾青昭和齐渺。 两人都是一样的红肿眼,麻木如偶人一般地跪坐在那里,身边冬夏和绯紫缓缓替自家主子烧着纸钱,面色亦是戚戚无比。 长夜寂静,两人对坐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自宫墙外传来长短不一的打更声。 “咚!——咚,咚!” 齐渺涣散的目光聚焦了些许,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扭头看顾青昭。 “三更天了,你回去吧。”她目光下移,唇角微动,“身孕要紧。” 顾青昭从绯紫手里接过半叠纸钱,松散开来,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放,“你呢?贵妃明日还要处理丧仪,后宫许多杂务也还要你费神。” 齐渺收回视线,看向上头的棺椁,苦涩笑,“我想多守着姑母一会。” “陛下到。” 到了太后灵堂前,吴英素来尖细高昂的嗓音下意识的放低下来。 两人这才地上起来,因跪坐太久,都由侍女搀着才勉强站直了身子,又缓缓福身下去见礼,“陛下万安。” 唐昀进门来,忙摆手,视线第一时间看向顾青昭,“可还好?” 顾青昭缓缓摇头,“臣妾无碍。只是齐贵妃白日里忙了一日,晚上还要来守灵。陛下劝一劝贵妃。” 顾青昭有身孕,无人敢叫她累着,守丧期间许多事情便是齐贵妃自己和龚贤妃操劳,因着太后又是贵妃姑母,她更是处处精心,不过两日,已然累得不成模样。 唐昀于心不忍,嘱咐了一句,“太后知晓你的孝心,顾贵妃有孕在身无法顾及太多,许多事情还要你经手。先回去歇着吧。” 齐渺几欲是含泪点头,“陛下也是。” 最敬爱的姑母离世,她亦是最脆弱无比的时候,有这声宽慰,比什么都来得叫她心安。 她感激地看向顾青昭,“妹妹也要仔细身子。” 第289章 帝王落泪 齐贵妃福身离去,身形微晃,牵动烛光缕缕。 眼看着她坐上撵轿,顾青昭回眼过来,将他眼底的憔悴和哀伤尽收眼底。 “陛下方才还劝贵妃,倒是不知道劝一劝自己。” 唐昀叹息着伸手抚了抚她鬓边细发,“人性向来是执拗的,劝别人的时候,总是诸多依据谏言。可放到自己身上时,无论如何也不肯听了。” 外头的动静惊动了里头的人,沁芳和皎月从里殿出来,皆是一身素衣,眉目伤情。 顾青昭苦涩摇头,转身面向太后灵位。 “夜深了,陛下给太后上柱香吧。”她看着太后的牌位怅惘着,“陛下自听了周行安的话后,便将自己关在紫宸殿里,不吃不喝,若是太后知晓,定是最担心的。” 唐昀怔然。 许是外头的动静惊动了里头的人,沁芳和皎月从里殿出来,皆是一身素衣,眉目伤情。 两人冲着唐昀福身,“陛下总算来了。” 唐昀回神,目光微有呆滞,“二位姑姑,母后……” 沁芳知道他想晓得什么,微微俯身,“太后是服了镇痛之药后才睡的。许是梦到了久远记忆里想见的人,太后走的时候,面容很是安详。” “真的吗?”唐昀很想欣慰,可是他脸上如何都挤不出别的情绪来。 “是。太后临走前见了陛下和宗亲,又见了后妃和皇子公主们,太后整晚都是笑着的。于睡梦中过身,并不痛苦。” 可人走的那一刻,真的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和痛楚了吗? 睡着了,就不会感受生命的流失与消散吗? 他总算敢抬眼,去看一眼太后的灵位。 【大邕仁清皇后荣氏浅沅之位】 牌位供桌之后,是太后长眠的棺椁。 那个牵着他一步步长大,教他立身处世的荣母后,静静沉眠此处。 从此无悲亦无喜,不必再沉溺怀子之痛,也再不听不见子孙后辈的欢笑。 炊烟袅袅,渐渐模糊了视线,呛红了眼。 当日晚,唐昀歇在关雎宫。 夜里顾青昭侧身时,见他睡梦里挣扎,眉头蹙得紧,眼角清泪无声滑落,润湿枕畔。 年轻的帝王君临天下,睥睨万疆,可平日里不敢诉的苦,不好言说的话,不敢落下来的泪,只有在梦里时,才暂得释放。 她整颗心像是被揪起,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她缓缓伸手,想帮他抚平眉梢的紧绷,嗓音轻缓—— “太后本难忘爱子,她撑了这许多年,是放不下陛下您。” “如今陛下大业已定,太后再无后顾之忧,她是要去与懿清帝团聚了。” “陛下……” 她的嗓音那样轻柔,落在他耳畔,像冬日暖阳般,涤荡满心哀痛。 他微微伸手,将她的手抓在手里,死死握着,再不肯放开。 顾青昭略略意外后微笑,“陛下没睡?” 那人瓮声瓮气回了一声,脑袋却藏在被窝里,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顾青昭就没看,只道:“离天亮还有会子,陛下歇会,过会我叫您。” 他总算将脑袋露出来,眼底还有些红红的,声音嘶哑,“你也睡。” 她点头,“一起。” 温热的大手伸过来,规规矩矩地抱着她,二人总算缓缓入梦。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深。 一躺下去,再一睁眼外面天就亮了。 跟没睡似的。 起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绯紫听到动静,掀帘来扶她起身。 “陛下呢?” “陛下早起来了,眼下正在外头盯着小殿下穿衣裳。” 顾青昭恍惚着点头,坐到了梳妆镜前。 是了,唐泽是太后的孙儿,即便年岁尚小,也要早起守灵的。 如今不用在慈安宫守灵的,唯有一个即将临盆的王婕妤了。 挽月宫远处后宫西南角,远隔慈安宫的悲声。 王婕妤还在睡梦中时,侍女镜花就来唤了。 “主子,咸芳宫的沈嫔来了。” 清梦被扰,她满脸戾气,“她来又如何?这才几时,我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不必请安的日子,王婕妤都是辰时正才起床,眼下太后虽薨逝,却无需她守灵,如今到了清净幽僻的挽月宫来,更是无人时刻盯看,她便巳时才起了。 镜花连忙矮身跪下去,“主子息怒,虽才卯时末,可沈嫔是嫔位,她来挽月宫,主子您是不能不见的。” 王婕妤不屑,“就告诉她,我身子不舒服,起不来。” 若非碍于位份之差,她没将她轰出去已经是施恩了。 镜花面露难色,“可沈嫔已经来一会了,她还说……”镜花支支吾吾,“说主子您虽不必为太后亲自守灵,可贵妃吩咐过,您是在挽月宫尽孝,可您却日日睡到巳时,乃是……乃是违了礼制。” 王婕妤咬牙,怒拍床沿,“她真这么说?” 镜花登时将头埋得更深了,战战兢兢道:“主子,按理您确实是要随后妃们一同在辰时初为太后守灵的。挽月宫原本冷僻,平素没人来的,没人见到便也罢了,可眼下沈嫔明目张胆地进来瞧见了,若是传出去,怕是不好交代。” 嫔妃们辰时整就要开始守灵,一般来说,动作慢些的卯时一刻便得起床赶过去。仟千仦哾 王氏只在挽月宫,不必赶路,最差卯时正也要起来的。 可到了这个时辰,她还在睡,已是大大的迟了。 “来者不善,主子您还是出去见见吧。” 挽月宫正殿,沈娇坐在那里已经喝了两盏茶了。 她面带笑意地搁下茶盏,“你们家主子可真是睡得,这都快辰时了,不知几时能起来给太后上香呢?” 一旁侍立着的挽月宫侍女听着这话,心都快飘起来了,“回娘娘的话,我家主子是昨晚守灵累着了,主子身怀有孕,格外难受些,这才晚了。” “你不必搪塞本宫,本宫对你家主子的作息,心知肚明。”沈娇缓缓侧眼,打量着那侍女,“本宫记得,你是叫水月?” 水月一惊,忙福身下去,“是。” “镜花……水月。”沈娇勾唇,“你家主子倒是会起名字。” 水月垂眉抿唇,“多谢娘娘夸奖。” 沈娇看她一眼,眼里却含了讥笑。 又等了好一会子,王婕妤才从里殿姗姗来迟…… 第290章 太后灵前 辰时整,后妃齐至慈安宫。 白嫔眼尖,“沈嫔好似不在?” 国丧期间给太后守灵,竟然还敢迟了?! 前头齐贵妃回头,给一众忿忿不平的嫔妃们解释,“沈嫔身子上不舒坦,不宜来此。特请去挽月宫与王婕妤一同守灵。” 听到此,众妃顿悟。 白嫔也不再揪着不放。 只是还是有几个人心里不舒坦。 去了挽月宫没人盯着可比在慈安宫守灵轻松多了,一时间,竟是脸色不好起来,似乎还窃窃私语着什么。 顾青昭淡淡扫她们一眼,警告了一番。 见两人闭嘴下来,才没有过多理会。 太后薨逝是国丧,景安帝又分外重视,礼制繁了又繁,时日久了,总有意志不坚之人心烦意早躁。 守孝在于心,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还要押着头颅叫她们哭吗? 总是无用。 齐渺却很忍不得,“吴才人、赵宝林可是早起也身子不适了?在太后灵位前,竟还如此作态!” 两人都是宫里默默无闻的人,齐贵妃这一斥责,瞬间叫两人被无数眼睛怒视。 荣太后这个太后做得十分慈厚,后妃们或多或少都受过其恩泽,如今荣太后离去,众人虽不至于像两宫贵妃那样悲痛得厉害,却也十分惋惜沉痛。 可在太后灵前,人堆里竟然出了两个对太后不敬的! 当真叫人愤恨。 吴才人赵宝林脸色吓得瞬间煞白,“贵妃娘娘恕罪。” 太后灵前不敬这个罪名一扣下来,若落在陛下耳朵里,她们还有什么活头啊! “你们二人,着实可恶!”贵妃怒不可遏。 两人更是怕得魂不附体,身子险些瘫软。 “来人……” “齐姐姐。” 顾青昭抬眸,对上齐渺错愕的双眼,“太后生前不喜吵闹,姐姐要罚,也等今日守灵毕吧。宗亲们就快到了,姐姐还要忙碌,实在不宜动怒。” 齐渺这才听进去些,恶狠狠地瞪了那两人一眼,转过身虔诚地对着太后的灵位拜了三拜才起身默默出去。 吴才人感激地对顾青昭小声道:“多谢贵妃娘娘。” “不必谢,本宫并非为了你们。” 齐贵妃正在气头上,若是不加制止地惩治起人来,定然是要出血腥的。 她只是不希望太后丧仪受了惊扰。 她微微转目,看向那二人。 “太后生前并不曾薄待过你们,甚至每逢年节皆有恩赏。吴才人,你前段时日病重,太后还亲自赐了药,赵宝林当初能进王府,也是太后惠泽之缘故。”她敛下眸子中的冷意,“你们若还有些心,就好好守灵。” 两人齐齐愣住。 荣太后广施善恩,即便是她们这样的小人物也曾被关照。 可许是见太后太过仁厚,她们竟是恍惚觉得自己受的关切微不足道了。 可如今细想来,古往今来哪个太后能对她们这样的人施加恩赏的?寿安宫李太后可是连嫔主都不如何待见的,更莫说施恩。qqxδnew 两相对比,荣太后当真厚德。 偏偏她们竟坦然受了,眼下又做出这般不敬之举来! 吴才人悲从中来,只觉羞愧难当,胸腔里的郁气直冲上来,叫她咳嗽不止,她本就身子欠佳,如今更是呛得连眼泪都不可抑制地掉了下来。 她满含热泪恭恭敬敬地跪在那里,再也不肯为什么事情分心分毫。 赵氏也垂首,规规矩矩地守灵。 一晃便是月末,二十四这日,乃是太后头七祭礼。 原本还有好几日才生产的王婕妤却在这日发动了,当日夜间,于挽月宫诞下皇四子。 挽月宫的人来传话时,宗亲们个个脸色惊异。 “王氏早不生晚不生,偏偏选在太后头七这日,引得民间诸多玄言。” 白嫔说起这事时,已是九月初,彼时太后梓宫已入帝陵,秋意渐浓。 她面露恶色,“说那孩子与太后渊源颇深,一时间,倒是叫人忆起王氏当年出生之时,正逢长治三年久旱逢甘霖,乃是天赐福女。当真可笑!” “是可笑。”顾青昭显见地在自个儿宫里沉了脸色,“太后丧事期间,倒玩弄起这些把戏来。” “可不是。”白嫔厌烦得紧,“按理说姐姐你这样生气,齐贵妃不可能一点不动怒,可她居然半分表示都没有,甚至后宫传出谣言来,说是贵妃有意抬举王婕妤为嫔主。近来挽月宫可高调得很呢。” “诞下皇子,抬个嫔也并非难如登天,只是今年内,她是不必想了,”顾青昭目光幽幽,“听说这些时日沈嫔和王婕妤来往得密切?” “是呢。”这就是第二个叫白嫔困惑的地方了,“沈娇原本只是和王氏有些交集,可自打那日贵妃前往挽月宫一趟后,凤鸾宫她竟然也入得了。瞧着齐贵妃虽然不怎么青眼于她,可到底还是有来往了。” 她蹙眉,“这沈娇一入宫便是嫔位之尊,如今又和齐贵妃关联起来,瞧着是志向高远呢。” 顾青昭勾唇冷笑,“年岁不过十九的嫔主,自然志存高远。” “哼,任她再蹦跶,难道还能比肩姐姐你吗?”白嫔冷哼。 “可若她手里攥了个皇子呢?” “不能吧?陛下都不常去她那……”说到此处,白嫔顿时怔愣住,她神色微惊,“姐姐是说,四皇子?” 白嫔百思不得其解,“可王婕妤可不是软柿子,何况还有齐贵妃在呢,如何能叫她将四皇子抱养去?她才入宫不久,怎么敢想这样的事。” “宫里高位嫔妃就这么多,除了她,膝下都是有皇子或是公主的,她自然急切。”顾青昭端了一杯饮子,细细饮酌,“而于王婕妤而言,若是不能封嫔,她便无法抚养孩子。与其将四皇子给齐贵妃做养子,还不如叫沈娇抱养,好歹沈娇膝下没有子嗣,会事事以四皇子为先。” “所以沈嫔与王婕妤交好?”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那是?” “因为王氏最接近齐贵妃,”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而齐贵妃,最可能压制我。” 若是能得四皇子,沈娇便无所谓与齐贵妃关系如何;可若不能,她便可顺势交好贵妃,借凤鸾宫之势与顾青昭抗衡。 第291章 邻居白嫔是个热心肠 “白氏入宫就是嫔主,倒真是养大了她的心思。”白嫔顿时对此人更是警惕,她越想越心烦意躁,“不行,齐贵妃那个性子太容易被人说动了,从那日在揽月台的情形来看,这沈娇就是个巧舌如簧的,要是齐贵妃真听了她的话对姐姐你生出恶意来……” 顾青昭默默望着她,“可我们有法子能阻拦她吗?” 白嫔说到此处也是哑然,“可难道就放任沈娇和凤鸾宫来往走动?” 说到这里,她更烦了。 毕竟她们也不可能冲去顾贵妃跟前,跟她说沈娇心怀叵测要小心之类的话。 若真是如此,齐贵妃只怕要以为她们是疯子了。 顾青昭瞧着她满脸纠结的模样,当真是怕她把自己把自己给气着了,说着叫她消气的话:“贵妃到底不是孩童了,不会任由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何况,沈娇不管如何与贵妃来往,最终所求,除了扳倒我以外,也是为着她自己高升着想。” 白嫔就哼哼了,“姐姐聪慧,与她身份又如此悬殊,即便有齐贵妃相助,难道姐姐就能轻易被压制了吗?姐姐又不是孤身一人,我与宽儿,还有小泽儿,都是姐姐的依靠。什么扳倒不扳倒的,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话叫顾青昭眉眼微弯,“所以扳倒我是没希望了,可她要晋升,更是没指望的。” 白嫔狐疑,“姐姐此话何意?” “沈嫔初入宫便是高位,陛下绝不会轻易为她晋封,除非沈家创下实打实的功绩。可依照如今沈家的情形看,沈娇成年男丁竟是没一个在朝中有个实权官职的。更别提建功立业了。” 白嫔颔首,心放下来了一些,“这倒是。” 本来陛下就怎么去咸芳宫,眼下晋升的路还被挡了,那可真是艰难了。 “对了,有一事姐姐恐怕还不知晓呢。” 顾青昭狐疑,“什么事?” “茯苓宫的吴才人病得厉害了。”白嫔说起这事,也是脸色复杂,“她原本就挂着些病在身上,之前强行去行宫,路上颠簸又不好了些。好不容易在行宫养了些日子呢,圣驾又回銮了。之前守灵的时候,她身上就还没好全,只是齐贵妃严苛,不许底下人不敬太后,所以……” 白嫔唏嘘不已,“那日她与赵宝林在太后灵前失了仪,事后被贵妃狠狠责了。吴才人原本是个透明人来着,胆子又小,听说当晚回去后便高热不止,这些时日都没下得来床呢。”她感慨,“可即便如此,听说她也还在自己的配殿里给太后设了灵位日日拜着,也算心诚。我是想着,太后热孝没过,若是闹出了人命来,也是不好看。” “医师去看了吗?” “医师去是去了,可就是……”白嫔真不知道如何说才好,“贵妃心里不痛快,医师们也不敢尽力。” 顾青昭叹气,“吴氏对太后不敬着实可恨,可放任她病重不管,也实非正理。” 何况后来,吴氏也算诚心改过,为太后守灵时,十分尽心。 绯紫洞察她心意,便道:“那晚些时候奴婢去尚药局提点一二?” 顾青昭颔首,“也不必太多言了,就叫他们按照吴才人原本该有的待遇去就是。” “姐姐宽厚。” “瞧着时候到了,今日也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了,”顾青昭缓缓伸手,绯紫扶着她起身,肚子大了,近来她总是格外小心些,“该去慈安宫了。” 白嫔赶忙起身,也来搀她,“姐姐腹中胎儿月份渐渐大了,眼下瞧着深秋了,秋风冷又冽的,姐姐就在宫里抄写经书也是可以的,却非要日日都去,我真是怕姐姐身子熬不住。” “热孝统共就这么一个月,我能做的,不过是尽些哀思罢了。不打紧的。”她接过丹青递过来的手提暖炉子,见白嫔愁着张脸,就说道:“你放心,等这阵子过了,我就待在关雎宫养胎,不出门了。” 白嫔这才满意,目光看向她小腹,“说起来姐姐这一胎瞧着很是不同,这才七个月吧?瞧着怎么大了这么许多?” 也不是她太过忧心,实在是顾青昭这胎,叫她看着心慌啊。 “姐姐平日里用饭食可还能安生吗?”她怀唐宽的时候,就难受个不行,真是越想就越慌。 “我平日里用膳的时候,你不也见了好多?我进得挺香啊。”顾青昭很是莫名地看她,“说起来我这胎怀得,不仅不难受恶心,胃口更是大了许多呢。” “这就好这就好,”白嫔满脸傻笑,“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啊。我那里的厨司这几日也研究出了些孕期女子能吃的点心,我尝着很是不错,叫小厨房里又新做着了,想来晚间就能吃了。正好朝云宫离关雎宫近,待会晚上我给姐姐送来。” 沈临正好给顾青昭拿蓬衣来,听见白嫔这话,暗自心忖:白嫔这个邻居当得,怎么感觉比陛下还尽心呢? 一会子送保暖的蓬衣,一会又送吃的。 处处不经心,处处不在意的。 这不,贵妃娘娘穿戴好了,白嫔就赶忙挽了她家主子的手,边走边道:“虽说姐姐觉得没有何处不舒服的,可孕中还是得小心,明儿还是得召蒋忠祥来看看的。” 沈临:…… 顾青昭颔首,“我也正有些疑惑之处,要问他的。” “姐姐想问什么?我先记着,免得明儿姐姐忘了。” 绯紫丹青and关雎宫众人:…… 丹青暗戳戳伸脑袋过来,“绯紫姐姐,这白嫔娘娘对主子过于关心了吧?” “这不好吗?”绯紫看她,解释:“沈嫔娘娘记挂当年恩情,这算是报恩。” 丹青颔首,“这也对。” 就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嗐,白嫔娘娘就是太热心肠。 第292章 挑拨离间计 太后梓宫虽离,可热孝还有大半月,宫中好些地方仍旧挂白。 这边沈娇到凤鸾宫时,贵妃正执手抄经书。 “主子,沈嫔到了。”冬夏轻声提醒了一句。 齐渺微微抬眸,看了沈娇一眼,没怎么理会,只淡淡说了一句,“沈嫔倒是有精神。” 复又埋头下去看经文,并不再正眼看她。 沈娇也不恼,自顾自坐了底下侍女端来的绣墩,“近些时日贵妃忙着为太后娘娘抄经,自然是比嫔妾要倦怠许多的。嫔妾才从王婕妤处来,听闻陛下有意将四殿下送去广集殿。” 齐渺没停笔,“那又如何?” 沈娇勾唇,“凤鸾宫与关雎宫并尊,膝下同有皇嗣。可如今关雎宫顾贵妃这一胎,眼瞧着冬月末也要生产了。若是顾青昭再诞下皇子,那到时候,地位和境遇,又会不同于当下许多,贵妃当真能坐得住?” 她笔尖一顿,墨迹顷刻间晕染开来,脏了纸面。 冬夏见状连忙过来,撤换了纸张,又在一旁细心磨墨,可余光却死盯着沈嫔的举止。 这沈氏,瞧着心机深沉得紧,若是主子听了她妖言惑众,那可实在不妙。 齐渺这才抬眼,漠然看着沈娇,“本宫坐得住坐不住与你何干?” 沈嫔顿时笑意僵在脸上。 齐渺冷着眉眼,轻哼,“本宫晓得你们沈顾两家的纠葛,也知道素来与顾贵妃不睦。” “你们的事情,本宫不想管,也不愿理会。”她垂下眉眼,左手轻揽袖摆,右手执笔蘸了蘸墨,“你也不必再来本宫跟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了。” 这样不给脸面的话,实在是叫人难堪。 冬夏却猛然松了一口气:主子不理会这人就好。 她忙伸手给自家主子挪了挪纸张,方便贵妃抄经落笔。 沈娇将心中升腾起的怒火压下去,笑着:“贵妃娘娘误会嫔妾了,嫔妾与顾贵妃确实有些旧怨,但自打入宫后,便都是陛下的嫔妃了。宫外的纠葛怎能带入宫来?嫔妾也并非如娘娘所言有意叫二位贵妃离心,嫔妾只是前几日与王婕妤说话时,谈论了几句此事,深觉娘娘眼下处境堪忧,故而有此一说罢了。” “本宫之前倒是没看出来,沈嫔还有这等本事,什么话到你嘴里黑的都成白的了。”齐渺也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沈娇心思不纯,她不屑道:“本宫贵为贵妃,并无可忧之处。” “是吗?”沈娇目光转向齐贵妃手下的那经文,嘴上继续道:“除夕之夜,顾贵妃无端蒙冤,细说起来,可也有娘娘您的助力在里头呢。” 齐渺没作声,可纸张上的字迹,越发掺杂了主人的心思,渐有凌乱起来。 沈娇见状心中快意起来,“白才人和那侍女皆遭杖毙,可见顾贵妃并不柔善。眼下她尚在孕中,无暇顾及其他。等皇嗣诞下,宫权和宠爱尽归于手之时,她难道不会念及旧日恩怨?” “退一步说,就算顾青昭当真不计较,可陛下对她的宠爱却是实打实的,再有皇嗣诞下,恩宠便成了盛宠。母凭子贵,即便娘娘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二殿下做打算?” 齐渺骤然抬眸,满眼的震惊,“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嫔妾自然知晓自己所说何意,只是娘娘总是刻意避讳此事,可难道此事不提,就不会发生了吗?”沈娇言辞寸寸逼近,“顾青昭受宠,三皇子受宠,是宫中人尽皆知之事。反观二皇子呢?娘娘真的就能甘心吗?” “贵妃娘娘胸怀宽广,岂是沈嫔能妄言的?”冬夏忙出声,末了又看向齐贵妃,“如今太后梓宫才离宫不久,热孝未过,娘娘还要忙许多事呢,不如今日就先歇了吧。” 沈娇冷眸看向冬夏,“娘娘宫里的人果然都是伶俐的,竟能抢着在主子之前说话。” “冬夏是本宫的陪嫁,如今又是凤鸾宫的掌殿女官,暂且还轮不到沈嫔来指摘什么。”齐渺被方才冬夏说的话提醒得回了神,满腔的郁怨落下去不少,她冷眼瞅了沈娇一眼,“沈嫔要是没事就退下去吧,本宫忙着要抄经,无暇与你细话。” “娘娘……” “冬夏,送客!” “是。”冬夏向前,手作请状,“沈嫔请吧。” 沈娇咬牙起身,“娘娘即便不信嫔妾说的话也无妨,日后娘娘总会明白嫔妾所言非虚。就怕到时候娘娘已然无力掌控局面,再也无法阻止关雎宫壮大了。” 丢下这一言,她愤然出宫。 冬夏将她送到门口便回来了,忧心忡忡地看着齐渺,“主子,沈嫔就是那样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您切不可听信她的胡话。太后还在时对您的嘱托,您可万不能忘啊。” 齐渺深深吐出一口气,“姨母总叫我交好顾贵妃,即便不能交好也不能得罪。” “是啊,前些日子在慈安宫,顾贵妃还帮着您在陛下跟前说话呢,可见是待主子您也如往日的。沈嫔之言,实在是无稽之谈。” “可是冬夏……”齐渺始终无法心安,“之前我曾险些害她丢了圣心,身陷囹圄。她真能不记恨?” “那件事开始的时候,原本就扑朔迷离,主子您只是尽自己贵妃的职责罢了。后来陛下不也没有说什么吗?何况贵妃自个儿呢。”冬夏劝她,“主子您就别忧心了,顾贵妃并不是那样心眼小的人。” 齐渺垂眉,沉默许久。 秋风渐起,掀起纱帘片角,搅了心安。 她终是搁下了笔,“翊儿呢?” “二殿下这时候在后头练字呢。”冬夏提起小主子来,眼神柔软许多,“二殿下很是聪颖,夫子也时常夸赞呢。” 齐渺缓缓露出一个笑,再次提笔,继续未完的活计。 “对了娘娘,”冬夏想起来一事,“今日顾贵妃身边的绯紫去尚药局了,为着吴才人的事情,提点了一句。” 齐渺脸上笑意顿无,“吴才人对太后不敬,她还叫人去救?!妄姨母之前对她那么好。” “顾贵妃这是好意,娘娘可莫怨怪,”冬夏连忙道:“吴才人那件事,本就没有闹开来,娘娘您事后也给予了惩戒和训责,若要等孝期过了要再给惩罚也是情理之中,可若是因为此事叫她不得医治,也说不过去,到底也是打端王府过来的老人了。顾贵妃这样做了,也算是替您挽回。” “哼,什么挽回,本宫只知道,她在太后灵前,全无半点心肝!” “娘娘。”冬夏劝她,解释道:“这些时日吴才人就是在病中也很记挂着太后,在自己的小偏殿里设了灵位,日日撑着身子下床祭拜。眼下受了这么些日子的难,也算是够了。娘娘既出了气,便放过她吧。” 第293章 郑婕妤孕事隐情 冬夏最清楚自家主子性情,这话也算是说到了她心坎上。 “她真日日不忘祭拜?”齐渺半信半疑,“别不是故意做出来给人瞧的吧?” “可她病得厉害也是千真万确的,就算她是做给别人的看的,病中却还如此勤勤勉勉,实在难能可贵了。”冬夏看得清楚,“如今既然关雎宫贵妃已经叫人嘱咐了,吴氏也得了教训,主子您顺势下了就是,何必再要去为她费心呢?眼下正值孝期里头,主子您要忙碌的事情可太多了,明日两位公主也要进宫来拜见,就算您不嫌忙,凤鸾宫上下可心疼您身子呢。” 齐渺嗔她一眼,“你这丫头。”qqxδnew 瞧着火气是消下来了。 “眼下顾贵妃和白嫔已经去慈安宫了,咱们也赶上吧?” “备轿吧。” 这日守丧毕,已是近暮。 丹青先领了唐泽回关雎宫,顾青昭则转道到青阳宫。 青阳宫是座三进两出的宫殿,虽不比前头妃主嫔主所居住的那几座富丽堂皇,却胜在里头装潢别出心裁,各处屏风挂落各有各精致,花卉、古玩交错,落地罩旁边还搁着两只翠青色羽毛的鹦鹉,一见人来了就说“金安、金安”,清雅之余又别有一番趣味。 “你这儿的鹦鹉,当真是有灵性。”顾青昭才坐了软榻,便立刻有人端来她热乎乎的蜜饮子。 而本该因小产的缘故卧病在床的郑婕妤,此时却生龙活虎地坐在顾青昭对面,脸色红润得不能更好了,闻言就看向自家养的鹦鹉,莞尔道:“嫔妾本只是养着逗趣的,是底下的丫头们教的,用小点心诱着,倒真叫她们教出些东西来。” “可见你宫里的人聪明。”顾青昭端起杯盏,微微饮了一口。 郑婕妤就笑,屏退了四下的人,语义深远道:“娘娘说聪明是抬举她们了,嫔妾也不指望着她们多伶俐聪颖,只是她们懂得分寸,嘴巴紧,这也是她们唯一的好处了。” 顾青昭轻笑,“在宫里当差,这点自然是最紧要的。”她放了杯盏,缓缓道:“这些日子可还好?我进来时,见外头明间设着小灵堂。” “太后逝世,嫔妾却不能亲自前去祭拜,实在愧疚不已。便在明间设了牌位,早晚上香祭拜,聊表哀思。” 顾青昭微微颔首,慨叹不已,“你是为了朝局的缘故不得已,太后若是知晓,定不会怪罪的。眼下边关已然固若金汤,裴氏一族的罪证也在暗中收集了,只待太后孝期过后,便可以开堂审理了。” 郑婕妤面色微紧,“贵妃娘娘,那嫔妾母族?” “你放心。”顾青昭声色缓缓,柔声道:“郑氏虽然是平国公夫人母族,但郑氏一族并未参与裴氏通敌之事。你父亲司农寺卿素来清正,从未与平国公私下行不义之事,如今裴氏一族获罪,你们自然不必担这些干系。陛下正是查清这些干系,才会在最初选定了你。” 当初裴氏还在,虽然犯下大罪,但裴氏一族始终不愿意割舍这样一位高位嫔妃。 唐昀便顺势叫郑氏入宫为妃,加以恩宠,又令其“有孕”。 如此一来,平国公府有了旁的依靠,加上当时郑氏一族的施压,他们才狠下心舍弃裴氏,将所有精力压在郑婕妤及他腹中孩子身上。 等郑婕妤生下皇嗣,边关裴庆再一使力,郑婕妤的位份绝不会低于当初的裴贵妃,到那时,郑婕妤便是裴氏在宫中的依靠,而裴氏一族,也可借此,更上一层楼。 只是,平国公父子一心想着“立功建业”,却还是信不过始终不与他们“深交”的司农寺卿郑文,故而通敌这样的大事,也不会告知于郑氏。 这也正是郑婕妤最忌讳之处。 “若非当初娘娘来告知,嫔妾还不晓得姨父和表兄暗中筹谋这样骇人的事情!损国利己,实在闻所未闻!” 郑氏与裴氏虽是姻亲,但文官武职不通,一损俱损,一荣却未必俱荣。 若是裴氏得以建功立业,郑氏不一定能得太大重用,可通敌之事一旦暴露,郑氏必随之而亡! 姨父和表兄父子俩便罢了,她姨母也从未与家里说过此事。 拿着郑氏和裴氏两族人的性命去赌裴氏一族的前程,着实可恶又可恨。 “裴氏一族湮灭之期就在眼前了,郑氏是姻亲,势必会受牵连,”顾青昭正色,“所以你假孕之事,在事情完结前,必不能暴露。你也要传信你父亲,他若能做到陛下的嘱托,才可保郑氏一族免受连累。” 郑婕妤重重点头,“嫔妾晓得轻重。” 九月菊色尽染,顾青昭走后,青阳宫再次关了宫门,陷入寂静之中,仿佛谁也不曾来过一般。 第294章 福安福卉婚后境遇 转眼已是九月十六,太后一月热孝的最后一日。 宫中的白布尽数撤下,慈安宫也恢复了原来的大半模样。 热孝虽过,嫔妃们不必每日前往慈安宫哀思,但国哀未毕,宫内宫外为着避讳,还是歌舞、娱乐皆停,后宫里头的嫔妃们也不会突然就穿得花枝招展了。 民间嫁娶之事可举办,算是给京城添了些许的喜色。 从慈安宫返回关雎宫不久,福安福卉两位长公主便紧跟着来了。 “前些日子不得空暇,我们姐妹来了一回后也不敢再来吵嚷了贵妃。今日天色还早,便擅自来了,贵妃不要怪罪才好。” 这两位长公主虽一个在京城,一个远在庐陵,但常有书信来往,又有从前十多年的姐妹情在,如今又凑在一起,倒比从前还形影不离了。 “两位长公主难得来,关雎宫蓬荜生辉呢。”顾青昭笑意吟吟,“别拘束了,快坐吧。” 福安微微扶着小腹,缓缓坐在垫了两层软绒的楠木交椅上,“好几年未见,贵妃娘娘容貌依旧,性情也跟之前一样温柔得紧。”她伸手捅了捅福卉,“方才你还拘谨得厉害,如今可见我所言不错吧?” 福卉面露愧色,可说话还是大大方方的,“是福卉不懂事,娘娘自然是极好的。” 福安又替她找补,和顾青昭笑说道:“三姐姐虽嫁在京城,只是她胆儿小,素来鲜少出门。就算因为宫宴进了宫,也是唯恐哪里出错,轻易不敢随意走动的。其实她心里很惦念娘娘的,并非生分。” “哪那么容易就生分了,”顾青昭笑着看福卉,“虽然我久居深宫,可也常听说公主婚后与夫君很是琴瑟和鸣呢。以往宫宴上总见公主和驸马同进同出,可见是恩爱的,公主婚后恣意,我同陛下和太后也曾说起,他们都很是安慰。” 福卉闻言很是惊诧。 她婚后不敢轻易来后宫走动,一是怕涉及嫔妃们的恩怨,二来也是见着顾贵妃水涨船来,自己虽是公主,可生母出身实在卑微,故而自惭形秽,不敢前来拜见。可如今听闻贵妃竟然也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的,不由好一阵感动。 “你瞧瞧?贵妃待你多好,偏你日日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来,可不自个儿觉得少来往了吗?”福安有心要福卉多与关雎宫来往,自是为她做打算。 福卉知道妹妹的好意,便郑重颔首,“日后必定是要多走动的,还望娘娘不嫌弃才是。” 顾青昭莞尔,“怎么会,我平日里也寂寞无聊,你来了正好说说话呢。” 福安见状心里欣慰,面上却叫苦连天,“庐陵那地方离京城远,我可想念京中母妃皇兄还有贵妃,可就是不得见,真是难受。” 福卉就笑话她了,“你虽然见不着我们,可庐陵侯世子可是日日陪着你,唯恐你不高兴不舒服。眼下你公婆和睦,夫君恩爱,底下又有长子孝敬,就算是你有身孕要急着赶回京城,庐陵侯世子也是一路护着送你来。这样好的夫婿在,你还哭惨些什么?” 福安前年就生下了长子,如今又有孕,与庐陵侯世子戚尤称得上是和和美美。 这话说得羞人,福安嗔她一眼,“你还说我呢,你还不抓紧些?” 此言一出,福卉眸光中微有失落闪过。 顾青昭心中颇有忧心。 只听福卉道:“子女缘分不能强求,我倒没什么,只是夫君是长房长孙,可我实在是……”她叹气,“我想着,许是我身子不好。若是还是不能有孩子,总不能独占着他的后院。” 闻言,福安就睁大了眼,怒气冲冲,“怎么,刘家逼迫你?还是刘丛?!” 福安的脾气承自林太妃,哪里能见得自家姐姐受苦。 顾青昭也是蹙眉,难道刘家对长公主的爱重全是装出来的? “不是不是,刘家待我极好,”福卉连忙解释,“是我自己的缘故。” 她垂眉,失魂落魄的,“就是因为他们待我太好,我才觉得对不住。还有皇兄,皇兄当初给我找了这么好的归宿,我也不能叫皇兄为难。” 古往今来长子的责任本就要重一些的,刘丛乃是刘家的嫡长孙,日后是要承继刘家大业的,若是没有子嗣,实在不妥当。 福卉又是唐昀亲自赐婚给刘丛的,若是福卉没能产下子嗣,叫刘家断了香火,若民间议论起来,也不好听。 “前院有个侍奉笔墨的丫头,很是端庄乖巧,也会识文断字。我便想着抬举起来,做个妾也是好的。” “你糊涂啊!”福安气得不行,“你眼下没有身孕,是因着早年落下了些许病根的缘故,连宫中医师都说过你会有子息的。这才几年?你好好休养,必定是会有的!” 福安那个着急啊,但也极力稳住心神问她,“那个小妾,刘丛可表现出喜欢的意思?” 福卉叹气,“本是打算前些日子开了脸送过去的,只是母后仙逝,”她面容哀恸,“我自然顾不得那事就进宫了。眼下她也还没正式进后院。” 福安松了口气,“那你也别管她了,调养自己身子要紧。” 顾青昭也劝她,“你年纪还小,并非到了不能生育的年纪。眼下就做这打算,还为时尚早。你皇兄若是知道你为了他的名声就断送自己大好的生活,想来更要心痛的。暂且先缓一缓吧,如福安所言,先将身子调养好才是正理。” 福卉咬着唇险些落泪,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自是痛苦不已的。 顾青昭见了忍不住轻叹。 等说完话送完两姐妹,蒋忠祥也赶着到了。 “时日已久,只需今日诊脉,便可大致判定当初微臣猜测了。”虽还未诊脉,可蒋忠祥内心已然雀跃不已,若是他当初的诊断没错,那可真是……他恭恭敬敬铺好轻纱巾,“娘娘,请。” 顾青昭依言将手腕放上去,由他诊脉。 正诊脉时,外头唐昀就来了。 也没个通报,顾青昭惊得正要起身,他便大步过来稳住她,连蒋忠祥他都没叫起身来请安,只道:“好生给贵妃诊脉就是。” “是。”蒋忠祥复又埋首下去,仔仔细细地探脉。 “陛下怎么火急火燎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能有什么事情,“是吴成告诉我,今儿白嫔又去尚药局请蒋忠祥,说是担心你身子。我总放不下,就来看看。” 顾青昭哑然失笑,“白嫔一惊一乍的,怎么陛下也被唬住了?今日本就是蒋医师该来请脉的日子。白嫔不去找,他也是要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这些日子他总悬心,没个消停。 顾青昭张口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作罢。 自太后故去,唐昀的心就跟时时飘着似的,一有点风吹草动他都慌怕。 这样的心病,旁人说什么也是劝不住的,只能她自个儿谨慎些,别出了差错,别苦了自己又叫人心忧。 她敛眉去看蒋忠祥。 不同于前几次翻来覆去地反复瞧看,这次蒋忠祥只微微搭了脉就显见眉飞色舞起来。 “蒋医师,我家主子到底如何了?”红韶心急得不行。 “姑娘莫慌,为确保微臣所探无疑,娘娘可否请稳婆来,微臣想询问一二。” 女子产前常有胎位不正、腿脚酸肿等症状,宫中嫔妃一旦诊出有孕,便有四五个稳婆坐镇,一来是为着后期生产之时助力,二来她们经验老道,若有不测,也有法子为嫔妃调养身子、纠正胎位。除了医师外,这些稳婆便是最了解嫔妃身子状况的了。 唐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蒋忠祥这样子,像是有什么喜事无法断定,可眼下昭儿已然诊出有孕,还有什么喜事值得他这样兴奋? 顾青昭微微侧目,“绯紫。” 绯紫伶俐,须臾就将稳婆里资历最老的周氏领来了。 蒋忠祥与周姑姑一番细话,总算定了心中所想。 第295章 双胎 他忙躬身道:“此前虽然娘娘月份不浅,可因着另一个胎儿胎位隐于后的缘故,不易觉察,故而未曾诊出。今日通过诊脉又与周姑姑详谈,确实应证微臣所想。”他喜气洋洋的,跟自己得了莫大的恩典一般兴奋,“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沈临和绯紫等人是顾青昭贴身服侍的,自然什么事情都明白,一听这话,顿时欣喜得忙屈膝福身下去,“恭贺陛下、娘娘。” 唐昀一脸懵,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慢吞吞地张嘴又闭口的。 “你是说,贵妃怀了双胎?” “正是!”蒋忠祥很确定地道。 话音才落,就见尊贵的陛下从贵妃娘娘身边“噌”地直直站起来,脸上还是强装镇定的,可是微微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狂喜。 “好,好,好!”他强忍住大喜负着手,“赏!” “伺候贵妃的赏!” “关雎宫上下都赏!” “你!”他指了指蒋忠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你也赏!” 顾青昭:…… 仿佛嫁了一个傻乎乎的陛下。 绯紫丹青and蒋忠祥and关雎宫上下众人:~( ̄▽ ̄~)(~ ̄▽ ̄)~ “吴英,去库房里,挑一方徽墨!赏给蒋医师!” 哎哟喂,蒋忠祥那个大喜呀。 “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徽墨一两值千金,更别提是陛下亲赏的! 这份荣耀来得,简直堪比祖坟冒青烟。 他要领回去,好好供起来!一天三柱香地供奉! 等交代完一应要仔细的事项,又好生把了一次脉,蒋忠祥才离去。 王忠兢兢业业地跟在他后头,也是满面欢喜,“恭喜师傅,陛下可不轻易赏赐徽墨的。” 蒋忠祥嘿嘿一笑,一路不让人代劳地端着赏赐回尚药局。 才跨进门,里头的官员见了,就笑着打招呼,“蒋大人这是才从关雎宫回来吧?” 他就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将装着徽墨的红木匣子小心翼翼放在桌案上,“正是。” 有眼尖的官员瞧见了,忍不住艳羡,“贵妃娘娘还真是看重蒋大人,这赏赐也是一回一回地给。等贵妃娘娘这胎生产,蒋大人届时医术必定更得看重,提前恭喜蒋大人了。” 陛下在意贵妃,连着在意贵妃腹中胎儿,蒋忠祥负责这胎,自然少不了的好处和看重。整个尚药局上下,没有谁不羡慕专职为关雎宫顾贵妃看顾身子的蒋忠祥。 蒋忠祥就忙拱手道谢,“哎哟李大人客气了,其实这赏赐呀,也不是贵妃娘娘给的。” 李医师就很疑惑呀,“那是?” “嗐,陛下今儿来了,就赏了一方徽墨,这可真是……”蒋忠祥笑容都咧到耳根子了,“真是受之有愧啊。” 李医师:…… 你得意的嘴脸吵到本医师的眼睛了。 他正腹诽呢,谁知下一刻险些被蜂拥而上的医师们挤飞。 “蒋大人蒋大人,快把那赏赐拿出来看一看呀!陛下赏赐,你可莫要藏着掩着,也叫咱们一同瞧瞧啊!” “就是就是,蒋大人,快打开吧,我等也沾个光。” “哎哟李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挤着你了吧?瞧着李大人不喜这些文墨,下官心急了些,李大人见谅啊。” 乌纱帽都歪掉的李医师:…… 他还在吹胡子瞪眼呢,前头的位置已经拥挤得水泄不通了。 他小小的圆眼奋力睁大,谁说本官不喜欢文墨?! 本官也没见过陛下亲自赏赐的徽墨啊!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太急躁…… 哎呀,不行,没空钻了……硬钻吧。 “哎哎哎,谁呀,别挤啊。” “呀,李大人你……” 被围在中间的蒋忠祥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反观关雎宫,唐昀在顾青昭跟前负手走来走去,一会儿张嘴想说什么,一会儿又叹气,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最初欢喜了一会子,然后就是就是无穷无尽的担忧惊惧。 虽说双胎是大吉之兆吧,可昭儿身子这样弱,生一个孩子已然是难过得紧了,这一下子怀俩……不行不行,越想越焦灼。 他一叹气,来回走得更快了。 绯紫一脸诧异地给顾青昭端来热饮子,见他这模样,当真是讶异。 方才陛下还好好的呢,眼下这是闹得哪一出? 顾青昭顺手接了热饮子,微微抬手要喝,想了想又放下,嗔怪:“陛下,您再这么走来走去,我头都要晕了。” 他顿时如临大敌,脸色惊骇得不行,“你哪儿晕啊?” 顾青昭幽怨看着他,不说话。 唐昀轻声一叹,挨着她坐下来,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撒。 “女子怀胎本就艰苦,你这一下两个……”他真是怕啊。 “陛下可别来忧我,臣妾正高兴呢,您倒这样。”顾青昭轻哼,又不是发脾气,倒跟娇嗔似的,“要叫旁人见陛下这神色,怕还以为陛下与臣妾生了嫌隙呢。” “谁敢随意妄议?”他眼睛一瞪,倒是有那生人勿近的样子了,很是不赞同地看向她,“怎么私底下又称什么‘臣妾’不‘臣妾’的。” “那陛下也别再杞人忧天了,就说京城里面,也有好些平安产下双胎的例子在的,何况这是在宫里,尚药局的医师陛下还信不过不成?蒋忠祥可是说了,我虽然瞧着体弱,可身子骨好着呢,关雎宫又那么多服侍的人,不会有事的。” “奴婢瞧着也是,贵妃娘娘吉人天相,是有福气之人,陛下确实过于忧思了。”吴英也搭腔。 顾青昭给他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又回过眼看他,“陛下若不信,可以问稳婆,她们最是经验丰富了。” 话音刚落,那周氏就忙上前来,福身道:“陛下宽心,娘娘虽然是双胎,但腹中胎儿胎位极正,又没有旁的不妥之处,只要娘娘安心养胎,是不会出问题的。” 唐昀又再问了她一些细则,不知是心里当真安定了,还是怎么,总归没方才那样焦灼了,可瞧着还是心绪不宁。 顾青昭想,他过几日应该就好了。 倒是自个儿累了一日,忍不住以袖掩面打了个哈欠,眼睛瞬间就湿漉漉的了,“陛下,我困了。” 他再多疑虑眼下也烟消云散了,忙起身,小心扶着她往内殿里走,还时不时开口,“小心脚下。”qqxδnew 纱帘轻落,掩了刺目的烛光。 夜半,吴英正守在正殿门口,忍不住歪着小眯了一会子,忽地听见耳边有什么动静。 第296章 小小人儿 他惊得立马清醒了站起身来,定睛一瞧,“陛下,您还没睡?” 唐昀没看他,兀自抬头看。 吴英顺势看去。 这几日天气不好,这天又阴沉沉的,陛下还能看出什么花儿来? 憋了许久,他忍不住开口劝,“陛下,明日您还要主理裴氏一族诸多案情,事多繁杂,您再歇息一会吧?” 唐昀微微摇头,“睡不着了。”他话音刚落,又转眼过来看吴英,“大邕开朝以来,有嫔妃怀双胎的先例吗?” 原来陛下还惦记着这个呢? 吴英凝眉细想,“这……好似没有。” 不止宫里没有,民间也少见啊。 唐昀闻言拳心微紧。 秋夜寂静,虫鸣无声,偶有清风掠过枝头,拨弄一地树影。 “你找些得力的人来,好好护着贵妃。贵妃出行,身边绝不能少人。” “陛下放心,奴婢已经叫吴成着手寻人了。” “还有后宫各处御道的卫兵,你都要提点好,时刻关注关雎宫动向。贵妃有丝毫动静,都要告知朕。尚药局的人,不管他们怎么轮班值守,就算是蒋忠祥休沐,也必须确保有一个医师要能让关雎宫随叫随到。万事以关雎宫为先……” 吴英顿了顿,拱手:“是。” 陛下这处处细心的,瞧着当真是心里慌乱的。 贵妃头一次怀孕时,陛下也不这样啊? 他咋舌,陛下对贵妃,也真是越发上心了。 不,都不能说是上心了,这完全是当个心肝一样捧在手里,生怕磕着碰着了。 秋来天色亮得越发晚了,翌日顾青昭起床时,已是辰时正了。 彼时唐昀早就去了前头,绯紫扶她起身时,她还讶异,“我这觉睡得是越发沉了。” “娘娘身怀有孕,医师和稳婆都说了,嗜睡是常理。”红韶端着保暖又雅致的衣裳来,笑着说道:“陛下也特意吩咐,不许吵嚷您安睡呢。” 顾青昭一边觉得自己越发惫懒,一边又觉得这日子深了,也着实是起不来。 她缓缓走到梳妆镜前,坐下了,便问:“泽儿呢?” “今儿早起殿下醒了还来看主子您呢,见您还没醒,也不闹,就去了配殿里头。眼下应当是自个儿配殿里练字呢。丹青和蔡九陪着的。” “又练字?”顾青昭听着都心疼。 “守丧毕,虽然殿下们身上还要挂着一年孝,但也不妨碍上学了。”沈临笑一边给她挽发一边道:“许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去国子监了,咱们小殿下觉得无聊。” 顾青昭听了更是揪心。 “随便梳个发髻吧,我急着去看看泽儿。” “是。”沈临虽然年岁上去了,可挽发的手艺却是关雎宫里头首屈一指的。 只稍稍一挽弄,便也是一个好看又大方的云髻。 东配殿里头,一个小小的人儿俯首在软榻那里,认认真真握着笔,一笔一笔地写字。因年岁还小,好些字并不能完全就写对,偶有错或是笔锋不对时,他就提笔重新写。 一遍一遍地练,不恼也不烦。 只是写到“邕”字时,最后一笔总是拉得不对,他握着笔抿唇,死死盯着那字,似乎在考虑该如何下笔。 正沉思间,握笔的手被温柔地覆住了。 他眸光顿亮,稍稍侧目,“母妃!” 顾青昭浅浅笑着,“凝神。”她右手带动他小小的手提笔勾勒描绘字迹,“落笔无犹疑,心有沟壑,下笔时自然如有神助。” 唐泽看着纸上落下的那字,又看看自己先前写的,顿时晓得自己功夫差得不是一点点。 他佩服不已地看自己母妃,星星眼:“母妃真厉害!” 顾青昭笑着抚了抚他的脑袋,“你才四岁,急什么。母妃像你这个年岁的时候,还只会跟在你舅舅整日疯玩呢。” 她取下他手中的笔,搁在笔枕上,这才坐了下来。 唐泽乖乖坐到她身边,“母妃,我什么时候能见大舅舅和小姨母啊?” 虽然顾家人不常进宫,顾青礼更是远在渝州,但每年顾青昭和唐泽生辰,顾家每个人都会送精心准备的礼物进宫来。 唐泽知道舅舅是母妃的亲哥哥,而小姨母是母妃的胞妹,更记得,自己没见过面的舅舅老是给他寄新奇玩意儿来,他很喜欢他。还有小姨母,她不在京城,他都好久没见到了。 他好想她啊~ 顾青昭挑眉想了想,沉吟道:“你小姨母今年除夕定是会回来的,至于你舅舅嘛,等你再长大些,就回来了。” 唐泽乖乖点头,又问:“母妃也很想舅舅和小姨母对不对?” “想啊,”她笑着,“但是母妃知道他们是有归期的,也知道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纵然盼着相见,也不着急。” 唐泽歪着脑袋,似懂非懂。 顾青昭露出慈爱的笑,“你只需知道,他们想念你,跟想念我是一样的。” “嗯嗯。”他点头,“泽儿也想。”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莞尔,“最近你是不是也经常想念你大哥哥他们呀?” 唐泽泄气般地垂眉,“泽儿要是快些到六岁就好了。” 到了六岁,就能去国子监和哥哥们一起了。 “可是国子监上学很苦,每日很早就要起床,去了国子监要听课回来还要温习功课,夫子们不定时地要查验背诵,背不好要打手板的,严厉得紧。”顾青昭笑意吟吟地看他,“你大哥哥可是苦大仇深得很,你还想提早去?” 他抿唇,摇头,小脸上尽是坚毅之色,“泽儿不怕!” 父皇说过,做男儿要顶天立地,他才不怕打手板。 自然了,没人告诉他,夫子们就算惩戒身为皇子的学生,也不会真的打手板。 可他就是一股子劲儿攒着,顾青昭瞧了都微微挑眉。 这么勇? 第297章 李太后觊觎慈安宫 “主子,寿安宫来人,请您过去一趟。” 蔡海接到消息就赶来禀报。 “好。”顾青昭笑着抚了抚唐泽的小脑袋,“别一直练字,无聊了就叫蔡九和丹青带你去玩。” 小唐泽颔首,“泽儿知道了,母妃去吧,不用担心我的。” 外头下着些朦胧细雨,顾青昭披了蓬衣一路径直往寿安宫走。 自打荣太后离世,顾青昭鲜少有时间来寿安宫,今儿算是荣太后孝期后的第一回。 才到正殿外头,就听里头热热闹闹在说什么,太后被逗得止不住笑声。 顾青昭敛眉,入内殿。 见了她来,里头陪坐的两人便忙起身,“贵妃娘娘今安。” 原来是李婕妤和承恩公府的世子夫人邱尽霜也在。 “贵妃来了,快坐。”李太后一如既往地待她颇为礼遇。 顾青昭却没有直接坐下,将蓬衣退了给红韶抱着,自个儿则依着规矩向前给太后请安,“太后万安。” “哎呀,你就是太重规矩,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张璃,快,扶贵妃坐下。” “多谢太后。”顾青昭这才依言坐了软榻的另一头,脸上挂着自责之意,“许久没来给太后请安,倒叫太后找人来唤,当真是臣妾的不是。” “这些日子后宫都忙,哀家也体谅你的。”李太后满脸红光,心情很是不错,一点儿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记得贵妃是喜欢喝茶的,张璃,将前些日子哀家新得的碧螺春给贵妃沏一杯来。” 李婕妤紧跟着微撩衣裙坐了绣墩,笑道:“姨母果然是喜欢贵妃呢,连娘娘喜欢喝茶也惦记着。只是这天寒地冻的,换成暖乎乎的热饮子贵妃定然喜欢。” 太后恍然大悟,“哀家真是糊涂了,贵妃怀着身孕,自然要少饮茶的。张璃,给贵妃换成热饮子。” “是。” 太后打量着她的肚子,乐呵呵地问:“瞧着是快到临盆之期了吧?” “回太后的话,医师说,约莫是在冬月里头。” 李太后没在意时间,只是瞧着她的模样猜测一嘴罢了,闻言微微错愕,但也没觉得有什么,“那也快了,近来天寒,你可要仔细身子呀。” 顾青昭乖顺笑着,“是,劳太后记挂。” 太后和贵妃两人是和睦,一旁的邱尽霜见了目光里却闪过些许妒色,“如方才所言,足见贵妃孕期膳食用得不错呢。荣太后热孝期间,贵妃还能有如此口福,当真叫人羡慕呢。” 她一脸笑意,倒像是出言无心一般。 顾青昭淡淡扫了她一眼,“一直以为世子夫人也是承恩公府的,气度和性情自是与太后娘娘一路的,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邱尽霜自恃是太后母族之人,横行惯了,岂料竟是次次在顾青昭这里吃瘪,一时间气愤不已。 她转眼,满脸委屈地看向太后,“太后娘娘……” 纵然顾青昭再高位,太后岂会帮着外人? 李婕妤见状狠狠蹙眉,自己冒犯贵妃在前,竟然还做出这恶心模样! 正要开口,太后却已然脸色冷下去了,淡淡哼了一声,“放肆。” 邱尽霜瘪嘴,“姑母……” “闭嘴!”李太后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贵妃是陛下亲封的正一品贵妃,岂容你言语挑衅?今日贵妃宽容,若换了旁人,哀家也保不住你。” 这话瞧着是说邱尽霜,却又何尝不是说给顾青昭看的? 太后挪回眼,“这丫头,性子被骄纵坏了,贵妃不要理会她。” 这偏帮得也太明显了,李婕妤瞧着都觉得不妥。 说起来,真正纵容着邱尽霜的人,还是太后。 若非有太后庇护,次次拉偏架,邱尽霜一个小小的世子夫人,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姑母这般默许她肆意妄为,定要给李家招来诸多麻烦的! 李婕妤兀自生气。 顾青昭敛眉,淡笑,“世子夫人是真性情。” 太后呵呵笑了笑,转移话题,问她:“慈安宫主人新丧,眼下热孝都过了小半月了,慈安宫可收拾妥当了?说起来哀家这寿安宫住着虽然也好,可就是住久了,总觉得看腻了。” 顾青昭垂眼,“慈安宫善后事宜乃是齐贵妃和慈安宫掌殿女官沁芳和皎月跟着打理的,臣妾并未沾手。只是听陛下的意思是,慈安宫里头的装潢事物皆保留原样,不予挪动。” 李太后很是不赞同,拧眉道:“慈安宫是历代太后居住之所,向来主人病逝后便收拾旧物封宫,怎能还保留原物呢。陛下也是不懂事。” 顾青昭紧了紧手心,心里发寒,面上笑意也减了好多,“仁清太后热孝才过不久,若是陛下此时就叫封宫,民间只怕要给扣上一顶不孝的罪名。” 这自然是托词。 唐昀对养母的孝顺和敬爱毋庸置疑,莫说封宫了,只要唐昀还在,慈安宫里头的东西就绝不会动。 李太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已经惦记上了。 也是,寿安宫再奢华,也比不得慈安宫的正统地位,她自然觊觎。 只可惜了仁清太后在时,为了她与陛下的母子之情殚精竭虑,如今才走不过两月,李太后就盼着要取而代之了。 顾青昭端着茶盏的手五指发白,心寒胜于天寒。 李太后见状,也自知此事急不得,埋怨两句便也过了。 李婕妤一颗玲珑心,将顾青昭的情绪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岔开话题缓和气氛,“嫔妾来寿安宫之前,听宫中人说起今儿前朝发生的事情,很觉得快意呢。” “哦?”李太后也来了兴致,“可是处置裴氏一族的旨意下来了?” “正是。”李婕妤绘声绘色道:“御史台将裴氏一族罪案公布天下,当真是叫人觉得惊骇。” “平国公父子通敌已然十恶不赦,却又查出早在先帝在位时,平国公世子裴庆就故意拖延战事,以求军功。这些年,裴氏一族仗着军功和庶人裴氏的恩宠,大肆违规修建园林改造庭院,又放纵裴氏一族子弟侵占他人田产地产,还有诸如欺男霸女之类的恶行,桩桩件件,简直罄竹难书。” 第298章 私欲,人走茶凉 “哼!当年当今陛下还是端王时,裴氏一族就咄咄逼人,否则裴氏哪儿机会入王府,以致后来犯下这诸多恶事?”叫李太后耿耿于怀的,终究只有当年微末之际被挤兑打压的旧事,“说起来也是当年慈安宫那位纵容,不然哪有这么多事。” 这一句话,叫兴致勃勃说着事情的李婕妤也哑然无声了。 顾青昭更是脸色难看得紧,竭力才控制住情绪。 一旁的绯紫连忙出声,“娘娘,您该喝安胎药了。” 顾青昭顺势起身,屈膝福身,“太后恕罪,臣妾这些日子总是胃里难受恶心着,怕搅扰了娘娘兴致,请容臣妾先告退。” “贵妃娘娘怀孕辛苦,瞧着脸色都不好呢。”李婕妤紧张着,“姑母快叫贵妃回去养着吧。”仟千仦哾 李太后“嗯”了一声颔首,“你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快些回去休息吧,该喝的药还是要喝着,腹中皇嗣要紧。” “是,臣妾告退。” 李婕妤忙跟着起身,“太后,嫔妾去送一送贵妃。” 太后挥了挥手,“去吧。” 李婕妤和绯紫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搀着她迈过门槛出了正殿。 “那邱尽霜素来脑子不清明(说她蠢),贵妃姐姐切莫因着她气坏了身子。” 顾青昭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既说她脑子不清明,本宫自然也不必为她生气。” “虽说她是嫔妾堂嫂,可就她这性子,嫔妾是真怕她哪日就为李家招祸。”提起这人,李婕妤也恼烦得咬牙。 “一个家族的兴衰与族内之人言行秉性息息相关,更何况是族中未来主母这样显赫的身份?”她微微垂眉,一步一阶缓缓下了石阶,对李婕妤说:“李氏一族如今虽可堪称京中豪门,朝中人才却少。未来更是数不清的交际和宴集。若是主母都拎不清,那可怎么是好呢?” “正如姐姐所言,嫔妾也是忧心个不住。族中伯父倒还算明辨是非,可她到底是堂嫂,姑母又处处袒护着,连堂兄也是无可奈何。” “承恩公夫人也管束不住?” “嗐,姐姐不知晓,伯母虽然有个主母的名头,可有姑母这个小姑子在前,府中她是插不上话的。嫔妾母亲又是二房的,更是没法子掺和长房的事情。” 若真论起来,她伯母承恩公夫人才是惨,分明是婆母,却压不住底下儿媳妇,偶尔进宫一趟,还要被自家小姑子数落。 没人约束,这才叫邱尽霜的性情更胜从前跋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青昭也不能多说什么。 “如此看来,也只能盼着你那堂嫂尽量不出错了。只难为你和李大人处处为李氏一族忧心。” 李婕妤摇头,心里苦涩得不行。 顾青昭下了阶梯便停住了脚,拢了拢蓬衣,“罢了,你也别送了,外头冷呢。” 李婕妤颔首,“那姐姐慢走,快入冬了,姐姐回宫后记得叫侍女煎一剂浓浓的姜汤服下暖暖身子。” 顾青昭露出微笑,“行,我记着了。” 她转身没走两步,李婕妤思量再三又叫了她一声,“姐姐。” 她快步前来,斟酌好一会子,惭愧道:“姑母的性子……她并非是不喜仁清太后。” 李婕妤很想为自己姑母说些好话,可总觉得干巴巴的,怎么也解释不清。 顾青昭微顿,抬眸看她,眸子沉着,叫人看不清里头的情绪,“说到底太后总是太后,我再得宠也只是个贵妃,你实在无需在意我的感受。”她脸上缓缓现出一个笑,“难道我还能跟陛下说些什么吗?” “不不……”李婕妤颇有些紧张,“嫔妾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晓你的意思。”顾青昭垂眉,又缓缓抬眼,“你放心,本宫谨记仁清太后教诲,只当今日什么都没听到。只是……” 李婕妤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她话锋一转,“太后那里,你自个儿得劝着,否则若是话语落到陛下跟前。那可比我转述更叫陛下生气。” 李婕妤忙不迭点头,“是,多谢娘娘提点。” 贵妃轿辇起步,绯紫回头远远看了眼矗立在寿安宫大门口外的李婕妤,转过头来,“李婕妤倒是对主子很是恭敬。就是太后娘娘……” 何止是自家主子呢,她看着都觉得心寒。 昔日仁清太后在时,是何等的仁厚,处处叫人厚待着,在唐昀跟前也少不了说李太后的好话,更规劝唐昀,致力于叫他们母子能和睦。 可是李太后呢? 一心唯有私欲。 说句不好听的,仁清太后离世,她只怕还暗自偷着乐。 从此以后再无两宫太后并尊的局面,后宫里头,唯她最为尊贵,是毋庸置疑的皇太后。 当真是人走茶凉。 绯紫心头堵得慌,“方才主子为何还特意嘱咐李婕妤,您不与陛下说及此事,其实已然够了。何必管太后在不在陛下跟前说起呢?” 她倒宁愿叫陛下看清李太后的真面目。 撵轿缓缓行着,唯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上头之人沉默良久不曾出声。 绯紫微微仰头,看向轿辇上自家主子。 细雨朦朦中,她的侧影似是笼上一层轻纱,叫人看不清里头的思绪,“仁清太后才过世,若是陛下与李太后骤然不睦,到时民间必定流言四起,少不了还要牵扯出太后她老人家来。” 古往今来,有抚养之恩的嫡母,和生育之恩生母之间的争端就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两宫太后身居高位,更是惹人瞩目。 若是嫡母才离世,亲生母子就决裂,民间必然会有议论嫡母之过的。 唐昀会被议论不孝,仁清太后也要平白无故背一个不好的名声。 绯紫缓缓点头,心中了然。 “太后一生清明,逝后怎能还背上那些恶名?”顾青昭垂眉,敛下满腔思念,“太后不在了,陛下和寿安宫娘娘再次闹翻只是时间问题。” “但绝对不是在此时。” 绯紫暗叹主子的远见,“但愿李婕妤能劝得住李太后。” 第299章 裴氏一族结局 秋雨不息,冷风乍起。 紫宸大殿之上,虽然裴氏一族罪责已然定下,但惩治之事上,官员们众说纷纭。 “大邕历律有载,背国从伪者乃十恶之第三,其损毁家国、危乱民生之甚,可堪首位。论罪当株!”刑部尚书直言不讳。 “臣附议,”大理寺卿对裴氏一族所为更是不耻,“裴氏一族得陛下信重,却行悖逆之事,欺君罔上通敌叛国,若不大惩以儆效尤,只怕滋养朝中有此叛心之臣。请陛下重惩裴氏一族。”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唐昀微微抬手,殿上众人便屏声听他所言。 “诸位爱卿所言甚是,朕也不欲姑息养奸,只是裴氏一族上下数百人,如何定罪?” “既是叛国之族,株连也未尝不可。”刑部尚书也曾沙场点兵提携玉龙,如今虽已然年过花甲,忠君爱国之心却愈发深切,平生最痛恨此等叛逆之人。 “陛下三思!”御史大夫脱列,拱手道:“虽然裴氏一族罪孽深重,但并非所有人都知悉并参与通敌之事,臣以为,罪不及无辜妻儿,不知情者,当予以宽容,以昭陛下仁厚之道。” “御史大夫未免太过宽纵。”刑部尚书虽年迈,目光却炯炯有神,横眉竖眼起来,气场十足,“虽说‘罪不及妻儿’,可前提是‘惠未至妻儿’,论罪时才可轻判。裴氏显赫时他们受惠,裴氏罪孽滔天之时,他们也合该共同受罚。古往今来一味宽纵罪臣之子后引发的乱事不少,还望陛下深切思虑,莫要纵容埋下他日祸端之因。” “刑部尚书此言差矣!”御史大夫吹胡子瞪眼,“株连之罪案牵连何其宽广,稍有不慎,便可能造下冤案。如今大邕朝局安稳,陛下得天下万民心之所向。值此民生安泰之际,若是陛下过于重惩裴氏一族,会叫天下民安不安。” “既然是怕冤案,便从主司官员处嘱令凭据皆在再行抓人就是了。此等毒瘤,留着才是叫天下不安。臣再次恳请陛下重重惩治裴氏!” “你!陛下三思……” “陛下……” 两人嘴皮子都溜,一吵起来简直唾沫横飞,唐昀两只耳朵都快被他们的声音震出残音了,偏偏都是老臣,他得礼敬着,说着八百年不变一回的词:“两位爱卿所言皆有理。” 生怕两人再吵起来把紫宸殿房顶给掀了,他点了点门下侍中符申,“符爱卿,你有何见解?” 符申位高权重,又是相阁大臣,最难得的是资历也高,他说的话,两人听得进去。 符申执着笏板,向前迈了一步,说道:“臣以为,平国公父子及一干涉案人员着实罪无可赦,如刑部尚书所言,如何惩治都不为过……” 听到此处,刑部尚书得意地看了御史大夫一眼。 御史大夫微微蹙眉,正想脱口说些什么,就听符申继续道:“但眼下大邕才经大旱、洪涝、地动之灾不久,民心颇有涣散。值此用人之际,若是大肆株连朝臣,确有不妥。”qqxsnew 御史大夫满意颔首,刑部尚书听了想反驳,符申早有所料转向他说道:“并非我有意诋毁,只是若真行株连之举,满朝上下,提审官员当由谁任?即便能找出一位不偏不倚之人来,又如何保证底下官员皆无有错失?牵连如此之大,如何确保证词凭据真伪?若只凭涉事官员相互攀咬,到时莫说民间,便是朝中也不得安稳。” “惩治恶徒,本是为了肃清朝中悖逆之人,矫枉过正,只怕适得其反。”符申拱手面向唐昀,“臣以为,对裴氏一族的惩戒,应按其罪过之深浅而论,不应一律同罪。比如司农寺卿郑文之族,虽然裴氏与郑氏乃是姻亲,但郑氏一族并未牵扯其中,并且在列举裴氏往年之过时,司农寺卿大义灭亲,呈上诸多罪证。此番裴氏落罪,郑氏不应同受。” 符申此言之后,倒是有几位官员还有所争议,但也都是冲着郑文去的。相阁大臣们倒是统一口径支持符申之言,从中书令到御史大夫、大理寺卿,皆持赞成之态度。 刑部尚书思虑再三,也不再言语了。 唐昀满意颔首,“符爱卿所言甚合朕心,稍后朕便会拟旨定罪。” 满殿官员皆俯首,“陛下仁厚!” 唐昀嘴角微微抽搐。 其实裴氏一族的罪早就定下来了,什么人受什么样的罚他这里也有奏表。只是朝政上的东西吧,该有的流程实在少不得。 这样的大案,他就算是帝王也不能完全独断,势必要在朝会上叫臣子们再辩一辩,再回紫宸殿来叫重臣吵一吵,等吵得差不多了,意见大致统一了,才好下旨。 当真是心累。 他缓缓起身,“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他在这张龙椅上坐了大半日了,口都说干了,屁股也坐痛了。 出了殿门,吴英便快步迎上来了,“陛下可要回寝殿歇息?” 唐昀瞧了瞧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不,朕去关雎宫。” “得勒,那奴婢叫人抬轿辇来。” “不必。”他屁股痛,“朕走过去。” 关雎宫内,一路走来疏散了筋骨的唐昀轻轻搂着顾青昭,烛火映照着两人的脸颊。 朦胧光影里,他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披散开来的发丝,说着给裴氏一族的惩治: “平国公府上下削爵革职,平国公父子及一干涉事人员判午门斩首。其余男子一律流放,终身不得回京不得入仕,女子没为官奴。裴氏一族所有田产地契庄园铺子收归国有,其余还有几家参与通敌的,一并也都查抄了。” 顾青昭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她一边抓着唐昀空闲那只手的袖口看,一边问:“那郑氏呢?” “郑氏一族此番算是有功,只是到底两府关联还是太深,郑家有两个小辈与裴氏之前侵地之案颇有干系,该有的惩罚不会少,一个流放是免不了的。” 她缓缓颔首,“这也是极好的结果了。” 若是郑文和郑婕妤一直蒙在鼓里不曾有何动静,如今郑氏只怕也免不了抄家的命运。 第300章 兄长将归 “眼下尘埃落定,到冬至前后,各地宣抚使也该陆续回京了。”他手里抓着她一缕青丝,“朝中此次因为裴氏获罪,留了许多空缺出来。你兄长这些年在渝州政绩颇丰,渝州地动时,他更是功勋颇着,我打算冬至前调你兄长回京。也叫你母族人过一个团圆年。” 顾青昭顿时从唐昀怀里直起身来,眸光灿若星辰,“陛下说真的?” 他缓笑,“真的不能再真了。” 她笑意绵绵,“那我替兄长先谢过陛下。” “何须言谢。你父亲皆是才学之辈,更是治国之才。即便没有你这一层在,我也要重用的。”当然了,话虽如此,但因为有顾青昭在,他会爱屋及乌,给予岳丈和大舅子更多机会和人脉。 顾青昭正是晓得他对顾家的君恩,才心甘情愿这么些年做个贤妃帮衬他。 联络郑婕妤,摘除裴氏一族在宫中的眼线,拉拢郑家。 殿外秋风料峭,屋内烛火温馨,端得一派岁月静好。 “对了,今日听说你去寿安宫了,太后没为难你吧?” “陛下何以这样说?”她微微讶异,难道陛下知道了什么? “太后的性子我晓得,眼瞧着宣抚使要回来了,她想来会与你说些想法。” 这倒是和顾青昭早前所想不谋而合了。 她去寿安宫之前,也以为太后要问这事。 可或许是太后太惦记着慈安宫了,倒是没问起这个。 她淡笑,“陛下可失算了,太后召我去,只是询问我身子安不安好罢了。” “那就好。”唐昀轻叹,眼里暗芒闪烁。 顾青昭见状,心中又何尝不觉得悲凉。 连唐昀这个亲儿子都要担心李太后会不会为难后妃,可见这母子俩疏远到了何等地步。 这还是这些年荣太后努力许久的结果。 李太后这人,也真是奇了。 她不愿他眼下为着这些事情伤神,正色问了更要紧的事情,“历来国丧后,需有一孝子在陵寝守陵一年,前儿个齐贵妃与我说起此事,不知陛下可定下了人没有?” 替仁清太后守陵,自然马虎不得。 唐昀提起这事,身子也不歪着了,脸色肃然,“为母后守陵,皇子和宗亲皆可,只是我一心觉着亲王尊位者最佳,成年亲王中,和王和顺王自然是极佳的。除此之外,宗亲也无不可,只是究竟由谁前去,还需与宗正寺商议。” 守陵清苦,对许多人来说,算是一个苦差事。 和王和顺王本来是在渝州,太后病逝时便赶着回京了。他们身份合适,守陵也可。 倒是礼王,陛下直接就略过了。 许是压根就没想过这人会愿意为太后守陵。 这日唐昀照例宿在关雎宫,后宫好些人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只是才入宫不久的那几个心里不好受。 朝云宫里,夏婕妤和段宝林从正殿拜别了白嫔就一道回后头住处,秋风萧瑟,两人的心也冷着。 “方才娘娘身边的守儿来说,陛下又宿在了关雎宫。”段宝林失落不已,“就算贵妃有孕不能侍寝,陛下还是十日有七八日待在那。” 夏婕妤何尝不难过呢,她入宫许久了,还是在行宫的时候侍奉过的了,回宫之后,恩宠更是寥寥。 一旁的侍女就劝了,“仁清太后离世不久,陛下孝敬太后,就算热孝过了,也不好召人侍寝。眼下去怀孕的贵妃那里,自然是最佳选择。外边大臣们也不会说什么。许是再过些日子,陛下就会陆续传召了。” 夏婕妤感叹,“话虽如此,可陛下宠爱贵妃……我也不是嫉妒,就是从没料想过入宫后是这模样。实在可叹。” “姐姐你不必担忧,裴氏通敌引边关暴乱时,幽州刺史大人可是出了好大的力,听说刺史大人此次许是会升迁入京。刺史大人功勋赫赫,陛下最是体恤朝臣,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姐姐您。”段宝林一向会说话。 夏婕妤闻言心中安定了几分,“但愿如此吧。” 寒夜幽冷,段宝林不知想起什么,又连连叹气。 夏婕妤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 “我就是感慨如今的处境。”烛火晃荡中,只见她神色落寞得紧,“虽说主位白嫔娘娘是个宽和的,陛下也对娘娘诸多恩遇,可白嫔娘娘似乎并不愿意提拔我们。每每陛下来看望大皇子时,娘娘也不叫咱们在跟前伺候。” 这样的事,夏婕妤也早意识到了,略一想起,便是诸多难受涌上心头,“白嫔娘娘膝下有子嗣,自然不需要偏位帮衬。” “可我与姐姐都还年轻,难道就要落寞在朝云宫里头吗?”段宝林心里堵得很,“承德宫陈美人就很好,贤妃娘娘膝下只有一个公主,因此很是抬举她。姐姐到底不是什么身份低微的人,总不能一直沉寂着。” 夏婕妤扭头,“你的意思是……咱们向贤妃娘娘投个好?” “如今宫中除两宫贵妃之外,便是贤妃最为尊贵,其余就剩白嫔和沈嫔了。姐姐总不至于还想着去和沈嫔交好?” 夏婕妤顿时面露厌恶之色,“她那个嫔位来得不正,且不提我烦她,就算不顾旁的跟了她能得什么好?” “正是这个理。”段宝林继续说道:“所以摆在我们眼前的,也唯有贤妃娘娘了。陈美人也曾与我透露过贤妃娘娘很是看好姐姐呢。” “当真?”夏婕妤面露喜色。 毕竟贤妃的位份就高出白嫔许多,家世更是一等一的好。 跟着这样的主位,也免得她受人嘲笑。 “千真万确,”段宝林斩钉截铁,“就是不知,白嫔娘娘会放我们过去吗?还有两宫贵妃,挪宫这样的事情,总要他们允准。” “总要试试,万一成了呢?” 总归她是心动了。 秋来霜露重重,一夜寒风过去,翌日晨起时,外头倒是没什么缠绵细雨了,薄雾却还氤氲四溢。 顾青昭才用过早膳,外头蔡海就进来禀报了:“主子,礼王妃和南陵王妃求见。” 第301章 两位王妃来意 “哦?”她难得诧异,“这倒是稀奇了。先请去正殿喝茶,我随后就到。” 正殿里头,礼王妃和南陵王妃左右坐着,两人都是惴惴不安的模样。 礼王妃是有求才来,至于南陵王妃嘛…… 当年端午宫宴,顾青昭以身体不适为由拒饮裴氏所备雄黄酒时,她主动示好裴氏讽刺了顾青昭一句,如今时移世易,裴氏一族覆灭,而昔日良妃已是贵妃之尊,荣宠更胜从前。 她自然诚惶诚恐,格外小心了。 珠帘微动,落地罩处,几个青衣侍女簇拥着一抹茶白色衣影鱼贯而出。 “本宫来晚了,两位王妃久等。”嗓音轻柔婉转,让人不自觉想生出亲近之意。 两人连忙起身,整理仪容,朝顾青昭屈膝福身,“贵妃娘娘金安。” 大邕礼制中,贵妃与亲王妃都是正一品的尊位,但在君臣身份上,还是有所分别。 顾青昭轻启红唇,“免礼,二位请坐。” 两人这才起身,却不敢立时就坐,等眼看着几个侍女扶了她坐上软榻,两人才心中忐忑地坐下去。 两人都是头一回这样近距离的打量这位从王府里就得宠的嫔妃。 许是为着避讳太后之丧,她只着一袭茶白色银线绣宝相纹锦裙,妆容淡雅,云髻间斜插一支玲珑碧玉簪,周身装束实在清雅简单,腹部因显怀本该显得粗笨,可她行止间优雅不迫,一颦一笑间不经意散露出来的雍容华贵,叫人望而生敬。 礼王妃暗自惊叹她的容貌和仪态。 从前在宫宴上远远看着虽觉得惊为天人,可也猜测许是远看模糊的缘故。本以为近瞧会发觉些许瑕疵,却不料竟是挑不出半点不好的地方来。 她只瞧了一眼便迅速回转心神来,因她晓得,顾贵妃能到今日地位,绝不是靠着容貌上位的。 她正襟危坐,说话间更添了恭敬之态,“臣妇鲜少进宫,不曾聆听贵妃教诲,今日贸然请见,娘娘勿怪。” “王妃客气了。”顾青昭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眼瞧着就要入冬了,天气阴冷,二位冒冽寒而来,想必是有要事?”她不欲拐弯抹角,“不妨直言。” 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些迟疑和小心来。 南陵王妃讪笑着,带着些讨好的意思:“娘娘快人快语,臣妇敬佩。其实今日来,臣妇不为别的,只是想及昔年对娘娘颇有不敬,臣妇思来想去愧疚不已,甚是惭愧。如今娘娘即将临盆,臣妇想为娘娘多些祝祷罢了。” 身后的侍女伶俐,连忙呈上一个精致的长方匣子来,里头躺着一用红缎带系绑着的画像。 南陵王妃乐呵呵的,介绍道:“这幅送子观音图乃是昔年臣妇在南陵时挚友所赠,昔年庇护那位夫人产下双胎,后又护臣妇诞下幼子。今日臣妇想献于贵妃娘娘,愿贵妃娘娘平安生产,添丁添福。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顾青昭端坐着,缓声道:“南陵王妃严重了,区区小事罢了,何须介怀,实在无需王妃如此大费周折。”她目光投向那画像,“这画像来历不俗,既是王妃挚友所赠,岂能割爱。” 见她言语推拒,没有要收的意思,南陵王妃急了,连忙解释:“那位夫人曾言,送子观音像,自是为庇佑女子生产的。眼下呈与娘娘,再合适不过了。请娘娘一定要收下。” 她也是真的怕了。 那年端午宫宴之后,她家夫君南陵王就像被搁置一般,陛下虽敬着皇叔的身份,可却越发疏离。 他们回京,一来是为落叶归根,二来,也是想为小辈谋前程的。 顾贵妃虽然没说什么,可陛下当初因为那事许是不高兴的,她家长子入朝更是屡屡受挫。她知晓是因自己言语无状导致的恶果,这些年她每每备上厚礼送来关雎宫,却无一不是被退回。 她倒是想入宫来拜见,可自个儿碍于后宫形势并不敢贸然前来,更苦于在京中没有相识之人搭桥引线,这次好不容易听说礼王妃要入宫,她便忙跟着来了。 就连送的礼也是她家夫君帮忙掌眼挑的,这次要是礼还送不出去,那她可真是要绝望了。 “娘娘,臣妇不求别的,只求娘娘能顺利产子,沾些福泽。”她起身又拜,言语恳切不已,像是顾青昭不收便能哭出来一样。 礼王妃也忙帮她说话,“娘娘虽不信这个,可总归是添一份安心不是?” 顾青昭放下手边的茶盏,看过去。 只能说南陵王妃还是会挑选东西,要是送贵重礼品来,她决计是不收的。可这物件一来不名贵,二来又很对她如今的形势。 大邕人信奉“观音送子、庇护产子”之类的说法,顾青昭虽不痴信,可只要为人父母的,就算不信这些东西,到了这时候,也想求个心安。 方才南陵王妃提到那位夫人平安生下双胎,则叫她更意动些。想及这些年听到的南陵王府的情形,她也只能心中暗叹一声。m 那年端午宫宴闹得大,她只顾着和裴氏了,哪还记得什么南陵王妃,可唐昀不仅记得还挺记仇,估计暗中冷待了南陵王府好些。 否则,心高气傲的南陵王妃哪里有今日这姿态? 这么些年,也尽够了。 “绯紫,收下吧。”她对着南陵王妃浅浅一笑,“有劳王妃挂念了。” 南陵王妃顿时比自己得了赐礼还高兴,连声道:“娘娘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她总算脸色缓和了许多。 礼王妃见状不由羡慕,斟酌半晌,才开口,“娘娘最得陛下信重,又素来最敬仁清太后,臣妇今日来,其实是想问一问娘娘,不知给太后守陵之人选定下没有?” 顾青昭收敛了笑容,“这样的大事,自是陛下和诸位宗亲商议,本宫只是后宫妇人,实在是不知晓的。” 礼王妃顿觉失言,“是臣妇急切了。只是娘娘贵为贵妃,又最与陛下心心相印,臣妇实在走投无路了,这才来找贵妃。” 第302章 贿赂贵妃,银票三万 顾青昭正诧异她这话的深意,就见她起身再次福礼道:“太后仁厚,臣妇自知皇室宗亲多的是想为太后守陵之人。臣妇夫妇二人深感太后照拂,愿自请前往帝陵,为太后守陵一年。” 闻言,不只是顾青昭,南陵王妃也惊诧得厉害。 太后宽厚是一回事,可守陵一年也不是闹着玩的。 皇室宗亲们过惯了奢侈日子,哪里愿意去那等幽静又冷僻的地方守着,一去还就是一年。多少仕途上的事情都得耽搁。 顾青昭短暂的错愕过后,忍不住问一句,“这是尽孝道的好事,为何礼王不亲自上疏陛下呢?” “说来惭愧,”礼王妃捏着手帕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殿下已经上过许多次奏表了,只是……无一得到陛下的回执。” 顾青昭不由默然。 依照唐昀的性子,只怕是因为当年懿清帝事情,对礼王意见太大,莫说回执了……怕是看都没看,哪里又来机会允准呢? 这么些年,这夫妻俩虽说富贵无忧吧,可堂堂亲王府,愣是一个差事都没捞着。 和王和顺王那俩小的都当宣抚使去了渝州,礼王却渐渐沉寂了。 毕竟是当年参与争夺储位的亲王,就算如今绝了那心思,可哪里又甘愿一直碌碌下去?就算他们俩可以庸碌,可后代呢? 这年头的人,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着子孙后代着想。 难怪礼王妃说走投无路呢。 顾青昭想明白了这些,面露难色道:“礼王到底是先帝之子,陛下兄弟,礼王都没有法子的事情,本宫只怕也无能为力。” 虽然礼王一家瞧着是有些惨,可她又不是傻子,就算守陵这事礼王去还算合适,但连唐昀都不喜不待见的人,她去帮着说话,那算怎么回事? 莫说她只是个贵妃,就算她是皇后她也不能轻易接这话茬的。 “本宫近来身子倦怠,有些乏了。就不留两位王妃用午膳了。”她起身,意欲离开。 礼王妃肉眼可见的慌乱,却不愿意离开,她忙矮身下去,“娘娘!贵妃娘娘,臣妇并非要娘娘在陛下跟前说什么,只要娘娘肯叫陛下看一眼殿下的奏表就好。今岁大邕四处重创,民生不稳,边关军粮许是紧缺。只要陛下答应臣妇与殿下所求,礼王府愿意献银五万两于国库。” 闻言,顾青昭停住了脚步。 诚如礼王妃所言,大邕如今虽然诸事皆平,可内里却很空虚,这些时日,唐昀在处理裴氏罪责之际,日日殚精竭虑的,也是银子的问题。 南陵王妃心知这事太大,绝不是她能沾染的,自己的事情了结便也罢了,不敢说什么旁的话,只赶紧说了句臣妇告退就退了出去。 见贵妃态度稍有缓和,南陵王妃也不在这里看着,礼王妃趁势连忙又说:“只要贵妃一言,不管成与不成,臣妇必定感念贵妃恩德!” 她往后使了使眼色,便有侍女也抱着一个红木匣子上来,那匣子密封着,看不出是什么。 顾青昭目光顿时冷凝,朝礼王妃看了一眼。 对方也微微抬眼,与她四目相对。 顾青昭错开视线,招了招绯紫,“收下吧。” 礼王妃大喜,“多谢娘娘多谢娘娘!臣妇不扰娘娘清净了,这便告辞。” 红韶出去送客,绯紫扶着顾青昭进了里屋才将那匣子打开来给顾青昭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支足金的凤尾钗,模样精巧无比,端的华贵又大气,就是哪位女子见了,都挪不开眼的地步。 “主子,这……”绯紫知道礼王妃是有事要求自家主子,可这凤尾钗,未免也奢华了,端在匣子里都是沉甸甸的,分量更是不轻。 顾青昭只看了一眼,轻言道:“把那凤尾钗拨开,底下还有东西。” 绯紫疑惑着将凤尾钗用绢帕包好递给丹青拿着,只见底下果然还有隔层,略一拨动隔板,里头的东西便骤然呈现在几人面前。 “主子!”绯紫震骇又惊异,眼珠子都瞪圆了,她忙把匣子放顾青昭眼前给她看,“银票!还是万两一封的银票。” 她拿出来细数,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统共三万两!”仟千仦哾 这个数目,着实惊人。 礼王妃承诺要献给国库的是五万两,可单给顾青昭送礼,就送了三万两! 顾青昭早料到那是什么,只嘱咐绯紫:“妥善收好,那凤尾钗也放回去。” 绯紫不敢大意,“是!” 沈临蹙着眉眼过来,“主子,礼王妃这般大肆送礼,难道是还有其他所求?” “确如礼王妃所言,礼王确实没什么别的门路了。只是为孝敬太后是假,想重得圣心是真。”顾青昭怀里抱着雪团,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毛。 “可这银两,未免也太多了些。”沈临心有顾虑,“主子当真要帮礼王夫妇说话?” “姑姑也别小瞧了礼王府,昔年先帝在位时,礼王得宠程度仅次于恪王,柳淑太妃和礼王妃的母族也都是富庶之族,否则他哪有底气夺储位呢?如今虽然没了朝中根基,可那么些年积累的财富银子也不少。他们如今肯拿出这些这么些钱财来贿赂,想来也是孤注一掷。” 她勾唇,“既然如此,我帮他说句话又有何妨?同不同意是陛下的事,这笔银子可当真不少……” 才送完人回来的红韶听到这话,眸子骤然瞪大。 难道主子…… “陛下到!” “恩?”顾青昭诧异得紧,“这个时辰,才刚下早朝吧?” 居然就回来了。 沈临笑着颔首,没理会一旁忧心忡忡的红韶,“正是。” 唐昀大步进门来,一脸的喜意,“我有好消息要与你说。” 顾青昭笑意盈盈,“巧了,我这也有。” 沈临心知两位主子有正经事情要谈,就眼神示意着内殿里服侍的人出门去。 红韶垂着脸掩下眸子里的惊恐,她虽想说什么,可碍于陛下在实在不好开口。 出了门来,她就很是担忧地拉着沈临,“姑姑,主子……” 沈临给她递个叫她安心的眼神,“主子自有分寸的。” 第303章 岳丈大人把房产卖了? 内殿里头,唐昀满面春风,“如今南边各国的联盟算是瓦解了,南楚撤兵后也奉了求和书来京,愿奉上数白银十万两、上贡无数。” 顾青昭闻言也是欢喜得不行,“那大邕当下的危机,岂非迎刃而解?” 国库空虚的消息,边关各国自然不知晓。 他们只瞧着大邕历经磨难之后迅速恢复元气,北夷军队被打得节节败退,坐镇南边的庐陵侯父子更是雷霆手段,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军心已然有了些许涣散。 内里因为利益和国力不均内讧,外头庐陵侯父子使了些许手段,只叫他们以为大邕对他们也如对待北夷军队一样杀心决绝,数万大军虽是抵达南边,却愣是没多敢前进一里地。 不过短短两月,当初坚不可摧的联盟便土崩瓦解,目光长远些的,已经跟在南楚后头上了求和书。 如今这般不费一兵一卒破除危机,没有战火硝烟,他如何能不高兴? “今年边关战士们,也能过一个好年了。”他笑眯眯地盘腿坐在软榻上,右手肘弯枕着个四四方方的软枕。 “西梁野心勃勃,难保还会再起战事。不过……”顾青昭笑意盈盈,“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大邕局势恢复如初,就算西梁有意起兵,也是螳臂当车了。” 西梁便是这次南面联盟国里最强大的一支,这么些年一直贼心不死,想要入主中原。这次西梁是打算趁火打劫的,怎料大邕内里恢复得快,自个儿组织起来的联盟又被三言两语给击垮了,前方战事未兴,后院倒先着火了。无奈只能撤兵。 “难怪陛下这么高兴呢。” 唐昀端起茶盏,桃花眼里头亮光灼灼,正要饮一口呢,想起什么又放下,“哎对了,方才进来时,你也说有什么好消息?” 顾青昭一脸微笑从身后抱出个匣子来,推过去,“陛下你看。” 唐昀将茶盏搁下,满腹困惑地将那匣子打开。 见到里头躺着的银票时,他脸色颇为复杂,忍不住问她:“岳丈大人将顾家宅子卖了?” 顾青昭:? 唐昀疑惑了,“不然你哪来这么多现银子?” 除了卖家产,他也是想不出旁的能这么快收集这么好些银子的办法了。 顾青昭满脸挫败,“陛下这么瞧不起我?好歹是个贵妃呢,就不能是有人收买我笼络我?” “此言有理。”唐昀很是中肯,眸光亮晶晶,“哪家府邸这么有钱?” 顾青昭一看他这模样,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他一本正经去忽悠大臣骗银子再一脸奸笑地拨款去边关的画面来…… 眼下国库亟待充盈,唐昀又能说会道的,忽悠个大臣倒不成问题,可就是……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顾青昭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扭回来,“是礼王妃。” 唐昀顿时脸色就臭了,“礼王夫妻俩就没一个好东西。” “陛下管他们好不好呢,这银子,不要白不要,就当礼王府拿钱充公了。”她正经八百道:“三万两银子拨去边关,也能维持好一阵了呢。” 虽然北境退了北夷的军队,可获取到的东西却不多,边关加上各处所需的银两,都不是小数目。 唐昀还是那副脸,态度倒是稍微和缓了些,“她什么要求?” “想给太后守陵。”顾青昭说完又笑,“自然了,主要目的还是希望守陵完了能叫陛下拨个一官半职的。” “他想得美。”这个他,是说礼王,唐昀板着脸,“他哪里配给太后守陵。” 顾青昭不置可否,只是就局势道:“自太后梓宫未入先帝陵寝而是葬入栾青山后,不管朝中还是民间都有议论,虽然陛下力排众议圆了太后心愿,也并不屑于那些言辞,可到底会被人视作是一意孤行是不是?” 唐昀沉吟半晌,冷着一张俊脸说道:“古来夫妻一体,可当年父皇临终前秘密叫人将乔氏的棺椁运送回京,临死不忘要同乔氏合葬,母后又何必还要与他一同长眠?况且,母后临终时唯一的心愿便是与兄长合葬……” 乔氏尸骨回京一事乃是皇族秘辛,除了唐昀和几个督办皇陵的官员,无人知晓。顾青昭都是仁清太后离世后才晓得的。 “其实太后与先帝的纠葛,朝臣们并非不知。只是太后梓宫入栾青山一事,陛下太过雷厉风行,同礼官们拟了旨意便下了,并未在朝会上与朝臣们商议一二,官员们自然抓住话柄不妨。”古来君臣之间有互助,也有博弈,君王不容臣子悖逆,臣子也不希望看到君王一言堂的局面,这其中的微妙平衡是君臣都要竭力去维系的。 太后这事,虽然没有直接牵扯到官员们的利益,可也不经意间地剥夺了他们一次说话的权力。 看似是小事,实则也是君臣博弈的一部分。 顾青昭正色道:“此时陛下虽然能压住话茬子,可这样的事到底古来鲜有,又往往都引发争议的,就怕日后言官们又逢着什么契机将此事翻出来,于陛下不利。最好是当下就想法子堵了朝臣们的嘴,否则后患无穷。” 唐昀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免一时面有愧色,“此事也是我考虑不周。” 可真是他的缘故吗? “那段时日陛下政事太过繁杂,攘外安内,哪一个不需要陛下昼思夜想?陛下是怕将此事放在大朝会上说朝臣们会竭力反对误了太后安眠,故而自己先担了这个‘不孝’的罪名去圆了太后心愿的吧?” 唐昀垂眉,“一到这些事情上来,大臣们总有说不完的事情要奏。我实在懒得听他们辩驳。” “其实此事我倒很赞同陛下所为。” 他顿时抬眉。 只见她笑语嫣然,“依大臣们那性子,此事陛下若是不果敢些,怕是就做不成了。” 唐昀骤然轻笑,眸光灼然,“果然昭儿最知我心。” 顾青昭莞尔,“只是此事虽做成了,善后的功夫却也不能马虎。陛下若想日后每年给太后祭奠时能安生些,就要现在将此事了了。” “昭儿是有好计策?” 第304章 善后事宜 “计策不敢说,只是今日礼王妃和南陵王妃来,倒是叫我觉着,陛下可以从守陵这事上下些功夫。” 唐昀坐直了身子,“说说看?” “朝臣们反对太后葬入栾青山,无非就有两个由头,一是出嫁从夫、夫妻合葬的古制,二是太后嫡后的身份。说嫡后的身份嘛,当初陛下下旨是让太后梓宫葬入懿清帝陵之北,懿清帝虽未登基,可身为嫡长子任储君之位接近二十年,亡逝后也是以储君身份入葬,后又经陛下追封为帝王,身份显赫。太后葬于栾青山,并不辱没身份。” 她缓缓说着,嗓音轻柔得紧,“夫妻分葬一事上,古来也并非无此先例。若是司天台夜观星象,言明早知太后梓宫不宜葬入先帝陵寝便可做解释。只是为堵住悠悠众口,为太后守陵之人,势必要身份尊贵又有威望的。” “叫司天台观个星象倒是不难,至于守陵之人……”他沉吟着说道:“要说尊贵和威望,就得是极亲近的亲王了,还得是皇叔辈的。当年得先帝信重的,除了淮阳王府便是南陵王府。淮阳王坐镇边关,无法返回,南陵王叔倒是极合适,只是太后葬在栾青山,那到底是兄长的陵寝,王叔是长辈,去也未合适……” 他“嘶”了一声,突然福至心灵,“昭儿你的意思是说,南陵王府的世子?” 顾青昭颔首,“南陵王府的世子,加上一位一字亲王同去守陵,便再合适不过。” 唐昀也是这几日忙昏头了,居然没往这上面想! 他大喜,自个儿也斟酌着:“和王?顺王?” 顾青昭摇头,“此事,还非得是礼王不可。” 到底是曾被议储之人,生母柳淑妃更是出身世家大族,只论身份的话,比起和王和顺王,着实高出许多。 唐昀也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心里烦礼王,“这么说还是得便宜他。” “便不便宜礼王,自然是由陛下说了算。陛下圣明烛照,有的是法子权衡此事。” 唐昀勾唇,“就你嘴甜。” 他将那匣子推过来。 顾青昭狐疑,“陛下?” “你留着花吧。”唐昀笑着,眼里尽是爱意,“我知道你是为着我,不过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国库就会重新充盈起来了。” 顾青昭兀自思虑着:“除了各国求和礼奉以及各州县上贡,陛下还有其他生财门道?”她突然眸光一凛,“商贸?” 唐昀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节省是生不了大财的,主动赚银子才是正道。各国前来求和,除了两国政交上的协商外,还添了许多款项的商贸来往。大邕地广物博,有的是可外售之物。诸如茶叶、丝绸、瓷器等。而南楚盛产稻、西梁产麦,皆可输往大邕境内解一时之困。” 大邕也不是从今日起才开始盛行商贸的,要不是如今听唐昀说起,她都快忘了,从前唐昀做端王时,也是干过不少往来商贸之事。 自然了,走的都是正规渠道。不过他做得隐蔽,除了当时的太子和皇后,也没人知悉。 正因有了那些财务支撑,他才能在登上储位之前,在朝中有所部署,不至于封储后寸步难行。 顾青昭惊叹之余,眉眼微弯,“若是当年没有那些变故,陛下定能做一个游历四方的闲逸王爷。” 还是贼有钱、富甲一方的那种。 “若无那些事情呀……”唐昀自个儿也不由畅想,“皇兄定会给我一个极其富庶的封地,他治朝我挣钱,我与你携手在外,一院两人。何其美哉。” 英明神武的陛下竟将其他妃妾全部都忘掉了…… 顾青昭也没提醒他,只是觉得那样的日子,想来也不错。 没有利益纷争,就没有太多的争端,后宫或许不是如今的模样,她也不会入宫。 虽然会跟随唐昀远离京城故土,可至少自己活着,父母安康,宫外的日子,也比如今在宫里自在些。 自然了,她也没说宫里不好的。虽然宫里是规矩多了些,可她过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就是偶尔想起宫外的天高海阔来时,还是心痒。 毕竟从她上一辈子十五岁后到如今,她连出家门的机会都鲜有,更别说去京外了。 细数她这两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竟然是行宫。想想也是心酸呢。 “想什么呢?” 唐昀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回神轻笑,撒了谎,“在想泽儿呢。” “说起来我来这么些时候了也没见泽儿,上哪儿去了?” “今日国子监休沐,泽儿一早被他兄长们带着去玩了。” 唐昀颔首,“说起这个,我这几次来瞧着泽儿总是闷闷不乐的模样,可是少了玩伴的缘故?要不我叫几个宗室家的孩子入宫来陪陪他?” “泽儿是想念他哥哥姐姐们了,前头那三个都上学了,就他自个儿还不能去。那日还与我说,要是长几岁就好了。”顾青昭提起这事来,不免失笑。 听他这么说,唐昀摸着下巴磨蹭了会子,说道:“要不也把泽儿弄去国子监?” 顾青昭倒也没立马拒绝,只是心有顾虑,“可泽儿年岁不到,会否不妥当?国子监上学也是早出晚归的。” “年岁倒不是什么问题。至于上学时间嘛,早课和晚课诵读都不叫他去,他也能轻松些。正好过些时日太子太傅也要回来了,正好几个皇子一同教学。我会亲自嘱咐太子太傅和国子监关照泽儿。”唐昀越想越觉得可行,“正好那几个不愿意好好读书呢,泽儿虽然年岁小,可脑子却很聪明,叫他在那勉励着,那几个哪里还敢不好好学?再给泽儿挑选几个稳重的伴读跟着,必定不会出事。” “说来岳丈大人也在国子监呢,我早有意叫岳丈大人教授泽儿书法,这启蒙阶段最是要紧了。”唐昀看向她,“你意下如何?” 听唐昀这么说,顾青昭也有些意动,“那就等泽儿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第305章 母妃最好了~ 唐泽晚间回来听闻这事,兴高采烈得紧,眼眸亮晶晶的:“泽儿可以和哥哥姐姐们一起上学了?” 顾青昭见他这样,忍不住失笑,“你大哥哥当初去国子监的时候,整个人萎靡不振了好几日。你倒好,自个儿就想去了。” “为什么不想去?”唐泽不理解,“哥哥姐姐们都在。” 顾青昭也不在这个败他的兴头,只是正色和他说:“上国子监不是小事,泽儿若去了,就要有始有终。要听夫子的话,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摆架子,泽儿可知道?” 唐泽脸色及其认真地颔首,“母妃说过,严于律己、慎始慎终。泽儿会勤奋的。” 小小的人儿,尚且还是个奶团子呢,说起话来倒是一派老成的样子。 顾青昭瞧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她下意识软了声音道:“母妃希望你能打小有一个好的习性。只是眼下你还小,也不必对自己太过严苛。母妃只盼着你去国子监,能高兴。”qqxδnew “泽儿知道,”他趴在顾青昭怀里,仰起小脸,与唐昀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闪着灼灼亮光,软着声音:“母妃最好了~” 她笑着抚着他的脑袋,“你呀。” 真是太会撒娇。 跟他那老父倒有些不同。 丹青笑着夸赞:“咱们三殿下最聪慧了,去了国子监定然不会被夫子责罚的。” 顾青昭莞尔。 绯紫也搭腔说:“主君大人也在国子监呢,要是晓得殿下去,肯定要高兴坏了。” 唐泽笑眯眯的,“泽儿也想见外祖父。” “你外祖父呀,最喜欢你了。”她摸了摸他小小的脑袋,“夜深了,泽儿该睡了。” 唐泽乖乖站起身,朝她拱手拜了拜行辞礼,“母妃也要早些歇息,泽儿先走了。” “好,”她眉眼微弯,“去吧。” 蔡九和丹青也行了礼退出去。 落地罩处纱帘晃动又静止,顾青昭收回眼,“我久居后宫,见母亲和青影已然不易,更别说父亲了。如今叫泽儿去国子监也好,爹爹见了泽儿,定然会欣慰的。” “主子宽心,蔡九和丹青都是服侍久了的人,他们俩会一直陪着殿下。等陛下选定了殿下的伴读,又有更多的人,会和殿下一起了。”沈临宽慰她。 她颔首,“我其实是盼着他能去国子监的,因为他能高兴。可我不知怎的,要是见不到他,又忍不住想,就说眼下,他还没去呢,我想着都觉得舍不得了。” “主子是太过关心殿下了,不过依奴婢看,咱们殿下着实乖巧又聪颖,任谁见了都是喜欢的。国子监虽然不在宫里,可两位皇子和公主都在,来去有蔡九和丹青盯着,监内又有顾大人照看着,必定是出不了差错的。”天色渐晚,沈临一边给她斟了盏热饮子,一边道:“主子眼下身子渐大了,最忌讳整日悬心。要放宽心肠才好呢。” 顾青昭点头,左手接了茶盏,右手不自觉地覆上腹部,“眼瞧着都快十月里了,也快了。” “主子要是觉得无趣,奴婢去请白嫔娘娘来。白嫔最是能和主子说笑了。” 顾青昭闻言笑着摆手,“她自个儿也有事情呢,哪能整日去烦她。” “主子您觉着她烦,白嫔娘娘自个儿却不以为然呢。”红韶笑眯着眼。 果然,翌日一大早,白嫔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听说陛下把小泽儿也送去国子监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等顾青昭扭头去看时,她已经迈步进来了,脸上的气愤都要溢出来了,“陛下也太心狠了吧!泽儿才四岁呢,就叫泽儿去国子监!” 额…… 顾青昭放下手中的书册,解释了一句,“我也同意了的。” 无数将要喷薄而出的骂顿时因这一句话堵在喉咙眼儿,白嫔脸上的火气也肉眼可见地迅速退了下去,她笑道:“原来是姐姐的意思啊。” 沈临and绯紫:仿佛看了一场川剧变脸。 这前后的差异简直不要太明显。 白嫔熟练地坐到顾青昭对侧的软榻上,手撑在小桌案上,笑意盈盈问她:“姐姐舍得?” “舍不得啊。”她佯装妒忌地看了白嫔一眼:“可泽儿的心被他大哥哥领着跑了。一心都在国子监了。” 白嫔就乐呵呵的,“宽儿陪着小泽儿,我就陪着姐姐你嘛,一样的。” 顾青昭笑嗔她一眼,问她:“可用早膳了?” 白嫔瘪嘴,“没呢。” 急匆匆地赶来,哪里顾得上那个呀。 顾青昭笑着吩咐绯紫,“摆膳吧。” “嘿嘿,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白嫔摩拳擦掌。 她贴身侍女守儿看不下去了,叹气:“娘娘您来了关雎宫几时客气过?” 绯紫和红韶忍不住捂嘴笑。 白嫔也不觉得害臊,她就是脸皮子厚,半点不觉得难为情呢。 正是辰时正,国子司业顾玄捋着留得长长的胡须往学堂里走。 来往的学子们见了,忙恭恭敬敬拱手见礼,“顾夫子。” 顾玄心情很好,一边走着,一边颔首微笑。 学子们那个惊诧呀,等瞧着他走远些了,三三两两猜测,“今儿好似不是顾夫子授课吧?顾夫子礼部公务繁忙,竟然亲自来了?” 国子祭酒姚进大人出职京外,国子监内大小事宜,便是由两位国子司业总理。两人都是极富才学之人,但因官位颇高,主要职责并不在教学上,国子监内教课事宜,大多还是由教学博士们负责,两位司业很少亲自前来。其中,顾玄还兼有礼部员外郎的职务,更是繁忙,来国子监的时候也更少。 “我今早倒是听了一耳朵。”一学子高深莫测压低声音道:“据说是三皇子殿下也来国子监了。” “三殿下?”几人惊讶无比,“宫中顾贵妃娘娘所生的三殿下?” “正是。”那人纸扇轻摇着颔首。 “可三殿下好像不到六岁吧?这么小就来国子监?”有学子惊疑。 身边的人就感慨,“可不是呢,从前没来京城时,总羡慕天皇贵胄一出生起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今看来……”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四岁时斗鸡养狗的生活,顿时觉得自个儿当真是幸运极了,“果然啊,皇子也不是好当的。” 第306章 国子监日常 才这么大点就被逼着来上学了。 真是好惨呐~ “行了,快别说了,岑夫子就快要到了。” 方才还感慨万千的学子立马脸色骤变,惊恐至极,“岑夫子严厉着呢,快走快走!” 走廊最里侧的学堂里头,唐宽、唐翊和几个宗室家的世子正围着小唐泽说话,上头年轻的教学博士余光瞅见顾玄来了,忙以手握拳放在嘴下轻咳。 唐宽见了,忙乖乖坐好,还不忘提醒几个弟弟妹妹,“夫子来了,快坐快坐!” 最前排正中的唐泽懵懵懂懂地被二哥哥唐翊纠正坐姿,坐正了身子。 顾玄进门时,看见的就是一群小娃娃规规矩矩地坐在小团垫上,约莫七八个,有男有女,清一色都是十岁以下的,都双手放在身前书案上,用两只水灵灵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瞅着他,乖巧又安静。 哎哟喂~ 顾大人心都看软嘞。 他一手捋着胡须,一手负在身后,一脸的慈祥又稳重,目光依次扫过几个小娃娃最后落在前排正中的奶娃娃身上。 顿时眼睛就挪不开了。 这眼睛,这鼻子,这周正漂亮的模样,可不就是我家青昭丫头家的? 哎呀,长得真是可人儿哟~ 年轻的教学博士朝他见礼,“司业大人。” 司业大人心情更好了,摆摆手,“不必拘礼,今日吴大人的课我来教授。” 教学博士登时眼睛都亮了,“您是说,您亲自教学?” 他本是吴博士的学生,今儿是来旁听的,没想到还能听到顾司业亲自授课! “可今儿只是教习学子们练字的。” 这样的小课,哪里劳得动国子司业啊~ 顾玄吹胡子瞪眼,佯装生气,“怎么,本官不行?” “那可太行了。”那人赔笑,“您的笔法可是陛下都称赞有加的,学生有个不情之请,”他扭扭捏捏,“学生可否也旁听一二?” 见顾玄大方颔首,教学博士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忙给学堂里的学子们介绍:“今日的课程,由顾夫子给诸位学子讲授。” 这群学子们没一个出身低的,不过如今的身份都是学子,一个个起身,乖乖拱手,口呼:“顾夫子好。” 顾玄眼睛都笑眯了,“好好好,坐吧。” 趁着坐下来的间隙,唐宽瞧瞧戳了戳小唐泽的后背,“三弟,这是顾娘娘的父亲吧?你外祖父呢。” 小唐泽悄咪咪回话,眼角眉梢都是笑:“是呢。” 唐宽就十分同情他:“你外祖父是夫子,你好惨呐。” 他最怕夫子了。 一旁的唐翊却不以为然,面色虽然很严肃,可小孩子嘛,还是忍不住搭一句话,“顾夫子学识渊博,三弟你真幸福。” 大公主唐婧腼腆没敢说话,可在心里也不断地想:三弟上个学都能碰到亲戚,额……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呢。 几个小娃娃自以为是在说悄悄话,可声音实在不小,顾玄想不听见都难。 他虽然年纪上去了,可眼睛雪亮着呢,这几个小娃娃的小动作全被他看在眼里。 他装作没看见,信步微移,捋着胡须道:“古来笔法千变万化,可万变不离其宗,练字必先学‘永’之一字,学得此字成,便算是入门了。今日咱们就来学‘永字八法’……” 唐宽不敢再说话,只是见顾夫子口若悬河,自个儿耳朵里却嘈杂得很,不一会儿就眼神迷离了。 “所谓‘永字八法’,即: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弩,钩为趯……” 不行……更晕了。 唐泽正专心致志地听着呢,一旁的二皇兄就暗戳戳示意了他往后看,嘴里无声地说着:把他弄醒。 唐泽这才惊讶地发现,大皇兄睡着了! 这才半刻钟不到! 正好他外祖父背着身子转到后头去了,还没过来,他心里一喜,正要去戳唐宽,夫子就转过身来了…… “点如鸟之翻然侧下,至于横嘛,”他顿了顿,手中戒尺敲了敲唐宽的书案边缘,唐宽下意识“唰”地一下从坐垫上弹站起来。 顾玄轻轻勾唇,他可是知道这个小娃娃,白嫔娘娘所出的大皇子,最是活泼好动了,他轻言:“你承学已久,你来说说,‘横为勒’之精髓。” 唐宽好不容易聚焦起来的眼神又涣散了。 什么横为了? 什么精髓? 前头唐泽无声地给他使眼色,可无奈他看不懂啊。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地看了一眼顾夫子,“夫子可以轻点打嘛?” 顾玄抬了抬鼻梁上挂着的西洋眼镜,“你不再考虑考虑了?” “夫子,学生实在愚钝。”唐宽脑壳里跟装了浆糊似的,反正答不出来,“您打吧。” 前头唐翊慌得不行,可偏偏他也不大清楚夫子所问之答。他们还没学到这个。 这时候唐泽拉了拉他,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他顿时眼睛大亮,“夫子,学生可以替兄长回答吗?” 顾玄挑眉,“可以,你说。” “横为勒,如勒马之用缰。是说发笔时要逆入,行笔时要意有所顾,逆势涩进,当于不平中求平。” “很好。”顾玄很是欣赏,“二皇子所言很对。” “学而思之,方有所进,”他转头看向唐宽,“大皇子可能大致简述?” 唐宽点头,“横为勒,如勒马之用缰,发笔逆入……” 顾玄微惊,他本意是想叫唐宽集中精神,谁料这孩子竟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原意,还能有所精简,有所着重。 他满脸欣慰,“不错不错,大皇子神思敏锐。” 唐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二弟说的,不然我记不住。” 唐翊酷脸上浮现一丝丝红晕,“其实这是三弟弟说给我听的。” “哦?”顾玄眸光炯亮,看向小唐泽,“三皇子知晓‘永字八法’?” 唐泽缓缓起身,冲他拜了拜,因年纪小,嗓音还软糯得紧,可那小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正经端方,“点为侧,横为勒……母妃教导过的。” 说完,他抬眼展眉一笑,“母妃说是顾夫子教的。” 顾玄顿时笑意咧到了后耳根。 教学博士一个挑眉:这三皇子厉害呀!好会顺毛。 第307章 初雪临京 顾玄目光扫过几个皇子,老脸上尽是赞赏之色:“诸位皇子年岁尚小,却已然懂得兄友弟恭之理,实是可贵。”他收回了戒尺,“既如此,大皇子堂上之过可免。只是大皇子身为兄长,应要以身作则。” 唐宽自知是弟弟们帮了他,惭愧之余,听了顾玄的教诲后很是恭敬拱手说道:“学生知错,定当改正。”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顾玄连连颔首赞许,他走到最前头,缓缓坐下,“思行结合,最能有所领悟。诸位现下请自行下笔,若有所惑,若有所感,皆可当堂共享之。” “是。” 有了方才的打岔,学子们这回安分了许多,连一向最平实的唐宽都开始认真了,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放肆。 一个个萝卜头一般的小娃娃伏案写字,认真之余更是难得安静乖巧。 顾玄见状很是满意,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挪向了小外孙那里。 唐泽自小坐姿就十分周正,又经唐昀和顾青昭亲自教导,虽然是学堂里头年纪最小的,可那提笔写字的派头,竟是比大的那几个还有模有样。 恍惚间,倒是叫他想起大的那对儿女来。 曾几何时,他那舅父与母亲在这样的年岁时,也是这样临风窗下,伏案提笔。 人一老了,总是想念远仕在外或是长久不见的人,长治十七年时,长子出任渝州,长女入端王府,如今粗略一算,竟也有八年的光景了。 也不知何时能再见面,说上话…… 时光倏忽而过,转眼已入冬。m 月末时,初雪临京,寒意骤然而至。 顾青昭临盆之期渐近,出门的时日便更少了,白嫔怕她憋坏了,日日来关雎宫陪着她说话。 “姐姐昨夜可好些了吗?” 彼时顾青昭手里抱着个雪团子,透过窗户看殿外的银装素裹,闻言回过头来,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孕期之人孕吐是常理。” 白嫔忍不住紧张,“蒋忠祥可开了药了?” “我反应不大,倒不必喝药。医师们只说挑些喜欢的吃食吃着不叫吐便罢了。”说起来她还觉得好笑,“旁人都是怀孕一早就开始不适难受,我这是快要临盆了才有些许的不适应,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白嫔颔首,“眼瞧着姐姐就要生产了,等平安诞下皇嗣后,便能安生些了。”她笑道:“姐姐这一胎也是算难得乖巧的,日后定是个乖巧又文静的小皇子或是小囡囡。不过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姐姐的,都是最好的。” 顾青昭下意识手指抚上小腹,目光里温柔尽染,“其实我倒希望两个里头最好能有个女孩子。” 看着贤妃身边的大公主,那样娇俏可爱,她也是心馋。 白嫔起初没听出来,只是下意识点头笑着:“公主好呀,公主最是乖巧可爱……哎?”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姐姐方才说两个?” 她下意识看向顾青昭的肚子,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顾青昭莞尔轻笑,“蒋忠祥说,我怀的是双胎。” 她几乎是从软榻上弹起来的,“当真?” 这自然是当真的,顾青昭缓缓颔首。 见状,白嫔第一个念头就是:那我岂不是少打了一个金锁? “幸好时间还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顾青昭狐疑。 “再打一个金锁。”她嘿嘿傻笑。 顾青昭无奈,“你倒不心疼。” 白嫔当然不,“不过就是些金子银子的,能保平安那才是好呢。说起来还没谢过姐姐呢,”在顾青昭困惑的眼神中,她笑着说道:“自打小泽儿去了国子监,我家那个呀,倒跟改邪归正了似的,每日功课认真做了,上课也不打瞌睡了。” 顾青昭轻笑,“哪里是泽儿的功劳,分明是宽儿自个儿就是个聪颖的。在国子监里,泽儿又蒙兄长们照顾,否则我是真要放心不下的。” 白嫔摆了摆手,“宽儿年岁大些,照顾弟弟是理所应当的。姐姐这么说可就是客气了。” “行行行,我可不与你客气。我还指望着等肚子里这两个大了,宽儿带着他们玩呢。” “那敢情好。”白嫔笑得花枝乱颤,“我家那个啊,别的不会,玩儿倒是有一手的。” “对了,昨儿我听上官尚宫说起,你宫里的夏婕妤和段宝林似乎想搬去贤妃宫里住?” “也不是什么大事。”白嫔倒是镇定自若得很,“那俩人大概是想挣些前程吧,贤妃也有意收了她们进去,只是我原想着姐姐怀孕辛苦,不想拿这事惊扰姐姐,只等着姐姐平安生产后再说的。她们倒是心急先找上上官尚宫了。” “眼下既到了这一步,她们可对你有不敬之处?”顾青昭眸光下意识地冷了些许下来。 “那哪儿能啊,姐姐多虑了。”白嫔依旧笑呵呵的,“姐姐也晓得我什么性子,谁人能在我这里得了好来。只是年关将至,齐贵妃也说各宫不宜挪动,索性此事便等开年之后再说。” 顾青昭知她素来报喜不报忧,便想着等过会子叫绯紫去知应那两人一二。 眼下白嫔不愿说这个,只岔开了话题说起旁的事情来,“如今各州宣抚使已经陆续返京,诸州事宜也已大定。据说陛下有意将渝州别驾调职回京,任以官职。妹妹在此提前恭贺姐姐了。” 说起这个,顾青昭也面露喜色,“陛下圣恩,兄长能回京,家中父母也可以安心了。” 这个节点,高兴的也不单只顾家了。 宣抚使回京,景安帝下旨于冬月初一在麟德殿犒赏褒奖各州灾情之时督办各州事宜的官员,太后胞弟李家二爷李享亦在此列,且他入渝州后,着实做了不少实事,为官民所称赞,理当得功更多些。 眼瞧着李氏一族蒸蒸日上,与李家有姻亲旧故的,自然也如同沐皇恩,个个兴奋得不得了。 值此佳期,承恩公世子夫人邱氏之母族长陵侯府家,近来也逢得老夫人过寿,京城诸多亲贵莫不登门道贺,已出嫁的长女邱尽霜也备了厚礼回娘家,她如今身份贵重,不止娘家捧着,前来道贺的宾客们也很是恭维,连连敬酒个不住。 酒过三巡,醉意上头,难免便失了分寸,说了好些不妥当的话。 京城里多的是喜欢评人长短的,不过半日,长陵侯府发生的事情便被言官听了去,一纸洋洋洒洒的弹劾奏表就摆上了紫宸殿的桌案上头。 “放肆!” 第308章 宣抚使回京,邱尽霜作死 关雎宫里,南陵王妃也正与顾青昭说起这事。 “那邱氏当真是个没有心肝的东西,太后尸骨未寒,她就撺掇着长陵侯府大摆寿宴,又在宴会上说出那许多不敬之语。” 顾青昭脸色冷得跟房檐上的冰锥子似的,“她说了什么话?” 南陵王妃面露难色,“这……那邱氏的酒醉胡话实在太不能入耳,娘娘您……” “本宫想听。” 南陵王妃也不好再隐瞒了,只得据实以告:“邱氏酒醉之后,说起之前陛下亲养母而疏生母的话,言语间很是怨怼仁清太后。又说眼下仁清太后已离世,寿安宫太后合该以陛下生母之尊贵身入主慈安宫。其余还说起您的不是呢,当时臣妇就在旁边,当真是恨不能撕了她的嘴……” 她说得兴起,甫一抬头时,便见贵妃娘娘眸光冷若冰霜,整个人周身散发着一股子骇人的气息。 “绯紫。”她语气里已然掺杂了情绪的急剧波动。 “主子。”绯紫快步上来。 “去叫李婕妤来,立刻。” “是!” 贵妃娘娘好大的架势。 南陵王妃到底没见过太大的阵仗,不免有些胆战心惊的。 谁料一抬眼,顾青昭就看过来,险些没把她吓出个好歹来。 幸好她不是邱尽霜那个蠢货,贵妃娘娘对她还算和善,“多谢王妃特地赶来告知,今日宫中有事要忙,便不好留王妃了,改日本宫亲自叫人请王妃前来再一同叙话。” 南陵王妃忙不迭摆手,“娘娘客气了,若非娘娘宽厚,臣妇长子恐要受母所累,庸碌一生。今日来本就是为着答谢娘娘恩情的,眼下娘娘既然忙碌,臣妇也不敢打扰,这就告辞了。” “红韶,送一送王妃。” 已是近暮,宫墙内外大雪弥漫,李婕妤一路顶着风雪前来,正暗自惊疑何事发生,听了顾青昭的话后,险些惊得瘫软在地上。 “那个蠢妇竟敢如此妄言?!” 今日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若非南陵王妃提前离侯府又急忙入宫说明,顾青昭也是不得而知,更遑论李婕妤了。 眼下,怕是连太后都还没接到李氏一族告知的书信。 李婕妤忙矮身下去,“娘娘,邱尽霜所言,并非李氏一族所想。” 顾青昭脸色沉着,“眼下并不是争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你父亲升迁在即,邱尽霜如此大逆之言落在陛下耳朵里,足以毁了李氏一族的前程。你若是聪明些,就该想想如何挽回。” 李婕妤忙不迭点头,恶狠狠道:“此等毒妇,我李家必不能容下她。我这就写信回李家,不出两日,堂兄必然休妻。” 顾青昭却摇头,“她话已说出无从挽回了,民间舆论已起,只是休妻,倒像是为掩过是非。” “娘娘的意思是?” 顾青昭一字一言,缓缓道:“邱尽霜这样的人,难道你还指望着她被休弃归家之后幡然悔悟吗?” 李婕妤骤然失神。 是啊,邱尽霜那性子,只怕是被休了也不安分的。 早晚还是会祸害了李家。 她心里疯狂思索着应对之策,忽然她灵光一闪,忙抬头道:“邱尽霜近年来因病神思恍惚,如今口出癫狂之言,亦是病重得厉害濒临亡逝的缘故,即是病重之人的胡言,想来没人当真。” 只要邱尽霜“病死”,别人也只会当她的话是胡话了。 顾青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道:“此法算是解了你们李家的困境,可却解不了陛下心中怒火,你若想你父亲安安稳稳得封官位,太后那里,便也要下些功夫。” 听到此处,李婕妤也明白了,贵妃是为了陛下和已故仁清太后名声着想才这样帮她。 “娘娘放心,为了李氏一族,姑母知道的。” 紫宸殿内,唐昀看着那几封才呈上来的折子,气得几欲要杀人。 若要惩治一个长陵侯府和邱尽霜自是不难的,可偏偏邱尽霜如今是李家的人,邱家更是李家的姻亲,他一道圣旨下去是可以解了心中气愤,可民议已起,这样做并不能起到什么正向的作用,恐叫民间更加猜疑此事。 若是处置不当,昔年母后为他所作的一切,便要付诸东流了。 他攥了攥手心,长陵侯府和邱尽霜是一定要处置的,可以什么样的方式处置,确有待考量…… “吴英,召李享进宫。” 正在此时,吴成也匆忙进殿了,“陛下,寿安宫来人。” 唐昀冷眼,“来做什么的。” 吴英忙道:“是掌殿张璃,说是太后娘娘感念昔日仁清太后照拂之恩,手抄经书供奉了,想送去帝陵。” 唐昀顿时惊诧得不行,太后何时有这样的心胸了? 简直天方夜谭啊。 “叫她进来。” 张璃进殿后,忙不迭将手中手抄经书奉上。 唐昀略略瞧了一眼,心中疑惑便解开了。 那上头的字虽然与太后的字迹极像,已然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李太后养尊处优,平时极少书写,又因年岁上涨,很难如年轻人一样能手抄经书许久也不疲劳。 这样通篇规整的字,绝不是太后抄写的。 不过他也没妄想要李太后亲自抄写这些东西,她能以自己的名义送来这几卷经书,便足以掩饰许多事情了。 “太后仁慈,明日朕会亲自前往寿安宫给太后问安。” 张璃长舒一口气,“太后还有一事要奴婢告知陛下。” 唐昀言简意赅,“说。” “承恩公世子夫人邱尽霜早年便患有脑上的毛病,近年来在府中也常病情发作,说出许多癫狂不实之言,此次在外酒醉发病,也是病重的缘故。眼下邱氏已然回府卧病,只是医师断言,恐活不长久了。” 第309章 兄长归京 唐昀眸光幽深,“邱氏素来与太后亲近,替朕宽慰太后。” “是,”张璃福身,“奴婢告退。” 瞧着她的身影走远,吴英纳闷儿不已:这李太后,何时这样通透了? “吴英,替朕传旨。”唐昀拉开宣纸,金笔题字。 吴英侍立在一旁,只看到末尾的几个字:长陵侯府,降爵一等,为伯府。 拿着圣旨出门的时候他不禁感慨,这些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不好生教导子女,最终坑害的也是自己个儿。 长陵侯府怎么说也和宫中李太后沾亲带故,仁清太后离世,一年的孝期是怎么都该忌讳着的,可这才三个月不到,就做出这般举止。 百年的侯府,就因为邱尽霜一人,大半基业散尽。 不过也难怪,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做出大摆筵席之人,教出来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不再感慨,脚下生风出宫去了。 长陵侯府的衰败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不久后,“卧病”的邱尽霜也悄无声息的“病逝”,而当初那场闹剧,由李太后亲自奉上手抄经书一卷告终。 李二爷李享也凭功绩获封从六品上城门郎之职。 时值冬月,顾青礼外放八年,终于归京。顾家二姑娘顾青影也从长白书院赶回京城家中,与兄长团聚。 说来也巧,两兄妹在自家家门口碰上了。 一别多年,顾青礼还担心幼妹不识,颇有紧张忐忑,岂料妹子见他第一眼就笑意盈盈了,“多年不见,兄长怎么跟爹爹一样续上胡子了?” 顾青礼看着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幼妹,眼间的笑顿时晕染开来,“青影长大了。” 越发有了大妹妹当初的模样和风范。 顾夫人出来接时,两眼泪汪汪的,“我的儿啊!一别数年,你受苦了!”心疼完儿子又心疼女儿,“你这丫头,一声不吭地就往相州跑,那会子多吓人,你要是出了丁点儿差错,你叫娘怎么活啊……” 两兄妹哭笑不得。 好在顾玄也出了门来,将妻子捞过来宽慰了好一会子才算好。仟仟尛哾 “他们兄妹好不容易回家是高兴事,快进屋别冻着了。”顾玄一边哄着顾夫人往里走,一边知会顾青礼,“你大妹妹可盼了你许久。你如今归京了,合该早些给她传消息,莫叫她忧心。” “是,儿子晓得。” 出任在外,要说他最挂念的,还是刚及笄就入王府的大妹妹。 这么些年,听着京里传来的消息,他每每听着就吃不下饭。 他不敢想,那样一个小小的人儿进了王府该怎么活,面对那些尔虞我诈,妹妹又该如何脱身。 这些年,他勤勉于政事,几欲废寝忘食地想做出政绩来,就是为了能早些立下功绩回京,给自家妹妹当靠山。 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关雎宫正殿,绯紫匆匆进门,手里拿着一封信,“主子主子,大公子今儿下午已到京城。” 顾青昭激动不已,连忙接过那书信来看。 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定下心来。 “总算是回来了。” 哥哥是真的回京了,没有如上一世那般困死在渝州…… “大舅舅回京,母妃怎么哭了。”唐泽虽然年岁尚小,可已经能感知到大人们的情绪波动,他连忙从丹青那儿寻来绢帕,要给自家母妃擦眼泪。 顾青昭又哭又笑地把他搂在怀里,“母妃是高兴。” 一旁的绯紫丹青触动不已。 她们从小在顾府长大,自然晓得大公子和主子兄妹俩感情有多深厚,如今阔别多年听闻大公子回家的消息,只怕没人比她更欢喜了。 “泽儿,母妃暂时不能出宫去。明日你替母妃去走一走好不好?替母妃看一看你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和姨母。”顾青昭鼻尖微红,带着哭腔笑道:“他们若是见了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好。”唐泽郑重点头。 晚上唐昀过来,见她还没睡,就坐过来挨着她,“这么晚了,不困啊?” 她摇头,“睡不着。” 他莞尔,将她头微微朝自己这边靠了靠,“本是打算宣召他入宫来见你,可外头天寒地冻的,你这又快到临盆了,实在不好挪动。我已经下旨召你妹妹后日入宫,就叫她在宫里陪着你,你们说说话也好。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就叫你父兄进宫,叫你们见面。” 她含泪点头,“多谢。” “傻丫头,何须言谢。”他抚了抚她的头发,“现下你兄长也回京了,你心总算能放下来了吧?可莫要再忧心了,养好自己身子才是要紧。” “恩。” 殿外风雪已停,室内烛火暖照,叫人内心也愈发安宁下来。 不知不觉中,顾青昭就靠着他睡着了。 他低眉浅笑,小心翼翼起身抱她入内室。 一连数日,唐昀白天在紫宸殿见大臣批折子,中午和夜间总要待在关雎宫,跟扎根了似的。 “顾贵妃怀着孩子,陛下还是不忘去关雎宫,她尚且还在孕期咱们就没出路,要是等她诞下皇嗣了,岂非更没我们什么事了?”凤鸾宫内,王婕妤义愤填膺,“娘娘您执掌后宫大权,难道就这样眼看着陛下专宠关雎宫吗?” 齐渺淡淡瞅她一眼,“是陛下想留在关雎宫,难道我还能去拦着不成?” 她如今和顾青昭同在贵妃之位,现在她也只是代领后宫大权,等明年顾青昭身子恢复了,定然是要和她一起掌宫的。 她记得当初姨母的教诲,不愿与关雎宫产生分歧。 “可顾贵妃这样狐媚,哪里像个贵妃该有的样子。”王婕妤不忿。 齐贵妃烦得很,“成天就知道抱怨,你若是能有她一半的功夫,你也不至于连膝下皇子都不能放在身边抚养了。” 这话叫王婕妤猛地一怔,随即垂下眉眼,很是黯然神伤,“嫔妾身份卑微。只是婕妤,连累四皇子也不能养在生母膝下。” “人家白嫔还是出身宫女呢,照样有如今的位份。你爹好歹是朝廷命官,你却如此不济。”齐贵妃颇觉恨铁不成钢。 第310章 误解,青影 王婕妤脸上无光,又遭受这番责骂,只得垂下脑袋去,闷声道:“如今顾贵妃产子在即,除白嫔外,李婕妤也很是恭维顾贵妃,嫔妾倒没什么,只是再这样下去,娘娘您……” “你说谁?”齐渺怪异,“李婕妤?” “是啊,娘娘您不知道?”王氏抬头,继续说道:“前段时日长陵侯府的事情,就是顾贵妃给李婕妤支了招,才叫李氏一族免于陛下的怒火的。” “竟是她?!”齐渺满脸不可置信。 王婕妤眼中精光闪过,佯装感慨:“太后娘娘走后,后宫唯李太后最尊贵,顾贵妃想要讨好李太后也是无可厚非的。娘娘也别怪她。” 这话更像是火上浇油,齐渺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冬夏见状暗道不好,忙出声解释:“顾贵妃向来行事妥当,此事如此做必定是有缘由的。” “还能有什么缘由?”王婕妤哂笑,“早在仁清太后在时,顾贵妃便左右逢源,哪里都捧着。眼下仁清太后过世不久,她就这样急于向寿安宫投诚。嫔妾只是替已故太后娘娘感到不值。” 眼见着齐渺火气越发上来,她不动声色道:“不过当初仁清太后过世时,顾贵妃倒是比谁都难过呢,怎料这才过去没多久……” 她剩下的话没说完,可已经足够叫齐渺生气了。 “沽名钓誉!”齐贵妃气得拍案,“亏我还以为,她当真是一心为了姨母。” “主子,顾贵妃她……” 冬夏想说什么,可王婕妤已经打断了她,“娘娘,就算顾贵妃这样……可她或许当真有隐情,娘娘要不要细细查一查,可别冤枉了顾贵妃啊。” 这话看似替顾青昭辩解,实则只是更激怒齐渺。 “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齐渺冷脸,“李太后仇视我姨母是不争的事实,一卷手抄经算什么?承恩公府如此行径,陛下早该罚没他们为姨母正名。可偏偏顾青昭几句话,便叫承恩公府免于责罚,当真可恨!” “她不是一味拉拢人吗?你去,叫沈嫔来。” 冬夏连忙阻止,“娘娘,沈嫔她本就与顾贵妃有恶,她的话,您可不能听啊。”眼下一个王婕妤已经够头疼的了,再来一个心术不正的沈娇,自家娘娘可如何管束得了。 “冬夏姑娘可是跟着娘娘多年的人了,怎么如今为了一个顾贵妃,连主仆尊卑也不顾了呢?”王婕妤不怀好意道。仟仟尛哾 齐渺看了冬夏一眼,“你暂且退下吧,待会再进来。” “主子!”冬夏还想说什么。 “去吧。” 冬夏无可奈何,“是。” 王婕妤对此倒是颇觉失望。 这个冬夏实在碍事,只是叫暂时退避,冬夏还是侍奉在侧。 为了以防万一,她抬头,对齐渺道:“冬夏姑娘与关雎宫来往甚多,许是被顾贵妃蒙骗了才如此,娘娘莫要介怀。” 齐渺对此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低眉看她,问起:“近来你和沈嫔倒是走得很近。” 王婕妤顿时心中一惊,忙回话道:“沈嫔入宫之后,因昔年与顾家的恩怨很是不得宠,嫔妾想到自身,觉得境遇很是相像,故而才与沈嫔结为好友,时常谈话慰藉一二罢了。” 齐渺颔首,没怀疑旁的,“你若尽心尽力,等翻过年去,本宫自会请旨陛下,封你为嫔。” 闻言,王婕妤大喜,“多谢娘娘恩典。” 翌日雪停,,顾青影乘坐马车入宫。 细算起来姐妹俩也有大半年没见了,自是说不完的话。 “长白书院学风不同于京城,那里学风淳厚,院长也能与书童坐而论道,不论家境,不论出身,只论才学。当初大邕灾祸齐至,院长要携夫子学子赴灾区援助,本以为我是女子,他们会嫌我娇气,岂料他们听闻我要同往时并不阻拦,反而很是支持。后来一路到了相州,见了民生百态,才知古来先贤为何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顾青影说起长白书院来,眼睛都是亮的,“姐姐你若去了长白书院,必然也会喜欢那里。” 见她这样高兴,顾青昭就放下了心,“如今这世道,女子生来比男子少有机会见识天下之广博,你如今能有此机遇,也要珍惜。姐姐希望你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她点头,“我喜欢长白书院,在那里做女夫子,我很欢喜。”她抬眼,眸光亮晶晶的,“院长说,我可以在长白书院做终身教学的女夫子。” 顾青昭不吝赞赏,欣喜道:“我家青影年纪小小便有这般成就,很是不易。“ 被夸了,顾青影杏眼弯成了一条缝。 顾青昭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只是也别忘了感念崔院长对你的栽培之恩。” “嗯嗯。姐姐说的,我都记得。” 顾青昭看着她撒娇的模样莞尔,“明年三月你就要及笄了,到时候青影就是大姑娘了。” 她垂眉笑着问她:“青影可有遇到喜欢的男子?” 顾青影沉吟半晌,摇头。 顾青昭想了想,换了个话头问她:“那可有觉得不错的,或是欣赏之人?” “有。”她顿时来了精神,“长白书院的女夫子王浇,她是琅玡王氏嫡支,家中藏书万千,通晓古今见识深远,还有纪夫子,我们常常坐而论道。” 一旁顾青影的侍女沉香就笑眯了眼道:“说起这位纪夫子啊,与姑娘还颇有缘分呢。起初到长白书院的时候,他看姑娘年纪小,还疑心姑娘才学,有心考较。后来与姑娘清谈,知悉姑娘内心沟壑之后,便引姑娘为知音。这还算是长白书院的一段佳话呢。” 纪夫子? 看来得找人去查一查…… “你这丫头嘴也忒快了。”顾青影连忙解释,“姐姐,我只是觉得那纪夫子虽然出身贫寒,可意志坚定图上进,才学又好,这才与其相交的,并无他意。” 顾青昭温柔笑了笑,“我知道。你从前待他如何,日后还是,不必因此感到负累。” 有她在,她的青影不必为旁的无关紧要的事情忧虑。 “姐姐,日后我若有了心仪之人,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顾青昭颔首浅笑,“好。” 第311章 生产之期 京城的雪下得更密集了。 极目远眺,入目皆是洁白无瑕之雪景。 这样适宜躲懒的时节,关雎宫的人却越发勤勉起来,扫雪的扫雪,烧水的烧水,不敢有丝毫怠慢,唯恐孕中的贵妃娘娘有一丁点儿不舒坦。 这日顾青影领着唐宽和小唐泽在偏殿里玩,正玩得不亦乐乎之时,忽见正殿那边人来人往,突然沸腾起来。 顾青影赶紧搁下手中的东西,命人看顾好皇子,急匆匆地往正殿赶。 彼时顾青昭已经被送入临时作为产房的东配殿,白嫔火急火燎地在外头雪地里走来走去,一脸的紧张。 “白嫔娘娘,我姐姐她……” 白嫔就赶紧拉着她的手安慰她,“你姐姐方才羊水破了,眼下送进去了,产婆已经到了,医师们也加了的,你别怕,你别怕啊。” 女人生产就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顾青影当然怕,更遑论里头生产之人还是她亲姐姐。 她手好像都在抖。 她垂头去看,才见是白嫔抖个不住,脸色也苍白。 “白嫔娘娘,您……” 白嫔自个儿都愣了,讪笑着自我解释道:“我还指望着你姐姐罩着我呢,你姐姐一定不能有事。” 说罢,又忙里忙外地去嘱咐人烧水接水的,连自个儿亲儿子都顾不上。 这般模样,若非推心置腹相交之姐妹,何至于此呢? 倒是顾青影自觉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了。她甚至不知道能为姐姐做什么。 她看着白嫔忙碌的模样,知道她有经验,更知她是真心实意关心自家姐姐,于是返回配殿,亲自去看着两个孩子。 关雎宫平时井然有序如铁桶一般,寻常人根本进不来,这种忙乱时候,最是防不胜防。 她此时能好好护着两个皇子,便是对姐姐最大的帮助了。 雪下得越发急促,白嫔正焦心之际,蒋忠祥提着药箱小跑着来了,这样的雪天,他额上都出了密密麻麻汗,气喘吁吁的,后头徒弟王忠被他甩得远远的。 进门来也顾不上什么行礼问安的了,一眨眼便被白嫔推进配殿外间了。 男子不能进产房,因此蒋忠祥只得赶紧询问了稳婆们里头的状况,继而迅速开方下药。 唐昀只比蒋忠祥满了一步,他到关雎宫外头就飞一样地从撵轿上下来了,在轿夫们惊慌失措的眼神中顶着风雪大步迈进了关雎宫。 “贵妃怎么样了?!”他满眼猩红,眼睛里还有血丝,手也是跟白嫔方才一样的发抖。 自知晓顾青昭怀了双胎以来的忐忑不安心绪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陛下放心,医师和稳婆们都在,姐姐一定不会出事。”这话是说给他听,也是安慰自己。 “那就好那就好。” 他方才正在紫宸殿议事,一听到贵妃生产的消息就赶紧冲过来了。 他实在是怕。 生怕出什么岔子,自己不来看着,半点儿不能安心。 说话间,齐贵妃也领着大批宫嫔赶到了。 因唐昀不肯进正殿,一定要在东配殿廊檐下盯着,嫔妃们也不好进正殿去躲避风雪。m 沈娇站在人群里,目光四处打量着。 忽然见西配殿那边廊檐处站着内侍蔡九。 她记得那人,是三皇子身边近身伺候的人。 她招来近身侍女,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李婕妤正站在她后头,将她的鬼祟打量看在眼里,便出声提了一句,“东配殿外人多守着也是无用,没准儿待会还会惊扰了里头的贵妃娘娘。这样大的风雪,不如请陛下移步正殿吧?” 她向白嫔递了个眼色,白嫔顿悟,“陛下,依嫔妾看,贵妃姐姐生产还有些时候,此时人多眼杂也不好,不如叫各宫姐妹各自回宫等候?” 王婕妤笑着开口,“白嫔这话,就是信不过姐妹们了。贵妃生产,嫔妾等身为低阶嫔妃,自然要全程等候替贵妃娘娘祈福,不能懈怠的。” 谁知唐昀直截了当道:“若有心念着贵妃,就回宫去替贵妃抄经,祈求贵妃母子平安。” 王婕妤愣在那里,有了陛下这话,这下她就是不想抄也得抄了。 齐渺站了出来,“陛下说得是,既如此,妃位以下的,便都先回宫去吧。” 白嫔蹙眉,正要开口,唐昀便已然替她说了,“白嫔留下。” 这女人虽然对昭儿殷勤得叫他不喜,可终究是后宫里头昭儿最信得过的人。 齐贵妃漂亮的眉眼微拧,说了个“是”。 沈嫔等人只得离开,出关雎宫大门时,她的侍女不动声色地从别的地方迎上来,跟在她身后,低语道: “娘娘,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在,只是顾家二姑娘也在那。” 沈娇垂眉掩下眸子里的暗芒。 李婕妤离开之前,特地跟白嫔说了两句话,叫她小心有人趁机乱入。 白嫔听后赶紧派人去西配殿查看,见顾青影和丹青等人都守在那里,这才安心。 “不过蔡九也说,确实看到有个侍女在那鬼鬼祟祟的,只是见有人看到,便立刻躲掉了。” 白嫔暗暗心惊,“你着人告诉顾二姑娘,叫她寸步也不能离开三皇子。” “是。” 好在眼下嫔妃们走了泰半,留下的便只有齐贵妃龚贤妃及她们贴身伺候之人,就算有人想动些歪心思,也不好遮掩了。 白嫔嘱咐蔡海和沈临严防死守了整个东西配殿,吴英也领着禁卫军在关雎宫外头巡视。 这样的阵仗,那些有心之人想做什么都是无用。 李太后听闻唐昀竟然出动禁军守关雎宫,不由得蹙眉,很不赞同道:“不过是生个孩子,他倒大惊小怪。当年我生产的时候,就来了两个稳婆一个医师,不也平安无恙吗?” 李婕妤陪在身边笑道:“太后吉人自有天相,自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陛下膝下子嗣不丰,紧张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李太后颔首,倒也没过多计较,只是说起旁的事情来,“你说当初顾贵妃找你去说那些话给你支招,到底是想交好李氏一族呢,还是只是为着报私仇?” 邱尽霜屡次冒犯贵妃,她是晓得的。 第312章 男孩还是女孩? 李婕妤哑然了好一会。 贵妃给她支招,可不是为了救李氏,单纯只是为了陛下和已故仁清太后罢了。 这话她自然不能对太后说,斟酌着词句道:“贵妃娘娘对您的孝心您还不清楚吗?不是侄女儿在您跟前挑拨,实在是那邱尽霜太上不得台面,辱没李氏一族门楣,更有愧于您的厚待。这些年,可没少有人在侄女儿身边嚼舌根子,说她刻意穿着鲜亮来往于御花园。” 御花园是连接前朝与后宫之所,唐昀往来后宫,定会经过那处。 太后眸光顿时冷了下来,沉吟半晌道,“邱氏……确实不堪,死了便死了吧,哀家就是心疼甫儿,小小年岁便丧了偶。” 李婕妤闻言心中嗤笑,说到底还不是堂兄见色起意,只听得当初邱氏的花言巧语,那么多名门闺秀,偏偏选了这么个无德无才的。 而太后也是屡屡纵容,否则哪里会有今日惨剧? 这样想着她也心中发寒。 怎么说太后当初也是颇为喜欢邱尽霜那个侄儿媳妇的,可如今邱氏“病逝”,最终也只得了太后一个“死了便死了吧”。 李婕妤心寒归心寒,腹诽归腹诽,嘴上还是要恭维说:“京中还有许多适龄的贵女,没了邱尽霜还有许多好的呢,太后不防放眼挑挑。有您在,堂兄继妻的位子多的是人挤破脑袋想要呢。” 这话叫李太后很是愉悦,她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道:“这几日顾贵妃的妹妹入宫陪产,你今日去关雎宫,可见到她模样了?” 李婕妤闻言心中一惊。 太后这是,瞧上顾二姑娘了?! 这可真是比邱尽霜在众宾客跟前口出狂言更叫她惊骇。 且不提顾二姑娘本身任教于长白书院惊才绝艳,多少世家勋贵嫡长子抢着要,就说她是贵妃嫡妹这一点,便天然有挑选未来夫婿的底气了。 谁不知道贵妃娘娘将幼妹顾青影视作眼睛珠子一般疼爱,眼下贵妃得宠,顾家父子更是平步青云,顾家蒸蒸日上,堪称京中新贵。 莫说一个无权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就说亲王妃也是当得的。更别说只是李甫这样一个纨绔子弟的继室。 她生怕太后心思动得太厉害,连忙道:“今日倒是没见着,只是听关雎宫的人说起,贵妃有意将二姑娘多留几年。” 太后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女人嘛,早晚都要嫁人的。总归都是在京城里,来往也方便,留大了倒是不好嫁了。” 这话李婕妤可不敢苟同。 那可是顾二姑娘,能与之结成连理,那是多少京中男儿梦寐以求的佳事? 如今也就是顾二姑娘还未及笄,又还才回京不久,没什么人敢轻举妄动罢了。仟仟尛哾 等顾二姑娘及笄礼一过,顾家门槛怕都要被踏破。 她讪笑着敷衍道:“顾二姑娘年岁还小,这都还没及笄呢。再说邱尽霜到底是堂兄原配嫡妻,依大邕礼制,堂兄要三年才能再娶。” “什么三年,甫儿为她守一年已然算是便宜她了。”李太后心里自有绸缪,“等明年这个时候,正好便是一年之期。那顾二姑娘也及笄了,正好赶上好时候。顾家父子虽然官位不高,可谁叫顾家出了贵妃这么个金凤凰呢,能与李氏一族结亲,于他们也是好事。” 李婕妤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惊恐。 这是什么见鬼的好事! 妄想纳贵妃胞妹做李甫的续弦,没结仇都不错了,还结亲呢! 见太后这般不知深浅的模样,李婕妤当真是怕了,连忙寻了个借口就出了寿安宫搭了撵轿直往自个儿宫里赶。 侍女小跑着跟在撵轿身边,忧心忡忡:“主子,如今该怎么办?” 这侍女是李婕妤的陪嫁,从李家出来的,自然知道家中大公子德行。 “为今之计,只能尽快通知父亲。叫他想办法灭了姑母这妄想。” 侍女却很不自信,“太后娘娘执拗,此事怕是难劝。” 李婕妤也知道其中艰难,拧眉道:“如若不成,那就只能寄希望于顾二姑娘早些觅得良婿了。” 与此同时,关雎宫内几人亦是心神不宁着。 唐昀听着东配殿传来顾青昭极力压抑着的痛苦之声,再也坐不住地从软榻上站起来。 “这都大半日了,怎么还不见动静?” 齐贵妃见那软塌边上的紫檀木扶手都被抠出了一个洞,不免心惊,忙跟着起身劝慰: “女子分娩时间因人而异,快的三四个时辰,慢些的,只怕就要大半天。陛下莫要太忧心了。” “大半天?” 拖的时间越久,昭儿就痛得越久,他怎能不忧心。 可叹他堂堂君王,到了这种关键时刻,竟是一点力也帮不上,只能眼看着心爱的女子受苦。 他手心微紧,连指甲侵入皮肉溢出了鲜血都麻木到不觉疼痛。 还是龚贤妃不期然瞥见大骇出声,“陛下,您的手!” 齐贵妃顿时慌乱,急忙想要找医师来给他包扎。 唐昀却像是丝毫不在意一般,只叫她们安静,自己兀自站在正殿大门口,视线穿过密集的飞雪看向东配殿的大门,心牵挂着东配殿内的人。 齐渺怔愣在原地。 当初她生翊儿的时候,陛下虽也关切,可也只是派了御前的女使来盯着罢了。 就算是当初顾贵妃生头胎的时候,陛下也只是在最初来了一阵,见她无恙就回紫宸殿处理朝政了。 可这才过去几年啊,陛下就这样放不下顾青昭了? 难道真如沈嫔猜测,陛下当真属意顾青昭为后了? 那她算什么呢…… 她这个贵妃到底算什么? 她怅然若失,险些跌倒,还是贤妃扶了她一把,才稳稳地坐了下去。 “娘娘就算忧心顾贵妃,也要注意身子啊。” 她却再也听不清贤妃说了什么,只脑子里嗡嗡作响。 …… 近暮时分,在唐昀和众嫔妃无限关切中,随着一阵痛苦嘶哑的吼叫,两个婴孩相继降世。 顾青昭甚至没来及看第二个孩子一眼,便累得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等她再醒过来之时,外头已然天光大亮。 绯紫听得里头的动静,挑帘进来喜极而泣着扶她起身,鼻头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模样。 顾青昭好笑着道:“傻丫头哭什么?” 她忽然记起自己生下一个小子后,还有个孩子她还不知道性别,于是问:“对了,第二个是男孩还是女孩?” 第313章 煞风景的人来了 绯紫吸了吸鼻子,回话道:“主子福星高照,先后诞下两位皇子。” 都是皇子啊…… 说一点没有失望是假的,不过都是她的孩子,她也不会因此就不疼爱了。 “孩子们呢?”她问。 “三殿下一大早跟着白嫔娘娘去了后头的三清观,这会子应该要回来了。五殿下和六殿下乳母才抱去喂奶呢,过会子就带过来给您瞧。” 她这才心里安稳了,只是看绯紫这样淌眼抹泪的,不由又心下一紧,“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不提还好,她这一开口吧,绯紫更是哽咽个不住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沈临上前来,“主子您不知晓,您产后突发高热,已经昏睡一日了。” “一日?”她惊诧得紧,“难怪我醒后总觉得昏昏沉沉的。” 沈临将她腋下的被子轻轻往上提了提,“蒋医师说了,初初醒来时候这样是情理之中的。眼下只要主子您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几日见不得风,更不宜挪动。” 顾青昭了然颔首,古来女子生产时变数诸多。 何况是双生胎呢。 倒是难为一众医师稳婆和关雎宫上下的人牵肠挂肚担忧着。 她看着内殿里的几个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由衷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她这个主子病了,最要悬心日夜奔忙照料着的,就是这几个贴身伺候的人了。 “奴婢等是主子的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倒是这两日,白嫔和李婕妤时时来探望,更又抄写经书为您祈福。还有陛下,陛下兼顾朝政和您的身子,已然疲惫不堪了。”说完这话,沈临算了算时间,“瞧着时辰,陛下应是正在往关雎宫赶呢。” 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绯紫还没来得及探头去望,唐昀那健硕的身躯已然闪将近前。 “昭儿!” 他是下了朝直接赶过来的,身上朝服没来得及更换,因过度忧心疲倦以致眼底青黑一片,唯独那双眸子,亮得灼人,“总算,总算是醒了。” 细听,惊觉语气里是浓浓的后怕意味。 她冲他微笑,面容稍显虚弱,“陛下别担心,我如今好好的在陛下跟前呢。” 他用力颔首,因怕冻着她,没敢去拉她的手,只悄悄地放在宽大的袖口里搓捂着,等差不多捂热了,红韶也端了热饮子进门来。 “你才醒,不能喝浓稠的东西,先将就着饮子垫一垫,”朝服袖摆宽大,他左手揽了揽,右手从红韶那里端了热热的蜜饮来,拿了白玉勺,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动作耐心又极尽温柔,“我叫他们做了稀粥,过会子就给你端来。” 她缓缓咽下一小勺热饮子,说:“好。” 差不多喝了小半碗的热饮子,她摇了摇头,“不想喝了。” 唐昀捏着一方绢帕给她擦了嘴角,又将白玉碗放在红韶端着的方案里头,挥了挥手,示意撤下了。 “可还觉得浑身上下有哪里不舒服?” “呃……”顾青昭沉默了好一会子。 不好意思说。 唐昀一时没反应过来,顿时颇有些忐忑紧张,沈临见状,忙替自家主子开口道:“产后许多毛病是要慢慢调理的,蒋医师和稳婆们会对症下药为娘娘将养好身子的,陛下宽心。” 唐昀了悟,看向内殿里伺候的那几人,“贵妃有你们照料,朕也很安心。吴英,传令下去,关雎宫上下服侍贵妃的人,赏一年月俸。” 吴英得令,也是乐呵呵的,“是。” 几人闻言大喜,忙矮身谢恩,“谢陛下恩赏,谢贵妃娘娘恩赏!” “好了,下去领赏去吧,暂留几个得用的人在就行。” 众人心知他是想同贵妃好好说话,也不敢惊扰,顷刻间就退了大半出去,剩下来照料的几个也是出了内殿来,隔着落地罩处的一层纱帘守在外头。 顾青昭打量着他的疲色,心有不忍:“听沈临说,陛下这两日都没歇息过。眼下见了我安然无恙,也该安心了。不如去配殿小憩一会子吧?” 他摇头,笑道:“这时候你叫我去睡,我也是睡不着的。我就想与你多说说话。”随即又想起她病着,不能劳累,又补充道:“不说话也成,我看着你,便安心了。” 两人到底是相处多年的了,如今这境地,他也不是非要单独和她说些什么昭示浓情蜜意话才好。qqxsnew 就是想这样安安生生地看着她,瞧见她还好好的,便心满意足了。 奈何这时候必定有人要来煞风景的。 “姐姐!” 白嫔跟一阵风似的,门口的人还没开始拦,她就已经奔进来了,手边还牵着个担忧都刻在脑门上一般的小唐泽。 “母妃!”他哒哒哒地跑过来,立在床沿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母妃,委屈得瘪着嘴,强忍着泪意。 “泽儿。”这声哭嗓叫顾青昭心疼得紧,忙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去摸摸他的脑袋宽慰他,“乖,不哭,母妃没事了。” 这孩子,才四岁多一些,定是被这一番变故吓到了。 “呜呜呜……” 唐泽再也忍不住,小脑袋埋在顾青昭小臂弯里呜咽着,似是要将这两日来的担忧恐慌一并发泄个完。 一旁的唐昀见状,由衷感到欣慰:这孩子,是个十足孝顺的。 正慨叹着呢,另一边也有哭声入耳。 白嫔也是哭个稀里哗啦的,手里的绢帕是湿了又湿,“姐姐你总算是好了,改明儿我一定去三清观还愿去。” 她这两日日日好吃好喝又大笔的香油钱供奉着,三清祖师定是听到她的祷告了! 唐昀一脸黑线。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白嫔,真是不像样,哼。 他正想说她些什么,可他的昭儿却笑着感激白嫔:“我自怀孕以来,你照料我良多,眼下出了事又叫你百般忧心了。等我出了小月,一同去三清观还愿吧。” 只见那可恨的白嫔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破涕为笑:“姐姐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咱们姐妹俩,还分什么彼此。” 唐昀狠狠拧眉,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314章 弟弟,弟弟,都是一个样 他轻咳嗽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白嫔顿时花容失色般往后退了两步,而后行云流水般屈膝、弯腰、福身,“陛下恕罪,嫔妾一心只记挂着姐姐的身子了,倒忘了给陛下问安。” 唐昀:…… 朕就轻轻咳了那么一小声! 他一腔无名怒火升腾而起,奈何自家昭儿就在旁边看着…… 他颇为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起来吧,你也是为了贵妃的身子,朕又怎么会怪你。”想到了什么,他忽的狡黠一笑,“大皇子年岁还小,身边不能没有母嫔看顾着,眼下你既见了贵妃,就回宫去吧。” 白嫔起身,知道这男人就是想赶她走,不让她看顾姐姐,心里一万个不情愿。 “嫔妾来时,已然叫身边的人妥善照料着宽儿了。况且陛下不是常说:男儿不得娇养吗?”她委委屈屈,捏着绢帕哭泣,“陛下这般急着赶嫔妾走,是嫌嫔妾烦了?” 唐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女人很久以前并不是这个模样的! 白嫔这番操作,连一旁还在哭唧唧的唐泽都惊呆了,哭嗓卡在喉咙口,好半天没放出来,最终化成一个重重的饱嗝,打破了内殿里的寂静。 顾青昭无奈轻笑,她如何看不出白嫔这是故意气唐昀呢,笑着打圆场道:“陛下并非要赶你走,只是念着你奔波劳苦,想叫你早些回去歇息罢了。我这里有人看着,你放心回宫就是。” 白嫔这才顺坡下驴,擦了擦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水儿,收了绢帕放在腰间,“姐姐都这么说了,妹妹自然是放心的。那姐姐好生将养身子,妹妹改日再来看望姐姐,眼下这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末了,又依着规矩给唐昀微微欠了个身,那简直是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唐昀:! 这女人! 这女人!! 过分如斯!!! 顾青昭拉了拉他的手,转移他注意力,问道:“陛下可见过两个小娃娃了吗?” 闻言,他这才回神,淡淡道:“见过了。” 还有些赌气呢。 “陛下生气呢?”她揶揄。 他觉得不可理喻,“朕有什么好生气的。” 都在贵妃娘娘跟前自称“朕”了,还说没生气呢。 吴英看破不说破,徒弟吴成兀自埋脸憋笑。 想想也真是可乐,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瞧见有皇帝吃妃子的醋呢。 这白嫔娘娘也真是个妙人儿。 正抬头,猛然看见自家师傅阴恻恻的脸,顿时笑意凝滞在脸上。 完蛋,太得意忘形了,忘了自己是陛下的人…… 顾青昭倒是没留神这边,正想着怎么宽抚唐昀呢,他自个儿倒先小心翼翼开口了,“我不是生你的气,你别胡思乱想。” 顾青昭:? 她脑子一抽,反问:“那陛下是?” 才开口完,她就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吞回去。 这回轮到唐昀哑然了。 他总不能说他是觉着白嫔糟心吧?明明就是一个妃子,搞得昭儿的孩子是给她生的一样,那伶俐劲儿,真是绝了…… 可腹诽归腹诽,他要是真这么跟昭儿说了,倒显得他斤斤计较,没有帝王风范了。 尊贵的帝王陛下将那口怨气生生往肚子里塞,“无碍无碍。许是折子批多了。” 顾青昭也忙给自己找补,“也是我睡糊涂看错了。” 他却是上了心,吩咐吴英,“将给贵妃准备的稀粥端来,贵妃怕是饿了。” 顾青昭倒确实有些饿了,只是她心里还惦记着两个小的。 唐昀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一般,笑道:“放心,跑不了的。等你喝完粥了,就叫乳母抱过来给你看。” 顾青昭点头,“陛下匆匆赶来,怕是还没来得及用膳食,叫一起上了吧。”又看了看床沿边的小唐泽,温柔道:“泽儿也吃一些?” 唐泽连连颔首,“好~” 只要跟母妃待在一块儿,怎么都是好的。 唐昀见状,便也不辜负她的好意。只是叫将他膳食里的荤腥撤了,又将桌案摆去了西次间。 她狐疑,“陛下为何不沾荤腥?” 唐昀桃花眼里就噙了笑,“怕馋着你。” 她敛眉失笑,心里想:他和泽儿在西次间,我在内殿里头,哪里就能馋我了呢? 这样的小事,本是无关紧要,可却也叫她觉得体贴。身下的疼痛似乎也减少了些。 倒不是说什么情爱不情爱的了,也并非矫情,只是一联想到那些产后体虚到几尽灯枯油灭的女子还要为了能好好熬下来喝那些苦得叫人舌苔发麻的补药,丈夫却可以无所忧虑无所顾忌地吃着再寻常不过的饮食时,总是觉得不得劲。 她并非奢望枕边人能为自己事事做到尽善尽美,也不盼着他能事事以自己为最紧要的,更不会要求自己夫君在自己产前产后感同身受,与她吃同样的饮食受同样的辛苦。 只希望在自己需要时,夫君能承担起应尽的责任罢了。 而唐昀,虽贵为天子,坐拥三宫六院,却能为她做到细致入微,实属难得。 膳食过后,顾青昭如愿见到了两个小娃娃。 才吃饱了,两个都乖乖地睡着,因才生下来不久,并不能靠面相分辨区别,只是大些的那个睡着时总锁着眉,小的那个则微张着嘴流哈喇子。体型上看,哥哥反而也要比弟弟瘦弱一些。 唐昀本是觉得天下婴孩才出生时都没什么两样,只是一想到这两只是昭儿所生,就觉得他俩都面目可爱极了。 顾青昭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唐泽见状,也嚷嚷着要看弟弟们。 乳母们得了贵妃的示意,微微放低了身段,好叫唐泽能看清襁褓里的两个小娃娃。 唐泽踮起脚去看。 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 似乎遇到什么难题,他眉关微蹙。 顾青昭见他这憨态可掬的模样,不免觉得可爱,笑着问:“泽儿想问什么?” 唐泽就抬头,眉眼处还紧紧锁着,“弟弟,和弟弟,怎么都是一样的?” 第315章 暖心小泽儿 孩子太小,若是解释得太深了只怕不好理解,顾青昭于是笑着道:“才出生的小娃娃们都是一个样的,不过泽儿多来见见弟弟们,等时日久了,见得多了,泽儿就能认得哪个是五弟弟哪个是六弟弟了。” 听到这话,唐泽笑眯眯,期待脸:“嗯嗯,泽儿多来见见,弟弟们也能认识我了。” 顾青昭莞尔,“泽儿真聪明。” 小唐泽笑弯了眉眼,“那母妃,那弟弟们什么时候可以陪我玩呀,我想带弟弟们去玩小木马,给他们吃好吃的糕糕~” “唔~这个呀,”她稍加思索,“可能需要两三年吧,等弟弟们长大了就可以了。” 两三年? 对小孩子来说就是好遥远的事情了。 唐泽严肃脸,认真看着两个弟弟,坚毅道:“哥哥会等你们长大的。” 唐昀自顾自看着自家好大儿犯傻,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大手微张,抚了抚他脑袋上翘起来的呆毛,“乖,先和弟弟们去配殿吧,你母妃要休息了。” 他眨巴着大眼睛看母妃,“母妃你要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泽儿会乖乖的,你不要担心我。” 看着那个小人儿的身影渐渐退出门去消失不见,回味他方才说的那样懂事的话,顾青昭险些落下泪来,“这孩子,这么小,怎么就这么暖人了。” “儿子体贴还不好呀。”唐昀笑着安慰她,“他这是心里疼你呢,怕你担心。所以呀——” 他一边扶她躺下,一边给她掖着被角,“好好养身子,早些好起来。知道吗?” 她努力点头,道:“陛下也该歇息了。” 听到她的关心,唐泽忍不住扬眉,“好。” 这些日子她一刻没醒,他就提心吊胆的,莫说歇息了,就连上朝时都难免忧心走神。眼下见她这样回转了精气神,这颗心才算安稳下来。 其实也不只是唐昀,关雎宫上下的人知晓自家主子醒了也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夜幕低垂,绯紫轻脚进了内室,见顾青昭睡得安稳,并无异常,心下微松,嘱咐了守在一旁的红韶几句,才又放轻了脚步出门来。 外头蔡海等人一众人正眼巴巴地瞅着,等她出来了便忙迎上来。 这么些天来,绯紫总算脸上有个笑了,“主子当真是如蒋医师所说,眼下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不会再反复高热。” 闻言,众人霎时间就欣喜开来。 蔡海老脸上直笑出褶子来,“主子安好,我们也就都放心了。” 绯紫见了心中也很是熨帖,“这些天你们忙里忙外的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好生休养一晚。眼下这里有我和红韶守着,外头就由蔡中监再守一夜,明儿一早,其他人再来换。” 蔡海颔首应声,很支持这安排,“我没问题。” 其他人也没有不服从的。 夜里又下了些雪,纷纷扬扬的如绒毛一般飘舞下来,偶有几片挨近了窗,便被窗内溢出的烛光映照得熠熠生辉,璀璨夺目起来。 室内烛火大亮,靠窗的左侧,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伏在案前,手里拿着本书册,正字正腔圆地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右侧则端坐了一宫装丽人,右手撑颔,眉眼低垂。看似神思宁静,可眸光里隐约露出的愁意,已然昭示了她极不平静的内心。 外头风雪未停,孩童诵读《千字文》之声久久缭绕…… 不知过了多久,宫装丽人的思绪被耳边侍女的声音唤了回来。 “娘娘。”冬夏的不安几乎全都写在了脸上。 齐渺骤然回神,才知道自己竟是太过入神了。 她放下右手,微微侧目,“怎么了?” 冬夏示意她看另一边。 原来是儿子唐翊正巴巴望着她,“母妃,我念完了。” 齐渺目光中稍有疑色,一边将他手中的书册抽过来,一边不太相信地问,“一字不落?” 唐翊眼里的光刹那间便消散了泰半,他垂眉,“有一句念漏了。” 齐渺顿时狠狠蹙眉,撂下手中的书册,“哪句?”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他仍旧低垂着头,失落又黯然得紧。 “光看着书册念你都能读漏了?”齐贵妃不敢相信,忙翻开书册里他提到的地方,细看一二,更是觉得不可理喻,“此处我明明教过你许多遍,怎么还会念漏念错?” 他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也不说话,兀自咬着唇瘪着嘴。 “我都没严厉地要求你,只是叫你看着念,理会其中意思罢了,你这都做不好吗?”齐渺越想越觉得生气,“你三弟弟前些日子在国子监,已经能将此册大半背诵完整了,他才五岁不到,你可比他大了近两岁,更比他更早进国子监!” “儿子知道错了。” 齐渺将书册扔过去,“继续读,读到熟练为止!” “娘娘!”冬夏极不赞同地开口,“三殿下虽然会背千字文,可其中深意却不一定领会。二殿下比起大殿下和其他年岁更大些的宗室子来,已然很是出色了。眼下已近人定之时,该叫二殿下休息了。他还那样小,您这是何必呢?” “他已经七岁了,哪里小了?他是皇子,必得居安思危,难道只比别人好一些就知足了吗?” “可是娘娘……” “冬夏姑姑,母妃说得对,是我太不用功了。”唐翊抬起小脸,看向对面那人,“是儿子叫母妃失望了。” 齐渺内心的坚定险些被这温柔击溃,她叹气,在他目光中起身坐到他身边,软声道:“你是大邕的二皇子,身上留着大邕皇室和齐氏一族的血液,你父皇和你外祖父、舅父们在你这个年岁时候,已然是人群里最出类拔萃的了。母妃只是希望你能更好一些。” 唐翊颔首,“儿子知道,母妃放心,儿子不会辜负您的。”m “这才是母妃的好儿子。”齐渺对儿子的识大体感到很欣慰,“继续读吧,这一次再不念错,就可以休息了。” 亥时正,殿外雪下渐密。 冬夏送唐翊出正殿,正要撑伞一路送他回东配殿,他就先驻足开口了,“姑姑不必送我了,你回去照顾母妃吧。我有小方子陪着就行。” 第316章 冬夏规劝 冬夏撑伞的动作僵在那里,看唐翊的目光渐有怜意。 她想了想,还是道:“如今关雎宫顾贵妃病着,后宫大小事务都是娘娘在操持,难免心神不宁,有时候因此严苛了些。二殿下莫要怪娘娘。她其实很爱您的。” “我知道。”唐翊缓缓勾唇,总是冷着的小脸一笑开来,漂亮得不像话,“我知道母妃是疼爱我,我更不会埋怨母妃的。”仟千仦哾 闻言,冬夏更是心疼不已,“平日里若是功课太多熬不住了,一定要和娘娘说,不要自己憋着。您还小,身子要紧。” “谢谢冬夏姑姑。”他笑意更深了些,可过了一会子又缓缓落下去,“其实方才我那句是故意念漏的。” “为何?”冬夏惊讶。 他垂眉,掩下眸子里的失落,“我原本是想叫母妃多与我说说话的。” 哪怕是责骂也好…… “可是母妃没有发觉。” 冬夏这一刻怔忡在那里,竟是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方才娘娘并未立刻说出他的错漏,而是在他念完之后才问,显见他念书之时,她并没有认真听的,可偏偏二殿下又埋了这么个心思在里头…… 她哑然半晌,努力想着好话,斟酌着开口对他说:“娘娘许是一时听岔了。” 这话听着真,可只有她知道,她家二殿下心思有聪敏,怎会不知道是掩饰的。 他却没恼也不生气,很是懂事地说道:“我知道,母妃很忙。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许多时候并不能顾及到我。” “殿下……” “姑姑放心,我知道母妃劳累,也不愿母妃为难。我会好好勤勉于读书,不叫母妃丢脸的。”他冲着她笑,“日后这样的傻事不会有了,我也不想母妃担心。” 他吩咐小方子撑了伞,临走前,还不忘对她说:“姑姑快回去吧,你出来太久母妃见不到怕是要问的。姑姑记得替我提醒母妃早些休憩,那些账本子什么的,明日再看吧。” 冬夏失魂落魄一般回了内殿里伺候,齐贵妃见了狐疑,“你这是怎么了?”旋即想到她是出去送唐翊回来才这样的,又忍不住心惊问道:“可是翊儿他有什么事情?” 冬夏忙不迭摇头,“娘娘放心,殿下很好。奴婢只是……有些心疼殿下。” 齐渺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左手端了桌案上新换的茶盏,微微饮了一口,沉声道:“你可是觉得,我对翊儿太过严苛?” 冬夏并未否认,只是忍不住问:“娘娘可还记得太后娘娘和您说过的话?” 齐渺眸光微微暗了下去,“莫要执念争储之事?”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姨母说的话,我自然记得。” “倘若未来储君和储君之母能让我心服口服,那我自然是没话说。可若作为储君之母,德行不修,储君本人,连寻常皇子都比不过,那还算什么呢?”她冷笑,“姨母自己个儿也免不了被蒙骗,我如今不过是未雨绸缪。” 冬夏霎时间心凉了半截。 娘娘她,终究还是将沈嫔的话听进了心里去。 饶是顶着要被责骂的风险,她也不得不劝,“主子,那沈嫔的话,听不得。您细想想,顾贵妃为李婕妤出招想法子,或许也是为了太后娘娘……” “行了。”她打断了冬夏的话,不愿再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凡事我自有判断。我还有本账册没看完,你去给我寻来。” “娘娘……” 齐渺突然看过来,目光中情绪复杂,“冬夏,你是我的陪嫁大丫头,更是与我一同长大胜过嫡亲姐妹般亲厚的,合该最清楚我的心意才对。” “我不想因为旁人与你争吵或是惩罚你什么。”她垂眉,没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去寻账册吧。” 冬夏木然地往书架边走去,脑子里却闪过一个越来越清晰清晰的念头。 或许,自家主子并非愚钝到受人利用。 沈嫔的话,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借口,一个可以掩盖她不听太后嘱咐,不必心有愧疚的借口。 她只是,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放弃那个位置…… 趁着给齐渺拿账册的功夫,冬夏脑中数万思绪闪过,等到将那本账册摆到主子跟前时,她才定了决心。 “奴婢是娘娘的人,娘娘要做什么,奴婢无有不跟从的。只是奴婢托大恳求娘娘两件事,还望娘娘能够慎重思虑。” 齐渺接过那账册,兀自边翻看着,边道:“你说。” “二殿下年岁尚小,正是需要母妃关怀的时候。奴婢将娘娘的辛劳看在眼里,却也心疼二殿下日日孤寂。除了功课,娘娘也要多关心关心殿下,别叫他小小年纪伤了心。” 听到此处,齐渺手中刚要翻页的手顿住了。 她抬头,本意是想反驳,可话到临口,却又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她每日周转于六尚二十四司,自以为闲暇时候已然对儿子很是上心。可如今突然细想,竟发觉自己陪着翊儿的时间,当真是少。 饶是顾青昭,孕中尚且还时时领着唐泽出门散步…… 她手下翻了页,闷声:“嗯。” 冬夏心下微松,说起第二件事时,正色无比,“不管娘娘想要绸缪什么,奴婢只希望娘娘能够无愧于心……”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 莫要因为一时气盛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齐渺听懂了,抬眼,笃定道:“我绝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冬夏绷着的脸缓缓松展,露出一个笑来,“奴婢相信您。” 齐氏和荣氏两族的姑娘,本该是活得坚毅而明媚,张扬且自信的。 她只盼着,自己守着长大的姑娘,永远笑颜常在。 齐渺也莞尔,多年的主仆情谊,自是不必再多说什么的。 她正要翻开账册再看,下一刻那账册却被抽走了。 她愕然抬首,就见冬夏抓着那账册笑:“二殿下嘱咐奴婢,要提醒您早些歇息。” 冬夏此时不肯将账册还给她了,“奴婢知晓这本册子上的东西并不太急,主子明儿再看吧。” 态度很是坚决。 齐渺想想也就作罢,无奈道:“好,依你。” 第317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除夕夜,宫墙内外,处处张灯结彩、挂红披帛,红灯笼挂满回廊,爆竹声声经久不绝。 寒梅簇簇迎霜而开,吹散了飘零寒雪,又拨去凉风萧瑟,染红了宫墙院角,晕染开来阵阵欢欣喜意。 “母妃母妃,看我剪的小兔子。” 小唐泽穿过回廊,绕过屏风落地罩,欢天喜地地跑来正殿东暖阁,将手中的红色剪纸展开给自家母妃看,“是丹青姑姑教我剪的,送给母妃。” 小月已过泰半,顾青昭早已能下床活动,只是碍于天寒,未曾出过正殿,年关也不必去参加宫宴大典什么的。 此时她悠闲坐在软榻上看书册,身上披着厚厚的梅花纹样蓬衣,手里还抱着个小手炉取暖。 见儿子兴冲冲地来,她便搁了手炉和书册,笑意盈盈接过那剪纸,细看会子后,赞道:“很是传神呢,泽儿剪得很漂亮,母妃很喜欢。” 她笑着递给一旁侍立着的红韶,“好生放着,等明儿一早,就贴在东暖阁外头的窗户上。” 红韶满脸喜意地接了:“是。” 唐泽见母妃这样郑重地喜欢,高兴得咧嘴露出了小虎牙来。 “母妃,我还剪了雪团,要送给小姨和弟弟们。” 说罢,又送袖口里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剪纸来。 是猫儿的形状,只是倒看不出是雪团那个肥样的。 顾青昭莞尔轻笑,“你小姨和弟弟们在西次间呢,去吧。” “嗯嗯!” 小孩子嘛,总是活泼又有精气神,一溜烟儿人又跑没影儿了,害得丹青和蔡九在后头急匆匆地赶。 脚步声惊动了卧在铜炉边取暖的雪团,它不满地支起身,前爪往前够了够,一边拉腰,一边龇牙咧嘴地打哈欠,末了又收回爪子抖了抖身子,高傲地迈开娇贵地猫爪子,踩着正经猫步绕过一众服侍的人到红韶脚边来。 “喵呜~” 它抬起肥肿的猫脸,不满地冲她叫唤了一声。 红韶失笑,赶紧挪开身子,留出位置来,好叫它能跳上软榻上去。 不知是身子太重还是弹跳力不足的缘故,雪团猛地一跳,竟是“啪唧”一下撞在紫檀木架上,化作一个肉球狼狈无比地滚下来落在厚绒地毯上,铺成一个白白的“猫饼”。 “噗嗤” 红韶笑得乐不可支,绯紫则认真打量着它笑:“雪团瞧着是越发肥了,这模样,得有十来斤吧?” “自丹青去看顾小殿下后,雪团就是染菊和存菊两个丫头在照顾,那俩是爱猫的,平日里少不得好吃好喝的喂着,加上小殿下和主子时常投喂鱼肉的,可不得肥起来吗?”沈临一边笑着,一边去抱了雪团往软榻上放,免得它白费力气上不了塌。 “不过说起来,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利于养生啊?”沈临琢磨着,“雪团比寻常的猫要肥上不少呢。” 就这个说话的间隙,雪团已经蹭到顾青昭怀里了,屁股一扭腰身一蜷,再把猫头和尾巴一收,就是一团卧在顾青昭的腿弯里头。 大冬天的,抱着个肥猫比抱个小手炉子还要暖和,顾青昭也不赶它,任由它睡,“雪团这个年岁,在猫里头算大的了,”雪团是她刚进东宫那年养的,如今也有六七岁了,“等春节过了,就请一位猫舍的兽医来给它瞧瞧。” “要不说雪团好福气呢,碰上主子这个主人呀,吃的是鱼干精肉,喝的是猫舍专门配的饮子,困了有窝睡,病了有医师看,嗨呀——”红韶长叹一声,笑嘻嘻:“看得奴婢都想当猫了。” “行啊,你将自己团成一团,可不就是猫了?”绯紫揶揄打趣。 “哎呀,你真是。”红韶佯装生气地用手肘捅了她一下。 沈临见这俩欢喜冤家闹得主子也笑意盈盈的,心下也觉得吉庆,细心瞧着顾青昭手边的饮子冷了,就又斟上新的来,“天寒,主子多喝些热的,暖和些。” 顾青昭笑着颔首,接来饮了一口,一边撸着猫,一边看着那俩人道:“红韶啊太苗条,就是团做一团,也比不得雪团。”她和沈临打着商量,“绯紫和丹青也是,还有存菊染菊,瞧着是一个个的都瘦了,今儿除夕叫小厨房多做些饺子,都多吃些。可别叫旁人看来,觉得咱们关雎宫吃不起呢。”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沈临也笑着接,“主子放心,小厨房可是一早就开始包饺子了,早上奴婢还去瞧过了,个大又馅儿足着呢。” “听着没,多吃些。”红韶嗔笑着对绯紫说道。 “知了知了,除夕夜的吉庆饺子,还是主子赏的,哪能吃少了?”绯紫笑着又回过眼来,对顾青昭道:“丹青最是喜欢吃韭菜肉馅饺子了,要是知道今年做了这么多,肯定欢喜坏了。” 主仆正笑闹做一团时,吴英就笑眯着眼来了。 “娘娘金安,陛下叫奴婢给您送节礼来。” “节礼?”彼时顾青影正从西次间过来,听了这话很是诧异,“前几日年关节礼不是送过一回了吗?” 顾青昭见她来,笑着招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吴英先笑着问了好,才道:“二姑娘有所不知,例来给关雎宫的节礼,除了份例里的一份,陛下也会特意备一份,一共两份。这也是唯有贵妃娘娘才有的待遇呢。” 闻言顾青影这才恍然大悟。 随即吴英将给顾青昭的节礼呈上来,又道:“陛下说待会下了宫宴完会来关雎宫一趟,叫娘娘好心留两个饺子吃。” 顾青影听见这样有趣的话,不免惊喜,光见礼单里头的东西,便晓得陛下对姐姐果真的用心了的,眼下听了这话,更是觉得欣慰。 果然如传闻所说,陛下待姐姐是真好,并非刻意做作。 她侧眼去瞧自家姐姐。 顾青昭想到这话确实是唐昀能说出来的,不由失笑,眸子中也是笑意氤氲:“今儿是除夕,哪里没两个饺子吃。” 吴英就道:“别地儿的饺子和关雎宫的饺子哪儿能一样呢。” 顾青昭笑着颔首,“好,那你回陛下,我给他留着。” “得勒,那奴婢就不扰娘娘了。” 吴英前脚才走,白嫔后脚就来了。 第318章 春风送暖入屠苏 “姐姐除夕好啊,”她来关雎宫惯了,顾青昭也不喜欢她在私下福身请安什么的,她笑着进来就熟练地坐在软榻的另一边,笑眯眯又给顾青影问好,“顾二妹妹好啊,今年除夕虽说不去宫宴,可有二姑娘在,比起往常也热闹许多呢。” 顾青影十分喜欢白嫔,“白娘娘好。” “嘿嘿,好啊好啊。”她也亲近这个和顾姐姐长相性情都十分相似的顾二姑娘。 倒是顾青昭纳闷儿,“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重华宫参加宫宴?” “嗨呀,今年姐姐又不在,重华宫多没意思啊。”她十分理所当然地说:“我求了齐贵妃,她也允了。今年啊,我就好好陪着姐姐过除夕。沈临姑姑受累,就多添一副碗筷吧。” 沈临正怕除夕冷清了自家主子会心头难受呢,白嫔来了,她甚是欢喜,“就盼着娘娘来呢,多一个人吃年夜饭更热闹呢。” “对了,宽儿呢?”平日里没见到便罢了,今儿可是除夕呢,白嫔不去宫宴了,他此时也应该和自家母嫔在一块才对。 “对呀,宽儿呢?”白嫔也傻眼啊,明明从朝云宫出发的时候那孩子是跟着的。 正说着呢,外头守儿和唐宽一起抬脚进门来了。 两个都盯着一张颇为幽怨的脸,一进门就齐齐看了白嫔一眼,直看得白嫔心虚又尴尬。 唐宽上前来,拱手问安:“顾娘娘安好。” “这是怎么回事?”顾青昭下巴都惊掉了。 唐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最终还是不好说,还是守儿开了口,“是白嫔娘娘出门匆忙,竟把大殿下都给忘了。” 原来朝云宫和关雎宫距离不远,一收拾打扮好,白嫔就兴高采烈地过来了,哪里晓得自家儿子还在配殿等着和她一起呢。 要不是守儿记着去叫了,只怕这会子他还在苦等自家母嫔呢。 顾青昭听了守儿的话,看了心虚中的白嫔一眼,很是心疼地将唐宽拉到手边来,“一路走来冷着了吧?来,这个小手炉抱着。” 唐宽摇摇头,仰着小脸冲她笑,“谢谢顾娘娘,宽儿不冷,您不能受寒,手炉子给您抱。” 哎哟这个小心肝儿哟真贴心~ 顾青昭忍不住说白嫔一嘴,“这大冷天的,你也舍得叫孩子受罪。” 白嫔虽说连唐昀都不怎么理会,可顾青昭的话,她不可能不听的。 唐宽见状暗戳戳翘起小嘴角。 他就知道,母嫔最不敢和顾娘娘对着干了。 哼,谁叫你不等我。 白嫔见了他这“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得能生吞一只牛。 唐宽却已经“深藏功与名”,请求退下了,“顾娘娘,三弟呢?怎么没见三弟?” 顾青昭和他说话时,总是慈爱得紧,“在西次间呢,你去吧。” 白嫔见状就叹气,捏了帕子假装哭诉,“姐姐也忒偏心了,对宽儿说话那样温和,与妹妹我说话时冷冰冰。” 顾青昭知道她“唱戏”呢,端着热饮子,幽幽笑看她一眼,“宽儿可是你自个儿亲儿子。” 守儿是见过“大世面”的,早已见怪不怪。 吃儿子的醋算什么,她家主子连陛下的醋都吃。 顾青影进宫不久,见这一屋子人的相处模样,反正是惊讶得不行。 宫里除夕是这个模样吗? 不该吧。 寻常百姓家里也不这样啊。 稀奇古怪中又透露着一丝丝温馨是怎么回事……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亥时已过,子时近半,关雎宫正殿外头蔡海等人支起了爆竹串子放,热闹声中旧岁已除,新年里头,处处皆是好气象。 众人来给顾青昭拜年。 “愿主子新岁安康,喜乐延绵。” “祝主子新岁万福,芳体康健。” 顾青昭笑着开了私库,给关雎宫上下都发了赏赐,又给白嫔、顾青影和唐宽唐泽四个封了压岁钱。 “我也有啊?”白嫔喜滋滋。 顾青昭笑:“不能让你白叫姐姐不是。” 白嫔笑眯眯妥善放在自己身边,“姐姐给了我这压岁钱,今年打叶子牌我可就底气足了。” “打叶子牌啊?”顾青影眼睛亮了。 白嫔以为她和才进王府时的顾青昭一样不会玩,于是笑弯了眼道:“顾二妹妹一起玩呀?” 顾青影莞尔,“好呀好呀。” 顾青昭微微饮了一口饮子,挑眉敛笑。 于是打牌才打到子时末,白嫔拿出来打牌的银子就输光了,顾青影手边红匣子里的银子堆得都溢出来了。 “不打了不打了,”她凑到顾青昭身边,瘪嘴:“这顾二妹妹什么来头呀,打得也太狠了吧。” “这么跟你说吧。”顾青昭沉吟着道:“我出阁前她就能从我爹手里赢银子了。” 白嫔顿时傻眼。 一旁同样输了钱的守儿笑得花枝乱颤。 这没心没肺的主仆俩哦~ “笑什么这么开心呢?”爽朗的男声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原是唐昀进来了。 除了顾青昭,其余人连忙起身问安。 “正玩乐呢,重华宫宴散得这样早?” 他笑着走过来,“我提前先过来了,多陪你一会,晚些时候再去寿安宫。” 唐昀都来了,白嫔也不多留,领着唐宽就告辞了,顾青影也称困将唐泽先牵着走了。 吴英和沈临眼力见更是一绝,顷刻间就清空了内殿里伺候的杂人。 临走前按照顾青昭吩咐,给他端饺子来,满满当当的一大碟子,全是热乎的,是他爱吃的口味。 许是冬夜里寒气太重,一见热的东西眼睛边就起雾了,“昭儿,谢谢你。” “什么?”他闷声说的,顾青昭没怎么听清。 他抬眼,笑道:“我说饺子很好吃。” 她错愕地笑,“陛下都还没动筷子呢。” 怎么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他却笑着说肯定的话。 无论多晚,她会等着他来,给他留着饺子。 无需尝味,万般甘甜便已涌上心头。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319章 芙蓉帐暖 翌日天明。 晨起时,便见顾青影已经坐在院子里头在和唐泽玩耍了。 见她来,唐泽就兴冲冲地奔过来,抱着她的大腿,仰起小脸,脆生生道:“母妃母妃~新年好呀。” 她笑着摸他的脑袋,“新年好。” “长姐这几日气色越发好了。”顾青影走过来,“爹娘和哥哥要是知道,必定高兴。” “说起哥哥,也不知他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兄长啊……”顾青影笑着道:“许是做官太累,哥哥都黑了一圈儿了。不过他自个儿倒很欢喜,直说男子就是要如此才好。末了还嫌弃从前自己个儿肤色太白皙。” 顾青昭想想那画面,就觉得格外温馨。 要不了几日了,等她出了小月,就能见到爹娘和哥哥了…… “主子,二姑娘,早膳备好了。”红韶出来迎。 顾青昭莞尔,一手牵了小唐泽,一手牵了自家妹子,“走吧,吃早饭了。” 因是旦日,少不了的人来人往。 顾青昭才用完早膳,隔壁白嫔就领着唐宽来了。没过一会子,怡和宫李婕妤也来拜年了。 热热闹闹又是一日。 谈话间说起前朝的事情,顾青昭便只能同情唐昀旦日还要继续处理朝政了。 不过等忙完了元日大典,也就松活了。 接下来,从初二到十五将近半月的时间,便是百官休沐过春节。 作为皇帝,唐昀虽然少不了还有些折子要批复,可也远没有前两日那样忙碌了。 顾青昭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必要的应酬,可却一直没有冷下来过,初一是白嫔和李婕妤来,初二是龚贤妃和陈才人,以及即将要搬到承德宫居住的夏婕妤和段宝林。初三郑婕妤,初四则是张婕妤和赵宝林来。 初五这日,她正式出小月,宫外福卉长公主和南陵王妃一同来拜新年。 近暮时分,送走了客人后,顾青影也依依不舍出宫了。 她入宫已有月余,如今回家去,还能赶上和家人过个晚年。 顾青昭送了妹妹出关雎宫,回来时自个儿坐在东暖阁的软榻上,颇有些寂寥的意思。 “泽儿呢?” “主子忘了,三殿下今日和大殿下一同玩去了,说是要晚些时候才回呢。”沈临端着热饮子过来,笑着问:“主子觉得无聊?” “也说不上吧,”她接过饮子来,略略只喝了一口,就搁下了,“就是人一下子突然少了许多,感觉怪冷清的。” 沈临想想也觉得是,前两日二姑娘在,怎么都有人和主子说话的。 今日恰好连三殿下也不在,更显冷清了。 “那奴婢叫方七和存菊染菊她们来,给主子表演个节目助助兴?” 顾青昭正觉得可行,想想又罢了,“这几日他们都没闲着,如今好容易没客人了,叫他们歇一歇吧。” 沈临莞尔,“之前二姑娘来的时候不是给主子您带了几本话本子吗,主子现在要看吗?” “话本子?”顾青昭这才想起自家妹妹怕自己在宫里闷,特地搜罗了长白书院山脚底下的话本子给她带来,“那姑姑给我拿一本吧,权当打发时间了。” “好。” 沈临很快就将话本子拿来,顾青昭略看了看封面页,就觉得这话本子应该不俗,正要细看呢,外头一道熟悉的尖细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得,看不成了。 索性放了话本子,去迎人。 唐昀笑着进来牵她:“今日闷坏了吧?” 一边往里走,一边挥手示意闲杂人等出去。 顾青昭任由他牵了手,复又坐回软榻上,“前几日倒还好,今儿晚上青影也走了,泽儿也不在,确实挺闷的。陛下要不来啊,我都要开始看话本子了。” “如今你可不闷了,我打今日起到十五,都可以白天黑夜地陪着你。” 内殿里人都走完了,他颇有些急切地凑过来,搂着她的纤腰,亲昵地蹭了蹭她白皙的脖子,贪婪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顾青昭被弄得有些发痒,脸蛋儿也略有潮红色,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推了推,“陛下不批折子啊,还整日陪呢。” 他从她脖颈里抬起头来,桃花眼里尽染情欲,朦胧又醉人。 “你当我这几日憋着没来见你是在偷闲吗?”他双手环抱住她,桃花眼一挑,笑得勾人心魄,“我可是将未来十日的折子全都看完了,一封不落。” 她就笑,手指轻点他的鼻尖,“陛下真厉害。” 他笑眯着眼抓住她捣乱的小手,叫她反抱住自己,旋即邪气一笑: “还有更厉害的呢。” 顾青昭:危! 轻纱帷幕轻落,一夜芙蓉帐暖。 一连三日,唐昀顾青昭都没出过门。 唐昀嘛,是要陪着顾青昭。 顾青昭则是因为实在没脸见人。 也不知是憋得太狠还是怎么的,唐昀跟个才睡醒的狮子似的,逮哪儿都咬。 没个正形。 可怜贵妃娘娘一日累断腰。 初八这日晚,顾青昭歪躺在唐昀怀里看话本子,不知看到何处,又突然想起什么,拿来小镜子照了照,见自己脖颈间的红痕消了,总算长舒一口气。 旋即想到自己这几日躲着不敢出门都是拜身后之人所赐,就鬼使神差地推了他一把。 正享受着温香软玉在怀的唐昀无端被推这么一把,好懵的:“怎么了这是?” 顾青昭羞愤得紧,把小镜子轻轻扔他脸上,“都怪你。” 唐昀见她这模样觉得有趣极了,怕她真恼了,赶紧哄:“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在你脖子上留……” “还说呢!”顾青昭盘坐着身子瞪他。 唐昀紧闭双唇,摇头,示意不说了。 可眸子里的笑意已经快溢出来了。 顾青昭见了更气,“懒得理你了。” 说着抬脚就要下榻,唐昀赶紧抱住轻哄,“好好好,我不说了,不气了。” 顾青昭这才作罢,只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瞧。 唐昀知道她脸皮子薄,也不再逗她了,一边把玩着她一缕秀发,一边琢磨着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不以为然,“这么晚了,还能去哪?” 他勾唇笑,问她:“出宫去不去?” 第320章 回家,顾府 出宫?! 顾青昭忙不迭点头,眼睛里光彩熠熠,“现在还能出宫啊?” 自打胎相大了后,她就鲜少出关雎宫走动,后来小月更是卧在关雎宫一步也不能出,早就快憋死了。 “现在宫门落钥,若是要出宫的话,免不了程序繁杂。” 顾青昭正要失望,就听他道:“不过咱们可以悄悄出去,就不用报备了。” 她自然求之不得,只是—— “这合乎规矩吗?” “有什么不合的,”他还玩着她的头发,“咱们是夜间去的,快去快回,夜里也没人见着。你不是想见你父兄吗?我也已经打听好了,今晚顾府没客人,咱们去了也不会太惊动。” 顾青昭心动了,可是自己又还什么都没收拾,踌躇道:“我尚未梳洗更衣呢。” 她本不是个磨叽之人,只是多年不见父兄,再见时,总希望能叫他们看到自己最好的模样。免得他们忧心。 “且不说你父兄不会在意那些,就说你一个天生丽质的美人,无需装饰已然美极,你还需要打扮什么呢?”他笑意盈盈,揽着她起身,“寻件家常衣服穿了,再搭件厚实的蓬衣就是。我已经嘱咐吴英备好暖轿了,一直走近路出宫去,至多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好!”事不宜迟,她赶紧叫来红韶绯紫丹青和沈临给她找衣裳,梳头发。 约莫两刻钟后,一辆两马并驾的马车乘着夜色出了宫城。 东街顾府。 正是戌时正,因着前几日四处拜年,这日难得清闲下来,顾府一家四口正悠闲坐在庭院里吃茶饮酒。 顾夫人看了儿子又看看女儿,突然长叹一声,“要是青昭在就好了。” 正在和儿子喝酒的顾玄一愣,旋即苦笑:“大丫头在宫里,哪里能回家来了。” 顾青礼突然觉得手里的酒没了滋味。 她想妹妹了。 一家四口正无限怀念之际,门口小厮的声音破空而来,“老爷夫人!!!” 顾大人手里的酒杯险些都被吓掉了。 “发生何事了?” 顾夫人也是一脸懵。 直到那小厮飞奔过来,喘着粗气道:“大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人已经到外院了!还有……”小厮一路从顾府大门口奔过来的,实在太累,喘了两口气。 “快!快,咱们出去接她,呜呜我的青昭啊~”顾夫人喜极而泣。 顾玄连忙搀着自家娘子。 顾青礼顾青影兄妹脚快,没等小厮禀报完一溜烟儿就跑出去接人了。 “还有,陛下也来了。” 顾夫人瞬间就腿软了,笑脸变成了惊恐脸。 “你说什么?陛下也来了?” “是啊是啊,不过陛下是常服来的,特地嘱咐了叫不要声张。”小厮特别补充道。 这时候了,管他常服不常服的,那都是陛下啊! 大邕的天子! 这厢,顾青礼和顾青影才冲出院门,远远就见前头回廊口火光大盛,不一会儿,一个健硕高大的身影扶着一宫装丽人缓缓迈过门槛而来。 顾青昭甫一抬头,火光晃荡间,便一眼撞入顾青礼的眼中。 阔别八年,兄妹再见,只一眼便红了眼眶。 她小心翼翼又微带着期盼地喊:“哥哥。” 十八岁之后的哥哥,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回见。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一眨眼,哥哥就不在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归家时见到父母顾青礼尚且能温柔地宽慰,可见到这个与他一同长大,打小懂事体贴的大妹妹,他忍不住哭红了眼。 他三步并两步地前来,直到近前了,才从妹妹身上挪开眼睛,恭恭敬敬拱手俯身:“陛下万安,贵妃娘娘……芳体康健否?” “免礼,一家人不必拘束。”唐昀下意识收敛了一身的气势,尽量让自己在顾家人跟前显得平和。 顾青礼这才起身。 顾青昭从唐昀手里接过绢帕擦眼泪,吸了吸鼻子,还挂着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我一切都好,一别数年,兄长可安好吗?” 话音方落,滚烫的热泪又尽数流下来。 顾青礼见了心中心疼万分,含泪点头,“都好。如今得陛下圣恩归京,日后就在京城了。” “嗯嗯。”她极力憋住眼泪颔首。 唐昀见她哭成这样,心都要碎了,忙给她擦眼泪,“乖不哭,仔细身子。” 顾青礼见着妹妹单薄的身子,忙在前边带路道:“外面风大,先进内院说话吧。” “好。” 到了里头,见了顾父顾母。 唐昀自知她想与家人说话,自己在多有不便,也不打搅她,跟着顾玄到前厅说话,顾青昭则被顾夫人拉着就回了内院。后头还亦步亦趋跟着顾青礼和顾青影两个。 顾夫人抹着泪花,“有生之年,还能在家里见到你。”她哽咽着:“倒叫我想起你还未出阁前的日子,那时候咱们一家五口人都在,其乐融融,多好呀。” “如今不也是家人团聚了吗?”顾青昭宽慰她:“眼下哥哥也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便都是在京城里,总比之前好不是。” 顾夫人闻言含泪点头,“我倒不求你们在哪,只要你们都能好好的,不出什么差错,娘就是心满意足的。” “对了,”顾青影狐疑,“长姐和陛下都来了,小泽儿怎么没跟着一起?” 顾青昭浅笑,“今儿其实是陛下突然决定的,也没个准备,就这么来了。泽儿还在朝云宫呢,在白嫔那,你放心。” “白嫔?”顾夫人记得此人,“就是你与我说过,喜欢吃我酿的果酒的那位?” “就是她。”顾青昭笑意盈盈,“我在宫里难得有一个能说得上的。平日里她也帮衬我不少。” “宫中孤寂,有这样一个人那可要好生感谢才是。”顾夫人想着就道:“我那还有酿的好几坛子酒呢,我珍藏着的,到时候起一坛子出来,你记得带给她。” “好,”顾青昭笑道:“她若得了酒,定是高兴得很的。” 第321章 兄长婚事 一家子说了许久的话,话间提起小妹及笄之事。 “虽说已经翻过年关来,可到底宫中还有忌讳,我们家虽非什么正经皇亲国戚,可到底你在宫里做妃子,咱们也不能随意了。于是商量了,等你妹妹及笄那日,便邀请亲近些的亲朋来家中小聚就是。免得到时落人口实,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来。” 长陵侯府的事情才过没多久,在这个风口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即便嫁娶摆宴也不会太大张旗鼓了。 “爹娘思虑周全,”顾青昭转眼,目带怜惜之色,“就是委屈了青影。” 顾青影却很明事理,“我知道太后娘娘于姐姐而言的不同。左右只是及笄罢了,又不是不办了,我并不委屈的。要细说起来,我那及笄礼即便往小了办,也要比姐姐你及笄那会子铺张许多呢,我倒替姐姐觉得委屈。” “这哪能一样啊。”顾青昭凤眼微弯:“我及笄的时候兄长尚在科考,父亲还未升迁。我有当时那样的及笄礼,已然不俗了。你如今身份不同,家中光景也好了,你的笄礼自然要比我那时好些才合情理。” 顾青影眉眼微垂,睫毛微掩烛光在眼脸处蒙上一层暗影,“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平白就要享受这些。” 若往实了说,他们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姐姐在宫中受宠的缘故。 虽然人们都说宫中如何富丽繁华,做了陛下的妃子又如何享尽荣华富贵。 可这么些年来,无论是在端王府、东宫,还是如今的后宫,风波从来不少,光她在外头听到的那些都觉得骇人无比,更别提暗地里那些更腌臜的东西了。 她每每只要想到自己姐姐在宫里受罪,自个儿却堂而皇之地受着姐姐为她带来的安逸生活,就觉得亏欠。 清风微晃烛火,火光微动,人心亦颤。 顾青昭拉了妹妹的手,放在掌心里握着,温柔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在宫里受了苦,即便在宫中待那一个月,你也是悬着心。可是青影你看,我已是贵妃之尊,膝下有子嗣,身边也有说得上话的人。如今陛下都能亲自陪我回家来,难道谁还能说我过得不好吗?” 她淳淳善诱,“其实虽说宫里少不了有一些坎坎坷坷,可万事哪里是一帆风顺的呢?哪怕你日后成婚了嫁了人,也是免不了会遇到或大或小的事情,说不定也不比我现在就轻松了。”她笑道:“一家人本就是相互扶持相互倚靠的,你过得好了,那才说明父兄更有本事,我在宫里也算没白活不是?” “你长姐说得很对,”一直安静看着母亲妹妹们说话的顾青礼搭腔:“在朝为官之人所求,一是为国,二便是为家。你是家里最小的妹妹,本该活得潇洒恣意,一家人,哪里就要计较亏欠不亏欠的了。和和美美才是要紧。” “是啊,”顾夫人听着也很顺耳,笑眯着眼道:“你姐姐如今孩子都有三个了,夫君又疼爱。你一晃也要及笄,等你哥哥再娶了嫂子进门,咱们一家就更热闹了。” 顾夫人随口一感慨算是说到了正途上,顾青昭下意识挑眉看自家哥哥。 顾青礼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也没敢搭话。 可说到这事上了,顾夫人就不轻易松口了,“说起来青礼你都二十六了,早年你在京外,山高路远的,更不知道你何时归京,也不好与你寻亲事。这些年托人在渝州为你说亲,可你五次有四次不应的。如今你妹妹可是二胎都生了,你要是再晚可就误了好时候了。” 一说到儿子的婚事上来,顾夫人就滔滔不绝,“正好今儿一家人也都在,你也说说你什么心思,娘也好用心为你寻一门妥帖的婚事。” 顾青礼虽然事业有成,可这方面却是个没经验的,哪里经得住母亲这样催促,只正襟危坐回话道:“不急,不急。” “什么不急不急,”顾夫人都要急死了,狠狠挖他一眼道:“我和你爹都快四十多了,我闺中时候的姐妹好些都已经抱孙子了,偏我这里,大儿子连婚都没结。出去参加老姐妹们的宴会时说起,我老脸都没地儿搁。” 不说便罢了,越说就越生气,“自你回京来,多少次我与你爹想与你说此事,你都是有意避着。哎为娘我就纳闷儿了,是京城里的姑娘不好还是你不满意我的眼光?处处这么不情愿着。” “儿子哪里敢啊,”顾青礼哭笑不得,“娘就别说我了吧,今儿妹妹好不容易回来,多和妹妹说会子话多好。” 他朝自家妹妹递了个眼色求助。 顾青昭很没意气地冲他眨眼,“可我也正好想听听哥哥的事情呀。” 顾青礼彻底没法子了。 “青礼,你不会是……”顾夫人见他这样避讳又搪塞的,突然心中浮现一个惊人的念头。 顾青礼缓缓端起茶缓口气:? “你不会看上男人了吧?!” “噗” 他险些没一口茶喷出来,“娘你想什么呢。” 在两个妹妹窃笑声中他连忙狼狈地搁置了茶盏。 “我倒是不想胡思乱想,可你一个大男人了,谈婚论嫁起来竟然还这样畏畏缩缩。”顾夫人那个气啊。 顾青昭适时劝了劝自家母亲,“哥哥不是那样不坦荡的人,许是有什么事情在心头,暂时不便说罢了。”末了她又对自家哥哥道:“其实母亲问这些,也只是忧心哥哥,若兄长有何顾虑,不妨直说出来,一家子都在,也能一同想想法子。也好过叫爹娘这样一直悬着心。” 顾青礼见妹妹这样说,沉吟了会子,斟酌半晌,还是开了口。 “母亲,其实儿子心里已经有人了。” 闻言顾夫人惊喜得无以复加,“哪家的贵女,你细说与我听,娘必定为你求来!” 顾青礼下意识看了顾青昭一眼,而后缓缓道:“那姑娘并非什么名门贵女,只是一个医女。” 听到这里,顾夫人顿了顿,“是渝州人?” 第322章 兄长婚事(二) 顾青礼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坦然回话:“正是。她幼年父母双亡,与兄长相依为命。其兄季程在渝州开医馆,去年渝州灾时,兄妹俩还借着医术救了不少人。” “她会医术啊?”顾青昭显见惊喜,大邕虽说民风开放些,可女医还是不多,“秉性如何呢?” 顾青礼一开始没说,就是因为怕家中人嫌弃她的出身,想着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口。 如今妹妹这样问,算是解了他一些顾虑,想及那人的模样,他莞尔轻笑:“温良纯善,娴静得宜。”他眉眼微弯,对顾青昭道:“你若见了她,必定会喜欢的。” 顾青昭笑眯着眼:“哥哥都这样说了,我就更想见了。” 顾青影看了看自家母亲迟疑的脸庞,笑着问自家哥哥:“那位姑娘可知晓哥哥的心意?” 顾青礼没料到自家小妹也来掺和一脚,却也不恼,温柔回她说:“那位姑娘虽非仕宦人家之女,却也是清清白白又手握医术的好姑娘,我尚不确定能否迎娶她为妻,自然不敢惊扰。” 他打去渝州的第一日起就决心要专心于仕途,早日提拔回京做两个妹妹的依仗。因知晓这点,这些年在渝州他从来不在意风花雪月之事,更别提对谁上心。 后来虽然清楚了自己对那姑娘的心意,却又怕自己最终会因为家人无法接纳而未能迎娶,故而从不敢妄言此事。 免得平白污了姑娘清誉。 顾青影笑嘻嘻竖起大拇指,“大哥哥是真君子。” 顾青昭笑着:“哥哥既然喜欢,何不早日表明了心迹迎娶回来?否则若再苦等下去,只怕到时佳人另嫁,哥哥悔之晚矣。” 顾青礼知道妹妹是在帮自己说话,他于是表明态度:“只要爹娘也觉得此门亲事不差,等青影及笄礼一过,我便立刻再回渝州。” 话都说到这份上,足见心志坚定。 顾青昭拉着母亲的手晃了晃,“娘,您觉得呢?” 顾夫人颇有些为难道:“原本我是给哥哥看了好几个京中贵女的,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世代簪缨家族,可如今也算蒸蒸日上,你哥哥更是做到了正五品的仓部郎中,年纪轻轻便能入朝为官,即便是公府的嫡女,也愿意做你嫂子的。” “可再好的贵女,也得哥哥喜欢不是?” “我也是想着以你哥哥的喜欢来的,以为最低不过也是官宦人家的……” 自己夫君是四品的国子司业,儿子自个儿呢,是正五品的仓部郎中,小小年纪就能够在朝为官。她原以为,加上长女和皇子外孙的加持,自己的儿媳势必不会差了。 岂料到头来儿子竟看上个医女呢。 “官宦不官宦的有什么要紧呢?咱们家已然不差了,哥哥也不需要岳丈来扶持呀?”顾青影只希望兄长能高兴,只要是兄长认定的妻,那就是她的嫂子。 “你这丫头年纪还小懂什么呀,”顾夫人拍了拍顾青影的手,转头愁着脸对顾青礼道:“并非我看不起那姑娘的出身,只是你要想清楚,你的仕途日后绝不会差了,作为你的妻子,少不了要与名门贵女们打交道。她若嫁了你,便不能不会这些应酬之事。可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却也是京城贵女们打小就开始学的功课。那姑娘毕竟自由无拘惯了,你叫她如何能适应这样的生活?叫她硬生生融进去,岂非也是委屈了她嘛。” 顾夫人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顾青礼却有不同的看法。 “她并非怯弱的菟丝花,我也不是一时兴起,母亲说得这些我都有考虑过。她若愿意嫁我,我自然不会叫她受人白眼辛苦难过。”他认真看着顾夫人,面带恳求,“只要母亲同意,父亲同意,什么便都不是阻碍。” 见儿子心志如此坚定,竟一时不可动摇,顾夫人下意识蹙眉。 她想了想,只道:“你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此事缓后再说吧。” 顾青礼垂眉,“是。” 这晚,几人不约而同地没再提起此事。 一家人加上唐昀一同简单吃了一些宵夜。 说起来顾玄之前与唐昀见面都是在紫宸殿,也都是公事。这是头一回私下闲聊,聊着聊着他就觉得以往君威摄人的陛下十分的可亲,说起话来更是与他投缘。 最重要的是,他偶尔不动声色地问一句关于自家女儿的事情,他都能事无巨细又耐心地回答出来。 于是席间,顾玄十分兴奋地拉着他喝酒,还拉上大儿子。 唐昀在顾家也不愿端着,甚至有意无意表露出了亲近之意,这一来二去的喝了酒,竟是越发熟稔起来。 若非吴英几次来交代时间,只怕这三个是要喝上一夜的。 离府的时候,跟在看着出来送自己的哥哥,顾青昭轻声对唐昀道:“陛下可否等我片刻,我与哥哥再说几句话就走。” 唐昀喝了些小酒,眼神颇有些迷醉,给她拢了拢蓬衣,颔首道:“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顾青昭小步上前,与顾青礼在一旁细话。 “娘素来执拗,哥哥的事情急不得。” 顾青礼却笑着反来宽慰她:“说起来也只是一时悸动而已,即便最终娶不了她,哥哥也不会因此就失措惶然下去。阿昭照顾好自己就是,不必为我的事情烦忧。” 话虽如此,可方才说话时哥哥的神态与语气是骗不了人的。 他定是喜欢极了那女子。 顾青昭虽然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可也知晓:平白要从心里割舍下一个人来,谈何容易。 “人生在世,遇上喜欢的人不易。我信哥哥的眼光,哥哥喜欢的人,便是最能做我嫂子之人。”她拢了拢蓬衣,轻笑道:“哥哥若信得过我,劝服娘的活计就交给我。” 顾青礼手指微动,“阿昭,你当真有办法?” 反应这么大,还说不在意呢。 顾青昭莞尔,“算不上是什么好法子,不过应该能劝住娘。只是其他地方,就得哥哥自己使力了。” 第323章 昭儿的家人真好 “这是自然。” 自有迎娶那女子的心思起,他已然做足了准备。 长夜寂静,街道上唯一辆马车缓缓行着。 车内唐昀斜躺着,衣襟微松,脸颊微醺,“岳丈大人酒量很是不错。” 顾青昭瞅他这样,很觉好笑,“那几坛子酒可是我娘亲手酿的,又烈又醇。父亲平素喝惯了稍好些,偏偏陛下也跟喝水似的牛饮,可不要醉人的。幸好明日陛下不必上朝,否则若叫百官瞧见陛下这副模样,还不知道会上谏些什么呢。” 他就一边笑一边将她搂在怀里抱着,脑袋在她脖子间蹭去蹭来的,耍酒疯似的,也不肯撒手。 顾青昭推了两下推不动也就作罢了,叹道:“回去可得好好给陛下煮一碗醒酒汤。” “不喝。”他摇头,跟孩子似的耍脾气,“不喝醒酒汤。” “为何不喝?”她问。 他想了想,扬眉说:“高兴。” 顾青昭颇有讶异,“父亲和陛下说了什么?” “本来没说什么的,”他一五一十地道:“后来喝了些酒,岳丈大人就什么都开始问了。” “吃夜宵前你们还喝了酒啊?”顾青昭简直震惊得要死好吗,当时她完全没看出来。 可听唐昀的意思,那时候两人就已经是有些醉了的。 他“恩”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又抱紧了她,在她耳边笑,“昭儿你家里人真好。” “恩?”她狐疑不解,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说。 夜色寂静,只有外头马车轱辘转动地轻微声响还在继续。 “他们待你很好,”他想了想又笑:“待我也好。” 见他这样,顾青昭记起方才出门的时候,顾夫人见唐昀身子单薄,鬼使神差地嘱咐了一句,叫他多添衣裳。 顾青昭想起也忍不住笑,“陛下着实穿得单薄了,母亲见了难怪要说呢。” 她那母亲,虽说有时候不着调,可关心起子女来,总是极为贴心叫人熨贴的。 娘亲也是心大,以为吃了顿饭就是亲亲近近的女婿了,忍不住才说了这么一嘴。 唐昀却记在了心上。 “他们知道我是皇帝,虽然敬着我,但不怕我,也不敷衍我。”他声音低低的,语气里有愉悦的味道,“起初我还怕我突然来了,惊着他们,可又觉得这是你嫁人后第一回回家,不能不亲自陪你来。没想到——” 他笑意盈盈,“岳丈和岳母性子这样亲近人。” 也不是他大惊小怪。 他是一个从默默无闻的皇子走到帝王之位上的人,这些年见惯了阿谀奉承或小心翼翼讨好的人。就是到了晋国公府,除了老国公和吏部尚书外,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 他自知这是身亡帝王无可避免的,可总归心里存着几分盼望。 尤其是荣氏顾氏李氏。 之前去李氏一族时,是提前说了的,李家排场弄得倒是很大,可总觉得没意思。 这回未经通报就突然来了顾家,却另有一番感受。 他能感觉到,除了最开始的拘束外,后来两位老人家就隐隐有些拿他当女婿看的意思了。也不是不尊敬他,就是话语里态度上更亲近一些。 喝酒喝到兴致浓处,岳丈大人还要感慨一句他不容易,岳母大人更是个没心眼子的。 正是因为这样,才叫他心里更快活。 “难怪你能长成这样呢。”他絮絮叨叨地念着,又道:“不过这样真好。” 顾青昭笑着躺在他怀里,“陛下若不嫌,他们是我的父母兄妹,便也是陛下的。” “那我赚了。”他脸上的笑越发深了,大手将顾青昭的手放在掌心里,温柔轻搓着。 “方才席间听岳母说了一句大舅子的婚事,是有何处不妥当吗?” “倒不是不妥当。”这事也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事情,顾青昭就将此事简单与他说了,旋即解释道:“那女子家离京城太远,母亲怕她来京城了不习惯。” 唐昀听了感慨,“天下父母怜子之深切叫人动容。” 唐昀自小虽然没享受过什么父母的疼爱,可也从来不会凭空怀疑别人家父母对子女的疼护。 “你哥哥处事也很是妥当。”他赞赏完了,问顾青昭:“你说要帮你哥哥想法子,可需要我帮你什么?” 顾青昭笑着摇头,“女眷们之间说说就能做成的事情,哪里就需要劳动陛下了。”她靠在他怀里仰头,笑得甜,“我若是遇到阻碍了,再来找陛下。” 他自然乐得应下。 一边轻轻顺着她的秀发,一边道:“本来还说给你哥哥赐婚一门亲事呢,如今你哥哥既有喜欢的女子了,我就不棒打鸳鸯了。” “陛下还想过这个呀?” 唐昀挑眉,佯装正经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你哥哥也是国之栋梁,我关心一二也未尝不可吧?” 顾青昭笑眯了眼,“自然自然。” 只是,若但凡是个国家栋梁,天子都要细心琢磨一下婚事的话,那紫宸殿正殿桌案上的折子只怕一辈子也批复不完了。 唐昀知道他敷衍自己呢,也不恼,笑道:“你哥哥的事情是有着落了,只是青影的婚事,你可得好好看。” “青影才要及笄,她如今心思也不在那上面,可以慢慢来。”躺着的姿势久了有些不舒服,她在他怀里轻轻侧了侧身。 “你们倒是不急,却有人已经开始心慌了。”唐昀动作轻柔地绕着她耳边的碎发。 “陛下这话何意?”她纳闷。 “长白书院院长前些日子来京城,入宫拜见时笑说起其堂兄崔棠之嫡长子尚未婚配之事,说是希望将来能得圣旨赐婚。言语间更不住地赞你妹妹。” 听到这里,顾青昭可是懵极了,“崔棠?” 此人她隐约有过耳闻,似乎与已逝的懿清帝颇有渊源,只是这人好像已经不在了吧? “崔棠是昔年东宫詹事府官员,乃是当年皇兄的左膀右臂,只是后来早病离世,唯余一子崔蒙养于其弟崔应膝下,如今在长白书院任夫子。我早年受过崔棠恩惠,如今崔家来求一旨赐婚实在合情合理。”末了他又解释道:“自然了,崔家即便于我有恩,我也绝不会叫青影去做了恩情来还的。崔家这番说起,也是真有意于青影,想先来试探两句口风,更是想通过我询问询问你的意思罢了。” “那崔夫子我倒是有所耳闻,”前日里妹妹的侍女沉香还特别提起过呢,“本来我只以为是崔家的后生,却没想到还有这来头。青影很是欣赏此人,只是若说起谈婚论嫁的事情来,只怕还为时尚早。” “既然如此,那就叫他们自己头疼去吧。”唐昀笑着揽了揽她的腰身,“总归不论是谁,也得青影自个儿喜欢才嫁。” “我正是这样想。”顾青昭很赞同他这话,“若细说起来,女子一嫁了人便有数不清的应酬,我倒是宁愿她就像现在这样,专注做自己的事情,时时刻刻高高兴兴的。” 唐昀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有你这样一个疼护妹妹的,青影自然是有福气也有底气的。” 就是可怜崔家那小子了,眼瞧着这追妻路是漫长了。 第324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春节过后,气温渐渐回暖,宫中龚贤妃筹办了赏花宴邀请宫中嫔妃。 贤妃算是宫里的老好人了,与各宫都有些来往,也甚少与人交恶,这一场首宴,上到两宫贵妃下到才人宝林尽都齐聚。 顾青昭产下双胎后第一回亮相就在承德宫,也算是给足了贤妃面子。 她欣喜得一整日脸都是笑着的,只是顾青昭身边的白嫔很不高兴。 回关雎宫的时候,那满脸的不喜都快溢出来了。 “姐姐与齐贵妃同在贵妃之位,更一同协理后宫诸事,可方才席间,齐贵妃一见姐姐你就板着一张脸,跟谁欠了她似的。”真是越说越气,白嫔愤愤不已。 顾青昭在意地倒不是这个,“近来沈娇去凤鸾宫越发勤快了。” 白嫔几乎可以肯定,“定是那沈娇满嘴胡话。”她撇嘴,“反正她们三个,没一个是好的。” 另外一个是王婕妤。 她都不喜欢。 从前她还觉得齐渺有些好,可如今看起来也觉得面目可憎了。 “算了,不管那些了,左右只要她们不做出格的事情,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如今她三个孩子呢,实在没心思和她们斗来斗去。 “姐姐说的是。” 撵轿正要到关雎宫,才要下车呢,后头却来了人请,“贵妃娘娘,太后请您去寿安宫一趟,有要事相商。” 顾青昭只得暂别了白嫔,坐着小撵轿到寿安宫。 “哟,贵妃来了,快坐快坐。”太后一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顾青昭给太后行礼了狐疑着坐下,“不知太后唤臣妾来有何要事?” “贵妃这话说得,难道哀家就不能寻你来说说话?”太后嗔怪不已。 顾青昭闻言心中更是惊疑。 李太后一向找她都是有事情,她这样拐弯抹角的,才更是像揣着大事没说的样子。 可惜今日李婕妤也不在这里,想来是才从赏花宴上回去,还没来得及来呢。 她也不便问什么,只应付着和太后说话,暗中思量太后可能的意图。 可思虑来思虑去,却是毫无头绪。 实在近日,连前朝都没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情,太后又能寻她做什么呢? 正暗自猜想着呢,太后就试探着开口了。 “贵妃的妹子近日怎么没进宫来了?可是觉着宫里苦闷?” 这话问得奇怪,顾青昭隐约察觉到什么,警惕回话道:“青影本是为着陪产才入宫的,眼下臣妾已然出了小月,青影也不便在宫中。且她也还有长白书院的事情还要忙,故而回家去了。” 太后十分惋惜,“说起来你是贵妃,你家妹子就是在宫中住着也不为过的。哀家可是十分喜欢她呢。” 这话叫顾青昭更是心中戒备起来,“青影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罢了,太后抬举了。” “这是哪里的话,眼瞧着三月里她就要及笄了,到时便是大姑娘了。”太后笑意盈盈,“你是她的姐姐,合该为她打算着才是呢。长白书院的事情再忙,还能忙得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吗?” 顾青昭终于肯定,太后这是瞧上了自家妹妹。 果不其然,太后紧接着又惆怅道:“哀家的甫儿自打死了发妻之后便神思郁郁,哀家倒是有心为她寻一位好的继室,可偏偏放眼满京城地挑着,竟都是些庸俗的。哀家思来想去,总还是知根知底儿的好。贵妃你贤惠大度进退有礼,你那妹妹自也是个好的。” 顾青昭极力忍耐了才没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只是脸上笑意也快没了,“太后实在抬举了,我那妹子年岁尚小,又任性妄为得紧,如今还在长白书院挂着名儿要当夫子呢。实在是难当世子正妻的。” 太后没想到顾青昭拒绝得这样直白,不免有些不悦,正要再说什么,李婕妤急匆匆地来了。 “原来是贵妃姐姐在这里呢,可巧嫔妾今日从贤妃那寻来几株她珍藏的花卉来,不如太后和贵妃一同赏赏?” 李婕妤一来就插科打诨,弄得太后再有心也无法再正经提起那事了…… 同一日,南陵王府也有宴集。 南陵王妃打前几日从关雎宫出来后,立马就下令准备了赏花宴,并广发请帖。 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顾家母女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宴集这天,母女俩才到就许多人上前来攀谈,弄得母女俩脸都快笑僵了,最后还是南陵王妃亲自将人接进了正殿里头说话才算完。 南陵王妃身份尊贵,能到正殿说话的人也尽都是些权贵人家的夫人和姑娘。 隋国公府更是权贵中的权贵,前来参宴的隋国公夫人自然稳坐正殿内侧。 她正听得“顾家夫人携二姑娘”到这样的话,连忙伸长脖子要去看呢,就见另一侧一个贵夫人先欢天喜地地站起来出去迎了。 她蹙眉问身边的好友,“崔家何时与顾家有旧了?” 那巴巴跑上去迎的那位,可不就是长白书院院长夫人常氏嘛。 第325章 南陵王府赏花宴 “你不知晓?”那位夫人诧异完连忙放低了声音给她讲:“顾二姑娘不是在长白书院做女夫子嘛,崔院长很是看重,崔夫人更是喜欢非常。再加之已故崔詹事之子崔蒙,似乎很是有意顾家二姑娘。崔院长虽是崔蒙伯母,却胜似生母,自然要为侄儿绸缪。” “你说什么?”隋国公夫人手里的茶险些没惊得溢出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怎么崔家也看上顾家姑娘了。 “就前些日子啊,据说崔院长已经入过宫了。想来陛下和贵妃娘娘也晓得的。”那夫人津津乐道说着,“说起来如今的顾家可是今非昔比,顾贵妃在宫中极得陛下喜爱,膝下更有三位皇子,宫中无后,顾贵妃俨然便是后宫之首。顾司业仕途顺畅,其子顾青礼出任渝州多年,眼下才调回京就入了六部,可见陛下重视。顾家蒸蒸日上,乃是京中新贵,谁不愿意拉拢一二呢?偏偏这顾二姑娘更是个才貌双全的,眼瞧着就要及笄了,我可听说多的是人预备上门提亲呢。” 她感慨,“顾贵妃是顾二姑娘长姐,也是能做顾二姑娘的主的。难怪崔院长一家一进京城就往宫里赶呢。” 听着这话,素来稳重自持的隋国公夫人头一次慌乱了。 “崔家人动作竟这样快。”她只知晓崔家人入京,却不知道崔院长一回京就将此事捅到陛下跟前去了! 她一拍大腿,“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夫人很是不解,“你怎么了?”她琢磨着猜测道:“难道你也瞧上贵妃娘娘的胞妹了?” 隋国公夫人也不好说,看着被迎进门来落落大方与众夫人见礼的顾二姑娘,那是越看越欢喜,只小声与好友道:“佑儿至今尚未婚配,这些年我与他父亲为他寻了多少门亲事他都没什么心思。只是我想起前年他回家时破天荒问了顾二姑娘一嘴……” “佑儿他素来藏得住事,更不轻易就问起谁的,你这样说,我倒是觉得是有那意思了!”旁边的夫人是隋国公夫人打闺中时候的好友,自然胳膊肘往隋国公府拐,“若真是如此,姐姐你可要早日知会佑儿叫他早些回京啊。他远在边关,消息不通,若是错过了,只怕追悔莫及。” 听好友这样说,隋国公夫人心下更是着急起来。 正巧顾青影过来见礼了,她眼珠子一转,连忙从手上退下一个碧玉镯子来,笑呵呵地递过去。 顾青影和顾夫人当时就愣了。 “这镯子太过贵重,青影她怎能轻易承受。”顾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心里纳闷。 顾家与王家素来没交情的,虽说如今顾家起来了,可在隋国公府这样簪缨世家眼里,只怕还是上不得台面的。隋国公府的正经主母何其尊贵,就算有意亲近顾家,也该是与贵为贵妃的大女儿往来。对她们母女哪里就需要这样了? 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顾青影也连忙想推拒,可隋国公夫人却道:“早闻顾二姑娘芳名,就是一直无缘得见。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顾二姑娘可莫要推辞。”说着她又去拉另一边的顾夫人,“若细论起来我们两家祖上是有故交的,我又实在喜欢顾二姑娘,听闻三月里二姑便要及笄,我还想着前来观礼讨一杯酒喝呢,若是二姑娘不收这礼,到了三月里,我可没有脸面去吃酒了。” 顾夫人这些年应付过许多这样的场面,虽然对方身份尊贵,她倒也不含糊怯场,笑呵呵道:“既是祖上的交情,夫人若愿意来青影的及笄礼,顾府蓬荜生辉。何须这样客气呢。” 顾青影也上前福身道:“多谢夫人抬爱,只是小女眼瞧着这镯子乃是夫人的心爱之物,小女怎可夺爱。” 见顾青影不肯收,隋国公夫人的好友也前来助阵,笑道:“顾夫人和顾二姑娘莫见怪,她平素就是这样的性子,若是见得哪家女娃娃喜欢上了,定就要取了礼物来送的。你们若是不收,她反而还生气呢。” 这位夫人瞧着也是权贵人家的,她一说话,一旁的夫人们也跟着应声起来。 顾夫人和顾青影也参加过许多宴会,知晓这位隋国公府的主母以仁善着称,却不知道她具体处事作风如何,自然不晓得这位夫人所说是假还是真。 只是周围许多人应和,隋国公夫人更是一副她不收礼便要难受的派头,顾青影如何也推脱不下,要是再拒绝就是矫情了,只好收下。 一旁的崔夫人瞧着也是急了。 旁人不知晓那镯子的来历,她却是晓得的。 那似乎是隋国公府夫人四十大寿那年,嫡长子王佑特地送了她做贺礼的,隋国公夫人很是爱惜,这些年一直戴着不肯取下。 这样意义非凡的物件,她就这样送了青影? 定是图谋不轨。 想及隋国公府那位还未婚配的世子,崔夫人顿时心惊起来。 沉思间她已从发髻间取下一根碧玉簪子来,走到顾青影身边。 “这回入京来急匆匆的,也没给你准备什么好东西。听蒙儿说你在长白书院时很是帮衬他,我这个做伯母的想谢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这根簪子,青影你可万不能推辞。”说话间已经将簪子推了过去。 顾家母子更是傻眼。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的都来送东西给她? 她有心要推脱,可方才她都收了隋国公夫人的镯子了,要是不收崔夫人的簪子,难免叫人觉得她瞧不起崔家。 何况崔夫人与隋国公夫人不同,这位是崔院长之妻,亦算是她的师母了。 “长辈赐,不可辞。”崔夫人笑意盈盈。 连宴会的主家南陵王妃见状都很是惊讶。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且不说顾二姑娘是贵妃娘娘的嫡亲妹子,就说她那一身的才华,就足够叫京中公子们为之倾倒了。 隋国公夫人和崔夫人皆是京中女眷中极有分量的,她们都如此青眼于顾青影,其他家夫人见了自然更是眼热。 正巧在宴会上,两相一打听,原来那顾二姑娘还是贵妃的亲妹,那可更是了不得。 一时间,顾青影三月里要办及笄礼之事,竟成了京中夫人们最广为谈论的话题。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326章 未雨绸缪 与此同时,顾青昭也回了关雎宫。 彼时唐昀正从里头出来迎她,见她脸色不好,忙收了笑脸问:“发生何事了?” 顾青昭没立时答话,只是沉着脸。 唐昀更是心下着急,以为是太后为难她。 两人进了内殿里,唐昀特意清退了左右的人,一边端给她一杯清茶一边柔声问:“可是太后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顾青昭喝下热茶才算顺了气,她幽幽看唐昀一眼,“陛下的表弟何时迎娶继室?” 唐昀那个懵啊。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李甫啊?”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就道:“他给邱尽霜安的是‘病钟’而亡,发妻才故去不到一年,他怎么也不会太早娶妻的。”他狐疑,“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来了?” 顾青昭放了茶盏,“刚才太后召我去寿安宫,言语间说起青影将要及笄的事情。又说李甫瞧不上京中贵女,偏偏倒看得起我顾家。”她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青影何德何能,竟能被太后看中去。” 唐昀那个震惊啊,“你说李甫想要迎娶青影?!” “青影从未与李甫见过,这事应是太后的主意。” “他也配!”唐昀那个生气啊,活像自己亲妹妹被贼人盯上一般,比当初庐陵候世子觊觎福安的时候更叫他生气,“且不说李甫年近三十,青影才刚要及笄。就说那李甫一事无成,仗着李氏一族的威势狐假虎威,哪里是个能当重用的?如此之人,哪里堪配你嫡亲妹妹!” 也不能说唐昀是胳膊肘往外拐吧,他这个人,最是亲疏分明。 李甫虽算是他的表弟,可此人不学无术,屡屡作贱自己给予李氏一族的恩遇。在他眼里,充其量便是个纨绔子弟罢了。 顾青影却不同,即便抛开她是昭儿嫡亲妹妹这一点不说,她任教于长白书院,乃是大邕女子中的佼佼者,更在去年国家危难之际以一袭娇身亲下相州援灾,就是他这个皇帝都十分欣赏(纯粹欣赏,无关风月)。 李甫? 呵,他哪里配得上。 唐昀气愤不已,瞧着竟比顾青昭还觉得隔应。 顾青昭看着他这样,心里那股子上不去下不来的哽结之气,倒是没来由地通畅了。 她没忍住勾了勾唇,“李甫倒也没有这样老。”顶多二十五吧。 但若想娶她妹妹,在她眼里就是做梦。 她绝不允许自己妹妹被李氏一族权势左右。 青影要嫁的人,必得是她自己喜欢,并且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而李甫,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不管怎么说,昭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叫李氏一族的人肆意妄为的。”哪怕是他生母李太后。 “有陛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唐昀不是被后戚左右的傀儡帝王,李太后乃至李氏一族也不是能轻易牵动朝局的。 只要顾家不发话,唐昀不点头,李太后再有千般万般想法,那也是妄念。 “不过这也给咱们敲了一个警钟。”唐昀正色对顾青昭道:“青影本身便是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又有你这个做贵妃的姐姐在,免不了被许多人觊觎。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眼瞧着她要及笄,定是许多人家都有了定亲的心思。” 他严肃着说道:“青影的婚事,要早做打算。” 顾青昭颔首,“等青影及笄礼一过,她就回雍州去。长白书院清净,青影也喜欢那里。” 唐昀心里却琢磨着:只是这样怕还不够,得想个法子叫那些无耻之徒望而却步才是。 唐昀的想法顾青昭并不清楚,只是心里谋算着,得好生传信回家去,叫妹妹这些时日出门小心些,否则若遇到些不计后果的无耻之徒可就恶心人了。 古往今来不是没有为了抢得姻缘,暗地里谋算污了女子清名的。或一同落水,或捡得张什么似是而非的女子贴身绢帕…… 世上的人为了前程,什么都做得出来。青影身份特殊,只怕更是被人盯上。 自然了,即便真有这么一日,她也只会寻人打断那登徒子的腿而不会平白叫自家妹妹受了委屈。 可这些事情,终究于名声不好听又膈应人。 帝妃俩正细思的时候,京外隋国公府里隋国公夫妻俩也是心思飘着。 “你说说这可怎么办才好?方才我去前院问了常随佑儿在外的一个小厮,听他说起佑儿当真对顾二姑娘有所关注。倘若佑儿当真有意那顾家姑娘,我们要不知会他一声,只怕他要气死的。”隋国公夫人心慌啊。 越想越急,也越气,“也怪那兔崽子,这么些年不声不响地跟根棒槌似的杵在边关了,也没说寻媳妇儿什么的,也不对谁上心。要是错过这一个,以后再要想找,只怕又要许久呢。” 隋国公一想起长子的婚事也是焦急得快要白了头,听了夫人的话他默默点头,“我也与那顾司业喝过酒说过话,顾家家风很是不错,顾家二姑娘也是个贤德又有才气的,若能为佑儿娶得此等佳妇,亦是王氏一族一大幸事。” “你这不是废话嘛。”隋国公夫人白他一眼,“顾家家教,那可是仁清太后都赞不绝口的。顾二姑娘更是京城里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孩,佑儿要真是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啊,你就烧高香吧。” 隋国公听着老妻这样说,更是心动起来,“那事不宜迟,得赶紧叫佑儿回京啊。” “他受皇命镇守边关,眼下突然要回,哪里能轻而易举地回啊。”隋国公夫人愁眉苦脸。 “那可怎么办?”隋国公虽然常年领兵在外,可他不擅长这些啊。 夫人嫌恶地瞪他,“一到正经时候,你真是半点用场都派不上!攒那么多军功有什么好?眼下还不是连孙子都没有。佑儿也是,媳妇儿也不找。你们爷俩儿就是一个德行!” 隋国公心虚地嘿嘿笑,忙给自家夫人捏肩揉背,“这不是有夫人你吗?夫人足智多谋,自然比我厉害得多。” “哼,”隋国公夫人轻哼一声,心下也开始琢磨起可用的法子来…… \b\b\b\b\b\b\b\b 第327章 广济寺祈福,王佑回京 三月来骄阳悬于穹顶,百花沐浴暖阳而盛放,京城内外踏春的游人竟比二月里多了一倍有余。 这日顾青影前往广济寺祈福,正由沉香陪着经过一冷清处要绕去前头时,突然被一人拦了去路。 此人做公子哥打扮,长衫折扇,很是儒雅斯文地拱手见礼,“这位姑娘安好。” 沉香看此处环境不对,下意识挡在自家姑娘跟前,冷声开口:“不知这位公子为何拦住我家姑娘去路,可知此非君子所为?” 那人颇感歉意,却并未退下,只是眼神有意无意朝顾青影那里看,道:“姑娘误会,我并非有意阻拦,只是方才在那边见姑娘遗失了东西,只恐是姑娘紧要物件,这才特意赶来送回。”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方湖蓝色绣杏花的绢帕来,视若珍宝一般递过来,温柔笑道:“京中贵女多刺绣牡丹或芍药之品佩戴,美则美矣,却是千篇一律少了韵味。唯有品性纯良之人才会欣赏杏花这样清冷的花色,姑娘兴致不同于京中女子,可见并非在京久居之人。” 沉香见那帕子上熟悉的刺绣样式,顿时心惊不已,微微侧目用眼神探求主子的意思。 顾青影只淡淡撇了那帕子一眼,冷着眉眼说:“这绢帕刺绣如此精细,实非我贴身所用之物,这位公子怕是看错了人送错了东西。” 对方先是一惊,而后忙歉意笑着赔礼道歉,“姑娘恕罪,段明不识,竟是冒犯了姑娘。”他赶忙将手中的绢帕丢给一旁的小厮,“实在抱歉,只是家中母亲常说,于女子而言,绢帕一类物件极贴身紧要,若是遗失于女子清名有损,方才在后头见姑娘走过后留下这一方绢帕,我才以为……”他很是苦恼地感慨道:“却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实在是不该。” 段明正色地嘱咐了那小厮,“快将此物悄悄送去给寺中僧者,托僧长们归还此物给失主。”末了,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不必留名。” 这人举止斯文儒雅,瞧着倒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可沉香却戒备得厉害。 那叫段明的公子哥便很是失笑,对后头的顾青影拱手道:“姑娘放心,我是刑部尚书府段家之人,并非坏人。方才对姑娘多有打扰,这便告辞了。” 语罢径直离开,倒像是半点没有所求一样。 沉香这才纳闷起来,难道真是自己错怪了他? 可只这一会子的功夫,她又赶紧将脑袋里这念头抛弃掉。 大姑娘来信说了,二姑娘只要在京中那就处处都是危险,不管是谁,她都要时刻保持警惕,保护好二姑娘! “姑娘不理会他了,咱们上完香了就快回府去吧。” 顾青影颔首,方才发生的事情压根在她心里掀不起波澜。 只是祈福完下山的时候,路上听到有路过的香客在议论。 “那可是段尚书的儿子呀,这样的贵公子,怎么还无缘无故在广济寺摔了一跤呢?” 另一位香客就啧啧称奇着:“谁知道啊,不过听看见的人都说,那伤在右眼上,模样哪里像是摔的,活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呢。” “这可真是骇人,青天白日的,怎么就有这样的事情呢。” “谁晓得呢,不过说起来今日来广济寺的贵客也多呢,除了这位刑部尚书府的嫡公子,贵妃娘娘的嫡亲妹子也来了,方才我还看见了隋国公府的马车呢,啧啧……你说今儿是什么日子呀,当真稀奇……” 沉香扶着自家姑娘拾步下阶,压低了声音诧异道:“方才那位夫人说的刑部尚书府的公子,怕不就是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位吧?” 问完许久,没听见人回话,沉香下意识去瞧,就见自家姑娘正神游着呢。 她忙好生搀着姑娘,“姑娘想什么呢这样出神,可小心脚下台阶。” “啊,没什么。”她猛地回神,又问:“你方才说什么?” “奴婢说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位公子哥,好像是刑部尚书家的。正诧异呢。” 闻言顾青影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更是平静如水,“不理他,咱们下山吧,若是再晚,只怕娘亲要等急了的。” “好。” 主仆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间竹林处。 广济寺山门下,一道清俊的身影缓缓从门后走出,视线停留在两人衣角最后消失之处,久久不能回神。 后头小厮迎上来,“世子,香油钱已经给了,这是僧长回赠的线香,可要现在去拜一拜佛祖祈福?” “不必了。”那人嗓音清朗,如山间穿过的清风,叫人听之心旷神怡,“下山吧。” 那小厮拿着线香愣在那里,“不是世子,咱们香油钱都捐了,您不拜白不拜啊,好歹是祈福呢。” 世子今日难道不是为了祈求夫人身子早日康复才来广济寺的吗? “那你去祈吧。”他好像急着下山,丢完这句话,大长腿就迈开了。 “哎呀世子,您怎么这么任性。”小厮赶忙去追,话虽这样说,可他也在心里替自家主子辩解:也是,夫人的病本来就是装的,世子也不需要祈福了。 可既然这样,世子才回京头一日,干嘛来广济寺啊~ 边关伙食这么好吗,自家世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带他出来乱晃悠,还搭进去那么多银子…… 三月十五,一大早京城东街便热闹起来。 东街本是个小街巷,可这日各式各样豪奢的马车却齐聚东街,皆同奔一个府邸——顾府而去。 因顾玄官位并不很高,又忌讳着太后丧期,顾青影的及笄礼本身办得低调,可奈何前来观礼的人好些身份不俗,京城中四大世袭国公府就来了三家,更别提其他数不清的贵客。 “连晋国公府和隋国公府都有人来,可见顾家真是不同了。”顾玄在六品的位置上呆了许多年,自然也有六七品甚至更往下阶品的友人,今日特地邀请了前来的。 这些官员家的女眷们见了这架势,真是眼睛都看红了,“宫中顾贵妃那样得势,几位长公主乃至礼王妃和南陵王妃都跟贵妃有交,顾家自然更是显赫了。” “不过虽说顾家起来了,顾大人和顾夫人却都不是那等捧高踩低的,否则今儿顾府哪有咱们的位置呢。”有夫人感慨道。 “可不是,”另一个夫人连忙搭腔,“要不是来顾家观礼,咱们这种阶品的,哪里能见着这么多勋贵呀。要不说还是顾家厚道,没因为成了京中新贵就不顾咱们这些老朋友。方才我进门来时,顾夫人还如从前一样,客气又周到呢。” 想到自己来了顾家,与那些勋贵夫人们受到的待遇是一样的,几位夫人心中就十分熨贴。 无形之中对顾家也更为亲近。 巳时正,顾家二姑娘及笄礼开始。 第328章 青影及笄,册封县主 正宾是长白书院院长发妻崔夫人,崔夫人儿女双全,更是京内京外都交口称赞的德才兼备之人,又兼着顾二姑娘师母的身份,自是无比合适又妥帖的。 有司挑选的是顾氏的一个堂妹,赞者则是顾青影的闺中好友——国子祭酒姚进之女姚四姑娘。 及笄礼中最为要紧的便是三次加服,三次加服的不同服饰颜色象征了及笄者自孩童至成人的成长,大半个流程下来,顺畅又赏心悦目得紧,顾青影从始至终稳重端庄,半点错漏也无,看得一旁的夫人们更是十分眼热。 到了“三加”之礼,崔夫人高呼:“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一番行拜之后,她再次入内更衣,宾客们稍作休憩。 王佑负手立在廊檐下的圆木柱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院内交相谈论的宾客们。 正神游之际,有人轻拍了他肩膀一下,“王世兄!真是你呀。” 他冷眼看过去,是崔蒙。 王崔两家祖宅都在山东一带,他们两家也算是世交,崔蒙幼年时还喜欢跟在王佑后边玩儿。 “怎么,我不能在?”他侧目,挑眉。 崔蒙笑着,“自然能,我就是诧异王世兄素来不爱这种场合,今儿怎么来了。”不知怎么的,他觉得王世兄看他的眼神一点温度都没有,难道是因为在边关呆久了,眼神都变得凌厉了? 想着崔蒙又打趣王佑,笑着揶揄说:“是不是崔伯父和伯母急着要你娶妻要你多出来走动?” 虽说他倒觉得没什么,可王佑毕竟年龄摆在那里,隋国公夫妇要是着急起来,定是要很催促他的。 “嗯。”王佑言简意赅。 崔蒙顿时就颇有些同情道:“如此的话,世兄可要难受了。” 话音刚落,人群中已然沸腾起来。 原来是顾青影已经着了深色大袖礼服由姚四姑娘缓缓扶着出门来,她平日里穿着以雅清为主,今儿是及笄礼,她穿了一袭深茜色桃花纹样曳地礼服,披帛微挽于臂间自腰后缓缓垂下,行动间发髻上钗环熠熠生辉,裙摆微动,明媚张扬得不同于以往,却一点儿都不违和,反而添了成熟端重之美。 叫人一见便再难以挪开眼。 王佑的手臂突然被晃了晃。 “世兄,顾二姑娘好看吗?”是崔蒙,他笑靥满面地问。 王佑没移眼看他,只是呐呐失神望着人群中的那人道:“好看。” 崔蒙没看出来王家世兄的情绪变化,兀自沉浸在喜悦之中,还悄悄与王佑低语道:“世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想娶顾二姑娘。” 王佑瞬间扭过头来,眼神冷得比腊月寒霜还冻人。 崔蒙还在傻乐,“我大伯父和大伯母已经为我准备好一切了,等青影及笄礼一过,后日,”他很激动,“就后日,我就来提亲。” 他一想到那场景就悸动得不行,极欲找一个倾诉的人,“我跟你说,我还亲自去捕了一对儿大雁。”他碎碎念,“大雁是忠贞之鸟,青影肯定喜欢。” “青影?”他咬着字,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兔崽子。 兔崽子崔蒙:“对啊,我与青影同在长白书院做夫子,互引为知己。”他挠了挠头,“不过我也就敢私下这样喊她,不然她要生气的。不过你不知道,她其实生气起来可美了,我好喜欢她,世兄我一定要娶到她……” “我知道。” 话音未落,那厢丝竹管乐的声音又起来了。 “什么?”崔蒙只隐约看见王家世兄说了什么,可是他没听清。 王佑没再理会他,专心观礼,崔蒙也赶紧顺着视线看过去。 …… “小女笄礼已成,感谢各位宾朋嘉客盛情!”礼毕,顾玄夫妇领着顾青影给众宾客见礼。 正热闹之时,外头一道尖细之声响起。 “太后懿旨到!” 刹那间,懵着脸的主人和宾客赶紧跪将下去,不知太后意欲何为。 前来宣旨的尚宫上官妙娘,光是她的身份已然叫众人骇然,更遑论懿旨中的内容: “太后有旨:咨尔国子司业顾玄之次女顾青影,毓秀紫微,分辉银汉。天资清懿,德行备着。于国难时赴灾区,倾力救民,甚安民心,堪为天下女子之典范。宜登显轶,以表令仪,特懿旨册为荣安县主,徽章载茂,永绥后禄。” 这,竟是册封顾二姑娘为县主之懿旨! 莫说顾家人了,就连隋国公夫人都很是惊诧了一番。 大邕倒也不是没有非宗室女册封公主郡主或是县主的先例,只是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少,至今已有两朝不曾有得此殊荣之女子,故而顾二姑娘得这恩赏才更是叫人震撼。 不过细思懿旨中内容,她也想起去年大邕灾难之时,长白书院全院师生出动前往灾区援灾的事迹来,听说那会子就有女夫子和学生一同前往。 如今想来,定是顾二姑娘也在其中,并且贡献不小。 想到此,隋国公夫人看顾青影的目光更是灼热。 倒不是因着什么册封不册封的,她只是觉得,顾家二姑娘小小年岁便有此等魄力,实在很难叫人不瞩目,不欣赏的。 万众瞩目中,顾青影虽然心中困惑非常,却还是稳稳接了懿旨,谢了恩。 上官妙娘交了懿旨,笑道:“今儿是顾二姑娘及笄之礼,陛下和贵妃娘娘备了厚礼庆贺,还请顾二姑娘敬受。”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329章 王佑入宫 话音刚落,身后跟着的内侍女使们或两两抬箱而入,或手捧方匣而进。 从御赐的县主冠服、大袖礼服、各式钗环等物,到绸缎、金银,乃至成人女子所需物件,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这日之热闹,直胜过县主出嫁时的盛景。 午后,顾青昭午觉方醒,外头候着的绯紫红韶忙打帘扶她起身,又奉上蜜茶来。 她微饮了两口蜜茶,问了一嘴:“上官尚宫回来了吗?” “回了,正要与主子说这事呢。”绯紫笑意盈盈的,扶着她坐在了六棱铜镜前,“今儿太后下了懿旨,封了二姑娘为县主,封号荣安,取荣康安详之意。” “县主?”顾青昭顾不得梳妆,忙侧身问绯紫,“怎么会封县主?青影又非宗室女子。” “奴婢也不知晓,不过听蔡中监说,前儿陛下早朝后特地去了寿安宫一趟,今儿一早上官尚宫领了懿旨出宫就托人来告诉了。” 顾青昭今儿是产了双胎后头一日来月信,早起叫封了给妹妹的礼单后就困倦乏累得不行,这一躺下去就是现在才醒,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惊讶了。 沈临端了她要穿的衣裳来,宽慰道:“主子不必忧心,奴婢问过听上官尚宫说起,之所以册封二姑娘,是为着当初二姑娘去相州援灾之善德。大邕遭此国难,陛下会有此决定或许也是为着大邕安定而考量。”她顺了顺外衣的褶皱之处,为顾青昭轻轻搭上肩去,“再说如今娘娘母族渐渐显赫起来,二姑娘的婚事上少不了许多人关切着。陛下这一手,也可叫京中人都知晓,二姑娘的婚事皇家也是盯着的,便叫那些有险恶居心、阴诡打算的人也都提着心敬着,不敢在这个时候凑上门来。这样一来,二姑娘反倒可以安生几年。” 她这样一说,顾青昭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按照顾青影如今的家世身份,定是好些人削尖了脑袋要上门求娶的,人一多一杂起来,就更难判断出居心良善与否了。眼下有了县主这皇家身份,那些一开始谋着算计想要靠近的人也会下意识不敢上前,细细掂量掂量。再有的,就算为着名声和清誉,也不会在她刚册封县主之后就凑上来,显得自家爱慕虚荣。 这样一想,倒的确规避了好些用心不纯之人。 顾青昭坐正了身子,缓缓颔首,“如此也好,等再过几日青影也就去长白书院了,到了雍州,更是清净。” 如今她最要提防着的,是太后。 太后素来不做对自己没有好处之事,这次肯听唐昀的话下此懿旨,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将青影纳入李家,这才愿意给“自家人”一个更高的身份。 她眉心微紧,“这几日多盯着些李氏一族进宫的人。” 沈临等人自是晓得轻重,“主子放心。” 近暮时分,百官出宫,唐昀批完折子才要起驾去关雎宫,就听得吴英来报:“陛下,隋国公世子在殿外求见。” “王佑?”唐昀又将才移开的屁股挪回来,疑惑道:“隋国公夫人病着,他不在自家母亲跟前侍奉入宫做什么?” “说来也奇了,隋国公夫人在世子回京后身子便大好了,今儿还去了顾府观礼呢。”吴英咋舌完,又道:“不过奴婢瞧着世子火急火燎的,像是有要紧事。” “那就宣吧。” “宣——隋国公世子入殿!” 未几,一个健硕的身影进殿来,对着唐昀恭恭敬敬拱手行礼,“臣回京,不曾入宫拜见,今日特来请罪。” 唐昀摆了摆手,“跟朕就不必说这些场面话了,朕许你回京探病,也免了你入宫请安的。”隋国公是早年就拥护他的重臣,王佑在他这里,也跟小辈似的,他斜着眼,随意中带着些亲近道:“说罢,有什么事情要找朕啊。” 王佑起身,半点儿不拖泥带水的,“陛下,臣想娶荣安县主。” 唐昀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桃花眼微眯,多问了一遍确定:“你说谁?” 王佑双手抱拳,郑重其事:“臣想娶贵妃娘娘的胞妹,顾家二姑娘顾青影。” 唐昀右手看似随意地磨搓着茶杯外沿口,“为何?”到底顾青影不同于旁人,唐昀看王佑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带了些凌厉,“据朕所知,这些年你几乎都在边关,除了去岁回京之时与荣安县主有过接触,其余再无联系,既无前缘,如今为何突然想要迎娶?” 王佑闻言,立刻矮身跪下去,“臣不敢欺瞒陛下,早在五年前仁清太后千秋宴,臣便倾慕顾二姑娘,只是……”他垂眉,语气里带了些沮丧,“当时年轻气盛,不懂何为情爱,只觉得顾二姑娘才貌双全,乃是京中一等一的奇女子,不敢丝毫冒犯。” 他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直,“这些年臣领兵在外,征兵伐远之余,偶尔与将士们篝火思京之时,却总忘不了。去岁臣回京,借友人之故,特意上长白书院,本只是为瞧瞧她是否安好,却碰巧遇上二姑娘遭难。正因如此,臣才有幸正经与二姑娘相识,”说到此处,眉眼间的温柔便再也掩藏不住,“途中听她说起对边关局势之见大邕灾患之解,心中更是仰慕其不拘世俗之风骨和气节。若能引为知己,此生当无憾矣。” “臣自知年岁太大,而二姑娘正值妙龄又是贵妃娘娘嫡亲妹子,身份尊荣,臣不敢高攀惊扰,只愿二姑娘觅得良婿顺遂安康一生。” 见他言语恳切,话语真挚,唐昀才语气稍有松缓,“既如此,那你为何如今又敢到朕面前来求娶了?” 王佑抬眼,诚恳道:“因为臣听母亲说起,长白书院崔院长携崔蒙入京,有意要迎娶二姑娘,陛下更也晓得此事。” 唐昀瞪眼,“怎么,你觉得崔蒙不堪为良人?” “崔家世代清流,崔蒙教养自前东宫詹事及崔院长膝下,自然是天下人眼中的良人。”说完他话锋一转,“只是臣以为,顾二姑娘并非寻常女子,若要嫁,定嫁最懂她心意与追求之人。” 唐昀呵呵,“从前怎么不觉得你脸皮厚?” 自个儿来求娶,又说荣安要嫁最懂自己的,这不是自吹自擂是什么? 王佑拱手,严肃正色道:“臣谈不上学富五车,更没有什么惊世才学,但愿许以臣之所有,倾尽臣毕生所念,换她笑靥如春风,心安似归乡。” 第330章 毛头小子 唐昀也算知道王佑脾性之人,更知他重诺,若非百般思虑过的话是不会轻易脱口的。正因如此,听了他这样郑重其事的话才觉得惊讶。 世袭隋国公府的嫡长子,从来骄傲乖张不拘世俗,他原以为王佑这些年孤身在外领兵作战,早已心如铁石,没曾想竟也有为了心爱女子不顾一切的时候。 不过唐昀并未因此就松口,只是道:“荣安是贵妃最疼爱的妹子,她的婚事,朕也不能做主。贵妃说过,荣安不会被任何人左右,若要嫁,便得是她想嫁愿嫁了才行,此事朕也帮不了你。” 王佑多聪明啊,只道:“臣自知陛下和贵妃娘娘疼护顾二姑娘,顾二姑娘与贵妃最是姐妹情深,可臣也知晓陛下与贵妃娘娘心心相印,贵妃娘娘的心思陛下定是心如明镜。这才斗胆来求陛下,恳请陛下念在王氏一族多年勤勉的份上,稍加施恩。” 一旁的吴英忍不住侧目多看他一眼。 这王大公子厉害啊,居然连陛下软肋在何处都晓得。 果不其然,听到什么他与贵妃心心相印之话的唐昀嘴角有所上扬。 唐昀挑眉,缓缓端起茶盏,轻抿些许,“你倒眼睛毒。”他慢条斯理地又放下茶盏,“这样吧,你说的话朕会想办法叫贵妃晓得,只是你到底能不能娶到人家,也得看你自个儿有没有那个能耐。如今想娶荣安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王佑却大喜,“谢陛下!臣一定努力!” 唐昀颔首,心里还乐着。 过了一会子,他察觉到底下那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斜眼道:“你不走啊?紫宸殿又不管饭。” 王佑起身,嘿嘿笑着:“陛下英明神武,边关的事情……” 吴英简直没眼看。 隋国公世子素来稳重,如今倒笑得跟个狐狸似的。 唐昀瞅他一眼,想着他为了削弱裴氏在边关的影响,在北境辛苦了好些年,也背了些黑锅,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到底还是不忍现在就把他调回边关去,就随手丢了一块赤金的牌子给他。 “正好金吾卫中郎将的位置还空着,这半年你就好好管着京中治安吧。” 王佑连忙拿好那令牌,“多谢陛下!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行了行了,别贫了,五月贵妃生辰,记得入宫来喝酒,去吧。” 这回王佑倒是溜得飞快,吴英见了都咋舌。 唐昀“啧”了一声,“这劲头,倒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吴英笑呵呵的,“其实世子本身年岁也不大,只是这些年入了军中,耽搁了婚事。这些年世子仕途上步步高升,虽然人没在京城,可奴婢却听说京中多少贵女追着想嫁呢。” “这么说他还很不错了?”唐昀挑眉。 “何止不错啊,”吴英大赞道:“世子品行端方,为人稳重而不失风雅,隋国公府更是世代簪缨。隋国公和夫人是京中人交口称赞的恩爱夫妻,有老一辈的例子在那里摆着,王世子若是成了婚,定然也是疼爱妻子的,贵女们自然想嫁。” 说罢,他又道:“当然了,荣安县主是一等一的佳人,更有陛下和贵妃的宠遇在,身份更是尊荣,京里京外哪家不想求娶啊。” 唐昀“嗯”了一声:“这话倒是中听。那就叫他们自己个儿先使使招数吧,反正崔家和王家,倒都是好门第,配得上荣安的身份。” 他起身,“轿辇备好了吗?” 他还忙着去关雎宫呢。 “备下了备下了。” 于是唐昀坐上肩撵,几转几绕地又来了关雎宫。 关雎宫的人已然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去。 当然了,陛下到了关雎宫也是不需要大张旗鼓地通传又叫贵妃前来迎接的,没那个必要。 唐昀下了轿辇就直接大着步子往里走,径直转向东暖阁。 彼时顾青昭正看书册呢,见他来了就要起身,唐昀过去轻轻按下她肩膀,“这么见外作什么,也不嫌累。” 顾青昭好笑着看他一眼,“到底要顾着规矩不是,否则若叫人瞧见了,只怕还以为宫里如今都是这模样了,陛下的威严也没了。” “见了就见了,左右我的威严也不在这些地方。”他笑说着坐下,见她穿得单薄就忧心,“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还不多加件衣裳。” 说着就要脱下外袍给她,顾青昭赶忙制止了。 “如今都三月里了,暖和着呢,再多添衣裳反而不舒坦。”正好绯紫奉着茶来,她亲自端了笑盈盈奉上去,眼睛弯弯的:“陛下喝茶。” 彼时夕阳西下,橙黄色的余晖穿帘而来,轻洒在她侧脸眼角边,睫毛微颤间光影璀璨。 都老夫老妻了,可不知怎的,他也跟毛头小子似的不敢再看,垂眉接了茶盏,嘴角微翘,“瞧着你今儿心情不错?” 顾青昭诱人而不自知,笑眯眯着:“陛下给了青影这样大一个恩典,我正想着怎么回报陛下。” 他放了茶盏抬眼,目光灼灼:“那你想怎么回报?” 余晖温暖,衬得她愈发温柔娴静,笑意盈盈间,好似春风拂过蓬莱湖畔,叫人心醉。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侍立着的吴英见状,赶忙清理着内殿里的人出去。 哎哟喂,陛下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刚刚在紫宸殿还说隋国公府的世子呢,真是没眼看啊没眼看。 被清理出内殿的众人:自打入了关雎宫侍奉,常常就有这样新奇而诡异的体验呢。 内殿里头气温节节攀升,唐昀下意识想凑过去。 顾青昭这时候想到了什么,回过脸来对他道:“不如我给陛下抚琴一曲?” 难得昭儿有兴致。 满脸情欲唐昀只好忍住心痒,笑眯眯:“好。”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331章 齐贵妃心计 入夜,凤鸾宫烛火未熄。 齐贵妃看完了账册时特地问了一嘴,“陛下今日又在关雎宫?” 冬夏小心翼翼点头,“今儿听说顾贵妃身子不舒坦,陛下批完了折子就去关雎宫了。” “身子不舒坦?”齐贵妃撇嘴,“不就是来了月信吗,陛下倒担心得跟什么似的。不过说起来她这身子是当真养好了,这才产下双胎不过三四个月,已然来了月信。” 她微微侧目,底下王婕妤和沈嫔也在,“自打陛下从行宫回来,好似再没在除顾贵妃之外的地方留宿过吧?” 那两人顿时脸色不好,王婕妤咬牙,“陛下有时顾及着皇子来了,也不过是说会子话的功夫,转身就又去了关雎宫。若只是我这里便也罢了,我终究只是一个婕妤,连嫔主都不是,陛下不在意是应该的。”她话锋一转,“可娘娘您是贵妃啊,更是齐氏一族的姑娘,陛下竟也如此慢待,嫔妾当真是替您不值。” “本宫再是贵妃又如何,陛下喜欢去关雎宫,难道本宫还能将陛下绑来吗?”齐渺说不气是假的,只是她是贵妃,少不得要贤惠周全,“眼下宫中便只有六个皇子,光她一人那里便占了一半,更别提白嫔的大皇子十分亲近关雎宫。照这个形式下去,封皇贵妃,乃至封后也是指日可待。” 一旁的沈嫔适时开口,“自古以来后位都是贤能者居之,若论家世和能耐,难道贵妃娘娘您就当不得皇后吗?顾贵妃再得宠爱,再多子嗣,身后无人支持,也是枉然。”她抬眼,“可娘娘您不同,您是齐氏和荣氏的掌上明珠,顾家再得势,还能比得过世代为国尽忠的齐氏和荣氏两族吗?陛下最是敬重仁清太后,娘娘您可是太后的嫡亲外甥女儿,天然便比关雎宫那位有优势多了。” 齐渺轻飘飘看她,“陛下素来不喜朝臣过多过问后宫之事。” “此事自然是众人皆知的,可嫔妾以为,陛下虽然不喜欢朝臣议论立后之事,可若是晋国公等老臣好言相劝,陛下还是听得进去的。只要提起立后之事,天下人自会知晓该拥戴谁。”沈娇极力劝着,“眼下顾贵妃身子恢复后,将近半数宫权尽归于关雎宫,今日太后又下懿旨,册封了顾家二姑娘为县主。如此抬举,娘娘您若再不有所筹谋,只怕要不了多久,这后宫便是顾青昭的了。” “是啊娘娘,”王婕妤也很是替齐渺着想的模样,“论家世论资历,您都是当之无愧的后宫第一人,如今与顾贵妃并尊已然委屈了您,难道还要您来日屈居于顾青昭之下吗?” 两人不遗余力地劝着,齐渺倒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我再不济也是贵妃,即便来日顾青昭成了皇后,我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她再如何也不能慢待了我。”齐渺抚了抚鬓角,“倒是你们俩,一个呢,与她有家仇,一个有旧恨。本宫倒不担心自己个儿,就是心疼你们。” 闻言,两人齐齐噤了声。 齐渺见状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道:“本宫做不做皇后不要紧,只是你们是我的人,我也不愿意委屈了你们。等太后一年孝期满后,本宫会像陛下请旨,册封有功有资历的嫔妃。” 她目光看向沈娇,“沈嫔虽才入宫不久,可你身后有永清伯府,若是他们得力,本宫或可为你想法子,”旋即她又看向王氏,“王婕妤又有诞育皇子的功劳,一个嫔位倒也当得。” 听到此处,沈娇面色依旧沉着,倒是王婕妤,看向齐贵妃的目光里尽是希冀,“嫔妾若能册封为嫔,定不忘贵妃娘娘深恩!” “你倒不必太着急谢本宫,终究旨意未下,本宫也尚需时日考虑,究竟要怎样与陛下说起此事,才能叫陛下心甘情愿册封你为嫔不是?”齐渺嘴角含笑,深深看着她,“当年顾贵妃也是本宫院里的人,本宫也愿意提拔她,可如今她是走远了,却再记不得本宫对她的提携,反倒与从前本宫讨厌的白氏愈发亲近了,合谋着来对抗本宫。本宫是越想越觉得心头不舒坦。” 听到此,王婕妤目光微有闪躲,她连忙起身,“娘娘深恩,嫔妾必然为娘娘肝脑涂地,不敢忘恩!” 齐渺状似无意看了沈娇一眼,笑着颔首道:“你既有心,本宫也不会亏待了你。” 语罢,她扶了扶脑侧,“今儿本宫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嫔妾告退。” 沈娇也沉着眉眼起身,“嫔妾告退。” 冬夏出门去送,见两人各自上了轿辇,才又赶回来。 “娘娘,王婕妤今日倒没和沈嫔走一起了。” 彼时齐渺正拿着白日里唐翊写的大字来检查,闻言唇角微勾,“她倒是懂我的意思。”她一边细细看着宣纸上的字,一边道:“沈嫔,心机太过深沉,本宫不喜欢。” 冬夏也这样认为,“沈嫔轻飘飘就将王婕妤给拉拢了去,偏王婕妤还一心以为沈嫔为她好,竟有意无意地偏向沈嫔。幸好娘娘慧眼独具,早早将她二人联盟瓦解。” “王婕妤倒也不蠢,只是一心为了往上爬,谁的鬼话都信。”齐渺看完,执笔将那字中的不足和欠缺之处勾出,以示警醒,“她也不想想,沈娇区区一个嫔,还是靠着老祖宗留下的物件才能入宫的嫔,哪里能帮到她什么。” “娘娘说的是,”冬夏颔首,“只是沈嫔定也不傻,经由此事,她会否会与娘娘您生分?” “她要是聪明,就该知道宫中除了本宫就是顾青昭,顾青昭绝不会待见她,而贤妃素来不理会这些事情,唯有本宫,能给她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冬夏不解。 “沈嫔此人,野心大着呢。”齐渺冷笑,“永清伯府再落魄好歹也是个世袭伯府,可她如何也不肯嫁,反将自己拖到十九岁入了宫。孤注一掷,将丹书铁券拿来换来一个嫔位。她的目标,又何止是一个小小的嫔主呢?” 冬夏顿时更是警惕起来,“那娘娘可要早日防范。” “有什么可防范的。”齐渺的想法倒是与顾青昭不谋而合,“她呀,此生顶破天也就是个嫔了。若能保住不降位便是万事大吉了,还祈求升位呢。” “这……”冬夏迟疑,“奴婢不懂。” “顾青昭虽然一向不爱阻拦别人升迁之路,可沈娇不同。”齐渺勾唇,“顾贵妃呀,记仇着呢。尤其是为着顾家人的事情上。” “既如此,那娘娘您说要提携沈嫔?” “不给她一些期盼,她怎能为我所用呢?”齐渺垂目整理着满书案的宣纸,“只许她挑拨离间,不许本宫唬一唬她吗?” 冬夏一想也觉得对。 比起沈嫔那些暗地里的把戏来,自家娘娘已经很宽和了。 烛火轻晃,模糊了些许视线,她透过烛光去看自家主子,心中涌起些别样之感。 “娘娘,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人总要长大的。”齐渺手上的活没停,只垂了眉眼淡淡道:“姨母不在了,我也该自强了。” 冬夏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过后,她帮着整理小殿下书写的大字,见那白纸上规规整整的字迹,冬夏赞道:“二殿下的字很是不错呢,听说前些日子太子太傅还夸奖了殿下。” 听到这个,齐渺才敛下眉目中的异样,面露骄傲笑道:“翊儿是陛下登基那年生的,除了大皇子,就是他为长,自然要不同些。” 第332章 青影婚事 这厢沈嫔出了凤鸾宫,一坐上轿辇面色就沉了下来。 侍女见了很是忧心,“方才王婕妤很是生分,倒像是全然不顾之前的情谊了一般。” “哪有什么情谊,不过是如今齐贵妃不满我们二人私下来往了,她便巴巴地连忙挣脱开。”想起这个她就捏紧了拳心。 她好不容易筹谋了这么久的人,齐渺轻飘飘一句话就给她断了。 “到底还是权势好啊,什么都可以轻易左右。”她眸光阴沉着。 “贵妃欺人太甚,”侍女咬牙切齿,“不过宫中除了两宫贵妃,不还有龚贤妃吗,娘娘为何不与贤妃谋事?” “贤妃无子无宠,前御史大夫下台后,龚家威望大不如前。最要紧的是,”她冷目,“贤妃至今与关雎宫仍有往来。” “那娘娘您日后有何打算?” “后宫平静得太久了,倒叫她们都以为,本宫这个嫔主都是可有可无的了。”她嘴角勾起冷笑,“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叫她乱一些吧。” 夜幕深沉,漫长的宫道上,唯有轿辇起起落落的“滋滋”声响,惊扰了无边寂静的夜。 翌日,天色大亮。 早起顾青昭扶着腰肢起床,颇有些不适。 正在信期里头,这毛病自然不是唐昀弄的,只是想起昨儿夜里抚完琴之后的荒唐,她还是觉得脸红心燥。 净手时,愣是比平时多洗了许久多换了两次水,总还觉得手心粘腻腻的一点儿也不习惯。 “主子再要搓,手就要搓掉皮了。”沈临心疼地给她擦手上的水渍,不许她再洗。想起什么她又生气,“也是陛下太不懂心疼人。” 顾青昭任由她擦着手,脸色更红了。 绯紫奉来润喉的蜜茶,顾青昭一饮而尽了又叫再端来清水喝了两杯才算完。 “早膳备好了,主子现在用吗?”蔡海隔着帘子在外头轻喊。 刚起来时倒觉得没什么,眼下梳妆又穿好了衣裳,才觉得腹中空空有饿的意思来。 “现在用吧。” 她起身,在侍女们摆膳的间隙去看了看两个小儿子,见他们乖乖的安静着睡觉,便才安下心来过来用膳。 可这日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的,她才吃了没两口,外头方七就急匆匆地进门来。 “主子,宫外的人传来消息,说是今儿一大早,隋国公夫人就领着世子提了聘礼上门了。” 绯紫惊恐,“二姑娘昨儿才及笄,隋国公府这是做什么?” 顾青昭也惊得筷子都险些掉了,“昨儿陛下才与我说起王佑的事情,怎么今儿一大早就上门了?” 这也着实过于快了些。 “例来都是两家先约定好了才下聘的,隋国公府这样未经约定就提前上门,若是二姑娘不应,岂非叫两府难堪?”绯紫蹙眉,“这不是为难人嘛。” 方七闻言,忙又补充:“来回话的人说,二姑娘亲自见了王家世子,且并未又要拒绝的意思。” 听到这里,顾青昭饭都顾不得吃了,“青影怎会这样草率。”她忙嘱咐方七,“你快托人去府里问问情况,务必要叫青影给我回话。” “是,奴婢这就去。”语罢,方七连口茶都来不及喝,忙又冲了出去。 “饭食都撤了吧。”顾青昭放了筷子,如何也吃不下了。 可她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家妹妹是轻率的人。 “主子别慌,二姑娘素来有主意的,她这样做,定是事出有因。”沈临安慰着她,“您先放宽心,奴婢估摸着,约莫午后府里就会给您回话。若有再多惊疑,您也可召夫人和二姑娘入宫细问。” 顾青昭颔首,心里却焦急。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外头寿安宫的人来了。 “贵妃娘娘,太后娘娘召您即刻前往寿安宫。” 来的人不是张璃,而是一个内侍。 听着话语里的意思,太后怕也是知道了顾府的事情,寻她问话。 顾青昭也不好耽搁,忙更了衣,坐了轿辇前往寿安宫。 与此同时,宫外顾府里头,顾青礼特地将妹妹从正厅里叫了出来说话,面容很是严肃。 “阿影,这是你细细思虑过的结果,还是一时兴起?”顾青礼头一次这样沉着脸和妹妹说话,“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情,切不可轻率。” 顾青影见着这样的哥哥,心中却更觉温暖,她微微仰头笑着:“哥哥放心,此事,确是我深思熟虑过的,只是时间紧迫,来不及与哥哥说过。” “可你之前,分明不愿早嫁。”顾青礼眸光沉着,“是不是王佑跟你说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他拳头不自觉就硬了起来。 想揍人。 “哥哥想到哪里去了,我可是长姐的嫡亲妹妹。若是我不愿,谁能逼迫得了我?”她莞尔,“不是王家世子说了什么触动我,而是我实实在在考虑清楚了自己的婚事。” 第333章 寿安宫对峙,陛下驾到 “况且我也不是现在就嫁了,”春光倾泻而来,她笑着,恍惚间竟隐隐有了顾青昭出嫁前的模样,“我要等着看哥哥将嫂子娶进门的。” 顾青礼却一改往日地温柔,很是严肃地对她说:“阿影,哥哥知道你与你姐姐性子最是相像,正因如此,我才更不希望你为了顾全大局而委屈自己。我与父亲,还有你姐姐,我们所作,皆是为了你能活得畅意、痛快。你是家里最小的妹妹,你若还要委曲求全,”他眸光微暗,“那我们所有作为,将毫无意义。” 她顿了顿,旋即笑着:“我知道。” “我知道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和姐姐对我的期盼,可是哥哥,”她站在廊檐下,身上披了晨起暖阳的光辉,发梢间有光影穿掠而过,“我不愿做一辈子无忧无虑受你们庇护的幼妹。” 顾青礼手心微紧,他想说什么,可是顾青影看着他道:“我知道哥哥定会说姐姐并不会觉得护着我是为难的事情,”她秀眉微紧,“可是我心疼。” “姐姐自十五岁起入端王府,从一个小小的九品孺人一步步走到今日,无人帮衬无人倚靠,”光影里她面容渐渐模糊,语气却愈发坚定,“如今我已然成人,也想做姐姐的后盾。” “再说了,”她扬眉,“比起其他的世家子弟,隋国公世子很好不是吗?” 顾青礼沉默,看着这个比自己几乎小了一轮的妹妹,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的妹妹,再不是从前六岁时那个娇矜的女孩子了,如今的她,像极了她的长姐,聪明,也护短。 顾青礼末了只得冷哼,“他比我小不了几岁。” 顾青影愣了愣,失笑,“正厅里还有客人,我们出来许久了,若再不回去,就不妥当了。” 她转身,彼时风过树梢,摇碎一地光影。 日头渐移,宫内贵妃轿辇到了寿安宫前。 顾青昭穿绕过屏门,跨过花梨木落地罩,轻脚进了东暖阁。 “顾贵妃到!”门口的内侍照例通传。 她抬脚进门,还未见人,上头的声音已然砸了下来。 “贵妃真是好大的排场,来哀家的寿安宫也这样慢吞吞的。”李太后正吃着新进贡上来的晚熟柑橘,一见她来就扔了手中的果瓣,挑着眼角看她,“竟不知是否还将哀家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太后有心要怪罪,也不拘寻哪个由头找茬。 顾青昭垂眉福身,“臣妾不敢。” “哼哼,”太后斜着眼睛夹她,“顾贵妃,你明明知晓哀家有意你嫡亲妹子入承恩国公府,哀家甚至下了懿旨册封抬举她。可你顾家居然叫隋国公府早早地就去下了聘,你这是打哀家的脸呢!” 话音刚落,太后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顾青昭脚边洒了一地水渍。 一旁的李婕妤看得心惊胆战,“姑母您定是误会了,贵妃娘娘素来待您孝顺……” “你闭嘴。”太后幽幽一个眼神甩过来,李婕妤顿时哑然。 她略一转眼,目光落在顾青昭头上,“你敢说隋国公府之事,你一概不知?你若不愿你妹子嫁入我李家,哀家只当瞎了眼便罢,可你们顾家偏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惹哀家心烦!” “臣妾不敢欺瞒太后,隋国公世子前些日子才回京,顾家与王家,也不过是半月前才有的情分,也不过是为着青影的及笄礼,彼此走个过场。今儿一早臣妾听得此消息,并不比太后惊诧得少。” “如此说来,你倒是无辜得很了?”太后冷哼,“你打量着哀家不知道你什么心思?隋国公是好,可我李氏一族也不是小门小户,岂容你顾家一个小姑娘作践。” 顾青昭端着低眉顺眼的模样,“太后此言叫臣妾惶恐。臣妾不知太后为何如此震怒,但若太后生气,必定也是臣妾的过错,臣妾不敢说无辜。只是臣妾想,顾家家世不显,而隋国公府乃是累世大族,王家世子能瞧上青影,也是为着太后眷顾的缘故。改日臣妾定召青影入宫,到寿安宫谢恩。” “你少装傻,若非顾家与王家早有约定,隋国公府岂会这样急匆匆下聘?”太后气不顺得很,冷声怪笑道:“正好,哀家也正想正经瞧瞧,你那妹子倒是个什么模样的人物,看不上我们李氏,倒勾引得连隋国公府这样的人户也瞧上了。” 顾青昭顿时冷了眉眼,不卑不亢得紧,“青影再有什么好,也是因为有太后恩泽的缘故。” 从前见顾青昭这样,太后只觉得她稳重,今儿再见却被憋得气闷不已,咬牙,“从前哀家倒不知,贵妃如此伶牙俐齿。” “贵妃素来稳重体贴,不知今儿谁惹了母后,竟叫母后这样生气。” 落地罩处,侍女连忙打起珠帘,未几,唐昀负手笑着缓缓入殿,径直走到顾青昭身边,略略伸手将她扶起。 顾青昭顺势起身,唐昀不动声色捏了捏她的手心,又递了给她一个眼神,叫她安心。 而后目光一转,环视着殿内的侍女们冷冽道:“太后年迈,忘了叫贵妃起身,怎么你们也不懂规矩,不知提醒一二?” 李婕妤伶俐,见状连忙矮身下来,“陛下恕罪,都是嫔妾的不是。” 唐昀垂眉看她,“李婕妤平日里也是稳妥的人,如今倒是越发不济了。看在太后的份上,便只罚你一月月俸。” “是,嫔妾领罚。”虽是被罚,李婕妤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陛下来了就好,否则依姑母那个烂脾气若是仗着身份不依不饶起来,贵妃定是要吃亏的。 眼看着唐昀进门来的这一番动作,李太后气得险些要坐不住,“皇帝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婉儿她何错之有?你可将哀家放在眼里?” 一来就袒护贵妃还罚她的侄女儿,这才是打她的脸呢! 唐昀慢条斯理地朝她拱了拱手,“正因李婕妤是母后的嫡亲侄女儿,却眼看着寿安宫内贵妃无辜受罪,儿子才要罚她。” 听到这里,李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 唐昀是想告诉她:李婕妤是无辜的,可贵妃也是无辜的。 \u0001 第334章 袒护 这是要做给她看呢! “贵妃不敬长辈,哀家还没罚她呢,你倒护着了!” 底下唐昀像是不知道太后生气一般,只自顾自道:“儿子惶然,不知贵妃错在何处?来时听人说起,母后是为着荣安县主的事情召贵妃来的,儿子就更是疑惑了。母后既能听了儿子劝告册封顾家二姑娘,如今有良人下聘,母后为何如此气恼?难道是不舍荣安下嫁故而生气?” 太后被这话怼得怔在那里。 说来这事她也是吃了一个哑巴亏。 唐昀只劝她册封贵妃的妹子,却不曾答应过要将顾家的丫头嫁来李家,顾家和贵妃更是从未松口过。 这叫她更是气到快要心梗,她怒瞪着两人,“皇帝,哀家的心思,难道你和贵妃会不知晓?” “母后的心愿,儿子自是要想方设法替母后圆了。”唐昀缓缓道:“纪国公嫡次女正值妙龄,年方二八(十六岁),性情淳厚温柔贤淑,儿子正想着要将她许配给承恩公世子做续弦——”说到此,他抬头看太后,“就是不知母后是否看上了其他家的姑娘?” 听到此处,太后一怔,很是不确定道:“国公府的丫头?” “正是,”唐昀颔首,“纪国公府乃是世袭国公府,先祖更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赫赫功臣。他家的嫡女,无论容貌品行,自是一等一的。” 见状,李婕妤连忙搭腔跟太后道:“嫔妾听说过这位季家二姑娘,据说才品相貌都十分出众,京里好些夫人们都夸赞呢,又是国公府的嫡女,哪能差了呀。” 听侄女儿说得这样有鼻子有眼,李太后也不由心动。 不管如何,顾家到底无爵无位的,这季姑娘,可是实打实的国公府出身。 太后面色稍微缓和,“既然是你挑选的,自然是不差的。” “如此说来,母后是应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太后自然舍不得说拒绝的话。 唐昀勾唇,“既然如此,那就由两府商议吉期,择吉日嫁娶。对了,”他又道:“十月里是母后生辰,儿子想着给母后筹办千秋宴,大办一场。地址就设在揽月台如何?” 从前两宫太后都在时,唐昀必定以荣太后为尊,李太后自觉憋屈了许多年,如今唐昀说要大办,还提前了这么久就要开始准备,她自是觉得扬眉吐气,脸上也渐渐浮起了些笑意。 “昀儿有心了。” 唐昀笑着挽着顾青昭的手,“贵妃执掌后宫最是稳妥,也筹办过不少的宴席,今年母后的千秋宴就由贵妃筹办。” 唐昀并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已经定下来,太后虽得了好处,心里总有些不得劲儿。 才和贵妃冷完脸,这一转眼又要贵妃给她办千秋宴,这是明摆着不许她与贵妃置气呢。 太后不由心梗,看顾青昭的眼神也复杂不已。 “你说好那便好吧。” 顾青昭心知这是唐昀给她铺路呢,忙应承下来,“臣妾定不负陛下和太后所托。只是臣妾想,既然是为太后筹办生产宴,宴会的布置上定要合太后心意才是。李婕妤是太后内侄女儿,最知道太后喜恶,不如叫李婕妤一同筹办十月里的宴会?” 一旁当着空气人的李婕妤没想到贵妃娘娘肯这样提拔她,顿时脸上抑制不住地喜色。 不过是加个人管事罢了,唐昀不觉有什么,“你觉得好就都行。” 太后闻言也很是满意,看顾青昭的眼神都慈善了许多,“你素来是最懂事的。” 翌日一大早,顾青影入宫来,顾青昭第一时间带着她来了寿安宫谢恩。 有了昨日唐昀那番作为,再加上耳边李婕妤不住地说着好话,李太后看到顾家姐妹俩一同来时,倒不曾给什么脸色,一来就叫人赐了座。 顾青昭落了座才正眼去打量太后身边坐着的那粉衣女子,“想来,这位就是纪国公府的二姑娘了吧?当真是好容色。” 那季二姑娘被夸得很是害羞,连忙起身行礼,“臣女季氏琼盈,拜见贵妃娘娘,愿贵妃娘娘金安。” 倒很是落落大方,又十分恭敬,比起邱尽霜来,规矩礼仪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顾青昭当即从手腕上退下一个镯子来递过去,“你头一日入宫,本宫也没什么好给的,权当是见面礼吧。” 能叫顾青昭戴在身上的,自然不是凡品,那季二姑娘很是不敢接下。 倒是太后开口了,“贵妃给你的,就收下吧。” 哪个女子不爱首饰,季二姑娘忙谢恩收下,如此一来,寿安宫的气氛又缓和不少。 顾青昭适时地叫自家妹子向前去谢恩。 太后见了她倒是想生气,可一想到贵妃手握着宫权,到底还是好颜好色地免了顾青影的礼。 末了看着顾青影和贵妃极其相似的脸忍不住感慨,“你也是好福气,有贵妃这个做嫡亲姐姐的。” 顾青影温婉笑着福身,“有太后眷顾疼护,更是青影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她款款跪下去,行大礼,“青影拜谢太后深恩。” 顾青影的礼仪师傅是顾青昭亲自挑选的宫中老资历的姑姑,自然是无可挑剔,见她言谈举止间大方不拘谨,很有大家风范,太后也不由点点头,“你倒是个极其懂事的好孩子,难怪你姐姐这样疼你。” 这样看着,又忍不住喜欢起来,可一想到隋国公府世子给她截胡了,就又觉心塞。 语罢到底还是给了赏赐,留坐说了些话才叫离开。 出了关雎宫,暖阳正好,两姐妹手挽手走着,也不坐什么肩撵,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慢行,后头绯紫红韶等人退后四五步路跟着。 “太后今日不曾为难你,这关便算是过了。”顾青昭欣慰的拍着妹妹的手,笑道:“青影长大了,起初我还怕你进了寿安宫害怕。如今看来,倒是姐姐小瞧了你。” 多少名门贵女到了寿安宫都是发怵的,她家这个倒是一点儿不怯。 顾青影亲昵地靠着自家姐姐,笑道:“我是姐姐的嫡亲妹子,脾性作风自然与姐姐是一路的。” 顾青昭别有深意地笑看她一眼,“你性情是与我一路的,可这行事果断这一点,姐姐可赶不上。” 顾青影一怔。 完蛋,姐姐生气了…… 第335章 青影心思 她连忙改挽为抱双手抱住姐姐的右手,轻轻摇了摇,仰起小脸笑:“长姐~” 顾青昭看她一眼,低眉浅笑,话语里的宠溺都要溢出来了,“怎么这么大了,一看我生气还是用这招啊。” 顾青影就更亲近些抱住,“那姐姐还生不生气?” 后头的绯紫红韶还有沉香等人见了就偷摸捂嘴笑。 二姑娘看起来清冷不近人,其实在自家主子跟前啊,这撒娇的样子,哪是十五岁姑娘的模样啊? 前面顾青昭左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双手,微收敛了笑意,“我不是生气,是怕你轻易决定自己的婚事,日后会后悔。”她驻足,看着妹妹,“青影,你实话告诉姐姐,你这样快定下隋国公家的公子,是不是因为太后的缘故?” 她很清楚,能让自家妹妹在一夜间更变心意的,唯有家人。 如今这个当口上,除了她,她再想不出妹妹是为着谁这样。 青影聪令,或许,正是太后那道懿旨,叫她察觉了什么。 顾青影沉默了片刻,终究不想骗自家姐姐。 于是她挽了姐姐的手,边漫步走着边道:“我不想瞒你长姐,自打我回京以来,确实见了许多原本不该见的人,我也知道,若非有姐姐在暗中走动着,我遇到的人不会这样使些温和的手段就罢了。我尚未及笄便是如此,若是笄礼过了,只怕姐姐和爹娘哥哥更是要为此烦心。我是要回雍州,可我不愿自己走后,留下烂摊子给姐姐来收拾。” 从寿安宫到关雎宫要经过一处小林,姐妹俩携手漫步走着。 “太后降下懿旨后,我便更坚定了这一点。虽然常听人说,宫里太后很喜欢姐姐,可正因如此,姐姐才会更为难些。陛下和姐姐为了我的婚事和我想要的生活想尽了法子,可只要我一日不定下夫家,姐姐在宫里便一日不能安宁。” 才是辰时,天边云霞正好,林梢间落下丝丝缕缕光线,在青石板地砖上闪烁跳跃,她微抬脚步,披着树缝间罗落下来的光影缓缓而行,“若我只是五六岁,那我或许可以安然受着姐姐为我建造的避风港,可我已经十五了,哪里能一辈子活在姐姐的庇护之下。” 顾青昭心中欣慰也酸涩不止。 曾经软软糯糯挽着她的手撒娇的妹妹,如今已然长成了坚毅的模样,再不是从前那个怯怯的女孩了。 她感慨之余,说着:“你想做什么,姐姐从来不愿拦着你,可是青影,我想听你说说,你究竟是如何想的?还有那王佑,你与她见过没几面,怎么就定下他了?” “其实本也没有这样快,”她浅笑着道:“只是我及笄那日散宴后,世子找到我,与我说了许多话。” “他说,他很喜欢我在长白书院当女夫子,也倾慕我与夫子们坐而论道侃侃而谈的样子,所以就算我与他成婚,他也不会干涉我想做的任何事,去长白书院当夫子也好,想去什么地方游玩也好,都成。”顾青影说这话时,眼里有笑意晕染开来,“只这一点,他就胜过旁人许多。” 长白书院之所以鲜少有女夫子,很大原因便是女子成婚后夫家不允准。 倒也不是怕妻子抛头露面,而是在家庭和睦与妻子的追求中,他们更希望妻子能将心思倾注在赡养父母和教育子女之上。 隋国公府要打理的基业更是许多人难以想象的,可王佑愿意承诺她这样的话,实在难得。 “大邕虽然人口众多,但要寻一个能懂自己的却实在难,就算我多等几年,也未必就能寻得称心如意的人,既然如此,眼前有良人之时,也不必拘于年岁了。”她笑着,“何况他来得时候这样恰当,正是我想定他也想娶的时候,再合适不过了。” 顾青昭听了惊讶于妹妹小小年岁就对婚事看得明白,她笑问妹妹:“你不怕他骗你吗?不怕他日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束缚你,以孝顺道德之名将你困在后宅之内?” “若当真有那么一日,便算我遇人不淑了。可如今,我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信他一回,也很愿意试一试。”她笑语嫣然,“想看看他是否真会叫我失望。” 顾青昭打量着妹妹的笑脸,疑惑:“不后悔?” 顾青影笑了笑,“之前有一件事一直不知道怎么与姐姐说。当初我去相州,其实也有世子的缘故。” 顾青昭这回是真的惊诧住,“这是怎么回事?” 顾青影便解释:“去年他将要回边关之前,曾悄悄来长白书院过,只是他运气不好,被沉香看到了。”想起当时的情景,她还忍不住发笑,“我问起他要去哪里,他只说要去远方,归期不定,生死也不定,来看看故人。我与他细话间,很觉投缘,情不自禁地就说起想去相州之事。” “本以为他会和旁人一样,以未知的险阻与困难为由劝我。可他没有。”顾青影忍不住低眉笑:“他很支持我,还与我说起前去相州路上和到相州之后或许会遇到的险阻,并告诉我如何应对。因为他的话,我才更有勇气远离京城前往相州。到了那边,也遇到过许多困难,可想到他与我说过的话,不知怎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顾青影说起这事来不免失笑,“说来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一来二去的,虽只有几面之缘,可总是与旁人不同。及笄那日他来寻我时,我虽惊讶,可也心中暗暗高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可想想若是将来与他一处,我也是愿意的。” 她侧眉,看着自家姐姐,“所以姐姐,他上门下聘并非一时之由,我想答允也并非心血来潮。” “原本我怕你太过早下决断还替你忧心,如今看来,你当真是长大了。”听了这么多,顾青昭一开始紧绷的心也渐渐松了下来,“你愿意试,姐姐也愿意相信青影的眼光不错。” 她缓缓停下了步伐,正色看着顾青影,“姐姐只与你说一点,你是我的妹妹,是大邕朝贵妃的妹妹,若是哪日过得不高兴了或是受了委屈了,不必在意他的家世,也不必在意时间,不论你们二人是才订亲也好,是成了婚也好,姐姐总有法子替你撑腰。” 她三令五申,“不许因为怕添麻烦就不开口。” 顾青影笑眯眯挽着她的手,“姐姐放心,我可是个不愿意受委屈的人,若有事情,一定与你说。” 她笑靥满面:“姐姐和哥哥一样,总是想护着我,也不嫌累。”她琢磨着,“我有时候就想,若是有前世今生,那下辈子我一定要做长姐。” 顾青昭被她拉着走着,听她这话忍俊不禁,“那没法子了,这辈子你就是最小的了。” 姐妹俩一路走回关雎宫,这一路上细细说着话,了解了妹妹的心思和与王佑的前因,心中也算宽慰不少。 近暮时分,顾青影离宫回家。 才出了宫城的大门,远远地就见王佑沐着晚霞披着光影站在马车旁,看着就温柔笑着迎上来。 \b\b\b\b\b\b\b\b 第336章 问话王佑 “世子怎么来了?”她讶异。 他有些小心翼翼,“未经知会前来,可会扰到你?” 顾青影摇头,“世子怕是等久了。” 他展眉,“不久。” 也就两个时辰而已。 她让沉香先去前头,而后问:“世子寻我有事?” “我想知道,你如今之想,还与前日相同吗?” 细听话语里竟隐隐有些如履薄冰的意思。 顾青影愕然之余笑了,“世子何故这样问?” 见她露出笑容,王佑低笑:“怕你没考虑清楚。” 他深知贵妃娘娘与她最是亲厚,倘若贵妃觉得他不合适…… 早上听闻她要入宫,便实在没坐住。 顾青影看着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笑道:“我是考虑清楚了,不过我姐姐要见你。” 次日清晨,王佑早早起来穿戴整齐就被一旨诏书传进宫中了。 他到紫宸殿时,陛下和贵妃娘娘已经等着他了。 甫一见贵妃,他就忍不住紧张又小心起来,行礼之时一丝一毫也不敢出错。 “臣王佑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陛下万安,贵妃娘娘金安。” 一旁的唐昀见了就挑眉,打趣道:“平日里到了紫宸殿都敢与朕说笑,如今倒是拘谨了。” 王佑十分汗颜,他敢和陛下说笑是因为熟稔,陛下待他也随和,可贵妃不同啊,自然了,贵妃也是仁厚亲和的,可一想到他是青影的姐姐,只要她说一句不好,自己就迎娶不了心上人。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不过好歹王佑打小见过的场面都不小,如今虽然心里头紧张忐忑,可行事还是极为妥当的。 顾青昭虽也见过王佑,可上回只是单纯欣赏,这回是看未来妹婿,自是格外不同。 自他一进门她就开始关注他了,只看长相,王家世子无疑是极为优越的,他又常年在军中,养就了一身的浩然正气,谈吐和礼仪更是不俗,头一印象自是不错的。 顾青昭免了他的礼,又叫人赐座,待他坐定后,便状似不经意间和唐昀说笑了一句:“去年青影在相州时,臣妾曾托人暗中照料,当时有人禀报,说还有另一拨人暗中护着青影。也不知是谁。” 闻言王佑险些冷汗就掉下来。 贵妃娘娘瞧着温温和和的,可这说话的功夫真是惊人。 他忙起身拱手,心里如擂鼓:“不敢欺瞒娘娘,那些人是臣派去的。” “哦?”顾青昭惊讶笑着,“这可奇了。” 唐昀搭腔颔首,意有所指道:“就是啊,说到底当时你与荣安非亲非故,怎么还派人去相州。” 王佑也坦率,一股脑将心思全说了,从在长街初遇顾青影,到后来千秋宴、长白书院之事,事无巨细。 他恭敬躬身,言辞恳切,“二姑娘才华满京城,不拘世俗不畏艰险,胸襟广博,臣甚倾慕。能娶得二姑娘此生共白头,便是臣毕生最欢愉之事。” 顾青昭倒是颇为欣赏他的坦诚,那她也不必绕弯子了。 “我且问你,你若与青影成婚,婚后有何打算?”她一字一句不急不缓地问:“你是要将青影带去边关,还是她留京中你去北境?” “贵妃娘娘所问,正是臣想上奏于陛下的。”他朝唐昀拱手,“如今边关已平,北境安稳,臣想请求陛下调臣归京,于京中任职。” 顾青昭和唐昀对视一眼,皆有些错愕。 唐昀肃色道:“你要想清楚,你在边关厮杀拼搏多年才有这番作为,隋国公年迈也要退下来了,如今你若回京,北境兵权便要另行调配,你的一切要重头开始,隋国公府也是如此。” 他承认自己是有恐吓的意思在里头。 可王佑心思依旧,“臣与父亲想法一致,如今天下一统,兵权本该归于陛下,陛下也培养了一批极有能耐的将领起来,有他们守卫边疆,是大邕上下之幸。王氏一族只要忠于陛下便已足够。至于官职,臣自知才疏学浅,但无论走科举还是陛下考究,臣皆愿往赴。” 说罢他看向上头贵妃,“二姑娘追求者众多,臣自知鄙陋,但臣心翡石,必定会倾尽臣之所有叫二姑娘过得欢愉,娘娘尽可随时考较,臣绝不退避。 忠君,意志坚定,也有未雨绸缪的准备。 顾青昭想了想,垂眉看他,“若本宫和家人不答应你与青影的婚事,世子有何打算?” 王佑并未犹豫道:“若娘娘和伯父伯母觉得臣何处不合适,臣必定励精图治,做到娘娘满意为止。” “那若青影自个儿不愿意呢?”顾青昭看着他,“你也知道青影年岁尚小,随时都有可能在婚前变更心意,若来日她又不愿与你一起,你当如何?” “臣斗胆,二姑娘不是那样反复无常的女子。不过若真有他不愿与我在一起的哪一日,”他沉默了会子,朗声道:“臣会求母亲收二姑娘为义女,以堵悠悠众口。臣之聘礼便是她的嫁妆,臣会视她如亲妹,护她后半生安然无忧。”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337章 此生只此一人 是日夜幕降临,陛下贵妃两人漫步御花园。 夜星布满天穹,宫灯烛火闪烁,熠熠生辉。 “如今可放下心了?”唐昀牵了她的手,侧目笑问。 “见隋国公世子如此,我自然是欣慰的。”自问话王佑之后,她心情显见便好了许多,“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却比好些在中枢多年的老臣都有远见。” 隋国公遥领西北兵权,王佑又在北境立了大功,大邕除禁军之外的兵权,王家自个儿便占了一半,比起当初的裴氏一族来还要显赫不少。 在这样权势滔天的时候,隋国公父子俩却能想到急流勇退,及时交还兵权请求调派回京,只这份魄力,便是寻常世家勋贵之族难以企及的。 顾青昭不禁感慨,“难怪王家自大邕建朝起至今,传承数百年,却依旧稳坐京城勋贵之首。” “隋国公府承自琅琊王氏,当年士族林立之时,便是天下士族之首,说句世代清流也不为过。”正要下一处台阶,唐昀下意识提醒了她一句,才继续道:“当初太祖建立大邕之时,天下士族大半皆反,王氏先祖四处游走规劝,为大邕立下汗马功劳。太祖言明唐氏后族需礼敬王氏,王氏却从未因此自负自满,反倒更忠君卑谦几分。这么些年来,多少当年的贵族败落,唯有王氏屹立不倒,清名仍在。” “到了如今,除却王氏一族,崔氏与郑氏也十分显赫。”饶是唐昀也不由倾佩一句,“士族风骨,大抵便是如此。” 数百年的清贵名声,是连皇室都要忍不住要艳羡的。 “此次王氏一族和崔氏一族嫡支嫡子都竞相求娶荣安,可见你妹妹何等出色。”唐昀想及此都忍不住要露出笑来,“若她是皇室公主,那也是要被捧在手心里疼爱的。” 唐昀这话也是有根据的。 大邕初年,皇室有意将公主郡主等下嫁士族之子以拉拢士族,可尊贵如嫡出公主,士族却也不屑一顾。 皇室怨愤之际,也诸多不平与感慨。 即便后来士族归顺,可大邕开朝至今两百多年了,有名有分的公主少说也有上百位,可真正引得顶级士族嫡长子倾心求娶的,也只有那么一两位罢了。 “我倒不拘是谁家的人,”她笑着,眸子里映了烛火的微光,温柔得不像话,“只要能对青影好,便是最好的。” “这是自然的。”唐昀不知从何时起,已然自动将顾家的人归为自己的亲人了,因他与昭儿没有公主,顾青影这个嫡亲的幼妹,便更是特殊不同些。 因此他的心思与昭儿是一样的,荣安能幸福,便是最好。 “说起来,崔家那小子,怕是要哭断肠了。” 他是一早就晓得了崔家的心思的,奈何崔蒙与荣安有缘无分。 这夜更晚些时,渐有乌云掩盖漫天星子,遮天蔽日的黑沉叫人心里都是郁郁不已。 而唐昀口中的崔蒙,此时正独自坐在院内失魂落魄喝着酒。 他本不是一个爱喝酒之人,可今日听了消息回府时,他头一次破天荒地想要醉一回。 不知何时,身后似有脚步声自远处而来,人影牵动夜风瑟瑟晃了烛火,闪烁跳跃的火光刺痛了眼,叫他眼边泛起了红。 那人将他手中的酒盏夺了,“兄长本不是怯弱之人,就算王家世兄去下聘了,可青影姐姐到底还未正式答应,她尚未大婚,贵妃娘娘和顾家人也还未答允王家,一切都来得及,兄长何以将自己弄得潦倒狼狈至此?” 来人是崔家五姑娘崔潇潇,系崔院长夫妇的嫡女,就读于长白书院已有五载,如今正是豆蔻之年。 在她忧心的目光中,崔蒙缓缓抬头,涣散无神的目光里尽是血丝,嗓音也已然喑哑。 “潇潇,已经来不及了。”他没了酒盏,怀里抱着个酒坛子失了魂魄,素有洁癖的他瘫坐在地上,身边一堆空酒坛子,可他似是没有丝毫察觉,任凭残留的酒渍从酒坛口溢出来,污染了月白色的衣襟。 “今日宫里传来消息,贵妃娘娘很满意王家世兄,隋国公府……已经在更郑重地筹备聘礼了。” 细听话语里竟带了哭腔。 崔潇潇顿时呆在那里,脑袋里一片空白了。 正因在长白书院成长,她更知自己堂兄是何等骄傲潇洒、放拓不羁之人,他自小通四书精六艺,是众人口中难以企及的风华绝代之人,若谈到男女情爱上,说句他眼高于顶都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从来没有不顺心如意之人,头一次便栽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为了一个顾二姑娘,失了他士族士子的骄傲。 “潇潇,我再也娶不到她了。” 听了这话,崔潇潇心疼得心脏都疼。 她狠狠咬牙,“哥,要不然你去抢亲吧。” “傻潇潇,抢亲谈何容易啊。”他摇头,满脸地苦涩伤心。 “怎么不行?青影姐姐引你为知己,你若与王家世兄一样将心思说与她听,她又怎会不喜欢你。”崔潇潇索性将他怀里的酒坛子也拎了放在一边,“青影姐姐素来喜欢我,我将她引出来,你带她远走高飞,我还有许多私房银子、首饰和庄子,我全都换了钱,全都给你和青影姐姐花。” 堂妹这样逗趣的话,若是放在以往,他定要摸着她的脑袋宠溺笑她一句傻,可今日,他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他怅然着,思绪飘远了…… “昨日在宫墙门口,我亲眼见了她与王佑。” 昨夜他本是想在宫城门口接她,与她说说话,想要当面询问她的心意。 可怎知恰巧便碰上了那一幕。 晚阳里,她看王佑的眼神那样温柔、深情。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对王佑,是有情的。 “潇潇,”他絮絮叨叨说着,“她看我,从来只是看一个知己抑或是好友……我从未见过她用看王佑那样的眼神看过我。” 崔潇潇不懂,“眼神有什么要紧?青影姐姐与兄长相处时,分明也是开心的模样啊。” “可那不是情爱。”昏黄烛光里,他的眸子里只余了落寞,“她可以用看我的眼神看任何人,却唯独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许是空腹灌进去的酒起了作用,他觉得心脏隐隐抽痛。 可明明酒进胃里,疼的却是心呢? 他右手撑了撑地,任由不染纤尘的衣襟蒙上了灰尘,摇摇晃晃站起来。 崔潇潇跟着起身,他却固执地不想要人扶,独自蹒跚着步伐走进夜色里,背影孤独又失落得紧。 崔潇潇忍不住鼻头发酸。 看到哥哥这样,他本该气青影姐姐的,可不知为何想到那人笑意盈盈教她箜篌的模样,她如何都恨不起来。 他谪仙一样的哥哥,怎么就喜欢上顾家姐姐了呢。 他喜欢上了青影姐姐这样的人,以后怎么还怎么娶妻呢? 她瘪嘴,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哥哥,你换个人喜欢好不好?” 夜色无边,朦胧中黑夜里那人似是听了脚步。 许久之后,那头脚步又起,唯有一句话弥漫在寂静里传来: “此生,换不了了。” 第338章 王家下聘 这日,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凌晨时分,京城内外因一道惊雷始,下起了婆娑细雨,缠绵又粘腻得紧,直至清晨时,也还未下尽。 早起沉香来推窗支起,又掀了帘子唤自家主子起床。 “昨儿夜雨,姑娘好睡得紧。” 顾青影因为及笄礼和入宫的缘故,这几日都没睡好,今儿睡到辰时正,是特地多睡会子为着养神的。 顾青影睡眼朦胧着被扶着起身,微微惊讶,“将夜时看到漫天星子,还以为是个月夜呢。” “三月的天阴晴不定,一会儿晴一会儿雨也是常事。”沉香端来首饰匣子给她梳妆,“今儿二姑娘可要快一些了,方才奴婢从前头过来,听人似乎说起今日王家要来人。” “哪有这样快的。”顾青影颇有不信。 沉香也觉得快,“例来提亲都要提三次女方才能允准的,就算昨儿个娘娘对世子欣赏有加,王家要筹备聘礼也得要花些功夫的。这一来二去还有两回,最少也得一月才能定下吧。”说着她也纳闷,“可奴婢方才确实听正院的人说了,难道奴婢听错了?” 话音刚落,屋外就有人来隔着窗户喊:“二姑娘可起来了?夫人托奴婢来告知一声,隋国公和夫人已经携世子到前厅了,叫姑娘快着些。” 一听这话,顾青影愣在那里,反正是傻住了。 还是沉香反应得快,连忙回了一句,“知晓了,二姑娘这就梳洗打扮了过来。”旋即又连忙去寻鲜亮好看的衣裳来,“这件藕荷色绣杏花的蜀锦裙还有那身鹅黄色的轻纱罗裙都是娘娘送来的,好看得紧,姑娘穿哪一身?” 沉香见她不出声,笑道:“姑娘快别怔愣了,再晚可就迟了。” 顾青影这才回神,细细挑了衣裳和首饰,沉香也赶忙多叫了几个人进来伺候主子梳妆,好去见王家的人。 今日隋国公夫妇和王佑来,自然也不是为着别的。 虽说提亲有“三请”的说法,可老祖宗又没规定时间不是? 他们不管旁人隔多少时日来请二回,反正他们家隔天就来也是可以的。 可顾玄和顾夫人可就惊恐了。 “这……是否太快了?” 女儿答允了婚事,大女儿也觉得好,顾玄和顾夫人加上顾青礼这几日也没闲着,将王佑打听遍了,倒也觉得合适。 可虽然说两家达成共识了,走流程也要慢慢来嘛,王家这迅速的,直叫夫妻俩傻了眼。 隋国公夫妇乐呵呵笑着,并不觉得早,隋国公夫人笑眯眯:“不早不早,这都隔了一日了呢。” 顾家夫妻俩好不容易将内心的震惊压下去,午后用了膳将人送出门去。 可第二日,王家人又来了! 聘礼更是带得足足的,整整一百二十八抬! 当年庐陵侯府给福安长公主下聘时也就是一百二十八抬了,王家若非顾及着皇室颜面,一百九十二抬也是要给的。 不过他们不愿委屈了顾青影,那四人抬的箱子做得比寻常聘礼箱子大了足足一圈,里头更是塞得实实的,一丝缝隙也无,按照寻常算法,莫说一百九十二抬了,两百抬也是有的。 王佑指挥着小厮抬进来时,顾玄光看着都觉得沉。 王家下聘的盛况自然被京城众人看在眼里,惹得京中贵女又是羡慕又是恨的。 这顾二姑娘到底投了什么好胎,姐姐是贵妃便也罢了,连京中最具盛名的王世子也爱慕于她,隋国公夫妇更是欢喜极了这个儿媳妇。 羡慕得多了,也便有了妒忌,京里渐渐有些闲话,说王顾两家为着一个婚事铺张浪费之类的酸话,更有官员暗指王顾两家不敬皇室,聘礼都给的这样大,到时候嫁妆乃至婚礼岂非要逾越?还有官员拿仁清太后丧期一年未过说事的。 话传到关雎宫来,绯紫和红韶义愤填膺得不行。 “京中那些人没事就爱泛酸,如今只是下聘,婚事自然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办,他们倒是巴巴地要寻错处了。还说什么逾越,大邕素来没有历法限制臣子娶妻嫁女要多少抬的。” “那些人就是闲得慌,主子别理会他们,”沈临轻声笑道:“今儿个早朝陛下还特地言语斥责了那些尸位素餐的谏议官员,又当场为隋国公加封荣职,升世子为从三品左监门卫将军,许以要职重职,以示恩宠,更着令礼部在两家定下婚期后,协助办理大婚之事。” 顾青昭正逗着两个小儿子笑,自是不会理睬那些酸话。 “隋国公府世代忠良,隋国公父子俩更是景安朝的重臣,功名累累,陛下委屈了谁都不会委屈国公府。” “其实陛下也是为着二姑娘呢,”沈临笑意盈盈,“如此提携夫家,也是为二姑娘打算。京中有此酸话,可见二姑娘这门亲也是实在太好,叫她们一个个都坐不住想要说几句了。” \b\b\b\b\b\b\b\b 第339章 居心险恶 顾青昭笑笑,兀自逗着两个孩子玩。 不一会儿,外头蔡海轻脚进门来。 “主子,查到了。”他恭敬地躬着身子,“二姑娘及笄次日,王家世子前往顾府之事,因有李婕妤挡着,原本并没有传进太后耳中。是沈嫔暗中买通了人去太后跟前透露此事,还添油加醋多了许多不好的话。” 顾青昭对此并不惊讶,可绯紫气得不行。 “奴婢就说太后怎么知晓得这样快,宫外才传来消息,寿安宫半点没给您考虑的时间就将您召去了。”虽然太后知道是迟早的事情,可晚一刻早一刻却有很大不同。 绯紫义愤填膺,着突然想到什么,一脸惊愕,“永清伯府和顾府隔着好几条街,按理说就算隋国公府并未低调行事,永清伯府要晓得顾府发生了什么也尚需时候,怎么沈家就这么快得了消息说给沈嫔,沈嫔又能这样迅速将话传到太后耳边?” “暗箭总是防不胜防。”顾青昭见两个孩子有了困意,便叫乳母抱去配殿休息了,她端来茶盏,微微饮了一口,“都在京城里头,人多眼杂。” “沈家居心险恶,许是悄摸派了人盯着府中动向了,可要早些告知老爷和夫人谨慎才好啊。”绯紫忧心不已。 一旁的红韶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道:“前日二姑娘来,主子已经与二姑娘说过了。” 绯紫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主子早就知晓是沈嫔所为。” “宫中就那么几个人,”顾青昭放了茶盏,眸光幽深,“我只是想看看,她能耐有多大,这里头牵动了多少人。” 蔡海闻言就道:“受沈嫔所托传话给太后的人并不是什么没头没脸的人,乃是寿安宫的二等侍女荟萃。” “据奴婢所知,荟萃是打先帝朝就跟着太后的了,”沈临蹙着眉头,有些困惑之处,“且不提衷心与否,她自个儿待遇也并不差,沈嫔才入宫多久,无权无势的,真能买通此人?” “沈娇自是没这能耐,可宫里有权有势的后妃,也不少。” 顾青昭这话一出,沈临怔忡不已。 关雎宫近年来愈发得眼,后宫嫔妃明里暗里都盼着自家主子哪日倒下。 这后宫看似风平浪静,可暗地里的勾当阴私谁又看得清楚? 齐贵妃高傲,明面上也与沈嫔来往不少,龚贤妃虽然平素以亲和示人,却也并非没有半点城府,与沈临这些人也曾一同宴饮说笑…… 东暖阁陷入许久的沉思,半晌后,雪团从外头“喵喵”进门,打破了满室寂静。 “那日在寿安宫,主子您说要让李婕妤一同筹办太后的千秋宴。李婕妤此人,可要防着吗?”红韶想,到底她是李家的人。 筹办太后千秋宴之事是落在自家主子头上的,李婕妤只是从旁协助罢了,若是那日出事了,受非议的,自然是顾青昭。 “李婕妤是李家难得通透之人。”雪团跑过来,几下跳上顾青昭的腿弯里,顾青昭低垂着眉眼抚摸着它白净的毛发,“她要是不蠢,就不会在太后的千秋宴上动手脚。” 红韶想了想颔首,“奴婢知晓了。” 与此同时,顾府里头,顾青影也正与父母兄长说起沈家的事。 顾青礼一听到这家人的名号,眸光就暗了下来。 顾玄也脸色不好,“如今青昭在宫中处处受人瞩目着,咱们家也算是在风口浪尖上。府里的人心思也飘着,早该好生敲打敲打。” “夫君放心,明儿一早我就拿出章程来,该赶出府的就赶,该罚的就罚。哪有吃用着我家的东西,却将府中行踪外说的道理。”这些年的境遇,到底也叫顾夫人手段硬起来。 “我们府中虽说向来没那么大规矩,但前两年娘整治过一回后已经好了许多,想来她们也没有那些胆子往外乱传话。女儿倒是觉得,此人当是府外的人。”顾青影看向自家母亲,“不过母亲说得也很是,就算府中没出事,但还是该多提点着,否则到时出事就来不及了。” 顾青礼颔首,“青影说得对,这几日我已经叫前院的小厮盯着了,一旦再有人偷摸偷窥府内之事,便叫人拿下。” 顾玄欣慰点头,“人红是非多,越是境遇好些,越是有人要见不得好。青昭在宫中已然不易,我们再不能因着家事拖累了她。你们心里都有成算就好。” 顾夫人挽了女儿的手,“青影眼瞧着就要定下婚事了,日后做当家主母,少不得要学这些管事的功夫。你十岁起就开始帮着我打理府中事务,去年因着去长白书院倒耽搁了,明儿娘坐镇,由你亲自出面敲打下面,叫你心里有个底儿,也肃一肃府中风气。” 顾青影郑重应下,“娘放心。” “说起来青影行事果断不拖沓,在府中威望也不低。后院由你们娘俩打理,前头我与青礼也会整肃清净。”顾玄看着家人和睦温馨的模样,很是欣喜,“等府中料理干净了,等五月端午大典,咱们一家人入宫参宴,没准儿还能看到青昭和孩子们。” 说起那几个外孙,顾夫人眼神都柔和了下来。 “之前两个孩子满月礼时我去瞧,哎哟当真可人得紧。三皇子也是,虽是几个能跑能跳的皇子里头年龄最小的,可打那儿一站,总是瞧着更好些。”顾夫人满脸喜意地道:“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时常入宫去看着抱着。” 说起这个来,顾夫人怨念骤起,“前儿个隔壁罗侍郎家少夫人生了第三子,那一排排的小娃娃看着就可爱。”她目光幽幽看向顾青礼,“罗家公子年岁与青礼一般大,虽说官做得不及你,可这子嗣上,就强太多了。” 顾玄也不说话了,看着顾青礼。 他也想抱孙子。 前几日姚祭酒还跟他炫耀来着…… 顾青礼很是失笑,只道:“如今陛下叫儿子做户部仓部的差事,另又兼了吏部的事务,儿子实在抽不开身了。”他像是妥协一般,“娘看着哪家姑娘好,就定下吧,儿子会遵从母亲心意的。”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340章 顾夫人松口 “你这是什么话?!”顾夫人瞪眼,“你若是心里头不情不愿地娶来,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到底是娶妻,还得是要你喜欢才好。” “儿子觉得都好。” 顾夫人幽幽看他,“之前不还说渝州那姑娘好吗,如今倒变更主意了。”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都惊诧了。 “母亲,您……”顾青礼错愕不已。 “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既然喜欢,就召入京来瞧瞧。”顾夫人面色还有些不情愿,可到底是松口了。 顾青影朝自家哥哥挤眉弄眼了几下。 顾青礼突然眸光一亮,肯定是阿昭的法子奏效了! “是!”顾青礼大喜,跟方才说到娶妻时那模样,实在迥异。 “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顾夫人肃色,“我可不是就答应了,我得细细瞧瞧,合适了才行。” “哎呀娘,哥哥的眼光您还信不过吗?”顾青影抱着她的手撒娇笑道:“未来嫂子定是个性子极好的人物,又是医者,这多好。娘您可别一来就给人家脸色瞧。我还想早些吃喜糖呢。” 女儿撒娇,顾夫人自是很受用,她宠溺地点了点幼女的鼻头,“什么嫂子呀,你倒真是不害臊就乱喊。” “我可不管,哥哥喜欢的我就喜欢。” 顾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想到她要许了人家,心头有些憋闷,回头对顾青礼说话时,就更带了些燥意。 当真是儿大不由娘,不早些成婚便罢了,又还总不喜欢她寻的贵女。 她正色嘱咐,“就算你要接她入京,也不许耽误你的政事。” “母亲放心,儿子立刻修书一封回渝州,着渝州那边的好友将她送来,等到邓州时,再叫人从京里出去接。” 顾青礼虽一腔热血想亲自去接,可想到自家母亲这性子外加如今繁忙的差事,总是脱不开身,因此一早就准备好了万全之策。 从渝州到京城,一路上的人他都打点好了,只等母亲点头,他便可以立刻接她入京。 顾夫人听他安排得这样妥帖,轻哼一声,“你倒殷勤。” 顾玄笑眯着眼,和幼女换了座位,去牵她的手笑着:“娶妻哪能不殷勤呢?早年我求娶你时,不也和青礼一个模样?” 顾夫人听了这话脸色醺红,暗瞪他一眼,“孩子们跟前,说话也没个正经。” 顾玄就笑,手却没放开。 他皮相生得极好,年岁渐长,更添稳重成熟气质,展眉一笑,儒雅俊美得叫顾夫人心里头欢喜。 有顾玄和顾青影插科打诨地哄着,顾夫人对顾青礼才算脸色好些。 “姐姐不知晓,哥哥有多高兴。”这日顾青影入宫,与顾青昭说起这事时,脸上尽是笑,“说起来还是姐姐厉害。叫南陵王妃与娘说了几次话,娘就开始慌了。” 顾青昭坐在一旁,看着她逗弄着两个小侄儿,笑着道:“我们家人少又和睦,自然就没那么多愁闷的事情。可京城里因着父母棒打姻缘强要子女嫁娶酿成的恶果也不少。娘心疼咱们兄妹三个,又素来心软,听得多了,自然也担心怕日后夫妻不睦。” “还是姐姐懂娘的心思。” 顾青影乐呵呵的从那边绣墩上坐过来,挨在姐姐身边腻歪。 顾青昭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感受着姐妹俩相处的愉悦时刻。 她问妹妹:“这几日,心里可高兴?” 顾青影脑袋枕在姐姐的肩头,想了想那人,嘴角忍不住扬起,“高兴。” “他待你好吗?”虽然才只有那么几日,婚事正式定下来也还需要一些流程,可顾青昭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她轻轻“嗯”了一声,搂着姐姐的手,碎碎念着:“从前见过他在人前话少又鲜少笑的模样,还以为他一直便是这样冷冰冰又时刻理智的。可这几日,他似乎又极不稳重了,日日催促着隋国公和夫人前来,到了家里呢,总是笑着,还讲笑话逗娘亲,直让娘亲喜欢他喜欢得不行。哥哥看他碍眼他也冲哥哥笑,还揽着哥哥去喝酒,弄得哥哥想烦都不好发作。” 顾青昭听她这样讲就笑她:“怎么尽说对爹娘和哥哥了。你呢?他与你如何相处的?” 大邕朝并没有什么未婚男女不能同席不能同游的说话,两人又在议亲,只要家中父母允准,注意着分寸,一同出去吃个饭游个湖都是可行的。 “他呀,”顾青影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着跟姐姐道:“他将自家的藏书给我送了好些来。” 顾青昭眼里不乏赞赏,“他倒是会投其所好。”说着她想到什么,又蹙了眉眼,“不过我听说他桃花挺多?” 王家世子人品贵重,引得贵女们追捧自是情理之中的。 但如今已经在议亲了,要是有什么纠缠不清的话,那就没意思了。 顾青影沉吟着,“是多,前日去游湖的时候,接连碰到了好几个,一个个咬着帕子含羞带怯望着他,活似他辜负了她们一般。” 听到这里,顾青昭脸色就严肃了。 顾青影却话锋一转,笑意不止道:“说来也好笑,那些姑娘们本也没做什么,他当日倒做起了媒人,叫那些姑娘们险些哭得死去活来,直大骂他好久。” 顾青昭一挑眉,也笑了。 这日姐妹俩自是细话又许久,近暮时,顾青昭才着人送她出宫。 关雎宫到宫城门口,也还要一刻钟,一路上,沉香笑意盈盈地道:“今日世子定是又在宫城门口等着姑娘,今儿姑娘离宫得迟,想来世子是要等急了。” 顾青影淡淡笑了笑,脚下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同一时间,宫城门口耐心等着的王佑正见一人迎面向他走来。 来人是崔蒙。 本是好友的两人,如今见了,倒是僵了许久没说话。 “终究是我对你不住,”王佑虽不后悔,可到底觉得有愧于崔蒙,“你若有什么不满,尽可找我。只是青影的事情上,我不会退步。” \u0003\u0003\u0003 第341章 美男计 “世兄没什么对不住我的,是我自己错失先机,怨不得旁人。”崔蒙正视着他,眸光中有些许疲态,“只是我未曾料到,世兄才识青影未久,竟也对她动了心思。” “情爱之事,谁也无法预料。”他抬眼,深邃瞳孔中浸了一丝柔情,“你又怎知,我就比你来得迟呢?” 崔蒙似是想到什么,垂眉怔忡,苦笑不已,“是了,你们都在京城,早该比我先见的。也是我蠢,还与世兄说起青影。” 这几日他时常在想,若非那日他与王佑说了要提亲之事,那他是否就能占得先机呢? 可如今仔细想想,若她不愿,他早些晚些,许是也没什么大用处的。 理智告诉他该释然的,可心里不知怎的,如何也过不去了。 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眼中虽有倦色却很坚毅,“世兄也晓得,我是个倔强性子嘴皮子功夫也不浅。如今不与你争,不是我怯懦怕流言纷扰,只是因为此刻她愿意嫁你而非我。青影是个好姑娘,若世兄来日辜负她,惹她伤心,无论我在何时何地,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抢回来。” 王佑眸光凛然,危机感骤起,“你不会有那个机会。” “最好如此。”崔蒙冷哼,不期然间余光瞥向王佑身后,他微微咬牙,凑近了些与王佑道:“好好对她,不然我一定不顾往日情分,日日寻你麻烦。” 顾青影从宫门口出来,就见两人站近着说话,想及两家是世交,便也释然。 王佑一看崔蒙的脸色变化,就知道她来了,忙不迭转身迎上去,“我给你买了西街的芙蓉酥,还热着,可要现在吃一些?” “青影什么时候喜欢吃芙蓉酥了?”后头的崔蒙笑着上来,“我记得在长白书院时,你最喜欢吃山脚下李大娘铺子的蜜糖煎和张楼的荷叶烧鹅。过几日回雍州,我们叫上几位夫子一同去吃去。” 说着他看向身边的王佑,“世兄不在雍州不知晓,倒是难为世兄了。” 去年顾青影几乎都是在长白书院度过的,常与崔蒙、崔潇潇及其他几位夫子一同出门游玩,说句朝夕相处也不夸张。 反观王佑,常年在边关,与顾家二姑娘见面的时间都少。 王佑面色未改,直将手里油纸包好的吃食递上去,顾青影笑着接了,对崔蒙道:“雍州有雍州的特色,京城里头也还有我喜欢的小甜点,这芙蓉酥确实不错,改日请你吃一些你就知晓了。” 崔蒙脸色一僵,不过转瞬间便又笑起来,嗔怪了一句,“怎么还要改日,你手里头不是也有一份?从前在雍州我可没少过你的吃食,如今你倒小气起来。”还一踮脚揽了揽王佑的肩膀,“说起来我与世兄也是打小的交情,既是世兄送的,想来青影分一些给我世兄也不会生气的吧?” 崔家公子生得俊美,一笑起来便叫人挪不开眼,嬉笑嗔怨间眸中更是波光流转,竟比最美的花还妖艳上几分。 沉香看得都险些陷进去,回神过来心里一个忐忑,连忙去看对面王家世子的脸色。 果然,回京了好几日好不容易将脸皮养得白嫩些的王家世子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都说女人撒起娇来男人招架不住,可若换了男人,杀伤力却也不低。 尤其是崔家公子这种皮相尤其好的。 三人注目中,顾青影只笑着握紧了手中的吃食,推却道:“你若想吃,我便立马去给你买,多少尽随你心。只是这一份是世子给的,无法分食。崔夫子见谅。” 余光中,王佑不自觉翘起了嘴角。 崔蒙心中暗哼,面上却不显,“就你护食。” 他也不强求,本来就是为了那日的事情恶心一下世兄罢了。 什么芙蓉酥,他才不吃。 “罢了,本来方才也是骗骗你。”崔蒙说道:“今年我就不去长白书院了。” 顾青影很是惊诧,“为何?” 崔蒙的志向可是成为他伯父那样阅尽天下群书的渊博之人,谈笑时曾说起,要一辈子留在雍州长白书院。 当时虽是说笑,可他的神情,分明不像作假。 “前几日我已经将名状递进吏部了,”他笑着,甘之如饴的模样,“我打算留在京城做官。” 顾青影和王佑齐齐惊骇。 她忍不住问:“你下定决心了?” “是。”暖阳里,他莞尔笑着,“从前无牵无挂,觉得随性而为便好。可入京这些时日,我又觉着,身为男子,若无一官半职傍身,若有想做想求之事了,处处都是碰壁。” 他目光追着她,眼里的情愫却狠狠压了下去,不叫他发觉,“如今心里有想护着的人了,伯父、伯母、潇潇,还有……长白书院的故友。”他展眉一笑,夕阳的余晖亦朦胧心醉,“所以呀,该寻些融于世俗的事情做了。” 崔蒙离开的时候,斜阳缓缓落于地平线之下,唯余朦胧暮色,笼罩四下。 顾青影手里还拿着芙蓉酥,王佑牵着她上马车。 她进了内里,又掀起车帘探出头来,脸色复杂,“世子没有话想与我说?” 他原本还有些绷着的脸突然笑开来,“说什么?崔蒙?” 他好似不太重视的模样。 顾青影蹙眉,说不上该生气还是该怎么。 可王佑说:“他是他,你是你。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与你何干?不过……”他思考着,很是苦恼的模样,“我倒是当真羡慕他,能在长白书院做夫子,和你吃李大娘子家的蜜糖煎和张楼的荷叶烧鹅。” 顾青影本还有些担心他介意自己在外结交那么些人,还四处游山玩水。 虽然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既要订亲了,她也不想因为这些事叫两人生了纠葛。 可听他这样说着,又隐隐觉得,他这是醋了。 可是该怎么办呢? 要哄吗? 怎么哄啊。 见顾青影皱着笑脸一脸沉思的模样,王佑笑意更深,他伸了伸手,帮着她扶着车帘,故意将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眉眼微弯,眸光盈盈,“下次也带我去吃吃可好?” 顾青影下意识捏紧手中的芙蓉酥又将身子往后仰了仰。 面色一如往常的平静,可脑子却是一片空白了的。 第342章 福卉有喜 他今日怎么笑得这样好看? 跟以往都不大一样。 总觉得哪里更勾人了些,怪不正经又诱人的。 纯情的顾家二姑娘,并不晓得这就是传说中的“美男计”,呆呆傻傻地立在那里,偏偏一脸的严肃,看着叫人心痒。 王佑心里险些乐开花,面上却学着崔蒙,微微眨眼,笑意盈盈,似娇似嗔:“崔蒙都与你吃过,我也想与你吃。” 顾青影觉得更怪了,也更手足无措起来。 到底是顾二姑娘,好半晌维持了理智,“等订亲过后。” 他扬眉,“好。”眸子里熠熠生辉的,“我送你回府。” 说罢放下了车帘,在轻纱的掩映下,顾青影只看得到他身形利落地翻身上马,略一坐稳就往这边看了看。 好像,还噙着笑。 她忙躲开了视线,知会前头的车夫,“走吧。” 时光一晃而过,四月初,顾王两家正式订了亲。 为避讳仁清太后丧期,只等翻过年关,寻吉期大婚。 这日一大早,福卉长公主便入了宫。 去林太妃那儿请了安后,便直奔关雎宫了。 “瞧你一脸的喜色,是有什么好事要与我说?”顾青昭笑着招呼她坐。 自打上回福安回京带着她来往几次后,福卉倒是熟稔了,每逢入宫必定会来与她说一会子话才出宫去。 今儿许是日子特殊她更是来得早些。 “正是呢。”福卉笑着坐下,来不及喝茶便忙不迭地告知她这一喜讯,“前月前福安顺利生产了,是个男孩儿。” “这可当真是大喜!”顾青昭也很为福安高兴,那孩子,在宫中时就十分懂事体贴,如今嫁了人,也是福气不浅,正映衬了她的封号“福安”二字。 “可不是呢。”福卉和福安是打小的姐妹了,听了消息便跟自己生了孩子一样欢喜,“庐陵侯世子后院干净,这又是嫡长子,尊贵又体面。庐陵侯府上下莫不欣喜,为攒福德,还叫布善施粥。” “这是好事。福安与世子夫妻恩爱,府中重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顾青昭笑着抚摸怀里的雪团,听着它“呼呼”的睡觉声,心中更觉温馨了。“福安嫁得好,你也是不差的。我可听说了,驸马与你如胶似漆,旁人见了都羡慕呢。” 闻言福卉脸上颇有羞涩,“皇兄选的驸马,自是极好的。” 说话间,绯紫看桌上茶冷了,又换了热茶上来。 顾青昭端了茶盏饮茶,福卉却有些踌躇的模样。 顾青昭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问了一嘴:“可是这茶不合你口味?” 可想想也不对,寻常福卉来她这里也是喝雨前龙井的。 在她狐疑的目光中,福卉的手微微搭上小腹,略带着些羞色道:“娘娘这里的茶自是极好的,是我,眼下不宜饮茶,辜负了娘娘的心意福卉当真愧疚。” 都是女人,顾青昭也是生过两胎的人了,哪还有不懂的,顿时欣喜开来,“这是大喜事,你如今在孕期,忌讳些是很应该的。” 她忙不迭嘱咐绯紫,“快,将茶撤下去,给长公主换热饮子来。” 末了,她又忍不住问:“牛乳饮子可喝得习惯?你平素喝什么?” 顾青昭这样周全妥帖,福卉心暖之余忙摆摆手,“牛乳饮子就好,我在府中时也喝这个。” 顾青昭颔首,应怕她是头胎好些事情不晓得,于是又与她说了好些要注意的事情。 “罢了,说是说不完的,不若我与你写个册子吧。等后儿我整理了,叫人给你拿到府中去。” “这怎么行,娘娘平日里已然很是繁忙了,怎好因为此事再叫娘娘您忙活。”福卉虽然心动,却也心知她宫务繁忙,怕累着她。 “不过是写个册子的事情,哪就麻烦了。”顾青昭柔声道:“都是我怀胎的经验,若能帮着你,也是为我那三个孩子积攒福德了。” 福卉顿时感激不已,“多谢娘娘,福卉感激不尽。” 虽说府中许多医师照看着,可总没有自己注意经心来得妥当。 她正想着寻人讨些经验,却没曾想能从贵妃娘娘这儿讨得经验。 贵妃娘娘可是生了三皇子那样聪慧孩子,又诞下双胎之人,经验定是比旁人丰富许多。 再者说了,就凭贵妃娘娘这福泽庇佑,她自然也是想沾沾光的。 她不求能生双胎,但求腹中孩子能平安生产,最好能有三皇子七八分聪慧就好了。 午后,福卉欢欢喜喜地走了。 顾青昭也不含糊,立马就琢磨着写册子了。 唐昀来时,就见她伏案在桌前写着什么。 于是很好奇地凑过来,见那上面写的东西时很是狐疑,“怎么写这个?” 顾青昭见他来,放了纸笔笑着起身,“福卉有喜了,我与她写些孕中要仔细注意的,好叫她有个准备。” “福卉?”唐昀听了也很是惊喜,“如今福安诞下长子,福卉也有了,当真是大喜。” “可不是。”顾青昭笑意盈盈,接过绯紫递过来的茶奉过去,“瞧着陛下是匆忙来的,先喝口茶歇歇。” 唐昀接了却放在一边,自顾自去端了茶壶给她斟茶,“左右就是这么些路,算不上累,你怕是写了许久了,你才该喝一些的。” 顾青昭本不觉得渴的,他这么一说感觉突然就上来了,也不扭捏,接了茶过来就喝。 等她放了茶盏,唐昀一边给她揉着手腕,一边又看了看她写的册子,温声道:“绯紫红韶和沈临几个都是能写的,你念着叫她们写就是,何必累着自己。” “哪需要这样麻烦,我边想着就边写了,若还要再念给她们,又拖了时间。”她笑着,“左右就这么一点子事,有什么可累的。” “行吧。”她愿意做,唐昀便不劝了,只是给她揉手腕时又多上了心,“只是医师说了,你身子还是得好好将养着,不能太累着。” “知晓了。”她无奈得很,本以为怀孕那会儿唐昀已经够念叨了,没想到都出了月子,唐昀却越发碎碎念起来。 唯恐累着她,叫她不舒坦。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343章 为娘则忧 一晃便是端午。 八月还未过,是以今年的宫宴,注定是不能大办的了,唐昀也一改往年的习惯,不再出宫亲临曲江观赛。 没有天子观赛,自然而然少了许多人,比起往年冷清不少。 只是宫里的宫宴却是不能取消的,顾家人也因此如愿见到了顾青昭和几位皇子。 散宴早,齐氏一族的人去了凤鸾宫,顾青昭也特地留了母亲和妹妹下来说了会子话。 “前月里听哥哥说起要接那位姑娘入京,如今到了五月了,怎还没有消息?可是出了什么差错?”对哥哥的婚事,顾青昭很是关心。 顾夫人见到了三位外孙,一整日乐得合不拢嘴,如今听她提起顾青礼,倒也没什么怨念,只解释道:“她家外祖母身子不大安康,兄妹俩前去探望去了这才耽搁。不过听青礼说眼下已然好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进京了。” “原来是这样。” “你倒还担心她,我瞧着你身子又瘦了不少,可是平日里饮食不合?”顾夫人打量起她的身形来,笑意也敛了不少。 “没有的事,”顾青昭笑着:“只是天儿一热就这样。” “你可万不能大意!”顾夫人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你生下双生胎那会子,身子亏损得厉害,平日里最要仔细身子知道吗?” 当时京中传来消息,说是她产下两位皇子后突然高热,直吓得她整日整日地睡不着觉。 后来有意关注了,又听得好些怀双胎的女子要么生产时就没了,要么产后身子亏得太厉害,没留几年就去了。 虽说女儿到底平安诞下双生子了,是福泽深厚的人,可那些先例在那里摆着,当真日日叫她惊怕。 “娘亲宽心,我身边有医师时常照看着的,必定出不了差错。”上回顾青昭出月子后回家时,顾夫人也是这样,如今过了这么许久,母亲的担忧却是不减反增了。顾青昭连忙宽慰着:“尚药局的蒋直长都说了,我身子恢复得极好。便是再要孩子都是可以的。” 顾夫人顿时就蹙了眉头,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虽然人人都说多子多福,可再有福气也得人身体康健了才能享受得到。如今你有三个孩子,已然够了。切莫再因此伤了身子知道吗?”她想了想,又低声道:“即便陛下再想要,你也得为自己考虑。” 她是知道的,皇家人最怕的就是子嗣少了。 说不得见她女儿这么有福气,便要叫她多生。 只这么一想她就生气。 “娘倒是和陛下想到一处去了。”顾青昭莞尔,“陛下自我生下双生子后,便一心只想叫我养好身子。” 坐月子那会子,唐昀日日往关雎宫跑,想来也是和娘亲一样,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怕也落在她头上,故而惊惧。 如今她身子渐渐好了,唐昀也没有要孩子的意思,那事过后,也会注意不留在里面。 顾青影听了也很替姐姐高兴,“陛下是极体贴姐姐的,就算姐姐身子养好了,短时间内也是不能再要孩子的。” 顾夫人颔首,听女儿这样说,也放心不少。 只是转念想到什么,她又开始担忧了,“那陛下叫你如今养身子,势必就要多去其他嫔妃处了?” 做母亲的就是这样。 怕女婿太过执拗,一心想要女儿生娃,可女婿若不执念了,又怕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儿了,要去宠其他妃妾。 顾青昭哭笑不得,“娘好不容易来见我一趟,却只顾着忧心了。” 顾夫人长叹一声,眉头几乎拧得要打结:“你兄长和妹妹我时常能见着,自然不必这样。可你处在吃人的深宫里头,一年也就见那么几次,我怎能不忧。” “娘放下心就是,我如今已然是贵妃,再难的事如今也不难了。”她笑着道:“何况陛下是爱国爱民之人,平日里来后宫的时间都少,哪能今日去这明日去那的。眼瞧着青影要嫁人了,哥哥想来也快要定下来了,要不了几年娘便要含饴弄孙,娘如今正经考虑些养生之道,享受当下才是要紧。” “你和你妹妹倒都这样劝我,可你们一日不真正安稳下来,我这颗心也是放不下去的。”她就是个爱瞎操心的命,这辈子是没法了,“再说,我如今又不做官不掌家的,不忧心忧心你们,便成个无所事事的人了,倒是没意思得很。” 顾青昭就笑,看向妹妹,“青影如今暂辞了长白书院的事情在家中掌家,娘也难得清闲。” “你妹妹与你是一样的,管家的事情做得极好。”顾夫人不吝夸赞,“我倒希望她一直这样给我管着,叫我当个甩手掌柜。”说着她就心酸起来,“可惜青影也要嫁人了,到时你们都不在了,我可要孤孤单单了。” 她长叹一声,“若你们都是男娃娃多好啊,只娶妻进来便是了,不必嫁人,倒省得我一个个地送出去。想想就伤心。” 闻言,姐妹俩也都面色戚戚。 她们姐妹俩嫁人离家,要说最难过的,便是顾夫人了。 怀胎十月又拼死拼活地生下来,视作珍宝一般精心教养着,倾注心血与全部的爱养了女儿十多年,一朝成人便要嫁做他人妇,做了她家的儿媳。 哪里能不心痛难受呢。 “女儿虽然嫁人了,却又不是不回家了。姐姐就算在宫里,不也时常通着书信吗?”顾青影和顾青昭一左一右挽着母亲的手,“再说了,哥哥也快要娶妻了,到时嫂子进门来,便与我和姐姐对娘的孝心是一般无二的。再过几年呢,就叫哥哥嫂嫂给生个小侄儿来,到时娘每日逗着孙子,听着吵闹声,只怕还要觉得吵呢,哪里就孤单了。” 顾夫人听着女儿的话,也不由自主地畅想起那画面来,到底笑弯了眉眼,“但愿你哥哥早日成婚,我也好放下心来。” 近暮,顾青昭亲自送了母亲和妹妹出宫。 眼见着她们坐上了轿辇离开,她才收回视线。 沈临在一旁扶着她跨过门槛,“方才主子嘱咐的宵夜已经备好了,温在厨房里的,只等时辰到了就给陛下送去。” 顾青昭颔首,语气淡淡的“嗯”了一声。 沈临瞧着她兴致很低,怕她因着亲人走了一时觉得孤单,就笑道:今儿是端午的大日子,底下的小子姑娘们可等着要给主子拜节日安康呢。” 顾青昭知晓她这是有意叫她高兴些,到底心暖。 “今儿陛下要和大臣们议事到很晚,想是不来后宫的了。也不必叫她们今日这大节日里头还拘束着了,待会子领了赏,没有活计在身的就都叫回去休息吧。” 另一边的红韶和存菊染菊等人就欣喜坏了,“多谢主子。” 顾青昭忍不住侧目,“瞧你们这高兴劲儿,可是约好了有事做?” 红韶笑意盈盈,低声道:“不敢瞒主子,今儿绯紫姐姐守夜,我与丹青便商量好了要打牌呢,这回染菊也要来的,加上染菊,正好四角能齐。” 闻言,顾青昭不由检讨自己。 是不是自己平日里牌打得太多了,竟叫底下的几个小姑娘都学起来了。 罢了,左右她们闲着,宫里对这些小娱乐是不加限制的,只要不闹出格,怎么都是可以的。 领了赏后,红韶连忙就去喊丹青了。 丹青这日也不值夜,兴致挺大,只是她狐疑着:“上个月染菊不是说她姨母病重,得的银子全要给她表姐寄回去吗?今儿怎么肯拿钱出来打牌了。” 染菊是姨母养大的,姨母病了,她自然舍不得乱花销的。 这事红韶恰好知道,揽着丹青悄声道:“她姨母家好像有个远方亲戚寄了不少钱来,又请了医师给治病,说是眼下已经快大好了。她表姐还将她给银子的两倍之数还回来,谢她恩情呢。” “这倒是喜事。”丹青嘿嘿笑着,“既然这样,那今儿可是不能放过她了。” “那是自然。” 第344章 广集殿祸事 端午过后天愈发热了起来,顾青昭贪懒得很,不愿出门。 雪团晒够了太阳也进屋卧在她身边,任由她抚摸着毛发打盹儿。 关雎宫正是一派和谐安详。 顾青昭险些舒坦得要眯眼睡过去时,外头方七匆匆进门来了。 “主子,广集殿出事了。” 顾青昭觉意瞬间就少了泰半。 景安帝唐昀如今膝下六子一女,唯有四皇子唐瑾因生母王婕妤位份之故居于广集殿。 她坐正了身子,就听方七道:“四皇子昨儿夜里不知怎得发热起来,可照料皇子的婆子和小厮们十分不经心,直到今儿正午才请了医师来瞧,说是眼下已然高热不止,情况危急。” 顾青昭蹙眉起身,“四皇子才七个月大,如何经得起这高热。” 她是厌烦王婕妤,可孩子总是无辜的。 “眼下凤鸾宫那边齐贵妃和王婕妤已经过去了,主子要现在过去吗?” 顾青昭有掌宫之权,自然也有教养皇子之权,眼下四皇子在广集殿出事危在旦夕,她若不去瞧瞧,也说不过去。 广集殿坐落在皇宫西北角,紧挨着东宫,因是皇子所居,本修筑得格外精美华丽,只是先帝朝和今朝得宠的皇子几乎不曾居住于此,渐渐也萧索了。 可往日里寂静少人的广集殿,今儿却是汇聚齐了后宫掌事的三位妃主。 顾青昭到时,王婕妤正在里殿哭得撕心裂肺,齐贵妃坐在左侧首位,脸色黑沉着,底下跪着十几个奴仆,有乳母婆子有内侍及几个侍女。 对侧下位则坐着贤妃,见她来,贤妃便赶忙起身问礼,“贵妃姐姐。” 顾青昭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四皇子如何了?” 贤妃面色凝重,“听医师说四皇子的症状,发热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却拖到今日才来唤医师,”她看向底下的人,很是嫌恶道:“可见这群人,当真是没心没肝!” 听了这话,顾青昭心也一沉。 堂堂皇子生了病竟许久未请到医师来瞧看,以致病情加重。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齐渺也正看过来,“正好你来了,伺候四皇子的人,如今都在这儿了。你是掌着尚宫局的,这些底下奴仆的事由你过问最合适不过了。” 齐贵妃平素里也是颇愿意揽权的人,如今怕也是察觉到了形势不对,想将此事扔给顾青昭。 她不动声色地坐在齐渺对侧,“尚宫局统领后宫侍女,却不包括广集殿的人,齐贵妃虽如此说,我也不好越俎代庖的。既然如今咱们三人都在了,便一同问了辩一辩吧。” “顾姐姐说得有理。”贤妃颇有些怒气地扫视着那些个伺候的人,语气不善道:“广集殿只有一个四皇子,十几个人照料一个孩子竟还如此不经心叫四皇子受罪。定要重重惩罚,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那十几个人里头胆小些的已经开始颤抖着身子哭起来了。 齐贵妃烦得很,怒斥:“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有脸子哭?” “贵妃娘娘恕罪啊!”有几个人想保命,忙不迭地告状:“往日里近身伺候四皇子的除了魏氏和吴氏二位乳母外,就是林掌事了。三日前,奴婢们在殿外洒扫时便时常听得四皇子啼哭,可林掌事却与寻常一样坐在院子里品茶不问一声也不寻医师来瞧的。奴婢偶尔询问一句,却被骂居心险恶,奴婢等虽有心,却碍于身份之别,不敢与之对抗。今日四皇子遭此重罪,奴婢罪该万死,可却不能不与三位娘娘说明实情。” “环盈所言属实,奴婢也愿作证,还请娘娘们明辨!” “奴婢也作证!” 竟是三三两两的诸多附和起来,就连那两位乳母都开了口。 “奴婢是生养过孩子的,可从未见过正常的孩子啼哭成那样,林掌事却只骂奴婢伺候不经心奶水不够,饿着了殿下才叫殿下啼哭不止。可奴婢看得真真的,殿下日前啼哭声又小又弱,分明是害了病的模样,并非是饿着。若非昨儿夜里四皇子病症太过厉害,林掌事只怕还继续将就着。”乳母魏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奴婢虽是四皇子乳母,可在广集殿里却说不上话的,只盼着娘娘们早日来看望四皇子时能够发觉。可怜四皇子小小年岁便要遭此灾祸……” \b\b\b\b\b\b\b\b 第345章 齐贵妃暗害四皇子? 人群的前头,林掌事匍匐在那里,白着脸,整个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到了这时候,她是连句求恕罪的话都不敢说,只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里去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顾青昭微微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最开始说话的那位侍女环盈身上。 齐渺却看向林掌事,眸光幽暗不已。 因着王婕妤算是她的人,当初四皇子入居广集殿时,唯有这林掌事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万万没料到竟出了这样大的差错。 她咬了咬牙,质问: “林掌事自然罪无可辩,只是你们既然知晓林氏横行日久,为何不上报?”她漂亮的眉眼拧着,“王婕妤每隔一月逢十五便可来广集殿探望四皇子一回,上一次王婕妤前来广集殿,本宫记得,约莫就是五日前。既发现了端倪,为何任由林掌事犯错以致伤了四皇子?她死罪难逃,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乳母魏氏和吴氏争相道:“娘娘明鉴啊,林掌事手握大权,又极得王婕妤喜爱,奴婢等哪敢据实相告。” 两位乳母是民间的人,规矩不比侍女们好,说辩解的话也不怎么中听。 这番话正巧被进门来的唐昀听进耳朵里,顿时叫他怒不可遏,“当真是奴大欺主!错了就是错了,还敢强行为狡辩为自己开脱。” 他是不喜王氏,对四皇子也是淡淡的,可这不代表他可以放任底下的奴仆欺压到皇子头上。 人为自己辩解自是无可厚非,可不管如何,分明是她们拿着伺候主子得的银子,却畏于林掌事跋扈不敢上报,眼睁睁看着四皇子受罪。 这一声冷斥,直叫满殿的人不敢再开口。 顾青昭等人忙不迭起身见礼,“陛下。” 唐昀沉着脸,径直走到宝座之上坐了,显见盛怒。 后妃们这个时候都噤了声,正襟危坐下去。 唐昀首先望向齐贵妃,“四皇子如何了?” 齐渺复又起身禀报,“回陛下的话,四皇子病情暂时稳住了,只是烧热还未完全退下去。医师们正在竭力想法子。” “是陛下来了吗?” 说话间,里头的王婕妤失魂落魄面容枯槁地奔出来,见到上首的唐昀,骤然间悲到深处,眼眸里就蓄了泪花,下一刻便是梨花带雨地哭起来,弱柳扶风一般走到殿中来,正对着他凄凄楚楚地跪下去,悲伤不已:“陛下要给瑾儿做主啊。” 见她这做作模样,后妃中的张婕妤看不下去,悄声在心里啐了一句:狐媚贱人! “瑾儿他虽然生母卑微……”说到此处,王氏这个生母哭得不能自已,梗咽着:“可他到底是皇子,他才七个月大啊。” 王氏哭得唐昀心烦,可想及自己幼年时的情景,那股子怒意也是愈发涌上心头。 “林掌事赐死,乳母魏氏、乳母吴氏及近身伺候四皇子之人各杖三十逐出宫去。其余人等罚奉半年,发配原司。” 这样严厉的惩罚叫众人为之变色,刹那间殿内便哀嚎一片了。 林掌事已然身子瘫软在地上,眸光也涣散起来。 两个乳母和近身侍女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说不是赐死,可杖三十也是十分要命的,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又再不能留在宫里,后半生可如何过活呢? 发配原司的人也不好过得紧。 但凡能到广集殿和诸位嫔妃殿里伺候的,都是通过许多次考核精挑细选出来的。如今发回原司,再考一遍倒是不难,可被罚这一污点在,如何还能进好地方伺候。 各人想到各人今后的境遇,不由呜呜咽咽哭起来。 满殿的哭声吵得齐渺心烦意躁。 林掌事毕竟是她挑的,陛下会不会迁怒于她? 正想着呢,人群中要被吴英指派内侍拉走的林掌事却突然奋起想扑过来,嘴里高喊着:“贵妃娘娘救我!奴婢是听了你们的意思办事的啊!贵妃娘娘……” 宫里有两位贵妃,此时分坐两侧楠木官帽椅之首,可林掌事努力求救的对象,是左侧的齐贵妃。 齐渺顿时又惊又怒,“你胡说什么!” 可众人已经齐齐望向她,就连唐昀也冷眸看过来。 见事情似乎有隐情,拉林掌事的内侍手力微松,不忙着将她拉走了。 林掌事顿时像抓住什么希冀一般眼巴巴望着她:“娘娘,是您给奴婢透露出消息,要奴婢不必太照管四皇子的,否则奴婢纵有千般本事,何敢如此啊!是您让尚仪局的采薇来与奴婢如此说的,采薇定然可以作证!” 采薇是尚仪局的,而尚仪局隶属齐贵妃掌管。 林掌事是无亲无友之人,到了眼下与其是说想找人救她,不如说是她自以为为齐渺做了事情获罪时被不被救,想要拉她下马罢了。 齐渺入府多年,如今又执掌宫权,这还是她头一回这样被空口白牙地污蔑。 好在她理智尚在,连忙起身,对着唐昀矮身福身下去,“陛下明鉴!臣妾从未如此吩咐过!更何况臣妾为何要如此做?此事对臣妾并无半点好处。” 顾青昭也很是惊诧。 正因尚仪局的采薇,似乎与她宫里的染菊有亲。 “谁晓得贵妃娘娘是为着什么呢?”后妃中,张婕妤幽幽着:“终究说起来贵妃娘娘也有子嗣不是?” 这话简直是戳人心肠了。 只差把齐贵妃企图残害子嗣以保二皇子尊位写在脸上了。 “臣妾绝无此意!”齐渺惊惶不已,“陛下,臣妾真的从未有过此心啊。” 唐昀没说话。 顾青昭倒觉得,哪怕齐渺要夺替儿子夺储位,也不该对四皇子下手。 只是林掌事确实是齐渺亲自挑的,这就已然叫她落了话柄了。 顾青昭没开口,龚贤妃自然也选择闭嘴,可这个节骨眼上,竟连王婕妤都三缄其口,只泪眼盈盈望着唐昀。 倒是沈娇出乎意料为齐渺辩解,“陛下,贵妃娘娘或许在挑人的事情上出了差错,可若要说贵妃娘娘有心要害四皇子却是绝无可能的。娘娘若有此心,当初王婕妤就不能顺利诞下四皇子了。” 听到这话,王婕妤似是如梦初醒,也道:“嫔妾也愿意相信贵妃娘娘。” 沈嫔则继续道:“齐贵妃娘娘掌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切不可因为这毒妇三言两语疑心贵妃啊!还请陛下三思!” 唐昀沉默许久幽幽看向吴英,“还不将人拉下去。” 吴英心知他这是不打算追究贵妃的事了,连忙叫人将林氏捂了嘴拖下去。 唐昀看了屈着身子的齐渺一眼,“此事虽说是广集殿伺候的人不尽心,可你挑选人上终究落了差池,罚奉一月,以示惩戒吧。” 罚一个月的俸禄着实是小惩,可对于齐贵妃这样身份的人来说,任何惩罚都像是训责她能力不够一般。 她虽难受,可眼下于她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躬着身子,“是,臣妾领罪。” “吴英,将林氏所提及的采薇等人压去掖廷严刑拷问,势必要问出是谁指使!” “是!”吴英连忙吩咐人去办。 与此同时,内殿里头四皇子情况不对起来,又是呕吐又是眼翻白的。 \b\b\b\b\b\b\b\b 第346章 幕后之人 唐昀也不走了,勒令医师们全力救治。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医师们将煎好的药强行给灌下去,才算好起来一些。 医师连忙擦着汗出来禀报,“禀陛下,四皇子烧热已退。” 唐昀颔首,表示知道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了结的时候,外头一个内侍匆匆进门来禀报道:“陛下,尚仪局的采薇方才畏罪自尽了!” 未经拷打就自尽,显然是有隐情! “奴婢在采薇的住所搜出白银五百两,且采薇在五日前,曾与广集殿的环盈有所往来。” 五百两白银,采薇一个尚仪局小女官,挣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数。 唐昀冷声,“给朕彻查!” 吴英连忙吩咐人去将才杖责了几下的环盈拉去拷问,自然了,采薇那边也还需继续追查,和她相关的人和事,都不能放过。 内殿里很是不平静起来。 正在沈娇琢磨着想要禀报什么的时候,顾青昭起身朝唐昀福了个身。 唐昀不解,柔声问:“怎么了?” “陛下说要彻查,臣妾宫里的染菊正和采薇是表姐妹,为防有所疏漏,吴太监若言询问染菊尽可随时问询,或许能有所助益。” 沈娇的笑僵在脸上。 她本来想先检举的,谁知顾青昭自个儿先说了出来。 这感觉可就全然不同了。 “贵妃娘娘倒是不心疼宫中的人,自是有关联的人,入了掖廷就是要严刑拷问的。”沈娇这话是想让关雎宫主仆离心。 可她也太过小看关雎宫。 顾青昭特意将此事说出就是为了保护染菊。 若染菊和采薇有亲的事情到时候被有心之人提出来,她被扣个帽子倒是没什么,可等待着染菊的,可就是掖廷刑罚了。 上头唐昀为表公正也叫吴英去请染菊。 只是特地嘱咐了,“该问则问,不许施以刑罚。” 吴英自是晓得陛下多心疼贵妃娘娘,自然也爱屋及乌,不会动她身边的人,于是忙不迭道:“请陛下和娘娘放心,奴婢只为查案,此事与染菊姑娘若无关联,奴婢必定不会碰染菊姑娘分毫。” 可偏偏此事就是如此的巧合。 环盈自入了掖廷受了一回刑罚后,便十分怕死地“招供”了。 她与采薇往来,竟意外发现采薇的受雇之人。 “关雎宫染菊借与采薇的亲情关系,将顾贵妃之命传达至广集殿林掌事处。顾贵妃还给了采薇七百两银子,采薇为谢染菊恩情,还返还了二百两银子给染菊。” “简直信口雌黄!”白嫔第一个坐不住跳起来,“陛下,贵妃姐姐已有三子,何需去害一个居于广集殿的四皇子呢?这环盈定是有问题!” “是啊,贵妃都已经有三位皇子了,怎么还不满足呢?”王婕妤泪痕未干,面朝顾青昭质问着:“为何贵妃还要来害我的孩子呢!” 她憎恨不已,转而面向唐昀时,更是啼哭,“陛下,嫔妾知道嫔妾不如贵妃娘娘身份尊贵,瑾儿也素来不得您喜爱,可他毕竟是您的亲生子啊,您一定要为瑾儿做主啊!\" “嫔妾倒是觉得,顾贵妃不会做这样的事。”竟是沈娇开口替顾青昭说话,她看向吴英,“那环盈许是失心疯了,染菊虽然是关雎宫的人,平素也是贵妃娘娘的左膀右臂,她定是瞒着贵妃娘娘所为。”末了,她狐疑着,“就是不知她到底是为着什么?既然在关雎宫当差,就该好生听主子的吩咐才是,怎能如此胆大妄为呢。” 这话说得白嫔险些没跳起来扇她。 她就说沈娇这贱人怎么突然之间转了性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果然,王婕妤就接了话茬,“染菊是从王府就跟着顾贵妃的人,最是衷心不过,若非贵妃吩咐,她又怎会有如此行径呢。” 顾青昭起身,坦然:“陛下,臣妾没有做过此事。染菊最是恪守宫规不过,又生性良善,更不会有此作为。” “贵妃光凭一张嘴就要抹去自己和关雎宫奴婢犯过的恶行吗?那也太容易了些吧。”沈娇不依不饶,“采薇终究是尚仪局的人,又与染菊如此亲近,若非手握大权的顾贵妃,又有谁有能耐在齐贵妃掌管的尚仪局手底下埋了眼线。” 闻言,齐渺也察觉了不对。 四皇子这病状来得突然,林掌事更是直呼是她所为,又提及她手底下的尚仪局,事情哪会有这样巧合! 除了顾青昭,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人来。 没想到,顾青昭当真如此恶毒心肠! 方才她险些就受了冤枉! 若是陛下当真听信了那些话以为她有心谋害皇嗣,那她和翊儿还有什么前程! 只要她一倒,后宫和储位,自然都是关雎宫的了。顾青昭真是打得好算盘! 她咬牙切齿,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陛下!染菊不是普通人,她是关雎宫的二等侍女,顾贵妃平素很是看重,如今又涉及皇嗣之事,就算陛下舍不得动顾贵妃,也该彻查关雎宫!” “陛下三思!”李婕妤也连忙站出来,“环盈空口无凭,采薇如今又没了,案件正是扑朔迷离的时候,最怕有人钻了空子。虽说嫔妾不该以最险恶的心去揣测别人,可这些年宫中嫉恨贵妃娘娘得宠的大有人在,为害贵妃不惜一切代价,如今又何尝不是那背后之人的计谋呢?” “李婕妤怎么几句话就要为顾贵妃开脱?即便顾贵妃要洗清嫌疑,可此事涉及皇嗣,岂能含糊过去?最重要的口供如今直指关雎宫,若不将关雎宫查个遍,又怎能还贵妃清白呢?”王婕妤恨恨道,“贵妃若当真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何又不敢让搜宫呢?” “住口!”唐昀冷眼下来,语气不容置喙,“朕相信贵妃,贵妃素来仁厚善良,此事绝非贵妃所为。” “陛下!”齐渺十分不甘心。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347章 嫌疑重重,僵持不下 “陛下,”顾青昭不曾惊慌失态,镇定道:“臣妾也觉得王婕妤说得十分有理,身正不怕影子斜,臣妾的关雎宫,不怕被查。” 即便有人从中作梗,也不可能买得通她身边近身伺候的人。 只要内殿里伺候的人没问题,若要攀扯她也是艰难,她没什么好惧的。 “既然贵妃娘娘都如此说了,若不查,反倒叫贵妃娘娘遭了诬陷了。”沈娇很是“善解人意”地对唐昀道:“陛下以为如何呢?” “不如何。”唐昀十分不客气。 “如今只是一个涉事侍女攀扯了关雎宫染菊一句,是否是栽赃陷害尚无定论,染菊也还未有口供出来,只凭一句话就要搜查我大邕贵妃的寝宫……”他视线挪向齐贵妃,眸光幽深无比,“难道齐贵妃这么些年就是这么掌宫的吗?” 齐渺一听这话就知道唐昀真正生了气。 如果方才四皇子的事情,是涉及皇室和国本叫他恼怒,那么眼下顾贵妃深陷险境,就是叫他感同身受一般为顾贵妃感到委屈而发火。 “臣妾不敢。”她垂首屈身,可惶恐和畏惧越发涌上心头。 陛下如今连事实都不顾地偏袒顾贵妃。 虽说两宫贵妃并尊,可她却已然矮了一头了。 长此以往下去,顾贵妃,只怕真的要封皇贵妃,甚至封后了! 三皇子……也会越过翊儿,成为储君。 贤妃见事态发展至此,也很是惊恐,却不敢再装透明人,忙起身道: “嫔妾以为,贵妃到底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六皇子的生母,身份尊贵至此,若无确凿证据时说搜宫也实在说不过去。不如还是再等等,若有新的口供和发现了,也能有更多的查探方向。” 齐贵妃虽然知晓贤妃的话很中肯,可她一想到方才是被顾青昭陷害,就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正要再说什么时,身后冬夏悄咪咪扯了扯她的衣裳。 齐渺思虑再三,到底忍下了,到了这个时候,的确不该再忤逆唐昀了。 “贤妃所言甚是。”唐昀看向殿内众人,“你们可也同贤妃之想?” 王婕妤咬牙,陛下这是逼着她们妥协。 白嫔头一个站出来,“嫔妾以为贤妃娘娘所说很合情理,关雎宫人来人往的,若一旦关雎宫的人出事就是贵妃命令的话,那贵妃也太冤枉了些。” “嫔妾也赞同白嫔姐姐所言。”如今李婕妤在庇护顾青昭的事情上也是不遗余力起来。 有了这两个打头,郑婕妤夏婕妤张婕妤等人也都纷纷表态支持。 毕竟顾青昭虽然位高权重,可从未仗着权势欺压人,平素里尚宫局和尚食局来往各宫也很是尽心,更何况凭着如今的罪证要将罪名扣在顾贵妃身上也是牵强。 关雎宫顾贵妃可是盛宠,没见陛下这个时候还替她说话吗?后妃们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和她过不去。 沈娇一直没开口,等到所有人都表态之后才慢吞吞起身,道:“贤妃娘娘所言很是,方才是嫔妾偏激了。只是臣妾想,如今既然不搜宫,除环盈和染菊外,暂时也没有其他线索可查。不如将环盈和染菊带到殿中来,由陛下亲自审问。如此,等真相大白了,也好还贵妃娘娘清白不是?” 齐渺顿时皱眉看她。 这沈嫔究竟在搞什么。 如今竟为了顾青昭说话! 染菊可是关雎宫的人,她就算不衷心只为了自保,定也是要为自家主子正名的。 “好,就依你所奏。” 不多时,环盈和染菊齐齐被带到广集殿内。 环盈受过刑,面色因身上痛楚很有些苍白,染菊是关雎宫的人,又有唐昀嘱咐,自然无人敢动她,只是素日里稳重的侍女,如今脸色比起环盈来还要颓丧两分。 顾青昭见染菊的模样,就很是心惊。 唐昀也蹙了眉头,眸光幽冷着看向吴英,“你们对染菊动过刑了?” 齐贵妃咬牙,这还没开始审呢,陛下就先偏向关雎宫了。 吴英忙矮身跪下去:“奴婢怎敢抗旨。” “那为何染菊已成这副模样?” 底下领着两人的来的吴成连忙替自家师傅正名,“禀陛下,奴婢等只是照常询问了染菊,并未动刑。只是在领染菊来广集殿之前,掖廷一内侍趁人不备之际,企图持刀杀害染菊。那人自称是奉顾贵妃之命……” “幸而染菊姑娘闪躲及时,否则……” 听到此处,沈娇下意识看向顾青昭,面色惊恐。 沈娇站的位置很特殊,众嫔妃见她这样,也顺着视线朝顾贵妃看去。 这一举动也让她们不禁内心忐忑起来。 王婕妤憋不住话,指桑骂槐道:“染菊这才染上嫌疑呢,就险些被害,可知是有人坐不住了,想要杀人灭口。” 这番话语虽没清楚言明是谁,可话头直指顾青昭。 齐贵妃更加坚信心中猜想,她微微侧身看向殿中的染菊,努力用温柔的声音安慰她:“你不必怕。眼下到了陛下和众妃跟前,不管是谁想要害你,陛下都会为你伸冤的。即便你此前或许替人做过什么错事,只要你现在将你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本宫定会为你做主求情。”她哀叹,“毕竟你也是受制于人,为求自保而不敢反抗,本宫是能理解的。” “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嫔脸色很是难看,“如今顾姐姐正是受人诬陷的时候,若真如此做才是坐实了自个儿罪名。这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 “白嫔可别忘了,如今线索只查到染菊这里。若是染菊死了,来个死无对证,依照贵妃娘娘的尊贵身份,线索已然端了,谁又敢继续追查下去?只要染菊不在了,幕后之人自然可以继续逍遥肆意下去。” 沈嫔这话让众人想到顾贵妃的盛宠。 若真是如此,凭陛下对顾贵妃和三位皇子的喜爱,只怕当真会按下不提…… “沈嫔这话是事先给顾姐姐安了罪名再肆意揣测,可若顾姐姐并未做此事,那便是有人借杀染菊之由行栽赃之事,转移陛下和姐妹们的注目。”白嫔思绪清晰又嘴皮子也利索,几句话将沈嫔的悖论怼了回去,“若依照沈嫔之言,这才是叫背后凶手逃之夭夭呢!你如此揣测贵妃,又是何居心?!” 沈娇咬牙,眸光里噙满了阴翳。 这白氏当真是个阻碍! 她强迫自己压下满腔的恼恨,面色凄然对唐昀道:“陛下,嫔妾绝无此意。嫔妾之事就事论事罢了。” “陛下,如今事情未定下,各人心里猜测皆无定论,还是先审问染菊吧。”齐渺请求道。 染菊才是如今最为关键之人。 第348章 采薇遗信,嫌疑加重 白嫔微微拧眉。 对于自家顾姐姐,她是一万个相信的。 顾姐姐心善,怎会对还是一个婴孩的四皇子下手? 即便看不顺眼,也该先处理王婕妤才对,这逻辑实在不通。 她也很相信关雎宫顾姐姐身边的人,愿意相信染菊纯粹是被无辜牵连的,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人心最是险恶。 方才齐渺这番话定会诱着她往自家主子要杀她灭口那方面想。 但凡染菊意志动摇了,对自家主子有过一丝的怀疑,那么顾姐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陛下肯定是要护住顾姐姐的,可却要顾姐姐平白受这污名! 白嫔越想越气,只恨不能当场撕了齐渺沈娇等人。 定是这些人合谋算计顾姐姐,否则哪会这样巧! 白嫔在努力思考怎么给顾姐姐洗脱污名之时,上头唐昀颔首,示意染菊可以开口陈述了。 染菊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子。 见状齐渺幽幽开口,“虽说你们是主仆,可大邕皇宫之人,真正的主子是陛下。你不必忌讳什么,该说便说。” 顾青昭也默默起身了。 如今的形势对她很是不利。 若是罪名坐实,名誉受损便是一定的了,即便陛下护了她,日后只怕也会因此心有芥蒂。 帝妃之间,最怕离心。 哪怕是尊贵如贵妃,没了圣心在宫中也会举步维艰。 在这样处处暗藏杀机的情境之下,她依旧表露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 她看向染菊,只柔声说了一句,“将你所见所闻悉数说出来便可。” “哪怕对我不利的,只要是实情,尽说就是。” 这个时候,她既不像方才齐贵妃那样言语诱哄,也不厉色威胁,只是郑重地叫染菊说明实情。 不知怎么的,她只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叫原本还不断猜疑着顾贵妃的嫔妃们这一刻竟是出奇一致地认为:此事应非顾贵妃所为。 不为别的,就为这份底气和魄力。 有这坚毅心志之人,若要作践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实在易如反掌,哪里会留下这么多漏洞给别人查探? 今日之事,巧合的痕迹,实在太重了。 染菊跪在殿内冰冷的大理石砖上,尚且惊魂未定。 虽说侍奉多年,其实到如今也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即便在宫里见识了那么多阴私,可到底从未发生在自己身上过,无法感同身受。 今日才被诬陷一回,心还飘着,转眼就险些丧命于人刀下…… 她再稳重也是怕得要死了。 许是在主子身边待久了,一看到顾青昭就仿若有了主心骨。顾青昭这样镇定不慌地与她轻声这样说了,倒叫她瞬间定了心。 她恭恭敬敬匍匐下去,不敢添油加醋地将自己所闻所见悉数道来: “回陛下的话,尚仪局采薇确实是奴婢表姐,且奴婢自小养在姨母身边,与表姐虽非嫡亲姐妹却胜似亲生。前些日子,姨母病重,要花大钱才能治好,奴婢便将所有银子共一百两悉数给了表姐寄回家去,只是就在端午前夕,表姐突然说有远房表亲给了许多银子为姨母治病,有了富足的银子后,表姐便将之前我借出去的银子以双倍之数返还。” 众人默默颔首,这就和环盈说的二百两银子对上了,只是来法却不同。 染菊又继续道:“今日我家主子离宫来广集殿后不久,奴婢前往花卉局的路上,就碰上一侍女匆匆给奴婢递了一封信,说是表姐临死前写给奴婢的。”说着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张被折叠得极小的纸来,摊开呈于手中。 吴成连忙上前接过双手奉给上头的陛下。 唐昀一边看信件时,染菊也边道:“表姐在信中说,我家主子嘱咐奴婢托她做的事情,她全都做了,只是叫我小心,叫我提防主子会趁机除掉奴婢以求安稳。在信的末尾,表姐嘱咐奴婢烧掉信件,以免被人发觉受了暗害。”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这封信可是实打实的顾贵妃的罪证啊!染菊这样堂而皇之地留下来,难道她竟是背叛了顾贵妃吗? 白嫔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采薇。 唐昀捏着信纸的手指微紧,目光也骤然凌厉起来。 沈娇默默勾起唇角。 王婕妤闻言认定顾青昭就是凶手,顿时嚎啕大哭悲伤起来。 “顾贵妃,平日里嫔妾并无错处,对您亦是从来不敢不恭敬。您为何要对嫔妾的孩子痛下杀手!”她哭诉着,看向顾青昭的眼里尽是恨意,“瑾儿她只有七个月,她才这样小啊。顾贵妃您自个儿也是有孩子的人,为何竟能如此蛇蝎心肠,对一个尚不知事的孩子动手!” 面对这样的诽谤诋毁,顾青昭只冷冷地看着她,不置一词。 她的目光那样平静,淡然,叫王婕妤瞬间竟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她哑然片刻,忙又转向唐昀,涕泗横流着:“陛下,您要为瑾儿做主啊!” “闭嘴!”唐昀正在为采薇留下的信烦心,这王氏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叫他更是烦躁,他瞥了眼吴英,“将王婕妤送进里殿去陪着四皇子。” “陛下……”王氏目瞪口呆,连哭都忘了。 明明她是最大受害者啊,为何陛下竟如此对她? 吴英动作利索,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不出半刻就将人清理走了以免碍眼。 有了唐昀这举动,嫔妃们再如此揣测也不敢轻易开口了,在替顾青昭捏了一把汗之后,齐齐看向殿中央的染菊,只见她缓缓开口。 “奴婢之所以不烧,是奴婢觉得,留下这信件很有用处。”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她开口震惊了所有人……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349章 转机,洗清嫌疑 “因为采薇表姐,并不会书写。” 此言一出,殿内刹那间陷入一片死寂。 众妃脸上的神情,已不能单用惊骇二字来形容。 沈娇冷笑,“采薇与你是表姐妹。可你打量着这满殿里的人都不识得,便要信口雌黄隐瞒事实为你家主子开脱吗?” “奴婢敢说这话,自然也有证据可以证明奴婢所言不假。”说到眼下,染菊逐渐没了方才的惊怕,心中的底气也愈发足起来。 众妃见她这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开始想: 若采薇不会书写,那么,这封信的来由就很值得探查了。 毕竟若顾贵妃当真叫人做了谋害四皇子的事情,又何需找人给染菊制造她企图灭口侍女的假象。 若真如染菊所言,那么顾贵妃身上的嫌疑不仅洗净,还进一步证实了广集殿侍女环盈所言有虚! “这如何可能?”齐贵妃大惊,“入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考核中有一项便是得会识字。” “六尚二十四司要求会识字,却并未明文要求书写。表姐是会识字,只是字迹拙陋,多年来皆无寸进,并不敢在外人面前暴露。平日里尚仪局事务也鲜少会涉及笔墨,若是有实在需要书写的地方,表姐都是请同寝而居的素心代劳。不过涉及眼下这样的生死大事,表姐绝不会还叫旁人代劳。她若真想告知奴婢什么,定会当面来与我说。”染菊一字一句,缓缓道:“这封信既然到了奴婢手上,那必然也是仿照了平日里表姐在外示人过的字迹,贵妃娘娘若不信,可寻素心的字迹来做比对。” 大邕自百年前那位摄政长公主的影响后,不论皇宫还是民间,都很支持女子们求学练字。 只是到底求学成本高,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和条件学习,皇宫伺候之人大半能够识字,比起前朝来已经好了太多了。 因此尚仪局的女官不会书写,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吴英,你亲自去将素心带来。”唐昀又着重严肃说了一句,“若她不能平安到达广集殿,那么你也不必回来了。” 这一日的骤变实在太多。 前有尚仪局采薇“畏罪自尽”,后有关雎宫侍女染菊险些命丧黄泉。 若说不是冲着顾青昭来的,唐昀如何也不会信。 吴英躬身,郑重回话,“是!” 这一次,在等待吴英回来的时间里,没有一人敢开口妄加揣测或攀扯。 夜幕渐垂。 天际最后一丝余光也落下宫墙,殿内四下宫灯亮起。 吴英踩着烛影前来,身后领了一个瘦高的使女。 “陛下,尚仪局素心已带到。” 素心连忙上前,规规矩矩跪下去,并不敢肆意乱看,“奴婢素心,拜见陛下。” 唐昀给吴成递了一个眼神,吴成会意,将准备好的纸笔端了来放到素心身边,而后轻脚退下。 唐昀抬首,“你执笔,写‘采薇’二字即可。” 闻言素心手心微紧。 如今这模样,定是陛下和各宫娘娘们知晓了她代采薇写字之事,联想到白日里采薇突然自尽之事,她不由心中升起了一股子浓浓的惧意。 可这事并非什么十分见不得光的大事,竟然也劳动陛下和各宫娘娘们。 心里虽腹诽,素心手上却没敢迟钝,并不敢违抗圣意,甚至因为她猜到陛下叫她写字的缘由,在纸上落笔之时,尽量地贴合平日里为采薇代笔时候的行笔习惯。 片刻之后,吴英将素心写的字呈给唐昀。 唐昀仔细比对过两张纸中的“采薇”二字,果然见其中字迹起码有九成相似。 唐昀索性将那封信给素心瞧,“这封信,可是你所写?” 素心能替人代写,识文断字的能力自然是一等一的,一见信中内容,惊吓得顿时匍匐下去。 “回陛下的话,平素虽然都是奴婢替采薇代写,可这封信,绝不是奴婢之手!并且素心向来谨慎,这么要紧的事情,怎么可能靠书信传递!”甚至素心还找出了那信中几处细小的“笔误”来。 笔迹虽然可以模仿,可有时候运笔习惯和一些小细节没有长时间的打磨是模仿不出来的。 这封书信,显然是有心之人仿照“采薇”的笔迹将错误信息传递给染菊。 白嫔哪还坐得住,“陛下,这幕后之人实在居心险恶!这封信到了染菊手里,便是提前给染菊心里存了一个疑影,等接下来再派人前来刺杀,不管成功与否,染菊惊疑之下便会下意识认定是顾姐姐为灭口所为。如此一来,只要染菊心存偏移,即便顾姐姐从未做过此事,也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了。” 她冷眸看向殿中的环盈,“此侍女到了御前,还试图混淆视听,将此事嫁祸给贵妃!当真可恶!” “吴英,给朕查。”唐昀此刻的目光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彻查,那些暗中传信的,要刺杀染菊的,还有侍女环盈——”一提起这名儿,唐昀厌恶得几欲想要诛她九族,若非此人,他的昭儿也不必淌这浑水! “严刑拷打逼问!若是还吐不出话来,就继续审问!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死伤不论,朕只要结果!” 这话的意思就是,即便吴英用刑太过叫她们死了也是无妨的。 自然了,若是肯开口,倒也不必死的。 在污蔑关雎宫时本还淡定从容的环盈这一刻也跟之前的林掌事一般身子瘫软了下去。 旁人或许还有活路,可她没了。 四下有内侍前来拖她去审问,人影烛影闪烁模糊间,后妃中那人递给了她一个眼神。 刹那间,环盈眼中的光亮便再也没有了。 她,注定是要死的了…… 环盈很快被拉了下去。 唐昀扫视着众位嫔妃的面孔,最后停留在齐贵妃身上。 齐渺忙不迭矮身跪下去,平日里除了祭祀大典,后妃们是不必下跪的,可今时不同往日,齐渺自知唐昀盛怒,一边心惊胆战着,一边也懊恼自己方才言语太过激进。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戚戚说一句,“陛下息怒。” “朕无法息怒。”唐昀看着她,第一次因为此人感到愤怒,“你是入府的老人了,如今也掌了许多年的宫事了,难道不懂得‘众口铄金’的道理吗?” 贵妃抿唇:“臣妾知错,请陛下责罚。” 她方才,的确该保守些的。 \u0001 第350章 幼年阴影,唐昀的迷惘 起码等定了罪再说话。 不过不管如何,她也只是被环盈的口供误导了而已,此事又不是她做的,充其量陛下为着林掌事这人治她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呵,”唐昀冷笑,“你这模样,可是当真有心悔改?” 从前齐贵妃也是当得“贤惠”二字的,可自打仁清太后离世,竟是越发不堪起来。 齐渺心里也装着气,她自知有些许错,可最开始她被污蔑时,陛下分明已经怀疑上她了,可到了顾青昭呢?陛下连问都不问就选择相信她!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甘之余,更有无限悲伤。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顾青昭?家世、才学、美貌…… 可陛下就是喜欢顾青昭!死心塌地一般的喜欢。 喜欢得叫她嫉妒! 烛光微闪,模糊了齐贵妃的视线。 上头唐昀冷酷的话砸下来,“齐贵妃,掌宫不严,治下不谨,言语不端。即日起为仁清太后抄写经书,直至太后一年丧期满。尚仪局、尚功局事务暂转顾贵妃掌理。” 齐贵妃之所以尊贵,除了位份尤其高之外,更有掌宫的加成。 如今掌宫之权旁落,自是再比不得从前。 除了齐贵妃之外,方才一直上蹿下跳的沈嫔和王婕妤也得了惩罚。 “婕妤王氏,言行不端,罚奉半年,禁足三月。” “嫔沈氏,品行不端,降为美人,罚奉半年!” 闻言沈娇几欲吐血。 齐贵妃是失了宫权,王婕妤被罚奉禁足,只有她,连降两级,从尊贵的嫔主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美人! 这样区别的对待,不只叫她难受万分,也叫后妃们都惊诧非常。 她们也是想到沈嫔或许会被降位的,可也只是以为就降为婕妤就罢了。 竟没料到,陛下如此厌恶沈嫔,哦不,如今是沈美人了! 当日夜间,四皇子唐瑾经过医师们的全力救治,病情缓了许多下来,总算是性命无忧了。 已是深夜,两人和衣躺在床上,唐昀却还没睡意。 顾青昭轻叹一声宽慰道:“医师都说了,四皇子只要再静养不见风小半月便能大好了,陛下别太忧心了。” 唐昀手臂枕在她颈间,温热的手掌微曲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涣散,似是想起了久远的事情,“很小的时候,我也是和他一样,只身在广集殿。” 他语调很低,“再小些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可是四岁之后的事情,尚历历在目。侍女疏于照料也好,婆子们挪用吃食用度也好……我知道那样的日子有多难过。可我没想到,我登基后,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 他是自责。 一位做父亲的自责。 不管他是否喜欢王婕妤,是否喜欢四皇子,这样的事情,他都不希望重演。 “昭儿,”他喊着她的名字,却垂了眉眼,没敢看她,“其实我一直很怕。” “怕自己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不论他成长为什么模样,幼年被父亲忽视被母亲冷待的阴影,总会伴随着他。 虽然随着他年龄的长大,那些幼年积攒起来的情绪被深埋在心底,可它们并非消散,只要遇到合适的时机,它们便会在顷刻之间肆意生长成参天大树扎根在他心里,刺痛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让他在一瞬间记起,他曾经,也是个不被喜爱不被看重的孩子。 唐昀怔怔地看向轻纱帷帐外,微弱烛火在轻纱的掩映下在不断闪烁晃动着,可满屋里只点了那么一支,他知晓那是他特意叫留着不熄的,可眼下再看,总觉得太过形单影只、晃荡无依了些。 忽然间,面前的光影被遮住了。 是她伸了手,替她挡了那烛光。 眼前骤然昏暗,可不知怎的,他并不觉得孤寂,只听见黑夜里她温柔的声音郑重与他说:“陛下与先帝是不同的。” 只这么一句话,便叫他升腾而起的慌乱和迷惘全都压了下去。 “虽然四皇子也遭遇了从前陛下经历过的一部分不幸,可陛下与先帝的心思是不一样的。”她声音和缓而轻柔,像晨间的暖阳和夏日近暮时候的微风,“四皇子去广集殿,并不只是因为王婕妤位份不够,更非陛下不喜四皇子是不是?” 虽是问句,可也更像陈述。 唐昀睫毛微动,“王氏心术不正,四皇子不宜养在她膝下。” “所以陛下本心是为了四皇子的将来考虑。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谁都无法预料的事情。”她道:“陛下也不必因此而太过自责了。” 顾青昭的话仿若春风化雨,叫他心神也稍稍松了一些。 他伸手抓住她挡在自己前方的那手,带到自己胸前。 这一举动叫那光影又漏了进来。 视野由暗及亮,那烛光的光影也变得更明亮起来。 他将她的手搂在怀里,总算露出了一个笑,“我想着,给四皇子找个养母。” 他算不上喜欢四皇子,只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庇护孩子成长是他的责任。作为一个帝王,他更要保护皇室血脉,维护皇室尊严。 顾青昭对此很赞同,“广集殿的侍女和婆子们即便再上心,终究欠缺了些意思,如今日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时,也没有个主心骨能做实事。陛下为四皇子择一位养母,实在也是再合适不过。”她问:“陛下可有想好的人选了?” “你觉得呢?”唐昀很是认真地问。 “按照宫中规矩,嫔位以上的嫔妃才可抚养皇嗣。” “齐贵妃便算了,你膝下已经有三个皇子,已然劳累。”若昭儿没有子嗣,那四皇子铁定是给昭儿养了,只是昭儿福泽深厚,也委实不需要再来一个皇子累她。 第351章 叫九郎,叫哥哥~ “白嫔膝下已有大皇子,也是不宜再多有皇嗣了。” “如此一来,嫔位之上的便只剩贤妃了。若是不顾那些规矩,嫔位以下有资历些的,便也就剩一个李婕妤了。” 贤妃出身龚氏,自打龚太傅病重后,龚家到底不比从前,不过龚氏多年的基业还在,年轻一辈的龚氏子也还活跃在朝堂上,虽然此生是达不到龚太傅的高度了,却也绝不会就此垮塌下去。在京中,龚氏还是极有地位的。 李婕妤呢,虽说只是婕妤,家世却不差。身后又还有个太后。 按理说,龚贤妃和李婕妤身后家族影响皆很深重,四皇子并不宜给她们任何一个人抚养,只是细数后宫,竟再没更合适的了。 不过若要论这二人中谁人更适合当四皇子养母的话,那必然是李婕妤。 李家算是因太后而起的新贵,底蕴并不深厚。即便有了四皇子,也无法借皇子生事。 只是唐昀并不愿意李氏一族有任何皇子养于膝下,他怕滋养了太后的野心。 “贤妃到底养过孩子,有耐心些。” “那就等四皇子将养好了身子叫贤妃接去承德宫。”顾青昭说完问了一嘴,“四皇子可要记入贤妃名下?” 毕竟之前大公主,是直接记成贤妃之女了的。 “不必。”唐昀想也没想就拒绝,“生母养母需分明。” 顾青昭颔首,做皇帝的,也要要防患于未然的。 “如此,四皇子便是有了归宿了。”她笑着:“陛下也不要再忧心了吧。明儿陛下还要上朝,再不睡就没时间了。” 他轻笑了一下,侧过身搂住她,“昭儿你真好。” 顾青昭腰被抱住,忍不住失笑,“我哪里就又好了?” 唐昀总是这样与她说,有趣得紧。 “今日,但凡你宫里的染菊有一丝疑虑,便不能如此干净利落地为你洗清了嫌疑,”他感慨着,“原来我见她吓坏成那个样子,还以为要不成事呢。不过也正因她受过惊吓,事后反应出来的态度才更能说明她对你的衷心。” 他缠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紧了紧,他抬眼,与她四目相对,桃花眼笑得眯起来,“可见昭儿平日里定是待她们好极了,主仆交心,才能换来这样忠心耿耿的侍女。一个二等侍女都如此,关雎宫其他人,定是更好的。” 说起这个,顾青昭眉眼也不禁染了笑意,“染菊是打王府里就跟着我的,素日里稳重又伶俐。” “就是要这样的才好。”这次这变故后,叫唐昀对顾青昭更加爱了几分。 说不上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太会掌关雎宫,叫他惊喜之余也倾慕得紧。 放在她腰线上的手指微微蹭了蹭,“你明日可有事情要做?” “接手尚仪局和尚功局之事有沈临在,明日除了见一见两位尚局,其余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了……”顾青昭正认真说着,腰间突然又是一紧。 唐昀笑意盈盈,“那你明儿早上多睡会子吧。” 顾青昭还没反应过来,唐昀就突然翻身而起了,双手抵在她两肩侧,四目相对,眼眸里眸光流转。 她觉得喉咙有些发紧,连忙伸手抵住他,不让他压下来,“陛下明日还要早朝,若是不睡,只怕……” “昭儿觉得我眼下可能睡着?”他话还正经说着,可眼里的情欲,已经快要抑制不住地溢出来一般。 顾青昭察觉身下的动静,脸色骤然羞红。 “陛下你……” 这模样叫他更是怜爱,忍不住轻轻俯身在她唇角浅啄了一下,再撑起身时,便已然有了轻微的喘息,他眉眼惺忪似有水雾,柔声央着:“昭儿,不叫陛下好不好?” 她微微歪头,似在考虑叫什么。 他笑意更深,半哄半诱着:“叫九郎。” 顾青昭大囧。 一到不正经的时候,唐昀就喜欢他喊些不正经的。 见她没说话,唐昀还以为她是在害羞,就更逗她,“不喊九郎,喊哥哥也行。” 这就不正经得过分了些! 顾青昭知道他是故意的,心里羞恼,情急之下,话也没过脑子,几乎是吼出来的,“唐昀!” 喊完之后她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平日里在心里腹诽时,就是唐昀唐昀的,可她从不会在人前失态,眼下她当真是后悔。 她小脸白着,忙要告罪。 可唐昀满眼的爱意早在她喊他名字那一刻高涨到顶点,顾青昭只觉得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几欲是颤抖着地磨蹭着,唇齿相依间也比从前更要激烈些…… 殿外明月高悬,月色悄然爬上窗棂。 满室清辉也被内殿里高涨不下的温度侵染得暖了。 许久之后,他抱着她侧躺在一起,身上余热未退。 “昭儿,我很欢喜。”他头埋在她的颈窝,桃花眼温热未散,“喜欢你唤我名字。” 他自小身份特殊,幼时是九皇子,九殿下,长大了些是别人口中的端王殿下,养母唤她“昀儿”,兄长唤他“昀弟”“九弟”,后来成了储君,父皇唤他“太子”…… 直至如今,从没亲近的人会全名全姓地唤他。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不大礼敬,可他真的很喜欢。 这一刻让他觉得他不是什么景安帝,不是什么尊贵的陛下。 他只是唐昀,只是他自己。 “陛下不会觉得冒犯吗?”她仍有些小心翼翼,于皇室而言,这实在有些不规矩。 她也不止一次地自责。 他却摇头,笑道:“只要是你叫的,我只会更喜欢。” 九郎也好,唐昀也好,他喜欢听她唤他。 她却没胆子再叫一次了。 无论他再央求,她也至多喊个“九郎”。 他察觉到什么,也不强迫她,只是道:“总有一日,我会叫你没有任何负担地与我一起。” 到那时,无论她怎么称呼他,都无人敢置喙什么。 关雎宫内一片温馨。 反观凤鸾宫,却是凄凉得叫齐贵妃自个儿都心惊。 明明殿内伺候的还是这么些人,可心境却实在大不如前。 “冬夏,你说我眼下,与当初裴氏从贵妃降位成嫔时,是不是像极了?” 冬夏心知她难受,很是宽慰道:“主子与裴氏终究是不一样的。今日陛下虽然降罪,可到底还是心里有您的。” 否则宫权就不是暂时转交而是直接剥夺了。 第352章 母妃最好! “陛下是心里有我,还是顾念着姨母呢?”齐渺望着眼下的烛台,眸光闪烁不定,“自从入王府起,我就一直不确定。陛下是真的喜爱过我,还是……只是为了全姨母和荣氏齐氏两族的脸面。”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冬夏这个局外人自然看得清楚。 她暗叹一声,只能告诉她:“陛下,从前是储君,如今是天子。” 齐渺垂眉,心里空落落的。 “是啊,陛下是大邕的帝王。官宦人家的男人若取了下属的女儿,尚且要周全一二呢。”她苦笑,“就我蠢,以为陛下当真觉得我同旁人不一样呢。” “在陛下眼里,只怕只有顾青昭不一样吧?”她似哭似笑,问冬夏:“陛下翻过年关来,好像就一直在关雎宫吧?” 冬夏心中哀叹,可还是只得如实禀报:“陛下每月照例会来凤鸾宫一回,承德宫那边自然也不会落下。” “可陛下从来都是和衣而眠。”她都说不上来自己是怨还是因为不甘心,“他甚至来了凤鸾宫都不愿意……” “凤鸾宫是这样,承德宫也是这样。只有关雎宫,”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着:“只有顾青昭,陛下什么都愿意给她。” “冬夏,”她想不通,“你说陛下是不是怕顾青昭生气才不与我们同眠的?” 冬夏见她这样失魂落魄,心疼得泪眼婆娑,“主子……” 她却自顾自地说着,像是问冬夏,又似自问:“顾青昭到底有什么好啊。陛下何以这样喜欢她?”说着她忍不住哽咽,“连姨母也是。” 她想起幼年时候,姨母送了她一匣子极漂亮的上贡牡丹绒花,她很是喜欢,整日捧在手里把玩爱不释手,都不舍得戴。 可有一回,远房的小表妹来玩,瞅见她的绒花,哭着喊着要,不给就撒泼。 她被长辈们劝着没法子给了,可心里不情愿也难受至极。 后来姨母又补送了她一回,可她却再没有“失而复得”的欣喜了。 如今的心境,正如幼年时心爱之物被夺是一样的。 可这一回,被“夺走”的东西不会有人再补给她。 她甚至连因此委屈一场的资格都没有。 冬夏终究忍不住劝她:“主子,如今这样其实已然很好了。您身后有齐氏和荣氏,即便他日有人登临后位,也不能薄待您。二皇子身份尊贵又肯努力,往后也定是一位极出色的亲王。反而若一意孤行下去,只怕连眼下的尊贵和体面都没了。要不……”她努力规劝,“要不算了吧,咱们不争了。” 若是自家主子当真与顾贵妃势均力敌,那自然有的是以后。 可眼下陛下的态度越发明朗,对顾贵妃的偏爱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只陛下的态度,便已然叫自家主子输了一大截了,更别提顾贵妃不是先帝朝的乔贵妃恃宠而骄,主子也不是昔日的仁清太后众望所归。 “我想想。”齐渺复又垂眉下去,望着那闪烁的烛光出神,“容我再想想。” 早就升腾起来的期望,突然之间要叫她断掉,谈何容易呢。 冬夏还想再说些什么,原本早睡下了的二皇子却过来了。 齐渺终于将视线从那烛台上挪过来,眉眼温柔着招他到跟前来,“翊儿怎么来了?” 唐翊小心翼翼地抬眼,满眼皆是濡慕之情,“儿子不是故意不好好睡觉,只是见母妃这边一直亮着灯,我想来多陪陪母妃。”他伸出手,将她微有些发冷的手捧在手里给她暖着,“母妃别难过,翊儿陪着母妃。” 齐渺心里暖得险些落下热泪来,她泪眼盈盈,将他揽在怀里,“翊儿,母妃对不住你。” 她原本想给他一个好的未来,可现在看起来,真是太难了。 只眼下,陛下已然不信任她,她再多努力也是无用。 “母妃别哭。”唐翊抿着唇伸手给她擦眼泪,“母妃没有对不起翊儿,母妃很好,真的。无论母妃做什么,翊儿相信母妃都是想为了翊儿好。不论成功与否,母妃都是翊儿最爱的娘亲。” 这话叫齐渺瞬时间哭出来。 唐翊也哭,娘俩抱在一起,倒是好久没这样亲近过。 冬夏看得感慨,但愿二皇子的话,能劝住主子,否则…… 这一夜过得极快,转眼便已是天明。 唐泽起床时见自家母妃还没起来,他也见怪不怪,自个儿乖乖地由着丹青给他净手。他则偏着个脑袋看自家父皇,一如既往地笑眯眯问:“父皇昨儿睡得好吗?” 教导礼仪的夫子说了,常问候寻常的事情,有益于增进亲厚关系。 可这话却叫西次间里头的人瞬间都将头深埋了下去,不敢抬头看唐昀的脸色。 童言无忌嘛,可三皇子这话问得也太叫人想入非非了…… 唐昀倒是淡定,镇定自若地瞥了自家好大儿一眼,“今日国子监休沐,你是要去校场学骑射还是就在宫里陪你母妃?” 唐泽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带偏了,只见他摇了摇头,“今日和大哥哥二哥哥还有大姐姐约好了,要去广集殿看四弟弟。” 虽然后妃们相互之间大都有些隔阂,可难得倒没影响着几个孩子。 几个大人也都不约而同地默认了孩子们一同玩乐。 唐昀见状甚是欣慰,只是还是多嘱咐了一句,“虽说你和哥哥姐姐们一起,但是身边伺候的人不能少了。叫蔡海和丹青都跟着你去。” 经由昨日之事,可见幕后那人对昭儿的妒恨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在事情没查清之前,危险尚在。 唐泽乖乖点头,“泽儿知道了。” 小孩子嘛,都不喜欢太多人跟着限制出行。 只是唐泽虽然小,却知道父皇和母妃都是为了他安全着想,也不会任性反抗。 “乖。”唐昀摸着他的后脑勺,满脸慈爱,“父皇与你一同用早膳。” 唐泽笑眯眯,“父皇真好。”说罢他理所当然地附上一句,“母妃也好呢。” 就算母妃还在睡懒觉不能和他一起吃早膳,但他还是好喜欢好喜欢母妃~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353章 染菊之忧,贵妃仁心 顾青昭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巳时。 见过了前来拜见的武尚仪和钱尚功,又交代了些事情后,已然大半日过去。 顾青昭将外头正在侍弄花草的染菊叫了进来。 昨日替主子洗刷了冤屈后,她一直闷闷不乐,回宫来也是没什么精神。 顾青昭看在眼里,但昨日碍于唐昀在,也不好召她说话。 如今见染菊进来时,眼下都是青黑的,平日里爱打扮的小姑娘如今却显得很是憔悴。 一见自家主子,她就忙不迭矮身跪下去,“奴婢愧对主子,若非有奴婢与表姐的这一层关系在,主子也不必受昨日委屈。” 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无声流泪起来,“奴婢不求主子能够宽宥,不管主子叫我做什么都成,只求主子不要赶我离开。” 她是从东宫跟着过来的,一晃已有六七年的光景,她也从一个不懂事不伶俐的丫头成长为如今关雎宫的二等侍女,她不是贪恋自个儿关雎宫的地位和荣华,只是这么多年,她已然将关雎宫的人视作亲人,更将自家主子看得极重。 顾青昭看得心疼,也知晓小姑娘心中所忧,于是郑重对她道:“你是我亲自提拔上来的人,只要你还没到出宫年龄,只要你不走,关雎宫便永远都是你的家,围我又怎么会赶你走。” 染菊听了主子的话,顿时激动非常,可转念想到什么,又愧疚难当,她控制不住情绪地瘪着嘴,抽抽嗒嗒地道:“可是奴婢表姐……” “你表姐是尚仪局的人,若说到牵连或是背叛,她对不住的是齐贵妃。只是昨日之事闹得这样大,幕后之人决计也不会告诉她是为了陷害贵妃或是陷害我,你表姐眼看到了出宫的年龄,只怕也是病急乱投医,为了救你姨母才孤注一掷,接受了旁人的指使。”顾青昭说着,也不由感慨,“不过你表姐也是当真爱护你,此事并未与你透露过分毫,否则就是昨日里头,你就保不住了。” 有时候对至亲之人隐瞒,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染菊难受得紧,一时间竟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顾青昭不由心疼,柔声道:“你表姐我已经托吴英暗中运出宫妥善安葬了,是个风景秀美的吉祥地儿。地址稍后我会告诉于你,待你年满二十五出宫后,便可自行去祭拜。” 染菊闻言,顿时热泪盈眶不已,对着顾青昭行跪拜礼,她自小失怙,是姨母和表姐缩衣节食将她拉扯大的,她此生也唯这两位血亲了。 “奴婢,谢过主子。”她吸了吸鼻子,眼角红得厉害,抬首看向顾青昭,满含感激。 顾青昭伸手递了过去,将染菊扶起来。 “你自来了我身边,体贴又稳重,昨日那样的场景下,你临危不惧,助我免于污名,无论怎样,你的家人我本该替你周全一二的。”顾青昭知晓她身世,更有怜惜,“至于你姨母那里,我已经找人好生安养了,并未告知她采薇不在的事实。你不必担忧。” “主子……”染菊这一刻,只恨不得要将心挖给自家主子。 她一向是知道主子待她们极好的,可主子这样的宫务繁忙的人,竟连她这个二等侍女家里这样的小事都如此上心,安排得这样周全。 “主子你怎么这么好啊呜呜……”她哭成了泪人,抱着顾青昭之前递过来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明明是她先对不住主子的,主子却反过来厚待于她。 顾青昭瞧着这小姑娘,忍不住轻叹,另一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表姐做的事情,与你无关,何况这是有人精心布下的局,你算是因着这层关系无辜被牵扯进来的。我不会怪你,你也莫要因此自责自怨。”她温声与她说着,“日后还同从前一样,你还侍弄花草。” 怕她还伤心,她便逗笑道:“我这关雎宫里里外外的花草树木都是你盯着叫长得这样好的,若没了你呀,还不知长成什么杂乱模样。” 染菊破涕为笑,郑重道:“奴婢定不负您所托。” 顾青昭莞尔,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表姐不在了,你姨母那里还需要你照看时常宽慰着,你也振作起来。” 染菊点头,“奴婢知道了。” “去吧。”顾青昭笑着道:“今日就不必当差了,去好好睡一觉舒缓舒缓心情。明日再来伺候吧。” 被主子看到这样狼狈憔悴的模样,染菊颇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心知自己眼下的确没什么精神做活计,与其在这里混时日,还不如遵循主子吩咐回去修养半日,养好了精神回来才好利索当差,不给主子添麻烦。 等她轻脚出了正殿,顾青昭轻叹一声召了沈临来,正色道:“你多嘱咐一句,就说是我的意思,不许底下人胡言议论染菊表姐之事。” 昨日之事,染菊算是立功之人,只是旁人一想起她与采薇的关系来,不知内情的更容易浮想联翩,幻想出许多不好的事情来。 若她这个做主子的不正经说一句,底下的人议论得多了,会叫小姑娘越发自卑难过。 长此以往,哪还有什么好。 沈临清楚她的心思,于是颔首,“主子宽心,染菊是内殿里伺候的,心眼又好,一向又与绯紫红韶等都处得不错,没人敢阴阳怪气。不过主子说这一句,也是为她免去许多麻烦。” “她全心全意待我,我自会给她我能给的所有体面。” 沈临微笑。 这也就是为何昨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染菊会背叛或是有所疑心于自家主子的时候,染菊坚定不移信任贵妃的缘由。 关雎宫的人,都曾受过主子的恩惠,或大或小:家中有困难的,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只要她知道查实了,都会帮衬一二,并不会因为她们是奴婢就瞧不上或是薄待。 主子有仁厚之心,更能于细微之处体察小人物的难处。 这亦是上位之人最可贵之处。 昨日之事,显然是筹谋已久,发动这么多人,又几经周转掀起齐贵妃的怨愤,显然就是为着置贵妃于死地。 可就是这样的险境里头,自家主子能够全身而退。 沈临以为,真正叫她能够成功脱险的,不是幕后策划祸事之人筹谋不够完善,也不在于染菊有没有发觉漏洞,而是她的仁心。 主子她,和仁清太后,是一样的胸襟,更是国母该有的魄力。 沈临不知道自家主子会不会当皇后,可她知道,不论当不当皇后,自家主子必定有能力将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也不会叫底下人受了委屈。 沈临将主子的嘱咐传了下去,再回内殿之时,蔡海已经在里头了,正在禀报着吴英在追查之事。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354章 恪王旧部 “说来奇怪得很,那环盈受遍了酷刑愣是一句话不肯说,还有那个企图悄无声息暗杀染菊的内侍,竟是尚撵局的人,昨晚竟自个儿就咬舌自尽了。”蔡海一边说着,一边也不由冷汗涔涔,“奴婢查过了,环盈与那那个内侍,乃至采薇等人,从前都是没有丝毫关联的人,入宫的时间也相差很大,可就是这一回,突然一齐做了这同一桩事。事后又不曾半点吐露那幕后之人。” 一旁侍立着的红韶立刻皱眉,“后宫哪位嫔妃有这样大的本事?难道是齐贵妃?” 毕竟昨日她攀咬得最凶。 沈临轻脚进殿来,不认同道:“细数后宫众人,即便是齐贵妃和龚贤妃,纵然有那钱财和权势能引得这些人为其做事,可也实在到不了能让这些人物咬死不肯说出隐情的地步。何况昨日最先被怀疑上的,正是齐贵妃本人。若她要做局,就该置身事外去,不叫人抓着话柄,哪还这样恶语相对。” 她侍立在顾青昭身侧来,“奴婢倒以为,齐贵妃更像是被做局之人。不过,她只是跳板,更确切说,是一个被设立来牵动局势的人物。背后之人最终的目的,还是我们主子。” 听了沈临的话,内殿之人顿时都沉默起来。 绯紫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是谁,能做这样大的局。” “能在后宫刮这样一场飓风,必定也有后宫之人在里头做局。”沈临脑子里思绪飞快,“此人必定深知齐贵妃心性,也对后宫形势洞若观火。只是奴婢有一处不明。” 顾青昭抬眼,边听她道:“自裴氏亡故,后宫之中除了您和齐贵妃就是龚贤妃,昨日之局,不管成不成,都将齐贵妃和主子您都害了进去,唯有龚贤妃一直不曾入局。可是奴婢不解,若此人是龚贤妃,她何以有如今这样的势力?” 能在后宫各处不知不觉安插人手,还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那种,何其艰难。 此事上,处处透露着不寻常。 顾青昭亦沉思良久,“要做成昨日之局,要么是早有人手在宫中,要么……便是那几个人都在同一时间被人收买了,但要收买到这样的地步,这几人必定有一个共同的把柄被人拿捏在手里。” 沈临沉吟着,“这模样,倒像是不顾着哪个阵营,势要将后宫搅扰不宁一样。” 闻言,蔡海也忙不迭道:“奴婢从吴大人那里打听得知,环盈和那内侍似乎都是无亲无眷之人。” 顾青昭骤然瞳孔放大。 沈临也意识到什么,声音都微颤了,“这样的人……宫中竟然还有?” 昔日恪王宫变的场景在场众人都是知晓的,那日之后,宫里由仁清太后牵头进行了大洗牌,所有恪王的同党余孽,几乎是拔干净了的。 仁清太后的手段,自是不必多说的,即便还有零星几个侥幸活下来,可眼下恪王和乔贵妃已华为尘土,乔氏焦氏一族也早没了人。 谁又暗中主导了这样的局? “难道是礼王?”绯紫想到这个,惊呼出声。 顾青昭蹙眉,倒也不无可能。 只是她想不通,礼王有什么理由做这事。 若是唐昀登基初年做这事尚且还有些用,可如今都是景安六年了,唐昀的帝位做得稳固,膝下几个皇子更是渐渐长大起来,他再能折腾,就算折腾完了几个皇子,可皇位难道就能落到他头上吗? 未免过于波折。 “此事你继续盯着,暗中多查一查环盈和那内侍都与谁来往。”顾青昭嘱咐了蔡海一句。 蔡海领命,“是。” 夜间唐昀来,顾青昭与他说起此事。 唐昀告知他,“那两人,的确是恪王安插入宫的。礼王去栾青山后我一直找人盯着的,他一心想着他儿子的前程,自然不敢再在这种事情上掺和。此事当与他无关。只是我也甚是困惑,为何恪王府的旧人,会在无主的情况下突然发难。” 一来还就是冲着他最爱幸的顾贵妃。 又拿了四皇子做筏子。 “或许是恪王府或是乔氏和焦氏还有什么人……”唐昀十分忌讳这一点。 正思虑着呢,外头吴成隔着窗户焦急喊了两声,“陛下,陛下。” 唐昀很是不悦地拧眉,“何事?” “宫外传来消息,龚太傅病危,已然时日无多。” 龚太傅于唐昀而言,很是不同。不仅是授业恩师,也是助他走上皇位之人。 他叮嘱过吴英吴成,要紧盯着龚太傅地病势。 顾青昭闻言立刻起身给他拿来外衣,“龚太傅乃三朝老臣,陛下即便要去探望,如今更深露重的,也要小心。” 唐昀握住她要给自己系领结的手,沉声“嗯”了一声,“你放心,我去去就回。” 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记得早睡,莫要等我。” “好。”顾青昭送他到宫门口。 唐昀这一去,自然少不了要带上龚贤妃。 到了太傅府,扑面而来的悲凄之感叫唐昀忍不住晃神。 他阔步入到了龚太傅的卧房,彼时龚太傅已经下不来床,思绪也不大明朗了。可仍旧托着一口气,像是非要见到谁才能安心去一般。 见着唐昀和侄孙女儿前来,太傅混沌的眼眸竟是突然清明了半刻,眸子里尽是热泪,“老臣临终得见陛下,此生不枉了。” \u0001 第355章 龚氏殊荣,生辰前夕 唐昀询问过医师,了解太傅状况后,眸光瞬时黯淡下来。 龚太傅,果真到了灯枯油灭之时。 “太傅,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龚太傅自做太子太傅辅佐他起,良策频出,更教导了他许多国君处事立身之道。 如今临终之际,他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 龚太傅却摇头,因病僵硬的脸上竭力挤出一个笑来,“臣能看着陛下走到今日,已然了无遗愿。” 他才说了两句话,嗓音已然哑了下去,“臣惟愿陛下万岁安康,大邕风调雨顺,再无灾祸。” 话音刚落,便不住地咳嗽起来。 龚贤妃泪流满面地扑到病床边,“伯祖父。” “茹儿。”龚太傅好半晌才平静下来,干裂的唇角微动,他看贤妃站在陛下身侧,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自己从前…… “日后咳咳……日后要好好辅佐陛下知道吗?” 贤妃哭得不能自已,伯祖父一生辅佐皇室,临了放不下的也是陛下,“是,茹儿知道。” 龚太傅又颤抖着,视线缓缓挪向唐昀,声嘶力竭地,想要说什么,可喉咙里已经再发不出声音来,脸色煞白一片,只嘴唇还颤抖着想对唐昀说话。 发妻龚老夫人搂着他,哭得肝肠寸断。 唐昀正颜,对着太傅郑重道:“太傅放心,朕必不忘太傅遗志,必兴盛大邕,不敢昏懦。” 龚太傅含泪颔首,终于放下。 正是梅雨时节,雨骤然而下,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 当日夜,太傅府讣告传至京中各大府邸,只一夜间,前往祭拜的人便是无数。 翌日清晨,唐昀亲笔圣旨,感念龚太傅之忠良,追赐龚太傅开府仪同三司,并着其入先帝帝陵安葬。 开府仪同三司乃是本朝文官最高阶品,赐帝陵安葬,更是国之重臣、忠臣才有的殊荣。 当日午后,关雎宫贵妃金宝懿旨,令贤妃抚养四皇子,此更叫龚氏一族沐圣隆恩。 有此追赐和抚养皇子之恩荣,足叫龚氏一族再显赫十几年。 若是来日四皇子成器,龚氏一族更有享不尽的荣华。 生沐皇恩,亡被殊荣,一位侍奉君侧,得帝王恩遇的臣子,即便死后,亦可保家族繁盛十几载。 封妻荫子,保家族长盛不衰,这亦是世间每位男儿的追求。 这日是二十四,雨势虽小,却并未有停息的意思。 午睡起来,顾青昭坐在廊檐下,看着缠绵细雨浸润院墙,思绪亦飘远了去。 不多时,宫门口有人撑伞而至。 “主子,是殿下回来了。” 顾青昭循声望去,只见唐泽迈着小腿跑过来,蔡九在后头拎着伞不住地追。 顾青昭从椅子上起身,等他进前,一边用绢帕给他擦着发间不经意沾上的雨水,一边问:“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今日岑夫子抱病,叫暂休一课。” “岑夫子生病了?”顾青昭柔声问:“可有遣人去探望?” 大邕崇尚尊师重道之礼,即便是帝王和皇子亦不例外。 比如龚太傅之于唐昀,也如岑夫子之于唐泽。 唐泽乖乖颔首,“儿子听闻岑夫子是梅雨季节里感染风寒,已经着令人去送了补药了。” 顾青昭莞尔,摸着他的头揽着他进内殿,“既是暂课,今日你也好生休息,明日养好了精神好去国子监。” 唐泽却摇头,“儿子和大哥哥约好了要去学思阁的。” 学思阁,顾名思义就是专门设来给皇子们课后学习的地方。 里头藏书颇多,也安静,适合皇子们自读。 顾青昭欣慰之余不免忧虑,“连着近大半月来,一有闲暇或是休沐你就和你哥哥去思学阁,是学堂上有何处未曾弄明,还是你父皇或是夫子有所嘱咐?” 唐泽不想对母妃撒谎,便只笑眯眯道:“此事儿子还不能与母妃说,和大哥哥说好了要保密的。” 顾青昭挑眉,“这么神秘?” 泽儿可是从不避讳着做事情的。 唐泽连连颔首,而后嘿嘿一笑,“儿子回来是给母妃报平安的,这就要去思学阁了,免得哥哥等急。” 顾青昭也不强要知道什么,于是笑道:“去换身衣服再去吧,如今外头下着雨,可不许不管不顾地跑来跑去了。” 唐泽点头,“儿子晓得了。” 说罢转身就溜去他的配殿了。 顾青昭看着跑得飞快的儿子,不由好笑,“当真是长大了,都藏着秘密了。” 沈临笑得温柔,“小娃娃嘛。” 顾青昭微微撩裙坐了软榻,心里好奇之余,下意识问了一嘴,“最近国子监有什么考试或是比赛项目吗?或者宫里,有什么喜事临近?” 瞧儿子那高兴模样,定然是瞧瞧在为什么做准备。 沈临哑然,“主子忘了?明儿就有喜事呢。” 她当真是惊讶住了,“什么喜事我不知晓?” 没道理呀,她这个贵妃虽然当得遭人嫉恨,可威严还是有的,怎么会有什么大喜事她不晓得? 闻言,四下的侍女就都捂着嘴笑,绯紫也是,笑得眼角弯弯的,“主子这几日当真是交接尚仪局和尚功局的差事忙得晕了,明儿可是您的生辰了。” 绯紫这么一说,顾青昭算了算日子,嘿,还真是! 她瞧了瞧殿外的细雨,原本有些惆怅的心情忽然高兴起来,“若明日再落雨,弄上一回烧汤暖锅子吃,定是驱寒又开胃!” 绯紫听得无奈得很,“主子自打去年寒冬和白嫔娘娘吃了一回后,当真是爱上了。不过您可是贵妃,明日生辰定有诸宫嫔妃前来拜见,还是等改日再吃吧。” “不过是个生辰,还如往常一样,等嫔妃们拜见散了席后,也就没拘束了。”顾青昭瞧着兴致很高。 绯紫和红韶面面相觑,不由都觉得有些难办。 因为陛下另有安排,自家主子这打算,估计是没戏的了…… 出乎意料的,这一晚唐昀没来关雎宫。 顾青昭不觉有他,哄了会孩子后就被侍女们撺掇着猜谜玩,不一会儿就犯困了,索性和衣睡了。 因睡得早,翌日清晨被喊醒时,精神头很是不错。 不过她瞧了眼墙上的西洋钟表,很有些困惑,“今日怎么早了这么多?” 本是夏日里头,昼长夜短,如今天都还没亮呢。 沈临笑着给她端来蜜茶润喉,问她:“主子可觉得困?” 顾青昭饮了,将杯盏递回去,“倒是难得起这样早,精神还格外不错。” 她也没什么困意了,索性直接起了,才掀开帷帐,就见外头一排排的侍女已经伺候着了。 看着侍女们手上端的轻便衣裳,她很是狐疑,“怎么拿了这样的衣裳来?” 绯紫就笑眯眯地取了一件过来,“这是陛下昨夜里送来的,主子快换上瞧瞧喜欢哪身?等梳妆好了可就要出门了。”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356章 生辰,出宫 顾青昭更不解了。 既是昨夜里唐昀就差人送来的,为何没人与她说?如今换了衣裳梳妆好了,还没用膳,怎么就要出门? 她是满肚子的疑惑。 沈临见了就笑着扶她坐在铜镜前,“这是陛下的吩咐,今日主子您什么都不必想,等过会子外头会有人来接您。” 怎么都神神秘秘的。 成吧,左右看这几个的模样是不打算告诉她的。 索性不猜了,兀自坐在那里琢磨着描什么眉。 天际微微亮的时候,顾青昭已经坐上了一辆外间低调,内里奢华又舒适宽敞的马车。 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紫宸殿侍奉的中监吴成。 马车内设有一张矮案,其上茶壶、瓷盏、瓶插花皆备。 四周除却开门的那头,其他三个方向皆有细绒垫铺设的矮座,因其内宽阔,除去那矮案外,尚可宽坐三四人。 车帘有两层,内里一层用暖色调的云锦制成,上有繁复金线刺绣海棠纹样,在光线的照映下熠熠生辉;外层是轻纱罗,飘逸柔美,此刻悬挂了两角,并未放下,若是午后热时落下来,可掩内里,也不闷人。 西南东南角则挂了两个镂空雕饰的香薰球,里头似是放了凝神清心的熏香,叫人格外神清气爽。 约莫行了一刻钟,马车缓缓停下,只见前头车帘微动,唐昀探头钻了进来。 顾青昭打眼一瞧,见他着一袭竹青色绣荷叶纹样的束腰长衫,外罩浅青色大袖外袍,玉冠束发,手执出叶芙蓉折扇,嘴角噙着笑,桃花眼微勾,端的是翩翩公子俊美无双。 顾青昭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的衣裳,乃是一件几乎与唐昀所穿同色的翠青色挑染菡萏长裙,衣领和袖口处映有荷花纹。 这是今日绯紫特地挑的,几个丫头都说好看,她就穿了,也没多想。 原来是为着这个呢。 不过,倒是格外地登对和好看。 唐昀见了她的穿着打扮显见心情也很是不错,连手中的折扇都摇晃起来。 顾青昭失笑:“陛下这是要带我去哪?” 这样的安排,显见不是一日两日定下来的。 偏唐昀也三缄其口,“到了你就知晓了。” 说着他微微侧身,伸手朝后头去探。 两角之下设有与矮案平齐的暗格,只见他手指微动,叩开了什么开关,便从里头取出两碟子点心来,那点心竟还温热着! 显见那暗格做得不同。 “先吃一两块垫垫肚子。”他笑眯眯道:“只是也别吃多了,等会子,可还有更好的呢。” 马车一路南行,竟是行了许久还不见停。 顾青昭也察觉到这路的不寻常,不由惊诧着掀开车帘来瞧。 只这么一眼,便叫她惊喜得忘了神。 此处她知晓,是京城的西街! 而此地乃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区,眼下这个时辰,已然是人来人往地穿行起来。 说来也巧,昨日夜间缠绵许多日的细雨渐渐散去,此时街道上虽微有积水,也无甚阻碍行走。 商贩得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们的嬉笑声自远而近地传来,见有马车过,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顾青昭许久未见这样的场景,不由多看了几眼才放下车帘来。 “我们这是出宫了?”她尚且还未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唐昀勾唇笑,“正是。” 马车一路辗转,眼见着从闹市区穿过,绕到一条幽静的小巷,一路向北,便越发僻静起来。 正是五月,夏花开遍,这些人烟少些的地方林荫遍布,时新花卉开得正盛。马车一路向前,精致便越发好了起来。 顾青昭欣喜得叫绯紫将车帘掀起来,直朝外头瞧。 彼时阴雨了数日的天际暖阳斜照,恰逢要入一片紫薇花林,一眼看过去绵延几十里尽是繁华簇簇,棵棵紫薇树盛放如华盖,或白或紫的鲜嫩花朵儿争奇斗艳,馨香满溢。偶尔随着清风翩跹而下,身姿曼妙婀娜,明媚却不妖艳,在这样阳光和煦的日子里,越发叫人心醉。 即便顾青昭这些年见过的景致无数,可从未有今日这般沐浴宫外暖阳的心境。更别提这还是在京郊边上! “这是什么地方?”她侧身,惊奇地问唐昀。 帘外紫薇林恍若仙境,面前的佳人明眸善睐,眸子亮得叫唐昀晃了晃眼。 他低眉浅笑,无限温柔宠溺道:“还未取名,你可有兴致?” 顾青昭挑了挑眉,“那我可要多想想。” 转眼又趴在车帘边瞧看风景了。 唐昀敛眉失笑。 出个宫倒跟个孩子似的。 马车又行了几里路,缓缓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面前是一扇桃木做的门。边上藤曼鲜花点缀,不失风雅。 穿过片片紫薇林,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幽深的宅院。 “来,小心台阶。”唐昀扶着她拾步上阶。 进了宅院,一股子清凉之感扑面而来。 虽是身处僻静,却活似有人住的样子,处处干净整洁,庭院里头的花树也打理得很是妥当,比起宫里的也不遑多让了。 唐昀引着他进了内堂,绕过几道抄手游廊,面前便霎时豁然开朗。 原来是内堂后头特地辟出了一个广阔的院子,院里只八棵木兰树,却棵棵有人怀抱之粗壮,亭亭如盖,花朵儿繁茂。 以抄手游廊为隔,院子中央是一座小亭,亭边不知从何处引来活水,静静淌过各路弯弯曲曲的路径,又汇总到一处,从顾青昭所站的月台瞧去,那流水竟绘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花树模样! 如今木兰花繁盛,花朵儿簌簌掉在流水中,那流水画作的木兰树,立时更鲜活起来。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357章 送你一片山 “可还喜欢?”他与她并肩而立,笑意染上眉梢。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巧夺天工,雅致无匹。” 听她说喜欢,唐昀便莞尔,“你既喜欢,日后寻了机会常来就是。”说着牵起她的手往内里走。 却没有要在此处小亭停留的意思。 又绕过几处楼阁,从一处假山廊下过后,视线突然开阔起来。 映入眼帘的一片宽阔无垠的湖。 原本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湖面被绿荷“遮天蔽日”般掩盖,远远看去,层层叠叠略无缝隙,似与远处青山相接,娇粉的荷花似是从荷叶中生长而出,袅袅婷婷地舒展身姿,盛放开来。 偶有清风自山间袭来,穿花掠叶般惹起层层绿色涟漪,撷取缕缕清荷之花香缭绕而来,撩动岸边人的长发末梢,明明是盛夏里,却清凉沁香得叫人如痴如醉。 顾青昭突然福至心灵一般惊喜道:“我晓得这别院该叫什么了。” 唐昀便收了折扇,很是认真地听。 “醉荷。”她轻声念叨着,又喜意洋洋地问他:“醉荷别院,如何?” “醉卧满荷,是好。”唐昀颔首莞尔,“取了名儿,日后可就是你的东西了。” 这话听得顾青昭一愣,“陛下是说这别院?” 他摇头,没待顾青昭松口气,便道:“是这连着的整片山。” 顾青昭倒吸一口凉气。 京郊周边的山可是皇家私产,更别说此地还有唐昀建的别院在。 自入此别院所见所观之景,其珍稀花草良多,一路来见的良田更是不少…… 这一连片山的收益,比之一郡上供恐怕都有多无少了。 他笑得邪气,“生辰礼,可还喜欢?” 顾青昭自然点头,只是……“这礼未免也太大了些。” 虽是好心,可若是后宫嫔妃或是朝臣知道了,也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放心,”他凑近她耳畔,低语道:“我是悄悄给你的,没人知道。” 她眼下只是贵妃,他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闹得人尽皆知,叫人非议她。 他在她耳边说话,气息微吐,叫她竟是没来由添了些燥意。 不远处吴英和绯紫等人可看着呢! 她忙头往后仰了仰,露出招牌微笑,“这儿的水,是引自对面那座高山上吗?” 唐昀知晓她在外头脸皮子薄,也不逗她了,正回身子来,右手微晃,“欻(chua)”地一声甩开折扇,“昭儿真聪明。” 顾青昭哂笑,她才不是聪明呢,她就那么随手一指,没想到还真是。 不过细细想一想,她不由兴趣大涨,“据说高山上下来的水养出来的藕荷最脆嫩,就是不知这个时节,可有藕了没?” 唐昀闻言轻笑,“有。” “真的?” 正说话间,吴成笑意盈盈来了,“陛下,娘娘,早膳备在湖心亭,请陛下娘娘前往。” 所谓湖心亭,便是修建于湖心之亭。 自左侧廊阁入口,延伸数百步至亭口,以亭为中心,向外延申出了四条廊阁,分别对应了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个方向。 唐昀牵了怔愣着的顾青昭,一步步往湖心亭去。 廊阁四下皆是广袤盛放的芙蕖,自廊阁间走过,犹如行走在芙蕖莲叶间,只处身于此,便已然叫人心旷神怡了。 亭内大理石桌案上已然摆满了吃食,有香酥荷叶鸡、清蒸鱼片、脆藕乳鸽汤、藕粉糖糕、荷花酥…… 琳琅满目,约莫有上百道,皆是就地取材而做,样样精致不说,这香味更是勾人。 两人面对面坐下去,顾青昭本就没吃什么东西,眼下见了这大宴,不由食指大动。 绯紫等人端来洗漱和净手用的东西,她一切准备就绪了,正将擦手的帕子递回给绯紫呢,对面唐昀已经夹了一筷子的荷叶鸡来了。 “张嘴。” 此刻他外袍已然脱了,束腰长衫愈发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没了宫里的束缚,他就那么笑着,桃花眼微勾,身躯微向前倾,波光流转里皆是她的影子。 俊美养眼得紧。 顾青昭似是被蛊惑着张了口,下一秒唇边就迎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没多久,嘴里才被送入香嫩的吃食。 顾青昭都傻了,连咀嚼都忘了。 可那人蜻蜓点水一般偷吻芳泽后就座回去了,桃花眼眯成一条缝,跟个偷腥的猫似的。 “叫你吃饭还不认真。”他虽这样说着,可眼里得意的笑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他知道这女人喜欢看他的腰,所以今儿特地穿了这么一身。 果然她就承受不住了,眼里那爱意哟,真是叫人十分不好意思呢。 顾青昭这才回神,一边吃着嘴里的食物,一边笑嗔他一眼。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幼稚死了。 唐昀看出她的嘲弄,也不恼,兀自厚着脸皮将俊脸迎上来,“我可也还没吃呢。” 这是要人投喂呢。 吴英等人见状,连忙将头低得恨不能窜进地缝里去。 顾青昭无奈笑,“陛下要吃哪个?” 他却先瘪了嘴,央道:“宫外还叫什么陛下呀。” 都不知道喊他九郎,真是的。 行吧。 反正吴英他们站得也不近,她声音小点他们听不到的。 顾青昭执筷,伸手夹了一块虾片,递到唐昀嘴边,略微夹了夹嗓子,笑得谄媚无比,“夫君,来,吃一块虾片~” 唐昀顿时虎躯一震,眸光幽怨地看她,那委屈劲儿,要冲破云霄了,“你故意的。” 她承认她有故意的成分在。 自个儿都鸡皮疙瘩起来了。 她轻咳了一声,将那虾片塞进唐昀嘴里,“快吃吧,菜要凉了。” 唐昀含着她喂的一口菜,又不舍得吐,只能哀怨地看着她。 顾青昭却挑眉笑,“今儿是我生辰呀,陛下之前在马车上说了,今天要随我高兴的。” 这小妮子! 那傲娇模样,看得唐昀是喜欢死了。 毕竟宫里可见不到她这样。 于是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喂起来。 旁边的众人表示:我不饿,真的,饱极了。 不过唐昀说地要顾青昭高兴也是真的。 早膳后吴英就寻了一艘小舟来,亲自撑了船搭两位主子泛舟湖上。顾青昭这才知道为何早上唐昀要她轻装出宫。 顾青昭便乘兴亲自采摘了许多半开的荷花,说是要带入宫去养起来等开。 吴英想告诉贵妃娘娘,这荷花采摘后,许是不好盛开的。 只是唐昀阻止了他,自顾自乐呵呵地给顾青昭摘最漂亮最鲜艳的花。 且不管日后能不能开,只要她眼下是高兴的便好。 至于到花该开的时候,他自然会有法子叫它们开的。 等舟靠岸时,上头已经摆满了许多的荷花荷叶。 唐昀连忙叫人去给她妥善养好,毕竟是要带入宫去的。 这一番折腾,两人也有些累了,唐昀正好带着她去后山的一处温泉眼泡汤泉。 顾青昭更是惊诧,“这别院里头还有汤泉?” 唐昀一边回话一边脱衣下水,“这片山,大些的泉眼有七八个。小些的,就数不清了。” 能叫唐昀说大的,那就肯定不俗了,并且数量还不少。 顾青昭深觉自己低估了这片山的价值。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358章 哥哥心上人入京 “主子,奴婢为您宽衣吧。”绯紫上前来。 遥想起当年在东宫泡汤泉的经历,顾青昭颇有些怂了,忙摇头。 真是不敢下水。 唐昀看出了什么,便叫绯紫先出去。 他则兀自看着岸边的顾青昭,一双桃花眼笑得快有水雾要溢出来。 “怎么我在你眼里跟个禽兽似的?” 顾青昭给了他一个眼神。 意思就是: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唐昀哑然,失笑好久,忙不迭好声好气地哄:“待会回宫后还有忙的呢,我就是想着你之前摘花累了,舒缓舒缓筋骨。” “真的?”她半信半疑。 他学着她说过的话,“比真金还真。” 行吧。 顾青昭信了。 唐昀兴致勃勃地给她搓背,搓着搓着就忍不住心猿意马了。 顾青昭:…… 好在时辰还够,两人用过午膳后还睡了个安稳的午觉,总算将精神又养了回来。 “本来是想与你在外头好生玩上一日的,可你是贵妃,该有的体面不能少了。”若是可以,他才不愿意受人惊扰,可宫里惯爱捧高踩低,他不想她在任何地方受委屈。 今年她生辰里因着仁清太后的缘故已然不能大办了,若是宫中再无宴会,总是说不过去。 “陛下思虑周全。” 可回宫的路上,顾青昭愣是没叫唐昀碰一下。 搂肩都不行。 她倒不是因为唐昀不讲信用,就是…… 说不上来的羞恼。 毕竟青天白日的。 毕竟还在外头。 毕竟不在关雎宫…… 唬得绯紫和红韶还以为这两人闹矛盾了呢。 终于捱过了晚宴上的恭贺,唐昀才算能正大光明又来关雎宫。 怕她生气,一来他就说她喜欢的话逗她:“今儿泽儿和宽儿的贺寿礼别具匠心,竟用成千上百个‘寿’字汇聚成了一副你的图样。” 说起这个,顾青昭脸上笑意才深了起来。 到底也不是真的生他的气,于是夜间自是一片和谐…… 夜半时分,酣畅淋漓后唐昀半搂着她,“昭儿,我似乎高估我对你的定力了。” 顾青昭累得紧,忍不住嗔他一眼,“陛下还常说君子当坐怀不乱呢。” 他却笑,“昭儿,坐怀不乱的是君子,我在你这里,君子不起来。” 顾青昭背过身去,不想理会这个不要脸的人。 不过这个转身,也叫她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什么。 自翻过年关来,唐昀去别宫的时间,减少了何止泰半,并且她耳边隐隐有传言,说是唐昀在别宫,都是和衣而眠。 这个消息,顾青昭晓得些,外头朝臣自然也有些许听说。 于是顾贵妃生辰后,渐渐有大臣开始上书,明里暗里地要唐昀不能专宠顾贵妃一人,该要雨露均沾。 当然许多大臣们也知道顾贵妃深得盛宠,并不敢说得太过,只能好生规劝。 不过也有少部分人头铁,一上奏就是冗长得令人咋舌,奏折中不仅批判说唐昀宠爱顾贵妃太甚,更有甚者更是“直言”顾贵妃如今之宠胜似从前乔氏。 看得唐昀十分火大,“乔氏自私自利,一心为了乔氏一族敛财,昭儿从来仁厚施德,乔氏如何能对比昭儿?”他气得扔掉手中的奏疏,“以后只要关于这些的奏折,通通原样返还。告诉他们,想清楚了再上奏折。” 当真朝政一安稳下来,这些人就开始上蹿下跳了,连他去不去后宫,去哪个嫔妃的宫里都要管。 吴英端着烛台来换,闻言笑道:“言官们向来如此,陛下不必为此太过烦忧。贵妃娘娘芳德箸于宫城,又岂是他们随便可能污蔑。” 唐昀好半天才气顺下来。 “对了,恪王旧部的事,查得如何了?” 一提起这个,吴英满目愁容,“那二人当真嘴紧,不曾有半点吐露。不过那二人明面上已无亲眷在世,可奴婢查到,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暗中高价购买字画或是手帕等东西,那些超出价额的钱银,悄无声息便流出宫去了。” 唐昀蹙眉,“继续查,半点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 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在他的后宫兴风作浪,妄图伤他最心爱之人,企图引起后宫争端。 言官们的事情自有唐昀押着,恪王旧部之事也是暗中进行的,顾青昭不知这些,倒也少了许多烦忧。 恰逢这几日顾青礼终于将那姑娘及其兄长从渝州接来了。 兄妹俩多年行医有些积蓄,加上顾青礼使了法子通融,两人虽不是京城人士,还是以相对低廉的价格在京郊买了院子住下。 等兄妹俩在京中适应了些许时日,顾青昭才以求医的名头着人将那姑娘召了入宫来。 “民女纪似锦,拜见贵妃娘娘。” 顾青昭打眼一看,此女虽然穿着简单,容貌也谈不上惊艳,可她举止落落大方,周身气度也不俗,温柔中带着一股子坚韧不拔的劲儿,与她医者的身份相得益彰。 白身之躯到了关雎宫还能做到如此淡然和进退有度的,实在难得。 \u0003\u0003\u0003 第359章 兄长心上人:纪似锦 “免礼。”顾青昭话音刚落,绯紫已然上前去扶了。 “谢娘娘。” 顾青昭在打量她时,纪似锦也在思量着这位传闻中的贵妃娘娘。 传闻贵妃娘娘容貌倾国,盛宠非常。 来之前她料想,这样尊贵又端华的人物,许是轻易不好接近的。 没想到如今见了,竟觉得十分亲近。 不过最叫纪似锦惊奇的,还是贵妃娘娘的容颜。 生养了三个子嗣,还能如此容光焕发光彩照人的,实在少见。 在这样一个美人儿跟前,似乎听她说句话出来都能带着香气出来似的。 “坐吧。”顾青昭笑意盈盈的,嗓音温柔得紧,“大邕医家各异,各有所长。京中虽有许多医师,女医却少有,本宫近日听得你入京,便寻你入宫一趟。也正经请你为本宫瞧瞧身子。” 纪似锦忙道不敢,很是自谦说:“民女医术拙陋,不敢妄断。只若能为娘娘解惑一二,便已是万幸。” 纪似锦十分清楚,自己会被贵妃召见入宫来,乃是因着顾青礼顾大人。 只是贵妃娘娘这是说,只叫旁人以为她是因医术而被召进宫来的,也是全了她的体面。 这样想着,感激之余,她不禁感慨于贵妃的七窍玲珑心。 不过想着后宫中的龃龉和她才生下双生胎不久,纪似锦又不免为她忧心身子。 于是等茶盏奉上来,她只略略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民女可否为娘娘探一探脉?” 顾青昭稍有讶异,不过想到她是医师,便也释然了。 医者总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具体症状的。 待顾青昭将手腕放平后,她从腰间取下一块干净未曾用过的绢帕,轻轻罩在她手腕处,这才屏气凝神地伸手去探脉。 纪似锦与顾青昭同岁,可她自小跟随兄长四处行医,医术上的见识并不比京中医者少。 不过她并未自大敷衍,而是认真地又探了另一只手的脉象,这才眉开眼笑,腼腆笑着告诉顾青昭:“娘娘才诞下双生胎不久便能恢复得如此快,显见孕后照料诸事十分妥当。如今娘娘身子很是康健,偶有些欠损也并非什么大碍。”她缓缓笑着,说了作为医者的建议:“只是娘娘体质似乎要比寻常女子弱一些,平日里若能多走动走动,会更利于娘娘平安。” 听了这话,一旁的绯紫就露出善意的笑,“纪姑娘说得正是呢,主子合该多出门走走的。” 顾青昭哑然。 她不会医术,故而也不晓得医师们竟然能通过把脉探出她整日躲懒在宫里的事实。 之前蒋忠祥也拐弯抹角地暗示过,只是她以为蒋忠祥是忧心太甚的缘故,眼下连纪姑娘都这样说……看来,是该多走走了。 “既如此,瞧着御花园的花也开了,纪姑娘可有兴致同本宫去逛逛?” 纪似锦自然没有不应的,“贵妃娘娘相邀,不胜荣幸。” 因才是晨起不久,阳光并不热烈。 御花园里夏花开得正繁盛,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两人缓缓行于花丛间,欣赏着四下美景,行至一处小亭时,凌霄花开得正好。 “听哥哥说,渝州江津到了五月里,凌霄花最是惹人。” 见顾青昭驻足在一朵凌霄花前细细观望,纪似锦听后笑着颔首,“凌霄是良植,花叶皆可入药,有活血通经、凉血祛风等功效。且凌霄喜阳,对生境也并不苛刻,江津地处偏远,能有此类药草生长,也造福许多病人。” 顾青昭抬眉,莞尔笑看着她,“听闻纪姑娘十岁起就跟随兄长行医了?” 说是“听闻”,自然是从顾青礼那儿听来的。 纪似锦闻言垂眉浅笑,不由有些羞臊,“当时年纪小,不过提着药箱子跟着兄长后头跑罢了。” 顾大人倒也把这事也说给娘娘听。 顾青昭却不这样认为,“医行天下,阅医书,更要见真患。纪姑娘虽是女医,可自小便观诸多典例,于行医之途,想来助益颇深。比那些一年四季泡在医馆里只看医书的医者,可要叫人信服许多。” 顾青昭这番见解叫纪似锦惊喜之余,也添了些自嘲,“古来医书多宝贵,多少医学世家只肯将医书传给男儿,当年若非民女外祖母倾囊传授,又有兄长领着,民女如今怕也就是个睁眼瞎罢了。” 大邕女子地位虽比前朝好许多,可到底这个时代还是男人主导,各行各业尤其像医者这一行,最是“男贵女贱”了。 若非当年那位长公主横空出世,如今的女医哪能出门来行医啊,不被百姓们的唾沫星子淹死已算是好的了。 “大邕如今女医却少,医术却不见得就比正经医馆出身的男医师差了。只是为何直到如今女医还不受人重视,纪姑娘可知缘由?”顾青昭特意问了那么一句。 纪似锦淡笑,眼里笑意并不深,“究其根本,乃是古往今来史书上留名的皆是男子,着书立传的也是男子,医者这一行,自然也就少了女子的地位了。”说着她忍不住蹙眉,“来京城这几日,民女与兄长也四处寻访了解过,京城中稍有些名气的女医医术比起渝州来,实在好了太多。只是京中医师们更注重衣钵传承,好的医师太多了,女医反倒没有渝州那边受重视了。” 顾青昭颔首,面带欣赏之色,“纪姑娘通透明达。” 许是与顾青昭表现得很是亲和,纪似锦也放开了些拘谨,笑着道:“娘娘谬赞。京中医者众多,医师们定也是集众家之长。民女此次与兄嫂同入京,也是想要能多学多看些。若能弥补不足缺陷,也算是告慰外祖母亡灵。” 顾青昭一听,原来纪家兄妹入京,也是早有打算。 难怪她那兄长能说接就接呢,顾青昭不由有些心疼她哥了。 不过这样也好,日后都在京城,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说起来我还没去过渝州。”顾青昭笑着,“只知渝州人杰地灵,更有不少景观。” 纪似锦刚想说日后可邀她去渝州游玩,可转念一想到她后宫宫妃的身份,忙打住了话头,另起话语道:“去岁地动之后,渝州重建翻新,又是一番新气象。娘娘若想听,民女可细细与娘娘说。” “那敢情好。”顾青昭平日里也爱听些看些地志之类的,因着兄长在渝州,渝州地志被她看了不下数遍,可那边究竟是何模样,她却是不知晓的。 两人你问我答地说着话,都不约而同、前所未有地觉得与人说话这般投机。 人的修养和志向,往往是能从交谈中窥探一二的。 纪似锦虽然以行医为志向,却不是那种埋头钻研医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 她行止间仪容有度,说话也是恰到好处的,不会叫人觉得无聊了或是夸张不切实了。 有着医者的坚韧稳重,也有女子的淡静从容。 顾青昭想,难怪兄长不顾一切地喜欢她呢。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只听绯紫提醒道:“主子,日头快要晒了,不如往回走吧?” 二人这才惊觉竟是说了这么久的话。 顾青昭很觉心情舒畅,对纪似锦笑道:“你既要定居京城了,日后说话的机会也不会少了。日后多来宫中走动才好。” 纪似锦笑着颔首,只是心下想,她只是一介女医罢了,如今能入贵妃娘娘眼一回还是托顾大人的脸面,日后这样的机会怕是没有的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觉得遗憾了。 难得能寻得这样与她投契的人。 第360章 兄长往事 “纪姑娘与我说一说我兄长吧。”回关雎宫的路上,顾青昭眉间染了些若有若无的愁意,“兄长自去渝州多年,可却都报喜不报忧。如今他虽归来,我却不知他在渝州过得如何。正好如今见了你。” 她边走着,问:“纪姑娘在渝州多年,或许知晓一些。不知能否与我说一说?” 纪似锦是知道顾青礼与贵妃兄妹俩感情颇深的,看着眼前这样的美人贵妃念及兄长时颇有伤怀,也很舍不得拒绝她。 细细说起她所晓得的事情。 “顾大人在渝州很受百姓们拥戴,彼时他虽年少,办事却从不含糊,虽偶有当地官员敌对于他,可顾大人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地化解了。自入渝州,顾大人协同刺史大人惩办了不少贪官污吏,功名赫赫……”说起顾青礼来,纪似锦也由衷敬佩,“顾大人政绩出色自然也离不了他的辛苦勤勉,我之所以能认识顾大人,也是因为那年他抱病在床时,仍旧宵衣旰食地处理政务,累得病倒了。我与兄长前去为顾大人瞧病时,他虽昏迷得不省人事,可手里还攥着书册……” “顾大人清正廉明,也正因他与刺史大人肃清了渝州官场的污秽,去岁渝州地动时,才能令下必达,叫渝州主城数以万计的百姓们死里逃生,灾后百姓们也都愿意听顾大人和刺史之命,投入灾区重建中去,不致流民暴动。” “后来主城区完善后,顾大人又领官员亲赴地动中心的江津县。彼时江津还有些许小的余震……”说到此处,纪似锦不由思绪飘远了,“顾大人在江津,亲手救下了很多人。” 包括她。 她垂眉,敛下眉中的泪花,“可顾大人右臂因此被重物砸伤,很久都不能动弹。” 顾青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纪似锦也怕顾青昭担忧,忙又解释:“不过好在顾大人肯听医者的话,如今已经恢复如初了。” 顾青昭这才舒缓下心情来,听她说起这些年兄长在渝州境遇,顾青昭心中很不是滋味。 母亲和兄长总说她年纪轻轻就入宫,受了很多苦。 可兄长那时候也不过十八,受了嫡亲舅舅坑害背井离乡去往偏远的渝州,后来又辗转沧州那样的危险之地,这一离京就是八年。 渝州也好,沧州也好,山高路远的,没人知晓他是否受伤,有没有受当地的官员挤兑,也没人知晓,他早膳可有人热,晚觉是否安睡? 他一心一意为着政绩奔忙,说到底,不过是怕她在宫中没有倚靠,怕她受委屈。 顾青昭微微仰了仰头,努力地眨眼睛,可阳光太刺目,叫她眼角湿润了好些。 她微带着鼻音,询问纪似锦,“兄长他,在渝州,可有交心的人?一日三餐可有人温?” 当初兄妹相隔千里之时,她最想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这些。 她不求兄长有诸多政绩,只求他能够过得平安快活一些。 其实这话本也不该问外人的,可顾青昭此刻固执地想知道些什么。 好在纪似锦的哥哥后来算是和顾青礼混熟了,她也约莫晓得一些。 “顾大人清正,却并非迂腐之人,刺史大人与顾大人乃是忘年交,渝州更有好些官员仰慕其才华。”纪似锦缓声,一一说着,“起初顾大人嫌麻烦,府里不肯多添伺候的人。倒是有许多夫人想给顾大人介绍婚事或起居丫头,只是顾大人一一辞了,只受了刺史大人给他的几个长随,照顾起居。内里的事情我虽不大清楚,不过想来他们照料顾大人,定也是用心极了的。” 顾青昭这才竭力宽慰自己放下心来。 好在,兄长已经回京了。 她低眉,笑着对纪似锦道:“多谢你与我说这些。” 纪似锦骇了一番,“娘娘实在无需如此,民女所说,渝州之人皆知晓。何况民女只是一介白身,如何受得起这谢字。” 顾青昭却莞尔,“他是我兄长,能听到关于他的这些,算是我这些年最期盼的事。” 纪似锦怔忡不已。 她记得当年去顾府时,兄长曾问过顾大人:何必这样拼命。 当时顾大人只说:因为家中有一个妹妹,他舍不得叫她受苦。 所以才要早些结束外放回京,做她的依靠。 当时她只觉得,顾大人的妹妹有这样一位哥哥,当真是福气好极了。 可如今见了贵妃,才晓得,贵妃和顾大人,相互都很当得起对方的牵挂和思念。 纪似锦无限感慨之际,顾青昭也正注视着她。 正穿过一处林荫,彼时斜阳暖照,光影透过缝隙倾洒而来。 顾青昭用余光望了望纪似锦的侧脸。 她想,纪姑娘是兄长唯一喜欢想娶的女子。 无论如何,她都想全了哥哥的心愿。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361章 探脉,白嫔旧疾 “如今从你这里知晓这些,我也放心许多,”她笑着与纪似锦说起,“对了,你京城中的新宅,可修建妥当了?” 顾青昭突然问了这么一个,纪似锦还沉浸在之前的感慨中颇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呐呐道:“还未……” “这可好,我家兄长在礼部有职务,也认识好些工部的官员,正好给你家新宅改建出出主意。” 顾青昭突然兴致勃勃,纪似锦却忙不好意思地推脱,“这怎么行,顾大人一路寻人护送着我与兄嫂入京,又为着我家在京城买宅子,出了不少力了。如今怎好再麻烦。” 何况工部大都是修建堤坝、帝陵、皇家大园林、皇子公主府等这类大工程的,她家如今就是将宅子改建一下,用工部的人出面,那也太惊人了些。 顾青昭略一挑眉,顾大人? 方才她都没注意。 看来自家兄长这情意是还没传达出去呢。 “不麻烦,纪程医师在渝州时,照料过兄长许多回,如今你和兄嫂入京,没有亲故在此,合该兄长帮衬一二。” 顾青昭这话让纪似锦颇有些讪然。 虽说她兄长纪程在渝州时候时常上门给顾大人看病,可那也委实算不上照料,只是尽自己医者的本分罢了。 顾青昭看出她的犹豫,笑着道:“哪家没个病痛的呢?今日虽说是叫兄长帮衬,可也是为着来日家中有何病患时,好寻你们来瞧看一二。你可莫要再推脱了。” 顾青昭这般说尽好话,纪似锦也更不好拒绝了,显得不合礼数又小家子气。 再者,他们入京来这些时日里,因未曾表明与顾家有何来往,只说是大渝州来的医师,日后想要定居京城。因着无权无势,当真是处处碰壁。 左邻右舍住的都是体面人,有官宦,更有外地来的举子,在京中自有的是依靠。对他们这些个外地来的又毫无根基的人,倒说不上刻薄吧,却也是从来不假辞色的。 京中无亲故,他们就是想找专门的人来翻修一下宅院都得费尽周折,即便找到了人,也得被人插队了去,需得委屈许多时日。 这样想来,他们兄妹要在京城立足,到底还得要京中人带着。 贵妃娘娘定也是看破了纪家人的窘境,这才这般说的。 纪似锦只能暗暗将这份恩情记下,若是来日顾府需要她们兄妹时,必定不遗余力相助。 两人回到关雎宫时,已是日头高悬。 才进正门,里头白嫔就欢天喜地地迎上来了,“姐姐可算回来了,叫我好等。”忽然看到顾青昭身侧立着一个素衣女子,白嫔忙将满脸的笑收敛一些,很是好奇地问,“这位是?” “这是纪医师,唤作似锦,乃是我的贵客。”顾青昭与她介绍着人,“从前在渝州时,我兄长有何病症,皆劳纪医师与其兄长化解。” 末了她又看向纪似锦,笑着将白嫔引见给她认识,“这是白嫔,与我时常往来的。” 听她这样郑重地引见,纪似锦受宠若惊,忙上前屈膝见礼,“娘娘万福。” 白嫔忙叫免礼,“既是顾姐姐的贵客,何必这样客气?”顾青昭郑重相待的人,白嫔自然心头也喜欢。 “原来姐姐这里是有贵客至呢,难怪方才来不见姐姐在宫里。” 平素顾青昭鲜少出门的。 “倒叫你等久了,”顾青昭颇有歉意,笑道:“先进殿吧,叫绯紫给你做一份消暑的玉露冰盏赔罪可好?” 白嫔喜笑颜开,“那可好。今日我也是沾了纪医师的光了,还有的玉露冰盏喝呢。” 纪似锦也笑。 她虽远在渝州,却也是听说过这位白嫔娘娘的。 陛下长子的生母,自然尊贵无双的。 可没想到竟也是这样亲和的人物。 可见贵妃娘娘与白嫔娘娘交情甚笃,否则她一介白身,何以能受到嫔主娘娘的礼遇呢。 入了殿,三人齐坐了,略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子。 顾青昭性子虽然沉静,却不会叫场面冷了没话说,白嫔性子热烈,但也不会只顾着和顾青昭谈地而冷落了纪似锦。 譬如这会子,谈起纪似锦的医术来,白嫔就十分感兴趣地想叫她也为自己把一一把脉。 “虽说宫中有医师,可都是些男人。比不得咱们同为女子,总是要方便许多的。” 纪似锦本还有些迟疑,怕自己冒犯了,可这白嫔娘娘一口一个“纪医师”,半点没有看不起或调笑的意思,纪似锦心生好感,也不扭捏,当下就给她探起脉来。 不同于顾青昭的脉象,到了白嫔这里,纪似锦蛾眉微蹙。 白嫔笑着,云淡风轻般说道:“我身子如何你直说就是,不必忌讳什么。这么些年,我心里也有预料的。” 纪似锦下意识看向顾青昭,见她点头,便知晓她的意思了。 “娘娘体质偏寒,因着是早年就有的病症,如今也无法根治只能调理。此前生产时,想必遭遇了不顺,才又落了些疾病下来。眼下娘娘的身子……已不适合再生育了。” 顾青昭默然。 白嫔早年跟着唐昀在广集殿,唐昀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她一个侍女,想来处境更糟。那年除夕,又因裴氏暗害,留下病根来…… 白嫔早有所料,并不以为然,很是轻松地说道:“有个宽儿已经够我伤神的了,我也没想着再求子嗣。只是为着能延年益寿,多活些时日就成。” 闻言纪似锦轻笑道:“难怪娘娘历经这么些病疾身子还很强健呢,娘娘心性宽和心无杂虑,这些年又调理得当,定是能长寿的。只是……”她顿了顿,“观娘娘的脉象,娘娘每回来月信之时以及换季临风雨之时,恐是比常人要难受许多的,如此这般……到了晚年,可能更要受些苦。” 闻言,顾青昭不由心口紧了紧,“这些,蒋忠祥从未与我说过。” 她忧心着白嫔的身子,所以她总会隔三岔五叫蒋忠祥去朝云宫为她瞧上一瞧。 可蒋忠祥只说白嫔的身子慢慢调理便好了,平日里无甚大碍,却不曾说过,这落下的病根竟如此叫人煎熬。 白嫔听了这话却只淡笑宽慰她:“我这是老毛病了,又不能治愈的。说了倒叫姐姐时常牵肠挂肚忧心着,也实在没那必要。不过方才纪医师不也说了吗?我呀,是能长寿的呢。”她笑得半点忧愁也没有的模样,“人嘛,能够快活的活着最是要紧呢。谁人到了晚年没点病痛呢,我倒不怕的。” 说着她又对顾青昭道:“说起来姐姐当真寻了一位贵人呢,我身子上的毛病,纪医师竟是一点没说错。” 她是当真佩服,毕竟纪似锦这样年轻,还从未知晓她的过去还能说得这样详尽。 比起尚药局的医师来,也不遑多让的。 “娘娘盛赞了。”纪似锦思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只是……若娘娘信得过的我的话,我这里倒有一方子,或许能替娘娘解些烦忧。” 闻言顾青昭和白嫔可就齐齐惊诧了。 毕竟白嫔的身子,可是连蒋忠祥也只能予以温和调理之法的。 “你可当真有把握?”顾青昭几乎是压制了激动地问她。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362章 古方,世俗偏见 白嫔听了也颇有意动。 若是没法子便也罢了,可要真能少受些苦,谁又当真不愿意呢? “白嫔娘娘的病症我在渝州时曾见过两例,不敢谈有十成十的把握,七八成却也是有的,”她看向一旁的绯紫,“可否请姑娘寻一些纸笔给我?” 绯紫晓得她这是要写方子呢,于是忙应下了,也不假手于人,亲自去西次间将纸笔准备好拿来。 纪似锦迅速写下一个方子来,递给白嫔。 “此方中之药虽然算不得珍稀,可药物名录多种,鲜少能凑齐整,再加上后续调理程序繁复,所需时日也久,所以这方子在民间并不流传。娘娘可寻得力的医师来瞧看过后再行用药。” 彼时顾青昭和白嫔也见到了那方子里头的药目。 果真如她所说,单说此方中所涉及的药,其种类就不下半百。 遇到白嫔身子安危的事情,顾青昭也不敢轻率了。正好这日蒋忠祥要来关雎宫给她请脉,顾青昭便将这方子给他瞧了。 在此之前,她先让纪似锦在里间暂避。 才来的时候,听顾贵妃说有人能治疗白嫔的根疾时,他是十分不信的,只当是那人打量着贵妃娘娘不懂医术诓骗娘娘呢。 这样一想他是极为愤怒的,连忙就将那方子拿来,想要挑出毛病那药方中的毛病来,叫娘娘看清贼人嘴脸。 可看着看着,他就沉溺其中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将方子琢磨得几乎通透,这才惊喜抬头,“这方子确实可行!” “果真?”顾青昭欣喜得无以复加。 蒋忠祥不假思索地点头,“此方用于温养身子实在合适得紧。若是连续用此方熬煮泡浴,不出五年,白嫔娘娘身子必有好转。只是此方只是外用,定还有相匹配的口服药物辅以疗养。”他拿着这方子,手都是颤抖的,“且这方子,来历很是不寻常。” 白嫔见他这样激动,不免好奇,“此方有何妙处吗?” “娘娘有所不知,此方乃是百年前的古方。乃是当年,定北王从南疆为昭华长公主所求。长公主为造福大邕女子,将此方各誊抄一份留于尚药局和太医署两地,只是后来……” 昔年,尚药局太医署乃至东宫药藏局的医师曾遭遇过一场浩劫,凡有官职在身的,杖杀的杖杀,流放的流放。 说到此处,蒋忠祥顿了顿,无限感慨道:“此方流落,再不知其所踪。如今尚药局内虽还有此方残存,可药方总是欠缺几味药,并不完整。不过微臣可以肯定,此药方,定就是昔年那古方!” 竟然有这样不俗的来历! 纪似锦,竟将这样重要的方子,轻飘飘地给了她们! 蒋忠祥此刻也是震撼万分,忙问顾青昭:“娘娘,不知此人如今可在京中?微臣很想见一见此人。” 他已经五十多了,他当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古方。 顾青昭颔首,“其实此医师,眼下就在殿中。” 话音刚落,纪似锦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蒋忠祥见竟是位女医,并且年岁还不大,不由更是惊奇。 顾青昭见状解释道:“蒋医师莫怪,实在是纪医师身份特殊,如今女医不多,更因时代桎梏,饱受些偏见。为了叫蒋医师更着重于此方,本宫才叫纪医师暂避。不过方才纪医师为本宫与白嫔都诊脉过了,所得结果与尚药局所给无异。如此,也足可见纪医师医术不俗。” 听顾青昭说完这话,蒋忠祥也不免有些羞臊。 说实在的,医师这一行,的确对女医有些偏见。他倒不会和某些同僚一般觉得女子就没有资格和权利行医,只是医师这一行,需得有人引路人倾囊传授,更要有诸多相关阅历,最要紧的一点是,必得吃苦耐劳。 这三点中,无论哪一点,都是当下女子所难达到的地步。更别说三点需要齐备。 所以若方才他进殿时,就见纪似锦在,他定是半点不听半点不信的。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且不提她能有多少见地,就说她是女子这一点,在如今的时代里,就几乎可以断定她阅历不多。 越是无知,越是自信。 他定然只当她是学艺不精,才敢如此妄言了。 这是时代的局限,纵然他再有宽厚仁心,也无从避免。 怪道贵妃娘娘有如此举动,他不免心愧。 想到此人又是贵妃娘娘请来的,顿时更不敢小觑,放下身段来朝纪似锦拱了拱手,很是谦恭道:“是我自大自负了,纪医师莫怪。” 纪似锦忙道不敢,忙回礼道:“不敢,蒋直长名誉满天下,似锦也没料到竟有幸能见到蒋直长一回。” 抛开那些世俗偏见不谈,医师一脉,到底也还存有几分惺惺相惜。 尤其当拜服于对方医术的时候。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363章 想娶个如姐姐这般的妻 纪似锦如此谦恭,蒋忠祥对她的印象不由好了许多,他手里还捏着那药方,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敢问令尊是?” 纪似锦知晓他想问的是什么,于是回道:“父亲并非医师,我与兄长的医术,皆承自于外祖母。外祖母祖籍弘农。” 弘农乃杨氏郡望。 昔年太医署的太医令,正是杨姓。大邕建朝初年时,弘农杨氏也是不输琅琊王氏的,只可惜后来发生太多事情,偌大的一个家族,竟渐渐凋败了。 闻言,蒋忠祥对纪似锦的态度下意识恭谨了许多,“原来是杨医令的后人,失敬。” 纪似锦只淡笑言道:“时过境迁,时移事异,民女与兄长如今只是一介白身罢了。只是外祖母遵先祖嘱咐,要民女与兄长入京,将长公主留下来的药方,归于大邕皇室。” 蒋忠祥顿时肃然起敬,“杨老夫人高义!” 他起先还怕纪似锦将这药方看得紧,如今听了这话,他算是将心实实放了下去。 借着此机会,两人也就那张古方探讨琢磨了许久。 一来古方流落太久,蒋忠祥虽然能一眼看出其真伪,可其中有些用药之处,他却还有疑虑。 二来纪似锦也早仰慕蒋忠祥的医术,想要与其探讨一二。 顾青昭将东暖阁留给了他们,自个儿则和白嫔去了西次间说话。 许是惊喜来得太突然,白嫔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顾青昭笑看着她:“方才你可听两位医师说了,得细细调养五年,打头的第一年,不能吃太过荤腥和辛辣的食物。” 白嫔素来喜欢吃暖锅子,无论夏日还是寒冬,总没个忌口的。 白嫔迥然,“既是要调理身子,我自然还是要依照遗嘱来的。” 顾青昭挑眉,这方面,她是颇有些信不过白嫔的。 她琢磨着,还是叫宽儿来盯吧。 这娘俩,是相互制降。 白嫔要管唐宽,却也最听得进唐宽的话。 那可比他老子唐昀的话都管用。 约莫快要近暮,被提醒了时间,那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顾青昭和白嫔回来赶了个末尾,只听蒋忠祥笑道:“不知你如今与兄嫂住在何处?改日我定登门拜访!” “不敢当,”经过方才细谈,纪似锦也大致窥得蒋忠祥在医术一途上的造诣,不由对他很是敬仰,“实在是似锦与兄嫂才入京不久,新宅在京郊,如今尚在翻新。合该由似锦与兄长前去拜会。” “这倒不难,我立即寻了妥帖的人去你家宅府。”蒋忠祥只希望他家赶紧修建好,他好常去走动的,“只是,不知你家兄长姓字?” “家兄单名一个程。”纪似锦说着,颇有些为难道:“只是……” 彼时顾青昭进门来,见状笑道:“蒋医师放心,纪家的府宅本宫已叫兄长着人妥善修整了。” 蒋忠祥恍然大悟,“是了,你也是打渝州来的。只是方才你说,你兄长叫纪程?” 蒋忠祥显得有些惊喜。 顾青昭等人不知其由,“怎么,蒋医师竟认得此人?” “不敢瞒娘娘。微臣与同僚平素时常会搜寻民间药方来琢磨,以求能集众家所长,精进医术。纪程所着《杨氏药经集注》虽流传不广,可其中所列之典例和用药之法,确有许多创新助益之处。”说起这个来,蒋忠祥很是兴致勃勃,“且去岁渝州灾祸之时,伤民无数,纪程医师足迹遍及渝州,挽救生民无数。纪程的名讳,何止在渝州流转呢,咱们尚药局也是颇有听闻。更仰慕其风采呀。” 医师们比起寻常人更关注这一行中发生的新鲜事,渝州灾祸之时,纪家兄妹做了不少善事,京中尚药局,便也知晓一二。 “只是传言只提及纪程,却将你落下,实在是有误。”蒋忠祥莫不扼腕叹息,更郑重道:“等来日,我必定是要为你正名的,叫天下人也看看,女医也有出类拔萃之类,不比男医差。” “多谢蒋医师好意了,只是此事是我兄长考量再三后,特地托了人将我名儿掩去的。” 闻言,顾青昭也默默颔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为女子,医术精湛,若遇到有心之人蓄意筹谋什么,也实在是防不胜防。” 纪家兄妹除了医术外,身后并无什么家族势力。 纪程也是怕保不住自家妹妹。 蒋忠祥闻言更是慨叹万分,“话虽如此,可你如此年岁就能做到不慕虚名,当真叫我拜服。” 多少人穷其一生追名逐利,可却鲜少有真正能做到淡泊名利的。 “蒋医师言重了,似锦本是医者,以医术救人,乃是天职。不过若说起去岁的灾祸,民女倒是想起荣安县主来。”纪似锦看向顾青昭,语气里不乏赞誉,“当初渝州虽有险情,但因刺史大人与顾大人调治得当,渝州并未爆发什么民乱。可彼时相州因一则预言民怨四起,流民暴动。荣安县主尚未及笄,更无职责在身,却依然只身入相州援灾。当真是当代闺阁女子之楷模。” 这样说着,纪似锦越发仰慕其顾家的为人来。 无论是顾贵妃、顾老大人和顾大人,还是荣安县主,都是叫人肃然增敬的人物。 她想:能与顾老大人相知相守,又能教养出这样优秀后辈的顾夫人,定然更是风华绝代。 若非门庭实在悬殊,她实在是想前往顾府拜会一二。 走的时候,纪似锦已经将白嫔的身子状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并承诺回去之后会和兄长将白嫔需要口服之药目整理出来。 要入口的东西必要更谨慎些,白嫔也不急在这一时。 送走了客人,白嫔笑着挽着顾青昭的手漫步回正殿。 “姐姐实话告诉我,这纪医师,不会就是未来的小顾夫人吧?” 顾青昭好一阵失笑,“你倒是眼尖。只是此事还未定论,也不知兄长能不能抱得佳人归呢。” “我瞧着是不会出错的。”白嫔笑嘻嘻的,“她连青影都知道呢,想来在渝州时,与小顾大人定是交情不错,如今又肯叫小顾大人帮着修缮宅院,也是有要交好的意思。小顾大人那也是一等一的人品和才貌,若有心娶妻,怎会不成功呢?” 顾青昭莞尔,“那就借你吉言了。” 哥哥的眼光她一向是不会怀疑的,眼下见了纪似锦,更是喜欢得不行。 “嗨呀,不过等小顾大人婚事定了,青影许是也要嫁人了。”白嫔说起这个,笑道:“昔年仰慕青影的儿郎们,可是要哭得肝肠寸断了。嗐,说起来我若是个男子啊,定然也想娶像姐姐或青影这般的妻。” 第364章 幕后之人,沈氏 顾青昭忍不住嗔她一眼,“你怎么也跟红韶她们那样的学起油嘴滑舌了。” “我可没说假话。”白嫔挽着她的手笑个不住,“姐姐你这样好便也罢了,青影也是,她可是连当时的相州都敢去的女娃,这秉性和魄力,那可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姐姐也晓得,当时的相州是个什么境况。” 提起这个,顾青昭心有余悸之余也不免眸光里添了愠怒。 “其实相州那边,陛下和朝臣们早有商议决断,本出不了这么多差错的,若非……” 突然,顾青昭脑海里飞快闪过一道思绪。 “妹妹,”她怔忡着,眸光有些僵硬,“当初相州洪涝之前,流民暴动,是因为一则预言对吧?” 白嫔不知她为何这样问,见她这样,不由谨慎起来,“姐姐是想到什么了?” 顾青昭怔怔望向她,“暗害四皇子之人,我似乎知道是谁了。” 白嫔骤然惊骇。 * 入夜,关雎宫灯火迟迟未熄。 唐昀来时,顾青昭正拿着本书册在手里,可眸光却一直涣散着,书页也是许久不曾翻过。 唐昀轻脚进殿来,一边抽走那书册搁在一旁,一边搂了她柔声问:“可是心情不好?平日里你看书册鲜少这样。” 顾青昭这才回神,摇了摇头。 “我想问一问陛下,四皇子的事情,可有什么眉目了?” 唐昀颇有歉疚,“吴英去查了,那两人的确还有亲族在世上,只是他们从未与皇宫之外的人勾连,我的人也并未发现有当初恪王或是礼王的人与他们有丝毫往来,细查他们的过往,也难以发觉蛛丝马迹。且这二人此前,更是从无交集,之前就像是突然被什么使唤做了这一桩事一般。” “吴英嘱咐人去查那二人的亲族,只是在人手查到之前,他们便已经人走楼空。”想到此,唐昀也是恨得牙痒痒,“不过你放心,如今通缉令已经下了,将他们捉捕归案后,定能查出宫外的来龙去脉,顺藤摸瓜,便能查清始末。” 顾青昭心想:果然。 “那二人一直未曾开口吗?” 这正是叫唐昀最痛恨之处,“那二人倒格外听从幕后主子的话,丝毫话语都没说,想来也是因着亲族的缘故。” “如陛下所说,这二人是恪王早年安插在京的旧部,既能为恪王所用,又能躲过当年太后的筛查,想来定是能力出众又能极好掩藏身份的人物,可为何如今恪王和恪王府之人全都不在,这二人还能被人启用?”顾青昭目光灼灼,心里那个名字几欲立刻吐出,可她极力忍耐住了。 “这正是我疑惑之处。”唐昀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恪王府旧人已然不存于世,这二人也到了快要出宫的年岁。合该安稳出宫躲过此劫才是,何以要这般妄动,自爆了身份。” 说着,唐昀眸光顿时凛冽起来,“除非,是有人利用什么把柄威胁了他们。” 除了恪王旧部的身份,还有什么能影响他们这样坚毅心力之人? 可此人究竟是谁? 谁能在他这个皇帝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将这二人收归己用,做了这样一场轰动宫闱之事。 但凡那日有个什么意外,他的两位贵妃,污名都洗不清。 可如今即便昭儿没了罪责,齐贵妃还是招了祸端,并且经由那日的事,齐渺定是以为这里头有昭儿的算计在。 而龚贤妃,作为三妃之一,或许也要受到质疑。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后宫,骤然间,便又置于风雨之中。 顾青昭看着唐昀沉思的脸,微微抿唇,将嗓子眼里的那个快要说出口的人名吞下去。 这日两人睡得都不安稳。 翌日顾青昭却起了一个大早。 吃过早膳后,她便将存菊染菊还有方七单独召进内殿来。 “你们三人素日里是行走在各宫之间的,即日起,密切关注咸芳宫动向。沈美人或是她的陪嫁侍女有任何动向皆不能放过,哪怕是书信。”顾青昭眸光里透着寒意,“也要想法子看清里面的内容。” “我已经知会了尚仆局还有和尚食局的人,他们也会协助你们。” 闻言,方七三人连忙应下来。 “主子放心,奴婢等必定全力以赴。” 等他们出去,沈临轻脚过来奉上一盏热茶,“主子是怀疑沈美人?” “不是怀疑。”顾青昭接了茶,没喝,指尖在杯沿口重重摩蹭着:“是笃定。” 沈临着实惊了一下。 她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若非实在有把握的事情,她是不会这般笃定的。 可她没问什么。 昨日陛下来主子都没说,可见此事,主子并不愿意,或者说,并不适合与旁人说起。 沈临依照着自家主子的思路想了想,问:“沈美人能有如此能耐,可见许是还有后招。为了以防万一,可要叫尚宫局插手?” 毕竟尚宫局才是与各宫打交道最多最杂的尚局。 如今的尚宫上官妙娘更是个铁血手腕的人,后宫里所有盘根错节的事情,很少能逃过尚宫局的眼睛。 相反,尚仆局和尚食局的人,虽然衷心,可在这事上反而没那么得力。 “不可。”顾青昭眸光微闪,“上官尚宫做事的确是挑不出毛病的,但她是仁清太后亲自提拔教养起来的人,最偏向的,始终是陛下。我盯着咸芳宫的事情,虽然不怕被陛下知晓,可却不宜让尚宫局介入。” 此事,她需要的是无条件衷心向她的人。 \u0001 第365章 沈娇的谋划 深夜,咸芳宫配殿。 寸心四下望了望,确定无人了这才忙关上了殿门,急匆匆入内殿寻沈美人。 “主子,吴英的人已经查到宫外环盈他们的亲族了!” “陛下动作竟这样快!”沈娇死死咬唇,下唇几欲充血,“可有被陛下查到什么?” “他们拿了钱财,自然要先远走避难的。好在很快他们就能到南越边境了,只要到了边关的地界,便是陛下的人也不好大张旗鼓查探的。” 沈娇眸光中透着凛冽的寒光,“他们若是能跑就好,若是跑不了的话……”她看向寸心,眼中杀意尽显,“必须在陛下的人抓到他们之前了结了。” 寸心点头,“主子放心,即便您不说,伯爷和夫人想必也清楚的。” “这几日行事低调些。”沈娇嘱咐,“顾青昭不是好对付的,别露了什么把柄。” “主子宽心,此事做得这样隐蔽,环盈和邱观哪怕是为了赌一赌族人的存亡,也不敢供出您来。” “他们自然不敢。”沈娇语气笃定,“否则我当初也不会用她们了。” 人嘛,若是不怕死了,就是什么都不惧的。可若如此不畏生死的人,有了牵挂和软肋,那就是天下最好的利器。 寸心对自家主子崇敬不已,“主子眼光独到。只是如今主子被迁怒降位,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圣心呢?” “寸心,你跟我来了宫里这么久,却还是不明白。”不知是因为寸心提到降位刺痛了心,还是因为侍女不机灵,沈娇蛾眉紧紧蹙着看她,“圣心于我来说有何要紧?如今我是嫔也好,是美人也好,都不要紧。身处后宫,要紧的谁坐上那个位置。那个人才要在意这些。” “而我,只需要把控住未来的皇后即可。” 她眼下是没可能称后了,可她必定要将自己扶持的人推上去。 手里有了权势,她才能随心所欲。 “是奴婢说错了话。”寸心垂眉,“只是如今齐贵妃失了圣心,岂非更加艰难?” “我就是要她身处困顿。” 沈娇冷冷勾唇,眼里有嫉妒,也有得意,“齐贵妃这一生过得太顺太尊贵了,若不尊严扫地体面无存,又如何能激起她的好胜心呢?” 齐渺不肯轻易扶持她,还要禁止她对王氏的筹谋,让她算计落空。 说白了,也是瞧不起她。 不过沈娇不介意。 她自会想法子让齐渺,没有办法再敢轻视她,小瞧她。 “所以主子将林掌事拉扯出来,就是为着齐贵妃?”寸心惊诧。 其实此事沈娇大可不必将林掌事牵扯出来也能成事,齐贵妃也不必受太多质疑的。 可偏偏自家主子不偏不倚叫齐贵妃先背了一个锅,继而再引出顾贵妃。 倒叫齐贵妃误以为,当真是顾贵妃暗害了。 哪怕陛下处置了齐贵妃呢,齐贵妃对顾贵妃的嫉妒和暗恨,已经扎根入心底去了。 “也不尽然。”沈娇悠悠闲闲地捋了捋鬓发,“我早就说过,我要这后宫,因我而颤动。” “后宫,平静得太久了。”沈娇冷笑,“平静到大家都觉得,如今的局面就是今后几十年的模样了。” “若要改变大局,自然要先将水搅浑。顾青昭、齐贵妃、龚贤妃……我要她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独善其身。” “只是此次倒是我失策了。关雎宫的侍女,倒是机灵又衷心。”沈娇眼睛冷得不行,“否则,只这一回,顾青昭本就可以万劫不复。” 寸心听着自家主子的话,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许是仲夏的夜晚,空气中燥热气息氤氲太甚,她只觉脑子都跟那些热气一样是轻飘飘的。 自家主子志向远大,她自也畅想过日后跟随主子的高贵日子,可若说半点没有担心和害怕,却也是假的。 沈娇看出了她的踌躇来,尽力表现出温和的模样来与她说道:“寸心,你是我的陪嫁侍女。身份本就不同,眼下你又这样与我同甘共苦。来日等齐渺登上了后位,我称妃时,你必定是我宫中第一等的掌殿女官。哪怕是六尚二十四司呢,也要对你毕恭毕敬。” 做后妃的渴望往上升,做侍女自然更希望自己跟着的主子身份尊贵,连带着自己也扬眉吐气。 之前沈娇做嫔主时,寸心资历不够,只能做一名一等侍女,甚至连掌事女官都不能做,遑论做咸芳宫里最顶级的掌殿女官呢? 平日里六尚二十四司虽然不敢刻薄于她,可也不会很巴结恭敬着。 甚至后来因为关雎宫的缘故,尚宫局和尚食局的人很是冷落她,叫她堂堂一个嫔主的陪嫁侍女受了委屈。 可无论是凤鸾宫的冬夏,关雎宫的沈临绯紫红韶等人,还是龚贤妃承德宫里的蒲荷,更甚者,连朝云宫白嫔那里的掌事女官守儿都比她得势受人追捧。 她是亲眼看着后宫里的捧高踩低的,自然更想成为那样位高权重,无人得罪得起的人物。 听自家主子这样说,她也愈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都说天佑神只,自家主子这样能预知未来,通晓过去,可见未来定是显赫无匹的。 寸心的野心,也在沈娇的话语里,迅速膨胀起来。 “主子,那眼下,咱们既然要与齐贵妃共谋大事,可需要奴婢暗中去联络凤鸾宫的人?” 虽然凤鸾宫的人一向不怎么待见咸芳宫,可寸心料想,眼下的齐贵妃还是很需要助力的。 咸芳宫肯助她,齐贵妃定然不像之前那样推拒。 “不必。”沈娇拒绝了这提议,“之前都是我上赶着,她却眼高手低。这次,我要齐渺亲自来与我共商。” 寸心不敢违逆她的心意,只是颇有疑虑道:“可若是齐贵妃还是不肯遣人来呢?” “后宫里头除了顾青昭,也不是就只有一个齐贵妃了。”沈娇嘴角边勾起一股子邪笑,“何况王氏是个蠢的,齐渺如果真有那心思,也不会忍太久了。” “除了我,她还能找谁呢?”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366章 觉察沈娇秘辛,二宝闹腾 六月里天儿热得直叫在院子里遮荫的雪团吐舌头。 到底顶不住这院子外头的热气,雪团站起身来,抖了抖毛,小跑着进了正殿。 顾青昭素来畏寒,正殿里除了一般不会放太多冰块,可也比外头好太多了。 雪团一只脚踏进殿门来,就累得“啪唧”一下直接主动倒下去,感受着正殿里凉爽的空气,整个猫都舒畅了起来。 可还没等雪团躺舒服,殿外就有人疾步入了殿,跨进殿门时,险些还踢了它一脚。 “主子,”是方七,他才从外头来,累得气喘不已,“今日辰时一刻,凤鸾宫的人进了咸芳宫。” 顾青昭彼时正看红韶和绯紫教两个小皇子翻身,闻言她转眼过来,问方七:“可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方七摇头,“那人一入咸芳宫就直直进了最里头。” “无碍,继续盯着。” “是。” 方七转身就要去办差事,顾青昭喊住了他,“去小厨房端碗凉茶喝一喝。这大热天的,别中暑坏了身子。” 再没什么比热天里的凉饮最叫人舒心了,方七很是感恩,“多谢主子。” 方七轻脚出了殿,侍立在一旁的沈临开口,“瞧这样子,冬夏似乎没能劝住齐贵妃。” “齐贵妃要是这么好劝的话,当年仁清太后也不必将心操烂了。”顾青昭倒不觉意外,她比较好奇的是——“沈娇究竟还能翻动什么波浪来。” “奴婢倒觉得这沈美人除了动动嘴皮子,好像也没什么厉害之处,”箬竹年龄不大,颇有不解,“她如今又降成了美人,更是无依。” “有时候,能说会道的,比起一声不吭做实事的人来,要更棘手许多。”沈临这样教导道:“许多时候,流言蜚语,是可以杀死人的。” 箬竹听了姑姑的话,想起宫里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也沉默了。 冰缸里的冰块在鼓风仪的扇叶煽动下,渐渐有源源不断的冰凉溢散开来。 顾青昭望着软榻上正竭力翻着身的小六,思绪渐渐飘远了…… 其实沈临和一众侍女们的疑惑,她又何尝不知。 只是关于沈娇的事情,着实叫人难以理解和接受,她自己也是这样。所以,她不敢,也不会轻易告知于任何人。 哪怕是唐昀。 最初知晓沈娇及笄后多年不肯出嫁时,顾青昭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承华伯府与永清伯府有关的人已经没落,沈家也遭受重创,一心想要女儿嫁高门嫁权贵的现任永清伯和夫人吕氏,哪里肯将独女轻易许嫁。 后来沈娇入宫,她只当是意外。 直到从唐昀那里知晓,沈娇拿出更准确的,渝州地动舆图来时,她才稍有惊愕。 毕竟渝州的地志舆图,哪怕是老永清伯和现任永清伯,都不能寻到完整书册的。更遑论沈娇身处闺阁,所知本就有限。 她若没有唐昀允准翻那些书册,也是无法整理出那舆图来的。 若当时她只是不解,那么后来得知引起相州等地流民暴动的预言极有可能也是出自沈娇时,她已然惊诧到不行。 可当时她从未往什么转世重生身上想过。 直到这次,恪王旧部突然发难…… 环盈和那内侍邱观,发作的时机,实在很难让人觉得是恪王府的人调动所为。 唐昀已经登基多年,无论是恪王旧人还是礼王,亦或者其他企图篡位的亲王臣子,都绝无可能再撼动他的帝位。 那么,在这个时间点试图在后宫搅动风云的,便只有本身处于后宫的人了。 连唐昀和仁清太后都查不出来的人,定然隐藏得极好。世上知晓那二人身份的,也几近凋绝。 可若此人与她一般,有着前世记忆…… 而在那记忆中,环盈和邱观,已然被查出身份,并牵连出亲族等把柄来。 那么,要做此局,也就不难了。 其实她本没有那么怀疑的,可是沈娇太自大了,她后来细想起她在广集殿时胜券在握的模样来看,总是心惊。 可兜兜转转回来,沈娇若当真是重生来的。 是不是就证明了,她那上辈子,并非是梦,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那在那个世界里,她早逝,母亲病亡,父兄还有妹妹,他们面对的,又是什么呢? “主子,主子。” 顾青昭想得太入神了,连沈临叫她,她都不曾发觉。 总算回神后,她疑惑着看向沈临,沈临却吓坏了,“主子脸色怎么这么白?” 顾青昭才发觉,自己方才,想得太深了…… “无碍,”她只是问:“方才有什么事情?” “方才六皇子翻了身了,奴婢正惊喜想要您看呢。”可本该是高兴的,如今沈临却被满肚子的忧心给盖了过去,“主子要不要请医师来瞧瞧?” “不必。”顾青昭笑着,“只不过想起些往事罢了。” 她笑盈盈看向软榻上的两个孩子。 小六方才翻了身,可似是觉得不舒服,眼下又“哼哼哧哧”地开始想要再翻过身来;而小五性子安静得很,就在那里盘腿坐着,怀里抱着个拨浪鼓,时不时手转了两下。 可不知是手太松,还是用劲儿太大,那拨浪鼓毫无预兆地从他手里跌落,好巧不巧就砸在正在翻身的弟弟身上。 小六圆嘟嘟的脸愣住了,翻身的动作也刹那间停下。 顾青昭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儿。 下一秒,“哇”地一声哭喊响彻云霄,那哭声,比惊雷还吓人。 顾青昭眼下哪还有心思想什么前世今生的,忙不迭将小儿子搂过来抱在怀里哄。 可小六是最闹腾,也最爱哭的了,轻易不肯停下来的。 直将顾青昭抱着哄得手都酸了,才抽抽嗒嗒地停下来。 顾青昭将他放回软榻上,小六倒欢欢喜喜地又开始爬起来。 顾青昭累得够呛,“这臭小子,比当年他三哥哥还难带。” 绯紫轻笑,“六殿下这是活泼呢。” “别人是活泼,他这是活泼过头了,”这不,才一眨眼,他又去抢自家哥哥的拨浪鼓玩了。 不过小五可乖巧,拨浪鼓被抢了也不哭不闹的,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顾青昭,伸着小手做出要抱抱的姿势。 可把顾青昭瞧得心软。 也顾不得累了,忙抱过来亲一亲。 沈临见状,绷着的脸终于舒缓开来。 第367章 泽儿的烦恼 从前在王府和东宫时,自家主子虽然也如现在这样亲和,过得也洒脱,可细看,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一般。 叫人崇敬,却总有些距离感。 可说到底,人活在这世上,哪能一辈子这样过活呢,未免清冷。 如今有了血脉相关的人在宫中,便叫她有了牵肠挂肚的人,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欲无求了。 是好。 看着她眉眼格外温柔抱着孩子哄的模样,沈临由衷替她感到高兴。 她从另一头又寻来一个拨浪鼓,笑着递给顾青昭。 顾青昭接了,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拨浪鼓逗他。 小五性子本就懒懒的,瞧着小玩意儿也没什么兴致,只是乖乖地趴在母亲怀里,享受着娘亲的抱抱。 过了会子,乳母怕累着主子想要接过去,小五却是不肯的,死死拉着娘亲的衣襟,小嘴瘪起来,大有一副娘亲不抱就要哭的模样。 “好好好,母妃抱。”顾青昭很喜欢这样乖巧可人的小五。 绯紫替五殿下拿着拨浪鼓,脸上笑意深得紧,“咱们殿下最喜欢主子了,别人抱都不肯呢。” 乳母也搭腔,接了话茬:“正是呢,满宫里可没有比娘娘更疼爱关怀孩子的了。” 顾青昭轻笑,伸手戳了戳怀里小娃娃肉嘟嘟的脸。 这边热火朝天地逗着玩着,软榻那边,弟弟小六见母妃抱哥哥不抱他,嘴巴一瘪,立马就要哭出来。 绯紫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抱起来,然后上下掂。 小六最喜欢举高高的游戏了,小脸转变得很快,立马“嘿嘿”冲绯紫笑起来。 绯紫如释重负,手下也没停地逗着他玩。 顾青昭和沈临何尝不是松一口气呢,“小六这嗓子,比他哥哥还足。” 因着是双生胎,出生的时候两个娃娃都没有当初唐泽那样健壮,可不过短短几个月,这体格一养起来,也是十分惊人的。 沈临慈目笑着:“咱们六殿下身子强健,这多好。” “是好。”顾青昭看着一旁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儿子,眉目间笑意越发晕染开来。 母子和乐之时,大儿子唐泽也回来了。 “母妃~” 他虽然入国子监求学近一载了,可年岁却还不到六岁,这个年岁,正是最乖巧可人的时候。 “咦?”他下意识脚步放轻了,好奇地凑过来,挨个瞅了瞅,“弟弟们都睡着了呀?” “是呢,”红韶回应他,“三殿下格外爱护弟弟呢,没回回宫来,一给主子请了安就要瞧瞧弟弟的。” 玩了约莫有小两个时辰,再能闹腾的娃也是撑不住了。 顾青昭也顺势将小六递给乳母,“抱去偏殿睡吧。” 她揉着有些酸软的手腕坐下来,笑着问他:“明日就是太子太傅授课了吧?” 姚祭酒以国子监首席的位置接任太子太傅,学识自是无可挑剔的。 唐昀特令他每旬为几位皇子和公主上一次课。 “本来是的,”唐泽严肃着小脸,道:“可是姚夫人卧病在床,姚祭酒已经向父皇告了三日的假。明儿,是岑夫子代课。” 说到岑夫子时,唐泽小脸就垮了下来。 顾青昭很少见他这样,忙忧心询问:“怎么了?” 唐泽沉默了好一会,抬头看自家母妃,心情很是低落,“母妃,我是不是很笨啊。岑夫子总说儿子的画作,像小鸡啄米。” 原来竟是为着这个。 顾青昭心里哭笑不得,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柔声将他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温柔地开导他:“泽儿学过‘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的道理吗?” “嗯。”唐泽颔首,“姚夫子教过的。儿子也明白其中道理,可是大哥哥二哥哥他们都得了岑夫子的夸赞,我……”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即便泽儿不擅丹青画作,可这只是证明泽儿志趣不在此,并不代表泽儿就是不聪明了。比如泽儿在书法和算数还有其他许多门课上,就总得夫子夸赞,这也足以证明,泽儿不差。再者说了,你年纪还小,还有许多时间去学习呢,何必如今就自暴自弃呢?” 唐泽懂了,“那我以后多拿时间来练习画作!” “勤能补拙,只是若你实在不喜的话,也不必强逼着自己。” 唐泽有些懵,“可是二哥哥就不一样啊,二哥哥算数不好,他更讨厌算数,可齐娘娘要他每天都加练一个时辰的算数。” 顾青昭倒不知道齐贵妃如此。 “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实在不能通透的东西,能够涉猎一二,不致言出无物即可,不必太过执念。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每日的课业也不少了,你若闲暇之余要想多练是可以的,只是母妃不希望你是为着得到夫子的一声赞誉而损伤身子。”她劝导:“过则无益,知道吗?” “嗯!”听了母妃肯定的话,唐泽顿时士气大涨,“我知道了母妃,儿子以后会好好求学的。” “乖。”顾青昭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眯眯道:“只是也别累着自己。” “好。”唐泽莞尔,笑逐颜开起来,“我想去和弟弟们玩。” “去吧。” 目送着唐泽离开,绯紫笑着对顾青昭道:“三殿下真是渐渐长大了呢,都有了烦恼了。”说罢她想到什么,又颇有不解,“说起来齐贵妃图什么呢?二皇子还那样小,何必逼得这样紧。” “齐氏满门俊才,她大抵也是不希望二皇子平庸了。” 不过于她而言,再没什么比孩子快乐高兴更要紧。 自然了,她也不会天真地以为皇子真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只是她希望, 至少在该保持童真的年纪,他们不必受功课所累。 话又说回来,到底不是自己孩子,她也不必操这份心了。 “对了,方才泽儿说起姚夫人病了,你去库房里挑些补品,给姚夫人送去。” 姚祭酒身份是皇子之师,这些来往还是要有的。 而与此同时,顾夫人也为姚夫人的病情烦忧着。 自顾玄调去国子监后,顾姚两家便十分亲厚,再加上顾青影和姚四姑娘的关系在,两家更是来往颇多,这一来二去的,两家夫人的关系自然不差。 听得姚夫人病了的消息传来,顾夫人便忙从库房里挑了好些滋补的药,急吼吼地来姚府探望。 来的时候好几个医师在外头候着抓药,顾夫人看都没看是男是女,径直就由着府中下人领着进去,一见姚夫人,她就更是紧张。 “到底是什么病,竟将你累得这样厉害?”顾夫人那个担心呀,“医师们可瞧出是什么毛病了?可有说要怎么治?” “你别忧。”姚夫人知道她性子急,虽在病中,却也怕惊着她,“只是女人常有的毛病罢了。只是之前调理了许多次都不见好,这才叫惊动了些。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你家青礼,可为我寻了一位极得力的女医来,瞧着年纪虽然不大,本事却不输那些有资历的老医师。又因是女医,也要方便许多,她一来就看出我的症状,这会子煎了药来,我才喝了不多一会便觉身子都舒坦了好些。眼下,就等慢慢调理了。” “青礼?”顾夫人皱了眉头,“那医师叫什么?” \u0003\u0003\u0003 第368章 顾夫人与似锦初见 她是知道的,那个渝州医女入京来了,她那儿子又是给人安新居在寸土寸金的铜锣街,又是给叫人翻修宅子的,殷勤得不行。 姚夫人作势想了想,“似乎是京郊南华街那边儿的,姓氏我倒忘了,说来也是我的不是,这几日昏昏沉沉着,都没好生记下名儿来。” 听到不是铜锣街的,顾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女医好,女医好,咱们女人好些毛病症状的,总是女医来瞧着方便。” 说话间,外头有人进屋来。 “姚夫人,药方我已经写下了,按着方子抓了药来先喝上七日缓解内里虚寒,等七日后,我会来给夫人您行针。” 此女嗓音轻柔却铿锵有力,只听这声儿,顾夫人便心有好感。 她顺着声音侧身略一打量,只见这女子一袭浅湖蓝色长衫,仪态端庄,面目和善婉约,举止间也是颇有大家风范,她一见就喜欢上了。 女医嘛,就都该是这样的。 姚夫人一边应了声,一边也笑着给顾夫人介绍:“这位,就是我方才与你说的医师,医术高明着呢。” 姚夫人赞誉都这样高,顾夫人自然对她印象更好了不少。 她正眼看去,笑盈盈地亲和着道:“有劳你看顾姚夫人的病了。” 来的女医正是纪似锦,因入京时日不算久,她并未见过顾夫人,只是觉得眼前与她说话的这位夫人格外温柔优雅,便猜想她应该是姚夫人的闺中好友,于是微微福身见了礼,举止端庄地回话:“这是似锦作为医者的本分。” 顾夫人只是知道铜锣街那家人姓纪,并不清楚纪似锦的闺名,于是更是喜欢起来。 她想:此女不骄不躁,这份气度就不差了,医术又这样好,真是不错。 若青礼瞧上的是这样的女子,她也不至于日日焦心了。 越是这样想着,她就越是难受起来。 姚夫人怎能看不出她的心思来,见状就笑着挽留了一下想要告辞离去的纪似锦,询问了一句,“瞧着医师年岁不大,冒昧问一句,可有婚配了?” 今日纪似锦来姚府已经有大半日了,姚夫人健谈,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如今问这样一句,虽说有些突然,但也算不得太冒犯。 只是纪似锦饶是再稳重自持,遇到人问这种事情还是不免有些羞涩。 “回姚夫人的话,似锦今年外祖母身子不安,此事便耽搁了。” 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父母早亡,女性长辈便是外祖母了。 只是这些年她也没心思成婚,自家外祖母也知晓她的心意,从不逼她的。 这话虽是应付的话,可在顾夫人听来却也忍不住更欣赏她几分。 这也是个孝顺的,孝顺的孩子呀,最是不错。 顾夫人平素见到喜欢的人就要多说两句的。 于是她忍不住说了一嘴,“你是个孝顺的孩子。自己也有体面的立身之本,倒是不必在意成不成婚的。只是女子这一生,青春宝贵,也别辜负了自己。” 顾夫人并非带着目的,于是说起这话时,便像是嘱咐自己家的女儿一般,叮嘱中带着期盼。 纪似锦神情微怔,看了看顾夫人这样慈爱的脸,忙又垂眉下来,敛了眼神中的失态。 入京这么些天来,见惯了京城这片繁华地的人情冷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与她说这样的话。 并且这位夫人,想来也是身份高贵之人,竟也愿意教导她一个医女几句。 她福身,“多谢夫人贵言。似锦感激不尽。” 顾夫人也是话到嘴边就说了,总归是养了两个女儿长大,见了这样好的女孩子,总是心软想多劝导一番。 不过她也知晓自家与人家无亲无故,说了这么一句已然是逾越的了,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对纪似锦的喜爱,是刻在了眼珠子里。 姚夫人这时候笑着出声了,“顾夫人呀,平素最是疼女孩子的了。”见好友很是赞许纪似锦,姚夫人便也正式将顾夫人介绍给纪似锦,“似锦呀,这位夫人正是青礼那孩子的母亲。” 闻言,纪似锦骤然抬眼,看向顾夫人的目光都变灼热了。 这就是……贵妃、顾大人还有荣安县主的母亲? 她自打上回去关雎宫后,对传闻中的顾夫人便敬仰不已,可她自知身份悬殊,怕是不好见着的,没想到,竟这么快就见了面! 果然如她想象中一般无二,乃是位温和娴雅的贵夫人。 “原来是顾夫人!”纪似锦忙又行礼,“似锦不识,夫人勿怪。” 顾夫人笑着摆摆手,“这有什么。何需言怪。” “顾大人对似锦和兄嫂有恩,似锦实在是……”她作为一个女子,又不好常常在顾青礼跟前走动报恩的,如今见了顾夫人,便叫她能难为情几分。 顾夫人虽然不知道自家儿子帮助了她什么,可她如今却也乐见这场景,只笑道:“好孩子,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眼下你来姚府替姚夫人治病,可不也是帮了我顾府了?” 纪似锦闻言,愈发觉得顾夫人人好又温和。 姚夫人见两人相处这样融洽,眼睛都快笑得觅程一条缝了,她决定再添一把火。 “哎呀,我记得顾妹妹你平素身上也总有些小病小痛的。虽无大碍,可也扰人得很,正好今日似锦在,何不将似锦请去顾府,也正经为你瞧一瞧?” “这……”顾夫人有些迟疑,“似锦忙了大半日了,怎好再叫她奔波,何况我是来看你的,你这病还未好,我怎好……” “哎呀,我们姐妹俩还说这些?”姚夫人推她,“我眼下已然好了泰半了,倒是你,若是再拖,等到换季霜降的时候,你怕是又要腿疼得厉害了。” 第369章 关于晋封 听姚夫人这样说,纪似锦也不由忧心起来,忙道:“顾夫人若是得空,似锦这就去顾府为您瞧看。” “这……”顾夫人还犹豫呢,可见姚夫人和纪似锦这样规劝,她也不好拂了心意,不过她想着:“今日瞧着天色也不大早了,不如明儿我亲自叫青礼去接你过门来再诊?” 总归她今日来,是为着探望姚夫人的。 若是眼下真的因为瞧病就走了,总是不大好的。 闻言姚夫人觉得很是妥当,“这样也好,你那老毛病,合该要多花些时间瞧看的。” 于是纪似锦先走,顾夫人是近暮时分才离开的。 彼时宫里来了人给姚夫人送补品,顾夫人倒还和绯紫打了个照面,又问了宫中女儿的情况这才离去。 入夜,绯紫回宫来,立马便将姚夫人的话转述给了自家主子。 “姚夫人说,您嘱咐她的事情,已经快要成了,请主子放心。” 顾青昭彼时正哄两个小娃娃睡觉呢,闻言惊喜得不行,“怎会这样快?纪医师不是才入宫没多久?” “此事说来也巧。”绯紫笑嘻嘻的,“姚夫人生病,大公子想着纪医师本事足,又是女子,照料方便些,故而将纪医师介绍给了姚夫人看病。谁曾想,竟是碰上咱们夫人了。” “娘没生气?”顾青昭只觉得讶异非常。 毕竟自家娘亲对兄长爱慕那女子,可是极为不喜的。 “不止没生气,听姚夫人说,顾夫人还很喜欢纪医师呢。纪医师也格外尊敬夫人,还约定好了,明儿要去顾府给夫人瞧身子呢。”绯紫悄声道:“听姚夫人的意思,大抵是夫人还不晓得纪医师就是大公子的心上人,故而……” 顾青昭恍然大悟,“难怪呢。” 她娘亲顾夫人,虽然耳根子软,平日里也颇有些听风就是雨的从众毛病,可人却是极为和善的,抛开其他的不谈,纪似锦处处出众,定是顾夫人会喜欢的模样。 倒说不上就要立马给儿子说亲的了,只是第一印象就好了许多就是了。 “要不说姚夫人聪明呢,”绯紫笑意盈盈,“到底还是主子您会寻人,姚夫人果真会办事呢。” 当初顾青昭承诺要帮自家兄长之后,便寻了南陵王妃和姚夫人相助。 南陵王妃巴不得和顾青昭交好,至于姚夫人嘛,顾青昭寻了她帮忙,她自然是很乐意的。 顾青昭也算略略心下松活一些,笑道:“但愿兄长能早些如愿。” “什么如愿呢?” 正说着,唐昀就迈步进来了。 不知是穿衣打扮还是年龄越大越成熟的缘故,顾青昭瞧着唐昀越发俊俏了些。 她笑着迎上去,“在说姚夫人呢,陛下奏折批完了?” 唐昀眼珠子一转,佯装疲倦地叹了口气,“唉,没批完奏折哪敢来看你呢,只怕又被你赶出去。” 顾青昭见他这幽怨模样,很是哭笑不得。 “那我给陛下按按肩膀?松松筋骨?” 唐昀眸光一亮,不过他还是表现得一脸疲倦又不想动弹的模样,“嗐,难得你有这份心,那我也实在不好拒绝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也是够够的了。 不过顾青昭想及他对自己和家人的格外照顾,便也顺着他。 唐昀坐在软榻上,顾青昭也就顺势给他捏肩。 绯紫装作没看到,垂眉福身说:“奴婢去给陛下主子煮茶。” 说罢,拉着红韶染菌等人就出门去了,不在里头打搅他们。 六月里夜间微有清风穿堂而来,吹散了一日的倦怠,唐昀索性躺在顾青昭怀里,由她按着太阳穴。 做帝王,说不累也是假的。 不过,每每想到关雎宫有一盏灯为他留着,他就觉得疲惫都消散了好多。 唐昀终究没舍得叫她太累,只叫她按了两下,就握住了她的手,不叫她再为自己劳苦着。 “眼瞧着快要中秋了,我想在十六那日,携众大臣去一趟栾青山。” 仁清太后是十六日凌晨离世的,至今年中秋完,正好满一年。 “这是应该的。”顾青昭手被他拉着,索性也就背靠着软枕歇下来,“去栾青山是重事,礼部和宗正寺想来早有商议。只是后宫里头,陛下打算带哪些后妃同去?” “这一回是大祭,我想着,便都去吧。”他嗓音清朗,缓缓道:“借着这一回,我也想升一升后宫妃子们的位份。” 约莫一年半之前,大邕后妃才大封过,顾青昭虽惊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去年大邕才安定,本来有些后妃就该晋封的,只是太后丧仪,便搁下了。 “陛下拿主意就是。只是要册封哪些人,陛下先与我透个底,我也好有个准备,叫各尚局着手起来。” “左不过就是那些父兄在朝得力的,要升一升位份。此外,就是子嗣的事情。”唐昀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攥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她的手心,“你也正经帮我想一想,哪些可以晋封的。一并封了。” 闻言,她便先问了一句,“陛下是要大封?” 唐昀点头,“未免日后一个个地晋封麻烦,还不如眼下一并封了。” 听这意思,晋封这一回过后,只怕就要等上许久才有这机会了。 “齐贵妃和龚贤妃不必动,其余的,你瞧着哪些合适?” “贵妃倒是齐全了,只是妃位和嫔位,诸多空位高悬。”唐昀要躲懒将这些事情来问她,她自然也少不得要为好姐妹谋福利的了,“白嫔早年侍奉陛下,又是大皇子生母,将大皇子教养得出众无双。一个妃位,合该有的。” 提到白嫔,唐昀是有些许不情愿的。 这女人如今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烦人得紧,老是缠着昭儿。 可念及昭儿与她的情分,且此事又是她亲口提出来的,唐昀也只能将满腹的牢骚咽进肚子里去。 “成吧,良妃之位,便给她。” 这不情不愿的,顾青昭听了深觉好笑,多说了一句:“大皇子可是陛下长子呢,白嫔出身不高,若是陛下还不多善待些,日后只怕宽儿也要受些非议。” 唐昀叹气,到底大皇子和白嫔从未出错,他也不可能不好好对待的。 只是昭儿这样事事都想到白氏,叫他颇有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异之感。 他捏了捏顾青昭的手心,“毕竟她平素与你最是亲厚。一个妃位罢了,朕又不是舍不得。” 她笑意盈盈:“陛下圣明烛照。” “你倒会嘴甜哄人。”唐昀好笑不已,每回一见他心头不得劲儿了,她就哄。 跟哄那三个小娃娃似的。 把他当什么呢,真是。 第370章 生个耗子好过生你 “你继续说。” “若说前朝功绩,自是陛下最为熟悉的。我便说说子嗣和嫔妃资历上的事情吧。”顾青昭嗓音舒缓着,柔声道:“陈才人吴才人入府良久,如今只是才人,着实低了些。再有便是郑婕妤,裴氏的事情上,郑氏一族居功甚伟,郑婕妤更是功不可没。余下的,就是王婕妤。” 顾青昭垂眉看唐昀,“眼下陛下已经将四皇子交给贤妃抚养。王婕妤,陛下可有打算晋封?” “她既不必抚养皇子,也无需晋封了。”广集殿那事,他顾及着四皇子没给她重惩已然是仁至义尽了,哪里又还要给她晋位。 顾青昭也就是依着后妃们的履历问那么一句,反正她是不希望王婕妤晋封。不过,她却也想看看唐昀的意思。 如今这样正好。 “至于你说的,陈氏吴氏,还有郑婕妤,便都依你所言晋封。其余的,论起父兄在朝的政绩来,”唐昀琢磨了一下,“幽州刺史去岁在边关战绩颇丰,而前朝张婕妤的父亲也颇为尽力。一个嫔位,倒也当得。” 夏婕妤是实打实的重臣家族出身,自然晋升快。 张婕妤嘛,早年嘴碎得很,唐昀是十分不喜的。只是近两年来,张婕妤很是礼重关雎宫,话语里也向着顾青昭。而在朝中,今年关于关雎宫贵妃盛宠之事朝臣们议论纷纷,不过张御史并不随波逐流,偶尔还能在朝中为顾青昭和顾府说些好话来。 就凭他这点子正气,唐昀也并不想亏待了她女儿。 “除了这些,你可还有什么要补上的?” 唐昀想,自己并不常在后宫走动,也不知晓她与哪些嫔妃来往密切,便叫她自个儿补一补。 顾青昭听着唐昀的话,想了想问道:“李婕妤的父亲去岁在渝州的事情上,也算颇有政绩。陛下不准备晋封李婕妤吗?” “李氏?”唐昀认真细思了片刻,“她倒是聪明,只是李氏一族……” 一想到外祖一族,他就心烦意乱得很。 “我再斟酌斟酌吧。” 与此同时,京城西街顾府内,顾青礼被自家母亲召了过去。 顾夫人一脸的严肃郑重:“我与似锦约好了,明日她来顾府给我诊脉,你亲自去给我将人接过来。切莫有些许怠慢。” “似锦?”顾青礼着实吃惊,“母亲怎么跟她这么熟了。” 昨日他与母亲说起她的事情,母亲还冷哼不止呢。 “怎么?我就不能觉得哪个女娃娃好?”顾夫人以为他是抱怨自己瞧上其他人户的女子,却看不上渝州那女子,于是恶声恶气道:“你放心,我可没打算要你娶似锦,你心上住着人,我可不愿委屈了她。” 听到此,顾青礼何止一个“懵”字可以言说。 怎么听着母亲这话里的“似锦”,跟他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呢? “母亲说的是铜锣街的似锦?” “什么铜锣街的似锦,”顾夫人白他一眼,“我叫你接的是,今日你叫给姚夫人诊脉的那女医师似锦。” 顾青礼终于确定,母亲是当真没将人认出来。 他正无奈的时候,上头顾夫人又开始滔滔不绝。 “我可告诉你,似锦是个好丫头。又孝顺又善良,还一手的好医术。你说你身边既有这样的人,何必又盯着渝州那女子不放?”顾夫人越想越气,“你这当官倒是当得不错,可这眼光,怎么就没半点长进?” 顾青礼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骂了。 不过他却不恼,笑意还更深了。 顾夫人瞧着就拧眉,“你笑什么笑?我是正经与你说话你还笑?”她那个气啊,“真是生个耗子都好过生你。” 这话叫顾青礼的笑成功僵住了,他很是幽怨,“母亲,我好歹是您亲儿子,当初我才从渝州回来的时候,您不是这样的。” “怎么,还得我日日对你好言好语不是?”顾夫人提声,“我连你娶妻都不多加阻拦了,你还来气我是不是?” 顾夫人也想当个慈母的,可每每一想到顾青礼擅自做主要娶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女子,她就生气。 日后青礼是要步步高升的,就算不娶对自己仕途有助益的贵女,哪怕娶个身在京城见识多些,能为他支撑起门庭来的女子都好啊。她也不拘儿媳的家世,只要是端庄知礼的,能够体贴照料她,叫他心无旁骛的也好。 眼见顾夫人这样气,顾青礼忙去哄着,好言好语说了许久的话,才算叫母亲脸色和缓些。 “是儿子的不是,叫母亲担忧了。”他亲自斟了茶端上去,“若没遇到她,儿子也希望母亲给我找个合适的女子成婚的。可是儿子……” 他垂眉,“儿子是真心喜欢她,觉得她好。” 见他这样,顾夫人虽然不理解,可到底无法再说什么了。 她何尝不希望儿子能安稳幸福一生,可男儿成婚并非只是寻一个喜欢的人就可以了。 第371章 水到渠成,关于抹手膏的那些事 见他这样,顾夫人虽然不理解,可到底无法再说什么了。 她何尝不希望儿子能安稳幸福一生,可男儿成婚并非只是寻一个喜欢的人就可以了。 若是那女子,日后无法为他支撑起门庭,就好比昔年的太子妃一样。 能力不足,便是害人也害己。 “我也并非讨厌她,只是我怕你日后过得难。”顾夫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青礼,你要晓得,一个女子在家庭中是极其要紧的。任凭你在前朝多得力,只要你后宅不宁,但凡言官参你一本,也尽够你受的了。” “我知晓母亲是为了儿子忧心,只是母亲,她不是那样的人。”他抬眸,认真对自家母亲说道:“她善良孝顺,更稳重得力。在渝州时,帮过儿子许多次。儿子在渝州这些年,若非有她与她兄长时常照顾着,只怕身子也是垮的。” 他目光灼热,极其肯定地道:“儿子保证,若是母亲见了她,定然也会喜欢的。” 顾夫人见他这样坚持,沉默良久,终究松了口。 “那你改日寻个好日子,带她来吧。” 说罢,顾夫人看向一旁的侍女,“把私库打开。” “母亲。”顾青礼起身,“您要寻什么,儿子特您找。” 顾夫人看他一眼,无奈笑,“我的陪嫁,你哪里认得。” “母亲的陪嫁箱子,自阿昭出嫁后,再未开过。如今怎么……” “你不日要将人带来,我总得准备件见面礼吧?”顾夫人笑看她,“再者说,你妹妹眼瞧着也要许嫁了,该给你妹妹的东西,不能少的。” 顾青礼闻言,不由心中暖洋洋得紧,他拱手,由衷感激:“多谢母亲。” “谢什么,我是你母亲,难道还能不疼你吗?” 有了顾青礼这一番劝,顾夫人虽然没说立刻就要应下婚事来了,可到底还是愿意见纪似锦了。 顾夫人虽然抱怨儿子擅自专行,不过她如今既答允了儿子要见那姑娘,就会客客气气地做一个合格的未来婆母模样。 再加上顾夫人对似锦的喜欢,翌日顾青礼将人接到顾府时,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消息传到宫里,顾青昭欣喜得午膳都多吃了半碗。 “瞧你这高兴的,你难道还怕你兄长娶不上妻啊?”酒足饭饱后,唐昀揶揄道。 顾青昭才用完膳食,侍女们端来净手的水,她微微提了提袖口,将白皙的双手放入盆中洗了洗,抬手之际,便有侍女忙不迭递过来擦手用的绢帕。 她一边擦着手,一边笑着回话,“我怕兄长娶不到自己喜欢的妻。” 唐昀骤然明悟,不免轻笑,“也是,这茫茫人海,寻合适的人不难,可要寻到喜爱又极合适的人婚配,堪比登天了。” 说这话时,他看着顾青昭,眼里的情意随着笑意便晕染开来了。 顾青昭擦完了手,顺手将绢帕放到侍女端着的木案里头。 只这一会子的功夫,绯紫已经从内殿里将碧玉生香膏取来了。 唐昀用完膳除了洗个手,也就没有那么多要擦抹的东西了,于是坐在那里看。 只见绯紫先是用更软些帕子给顾青昭擦了擦手,而后取了些白色乳状的玩意儿给顾青昭均匀涂抹在手上,而后又从膏盒里取出些许白色乳状的东西来,用掌心细细地推开,一点儿不嫌麻烦地在自家主子的手上轻轻揉搓按摩着。 唐昀看着觉得有趣,于是就坐过来挨着她。 虽然瞧着她手上涂了那么些东西没见有什么太明显变化,可细看还是会看出更细嫩光滑一些。 最后是红韶取了一个油状透明软液来,用细毛刷在顾青昭的指甲上浅浅涂了一层,轻轻吹干待固定后,又寻来细绢为她净手。 当真是无微不至,又贴心得紧了。 不过经过这么折腾一番,唐昀也觉得她原本就修长好看的手,变得更是嫩滑水润起来。 “做完了吧?”他试探着问。 “好了。”他每次都愿意等着她这一会子的功夫,也不嫌麻烦。 这不,才听她说完,唐昀就牵起了她的手往东暖阁走。 一边走,还一边拉着她的手指来闻一闻。 “这是什么味儿?”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唐昀只觉熟悉又沁人得紧,“跟之前的碧玉生香膏不大一样。”他又轻轻嗅了一下,“有股子桃花的味道。” “正是桃花。”顾青昭见他十分喜欢的模样,便解释道:“今年去御花园采摘的桃花做成了干粉末,如今也唯剩这么些了。我便叫调香师放进碧玉生香膏里了,倒是另生了一股子好味道。” “难怪呢。”唐昀眸光晶亮亮的,拉着顾青昭坐到软榻上边,“又滑又嫩。” 说着,还在她手上磨蹭个没完。 顾青昭:…… 这人在外头分明就是个严肃帝王的模样,可每回到她这里,倒跟个日日留恋美色的昏君似的。 自然了,这话顾青昭也只是腹诽,决计不敢在唐昀跟前说的。 否则,他定是要将“昏君”的姿态做到极点的…… 光是想想都累。 她突然眉头一挑,“要不,给陛下也用一些?” 唐昀一百个拒绝,“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这么娇贵。”他连忙摆手,用整个身体在抗拒,“你用就好了。” 他虽然很喜欢昭儿用这些,可是要自己用却是接受不来的。 他一个大男人,批折子拍桌子耍刀子,手本来就是粗糙,用了也是白用。最要紧的,他觉得太粉嫩了些,不符合他威严的帝王气质。 “陛下的手这样好看,若是保养得宜,会更好的。” “男人要手好看做什么。” 他迅速将手背在身后,跟弱女子防狼似的戒备模样。 “陛下。”顾青昭拖着尾音,眼巴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语气轻软。 那眼神勾人的,跟羽毛撩他心尖儿一样,叫人心痒得不行。 唐昀舔了舔后槽牙,轻笑。 这小妮子摆明了想揉搓他呢。 得,反正他是舍不得拒绝了。 他认命一般将双手伸到顾青昭跟前,上刑场一般,“你玩儿吧。” 顾青昭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她瞪了唐昀一眼。 你自己听听,这是什么话? 像话吗? 倒跟她是个流氓似的。 “绯紫,上东西。” 绯紫也是险些膝盖一软。 陛下和主子这话说得,就不能正常些吗? 真是一个比一个骇人。 第372章 儿子懂事,老爹幼稚 等绯紫寻来手膏,顾青昭就接过来,作势要给唐昀涂上。 唐昀挑眉,身子一歪,整个人靠在软枕上,那慵懒劲儿瞬间就上来了。只递了右手给她,还道:“嗐,今儿我也做起了贵妃了,由得人伺候。” 顾青昭看他一眼,“陛下这话说得,好像平日里没人伺候了一样。” 说着,取了手膏就给细细抹着。 “那哪里一样。”唐昀说了这么一句,跟怕什么似的扭过头去,不愿看自己的手。 虽然是抹了好东西,可怎么觉得自己的手脏了? 粘腻腻的。 咦。 但唐昀不敢说。 由着顾青昭给他弄。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顾青昭收了手,“好了。” 唐昀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不过等顾青昭转过身去放东西时,还是忍不住端起手在鼻底下闻一闻。 “哎?”唐昀眸光微亮,“是青松?” 味道极淡,不浓,但细闻还是闻得出来。 这香味不同于顾青昭手上那味道细腻清甜,而是以清新为主,其中略带了几分提神之清爽。 竟格外地合他心意。 顾青昭转过头来,笑看他:“陛下还以为我给你涂的是碧玉生香膏啊。” 唐昀立时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也不慵懒靠着了,腰间使力坐正了身子来,凑着笑脸上去,甜丝丝地问:“是特意给我用的?” “之前要叫调香师改良碧玉生香膏,就叫他们也琢磨了陛下和泽儿喜欢的来。”唐昀能这样喜欢,可见她也不是做了无用功,总归是心头高兴的,“还有白嫔那儿,也叫送了一款去,是梨香的。” 唐昀选择性的忽略了自家好大儿和白嫔。 于是落在他耳朵里,顾青昭几乎无异于是在示爱了。 他就说嘛。 这女人,最是口嫌体正直了! 悄咪咪对他好,还不想叫他知晓。 …… 近暮唐泽回来的时候,正殿已经熄灯了。 可怜的小娃娃独自站在闭紧的正殿屏门前,一脸懵。 “母妃今日睡这么早啊?” 他还想给母妃行昏礼呢。 绯紫笑眯眯过来哄他,“今日贵妃娘娘午觉没睡好,就睡得早了些。三殿下不如去西配殿和五殿下六殿下玩一玩?” 唐泽拧眉,问绯紫:“姑姑,是父皇又来了吗?” 绯紫一哽。 怎么感觉殿下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不过这个“又”字,好微妙的感觉。 唐泽见她这样,不必她回话都知道了。 于是很是泄气地垂眉,“那我明日早上再来给母妃请安。” 绯紫正想着怎么解释呢,一听这话,顿时如释重负,笑呵呵地点头,“明儿殿下来,娘娘必定高兴。” 可唐泽想了想,又摇头,“明日母妃肯定又玩累了要起得晚,我还是等下学了再来寻母妃吧。” 他垂头丧气地往西配殿走。 父皇也真是,每次一来,就和母妃关着门玩,还玩得很晚。 都不叫母妃理他。 哼。 六岁的小殿下气呼呼地迈着步子走。 徒留绯紫和红韶一众人等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想开口说句话,可又都如鲠在喉一般吐不出话来。 终究还是都将话憋了下去,不过脸色都很怪异就是了。 陛下和娘娘…… 真是一关起门来,就越发不忌讳了。 小殿下这可怜的哟~ 内殿里头,顾青昭忍不住狠狠推了唐昀一把。 唐昀不动如山,双手撑在她两肩边上,邪笑着:“这个时候推我,你是想弑夫啊?” 顾青昭脸色涨红得厉害,羞恼道:“泽儿还在外头呢,你个没皮没脸的!” “泽儿又进不来,你那群侍女挡着呢。”唐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何况泽儿乖巧,不会惊扰我们的。” “你就是仗着泽儿懂事才这样。” 儿子倒是懂事了,当爹的却是没分寸起来,顾青昭瞪他。 落在唐昀眼里,却是好一番媚眼如丝含情脉脉的景象。 “放心,泽儿已经走了。”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笑。 顾青昭认真听,果然没见外头有声音了。 她才松一口气。 “都是你。”她一记老拳,锤过去,“不做了,起来!” 要不是他大白天地拉着她进内殿,也不会这样子。 在唐昀这里,跟挠痒痒也差不多了。 他笑着任由她打,但死活也不肯起:“眼下是没法子的了,只能下回注意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有停下来的道理。 “你!”顾青昭那个气啊。 唐昀直笑,桃花眼里情欲不减反升,凑近她耳边柔声道:“收着些力气喊。” 顾青昭脸都胀红了。 这回不是羞的,是气的。 自打唐昀不在其他嫔妃宫里留宿了,在她这里就越发勤快起来。 她真的是服气了。 想赶人。 翌日一大清早,顾青昭顶着黑眼圈起来陪唐泽用膳。 哦,唐昀也还没走。 喜滋滋地喝粥呢。 顾青昭一个好眼儿没给他。 倒是唐昀,一个个地将小虾饺夹给顾青昭,一小碟子的虾饺全没了。 一个都没捞着的唐泽:…… “父皇,你是不是惹母妃生气了。”他河豚脸。 唐昀笑着将儿子不喜欢吃的青菜夹一片过去,笑眯眯,“你看错了。快吃饭,吃完了去上学去。” 唐泽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一连喝了半碗粥。 就是不碰那青菜。 顾青昭没心思理会唐昀,但却很顾着儿子,柔声嘱咐了一句,“泽儿乖,多吃两片青菜,对身体好。” 唐泽就乖乖听话了。 咬牙咽下几片青菜叶子,又猛灌了一口粥才缓下劲儿来。 “那儿子先去国子监了。”按理说,身为人子,他不应该提前离席的,只是父皇和母妃明显有话要说,他在这里好像不太好。 于是他起身,朝两人拱手,“父皇、母妃,儿子走了。” 第373章 陛下娘娘越发幼稚了 顾青昭闻言,立马就撂下筷子,要上前去送他。 被唐昀阻止了,“他都六岁了,哪里还需要人送。丹青和蔡九都陪着呢。” 唐泽虽然很喜欢母妃和他说话,送他上学,但是父皇说得对,他回头,“母妃,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去。” “没事,我就送你到门口。”顾青昭温声。 唐泽就不想拒绝了,点头仰起小脸对母妃笑:“好。” “好什么好,你母妃不送你。”唐昀起身拉着顾青昭的手,“你母妃早膳还没用完呢,你先去。” 唐泽被吴英哄着走了。 顾青昭轻哼一声坐下来,“吃什么吃啊,不想吃了。” “你才吃一点呢。”唐昀俯下身子来与她平视,软下声音,“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你不气了好不好?再吃一些,你身子本来就弱,还不吃饭的话,更要难受的。” “吃不下。”她泄气,“真吃不下。” “那就待会子吃。”他极尽温柔地去拉她,“去外面走一走好不好?消消食。” 他都这样了,顾青昭也不好一直僵着的。 两人一同走到了外头,也没坐轿辇,慢悠悠地走着。 后头跟着一长队的仪仗。 “你方才都没吃那虾饺。”他瘪嘴,越想越委屈,极尽幽怨地道:“你还叫泽儿吃青菜,你都不给我夹菜。” 顾青昭无奈,“泽儿多大,你个当父皇的还跟他置气。” “我没跟他置气,”他说完又觉得不对,怕她误会,忙解释,“当然也没跟你置气。” 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倒显得手足无措的。 顾青昭忍不住挑眉轻笑。 本来也没多气嘛,就是烦他。 唐昀一愣,“不生气了?” 顾青昭瞬间收了笑脸,“哼。” 唐昀就向前两步从与她并肩走到她面前瞅她,还把她脸往两边扯,“哎呀,再笑一个嘛,我刚刚都瞧见了,你自个儿笑了的。” “我没笑。”她抿唇,就是不笑。 “你笑了。”他皱眉,着急。 “我没笑。”她挑眉,扬唇。 后头跟着的吴英和绯紫等人,兀自垂下了眉眼偷笑。 陛下和娘娘,真是越活越年轻啊~~ “你骗我呢。”唐昀轻哼笑一声,指尖落在她唇角,“看你嘴角都压不下来了。” 顾青昭就没说话了,不过心情格外的好。 “这样多好。”唐昀心里大石头放下了,“一大早的,可吓坏我了。” 这“小媳妇儿”的模样,叫顾青昭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陛下是帝王,若是这话叫言官们听见了,不知怎么说呢。” “我管他们怎么说呢,管天管地还管我说话嘛。”唐昀对这方面,向来不惧。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御花园。 与此同时,御花园里不远处,龚贤妃也正和夏婕妤陈才人段宝林等人说笑。 “哎,娘娘,您看那是不是陛下?”蒲荷眼尖,远远地就瞅见了明黄色的华盖。 “正是呢。”贤妃认得唐昀的轿辇,自然也认得顾贵妃的,“还有贵妃也在。” 几人一点不惊讶,毕竟陛下对顾贵妃的偏爱,不是一日两日了。 若是一开始她们还有些心思嫉妒一番,那么如今就是觉得很没必要了。 只盼着陛下留宿关雎宫之余,能从指缝间漏一点子恩宠下来便很不错了。 不过眼下好不容易遇上了,几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心思的。 陈才人多年来习惯了倒也只笑着与贤妃说话,夏婕妤和段宝林则在目光追着那仪仗的时候,下意识整理起衣裳来。 “贤妃娘娘,既然遇见了陛下,咱们该上前去拜见一二吧?”夏婕妤请求道。 放在从前,贤妃只要看到陛下和别的后妃一起,她就转道走了,不会凑上去。 可眼下夏婕妤这样请求,贤妃也就顺着了她:“恩,是该去拜见。” 这边唐昀随手摘了一朵白兰花,正要送给顾青昭呢,冷不丁地就钻出几个人来冲他见礼。 “陛下万安,贵妃娘娘金安。” 他一瞧,见是贤妃打头,就浅浅“嗯”了一声,还不忘将白兰花递到顾青昭手里。 顾青昭则看向贤妃等人,“许久未见你了,今日难得遇见。” “贵妃姐姐事情繁多,又要教养三位殿下,自然没臣妾这般清闲常出来逛。”贤妃浅浅笑着,还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模样,“不过臣妾只教养大公主和四皇子已然觉得分身乏术了,贵妃姐姐还要顾及宫务杂事,当真劳苦功高。难怪陛下也陪着贵妃姐姐出来散心呢。” 贤妃算是高位嫔妃里最亲和的一个了,不管是对着比她位份高还是低的,说的话总叫人觉得无比中听。 正因如此,如今凤鸾宫和关雎宫僵着,承德宫也能独善其身,各不得罪又各自交好。 单看她后头跟的三个后妃,就知晓她后妃缘不错了。 顾青昭闻言淡笑,“贤妃蕙质兰心,教养子嗣更是得力。我近来也听泽儿说起他大姐姐的各般好来。” 说起大公主,贤妃眼中的笑意真了些,谦虚道:“贵妃姐姐谬赞了。” “你教养大公主和四皇子,自然有你的好处。”唐昀对贤妃倒很是满意,“你有协理后宫之权,日后也要多替贵妃解忧才是。” 贤妃微微屈膝,柔声回话:“是。” 唐昀没有要贤妃作陪的意思,话都说到这里,也尽够了。 可夏婕妤等人眼见陛下打一开始就没看自己一眼,眼下陛下又要离开,不免有些着急。 夏婕妤忙福身道:“御花园东边的凤尾丝兰今年开花格外早,花朵盛放开来很是壮观呢,陛下和娘娘可要前去赏看一番?” 夏婕妤虽然自认家世高,又有贤妃庇护,可终究还是很忌惮顾贵妃的,因此就是想靠近唐昀,都要避免叫顾贵妃不高兴。 顾青昭知晓她的心思,也不拆穿,只淡笑道:“左右是出来散心,陛下决定吧。” “凤尾丝兰?”唐昀蹙眉,“此花之叶尤其锋利。” 闻言夏婕妤一惊,下意识看向顾青昭,忙福身告罪,“嫔妾只是想着凤尾丝兰开花极美,陛下恕罪,娘娘恕罪。” 第374章 才人吴氏 唐昀摆手,他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就是这么一说罢了。 这夏氏,倒胆战心惊的。 “不过是赏花的心思罢了,哪里就要告罪了。”顾青昭笑道:“不过南苑也有时兴花卉开放,去那里也是可以的。” 唐昀颔首,“好,就去南苑。” 说罢,众目睽睽之下,唐昀熟稔地牵起顾青昭的手,悠悠闲闲地走了。 贤妃几个连忙矮身,“臣妾(嫔妾)恭送陛下,恭送贵妃娘娘。” 眼见着人走远了,几人才缓缓起身,却脸色各异。 贤妃和陈才人倒是一脸淡然,可夏婕妤和段宝林,着实还是受到了冲击。 “陛下,是当真宠爱贵妃娘娘。” 夏婕妤呐呐出声,很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夏婕妤如今就要惊讶,日后怕还有得开眼呢。”陈才人搀着贤妃,温柔道:“从前在东宫时,也不是没有过。宫变那会子,齐贵妃和裴氏作为良娣何其尊贵,偏陛下越过两位良娣,将可以调动整个东宫守卫的东宫令牌给了彼时还是承徽的顾贵妃。” 段宝林家世不显,对于这些秘辛很是不清楚,很是惊诧不已:“从前我也是听闻有这事的,可我只以为是为了夸大顾贵妃的谣传呢。” “好多事情,只要落到顾贵妃身上,便不必觉得夸张了。”龚贤妃也轻叹,“陛下旁若无人地就能与顾贵妃亲近,可见平平日里更要恩爱成什么模样。咱们这些人啊,哪里羡慕得来。” 她自嘲笑着:“罢了,回宫吧。皇儿这个时辰,该是要醒了。” 这日天气格外好,夏婕妤和段宝林还想多逛逛呢,于是说:“不如娘娘先回去吧,嫔妾还想去西边转转。” 贤妃看了夏婕妤一眼,面色温和着点头,“好,只是别走岔去了南苑。” 夏婕妤没当回事,口头上应承了,“是。” 贤妃也不管她的小心思,兀自和陈才人先离开了。 “夏婕妤心思大,娘娘不管管吗?”陈才人跟随贤妃年久,最是与其亲近。 “有什么可管的,她年轻貌美,家世又不错,她要想挣前程,我还能拦着吗?”行至一处台阶,贤妃微微提裙看着脚下走,“嘱咐一句便可以了。总归她还是有分寸的,不至惹怒贵妃。若她真能得眼于陛下,对我,也并非没有半点好处。” “可要是夏婕妤得宠封了嫔,岂不就脱离您的掌控了?”陈才人拧眉。 “她母家在前朝得力,封嫔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我还顾不上她。” “多事之秋?”陈才人不解其由,“齐贵妃变相禁足,沈氏降位,四皇子如今也由您照管。眼下宫中顾贵妃独大,贵妃虽素来清冷些,却也还算仁厚。眼下这境况,应该不算遭吧?” 毕竟这一次两宫贵妃博弈,最终得益的还是贤妃呢。 “顾贵妃盛宠,眼下宫外已有臣子不满上奏,只是因着太后一年丧期未过,好多折子都压着没放出来。眼瞧着又要到中秋了,两宫贵妃本积怨已深,又有沈美人王婕妤之众从旁挑拨着,这后宫啊,怎么都是太平不了的。” 陈才人颔首表示理解,随即道:“可不管如何,两宫贵妃再怎么闹腾,娘娘您始终是不偏不倚的,也不怕陛下和朝臣说什么。” 贤妃垂眉轻笑,掩饰眼神中的波动,“你说得对。我呀,就安安分分便好。不管怎么闹。终归是她们自己的事。” 这日到底是个好日子,另一头顾青昭和唐昀才与贤妃等人分别没多久,迎面便碰上了才人吴氏。 本是盛夏日,她却穿着比寻常后妃穿着厚上一倍的裾裙,身边只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青涩侍女。 瞧着就孤苦。 见唐昀和顾青昭来,她第一时间是想着要躲避,可眼见只有这么一条路,如何也避让不了,才小心翼翼地快步上前来问安。 “陛下,贵妃娘娘。” “起来吧。”唐昀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生,“你是?” 吴才人本就因病有些苍白的脸色因这一句话更没了血色。 她早年就入王府,如今也有九年了,可原来陛下,已经认不得她了…… “陛下政务繁忙,难怪不认得。这是住在西边茯苓宫的吴才人。”顾青昭难得多说了一句,“当年我与吴才人,还是同一拨进王府的呢。” “一晃经年,咱们打入府到现在,也有九年了吧?”她笑意盈盈看过来,眉目格外温柔,“我还记得当年你和白嫔住荷香院,我在葳蕤院。” 吴氏一愣,微微抬头。 许是病得太久了,林荫下,那人逆着光的容颜那样美,她却觉得眼神模糊了好多,都快自卑到不敢看清她的样子了。 她怔怔开口,哽咽不已,“贵妃娘娘还记得。” 短短一句话,半是心酸半是哀。 顾青昭看着她憔悴的模样,不免落了些心疼,“我记得入王府的第二日,我还与你,白嫔,陈才人她们,一同说话来着。” 吴才人怔忡了好久,“那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嫔妾都快忘了。” 那个时候,她才及笄不久,以卑微之身入端王府为九品孺人,消息传到家中之时,整个家族以她为傲。 后来,陆陆续续得了些宠爱。 虽然委实谈不上多,却也是她此生最风光的日子了。 可是后来,她渐渐被遗忘到了角落里,陛下再想不起她来。 想及此,她仰头,对着顾青昭感激一笑,“贵妃娘娘美貌却更胜当年。” 可被一同选入王府的吴氏,又岂是无颜之女呢? 只是这么些年,历经坎坷,遭受困顿,再也鲜艳明媚不起来。 她这一笑,像极了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还未完全凋零,可花缘已经泛黄又褐,花瓣随时有可能尽数败落。 顾青昭眸光微有暗色,“你的身子……” 吴才人浅浅一笑,风轻云淡地道:“嫔妾是无福之人,能到今日已然不易了。” 第375章 秋来 “还未谢过贵妃娘娘暗中照拂之恩。” 她由侍女搀着浅浅福身,算是致谢。 绯紫搀了她一把。 “我其实并未帮过你什么。”顾青昭心知肚明,也并不愿意平白受了她的谢。 吴才人却道:“嫔妾这样的人要在宫里过活哪里容易呢。可她们再不不屑嫔妾,份例却从未被裁撤过分毫。于嫔妾而言,这已然是大恩了。” 这些本是埋怨怨恨之词,可落在她的嘴里,偏偏是平铺直叙述的,无恨亦无怨,似乎只是想将事实说与顾青昭听罢了。 顾青昭第一次沉默起来。 日头渐移,挡着她的那束光消散于树梢枝叶间,视线明朗起来。 吴才人认真看了她好久,最后没要侍女搀扶,俯身一拜。 却不是对着唐昀,而是顾青昭。 “妾吴氏深谢皇后娘娘多年照拂,愿娘娘一生平安喜乐,福寿延年。” 在顾青昭诧异的目光中,她缓缓起身,对着顾青昭绽放出最后一个笑容,“妾福薄,怕日后不能给娘娘行参拜大礼,便只好提前拜了。” 说罢,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浅浅福身告辞。 从唐昀问他是谁起,便再未多看过唐昀一眼。 走的时候,更未留恋不舍。 这日夜里,顾青昭难得失眠。 脑海里尽是吴氏冲她最后笑时的模样。 沈临听到里头的动静,微微掀帘来问:“主子还没睡吗?” “姑姑,与我说说话吧。” 她升为妃后,人前沈临从不叫她唤姑姑。 唯有私下时,才能亲近唤上一句。 沈临掀帘进来,将被子给她拢好些,“是为着吴才人睡不着吗?” 她闷着声,“曾经一同入府的人,眼下却成了这个模样。曾几何时,她也是端王府里日日笑靥如花的亲王孺人。” “主子是心疼吴才人?” 顾青昭摇头,“我不是陛下,也不是她极亲近之人,我心不心疼有什么要紧呢?” 只是想到曾经也明媚张扬过的女子,不过双十年华,便灯枯油尽成了这模样,难免心中触动些。 “那奴婢替主子知会尚宫局一声,好好待她,为她挑选两个勤快得力些的侍女伺候。” 顾青昭颔首,“在规矩内,只要能给的,便都多照拂她些吧。” 沈临应了声,又给将落下来的被角掖了掖,柔声哄她:“时辰很晚了,主子睡吧。不然明日该困了。” “好。” 天青色纱帐缓缓落下,烛光的影也随之暗了下去。 时间如水过。 去岁这时,大邕正值内忧外患之期,反观如今,大邕繁盛昌荣,黎民安居乐业,大邕周边各国各碍于其强盛不敢冒犯,边关战局愈发稳定起来。 待北风席卷塞北大漠时,已入仲秋。 彼时京城内外丹桂飘香,早菊遍野。 后宫之中,顾青昭和贤妃却无暇赏花。 眼瞧着就是中秋国宴,又临太后忌辰,如何都轻率不得的。 夜里唐昀看着她眼底的憔悴,不免心疼。 给她按肩之际,琢磨着道:“眼下只你和贤妃两人奔忙,确是辛苦,不如你从后妃里头挑两个得力的人协助一二?” 肩膀间的按压缓解了她好些疲倦,顾青昭昏昏欲睡,不过神智还清醒着。 “别了,贤妃能干,又有上官尚宫从旁协理,也说不上累。” 何况眼下齐贵妃还在抄经,她就带两个嫔妃起来,说不准还叫旁人以为她肆意篡权呢。 她走到如今,实在无需做这样的事情落了话柄出去。 “陛下若真想帮我,不若暂拨两个人帮我。” “你想要哪个,尽管开口。哪还用暂拨。”唐昀浅笑,“不过我倒好奇,你瞧上谁了?” “陛下还是先别如此慷慨,我想要的,可是陛下御前的人。”顾青昭真怕他哭。 唐昀挑眉,说了一个名字:“容棠?” 容棠在御前待过许多年了了,比沈临辈分还高一些,资历深能力又足,带出的御前女使一个比一个出色稳重,御前多少事宜尽是她打点的,却无一缺漏出错。 顾青昭笑得眉眼弯弯,“陛下圣明。”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抬头看着他笑,“我就请容棠帮一阵子的忙,过了这段时间便好了。” “这有什么要紧的,还值得你这么巴巴地求我?”唐昀大手环住她的腰身,垂眉浅笑,“你若当真觉得容棠可用,我便将她拨给你做掌殿女官也是可以的。” “可别,到时候我这里倒是人才济济了,陛下前头没个得用的人可不方便呢。何况我这事也不大,不过是寻容棠来,多看顾几眼罢了。容棠姑姑侍奉多年了,就算日后想要离宫养老了,从紫宸殿出去才好呢。” 例来入宫侍奉的侍女或女官出宫后的待遇,都是极看资历的。 若是六尚二十四司掌事以上的出身,离宫后极有可能被宦官家族请入府邸协同主母做女账房理事,而若离宫前是伺候嫔位及以上娘娘的女官,那么离宫后兴许会去各大勋贵或官宦府邸教授贵女礼仪。 倘若是伺候掌宫贵妃以上乃至皇后太后等的女官,甚至是御前伺候的掌事或女使,那么在出宫之前,便会被各大王公家的主母惦上,一番礼遇请入府邸,做个教养姑姑教导子女也好,荣养也好,总归是有贵人费心竭力地想要一位。并且因为宫中太高等级的女官并不多,往往这样的人是好几家同时来求。 离宫前伺候的人身份越高,那么自己也天然更有优势受人尊敬些。 顾青昭想,容棠在紫宸殿待了许多年了,伺候过两位帝王,当年仁清太后还是皇后时也重用过,总不能叫她临了了,倒被拨来伺候她一个贵妃。 “容棠资历摆在那里,晚年去谁殿里都是一样的。紫宸殿也好,关雎宫也好,都是极好的地方。”唐昀知道她不想仗着恩宠强抢人,便道:“不过容棠年岁大了,在宫里也待不了几年了。倒是我御前的女使,好几个你也见过都是稳重伶俐的。我想着,等泽儿再大些,自个儿立府出去时,总得寻几个妥帖的女官打理府院。” 顾青昭不高兴了,“泽儿才多大呀,你就想这个。大邕皇子八岁才去广集殿呢。” \u0003\u0003\u0003 第376章 不怀好意 公主倒不用忌讳离母而居,如今几个皇子里,也唯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到了年岁,正等着太后忌辰过了去广集殿分殿而居,再大些封了亲王,就可以出宫建府了。 但是眼下唐泽的年岁,莫说出宫建府了,就是去广集殿也不到年岁。 唐昀见她一提到儿子反应就这样打,忍不住碎碎念:“早年皇子们六岁就去广集殿呢。” 大邕建朝之初,沿袭旧制,皇子年满六岁离母而居。只是到了第七代帝王时,竟有三四个皇子才搬去广集殿不久的皇子接连早夭,虽然那一年是受了瘟疫的影响,可也急坏了当时的帝后。 于是后来才有皇子八岁才居于广集殿的规矩。 不过这些年来,因着历届皇子们封王早,八岁前就出宫去了,广集殿倒是少有人居。 之前贤妃将四皇子从广集殿接走时,唐昀和顾青昭也是想着那几兄弟难得感情好,若是出宫立府了,只怕还早早地疏远了,这才想着翻新广集殿,迎几位皇子陆续住进去。 可顾青昭没想到,唐昀这么早就想将唐泽挪出关雎宫。 她气得不行,“早年是早年,我也并未想着要逾越宫中规矩。等泽儿到八岁了,该去广集殿就去,我又不会拦着。陛下这么追着赶着是什么道理?” 唐昀见爱妃生气,忙拥住她柔声解释,“等中秋过了,广集殿差不多也翻新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老大和老二都住进去了,你叫泽儿一个人在后头岂不是无聊?再说广集殿离国子监还要近一些,泽儿去上学也方便不是?” “不是你说的嘛,要叫他们兄弟间和和乐乐的。”唐昀不免有些委屈。 顾青昭怔了怔。 好嘛,是她上头太快了。 “那明日我问问泽儿的意思再说。” 唐昀顿时心花怒放了,“泽儿懂事,必定不会叫你为难的。” 早些将那臭小子挪去广集殿,看谁还能坏他的事。 顾青昭看他一眼,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唐昀手却又不安分起来,“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这腰怎么还是这样纤细。” 顾青昭:…… 唐昀嘿嘿直笑,见她瞪自己,却又愈发心猿意马起来。 正气氛浓烈之际,外头一道清脆的嗓音传来,“母妃,我回来了!” 顾青昭一把推开他,笑靥如花地去迎。 “泽儿回来了。” 唐昀笑意僵在脸上,大脑短暂空白了一会。 外头母子的话断断续续地传来。 “泽儿今日学了什么呀?过得可还高兴?” “学了骑马,高兴,”唐泽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心情好了,“母妃,我会上马了呢!” “泽儿真棒。” …… 唐昀咬牙切齿,他心情不好。 这臭小子,就是生来克他的! 翌日早膳前,顾青昭便询问了唐泽关于去广集殿的事情。 唐泽坐在软榻上犹豫了很久。 怀里雪团的毛被他捋得都快反光了。 跟哥哥们一起睡觉,一起住,一起上学是极好的,可是……他怕自己搬出去了,母妃一个人会难过。 小家伙眉头蹙得紧紧的,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顾青昭这个做母亲的,哪里不知道他想什么呢,心暖之余却也舍不得束缚他。 “广集殿离国子监近,日后你上学也便利。”她摸着他的头,本还没有到搬离的时候呢,她却已经不舍起来。 不过男儿总要成长的,她不能以爱为由将他锁在身边。 即便她是生养他的娘亲。 “只是日后,母妃不在身边,你自己便更要照顾好自己。” 唐泽仰头,知道母妃这是同意自己去广集殿了。 他抿了抿唇,道:“广集殿也不远,儿子每日下学了,要回来给母妃请安的。” 顾青昭闻言心头更是温暖,她莞尔,“好。” 用过早膳,唐泽一如既往前去国子监。 他前脚才走,后脚蔡海就进来了。 “主子,王婕妤今日解了禁足,一大早她就去凤鸾宫了。” 王婕妤是一刻也等不及,早起早膳都来不及用就来凤鸾宫了。 齐贵妃没心情见她,可王婕妤赖了大半日不走,齐渺来见时,脸色奇差无比。 王婕妤本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可眼下她慌张坏了,什么都顾不得得就想拉着齐贵妃哭。 “贵妃娘娘,瑾儿被贤妃抱走去养,这日后,岂非不会认我这个生母了?”她慌神得不行,“贵妃娘娘,嫔妾该怎么办啊?嫔妾不能没有瑾儿啊。” 齐渺斜眼睨她,“早在你禁足时,本宫就告诉过你,四皇子是陛下叫贤妃养的,本宫也没有法子,即便你现在解了禁足来哭诉,又有何用?” 王婕妤哽咽无比,巴巴地看向贵妃,哭得凄惨,“娘娘,嫔妾已经是陛下厌弃之人了,日后是再不能有子嗣的了。嫔妾唯有这么一个瑾儿,没了她,嫔妾真的不知道日后该怎么过了。” 她哭着求贵妃,“嫔妾的四皇子,娘娘您一早说了您要收做养子的。娘娘您是贵妃,又有齐氏和荣氏相助,要回一个孩子应当不难。” “王婕妤真是好大的口气,”齐贵妃怒上心头,“陛下金口玉言,你叫本宫如何去争?本宫早便规劝过婕妤,要懂得收敛锋芒,可你何曾听进去过?” 之前还跟沈美人那种人为伍,当真膈应人。 王婕妤被骂得委屈,可她不敢后退,“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可是娘娘,嫔妾只有您了,您若不帮嫔妾,嫔妾可怎么活啊。” 齐贵妃听得耳朵疼,“好歹陛下还没从玉册上将你名字从四皇子生母那一栏划去,等四皇子长大了,你还是有资本的。如今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可……”王婕妤泣不成声,“可要等皇儿长大,还得许多年啊。” 这模样,摆明了是还想借助四皇子东山再起。 齐贵妃被气得发狠,一个茶盏给她扔过去。 “你怎么就这么蠢?目光短浅只顾眼下!你本就一步错步步错,眼下又想要恩宠又想要孩子,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你当本宫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齐渺发了威,“你若再在本宫眼前磨磨唧唧哭哭啼啼,别怪本宫不客气!” 第377章 顾贵妃的人格魅力 王婕妤缩了缩脖子,一副想委屈想气愤又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贵妃娘娘……” “贵什么贵,”齐渺听见她喊就来气,“你自己个儿不中用,还妄想旁人来救你不成?” 王婕妤还想反驳一下,“不是嫔妾不中用,实在是顾贵妃她……” 话音未落,齐渺拍案而起,“你还敢提顾贵妃啊?啊?!”她加重了语气,怒视王婕妤,“你看看顾青昭身边的都是哪些人?一个李婕妤已然叫你们吃不消了,更别提还有个白嫔。就连她身边的侍女,都是衷心实在的,可你呢王漱?” “本宫被陛下质疑暗害四皇子时,你在做什么?”广集殿的景象如今还历历在目,叫她不能忘怀,“若非沈娇先开了口,你只怕也指望着我被贬一贬呢!” 王婕妤面对这样的齐贵妃,不免落了怯,垂眉时眸子里藏了心虚。 “哪怕是当初的顾青昭呢?也不会如你这般吃里扒外,眼下本宫还给你留着脸面呢,你若还敢来烦恼本宫——”齐渺站在略高一些的台阶上,斜眼看着她,冷哼,“我也正经让你瞧一瞧我背靠齐氏和荣氏一族,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但凡提到家世,齐贵妃几乎可以傲视后宫众人。 王婕妤哪还敢想其他的,连忙告罪逃似的离开了。 齐渺这才坐回软榻上,可却只觉精疲力尽得厉害。 冬夏来给她捏肩膀,“王婕妤蠢钝,主子不必为了此人置气。” “与其说我是在与她置气,不如说我是深觉无力。”齐渺闭目良久,最终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白嫔虽说出身实在卑微,可她聪慧过人,膝下又有子嗣,每每关键时刻,最是能凭一张巧嘴替顾青昭暂缓危机。李婕妤嘛,瞧着是不怎么打眼出众,可她半点不沾事惹事,被这样一个姑母拖累着还能混到眼下这地位,显见是个有心计的。这些日子来,她与顾青昭共同筹备十月里李太后的寿诞,我虽闭门不出,却也听了许多好话。” 越想这些,齐贵妃越是觉得心梗,“你瞧瞧白嫔和李婕妤,一个赛一个的能干又偏心顾青昭。” 冬夏也不由沉默了。 后宫嫔妃们尽可造谣说顾贵妃侍宠生娇,跋扈专断,可却唯独不能否认顾贵妃与人来往间展现出来的人格魅力。 光是白嫔和李婕妤对顾贵妃的心诚便能叫人见了眼馋了。 冬夏心中暗叹,其实,若早年主子没与顾贵妃交恶,眼下的后宫,只怕又是另一番景象。 可眼下,她却不能在主子面前说这话。 只能拐着弯儿地安慰她,“主子身边也并非没有可用之人的。沈美人虽然禁足,可她好歹出身不错,也还有些聪明才智。” 齐贵妃闻言就顺势问了她一句,“咸芳宫那边回话了吗?” “今儿早上咸芳宫的人就来回话了,”冬夏顿了顿,“沈美人说,她想出来。” “呵,”齐渺眸光骤然冷冽,“你瞧瞧,若本宫不将她捞出来,她又岂会真心为我做事?” “不过说到底主子您是贵妃,她最终还是要靠着您的。任凭她再有心机,还不得为您效劳?” 齐渺并不被这话宽慰到,只是淡淡摆了摆手,“告诉她,今年上栾青山,也有她一份。” “是。” 冬夏正要去寻人吩咐事情,突然想到什么,又停留下来,“等太后忌辰之后,二殿下就要搬去广集殿了,主子可还要打点些什么?” 彼时齐渺正一只手撑在软榻的扶手上,沉思着什么,闻言只是淡淡瞅了她一眼,“你平素最是知道翊儿的心思了,你看着安排就是。” 冬夏抿唇,“是。” 冬夏走后,外头又进来个侍女汇报消息,脚步匆忙,面色有些慌忙的样子。 “禀娘娘,尚服局那边的确是忙着在赶制礼衣,其中嫔位以下的有两位,嫔位以上的,却有足足五位之多,妃主礼衣也有一件在赶制的。” “这是要大封?”齐渺困惑得紧,“后宫才大封过不久,怎么又要晋封这么许多人?” 唐昀可不是喜欢铺张浪费的主。 “或许是因为太后忌辰和去岁大邕灾祸的缘故,”侍女福着身子,“只是最为奇怪的是,在这样忙碌的时候,尚服局尚功局等掌事以上的女官却极少出现在人前,像是秘密做着其他事情一样。” 尚服局是贤妃在掌管,齐贵妃要想知道些小消息不难,可要是贤妃或者比贤妃级别更高的人要隐瞒此事,她也就只能知道个大概了。 “能叫尚服局和尚功局高品阶女官齐齐出动的,不外乎就是贵妃或者贵妃以上的册封礼衣的赶制了。”齐渺不由坐正了身子,眉目紧锁,“贵妃之位已满,绝无可能再添他人。这才过去多久,陛下又要给顾青昭册封?” 闻言,那侍女倒吸了一口凉气,很没底气地揣测道:“应该不至于吧,或许是顾贵妃或者太后,抑或是哪位太妃礼衣有所缺损,为着太后忌辰祭祀要赶制也未可知。” 这样的先例也并不是没有过。 可齐渺却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眼瞧着中秋宴临近,十二那日发生的事情,却叫齐贵妃再也坐不住。 这几日将要中秋,国子监学生难得有好几日的休沐,一来为着中秋团圆之宴,二来为着十六那日栾青山祭奠。 可这一休沐,就出了事。 户部尚书长孙曾江出门游玩时,不幸摔伤了腿,需两年才能修养完好。 曾江乃是陛下为三皇子唐泽挑中的伴读,这一摔伤,曾江势必不能再做唐泽的伴读,三皇子后续伴读的人选,几乎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单凭贵妃娘娘在,就不可能叫三皇子伴读的人选差了,何况还有个爱子心切的陛下盯着。 唐昀也没叫众人失望,当日傍晚就定下了唐泽的伴读人选。 “晋国公府世孙?”承德宫里龚贤妃听了这名头都不由惊一下,复又问了侍女一遍,“你当真没听错?” \u0001 第378章 尚书令之怒 “奴婢听得真真儿的,就是晋国公府世孙荣家嫡子荣意。” “奴婢听说,之前齐贵妃就有意要晋国公世孙给二皇子做伴读了,”蒲荷说道:“只是晋国公没同意,陛下也不准。眼下怎么就……” 贤妃“嘶”了一声,“这可是荣氏一族未来的继承人啊。其父荣殷又任职东宫詹事府,陛下自然不能轻率了,可眼下这一举动……”她沉吟着,“难道陛下这么早就要定下储君之位?” “不可能吧,”蒲荷蹙眉,“若是要立储君,朝野上下早有动静了。” 毕竟唐昀作为帝王想要立储,也不是简简单单颁个圣旨就完了的。 势必要提前先给臣子们通通风,叫朝臣们心里有数了,在朝会上辩驳过了,才会下放旨意。 贤妃想想也是,心里却也感慨万千,“二皇子的两位伴读,一位是齐氏齐少卿之子,一位是吏部尚书长孙;原本三皇子的伴读,除了户部尚书之孙,还有鸿胪寺卿之子邹彬,那位小公子姑母乃是隋国公夫人,家世也是显赫无比的。两位皇子的伴读,本是相差不多的分量。可眼下晋国公府一掺和进来——” 贤妃意味深长,“可就全然不同了。” 晋国公府因为出了一位荣太后,地位已然超越同等的世袭国公府一大截,眼下晋国公健在,陛下又重用晋国公世子荣殷,这样的家族,几乎可以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晋国公府的举止行为,便是当朝陛下的心思。 “主子,眼下这景象,咱们可要做什么?”蒲荷眸光微闪,“尚服局赶制的那件礼衣,可是贵妃级别之上的,不是皇贵妃,就是皇后。” 贤妃摇头,“若是皇后,陛下早该有动作了,不会闷着来。” 虽说皇贵妃和皇后就一步之遥,可这其中的差距,却是天壤之别。 她思虑了良久,最终召蒲荷附耳过来吩咐了一句话。 这厢,紫宸殿内,顾青昭亲自端着食盒来了。 唐昀正拉着相阁大臣们批折子,听吴英说贵妃来,顿时一扫方才的苦大仇深脸,整个人精神昂扬起来。 “诸位爱卿累了大半日了,稍作休息喝口茶舒展舒展,朕去去就来。” 被拉着批折子的大臣:…… 就无语。 小半个时辰前符侍中还提议叫休息一会子呢,偏陛下说早些批完早些休息,只叫人给他们备了茶自己却不喝,这叫几个老家伙哪里还敢休息呀,只得任劳任怨地受着“重用”。 可贵妃娘娘这一来,陛下就跟换了个嘴脸似的。 几个相阁大臣看了一眼已经跑出殿去的陛下,一脸怨念地转过头来看向符申:“符侍中,你看这……” 他们指望着位高权重资历又老的门下侍中符申能劝一劝陛下,再不济,好歹收一收那小孩儿一般的喜色呀…… 符申倒自顾自地端起茶盏来,“哎哟,正好休息休息。朗御史啊,邱侍郎,你们也喝呀。” 这老狐狸! 另一边的尚书令杜宴看着东配殿的方向,却十分厌恶地竖起眉头来,“堂堂天子为了一个妃子这般,成何体统!” 相阁大臣里头,除了符申,就是这位最有资历了,年龄也大,受人敬仰得很。 可偏偏是这一位,最看不惯陛下宠爱关雎宫顾贵妃。 符申微微瞅他一眼,“陛下并未因为后宫之事便丢了朝政不理,如今只是稍作休息,杜大人也别太苛刻了。” “陛下自然是端方君子,只是那顾贵妃……”似乎觉得这样议论后妃不好,他咬了咬牙,道:“陛下本就打算要给贵妃晋位,眼下又给三皇子选这样显赫的伴读。如此,岂非叫天下人以为大邕储君将立?这叫凤鸾宫如何自处?” “何况陛下才将伴读的消息传出去,这转眼就来了,”杜宴颇有些看不上,“未免太喜形于色了些。” 符申淡淡瞟了他一眼。 杜宴是当年受荣太后的恩惠才起来的,故而向着凤鸾宫齐贵妃,何况五人里他也最是直性子,如此发言也是见不得一代贤君被后妃迷惑误了朝政。 于是符申便提醒了一句,“陛下有陛下的考量,做臣子的,觉得不对了能规劝自然是好,可将这怒火转到旁人身上,未免叫人觉得不堪了些。” 杜宴一向觉得符申假仁假义,闻言只冷哼一声。 大臣们的议论唐昀是不晓得的,这边他已经奔到东配殿来了,一见到顾青昭他就欢喜地笑起来,“不过送些吃食,你怎么还亲自来了,也不怕累着。” 话语听着有些责怪的意思,可那嘴角的笑是怎么都压不住的。 陛下呀,这是高兴到心里去了呢。 顾青昭笑着坐下来,“陛下再这样大惊小怪的,只叫旁人以为臣妾多亏待了陛下呢。” “嗐,那哪儿能啊。”唐昀喜滋滋地挨着她坐下来,“只是你许久没亲自来过紫宸殿了,这回稀罕得紧呢。” 顾青昭一边将食盒里的吃食取出来,一边心里腹诽。 她只怕都快被好些朝臣视作妖妃了,要是再多往紫宸殿凑,批斥她的折子,岂非要将紫宸殿给淹了。 “这几碟点心,是给陛下的,绯紫和红韶手中的,是给几位大臣的。”她看向吴英,“这就要劳烦太监了。” “哎哟,贵妃娘娘真是客气了,”见顾青昭这样思虑周全,吴英那是欣喜得很的,满脸的老褶子都快笑成一朵花儿了,“大人们定会感佩娘娘美意的。” 说罢,领着绯紫和红韶先去正殿那边了。 唐昀瘪嘴,“还以为你是专给我一个人做的呢,没想到他们也有。” 顾青昭嗔他一眼,“陛下一大早就将相阁大臣们召来帮你批折子了,这劳苦功高的,吃一碟子点心怎么了?陛下可别小气。” 唐昀只得委屈道:“我才不小气。” 顾青昭顺势将他最喜欢的芙蓉酥端到他跟前,“臣妾晓得陛下不小气,那陛下可否答应臣妾一个请求。” 唐昀吃着点心点头,“你说。” “臣妾希望陛下,重新为泽儿寻一位伴读。” 正当唐昀惊愕之时,正殿那边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响声。 似乎是什么东西碎掉了。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379章 紫宸殿争论 女使绿翘冷着脸前来,一五一十禀报道:“尚书令杜大人与御史朗大人不知因何动怒辩起来,正好绯紫姑娘端了点心给杜大人,杜大人听闻是贵妃给的,一怒之下便掀翻了。” 闻言,唐昀眸光骤然寒光四溢,他静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 嗓音无波无澜,“昭儿你在此处稍坐片刻。” 说罢,再无什么废话就转身就出了东配殿。 唐昀在盛怒之初,最是风平浪静。 顾青昭身为后妃,不好在臣子在的时候去正殿,她忙叫住绿翘和墨竹,“你们快跟着陛下去。” 绿翘和墨竹连忙福身冲出门去。 正殿里头,众人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绯紫已然气得不行,“我家主子好心给大人送来吃食,大人若不喜欢不吃便罢,何以这般糟践。大人此举,可将贵妃娘娘放在眼里,将陛下放在眼里?!” 杜宴本是盛怒之下才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举动,方听得瓷碟破碎之声他就后悔了。 可他素来受人尊敬惯了,实在做不出当下就低头的举动来,丢面。 更何况还是对着他本就不喜的顾贵妃身边的小小婢女。 他一甩长袖,冷哼着扭过头去。 几个相阁大臣看得心惊肉跳。 郎吟试着劝了一句,“贵妃娘娘体恤臣子才如此美意,杜大人这样做不大合适吧?” 贵妃是陛下之妃,是皇家人,更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莫说这样掀桌子了,不吃贵妃娘娘送的东西已然是不敬了。 偏这尚书令轴得很,公然在大殿上就不给贵妃面子。 中书侍郎也劝,“杜老兄,你也是无心之失,快些给娘娘请罪去吧。贵妃娘娘素来大度,应不会与你计较的。” 郎吟和邱计本是给他台阶下,杜宴却落不下脸来,余光瞥见绯紫气愤的脸庞,更是轻哼不屑,“本官不愿意如此虚以委蛇,此举本官的确有错,本官自会向陛下请罪就是了。” 听这话的意思,竟是不觉半分冒犯贵妃了? 绯紫几欲气炸。 其他几个人也不开口了。 若非杜宴着实才能出众对陛下忠心,几人又有多年同朝为官的情谊,他们哪里愿意管这个。 眼下说好话还不讨好,自然不肯再开口。 绯紫好半天才将那股子怒意压下去,冷冷道:“亏得我家主子还常赞叹说尚书令大人如何忠心不二、才华横溢,竟没料到杜大人竟是这样是非不分、恩怨不明之人。” 闻言,杜宴微微一愣,随即冷哼一声,“本官也不是被吓唬大的,你空口白牙替你家主子说句话,难道就成真了吗?” 顾氏那样的女子,只知迷惑君王,不知其他。 这样的人,哪里会有这样的胸襟。 这样自我宽慰着,尚书令愈发觉得这侍女巧言令色,其主约莫也不是更好性子的人了,于是道:“即便你家主子能哄着陛下冷落齐贵妃,册封她为皇贵妃,可臣子们的眼光却是雪亮的,谁尊谁卑,亦无需多言。” “谁尊谁卑?”一抹明黄色的衣影缓缓而来,嗓音清冷而低沉,语气里噙着隐忍未发的怒。 “陛下!” 大殿内的人连忙躬身俯首下去。 杜宴没料到唐昀未经通传就悄然来了,短暂的心惊之后,却又自觉没错,一边想着如何规劝唐昀,一边跟着俯身下去。 唐昀冷着眸子走过来,立在那碟子被打翻的点心跟前。 那是一碟脆皮酥饺,往日里杜尚书令常有食用。 为着保证膳食的新鲜,那点心,甚至是才做好没多久就拿来了的。 唐昀微微躬身,捡起一块被打落在桌案上,还算干净的点心,嗓音冷得似冬夜里凛冽刺骨的风,刮着人心口般疼:“往日里贵妃鲜少来紫宸殿,朕也罕见能得这么一回。” 他缓缓转身,将点心随手放在绯紫端着的食盒里头,“好好的吃食,却被糟蹋了。” 杜宴顿时头皮一紧,一撩衣摆跪下去,“陛下,臣自知有罪。可臣身为大邕臣子,眼见陛下近年来之举止,却不得不规劝一二。还请陛下容臣开口!” “好,朕倒听听,尚书令大人有何高见。” 唐昀面色还一如往常,并未有震怒的模样,叫人看着好似风轻云淡一般,只是眸光中已然黑沉一片。 只可惜杜宴埋着头,并不曾瞧见。 杜宴自觉一腔爱国孤愤之情,郑重其词道:“虽然后宫乃陛下家事,臣本不该妄言。可后宫素来与前朝休戚相关,尤其涉及后位及国本立嗣之事,更是重中之重。陛下正值盛年,有宠爱之妃妾,自是人之常情。只是陛下确不该颠倒尊卑,听信宠妃谗言而冷落世家出身、掌宫多年的齐贵妃,反将顾贵妃推至皇贵妃之高地。若仁清太后泉下有知,想必会心寒无比。”他抬头,目光灼热,“眼下皇贵妃尚未册封,陛下还可迷途知返,切勿叫后宫动荡,前朝不宁啊!” 此话一出,紫宸殿内安静胜似冬夜。 殿内侍奉的人,连呼吸声都不敢重了。寂静之中,唯独听到唐昀缓缓挪步轻微声响,他一举一动,只叫殿内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杜尚书令,今日你有四处谬误行错。” 杜宴怔愣,随即咬牙,“陛下请言,只要陛下言之有理,臣必定改之。” “其一,你不敬贵妃在前,朕来后,你却只字不提方才过错,以污贵妃之名而掩己过。此举,岂不谓恶人先告状?” 杜宴头垂得低了些。 绯紫却看得明白。 这人打心眼里看不起贵妃,更不屑于贵妃的出身,哪里又会真正觉得自己错了就要向贵妃告罪? 明摆着是想先将过错安在贵妃身上了,好掩饰自己的过错。 “其二,你提起尊卑,且以位份相同之齐贵妃为尊,顾贵妃却为卑。朕竟不知,何以朕亲口玉言立下的宸贵妃,代掌后宫事物的宸贵妃,竟因母家之未鼎盛繁荣便位卑于齐贵妃?” 顾青昭最初封贵妃时,赐了宸之封号。 便是正经排位,也是在齐贵妃之前的。 只是顾青昭素来低调,顾念仁清太后旧情,敬重资历更深些的齐贵妃,并不肯叫人唤她为宸贵妃,只以姓氏代替称“顾贵妃”。 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了,许多人竟都忘了有这回事。 何况后宫嫔妃之尊贵与否,古来便有定论,否则便不会有位份论高低了。 杜宴所言谁尊谁卑,是以母家之尊崇而论,如此,可以说是公然不将唐昀这个皇宫之主放在眼里了。 普天之下,还能有谁比天子更为尊贵? 天子的女人,天然便凌驾于所有勋贵世家之上。 往日里人们虽喜以母家之地位荣宠来判定后妃的势力,可这些话,并不会拿到正经台面上来说。 杜宴,算是触碰了此逆鳞。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380章 旧事重提,符申辨言 他只能归结于自己是太过愤怒而忘记皇家礼俗,于是告罪,“臣知罪。” 唐昀没看他,继续说道:“其三,你提到听信宠妃谗言,可是暗指宸贵妃侍宠生娇,向朕讨好卖笑邀宠而得皇贵妃之位,乃至三皇子伴读之位?” 杜宴跪得笔直,拱手扬声道:“臣不敢。只是臣以为,天下当以仁德为先,而后妃也当恪守宫规礼仪,不应妄言左右陛下决策。前朝多少后戚误国,惹得民怨四起。还望陛下引以为鉴。” “尚书令此言,便又是犯了第三条‘不辨是非’。”唐昀冷目,“不过尚书令既然提起,那朕今日,也明明白白告知于诸位爱卿。” “册封皇贵妃,是朕思虑许久并与宗正寺商议之后的结果,宸贵妃及后宫嫔妃,至今一无所知。至于三皇子伴读一事,更是朕与晋国公亲自商定。而宸贵妃……”他顿了顿,看向尚书令的眼神中带了丝丝冷漠,“就在方才,还向朕进言,要朕为三皇子另择伴读。” 闻言,尚书令愣在那里,蹙着眉,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顾贵妃……不,宸贵妃她,难道不是为了谢恩而来?” “纵使宸贵妃是为谢恩而来又有何错?”唐昀轻哼,“令是朕下的,人是朕选的。贵妃因感念而来,尚书令也觉得这是犯了错?” 他视线缓缓偏转到邱计郎吟等人头上,“还是诸位爱卿觉得,宸贵妃此举,有悖后妃之德?” 郎吟是御史台的首席,御史台主纠错辩议,他忙拱手道:“宸贵妃娘娘进退有度,仪容有则,堪称大邕女子之表率。” 杜宴心下一狠,直言道:“可贵妃善妒,总是人尽皆知之事。”他尊崇天子,不敢与其直视,只俯首道:“且不提早年之楚良媛,就说近年来,大公主生母姜氏、才人方氏、乃至庶人裴氏,其落败,无一不与宸贵妃有所关联。三月前,四皇子广集殿受害一事,陛下更包庇宸贵妃而冷落齐贵妃。更别说陛下为宸贵妃而弃后宫众妃,实乃宸贵妃善妒之首罪。” “杜大人,慎言!”符申眉头锁得厉害。 “我之所言,字句属实。”杜宴说到这地步,却绝对不会停下来,越说越有理,振振有词道:“可天子三宫六院乃是理之自然,如此诱令陛下失善于后宫诸妃,实是误大邕皇嗣之丰盛,更有碍于储位之安定。” “啪” 唐昀再忍不住,拍案而起。 桌案因掌力之强劲颤动不已,满殿大臣侍女刹那间匍匐下去。 “陛下息怒。” 唐昀懒得与他废话,“吴英,你来说。” 吴英略一上前,冷眼瞟了尚书令一眼,高声道: “良媛楚氏,积郁成疾病亡;才人姜氏,嫉妒贵妃造谣并不敬贵妃在前,下毒谋害孕中嫔妃在后,赐行宫安置;才人方氏,侍宠生娇,买通侍女意欲陷害嫔妃,贬为庶人;庶人裴氏,其罪不可胜数,罪孽深重,赐死……” 这些一道道的事情,朝臣们,尤其是相阁大臣们不可能不知晓。 于皇室而言,更是丑事。 可是如今唐昀自揭伤疤也要叫杜宴清楚明白,可见怒到何等地步。 吴英说完,最后加了一句,“杜大人,前朝后宫是一样的,天下岂有不辨黑白不辨经过就定罪的道理?” 符申也开口说了句公道话,“杜大人常年钻心于政务之事,并不多理会外事,自然也未曾亲自探查询问过宸贵妃是何等人物。可若不曾领教或亲身经历事实,又怎能空口白牙捕风捉影,未免有污蔑之嫌。” “就本官所知,昔年东宫宫变,宸贵妃护东宫保陛下长子安然降生;宸贵妃虽得宠,却从未侍宠生娇,反更尽心侍奉,上孝太后,下善子嗣。且宸贵妃执掌后宫这些年,后宫相安无事,前朝后宫安稳无忧。去年大邕灾祸四起,宸贵妃捐献多少银两,杜大人可知?荣安县主与顾户部郎中分别在相州渝州尽多少力杜大人又可曾探究过?单凭此项,便可探知贵妃能力与仁心。”符申缓缓说着,一字一句道:“凭宸贵妃的恩宠,若是宸贵妃当真要诱惑陛下扰乱后宫,大邕不会是今日之景象。” 其实杜宴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他下意识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若非陛下包庇顾贵妃,定然不会有这样多的事情发生。 可吴英方才这样一道地念出来,他细细回想起每件事发生的当口,都不免胆寒。 符申看着冷汗涔涔的杜宴,幽幽道:“关于宸贵妃之秉性、事迹,杜大人若有闲,大可着夫人询问万老太妃、林太妃,福安福卉二位长公主或淮阳王妃。至于当初东宫之事,杜大人不如问一问边关守将褚崖将军。当年宫变之时,褚崖将军便在当场。” “说到宸贵妃善妒,更是无稽之谈。依本官所看,宸贵妃能平安生养三位皇子,可见其福气之浓厚,仁德之深重,陛下即便为了皇嗣为了后宫安定多宠爱宸贵妃一些,也是无可厚非。” “齐贵妃纵然是好,可这并不代表,宸贵妃便是无能无德之人。杜大人本是相阁之臣,切莫因为一时偏见而错看了人。本官相信,只要杜大人抛弃忘恩旧怨,重新审视,断然不会再轻易说出今日之话。” \u0003\u0003\u0003 第381章 贵妃清誉,容不得半点贬损 事已至此,杜宴跪在那里,已觉心尖儿颤动。 若是陛下这样说,他或许还会觉得陛下包庇宸贵妃。 可因为是符申所言,才更叫他无从反驳。 不论几位相阁大臣之间有什么小恩怨,可对彼此的秉性和才能,都是极为认可的。 正因如此,他才更心惊。 难道,真是他未曾真正了解过这位权倾后宫的宸贵妃吗? 可一想到仁清太后的音容笑貌,总是有股子气顺不下去。 唐昀冷冷看着底下跪着的杜宴,“朕敬你为前朝重臣,忠心耿耿,才能盖世,聘尔为相阁大臣,辅佐朕理天下治万民。可杜卿今日所言,实在叫朕大失所望。” “相阁大臣责任深重,若是连明明白白的事情都看不通透,单凭揣测就妄断人之仁善与否,如此小人之心,何以辅佐朕?” 这就是要重惩杜宴的意思了。 闻言,几位大臣忙不迭跪下去说话求情。 “陛下,杜大人虽言语有失,可他到底是国之重臣,为国为民劳碌许久不曾懈怠,还望陛下看在尚书令往日勤恳忠君的份上,从轻处置。” “诸位爱卿都叫朕从轻处罚,可朕问你们,倘若朕也是个不断是非,不问黑白之人,那么今日,宸贵妃无端受此揣测猜忌,从此往后,贵妃和三位皇子,该如何自处?” 唐昀冷着眸子,“诸位爱卿皆是朕之左膀右臂,更是大邕举足若轻的相阁大臣,平日里最得朕之信重,也得朝臣之拥戴。可谓内外关联,牵动时局。譬如此时,杜尚书令获罪,你们自然可以因故交或同朝为官之情谊为其求情。而杜尚书令即便受贬斥,还是两朝老臣,我朝元老,倘若日后将功折罪,还会是受人敬仰的杜大人。” “可贵妃一介女子,诸位爱卿合该知晓,流言对于女子的伤害有多大。” 唐昀冷声,“正因如此,尚书令你身居高位,却丝毫不顾念女子做人的艰难,偏以最痛之处刺其心窝,才更叫朕觉得可悲。” 他扬声,极其郑重道:“寻常女子尚且难过,贵妃乃三位皇子之生母,更是大邕之贵妃,清誉更容不得半点贬损!” 杜宴是老臣了,这样长久地跪在冰凉地板上的事情,便是年轻时候也不曾有过。 可听着唐昀的话,他已然忘却了膝盖间的刺痛,整个人怔忡不已。 心中忐忑之余,不免多了数不清的懊悔。 他自认平日里还算清正,什么事情都是要拿了证据才断下的。 可唯有这位宸贵妃…… 许是受先帝朝乔氏的影响,他从一开始便觉得这位出身不高却宠冠后宫的顾氏,是祸国殃民之姿。 是他没摆正好自己心态,只想着要报答太后恩情辅佐陛下,却逾越了一个做臣子的本分,妄自插手陛下后宫之事,又带了偏见从眼缝里瞧人。 不怪陛下如此气恼。 符申等人还想说什么,可杜宴已经俯身下去,“微臣不该只凭流言揣测贵妃,更不该以下犯上冒犯不敬。臣愿亲自去向贵妃娘娘致歉。请陛下降罪。” 唐昀很欣赏他的识趣,可在这个时候,他绝无可能饶恕杜宴。 “杜尚书令也年迈了,尚书省职务便暂交两位尚书仆射打理。相阁事物繁忙,你日后也不必为此操劳了,好好回去养身子吧。” 杜宴虽头发花白,可年岁却还不到五十,身子也还硬朗,这样的年纪和资历,在大邕正是备受重用的时候。 门下侍中符申都六十出头了,还在相阁尽忠呢。 这样的惩罚,对这样一位老臣来说,不可谓不重。 符申顾不得其他,连忙阻止,“陛下三思啊!杜尚书令虽有错漏,但还请陛下准允尚书令弥补一二,如今大邕正是用人之际,陛下切莫冲动!” 唐昀虽然瞧着冷皮冷脸的,可他素来是个仁厚的君主。 此番重惩老臣,虽然也是尚书令自讨苦吃,可他资历摆在那里,去岁又刚刚经历大邕灾祸,尚书令也是出力不少,要是眼下因为此事如此重惩,只怕会叫朝臣们对一直仰赖的天子有所不满,进而削弱君威。 这于大邕而言,绝不是一个好现象。 “符侍中所言甚是,陛下三思啊!”郎吟虽然年轻,可在这种事情上,最是知道哪头更重一些。 “臣附议!”邱计也紧跟其后开口。 唐昀第一次与诸位相阁大臣完全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来。 “诸位爱卿的意思是,宸贵妃无故受了冤枉,朕还要袒护尚书令来委屈宸贵妃了?” 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 许久后,符申才艰难开口,打破了这寂静,“陛下,凡事总有取舍。” 委屈一个妃子,成全君主的仁德厚恩更稳固了朝局,实在是太过划算的事情。 邱计抬手,“陛下已然要册封贵妃为皇贵妃,又为三皇子寻了晋国公世孙为伴读,宸贵妃也不算委屈了。” “陛下,大局为重啊。” 郎吟说话此言,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唐昀负着手,静静地看着这几人的说词。 不知是否是有穿堂风绕廊而来,只叫他觉得心寒无比。 他突然觉得,这个皇位,当真是没意思得很。 他们这群人,看似站在高处,可到关键时候,却要委屈一个弱女子来成全。 光是想想,都叫他觉得不堪。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几人。 “诸位爱卿不必多言,”他坚定道:“朕心意已决。” 她已经为了他委屈许多次,他不会再让步。 朝局上的事情,他可以自己去争取,臣子的心,他也有法子追回。 他不信他这个君主会做得这样挫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得。 “陛下!”符申是亲眼见到先帝如何为了乔贵妃昏庸的,眼下见这状况,也是心惊无比,“您如此做,不知要叫坊间如何传闻,到时候于宸贵妃,也并非好事啊。” 唐昀心念微松,可一想到顾青昭,又再次坚定起来,“朕若轻拿轻放,才是寒了贵妃的心。她为朕教养子女,执掌后宫,朕连一个公道都不能给她的话,朕这个帝王当得,又有何意?” 闻言众臣皆惊。 他们怎么也没料到,陛下会因为宸贵妃,说出这样的话来。 心惊之余,则是无限恐慌。 陛下如此,岂非步当年先帝后尘? 于是一个个更顾不得孰是孰非,连忙俯身规劝陛下,大有唐昀不松口就不离开的意思在。 唐昀彻底冷了脸,“诸位爱卿想跪便跪吧,紫宸殿有的是暖火和晚膳,不会叫诸位爱卿累倒在紫宸殿。” 第382章 贵妃求情 这话实在不合适,可他本就是一个气性大的人,眼下忍无可忍,气性又上头了,自然更不会松软下来。 景安朝开朝至今已有将近七年,加上唐昀做太子全权掌政那大半年,算起来,也有快八年的光景了。 这还是唐昀与重臣们,第一次闹得这样难看。 他脾气倔,一帮子老臣也犟,真就不起来了。 唐昀也不惯着,立马就要拂袖离开大殿。 正将挪步之际,大殿门口处突然出现一抹亮色衣影。 “贵妃娘娘到!” 随着内侍高昂的声音响起,顾青昭快步入殿。 杜宴等人只能用余光瞥见一抹茜色衣影匆匆自自己跟前经过,而后不等唐昀开口,她俯身就跪了下去。 唐昀惊得忙要去拉她,“你这是做什么?” 顾青昭垂首,语速很快,可话语清晰,声音也铿锵有力,“臣妾身为后妃,本不该擅自在陛下与诸位大人议事之时冒然闯殿,只是臣妾听得陛下对杜尚书令之谕令,自知此事因臣妾而起,心中焦急惶恐,不得不如此前来。陛下若有惩戒,臣妾无有不依,只是还请陛下,听臣妾一言。” 唐昀哪会怪罪于她,见她这样郑重,心中已然知晓她为什么而来。 “爱妃不必多说了,朕已有决断,你先起来。” 紫宸殿的地板是用大理石砌就,冰冷又硌人。 “陛下若不让臣妾把话说完,臣妾愿长跪不起。”顾青昭知道他的牛脾气,眼下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如此。 唐昀这脾气,尚且可以和几位大臣们掰一掰手腕,可是面对给顾青昭,他再多脾气都发不出来。 他当真是又气又急,只好应允: “你说你说。” 杜宴从前在宫宴上曾见过这位宸贵妃,可也只是随意一瞥,觉得她貌美受宠罢了。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听着这位宸贵妃说话,眼下虽还掺杂了些复杂的情绪,可他见宸贵妃闯紫宸殿,还是很有不满。 如此行径,若是叫外人看去了,岂不要笑话大邕礼仪? 他想,即便自己获罪再重,再要为贵妃致歉,此事上,他还是会上书陛下一次。 并不是因为陛下为着宸贵妃要降罪于他,而是他作为臣子,不得不规劝。 杜宴心念电转之时,顾青昭微微俯首,说道:“陛下,尚书令乃两朝老臣,为大邕鞠躬尽瘁良久,去岁大邕灾祸之时,更是出谋划策,缓解时下危机无数。臣妾深知陛下对朝臣们的厚待与关心,只是如今怒在心头攻了心火,臣妾恳请陛下思虑再三再做决断,莫因一时念差而悔。” 杜宴所有想法顿时从脑海里一下子消散了,下意识抬头去看她,面目惊愕。 她闯殿,就是为着这个? 唐昀面色很是复杂,“贵妃你……” 顾青昭再度进言,“陛下,良臣难得。何况眼下就是中秋佳宴,又是仁清太后忌辰,尚书令在这个时候还直言上谏,虽有错漏之处,可思其根本,还是为了陛下考虑,为大邕考虑。臣妾相信,清者自清,更何况陛下已然替臣妾做足了解释,臣妾并不觉得委屈。还望陛下,一切以江山为重。” 唐昀直直看着她,顾青昭也不闪躲,眼神坚毅无比。 风微微撩动烛台上的烛火,烛光摇曳间,斑驳了一地光影。 他沉默了许久,随着一滴烛泪悄然落下,他低声道:“夜深了,诸位爱卿先回去吧。此事……” “容后再议。” 这就是暂时不辨尚书令去留的意思了。 符申等人见状,也不再多言,起身拱手离去。 杜宴是被郎吟搀着起来的,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回看一眼正在被陛下亲手拉着起身的宸贵妃。 熠熠烛光里,她脊背挺直,仪态端华,便往那里一站,好似便有了当年仁清太后的模样。 他正失神间,郎吟喊了喊他,“杜大人?” “哦,”他连忙回神,“这就来。” 走之前,他特地到了大殿门口侍立着的绯紫跟前。 绯紫还提着那食盒,里头只放着唐昀亲自捡进来的那块点心。 她本不想理会这种人,可碍于他的身份…… 绯紫不想给自己主子落了话柄,于是端着微微福身,规矩做足了,可嗓音淡漠得很,“不知大人有何事?” 杜宴他素来就是个死板冷脸的人,不怎么会笑,可眼下却生生放低了姿态看向绯紫,笑中带着歉意,又很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姑娘,可否将这块点心与我?” 绯紫下意识看了看手上的食盒,略略蹙眉,没有说话。 方才还嫌弃不肯吃,如今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杜宴连忙朝她拱手,很是歉意道:“方才是我无礼了,还望姑娘莫要见谅。今日陛下与贵妃有事商议,明日,我必定入宫向娘娘请罪。” 绯紫见状,更屈膝下去,“大人严重了。” 等绯紫起身,杜宴却还保持着拱手的姿势。 绯紫蹙眉,余光瞥见那边好奇往这里看的相阁大臣们,很是没有法子。 不过一块点心罢了,要是她不给,倒真显得她们关雎宫的人高傲又小气了。 于是她将食盒递过去,杜宴连忙从袖口里翻出一条崭新的绢帕来,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包好,又格外小心地放在手心里包着。 他朝绯紫微微躬身,“多谢。” 绯紫嘴角微微抽搐,“大人真是客气。” 杜宴连忙赶上了几位大臣。 郑重地向符申为首的几人躬身拜谢,“方才,多谢诸位替我美言了。” 其实平日里其他几位相阁大臣都处得不错,只是他一向脾气直惯了,也习惯了独来独往。 如今出事,这几人却无一例外帮着他说话。 这叫他十分感激。 第383章 劝服唐昀 紫宸殿内,吴英悄无声息领着一众伺候的人走了。 两人一同坐在内殿的软榻上,榻上小案上烛台火光微亮,照映了两人的侧脸。 唐昀一声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顾青昭嗓音温和,轻声道:“陛下本不是鲁莽之人,今日何以做到如此地步呢?” 她看着他,目光灼灼。 唐昀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全然为了你,尚书令诋毁于你,也是藐视皇室,我惩治一番,并不算过分。” 话虽如此,可顾青昭很清楚,若今日杜宴矛头指向的不是自己,未必会得如此恶果。 “我知晓陛下的心意,只是杜尚书令,并非闲杂人等,陛下即便要降罪,也要再三思虑考量。” 他抿唇:“你是我的爱妃,宠妃,更是三位皇子的生母,杜宴,是自取其咎。” 方才那冲冠一怒,如今想来虽与自己往日有些不同,可他细细思量之后,并不觉得后悔。 “陛下常与我说,看人定要完整地看待。若细细斟酌尚书令功过,其功大或过大,陛下焉能不清楚?”顾青昭正色道:“我晓得陛下是想要替我找一个公道。只是,公道自在人心。若是尚书令之流始终不愿相信我从未做过那些,即便陛下贬斥他们,罢职免官,也都无益。倒平白叫陛下担一个不体恤臣民的污名,又与忠贞之臣离心。如此想来,实在太不划算。” “我堂堂男儿,何惧一个声名。”唐昀并不在意。 “可我在意。” 烛火光影朦胧中,唐昀微怔了片刻。 他穿过烛光望去,只见她缓缓开口,一字一言并不噙着讨好或奉承,却也发自肺腑,她道: “皇室尊严,自然不能不维护,”顾青昭继续道:“只是陛下未必不知道,要树立威信,并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可陛下,却偏偏走了最激进的这一条。” 明晃晃地告诉天下人,他看重宸贵妃,见不得宸贵妃受半点委屈,即便是相阁大臣也不行。 这样的抬举,自然会叫她和顾氏更加水涨船高。 可顾青昭,却不能不顾及这后头可能引发的后果。 “陛下是大邕的君,是臣民之主。大邕在陛下手里,会逐步恢复甚至超越大邕建朝初年那时的繁盛光景,对此,我从未怀疑。”她掷地有声,郑重道:“这些年陛下励精图治,宵衣旰食施德政多年,又有诸多与陛下同心同德的朝臣跟随,大邕方有如今的盛世和威望。” “尚书令杜宴,乃两朝重臣,更是当年太后亲自提拔起来协助陛下至今的人物,且不提往年功绩,就说去年大邕困顿之际,尚书令累功无数,陛下便不该慢待。”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不愿意叫陛下辛苦积攒起来的功名,只因为此一事,而有所消损。” “此事上,陛下大可端出容人之量来,从轻处置,既维护了君臣之情,也叫朝臣们有个警醒。” 唐昀看着她,眸光闪烁,“我的声名和君臣之谊是维护了,可你呢?” 他蹙眉,“从始至终受委屈的只有你一人,难道临了到头了,还要你憋屈着?” 她扬眉笑:“我自然不会平白受这憋屈。” “尚书令既然当初能被太后瞧中,又能被陛下选入相阁,想来就算一时行差看错,可绝不会一直糊涂下去。”她笑着道:“若是尚书令都能对我改观了,那朝臣们自然更不会因为此事揪着不放。如此一来,陛下也不必因为后宫之事,整日被奏折烦心了。” 她松快了,泽儿和小五小六,也不会受生母名声所累。 唐昀愣住,“你一直都知道?” 都说树大招风,顾家的显赫太耀眼,也太惹人嫉妒,紫宸殿无数上疏的奏折被他压着,唯恐叫她知晓了去。 虽然全都是些无稽之谈,可积毁销骨的道理谁都晓得,更遑论流言的对象是一个盛宠的后妃。他不想她劳累之余,还被这些东西扰了心神。 这次重惩尚书令,他本意也是想给朝臣们一个警示。 “京城内外流言纷纷,臣妾想不知道都难。”烛光下,她的笑容依旧那样温和,眼里无波无澜,并不受那些流言困扰,“倒是陛下,整日和大臣们辩来辩去,只怕早不耐烦了吧?” 唐昀被她这话逗得终于露出一个笑来。 “上朝不就那样吗?永远有争论不完的事情。我倒也习惯了。” 顾青昭闻言笑看他一眼。 说起来唐昀的脾气真的挺倔,可这么些年来还能在臣民心中留下一个仁厚的形象,也当真是难得。 唐昀此时也看着她,四目相对,各自的心意,不必宣之于口也都是互相知晓的。 “你都替他求了情,我自然依你。只是我也有要求。”唐昀一副严肃的样子。 顾青昭颔首,“你说。” “泽儿的伴读不能更改,你的位份,也必须升。” 闻言,顾青昭哑然半晌。 最后笑道:“我又不是泽儿的后母。起初不知道陛下有这心思,我便想着泽儿的伴读太过显赫了,总归是打凤鸾宫和齐氏一族的脸。也叫民间多议论,不见得能对泽儿起到正向作用。眼下陛下既然要给我晋位,我也不愿自个儿去委屈了泽儿。” 重生一回,她最忌讳能力或身份与待遇不匹配之事。 她与齐贵妃本处于同一位份,泽儿和二皇子又是差不多的年岁,因年岁不大,还没到可以论谁贤德谁又才干的时候,功课嘛,也都是差不离的。不至于泽儿高出二皇子许多,正因如此,若是泽儿太过显眼,便只会叫宫内外猜忌重重。 不过,倘若这个时候二皇子和唐泽都是弱冠之年,泽儿才干并不输二皇子,有能叫人信服的威望;或者她的位份,显然高过齐贵妃,那么,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和儿子,获得本该有的东西。 夜色愈发深沉。 宫外尚书令府邸。 杜宴乘坐马车抵达了自家大门前。 老妻却没有如往日一般到门口来接自己,他揣着那块点心装着心事往里走,门童就说了,“大人,夫人说今天心情很不好,就不来前院了。”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384章 晋位 杜府前院后院仅隔着一个小院,杜夫人正式的就寝之处是后院的主院,只是夫妻俩感情好,杜夫人又是原配发妻,这些年两人一向歇在前头一处专门的院所,杜夫人鲜少有这样自己跑去后院不来前头的。 杜宴二话没说,脚步匆匆地就去后头了。 他满肚子的心事,正想与老妻诉说呢,岂料才踏进院门,就被撵出来了。 他一边护着掌心里的点心,一边狼狈往院外退,嘴里叫嚷着:“夫人这是做什么?” 杜夫人气呼呼地从内室里出来,平日里温柔贤淑又大度的杜夫人,眼下化身成“母老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还敢问我做什么?你不想想,你做了什么?” “顾贵妃多好的人啊?啊?!”她怒火尤甚,“我去宫宴,人家一个贵妃还回回礼敬着,知道我从来吃不得鱼虾一类,每次都细心为我布置些别的菜式,惟恐我吃不好了。只这一件小事便是如此了,更别提其他的了。” “我多少次地与你说过,让你不要听风就是雨,你在这事上就是不听,这下可惹恼贵妃了吧?杜老头我跟你说,你活该!”杜夫人那个气啊,“你但凡有心满京城打听打听,万老太妃、林太妃、淮阳王妃、南陵王妃,两位长公主,还有晋国公府、隋国公府、承化伯府、昌安伯府的夫人们,国子祭酒的发妻姚夫人……那么些有头有脸的夫人,都对顾贵妃称赞有加,只恨不能多相往来,你倒好!空口白牙地污蔑人家!听说你还掀翻了顾贵妃给的吃食是吧?你多能耐啊?啊?!” 气到极点了,杜夫人丢下一句,“顾贵妃一日没有原谅你,你就自个儿睡去吧,休想踏进我院门一步!” 语罢,杜夫人亲自动手,“啪”地一声关上院门,杜宴要不是眼疾身快往后退一步,只怕鼻梁要被砸塌。 这一夜,杜宴一个人抱着冷被,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 大半夜了,又抱着被褥朝后院去拍门。 “夫人,夫人……” 他起初还有些力气,后来越想越泄气,又难过,嗓音又虚又低,“夫人,我错了,你好歹见我一面呀。” “夫人……夫人呀……” “叫什么叫!叫魂儿呢!”杜夫人本来就没睡好,被吵了更是心烦。 开门后看到杜尚书令一个人可怜兮兮抱着被褥站在门外,不由又是气又是笑,“你现在才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 杜宴垂首,倒不是装惨,他是实在愧疚到心里去了,更无颜面对老妻。 杜夫人见他这样也心疼。 “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别那么犟,你偏不听。若非陛下仁厚,你哪还有今日?你既知太后当年的仁厚,便该晓得,如今你做出这般不公之举,太后她老人家该有多寒心!哪怕你是因为顾念往日恩情才屡屡偏向齐贵妃的呢?你这般不分黑白,又岂是太后愿意看到的?” 嘴上虽骂着,可语气到底是松软了。 “明日一早,你就跟我入宫,我亲自去关雎宫,向贵妃娘娘请罪。” 杜宴闻言骤然抬头,目光凄凄,怔忡不已,“夫人……” 明明是他做下的恶,如今却还要自家夫人与他一起受过。 “你我患难与共,我自然不会这时候不管你。更何况,贵妃本是我敬仰之人,此行我必定是要去的。你明日也不可能闲着,一大早,就去紫宸殿跪着吧,贬官也好怎么都好,只要陛下和贵妃能消气。” 杜宴眼眶里泪珠儿在打转,“夫人,我此番是犯了大忌讳了,明日之后,许就要你受委屈了。” 做相阁大臣的夫人和被贬或被冷落官员的夫人,总是云泥之别的。 杜夫人深深看他一眼,“我一生跟着你享受过太多尊荣了,也不怕临了过得清冷些。只是你要记得,这次你到底是因何受过。日后教导子孙上,更要细心勤勉。” 杜尚书令顿时老泪纵横,“夫人,有妻如此,我此生无憾了。” 翌日是大朝会,刚一上朝,唐昀就颁了两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是再度褒奖去岁大邕危难之时为国鞠躬尽瘁之朝臣,其中除了相阁诸位大臣、幽州刺史、吏部侍郎等人,更大肆赞扬了顾青礼和渝州刺史之出色政绩,算是奠定了顾青礼在朝中地位。 而后感慨太后忌辰渐近,取数卷佛经赠与几位大臣。其中,获赠佛经的,便是以杜宴为首的攻讦顾青昭过的人。圣旨中,唐昀更怜杜宴年老,便将尚书令往日所辖政务之三分交予两位尚书仆射治理。 到底没有将杜宴踢出相阁,可此举,也明明白白告诉朝臣们,皇家威严不容挑衅,只是因着杜尚书令为国功绩显着,才予以轻判。 能站在朝堂上来的人,都是聪明绝顶的,陛下到底用意如何,没有人会不知晓。 杜宴恭敬地领受了。 紧随其后的第二道旨意,则是晋封宸贵妃顾氏为皇贵妃,并任皇贵妃为摄后宫事皇贵妃,位同副后。 杜宴对此心悦诚服,再无二话。 只是还有几个脑子不清楚的言官许是见杜宴没受到什么实际惩罚,于是上蹿下跳,一会儿说顾青昭身份不高,一会儿又批责唐昀过于宠爱后妃以至尊卑颠倒。 对于这几个对大邕没有太大贡献,却尸位素餐的人,唐昀没有丝毫手软,直接下放去了偏远之地当小官。更特地言明,他们几人往后晋升,一点儿不能越级。 大邕官阶,自从九品下至正一品,足足有三十级,每两级之间,多则四个品阶,少则两个品阶。且不提京外比京中晋升难,就说三年一考课晋升,光是等,就能等死这几人。 这后半辈子,若他们有一人能爬回京城,就算是唐昀这个当皇帝的失策。 这一罚一赏,顾青昭这个皇贵妃的位子,再无人敢置喙什么。 再加上几位相阁大臣对贵妃事迹的口口相传,一时间,京城内外但凡提起皇贵妃,就没有不称赞的。 第385章 杜夫人拜谢 关雎宫内,来客络绎不绝。 最先来的是尚书令府邸的杜夫人。 杜夫人年逾五十,身份崇高,可穿着打扮却并不奢靡张扬,见了顾青昭,当场便矮身下去行了跪拜大礼。 “皇贵妃娘娘千岁金安!” “夫人快快请起。”杜夫人年岁已高,更是德高望重之人,顾青昭在她福身下去的同时便连忙叫免礼,绯紫红韶伶俐,忙左右去搀扶杜夫人。 “多谢娘娘。” “杜夫人请坐。”顾青昭做了“请”的手势,杜夫人这才恭敬地坐到软榻的另一边。 “臣妇今日来,一是为着贺娘娘晋封。二来拜谢娘娘大恩,更是为了代我家夫君向娘娘致歉。”说到此处,她面色很是歉意,“我那夫君,行事过于鲁莽,无端叫娘娘受了污名,娘娘却还这样宽宥,又替他向陛下求情,臣妇,当真不知该如何感激娘娘。” 杜夫人素来是个仁善的,因此便更心愧上几分。 顾青昭闻言浅笑,“尚书令是大邕功臣,忠君护国,为大邕立下汗马功劳,眼下这样一件小事,实在不该成为阻隔君臣情分的理由,本宫愿意替尚书令说话,也是因为杜大人和杜夫人心系陛下更心念大邕百姓。更何况,陛下素来最是顾念君臣之情,即便本宫不开口,陛下也会善待杜大人。” 皇贵妃话虽如此,可杜夫人却不是自以为是之辈,她很清楚陛下对皇贵妃和顾家的看重,更知道自家男人犯了怎样的忌讳。 就算陛下顾念旧情,可为着皇室尊严和皇贵妃,必然也不肯轻饶了杜宴。从此往后,更别提重用,杜氏一族的前程势必也要因此受到影响。 于皇贵妃而言,虽然看似只是几句话规劝的功夫,可这里头的又藏着多少危机呢? 光是闯紫宸殿,便是要极大的魄力了。 更别提要劝服盛怒之下的陛下。 杜夫人思虑了一夜,每每想到皇贵妃冒着凶险都要替杜宴说这话,她就心惊肉跳。 若是陛下不肯听劝,皇贵妃便更是处于一个被动地位了。 且不提此事本就是皇贵妃受委屈,陛下要替她出头自然理所应当的。 可在这样的情境下,皇贵妃并不以自身利益为重,而是下意识劝说陛下,和睦君臣,便是这股子劲儿,就是旁人比都比不得的。 又怎能不叫她感念。 “贵妃厚恩,臣妇说什么都不足以聊表心意。只此一物,万望贵妃娘娘收下。” 说话间,跟着杜夫人来的侍女就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匣子向前来。 盒盖揭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纹样雕琢精致的手镯。 所用玉料乃是一块极罕见的墨色玉,质地坚硬,光泽温润,纹理细密,只粗略一瞧,顾青昭便知这是世间极稀罕之玉种,不是蓝田就是岫玉,因着其特殊的玉料质地加上产量又少,便是皇室,一年也难得有几块的。 更遑论做成了这般奇巧精美的手镯,更是价值连城了。 杜夫人态度恭谨,言辞恳切,顾青昭不便当即拂她脸面,于是问询道:“此玉镯,想必来头不一般?” 杜夫人闻言便恭敬道:“这是昔年仁清太后赐予臣妇的,她赞臣妇辅佐夫君的尽心。只是这一回夫君如此做法,实在叫臣妇愧受当年太后娘娘之恩赏。”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皇贵妃,“臣妇想,此玉镯,终究还是要回归皇室,到皇贵妃手里,才叫臣妇心有所安。” 顾青昭这才拒绝了,“太后娘娘最是熟知杜夫人与杜大人秉性的了,既是太后娘娘赠与的,想必更是中肯尚书令与夫人您对大邕的功绩。若是太后娘娘如今还在,必然希望二位还如从前一般,尽力辅佐陛下照应大邕。正因如此,此玉镯,才更应继续留存于杜府。” 说这话时,顾青昭轻笑,“本宫昨日肯劝陛下,就是想着要尚书令和夫人还如从前一般。若因此一事,却叫夫人自个儿太过愧疚自责,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杜夫人和尚书令若还信得过陛下,还信得过本宫,从此之后尽心于陛下和天下百姓,精心教养子女,为大邕后辈培养可用之才。便是实实在在叫本宫最感激不尽的了。” 听到她这样说,杜夫人更觉皇贵妃真是一心为着陛下和大邕。 陛下最信重的嫔妃是最心系陛下和天下的,实在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叫臣子们心安又百倍干劲的了。 于是她正色道:“请陛下和娘娘放心,杜氏一族必定尽心竭力为陛下和大邕,臣妇今后,也会更用心规劝夫君、教养子女。” 顾青昭眉眼间笑意浓厚,“有杜夫人此话,陛下和本宫便都是放心的。” 两人虽隔着将近三十年的年龄差,却也相谈甚欢,直到近暮时分,杜夫人才告辞离去。 与此同时,杜尚书令也从紫宸殿出来了。 夫妻俩在宫城门口碰头,见面就是一个深叹。 杜夫人斜眼看向杜宴,“看你日后还敢不敢妄自揣测猜忌皇贵妃娘娘了?” 杜宴连连摆手,“日后再无这样的事情了。” 杜夫人冷哼,“此次虽然陛下和皇贵妃娘娘都没太过计较,可你给我记清楚了,”她郑重其事对夫君道:“若非皇贵妃,杜氏一族经此浩劫,莫说做高做大了,连能不能在京城立足都还两说呢。皇贵妃是仁德了,可咱们却也不能狼心狗肺,得了好处转头忘了别人给的好。” 尚书令肃色点头,“这是自然。” 对杜宴的承诺,杜夫人倒不会怀疑什么。 杜宴向来重诺,更重恩情。若非如此,当年仁清太后的提携之恩他不会记到现在,更不会爱屋及乌想要偏心于齐贵妃,从而导致这一场大错。 夫妻俩坐上回府的马车,车上,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感慨道:“皇贵妃娘娘当真有贤能而仁厚。陛下虽然是难得的开拓之君,可到底年轻气盛,有时候也会乱了分寸。今日陛下与我说起这些年来的许多事情,我是真心觉得,有皇贵妃这样的人在后宫辅佐陛下,我大邕何愁不昌盛。” “皇贵妃她,便是称后也是理所应当。” \b\b\b\b\b\b\b\b 第386章 还住关雎宫 杜夫人深知他的秉性,听他说出这句话,可见是对皇贵妃当真认可又崇敬了。 “我倒觉得,皇贵妃的后位,是稳稳当当的。”杜夫人颇有眼界地道:“如若不是齐贵妃和龚贤妃家世太过显赫,而朝堂之上因着仁清太后而偏心于齐贵妃的朝臣实在不少,陛下绝对不会只册娘娘为皇贵妃了。” 到底先要有一个契机,也要给朝臣们缓冲的时间。 “想想觉得这样拐弯抹角地太过麻烦,可细思之下,这又何尝不是陛下对娘娘的保护呢?” 皇贵妃虽然只比皇后矮了一丁点儿,可在礼法上,到底名分不同。朝臣们不至于太过激动。 只要现在缓和了朝臣们的反驳之言,等朝臣们渐渐看到皇贵妃的能力和贤德,那么后位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这样得来的后位,比起争议之中立的后,地位实在稳固太多。 杜宴拉着夫人的手轻轻拍了拍,“不过陛下令皇贵妃摄后宫事,位同副后。也是差不离了。” 怎么说都是堂堂正正的正一品,后宫第一人,不论是待遇还是权力,都是无可质疑的。 “也是。”杜夫人心里宽慰了一些,可想起深宫中的其他嫔妃,还是忍不住忧虑,“但愿齐贵妃和龚贤妃,莫要生出妄念。” 若是后妃争斗,伤了皇贵妃,便实实在在是陛下和大邕的损失。而若害了另外两个,对皇贵妃的清誉也有所影响,不利于后宫和前朝的安定。 虽说皇贵妃能走到现在,谋略和谨慎总是不输其他人的,可不管如何,总归没有顺顺当当来得好。 暮色朦胧中,马车“踢踢踏踏”缓缓行进着,偶有清风徐来,纱帘角微微晃动,随风离去后,又归于安宁。 这厢关雎宫内,杜夫人离去后不久,唐昀也来了。 “累了一日了吧?”唐昀见她眼下的疲色,就知晓她午后没有歇息。 他一如既往地走到她身边坐下,驾轻就熟地给她捏起肩膀来。 顾青昭也没阻止,只微微躺在他怀里,难得偷个懒儿。 “不过是说话的功夫罢了,谈不上累。杜夫人是个心有沟壑之人,说起话来更是妥帖又得宜。尚书令虽然是个直脾气,可有这样一位夫人规劝着,实在是一大助益。”说起这两人,顾青昭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直直看着唐昀,“听说,尚书令惧内?” 她这一动作不可谓不大,唐昀则顺势搂住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 他颔首,“听说是如此,不过在外人面前,杜夫人向来很给自家男人脸面。” 这也叫好些暗戳戳瞧不上杜宴怕妻这一点的人心里又妒忌得紧。 顾青昭很是咋舌地点头,“这样倒是好。” 男人在朝为官,自负功名和才干,免不得会自大一些。 可这,往往是最为致命的。 古来多少高官就是因为得势后太招摇不敬才败落。 历任尚书令中,杜宴算是年轻的,若说他没有些傲气和自负也是不可能的。 若没有个能规劝着的人在身侧,总归误事。 唐昀自小对这些事情洞若观火,杜宴夫妻俩之间的事情,他更是知晓得多,闻言深深赞同,更评价道:“若没有他那老妻,他走不到今日。” 下一句话是:“由此看来,惧内还是有诸多好处的。” 顾青昭惊疑地看他一眼。 他笑着,眸光里融了光影,勾人心醉,“尚书令是惧内,可昭儿难道不知,我也是惧内之人?” 顾青昭挑眉,不置可否。 可那眉眼间的挑衅劲儿,明显不信。 唐昀就喜欢她这模样,半点承受不住地不依不饶搂着他亲密了好一会子才放开来。 顾青昭瞪他,他就没脸没皮地将手中的腰肢抱得更紧,脑袋还跟雪团似的搭在她肩头。 顾青昭自知力气不够,也懒得负隅顽抗,只任由他抱着卖软道:“我想喝水。” 唐昀低笑一声,松开她的腰肢,大手一伸,端来茶盏亲自喂她。 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伺候她了,顾青昭一点见外,就着他端的杯盏就喝。 末了唐昀又任劳任怨地将空茶盏放回桌案上去,复又拿了干净的绢帕给她擦嘴角。 “关雎宫到底是寻常嫔妃的住所,眼下你是皇贵妃了,住处更该规格高些,椒房宫、凤鸾宫和凤华宫,你想住哪里?” 闻言顾青昭搭在他腰间的手掐了他一把,“凤鸾宫还住着齐贵妃呢,陛下瞎问些什么。椒房宫更是不合规矩。” 那是嫡后才能住的,她虽然位份尊崇,可总是不合适。 “大邕不是没有皇贵妃入住椒房宫的先例。至于凤鸾宫,本该是皇贵妃的住所,齐贵妃搬去凤华宫才更妥当。” “那也不合适。”她执拗道。 “行吧。”唐昀只得依她,“那就只剩凤华宫了?我想着,不如叫人扩建再翻新一下,改制成凤鸾宫那样的规格,如此一来你住进去也不算委屈。” “委屈是不委屈,可凤华宫是裴氏住过的,我不愿意住。” 她膈应。 “就关雎宫吧,”她道:“关雎宫就很好,典雅又大气,我也住习惯了,庭前院后还有我和泽儿亲手栽的花树。你要突然叫我搬,我还舍不得。” 唐昀想了一下,倒也觉得可行。 要紧的是,她喜欢。 其他规制内的东西,他也可以再添嘛。 总归日后也还要搬宫的,倒省得她搬了又搬。 “好,就依你。” 如此一来,宫殿的事情就定下来了。 “皇贵妃的册封礼与寻常嫔妃不同,最是不能轻率了,我叫礼部宗正寺还有六尚二十四司郑重相待着筹备,估摸着最快就要等到十月里了。” 听了这话,顾青昭笑着看他,“陛下是一早就叫人备着了吧?”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样的大事,自然得多筹备些时候。” 否则若是现在才开始准备,莫说十月里,就是翻过年去只怕也还要再来俩月。 第387章 值得重用之人 “那其他嫔妃的册封礼,陛下是定的什么时候?” 唐昀不大在意,“其他嫔妃的册封礼,就等你册封之后再行主持,到时候你瞧着哪个日子好,便一齐晋封了就是。” “陛下这是打算当甩手掌柜?”顾青昭挑眉。 唐昀轻笑,并不否认,“你若是累,便自己挑两个合适的人来用。我身边的人,你也可以随时提过去。” 这就是放权,叫她自个儿做主的意思呢。 也是叫她好在众妃面前立威。 顾青昭想了想,“除了齐贵妃和龚贤妃外,我倒想叫白嫔和李婕妤也上上手。” 齐贵妃和龚贤妃算是老人了,资历深厚掌宫也久,不可能在顾青昭上位后便一丝宫权不漏给她们。 只是顾青昭如今这身份太叫人忌惮,总要有一两个同心同德之人才不会出错。 白嫔和李婕妤都是机敏之人,一个性子烈嘴皮子溜,一个稳重细致,这两人一起,最是能镇得住场合。 “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若觉得行便好。”唐昀虽不大常去别人处,可对后宫经常蹦跶这几人的性情和秉性还是略知一二的,“等册封之后,两人便都是主位,也较合适。只是齐贵妃和龚贤妃那里,你即便给权也要细细琢磨一二,莫叫她们太能拿住权,否则你这个皇贵妃,可不好过的。” 虽说前朝后宫分明,可都是一样的要权力制衡,而在这方面,唐昀可谓是一等一的好手。 与顾青昭所言,也都是经验之谈。 “陛下金玉良言,我自然要铭记于心的。”顾青昭也承他这情。 他听了顾青昭的称呼,却不乐意了,搂住她的腰佯装生气:“怎么都不叫我名儿了。” 顾青昭抿唇轻笑,烛影摇晃间她笑语嫣然,轻唤一声,“九郎。” 唐九郎。 唐昀觉得顾大姑娘在诱惑自己。 不然她这眉眼生得,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正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佳人在怀,哪有不意动的。 于是轻纱帘缓缓落下,撩动微风摇晃昏黄烛影,室外清风朗月,铺洒一地清辉。 这日夜,后宫之中,几乎无人安然入眠。 同一月下,咸芳宫偏殿内,沈娇正手持书册,临窗沉思。 侍女寸心前来为她剪蜡烛的灯芯时,忍不住轻声劝了一句,“美人早些睡吧,已经快子时了。” 沈娇轻轻翻了一页书,“我眼下还不想睡。”末了嘱咐了一句,“换一盏新的烛台上来吧。这根蜡烛,都快燃尽了。” 视线昏暗着,叫她看书都眼睛发疼。 侍女们竟也没个眼力见,不知道来换一换。 存心迟疑半晌,脸色窘迫得不行。 沈娇察觉侍女这么久没听她吩咐办事,不由蹙眉抬眼看她,不满道:“怎么回事?” 寻心连忙跪下去,苦涩道:“美人,咱们库房里的蜡烛,已然没剩几根了。这个月可还有二十多天呢。” 不省着点儿,日后将要怎么度过呢? 沈娇搁了手里的书册,认真看向她,冷声道:“从前可从未却少过蜡烛用。” 存心叫苦不迭,“嫔主之上,要用多少蜡烛都是可行的,可美人每月蜡烛之数有定例,这个月的,已然所剩无几了。” 本来是够用的,可自家主子奢靡惯了,往日里又习惯燃着蜡烛安眠,这才导致没几日就没有新蜡烛可用了。 “蜡烛没了就买便是了,这样的小事,还要我教你吗?”沈娇已有怒容。 存心呐呐不已,“宫中所用之蜡烛,皆是上等,一根便要二百十五文。这个月伯府还未送银钱来,匣子里的银子,主子可还要有其余用处,赏人也好针线上或尚食局尚服局往来,都少不了要用银子。若是拿来买蜡烛……” 若要补着自家主子的用度,只怕一个月月俸都不够买蜡烛的。 沈娇气得险些失态,“难道我之前做嫔主时没些留存?还有,既然蜡烛不够用,为何之前不说?” “之前自然是剩了许多的,只是都用尽了。”存心被骂得满肚委屈,“此事奴婢与美人您说过,只是当时您说日后自有法子,奴婢便也没再理会。” 闻言,沈娇想到什么,不由泄了气。 她之前自然是不缺银子用的,只是买通那么多人,已然叫父亲补贴了许多,本想着事成之后,齐贵妃必然捞她一把,怎料到有如今田地。 她看向存心,“你起来吧,此事我会想法子的。” 说着她手心微紧,“顾青昭都封皇贵妃了,我却还要为几根蜡烛发愁,这后宫变幻,当真是快呀。” 一想到这里,她就内心嫉妒得快要发疯。 闻言存心一边起身,一边忙宽慰道:“美人莫忧,贵妃娘娘不是说了中秋前会想法子放您出去。” 沈娇正身,松了松手腕儿,眸光幽深得与好似融入无边夜色。 “我倒是不愁出不去,只是齐贵妃和龚贤妃……”她嫌恶无比,“未免太没用了些。若我有她们的家世,岂会让顾青昭走到如此地位。” “美人足智多谋,大可借齐贵妃和龚贤妃之手,更进一步。”存心道。 沈娇轻哼,“那是自然。否则,怎么对得起我辛苦入宫一趟呢?将我那身宝相纹郁金裙取出来,改日我要穿着去凤鸾宫拜见齐贵妃。” 闻言存心愕然,“眼下美人还在禁足不能出去……” “顾青昭都晋封越过她了,齐贵妃哪里还等得到中秋才放我出去?”沈娇看着那烛泪四溢的烛台,眸光闪烁,“孤立无援的滋味儿,可不好受。明日关雎宫拜见,齐贵妃必定会想尽法子捞我出去。” 同一时刻,沈娇口中的齐渺,也同样未眠。 “今日我得到消息,白氏和李氏,竟都要晋封。”她眉目缓缓蹙着,眼里没有半点喜色,“白氏再进,就是良妃了。李氏也是嫔。一个妃主一个嫔主帮衬,顾青昭手底下,还真是人才济济。” 饶是她自个儿也不由得羡慕顾青昭能集齐这样的人在身边。 \u0003\u0003\u0003 第388章 关雎宫日常 冬夏屈身给她捶着腿,“不是说要封四位嫔主吗?除了李婕妤,郑婕妤、夏婕妤、王婕妤、张婕妤里可也有三位呢。王婕妤是四皇子的生母,想来定是能封嫔主的。其余的,主子也可想法子再拉拢一位。” “夏氏已然投靠贤妃,张氏如今倒有些心机了可她却十分卖好关雎宫,必然不能为我所用。至于郑氏嘛……”齐渺面有迟疑,“她倒是家世不错人也稳重,只是之前她小产那事上,总归是向着顾青昭的,眼下不知她心思如何。” 最终齐渺只能哀叹一声,“能用的不够聪明,足够有心智魄力的,似乎又都靠向关雎宫了。当真是四面楚歌。” 她细思半晌后,眸光微动,“终究还是咸芳宫那位,最合适。” 沈娇与顾青昭结怨已久,已然不可能被收买而背叛她,且沈娇有心计,有手段。 冬夏颇有顾虑,“可沈美人她,城府太深,野心也庞大……” “不管她心思如何,眼下只要能为我所用,便都是好的。至于野心嘛,”她略略沉吟,“哪一个想要上位的人没有野心?她若能倾心助我,我自然不会亏待她。” 冬夏手下的活计停了停,她正色看向自家主子,“主子是当真相信沈美人所说,有法子可以叫皇贵妃顷刻间败落?” 齐渺却反问她:“冬夏,若你是我,你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吗?” “我本可以接受顾青昭步步高升,我也可以接受她所享规格超过我,可是冬夏,”她目光骤然冷冽,“陛下他,偏心太甚。我本以为中秋过后,宫权回归,我至少还有个体面。可陛下更是封顾青昭为摄后宫事皇贵妃,有这一道旨意在,日后可还有我立足之处?连带着偏宠顾青昭,也越过翊儿去偏着唐泽。” “当初为翊儿选荣意做伴读时,陛下还阻拦不止,可是如今,陛下竟然亲自下令叫荣意去辅佐三皇子。”她咬牙,“我怎能不恨?” 她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将怨念压下去,嗓音冷冷道:“何况,就算我不争不抢,甘愿俯首低头,顾青昭就会放过我了吗?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孤注一掷,争上一回呢?” “即便为了翊儿,我也不能如此碌碌无为下去!” 冬夏沉默半晌。 娘娘所为,当真是为了殿下吗? 长夜无眠。 翌日天晴,关雎宫内的侍女们一早就起床轻洒庭院,侍弄花草了。 天际泛白时,便有喜鹊登枝,叽叽喳喳欢快跳个不停。 负责修建树枝的内侍没赶,只笑眯眯将这好消息告诉方七,方七又转话给顾青昭,“喜鹊登枝,这可是好兆头啊。娘娘大吉了!” 顾青昭才梳好妆出来,闻言心里也高兴,笑看他一眼,“难为你性子常常闷着,倒也能说这样的好话来。改明儿宫里小宴,多赏你一杯桃花酿喝。” 方七被主子打趣得耳根子直泛红,可历经多年摸爬滚打的他已经很沉稳了,笑意盈盈拜下去,“那就多谢主子赏了。” 语罢又说了些吉祥话就出门忙碌去了。 沈临瞅着他的背影,笑道:“方七当年由娘娘亲自提拔起来,眼下不过十八岁,竟也长成了这样稳重的性子,办事也利索伶俐。” 要真细说起来,内侍里头,蔡海是内侍省挑来的,蔡九则是蔡海教出来的,唯有方七,是因为顾青昭看中起来的。 可他偏偏半点不输蔡九,甚至因为自小是受过苦的,比蔡九更有耐心和韧劲儿。 顾青昭也颔首,看向软榻上正和雪团玩闹的两兄弟,琢磨道:“等这俩再长大些挪去配殿居住了,就叫方七去掌事。” 她瞅着被两兄弟搞得生无可恋的雪团,忍不住展眉去将雪团抱过来,换了两个布料塞了棉花做成的“小老虎”换过去。 一边替雪团顺着猫毛,顾青昭一边道:“正好雪团也亲他俩,侍女里头,就是染菊和存菊去掌事。” 这两个都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她也放心。 于两个侍女而言,能照样皇子,这也是莫大的好处。 染菊存菊正好在殿内侍奉,闻言忙不迭跪下去谢恩。 顾青昭笑着叫她们起来,“你们能干,我自然想着你们。眼下你们替皇子掌事,也是历练。等日后你们到了年岁了,若有婚嫁的自行出宫去嫁人也体面,没有婚嫁有意愿出宫的,我也会为你们安排。” 闻言,染菊存菊几欲热泪盈眶起来。 染菊更是直言,“奴婢不想出宫,奴婢想一直服侍您。” 顾青昭温声笑着看着这姑娘,“倘若不愿出宫去,待日后皇子长大了,出宫建府了,你们可以跟着出去掌事,也可以留在我这里。”她微微侧头看向绯紫红韶,“你们俩,还有丹青,也是一样的。” 其他的侍女她或许管不着了,可最初跟着她身边的这几个,她必定会给予她所能给的最高待遇。 一时间,几个稳重的大侍女都脸色羞红起来。 “哎哟,怎么大清早的,姐姐你这内殿里这样安静?” 这咋咋呼呼的语气,必定是白嫔无疑了。 只见落地罩处,白嫔着一袭栾华色交领芙蓉缠枝曳地裙满目笑容而来,一见顾青昭她就福身下去了,“昨儿想着姐姐这里许是有贵客,我便没敢来。如今才来道贺,不算晚吧?” 顾青昭亲自去扶她的时候就嗔笑,“你什么时候来我说过你了?你倒会讨话说。” 白嫔嘿嘿直笑,“我可也给姐姐带了贺礼来了。” 话音刚落守儿端着礼盒上前一步,笑着开盖给顾青昭瞧,“这是我家主子亲手为皇贵妃做的披帛,上面绣了您最喜欢的桃花纹样。” 白嫔性子虽然咋呼些,可这绣工上,满宫里也挑不出一个能出其右边的。 近年来,这桃花刺绣的手艺,更是精进不少。 只这么一条,便是连阵线局都做不出来的。 虽说不是什么价值千金万金的东西,可便是这份心意,便价值连城了。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389章 册封翌日 顾青昭郑重地收了,“我就不说谢你什么的生分话了,只给你备了一样东西,也算是我的贺礼。” 说着,顾青昭就拉着她到关雎宫连接前后殿之间的院子里,院中小亭边的桃树下,埋着一坛子杏花酿和一坛子桃花酿。 顾青昭着人启了出来,赠给了白嫔。 “这是我母亲的手艺,之前见你喜欢,便向母亲多讨要了两坛子埋在这树下。眼下酒香愈发醇厚,想来你会更喜欢些。” 白嫔不是个好酒之人,可唯独顾夫人亲手酿的酒,她最叫心心念念。 她眉眼弯成了一条缝,“喜欢喜欢,我就馋这一口呢。” 说着她想到什么,又问:“只是姐姐为何也送我东西?对了,方才姐姐说什么贺礼?” “自然是你,好事将近了。”顾青昭红唇微勾,笑如春风般和煦,“太后忌辰,陛下要大封有功有资历的嫔妃,这一次,你也要封妃了。” 闻言白嫔先是一愣,“我也可以封妃?” 大邕朝皇室多看重出身她是知晓的,她一个卑贱侍女,能封嫔已然是陛下看在顾姐姐的面子上赐下厚恩。于她而言,这已然是莫大的恩宠了。 若是放在王府的时候,她可能还会想着要爬高一些,可如今见多了世面看多了人心她也想明白了。 人一生下来,本就是有尊卑之分的,她这样的,已然算是跨越数道阶级门槛的了,能以奴婢之身走到如今,已经是稀罕至极的了。 何况,在唐昀这一朝,上了妃位的,要么就是出身极高、母族极有建树的,要么就是母族父兄手握重权正得重用的。 哪怕好些人曾质疑过顾姐姐的家世,可顾姐姐那也是正经官宦出身,眼下顾玄是国子监二把手又任职礼部,顾青礼更是任职尚书省最要紧的吏部和户部,只一句“前程锦绣”是不足以概括顾府如今的繁荣的。 细想过之后,她便再未曾争过,不管是权势、名分,还是陛下。 她只想好好守着她的顾姐姐和宽儿过活。 可她万没料到,她这样的,有朝一日竟也可以封妃。 顾青昭看出她的手足无措来,温声道:“你不必有所疑虑,或是觉得自己不好之类的。你是陛下长子的生母,当年东宫形势危急紧迫,你于困顿之中安然产下宽儿,不管如何,你的地位都是毋庸置疑的。何况你有早年于广集殿侍奉陛下的情分在。论资历论子嗣,这个妃位,你是当之无愧的。” “可我的出身……” 不管她走得多远,出身给她带来的卑微,总会如影随形的跟着她,带给她难堪和不自信。 尤其是到这样的时刻。 “你能走到今天,出身已然不重要。”顾青昭正色告诉她,“如今的你,是大邕大皇子的生母,是陛下的良妃。你若再因出身而顾影自怜,反而是自寻烦恼。” “你不如多想想,从嫔位升到妃位,对宽儿日后的前程,会有多大的助益。” 大邕皇子除了储位之途,便是做亲王。 生母位份越高,皇子享受的待遇便越好,日后封王建府娶妻,都直接或间接地与此相关联。 闲散不受重视的亲王和备受宠信的王,是截然不同的。 譬如南陵王和淮阳王这对亲兄弟,淮阳王可以手握重权护卫边关至今日,可南陵王早年只能灰溜溜地前往封地,即便年老了,也需有陛下特赦才能回京。 且即便回京,南陵王府和淮阳王府的分量,也相去甚远。 “这是陛下的恩典,也是陛下对你的期盼,陛下希望你,能更好的教养宽儿,抚养他成才。” 顾青昭说着,白嫔便听着。 只是她下意识将顾青昭口中的“陛下”换成了“我”。 不是她信不过唐昀,只是现实摆在眼前,若非她与顾姐姐交好,又有顾姐姐开口替她说话,这个妃位,唐昀宁愿没有估计也轮不到她。 “本就是件天大的好事,是我庸人自扰了,倒要劳烦姐姐来劝我。”她闻言莞尔,对着顾青昭粲然一笑,“谢谢。” 顾青昭知道她这话是何意,也知道她为着什么,于是清声笑道:“可也别谢得太早,我正要找你帮我做事呢。” 白嫔自然义不容辞,“姐姐尽管说,只要我能做的,我定不遗余力——”下一句是,“不能做的,抢也好,做个恶人也好,都要为姐姐促成。” 顾青昭失笑,伸手挽住她往外头正殿走。 “我倒不要你做什么恶人,我就是寻你替我管管事。” 正说着呢,外头红韶匆匆来禀报,“主子,李婕妤来了。” 来的自然不止李婕妤。 今日是圣旨册封顾青昭为皇贵妃的第二日,后宫所有嫔妃,乃至齐贵妃都得亲自来拜见的。 关雎宫内,虽不是第一次这样云集所有嫔妃,可气氛与之前,却迥乎不同。 除了还在禁足的沈娇和因病重实在不能下榻的吴才人,其余的都来了。 眼见顾青昭从屏风后款步而来,以齐贵妃和龚贤妃为首的众人便都齐齐起身行大礼。 顾青昭虽然还不是皇后,可摄后宫事位同副后,便是齐贵妃的礼也是很当得的。 “免礼,都坐吧,”顾青昭从容坐下,笑着看向众人,“我这里素来没有太多规矩,你们也不必过于拘束了。” 张婕妤一边坐了一边笑道:“皇贵妃娘娘真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和善,叫人觉得像亲姐姐似的亲切得很呢。” 她这两年变乖了许多,她父亲也不是什么无用之人,顾青昭很愿意给她一个好脸。 可禁不住有人喜欢挑刺,王婕妤听了这话,就冷嘲暗讽起来。 当然了,如今她可不敢讥讽顾青昭,她不屑的对象是同为婕妤又不睦多年的张氏。 “张婕妤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呢,你倒是愿意要皇贵妃这样的姐姐,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够得上嘛?人家皇贵妃有的是嫡亲妹子,你岂能和荣安县主相比?” 话里话外竟有隐隐恭维顾青昭的意思。 龚贤妃成功看见齐渺的脸色冷了几分。 \b\b\b\b\b\b\b\b 第390章 嫔妃间的龃龉 张婕妤历经几年冷落,眼下可不是只会说捧高人的话,她一听王婕妤的话不怒反笑,不怀好意地说起:“哟,你哪管我往不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四月里你可还哭哭啼啼要叫陛下惩治皇贵妃呢,如今时过境迁,皇贵妃虽然没受迫害,可你做的那些事情,难道就不算数了吗?” “张姐姐所言甚是。”夏婕妤纯粹是看不惯王婕妤,“当时万事未定,可王婕妤却急于给皇贵妃安上罪名。虽说是怜惜孩子,可也未免太过武断。王婕妤若是知道愧疚,就该日日跪拜佛前,祈求佛祖为你洗去一身罪孽。” 刹那间,不止是张婕妤,连齐贵妃脸色都不好看了。 王婕妤虽然心下忐忑,可少不得还要辩驳两句,“那日的事情,本是那幕后之人太过恶毒,想要栽赃皇贵妃。”她看向上头的顾青昭,努力装出诚恳的模样,“嫔妾对皇贵妃,绝无别的心思啊。” 王氏这模样,叫张婕妤缓缓勾唇。 不管她驳辩与否,只她做出亲近皇贵妃的样子,已然是她输了。 王婕妤是齐贵妃的人这件事,已然是后宫家喻户晓的事情。 可眼下,顾贵妃晋位,齐贵妃受冷落,王婕妤还未与旧主隔断联系便去讨好新贵,吃相未免难看。 一来叫她自己遭人嫌弃,二来更叫齐贵妃脸上无光。 果然齐贵妃眸光骤冷,面上强忍着怒意道:“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如此翻旧账下去,未免太过计较。”说完,她或许觉得有些不妥,于是看向上头的顾青昭,淡笑询问:“皇贵妃觉得呢?” 顾青昭向来是不喜人在关雎宫拌嘴争吵的,今日她也是抱着想瞧一瞧众人反应的态度来的,故而未曾太过插手而选择旁观。 不过,只这么略略一瞧,倒真叫她瞧出些东西来。 至少齐贵妃和王婕妤之间,已有裂痕。 她眸光微转,视线落在齐贵妃头上,“本宫也觉得齐贵妃所言很是。如今四皇子已然平安,闹事之人也已捉拿归案。往事便莫要重提了。” 顾青昭此言一出,其他人便也齐齐噤声,再不敢提此事了。 并且还不光是在关雎宫顾青昭面前,而是日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众人都须得下意识避讳。 这便是上行下效了,在绝对的权威面前,没有人可以不遵从。 到底还是龚贤妃有分量,余光这么一瞥,瞧见染菊,便笑着打破方才的沉寂笑道:“说起来还是皇贵妃会教养侍女,那日如此危机之下,染菊姑娘慌而不惧,镇定自若,染菊如此,可想而知绯紫丹青几个更是如何出色,当真是叫臣妾好生艳羡。” 说的是不许旧账重提,为的自然是避免后宫嫔妃之间斗气没了分寸伤和气。 可这样的好话,自然是无需忌讳的。 “可不是嘛。”张婕妤立马搭腔,“若嫔妾手底下有这样一位侍女呀,便是做梦都要笑醒的。” 顾青昭淡淡一笑,“蒲荷和琴音哪里又差了?你们倒来羡慕本宫了。” 蒲荷和琴音分别是龚贤妃和张婕妤身边的高阶侍女。 “话又说回来,今日你们来,本宫也有一则好消息要与你们宣布。” “眼瞧着就是中秋了,陛下为赏诸位嫔妃在太后孝期间之体贴周全、去岁大邕灾祸时前朝臣子之辛劳,决议封赏有功嫔妃。” 闻言,以张婕妤为首的人便激动起来。 紧接着,便听到上头顾青昭缓声道:“嫔主白氏,教养皇子劳苦功高,多年来侍奉无不勤谨恭敬,陛下有言,可晋位二品良妃;幽州刺史夏大人、司农寺卿郑大人、谏议大夫张大人以及宣抚副使李大人,为朝尽忠勤恳不怠,婕妤李氏、夏氏、郑氏及张氏,可晋位正三品嫔。” “其余还有才人陈氏,才人吴氏,可依例晋位正五品美人。” 此番话语一出,被提到名字之人无不欣喜万分。 “正经旨意,会等到前往栾青山时拜祭时当众宣发。册封吉日,会交由有司部门郑重相待。眼下是为着叫诸位心头有个知晓。” 一般来说,这样大封的喜事,在正式旨意下发之前,便要通晓后宫,为的是叫正式册封那日,不叫人太过喜形于色而失了皇家体面。 “此外,齐贵妃和龚贤妃陛下亦另有重赏,其余嫔妃,本宫也都准备了些心意,只等栾青山回鸾后,送往各宫。” 闻言,众妃起身谢恩,“多谢陛下,多谢皇贵妃。” 众妃堆里,王婕妤死死咬住下唇,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都生下了四皇子,居然还没得晋封。 这个疑问,待众妃坐下来,也有人立时反应了过来。 “说起来王婕妤膝下有四皇子,按理说也该晋封的,怎么如今……” 才晋封的张嫔话里话外可怜她,可这样的话语,顷刻间叫众人的视线挪到王婕妤身上来,无疑更叫她难堪。 顾青昭见状,也解释一二。 “陛下言明,眼下四皇子养于贤妃身边,只等四皇子长大后,生母位份再行定夺。” 闻言,张氏便兀自勾唇不再说话了。 王婕妤眼下已然够凄惨,也实在无需她再添柴加火了。 王氏眼下也确实没有力气再与张氏争辩。 一来是位份更改,二来是她已然绝望无比。 一时间,若非她极力撑着,只怕都要从南帽官椅上跌落下来。 齐贵妃见她这副不成器的模样,不由蹙眉。 王氏终究是指望不上了,沈娇,她势必要捞回来。 于是她趁着众人欣喜的间隙,对着顾青昭道:“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十六又是太后忌辰。值此特殊时日,总归要后妃齐全才好。沈美人已然受了贬斥,眼下又禁足满四月了,想来已然知错。皇贵妃正逢大喜,何不降下恩典,免了沈美人两个月的禁足。也好叫后宫众妃同沐恩泽嘛。” 一直没吭声的良妃白氏轻哼起来,“沈美人是犯了大忌讳才叫陛下禁足贬斥的,怎么贵妃还帮着沈美人求情了?” 当日沈娇是如何咄咄逼人的,她可没忘。 \b\b\b\b\b\b\b\b 第391章 宫权分配 要放沈娇出来,她头一个不答应。 齐渺从僵硬的脸中极力挤出一丝笑容来。 “白妹妹,话也不是这样说的,方才皇贵妃不是还说了,不再旧账重提吗?” 顾青昭闻言接了话过来。 “倒也不是本宫不近人情,只是此事是陛下亲自下令的,本宫即便有心免了沈美人的禁足,也得先过问陛下的意思。”她柔声笑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陛下要不要放沈美人出来,或是以什么情景放下来,还得本宫询问过陛下才好。” 她缓缓挪目,看向齐贵妃,“贵妃以为呢?” 顾青昭都这样说了,齐渺只能咬牙赞同。 “娘娘说得是。”她挣扎着说了一句,“不过臣妾觉得,沈美人到底出身伯爵府,永清伯府更是直接将丹书铁券奉还皇室,总归都是忠君又诚挚于陛下的。陛下想来也不会太过苛责。” 这话说得李婕妤就不乐意了。 “众妃皆知,沈美人初进宫时就是嫔主,这已经是陛下看在永清伯爵府的份上,格外宽容。否则,哪有一入宫就是嫔主的?”李婕妤嘴边端着冷淡的笑,“沈美人降位禁足是因着沈美人犯错,贵妃既然要替其向皇贵妃求取特赦,又怎能拿着此事来做筹码呢?” “就是,哪有一件事情反复提起的道理。”白嫔随之冷笑。 齐渺呵呵笑笑,只得垂眉饮茶,暗恨无人随自己说话。 顾青昭见状轻笑,“齐贵妃放心,本宫必然不会忘记向陛下说明沈美人之事。” 龚贤妃也跟着打圆场,“皇贵妃娘娘素来言出必行,贵妃姐姐莫要太过担心了。总归都是后宫姐妹,皇贵妃娘娘与咱们的心思,定也是一样的。” 齐渺只能点头称是。 可顾青昭说不说,到底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紧。 只听上头皇贵妃开口: “近来后宫宫务颇多,本宫也是无暇分身,正想着想寻几位姐妹分担一二。” 她甫一抬头,就见顾青昭看向自己,“齐贵妃掌宫良久,对后宫事物最是熟悉。” 随后,她又看向龚贤妃,“贤妃掌宫期间,尚服局有条不紊,可见能力出众。” 两人迅速起身,“娘娘谬赞。” 顾青昭笑得和善,“你二人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日后,统筹宫务之事,便由贵妃贤妃协助一二,不知二位可愿?” 两人同时一愣。 统筹后宫,便不仅局限于某个尚局,而是六尚二十四司皆有管治的权利。 两人都未曾料到,皇贵妃会这样大方将这样要紧的宫务分出来。 两人岂能不愿,当场便答应下来。 “其余便是白嫔和李婕妤了。”顾青昭笑着看向那二人,笑意真了些,“你二人素来稳重自持。” 听到这话,齐贵妃就先无语了一番。 说李婕妤稳重自持倒还说得过去,白嫔? 皇贵妃哪只眼睛看出来她稳重的? 不过腹诽归腹诽,顾青昭落在两人头上的好处,是谁都羡慕不来的。 “白嫔谨慎,尚食局由你把控本宫很是放心。尚仪局交到李婕妤手上,最是妥当。” 不同于贵妃和贤妃的统筹管理,白嫔和李婕妤直接分到了一个尚局的治理之权。 看起来权利要低于贵妃和贤妃,可实际来看,真正抓到权了的,反而是这两人。 可皇贵妃的说法里面,是实实在在给了那二人好处的,这一点,无人可以反驳。 若是顾青昭当真要揽权,除了自己信重的白嫔和李婕妤外,贵妃和贤妃根本一丁点儿都捞不到。 所以,顾青昭这番安排,在众妃眼里实在是贤惠大度至极,就是朝臣们看了都无法辩驳的。 经有此事,白嫔和李婕妤身价更是倍涨,一时间,朝云宫和青阳宫一时间门庭若市。 除此之外,获得晋封的张婕妤、夏婕妤、郑婕妤等人也无不叫人艳羡。 这自然是后话了。 这日夜晚,唐昀来关雎宫时,顾青昭就将齐贵妃的请求说与他听了。 唐昀闻言很怒,“沈氏居心叵测,齐贵妃竟还想着替她请求?” 顾青昭只道:“许是太后忌辰临近的缘故,齐贵妃这样请求也无可厚非。” 唐昀微微侧眉,诧异道:“听你的话,你似乎也有放她出来的意思?” 顾青昭毫不犹豫点头。 “我有些事情,尚未参透。” “关于沈美人?” “是。” 唐昀就沉默了会子。 他颇有些好奇她对沈美人有何惊疑,可她目前为止还未主动与他说起什么,可见是不便说。 他也不去探,点头应了,“可以。只是她既然想提前出来,总不能这样轻而易举。” “陛下是想?” “眼下离太后忌辰还有几日,叫她每日为太后抄写经书十篇,完成了方可出来见人。” 顾青昭觉得可行。 “就依陛下的意思。” 翌日,吴英就到咸芳宫传口谕了。 “陛下特赦,沈美人可提前两月出禁足。” 闻言,沈娇脸上并无惊喜之色,似乎是早有所料,眼下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吴英见了,很是蹙眉。 见沈美人就要起身,于是道:“沈美人别急,陛下还有话。” 沈娇起身的动作僵在那里,压下心中的怒意,她复又跪回去。 没好气道:“陛下有什么口谕,你一并说完吧。” 嘿,吴英顿时也来气了。 他是跟随唐昀至今的,又是紫宸殿乃至整个皇宫里头品级最高的内侍了,他平素里待人十分和善有礼,可要说他没脾气那是不可能的。 他好不容易挤出来的那一丝笑也没了,严肃高声道:“陛下有言,沈美人是因皇贵妃为着太后忌辰请求才得以提前解除禁足,眼下太后忌辰将至,沈美人需每日手抄经书十卷以表孝心。” 闻言,沈娇高傲的脸上似乎有了丝丝龟裂。 她抬头看吴英,不可置信,“十卷?!” 吴英冷笑,手抱拂尘,居高临下,“怎么,沈美人嫌少?” 沈娇起身,企图跟他商量商量。 “十卷书实在太多了些,吴太监何不通融一二?” 每日抄一卷书已然够累的了,更别提是十卷,这是要她不眠不休吗?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392章 解禁足,抄经书 吴英冷傲脸,“这是陛下口谕,岂能随意缩减?”他看向沈娇,眸光森然,“难道沈美人不愿意为太后手抄经书?”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娇哪里敢拒绝。 要是不愿意,那就是不敬太后了。 那罪名,可太大了些。 “吴太监说到哪里去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来,示意身旁的寸心一眼。 寸心会意,立马从袖口里掏出一份沉甸甸的钱袋子来。 “大人,这是我家美人请您喝茶的,还请大人笑纳。”寸心到底是奴婢,伏低做矮起来,可比沈娇懂事。 吴英却没接。 笑纳?他笑什么纳? 他又不是缺那点银子的人。 “沈美人客气了,奴婢只是来传个口谕的,实在算不上辛劳,也无需喝什么茶。” 闻言,寸心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那里,递也不是,缩回也不是。 吴英这模样,显然也是惹怒了沈娇。 她冷了眸子,沉声道:“吴太监是一定要与我作对吗?到底都在宫中生活,哪有万事不求人的道理,吴太监真要这样见死不救?” 这话听得吴英想笑。 “怎么就说起作对不作对的话来了?沈美人开口倒是叫奴婢捉摸不透了。”吴英端着疏离又冷淡的笑,“不过沈美人有一点说得很对,身处世间,哪有万事不求人的道理,可沈美人这姿态,着实不像求人。” 沈娇蹙眉,咬牙暗恨。 吴英摩搓着拂尘手柄,眸光中寒意未减,“说起来奴婢侍奉陛下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与奴婢说起这样的话。” “沈美人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吴英勾唇,“就算奴婢哪日有需求人之处,可也还有陛下和皇贵妃娘娘在呢,如何也轮不到沈美人来赏恩。” 他一甩拂尘,浅笑,“沈美人与其有这功夫与奴婢动怒,倒不如快些开始抄经书,没准还赶得上过一个中秋宴。” “你!”寸心气得直咬牙,可对方是紫宸殿首席内侍,她哪里又敢轻易对上。 吴英轻瞥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来,对沈娇道:“自然了,沈美人若是不肯,奴婢这就去回了陛下和皇贵妃,美人继续禁足就是。” 沈娇咬唇,“不必了,我抄就是。” 这个时候不肯,只怕等待她的,就不只是两个月的禁足了。 顾青昭,还当真是狠辣,竟这样为难于她! 吴英挑眉,“沈美人早这样不就好了,哪还有后来这许多事呢。” 沈娇抬头,不情不愿冷声开口:“为太后尽孝,是我应尽之责。” 吴英心中冷哼,反正别指望他会将这句话带到陛下跟前。 “如此,也不枉陛下和皇贵妃一番心意。”吴英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话,“对了,尚宫局会有专门的人来检查美人每日所抄写的经书。辨出数量恰当,字迹工整无差错之后,美人方可出咸芳宫。” 摔下这话后,吴英潇洒离去。 留下沈娇和寸心在原地,气得险些吐血。 “顾青昭!” “主子是不知道,当时沈美人有多生气。”染菊笑得杏眼微弯,“据说昨日晚上,咸芳宫配殿碎了好些茶盏呢。” 顾青昭彼时正手里拿着尚仪局的账册在瞧,闻言稍稍搁下了手中的册本,抬头笑看她,“你不曾去过咸芳宫,这事你这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奴婢没去,可紫宸殿好多内侍跟着吴大人去了呢。昨儿奴婢去花卉局时正碰上小安子给紫宸殿换新花,奴婢就顺带套了两句话,嘿嘿。”染菊一想起小安子说的那画面,就忍不住想笑。 “叫她无礼又高傲,这回可知道难受了。” 顾青昭笑着摇头,一边垂眉去看账册,一边问:“那沈美人今日可出了咸芳宫了?” 眼下已经是午后了,可按照寻常速度,实在是抄不完的。 闻言,方七就来回话,“禀主子,一刻钟之前,沈美人正好出了咸芳宫。” “当真抄完了呀?”染菊惊讶。 “是,”方七轻声道:“听咸芳宫的侍女说,沈美人昨儿夜里发完脾气之后就开始抄经了,至今日午时,正好抄完十卷。” “沈美人倒是一门心思想出去的。”侍立在一旁的沈临道。 “关了这么久,她自然坐不住的。”顾青昭说着,手下悠悠翻了一页。 与此同时,沈娇也到了凤鸾宫。 齐贵妃没在更为私密的东暖阁,而选择在正殿正式见她。 这叫沈娇颇有不满,却也不好在这时候说什么。 “她要你每日抄写经书?”齐渺蹙眉。 “正是,”沈娇也是真的忍不住想要抱怨一番,“每日十卷,亏她想得出来。” 直到现在,她的手都是颤抖的。 这一夜,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可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将近十日。 这更叫她感到窒息。 到底抄经书的不是齐贵妃,她感慨一二后便道:“不管如何,你总归是出来了。虽说要抄的多了些,可能为太后娘娘抄写经书,也算是福事一桩。” 沈娇险些没忍住翻个白眼。 什么叫多了些?那是太多了好吗? 这又是什么鬼的福气,偏偏齐贵妃还不觉得有什么。 也是,齐贵妃是仁清太后的外甥女,自然觉得这没什么要紧了。 想明白这个,沈娇脸色又冷了半分。 不过这个时候,她只能赔笑说一句,“贵妃娘娘说得是。” “不过如今你出来了也好,王氏是个不堪重用的,唯有你,能为我宽心解忧。”齐贵妃右手撑在宝座扶手上,满腹忧虑的模样。 “嫔妾知道娘娘忧虑,也很愿意为娘娘解忧。”沈娇抬头:“只是若要成就大事,终究要娘娘自个儿肯割舍。” 齐贵妃猛然抬头看她,直盯着她看了许久之后才眸光微微软下来。 “本宫倒是愿意割舍,就是沈美人你,愿不愿意真的助我了。”突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对了,你之前说,有什么法子,能助我?” 第393章 栾青山祭拜 接下来的几日,沈娇百折不挠一般,为了出宫,每日愣是抄写经书到半夜。 也算是颇有毅力了。 很快到了中秋佳节。 早早的,福卉长公主便进宫来了,同行的,还有驸马刘丛。 从前顾青昭这里从来不接见除唐昀和一众内侍以外的男子的,眼下圣旨册封皇贵妃后,身份到底不同,算是半个皇嫂了。 便是宗室男子,节庆或年关,也是要结伴来拜会的。 “之前圣旨下时,福卉就想入宫来拜见娘娘,只是驸马总不让我出门,这才耽搁到今日。”长公主原本也是身量纤弱的,怀孕后微有丰腴之感,加之她心情甚好,时常笑着,瞧着愈发有了福态。 方才她坐下来时,驸马都小心翼翼地好生搀扶着她,惟恐她难受不舒服了。 可见即便福卉身子大了,夫妻俩如今仍是蜜里调油的。 顾青昭见她这样红光满面的,也忍不住替她高兴,“驸马做得很对,左右不是正式册封,你又月份越发大了正是不方便动弹的时候,更该好好养着。” 说到这里,顾青昭就免不了要嘱咐她一句,“只是平日里虽要静养,可也不能长日久坐的。闲暇时散散步动一动,于你是有好处的。” 福卉听着她这话心中很是温暖,乖巧回话:“是,福卉知道的。之前娘娘赠我的册卷里头便有提及这些,府里的医师们见了娘娘写的册子,皆大赞娘娘慧心。” 驸马也感激不尽,“嫦儿初初有孕时,孕吐得厉害,连膳食也吃不上几口。医师们想尽了法子也是不中用,幸而见了娘娘册子中所记,去坊间寻了些咸菜之类的来,嫦儿不仅胃口开了,连孕吐反应也减了好些。” 福卉长公主,小字嫦儿。 听驸马话中的亲昵,可见是当真恩爱的。而长公主听他在长辈跟前这样说,不由也双颊微醺,面上尽是羞涩笑意。 顾青昭见了颇觉欣慰。 “夫妻之间,便是要相互扶持体谅才能长久。” 福卉和刘丛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尽是笑意。 “对了,福卉有一桩事想要求得娘娘的意愿。”出嫁多年,福卉比起从前的冷清稳重来,越发添了些从容不迫的端庄,“娘娘赠我那册子里,妙用甚多,助益无穷。好些有孕的夫人听闻了,便都想求见一番。只是此册是娘娘所赠,福卉不敢轻易借人,便特来询问。” 一来福卉不愿借花献佛,盗用皇贵妃的成果来为自己攒人情,二来那册子是顾青昭亲手所写,如她这样身份特殊之人的字迹,最好是不要轻易暴露的。 福卉也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既是造福百姓的好事,自然没有藏着掩着的道理。”即便福卉不来问过她,顾青昭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她这样谨慎处处周全,到底还是叫顾青昭心中更熨帖两分。 “娘娘大善!”福卉甚是欣喜。 说起来也是她自己不小心,之前有相熟的夫人与她闲聊说起孕吐怀孕之事,她就将此事说了,一不留神说漏了嘴将皇贵妃曾写给她册子的事情说了出去。 皇贵妃膝下有三子,长子年纪轻轻便聪慧善辩,次子和三子又是双生胎,这样大福之人,自然是人人都想来沾沾光的。 近来她那里天天收到请柬,还都是些权臣或者勋贵世家府邸中的夫人们所发出的,她们的心思福卉怎能不知呢? 到底是没法子了,只能入宫来求一求皇贵妃的恩典。 “娘娘放心,原册就放在我这里,其他夫人的,我便叫人誊抄去。” 顾青昭对福卉自然是放心的。 否则,一早也不会将那册子给福卉了。 正说着话呢,尚服局就来了人。 是常常服将顾青昭上栾青山祭拜要用的礼衣送着来。 原本十几日前尚服局就将礼衣拿过来了的,只是后来顾青昭冷不丁又瘦了一圈,尚服局便忙又拿回去改了。 顾青昭叫绯紫先拿去内殿放着。 这叫几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转到了太后忌辰上来。 福卉先开了口,是请求的语气,“娘娘,太后待我恩重如山,太后周年忌辰,福卉若不能亲去祭拜,只怕要自愧余生了。” 仁清太后忌辰,但凡有些名分的都要去祭拜。 不过因着她的孕事,顾青昭特恩准福卉在家安养。 顾青昭顿了顿,看向她的隆起的肚子,道:“栾青山虽就在郊外,可到底有那么一来一回的功夫,你怀着身孕,祭拜大礼也并不轻松。为着安全起见,就由驸马代劳便是。” “福卉知晓娘娘是为了福卉的安危,可我若如四妹一样远嫁无法赶回便罢了,可我就在京城,若要不去祭拜,实在非后辈之礼。何况眼下我只有五个月身孕,已然是安稳的时候了,”福卉面带恳求之色,“下此决定之前,我询问过医师,也与驸马商量过,只要路上我小心谨慎是不会出错的。” 她软下声来,“娘娘就应了我吧。我与驸马保证,必定不给娘娘添麻烦。” 前往栾青山祭拜的事宜,女眷人员和出行上的事情,是由宗正寺和顾青昭手下的六尚二十四司共同接办的,若是途中女眷出了差错,顾青昭这个做皇贵妃的,自然难辞其咎。 福卉并不愿意叫皇贵妃为难,可是想到往日里荣太后待她的好,她就无法原谅自己不亲自前去祭拜。 顾青昭沉思了片刻,想及福卉的孝心,还是应允了。 不过她转头也将此事告知了唐昀知晓,唐昀叫吴英多派了人保护,为了保险起见,顾青昭也特意叫尚宫局的人一路上多些照应。 免得她不舒服。 翌日卯时一刻,天还未大亮,薄雾朦胧。 宫城南边的安南门外,三千金吾卫兵开道,在上前千牛卫精锐的拥簇中,明黄色华盖顶的御驾缓缓驶出,紧跟其后的是,是李太后的重翟车,再往后便是皇贵妃顾青昭的厌翟车仪驾。 后边跟了后边依次跟了诸位太妃、后妃、皇子、公主以及宗室亲王、勋贵及众位权臣的车辇。 仪仗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长得看不见头也摸不着尾。 紧跟在后头的,更有多于勋贵权臣们十倍之数的百姓。 这一日,京城万人空巷,炊烟不起,酒肆不兴,为的是同一个行程:栾青山。 巳时正,栾青山哀钟声里,栾青山顶至山脚,齐齐折腰下去,经久不息…… 第394章 沁芳,皎月 行帐内,绯紫给顾青昭加了件外衣,又端了热热的姜茶来,“山顶风大,主子站了大半日了,快喝些热茶驱驱寒。” 顾青昭接了,顺势问了一句,“其他行帐内可都有送姜茶去?” “送了的。”绯紫颔首,“上官尚宫一早就惦念着这事呢。” 她点头,浅浅喝了一些暖了胃便没再喝了。 到底眼下身份不同,要照应的事情也多,“福卉那里,可还好?” “主子放心,长公主那里红韶亲自去看着的,不过长公主这怀相可真是不错。一路上未曾有半分不妥当,眼下祭拜流程走完了,也只有些微累,看起来竟比好些贵夫人的脸色还好上许多呢。”绯紫说着心里也着实替自家主子松口气,“都到了这个时辰了,到时候回去便更轻松些。” 顾青昭便微微放下了心,“她那里还是要多加小心,不能懈怠了。” 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侍女禀报说有人求见。 “传。” 随着行帐帘掀起,两位鬓发花白之人并肩而来。 一见顾青昭,两人便矮身跪下去参拜。 “奴婢沁芳,拜见皇贵妃。” “奴婢皎月,拜见皇贵妃。” 顾青昭看清了两人面容,忙亲自去扶。 “二位姑姑快请起。” 这两人是荣太后生前最倚重的掌殿女官,陪伴太后最是年久,感情也最是深厚。 太后薨后,唐昀本想遵循太后遗愿,重用善待这两位。可两人顾念旧主,随同到了栾青山守陵。 这一来,便是整整一年。 或许是因为年迈,或许是因着思念太后,两人都齐齐憔悴了不少。可那一身的风骨,便是顾青昭见了,还是忍不住敬佩。 行帐本是供临时歇息的处所,没有什么宽大的椅子,于是她命人搬来绣花墩,沁芳和皎月很是推辞。 “奴婢等是卑微之躯,怎可在皇贵妃面前这般无礼。” “两位姑姑侍奉太后娘娘年久,我心里最是敬重。若姑姑如此说,倒是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说话间,染菊端来热姜茶,恭敬地奉给了两位老人。 “山顶凉风大,两位姑姑喝些热乎的暖暖身子吧。” 虽然今日顾青昭是吩咐做了姜茶的,可前来祭拜的勋贵大臣及家眷们已然人数众多,若还要分给侍女们,就不足够了。 侍女们喝的是次一些的热水。 但也足够抗一时之寒了。 沁芳皎月见皇贵妃这般安排,心里到底放下心来。 皇贵妃一如既往,并不曾因为身份更高贵就慢待她们这些人。 可见心里敬着荣太后。 “一别整年,娘娘更胜从前。”沁芳露出了笑,“听闻娘娘诞下双胎,还未曾向娘娘道喜。栾青山远离皇宫,不知陛下可给五皇子六皇子取了名?” “取了,”顾青昭莞尔,还如从前在慈安宫时候那样温柔,“大的单字逍,小的取名遥。” 沁芳呐呐念着,“逍,遥……逍遥,”她浅浅笑了,眉眼中尽是慈爱,“逍遥之意,的确好极。太后若是知道了,必然高兴。” 听沁芳提起太后,顾青昭恍惚间像是还在慈安宫一样。 突然间,眼眶就湿润了。 “逍儿安静,小六遥儿却很闹腾。要是在慈安宫里,只怕要吵得太后耳朵不清净呢。” “怎么会,”沁芳也是老泪纵横,“太后最是喜欢孙辈了。” 太后在时,最惦念的就是唐昀的子嗣了,可眼下大邕皇室子嗣渐丰,老人家却长眠于皇陵,再不见儿孙了。 外头锣鼓声悠悠响了三下三回。 今日事务繁杂,后头还有未完的程序,眼下这声音,是歇息时间过半的意思。 顾青昭顾不得悲伤,赶紧擦了擦眼泪,只是哭腔还未来得及压下去。 “当初二位姑姑说,要为太后守陵。眼下丧期已满,不知何时启程回京?可有想去的去处?” 凭这二人的资历,皇宫何处都去得。 若是不愿留在宫中,后半生也定是尊荣无比的。 沁芳和皎月交换了一个眼神。 皎月微微福身,道:“太后临终曾言,齐贵妃因幼时宠惯,娇纵任性,身边也少有规劝约束之人。眼下奴婢守陵一年毕,想要回去侍奉齐贵妃。还望娘娘允准。” 顾青昭并未为难,“好。”她看向另一边的沁芳,“沁芳姑姑呢?” 沁芳冲着她浅浅轻笑,“奴婢要继续守陵。等到时机合适时,奴婢会回宫的。” 闻言,顾青昭便想,或许是太后临终嘱咐了什么。 于是也不必再问询,只吩咐人亲自将皎月送去了齐贵妃的行帐。 沁芳看着皎月出去后,向顾青昭行了福身礼,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奴婢,等着与娘娘再见的那一日。” 送走了沁芳,绯紫回来时,颇有疑虑。 “皎月姑姑和沁芳姑姑是一样的聪明伶俐人,齐贵妃又是太后母族之人,必定是要偏向的,皎月姑姑去凤鸾宫伺候,岂非……” “不会。”顾青昭知道绯紫是怕皎月帮着齐渺来对抗她,毫不犹豫地摇头,“太后从不做叫人误会之事,皎月姑姑可以说是帮助贵妃的,但也可以说是规劝和监督。” “监督?”绯紫不解。 “太后若是临终有所托,必定就是为了保护齐贵妃。她不怕齐渺走岔路,可齐渺身边,却有人会诱导她走上不归之路。” “这么说来,是为着提防有心之人?” 顾青昭颔首,突然松了一口气一般。 “我也由衷盼着皎月姑姑真能劝住她。” 她并不希望与齐渺走到陌路。 哪怕是因着太后,她也不希望有那样一天。 外头钟声又响了一遍。 顾青昭便脱下外衣,快步出了行帐。 祭拜大礼已然完备了,剩下的,便是宣读圣旨册封有功之臣及晋封后妃了。 叫顾青昭意外的是,唐昀趁此机会,还给前三个皇子封了王位。 除唐泽是一字亲王外,大皇子唐宽和二皇子唐翊,是二字郡王。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395章 吴美人殁 可朝臣最前头的那几个,面上并未有任何异样。 显见是早知此事的。 回鸾之前,照例先在行帐内小歇片刻。 “主子,承化伯夫人来了。” 自姜深及其母获罪后,承化伯府交到姜进手中,姜进也因才受用,眼下是替唐昀做着皇商的生意。他与妻子杨袅共同进退治理伯府,这些年光景下来,承化伯府渐渐兴复,逐渐从末位伯府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更因着昌安伯世子杨来安兄弟俩的缘故,承化伯府在京城更得话语权。 甚至因身体调理得当,两人前年喜得麟儿。 夫妻俩有这福分,杨袅甚是感激当初的恩人顾青昭。 甫一进行帐来,她就矮身下去行了大礼。 “娘娘。” “快起来。”顾青昭亲手去扶她,杨袅很是受宠若惊,“怎好劳动娘娘。” “你我何必说那些生分的话。”顾青昭拉着她坐下来,“这些年可还好?” “都好。”杨袅重重点头,“托娘娘的福,我与夫君,再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日子了。从前为着避讳,娘娘没有宣召,我也不敢轻易进宫了。如今娘娘功德圆满,总算是苦尽甘来。” 皇贵妃可如皇后一样接见朝臣家眷的参拜,她眼下来,也不会太惹人注目了。 “接到娘娘的消息,我立马就来了。”杨袅很是郑重,“不知娘娘有何事吩咐?我与夫君,必定赴汤蹈火,为娘娘促成。” 本就是小憩的时候,没有多少时间,顾青昭也不拐弯抹角了。 “永清伯府,如今你能知晓多少?” 提到沈家,杨袅自然是没什么好印象的,甚至可以说是结仇了。 不过正因如此,杨袅才不会对沈家少了关注。 “永清伯府降爵之后,除老伯爷有一个六品虚职荣养之外再无其他,许多良田铺子也都依例归还朝廷,再不得用。其内也是一盘散沙,想来不成什么气候了。” “依你所言,永清伯府如今是远比不得从前富庶的?” 杨袅轻笑,语气中颇有不屑,“即便还是侯府的时候,便不算什么富裕的,眼下,自然更艰难些。” 昔日的承化伯府虽然比不上永清侯府,可杨袅的母家昌安伯府,可是一等一的有钱人户,自然瞧不上永清侯府。 这样说着,杨袅突然意识到什么,诧异着看向顾青昭,“娘娘特意说此事,可是怀疑,沈家还有其他进项?” 并且沈家还在无意中透露出其不菲的钱财来,被皇贵妃发觉了。 否则,皇贵妃何以这样问? 顾青昭只能道:“尚还不能确定,”她看着杨袅,面容严肃,“这也正是我寻你来的缘由。” 杨袅很聪明,转念间知悉了皇贵妃的心思,“娘娘是要我暗中探查沈家?” 顾青昭点头,“我在宫中多有不便,我父兄眼下又是在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受人侧目。想来想去,总没有你那里来得方便又隐蔽。” 杨袅很是认同,并和顾青昭说起些她不曾知晓的事情,“娘娘所言很是,自陛下圣旨册封您为皇贵妃后,我也常听人打听查探顾府中事。不管那些人是好意还是虚情,总归是要提防着些。” 于是她郑重道:“娘娘放心就是,您的事就是我们夫妻俩的事。” 自打接手承化伯府后,杨袅与京中夫人们的交集也多了,为着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她甚至有意深交了好几位消息灵通的夫人。 而姜进这些年也并不平庸,因为经商,他的消息来源,比一般官宦都更可靠,获取消息的渠道也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府邸,你要帮我留意一二。” “娘娘请说。” “齐府。” 栾青山祭礼过后,顾青昭的册封礼日期定了,京中成双成对的好事也渐多起来。 头一个要举办婚事的府邸,是承恩国公府。 太后为李甫和季家二姑娘定下的大婚日子,是十月初七。 邱尽霜是“病亡”在冬日里的,李家到底等不了太久,一年之期才过,便要继娶。 对于此,长陵侯府不敢有丝毫怨言。 而纪国公府,也盼着早些同陛下的外祖之族搭上关系,并不在意这些小节。 除此之外,还有好些人家都要娶妻嫁女的。 顾青礼和纪似锦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王佑和顾青影,也打算在兄长大婚过后筹办婚事了。 民间有喜事,皇室自然也不少。 好几个宗室子本选定了正妻,拖到眼下,也实在该成了。 大邕六年的八月,宫城内外喜意绵绵,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值此佳期,茯苓宫却传来了讣告。 “茯苓宫的吴美人,殁了。” 听到消息时,顾青昭执着书册的手晃了一下。 许是骄阳太刺目,叫她许久抬不起眼来。 “何时走的?” “日中时分,”红韶面色不忍,“茯苓宫的侍女说,吴美人晨起难得下床去外头走了走,用过午膳之后躺下去,便再没醒来。” “日中啊。”顾青昭合上手中的书册,透过支摘窗看外头庭院里衰败的早菊,喃喃道:“当年我与她入王府时,也是日中。” 久远的记忆纷至沓来,她眸光渐渐不再聚焦。 “只是那时是五月,倾盆大雨,她还打湿了衣裙。” 她垂眉,轻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一样,“总不似今天这样骄阳朗照。” 听出顾青昭话里的悲伤来,沈临替她收了书册,劝慰了一句,“世事无常,生死难料。主子莫要太过伤心了。” “倒不是伤心,”顾青昭手里书册被抽走,觉得空落落的,她收回目光,和沈临道:“就是觉得她本该好好的,如今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二十过半的年岁,正是女子最娇艳动人的时候。 吴美人,却早早凋零了。 就像窗外的早菊,任凭阳光普照,还是无法起死回生了。 “为我寻一件素色衣衫吧,我去看看她。” 吴美人虽然才晋封,可她素来不得宠,位份不高,生前又无子嗣,死后丧仪自然简朴得厉害。 整个后宫唯有茯苓宫后东配殿里正经挂了白,茯苓宫外头匾额上那块白布,还是张嫔顾念着往日情分叫人添上去的。 顾青昭和白良妃进门的时候,只觉得茯苓宫冷清得紧。 “茯苓宫主位是张嫔,这布置,虽算不上尽心,却也不算委屈了。” 一个美人而已,临了又能有多大的体面呢? 第396章 心神不宁 除非唐昀这个当陛下的降下恩典,可唐昀连张嫔都不理会的,又岂会在意吴美人。 “皇贵妃娘娘!” 是张嫔迎了出来。 她也是一身素衣,看样子,是听了通传从后头吴美人那来的。 她显然没料到顾青昭会屈尊迂贵亲自来茯苓宫,快步走到两人跟前福身行礼,“娘娘金安,良妃娘娘万福。” 顾青昭淡淡应了一声,“我来看看吴美人。” 张嫔自然不会脸大到以为皇贵妃是为自己而来,可听到她是因为吴美人之丧才来,便更震惊几分。 可眼下她顾不得惊讶,忙请两位妃往里头去。 走近吴美人住了六年的茯苓宫后东配殿,才晓得这里有多逼仄。 原本茯苓宫就是个不大好的宫室了,更别提是茯苓宫里头较次的居所,眼下明间里除了放置棺椁外,还有许多旁规制内的东西要摆置,便更显得狭小了。 吴美人早就身子不好,寿材是一早就备好了的。 张嫔见她蹙眉,颇有些难为情道:“这后东配殿到底是小了些。” 顾青昭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只叫绯紫拿来了香线,亲自为她上了注香。 白良妃与吴美人也曾有过同院而居的情分,上完香退回来时,叹息道:“这才第九日,眼瞧着苦尽甘来了……” 顾青昭看着吴美人的牌位失神。 美人吴氏嫣然,十六岁进王府,如今整好二十五岁。 九年光阴,九日美人。 顾青昭走后,六尚二十四司都有人来。 原本只是一个美人的丧事,不大要紧。可皇贵妃因她来那么一遭,便说明此人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丧仪自然也不能太简单。 晚上唐昀过来,顾青昭与她说起此事。 “吴美人自入王府,端庄规矩,从无逾越之处。陛下可能降下恩典?” 唐昀沉默了会子,到底有些触动。 不算裴氏和姜氏这因罪而亡的两人,他的后妃里头,这还是登基之后头一个没的。 算起来资历也很是不浅,他为储君那年,两河灾情时,其父还有许多功劳。 想及此,唐昀开口,“那就以婕妤之礼入葬吧。叫内侍省和六尚二十四司妥善安排。” 出殡那日,顾青昭没去。 她的身份,若是做得太过,反而不好了。 不过白良妃去了,李嫔也到了场,本不打算出席的嫔主及嫔主以下后妃,便都势必要去送别一场。 如此下来,到底不叫她死后太凄凉。 等所有与吴美人有关的影儿完全在后宫消散时,也不过十月初。 先是太后生辰,后又是李甫大婚,宫里宫外,怎么都是喜气洋洋的。 顾青昭却没来由地心慌。 这日是初九,常尚服亲自奉来她的册封礼服。 “这是依照娘娘身量再改良过的,娘娘可要换上试试?” 因为顾青昭腰线太纤细,册封礼服又有很多套,少不得便要一一试过又改。 尚服局因为唐昀的口谕,更是格外尽心,但凡有一处不合适,便都要拿回去改过。 顾青昭摆了摆手,“不必了。从栾青山回来便改过不下五次了,如今既是最终款式,便就这样吧。” 绯紫向前接过礼服,递交给红韶,红韶则转身进了内殿查看。 虽然顾青昭是不试穿了,可底下人还是要检查多遍,以确保无虞的。 送走常尚服,绯紫回来见她一手撑在矮榻上沉思,终于忍不住询问,“主子今日是怎么了?总瞧着没有精神。可是哪里不舒服,是否要请医师来瞧一瞧?” 顾青昭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闻言红韶想了想,笑道:“六日后就是册封礼了,主子是不是紧张呢?” 女子这一生,能到这样的地位实在是显赫又惊人,无论落在谁身上,或许总归是要慌一慌的。 顾青昭倒并不觉得自己紧张,只是蒋忠祥也曾说,人的情绪状态,有时候自己是察觉不到的,但会反应在精神头上。 她垂眉,“或许吧。” 与此同时,凤鸾宫内,皎月才从外头回来,迎面碰上沈嫔。 屈膝下去时,沈嫔看了她一眼,而后目不斜视地走了。 皎月看了看手里的账册,眸光微蹙。 进内殿时,便见齐渺正在和底下侍女轻声说着什么话,见皎月进来,她便止住了话头,吩咐那侍女,“你先出去吧。” 那侍女躬身退下,到皎月跟前时,又问了一声好才下去。 上头齐贵妃看了过来,“姑姑回来了。有劳姑姑替我拿回这账册,若是要别人去拿,我还不放心呢。” 皎月到凤鸾宫后,待遇自是不差的。 就像这管宫账册的要紧事,便是叫她去的。 齐贵妃平素也常请教皎月关于掌宫的事情,皎月想到她要协助皇贵妃,自然是倾囊相授。素日里也常帮她理着这些事情。 可时至今日,皎月若是再察觉不出什么不对来,她也算白跟了太后多年。 她将手中的账册递给一旁的侍女,向前几步,接替冬夏的位置要给齐贵妃按肩膀。 齐渺忙要推脱,可皎月已经走到她身后,用眼神示意了冬夏。 冬夏会意,领着一众侍女就出去了。 看着关上的殿门,齐渺心下微颤,面上强装镇定,“姑姑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吗?” 皎月手下力度适中地为她按着肩膀,温和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一丝失望,“贵妃娘娘还记不记得奴婢从栾青山回来后与您说过的话。” 闻言齐渺垂眉,“记得。” “姑姑让我尽心教养翊儿,辅佐皇贵妃。” 皎月手中活计未停,嗓音微冷,“沈美人,其心叵测。永清伯府,更难为亲。娘娘何以又要将自己陷进去。” 闻言,齐渺瞳孔骤缩,手心也下意识攥紧了。 第397章 福卉流产,流言四起 她笑笑,“姑姑说什么呢,我与沈美人不过正常来往罢了。” 她试图扯开话题,“那账册,姑姑可看过了?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账册倒是无有不妥,只是娘娘,人生在世,珍惜眼前最是要紧。”皎月语气中透露着怅惘,“莫要一错再错,以致不能回头。” 齐渺垂眉,沉默良久后,抬头,目光灼然:“可姑姑怎知道,我眼前所为,不是为着未来能够安稳些?” 她撇头,多年来的不甘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姨母在时,总是教导我要谦让,要懂得规避锋芒。在王府时,要我礼敬王妃,东宫时又要我不许太过招惹裴氏。眼下太子妃不在了,裴氏也不在了,可又起来了一个顾青昭。姨母和姑姑总是以这样的言辞来劝我。” 她话语里的怨愤再也掩藏不住,“太子妃和早年的裴氏便也罢了。她们一个有名分,是陛下嫡妻;一个有家世,父兄乃是边关重臣。我便也不计较什么。可是顾青昭……”她咬牙,“凭什么她一个家世不大显赫的都可以走到这地位,我却要事事隐忍!” “幼年的时候,娘和乳母教导我要成为京城最优秀的女子,要我不自怯,养出女儿家的傲气。祖父、外祖父也都将我捧在手心,我若想要什么,便都给我。可自一出阁,又突然要我礼让这个礼让那个,与我幼年所学相违。” 她咬唇,“我自认名分资历上比不得太子妃和裴氏,可对顾青昭,不论家世还是能力,我又何尝差了。皇贵妃之位,顾青昭当得,难道我又当不得吗?” 皎月敛眉,“娘娘陪在陛下身边的时日,比起皇贵妃,可还要早上好几月。可直到如今,娘娘到底还不清楚陛下的心思。” 齐渺撇嘴,“皇室重家世重子嗣,男子青睐女子容颜,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顾青昭的容貌,从来就是受后妃们嫉妒的,她也不例外。 至于子嗣……陛下统共七个孩子,皇贵妃膝下就占了将近一半,实在无法可比。 皎月摇头,“难道皇贵妃是第一日才受宠的吗?陛下又岂是俗人。陛下若真想要纳美妾,如今的后宫,便不是这样了。” “陛下是明君,身上担子千斤重,江山之重胜于美人太多。陛下看重的,从来都不是女子美貌,而是是否能真正与他共同进退。” “皇贵妃自入王府得陛下注目开始,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与陛下齐平的。先帝要因乔氏的事情落罪顾家,皇贵妃便自请降位;东宫储君需要子嗣,临变之际,她便不顾性命之危保白良妃及大皇子。她能在裴氏独大之时自保,又能在困顿之中自求解救之法,若非这些,哪怕她再貌美,陛下又岂会这样重视?” 闻言,齐渺垂眉,并未说话。 皎月知道她懂得这些,只是她总是不肯承认。 只要不承认,贵妃便有恰当的借口去恨、去嫉妒皇贵妃,以此减轻心上的重负。 皎月缓了缓语气,“其实当年两河灾情,娘娘您牵头捐献善款,为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赢得诸多声誉。那段时日,难道娘娘忘了陛下是如何对您的了?” 但凡对唐昀有所助益的,他必定都是恭敬厚待。 齐贵妃眸光微闪。 她与陛下最好的时光,也就是在王府的那段日子了。 后来…… 许多事情不受掌控,她忙着和裴氏斗,忙着争宠送些小玩意儿,也没了时间去揣摩陛下真正的心意。 见她在沉思着,皎月继续说着:“陛下是仁厚之人,对太后娘娘和与之相关的齐氏、荣氏一族感恩不尽,对娘娘您更是没话说。皇贵妃虽然与娘娘渐有疏远,可到底龃龉不深,她更是从未因晋位就为难或是暗害过娘娘。即便不回到从前的情分,便维持眼下这样,也是极好的。娘娘您位份实在不低,膝下又有二皇子,是后宫之中一等一有体面有尊贵之人,又何必抛却所有,去争一个希望渺茫的机会?” 到了如今,陛下的心思已经不需要再细说了。 若是还执迷不悟,只会更步入险境。 “若是一朝走错,连累的,可不止凤鸾宫上百人。齐氏荣氏的百年基业,或许便也要毁于一旦。”皎月苦口婆心,“望娘娘细细思虑。” 烛影晃荡闪烁,她的面孔,一半明亮,一半掩于黑暗。 似是思虑了许久,她缓缓颔首,“姑姑所言极是。”她正色,郑重回她:“齐氏荣氏生我、养我,我绝不会因为自己,而牵连两府。” 血缘亲族,她绝不会连累。 皎月看着她的脸,心下却暗叹:但愿娘娘,真能相通。 若是想不通…… 这后宫,不知又要如何不安宁了。 翌日天明,晨起时额头微微胀痛,眼皮也跳得厉害。 便是用早膳,顾青昭也比平日少进许多。 正心不在焉之时,便接到一消息。 “主子,福卉长公主流产了!” 顾青昭惊得坐起来,“好好的怎么会流产?” “奴婢不知。” 顾青昭那颗心,却愈发悬了起来。 近暮时分,蔡海打听消息回来,“尚书府还没传出消息来,可外头已然议论纷纷,都说长公主是因为怀着身孕还要被皇贵妃逼着上栾青山动了胎气所致。” “当真是胡言!”绯紫气得不行,“分明是福卉长公主和驸马来求情才叫去的栾青山,为何外面会有这样的传言?” “吴大人已经去查了。只是奴婢总觉得,这次的流言起得奇怪。”蔡海蹙眉。 沈临忧心忡忡,“再过不久就是主子的册封礼了,这个时候生出这样的事情,定是冲着主子来的。为的就是叫主子沾染上闲言碎语。” 虽然不大能中伤人,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顾青昭沉思片刻,“若真是冲我来的,只怕不会就这样传播两句谣言了。” “主子是说,或许还有后招?” 顾青昭直起身来,看向染菊存菊还有方七。 “这几日,死死盯住咸芳宫和凤鸾宫。” “是!” 她侧目,“蔡海,宫外可有消息递进来?” 蔡海躬身,“尚未。” “倘若有了消息,立马告知我。” 她总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情,不会小了。 只要心里装了事情,日子像是一下子变得慢了起来。 可后宫却突然安宁下来。 静得诡异。 第398章 司天台监 平日里整日往凤鸾宫跑的沈美人,也居宫几日未出了。 初十这日,顾青昭前往紫宸殿送膳食。 方要入大殿之时,正巧碰上一位官员从里头出来。 那官员顾青昭曾见过,只是一直不太晓得官职。 那人远远见了她先是愣一下,随后连忙过来行了礼才走的。 “主子怎么了?” 绯紫扶着自家主子迈门槛后,却见她似乎思虑什么,于是询问。 顾青昭摇头,“没什么,或许是这几日魔怔了。” 方才她竟觉得那官员看她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 “对了,方才那官员,是哪位啊?” 绯紫倒隐约记得,“似乎是司天台的吧。”她笑着道:“您册封吉日,就是司天台官员占卜负责定下的。许是这几日临近册封礼了,陛下多要询问两句。” 古往今来的人,地位越高,越看重日期。 皇贵妃册封礼这样的大事,必定是要选一个尽善尽美的日子的。 顾青昭不疑有他,抬脚进了内殿。 唐昀这几日忙着政事,总顾不上吃饭,顾青昭便常叫小厨房做了吃的送来。 今日或许是关雎宫待得太久了,便想出来走走,便亲自提着食盒来了。 唐昀还未批完折子,见她来很是惊喜。连忙放下手中的奏折过来。 “今日怎么亲自来了?”话虽这样说,可脸上的笑意是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看书溂 顾青昭将食盒放下,一一将里头的吃食取出来摆在桌案上,笑道:“看陛下的模样,今日似乎格外高兴?” 唐昀并未否认,一撩衣摆,坐在了软榻的另一边。 “司天台监今日来,再次言明十五是个十分难得的好日子。”唐昀也是生怕她的册封礼办得不好了,因此屡次叫司天台监夜观星象前来汇报,“这几日连着天晴,却又不燥热,实在是极好的。想来五日后,也是差不离的。” 顾青昭摆放完东西后安静坐下来,“司天台监?”她眸光微闪,“方才我进门时见到的那位吗?” 唐昀颔首,“他才刚离开,倒是极有可能碰上的。” 顾青昭狐疑,“从前的司天台监似乎不是这位?” 去年大邕灾祸连连,司天台在渝州地动的事情上,建功不少。那位司天台监,顾青昭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 唐昀肯定地说道:“前司天台监因功升迁到了礼部,现任司天台监是今年才提拔上来的。之前是司天台的副官。” 顾青昭若有所思地点头。 “瞧着你心不在焉的?”唐昀心思敏锐,见她眉眼间总松展不开,不由联想到了福卉流产的事情,顿时有些心疼。 他郑重其事:“福卉的事情你不需要管,在你册封礼之前,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是谁在背后捣鬼,我定不会轻易放过。” 他这个做皇帝的实在是最清楚的,绝没有什么皇贵妃滥用职权苛待公主的事情。 明显是有人想借此事做文章污蔑昭儿。 顾青昭露出微笑,“许是临近册封礼,有些紧张罢了。陛下不用忧心。” 唐昀又岂能真的不忧心。 等顾青昭陪他用过膳食回去后,唐昀立马就召来京兆尹。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在三天之内查得是谁在暗中污蔑皇贵妃。” 京兆尹负责京内治安,闻言顿觉身上担子千斤重。 “微臣谨遵圣谕。” 除此之外,唐昀又拨了两队专攻情报搜查的千牛卫队出宫暗探。 如此一来,明有京兆尹,暗有千牛卫。 皇宫中,也有吴英和蔡海等人探查。 不出两日,果然叫人查出是有人收了贿赂恶意散播谣言。 那些人皆是一些市井流窜的小贩或手头无正经活计做的人,亦收买,又极难查出来。 此事明显是有人暗中操作。 虽要查明那背后之人的底细还需些时日,可如今的证据,已然足够证明皇贵妃的清白。 京兆尹在大朝会之时,便将此事宣之于众臣知晓。 大臣们在心惊胆战的同时,也着实讶异、艳羡于陛下对皇贵妃的上心。 眼瞧着册封之期将临,纪似锦奉诏入宫,为白良妃诊脉调理身子。 自纪似锦将那药方给予尚药局后,为及时看顾白良妃的状况,她每月会入宫一次,与尚药局医师一同为其诊脉。 到了朝云宫,白良妃便赶紧拉着她进了内室,小心翼翼关上了门窗。 “你突然来信要入宫来替我诊脉,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纪似锦每月诊脉的日期,在上一次诊脉结束后便会定下。可明明还有十多天的,纪似锦却突然暗中托蒋忠祥叫白良妃提前召她入宫来。 想及纪似锦已与顾青礼定亲,便是皇贵妃的亲嫂嫂,眼下这个当口这般急切,定是为了顾姐姐的事情而来。 白良妃不由得慌乱了。 纪似锦见左右没人,这才凑近白良妃,悄声说了句什么话。 午后,米尚食来关雎宫拜见时,便显得很是谨慎小心。 顾青昭隐隐察觉到什么,便屏退了底下闲杂人等。 米尚食忙道:“娘娘,白良妃托奴婢来告诉您,外头曾有人瞧见司天台监与永清伯府的人来往。” 闻言,顾青昭骤然一惊。 这几日来的疑惑和不安,似乎找到了些许缘由。 “沈娇……司天台……” 本该不相关的人,此刻却因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显然成了一体。 “蔡海!” “奴婢在!” “暗中去查,司天台监可与荣氏或是齐氏有旧。” 永清伯府已然败落,若是还有能力捆绑住司天台监这样的人物,如今也不至是这个下场了。 除非,齐渺在其中斡旋。 沈临都惊讶得厉害,“主子的意思是,司天台监有问题?”她立马反应过来,眼里寒光四溢,“若真是如此,那册封的吉日,断不是什么好日子!” 第399章 皇贵妃病重? 顾青昭迅速思虑片刻,当机立断,“姑姑,后日你暗里给沈娇传个消息,只叫她以为我骤然染病。” “染病?”沈临迟疑了会子,大致晓得了她的心思,只问:“主子此病,该是如何模样,需要严重些否?” 顾青昭摇头,对她道:“不必太重,但要起码未来三日,不能见人。” 沈临了然,屈膝,“是,奴婢这就去做。” 十三日,夜里,守在咸芳宫宫外观望的方七就瞧见寸心面色焦急地进了里头。 寸心是沈娇身边最得眼之人,更是知晓自家主子的谋划,得到消息后,便匆忙回宫。 “主子,皇贵妃病了。” “什么?”沈娇猛然抬起头来,惊诧又略有心慌地看向侍女,手里的书册被她捏得死紧,“这个当口她病了?什么病?” “说只是风寒,可如今也是不能轻易出门的了,需要静养几日。”寸心很是慌乱,“素来也有带病册封的后妃,可奴婢就怕依陛下对皇贵妃的宠爱,会推迟册封吉期。” 这也正是沈娇最担忧之处。 “给我来蓬衣来,快!我要去凤鸾宫一趟。” 凤鸾宫和咸芳宫离得并不近,沈娇眼下只是美人,没有轿辇可乘,只能不顾疼痛赶忙加快脚步往齐贵妃那里赶。 在她披星戴月赶路的时候,唐昀也到了关雎宫外。 他连蓬衣都来不及穿,眼见关雎宫就在眼前他却如何也等不得,连忙叫轿夫落轿,自个儿就风似的从轿夫们身边经过,一开始是疾走,后来是小跑,最后干脆舍掉了什么帝王威严就往里头冲。 “昭儿!” “昭儿!” 叫魂儿的来了。 顾青昭躺在内殿的榻上一脸错愕。 边上的白良妃和沈临也很无奈,“陛下到底是陛下,后宫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这会儿怕是慌神了。” 顾青昭只能在心里暗叹,本来她这样就是为着等齐渺和沈娇来,可没成想那两人还未到,唐昀倒是先来了。 白良妃赶紧出门去迎。 只见唐昀大步而来,她正想上前去解释,可唐昀直接越过她,两步进了内殿。 白良妃:…… 腿长了不起。 “昭儿!”里头凄楚的声音传来,白良妃暗叹一声,连忙进殿。 顾青昭床榻周围的纱帘是放了下来的,唐昀一来就迫不及待地掀开来,顾青昭的“病态”便骤然闯进他眼里。 唐昀惊得几乎失声。 “医师!快叫医师啊!” 这样的面无血色,比起她产下双生子昏迷的那会子也不遑多让了。 “陛下。”顾青昭用手撑了撑,想坐起来跟他说一说。 唐昀一把按住她,一脸心疼,“你快躺下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行什么礼。” 顾青昭:…… 并不是,你误会了,我压根儿没想行礼来着。 顾青昭本就在躺着,这一按直接叫她一个精神百倍的人都起不来。 唐昀手足无措地颤抖着手背去探她的额头,什么都没探出来…… “医师!快叫医师啊!” 他不会看病啊! 白良妃:…… 顾青昭瞅着唐昀一脸自责又难过万分的模样,很是无奈,“陛下,你听我说。” “你不必说什么,”唐昀脸色悲痛,“我都懂。你好好养病,其余的交给我。” 下一秒他眼神凌厉起来,似乎在默默筹划着什么。 顾青昭:(?˙ー˙?) 不是,这人在脑补什么? “陛下,您先冷静。”她努力想挣扎坐起来。 唐昀沉着脸,攥拳,“我冷静不了。” 她册封礼就在眼前却突然病重,显见是有人迫害! 他沉思着,却不忘给她掖了掖被角,又把她的手抓来放进被子里去, 顾青昭:(# ̄~ ̄#) “此事若非是齐贵妃,就是龚贤妃。” 他喃喃念着,“还有沈氏……都有可能。” 烛火微晃,他额角的薄汗被灯光映照得微微泛亮。 这十月的冷天里,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惊出来的。 顾青昭睫毛微颤。 在唐昀碎碎念中,她缓缓开口,“我的病是装的。” “你不必惊慌,即便有人蓄意谋算,我也不会叫你的册封礼出任何事故的,到时候你就走个过场……嗯?” 他抬头,所有的思绪都停滞住。 “装病?”他还没来得及惊喜,一见她“苍白”的脸色,便又失望起来,“你不必骗我,你放心,即便你生病,册封礼也不会延期的。” “我叫周行亲自来给你看病,守在关雎宫直到你康健为止。” “我明日就叫吴英将折子搬来你这里,我就在这里处理政务,我倒要看看,谁敢害你!” “没有人可以阻止你晋封!” “唐九郎!” 白良妃:(°o°;) 唐昀一怔,默默扭头看她:(o.o?) “我真是装病。”顾青昭指了指自己的脸,“这是英粉。” (英粉:胭脂水粉,类似古代版散粉。) 唐昀不信。 顾青昭蓄了那么久的力,直接利索地撑坐起身来,与坐在床沿边上的他四目相对。 “陛下好好瞧瞧。”她拉起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摸。 唐昀有些愣,咽了咽口水,手指不敢大力,只轻轻在她脸颊边上磨蹭了一下。 她平时极少涂抹弄这些,唐昀只一微触,便察觉了不同来。 凑近一看,他顿时一喜,“真是英粉!” 方才他太过慌乱,又因夜里光线不明,一时竟是没能辨认真伪起来。 他心下大定之时,不由疑惑,“这好好的,你为何装病?”说罢,他眉峰微蹙,“可是为着民间议论福卉一事?” 正说着,就见内殿入口处红韶轻步来禀报,“主子,齐贵妃和沈美人来访。说是探望主子病情,还带了不少补药来。” 顾青昭点头,“请她们进来。” 红韶应声出去,顾青昭看向唐昀和白良妃,“陛下且看就知晓了,只是要劳烦陛下和妹妹先配合一二。” “姐姐放心,我你还放心不下嘛。”她又不是唐昀,她最懂姐姐心思了。 白良妃说着,示意绯紫放下纱帘来。 不过齐渺和沈娇可不是唐昀,连英粉都瞧不出来。 三层轻纱帘特地只放了一层,影影绰绰地,外头看得见她躺在里头,也隐约能窥得她脸色之异样。 但若不把这最后一层纱帘放下来,外头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判断她病情真假的。 第400章 齐渺探病 “顾妹妹!” 未闻其声先见其人,说的就是齐贵妃了。 她一脸哀痛地进门来,眼角的泪珠挂着,甫一见纱帘后床榻上躺着的顾青昭,顿时眼泪就夺眶而出,“顾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微微侧头想问一旁的侍女,可像是突然才发现唐昀在一般,连忙惊慌着领着沈娇矮身下去,“臣妾不知陛下在此,陛下恕罪。” 唐昀坐在床沿边上,脸色沉重得紧,眼里猩红的血丝还未退下去,他淡淡看了两人一眼,“起来吧。这大半夜的,你们怎么还来了。” 齐渺一边由着冬夏扶她起来,一边抹眼泪道:“骤闻皇贵妃病重,臣妾实在心中难安。”她敛眉,面有愧色,“臣妾知道近年来与皇贵妃之间颇有些嫌隙,可当初进王府时,我与皇贵妃,也算是患难交情。如今妹妹已是皇贵妃,我心中敬重也亲近,眼下皇贵妃生病,我实在辗转反侧。” 话中的意思,倒有一些因为顾青昭晋位想要重归于好的意思。 唐昀闻言颔首,“你对皇贵妃能有此心,朕很是欣慰。你们二人一个是皇贵妃,一个贵妃,能这样和睦,也是朕的福气。” 她抬眉轻笑,“臣妾自然是最愿意与皇贵妃和睦的了,只是臣妾没想到陛下和白良妃也来了。” 她轻笑着很是欣慰的模样,“陛下当真疼爱顾妹妹,良妃与皇贵妃的模样,也像极了当年我与皇贵妃在王府时候的光景。” 说着她哽咽着看向顾青昭,似乎在打量琢磨什么,“我自知没什么好的东西,唯能送上一些补品,期盼妹妹早日康复。只是妹妹大喜近在眼前,怎么突然还病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颇有些替顾青昭担忧的样子。 顾青昭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声音,缓缓而无力道:“不打紧咳咳……只是一点儿风寒罢了咳咳咳……” 这话听得一旁的白良妃难过不已,“什么叫一点儿风寒,医师说了,姐姐这病,小半月都不能见风的!”她面向唐昀,福身下去,“臣妾斗胆,请陛下怜惜姐姐病情,推延册封之期吧。”看书喇 齐渺和沈美人齐齐心下一惊,却无人敢在这时候开口惹人怀疑。 这边唐昀也点头,“朕也确有此意。皇贵妃的册封礼,绝不能马虎!”他郑重其事地隔着纱帘对顾青昭说:“朕一定会给你最盛大的册封礼,朕还要你好好地接受百官叩拜!” “咳咳咳陛下……”她挣扎着,很是提不上气的模样,努力将自己的手从纱帘里伸出去,“陛下咳咳,莫要因为臣妾如此。咳咳……为着册封礼,多少人忙碌了这么许久咳咳咳若是咳咳咳……若是眼下骤然变更日期,终究不合适咳咳咳……” 她大口喘着气,好像随时都能累倒下去一般。 唐昀连忙抓着她的手,“好好好,怎么都好。只要你好好的,怎么都好。” 俨然一副什么都依顾青昭的模样。 “姐姐你糊涂啊!”白良妃哽咽着,“眼下是十月里,您本就生着病,怎能见风?更遑论册封礼仪繁复,您怎么熬得住啊!” 齐渺抹了抹眼角的泪,出声:“古来后妃册封,也并非要一直在场的。若依照古制,其他流程可由旁人代劳,只接受百官叩拜一礼,皇贵妃亲自到场露个面便是了。” “如此,既可不叫皇贵妃太受累,也可叫册封礼如期举行。” 这话一出,唐昀和白良妃齐齐颔首。 “这样也好。”唐昀还拉着顾青昭的手,“那你要好好养病,朕叫周行来,亲自为你诊脉看药。” 里头的顾青昭闷声应了一声。 “说起来,臣妾母家请了一位医女,医术很是精湛,于风寒之症,很是有经验。”齐渺看向唐昀,“周医师毕竟是男子,许多地方不大方便。若皇贵妃不嫌弃,明日臣妾便叫那医女入宫,同周医师一起,为皇贵妃看病。如此也可叫妹妹早些脱离疾病之苦。” “贵妃有心了咳咳咳……”顾青昭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许久后才缓下去,“只是周医师毕竟是尚药局之首,若再请他人来,总归不好。” 齐渺也不强求,“怎么都好,总归我只盼着妹妹早日康复。” 烛台新换,月色朦胧。 齐渺和沈娇出了关雎宫。 路上,齐渺坐在暖轿里头,沈娇则披了蓬衣跟在暖轿边走着。 “娘娘以为,顾青昭这病,是真是假?” 到底隔着一层纱帘,未曾亲眼得见顾青昭的模样,两人心里还有疑心。 “你没见方才陛下和良妃的模样?”齐渺懒懒的声音传出来,“能叫陛下这般手足无措的,也只有顾青昭了。” 沈娇多疑,“可陛下若是同顾青昭一同做戏……” “本宫也不是不怀疑,只是紫宸殿的人说,陛下收到消息连折子都顾不得批就奔来了关雎宫,模样急切又慌张得紧,出紫宸殿时还因失神险些被绊摔倒……”她说着冷声,“若是做戏,何需从紫宸殿开始就这般。倒是你,之前来不是说,皇贵妃只是轻微风寒吗?” 沈娇不以为然,“顾青昭方才的模样,显然是一门心思想要晋封。定是怕病情太厉害会叫陛下推迟册封日期才如此。” 暖轿里头的齐渺冷笑,“说起来,她从前总是冷清又淡泊的模样,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如今竟也有这样急切追逐名利的一天。” 不知为何,她竟有种隐隐的快感。 或许是因为觉得顾青昭身上总算有了瑕疵。 “装模作样的人,爬得越高,越是会德行暴露。”沈娇不屑,“她从前自知自己不能上位,为了争宠便只能在陛下跟前尽量显得不同一些。如今嘛……” 她轻嗤,“眼瞧着就要册封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哪里肯拖延。” “终究也是俗人一个罢了。” 第401章 病倒? “我说呢,”齐渺垂眉笑,“拖着病体也要受封。她也不怕自己倒在册封礼上。” “若只是倒在册封礼上,倒是太便宜她。”沈娇缓缓跟随暖轿走着,眸光看向远处未被宫灯照亮的浓浓夜色,“不过这样也好,迟则生变,我们计划了这么久,总不能前功尽弃。我要她怎么起来的,再怎样跌下去。” 关雎宫。 绯紫掀了纱帘来,顾青昭坐起来,看向唐昀,“陛下可看出什么了?” 唐昀一改方才的面容,面色很是严肃起来,“齐渺和沈氏,似乎也格外希望你的册封礼如期举行。” 依唐昀对齐渺性子的了解,她就算眼下放下对顾青昭的成见,可一向骄傲惯了的她,又怎么肯一听闻顾青昭生病就匆忙赶来。 要么是真的转了性子,要么就是迫切想来看看皇贵妃病情状况。 唐昀走到今日,最晓得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日夜间,唐昀发了几条密令。 皇贵妃得风寒的消息不过半日之间,便传遍了后宫和宫外。 对于顾青昭要“带病”册封这一点,各人有各人的定论。 有人暗嗤皇贵妃对权力的渴望,亦有人觉得皇贵妃此举恨妥当。 毕竟圣旨已下,若皇贵妃因病不去册封礼,倒显得圣令随便了。 不管众人有何议论,十五这日还是如期到来。 晨起骄阳才从东边缓缓升起时,凤仪殿内外就站满了按品大妆的内外命妇,殿内,六尚长官手里皆亲自端了木案,上头呈放了册立皇贵妃的金冠、金宝、金册、礼衣等物件。 冬夏轻脚从后殿来,绕过外命妇和内命妇们,走到了最前头的位置,站在齐渺身边时,压低声音对齐渺说了些什么。 齐渺闻言眸光微闪,她站在内命妇之首,眸光从五凤衔珠金冠上掠过,唇角微勾,眼神冷冽。 巳时初。 天际渐有薄云,将娇阳掩映于其后。 凤仪殿内的命妇们久不见皇贵妃,人群中渐有不安。 “这都巳时了,娘娘早该来了啊,眼下这是怎么回事?” 李嫔是嫔位之首,正好位列白良妃之后,她心下颇有慌乱,忙问询良妃。 良妃强装镇定,“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再等等吧。” 前头的齐渺微微蹙眉,“冬夏,你遣人去看看。” 冬夏遣派的是侍女忙抬脚出去,没一会便又回来了。 “奴婢得到消息,说是皇贵妃一会就来。” 齐渺的心这才放下。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将近巳时正,本该是皇贵妃随景安帝接受百官叩拜的吉时,可皇贵妃,却连凤仪殿都还没到。 金宝金册也都还躺在木案上,无人问询。 终于有外命妇忍不住问:“贵妃娘娘,皇贵妃何时来啊?” 后宫除了皇贵妃就是贵妃最大,这位夫人以为齐贵妃晓得。 齐贵妃只能打圆场,安慰道:“皇贵妃许是有事耽搁了会子,众位夫人再等等吧。” 话虽如此,她却很不安,忙吩咐冬夏,“你亲自去关雎宫看看,皇贵妃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来!” 众人见状,只道贵妃与皇贵妃姐妹情深。 冬夏忙应声奔出门去。 另一边的关雎宫,本该前往穿着好礼衣乘坐厌翟车前往凤仪殿的顾青昭,却虚弱地躺在榻上,整个人昏睡着。 就在半刻钟前,原本还强撑着身子的皇贵妃终究忍不住“昏倒”了。 周行焦急地给她把脉后叹息着告诉前来的礼部使节,“娘娘寒气倾体,眼下醒不醒得来还两说呢,更别说去凤仪殿了。” 礼部时节慌神得不行,“这可如何能行,马上就到巳时正了。若错过吉期,可怎么好啊!” 陛下特意嘱咐过皇贵妃的册封礼就算皇贵妃病重也不能马虎,皇贵妃眼下也只需要坐着车前往凤仪殿戴金冠、受金宝金册,再随陛下到宣政大殿接受百官叩拜即可。 前后站着的时间,连一刻钟都没有。 可怎料皇贵妃这福气实在淡薄,都到了这时候,自个儿却先倒下了。 “我知道你也急,可这没法子啊,皇贵妃实在病得起不来了。”周行又是焦急又是遗憾,“唯今之计,只能暂缓册封礼了。” 使节长叹,“也唯有这样了。” 彼时娇阳的光影已然被浓浓的黑云遮盖得一丝光影也不见了,浓云低垂,像是顷刻间就要压过来一般,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站在殿外院子中的外命妇们已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其中不乏惊诧。 “今日不是司天台观出来的吉日吗?怎么如此不吉。” “谁知道呢,晨起时候不是还有微阳?这才一个时辰,天就变了。” “这一回,司天台只怕要扯上大麻烦了。” “这么重要的册封礼,若只是寻常天气便也罢了,可偏偏是这样不安宁的日子。这不是成心叫陛下和皇贵妃堵心嘛。” “可司天台要提前这样久确定日期,也是实在为难。”有夫人感慨,“当真是无妄之灾啊。” “但愿皇贵妃快些到吧,眼瞧着就是正经吉时了,若真错过,可就不好了。没准儿再过会子雨就下来了呢。” 话虽如此,可就算顾青昭立马出现在凤仪殿,也赶不上最好的时候了。 前朝宣政大殿里等待的老臣们也是焦心不已。 杜宴上前,对着吴英道:“劳烦吴大人再去问问陛下,这吉时可就这一会,可再拖不得了啊。” 好不容易得来的皇贵妃位,若是无故耽误了吉时,皇贵妃日后只怕也要受些指摘的。 “大人再等等,快了。” 正当这时,外头吴成慌忙进来,附耳在吴英身边说了句话。 吴英脸色顿变,他迅速调整好面色,走到大殿前,扬声对众位大臣宣布: “陛下有旨,皇贵妃晨起因病昏迷,暂不能醒。册封礼暂延,另择吉日。” “这……”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只能在心里同情皇贵妃,并叹息。 正逢册封之喜呢,却倒下了。 到底是少了些福气。 第402章 算账 这次过后,言官们只怕要上蹿下跳拿此说事了。 日后宸贵妃还想晋封皇贵妃,只怕就有得等了。 正当这时,一道极刺眼的紫色闪电突然划破天际! 那闪电宽长得惊人,尾部似是朝京城而来,刺眼的光顿时叫大殿内外的暗角都晃得明亮起来。 好在尾尖处略有倾斜,斜往京郊方向去。 可这也避免不了,京城中的人在这一刻,都齐齐被惊得震骇住。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一卫兵的高呼,“报!” “永阳坊内园林骤然失火,火势深重!” 只这一声,便叫众位大臣们从方才的震骇中惊醒,心却又急速跌落下去。 “你说什么?永阳坊?” 不怪朝臣们惊呼,永阳坊乃是如今的皇家园林,内里植被无数。如今是干燥之季,一旦火起,火势蔓延起来,几乎可以吞没京城西街了。 何况永阳坊的地位太过特殊,那可还挨着大邕皇室的宗庙呢! 好好的皇贵妃册封吉日,怎么竟成了这样! 可这还没完,正午时分,栾青山守陵卫兵快马奔来,禀报: “巳时正,栾青山一处配殿被天雷击中,引发火灾,守陵官兵正在极力救火!” 杜宴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今儿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啊!”看书溂 “天雷击顶,天火蔓延……”符申望着殿外,苍白浑浊的眸子警惕地眯起,“到底不是吉日。” 关雎宫。 唐昀负手而立,看着天边的黑云,眸光幽深得不见一丝光亮。 “火势控制住了吗?” 身后的亲卫躬身回话,“永阳坊驻守官员反应及时,火势已被控制,只是还需些时间才能扑灭。栾青山那边回话,说是火势并未蔓延开来,只是天雷击中金顶……不大吉利。” “是啊,是不大吉利。”唐昀仰头看天。 恍惚间,一滴雨水落在鼻头。 “通传下去,就说皇贵妃醒了。” 刹那间,“轰隆隆”绵长而沉重的雷声,响彻了整个天际。 风摧青松,折花枝。 如黄豆般大小的雨点被寒风卷着落了下来,顷刻间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了关雎宫院中的砖块。 雨势骤集,前后不过小半刻钟,疏松的雨点便成了倾盆大雨,关雎宫外的廊檐汇集积雨又倾斜而下,俨然铸成一道水墙。 宣政大殿同样是此景。 朝臣们看着这风云变幻,一时间竟无一人敢出声来。 正当这时,吴英传达了消息。 “皇贵妃娘娘醒了。” 能站在这里准备叩拜皇贵妃的,都是重臣。 能走到今日,脑子也不差。 见了今日这几个反转,脑子灵快些的,已然隐隐猜到了不平凡之处来。 果然,皇贵妃的册封礼,岂会平静。 只是这次,闹得太大了。 凤仪殿,沈娇看着殿外迟迟不出现的人影蹙眉,听得侍女前来说明皇贵妃状况后,她惊惶之余,也恨得几欲咬碎一口银牙。 前头的齐贵妃已然失神得眼神涣散了。 沈娇咬牙,“寸心,你去寿安宫走一趟,就说……” 这场大雨来得很是时候。 永阳坊和栾青山,并未因火而损失太甚。 可今日实在特殊,皇贵妃册封吉日,骤然变天,更有天雷击金顶。 绝不算好事。 傍晚时分,雨势渐弱。 唐昀身着常服,坐在宣政殿的宝座之上,沉默良久。 底下的官员们,更无人敢吭声。 大殿内人员众多,却寂静一片。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才听上头的陛下沉声。 “今日是皇贵妃册封礼。”他抬头,目光冷然扫过众朝臣,目光最终落在脸色惨白的司天台监身上,“吉日,是司天台定的。” 司天台监矮身跪下去。 时至今日,他辩无可辩,唯有认罪。 “臣,无能。” “爱卿不是无能,”唐昀冷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是太能干。” 闻言,司天台监惊诧抬头。 唐昀随手将手边的奏疏扔下来到他跟前。 “十月十五,是不是吉日,你当真不知吗?” 唐昀眸光太过伶俐,有种洞察一切的感觉,直叫司天台监紧张到脑袋一片空白,若非靠着那点子毅力撑着,只怕这个时候已经倒下去了。 “分明有更好的吉日,可你偏偏选中了十五。”唐昀眸光幽深,显然早知司天台内底细,“何况朕方才得到消息,永阳坊失火,乃是人为。” 司天台监骤然间瘫软在地。 唐昀却并未放过他。 “你与永清伯府那些往来,你当朕半点不知?”唐昀目光绕过他,扫视着众朝臣,“自然了,永清伯府在朝中积淀不深,你一个司天台监,自然不会被永清伯所收买。” 一时间,殿内与司天台监有所往来的,心都悬了起来,忐忑不已。 唐昀看着这满殿的人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朕要册立皇后,有人阻拦,朕册立皇贵妃,也有人如此百般阻挠,甚至不惜作此卑劣手段!” 目光所到之处,朝臣竞相折腰,“陛下息怒!” “朕无法息怒!”唐昀已然怒到极点,“这就是所谓的吉日。当真叫朕开了眼界!” “陛下……” 司天台监已然慌乱到手脚松软无力了。 他是真的没料到会闹得这样大。 他是万万没料到啊! “陛下,陛下您听微臣解释……”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去天牢里说罢。”唐昀没留任何情面,“带下去!” 刹那间,大殿外的千牛卫兵便来,左右拖着司天台监下去了。 “陛下……陛下……您听微臣解释啊!” 司天台监的哀嚎渐渐远了,朝臣们的心却提得更高了。 唐昀冷声,“司天台上下,所有涉事官员,一律捉拿查办。” “此外,有官员检举查出永清伯府侵占良田、收放印子钱,并窝藏嫌犯,即刻,查抄永清伯府!” “缉拿永阳坊督办官员陈进,严刑审问!” 窗外雨还未停,淅淅沥沥拍打着门窗,叫人难得安宁。 凤鸾宫,冬夏匆忙入殿,“主子,永清伯府被查抄了,方才咸芳宫的沈美人也被吴英带走了!陛下还急宣了家中家主和大公子入紫宸殿!” 第403章 皎月的失望 齐渺手中的茶盏骤然坠地,碎片零散开来。 东暖阁的动静惊动了西次间的唐翊,他连忙撂下笔杆过来,紧随其后的,则是皎月。 “母妃,怎么了?” 齐渺极力压下心中的惊骇,“没事。”她看向唐翊,“翊儿,你先去配殿,母妃有事要商议。” 唐翊虽然年岁小,可他心思灵敏,知晓这是出了大事。 他垂眉抿唇,“是。” 齐渺看着他出门,顷刻间便身子微软,她心情沉重地闭上眼,已经预料到后面的结果。 “冬夏,替本宫梳妆。本宫,要去紫宸殿。” “娘娘以为,如今去紫宸殿,就能令陛下回心转意吗?”皎月上前来,取代了冬夏的位置。 齐渺缓缓睁眼,看向皎月时眸光里的光芒微微闪烁,“姑姑……都知道了?” “这些日子,娘娘瞒着奴婢,与沈美人来往不少。奴婢虽不知晓娘娘与其商议何事,可事到如今,不该知晓的,也尽都晓得了。”皎月失望至极,“娘娘,到底还是做了。” 齐贵妃侧眸,并未答话。 皎月知道她的脾气,可正因如此,皎月才更要叹息几分。 “娘娘可知道,永阳坊失火?” 齐渺不解她为何这样问,“栾青山不也遭遇天灾?” 皎月摇头,“栾青山是天灾,可永阳坊不是。” “陛下已经查明,永阳坊失火,系永阳坊督办官员陈进宽纵而为,而暗中指使之人,正是现任永清伯。” “永清伯?”齐渺不相信,“可沈家早已式微……” “所以娘娘觉得,陈进以为暗中令他如此做的,会是谁?” 电光火石间,齐渺想到什么,眸光从一开始的失望落寞变成了惊骇。 皎月眸光里尽是哀愁,“娘娘您要司天台监更换吉期,您以为是暗中进行的,可你怎晓得,沈家早利用此事,暗地里联络着几位官员,只叫他们以为,娘娘和齐氏荣氏不满皇贵妃,欲在册封之日行事。永阳坊失火,正是沈氏假借您的名头授意陈进。” 齐渺惊恐至极,“可陈进,好歹是个朝中官员。他未曾接触我齐氏荣氏的人,何以就如此轻信?!” “流言积毁销骨,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您与皇贵妃不和日久却亲近沈美人,此事后宫之人皆知,外头又怎会不晓得?朝中因陛下之威,绝大部分朝臣不敢也不会置喙晋封皇贵妃之事,可齐氏荣氏之威望显着,老大人更是门生无数。有的是官员想要投诚,也希望您能正位中宫。正好您此时又向司天台监表露了心思,便没有人会怀疑永清伯所言真伪了。” 皎月缓缓分析着,“沈美人精于算计。她投诚献计于您,想来还是希望您能打压皇贵妃而保沈氏一族繁荣。若皇贵妃因天灾失民心,日后若想入主中宫,便多了许多阻碍,而您却能借此更得圣心。此事若真成,即便到时您知晓沈氏暗地里做了什么,想来也不会怪罪,而若此事失败,多番辩言下来,也不过是个从犯的罪名,主谋却是您。” 闻言齐贵妃几欲气出血来,“永清伯府打的竟是这心思!” 原来,从一开始沈娇接近她,就做好了这打算。 “姑姑,你信我,我从始至终,只让司天台监换了吉日。”齐渺心下慌乱得紧。 皎月却很镇定,目光幽冷,“奴婢信不信自然不要紧了。只是娘娘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何以会相信沈氏一面之词,只是更换一个吉日,当真能达到娘娘想要的吗?” 沈美人,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齐渺沉默良久。 “姑姑或许很难相信,沈娇她……”齐贵妃抬眼,目光灼灼,“能预知未来。” 皎月平静的眼眸骤然掀起层层涟漪。 “预知?”她蹙眉,“她与您说的?” 齐渺垂眉,“沈娇能精确地预料到还未发生之事,我……不得不信。她告诉过我,十月十五这日,风云骤变,天雷击中金顶,乃是灾日。” “此外,姑姑可知道,当年皇贵妃献给陛下的渝州地动舆图,其实是出自沈美人之手?”齐渺攥紧了手心,“只是皇贵妃先一步于沈美人将舆图交予了陛下,得了陛下和朝臣们的赞誉。而沈美人的功劳,也被篡夺了。若非如此,渝州城,哪会有如此精密的部署,地动之时,也撤离得极快。皇贵妃的兄长,便也不会因功调回京城。” 皎月看着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一直不懂,为何起初还与皇贵妃有些情分的齐贵妃,如今就到了非要拉下皇贵妃不可的地步。 原来是有这么些因果在里头。 可比起沈娇,她更相信顾青昭:“就算如娘娘所言,沈美人当真有此通天之能,奴婢也不信皇贵妃会有如此行径。何况……” 她正色看着自己主子的嫡亲外甥女,眼里何止失望,“渝州能在灾难之时自救,娘娘竟以为,只是凭一份舆图而已吗?娘娘简单一句话,竟将陛下和渝州上下官员对渝州所有的努力全然否定。” 齐渺哑然,面对皎月,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皎月坦然直言,“娘娘是齐氏之人,又受教于太后,定当不会如此蠢钝。只是娘娘心思作怪,始终不愿相信皇贵妃及顾家人能靠真才实学走到今日,说白了,娘娘不过是想为自己的言行,找一个恰当的理由罢了。” 从来没有什么形势所迫,她只不过,从一开始便没放弃要成为皇后。 齐渺咬牙,终于忍耐不住,眼里冒着血丝,质问:“可为什么我不能争不能抢?姨母能凭一己之力让齐氏和荣氏走到今日,为何我不能为两氏带来繁荣?甚至我的出身比起姨母当年还要好些,若我要起来,合该比姨母更容易。可为什么,从始至终,姨母和父亲也好,祖父外祖父也好,都从来不支持我,为什么?” 时至今日,皎月才算懂得,齐贵妃与自家主子差在何处。看书喇 权势,当真是叫人心也都变了。 “若娘娘当年如荣安县主一般亲临过灾区,不知今日还会不会有此言论?” 第404章 祸及家族 皎月很清楚齐贵妃和荣太后的差距在哪里,“太后之所以在朝中有此威望,娘娘以为是靠齐氏和荣氏吗?早年先帝式微,太后曾随先帝出京,看过百姓疾苦体会人间百般辛酸。早年太后尚且是王妃,也还需韬光养晦,敬让于人。可以说太后所走一步,不止为先帝和自己,也为了齐氏和荣氏两姓。谨慎小心多年,又辅佐先帝立下诸多功绩,才有后来的地位。太后为了齐氏和荣氏,忍辱多年,可娘娘呢?” “娘娘出生时,齐氏和荣氏已然兴盛无匹,娘娘自幼长在两姓庇佑之下,尊贵荣华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哪怕当年娘娘入王府是侧妃之身,可尊贵比之王妃还盛。后来这么些年,有太后看着,陛下何曾半分亏待过您?可娘娘做了什么呢?” 事到如今,皎月也不怕说多了会伤她的心,“娘娘一味只知争宠,全然不知太后的为难,更不知齐氏和荣氏身在风口浪尖之危。您只看到太后庇护之下的两氏繁荣,却未见暗地里多少人等着抓齐氏和荣氏的把柄。娘娘说想封后,为荣氏和齐氏带来更好的前程,可娘娘岂知,若有朝一日您真册封为后,争议会比皇贵妃的少吗?” “荣氏已然有一位皇后了,宗室和陛下,以及大邕百官,不会愿意齐氏也出一位皇后。” 齐渺讶然半晌,“可是陛下,分明厚待齐氏和荣氏,百官中也有泰半是支持我为后……”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始终坚定如此志向。 “陛下善待的,是太后,还有齐氏和荣氏为国尽忠之人,而非整个齐氏和荣氏。”皎月嗓音淡淡,一字一言将齐渺心中的傲气击散得溃不成军,“而百官,不过不愿意朝堂和京城再起新贵夺其已有地位,更不愿看到陛下如此果断利落,不同于先帝之隐忍包容。与其眼看着一个即将新兴的家族起来,倒不如支持太后之族。可若陛下真有心意册您为后,宗室又不愿见外戚之势壮大,古来君臣博弈,不过如此。此中种种,全然躲不过一个‘利’字。” 齐渺怔愣在那里,许久回不过神来。 皎月见状唯有叹息,“有心之人利用流言妄图击垮皇贵妃,今日,到底您也陷入此暗险之中。齐氏和荣氏在陛下心中,从此往后,又不知是何情景了。” 齐渺缓缓转头,“所以这次,我到底还是牵累了族中?” 皎月敛眉,“但愿陛下顾念旧情吧。” 这时冬夏给她端了换洗的衣服来,“主子,香汤准备好了,可要现下沐浴更衣?” 齐渺摇头,嘴唇微颤,“不必了。” 许久后,她微微伸手,冬夏连忙扶住她,将她搀起身来。 “冬夏,替我卸钗环吧。” “主子不是要去紫宸殿?” “是得去。”她站直了身子,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错是她一人犯下的,她要前往紫宸殿,脱簪请罪。 皎月上前来扶她,“奴婢与您同去。” 她未能规束好贵妃,罪过又何曾浅了? 关雎宫,灯火未熄。 顾青昭临烛看书,心思却渐渐飘远了。 “绯紫,栾青山和永阳坊如何了?” “主子放心,陛下一早下过命令京中戒严,永阳坊才出事时,金吾卫便迅速出动,灭了火。只是奴婢好生好奇,主子怎么知道今日是个不吉之日?” 顾青昭没抬头,“沈娇太急功近利了。” 若非她们这么急不可耐地来查看她的状况,她也很难确认。 不过依此来看,沈娇,当真是与她一般…… 有着前世记忆的。 那么沈娇,是否也知道她也是重生之人? 她捏紧了书中的书册,随后又缓缓松开。 应该不会,若沈娇知道,定然早将此事作为把柄要挟于她。 毕竟没有人会愿意相信,真的有转世重生。 没一把火将她当作妖怪烧了已经是客气的了。 正当这时,红韶入殿来,禀报道:“主子,方才凤鸾宫的皎月姑姑将自己的腰牌给了御前的一个小侍女,似乎是要她去栾青山。” “当年太后身边的首席女官沁芳可还在栾青山,难道是沁芳手里还有能救齐氏荣氏还有齐贵妃的东西?”除了这个,绯紫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去栾青山的理由,“主子,可要阻拦?” 顾青昭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摆了摆手,“不必拦,放她去。”看书喇 “主子。”红韶不理解。 “齐氏和荣氏不会因为一个齐贵妃就败落,何况晋国公、齐老大人及两家长子,或许从头到尾并未参与此事。陛下是明君,当不会因此太过治罪于两氏。拦了也没用。何况那是沁芳姑姑,她若要回宫,谁拦得住?” “那就这样放任齐贵妃与沈娇这样为非作歹吗?”红韶气愤不已。 “陛下只是不会太过迁怒于齐氏和荣氏,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正好,她也想看一看,陛下到底会如何做。 这时候蔡九匆忙进殿来,“主子!寿安宫太后突然将三皇子领去了寿安宫。” 顾青昭心下一乱,“怎么回事?” “因册封礼暂延,奴婢和丹青陪着三皇子从宣政殿方向回来,可在路上寿安宫的掌殿张璃便领着人来接殿下,说是太后的吩咐要见三皇子,还不许奴婢们跟着。大半夜的,太后这举动古怪,丹青怕三皇子出事,紧跟着去了,奴婢就连忙回来禀报了。”蔡九心慌得厉害,“三殿下年纪还小,奴婢心里不安得很,主子您快去瞧瞧吧。” “胡言!”蔡海瞪他一眼,“娘娘眼下‘病重’,若现在前去,不知更有多少麻烦。” 虽然此事是与陛下共议的,可正因如此,这时候出面,不仅起不到作用,说不准,还平添了一个把柄在别人手上。 沈临也是这样想,可她不理解的是:“太后往日里对皇子们都是淡淡的,说不上喜不喜欢,更没有主动接去寿安宫玩的时候。今日又这样特殊……” 沈临蛾眉狠狠蹙起,“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第405章 夜闯寿安宫 “泽儿是皇子,太后再疯魔也不敢对他动手。”顾青昭死死捏住软榻扶手,像是与别人说,又像是安慰自己。 “姑姑,你去一趟紫宸殿,”顾青昭扭头,“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吴英。他知道怎么做。” 沈临微有迟疑,“那寿安宫?” “本宫亲自去。” 她缓缓起身,眸光中融了昏沉的烛光和夜的幽冷,叫人不寒而栗。 沈临大惊,自家主子从未有如此不镇定的时候。 她想阻止,可一想到三殿下,那话便哽在喉咙,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寿安宫,烛火亮得刺目。 张璃屈身在李太后身边为她捶腿,轻声道:“三殿下已经安排在后殿了,看顾的全是娘娘信重之人。那个叫丹青的侍女,也扣住了。只是皇贵妃那儿……” “哼!她如今病着,难道还能来寻哀家的不是?”李太后歪斜着靠在软榻上,冷哼,“ 再说了,她这样的灾星,一个册封礼就将京城搞得人心惶惶,绝非善类。昀儿倒是还想日后给她补上册封礼?呵,那也得看哀家答不答应。” 终究后妃的事情上,还是需要她这里出一份册封懿旨。 她若不允,顾青昭便没有可能登上那位置。 张璃则显得心事重重,“陛下向来疼爱三殿下,怕是……” “有什么可担忧的。”李太后不以为然,“哀家不过是觉得顾氏不详,想将三皇子抚养在身边罢了。哀家是他的嫡亲祖母,正经太后,岂是顾青昭可比,哀家瞧上三皇子,是顾氏的福分,又有何不可?” 张璃垂眉,不再言语。 旁人或许不知道李太后的打算,可她却是清楚明白得紧的。 李太后观望这么多年,也唯见三皇子受宠些,三殿下本人亦是聪明了伶俐的。 太后,早就动了心思了。 可莫说陛下了,皇贵妃这关,太后就能轻易过了吗? 正思虑间,外头通报的声音传来,“李嫔到!” 李太后蹙眉。 近来她这内侄女愈发偏向皇贵妃了。 李嫔匆匆而来,发间沾染了些夜间薄雨,可她顾不得那些,连忙奔进内殿来,“姑母,三殿下呢?” 李太后眸光顿时危险起来,“放肆!” “你作为嫔妃,就是这样来哀家宫中?你还把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姑母若要治罪,过后怎么都成。只是姑母,三皇子年岁尚小,您这般是做何?”她隐隐猜到自家姑母的些许谋算,当真是越想越心惊。 “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哀家所为,自是为了你和咱们李氏一族的前程!”李太后怒意很深。 “李氏一族的前程?”李嫔险些要压抑不住心中那股子火气,“姑母究竟是为了李氏,还是想害了李氏!” “你!放肆!”李太后万没料到她会这样与自己说话。 “侄女儿不是放肆,侄女儿只是想告诉姑母。陛下虽是姑母亲生,可并非要受姑母摆控。皇贵妃娘娘更非懦弱无争之人。三殿下是陛下和皇贵妃娘娘当眼珠子般疼爱的人物。姑母若固执要将三殿下困在寿安宫,这后果,可不是姑母一个人来承受的!” 这么些年,她也算受够了。 她这位姑母,实在愚不可及! 说句犯上不敬的话,她究竟是怎么从宫里活到现在的! 想来若非荣太后仁慈,她早不知在哪里了。 “趁现在还未太过惊动,姑母快些将三殿下送回关雎宫去。否则若陛下怪罪起来,姑母和李氏一族,都讨不了好!” 李太后气得七窍生烟,“哀家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说什么陛下,就算皇贵妃此刻来了,哀家也绝不会放三皇子回去!” “臣妾来了,倒叫太后好等。” 一道清丽的嗓音传来,李太后和李嫔顿时扭头朝落地罩处看去。 只见顾青昭脚步匆忙而来,面容冷峻无比。 “大胆!”李太后坐正了身子,沉声呵斥,“竟敢擅闯寿安宫!” 顾青昭并不被言辞惊吓住,脊背挺直,面色严肃,“臣妾的泽儿还困在太后的寿安宫,侍女丹青也不知所踪,臣妾不得不闯。臣妾若有什么罪,过后自会向陛下请罪,就不劳太后了。” 李太后万没料到她这样嚣张,一时被震慑,随即又恼羞成怒起来。 “当真是放肆,这后宫,一个个的竟都如此放肆起来!” “放肆?臣妾素来对您恭谨备至,这些年来陛下更从无亏待刻薄您之处,太后却从不体谅,如今,便也由不得臣妾放不放肆了!” “你!”太后被挤兑得哑然半晌,一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气愤地坐在软榻上,“哀家是太后,是陛下生母!你一个还未册封的皇贵妃,岂能如此不敬?来人,去叫陛下!” “不必太后劳烦,这时候想来陛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李太后冷哼,随即想到什么,更是目光灼灼地打量着顾青昭,“你这样精神气十足,可见是半点没有病的。既无病,却还要故意不去册封礼,视圣旨为无物。呵,” 李太后像是抓到她把柄一般,缓缓笑起来,“皇贵妃,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欺君!若是陛下知晓此事,你还能这样高枕无忧吗?” “哀家只不过是想享受一番儿孙满堂之福,接了自己的孙子来一趟罢了,你就这样闯宫不敬,哀家倒要看看,陛下还会不会放纵你。” “是吗?”顾青昭冷声,目光冷然,“太后是当真喜爱泽儿,还是妄想占泽儿为己有?好借此掌控未来储君之选呢?” 李太后眸光中顿时闪过心虚,可她并不心慌。 她是皇帝生母,就是皇帝,也必须善待她。 “张璃,去,去紫宸殿,正好将此事告知于陛下。”李太后脸上隐隐透露着胜利者的喜悦,“让陛下看一看,她宠爱的皇贵妃,到底是什么模样。” 张璃领命就急忙出去了。 可她才绕过屏门,就见寿安宫大门紧闭着。 她快步上前去,只见寿安宫掌事女官荟萃领着几个内侍将正门死死堵着,不许人随意进出。 第406章 唐昀到,软禁李太后 她只以为是李太后的吩咐,正想要叫人开门,可荟萃拦住了她。 “皇贵妃有令,寿安宫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张璃眸子骤然瞪大,怒视荟萃,“你可是寿安宫的人!” 荟萃依旧拦住她,眸光淡然,“大邕皇宫之人,唯一的主子,只有陛下。陛下令皇贵妃摄后宫事,奴婢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张璃怒不可遏,“皇贵妃算什么东西,也敢拘禁当朝太后!” 她怒视荟萃,一想到与自己共事已久的姐妹或许是陛下或者皇贵妃安插过来的,她就忍不住愤怒,“若此事传出宫去,我倒要看看,皇贵妃还有何脸面立于大邕!” 荟萃只轻轻看了旁边一眼,立马便有两个内侍前来压制住她,荟萃这才幽幽看向她,冷声: “后宫之事自然会止息于后宫。前朝,又岂会知晓?” “你!”张璃震惊无比,愤怒道:“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荟萃勾唇,眸光里是浓浓的嫌恶之色,“陛下这些年被太后坑害得还不够吗?若非荣太后和皇贵妃从中调和,陛下的名誉,早不知被损毁成什么模样了。太后却仍不知足,妄想掌控皇子,掌控陛下。” 真是愚蠢。 张璃闻言骤然惊醒。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已然不相信寿安宫,更不相信李太后为人…… 内殿里头,李太后正悠悠哉哉坐着,“皇贵妃,三皇子在你那里,终究难成为太子。可若抚养在哀家膝下,有哀家这个太后作保,有的是他的荣华富贵。你也别想着要接走泽儿了,等你走后,哀家,自会善待于她。” 顾青昭觉得十分恶心,从她嘴里听闻一句“泽儿”,都叫她觉得无比嫌恶。 她没再理会李太后,兀自坐在那里。 李太后见状,冷笑,“怎么,你还妄想着陛下来帮你不成?哀家实话告诉你吧,就是陛下来了,哀家不放泽儿走,也没人可以带走他。” 下一刻,一道软糯的童音骤然传来。 “母妃!” 顾青昭甫一起身,唐泽就忙小跑过来投入她怀里。 顾青昭咬唇,连忙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安慰。 “乖,母妃来了。” 她之所以和李太后周旋这么久,等的就是现在。 此等变故,实实叫李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死死盯着领着唐泽出来的那位内侍,“杨无!你做什么!” 杨无是寿安宫的太监,是她除张璃之外,最信重的人。 杨无躬身,“太后娘娘,人往高处走,还请您勿怪罪。” “可笑!”李太后激动地站起身来,“哀家是太后,哀家才是高处!” 内殿里,却无一人回应她这话。 正如荟萃所言,整个皇宫,唯有陛下最尊贵。 陛下信任看重之人,才是高处。 太后自个儿作践了与陛下的母子之情,怨不得旁人。 太后才意识到寿安宫发生了什么。 她咬牙切齿看向顾青昭,“你这个毒妇!是你,挑拨离间!” “没有谁挑拨离间。”正当这时,唐昀大步而来,“从始至终,都是母后您,罔顾与朕的情分。” 他身后跟着许多脸生的内侍侍女,甫一上来,就接替了太后身后那些人的位置。 李太后这才知晓惊恐,“你要做什么?!” “母后年岁已大,却操心太多。儿子只是想要您清闲清闲罢了。”唐昀上来,握住顾青昭的手紧了紧,才又冷冷看向太后,“这些都是儿子千挑万选来伺候您的,必不叫您委屈。” “你这是软禁!”太后怒吼,“哀家是太后,你岂能如此待哀家?” “母后也知道自己是太后,可母后自己做了什么丑事,难道还要朕来细说吗?”唐昀眸光冷冽。 “哀家何错之有?”李太后叫嚣着,“哀家是太后,荣氏也是太后,她能辅佐你登上帝位,哀家自然也能从孙儿中择取优者教导。总比她顾青昭好上百倍!” 唐昀冷眸,“母后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后,心中贪念,终究没改得过来。” 早年利用他争宠,又险些与荣母后闹翻,叫他过不下去。 皆因其贪欲。 “行宫清静,更有好几处佛堂,母后就搬去行宫颐养天年吧。” “逆子!”李太后怒目圆瞪,“哀家是你生母!哀家是太后,后宫无后,你怎能将哀家挪去行宫!” “母后放心,儿子不会亏待了昭儿的册封礼,待昭儿正式册封副后,后宫便算有后位了。到那时,母后即便去了行宫,也万事无恙了。”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也委屈了昭儿这么多年,如今荣母后丧期已过,他也终于可以不用顾忌什么。 “为了昭儿的名声,母后明面上的待遇不会少了。眼下,母后就暂且安心住在寿安宫吧,等翻过年关去,儿子会亲自送您去行宫。” 说罢,他一手抱着唐泽,一手牵了顾青昭,缓缓往外走。 李太后见他这样决绝,一颗心跌到了谷底,“皇帝,你当真如此绝情!” 唐昀驻足,却没回头,“不是儿子绝情,是母后您,从未在意过儿子的生死荣辱。” “儿子不是傻子,母后也并非荣母后。您若还想自己晚年过得好些,就安生待着。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可李太后却知道,他是真能狠下心来对付自己了。 李太后恨得咬牙,对着他的背影怒吼,“逆子逆子!若早知今日,哀家当年就不该将你生下来!” 唐昀稳健的步伐微有停滞。 幼年时,他只要不能替她争宠,或是不能为她引见荣母后时,她说过许多这样的话。 可他已不是幼年那个唐昀了,不会再因为这样的话,而难受自抑。 “是吗?儿子也当真希望,从未有过您这样一位母亲。” 他不再停留,领着妻儿,出了寿安宫。 彼时寒夜已深,外头烛火熠熠生辉。 顾青昭反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第407章 李沈勾结 前头小内侍提着宫灯躬身慢行,寒夜下,烛火光辉满溢,照亮了长街。 她与他并肩行着,嗓音和缓轻柔,似夏日夜月的光辉,舒静而温柔。 她说:“陛下,从来不曾亏待过太后。” 所以,也不必自责内疚。 唐昀垂着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抬头,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眼里融了昏黄烛光的影和她沉静的面容。 “嗯,我知道。” 他不是小孩子了,已然知晓亲者不一定为亲的道理。 他自有彼此相互爱重的人,在身边。 “夜里冷,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他握着她的手,只觉触及冰凉,许久都不能为她暖一些起来。 “不是冷,”她牵着唐泽的手紧了紧,“是怕。” 唐泽抿唇,一边小步走着,一边仰头看母亲,安慰她:“母妃,我一直都好好的,没有受委屈。母妃别怕。” 唐泽到了寿安宫,自然是受不了委屈的。 毕竟太后妄想利用他来拿捏唐昀和顾青昭,定不会伤害了他。寿安宫也有唐昀和顾青昭安排的人,会照料好他。 可即便事实如此,做父母的,哪里又能放下心来。 哪怕抛开其他的不谈,唐泽已经知事了,可年龄却不大,此番变故,当真不会叫他心里落了阴影吗? 何况李太后,一向没脑子又蠢惯了,难保不会被人撺掇着伤害他。 所以即便顾青昭今日来寿安宫一趟,弊远大于利。 她也不能不来。 她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嗯,母妃如今不怕了。泽儿格外勇敢。” 唐泽咧嘴笑出小虎牙,“夫子说,男儿当立于险境而镇定,方能不乱思绪自救。” 她弯了眉眼,“泽儿学得很好。” 之前她怕宠坏了孩子,故而唐泽自五岁去国子监起,便都是到时辰了自个儿乖乖去睡。只是今日小孩子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虽看起来没被吓着,可难保心里不慌的。看书溂 于是回了关雎宫,顾青昭将唐泽哄睡了,才回正殿来。 唐昀正拿着一份密折在看,见顾青昭进来,就拉她到身边坐着,将折子递给她看。 “果真如你所料,一查便查出了问题。永清伯府自降爵后,本该清贫,可今日去查抄伯府,却从地窖中发现了大批金银,符申怀疑,永清伯府还做着从前收放印子钱的勾当。” 顾青昭大致看了一下密折的内容,并不诧异。 沈娇能用把柄威胁恪王旧部的人为她所用,自然也要给那两人的亲眷找好后路。还有广集殿的那几个人和染菊的表姐,打点哪一个不花重金? 除去这些不算,沈娇入宫后手上用的银子流水也不少,还有当初白氏被李太后特许入宫之事,近来她怀疑上沈娇之后,便一并往细里查了查,这才晓得正是沈娇在后头出了一把力。 恰好那段时日寿安宫里出现了好几样赤金打造的饰物。 这些,可都不是小数目。 不过,顾青昭还有些疑虑的地方。 “永清伯府式微,为何这些年做着这些陈年勾当竟然还不被发觉?” 唐昀知晓她是何意,“沈家背后,还有人撑着。” 她敛眉,沉静漆黑的眸子微凛。 “昭儿怀疑谁?” “李氏。只是不知是承恩公父子,还是李享。” “明日便知道了。”他已经下令秘密彻查。 之所以要暗地里去查,是因为李氏一族身份特殊,若真查出来是李氏,毫无预兆地宣扬开来,只会叫皇室被诟病,以为皇家包庇后戚李氏。 于大邕的安宁,并无好处。 顾青昭点头,随即又不由想起寿安宫的事情,颇有歉疚,“今日,到底给陛下添麻烦了。” 唐昀对外宣称她病重不能去册封礼,可她晚间又去了寿安宫。 此事那么多人看到,必定是瞒不住的。 等明日天明,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傻姑娘,与我还说什么麻不麻烦的。”唐昀笑着:“泽儿可也是我的亲生儿子。难道你去救儿子,我还拦着你不成?何况,明日兴许不会如你想象的那般糟糕。” 顾青昭惊讶仰头。 “昭儿莫要看低了自己在朝臣心中的分量。”这些年,她和顾家为大邕做过的善事,唐昀从未遗忘,一一记录在册算了功绩,更都列给诸位相阁大臣说了,上回杜宴那事过后,顾青昭更是得朝臣之心。 这么些年的打算,总算在临了排上了用场,唐昀扬眉浅笑,“我已经叫吴英连夜去几位相阁大臣的府邸走一遭了。明日,必定安然。” 正如唐昀所说。 翌日早朝时,便有好几位言官自以为抓住把柄跳出来斥责关雎宫顾皇贵妃恃宠而骄,视圣旨于无物。 或许是自觉胜券在握,这几人连夜写了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地斥责。 更甚者还将昔年的乔氏之祸拿来说事。 朝臣队列里的顾玄和顾青礼还没开口呢,杜宴已经气得跳脚了。 “满嘴荒唐!”杜尚书令吹胡子瞪眼儿,“恃宠而骄?你是哪里看出皇贵妃恃宠而骄了?皇贵妃是谋害皇嗣了?还是欺凌嫔妃了?亦或者,是荣安县主、顾司业和顾郎中收受贿赂做不义之事了?” 杜宴一连几个反问给言官们问得一愣。 一位言官满脸正气挺身而出,言之凿凿道:“宫中侍女曾见皇贵妃昨日夜间精神满面前往寿安宫,实在不像重病模样。既无病,却故意不行册封礼,罔顾礼法。难道不是恃宠而骄吗?” “宫中侍女?哪个宫中侍女?怎么刘大人是亲耳听那侍女说的?刘大人不也说是昨日夜里,万一就是那侍女眼拙看错了人呢?既是说皇贵妃出行,可有见皇贵妃仪仗?当时皇贵妃身上,又可曾穿了皇贵妃礼服?”杜宴在朝堂上待了多年,虽说他不是言官,可论起嘴皮子功夫来,相阁大臣里,唯有太子太傅姚大人能与他一较高下。 杜宴愤慨着,又抛下一个棘手的问题来,“再者,刘大人说皇贵妃是前往的寿安宫,那么寿安宫的侍女,可有说见过皇贵妃了?” 刘御史顿时哽住。 第408章 天定之人 顾青昭平日里喜穿着素雅,昨儿匆忙去寿安宫,又是去撕破脸的,哪还顾得穿什么皇贵妃礼服,更别提准备皇贵妃仪仗了。 至于寿安宫的人…… 如今的寿安宫,全是唐昀的人。 之前被换下来的那批人,对于昨晚之事,个个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不论谁也套不出来话的。 刘御史咬牙,看尚书令这模样,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瞒下来了。 陛下想来也和尚书令是一个意思。 他略一沉吟,换了方向,“皇贵妃身居深宫,我等皆是前朝之臣,此事既然无从辩驳,臣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恰逢册封礼时,皇贵妃便病了,昨日又屡发不吉之事,永阳坊之事乃是人为,可见皇贵妃之册封,并不服众;又有天灾降于栾青山,更见天意阻拦。微臣觉得,当顺应天意。” 这就是拐着弯要唐昀废皇贵妃或者给顾青昭降位了。 杜宴那个气啊,只差没将手中的笏板丢过去砸他头了。 “你这是什么话?昨日之事,分明是有人蓄意为之!天雷之事,更是巧合,关皇贵妃何事!” 杜宴戾气重,又是资历老臣,瞪起眼来还是颇具威慑的。 刘御史咽了咽口水,为了规劝君王,还是梗着脖子道:“人为或是天意,皆是命数。许是皇贵妃如今,还不到册封之时。” 反正只要将册封皇贵妃的期限无限延迟,那么这个皇贵妃,也是名存实亡了。 杜宴真的很想砸笏板,“什么天意命数,你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偏偏这个时代,上至君王下至黎民,都是信奉有天神的。 符申适时站出来,缓缓开口: “陛下,臣以为,皇贵妃素来贤德孝顺,顾司业与顾郎中,更是此皆诸位有目共睹。不过,若论起册封礼,如刘御史所言,昨日确实是大凶。” 闻言,刘御史的脸色渐渐好转。 人群中,顾玄狠狠蹙眉。 顾青礼则多看了那刘氏御史几眼,眼里是抹不去的漆黑。 正在杜宴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符申的时候,他又续上了方才的话。 “只是臣倒恰恰觉得,逢此大凶之期,皇贵妃病重,才正是上天抉择。若非皇贵妃病倒,昨日册封礼上百官朝拜之时,便是天雷击金顶,如此之日册封之副后,势必叫大邕百姓惶惶。昨日雷雨过后,昏迷不醒的皇贵妃便醒过来,更可见皇贵妃承天独厚之福,乃是天定之人!” 不是要说什么天意福气的嘛,符申便随他。 他缓缓躬身,朗声道:“因此臣恳请陛下,早日择下吉日,再行册封之礼,以告宗庙!” 此言一出,其他朝臣纷纷附和。 时至今日,顾青昭的地位已经毋庸置疑了。 更何况符申方才那番话,着实也说在了诸位大臣的心坎上。 谁不希望未来的帝后是个有福气得上天眷顾的呢? 一时之间,此起彼伏的附和之言,直将那几个言官的话语掩埋了下去。 唐昀十分满意符申和杜宴的战斗力。 颔首道:“既是众望所归,待诸事定下后,另择吉日行册封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又议了许多事情,正值多事之秋,等下朝之时,已经是午后了。 唐昀从宣政殿绕近路回了紫宸殿,才到门口,便见紫宸殿正殿屏门外头,跪着一身素衣的齐贵妃。 陪跪的,是昔日荣太后身边的女官皎月。 吴成忙迎上来道:“昨儿夜里贵妃娘娘就和皎月姑姑来过,只是陛下去了寿安宫错过了。今儿一早天还没亮贵妃娘娘就来了,一直跪到现在。” 语气中总是有诸多说不出的慨叹。 曾经多骄傲尊贵的一个人,如今竟也有这时候。 唐昀敛眉上前,“吴成,扶皎月姑姑起来。” 未免显得恃资历而胁迫于陛下,皎月不敢再跪。 唐昀垂眉看着跪了许久的齐贵妃,凝眸,目光深邃,“待朕将诸事来由理清,自会有你的一份处置。” 说罢,他不再多言,也不管她跪不跪,径自进了里殿。 齐渺头一次读懂了唐昀目光中的深意。 陛下,到底是对他失望太甚了。 失望她作为荣太后的嫡亲外甥女,却这样不分是非,看不清人。 “娘娘起来吧。”皎月去扶她。 齐渺却摇头,“我等着陛下降罪再走。” 这么久了,偏这份固执没改。 符申来紫宸殿时,远远瞅见齐贵妃,也只能暗叹一声,装没看见进里殿去。 “陛下,臣业已查明,永清伯背靠之人,正是承恩公及世子。” 李氏一族身份尊贵,各州之人为保官位,对其罪责心如明镜却不敢上报。这才叫他们暂逃过追责至今日。 “永清伯罪责已定,只是沈嫔还在宫中为妃,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唐昀从桌案边上取了一份折子递给符申,“符卿瞧瞧这个。” 符申甫一浏览其中内容,脸色就变了。 “沈嫔和永清伯府与恪王旧部有关联?!”他立刻意识到什么,“那昔日四皇子遇害之事,岂非沈嫔所为?” 自四皇子遇害之事过后,皇贵妃和齐贵妃愈发不睦。 可以说,正是因为此事,才将两宫贵妃拉到了对立面,又掀起了此次的风浪。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疑惑道:“据臣所知,恪王不大重用沈氏一族,前永清伯对恪王旧部所知甚少,更遑论如今的永清伯和沈嫔。” 正是因此,当初查出陷害四皇子之人属昔年恪王之人时,唐昀也下意识没怀疑到永清伯府身上去。 “何况,当年整肃皇宫之时,该拔除的钉子都拔除了。如今沈嫔又是如何能寻出恪王旧部之人来?” “爱卿之困惑,亦是朕之惊疑之处。”唐昀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隐隐有些猜疑,只是此事牵扯到了重要的人,并且他觉得这想法太过天方夜谭,索性暂且叫吴英先去查沈氏一族来往的人。 “此次变故,司天台监便是不能用了。爱卿可替朕留意可用之人。” “是。”符申拱手。 “至于其他人……” 唐昀心中已有成算,他俯首,提笔写下诏书。 第409章 太后懿旨 “永清伯府愧对先帝圣恩,至今未悔改,犯下滔天罪行。依律削爵封府,沈氏上下成年男子斩首,其余男子及女眷一律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京。” “承恩公及世子德行不着,居其位,无其贤,贬为庶人。由城门郎李享袭承恩公爵位。” 唐昀将诏书递给符申,“后宫嫔妃,待朕与皇贵妃商议后再行处置。” 符申略看了看诏书,便妥善收了递给吴英。 “臣斗胆,想问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齐贵妃?终究齐贵妃是二皇子生母。” “待诸事定下后,三位皇子皆迁入广集殿。至于齐贵妃,”唐昀很直白,“齐贵妃心思大,在后位定下之前,齐氏就降位去行宫暂居吧。” 符申闻言微惊,“行宫偏僻,娘娘到底是后妃,齐氏一族更是衷心,此罚是否重了些?” “昨日朕已宣召晋国公和吏部侍郎说明此事。后位未定之前,齐氏留在宫中,不妥。” 符申敛眉。 陛下这是要消除一切对皇贵妃不利的因素。 “荣太后薨逝,李太后‘病重’,若再将贵妃迁去行宫,即便年后陛下册后,也难保臣民不议论。” 毕竟是老臣,不论何事总是顾虑颇多的。 “议论也好,不议论也罢。”历经这么多,唐昀如今求的唯有安稳,“朕不怕多等上两年。” 君臣正说着话,外头吴成来报,“陛下,沁芳姑姑求见。” “沁芳姑姑?”唐昀略微惊诧后招手,“召她进来。” 上一回见沁芳还是两月前在栾青山,当时他与昭儿都极力劝说其回宫,沁芳却未答应。如今突然回来,定是与昨日之事有关。 沁芳一袭暗香色宫装,缓步进门来,双手上还端了一明黄色的册卷。 “姑姑这是?”唐昀狐疑地看向那册卷。 “陛下万安,奴婢回宫,正是为着皇贵妃与齐贵妃之事而来。”她看向一旁的符申略略屈身,“正好符侍中也在,奴婢也好将太后留下之懿旨告知于天下。” “懿旨?”能叫沁芳拿出来的,几乎不可能是伪造的,唐昀一阵恍惚,忙从龙椅上起身,“母后什么时候留的懿旨?” 沁芳将懿旨展开轻放于桌案上,以供君臣二人观看。 “此懿旨,早在去岁行宫回来之前太后便写下了。当日连同一起写下的还有当年皇贵妃册封贵妃的懿旨。只是当年太后预感时日无多,看不到来日,便将此旨交予奴婢,盼有朝一日能寻得合适之际给陛下。” 唐昀忙去看懿旨中的内容。 甫一看见最前头那两行字,已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面有沉重之色。 这厢关雎宫内,蔡海火急火燎地奔进屋来,“主子!沁芳姑姑回宫,还带来了太后的懿旨!” 闻言蔡九就先慌起来,“眼瞧着贵妃就要获罪了,这个时候沁芳姑姑将太后懿旨取来,岂非是要救齐贵妃,而对主子不利?” “不会,”顾青昭很确定,“太后娘娘还不至于那样做。” 临了还留下懿旨捞人,岂非受人诟病,更叫唐昀难做人。 仁清太后,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太后会留什么旨意?”蔡九糊涂了。 荣太后这一生亲自降下的懿旨可没有几封,可无一不是对大邕至关紧要的。 同样疑惑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紫宸殿外,齐渺何尝不是心不得安。 沁芳姑姑携姨母懿旨返回,是否是为了她呢? 可只这么一想,她却更不安愧疚起来。 脑海里一帧帧闪过的,尽是太后教导她时或怒或哀伤的神色。 她记得姨母不止一次地与她说:“渺渺,要珍惜当下。” 是她自己不听姨母教诲,是她自己蠢得犯了错,才至今日。 姨母生前名誉满京城,是大邕朝历任皇后太后中最受大邕子民敬重爱戴的一位。 可死后,竟要为了她这样一个不孝后辈,背上骂名吗? 自己所为,岂能连累姨母? 这她宁愿接受惩罚,也不愿为了救她而污了姨母一生清名。 她挣扎着起身要往内殿去,皎月吓得连忙扶住她,“娘娘,陛下未曾召唤,您冒然入内于礼不合。” 已然犯错的人,更要注意言行,否则只会罪上加罪。 可齐渺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便在屏门前被守门卫兵拦住了,她也不肯放弃。 “陛下,臣妾恳求陛下,莫要依姨母之言!” 内殿里的唐昀看了懿旨正怔忡失神着,闻言只觉齐贵妃放肆得厉害,“太后遗言,谁敢置喙!” 他忍不住要怒。 沁芳忙添了一句,“陛下,太后临终,也曾有遗言。是关于齐贵妃的。” 唐昀思虑了片刻,想知道太后的临终之言,便暂时压下了火气。 “让她进来。” 齐渺跪了许久,是叫人搀扶着进来的,面容憔悴又狼狈,实在看不出是个尊贵贵妃的模样。 齐渺一进来,忙不迭就跪了下去,“陛下,臣妾有罪!” “你当然有罪。”唐昀冷哼。 “臣妾知罪,陛下贬黜臣妾也好,废了臣妾也罢,”她哽咽着匍匐在冰冷的大理石砖上,内心一片悲凉,“只求陛下不要遵从姨母之愿轻纵臣妾。” 齐渺向来骄傲,自太后故去后,在广集殿被陷害诬陷她不曾哭过,陛下不信她,她也没流过泪,今日在紫宸殿大殿屏门外脱簪请罪跪了半日她也没想过要委屈难受,可此刻,见到沁芳姑姑的面容和那封曾由太后亲手留下笔迹的懿旨,眼眶里的忏悔愧疚地泪水就不住地打转。 “臣妾知道错了,是臣妾不孝又愚蠢,嫉妒皇贵妃之宠,辜负了姨母。”大颗大颗的清泪滴落下来,沾湿了素色衣袖,她却顾不得擦,只一股劲儿的磕头,也不怕磕破了皮或是伤了自个儿,“求陛下和皇贵妃娘娘重惩臣妾,臣妾愿担一切罪责。” 大殿内,高傲的贵妃终究是折了风骨,低了头颅。 唐泽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你当真愿意承下所有罪名?” “是,”齐渺身子哭得颤抖,抬头看向唐昀,眼里满是祈求,“臣妾只求和皇贵妃娘娘顾念翊儿年岁还小,好生照料他。臣妾什么罪都甘愿受。” 到此时,她方才明白姨母和皎月对她说的话是何等的金玉良言。 荣华富贵她已然享受了半生,可是翊儿…… 她获了罪,翊儿日后,怕是很难过了。 \b\b\b\b\b\b\b\b 第410章 贵妃悔悟 无数的悲哀从四面八方袭来,直叫齐渺悔得不能自已,忍不住呜咽哭出声来。 沁芳见状,唯余叹息。 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人,又是被太后教导起来的,谁知最后有这光景呢? 她缓步走到贵妃跟前,“太后临终时,托奴婢给您带句话。” “太后说:栾青山的风光不错。若娘娘有朝一日行到水穷之处,便自请降位为婕妤,上栾青山。” 沁芳柔声:“太后的心意,娘娘可明白?” 齐渺听闻姨母并未替她请饶,竟是没来由心松了一下,她满含热泪点头,“我知晓。” 姨母亲自给她降位婕妤,是怕她还留有嫔位,能够抚养子嗣滋养野心。上栾青山,则是修身养性。 姨母最是知晓她的性子,一早便知道她会有今日,难怪去年临近中秋时,总是一遍遍地叮嘱她。 可她终究是对不住姨母了。 “陛下,臣妾三日后便去栾青山。”她打定主意,擦了擦眼泪看唐昀,“只是在临行前,臣妾有一事,想亲口告诉皇贵妃,还请陛下应允。” 关雎宫戒备森严,皇贵妃眼下轻易不外出,若不求得陛下允准,她是进不去的。 唐昀皱眉,犹豫了片刻。 “好。”他应了,“明日午后,皇贵妃若是愿意见你,朕会叫人知会你。” “对了,”唐昀将那封懿旨拾起,“太后懿旨,你也该瞧瞧。” 齐贵妃恭敬地双手接过来,一字一句缓声读着: “后妃顾氏青昭,通达贤令,上孝下怜,芳德着于天下……” 太后并不确定日后顾青昭会走到什么样的位份,便只以“后妃”代称,可这并不妨碍太后对她的赞誉。 “自入王府,侍奉君侧,恭谨有余宽厚尤甚,哀家甚欣慰之。特立遗旨,册顾氏青昭……为皇后,居椒房宫。” 齐渺念完最后一个字,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后,她将懿旨缓缓收起,双手奉还给唐昀。 她哀笑,“姨母慧眼,皇后娘娘实至名归。” 翌日早朝时,太后懿旨之内容便传遍了京城。 自然少不了的人想要议论反驳。 可这一回,有太后懿旨加持的顾青昭,后位便是妥妥当当的了,即便有人置喙,也只是一些浅薄之言,不能动摇局势了。 巳时正,齐渺得见了顾青昭。 在关雎宫东暖阁。 齐渺有些意外。 东暖阁一向是招待亲近些之人的地方,到了如今,她也肯在东暖阁见她吗? 她缓缓绕过落地罩进里。 其实甚少踏足此地,可每一回来,竟都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可这一回,她迎面看到坐在软榻上面容姣好的顾青昭,已然升不起恨了,也没有怨,更多的释然。 内殿里的人被屏退出去了,此地唯有她们两人。 顾青昭见她来,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看向她。 并没有摆皇后或是皇贵妃的架子。 齐渺轻笑着坐下。 这么多年了,她竟恍惚间有种回到王府葳蕤院的感觉。 她问顾青昭:“姨母的懿旨,你可见着了?” 顾青昭点头,双手轻拿起桌案上的茶壶,微微倾了倾茶身倒出茶液。 齐渺望着她失神,“也合该是你。” 顾青昭将茶盏推到她面前,“武陵茶,尝尝。” 齐渺垂眉,看着杯盏里苍筤的茶色,神思渐渐飘远。 “当年你我同住葳蕤院时,你第一回来我那里,就是喝的武陵茶。” “我就猜你没忘。”顾青昭自顾自也倒了一杯给自己,浅浅品了一口茶,“只是当时我只记得你给我那满匣子的银子了,都没来得及品茶。” 齐渺回想起往事,颇觉不堪回首,“那时心思笨,只不知道送什么好,只知道送些金银。如今想想,总觉得市侩直白得很。” 她略饮一口茶,轻语:“可有时候,直白,也未见得就不是好事了。” 磨蹭着杯沿的指尖顿了顿,齐渺垂眉,睫毛微微颤动,“到底是我对你不住。” 片刻后,她抬眉,眸光里似是融了武陵茶淡薄的茶色,落寞灰沉得紧。 “抱歉。” 顾青昭饮茶的动作也微微顿了顿。 “我很不愿原谅你。”她放下茶盏,“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真叫你和沈娇得尝所愿,我与泽儿还有小五小六,会遭遇何等境地。” “所以,你即便如今落了难,我也不会帮你。” 齐渺垂头,并不敢埋怨。 这是她应得的。 即便事情未成,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她又如何能要求受害之人一定要原谅她呢。 “不过,你可以放心去栾青山。”顾青昭从袖口子拿出一份镀金边的小册子来,这是今年她生辰宴时,二皇子唐翊悄悄送的生辰礼物。 之所以悄悄给,是因着明面上给的生辰礼乃是齐渺准备的。唐翊觉得不郑重。 他特地学了祝贺人生辰的一首古词。 亲手抄录下来,认真地封在小匣子里送来。 只凭这一点,顾青昭便会善待他。 “二皇子,我会妥善照料。” 齐渺看着小册子上熟悉无比的字迹,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泪水喷涌而出。 顾青昭递了块绢帕给她,“二殿下年龄不大,却是几个孩子里最懂事稳重的一个。今日你跪在紫宸殿之时,他来关雎宫见了我。替你来看望我。” 闻言,齐渺捂着脸,哭得肝肠寸断。 “你与我之间,虽有隔阂。可孩子们不曾红过脸,更不曾相互为难过。从前如此,日后,也是一样的。” 齐渺抹了抹泪,哽咽得厉害,“谢……谢谢。” 到了如今,除了感谢的话,她不知还能说什么。 “不必谢我,我只是心疼这个孩子。”顾青昭望着她,对她讲:“齐渺,二殿下他,比你自己,更在意你这个母亲。”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411章 贤妃来访 齐渺是次日晨起离宫的。 以婕妤的身份起行,自然没太多相送相随之人,除了冬夏,便只有两个年轻的小丫头。 她走时,京中的局势还未安稳下来。 从司天台监到陈家、沈家,再到承恩公府和齐氏荣氏,前者几近凋敝殆尽,后者因着两位太后和子孙功业,到底还有几分情面不至于低到尘埃里去,却也受了不小的创伤。 朝中大臣因司天台、永阳坊事件的牵扯,加上沈家放印子钱的事情,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一时间,朝中官员人人自危。 在这样的当口,顾玄以礼部侍郎之身升迁为正三品礼部尚书,仍兼国子司业之职。 上了正三品,掌尚书省一部,身份跃迁得并非一星半点。 虽说有唐昀有意提拔的意思在,可终究顾玄也在礼部摸索历练了这么些年,政绩考核并不输另外一位礼部侍郎,此番他晋升,也无人敢质疑。 等诸事定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底了。 关雎宫内铜炉烧得越发旺盛起来,软榻上的薄绒垫也换成了厚实的细绒。 雪团格外喜欢新换的绒垫,顾青昭都还没坐上呢,就先叫它给滚了一番。 丹青气呼呼地要去抱它走,顾青昭看着那熟睡的猫儿,笑着摆了摆手。 “它年岁渐渐大了,就别折腾它了。”她挨着它坐下来,轻轻抚了抚它已经不复顺滑的毛发,“将它的猫窝也铺上这绒吧。” 丹青看了看雪团,应了话,“奴婢这就去。” 她出门的时候,迎面正赶上来东暖阁汇报事情的红韶。 “主子,贤妃携大公主和四皇子来了。”红韶添了一句,“来贺您病愈之喜的。” 顾青昭“小病缠绵”小半月,昨儿才对外宣称大好了。 “召她来吧,”顾青昭没起身,兀自端着清茶品了品,“请她在正殿稍坐。” 小半个时辰后,顾青昭才绕过落地罩去见她。 贤妃许是忌惮即将封后的顾青昭,穿着打扮一应都很是低调,来关雎宫后也恭顺得紧,即便被故意晾了小半个时辰,也不敢有不愉之色。 她低下头颅,缓缓矮身下去,“皇后娘娘金安。” 与此同时,两个小的也折身下去,“母后金安。” 大公主已有七岁,这些年得贤妃教养,早丢了当年怯弱的模样,行止大方而端庄,很有一朝公主的风范,她牵着弟弟,跪下去,给顾青昭行大礼。 四皇子年仅一岁,说话还不利索,被姐姐拉着跪下去,就匍匐成了一个团子。 顾青昭看到这两个小辈,眼光柔和许多。 “起来吧。”她温声,又吩咐绯紫,“端些瓜果点心来。” “谢谢母后。”大公主到底没养自她生母那里,连容貌也大多是随唐昀,冲着顾青昭那么腼腆一笑,怎么瞧都是可人的。 “听闻婧儿近来学了琴?”她莞尔看向那个小人。 大公主说起这个,很是高兴,正要说什么,转念似乎想到些话,便道:“等儿臣学成了,弹给母后听可好?” 顾青昭笑应着,“好。” 目光却瞥了贤妃一眼,贤妃只好心虚地垂眉下去。 内殿里有短暂的寂静,大公主心思聪颖,对顾青昭福身询问:“母后,儿臣可以带着四弟弟去寻小五小六玩吗?” 顾青昭笑着颔首,“去吧。” 不必她吩咐,自有红韶会亲自领着两个孩子过去。 没了两个小的在这里,贤妃顿时如坐针毡。 “皇后娘娘……” “大公主被你教养得很好。” 贤妃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上头皇后继续道:“只是本宫,更希望她学琴是出于喜欢,而非奉承讨好什么。” 顾青昭目光灼灼似火星般燎人,直叫贤妃内心忐忑个不住。 她忙赔笑道:“婧儿是喜欢弹琴的,故而臣妾才给她请了夫子来学。” 顾青昭淡淡瞥她一眼,“若非如此,你当本宫就只这样说一句就完了吗?” 贤妃今日领两个孩子来,无非是想知晓顾青昭素来喜欢孩子,想借用她的心软,掩饰些什么。 “娘娘说的是。”贤妃不由冷汗涔涔,为免皇后问责,她努力笑道:“为贺娘娘痊愈,臣妾特备了薄礼,还望娘娘笑纳。” 说着忙吩咐蒲荷将给顾青昭准备的贺礼抬进来。 说是薄礼,可却实在不俗。 除了给顾青昭的,还有些明显瞧着就是给三个孩子的。 贤妃向来心思玲珑。 顾青昭略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了,目光重移到她身上。 手中的茶盏微微被指尖拨动得转了转,顾青昭缓缓开口,“说起来,今年来一直忙着,都没好生与你说过话。前几日我见了齐婕妤,愈发想起前两年我们三人相互扶持的日子来。颇感时光如流水,人也尽变了模样。” 一听到齐渺,贤妃那颗心就悬了起来,“是啊,谁能想到如今是这副光景的。不过皇后娘娘凤仪万千,日有有娘娘的统领,后宫必然欣欣向荣。” “贤妃若能如此想,本宫倒是宽慰许多。”顾青昭勾唇似笑非笑看着她,“可就怕挡不住有人心思太过活泛,饶是本宫也招架不住。” 贤妃讪笑,“怎么会,娘娘是后宫之主。后宫众人自然事事以皇后娘娘为重。” 顾青昭轻笑一声,“之前齐婕妤走前,与本宫说起皇贵妃册封旨意通晓后宫之前,竟是有人暗暗提醒她,说本宫即将封后。” 说这话时,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贤妃的脸色,冷笑:“如今想来,此人也是高瞻远瞩得很,竟知晓本宫当真有有坐上凤位的时候。” 若说方才贤妃还只是有些担惊受怕的话,那么眼下便当真是坐卧不安了。 她脸色惨白的厉害,呼吸也变得不规律顺畅起来。 她极力忍住内心的惶恐,抬头去看宝座上的顾青昭。 顾青昭正好落眼下来,与她四目相对。 贤妃好险没当时瘫了。 “贤妃,日后后宫里头,除了本宫便是你了。”顾青昭眼底噙着冷色起身,“好自为之吧。” 语罢,径自离了座。 龚贤妃忙强撑着身子起身,矮身福身下去,“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出关雎宫的时候,贤妃腿都还是软的。 蒲荷搀着她,忧心忡忡,“皇后娘娘方才所言……可是怀疑您?” “不是怀疑,”贤妃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皇后什么都知道。”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412章 沈娇结局 她一早将尚服局的动静暗里告诉齐渺,又暗示她那些话,也有自己的私心在里头。 自打龚太傅离世后,龚氏一族渐落寞了些。 眼瞧着齐氏荣氏因荣太后显赫,顾府也因当时的顾贵妃而一跃成为京中新贵,顾家父子更是前途无量,她又何尝没动过心思?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她记得伯祖父的教诲,并不敢轻易动手葬送龚氏前程,于是眼看齐渺心思起来,便想着推波助澜…… 事态发展至此,龚贤妃一边懊恼当初一念之差叫她与皇后最终疏离,一边也暗暗庆幸自己谨记长辈劝告。 若非她在这件事上并未沾染太多,只怕皇后娘娘,就不只是言语训诫她了。 幸好…… 关雎宫。 贤妃走后,咸芳宫那边又传来了消息。 “沈氏嚷嚷着要见您。砸坏了咸芳宫许多东西,今早还打伤了给她送饭的侍女。”方七来禀报时候眼底一片漆黑。 齐渺降位之时,沈娇也跟着被贬黜为了庶人,至于后续如何处置,唐昀说全看顾青昭的心思。 对于这个女人,关雎宫上下就没有不厌恶的。 “要见我?”顾青昭想了想,“也是,自出事以来都快小半个月了,京城该处置的人都处置完了,她却还活着。” 方七道:“依主子的嘱咐,沈氏族人结果如何,一得了消息便都说给她听了。其余之外,她说什么话都不理会。” 闻言,顾青昭沉吟着,笑了,眸光里裹挟了深冬寒夜的幽冷,深邃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这样不知末日何时来临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千倍。” 长夜里寂静,只听人声,却并不闻应和。 雨落敲击窗户的声响,她听了三年。 偶尔午夜梦回,她还记着那时躺在木板床上,那个青衣侍女与她说过的话。 一字一句,深深烙入骨髓。 “快到年关了,我也该见见她了。” 咸芳宫算是大邕后妃十三宫里,除王婕妤所居之挽月宫外最偏远的一个了。 此前因沈娇封嫔迁居,很是华丽了一阵。 自她降位美人后,已然冷清了泰半,到了如今,已不止荒凉二字足以概括了。 咸芳宫之前服侍的人,皆调去别处了。 大门已经被封得紧闭,里头除了把守东配殿的几个卫兵外,别无旁人。 整座宫殿,陷入一片死寂。 大邕后宫没有传统意义上冷宫的说法,但自咸芳宫大门入内,俨然便成隔绝外头繁华的冷宫了。 顾青昭缓缓走到东配殿门前,便已然听到里头沈娇的谩骂之声,可除此之外,其余的声音却不曾有了。 卫兵们连忙上来,“皇后娘娘。” “里面如何了?” 卫兵脸色不大好,“她一直不停嘴,因怕她再伤人捆了以后,骂得却更厉害了。” 顾青昭早知道她会这样,也并不意外。 外头交谈的声音许是叫里头的人听见了,她骂声略一停顿之后,更是暴怒起来。 “顾青昭!贱人!” “贱人!活该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你母亲死了,顾玄病故,顾青礼也被贬官,还有你那妹妹,活该成寡妇!哈哈哈哈!顾青昭,你活该!” 这样不堪入耳的话实在叫人恶心,卫兵眉头紧紧蹙起,面带忧色地去看顾青昭:“皇后娘娘,此人已然疯了……” 可顾青昭神色未异,甚至眸光也并未有半分波澜。 只是温声叫他打开房门,自己缓步走进了里间。 里间,沈娇的谩骂声停了。 卫兵端了一个干净的红木椅进来,上头垫了绒垫。 顾青昭缓缓坐了,又屏退了所有人,这才看向她。 她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双手双脚动弹不得,可眼里的恨意和嫉妒,却并不因此被束缚半分。 她看着这样荣华尊贵的顾青昭,因恨而导致两眼腥红得厉害。 “顾青昭,你终于来了。”她突兀地笑起来,面部扭曲而狰狞,“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顾青昭很觉好笑,“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打伤了侍女,不就是为了要见我吗?” 沈娇目光森然,嘴边却勾起大笑的弧度来,嗓音因喑哑而变得难听,“顾青昭,在我这里你何必装得淡然呢?你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对吗?” “从去年渝州地动起,再到如今,你很慌张吧?” 沈娇兴奋不已,眼里似有火光闪烁般,“你不知道我为何能和你一样知晓渝州地动之景象,不知道我为什么能知晓相州洪灾,更不知道恪王旧部乃至天雷击顶之厄日。你一向喜欢诸事尽归把握,可这些事情想不明白,终究叫你夜不能寐了吧?” 顾青昭闻言勾唇,目光轻蔑,“沈娇,没人告诉过你,你太过自负了吗?” 沈娇看清了她眼底的不屑,顿时激动起来,“顾青昭,你怎么还是这样,叫人厌恶!” “怎么,戳中你心底的阴私了么?”顾青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说的这些,齐渺尽告知于我了。” 闻言沈娇先是不敢置信震怒,后又突然摇头大笑起来,“顾青昭,齐渺被你害惨了,她怎么可能告诉你!” “齐渺不是被你害的吗?”她冷了眸子,“你一早接近她,利用她家世权力之便,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沈娇却并不以为然,嗤笑:“那又如何?是她蠢,明明有那么好的家世和身份却不知道利用。” 说到此处,她满腔的不甘和怨恨喷涌而出,“若我有她的家世和位份,后位和宫权,早就是我的了!” 顾青昭听着她这豪言,忍不住笑开来。 “沈娇,你背靠永清伯府,入宫即是嫔位。起点并不比齐渺差多少了,可不过三年,你就穷途末路,还搭上了一个伯府。以你的脑子,即便有更好的家世和身份,难道就能起死回生坐拥后宫了吗?”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413章 重生的代价,初雪至 “自然可以!”沈娇胀红了眼,笃定道:“若非齐渺太过怯懦,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说到此处,她死死盯着顾青昭,笑得越发癫狂而悲凉,“顾青昭,其实你早该死了的。” “你本该死在长治二十年的深秋!” “你一个小官之女,无能又愚蠢,活该困死在承化伯府!” 沈娇眼珠瞪得似要凸起,五官扭曲,狰狞得像个女鬼。 若是景安元年之前,沈娇说这番话还能触动她一二。 可是如今,她已然能从容地面对那些事情。 顾青昭噙着笑看沈娇,眉宇间尽是冰冷,“沈娇,你以为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人,唯有你一个吗?” 原本还在叫嚣怒吼着的沈娇刹那间像被定身的傀儡一般,僵硬在那里。 她呆滞无比,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青昭。 “你也是?”她眼里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惊恐,“不可能!” 她嘶吼:“你怎么可能也回来了!” 理智告诉她,这么些年她一直无法理解的事情得到了答案,可她现在却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她不敢相信这个现实,嘴里喃喃,心下惶惶,“不可能!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 顾青昭起身,缓缓踱步到沈娇跟前,轻启红唇,一字一句: “火场的滋味如何?” 沈娇的眸子刹那间涣散开来。 里头隐约有火光在跳动…… 那年深秋,她嫁给姜进为妻。 彼时承化伯府因功得用,比之侯府也不遑多让。 她嫁过去时,十里红妆,惹世人艳羡。 红烛罗绮,宾朋满坐,世人都赞她出身好,又嫁了好夫君。 可就在她新婚当晚,伯府后院起火,彼时是深秋,天干风集,火势蔓延得厉害,刹那间便将伯府吞没殆尽。 火烧肌肤的滋味,一寸一裂,她至今都还记得! 她原以为那只是梦境,可自入宫后,梦境一次比一次真实,让她无法质疑那就是她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情。 前世死后她魂魄游离在世间,亲眼见大邕盛世崛起。 可这也让她更恨。 恨顾青昭心狠手辣残害承化伯府满门,也恨自己没能早些醒悟过来参选入宫,却让顾青昭占得先机得了盛宠。 可眼下,除了恨,更多的是愤怒。 “所以在册封礼之前,你就知道了?”沈娇咬牙切齿。 她一面很不愿相信,一面又实在想知道,顾青昭什么时候发现她重生身份的,又究竟是不是和她一样,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一早就入参选秀入王府,就是因为盯准唐昀必定会成为帝王吗? “不。”她否认,“准确来说,去年渝州地动之时我便有了怀疑,可却一直不能证实。直到广集殿,四皇子出事,牵扯出恪王旧部之人。我才确信,你就是那个沈娇。” “可我十分好奇,你是怎么从承化伯府的火场里活下来的?” 顾青昭冷笑,不动声色打量着她脸色的变化。 沈娇面容瞬间僵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噩梦一般。 随即她强压住内心的恐惧,故意笑道:“你没想到吧顾青昭,我和姜深他们都活了下来。你死后,我将你的尸身运去了京外,你母亲是被活活吓死的!” 顾青昭勾唇,眼里寒光四溢,“编故事的能力真好。你越这样说,我越能够确信,姜深和你,都没逃出来。如此,我便安心了。” 若非前世临终之时姜芸的侍女来过,她只怕真会被沈娇的话怔住。 “你不信?”沈娇大笑不止,“哈哈哈,你不信啊,你母亲是真死了!你父亲也死了,她们都死了!” “顾青昭,你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顾青昭看着她这癫狂模样,只觉得可笑。 她望着沈娇,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来:“其实沈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一生才只是个梦呢?” 她嗓音轻缓,落在沈娇耳畔,似远似近,虚虚又实实在在,极不真切。 “你从未入宫当过嫔主,你父亲也从未当过伯爷,你至死也只是永清伯的堂侄女,你好不容易嫁得好男儿,可大婚之夜你死在了承化伯府的火场里。如今的你,只是一介游魂罢了。” 听到“游魂”二字时,沈娇瞳孔骤然紧缩。 窗外风吹树叶声“莎莎”作响,窗棂被风吹而开合的难听“吱呀”声萦绕耳畔,每一微小的动静,都似敲击在她的心头。 沈娇本就涣散的神识几乎分裂四散开来。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只一个劲儿地问自己: 死后游荡世间许多年,如今竟然还是一缕残魂吗? 她一直以为前世的遭遇才是梦境,后来好不容易认清两世皆是现实,可如今,她又陷入了朦胧混乱中,不得真假,分不清虚实。 “是梦?竟然是梦吗?”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惧,“火……火,怎么着火了……到处都是火……”她惊慌得想拍走身上的火星,可她的手被捆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火吞没,嫁衣被尽数点燃…… 沈娇疯了。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结果,便是如此。 顾青昭看着她,眼里无悲亦无喜。 若是当年在东宫之时,她也没有醒过来,和沈娇的结局或许也不会差太多。 重生带来的代价是记忆的追随和侵蚀。 那些或痛苦或令人悲切的过往,像流犯额边的烙印,永远消抹不去。 有着前世记忆和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不见得就是好事。 有人沉溺于过去,执着于仇恨或情爱。 而有人,斩断过往,奔赴新程。 出咸芳宫的时候,京城下了初雪。 大邕六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笼罩了整个盛京。 雪花洁白而无瑕,轻盈地飘落在肩头,转瞬即逝般又消融成极细微的水,消散得叫人看不出形状来。 似乎之前的曼妙姿态,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雪愈发大了。 所有阴谋算计、鬼蜮伎俩,皆深埋于白雪皑皑之下,再不得见光。 唐昀撑了油纸伞缓步而来接她。 高高的红墙之下,雪花漫天飞舞,他伞端微倾,为她挡住了骤雪。 灿然一笑间,恰似暖阳初升,和煦温情。 “瑞雪兆丰年,明年啊,定是个好年头。” 第414章 册后,纪家夫妇 大邕七年,元日大典。 新后册立,因此前后位空悬,如今的新后,也是元后嫡后,大婚之礼由宗正寺、礼部、鸿胪寺及内侍省六尚二十四司等郑重相待,于龙凤呈祥正殿行拜堂礼。 景安帝爱重嫡妻,特令大赦天下! 又册立皇后之长子——皇三子泽为皇太子,次子唐逍与幼子唐遥为一品亲王,以示贵重。 经由一年的休养和贸易往来,大邕朝国力空前之雄厚,威势震慑四海! 大婚当日,各国皆遣使臣上礼庆贺,景安帝携后顾氏青昭于宣政殿接受各国使臣及百官朝拜。 席间,帝后恩爱无匹,羡煞众人。 大邕帝后之情深,为当世所称道。 * 二月春花开遍,京城各处皆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京郊铜锣街纪府,一早便有喜鹊跳跃枝头,鸣唱个不停。 “似锦,似锦!”兄嫂满面笑容地来告诉她,“世子来寻您了!” 纪似锦正临镜梳妆,闻言羞红了脸,“我听见了。” 顾青昭封后之后,父亲顾玄受封为奉恩公,兄长顾青礼则为奉恩国公府世子。 顾氏一跃成为京中顶级门阀。 京中企图与顾家结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荣安县主顾青影已然定下隋国公世子,王佑的身份和手段叫有心之人望而却步,人们只好将心思打向顾青礼。 与顾家世子订亲的只是一介医女,并无什么家世背景,仅剩的至亲兄长,也只是医师罢了,京中自以为家世不错的人并不将这定亲看在眼里,一门心思想要将女儿或妹子嫁入国公府为妻,或塞入府邸为妾。 京中人的企图纪家人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顾家上下并未有半点疑虑,就连从前颇有些心思不定的国公夫人也发了话。 原话是这样的: “我家长子定了亲了,更无半点要娶妾的心思。未来儿媳是位极贤惠又聪颖的姑娘,我只盼着礼儿早些将其迎入门,好放手中馈,做个享清福的老太太。” 昨儿顾夫人才打发完那些人,今儿一大早的,顾青礼就来了纪府见人。 她如何能不高兴。 一番梳妆打扮之后到前厅,彼时未来夫婿正与哥哥说话。 一见她来,顾青礼就笑着起身,拱手辞别大舅哥和大舅嫂。 纪程笑意盈盈地看着登对无比的两人,欣慰得紧,“今儿是花朝节,好好去玩一玩吧。只是外头兴许人多,行走要小心些。” “兄嫂放心,青礼必定会好生照顾好似锦。” 语罢,他堂而皇之地牵起纪似锦的手,格外细致小心地到府门前,又亲自先扶了未婚妻子上轿,这才紧随其后,上了马车。 这张扬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一般。 廊檐下送别两人的纪程夫妇俩却齐齐笑弯了眉眼。 “青礼这是给似锦正名呢,如此一来,也没人敢不把顾纪两家的婚事放在眼里了。” 纪夫人笑着慨叹,“之前我还怕顾家家大业大,会嫌弃咱们府邸呢。如今顾家大姑娘都当了皇后了,顾家又升了国公府,却比从前更多了妥当体贴。” 她颇觉扬眉吐气,“也叫那些仗势欺人的势力眼儿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豪门。” 顾家这么显赫了尚且不嫌弃他们这样的白身之家,那些半吊子的家族,倒上蹿下跳个不停。 纪程何尝不觉得脸上有光呢,“皇后娘娘厚德,顾家人也尽循仁善之道,这样的家族,方能长盛不衰。” 夫妻俩笑着手挽手地复又进了门。 “方才青礼来与我说,太医署要拔擢民间医师,我也想去瞧瞧。” “夫君不是说,不愿为官吗?” 此前在渝州时,他也是有机会做官的,只是他推拒了。 可如今,纪程想通了。 “前年渝州和相州死了不少人,其中有不少是因灾后染病而亡。我虽有济世之心,可再如何忙碌,也只能救助少数人而已。太医署掌令天下重疾诊治,灾时最是能同尚药局一起发挥作用救助百姓。我心向往之。” 纪夫人听后很是支持,“怎样都好,只要你觉得心中安定欢喜。” 纪夫人不是医师,也不会抓药看病。 可她从来不会阻拦丈夫正确的决定,更数十年如一日,体贴夫君,照顾儿女和妹妹。 成婚多年,两人一向有商有量,从未红过脸。 纪程闻言,心暖之余,不免有些亏欠。 他拉着夫人的手,道:“今日我还是得去医馆。” 来京城后,他的医术配上顾青礼的运作,纪氏医馆也算小有盛名,平日里要接待的患者不少。今日又正逢花朝节,每逢节日,医馆患者总要多些,他也不敢随意走开了。 纪夫人十分理解,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一早我就将你的医药箱子备好了。” 说着她将给他收拾好的医药箱子提过来,笑盈盈递给他,“还是老规矩,我跟你去医馆。你看病,我就陪病人聊聊天。” 医馆里的患者,因病症之故往往情绪焦躁,而这并不利于诊看。 “我虽然不会医术,可我陪他们说说话,舒缓心情是可以的。” 纪程莞尔,“多谢夫人了,每每有夫人在,患者们情绪便稳定不少。为夫诊脉行针,也要轻松许多。若无夫人,医馆只怕生意要凋零的。” “你少哄我了。”纪夫人嗔着轻轻推他一下。 话虽如此,可笑容却是做不得假的。 患难与共,相互扶持,便如他们两人这样了。 爽朗春风拂过,纪宅前的杏花树梢枝头微微颤动,娇花朵朵翩跹而下,和着和煦微风,便好似下了一场极尽缠绵的花雨。 花瓣儿缓缓落下,撩动发梢。 纪夫人惊喜地回头,“夫君,快看!杏花雨!” 纪程驻足,顺着她的视线去看,而后低眉浅笑。 轻轻为她拂去发髻上的杏花瓣。 “看见了,”他称赞道:“很美。”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415章 番外:兄长似锦 大邕京城南边之曲江,自古以来,极富盛名。 乃是大邕无论身份高低、不论男女老少,最喜约聚之处。 今年开春格外早,花朝节庆之日,更是暖阳映照。 早早的,曲江湖面上,便尽是男男女女泛舟嬉笑之景。 纪似锦落了船头的轻纱帷帘下来,笑着坐了顾青礼的对面,“春赏新芽踏青地,夏撑小舟采莲荷,秋来游戏碧波上,冬至看雪长桥头。果真如传言所说,曲江之美,一年四季,总有可赏可观之处。” 她来京城不过几个月,平日里忙着与兄长一起坐医馆,几乎甚少出游,更别说独自来游曲江了。 如今还是头一回呢,总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 顾青礼将斟好的茶端给她,“你若喜欢,日后我们常来。” 似锦接过茶,诧异又揶揄地看他,“你平日里政务繁忙,能来吗?” 顾青礼不知想到什么,看她的目光亮起来。 “陛下和娘娘说——”他拖着尾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底尽是笑意,“让我先将人生大事了结了,其他的事,可以暂且放一放。” 这话陛下若是说给旁人听,那就是变相说明不打算重用的意思了。 可落在顾青礼头上,绝对就是真心实意的了。 毕竟大舅哥的人生大事不定下来,皇后和顾家上下总是没个心安的。 纪似锦就不说话了,兀自红着脸喝茶。 这人,回京城后与在渝州真是大不同了,活脱脱一个促狭的公子哥。 茶盏内茶液微微摇晃,前头顾青礼的小厮隔着纱帘禀报,“公子,外头有位姓张的郎君想入帘与您一见。” 顾青礼放下茶盏,柔声对未婚妻道:“是户部侍郎家的长公子,叫张开,我与他有些交情,过会子引见与你认识。” “好。” 纪似锦知道他,但凡说到有些交情,那几乎就可以算是关系极亲密的好友了。 顾青礼莞尔,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去船头迎一迎他。” 岂料他这一出去,引进来的,除了一位长衫折扇的翩翩公子,另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 那女子正值妙龄,但看妆面就知晓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自她一进来,目光有意无意追着顾青礼,面容娇怯得紧。 倒是张开是个性子直爽的,一进来就惊喜地问顾青礼,“顾兄,这就是嫂子吧?”顾青礼还没应声呢,他就已经不住称赞起来,“自回京城后,总听顾兄你日日念叨,我就想着未来嫂子必定是一位才貌双绝知书达理的大美人,如今一见,果真如此!顾兄真是好福气啊。” 顾青礼唇角微勾,给她介绍,“似锦,这是张开。” 不用带着官职和家世介绍的人,必定就是打心眼里交心的兄弟了。 纪似锦缓缓起身,落落大方地行福身礼,“张大公子好。” 张开“哎哟”一声忙不迭反压折扇躬身拜下去,“嫂子客气了,随顾兄唤我阿开就成。我与顾兄啊,是从前在书院同窗同桌又同寝的交情。” 她便也不扭捏,依着顾青礼喊人。 顾青礼目光柔和得紧,随即又跟她介绍后头那位,浅淡得很,“这位是张开的表妹,吴家三姑娘。” 显然要疏离许多。 纪似锦心念微动,笑道:“吴三姑娘。” 吴锦儿咬唇行礼,这才不情不愿地将视线挪过来,“纪姑娘好。” “别站着了,落座吧。” 顾青礼说着,人已经到了纪似锦身边,熟稔自然地挨着她坐了下去。 吴锦儿只能委委屈屈地挨着表哥坐,对面还是纪似锦。 席间,张开很是热情地给纪似锦讲从前他与顾青礼在书院的趣事,顾青礼和纪似锦则尽显恩爱,顾青礼一举一动间流露出的都是对未婚妻的照顾。 这叫吴锦儿艳羡之余,忍不住泛酸。 她想了想,笑着开口道:“方才表兄说起纪姑娘才貌双全,锦儿颇有些好奇,纪姑娘家中是?” 满脸好奇和青涩无辜,倒像真只是随便问问一般。 纪似锦浅笑看过来,不知是不是吴锦儿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位纪姑娘好似知道她的心思。 她淡淡回道:“家兄行医。” “原来是医师啊。”吴锦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而后道:“我家父亲与太医署的胡医博士很有些交情。若是纪姑娘不嫌弃,我可以引荐一二。想来,以纪姑娘兄长的医术,入太医署做个医助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纪似锦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闻言只笑道:“家兄医术浅薄,哪里能进太医署。还是不劳烦三姑娘了。” 吴锦儿却端出热情的模样来,“纪姑娘不必不好意思,我表兄与青礼哥哥交情深厚,有这一层关系在,我无论如何总要为纪公子牵成此事的。” 这话说得,倒显得纪程一事无成,要靠着顾青礼这个妹夫的关系来争取前程一般。 张开蹙眉,意识到表妹话语的不妥,忙到底不是自家亲妹子,不好多说,于是半开玩笑的开口,很是不赞同的语气:“你这丫头,我之前可与你说起过的,纪家世代从医,你可别看你纪姐姐年岁不大,可医术却是皇后娘娘都赞赏过的。其兄纪程纪医师之医术,更是引得宫中的蒋直长都惊叹,多少人因纪家医术慕名而来。” 为防自家表妹继续自命不凡,他便多添了一句:“此前蒋直长还特邀纪医师前往尚药局任八品司医,乃是纪医师自个儿辞绝了。” 吴锦儿口中的胡医博士,也不过就八品了。 吴锦儿甚是惊诧,笑道:“表兄什么时候也开始骗人了。世人谁不晓得,尚药局汇聚天下名医,进尚药局,可比太医署难得多了。” 大邕汇聚名医最多之处有三:尚药局、药藏局及太医署。 可这三所,又有高低之分。可以说,能进尚药局的,必定可以进太医署,可进太医署的,却未必能进尚药局。 多少人穷尽一生钻研医术也未能摸到尚药局的门槛,一个渝州来的小地方医师,能有多大能耐。 正说着呢,外头又有人求见。 “他们自说是尚药局的医师,听闻纪姑娘在此,特地来求见一二的。”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416章 番外:兄长似锦(二) 人都特地找来了,不可能躲着不见的。 纪似锦缓缓起身,“你们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吴锦儿虽有些震惊,可见她要离开,也是巴不得。 可谁知,顾青礼那目光一直追着纪似锦去,张开也好奇地隔着纱帘张望。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将她给忘了。 外头,由于是临时定船,尚药局来的五六个医师只能挤在一条小船上,巴巴地望着这边,见纪似锦出来了,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言表。 为首的是年纪最大的尚药局从六品侍御医李平,他扯着嗓子,“纪姑娘,纪姑娘!可有闲时,老夫想向纪姑娘讨教一二!” 其他医师们:年纪大了不起啊! 他们也喊,“纪姑娘,我有一偏方不知纪姑娘可有兴致一观?” “纪姑娘别信他的,他那偏方狗屁不是,我这里有一灵丹,最是神效无比,纪姑娘要瞅瞅不?” 路过的船友:…… 就无语。 这帮尚药局的医师,平日里最是鼻孔朝天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位不会针灸看脉的人,今日这是转性了? 索性都叫船夫停下来,看看热闹。 纪似锦也有点懵。 之前她也是见过尚药局的医师的,就那位专职为皇后娘娘瞧病的蒋医师,虽说看到她拿出来的古药方也激动过,可也算得上是稳重自持,很有威严的。 怎么这些医师,不太不一样。 眼见靠过来的船越来越多,她也怕到时候走都成困难。 于是福身道:“承蒙诸位大人厚爱,只是似锦医术拙陋,实在担不起诸位大人‘请教’二字。家兄医术于医术一途虽谈不上精通,却也在似锦之上甚矣。若诸位大人有意,改日似锦请兄长做东,邀各位大人家中一叙可好?” 医师们在她说话时,也瞧见船里头还有人,料想她许是要拒绝的,正心下叹息之际,听她这样说,众人顿时大喜。 虽说纪似锦医术也很不错,可比起纪程,他们也更愿意和后者相较量。 医师嘛,总是慕强的。 当即就应下来,“好好好!多谢纪姑娘慷慨!” 送走了那几个小孩一样的老医师们,纪似锦这才回到里头。 吴锦儿的脸色颇有复杂,不管她信不信,尚药局的医师可都是眼高于顶的,他们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 她努力半天才挤出一个笑来,“没想到纪姑娘和兄长医术当真高明,是锦儿浅薄了。” “吴三姑娘言重了。”纪似锦不在意的笑笑,坐到顾青礼身边来。 张开心下微松。 他就怕方才表妹那些话得罪了纪似锦,惹了她不快。 他举起手中的酒盏,很是佩服地看着纪似锦,“嫂子,我敬您一杯。” 是敬重,也是为方才自家表妹说的话赔罪。 顾青礼端起酒杯,“你嫂子不能喝酒,我替她喝。” 张开忙告罪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嫂子莫要见怪。” “我不喝酒,还不能喝其他的了。”纪似锦轻笑嗔顾青礼一眼,顾青礼无奈笑着,眼角眉梢尽是宠溺,他将倒好的蜜茶给她端到手边,“你喝这个吧。” 可谓是周到体贴得紧了。 这样旁若无人的偏爱,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吴锦儿心念微转,笑道:“青礼哥哥,我最近也喝不了酒,不如也请你给我一杯蜜茶吧?” 这样无礼的举动和亲昵的称呼叫张开蹙眉,他端了一杯酒放在她跟前,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锦儿,之前在酒楼用膳时,你可也喝了呢,如今怎么就不能喝了?还有,顾兄唯有两个嫡亲妹子,吴家与顾家并无太多来往,你如此称呼,不妥。” 吴锦儿假装看不见表兄的威胁,冲她吐了吐舌头,撒娇:“哎呀这不是还有表哥你嘛。至于酒,我刚才想喝,现在又不想喝了嘛,又没叫表兄给我倒,你还不乐意了呢。” 张开眉头越皱越深。 今儿一早自家表妹就缠着自己要跟她来玩,只说是想跟他出来长长见识,他想着姨母的关系,便也答应了。 没想到自家表妹竟是打上了顾青礼的主意! “出来玩,自然是为着高兴。三姑娘想喝些甜的了也并无不妥。”纪似锦亲自提了那茶饮来给吴锦儿斟了一盏,笑意盈盈地递过去,目光淡定从容,并未有被吴锦儿挑衅后的羞愤,“三姑娘请。” 纪似锦这般大度,越发显得吴锦儿任性了。 吴锦儿没料到她会这样做,只得愤愤不平地接下茶盏来,闷声:“谢谢纪姑娘。” 纪似锦挑眉,心情很好,“不必客气。” 坐回去时,顾青礼悄悄从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眉眼间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纪似锦回捏了他一下。 真是招蜂引蝶。 等各自喝了酒和茶,又略说了几句话,张开就起身告辞了。 “今日就不打扰顾兄和嫂子游玩了,顾兄,咱们改日再聚。” 他原本今日是刻意来寻顾青礼,也是打定主意来在嫂子跟前混个眼熟的,可吴锦儿明显图谋不轨,他怕再待下去,这个脑残表妹还要干出些更无礼刻薄的事情来。 顾青礼两人还没说什么呢,吴锦儿就焦躁起来。 她还没怎么和青礼哥哥说上话呢! 忙劝着,“表兄好不容易与青礼哥哥见上一面,怎么就要走了?之前不还说要同青礼哥哥用午膳的吗,表兄怎么……” 张开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你听错了。我倒记得你之前说要去赵氏酒楼吃些特色菜,我送你去吧。” 吴锦儿哪里愿意走,气得跺脚,“表兄……” 可张开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与顾青礼两人拜别后就等靠岸离了船。 吴锦儿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领着走了。 顾青礼和纪似锦送别两人后,也下了船来。 不知走到何地,顾青礼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支玉簪来送她。 她愣住,“这不是刚路过那家店的簪子吗?你什么时候买的?”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417章 番外:兄长似锦(三) 顾青礼笑着将发簪为她别在发间,“方才叫小厮去买的。” “为什么突然给我买簪子啊?”她笑问。 “你回看了它两眼。” 既是喜欢的东西,自然要买的。 她正笑着,他就牵了她的手握紧。 她狐疑,侧过头看他。 顾青礼勾唇,“正名。” 纪似锦忍不住笑。 她还没泛酸呢,他倒是不满意旁人对婚事的指摘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掉许多麻烦。 午膳依着计划是在曲江酒楼吃的。 说来也巧,才进去时,又冤家路窄,碰到了吴锦儿。 只是这一回张开没跟她身边,环绕着吴锦儿的,是三两个衣着华贵的妙龄少女。 吴锦儿眼见他们,有心想躲,可身边的姐妹花却很为她打抱不平。 “锦儿,你本就心悦顾大公子,到底他还没大婚,你又不曾做错什么,”说着有意无意打量了纪似锦一眼,“哪有还没还没过门就善妒的呀。” 吴锦儿扯了扯好友的袖子,“琼照,别说了。”她眸光黯淡,“是我比不得纪姑娘与青礼哥哥这许多年的交情,彼此错过,怨不得旁人。”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倒像她与顾青礼当真有些什么一般。 沈琼照立马心疼起来,自以为很是大义凛然地伸张正义道:“哼,渝州远离京师,谁知道有些女子做得什么勾当。”她扬声,鄙夷道:“无父无母教养之人,果然手段都比旁人高明。” 纪似锦涵养好,没当场暴怒,可脸色已然冷了下来,顾青礼更是听不得这般诋毁。 正要开口之时,阁楼上一道清丽的嗓音就传了下来。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见我们顾家人教养不好呢。” 如今京城一提到“顾”字,都是要惹人侧目的。 一时间,楼上楼下的人都齐齐望向阁楼边那道倩影。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一副好容色,穿着雅清也难掩美貌,首饰装扮以淡雅为主,却也叫人见之忘神。 其身侧之人长身玉立,一身月白长衫被他穿得贵气又俊雅。 这也是位极貌美的贵家公子。 吴锦儿顿时眸光微闪,沈琼照也是一愣。 “荣安县主,王世子。”她讪笑福身,“这么巧,二位也在此处用膳。” “不巧。”顾青影压根没给她好脸色,“我正等着与我似锦姐姐用膳呢。” 她一压眉眼,冷冽之光就直奔以吴锦儿为首的三个人去,“似锦姐姐与我兄长是过了文书订了婚事的,我兄长之妻自然也是顾家之人。沈大姑娘此话可是暗指我顾家女子?” 顾青影在京城实在盛名,沈家和吴家家世虽然不差,可哪里敢和她对上。 何况如今的顾家,实在显赫。 顾家大姑娘是皇后,二姑娘是县主,顾夫人又是正一品的国公夫人,谁敢置喙顾家家教? 吴锦儿见周围人都盯着这里,忙站了出来,开口解释,“这是哪里的话,青影妹妹说笑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顾家女子,怎会不好。方才是琼照说错话了,妹妹勿怪。” 沈琼照知道顾青影不能惹,可心下也暗恨生气。 纪似锦就是个无门无户的小家女,因为这样一个人被当众落了面子,她觉得分外难堪。 顾青影看出她不甘心来,眸光更是冰冷。 场面僵成这样,吴锦儿只好打圆场道:“青影妹妹,琼照也不是有意的。妹妹看在青礼哥哥和我兄长的面上,便算了吧。改日,我定叫琼照登门致歉。” 什么叫算了? 顾青影甚少这样气势压人,可今儿她是如何也不能容忍下来的。 “说起来,沈大姑娘不也是为着吴姑娘才开口说这话的吗?怎么登门道歉时,就剩沈姑娘一个了?”顾青影是当女夫子的,论理论据来,在场无人能敌,吴锦儿和沈琼照齐齐变了脸色。 吴锦儿是心虚加恼怒,沈琼照则是才恍然大悟一般怒视着吴锦儿。 亏她还当吴锦儿是好姐妹替她出头,没想到竟被对方这样暗伤。 顾青影的话却还没完,“再者,我家除了哥哥外,我家母亲就生了我和姐姐两个女儿, 若说起其他情分来,吴三姑娘的表兄虽与我兄长来往密切,可我兄长却几乎未与你打过照面。吴姑娘如此称呼我兄长,怕是不妥吧?” 吴锦儿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看他们顾家人答不答应。 方才在船上,因着张开懂得分寸更已经训责过表妹,顾着好友情分,顾青礼便也没说重话。 可吴锦儿这般招摇,他也是十分嫌恶的。 “吴三姑娘还未出阁,为防伤了姑娘清誉,还请姑娘不要如此唤我。”他更握紧了未婚妻的手,“我家夫人也会介意。” 顾青礼是文化人,这话看似是顾及吴锦儿的名声,可在场谁看不出来顾青礼这是视她如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 这话说得吴锦儿面红耳赤,羞愤得不行,可她这人吧,脸上还挂了委屈的泪水。 到底周围人不是傻子,不会因为她一两滴眼泪就骗住。 上头顾青影见状暗哼,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沈琼照,“既是说错话了,就该有说错话的样子。沈大姑娘,你说呢?” 沈琼照再傻也看得出来,荣安县主这是要为自家长嫂打抱不平呢。 荣安县主都如此,显见顾家是真的很在意纪似锦这个长媳。 亏她还听信了吴锦儿的话,当真以为那纪似锦如何不好,顾家人待她也是淡淡的。 还帮她说话! 她恼恨之余,也只能暗悔自己信错了人。 “是我出言无状,纪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莫要与我计较。” 顾家的地位不是说笑的,她如今才转念回来,方才那番话会为自己的家族带来怎样的后果。 沈琼照很是伏小作低,“纪姑娘芳名远着,是我看错了人,听信旁人的谣传。一切皆是琼照之错,纪姑娘见谅。” 纪似锦望着她,一时间脑海里思绪万千。 权势,当真是个好东西。 想明白沈琼照前后对她的诧异是为何,她垂首淡淡道:“若天下人都以家世权势论教养高低,岂非可笑。” \u0003\u0003\u0003 第418章 番外:兄长似锦(四) 她知道京城人惯爱捧高踩低,却不料真是这样现实。 固然沈琼照或许是被吴锦儿诓骗,可刻在骨子里的高傲,却也在三言两语间表露无疑。 没人要求受言语迫害之人一定就要原谅始作俑者。 沈琼照也不能强迫纪似锦非要谅解她所为,只得失魂落魄地回家去,将今日闯的祸告知家中长辈,好叫家人不致手足无措。 闹剧散场,四人上二楼的天字雅间小聚。 “那些人惯爱这样欺软怕硬的技俩,似锦姐姐不必理会她们,这事哥哥会料理的,咱们吃饭。”顾青影宽慰她,笑道:“曲江酒楼近来新出了一个吃法,叫‘暖锅鸳鸯’,乃是在从前烧汤暖锅子之基础上演变创新而来。正好咱们这里各有爱吃辣和清淡些的,很是便捷呢。” 小姑子如此贴心,纪似锦下意识抛却了满腹的心酸,笑道:“渝州比起背面要潮湿些,故而喜食辛辣之物。” “不过北方也有天生就爱好这一口的呢。”顾青影笑眯着眼,“我和姐姐打小喜欢吃辣的,偏哥哥吃不了辣的,每回家里吃烧汤暖锅,哥哥总要被辣得满脸通红呢。本以为哥哥去一趟渝州,总能变些口味,谁知哥哥还是见着辣椒就害怕。” 闻言纪似锦诧异看向顾青礼,“你……不是能吃辣吗?” 场面瞬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顾青礼幽怨地看向自家妹子。 顾青影这才晓得,自家哥哥这是“自讨辣吃”呢,不过看这样子他却是甘之如饴的。 哎哟喂,多年的交情,果然比不得哟。 正好酒楼的小二将暖锅和菜品端了进来,纪似锦明白过来后,看顾青礼的眼色微妙得紧。 顾青影见状,眼睛亮晶晶。 王佑看她这样忍不住莞尔,持起公筷给她夹了一块红糖糍粑到碗里。 “先吃些垫垫肚子,否则待会吃多了辣食要难受的。” “好。” 等暖锅里的汤沸腾了,顾青礼和王佑就一左一右地给自家未婚妻下菜品。 不一会儿,红汤锅里便食材满溢,清汤锅里还只有那可怜兮兮的几根儿菜叶子,瞧着就心酸。 不过一顿饭下来,四人都吃得格外开心。 午膳后两两分开去寻自己喜欢的玩处。 这日顾青礼牵着纪似锦的手亲昵地走遍了南街,什么感情不和、顾家不喜的谣言全部不攻自破。 好些原本和吴锦儿一样鼓着胆子想来试一把的,也只得灰溜溜退却了。 花朝节上的动静是近暮时分传到宫里的。 彼时顾青昭正教两个小儿子喊“娘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俩兄弟却一直懵懂地歪着脑袋看她。 顾青昭险些被萌出一脸血。 沈临笑着端茶给她,“急不得,总要慢慢来。倒是大公子和二姑娘那,各自都恩爱着呢。瞧着就叫人踏实。” 俩小娃娃没叫,顾青昭倒是喊了一日的“娘”,眼下也是口干得不行了,遂牛饮之。 末了将茶盏放下来时,问了一句,“那吴锦儿和沈琼照,是哪家的?” “吴锦儿是正五品长史吴清之女,与工部侍郎张家,是姻亲。至于那沈琼照,其父挂了奉车都尉的虚职。” 顾青昭点头,表示知道了。 三月里宫中筹办赏花宴,顾青昭一早就叫人将帖子给纪似锦送了去。 赏花宴当日,皇后娘娘待纪似锦甚是亲密,明眼人都看出来,皇后娘娘这是做给京城人看呢。 明摆着告诉她们,纪似锦这个兄嫂,她格外喜欢和庇护。 联想到前些日子吴家和沈家受冷落的遭遇,京中再有妄想给顾青礼塞小妾的夫人,也都不敢妄动了。 与此同时,太医署医师考课结束后,顾青礼前来寻纪程商谈。 “陛下托我来问你,若是让你进药藏局,你可愿意?” 尚药局之下便是东宫药藏局,药藏局之下才是太医署。 唐昀也观摩了许久,知晓纪程的能耐,便想着重用。 正好药藏局缺个合适的人。 纪程却很犹豫。 他本意并不想专职于宫中或东宫行医,他更希望自己的医术,能挽救更多病患伤者。 不管入宫还是入东宫为官,皆有违他的初衷。 顾青礼与他也是多年的交情,晓得他的脾气,于是解释道:“尚药局和药藏局也并不只服务于皇室,若国家有难,黎民困顿之际,两局出力也不比太医署少。何况,若论大局,尚药、药藏两局顾全的大邕之主及储君,若能保得陛下和太子常健长寿,挽救的,岂止是你一只手能医治过来之数?” 不得不说,顾青礼这话很戳中纪程的心坎儿。 可想及官位的束缚,他又总觉得放不开。 纪程已然心思动摇,顾青礼又放了大招,“此外,鉴于你将古药方归于皇室之功,陛下特许你任职药藏局期间,可兼职于太医署。”他笑,“也就是说,只要你平日里不在药藏局值班,便可以在太医署坐堂。” 于唐昀而言,有医师能这样任劳任怨,他是十分赞许的。也不介意让他身上多兼有两个官职,能者多劳嘛。 而对于纪程来说,这诱惑,也着实太大了些。 从此,药藏局纪医师便开始走马上任了。 纪家除了与顾家有姻亲关系这点受人瞩目外,还多了药藏局医师这一令人注目之处。 四月十五,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也是顾家大公子与纪家大姑娘大婚之日。 陛下亲下圣旨赐婚,皇后娘娘和宫中娘娘们更是贺礼无数。 这日京城的热闹,从京郊南街一路延绵至西街。 说句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晚间,红烛摇晃一对佳人俪影,红纱掩娇颜。 盖头被掀开时,纪似锦恍惚间回到那年渝州江津。 她被倒塌的房梁柱子拦挡在废墟里命若悬丝之际,是他拨开所有障碍朝她奔来,将她抱出了灾区。 她当时只满心敬佩感激于他,却没料有朝一日,她与他,竟成了世间最亲密的结发夫妻。 “合卺交杯情缱绻,月圆花好人团圆。” 喜娘的唱词欢喜和吉庆,顾青礼饮尽交杯酒,漂浮了许久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第一眼见她坐在医馆中温声替人诊脉探病时,他就想,日后若能与她白头偕老,此生就算不枉了。 这么些年的坚持,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第419章 番外:野兔风云 顾青礼大婚之后,顾青影与王佑的婚事便提上了日程。 因她封了县主,婚礼上的事情,除了顾家自己操办外,礼部也要派人来协助。 定的日期是年底,因着要准备婚事,顾青影便没了去长白书院的时候。 京城的夫人们知道她没离京后,邀请的帖子便如雪花般向她砸来。 起初她还去了几回,后来当真是累了,直到她瞧着五月初三这天竟是有四五家同时给她递了帖子后,她索性都没去,折身进了宫里。 顾青昭见她这模样觉得十分新鲜,“咱们青影还有这般畏难的时候?” “我也是头一次才晓得,京中的夫人们竟这样能说会道。”她满脸挫败。 能任职长白书院做夫子,她的口才自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些天去赴宴,主家的夫人和其余的夫人们拉着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偏偏又都是好意善心,她必得回之以礼和笑容。 她再能与人交谈,也挡不住这四面八方来的热情。 顾青昭认真想了想,“我及笄的时候,咱们家还没那么多交际,及笄礼过后没多久又进了王府,那些应酬上的事情也用不着我。” 等成了正妻之后,她又是大邕皇后,除了年节和寻常赏花集会的时候,更是不必参与什么宴会的。 “这样想来,我也当真是轻松的。”她笑着看自家妹妹,“不过趁着你现在还没嫁人,不想去就躲一躲吧,只是日后嫁了人,该去还得去。” 等日后成了家还躲着的话,就是不知礼节了。 顾青影颔首,“长姐放心,我都晓得的。我既答应了要嫁给他,便不会叫他没脸。” 能避一时是一时。 “宫里拘束多,你待着也无聊。正好今日国子监休沐,不如咱们叫上良妃去广集殿走一走,去看看那几个小子。” 唐泽封储后,本该入住东宫。 只是顾青昭不愿叫他一个人搬去冷冰冰的东宫,便与唐昀商议过,在他十岁之前,还与从前一样住广集殿,和兄弟们一块。 唐昀为着区分储君和普通皇子,便叫拓宽了广集殿,新修出来的地方虽然还隶属广集殿,但规模装潢皆不同于原来,且又新取了名儿,称作“东临殿”。 唐泽住在东临殿,唐宽唐翊还住原来的地方。 说做就做,唤了良妃来,三人坐着肩撵就前往广集殿去。 正是午时,唐泽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鼻子被人捏住了。 他难得有一日清闲,极不舒服地从梦里醒过来,睁眼一看,一脸坏笑看着他的人,可不就是大哥唐宽嘛。 “昨儿我去探后山了,那儿有一只野兔子,你要不要去抓?”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宫里怎么会有野兔子?” “谁晓得,不过我瞧着个个头大又肥美得紧。”唐宽很是馋了的模样,倒不是平日里伙食不好,可正因伙食太好,口味就更刁钻。 男孩子嘛,就更爱猎奇一些,这些山野里跑来跑去的东西,最是叫人心动了。 “左右今日是休沐没课,我们叫上二弟一起去。” 唐泽不免有些迟疑。 自打他成为太子后,夫子们对他的教导就多了起来。其最多的就是叫他要稳重持礼,维系储君的风范。 无奈他正长到爱动又跳脱的年纪,来自兄长的诱惑又确实太强烈了些。 几番心理斗争之下,他悄声道:“那我们躲着人些,快去快回?” “放心。”唐宽早做好了准备的,“我已经跟人打过招呼了,保管妥帖无虞。” 两兄弟穿戴周全,蹑手蹑脚来了唐翊这里。 唐翊正看书册,见两人小偷似的悄悄近来,诧异得不行。 “大哥三弟,你们这是?” 正踩着猫步的唐宽and唐泽:Σ(っ°Д°;)っ “你没睡午觉?”两兄弟齐声。 二弟当真勤奋。 “不困。”唐翊合上书册,“大哥三弟寻我有事?” 唐宽径直走过去,把书册给他抽走了,“小小年纪怎么活得跟老学究似的,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唐翊看了看唐宽手里的书册,想拒绝,可唐泽满眼期待地看着他,“二哥,去嘛。” 他内心挣扎了会子,到底不忍心拒绝。 三兄弟约好,就一路兴奋地来了后山。 虽称为后山,此处却并不荒凉,甚至风景也格外秀美,沿途还有小溪流淌过。 “广集殿后头还有这般景致?”唐翊小嘴惊讶成了“o”形。 “嘿嘿,哥哥没骗你们吧。”唐宽迈着自信又熟稔的步伐,瞧这模样,怕是没少来过这里。 “来来来,兔子窝就在前边。” 说是兔子窝,瞧着也只是个乌漆嘛黑的洞,藏得也隐蔽,是躲在一大片灌木丛后边。 “嘘。”唐宽正色地对两人作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轻声。 于是三兄弟放轻身姿步蹲下来,围着兔子窝。 不一会儿,不知唐宽往里头放了个什么玩意儿,洞口忽然间就冒起白烟来。 唐宽兴奋得很,眼睛亮得很,“快了快了,他们一会儿就出来了!” 唐翊有些轻微洁癖,他下意识从怀里取了绢帕,轻轻捂住唐泽的鼻子。自己也用袖子掩住口鼻。 突然间,一个白影儿“欻(chua,轻声)”地一下从洞口里弹出来,一溜烟儿跳过灌木丛没了影儿。 “兔子!” 三兄弟还没反应过来,正要去追,洞口处却又争先恐后地跳出好几只兔子来。 “这么多!”唐宽惊喜不已,“快追!” 他一个挺身,忙冲去追。 后来这几只瞧着要小许多,没第一只跑那么快。 尤其是最后一只,长得又矮又小巧,到了洞口一个起跳,高度控制不对,一下子栽在唐泽的脸上。 正拍着屁股要起来的唐泽两眼一黑,被迫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他一伸手,扯着一只哆哆嗦嗦的兔子。 唐泽:(⊙?⊙) 兔子:’(°ー°〃) 正要去扶他的唐翊也愣在那里。 那小兔子明显胆小儿,栽在唐泽脸上又滑下来后,就窝在他怀里拱成一团儿不住地颤抖,却不敢跑。 “这是……守株待兔?”唐翊惊呆了。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420章 番外:倒霉孩子们 唐泽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唐宽在前头喊他们,唐泽才忙将小兔子揣在怀里,和唐翊跑过去追。 因后山地域宽阔,树丛障碍又多,小半个时辰下来,三兄弟一只也没逮到,却灰头土脸的,身上的华服也尽沾满了灰尘和枯树叶。 可三人一点儿不觉得难受,欢欢喜喜地笑倒在一起,最后累得瘫倒在一处小亭子里趴着休息。 最终是几人带来的内侍手脚伶俐,趁着他们休息合力逮到了一只小的捧过来。 跟前一只兔子放在一个小笼子里。 两只兔子都是洁白无暇的毛色,唯一的区别是前头栽在唐泽怀里那只体型微小一些,瞧着就柔弱,后头那只虽大不了前一只多少,却干劲十足,被关在笼子里还东撞西碰的,想出去。 唐宽伸手指戳了戳小兔子软乎乎的屁屁,感慨,“呀,这么小呀。可惜大的没逮到。这两只都不够塞牙缝的。” 三个人呢,明显不够吃。 唐翊也觉得没啥吃头。 唐泽看着两只萌萌哒的小兔子,感觉跟看雪团一样可爱。 “要不,”他看着两位兄长,“咱们养着吧?等养大了,他们生一窝小兔子,就够吃了。” 唐宽唐翊略加思考,觉得这个主意很是不错。 可问题是——“养在哪儿呢?” 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招。 东临殿就不必说了,那个地方规矩严得很。 其他的住所,也没光明正大养兔子的地方。 唐泽左思右想,突然惊喜,“要不然,我们悄悄养在广集殿的西边?那里反正没住人。还可以经常去看看生小兔子没?” “行!” 三兄弟决定好,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往回走时,一个内侍突然着急忙慌地奔过来。 三兄弟暗道一声不好,果然,内侍就气喘吁吁说了,“皇后娘娘和良妃来了,正四处寻殿下们!” 兄弟三人相互看看彼此弄脏了的衣服,“咱们这样去见,岂不是不打自招?” 正无计可施之际,就见前头顾青昭和白良妃已然过来了。 得,这回是什么法子都不管用了。 三人硬着头皮上去。 “母后,良妃娘娘(母妃)。” 两人一见这三人身上的脏污,就诧异得不行。 “你们大中午地不睡觉,这是去干什么了?” 作为老大,唐宽悄咪咪看了眼自家母妃,而后闷声开口,“抓兔子。” “抓兔子?”顾青昭那个惊讶呀,略一侧眼,果然看见那后头内侍手里就提着两只小兔子呢。 白良妃也见着了,她看着太子脸上和身上的泥土,简直心虚又忐忑得不行,再看看自家儿子更脏的脸,她怒了。 “你个死孩子!又带坏弟弟们!” 抓兔子什么的,除了她家这个,她实在想不出来谁还能领着两位金尊玉贵的皇子去。 可小时候就罢了,如今三皇子是太子啊! 是大邕未来的帝王啊! 竟然被她家这个混世魔王带成这样! 刚到广集殿时听内侍们说大皇子领着二皇子和太子去玩了,她还甚是欣慰。却没料到竟是这样! 唐宽认错十分迅速,“儿子错了。” 白良妃:…… 一腔怒火没处安放。 唐翊和唐泽连忙相继开口。 “我也去了,我也有错。” “对,我们是从犯!” 顾青昭和白良妃齐齐沉默。 傻孩子,还从犯呢。 顾青昭看着三个孩子白净小脸上的泥,跟雪团腮帮子边的胡须似的,忍不住莞尔,问:“你们脸上的泥都是怎么弄的?” 唐宽很诚实,“追兔子,被兔子踩了一脚。” 这倒霉孩子,兔子的脚这么脏? 唐翊正经脸,“有只兔子踩到泥坑了,溅起的脏水弄的。” 顾青昭and良妃:…… 似乎知道那只兔子为什么这么脏了。 唐泽眼神懵懂,“我不知道脸上什么时候沾的泥。” 唐宽唐翊齐齐捂脸,“三弟被一只出巢的兔子扑了脸。” 两个当母亲的已经无话可说了。 这仨孩子未免追兔子追得太忘我了些。 正当这时,广集殿的掌殿来了,对顾青昭道: “娘娘,陛下来了。” “得,先过你们父皇那关吧。” 三个小家伙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顾青昭见了不禁失笑,余光瞥见那两只兔子,心不知怎得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这厢,本打算去椒房宫的唐昀听闻皇后来了广集殿,便也马不停蹄地跟过来了。 岂料过来后,皇后没看着,三个儿子也一个人影儿都不见。 一打听才晓得,原来都去后山了。 他正疑惑后山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就见大殿屏门口顾青昭白良妃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他无视白氏,看着顾青昭一喜,正要迎上去,就冷不丁瞧见三个“乞丐”走进来。 脸色顿时五彩斑斓起来。 “你们这是滚地下去了?” 三兄弟没一个敢抬头应声的。 “陛下别板着脸,先听他们说完。”顾青昭上前,唐昀就牵着她坐下来。 “好,那你们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唐昀点了唐泽,“泽儿,你先说。” 唐泽抬头,回禀:“儿子去抓兔子了。” 唐昀像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似的,“什么兔子?” 他蹙眉,觉得不对,又冷脸,“你们几个为了抓兔子干成这样?” 他引以为傲的太子和两个长子搞成这副破烂模样,实在叫人没眼看。 “儿子知错了,儿子不该这样没规矩,父皇要打要骂都成。”唐泽跪下去,虽是年龄最小的,可一点不怕担罪。 母后说过,作为太子,就要有担当,还要不怕事,敢承担! 唐翊忙跟着矮身下去,护着弟弟,“父皇,是儿子非要去,跟兄长和弟弟无关。” 唐翊觉得,自个儿母妃不在宫里看不见自己受罚,他怎么被处罚都无所谓。 可哥哥弟弟的母妃都在,若是他们被罚了,两个娘娘定然要担心死了。 见两个弟弟这样说,唐宽哪还站得住,“扑通”一下子跪下去。 白良妃捂脸。 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实诚,若是铁头,只怕地板儿都要磕破。 “父皇,是儿子起头要领着弟弟们去的,”为防他不信,他还补充道:“您也知道,儿子最没规矩最贪玩了,这事确实是我做的。父皇罚我吧。”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421章 番外:二弟三弟,我有马了哈哈哈哈 看着跪得整整齐齐的三个娃,唐昀罕见地沉默了会子。 他没动怒,问唐宽。 “你许久没闯祸了,这次为何突然兴起要领着弟弟们去玩儿?” 唐宽闻言垂眉,方才认罪都不怕的人,眼下莫挫折衣角,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状唐昀就佯装生气,“你要是说了,我就只罚你一个,要是不说,就三个一起罚。” 唐宽抿唇,松了口。 “三弟自打成为太子之后,成日里都在看书学习,下学后也总有夫子专门给他留的做不完的课业。”他嗓音闷闷的,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二弟也是。之前二弟弟刻苦,却还有节制,可齐娘娘走后,二弟午觉也不睡了,桌案上的书册却堆得更高了。” “若我成日这样拘束着,定要难受……所以就自作主张,趁着休沐将他们拐走去捉野兔子。”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是我计划的这事,内侍们也是我叫人引走的。与弟弟们无关,更非母妃引导。父皇若是实在生气,打我骂我都成。” 这番话说得几人齐齐一怔。 唐昀也怔忡半晌,眸光看向他身边的那两只小兔子时,心忍不住就软了下来。 “这兔子,是你放去后山的吧?” 唐宽一愣,抬头看唐昀,似是不知道他为何能识破。 顾青昭见三个孩子同款震惊的脸,忍不住心暖,笑道:“野兔子几乎是蓝灰、棕黄等杂色的,这两只毛色雪白无暇,一瞧便是豢养出来的家兔。” 广集殿住着这么多皇子,后山再荒凉,那也是每日有人巡逻有人清扫的,里头哪怕多了只苍蝇都能叫巡逻卫兵们查出来。何况广集殿如此居中的位置,四面都是宫殿,就算真有野兔子,也难躲过人来人往的注目蹦跶到这里来。 只是那两个小的没见过野兔子,自然也不知家兔野兔的区别,就这么被忽悠了。 唐宽顶着两个弟弟诧异的目光,脸上挂不住,“野兔子得出宫才好找,可若托人出宫去,指定就要暴露了。儿子就叫人抱了一只兔子放在后山,谁知它又在一夜之间生出许多小兔子来……” 说到此处,他想到方才弟弟们的笑颜,却又觉得轻松起来。 虽然与计划中有些不同,最终还暴露了,可不管如何,总归是把俩弟弟带出去玩了一圈了,他也不亏。 于是他笑了,抬头,试着和唐昀商量,“父皇,如果要打的话,能换个地方,不打屁股不?” 白良妃:这孩子怎么阴一阵儿晴一阵儿的?不过认真说起来,人这浑身上下就屁股最顶事儿了,若不打屁股的话,自家儿子只怕也要被打废了。 良妃暗戳戳想着,待会陛下如果要罚的话,她还是拿些银子去周旋一下。 还是打屁股好。 唐宽不知道母亲的想法,还在眼巴巴地望着唐昀。 唐昀和顾青昭交换了个眼神,齐扬眉。 唐昀转过头来后,嫌弃地看了三个儿子一眼。 “脏兮兮的,一个太子两个郡王,一点不像样。” 三个娃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不敢说话了,头险些埋到砖缝里去。 顾青昭莞尔,“先去洗漱更衣吧。弄干净了再过来。” 三个娃也不敢迟疑了,一前一后地出门去。 白良妃有心替儿子说话,“陛下,娘娘,宽儿的确太不懂事了些,耽误了太子和三皇子的学业,臣妾过后定会狠狠训诫,还请陛下娘娘从轻处罚。” 顾青昭摆摆手,笑着,“我倒觉得,宽儿这份心,最是难得。” 说着她面有惭愧,看向唐昀,“说起来终究还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好生看顾,泽儿和二皇子年纪都不大,可日日勤学苦读未免坏了身子。我这次来,也是听到广集殿的女官与我说起此事,想着来瞧一瞧。” “皇子们虽然不能因嬉闹荒废了学业,却也不能自小就被束缚得太厉害,约束了天性。”她叹息着,眸光微闪,“再说我有意将泽儿留在广集殿而非东宫,也是想着泽儿能多与兄弟们相处和睦。若能做到兄友弟恭,便是大邕的福气了。” 免得兄弟阋墙,更生出许多如先帝朝的事情来。 唐昀明白她的苦心,拉着她的轻轻拍了拍,“昭儿所言很是。他们三兄弟如今这样,朕实在欣慰。” 他看向白良妃,“老大虽然格外贪玩一些,可对弟弟们的爱护是实实在在的。你也不必自责什么。” 白良妃福身,感动得不行,道:“是。” “吴英,”他唤了一声,而后道:“朕记得大皇子一直惦念着一匹马?” “对,”吴英记性好,“是今年才供上来的名马,如今已然驯熟了。” “告诉大皇子,那马,朕赐给他了。褒奖他疼护弟弟。” “得勒,大皇子要是知道啊,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 白良妃也赶紧谢恩,“多谢陛下!” 唐昀都如此奖励了,顾青昭也不可能一点不表示的。 她对着白良妃道: “你素来喜欢蜀锦。今年南边上贡的蜀锦花色和款式都极好,本来等着改日统筹好了,一一送出去。眼下就先给你,待会儿你自去尚服局挑,可比原来的份例多上两倍之数。” 闻言白良妃激动得心都要蹦出来。 她做到如今这个地位,自然是不愁穿用的。 只是女子嘛,至死都是爱美的,平日里除了口腹之欲外,她最上心思的,就是穿戴了。 倒也不是特地打扮给谁看,就是穿好看的衣裳衬得自己美,心里也高兴舒坦。 她最喜欢蜀锦不错,可更要紧的是,这蜀锦是自己儿子给她挣来的,这比什么都更要珍贵。 良妃都险些喜极而泣了。 而配殿这边,得知消息后的唐宽忙叫内侍们加快给他洗漱得速度,而后穿戴好衣裳,马不停蹄地赶到正殿来。 一来就冲到唐昀跟前,眼睛亮得很,“那马,父皇真要给我?” 唐昀咳嗽一声,装模做样板着脸,“朕还能骗你不成。” “啊,那不能,绝对不能。”唐宽下意识看向母后顾青昭,顾青昭笑着冲他点头,他这才欢天喜地地又冲出去。 “二弟三弟,我有马了哈哈哈!” 声音大的二里之外都能听见。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422章 番外:谈心 过后没多久,唐翊和唐泽也小跑着过来了。 都有点激动的模样。 良妃怕丢脸,赶紧将儿子提溜进来,“跑什么,你父皇母后还说完话呢。” 唐宽点头,熟练地跪下去。 那俩小的也跟着。 顾青昭见了忍俊不禁。 “倒也没那么吓人,你们听着就是了。” 唐宽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儿子们还是跪着好,显得心诚。” 毕竟才犯了错,多少心里还是有点发怵的。 唐昀极力压住嘴角的弧度,努力表现得像个严父。 “此次你们三个虽然都有些不守规矩,但只是一些小玩乐,无伤大雅,且你们兄弟三人彼此爱护,也实叫为父欣慰。此次就不罚你们了。日后闲暇时,只要不出格,你们怎么玩闹都行。” 闻言,三兄弟喜不自胜。 “但是,”唐昀话锋一转,“不管去哪里,身边必得跟着人,不许像这回一样刻意避着人。” 尤其是太子,他是储君,更容易出事。 这话唐昀没说,但话语很严厉,“你们是皇子,宫中虽然安全,却也并非万无一失。你们若哪日跑得没个影儿更没留个留信的人,朕就挨着罚,觉不姑息!” 唐昀虽然平素都很严肃,可也没有今日这样郑重其事,三兄弟身躯齐齐一颤,而后想到什么,忙不迭点头,认真回话,“是,儿子们知晓了。” 有了唐昀这个严父在前头,顾青昭和白良妃扮演的自是慈母的角色。 训话过后,唐昀亲自和太子谈话。 他是储君,更是唐昀和顾青昭的嫡长子,实在太过要紧。 唐宽被白良妃带走了。 剩下的唐翊有些手足无措,乌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顾青昭和顾青影姐妹二人。 顾青昭起身,冲她温柔一笑,与她商量道:“母后可以去翊儿的宫殿瞧瞧吗?” 作为皇后,顾青昭自然哪里都去的。 唐翊自知这一点,却见她还是要问过自己,心里不自觉地就松下来。 “儿子带娘娘和县主去。” 唐翊自个儿住的地方叫清与殿。 虽然因主子不爱说话的习惯,内里隐隐有些严肃的氛围在里头,但整体干净清爽得叫人觉得格外舒畅。 殿内最吸引眼球的是西侧的书架。 两人高的书架占据了整个西侧,上头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纸质书册。 或因时间久远,或因翻看的次数太多,书册边的褶皱已经很多了,但书的主人保管得很好,不致叫书损坏。 饶是顾青影见了都惊诧,“这么多书,三皇子都读过了?” 对皇后娘娘的妹妹,唐翊很是尊敬,认真回答道:“大多都只是略略看过一遍,许多东西还未领略,算不得读过。” 齐渺自个儿虽高傲,可她教养出来的儿子,却是格外勤学又谦卑。 这小小的人儿,谁见了不喜欢和心疼呢。 “三殿下可否让我瞧一瞧这些书册?” 唐翊知道皇后娘娘的妹妹最是爱书了,他并不抗拒,甚至觉得欢喜,“县主自便就是,”末了他又添上一句,“顶上的书若是拿不到,角落里有个小梯子可以用。” 一个皇子居然还自己爬上爬下的拿书,顾青影看了眼门口立着的好几个内侍,腹诽着缓缓颔首。 唐翊跟个小大人似的,邀请顾青昭到暖阁里的软榻上坐。 还叫人备了茶。 顾青昭看着忙里忙外还想给她端点心的唐翊,牵了他的手叫坐在身边。 “不必忙活那些,母后来,是为着看你,不为别的。”她声音温柔,轻声道:“今日去后山,你并非自愿的吧?” 唐翊自小安静爱看书册,雷打不动。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因为一只野兔子就大中午地跟着偷溜去后山玩乐,除非——“是因为泽儿吗?” 闻言,挨着他坐着的唐翊不由垂眉。 他虽然年纪不大,可他知道自己母亲为什么去栾青山,更知道母亲亏欠皇后娘娘。 他想弥补母亲对皇后娘娘一家的伤害,所以不管对皇后娘娘还是唐泽,他都极尽恭敬和迁就。 顾青昭正是对这些心知肚明,才更心疼这个孩子。 “泽儿与你是亲兄弟,他对你与你大皇兄是一样的,是不掺任何复杂情感的爱重。母后希望你们兄弟之间守望相助,只是因为彼此,而非亏欠与否。翊儿可懂?” 唐翊缓缓点头,他抬眼,清澈的眼底闪烁着光亮,“翊儿知道母后的意思。是翊儿将事情弄复杂了,不过母后,”他缓缓露出一笑,“儿臣也是真心喜欢泽儿。” 泽儿那么好,做哥哥的,怎么会不喜欢呢?至于那些亏欠,只是叫他忍不住想对泽儿更好些。 顾青昭莞尔,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不过有一件事,唐翊心里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想问:“母后,您如今,还恨我娘亲吗?” “恨谈不上,”她眉眼温和,不缓不徐地说着,“我与你母妃啊,早年间我们也是关系不错的,后来成这模样,绝非我与她之所愿。” 她怅然,“或许是时势逼迫,或许也只是为着那份不甘心罢了。不过此前种种如何,也都是昨日之事了。我本来也以为自己十分介意的,可随着你母亲上栾青山,那些怨啊怒的,跟过眼云烟一般散去了。” 唐翊抿唇,他想娘亲了。 “母后,儿臣若好好念书,再刻苦勤奋些,日后父皇能让娘亲回来吗?” 顾青昭闻言,余光瞥见桌案上那一摞摞的书册,睫毛微颤。 她认真看着他,正色道:“你父皇之所以重惩你娘亲,除了那些明里暗里的杂乱事外,最要紧的你可知道是什么?” 唐翊想了许久,试探着猜测,“是因为……儿臣?” 顾青昭慨叹不已,“你娘这些年为着后位,筹谋做了许多事,站在她的角度,那些作为都不算有错,可她唯独错了一点,就是在你的教养上。” 第423章 番外:谈心,害羞小唐翊 “你是皇子,为了学业刻苦勤奋并不为过,可若因此损伤了身子,便是舍本逐末了。你父皇之所以重惩你娘亲,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齐渺对唐翊寄予厚望,对他严苛些自是爱子心切。 可这里头却有意无意掺杂了些攀比和其他情绪。 唐翊年岁不大,只想着要讨得母亲高兴,可虽成全了齐渺,却也伤了自己的根本。 顾青昭特地来清与殿,也是想与他说清楚这些道理。 “你眼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得太少对你而言必定是弊大于利。你为看书而节省下来的那些时间,并不会让你的学业进步神速,反而会叫你劳累不堪,身体疲倦,饶是再多书业摆在你面前,你也是无从看进去的。” 顾青昭知道这孩子心思敏感些,可却很能听得进去的,于是耐心道: “翊儿毋庸置疑是个聪慧的孩子,学业上,你大哥和三弟都是不及你的。母后也希望翊儿能一直优秀下去,可相比起来,我和你父皇更希望你身体康健,多些同你兄长和弟弟一样的畅快无忧。身体好了,做什么都是事半功倍的。这个道理,你这样聪颖,应当最能懂得。” 唐翊愣在那里,兀自思量良久。 保重身子这样的话,除了娘亲外,身边的乳母和亲近些的内侍也说过。 娘亲是希望他平安顺遂,而后好好读书争光。 乳母和内侍,或许是怕他这个做主子的伤了身子后受责罚,也或许,只是下意识劝诫一二。 唯有母后跟他说,身体康健,是为了他能过得事事顺心。 他很愿意相信母后这是真心的话。 因为他如今,实在是个失势又没有太多可取之处的皇子,可泽儿却不一样,他是太子,更比自己聪慧懂事。 想及此,他抿着唇闷声点头,眸光却看向她。 “母后,为何对我这样好?” 这些年,母后独得父皇爱重信任,可即便母后与娘亲不和,却从未在父皇跟前说过他们的坏话,更不曾薄待过他。 娘亲去往栾青山之后,母后对他更是从无不体贴关心之处,小到衣食住行,样样细致。比起三弟来虽不及,却也和大皇兄的待遇是一样的了。 要知晓,大皇兄可是母后亲自看着长大,良妃娘娘更是同母后情同姐妹的,与他一对比,实在亲疏立显。 可即便这样,母后还是嘱咐过兄长和弟弟们,要同他和睦关切,绝不能冷待他。对他的好,也是真真切切的。 他是皇室子弟,却也知晓古往今来皇室内外大户人家内妻妾之间的龃龉。 正室夫人能让庶出子女好生活着已然是宽容了,哪里还能像这样,事无巨细的关爱呢? 顾青昭闻言扬眉,眼底笑意氤氲,亲切又慈爱得紧。 “于公,你是你父皇的孩子,更是大邕的二皇子,是郡王。我作为皇后,理应照顾教养好你。这是我的责任。” 唐翊心里否认。 才不是呢。 他看过史书的,历史上好多庶出皇子被皇后搞得不能出生甚至早夭的。即便侥幸长大,也是过得战战兢兢小心又谨慎的。 母后骗人。 他将这话压在心里,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一个小弧度来。 他抬头,问顾青昭:“于私呢?” “于私啊,”她眼底的笑意四散开来,“因为母后不想将长辈们的事情牵连到你们头上。你如此,泽儿也是如此。更要紧的是——”她笑着对他道:“因为你很值得。” 唐翊如安静湖水一般的眼眸中,顿时被掀起层层连漪来。 “去栾青山之前,你冬夏姑姑也来寻过我。” 闻言,他很惊讶,滴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看着她。 顾青昭见他这小模样不禁莞尔,“想知道你冬夏姑姑跟我说了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便笑着又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起你的事情。”顾青昭想起那日冬夏来的场景,也是百般怅惘,“说你小小年纪却常以礼法规劝你娘亲,是个小大人。还说你在国子监疼爱庇护泽儿的事。” 冬夏临走说这些,自是希望顾青昭看在这些情分上,对唐翊更好些。 闻言,唐翊小脸儿猛地胀红。 或许是因为自以为隐秘的事情被戳破,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看着顾青昭,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白皙的小脸儿上红晕越染越深。 顾青昭见状,便也不逗他了,只柔声道:“翊儿年岁不大,可比起很多大人来,都更懂得是非黑白的道理了。你娘与我不睦日久,可你对我与泽儿,从未更改过看法,更因着自己是哥哥,对泽儿素来护着。只这一点,就算你不是什么皇子,我也会好好照顾你长大。” “其实这些年,你和你娘亲身边,并不缺少真心实意爱护你们的人。你皇祖母是这样,沁芳皎月和冬夏也是这样。这世上,除了前程和学业,有的是值得去领会的事物。”她笑着跟他说道:“翊儿不妨自己用心去瞧瞧。” 她笑着,“你少而敏慧,定能有所体悟。” 日光渐移,午后倾洒入内室,铺就一地光辉。 临走的时候,顾青影还在看一本书册。 专注得紧。 顾青昭轻笑着提醒她,“青影,该走了。” 青影方才如梦初醒,将那书小心地合上,又妥当地搁置回书架原来的地方。 唐翊见了心头微动。 “县主很喜欢那本书册吗?” “嗯。”顾青影走过来。 不同于长姐顾青昭,顾青影气质里多了些冷清和洒脱,笑的时候,也是浅淡的。 带着恰到好处的疏远,却不会叫人觉得倨傲。 “《大邕名川考录》,二殿下格外喜欢大邕的山川吗?” 似乎是藏而未宣的小爱好终于被发掘,唐翊弯了眉梢,“嗯,这是我去国子监讨来的书。可惜只有上卷。” 顾青影想了想,跟他说了一个名儿。 “弘文馆学士崔蒙。他参与了此书册的编纂整理,他那里,有书册的中下卷。” 闻言,唐翊眼睛顿时亮了。 第424章 番外:仨儿子的不同长成 回椒房宫的时候,王佑入宫来寻顾青影,顾青昭便让妹妹先出宫了。 唐昀也被前朝的事情绊住,顾青昭便将唐泽捎回了椒房宫。 椒房宫比关雎宫规格大上不少,与关雎宫一样为他留了一个宫殿居住。 夜里写完了功课的唐泽来正殿认错。 顾青昭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笑着看向他:“认什么错?” 唐泽很认真地分析,“泽儿不该私自去玩,叫父皇母后担心。”他坐到母后身边,道:“父皇说了,若是母后见不到我,定是要担心难受的。而且泽儿是太子,是储君,不该贪玩的。” 不过几岁的小人儿,说起话来,倒跟个小大人似的。 唐昀的这几个儿子,倒是个个都早惠些。 她便问他:“今儿和兄长们一起玩得高兴吗?” 唐泽坦白道:“高兴。” 小孩子这个年岁,哪里不爱玩呢?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高兴就好。你是储君不错,可你眼下也是贪玩的年岁,不必因为去玩了一次就心有愧疚。”不过为了让他能有些警惕,她还是又多叮嘱出声:“只是,因为身份特殊,寻常时候你更是被更多人盯着。父皇和母后希望你能平安。你东临殿中的人,皆是父皇和母后为你挑选的能人,衷心,更能护你周全。不管什么时候,你身边不能少了人知道吗?” 唐泽狠狠点头,“泽儿明白。” 虽然被保护得很好,可到底是跟随顾青昭见过些疾苦的人,唐泽并非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半点不知事。 看着儿子,顾青昭眉目慈软下来。 “你大哥哥和三弟弟,都是极好的人,也都格外疼护你,他们敬你为太子,你也要谨记他们是爱护你的兄长。” “嗯,泽儿明白的。”唐泽颔首,目光看向西配殿那边,“泽儿也会快快长大,保护弟弟们。” 顾青昭心暖不已。 她都还没提呢,这个小家伙倒是时刻记得弟弟们。 “今日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日你还要去国子监。” 国子监起早贪黑,顾青昭瞧着也是心疼。 唐泽起身,却有些踌躇不肯走,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怎么了?”她轻声问。 “母后,儿臣想养兔子。”他面色有些惭愧。 夫子说过,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不能困于一室之内。 养兔子这样的事,很不符合一朝储君的风范。 可那两只兔子,他是真的很喜欢。 若是他都不养,两个哥哥就更不好养了,岂非要叫他们流落在外? 唐泽脑海里不由自主描绘出两只娇弱又可怜的小白兔在暴雨中瑟瑟发抖的模样来。 “儿子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家,但是儿子不会因为他们荒废了学业的。”唐泽坚毅又笃定握着小拳头道。 这模样,当真可爱得紧。 顾青昭忍俊不禁之后,答应了。 “好。” 唐泽却愣了一下。 “母后这就答应了呀?” 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呢。 顾青昭揶揄着,“怎么,你不想我答应啊?” 唐泽立马摇头,“想想想!” 她失笑,“广集殿后山虽没栽种什么珍惜草药,可到底也是广集殿的地盘,周边更有许多宫殿,那几只兔子四处乱窜总归也不好。你们哥几个若要养,就叫人在后山专门开辟出一个区域来细心养护。” 唐泽没想到母后不仅答应,还将养兔子的位置都给想好了。 “母后放心!” 这事就这样过了,顾青昭也没怎么理会后续的事情。 毕竟她这里还有两个儿子爬上爬下,她很是无暇分身。 自打会走之后,小六混世魔王的特质就一览无余。 一会儿去揉猫,一会儿去揪花,玩得高兴了,还要去逗他哥。 小五则是个安静的美男子,面对张牙舞爪的弟弟,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若要问为什么,那就是他忙着睡觉。 一岁多的孩子了,平日里不爱跑也不爱闹,就算不睡,那也是必定要躺着。 顾青昭不信邪,她将软榻上躺着的小五抱起来,往上掂了掂。 这个招式对幼时的唐泽和如今的小六来说,必定是百试不爽,能叫他们快乐上一整天的。 可小五是个另类。 他懵懵懂懂地被迫站起来,睡眼惺忪看着自家母后,就是不笑。 顾青昭纳闷了,她放开双手,试着往后挪一些,然后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逍儿来,到娘这儿来。” 小五瘪嘴,张开胖乎乎的双手,“抱~” 哎哟喂,真是可怜又可爱得紧~ 她赶紧压住内心这想法,然后再次鼓励他自己走过来。 或许是感知到自己必须要走过去才能有抱抱,小五瘪嘴得厉害了,快步冲到母后怀里,然后脱力一般栽下去,怎么都不肯起来了。 顾青昭挑眉,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这不是能走能跑吗,还这么懒。” 她决定锻炼一下他,于是重复刚刚的招数。 小五这一回活像忍辱负重地向前走了两步,真就两步,然后身体一软,“啪唧”一下跟碰瓷儿似的倒下去了! 这是懒劲儿又上来了! 顾青昭无奈得紧。 可另一边的小六见了,觉得甚是有趣,也学着哥哥走两步,而后“柔弱无骨”地倒下去。 但他可不喜欢躺着,“醋溜”一下又爬起来,再走两步,又倒下去。 如此反复,一点儿不觉得无聊,还伴随着“嘿嘿嘿”的童音。 顾青昭:…… 椒房宫服侍的所有人:o(* ̄︶ ̄*)o,小殿下真可爱~ 顾青昭无语了。 她瞅着并排躺着的哥俩,伸出手指挨个儿戳了一下脸蛋儿。 小五不满地蹙眉,控诉着喊她:“娘~” 小六则觉得好玩无比,自己戳了戳自己脸蛋儿,然后…… “嘿嘿嘿嘿……” 此起彼伏。 顾青昭无奈极了,沈临瞧着这场景,却觉得格外温馨,慈祥笑着。 “慢慢来,小孩子,哪有突然就会说会走的。” 顾青昭长叹不止。 按理说小五不爱动弹,比起整日上蹿下跳的小六来,该要晚开口些的,可小五在一岁之前就已经能开口喊“娘”了,小六这个皮猴直到现在也只会冲她嘿嘿笑! \b\b\b\b\b\b\b\b 第425章 番外:后妃 “怎么了,瞧你心情不好的模样。”唐昀午后来时,她拿着本书册,却全然没看下去。 顾青昭叹息,“小五和小六这俩孩子,一个太安静一个又太好动。也不知随了谁了。” 明明她和唐昀幼时,都不这样的。 唐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虽然性子不同,却都是聪明的孩子,小五虽然不怎么爱动,可早早就能走能跑能说话的。小六更是活泼开朗些,也是不差的。” 话虽如此,可做母亲的,自然是希望孩子何处都是好的。 唐昀心疼她照料孩子,不忍看她这样百般忧思。 “四月来牡丹虽败了不少,可芍药开得正格外喜庆,不如去御花园逛一逛?” 顾青昭想想这些日子来自己总觉得时常头晕贪睡的,怕正是少走动的缘故,于是欣然应下。 今年到了夏初,阳光却还很温和。 御花园中各色时兴花卉开得正盛,翠青色羽毛的鸟儿正跳跃于树梢枝头,欢叫个不住。这样的时景下,连空气都是浸满花香的。 正赏着景色时,遥遥就看见有四人在一处小亭子里头闲坐。 四人经侍女提醒,猛一瞧见圣驾和凤驾时,忙整理仪容过来问礼。 “臣妾等不知陛下和皇后娘娘在此处,惊扰了陛下娘娘。” 正是以夏嫔为首的陈美人及段宝林三人。 自夏嫔和段宝林入贤妃的承德宫后,便与陈美人来往密切起来。 “原是你们三人啊,免礼吧。” “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三人小心翼翼地起身来,很是恭顺的模样。 唐昀见了十分满意,见为首的是夏氏,就赞了一句:“近来你父亲在朝中很是得力,你呢也格外规矩守礼,恭敬谨待于皇后,夏氏一族,很是不错。” 闻言夏嫔那颗沉寂的心顿时犹如水下油锅一般沸腾起来。 “陛下谬赞了,这都是嫔妾一族应当做的。” 夏嫔用余光悄悄瞥了一眼唐昀,心念微动。 “方才正和姐妹们说起芍药开了呢,想来陛下和娘娘也是被这盛放的花儿引来的。”她不敢在皇后跟前对陛下献媚,却也不甘心就这样放过这样的机会,她看向顾青昭,“只是芍药到底比不得牡丹雍容华贵,嫔妾那儿正好有一株含苞待放的晚开牡丹,娘娘若是不嫌弃,嫔妾明日就差人送去椒房宫。” 顾青昭闻言淡笑,眸光看向花坛里颜色极好的芍药,“珍花难得,夏嫔留着自个儿赏吧,本宫就不夺爱了。” 闻言夏嫔失望地垂眉下去。 唐昀瞥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旁若无人地去牵顾青昭的手。 “南苑的花色更好,去瞧瞧去。” 说着,两人正要走,夏嫔忙又出声,“其实嫔妾有一事要求陛下和娘娘。” 二人驻足,顾青昭望向她,眸子里波澜不惊。 “你说。” 夏嫔似是琢磨了许久,才艰难开口,“承德宫华丽宽敞,只是贤妃娘娘还要照料大公主和四皇子,难免拥挤。嫔妾不愿惊扰贤妃娘娘和公主、皇子,故而想请陛下和娘娘为嫔妾指一处居所。” 大邕后妃中,嫔位以上便可执掌一宫。 几位嫔妃晋位后,她也并未厚此薄彼。 当初顾青昭也是问过夏嫔意愿,当时她说的是,不愿与贤妃分宫而居,甘愿居于配殿,顾青昭这才作罢。 如今不过短短两月,倒是又有不同打算来了。 当着唐昀的面,这话倒是不出格,可隐约就叫人觉得有些薄待了她的意思。 顾青昭余光瞥了一眼唐昀,转眸笑着道:“如今倒是多处殿宇皆无主位,只是若要立时给你指一处,本宫一时半刻倒是没个定论。” 这话只叫夏嫔以为皇后不打算为她独辟住所,忙道:“嫔妾觉得颐庆宫十分不错,近来又听闻皇后娘娘着人修缮颐庆宫,嫔妾想皇后娘娘未曾下令予谁,如今既无人居住,嫔妾是否可以……” 原来是看上颐庆宫了。 大邕后妃居住的宫殿里头,也分三六九等。 除了皇后所居椒房宫和皇贵妃贵妃居住的凤鸾宫和凤华宫外,最宽敞亮堂又靠近前朝的,便是关雎、承德、怡和以及颐庆四宫。 关雎宫是顾青昭的旧所,如今她虽不住了,但唐昀明言说过不再迎人入住,还保留了原来的模样,叫人每日打扫,作为皇后的副宫。夏嫔自然不敢惦记。 承德宫住了贤妃,怡和宫住了李嫔,除此之外,便唯剩颐庆宫,最是不错。 可白良妃一个妃位都还入这四所居住,夏嫔一个嫔倒是先入了,未免叫良妃脸上没光。 顾青昭自不会亏待良妃,才将颐庆宫整理出来修缮好给她住,只是尚未宣之于口罢了。 可即便如此,后宫明眼人都晓得颐庆宫是要给谁的,夏嫔如今当着唐昀的面这样请求,也是有心了。 想及此,顾青昭冷眸,正要开口说什么,唐昀就先出声了。 “例来这四所都是给妃位以上嫔妃居住的,就算要住,也该是良妃的住所。你如今是嫔位,不该入住颐庆宫。” 唐昀冷着脸,当真是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夏嫔愣住。 她不懂,明明李嫔就入主怡和宫了,她也是嫔位,自己父亲在前朝得力还被陛下夸了,为何陛下却不让她住颐庆宫。 唐昀大抵猜到了她的小心思,便坦白道:“李嫔协助皇后掌理后宫,得怡和宫居住乃是恩赏。你父亲在前朝尽忠,朕和皇后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你要别宫而居,自有皇后会为你安排,你听从皇后意思即可。” 夏嫔今日说这番话,就是想着在陛下跟前,皇后娘娘碍于情面也不会太强势,却没料到竟是陛下先严词拒绝了她。 她低垂着头,咬唇,极不情愿地吐出一个字:“是。” 眼瞧着唐昀携手顾青昭缓步而去,夏嫔再如何不甘也只能认栽。 一旁陈美人很是不解地问她,“你又不是不知晓陛下对皇后娘娘何其爱护,更何况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能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何以还要这样冒进。” \b\b\b\b\b\b\b\b 第426章 番外:后妃之二,贤妃、陈美人 “自开年来皇后册封礼之后,陛下更是半点不来后宫了,比起之前还过些。”夏嫔从侍女手中接过一面小镜子,看着里头尚且年轻貌美的自己,不免有些不甘,“这样下去,我如何能有一儿半女傍身。”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没看清楚局势?”陈美人自觉从前的夏嫔还是十分安分恭谨的,今年来其父更立功业后,她显然有些飘飘然了,“帝后恩爱和睦,太子和两位嫡子健康无虞,眼下就连朝臣们都不能指摘后宫什么,何况你我?你如今位份不低,后半生已然荣华了,何需还盯着这个。” 夏嫔抿唇,“总归陛下不会嫌弃多些子嗣不是?何况陛下总不可能真的一直只独宠皇后娘娘一人。” 只要陛下肯来一次后宫,那她便有机会。 陈美人蹙眉,想及近来夏嫔与她还算和睦,不愿看她太陷进去,于是劝道:“从前是陛下子嗣不丰,可如今皇后娘娘膝下有三个嫡子,又和陛下恩爱非常。这样的情境下,你以为陛下还会看重莫须有的庶子吗?” 夏嫔顿时有些不悦地看她,“你不是陛下,你怎知陛下不想再有庶子?” 陈美人当即拉下了脸。 一时间,场面竟有些不受控制地难堪起来。 段宝林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很是手足无措。 “两位姐姐别激动,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陈美人一甩袖,“哼!我是因着这么久的情分才多劝你一句,皇后娘娘岂是你能招惹的?你真以为你那点小心思皇后娘娘看不透吗?” 心思被戳破,夏嫔颇觉脸上挂不住,涨红着脸梗着脖子道:“你多能猜透陛下和娘娘的心思,眼下不也还是一个不上不下的美人吗?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陈美人这下是当真心凉了。 她冷哼,“好啊,你既瞧不上我这美人,那我就等着你功成名就那一日。” 当真是自不量力! 回了承德宫后,陈美人先去了贤妃的正殿处。 “你说夏嫔竟有这心思?”贤妃正逗弄着四皇子,闻言嗤笑,“我倒是没发觉她还连本宫这儿都瞧不上了。” “眼见家族起势,便无知无畏了。”陈美人觉得夏嫔没脑子,“还敢在皇后娘娘跟前给陛下上眼药。” “不必理会她,她要折腾就叫她折腾去,左右皇后会收拾她。” “可我怕她惹怒了皇后,她眼下又还住承德宫,未免叫娘娘您无端受些说道。” “是呀,”贤妃叹息着抬眸,“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去与皇后娘娘说一说了。免得娘娘还以为我与她是一根心思上的呢。” “夏嫔愚蠢,娘娘自不会与她同谋。皇后娘娘想来不会这样想您。”说着陈美人面带忧色,“自当初陛下圣旨册封皇后娘娘为摄六宫事皇贵妃后,后宫宫权尽览于皇后之手,娘娘您如今的尚服局也都归给了李嫔,如今皇后娘娘只重用良妃和李嫔了。皇后明面上说要您与她协理后宫,实则……” 实则是架空了权力。 闻言贤妃眸光微闪,可她却半点不能怨怪什么。 她微微垂眸,看向坐在小木马上笑得欢快的四皇子唐瑾。 唐瑾正朝她看过来,冲他笑。 她是个慈母,对待这两个非自己生的孩子,她亦视如己出。她缓缓扬眉,回以慈和一笑。 “如今我还能好好的稳坐贤妃之位又抚养两位皇嗣,已然是皇后格外开恩了。其他的……”她轻笑,“也实在不该妄想了。” 陈美人叹息,“当初娘娘若非为着龚氏一族,或许也不会对上皇后娘娘。” 龚氏渐有走下坡路的意思,龚氏一族都将希望寄托在贤妃身上,盼着她能为龚氏多带来些利益。 可惜…… 陈美人不愿再惹她伤心,便不再提此事。 只是看到四皇子,难免又想及一人来。 “近日王婕妤又来哭闹了好几回。” 贤妃冷笑,“她莫不是还想着要回瑾儿?” “她痴心妄想。”陈美人很是厌恶她。 “她自然是痴心妄想。”贤妃毫不掩饰对王婕妤的不喜,“你找人告诉她,逢年过节,本宫会叫她远远见上瑾儿一回,其余的若她还要空想,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到底是掌宫多年的贤妃,虽不敢对上皇后,可一个小小的婕妤,她是不放在心上的。 何况王氏本就叫皇后厌恶,她哪怕是为了讨好皇后,也不会对她稍有辞色。 “好。” “母妃~”唐瑾许是玩累了,从小木马上下来,一下子冲过来抱住她的腿,“母妃,抱~” “好好好,母妃抱。”贤妃心都软了,忙脱下护甲,将他抱到怀里。 “好在如今后宫有皇后娘娘制衡,是出不了大错了,也不至于叫我们心头惶惶不安。我如今啊,就盼着皇后娘娘看在我照养婧儿和瑾儿情分上,日后能正式将瑾儿也记入我名下。”这样一来,唐瑾日后封王,也能帮扶龚氏一族。 等将来唐瑾出京就藩时,她便也能心无牵挂地跟着去享清福。 “娘娘说的是。”陈美人莞尔。 “瑾儿再长大些,我就教他读书写字,你棋艺不错,到时候也要劳烦你教教他。等他到了六岁上,我便也送他去广集殿和国子监,叫他和兄长们多多来往。”贤妃畅想着未来,心下宽松得紧。 陈美人听着也笑,“到那时太子已然年长了,不过五殿下和六殿下和咱们殿下同龄,日后还是能有所照应的。” 听她这话,贤妃弯着眉眼颔首笑看着她,“正是这个理。” 这么些年,贤妃与陈美人走到如今,也算默契有加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与她相处时日胜过陛下数倍的姐妹,心中多有熨帖和温暖。 “自及笄后入王府,这些年我也算见惯了荣华享尽了富贵。可到底大半生困于后宫,想想皇后娘娘的妹妹荣安县主来,当真是羡慕得紧。”她浅笑,烛火映照着她的侧脸,这一刻显得格外温婉宁静,“日后若我能有出宫享乐的那一日,我便向陛下和娘娘请旨,咱们一同去。” “山川江河,总要一同看看。” \u0003\u0003\u0003 第427章 番外:有孕? 晚风微凉。 椒房宫小庭院内,唐昀和顾青昭各置了一个书案,一个在看奏疏,一个在看后宫账册。 四月初科举放榜后,吏部便琢磨着要安排朝考选拔进士中更为出色的予以任用。 通过朝考的进士再有才能,初授官位也不会太高,例来五品以下官员的任免唐昀是不必看的。 只是今年他钦点的新科探花郎,很有些才气,见识也颇丰。他很是喜欢,不由就多看了两眼。 “王萧,太原王氏。”唐昀颇有些欣慰,“琅玡王氏与太原王氏两支,是多年的大族,能培育出这般人才,当真不错。” 说着还将探花郎王萧的殿试的策论给顾青昭看。 “昭儿你瞅瞅。” 顾青昭搁下手中的账册,细细看了看,也是赞不绝口。 “文采斐然,针砭时弊,确实难得。”她意犹未尽地放下,“自昔年昭华长公主薨逝,太原王氏族人便辞官北上,迁族至荥阳。这些年里,太原王氏也出了不少人物,可终归不曾举族迁回京师了。” “太原王氏藏书无数,其书稿古籍受天下文人敬仰,若能引其族再入朝,亦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事隔日久,太原王氏族人也盼着回京,如今王萧当选探花郎,想来也是契机。” “正是。”万民归心,没有谁比唐昀这个做皇帝的心情更舒畅。 “是以,陛下打算授予探花郎何职呢?” “王萧文采出众,可暂入太学任七品助教。” 例来,大邕状元都是从八品京官或七、八品地方官做起,科举出身,初封就是七品京官的,实在少有。 眼见夕阳西斜,唐昀放下手中的活计,也按住顾青昭看账册的手,“行了,看了这样久了,歇息会子吧。再晚可要眼睛疼了。” 他说着去扶她起身,许是起猛了,顾青昭顿时一阵眩晕,若非唐昀扶着,只怕已经栽倒下去了。 “昭儿!” “主子!” “快叫医师!” “昭儿你怎么了!” 眩晕之后,就是一股子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小脸儿很快就白了一片。 唐昀吓傻了,“昭儿你挺住啊!” 他忙将她打横抱起就往殿内赶。 顾青昭虽然脑袋还晕乎乎的,可全身感知并未消散完全。 卡在自己背脊下和腿弯里的手,颤抖得不行,似乎有隐隐的汗意。 唐昀显然慌了,不住地喊她,“昭儿,昭儿,你别怕,医师很快就来了。” 顾青昭:…… 我没怕,真的。 她就是…… “陛下,您稳一些。”她极力压制住胸腔里即将涌出来的那股子难受。 她被颠得快吐了! “哦哦哦!”唐昀忙稳手,将她放在东暖阁的软榻上。 甫一落地,顾青昭就没忍住恶心起来。 红韶眼疾手快,连忙端来一个漱口的盂盆。 顾青昭霎时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周行安和蒋忠祥很快提着小药箱子跑着来了。 身后的小医使们根本跑不过两个老人家。 “陛下金……” 两人还没弯下腰去,就听上头陛下不耐烦又急切的声音。 “还行什么礼,还不快给皇后看脉!” 两人不敢逗留,连忙爬起身来认认真真把脉。 尚药局资历最深的两个医师,冷汗涔涔地一人把一只手的脉,若是不知晓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皇后娘娘病入膏肓了呢。 不过尽管是多年资历的老医师了,这俩人被陛下“虎视眈眈”看着,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压力大呀! 每回一遇到皇后娘娘的事情,那定是要被陛下盯的。 若是心理素质差一些的医师,只怕诊脉的手都要哆嗦。 不过这也不怪唐昀。 他就这么一个皇后,此生所有爱意也都付诸于一人。 自然牵肠挂肚,不敢叫她有一点儿损伤。 好在诊脉过后,无甚大碍。 周行安与蒋忠祥相互对视一眼,最终由周行安向唐昀陈词: “禀陛下,皇后娘娘这是血气虚亏之症,加之平日里颇有操劳的缘故。等下微臣会为皇后娘娘开一份药方,平日里照常服用以补气血。此外,依微臣拙见,还请娘娘近日起保持心情愉悦,莫要忧思。” 闻言,顾青昭一愣。 “若说劳累忧思倒是不曾,”许多事情她都交托给六个尚局以及良妃李嫔,自己平日里只是当个甩手掌柜罢了,只是——“真的只是气血虚亏?” 周行安略迟疑了会子,而后斟酌着话道:“依目前脉象上看,的确如此。” 顾青昭便只能暗暗失望叹息。 她还以为,自己许是又有身孕了。 唐昀拍了拍她的肩膀,眸光微闪,“咱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你不必心有负担。何况生育孩子实在亏损身子,我倒希望你更康健,至于子嗣上,我并不贪求。我只愿你好好的。” 他已经有六个皇子一个公主了,子嗣上已然足够。 不过于顾青昭而言,有没有已无影响。 只是她常看见贤妃领着大公主游玩,心里很是喜欢。 想着自己若能再添一女就好了。 但若没有,也只是添些遗憾而已。 安置好顾青昭好,唐昀领着周行安和蒋忠祥到了前殿去。 “你们老实告诉我,皇后的脉象到底怎么有何异样?” 闻言,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子,周行安这才据实相告。 “不敢欺瞒陛下,皇后娘娘许是有了身孕。” 这话听得唐昀是又惊喜又心慌,“之前不是说,皇后的身子,已不利于生育了吗?” “回陛下,确实如此,”周行安道:“昔年皇后娘娘诞下双生子后连发高热两日,实在太损害身子,按理说不会再有身孕。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又有了。只是脉象太浅,微臣还不能确定,故而不敢言明。微臣给皇后娘娘开的药方,除了宁神之外也有安胎的功效,以确保无虞。” 不知何时,唐昀眉宇间的喜意已经全然消散了下去,眼底夹杂了愁绪,正色问两人:“你们二人是尚药局资历和经验最前头的,皇后这两年大大小小的疾病都是你们二人照看的。依你们看,若皇后真是有了身孕,此胎,是否会影响皇后身体康健?” 第428章 番外:俩老医师 他手心微紧。 若是对皇后身子不好,那这胎,便断然留不得。 周行安是医师,见惯了女子生产之事,闻言只能慨叹道: “陛下需知,但凡女子生产,就没有半点不损害躯体的,只是造成的影响或大或小罢了。皇后娘娘这两年身子调理得很是不错,可也是定然不能回复到早年的盛状了。” 唐昀眉心狠狠蹙起。 “就没有不损伤皇后身子的法子?”他问:“如今月份尚浅,若是不要这个孩子……” “最好不要如此。”蒋忠祥直言,“我朝堕胎之药对于女子身子的伤害比起生产的损害来,也不会轻微到哪里去。” 周行安也赞同此言,“好在皇后娘娘如今正是好年华,身体也强健,眼下生育,也并非坏事。只要好生安养,等到来日生产之时,娘娘也会平安无恙的。” 话虽如此,可唐昀仍旧愁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周行安纳闷,“陛下可还有不解之处?” 唐昀这才抬眼,眸光直直望向他。 “朕记得,尚药局似乎有避孕之药?” “这自然是有的。” 无论后宫还是民间后院,出于某些原因而不能让女子有孕之事并不罕见,尚药局这地界和后妃打交道的多,有时为了嫔妃安全考虑,都会备上一些疗效慢但不太损伤躯体之药。 周行安想了想,问道:“陛下是想在皇后娘娘生产后给娘娘服用吗?那臣再多琢磨,配制些更温和些的。” 唐昀却摇头,“朕记得,有叫男子服用的药。” 刹那间,周行安和蒋忠祥跟天塌了一般忙不迭就跪了下去。 “陛下三思!此乃禁药!您如何能服用此等药物啊!” 女子避孕实在是常事,可叫男子服药来达到效果的,那是前朝的前朝才有的事情。 这,实在不合世俗之礼,更不合规矩。 “朕只问你们,此药是会叫朕短寿,还是会叫朕身体虚亏?其药效如何?后续伤害之处又有多大?” “这……”两人哑然好半晌,才道:“倒不会对寿年有碍,至于其功效和损害,与寻常女子服用之药物相差不大。” “依朕所知,此前民间也并未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唐昀板着脸,“既然有过此先例,又不会死人,朕又为何服用不得?” “这……民间是民间,陛下毕竟是天子啊,天子威严,如何能……” 让一个天子服用此药,实在天方夜谭。 “废什么话,朕问你们,尚药局有没有此药?”唐昀沉声,压迫感瞬间就上来了。 二人冷汗涔涔,“有……有的。” 尚药局是天下医法汇聚之所,有些药物可以不用,却不可以没有。 这类药物也是这个道理。 唐昀欣慰颔首,看向两人时,眸光幽深了许多,“你们二人,嘴巴给朕捂紧了。” 两人顿时点头如捣蒜。 出了椒房宫,两人背后都是湿的。 都是吓出来的汗啊。 “蒋大人,此事你我可如何办才好啊。”周行安万万没料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样棘手的事情。 他都快致仕了呀! 陛下怎么就不能晚说两年,好歹等他致仕了。 “陛下态度如此,可见非你我二人之力能有所转圜的。到底那药也不是什么毒药。若是陛下不吃,就得是皇后娘娘吃。此事之所以是禁忌,只是不能叫天下人知晓,否则失了陛下颜面又叫皇后娘娘挨骂。咱们只要守口如瓶就行了。”蒋忠祥倒是比周行安看得开些,他低声道:“何况此药也不一定能派得上用场。” “此话怎讲?”周行安狐疑。 “若是此番皇后娘娘并未有身孕,那就说明娘娘到底是不能怀孕了,那就皆大欢喜,娘娘不必受那个罪,陛下也不用药,我俩也能安心。反之,即便娘娘当真有孕,此胎过后,也万不可能再有身孕了。” 闻言周行安恍然大悟,“说的是说的是。方才我当真是被陛下那一身威仪给惊住了,竟没想到这上面来。”说着他就不由感慨,“咱们陛下也是当真心疼皇后娘娘。” “可不是。”蒋忠祥闻言摸着胡须浅笑,“娘娘册封那日,陛下就下旨永不再选秀。如今除了椒房宫,更是哪都不去,就算偶尔想念皇子公主们了,也是去广集殿会召到紫宸殿瞧。眼下这后宫啊,当真是成了摆设了。难怪去年要给皇后娘娘册封时,陛下就一股脑将该晋位的嫔妃都给晋位了。” 周行安听着老友的话,心中的愁绪渐渐散开来,脸上都能挤出一个笑了。 “说来咱们陛下还是个情种呢。” 蒋忠祥就笑,“那也是咱们娘娘好嘛,若换了旁人,陛下倒不见得会如此。” “是啊,就是苦了后宫中的娘娘们了。”周行安抬脚走着,想及这些,不免唏嘘一二。 蒋忠祥却有不同的看法,“说苦也算不上吧,到底荣华富贵是享不尽的。皇后娘娘又是一等一的仁厚人,那些娘娘们的待遇也不少。等日后皇子公主们长大立府安家了,自然还有娘娘们的好处。” “说的也是。”周行安颔首,“对了,听说荣安县主和隋国公家世子要大婚了是吧?定的哪一天啊?” “六月初九,是个吉祥又万事皆宜的日子。”蒋忠祥说着笑道:“我还收了请帖了呢。” “哈?承恩公给你的啊?”周行安有亿点点羡慕。 “是顾世子给的。”蒋忠祥难得沾沾自喜,不过他也安慰周行安,“不过周大人你放心,你这里,皇后娘娘必定也是给你备了一份的。咱们啊,只要好生照料好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什么好的没有。” 这话旁人说出来周行安听听也就罢了,可说这话的人是蒋忠祥,那分量就很不一样了。 他可是亲眼见证这位老兄一路从东宫药藏局里一位岌岌无名的医师走到现在皇宫尚药局的二把手,没准儿以后自己屁股下这尚药奉御的位置也是他的。 这话他是深信不疑。 “有理有理,趁着眼下天色未暗,你去我那处,我俩一同翻翻医书,好给娘娘制一剂最恰当的药来。” 长长的御道上,俩年过半百的老医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走远了。 彼时风过林梢,斜阳晚照,摇曳一地金黄。 第429章 番外:青影大婚 大邕七年六月初九,宫城内外,喜意连绵。 才是清晨,北街通往东街的大道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沿途的酒楼和客栈,挤满了慕名前来的客人。 为的,就是一睹皇后嫁妹、荣安县主出嫁之盛典。 “要说这隋国公世子也真是有福气,皇后娘娘就这唯一一个嫡亲妹妹,叫他娶走了。”等待迎亲队伍来之前,人们不由感慨着。 “可不是。”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忙赞同说:“如今顾家位列国公,顾二姑娘又是陛下和太后亲封的县主,自个儿就有封邑和县主府的,何其显赫。何况县主还是长白书院的夫子,那可是堪比国子监的地界,可见县主才华冠绝。” “是啊,陛下也是拿县主当亲妹妹看待的,此番不仅赐了圣旨,添的嫁妆更是堪比当年福安长公主!隋国公府得此佳媳,真是叫人羡慕。” “不过隋国公府也不差啊,世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左监门卫将军,隋国公府更是世袭公爵,底蕴堪称京中首位了。” “这是自然,故而这门亲事啊,乃是天作之合……哎来了来了!!!” 突然间,人群间一阵拥攘,个个伸长了脖子去看。 只见红绸铺就的长街上,身骑骏马的红衣男子被长长的迎亲队伍簇拥而来。 因他容貌太过出挑,楼上的贵女们见了只能掩面长叹。 京中的贵公子,这是又少了一位。 可转念一想,此人迎娶的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那股子感慨便就压下去了。 贵女们平复好心情后,看向楼下正打马走过的王佑。 许是太高兴了,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隐隐还有股子……叫人拿不出来见人的傻气。 贵女们不忍再看。 王世子,这也太出息了些…… 虽说是娶县主吧,可谁家娶县主嘴咧成这模样。 你可是隋国公世子啊!是将军啊! 有这样的想法的不只是他们,旁边酒楼就有人开口了,“世子,你这是终于抱得美人归了,笑得这样灿烂。” 嘴角都快扬得上天了。 人声沸腾中,这道声音格外响亮。 王佑循声望去,冲他一笑,而后手腕一扬,一个用熏香红纸包好的红包就准确无误地落在那人怀里。 那人一掂,傻了。 这分量,怕是有几十两银子吧! 他感慨王家豪气的同时,连忙道贺,“多谢世子了,祝您与县主和和美美、携手白头!” 王佑拱手莞尔,“多谢了!” 一时间,人群里此起彼伏的都是庆贺声。 王佑没再扔红包,不过他左右两侧的小厮每人手里都提着竹篮子,里头有碎银装就的小红包,还有些散钱,沿路碰到道贺的,就欢欢喜喜递上去一个,或洒些散钱出去,叫一同乐一乐。 一路行进到临近东街国公府时,人群更密集起来。 远远就见国公府前人影攒动,可正大门却死死关着。 “来了来了!” 王佑翻身下马,领着人,甫一上去就被拦下来。 “哎哎哎,王家世子,别这么急嘛。” “就是,就是。” 先来拦他的人是姚家的大公子和张开。 这俩人都是能说会道又为难人的,偏偏和顾家关系好得不得了。 王佑被这二人足足拦了小半个时辰,又被姚四姑娘和崔家姑娘挡着做了三首诗,末了一人封了一个极大的红包,这才叫四人略有松色。 可这并不算完,下一刻崔蒙就顶上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位皇子:唐宽和唐翊。 王佑:…… 崔蒙笑得贱贱的,“到我们这儿,红包可不好使了。” 身后跟着王佑来的见了崔蒙也虚,崔蒙那嘴皮子,引经据典的,谁不怕啊。 几人将王佑往前推,“王兄,这就得你亲自出马了。” 方才无论作诗还是堵人,他们都还能出手,可在崔蒙跟前,他们还是不献丑了。 王佑无奈,严重怀疑他是为了报青影及笄礼那日的仇。 他略略向前一步,看向崔蒙和两位皇子:“请出题。” 外头的热闹声透过层层叠叠的院墙传至内院,沉香听了外院侍女的消息,忙笑意盈盈奔进屋内,“姑爷被皇子们拦住了,还有崔大公子,也在。” 顾青影已然梳妆完备,眼下正对镜补口脂。 屋内顾夫人和大嫂纪似锦在,闻言都忍不住笑。 顾夫人笑叹:“二位殿下素来聪颖,崔大公子盛名原着,这下姑爷可要受难了。” “话虽如此,可儿媳瞧着啊,咱们姑爷也是能文能武,定然不惧的。”纪似锦笑道。 顾青影看着境内红妆的自己,眼角微弯。 王佑虽然是文韬武略之人,可论清谈辩论,还是崔家为首,何况是崔院长和夫人合力养出来的崔蒙。 她不免笑着摇头。 门前,王佑被俩皇子出的问题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好在他一直稳着,对答如流。 唐宽和唐翊对视了一眼,也没了法子,索性便不为难他了。 倒是崔蒙,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是何时心悦于二姑娘的?” 刹那间,人群便安静下来。 王佑扬眉,“景安元年,千秋宴前五日。” 崔蒙蹙眉,那时候他还在书院内怼天怼地。 “为何是这个时间?当时青影年岁不大。” “因为那是我初遇青影,”王佑垂眉浅笑,“在梧桐南巷,她给了那个流浪者一个馒头,又怕其吃食被旁人抢去,于是固执地看着那人吃完才走。当时我只觉得,她格外聪慧敏锐,可此后许多年,我在边关时,总想起那一幕来。” “如今,总算等她长大。” 闻言,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喝彩。 “原来王世子倾慕县主多年,可见爱之深切啊!” 王佑的兄弟们开始起哄。 宾客们听了这话,也觉得王佑对县主情根深种,一时间一个个都不由追忆起当年往昔来,于是对这门亲事,愈发看好。 有了宾客们的欢呼,王佑这边顿时士气大涨。 王佑默默对身侧的好友竖起了一个大指拇。 那人奸笑:好说好说,待会儿红包别忘了给。 王佑再次看向崔蒙,等待着解决他对自己的为难。 人群中,崔蒙垂眸轻叹。 第430章 番外:青影大婚(二) 他看向王佑,眸子里的连漪缓缓荡漾起来,他端出一个笑来,“你去吧。” 旁边的人笑闹着打趣他,“哎哟崔大公子,怎么你还放水了呢,我们可等着你出手呢!” 崔蒙朗声笑道:“王家世兄文采斐然,又娶妻心切,我怕是拦不住的。” 王佑领着人借机趁机一边发红包收买人,一边往里挤,总算撕开了一道口子。 “多谢。” 王佑在崔蒙身侧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挤开人群,匆匆往里冲了。 他要去接他的新娘了。 崔蒙站在原地,身边的人陆续从他身边喜笑颜开地经过。 他站在人群堆里,想笑却笑不出来。 突然袖子被扯了扯。 他垂眸,惊讶,“二殿下?” 唐翊正色脸,“小王听人说,你才华冠绝天下,文采更是一等一的好,方才为何不拦呢?” 人群中那抹红影消失无踪,而内院却爆发出更大的喝彩声来。 许是已经接到了人。 崔蒙垂眉浅笑,眼底的落寞却怎么也散不去。 “今日是大好日子,为难过头了也是为难新娘子。”他侧过身,远眺着长街的尽头,眸光渐渐涣散开来,“何况,如今再拦也是无异了。” 唐翊似懂非懂,抬脚要进门,见他却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热闹都在里头,你不去看了?” 崔蒙摆摆手,“我就不去了,就在这里就好。” “行吧。” 内堂,顾青影拜别父母与兄嫂。 “青影,到了夫家,要孝敬公婆,体恤夫君,与夫君和和美美……” 顾青影本不是爱哭的性子,这桩婚事又实在是她与家人都极看好的,这样的喜日里,她本不想哭的。 可当母亲郑重地说起临别嘱咐的话语来时,鼻头猛地就酸了,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 人生短短几十年,可最初的那十多年都是陪伴在父母身侧,甫一成亲便成了别家的人,日后再难如从前一般孝顺父母,没有哪个女子,会不伤心难过。 她被沉香搀着跪下去,行了拜礼。 “青影谨记父亲母亲嘱托,不敢忘怀。” 王佑也毫不犹豫跟着跪下去,“岳父岳母放心,我必定善待青影,绝不叫她受累受苦。此生绝不纳妾,唯有青影一人。” 顾玄和顾夫人本是极难过伤心的,可王佑这话一出,叫二老齐齐怔住。 世间男子,鲜少有不纳妾的,何况是王家这样的大户。 不过王佑既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周围的宾客,不论男女,都要高看他两分,对顾家有这样一位女婿,也是艳羡不已。 这话很快传到宫中,唐昀听了,连连颔首,“孺子可教也。” 顾青昭显见也欣慰,“青影眼光不错。” 这个王佑,的确敢做敢为。 返回当下,王佑终接得新娘子出正堂来。 从正堂到大门口的这一段路程,是顾青礼这个嫡亲哥哥一步步背着她的。 妹妹很轻,可顾青礼走得却很吃力。 “当年你大姐姐嫁人时,哥哥不能送,如今我总算能亲眼送你出嫁。”本该释然的,可他心里却堵得难受。 他缓缓走着,感受着肩上被泪水淋湿的湿润,心中也是百般不舍。 “世人都说王佑有千般好万般好,可我只愿我妹妹活得快乐。”他道:“若受了委屈,只管告诉哥哥。不管何时何景,顾家永远都是你的家,哥哥永远是你的依靠。你和你姐姐一样,你们的院子,你嫂子会一直叫人给你们打扫着,随时回来都可以。” 顾青影流着泪,瓮声瓮气地应声。 顾青礼强压住内心的难过,哄她,“乖,不哭了,咱们阿影做新娘子要高高兴兴的。” “嗯。”她努力点头,泪却流个不住。 出了正门,王佑上前,从顾青礼背上接过自家娘子,横抱着便往花轿边走。 “哎哟,新郎官等不急要将新娘子接走咯!” 就是这一声,便叫原本有些伤心的氛围又拉得喜意洋洋起来。 王佑在宾客们的簇拥下将新娘子抱进轿中,而后利索地翻身上马,冲顾青礼拱手,“兄长宽心,王佑此生,必不负青影。” 顾青礼是娘家人,不能一路跟着去送妹妹。 他微微颔首,对王佑道:“去吧。” 每逢嫁女,总是娘家人落寞又难过的。 鞭炮声锣鼓声又齐作起来。 顾青礼远远目送载着妹妹的花轿远去,直到消失在长街尽头。 “王家世子是个不错的夫婿,隋国公夫妇也是极仁厚和善的,何况青影聪颖又伶俐,婚后定能与世子琴瑟和鸣。” 纪似锦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冲他轻笑。 顾青礼拍了拍妻子的手,轻叹,“如今我身上有了功名,家中也比从前光景好了许多,青影底气便足,我倒少些忧虑。只是如今这情景,叫我想起阿昭来。” “当年阿昭出嫁时,嫁去的是王府,当时家中不显,根本帮不上她什么。她出嫁时,我又远赴渝州,连背她出嫁宽慰她两句都不能。”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阿昭当时,心中害不害怕。” 那样小小的一个人儿,只身入王府,又无显赫的家族势力做靠山,当真是叫人心疼。 闻言纪似锦也长叹。 “好在如今苦尽甘来,日后你我也都在京城,都有照应。” 顾青礼颔首,“只要一家人都在一块,便什么都不惧。” 纪似锦忽而想到什么,笑着与他道:“前些日子宫中不是传消息来,说娘娘又有身孕了吗?这一回,许是娘娘能如愿得个公主呢。” 闻言顾青礼总算展眉,“若能如此便是最好了。” “娘娘此番虽不能出宫观礼,可也派了太子殿下和大殿下二殿下来,我听蔡中监说,太子殿下近暮时分就得回宫去了,咱们快进院里去吧,夫君不是想亲自听听娘娘在宫内如何吗?正好可以问问殿下呢。” 顾青礼点头,转身要回院招待宾客时,余光瞥见站在廊檐下痴痴站着的崔蒙。 他足下顿了顿,心中喟叹。 这也是个痴情的。 可惜了…… 第431章 崔蒙番外(自述) 我是崔家长房独子。 崔家世代仕宦,到了父亲这一辈更是功名累累,父亲耳顺之年就被选入詹事府辅佐储君,而叔父因才学入长白书院任长夫子。 我自小喜乐无忧,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含着金钥匙出身”。 起初我不知这话何意,询问父亲后,倒歪打正着启了蒙。 那年,我三岁。 别家孩子偷鸡抓鸟的年岁,我已跟随叔父入长白书院学习。 在京城,我是崔少詹事之子,在雍州,我又是崔长夫子嫡亲侄儿,下到杂洒书童上到书院院长,见了我都要夸耀赞颂几句。 或许是父辈流传下来的根骨实在太好,我比同龄人知事明物早了许多,学业上,更鲜有人能及,倒也撑起了他们给的赞誉。 到了七岁上,我见得更多读书愈深,却又不知足起来。 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向往起书文里那些更广阔的天地来。 泰山层峦叠翠的峰峦、昆仑山顶的日月云翳,山雾缭绕的蓬莱,万顷湖色的杭州,还有塞北大漠的孤烟和巴蜀的绵延竹海,无不叫我心神驰往。 我想离开雍州和京城,去更远的地方。 可我渴求多年的愿,父亲和叔父似乎并不能感同身受。 他们能给我最好的家世和尊贵富饶的生活,却不能允许我独自远游,甚至不允准我离开他们的视线一日。 那时我只知自己的委屈和倔强,不懂父亲叔父学成多年,却还如此迂腐顽固。 七岁的后半年,我弃学流连于市井听书看画。 可这样不为俗世所容之行止,他们却未曾怨怪,只日复一日地拨了随从紧跟着我。偶尔还会多添上一倍之数的人暗中看顾。 我耻笑于他们这般小心翼翼,将我当个娇客,于是越发顽劣行为不堪。 终于在一个寒雪日,叔父亲自派人来抓了我。 素来和蔼儒雅又爱笑的叔父,那一日脸色却始终沉着,眼有着我看不懂的深意,似是失望也悲戚。 我被那样的面孔怔住,可任我如何嬉笑打闹或恶言怒向,他也未能挤出一个其他的脸色来。 他不肯与我说什么,只叫人绑着我丢到马车里。 踏板冰冷得厉害,我艰难地仰起头,透过微微晃起的车帘角,看见外头雪下得密集又杂乱,外头小贩们的叫卖声在那一刻显得寂静。 后来许多年,我仍记得那日在马车上的场景。 就在那日,我没了父亲。 叔父告诉我,父亲是自京外打马赶回来的途中,遇上了大雪封山。 人马惧亡。 我随叔父从雍州连夜赶到京城时,等到的只有父亲僵硬透了的尸骨。 可晚间母亲躺在病床上含泪与我说,父亲是遭了政敌的算计。 父亲帮太子拿到了恪王的罪证,恪王府的人,再不想让父亲活着。 我突然一下子懂得那些年父亲和叔父对我的爱护。 送我去雍州也好,派人跟着我也好,都是一样。 他们希望我好好活着。 父亲被追封为雍州刺史,可母亲并不高兴。 她从前总是盼望着我多待在她身边,可我回来了,她却终日郁郁,再无笑颜。 叔父叫人备下了属于母亲的棺木,我因此与叔父大吵了一回。 可我阻止不了母亲对父亲的思念。 八岁生辰的前一日,母亲还是抛下了我。 她说她想父亲了,我哭着质问她怎么舍得下我。 母亲笑着与我说:父亲同我和旁人都不一样。 她说等我长大了,会懂她。 可我不想懂。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为了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活活将自己熬得灯枯油尽。 我敬爱父亲也想他念他,可我始终不懂母亲为何如此。 父母亡故后,叔父叔母处理了后事后,便领我出了京城。 临行那一日,我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了那位太子殿下。 他领着端王殿下前来送别。 如传闻中那般,他亲和而仁厚,我很喜欢他。 可他也病入膏肓了。 叔父说,那是毒。 可他是皇室嫡长子,也还会中毒吗? 我将满腔的疑问压在心底,看向他身侧的另一位殿下。 这是位很没存在感的亲王,据说生母出身很低,也不得陛下喜欢,可却养在了皇后娘娘膝下。 可我想,人生在世,纠结出身还是尊卑都是极可笑的。 唯有活着。 只要能活着就好。 端王康健无虞,我心下没来由地觉得松口气。 出京后,叔父叔母领我几乎游遍了大邕。 我站在从前午夜梦回渴盼过许多次的山川之上,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 走得越远,越觉得人生荒芜又无趣。 兜兜转转许多年后,老院长病逝,叔父和叔母被召回了雍州,而我还在外。 旁人说我是游历,可我说,那是流浪。 心不知何处般随风浪迹。ъiqugetv 又过了两年,我十五。 彼时我在两河,雍州传来消息,叔母又一次落胎。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无所顾及地游走下去。 我又回了雍州,回了长白书院,同叔父编纂整理了《大邕名川考录》,据说我因此声名远扬,书院里的人对我这个年仅十五六的夫子也终于正视起来。 可越靠近京城,我便越发看不惯许多东西。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也不论老少尊卑。 他们赞我年少才高、见识广阔。我便斥他们整日只知看书见名,不花心思看看山下人间。 起初他们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可时日久了,他们反倒爱听我骂。 有时我与叔父辩论时,他们还来凑凑热闹。 一群俗人。 可我到底还是留下来了,没再离开。 后来的几年间,大邕发生了许多大事。 太子殿下病逝,一直以来默默无名的端王殿下力压诸王做了新储君。 在众人乃至陛下都不看好的时候,新太子心系黎民不顾己身亲下两河整治水灾,大邕民心头一次齐聚,因着此,邻邦诸国入京朝贺,据说京中大宴摆了数日。 再后来,恪王因累年恶事被罚出京就藩又谋反,宫变的帷幕起又落,恪王和乔氏焦氏一族总算消亡。 短短两三年,新储君就秉雷霆之势而下,肃清这一皇室毒瘤,我对他很是敬仰,也更用心教授学业。 我想,等他真正登基的时候,大邕会是前所未有的盛况。 我的学生们,或许能赶上前所未有的好时候。 第432章 崔蒙番外(二) 时光于草长莺飞中飞逝。 十八那年,乃是新帝登基之年,叔母突然开始密集地询问我关于女子的事情。 我是男人,不是女子。 我对她们也没有心思,答不来叔母的话。 叔父骂我榆木疙瘩。 我反笑他老迂腐。 叔父不信邪,与我引见许多世家贵女无果后,企图将手伸向书院内的女夫子。 他觉得知根知底好,可我抵触得要死。 母亲当年也是书院里的女夫子,可她看了大半生的书又从教十余年,最终却选择随父亲而去。 多年游学在外,我见惯女子们在世俗中的挣扎,眼见她们奋力想挣脱世俗的偏见与牢笼,却因种种原因困死于原地后,我愈发不懂母亲。 若女子挣脱枷锁好不容易为自己而活后,却又将生命和所有情感归附于一人,反将自己锁住,岂非太过愚钝? 那年清明祭,我在母亲墓碑前只待了片刻。 叔父叔母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叹息过后,再未有过之前的举止。 我又松快下来。 可书院里突然来了位女夫子。 我对女夫子素来不闻不问,可这位女夫子人还未至,名儿先已传开。 据说她乃是宫中陛下宠妃淑妃娘娘之亲妹,又经由前书院女夫子淮阳王妃举荐而来,更绝的是年岁只有十一二。 由于所学略有不同,书院里女学的夫子初始教学的年岁的确比起男夫子要年轻上几岁,此前那位淮阳王妃也是十二岁来长白书院做女夫子,但淮阳王妃是因幼年就在长白书院求学,故而能十二做夫子,这位顾女夫子又是为何? 因着她那位做宠妃的姐姐吗? 我不理解叔父何时如此摧眉折腰了。 长白书院可不是国子监,任由那些贵人胡来。 我越发不满,决定试一试这位女夫子的深浅,好叫她知晓,夫子这一行,并非有权有势就能担当的。 她入书院的第二日,我佯装散步“偶遇”她。 那时春花烂漫,长白书院幽香满溢。 她站在一棵经年的杏花树下,微微仰头看不远处的藏书楼。 彼时晨阳正好,风过林梢,她站在光影里,安静温婉得叫人不愿惊扰。 可我当时是个傻子,不知那是上天为我安排的余生。 我知她喜书,便就“书卷”一词试她,自认不曾为难,却也犀利,甚至为了叫她能理解我的意思,还特地就女子而言,叫她作答。 虽然我大了她几岁,却也不算欺负她了。 好歹叫她知晓做长白书院的夫子得是何等能耐。 我满心等待着她吃瘪的表情,也盼着叔父能理解我的心思。 可我似乎错估了这位小小的女夫子。 她从始至终冷静稳重得不行,只在思考时眉心会稍稍蹙起。 片刻后,她开口了,明明语气那么柔和,说话却能气死人。 她说我明明身为长白书院夫子,开口却以男女论事,与市井粗鄙人无异。 这是我回雍州后,第一次感到惊愕。 我在她喝奶的年纪就游走四方了,我见过的人走过的路比她吃过的盐都多,她居然说我是市井粗鄙人!我明明是为了降低自己的水平去迁就她! 好吧,我许是急了。 为了试探她的深浅却生生将自己的把柄送上去,我是蠢的。 我与她致歉过后,认真了许多,引经据典地与她辩论。 到底是阅历不深的小丫头,虽读过许多年书,可却止步于书本,如何能辩赢我。 不过她张弛有度,该辩驳时不会退缩,该谦卑时真诚又坦然,明明年岁不大,可这份稳重自持,已是我许久未见过的了。 她输了。 可赢得了满书院师生的赞誉,包括我。 我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她这样安静又坚毅的性子。 不过先说好,我只是喜欢与她清谈,并非男女之情。 她也知晓我见识多,常来向我询问探讨,我得意之余也愿意教她。 我想,我将她当作我的学生,不对,亲传弟子那种。 可她才来不到两月,有一次下山去上个香竟然失踪了!据说还有人追杀?! 我冲到雍州刺史府去问候了刺史他老人家怎么管的治安,又连夜带着人去寻。 可怎么都找不到人,我有点慌。 我才确定好的衣钵传人就这样不见了,我恨不得掘了整个雍州城! 好在天亮的时候,她平安回来了,据说送她回来的是个小白脸儿。 书童悄悄告诉我,那小白脸儿许是顾夫子的未婚夫。 我嗤笑:我的弟子,怎么可能看上小白脸儿。 书童说我长得也白。 我叫他滚。 多番查证后我得知,那小白脸儿是我王家的世兄,就是过路的,我家大弟子也没有未婚夫。 我很满意。 我的弟子,怎能留恋于男女之情呢? 后来的日子里,看着她长成,为师很是欣慰。 与她相处时,我竟前所未有的放松。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着家人在京城,她到了年关要回家去团聚。 她说她有小外甥了,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我心里嫌弃,小外甥有什么有趣的,又不能与你讨论学问不能帮你整理课业。 可她还是要回京城。 成吧,反正她第二年开春也要回来的。 左右我在雍州无事,我去了安州一趟。 那里也有个书院,藏了许多古籍,书院院长是我的忘年交,我与他大醉一场,薅了他两车古籍。 他咬帕哭着问我为何迫害他。 我告诉他我收了弟子,这是给弟子的新年礼物。 这老头,还想跟我回雍州见我弟子。 想撬我墙角? 绝无可能。 我让他死了那条心,他却奸笑着看我,说我动情了。 我嗤笑他年岁大了眼睛不好。 我又没吃寒食散,还动情呢,真是为老不尊。 安州到雍州的路要赶十几日,我嫌车夫笨手笨脚不会驾车怕摔坏了我的宝贝古籍,于是自己打马驾车。 回雍州那日,正赶上开春她回来。 看见藏书楼满架子的古籍,她兴奋地窝在藏书楼过了三夜。 可怜我这身子骨,也被她拉着看书三夜。 虽然累,可我甘之如饴。 我以为我与她会一直这样下去,日后我接叔父之任做院长,她做书院首席长夫子,我们师徒还可以继续写书授业,或许在文坛开创一个流派也未可知。 直到那年,大邕天灾四起。 前往相州的途中,我确定,我爱上了她…… 第433章 崔蒙番外(三) 我起初并未料到,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会愿意前往灾区。 毕竟她年岁那样小,又是个被娇养长大的小姑娘,从未出过远门。 她或许不理解洪涝和灾患是怎样的。 我将从前的所见所闻告知于她,她却更坚定了要去相州的心思。 因着她,书院里决定随叔父去相州援灾的人更多了。 我阻止不了她,或者说,她的心思从未因谁而动摇。 我曾问她,她是家中最小的那个,如此行事,不怕父母和兄姐忧心吗? 她却莞尔一笑,与我说,她那位姐姐,必定头一个支持她。 前往相州的路上,其实并不太平。 途中我们见过饥肠辘辘的流民向我们乞讨,也遇到过流民持铁伤人,许多原本来援灾之人的财物被抢劫一空。 同行中有人因见不惯世态炎凉,或因被死里逃生极尽手段的灾区人民寒了心折返了,书院里不经世事的学生们也蠢蠢欲动起来。 可她却日益坚决起来。 灾区比起我们想象中要严峻许多。 暴雨如住,洪水肆虐,数不清的灾民流离失所,也多的是烧杀抢掠。 虽然官府极力赈灾,重宾镇压暴动的百姓,却依然不能平定民愤。 这样的态势下,连自保都成问题,何谈救灾。 医馆内死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不懂看病抓药,便学着药童煎药,学着给人包扎。 那段时日我与她见面的时候很少,可只要一见她,必定是在救人或是救人的路上。 她入相州后舍下许多财物救人,又全无京城贵女或读书人的骄矜,没过多久,她的声名被刺史传了出去。 知晓宫中娘娘的亲妹子也来援灾后,流民们对官府多了信任。 可一心厌恶朝廷和官府的人却也因此恨上了她。 灾民最后暴动的那日,医馆被流民冲破,她挤散在人海里,怀里抱着一名啼哭不止的女婴,四周都是随时可能伤人的暴民。 我发了疯似的冲向她,可流民太多,我发现自己根本够不上她。 那流民执着铁锹砸向她时,我从未觉得如此惊恐和绝望过。 那一刻,我终于能同当年的母亲感同身受。 幸好…… 幸好官府的卫兵及时到了。 一瞬地狱,一念天堂。 此生,我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人群里,她的衣裙沾染了血渍,白皙的脸也被污渍染得不洁净,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艳动人。 我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砰砰跳个不止。 是心有余悸,更有旁的情绪。 相州一行,我与她愈发惺惺相惜,互引为自己。 回来后不久,她回京城准备及笄礼。 辞别京城十余载,我也终于要踏上回家的路,可这一回,我却迫不及待了。 得知我的心思后,叔父在宗祠里抱着父亲的牌位大醉了一场。 他高兴,因为我快要娶妻了。 为此,他亲自从雍州回京,顾不得休息就进了宫向陛下请旨。 陛下虽未下明旨,可却十分支持此门婚事。 娘娘也不曾阻拦。 叔母凭着多年在京城积攒的人脉,很快与顾家夫人相熟起来。 因着顾大人的关系,顾夫人很是喜欢读书人,尤其是像我这样学富五车又知根知底的。 我觉得我稳了。 古书里说,大雁是忠贞之鸟。 天气渐暖之时大雁北回,我亲自猎了一对儿,细心养护在家中,将他们养得毛色油光水滑。 我想等提亲那日送给她。 青影的及笄礼是在三月里,那日顾府许多人,据说京中贵女皆汇集于此。 我都不必看,便知晓,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分毫。 我站在廊檐下,看着她于院中行礼,看着叔母亲自为她别发簪。 突然想到日后的日子,我的心便安定踏实下去,却在下一刻又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心潮沸腾起来。 七岁后,我从未这样感觉幸福和踏实过。 当日廊檐下,除了我还有我王家世兄在,此次北境叛乱,他立了大功,如今已是将军了。 我幼年时,崇尚他这样文武全才之人,如今则更甚。 他与我一样,皆是多年不婚之人。 我突然想与他说说心事了。 我告诉他我要娶妻了,本意也是想叫他也寻个合适恰当的女子成婚,过些恬淡的日子。 可他似乎并不能理解我的看法。 我当时很为他感到惋惜,毕竟我希望他也能有一位知心人能陪伴余生,如我一样过得安乐。 可若如今我能回到当时,我必定对他缄口不言,当日立马入宫请旨,必不给他可乘之机! 可我当时并未料到,所以翌日顾家要与王家结亲的消息传出来时,我几乎觉得天要塌了。 世兄怎会与青影一起?他怎能与青影成婚呢? 我一边觉得不可置信,可理智告诉我,一切皆有迹可循。 那年长白书院下世兄的路过救下青影,相州她遇险时及时出现的卫兵,都不是偶然。 世兄他,是蓄谋已久…… 其实就算家族允准,就算圣旨有意,我也不惧。 崔蒙,会有法子让陛下收回圣意,让贵妃娘娘和顾家人对我更满意。 我花了一夜时间想了对策。 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的困境,我都想好了法子解决。 我只要她一句话。 可她说她愿意。 那日宫墙下,斜阳晚照。 她与王佑站在一起的身影,当真如同一对神仙眷侣,登对又碍眼。 我没法子了。 我崔蒙,自小精于诗书谋略,自诩谋算高人一等,只要我想做的,便没有不成的。 可对上她,我没有任何办法。 我从前不喜欢喝酒,那玩意儿叫人迟钝又失智,除了那一回去安州讨书,我鲜少沾酒。 可眼下,除了醉酒,我再寻不到好的方法。 堂妹来看我,她说要帮我抢亲。 抢亲啊,真是个好主意。 我也想过。 可我怕她不愿意。 我怕我就算抢赢了,她也不肯跟我走。 景安七年了。 她快成婚了。 我突然又觉得想抢一抢了。 王佑骑马而来,被人挡在门口作诗。 我原本想好了许多对付他的法子,对诗也好刷到弄枪也好,我总有能耐挡他一日都见不了新娘子。 可快赶不上吉时了。 听说过了吉时成婚,夫妻婚后会不睦。 罢了,饶他一回。 院里敲锣打鼓的声音又奏响了,我知道王佑见到了他的新娘子。 她穿嫁衣必定是天底下最美的。 据说王佑当着众宾客的面亲口说出此生不纳妾的誓词。 宾客们对此赞不绝口,我却嗤之以鼻。 娶了青影他难道还想纳妾?美得他! 不说了,青影上花轿了。 挺好。 她嫁给了喜欢的人。 第434章 番外:小公主 十年后。 景安十七年春。 京城内外近来好事诸多,街上人员来往熙攘,比起年关还要热闹几分。 整个京城中的首饰铺子、成衣铺子和脂粉铺子,说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忙得账房先生的算盘打得都快冒火星了。 小厮忙为他端来一杯茶水,笑嘻嘻的:“先生辛苦了,近来铺子实在收益太好,您老要多忙活几日了。” 账房先生手下活计没停,视线还盯着账本,脸上却笑,“工钱多啊,再多忙多少日我都是高兴的。” 小厮就感慨,“说起来咱们京城的贵女们也真是敢花能花,就今儿这一上午,咱们店里光头面就被定出去十几套,还都是顶级的好货。隔壁李娘子店里的衣服料子也是被买得快空了,忙得李娘子晕头转向的。” “这算什么,”账房先生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自皇后娘娘封后过后,大邕十多年没选秀了。这可是十年来开天辟地头一回,又是为太子和两位极受宠的殿下选看妻室,贵女们没欢喜疯了都是好的。” 小厮就忙不迭颔首,正还要说什么,就听外头喊: “掌柜的,头面给本姑娘来个十套八套的!” 得,又是位金主! 小厮忙不迭奔出去招待客人。 宫外繁华热闹得紧,宫里为着这回选秀,也是忙碌个不住。 这不,一大清早的,白良妃就冲到椒房宫来了。 “揽月台我都打点好了,姐姐可要去看看?” 顾青昭才梳洗完从后头过来,闻言就笑,“先坐会吧,哪有这么着急忙慌的呢。” 良妃这才坐下来,却也一刻都闲不住地将一镀金边的册子给她瞧。 “喏,这是秀女名册。一个个都是贤良又端庄的,姐姐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顾青昭收了册子,放到一旁,无奈笑着:“先用早膳吧,还有半月呢,慢慢看也不急。” 她这么匆忙,定是还没用膳。 “还是姐姐稳得住,到底是我心急了,”良妃被她这么看着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不由感慨,“一晃泽儿宽儿还有二殿下都要娶妻了,这日子还真是好混。” 顾青昭就笑话她,“日日不是打叶子牌就是和贤妃她们逛园子,自然好混。” 良妃哈哈直笑,她前几日和贤妃打牌来着,输得有些惨。 “下回姐姐可要同我们一起,替我赢一些脸面回来。” 顾青昭端茶慢饮,轻笑道:“你的面子你自己挣,我若去了,该叫她们再不跟你玩了。” 顾青昭的牌打得极好,几乎无人能从她手底下讨得好。 贤妃李嫔等跟她打过几次输得险些都要戒掉这娱乐方式了。 良妃却一点儿不见外,“我哪管她们呢,我跟姐姐玩儿就是了。” 顾青昭挑眉看她,好笑不已:“不怕输钱?” 良妃弯着眉眼,“就当给姣姣的零花钱了。” 正说着呢,一道娇软的声音传来,“母后~” 顾青昭放下茶盏,看向落地罩处。 纱帘下,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女娃娃笑意盈盈站在那里,肉嘟嘟的小脸上五官精致无双,一双酷似生母的眼眸干净又漂亮,娇俏的双环望仙髻更是衬得她灵动又可爱得紧。 这便是景安帝和皇后顾青昭所出唯一的一位嫡出公主,唐姣。 看到纱帘处的小人儿,顾青昭眸光瞬间就温软一片了。 “姣姣。”她柔声轻唤。 唐姣姣小碎步跑过来扑到她怀里,又扭头跟白良妃问好:“白娘娘好。” “姣姣早上好呀,”白良妃没有女儿,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唐姣更是视如己出百般疼爱,她熟练的从一旁掏出一个锦盒来递过去,“来,姣姣,白娘娘送你的小玩意儿。” 顾青昭都忍不住笑了,“你这时不时就送东西给姣姣,仔细把你的颐庆宫给搬空了。” “那有什么,我那颐庆宫的东西,大半都是要给姣姣的。”良妃豪迈得一批,一副败家娘们儿的模样。 行吧,顾青昭不说话了。 唐姣姣接过锦盒,笑眯眯地跟良妃道谢,乖巧又惹人爱得很:“谢谢白娘娘。” 哎哟喂,良妃那个心啊,被击中了~ “不用谢不用谢。” 想把心掏给姣姣呜呜~ “对了母后,什么是选秀呀?”唐姣姣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个,她趴在顾青昭怀里撒娇,“红韶姑姑说,父皇母后要给我寻嫂子了,是真的吗?” “选秀呢,就是遴选贤良端庄的女子,这一回就是为了给你哥哥们寻嫂子才选秀的。”顾青昭笑着摸她的脑袋。 “这样啊。”唐姣姣有些懵懂地问:“那日后姣姣也可以选秀吗?” “呃……” 顾青昭和白良妃姐妹俩对视一眼,险些没憋住。 给公主选秀? 提溜一群男子站在那儿等选吗? “姣姣是公主,日后父皇母后也会为你遴选合适的男子做夫君,但那不叫选秀。” “那叫什么?”她纳闷儿,“为什么哥哥们可以选女子做妻子,我不可以?就跟伴读一样吗?” 她的伴读是女子,哥哥们的是男孩子。 顾青昭and白良妃:…… 公主的情感教育可以提上日程了。 两人说了许久,才叫姣姣明白夫君的真正含义,和伴读小伙伴是不一样的。 唐姣姣懂了,于是她开始期待。 “哥哥们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我的未来夫君是什么样的啊~ 好奇。 顾青昭和白良妃对视一眼,齐齐笑眯眯看向她。 “姣姣可以去问一问哥哥们喜欢什么样的。哥哥们最疼你了,必定愿意告诉你的。” 她们两个做娘亲的不好问儿子,也问不出来,没准儿姣姣能歪打正着! 第435章 番外:东宫学堂,姣姣到 “好。” 姣姣不知道母后和白娘娘的打算,但她真的很好奇兄长们会给她娶一个什么样的嫂子来。ъiqugetv 她捏紧了小拳头,脸色坚毅无比。 用过了早膳,她就在红韶等一干侍女内侍的陪伴下前往东宫了。 三哥哥十岁上,就搬去了东宫,其他哥哥们还住广集殿,但已不入国子监而是选了专门的夫子来教授课业,学堂特设在了东宫。 椒房宫到东宫有些距离,前头她都是坐马车的,到了东宫的地界小姑娘坐不住了,跳下来“哒哒”地就往那边跑。 东宫内。 今日并未休沐,六个皇子整整齐齐地坐在学堂里,上头一个年轻的夫子正在滔滔不绝。 唐宽听得百无聊赖,昏昏欲睡。 可这位崔夫子实在厉害又严厉,他并不敢真的睡过去,只能奋力瞪大了眼睛朝夫子脸上看。 看了没一会儿,他就败下阵来。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见到夫子们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到了学堂里,他们的脸比安神香还好用,看两眼就犯困。 前几日父皇有些失眠来着,他就怂恿父皇去学堂听听课,不出意料地被骂了。 这几日父皇对他盯得死紧,要是在崔夫子的课上睡着……必定少不了一顿骂。 正难受腹诽着,他余光就瞥见前门门框处探出一个小脑袋探来,两个发髻角角边上挂着的绒球还一晃一晃的。 他眸光锃亮。 姣姣! 唐姣姣也看到了大哥哥,冲他悄咪咪一笑,而后又探头探脑地观察崔夫子的动静。 崔蒙在教授皇子们君臣之礼,正讲到兴起处,便见唐宽走神眼睛乱飘。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书册,眸光犀利得叫人发颤,“大殿下。” 唐宽脸上的喜色顿时僵在脸上,跟小媳妇儿似的站起身来,很是无地自容地拱手,“夫子。” 幼时在国子监被罚便算了,如今到了东宫来,当着弟弟妹妹的面还这样,唐宽深感难过。 可旁边的太子和唐翊等偷偷窃笑个不住,却丝毫没有帮他的意思。 该! 崔夫子连陛下都敢怼,大皇兄真是自讨苦吃。 只见崔蒙略一负手,那股子冷艳的气质就出来了。脚步那么一抬,像是踩在唐宽心尖儿那样叫他颤颤巍巍。 唐宽正怕得要命的时候,前门口突然有了些动静。 崔蒙厉眼看过去,却在下一刻又将威严尽数敛下,眸光里只剩下了能溺死人的温柔。 他莞尔,俊脸上都是笑意,“是姣姣公主啊。” 姣姣见引起了夫子的注意了,就端端正正地站好,乖巧又尊敬地喊人:“崔夫子好~” 崔蒙眉眼都松展了,问她:“公主来听课吗?” 姣姣心念一转,扬起小脸,笑眯眯颔首:“对,姣姣来听崔夫子的课,顺道看看哥哥们。” 她着重点了点“顺道”二字。 崔蒙哪里看不出这个小机灵鬼儿的心思,明明是专门看这群皮猴子的,还说好话哄他。 不过他素来喜欢女娃娃,尤其是与顾家血脉相关的女娃娃。 他看着顺眼。 “那公主就跟着坐下来吧,再有小半个时辰就下课了。”说着他嘱咐一旁的助教博士去拿小垫子。 是专属她一个人的粉红色小垫子,上头绣了猫儿的图案,可爱得紧。 “多谢夫子~”姣姣拱手拜了拜,迈着小碎步熟练地往自己的位置上去。 崔蒙也不急,安静等着她走过去又坐下了,这才又开始讲课。 他看向唐宽,“你坐下吧。” 心情好,不想罚人了。 唐宽如释重负,边坐下来边悄悄冲姣姣竖了个大拇指。 姣姣咧嘴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唐泽和唐翊见了,忍不住勾唇。 全京城,也唯有这个小丫头片子和隋国公府家的小郡君能得崔夫子如此温柔对待了。 姣姣年纪不大,崔夫子说的好些道理她也不懂,不过小姑娘的面子功夫做得极好。 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眼神严肃又庄重,时不时还随着崔蒙话中的抑扬顿挫点头或皱眉,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崔蒙忍俊不禁,决心考一考这个小丫头。 “为人君者,修官上之道,而不言其中;为人臣者,比官中之事,而不言其外。此乃管仲金玉良言,公主可知此中深意否?” 姣姣娟秀的眉毛微微皱起,想了想,道:“父皇每日要上朝、批折子,管束天下兵士,但父皇不会亲自去操练姨父的兵士。姨父要操兵,但不会去插手操兵和监门卫之外的事。” 她说话不缓不急,虽未直接解释其意,但这举例逻辑清晰又贴切。 崔蒙十分满意地颔首,不乏赞赏,“公主所言很对,在公主的年岁能有此见解,当真不错了。只是……”他看向那个小人儿,语气中微有疑惑,“公主还知道隋国公要操兵?” 时过境迁,老国公已经退下来,王佑子承父业,成了新任隋国公。 唐姣姣点头,眼睛很亮,“姨父带我去军营见识过!” 可厉害了! 崔蒙读出小家伙眸光中的崇拜,心里暗自不屑,嘴上循循善诱,“军营戾气重,姣姣可以多带悄悄来学堂,我给你们讲京城外的故事。” 成安郡君王悄悄,乃荣安县主顾青影之女。 崔蒙会授课,更会讲故事,这俩小姑娘都格外喜欢听他说那些游历四方的传奇。 见自家妹妹乖乖点头,唐翊就忍不住笑。 师傅又在怂恿姣姣和悄悄了。 这么多年了,还不死心,变着法的给隋国公添堵。 下课后,几兄弟乌泱泱就围过来了。 七嘴八舌地喊“妹妹”。 她就一个个挨着喊,大哥哥到六哥哥,总之都是哥哥。 “行了,别一堆儿围着,闷着姣姣。”唐泽这个嫡亲哥哥站出来,将自家妹妹往自己身边揽。 唐泽年已十七,如今是个风度翩翩又稳重的公子哥了,身形比自家妹妹高上许多。 他蹲下来,视线和小妹平齐,伸手用指节轻轻刮了刮她的脸,宠溺笑着,温声问:“姣姣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往日里小家伙都是挑着他们下课的时间才来的。 唐姣姣站直,扬眉,嘴甜得不行,“因为想哥哥了。” 唐泽被哄得很高兴,嘴角上扬不止。 第436章 番外:哥哥们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唐宽仗着年纪大挤进来,挤眉弄眼,“姣姣想不想大哥哥呀?” 小姑娘毫不犹豫,“想!” “还有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五哥哥六哥哥,都想!” “一碗水端平,我们姣姣最不厚此薄彼了。”唐翊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会心一笑。 “小机灵鬼儿。”六哥唐遥捏了捏她脑袋上的毛绒团子。 长年冷冰冰着个脸的老五唐逍俊眼底也泛着笑意,不动声色将那团绒球从自家弟弟手里挖出来,细心地抹平绒球边角因搓揉而泛起的纹路。 “嘻嘻~”看着哥哥们揶揄的表情,她也一点儿不羞怯。 唐泽被她这小表情萌到了,“想吃什么?哥哥叫人给你现做。”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宫外的也行。” 唐姣姣顿时来了精神,“我想吃糖炒栗子!” 得,跟父皇一样,爱吃甜的。 唐泽立马叫人拿了他令牌出宫去买。 哄得妹妹眉开眼笑后,年长些的三个又带着妹妹去看兔子。 当年哥几个抓的那窝兔子如今已然繁衍出了上百只,全被养在东宫里了。 唐姣姣素来最喜欢看这些毛茸茸的小玩意儿了,可这次满院跑的兔子也勾不起她的兴趣来。 唐翊心思敏锐,低声问她:“姣姣有心事啊?” 小丫头摇摇头,末了又点头。 这可把三个哥哥看懵了。 唐姣姣看了看左右,见没什么人靠近,才又悄咪咪靠近三个哥哥,用极低的声音道:“听说今年揽月台要来好多漂亮姐姐呢。” 闻言三兄弟愣住。 唐泽笑,“你这小丫头,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姣姣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暗戳戳问:“那三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姐姐啊?” 唐泽沉吟片刻,“只要合适就行。” 他对未来妻子没什么要求,不过他相信自己母后的眼光。 唐姣姣不太懂,“怎么才算合适啊?” 唐泽不知要如何与才十岁出头的妹妹解释这些男女情爱之事,便只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歪头,很是困惑。 三哥哥还神神秘秘的呢。 午膳后,趁着还没午憩,她窜到大哥哥唐宽跟前来。 “大哥哥大哥哥,我有事情要问你!” 唐宽一边掰糕点喂给她吃,一边痞痞地笑:“姣姣想问什么,大哥哥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一喜,悄咪咪问:“大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呀?” 为了防止他像自家三哥那样卖关子,她试着列举了几个,“安静的?欢快的?还是时而安静时而欢快的?” 虽然直白吧,但又格外全面。 “姣姣,你这是把我路给堵死了呀。”唐宽佯装委屈。 她抿唇得意一笑,“所以大哥哥必须说,不可以敷衍我。” 唐宽就认真琢磨起来。 他摸了摸下巴,眸光闪烁个不停,末了,道: “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闻言唐姣捂嘴悄悄笑道:“我也喜欢长得好看的嘿嘿……” 唐宽给了他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 挖出了大哥嘴里的话,唐姣姣没有停下,想着法儿的到了二哥唐翊这边。 唐翊睡眠浅,余光看见支摘窗下两个发髻角角一晃一晃的,他禁不住莞尔。 他轻脚起身,穿戴好了衣裳绕到正堂这边来。 唐姣姣正打算悄悄来呢,岂料一转身就见自家二哥出现在自己身后。 她小脸儿上尽是惊愕。 唐翊抿唇笑,“找二哥哥啊?” 唐姣姣赶紧借坡下驴,“嗯嗯!” “进来吧。” 她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可每来这里一回,都忍不住感慨:“二哥你这里书好多。” 唐翊眸光看向她,“姣姣喜欢看书吗?” 她点头,“我喜欢看话本子!” 话本子和正经书本还是差别很大的。 不过唐翊觉得,妹妹就该过得随心所欲高兴些。 “去年我与崔夫子去安州,讨了许多书册,很是有趣,待会子送你一些。” 安州那位老先生收藏的书册里头,有好些极有意思的传说故事书册,虽不算正统,但比起那些野史和话本子还是要好些。 她忙不迭地点头,“二哥哥最好了~” 唐翊忍俊不禁,这小姑娘,跟谁都说是最好。 “二哥这里有果茶,姣姣要喝吗?” 唐翊不喜欢那些甜腻腻的吃食,饮食上,唯爱饮茶。 为了能叫妹妹来能尝些新鲜,他也特地备了些小孩子喜欢喝的果茶。 “姣姣都喜欢的,谢谢二哥哥。”她随着唐翊进里头,一边走,她就一边问了:“二哥哥,你这么喜欢看书,是不是也喜欢爱看书的姐姐啊?” 闻言,唐翊顿时就知道她什么打算了。 一看就是母后和良妃娘娘派来打探消息的小乖乖。 自然了,他知晓皇后和良妃是为了他好,为他做打算,因此不仅不排斥,心里还颇觉温暖。 “读书使人明智,二哥确实喜欢读书的女子。” 唐姣姣觉得十分合理,小大人似的颔首,“姣姣知道了。” 待会她就回去告诉母后,让母后按照这个标准给二哥选新娘子! “知道什么?”唐翊故意问。 唐姣姣顿时一怔,随即装傻充楞笑着:“没什么呀,姣姣就是说自己知道了嘛。” “嗯。”唐翊收回眸光背过脸后才笑,也不点破她。 就是越发觉得母后家的妹妹可爱又懂事。 他亲自给妹妹倒果茶,还破天荒叫人送了甜食来。 唐姣姣吃得不亦乐乎,腮帮子鼓鼓的,嘴角不经意间沾了些糕点末。 “说起来,二哥哥的师傅崔夫子才高八斗,也是爱看书的呢,也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姨姨。” 唐翊笑着,卷了白净柔软的绢帕给她擦嘴,“姣姣还知道才高八斗?” “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谢灵运独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她坐在那里,眉眼弯弯活像个餍足的小仓鼠,“母后教过我的。” 唐翊眉眼更温柔了些。 “姣姣真棒。” “二哥哥最棒!” 他垂眉浅笑。 这小姑娘。 不过姣姣这无心一句话,倒叫他不由也好奇起来。 自家师傅,到底还要这样孤身多少年? 第437章 番外:新一届秀女们 唐翊之想,亦是崔院长及其夫人关心之处。 夜晚鬓发花白的夫妻俩坐在一处,谈及小侄儿时,不由齐齐叹息。 正好崔蒙回来,眼见叔父叔母这样,纳罕得紧。 “叔父叔母有事寻我?” 夫妻俩对视一眼,崔夫人将崔蒙拉到身边来坐下,语重心长得很。 “蒙儿,前些日子叔母与你说过的曹家大姑娘,你可有心思?总归你二人见过数面,她对你也……”崔夫人默了默,道:“你若当真有心思,我便去寻曹家老太太,叫你们二人见见也好。你意下如何?” 闻言崔蒙朗声笑道:“曹家姑娘是个好的,只是约莫是我比她年长几岁,她兄长平素与我又很有往来,这才添了些好感罢了,实在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曹家世代清名,莫要叫她平白污了名声才好。”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相信那姑娘所谓的爱意。 “叔父叔母好不容易回京荣养,莫因为侄儿的事情,烦扰心神。” 崔夫人忧愁摆在了脸上,“那你自己的婚事,你可有打算?” 总不能一辈子不成婚吧。 崔家主支人丁不少,可他们这一支下来,如今子辈男子却唯有崔蒙一个。 若崔蒙不娶,崔家到孙辈去就断了。 崔蒙晓得叔父叔母的顾忌。 他郑重与两位老人道:“叔父叔母放心,侄儿绝不会让我们这一脉断了。” 两人听了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 崔院长叹息,“你心里有成算就好。” “对了叔父叔母,提到崔家后嗣一事,侄儿倒想起许多年没有回过博陵了。侄儿想,今年清明回博陵祭祖。” 崔氏是自博陵发迹的,祖宅祖庙也都在博陵。 崔院长和夫人对此很是赞同。 “我与你叔母年岁也大了,过一年少一年,若能趁着还能走得动回去一次,也算是不枉了。” 崔蒙本就是老来得子,他出生之时崔父三十好几了,叔父也是差不离的年岁。 如今他都三十三了,叔父年近古稀,身子骨也越发不好起来。 崔蒙眸光闪烁,回了自个儿房里。 长随上来为他宽衣时,他才眸光里有些焦距。 “回博陵的一应事宜可备妥了?” 长随将他的衣衫挂在衣架上,恭敬躬身,“都安排妥当了。” 他缓缓颔首,“下个月初就启程。” * 三月初十,乃是个晴空万里的佳日。 才是晨起,宫墙南门口就站满了娇艳欲滴花朵儿一般的贵女们。 上到发饰下到裙角边的刺绣,无不精细雅致。 此刻正三三两两汇聚在一起,兴奋又娇怯地说着什么。 辰时正,侧门处四个着青衣胡服的女使簇拥着一深色衣衫的女官前来。 贵女们一见其穿着打扮,连忙屏声凝气,不敢再说话,唯恐给这位尚仪局的掌事大姑姑留下不好的印象。 武尚仪淡看了前头的几个贵女们一眼,便敛了目光肃色扬声道: “诸位贵女皆是经过千挑万选才走到今日的,等下入了宫城,还请诸位谨记宫中行走的规矩,莫要在殿前失仪毁了自己的前程也毁了家中名声。” 众女便下意识又恭谨了一些,再不敢肆意。 武尚仪见状才吩咐起身边的女官,“再过一刻钟,便可以按着名册领进去了。” 与此同时,椒房宫正殿,唐姣姣正窝在母后怀里打滚儿。 顾青昭笑着把她身子摆正,“好了好了,时辰快到了,你再这样扭来扭去,可就要去晚了。” 唐姣姣乖乖坐正身子,“那母后也带我去揽月台好不好?” 顾青昭佯装思考。 姣姣扯着她的袖子撒娇,“好不好嘛母后~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正说着呢,就见外头蔡海入门来。 “主子,太子殿下和五殿下六殿下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三兄弟就齐齐迈步进来,由太子这个当大哥的领头给自家母后问安。 “母后。” 唐姣姣扬起笑脸,“哥哥!” 见到妹妹,三兄弟脸上笑脸就温柔得紧。 顾青昭笑着看向三兄弟里最小的唐遥,“遥儿自去了广集殿,稳重了许多。” 从前他怪爱上房揭瓦,闹得椒房宫不得安宁,眼下倒是添了几分沉稳的模样。 唐遥咧嘴笑,“嘿嘿,不瞒母后,儿子自个儿也觉得稳重了许多呢!” 双胞胎兄长唐逍不动声色瞥他一眼,颇有些嫌弃。 “若非大哥哥能管得住你,广集殿都要被你掀了。” “哦?”顾青昭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儿子笑。 唐泽失笑,站出来打圆场,“如今六弟在广集殿,很是听夫子的话。五弟前日里还得了夫子夸奖。” 顾青昭看着大儿子,眸光里尽是欣慰。 她家这俩小的,自去了广集殿就是他这个做亲哥哥的照料着,也是苦了他了。 她看向唐泽,“今儿先去揽月台走一遭吧。好歹看看。” 唐泽拱手,“是,母后。” “母后,我也想去!”唐遥眸光亮得很。 “你去做什么?”顾青昭觉得十分好笑,“你还没到年岁呢,等你们哥俩到了该娶妻的年岁,母后会为你们安排的。” 唐姣姣就替自家哥哥开口了,“我们去看未来嫂子!” 怕母后不答应,她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顾青昭。 小可怜的哟~ 唐泽头一个不忍心了,“母后,我带着姣姣去吧。我就将她带在身边,不会叫人伤着她。” 揽月台今日人来人往的。 顾青昭斟酌了会子,答应了。 只是另外两个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今日揽月台来的都是女子,姣姣去还行,你们二人虽然还未到成婚的年岁,却也过了七岁,兄长选妃你们俩去并不合适。” 兄弟俩闻言,便偃旗息鼓了。 “五哥六哥,你们放心,等选好了未来嫂子我就来告诉你们!” 唐姣姣豪言壮志,俩兄弟感动不已。 辰时末,揽月台遴选拉开序幕。 除顾青昭外,坐镇的还有贤妃、良妃及李嫔郑嫔。 至于唐泽唐宽和唐翊三个,则领着唐姣姣在不远处的观月台上观望,揽月台内外的景象,几乎可以一览无余。 但从揽月台处看过来,视线会被就近的建筑遮挡一些。 唐姣姣很是疑惑,“哥哥,为什么我们只能在这里看啊。” 第438章 番外:揽月台 因为身高不够,她还踩了凳子,可这么远,都有点点看不清了。 唐泽笑着递给了她一个千里眼,又指了指远处的一个位置,“姣姣看那里,可看到什么。” 唐姣姣用上哥哥给的物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堆儿漂亮姐姐。” “那是贵女们等候遴选和供选阅后贵女们暂时休憩喝茶的地方。” 她很懵,“我们为什么要看她们休息?” 唐宽勾唇,“姣姣仔细看会子就懂了。” 她瞪大了眼睛认真看,只见随着一波波的贵女们被引进去问了话又送出来,外头那些贵女,不管选阅过的还是待选阅的,都开始人心躁动起来。 有些贵女在揽月台内端庄又乖巧,可一出揽月台到了外头和贵女们会面却又是另一幅面孔。 有的甚至还想动手打人! 她都惊了,小嘴儿张着好半天合不拢。 “吓到了?”唐泽温声。 “嗯。”她努力点头,“怎么不一样啊。” 唐宽笑着:“咱们姣姣从小交好的都是心性纯和又举止有度的小伙伴,可京中贵女,却不都是一个样的。” 作为嫡出公主,能接触到她的必定是经过唐昀和顾青昭细细考察过人品家世的,品行恶劣的,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唐姣姣好似懂了,“所以今日母后是想先看看那些贵女的品行?” 唐泽一点都不讶异妹妹的聪慧,只是他嘴角噙着笑,很是因她骄傲,“不管是做太子妃还是做日后的亲王妃,品行都是一等一要紧的。” 否则若招了个先帝朝乔氏和早些年裴氏那样的,那可就是后患无穷了。 唐姣姣对此深以为然。 “幸好我们来这看了,不然一直待在里头,许是就要被骗了。” 能通过终选到揽月台来的,无一不是家世好又端庄稳重的。 只是纵然层层选拔,也无法看清好些人的真面目。 因是皇家人,更不得不谨慎些。 唐泽莞尔,“姣姣细细看看,若有觉得好的入眼的就指给哥哥们看。” 他对风月之事一向不太在意,只是母后要他亲自来看看,他也不会驳母后的面儿。 若母后和妹妹看得上眼的,想来也不差。 “好!” 唐姣姣端起“千里眼”,认认真真地看。 揽月台处,这一批选阅完的贵女才被尚仪局女官送到门口来,就出了事。 “秦偌,你是眼睛瞎吗?” 一紫衣少女上前,怒视方才站在她身后的那位贵女。 “吴姐姐,我并非故意的。”秦偌见她这样强势,害怕得身子都在发抖,忙不迭致歉,“方才妹妹当真是无心之失,妹妹愿意赔偿姐姐。” “赔?”吴沁儿厉声,“且不说本姑娘的衣裳价值千金,你买不起,就说今日如此重要场合,你却偏偏踩我一脚,这是你能赔偿得起的?” 她咬牙,恶声恶气,“别以为你得了贤妃娘娘赞赏就了不得了!你们家这样的破落户,你还想做王妃?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秦偌祖上出了位二品大员,秦家因此显赫了许多年,只是到了他父辈,做官的本事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如今的秦家稍显落寞,能在京城里站住脚跟,多半还是因着曾祖门生的缘故。 吴沁儿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秦偌咬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却倔强得不叫眼泪掉下来,“是我对不住你在先,你要打要骂都成,只是如今还在皇宫中,姐姐说话也莫要太刻薄了。” “你这意思,还是我不对了?!”吴沁儿当即竖起眉毛,很有想给她颜色瞧却又碍于礼仪不敢动手,于是便言语恐吓,“我告诉你秦偌,今日之事我与你没完!若非你,我怎么会在进揽月台之前就脏了裙角,叫娘娘们不喜!” 秦偌小脸登时白了更多,可脊背依然挺直,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旁边的秀女们听不下去了。 “吴姑娘,差不多行了。你那裙角也没被踩着什么,何况方才娘娘们都在与姚大姑娘说话呢,谁能注意到你?你又何苦这样得理不饶人?” 这话算是扎了心窝子了,惹得吴沁儿气愤地瞪回去。 “被踩裙子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觉得有什么了!假慈悲什么!” 那贵女登时话语堵在心口,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吵什么吵?” 尚仪局的女官过来了,几个贵女方才还剑拔弩张,此刻忙收敛了怒容。 女官挨个看了一眼,劝告了一句,“宫中不比宫外,皇后娘娘就在里头,如此大声喧哗,诸位姑娘仔细想想后果。” 贵女们这才乖了。 观月台上,唐姣姣正兴奋地跟唐泽指人。 “哥哥哥哥,姚姐姐也在!” 姚进是太子太傅,其嫡亲孙女如今正值妙龄,也入了选。 因顾青影从前和姚家四姑娘走得近,连带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唐姣姣与姚家如今的大姑娘也交情颇深。 唐泽也注意到了那人,颔首:“哥哥看到了。” 一旁的唐宽则遗憾无比。 “这女官怎么就来了,我还等着看她们怎么闹呢。” 虽然隔得远听不清说什么,可光看几个人的脸色和举止,也是大概能猜到一二。 唐泽无奈地摇头,“若真闹大了,宫里宫外都要没脸。” 贵女们在宫中争吵惊扰凤驾,必定是要连累族人受罚的。 只是这到底是给他们三个选妃的,在这场合闹出事情来,传出去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唐宽自然知晓这其中的道理,他勾唇一笑,问旁边几个,“你们猜,我方才瞧见了什么?” 几人侧眼看他。 就见他唇角一扬,“进揽月台之前,那个黄裙子的,特地把鞋底在树根边蹭了些泥。” 黄裙子的,就是秦偌。 兄弟三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了成算。 这次选拔个妃子,还真是一个赛一个地有看头。 唐泽眸光微移,落在角落里海棠树下的女子身上。 第439章 番外:皇子们的婚事 “怎么样,今日可有看得上眼的?” 椒房殿东暖阁,顾青昭与贤妃良妃李嫔郑嫔团坐着。 “臣妾觉得皇后娘娘眼光极好,今日在场的,无一不是端庄有礼的。”贤妃最会说场面话,笑道:“臣妾觉得个个都是好的。” “是呢,”郑嫔也道:“此次三位殿下选妃,各家送来的都是礼仪周全又懂事体贴的嫡长女。尤其是太子太傅姚家、太常寺卿周家和户部尚书曾家的三位,当真是不错极了。” 郑嫔眼睛毒知晓这三家,是如今最与东宫有关联,也最得唐昀看重的家族,太子妃估摸就要出自这三家的。 “臣妾也是这样想,只是臣妾素来不会看人,宽儿的正妃,还得劳姐姐了。” 良妃不是没有主见,只是在这方面,她最相信顾青昭。 一来她是皇后,手里有足够的资源,二来她也是看着唐宽长大的,知晓什么样的女子适合他。 午后,顾青昭召了太子来。ъiqugetv “母后这里有份名册,这里面的女子皆可为太子妃。你先瞧一瞧,若有瞧上哪个稍好的,过些时日母后筹办赏花宴将人召进来你再细看。” 为着唐泽的太子妃人选,她没少费心思。 唐泽拿过来,略略翻了两页,目光微顿。 他合上了名册笑道:“母后,儿子同母后一样,喜欢读书人,母后选的这些女子,都很好。” 顾青昭眸光投向那名册,眉眼微挑,嘴角噙着笑意。 “看上姚家的姑娘了?” 唐泽一愣,随即耳根微红,“母后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说的话很隐蔽,又没指名道姓的…… “你是我儿子,我能不知道?”顾青昭笑看他,“为什么喜欢知薇呀?” 姚家这姑娘,容貌在受选的女子里算不上拔尖的,但也绝对算是个小美人儿,又胜在性子稳重,知事明礼。 虽说因为太子太傅的缘故,唐泽没少往姚家走,可唐泽这些年见过的各大世家的女子也不少,尤其是年岁渐渐上来后,身边看过的人只会越发多。 唐泽也不扭捏,道:“儿子想,既然都是好的,那儿子便寻一个最知晓性子的就好。彼此相熟,婚后也能叫母后宽心。” “真是这样?”顾青昭故意问。 唐泽点头,“嗯嗯。” 她就不追问了,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太子走后,沈临就憋不住笑了出来。 “太子殿下耳根子都憋红了,幸好主子您没将那些事情说出来。” 太子妃的人选定下,顾青昭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心中大定。 “好歹是他自己个儿喜欢的,也不枉我叫陛下去与太子太傅周旋这许久。” 姚进这个做祖父的,是个忠君又守成的,可他的长子姚建江却在内宅的事情上有些拎不清,姚知薇虽是姚家当之无愧的长房嫡长女,可却更偏爱继妻所出的二女儿。 这次秀女选拔,姚建江本打算瞒着父亲定下自己偏爱的二女儿来的。 若非姚进听出唐昀话里话外的意思,及时询问制止了儿子,只怕还要颇多纠葛,麻烦上许多。 夜里唐昀来,顾青昭将太子的心思说给他听,唐昀就鼻孔出气冷哼。 “这臭小子,娶个媳妇儿还要咱们做爹娘地为他张罗。想当年,我可都是自个儿提前谋划的。” 被窝里顾青昭佯装生气推他一把,“你整日里抓着泽儿学这学那,他哪有时间顾及这些。我看泽儿都累瘦了。” 唐昀忙将她搂在怀里哄,“我这不是想早些教会他东西,好叫他少走弯路嘛。等他成了婚,就有太子妃照料他,你也别太担心了。” “说到太子妃,我想着等宽儿和翊儿的正妃都定下来了,寻个时日筹办个赏花宴,也正经叫他们多见见。正好如今京城里也还有好些男男女女的要相看人家,正好聚在一块儿,各家该相看的就相看一回。也借此机会,让他们三人的正妃露露脸。” “怎么都好,你拿主意就成,累活留给贤妃良妃她们做。” 听听,听听,这话是人说的吗? “陛下也不怕被贤妃良妃听了生气。” “我哪管她们生不生气呀。” 他都十多年没进后宫了,不过这两人他可没亏待,年关节庆该赏的可都不少。 要她们办事的时候,自然也该勤快些。 顾青昭笑,“中午我给你的名单你看了没?可定下宽儿和翊儿的正妃了?” “我都随手圈了几个,”唐昀瞧着有些困了,“宽儿没有外祖家族,正妃便可选些家世好的,至于翊儿那,寻些他喜欢的女子就可以,家世不必高了。” 顾青昭颔首,“行,那明日正经再看看。” 翌日他先将良妃和唐宽召了来。 将她和唐昀最终圈定的几个贵女名单给良妃看。 “这四位,你细细瞧瞧。” 良妃一看,眼珠子都瞪大了。 她忙合上名册,“姐姐,这可都是一等一的家族啊,这……” 她从未想过给自己儿子选家世太好的正妃,一来怕皇室中人说道,二来也是因为自己出身摆在那儿,她怕要求太高,人家不愿意嫁女儿,如此没得委屈了自己儿子。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顾青昭笑着看向她和唐宽。 良妃这才安下心来,可她看着这几家,如何都做不了决定。 “姐姐你是知道的,你要我办个宫宴或是做些事情我倒可以,可在挑选儿媳这事上,我也是确实眼光差。要不……”她将名册推过去,龇牙笑,“姐姐你帮忙瞧瞧?” 唐宽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甚至很是赞成,“母后选的定然就是最好的。” 这两人都异口同声这样说,顾青昭也没什么好推拒的。 她便将名单上四个贵女的基本情况说与二人听。 “最后便是昌平侯府杨家的嫡长女了。杨家是大邕开朝时就封爵的家族,现任昌平侯杨来安征战多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如今虽然没在外领兵了,但前年回京述职时因军功获侯爵位,功勋不浅,其子从文,仕途也不错。其妹杨袅乃承化伯夫人。” 说到这,良妃眼睛一亮,“若我没记错,这位伯夫人,与姐姐有些交情?” 第440章 番外:帝后日常,苦命三兄弟 顾青昭点头,“正因她,我也见过杨家清浅数次,是位极端庄的姑娘,性情也好。” “姐姐都说好,那自然就不错了。”良妃一听“端庄”两个字,就觉得十分合适。 她家这个就是太跳脱,得要个规矩好些的来治一治。 几日后,唐翊早早地来了椒房宫。 “母后金安。” 顾青昭柔声叫他坐了。 “前些时日我与你父皇将给你挑选的贵女定下了几个,叫送去了栾青山。你娘亲昨儿回了信,为你定下了工部侍郎孙家的大姑娘。” 听到是工部孙侍郎,唐翊提着的心才算落了下去。 这位孙侍郎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而是早年科举选拔出来的能臣,也是纯臣忠臣。不过他虽然没什么靠山,但很是能干,日后仕途也不会浅了。 孙家,顶多算是一个新兴的小家族。 他扬眉,打心眼里的高兴,“多谢母后,为儿臣的婚事操劳。” 顾青昭笑得温柔,又叫人取来画像,“这位孙姑娘乃是长白书院的女学生,据说诗文很是不错,更是位极其爱书之人,想来是与你和合得来。” 闻言,唐翊心头更是触动不少。 他看向上头的顾青昭,眸光微闪,“谢谢,母后。” “你我虽非亲生母子,可这么些年,我也算看着你长大,与我不必说这些。”顾青昭看着眼前这个皇子里最懂事的孩子,眉眼温和又心疼许多,“父皇和母后只希望你日后能与王妃夫妻琴瑟和鸣。” “母后放心,儿子会好好待她。” 顾青昭笑着点头,“你对她好,她自然也会体贴你更会孝顺你娘亲,你们只要相亲相爱的,日后总归是甜甜蜜蜜的。” 听到“娘亲”二字,唐翊眸光闪了闪。 可他什么都没说。 这么多年,他虽然极其思念生母,却从未向唐昀或顾青昭开口求她回来过。因他知晓,娘亲是犯了大过才去栾青山的。 母后对他这样好,他若还请求那些,是愧对母后。 只是每年清明祭奠时,父皇母后领诸位皇子去太庙,却会特意允准叫他去栾青山。 每年能见生母一回,他已然心满意足。 不敢奢求其他。 顾青昭看着这个孩子,心中暗叹不止。 太懂事了,就是因为太懂事,才更让人心疼。 “母后命人将萃玉宫打扫出来了。”她想起了些往事,不免怅惘,“清明快到了,今年翊儿多带些人去栾青山吧。” 闻言,唐翊骤然僵住。 他缓缓抬眸,指尖都是颤抖的。 “母后……” “十年了,你也要娶正妃了,她总归是你生母,不在不合适。” 唐翊颤抖着忙垂眸,想掩饰住眼睛里的湿润,可泪水如何都止不住地流,根本控制不住。 他原以为这一生都不能再接生母回京城了。 他更知道,这是母后疼他才做出的让步。 是母后心疼他,怕他大婚时没有生母在被人看轻,才想着要接他生母回来。 他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起身到顾青昭跟前跪下去,行跪拜大礼。 “多谢……多谢母后。” 他直起身,眼睛已然红了,语气却很坚定,“儿臣大婚之后,便向父皇请求一块封地去就藩,儿臣带着娘亲去,永不回京。” 顾青昭知道,他这是杜绝自己任何与太子争权争位的可能。 这些年,他除了认崔蒙这个师傅,也没与任何大臣有来往,对谁都是淡淡的,唯有书册,让他上些心。 她叹息,伸手去扶他。 “母后若不信你的为人,这些年也不会这般待你了。你三弟还小,需要兄长帮衬。何况,我也不想日后想要见你,还要找使者去传什么旨意。我还想着,等姣姣日后嫁人的时候,你们能找驸马喝喝茶看看人呢。至于再往后,你留京还是就藩,就由你三弟来决定了。” 这个孩子真要离京,她定是舍不得的。 唐翊一时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还抹着眼泪。 “母后……你怎么这么好啊。” 顾青昭笑着递给他一块帕子,“母后想留你在京城干活受累呢,你这孩子倒不嫌弃。行了,快别哭了,要成婚的人了,若叫人看去,仔戏日后你在王妃面前可要抬不起头来。” 他这才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只是眼睛还肿着,跟兔子一样。 顾青昭也是头一回见他这样,打趣之余心里又心酸,“去吧,清明也没几日了。该要好好打点打点。” “是,儿臣告退。” 他走的时候唐昀正好进来。 “这孩子,倒真没随了齐氏。” 又知恩又懂事稳重。 顾青昭起身迎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这个点他该在批折子。 “事情丢给泽儿了,我来与你说说话。” 顾青昭:…… 顶着顾青昭的死亡凝视,唐昀那个委屈啊。 “你这女人怎么这样啊。我都奋斗多少年了?啊?你就只心疼儿子都不心疼我?你也不看看我瘦没瘦,不问问我累不累?” 顾青昭反瞪他,“我没照顾你啊?你紫宸殿的早晚膳食不是我叫人备的啊?你用的每一样东西哪样我不过手的?你就批个奏折都要叫我选合适的狼毫,朝中一有点变故你也要与我磨磨唧唧个没完,你怎么不问问我耳朵烦不烦?” 唐昀忙搂住她,瘪嘴:“我这不是想与你多说说话吗?你还嫌我烦呢。”旋即又笑,“哎呀,昭儿都心疼我了,对我最好了,来亲一口。” 顾青昭挡住他伸过来的嘴,嗔他: “多大年岁的人了?青天白日的,没个正形。” 他就嘿嘿直笑,反正就是黏着她,也不肯回去批折子。 顾青昭心里叹息。 行吧,不是累夫君就是累儿子,也没差。 不过这也苦了紫宸殿的唐泽。 他看着堆积老高的奏折,长叹一声,将蔡九拉过来。 “去,将我大哥哥和二哥哥唤来。就说弟弟有难,亟需兄长救援!” 蔡九了然一笑,“得勒!” 于是紫宸殿内,苦命的人又多了两个。 第441章 番外:齐渺 栾青山终年幽僻。 山花开了一载又一载,人也随时光容色渐老。 晨起齐渺坐在铜镜前,看着里头面容安详又平和的自己,忽然想起从前桀骜又浑身娇矜的自己,就觉得陌生起来。 “如今是景安十七年了吧?” 冬夏在她身后,缓缓给她梳着头发,闻言展眉,“是呢,一晃陛下登基都近十八年了。”忽然想起什么,她笑意更深些,“再有两月,二皇子也十八了。” 提起唐翊,齐渺眸光半是柔和半是歉疚。 “后日就是清明了,我给翊儿做的衣裳鞋子,你可都收好了?” “早备好了,装了一大箱子呢,二殿下见了,必定欢喜。”冬夏道。 齐渺颇有些自责,“我不能陪在他身边,眼下唯一能为他做的,也就是这些了。他七岁前,我鲜少亲手为他做什么……如今总要多做些。” 才能稍稍弥补亏欠。 冬夏手腕微顿,心里说不难受也是假的,不过想到宫中那位,也不至于太过放心不下,“主子宽心,皇后娘娘待二殿下极好。宫里传来消息,说是二殿下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与大殿下一样,都在年底筹办婚事。” 闻言齐渺眼里止不住地喜色。 “翊儿都要成婚了,可我总觉得他还小。”说及此,她笑叹,“翊儿素来固执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日后有王妃陪伴他,我也欣慰许多。” 如此,就算她不能亲眼看着他陪伴他,便也能安心下不少。 “皇后娘娘送来选的几位姑娘都是极贤惠又活泼的,孙姑娘更是其中最不错的,主子该放心了。” 齐渺颔首,“皇后选的,我自然都放心。这回给皇后做的披帛可封装好了?等翊儿回去时,要叫带着的。” 她虽然不在京城不在皇宫,可京中的事情,又怎么瞒得过她? 顾青昭对唐翊,这么多年,当真是不错。 甚至比她这个生母在时,更关注负责许多。 至少这么些年下来,因为心思放开,唐翊比起从前开朗更有精神气了许多。 她瞧着心里怎么能不欢喜呢? 可栾青山清幽又雅静,她如今唯能能送她一些自己做的物件谢她。 “都放好了的,两个箱子,一个皇后娘娘的,一个给二殿下的。” 齐渺就点头笑,“姨母陵前的广玉兰开了不少,你随我去看看吧。” 冬夏莞尔,将她头上的发髻用朴素的木簪子固定住,“是。” 她所居住的院子在山腰靠近山顶的地方。 出了院子走上百来步,便能路过上下山的交汇口。 她轻轻侧目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提裙正要拾步上阶,便听见后头一道熟悉的声音。 “娘!” * 日暮时分,天地合为一色。 顾青昭正合上手里的书册,沈临轻脚入门。 “主子,齐婕妤来了。” 她怔愣了好一会子,放下书册,“让她进来吧。” 落地罩处珠帘微晃。 一道熟悉的身影上前来,矮身下去。 “妾身回宫,特来拜谢皇后娘娘。” 说话间,便行了叩拜大礼。 顾青昭垂眸看去,她虽然容色未改,可浑身上下气质却同从前截然不同。 平和的气息,叫她一时间竟觉得恍惚不已。 “一路奔波,起来先坐吧。” 齐渺起身,依言坐下,有些拘谨地腼腆笑着:“不瞒娘娘,这些年许是在栾青山走得多了,这一趟回京,倒不同从前一般觉得马车摇晃叫人难受。” 说完,她又看向顾青昭,眸光微闪,“一别多年,娘娘身子可还好?” 听说她生小公主那年,很吃了些苦头。 “都好。” 再见齐渺,恨也好,怨也好,仿佛都不大要紧了。 顾青昭温和笑着,“倒是你,许多年不见,我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了。” 齐渺抿唇笑,“我老了,不及皇后娘娘芳华未歇。” 这些年到了栾青山,她哪里还有养护的心思? 栾青山上终年风雨大,她这脸也都糙了。 之前不觉得,如今看了顾青昭还如从前一般年轻姣好的容颜,相形见绌,不免觉得有些自卑起来。 “说起来,你又比我大上几岁呢?都是一样的年华罢了。”她看向齐渺,眸光平和,“如今回来了,该保养的便也要保养起来。女子能有多少年好光景?等到再晚,怕也真是来不及了。” 齐渺却有些颓废的劲儿,讪笑道:“妾身就算了,又不是年轻女郎了。” 从前的齐渺,最在意的就是容颜了。 顾青昭没多劝,只道:“过些日子宫中筹办赏花宴,邀京中夫人们携公子姑娘们入宫来。孙家那姑娘也在,到时你也去瞧瞧。” 闻言齐渺眸光才算有了变化。 顾青昭只当没看见,继续道:“你的东西,我叫人挪去萃玉宫正殿了。” 齐渺怔愣不止,“正殿?” 她只是一个婕妤,按理说并不能居住正殿。 “过些日子宽儿和翊儿都要封亲王,你是皇子生母,我会给你晋位为嫔。” 齐渺咬唇,垂眸掩下眼睛里的泪光。 “多谢。” 这是给唐翊的体面,也是对未来王妃的重视。 顾青昭她,是当之无愧的国母。 齐渺临走前,深深看了顾青昭一眼。 “皇后娘娘,不知道有没有人与您说话,您与昔日的姨母,很像。” 无论是行事还是为人,都是一样的从容宽和。 第442章 番外:赏花宴 赏花宴办在五月里端午的后几日。 御花园里洁白的白玉兰开了满院,载着晨曦,圣洁得叫人挪不开眼。 顾青昭从宫外请了戏班子来,唱了一出越剧。 夫人们听得如痴如醉,膝下的公子姑娘们则三三两两出园游玩赏看。 “大姐姐,我看到武家姐夫了!” 唐姣姣拉着唐婧绕过一处假山,将人指给他看。 唐婧的驸马乃是一个落寞许多年侯府的世子,叫武齐,只是这位世子格外上进,不靠荫封,而通过科举封了官,很被唐昀看好,这才指了公主下嫁。 武齐祖上是武将,到他这里才正式走了文官一途,身上既有文士的儒雅,亦有武将家族的爽朗,站在人堆儿里也是极为耀眼的。 在订婚之前,唐婧早见过了他许多面,只是想到要与此人共度一生,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姐姐想不想见他?姣姣把他给你带过来。”小公主口放豪言。 唐婧被贤妃教养得端庄又矜持,闻言虽然心动,却也只是抿唇笑着默了默妹妹的脑袋,“谢谢姣姣了,只是还是算了吧,今日人太多了。” “今日母后筹办赏花宴,本就是要姐姐和哥哥们松快一下的,我都给姐姐你想好了,”唐姣姣将她拉到一棵玉兰树底下,“大姐姐就在此处赏花,一会儿我就叫他主动来寻你。”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男子多主动些的。 于是她吩咐了红韶一句,红韶会意,笑着轻脚离开了。 唐婧望向笑得眉眼弯弯的妹妹,顿时哑然失笑,“姣姣这是早早给我谋划好了?” 她捂嘴偷笑,像只偷腥的小猫,可爱得紧。 唐婧莞尔,“谢谢姣姣了,”她勾唇,“等日后姣姣出嫁的时候,姐姐给你添丰厚的嫁妆致谢。” 唐姣姣笑眯眯,“好说好说。” 就是不知道自己夫君现在在哪儿。 唉~ 这厢,正与几个同窗谈笑的武齐突然见一个好友悄咪咪笑着来寻他,“别怪我我没告诉你,大公主就在那边儿。” 他颔首表示知道了,又被同窗拉着说话。 可这一回,他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了。 片刻后,他拱手,“诸位,我暂时失陪一下。” 同窗只以为他要出恭,便没好阻拦。 武齐不动声色地跟着好友绕到隔壁来,远远地就看见玉兰树底下,未婚妻正同小公主一起临风赏花,侧颜精致而优雅。 他有些怕惊扰了佳人,可好友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推他一把,“快去!” 这动静惊扰了那边的公主们,两人齐齐看过来。 武齐顿时耳根子红了一片,他连忙定了定心神,强装镇定地走过去。 唐姣姣一见乐了。 同手同脚可还行? 唐婧也是憋不住想笑,可她强忍住了。 武齐上前来,对着两人拱手,“长公主,大公主。” 姣姣刚出身时就因嫡出身份册为长公主,食封邑,贵比皇姑。 她扬起笑脸,“大姐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这是给两人腾时间和位置说话呢。 说罢转身就走了。 唐婧本来还端着稳重的,这下两人单独相处,虽然并非暗处,可还是稳不住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但她面上功夫做得还不错,武齐就不行了。 支支吾吾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唐姣姣远远见了就摇头,“啧,这都快成婚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这小小年纪怎么成天忧心这些。”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惊喜转过身,“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悄悄妹妹!” 唐泽几人温柔笑着点头。 才七岁大的王家小悄悄长得可爱又精致,被唐泽牵着,一见到表姐欢天喜地地就冲上来抱住她,“表姐!” 说起来两小姐妹儿继承母亲容貌多些,漂亮成一个模子,站在一堆儿就养眼得不行! 唐姣一把抱住可爱小表妹,“小悄悄越来越漂亮了!” 王悄嘴甜,星星眼:“表姐也是!” 唐宽几个见状忍不住笑。 这俩小姐妹儿一碰到一起,头一句话一定要夸对方漂亮。 因为两个人长得很像,夸对方就好像是夸自己了。 唐姣姣牵着小妹妹,一看他们左右,又是惊奇又是纳闷,“今日这大好日子,哥哥们呆一起?” 不去找未婚妻,倒和朝夕相处的兄弟唠个没完。 这正常吗? 这不正常吧。 “小丫头操心什么呢,母后眼下正和白娘娘齐娘娘寻了她们三人说话。” “这样啊,”唐姣姣眼珠子一转,“那我们去寻母后吧?” 三兄弟一瞬间怔住。 “咳咳,”唐宽清了清嗓子,“若妹妹真想去的话,哥哥们也不是不可以领着你去一趟的。” 唐泽抬头望天,“这太阳有些晒,的确该进殿躲躲。” 唐翊笑着没说话,可也没有半分拒绝的意思。 哼,明明就是自个儿想见未婚妻不好意思。 唐姣姣觉得三个哥哥真是差劲,看个未婚妻,还得靠她! 于是她雄赳赳气昂昂地牵着妹妹在前头走,后头跟着太子和两位皇子殿下。 一路上吸引目光得不行,贵女们看着那三位相貌非凡的殿下,险些没看痴了。 不过也有极个别入宫少,不认识唐姣姣和悄悄的,在问:“前头那两位是?” 旁边人目光无不艳羡地介绍:“那是长公主殿下和隋国公府的成安郡君。” “长公主殿下是陛下和娘娘膝下唯一一位嫡出公主,甫一出生就是嫡出公主之尊,比起景安元年出生的太子殿下都时运更好些。陛下疼爱得不行,满月的时候就册封了长公主,享受皇姑品级待遇,周岁的时候又加封为邕宁长公主,得雍州为封地。要晓得,例来公主们都是以一郡为封地的,长公主这待遇比如今的皇子殿下们都还超出不少。” 毕竟雍州太过富庶,又有长白书院坐落于此,就算是亲王受封,也不会将这块封底给过去的。 有贵女就惊叹,悄声问;“陛下这样厚此薄彼,其他殿下不会不满吗?” “哪能啊。”立马就有贵女开口解释,“且不说公主殿下出身摆在那,又得陛下疼爱,无人越得过去。就说几位殿下,无论皇子还是公主,对这位小妹都是疼爱到了骨子里。” “小公主幼年的时候身子不大好,有一回发了烧,几位皇子和大公主愣是守在椒房宫整整几夜,眼睛都没合拢。每到小公主生辰,殿下们更是为了博小公主高兴,极尽疼宠。还有大公主,传闻她琴音冠绝天下,可大公主也只弹给小公主听,陛下都没这待遇呢。” 贵女讶然,艳羡之余不免忧虑,“可这么宠,不会宠坏吧?” 其他女子皱眉看她,“你也不看看长公主是谁的孩子。顾娘娘教养出来的殿下,岂会惯坏?” 第443章 番外:小姐妹和嫂嫂们 “就是。”一旁的贵女们紧跟着附和。 那人讪然,忙引开话题,“长公主殿下身边的那位郡君,想来也是皇家人吧?” “那位啊,来头可也不小。”旁边的贵女们就说了,“成安郡君乃是隋国公与荣安县主的嫡出女儿。就算真正唐家之人,也不一定能凭母获封,可成安郡君才周岁时,便得了册封,食封邑。比起好些只有名儿没有封邑来,都要受看重不少。如今满京城里,除了皇室的人,这位就是女子中顶顶尊贵体面的了。” 一听闻隋国公和荣安县主的名头,那贵女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那成安郡君,岂非就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外甥女儿?”她愕然,“难怪与长公主殿下和几位殿下这般交好。” 一家人,能不和睦吗? 如今已然尊贵得很了,又与太子殿下等来往甚密,日后太子登基后,难道会不疼爱这个嫡亲的表妹吗? 想及顾家如今的富贵显赫,众人不禁艳羡,眸光看向太子唐泽时,又热切了不少。 御花园边配殿内。 顾青昭正邀了姚知薇、杨清浅、孙蓉仪三人说话,作陪的是白良妃和前些日子才晋封的齐嫔。 三个女孩子都是才过及笄不久的年岁,青涩又腼腆得紧,但又都端得万千仪态和气质,看得良妃和齐嫔连连颔首。 顾青昭看着这三个未来儿媳妇,心里喜欢得不行。 略说了会子话后,就柔声问: “平日里都在家做些什么啊?” 姚知薇作为未来太子妃,自然不敢退怯,第一个开了口。 “臣女素日里喜欢看些书册。” “都看些什么?” 她便念了几本史书或传记的名儿,并不是什么女则女训的。 顾青昭听了尤为满意,“太子太傅姚大人是个博学又多才的,听闻你自小受教于祖父?果真是不错的。” 见皇后娘娘这样亲切又随和,姚知薇小脸儿微红,“娘娘过誉了。” 顾青昭莞尔,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 又问另外两个。 这两个也是家里嫡长女,都是人精。 未来大皇子正妃杨清浅正襟危坐回话:“臣女愚钝,素日里便常与表姐妹们于女学听学,惟求能在外行走时言之有物罢了。” 作为大皇子的正妃,她不能表现得太无能,但也不能光芒盖过太子妃。 至于孙蓉仪,她比前头那两个要性子活泛些,不过眼下说话也很是自谦,“臣女比不得姐姐们才气,看的书多是杂书难登大雅之堂,自出闺学后,平日里唯爱摆弄些花草,偶尔练练琴。” 二皇子唐翊身份特殊,她是越显得自己闲情雅致越好。 三人都通过秀女选拔又被顾青昭选中,无论才学还是旁的什么,都是不差的。 顾青昭问这话,本意也只是随口一问,叫她们少些拘谨,谁知这三姑娘正儿八经当成她的刻意提问来答了。 她哭笑不得之际,又觉得她们当真是极为合适。 懂得未来夫君的处境,又知进退。 她笑开来,眼底喜色更浓,“又不是三堂会审,今日召你们来,是想叫你们三人多见见人,说说话,叫京城人识得你们罢了。不必太过拘谨,就跟家里一样便好。” 这话一出,旁边良妃和齐嫔也跟着笑,“是啊,难得今日见见,随性一些便好。日后几十年的时光呢。” 三个姑娘面色微窘,却也看得出来皇后对她们的满意。 如此一来,心底的担忧和紧张就少了几分,与三位娘娘谈话时便也放开好些。 太子妃温婉,大皇子妃清雅,二皇子妃活泼。 饶是谁见了都得赞叹一声皇后娘娘会选儿媳妇。 正谈笑得宜的时候,殿门口那道娇软的声音就传来了。 “母后!” 只见沈临喜意洋洋地来禀报,“几位殿下和小郡君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唐姣姣欢天喜地地拉着小表妹入门来,后头还跟着太子和两位皇子。 顾青昭脸上肉眼可见地慈和起来,“姣姣和悄悄来了。” 王悄悄还未抽条,比唐姣姣矮半个脑袋,浑身肉嘟嘟地,不过也更软萌可爱。 她眉眼一弯,福身下去,跟着姐姐乖乖地喊:“母后(姨母)好,白娘娘、齐娘娘好。” 笑起来时跟她母亲一个模样,惹人疼得不行。 “哎哟,姨母好久没见悄悄了,快来姨母抱抱。” 妹妹的女儿,她喜爱得跟自家姣姣一样。 于是两姐妹儿就一起滚进顾青昭怀里撒娇。 喜得顾青昭跟什么似的,一旁的良妃和齐嫔看得眼热不已。 虽说她们都有儿子,可却没有乖巧娇软的女儿呀~ 姚知薇三人看着那俩小丫头,想及这么乖的丫头以后是自己的妹妹了,也是心软得不像话。 唐姣姣认得姚知薇和杨清浅,于是拉着小表妹来认人。 “姚姐姐,杨姐姐!” 至于另外一个她虽然没见过,可也猜得到,自然也没落下,“孙姐姐!” 悄悄年岁小,懵懵懂懂的扯自家小表姐的袖子,仰着小脸儿问出心底的困惑,“姐姐姐姐,你不是说要叫嫂嫂吗?” 童言无忌,悄悄并不晓得要等表兄们成婚以后才能唤嫂嫂。 倒是把那三个姑娘羞得脸都红了,余光瞥见正悄悄往这里看的未来夫君,不由更是羞怯起来。 唐姣姣笑眯眯摸了摸妹妹的脸,“悄悄乖,姐姐过会跟你解释,你跟着姐姐叫就可以了。” 王悄悄可听话了,尤其是姐姐的。 于是挨个儿喊,那模样和小声音,惹人爱得很。 白良妃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就是好一阵亲热。 悄悄也很喜欢良妃,“木啊”地一口亲在她脸上,搞得良妃欢喜得差点疯了。 或许是为了缓解未婚妻子的害羞,又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唐泽半幽怨半好笑地开口,“有了几位姑娘和妹妹们,母后和母妃母嫔眼里都看不到儿子们了。” 此话一出,唐宽也跟着叫惨连天,嬉皮笑脸道:“嗐呀,二弟,咱们呀,没人疼没人爱咯。” 良妃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小悄悄,嗔自家儿子一眼,“说些什么胡话呢,来了还不快给你母后问安。” 第444章 番外:姣姣的正缘 于是三兄弟才整整齐齐规规整整地给顾青昭行了礼,又和未婚妻子见了礼,总算存在感强了些。 看着仨儿子和俩小丫头,顾青昭打趣着道:“你们几个,怎么突然来了。” 饶是太子,这个时候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颇有些窘迫地想怎么回话。 关键时候还是姣姣扯着自家母后的袖子摇了摇,“哎呀母后,人家和妹妹想母后和白娘娘齐娘娘了,故意要哥哥们相陪的。” 说着她还煞有介事道:“我和妹妹有秘密跟母后和娘娘们说。” 这就是要支开那六个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青昭哪里不知道她的打算。 心里又好笑又温暖。 也不驳她面子,于是看向那三对儿,大手一挥。 “御花园近来花香满溢,你们三兄弟常来往,也正经领着知薇清浅和蓉仪去瞧瞧。今日都不必待在这里。” 闻言,六人都心照不宣眼下是什么情景。 于是齐齐告退,出了门儿。 看着那极为登对的三队儿出去,顾青昭笑着看向良妃和齐嫔。 “等这三个大婚了,咱们也就可以歇歇了。” 良妃作为她的左右手,自然少不了被她委以重任。 至于齐嫔,其他的她不让她沾手,可唐翊的大婚事宜,还是叫她协办了的。 两人笑意盈盈点头。 大人们有大人的话要说,姣姣和悄悄略坐了一会子后就有点兴致缺缺了。 正好这个时候奉恩国公府家的姑娘顾念来了。 顾念是奉恩公世子吏部侍郎顾青礼和发妻纪似锦之长女,仅比姣姣小上半岁,性子和姣姣一样活泼又喜人。 这三姐妹一聚齐,更是闲不住。 一溜烟儿就从配殿里跑出来了。 才去赏了些花,正要绕过桃花林下的河道桥去对岸放纸鸢呢,小妹妹悄悄就捂着肚子瘪嘴,“姣姣姐姐,念念姐姐,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呀?”作为老大,唐姣姣觉得她要满足妹妹的任何要求。 悄悄本来想吃桂花糕的,可余光瞥见桥底下河流里的鱼儿,她就指着溪流脱口而出,“想吃鱼。” 俩大姐儿定睛一瞧,“嘿,还真有鱼!” 是几尾约莫半尺长的鱼,通体灰黄色,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有骨子贵气范儿,好看得很。 嗯……想必也好吃得很吧? “我之前来的时候还没有呢,这里什么时候长鱼了呀姣姣姐姐。”顾念念睁大了眼睛,她虽然吃过不少鱼,也赏看过不少,可这河里的她没见过。 “我也不晓得。”她虽然经常在御花园附近经过,可也不是每回都要往底下河里看的,不过…… “管它呢,反正只要能吃就成。”她兴致勃勃,“咱们去抓鱼来做烤鱼吃吧?” 说干就干,她喊来方七。 方七看着这明显是珍品的鱼种,有些发怵,“殿下,这鱼,怕不是什么寻常物种?”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唐姣姣嘿嘿直笑,“养鱼嘛,又不是都能活。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们仨知,只要我们缄口不言,谁能晓得?” 一旁的悄悄期待眼望着他,“姨母说过你很厉害的,肯定能抓好多鱼上来烤给我们吃。” 念念也忙不迭点头,“是的,姑母确实说过这话。” 姣姣催促他,“快抓嘛,快抓嘛。” 方七无奈。 罢了,左右是小公主想吃,陛下必定不会责怪的殿下的。 左右此地周围目前也没什么人。 到时候,若是出了错,大不了他背个几板子。 于是方七大手一挥,指使几个小内侍一起,“抓鱼!” 不一会儿,几个人就弄了三尾上来,放在一个小竹篮里,用红绸盖着。 仨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我觉得这鱼好吃。” 另外俩点头,“我们觉得也是。” “走!烤鱼!” 谁知这话才说,下一刻就出现两个人来。 唐姣姣的话直直被两人听进耳朵里。 是俩小郎君。 瞧着一个十七八的年岁,另一个约莫十四五。 大的那个唐姣姣倒很是认得,乃是太子伴读,晋国公府的小世子荣意,从皇祖母那儿算下来还是他的表哥。 虽然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至于另外一个…… 她一见此人就愣了一下。 无他,这小郎君生得也太好看了些。 唐姣姣自认从小到大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他父皇和哥哥、表哥、堂哥们,没有一个不好看的,可这位小郎君却很是不同。 一身的书生雅气,仿若朗月清风又似九天皓月,嘴角噙着淡笑,眉眼间尽是儒雅温润。 气质与不说话的崔夫子很是接近,一袭青松色的衣衫,被他穿得雅致无匹。 总之是怎么都好看的。 她还在愣神的时候,荣意已经走了上来,活像揪住她小尾巴似的笑眯了眼,“哟,姣姣这是要烤鱼去啊。” 唐姣姣猛然回神,小脸一垮,瘪嘴:“荣表哥。” 荣意伸手指弹了弹她的小脑袋,“怎么了,每回一见表哥就这样。我又没对你不好过。”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两个做工精细又可爱的毛绒团子来,“喏,给你的礼物。” 唐姣姣惯爱这种小玩意儿,荣意总能从各种地方讨她欢心。 她被撞破秘密的烦恼心绪一下子就散尽了,笑得跟个猫儿,“谢谢表哥。” 他唇角微扬,“乖。” 旋即又看向另外两个小姑娘,“你们的礼物已经送去国公府了。回去就能看到了。” 这仨姐妹常一起走,他每每给姣姣备,就少不得要准备另外两个的。 因此顾念和王悄都很十分喜欢这个大哥哥,“谢谢世子哥哥。” 他看向唐姣姣,“饿了?” 姣姣思来想去,心生一计,笑眯眯上前,“荣表哥,我请你和小伙伴吃鱼好不好?” 既然被撞破了,那就一起吃呗,谁都逃不了! 哈哈哈! 荣意一看她这个挑眉的小表情,心下就了然。 小表妹这是想拉他下水? 他勾唇,侧目,看向身边的俊俏小公子,循循善诱:“景琮啊,吃不吃鱼?” 许多年后唐姣姣大婚时,荣意想起今日自己多事的这一句话来,恨不得立刻穿回当下给自己一巴掌! 简直是引狼入室啊! 王景琮这个大尾巴狼! 第445章 番外:小公主的正缘2 “陛下,您前几日好不容易养活的泰山赤鳞鱼……” 紫宸殿。 正在批折子的唐昀提着笔,看着面色惊疑不定的吴成,心下有股子不好的预感升上来。 吴成苦着张脸,“少了五条。” 唐昀“窜”地一下立起来,不敢置信。 “总共也就十尾鱼,这一下就少了五尾?!”他怒不可遏,“谁干的!” 赤鳞鱼不好养活,离了原生地后更是难以存活,他好不容易寻了个合适的地方放下去,就为了叫它们多活几日,好做新鲜地给皇后吃,给他的昭儿补身体。 谁料到! 想及今日皇后在御花园宴请各王公贵女贵子,他“啪”地一声搁下朱笔,怒气冲冲,“那贼在何处?” 入皇宫来居然敢动他的鱼! 他怎么也要削掉她老父一层皮! 吴成老脸僵了僵,悄咪咪瞧了唐昀一眼,缩着脑袋回了四个字:“是小殿下。” 唐昀那满肚无处安放的怒意一瞬间就像被扎破了的皮球一样肉眼可见地消散下来。 “呃……姣姣啊?”作为老父亲的他又心疼又无可奈何,“姣姣一个人吃了五尾鱼啊?” “倒也不是。”吴成小心翼翼道:“除了小殿下,还有成安小郡君、奉恩国公府念姑娘,以及晋国公世子和左谏议大夫王萧大人家的景琮小公子。” 这五个,前边三个无论哪个唐昀都是舍不得怪罪的。 后头俩嘛…… “王景琮?”他知道太原王氏王萧,八年前他合族从荥阳迁来京城,他还为此赏给王萧一个大宅子。 如今十年过去,王萧也是颇有能耐,一路干到正四品,带领家族发光发热彻底在京城立下根基来。 他倒也听说他膝下有一子,自幼聪颖过人,只是一直没怎么见过。 “回陛下,就是去年秋闱拔得头筹的那位。” “是他呀。”唐昀很有印象。 毕竟年仅十三的举人,放眼整个大邕都是极为稀罕的,这是要被当作祥瑞供起来的。 他负手,“随朕去看看。” 唐昀到的时候,五个人正围坐在一棵硕大的玉兰树底下,吃得十分尽兴。 唐姣姣还在擦嘴,一见红韶说自家父皇来了,连忙拍拍衣裳站起来,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父皇~” 女儿一笑起来跟她娘像得很,又乖巧又惹人爱。 唐昀:o(* ̄︶ ̄*)o,我家姣姣真可爱呀~ 其他几个跟着行礼。 “姨父(姑夫)好!” “念念和悄悄啊,好好好。” 嗐呀,顾家大舅子和姨姐儿的孩子生得都格外乖巧可爱呢! “陛下。”这是荣意和王景琮。 唐昀一抬眼皮子,端着假笑,“嗯好。” 他越过那俩人,看向后头。 都是几个娇贵的公子姑娘,除了吃烤鱼还准备了许多茶点。 其他倒还有剩,烤鱼将将吃完,只看到满盘子的鱼骨狼藉。 心疼得他心一抽一抽的。 每一条都是钱啊~ 他花了重金才养起来的呜呜…… 唐姣姣见父皇一脸的心肌梗塞之感,以为他心情不好,于是抱住他大腿,小脸一仰,“父皇,御花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养了好看的鱼呢,可好吃啦!父皇你吃不吃,姣姣给你抓鱼给你烤!” 看着女儿笑脸,唐昀突然心情好了许多。 还是女儿疼他!还要给他抓鱼吃。 老父亲欣慰得想哭,“父皇不吃,姣姣高兴就好。” 吴成:…… 陛下你忘了之前你还盛怒着要抓贼的样子吗? 成功哄好父皇的姣姣很是高兴,问他:“父皇,你喜欢放纸鸢吗?姣姣带你去!” 老父亲唐昀并不想去。 可挡不住女儿兴致高啊! 旁边小侄女儿和小外甥儿也跟着“怂恿”他。 成吧。 唐昀穿着朝服就跟着去了。 可他万万没料到,姣姣居然还想喊那两个臭小子一起! “表哥表哥,景琮哥哥,咱们一起去!” 表哥就算了,还“景琮哥哥”? 事情开始严重起来了。 唐昀打量着这个十四岁中举人的“祥瑞”,凌厉眸光带着审视。 “你……” 话还没说完,自家女儿已经拉着小哥哥跑了。 唐昀:Σ(°△°|||)︴ 第446章 番外:老大唐宽 我叫唐宽。 我很喜欢这名儿,因为母后说,是娶宽广宏大之意。 可据母妃言,我的宽是心宽体胖的宽,父皇希望我过得心宽…… 后妃之间的参差一下子就出来了呢。 不过我很喜欢我母妃的。 虽然她老爱用鸡毛掸子打我,还在母后面前告我的状,跟我一个小孩子争夺母后的宠爱…… 算了,不说也罢。 我母妃姓白,是宫中手握宫权的良妃娘娘,比起旁的娘娘们来出身算很低的了,偏偏她过得很潇洒霸气,没人敢惹她,小日子幸福得很。 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有母后。 据说当年东宫经历了宫变,母后临危不乱护下了我们母子,否则也就没有我了。 因着这个,母妃很是崇拜喜欢我母后。 悄悄说一个:母妃对母后比对我和父皇还好! 自然了,母后对我们娘俩也好到爆炸!哈哈哈! 可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慌的。 毕竟我是庶长子嘛。 我虽然混不吝,可也被夫子们逼着看过许多史书的,哪怕不提远的,就说先帝朝,那也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因为嫡庶之争、后妃相残导致的纷争和杀伐,实在数不胜数。 我浅浅的慌了几年。 后来发现,父皇对母后是真爱啊,母妃对母后也是。 哪有什么后妃相残,骨肉相争,只有亲亲和和的一家人。 从十年前母后封后之后,一切更是顺畅起来,我们哥几个被母后照顾得,连染个风寒都是不曾有的。 至于我,因为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又是母后看着长大的,打小我就格外受母后宠爱,就连新娘子都是母后千挑万选的。 嗐,这可真是幸福得愁人呢哈哈哈。 如今我都十九了。 前一阵儿因为要出宫立府,父皇封了我做亲王,取的封号是“容”。 我喜欢这个封号。 我想着,等日后我出京就藩了,一定要带着我的新娘子去看山看水看人间。 不过我不会忘了弟弟们的。 我跟三弟说,日后等我离了京做藩王,就年年给他送那边的特色。 三弟气坏了。 说我不顾他死活,不帮他批折子。 他还瘪嘴撒娇。 豁,他可是太子呢,都快娶太子妃了,还撒娇哟。 不过我和二弟都逃不了,他骗我们说他做错事被父皇骂了,我和二弟一来紫宸殿,就被拉着干活。 天可怜见,我们仨可都快要是新郎官了呀! 父皇居然在这个节骨眼撂挑子去陪母后了! 好嘛,父皇就是这个性子。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接下来我们三兄弟可就凄凄惨惨凄凄了。 父皇不仅把折子扔给我们批,偶尔上朝时还叫三弟去应付,我和二弟在一旁辅佐。 这像话吗? 可父皇就是这么干了。 直到大婚的前一日,我都还在紫宸殿累死累活。 终于娶到我的新娘子啦! 忘了说,我的王妃叫杨清浅。 母妃说她们家是弘农杨氏出身,老牌士族养出来的士族贵女,又端庄又能干,长得还贼漂亮。 不过我不看重这些。 我喜欢王妃给我做的衣裳,喜欢她管着我喝酒,喜欢每日下朝后王府里专为我留的一盏明灯。 王妃没出过京,我答应他,等我日后就藩了,带着她四处游玩。 我想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庶长子了! 唯一叫我忧虑的地方,就是父皇和泽儿总不放我出京。ъiqugetv 前儿个父皇突然叫我去监门卫任职了。 我和隋国公一人各领一卫。 监门卫是宫城的第一道防线,要紧得不能再要紧了。 我个不成器的,父皇居然还让我管这个? 我跟父皇请辞,父皇就让我去问泽儿。 结果泽儿差点跟我哭。 他说我有了新娘子就不要他,日后我们走了他孤家寡人可怎么办。 我无言以对。 只能跟王妃叹气,离京的日子只怕又要延后了。 王妃表示理解。 于是我更努力地给父皇干活,希望父皇看在我勤奋努力地份上,早点放我出京。 可这一等,就更是走不脱了。 景安二十五年,小妹姣姣大婚后,父皇直接一点儿预兆没有地就退位给泽儿了! 除了相阁几位大臣,满朝文武惊诧得险些没破开紫宸殿的殿门哭喊。 可父皇天还没亮就领着母后远走高飞了。 据说是去游山玩水了!!! 紫宸殿除了一个哼哼哧哧批折子的泽儿,再没别人的身影了。 父皇一走,泽儿直接赖上我和二弟。 二弟弟早年沉默,可自婚后,那张嘴越发能叭叭,径直就走上了崔夫子的老路。 金嘴一开,和泽儿君臣一起怼得满朝文武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我是个莽夫,搞不来这些虚头巴脑的。 可我有兵啊,新皇登基后,周边哪国不服我就领兵去边境转悠转悠。 都不用打,他们就怂了,规规矩矩送上贡品和年礼。 还有几个小国送来美人儿的。 泽儿的后宫里虽然不可避免有几个后妃,可都是一等一的良家子,最听皇后话了。 至于我们兄弟几个嘛,母后都没打算塞小妾过,其他人自然更不敢,除了小四有两房小妾,其他几个都没那心思。 泽儿不想要美人儿,我和二弟也不要,又囫囵送回去了。 泽儿的江山固若金汤,可我更走不了了。 继皇后诞下嫡长子后,我的王妃也有身孕了。 还不知道腹中是个小子还是小乖乖呢,泽儿就直接赏了块封地给他。 可就是不给我封地,不让我离京,真是气人。 自然了,我也不是看重钱,我的钱花都花不完,可我答应王妃带她去玩呀。 这可怎么是好? 真是太愁人了。 第447章 番外:老二唐翊 我是孙蓉仪,清王未婚妻,未婚夫君是陛下的二殿下唐翊。 自订婚给他后,我的日子过得……咳咳,怎么说呢,很微妙。 他不爱说话,有点闷闷的。 不过先说好,我未婚夫他不是孤僻哈,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就是单纯地不想说话。 可我见过他跟太子殿下还有容王殿下说话时笑得灿烂璀璨的样子,我都险些要嫉妒那兄弟俩了。 除了不爱说话这一点,我未婚夫还是极为厉害的。 看过一遍的书就能清清楚楚地记得,与人议事时候那个条理分明逻辑清晰的啊,反正我是比不上。 我就是个半吊子。 据说当初皇后娘娘看上我是长白书院的女学生,可娘娘看错了我,我是真不喜欢读书啊,纯粹是家里的老母亲逼迫的啊~~~ 我也真没想到我要嫁给这么一个视书如命的人。 我就爱绣个花儿弹个曲子,我真是个俗人啊。 他爱看书,不爱看我。 我那个憋闷的啊,一度觉得我这个正妃一定做不好。 可母后母嫔喜欢我跟什么似的。 我颇感惭愧。 成婚这天,我将提前给他做好的衣裳和荷包拿着,决定跟他坦白。 我是个书废。 实在不行,我给他寻一个爱看书的妾来,只要他能保我正妃的位置和衣食无忧,我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真的。 我这么想的,于是我也就这么说了。 夜里他把书扔了,我真真切切地被他看了个够。 真是好一把辛酸泪,不提也罢。 不过那衣裳和荷包他很喜欢。 第二天就贴身穿戴了。 行吧,于是我又给他做了好些。 这一做就是一辈子。 那妾,也终究没纳进门儿来。 嗐。 说起来我是个话痨来着。 记得成婚前老母亲百般嘱咐我,叫我嘴把住门,不要太能叨叨,扰了陛下的清净。 可我不是夫君,我记性可差了。 过门当晚被堵住没说出来的话,第二天就跟夫君吐了个干净。 他也没有不耐烦,就那么认真地听我说。 嗐,你别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有人能听我说这么久话的。 母亲呀,女儿好像是真找到了真爱呢! 皇祖母早年就去了行宫,母后和母嫔又都不喜欢看小辈立规矩,怕丢脸的我松了好大一口气。 不过成婚第二日,母后和母嫔先后拉着我说了好久的话。 讲了夫君小时候的好多事情。 心疼死我算了。 我那么优秀的夫君从前竟是这样过来的。 长辈们的事情早就和解,我就是心疼我家夫君。 他那么好的人呢。 当晚上他没哭,倒是我好不端庄地扑在他怀里嚎了一整宿,妆哭花了跟个鬼似的,还把他衣裳弄脏了好多。 他脾气可好了,一点儿都不生气,还不嫌弃我丑。 嗷~更爱他了! 不过该说不说,我夫君可爱害羞了。 我每次一喊他“小翊翊”,他就从脖子红到耳后根,纯情得不得了。 旁人都不知道,就我知道哈哈哈哈哈~~~ 兴许是我太能说了吧,我把他带歪了。 听说前些日子他上朝的时候把朝臣们怼了,一举成名。 嗯,没有错,这就是我夫君。 厉害死了哈哈哈! 哎呀不说了,他回家来了,我俩要去外头吃好吃的了。 先告辞了~ 第448章 番外:唐泽 我成婚了。 太子妃是师傅的嫡亲外孙女儿,还是姣姣的好友。 她叫姚知薇。 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她了。 在姚家的院子里,太子太傅染病时,我前去拜访,远远地就见到回廊口坐了个正在看书的小姑娘。 姚家的小厮告诉我,那是他们家大姑娘。 姚家的嫡长女啊,我很早以前就记住了这个名儿。 我是太子,能与她交际的并不多。 尤其是她生母亡故父亲继娶后,我连去姚家时都再见不到她。 打听后才晓得,她过得渐渐不如意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对她印象极好,便暗中帮衬了些许。 但那只是基于她是我师傅的孙女儿,且我看她顺眼。 说起来她自个儿也凶,她那妹妹,并未太从她手里讨到好。 我对未来的太子妃也并非不在意,只是我是太子,父皇和师傅都教导我,以国事为先。 那日去了揽月台,我才晓得她也在里面。 看着那一批批陌生又虚伪的脸,我其实挺烦的。 直到经姣姣的指引看到她。 我想,若真必须要有个太子妃,那我希望是她。 至少她是除了母后妹妹和宫里需要注意的女子外,我最知晓秉性和能耐的。 可太子妃这位置实在要紧,也并不能随意了。 那日我私下找过她。 我问她愿不愿意做太子妃。 她说她愿意。 她拢共没见过我几面,只是她受惯了家里父亲的漠视和妹妹的打压,她也是个有追求和报复的,不愿一辈子困在宅子里。 我成全她,她成全我。 经历过幼时的事情,也记得母后的教诲,对我的太子妃,我虽算不上爱,可我很敬重她。 婚后我与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给足她体面和尊重,她也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后院女子不多,唯有两个奉仪,是她作主纳的。 我其实挺忙的,每天花时间去去太子妃那里已经极限了,那两个奉仪,纳过来了许久我才走动一次。 后来父皇退位与母后远游,继位后我就更忙了。 后宫里添了许多人。 但我也不喜欢和不太熟的人硬相处。 我还是最喜欢去皇后那里,其他人在嫡长子没出来前,通通赐药。 不久后,皇后怀孕,诞下了嫡长子。 父皇母后回来了,亲自给我的嫡长子取名又册为太子。 我也经父皇教诲懂得分权制衡的道理,总算没那么忙了。 皇后给我添了好些后妃,可无论是哪个妃子,贤妃也好梁嫔也好,什么样的我都不是很喜欢。 一个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什么兴致。 反而是皇后,她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和母后还有姣姣也相处得最好。 我和她待在一起总觉安稳又平和。 这是在其他妃嫔那里没有的。 可看着父皇和母后还有弟弟与弟妹们间的爱意,我有时会觉得挫败。 我想起那年清明,崔夫子从博陵带回了两个旁支的孩子充作子嗣。 他自遇到姨母后,终其一生再难遇到心动之人,此后孑然一生与清风明月相伴。 可我活了半生,从未遇到这样一个女子。 我曾问过母后,什么才是风月相关的爱,我又何时才能碰上如母后之于父皇一样的人。 母后告诉我,每个人遇到的人都是不同的。 遇到挚爱的模样也不尽相同。 或许是轰轰烈烈,也可能是细水流长。 只要觉得心安有归处,便已经是难得的爱了。 我突然觉得没必要再寻找了。 我的皇后,便已经是最好的了。 我想,世上的爱也大多如此。 珍惜眼前便是最好了。 我会和皇后长长久久下去。 就如父皇和母后那样。 恩爱两不疑。 第449章 番外:荣太后 <\/b>晋国公府荣氏是传承百年的世袭国公府。 我便出生在这样钟鸣鼎食的簪缨世家。 因是长房嫡长女,三岁后我便被带离母亲身边,由祖父和祖母亲自教养。 祖父是一等太傅,祖母出身士族,皆博学而广知。 祖父教导我人世黑白之辩,祖母则潜心使我懂得是非对错之礼。 到了八岁上,我被教养得越发出色。 我曾不止一次听到祖父和祖母叹惋。 “浅沅若为男子,必定为君之肱骨,领荣氏百年不衰。” 我听了不以为然。 男儿可开疆拓土,女子亦可功着于社稷。 十四岁那年,北夷犯我国土,不过半月,敌军便直捣边境边关,驻军幽州外,又遣使者入京,开口便要百万两白银,更要嫡出公主和亲,否则必不撤兵更要屠尽所有降将。 百万两白银着实高价,大邕虽非无银,可这一给,便要使国库空虚不说,中州大国大邕更要颜面扫地。 朝臣们起初不愿受这屈辱,主战。 可大邕百姓历经太多年安逸,自以为盛世犹在,贪图享乐多年,如何能敌。 户部兵部将粮账和兵册供上,三日后,朝臣们看清现状,又齐齐不敢作声了。 陛下忧思悬悬,累日与朝臣商讨求和还是攻打无果后,夜半亲上晋国公府,求助于荣太傅。 彼时祖父正与我谈到此事。 因此事已然摆在明面上,陛下来也并未避讳我,反而询问我对此事看法。 我从祖父那里知晓大邕多年的弊端与当前的困境。 可许多话,祖父不能明言,我却可以。 “大邕盛世近百年,上至皇室下至贩夫走卒,皆重文而轻武,娇而鄙战,如今他国进犯,禀雷霆之势而下,意在破我疆土,取大邕江山。而今北夷驻兵雍州城门外,却不攻而取利求和,乃惧大邕旧势及西北番邦之心异,唯恐他国惧大邕之势而联合抗北。” “夫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邕士气尚未衰颓殆尽,北夷便静而观变。若一旦大邕许以北夷利益,大邕士气势必凋零,其余诸国也将不再畏敬陛下,更要一次次让步。直至日薄西山国微而民凋,藩国敌国却士气高涨,兵马足备,大邕繁盛便可顷刻付之一炬。” 这样堪称诅咒的话实在是大不敬。 我说完过后便自请降罪了。 可我除了祖父给予的教诲外,那时还有一身的逆骨在。 我与陛下说: “若战,浅沅虽为女子,亦愿入伍为陛下之兵,提携玉龙为君死。” 可陛下注视我良久,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祖父也再未说什么,只是叫我回房。 陛下在月下静默许久,后来再与祖父商谈什么我不得而知。 只是翌日大朝会,陛下未曾路面,却将许久未再启用的武将们召聚于麟德殿,只有太傅与诸位皇子作陪。 三日后,隋国公世子与我兄长随诸位老将,于宫城南门外选点兵马。 此去,是凶险。 若不退北夷,便永世不归京。 可我不愿在京城死守。 若哥哥他们败了,京师也只不过是废墟罢了。 与其苦等,不如添一个兵力。 我是在临幽州近十里之地才被发觉的。 兄长立马绑了我命人送回京师。 回京那日,四月烟雨朦胧。 马车直直拐进宫里,我被带到了陛下御前。 陛下问我是否有心救国。 我说是,还与他夸口说我学过武功。 年迈的陛下只是笑,将一块东宫太子令牌亲手递到我手里。 “救国并非只有一条路。” “你来做大邕的太子妃,日后的皇后。朕看着你兴复我大邕。” “朕的太子,由你挑。” 当时我年少意气,一心只记得陛下说的话了,忘了拒绝。 后来兄长们击退北夷三百里,大军凯旋。 我亦成了全京城最耀眼的女子。 太子还未立下,我便已是玉册在旨的太子妃。 我也并未辜负陛下,从那后,祖父祖母倾心教养与我。 陛下常召我入宫听政,宫中皇后娘娘更将我领在身边让我学习接人待物之规矩。 我自幼勤学,又启蒙早,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祖父祖母的教诲,我时刻也不敢忘。 陛下的皇子很多,他们有意无意地想要接近我,可我并非蠢货,知道他们为了什么,我一边敷衍着,却并不在意。 最终在那年冬末,我选定了我未来的夫君。 他并非兄弟里最能干厉害的那个,可他是众皇子里,最重民生又最不软弱的一个。 陛下和祖父说过:仁君重民。 民可载舟的道理,我自幼便听闻。 陛下的皇子们都不是蠢笨之人。 我的太子如我所见,对政事格外敏感,封储后所作所为也颇有仁君兼具明君的雏形。 大邕才经战事,百废待兴,于是太子封储后,陛下更放开手兴复我朝之武力,又命太子重贤举能。 有我荣氏和妹族齐氏的帮衬,太子更是如虎添翼,不过五年,便在陛下的示意下轻松收复幽州以北失地,重建北境屏障,又令隋国公世子驻守西北,一时之间,大邕之势盛于前朝,引诸国遥拜。 大邕渐又进入了安稳的年岁。 又三年后,陛下驾崩。 临终他留我和太子在榻前,要我们患难与共,趁着国势大好兴复大邕,不必太在意他的身后事。 陛下走后,新帝也的确遵循了他的嘱咐,将原本已然稳健的大邕朝前推了一些。 与此同时,他的后宫也越发添了新人。 对此,我并不在意。 人至死是爱美的,他是皇帝,有大邕礼法为他护航,非我人力所能扭转。 我更在意我的太子恒儿。 他八岁了。 我会倾全力去爱护他,将他培养替大邕开疆拓土的君王。 我一心倾注于太子和国事,却忘了身后的鬼蜮技俩。 不知过了多少年,他册封了他的青梅竹马乔氏为贵妃,更大肆重用乔氏焦氏,又暗中削弱荣氏和齐氏在朝中的影响。 他的确是个贤明的君主,他上孝太后,下厚黎民,唯独对我,始终隔着一层,连带着对恒儿也多了些看法。 我多少次明里暗里告诉过他,我只要我的儿子安好,只要我的族人无忧,可他却越发戒备警惕起来。 沁芳告诉我,是乔贵妃和乔氏一族的人在使力了。 我觉得可笑。 我堂堂皇后,勤恳多年,末了还要受制于她们吗? 可我低估了一个皇帝的疑心。<\/b> 第450章 番外:荣太后,尘缘尽 <\/b>他不是当年的陛下。 他心眼儿太小。 只装得下自己的繁华盛世,装不下声名盛于他的皇后和后戚,哪怕自他登基以来,荣氏和齐氏已经极力从朝中半退下来。 可他还是不放心。 他想要我荣氏彻底坍塌,好成就他的功名和脸面。 他与我离心,再不入椒房宫。 他虽然还教养恒儿,却从不与恒儿亲近。 世事凉薄至此,我也没有要退怯的道理。 若乔氏和焦氏还有恪王是好的,我也罢了。 可偏偏他们狼子野心,暗中做下许多手脚。 大邕好不容易稳固起来的江山,若是从内里倾颓,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可笑他做帝王多年,竟是失掉了初心,一味想着要维持江山却没查探过身边的人是不是豺狼蠢货。 先帝为了大邕临死也不能安心,我又如何能眼看大邕再度衰颓。 更何况他,是我挑中的。 若我不能挽救大邕,我便也是千古罪人。 我暗中收集乔氏和焦氏的把柄,预计一击而中。 我素来有耐心,也有谋略,可她们没有。 我的恒儿,不知何时起,开始整日咳嗽,原本康健的人却要常常喝药。 东宫出了问题,祸及储君这样的大事,他却轻飘飘拿起又放下。 我有心护住恒儿,可东宫太大了,乔氏焦氏乃至礼王等虎视眈眈,偏他父皇是个蠢货,只觉得乔氏是个好的。 我恨他入骨。 恨他的疑心和鼠胆,更恨他不将尊崇敬爱他的恒儿放在眼里。 恒儿十八之后,我身体出了问题,再有心却无力顾及东宫。 后来我好时,他却病入膏肓,无论我如何挽救都病入膏肓了。 这么些年来,我没叫乔氏讨得好,可我却护不住自己和恒儿。 恒儿只有三年活命了,我不忍看他再受罪。 可储君之位,我不会拱手与人。 端王唐昀,十岁起教养于我膝下。 他聪敏能干,我愿意倾我所有力气扶他上位。 可这半年,发生了太多事了。 恒儿还未退位东宫人就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一刻,我只想杀了他那虚伪的父亲。 可局势未定,天下人不能没有君主,我也不能弑君。 我不怕死,可我的恒儿昀儿,还有我身后的荣氏和齐氏,不该背上骂名。 无心亦无牵。 恒儿走后,除了昀儿,我再无任何顾忌。 但昀儿不同恒儿,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暗中行事起来,只会方便更多。何况他的聪慧,并不在恒儿之下。 我扶持他为太子后,他不负我所期待,一举将乔氏和焦氏拉下马。还为大邕立了天大的功劳,引得诸国欲前往中州庆贺。 我倒也料到那人在意他那青梅竹马和儿子。 我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呢? 若我当真要演一场戏的时候,乔氏?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我略施以假意温柔,他便以为我真是个菩萨了。 可我只是为我昀儿铺路,顺带送乔贵妃和恪王上路罢了。 长治十九年冬,恪王和乔贵妃不出意料地谋反了。 知道消息的时候,我恨不得仰天长笑。 我知道他被恪王重兵困在紫宸殿,可我不想理睬。 他早就该死了。 若非要等到昀儿羽翼丰满,我不会让他苟活。 只要昀儿愿意,在那日,他便可以让长治帝去死,甚至不费吹灰之力,污名也会让恪王和乔贵妃背了。 昀儿到底是个有远见的。 他比恒儿杀伐果断,也比恒儿理智。 他留了他父亲的命,他的帝王路,更顺了。 历经此难,长治帝心力也被耗尽。 可他还想着留乔氏和恪王的命。 我承认自己是个歹毒的,至少他登基后,我变了。 我略施小计,他便还想着当年我们成婚时候的模样。 于是毫不留情地赐死了那两人。 可笑啊。 那对母子死后,我再懒得管他,只为了昀儿,偶尔来看他一眼罢了。 他临终前,秘密安排人要将乔氏的骸骨运回来同葬。 我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如他的心意。 不过我却也暗中将消息露给了当朝的相阁大臣们。 他不在意他,也不管他生前死后如何负我,他死后我其实不必再搞这些虚的东西。 可我嫌他脏,我不想死后与他同葬。 如今这一环,只是为了日后成全我自己罢了。 我成了太后。 昀儿终究不是他父亲。 他最清楚是非黑白,待我胜过她那生母。 他让我觉得似乎看到了恒儿的模样。 他待我好,我也更愿意弥补对这个养子的亏欠。 我没心力了,可我想为他培养一个能干的人起来。 他身边豺狼虎豹也多,好在,似乎有个知心人。 顾氏青昭。 她像极了从前的我。 可她与我也不一样。 她沉稳内敛,可又聪颖能耐。 昀儿眼光极好。 昀儿为了让我避暑,迁来行宫了。 行宫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可我似乎大限将至了。 临了边关战乱又起,大邕灾祸遍地。 我不想让他为难。 一国太后若薨逝,又是数不清的规矩和繁琐礼仪,会碍了他的事。 好在我撑到了灾定之后。 这几月,青昭那丫头才算真正露了锋芒,顾氏的族人也很争气。 我想,大概就是她了。 可她的出身,或许会叫昀儿为难。 我拟了懿旨,给了我最信任的侍女保管。 许是上苍怜悯,我竟还能再过一个中秋。 这些年昀儿的孩子们陆续降生了。 贵妃顾青昭所出之皇三子泽,像极了他的皇伯。 眼角眉梢都像。 他还会画猫团子呢,可他与他皇伯父和父亲一样,一点儿不擅丹青。 他穿堂绕廊提着灯来送我,亲昵地喊我“皇祖母”。 泪水模糊间,我恍惚又见到幼年时候的恒儿提着兔子宫灯朝我奔来,甜腻腻地唤我“母后”。<\/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