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诡异娘子拿捏了》 第一章 红白事 他只记得自己从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在他的视线尽头,有一团耀眼的红色。 …… ……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破了这座偏远小镇上的宁静,两道人影停行在路边一侧,为迎面走来的送亲队伍让行。 街边站立的老年长者面容慈祥,两鬓斑白,身着一身素白的缟裳,颇像是民间传说里所提到的得道高人。 在他的身后有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内里穿着粗布麻裳,身后套着一个大上他身材些许的兜帽长袍。 这身打扮在炎热的天气里显得有些奇怪,但看少年的面色却并不怎么在意这些。 “长生。” 那少年完全没有注意到老者的呼唤,他此时正对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偷偷用眼角张望着领头的高头大马。 神俊的大马头戴红花,让鲜少出谷的少年心生向往,一脸的艳羡之色。 老者一双棕褐色的眼珠深陷在眼窝里,眼睛微眯成了一条细缝。 “长生,收拢心神……平日里我是如何教导你的?” 老者的声音低沉沙哑,听在少年耳里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被唤为长生的少年浑身一震,低垂头目,小心翼翼地回应道:“师父,药王谷外的东西皆都是人间虚幻,切不可对谷外的生活心生向往。” 老者捋须说道:“你是遗落在药王谷中的孤儿,当初要不是药娘见你可怜将你捡回谷中,怕你早就成了谷边野兽口中的宵点……说来说去,这世上也只有我和药娘是真心对你好,你以后牢记住这点就行。” 长生听老者提到自己的来历,脸上的神色也逐渐恢复平静,他恭敬的抬头应道:“师父和师娘的养育之恩,长生没齿敢忘。” 老者看到长生态度端正,脸上的神情也温和了几分。 而这时,抬头的长生使得他所戴的的兜帽滑落,露出了被封印在衣物中的容颜。 唇红齿白,外貌乖俏,尤其是身上的肌肤晶莹剔透,雪白如玉,连新生的婴孩都比之不过。 除此之外,长生还长有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瞳,这双眼睛深处灿若星辰,似乎仅看一眼便能让人沉沦其中。 药老端详完这张趋于完美的面容,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他大袖一挥,对着长生叮嘱道。 “那送亲的队伍要来了,把头脸盖上。” 长生乖巧的戴上兜帽,将浑身上下都掩藏在宽大的衣物之中。 就在长生藏匿好身形的一刻,街道上瞬间就演变成了这支队伍的舞台。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交织炸响,送亲的队伍从还未消散的白色烟气中徐徐走出,除去长生先前见到的高头大马,还有吹奏唢呐拍打铜锣的乐师队,奏乐的队伍人数众多,连绵成了一条蜿蜿蜒蜒的长蛇阵。 除去嘈杂的乐师队,跟在送亲队伍中招摇过市的还有很多街头艺人,如常见的舞龙舞狮,头戴巨大男女童头套的高跷艺人,甚至还有口喷火焰的杂耍艺人……零零散散加起来,几乎快等同于一个盛大庙会的排场。 少年看的发呆,暗自咽了口唾沫。 他只想把这一切的繁华盛景都牢记在心,回谷后第一个说与药娘听。 药娘上一次出谷还是在十年前,应该对这里的事情很感兴趣。 终于,送亲队伍中最为显眼的八抬大轿缓缓驶出,小人书上粗糙的画技根本不足以描述花轿的华丽精美,仅仅是上面点缀用的金雕流苏就足以铺满整座花轿,使得它透露出一种极尽奢华的美丽。 隐藏在兜帽之下的残破衣裳,与花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切只让长生不自觉的避开目光,自惭形愧。 果然和药老所说的一样,外面的世界不属于他。 恍惚间,他听到有一个声音在悄声呼唤着他。 长生茫然抬头,只见花轿侧边的帘幕被风吹起,露出了端坐在其中的绰约倩影。 一时之间,他的视线里只剩下了凤冠霞帔,霞光万丈。 长生只觉得这一幕透露出一种莫名熟悉感。 微风再次吹动,女郎面前的盖头被清风拂去了大半,隐约之中现出了一张绝色丽颜。 …… 还未等他看清那张容颜时,“砰”的一声脆响,有一股剧痛使得他双手捂额,从这梦一样的场景中清醒过来。 “师父……” 看到出手弹额的人,长生瞬间就没了底气,他知道自己刚才又看的出神了。 “那送亲的队伍都走远了,你还要在此处发多久的呆?” 长生闻言看去,才发现那只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已经看不见踪影,连嘈耳的鞭炮奏乐声也是越来越小。 长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着药老歉声说道:“师父,都怪长生第一次出谷看的入神了,我们这就赶去那户需要看病的人家吧?” 药老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既然都已经看到这儿了,不如就把后面那支队伍也一起看了吧。” 长生微微一怔,那送亲的队伍不都已经走远了?怎么听师父的意思还未结束? 不等长生反应过来,方才送亲队伍开来的方向又走出了一队细长的队伍。 这队人马与先前的喜庆气氛截然不同,他们各个穿戴孝服,头套白帽,脸上的神情也有些麻木。 他们沿途不断向天空抛洒着白色纸钱,这些纸钱遮天蔽日,瞬时就布满了整片天空。 长生瞠目结舌。 一张纸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的脚下,泛出了暗淡的微光。 …… …… 司徒家弯曲的廊庑间,药老和长生跟在一中年男子身后快步走动着。 为他们引路的中年男子是司徒家中的管家,他的神色之中布满了歉意。 “药老先生,今日司徒家事务繁多,对您老有些招待不周,请见谅。” 司徒家是这座无名小镇上的豪绅乡贵,也是重礼聘请药老出谷的东家。 他们在当地的影响力非同寻常,几乎等同于这一亩三分地里的土皇帝。 不过以药老的脾性可不会这般轻易的卖他们面子。 只见药老眼神微凛,苍老的面容上现出一丝嘲弄,“司徒家的确是大忙人,红白事堆在一天一起办,你们也不怕月老和阎王爷在那头掐起架来……老夫虚活八十多岁,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这般办事的。” 第二章 怪病 管家瘦削而蜡黄的脸上也现出无奈之色,“神医切勿多想,我们家少爷病入膏肓,如今这身体的情况是一刻都拖不得。老太太忧心自家乖孙被病痛折磨的够呛,就寻思着从隔壁镇上买了一个傻姑娘来结亲,这不都是为了冲冲喜气嘛。” 药老冷笑一声,“冲喜后边还接个丧队?” 管家面色尴尬,“老神医果真洞察秋毫,老奴佩服……这除了冲喜,自然也是为了给我家少爷在黄泉路上找个伴儿,改日下去了也不会寂寞。” 长生听到黄泉路这三个字的时候,忍不住面色微变,询问出声。 “那轿子上坐的分明就是个大活人,怎么能与你家少爷在黄泉路上相伴……” 长生话未说完,便被药老瞥了一眼断了声音。 而在他前方的那位管家则摇头苦笑道:“少爷若是一切安好,那自然是相安无事……可如果少爷有所不测,这新入司徒府的少奶奶自然也得跟随下葬。再说了,这买来的少奶奶天生残智,留在贫困的农家也是个累赘,我们既已花钱把她买过来了,还供她吃喝,这命自当也属于我们司徒家。” 长生本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出谷前药老便再三叮嘱他切勿在人前乱说话,刚刚便已经被药老警告了。 药老侧头看了一眼廊外昏暗的天色,对着管家说道:“说说你家少爷的病吧。” 管家说起自家少爷身上怪病的来历。 “少爷名叫司徒志,是这代司徒家的独子,平日在外虽然有些花天酒地的臭毛病,但做事还算是守规矩,没闹出过什么大错。可不知从何时起,少爷身上就开始长出一块又一块的红斑,听服侍他的丫头说,这红斑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很小也不显眼,但在某一天忽然蔓延至他的全身上下,使得少爷不得不戴上面具遮蔽异样。” 一种能在一夜之间扩散的红斑病? 药老微皱眉头,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管家继续说道:“但这怪病到此为止也没出现其他异样,就连来看访的郎中大夫也都说是因为少爷体质的原因……他们说是少爷耐不了夏季高温天气中的三伏天,所以才会生出此类红斑,这事传到家中老爷耳中,也未引起老爷过多重视,老爷以为到了冬季能自然消退,也就没再多管此事。” 郎中们所说的这种皮肤病叫炎斑,长生曾在药老的医书中看过对此症的描述。 这种疾病的确是和个人体质以及气候有关,虽然罕见,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大病,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大概在一个月前,少爷身上的病情加重,凡是出现过红斑的地方都开始……得,到地了,药老先生和这位小兄弟还是自己进去看吧,我家老爷有令,说是除了药王谷的人,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少爷的阁楼,老奴就不叨扰二位看病了。” 管家在房门前站立,看样子是不准备进屋了。 药老领着长生跨过门槛,进入到这处院落中的正房之中。 长生刚刚跨入房内,便觉得有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他转头望向房中四周,发现房屋四角都被人置放了款式繁多的香炉。 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浑浊而又浓厚的香气充斥在整间房屋之中,有些呛人耳鼻,让人呼吸都不大畅快。 房屋中间烛火通明,摆放在正中央的楠木床榻上平躺着一名面带金色面具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浑身上下都被绫罗绸缎包裹的密不透风,远看就像一个五彩斑斓的蚕蛹一般,颇为怪异。 看其打扮,应该就是管家口中的那位司徒少爷了。 “长生,替司徒家的少爷号脉。” 长生走到那名男子身边,伸手解开了缠绕在对方手臂上的彩色布条。 在拉到一半的时候,他面色发白,背颈也有些僵硬。 司徒少爷手臂上的皮肤呈现出两种颜色,一种是近乎常人的肤色,另外一种则是色彩明艳的橘红色。 这些橘红色的皮肤上布满裂纹,就像是干涸的河床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长生有些畏惧的回头看了药老一眼,却没想到后者面色如常,对着眼前的景象置若罔闻,“医者仁心,即便是一块烂肉摆在你面前,你也要做好悬壶济世的准备。” 长生强忍住心中的不适感,端起司徒少爷的手,为他号起脉来。 渐渐地,长生瞪大了眼睛,他惊恐的望向面前这位金面男子,语调都在微微颤抖。 “师父,他……” 眼前的司徒少爷与其说是一位病人,倒不如说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 …… 夜色渐暗,灯火微明。 入夜的司徒府宅四周静宜,长廊花园中皆不见巡夜掌灯的下人身影。 长生插好客院的门闩,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厢房内。 一人多高的水缸在这里极为碍眼,与周围典雅的布局格格不入。 但这,却是长生今夜所睡的“床榻”。 药老端坐于屋内的太师椅上,微眯着双眼,对着长生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司徒家的人好像都去置办婚事了,后院内没有人在来回走动,” 长生在说完这句话后,好奇的向药老问道:“我看这司徒家的少爷都已经被这怪病折磨的不成人形,为何师父还答应替他们给那少爷续命?” “那依你所见呢?” 长生蹩着细眉,边想边说:“师父曾说,一个合格的医者不应只懂得顺应人心,我看那少爷明明没几日活头了,我们是不是该劝这户人家早些认清现实,替那少爷料理后事?到时说不定还能救那未过门的姑娘一命。” 药老没有回答,长生忽然意识到药老并不喜欢他对谷外的事情多加关注,不由得气息一弱,不再言语。 药老目光如炬,似是想从长生清澈的眼瞳之中看出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缓声说道:“能说出这句话,代表你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医者了,若你不是活在药王谷,说不定这辈子可以当一个衣食无忧,小有所成的仁医。” 长生急忙说道:“师父,长生对谷内的生活已经知足,对谷外没有其他的念想。” 药老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哀乐。 第三章 梦 他随手指向那硕大的水缸,略显疲惫地说道:“去添些柴火吧,这缸药汤快熟了。” 长生拾起在一旁备好的薪柴,放入冒出熊熊烈火的水缸底部。 “颜色好像不太对,再加上二两茯苓和一两辰砂。” 长生找到茯苓和辰砂的药包,将它们称完斤两后撒到了药汤上。 “等药效滚开,你便脱了衣服蹲进去吧。” “是。” 长生看着水缸内不断滋泡的药汤,面色如常。 在停了一会儿过后,长生姿势熟练的脱去衣物,将全身都没入到药汤之中。 滚烫的药汤使得长生的皮肤被烫的一片殷红,他整副身躯都在这种剧烈的高温下止不住的颤抖。 在皮肤好不容易熟悉了这股高温之后,药汤内强烈的药力从他身上的每一处毛孔中透入其中,蔓延到血液和各处经脉。 其中具有穿透力的药性使得他整个人都如同被火炼刀割一般痛不欲生。 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长生依然无法习惯这浓郁的药汤。 更别提药老总会在下一次的药汤中加注药效,使得整副药汤中的药性更加浓烈。 侧头看向窗外的药老忽然开口,“今日是你最后一次泡药了。” 长生痛苦的面色一愣,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欣喜感传遍他的心窝。 他欣喜的对着药老确认道:“长生以后都不用再泡这些药汤了吗?” “明日便是你十六岁生日,从明日开始,你就不用再泡了。” 药老将目光移回,与长生对视。 “不过,今夜这药汤中还少最后一剂主药。” 长生微微愣神,疑惑的说道:“还少哪味药材?长生这就去补齐放进来。” 药老从右手边的桌案上,拿出来了一个布满奇异黑色纹理的小盒。 “不用了,它就在这里。” 当盒子被药老打开时,一股凛冽的寒气透出,盒子内部呈现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球。 药老伸手捏住那颗冰球,冰球内里似乎被封印着什么东西, 长生费劲心思才看清,那冰球内部居然藏着一只蜷缩身躯的黑色怪虫。 它的体貌类似蜈蚣,身披墨黑色的坚硬甲壳,可不知是足趾还是其他部位,给长生带来一种莫名的心悸。 “传说在神国之上,有一类面容丑陋的金翅妖虫,它被众神抵触,捕杀殆尽。” 药老看向冰球的眼眶略微显现出些许狂热和痴迷,他向来饱经风霜成熟厚重的声音之中也出现了颤抖。 “这金翅妖虫的名字也唤作长生。” 在冰球之中的黑虫背部,似乎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 …… 长生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场景。 玉石堆砌的方形砖块在他面前凭空浮现,一块接一块的拼接到了一起。 这些玉阶在日光的映照下发出温润剔透的光泽,每一块阶梯都有流光在上下流动,恰如璀璨生辉的星辰。 “长生,上前一步。” 长生踏上青玉台阶,抬起头脸向上望去,只看到衣着华美的红衣女子正站在高他一个身位的台阶上背对着他。 她的衣服鲜艳似火,背面绣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花色嫣红如血,花边被金丝缝裹。 这是长生第一次看到如此精致华美的服饰,即便是白日里八抬大轿里的那件,也要比之逊色不少。 “这是哪?” 长生的记忆,还停留在药老为他精心调配的药缸之中。 他记得自从药老在缸内放进了那颗冰球,整个药缸的温度便开始急转直下,生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寒冷。 他的全身都被凝结出的冰渣给冻在缸里无法动弹,意识也在那一刻变得模糊。 “这里是天阶,是凡人登上神国的唯一途径。” “神国是什么?” 长生好像听药老提起过这个名词,他的记忆深处好像对这词汇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传说神国之中是一片乐土,那里住着的都是神仙,只要到了神国,这世界就再也没有衰老和病死可言。” 原来神国便是药老理想中的国度,他记得药老曾对他不止一次的念叨过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那你又是谁?” 长生看着眼前的背影,也觉得的熟悉。 “我……” 女子在玉阶上缓缓转身,火红色的衣裙被高空中的风啸吹得翻飞不止,俨如传说中神兽凤凰的遮天羽翼。 不过她的面容长生却看得不太真切,这种感觉就像是雾里看花一样,始终无法窥其真容。 “我是与你昨晚拜堂成亲的娘子,难不成夫君这么快就把妾身给忘了吗?” 长生呆愣在原地,他的记忆中开始涌现出无数碎片一样的回忆。 记忆中的自己拜入一处护国仙门做得关门弟子,与长他一岁的师姐在此间相识,互生情愫。 二人相依为命,成为了师门和世间艳羡的神仙眷侣。 在历经了多番苦难后,二人获得了神使的认可,得到了登顶神阶的资格,她们也选择在昨日在全国万民的见证下拜堂成亲。 今日,便是他们成亲之后登顶神阶,一同迈入神国的日子。 这些记忆是如此的甜蜜,又是如此的温馨。 可为何,他的双眼会被泪水浸湿,变得模糊不清? 她朝着长生伸出了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上面修剪整齐的指甲也点满胭脂红,与她一袭嫁衣极为相搭。 “夫君,迈过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玉阶,你我自能登入神国,修身成圣。” 长生不自觉的握住了她的手,被她引着一起向最高处走去。 …… …… 长生从药缸中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深夜。 微弱的烛光照亮客房的四角,提醒他在天梯玉阶之上的记忆不过是黄粱一梦。 长生虽然还记得昨日在梦里的点点滴滴,但那些零碎的回忆已与现在的他关系不大了。 他只知道自己是药王谷药老的亲传弟子,将来要替药老药娘打理好谷中的一切事物。 夜风吹过柳梢,一股凉意从窗外透入堂内。 在药缸中的长生受冷打了个哈欠。 他终于反应过来,拿一边早已备好的水桶洗净了身子,穿上昨日那套兜帽长袍,开门走向了屋外。 第四章 司徒少爷 屋外四下入静,过了一会儿,他的耳边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些雨点像是打鼓一般敲击在人的心口上,让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归复平静。 渐渐地,长生感觉自己的心思在雨中越发混乱,他开始无法沉稳住心神,也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对那要死的傻子姑娘坐视不理。 难道就因为她生下来天生愚钝,就活该要给他人陪葬吗? “去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长生的心思在这句悄悄话过后变得越发坚定,他从门后拾起了一柄纸伞,消失在了朦胧夜色中。 雨一直下,豆大的雨珠倾泻在屋檐上,泛起透明的纱雾。 客房的二楼窗扇微开,白发老人望着那道纤瘦弱小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幽幽烛光映衬着他的面部轮廓,显得他在铜镜里的样貌更加苍老。 错综复杂的廊庑间,长生靠着之前来时的记忆勉强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虽然司徒家的宅院很大,但比起广袤曲折的药王谷,这里的路倒也不算那么难记。 更何况,长生的记忆一向都很好,给师父抓药的时候从未出过错。 他在司徒少爷的屋前停住了脚步,有两名在此值守的家丁背对着他交头接耳,埋怨出声。 这里本该是宅院中最受下人哄抢的班值,如今却成了人人逃避的苦差事。 “你说这少爷还能有几日活头?我听前些日子替他擦洗身子的小翠苗说,少爷身体上的皮肤情况越发糟糕,整个人也越来越虚弱,要不是之前用了那么多灵丹妙药吊着一口气,怕不是早就……” “老爷不是派人从药王谷请了那名老神医出山吗?有这声名显赫的神医出马,少爷虽然活不久,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吧?” “唉,话是这么说,可我们就这么日日夜夜替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守门,不怕哪天就……” 两人说到一半,都默然不语,只怕在顺着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连值守夜班的心情都没有了。 忽然,一个家丁的目色一闪,对着另外一人低声说道:“新进府的少奶奶你知道吗?今日我给她房屋打水的时候,曾有幸看过她一眼。” “切,一个傻子有什么好看的?” 那家丁面色涨红,语气焦急的辩解道:“那些都是流言蜚语!我亲眼见过的少奶奶天生丽质,肤白貌美,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而且我放水的时候,好像还听到她在房中唱歌,唱歌的曲调口齿清晰,根本就不像是外界所传的天生残障。” 訇轰一声,惊雷炸响。 两名家丁面色茫然的看向背后,才发现一直在雨中撑伞站立的长生,紧接着他们惊变,恐惧的神色在面上蔓延。 长生抖了抖纸伞,雨水顺着伞布哗啦一声淋在他的脚前,在一滩水面上荡起数道涟漪。 一名家丁见他有了动作,便高举起手里的灯火,照亮出少年的身影和些许娟秀的面容。 “妈勒个巴子,真是吓死老子了,你小子好像是白日里随药老先生一起来的弟子吧?” “对,我叫长生,是药老的的亲传弟子。” 家丁皱眉问道:“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需要这么晚跑过来?如今府里的夜路可不兴走呀。” “师父差我来给你你家少爷送药,调配出来的新方子能延缓目前的病况,减轻痛感,耽搁不成。” 这是长生第一次撒谎,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哦,原来是治病的呀,那快些进去吧。” 家丁一听是给自家少爷看病,顿时也没了盘问的心情,他与另外一人给长生让开了道路。 等到长生经过他们的身侧时,那家丁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说道:“小药童,刚才听到的可不要在外面乱嚼舌头根,要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长生的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神色淡然的收伞,抖水,推门而入。 等到屋门合拢的前一刻,才传出一句微弱的声音。 “知道了。” …… 这间少爷的寝屋,已与长生上一次来此时的样貌全然不同。 他目光所及之处,都被颜色鲜艳的红布和剪纸覆盖,就连屋中的红漆墙柱上也贴满了偌大的囍字。 唯独那位被彩布遮盖的司徒少爷,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身体也未曾被人挪动半分。 在烛光的照应下,他面上的金色面具在背后的墙面上显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同一张从地狱深处爬出的狰狞鬼面。 此时此刻的场景,无论如何显得异常阴森怪异。 长生将纸伞倒放在门边一旁,也有些心悸。 他对着床榻上的司徒少爷恭敬一拜,口中念念有词,“司徒少爷,如今为求真相多有不敬,还请您老大人有大量,别生出一些妖魔鬼怪的事情来吓我。长生自小在药王谷长大,胆小,心也小……” 在磨蹭了一会儿过后,做好心理准备的长生咽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的拉开那少爷身上的绸布一角,将少爷的手臂端放在面前仔细察看。 果然和他上次所料想的没差,仅仅不过一日的间隔,这司徒少爷手臂上的红斑状况就更加糟糕。 不少笼罩在红斑内的肌肤开始腐败溃烂,还散发出一股极为刺鼻的恶臭。 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他第一次来这个房间,会看到各式各样的香炉了。 原来它们都是被用来遮挡这少爷身体上的臭味。 “肌肤溃烂,身体僵硬,这司徒志除了尚存一丝脉搏外,身体已然与尸体无异。可为何到了这种地步,司徒家和师父还是不愿意让他死去呢?难道说,他身上隐藏着什么不能死的秘密?” 长生喃喃两句,将目光重新投向司徒少爷脸上的金色面具。 如果一切都顺应他的猜测,那这张金色面具之下,应该藏着一张堪比死人一样的苍白面容。 药娘曾说过百病显于面,说不定检查了对方的面容,自己就能发现些什么。 长生拿定主意,说干就干,可当他的右手伸到半空中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司徒少爷的手居然从床榻上猛然弹起,它们挣破彩布,死死抓住了长生的手臂,让他无法触及到自己的金色面具。 第五章 少女 那副金色面具之中,睁开了一双漆黑如墨的黑瞳,仅仅过了片刻,它们就开始泛出一种诡异的红光。 长生惊惧之间,面色大变,他想将身体抽离出那少爷的控制范围,用出了气力来向后退去。 可谁曾想,这行木将就的少爷力气极大,枯瘦如柴的手臂上展现出巨大的潜力,将长生牢牢控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随后,司徒少爷将面具凑到了长生面前,与他的双目平行对视。 长生此刻终于看清楚了,那两道红光全部源自于金色面具上形似双眼的黑色玉石。 这玉石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它们呈菱状突起,周边还刻有些许意义不明的符文符号,当符文运转交替时,两颗玉石的内里就会有红光乍现。 司徒少爷面具上的异象毫无征兆的消散褪去,这些符文符号也逐渐失去活力,使得那两颗玉石重新归于黑暗。 司徒少爷的双臂开始无力的垂下,他重新瘫倒在床,发出一记沉闷的重响。 “救……救我……” 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像是与长生间隔甚远,惊的他身上寒毛竖起。 “叮”的一声脆响,金色面具从少爷司徒志的脸上滑落,掉在了地上,打转了两圈才归于平静。 它就这么安静的平躺在地板上,对着长生发出无声的嘲笑。 …… 长生正看着地面上的金色面具发愣,一道像是百灵鸟般婉转清脆的嗓音打破了他的沉思,迫使他将目光移向了窗口。 “你这药童还真是好本领,我曾一度以为那面具是长在这司徒志的脸上,得同他的脸皮一起割下来。” 身穿里衬白衣的清秀少女,并腿坐在离地五六尺的窗栏之上。 窗栏的四周都被红布和剪纸覆盖,它们簇拥着少女,形成了众星捧月一般的场景。 长生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是那天白日在街上的那名新娘,也是即将要成为司徒家少奶奶的那位傻子姑娘。 “喂?小药童?”少女蹩起了细眉,揣测道:“怎么待在原地跟一个傻子一样?难道你就是因为傻到无可救药,才被那什么药老动了恻隐之心,捡回去放在身边当药童的?” 长生听完气歪了嘴,怒道:“你才是傻子呢!” 少女见到长生发怒,反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少女笑的岔了气,她伸出皓白的藕臂环抱住自己的腹部,莹亮的红唇轻启,“你怎知我是个傻子?这消息在小镇上传的这么快吗?” 长生想起她悲凉的身世命运,眼中浮现出一抹不忍。 自己何必与一个傻子计较那么多? 长生仰头看向她,“我不是药童,也不是和你一样的傻子,我是药老先生的亲传弟子,是未来要接管药王谷的人。” 少女身上所穿的内衬里衣是雪纺材质,宛如轻纱一样轻薄透明。 窗栏外的月光化作一束束光影,照拂在她的雪纺衣裳上,影射出她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 长生看到此情此景面色一红。 少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嚯,原来你是看我看呆了……这也难怪,谁叫本公……小姐天生丽质,貌若天仙,同龄男孩子抵抗不了倒也正常。” 长生羞恼的说道:“谁愿意看你这幅木杆一样的身子?明明就是你不好,一个女孩子家家不穿外衣到处乱跑……再说了,其他女子有哪个像你这般自恋,真正漂亮的女子都是温婉淑贤,清雅典致。” 少女细眉一挑,也有些火气上头,“果然是小地方出身的乡巴佬,连审美都和常人不一样,如果我这模样都不算美,那天底下可就没漂亮姑娘了。” “胡说,药娘就比你美一千倍!一万倍!” 少女本还想嘲笑他,但见他说话的样子极为认真,心里也掠过了一丝疑惑。 这小药童口中的药娘,当真有这么漂亮? 随后,她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下里巴人多半连这个小小的郡国都没出过,如何见到过真正貌美的女子? 多半是他不想在自己面前认输,故意嘴硬罢了。 少女想到此,心情也顺畅了许多,她懒洋洋的冲长生说道:“算了,你没见过世面,我懒得和你计较。” 长生别过了头,不想理这个自恋的同龄人。 可谁想,少女却似一点没看出两者之间的气氛不对,她伸手指使起长生,“喂,你到墙边蹲下,让我踩着你的肩头跳下来。” 长生面色僵硬的回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说道:“你让我给你当垫子?” 少女理所当然的应道:“对呀。” 长生认真地说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做过这种事,即便是师父和药娘的要求,我也不能答应。” 少女轻哼一声,“你这人废话真多……给我做脚垫那是对你赏赐,以后等你从这小地方出去,说不定巴不得给脖子上挂个牌子,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你被落难于此的南宫大人踩过肩膀。” 长生用看白痴一样的神情看向她,他觉得这少女除了有点姿容外,脑子已经没救了。 另一边的少女见长生铁了心不给她做垫子,便赌气的从窗栏上一跃而下。 少女衣决飘飘,三千青丝随风而舞,颇有出尘之意。 如果落地的时候不把脚踩在长生脸上,这一幕就更加完美了。 长生此刻的大脑一片空白,鼻间全是雨后泥土的芳香。 气焰嚣张的少女也在此时变得神情错愕,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脸上挤出一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抱歉……” “唔……嗯……” 长生在鞋底发出了无声的抗议,少女面色通红,移开了满是泥泞的绣鞋。 “你故意的!呸,我呸……你绝对是故意的!” 看着长生发飙的模样,少女小声嘀咕道:“谁知道你在下面避也不避……” “你说啥?” “没……没什么,你看看你脸都脏了,我帮你擦擦。” 少女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段彩色绸布,想上前给长生擦拭脸上的泥土。 长生看到她手上所拿的东西面目惊变,急忙示意她自己擦也可以,让她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去。 第六章 南宫姑娘 少女提溜起那段彩布,觉得很是眼熟,越看越像是司徒少爷裹在身上的彩绸。 “哦,原来是那死人身上的裹尸布。” 长生见少女轻描淡写的把彩绸扔了回去,开口劝说道:“他可是你即将过门的夫婿,即便身体不好,你也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少女伸手顺了顺耳边的发丝,对长生口中的自己颇感兴趣,“你不提这茬我还忘了这事,他们都是与你怎么说我的?” “管家说你是司徒家从隔壁镇买来的农家姑娘,家境贫困,脑袋还有些不大好使。” 少女轻笑一声,问道:“你信吗?” “我信,毕竟你脑袋的确有些不太好使。” 少女被长生的话给噎住,扬起纤细的手掌,只差那么几寸就要拍在对方的脑门上。 接着她叹了口气,把剥葱似的五根手指在长生眼前张开,细声问道:“你看仔细了,这是我的手,你感觉和寻常农家少女有何不同?” 摆在长生面前的手指指尖尖如细笋,手腕洁白如藕,十分好看。 长生盯着少女的手掌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在他的记忆中,药娘的手掌也是这般好看。 “你再仔细看看,农家孩子因为频繁劳作的关系,手掌一般都很粗糙,布满厚茧,你看我的手上有这些茧子吗?” 长生摇了摇头,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因为在谷中长期照料药草的关系,手掌侧面显得较为粗糙。 “本小姐长年养尊处优,用牛奶和各种珍贵的香料泡浴,别说手上,就连脚上也没有这类干重活的茧子……所以说,这司徒家的人都在骗你。” 长生想了想,问道:“那你是谁?” “我叫南宫颜,是来自东方的大人物,因为护送我的车队出了些意外,我才会流落此地,被司徒家的人抓来当死人的老婆。” 南宫颜眼眸清澈而又明亮,没有一丝杂质,长生看了半天才决定相信她所说的话。 眼睛好看的人不会骗人,这是药娘告诉他的道理。 不过这句话似乎还有后半句,他给忘了。 “司徒少爷的病情的确不容乐观,即便是师父可能也回天乏术,我回去找师父说明缘由,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南宫颜摇了摇头,问道:“你以为你师父的意见,就真的有用吗?” 长生愣了一下,反问道:“病人哪有不听大夫的道理?” “蠢材,人人都是自私的,这是天性使然。” 南宫颜骂完也不与他争论,她伸手指着床榻上的彩绸少爷说道:“用彩布裹身你可知是哪一个民族的习俗?” 长生刚准备说话,南宫颜便打断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西南边陲之地有一个奇特的种族名唤南疆,他们中有身怀异能懂得呼风唤雨的巫师,在族中地位奇高,深受他人敬仰。每当这些巫师去世,他们的身体就会被裹上五彩鲜艳的绸布,放在一口硕大的人形翁罐中下葬。” 长生神色微异,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讲谷外的事情。 “巫师在族群中的地位超然,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懂得一些术法,更多的原因是这些巫师们会豢养自己的蛊虫,用蛊虫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传说在每一名巫师出生时,他们都会被师长种下一枚本命蛊,这只蛊虫同他们同生共死,是他们对敌最后的杀手锏。” 长生讶然问道:“你是说这司徒少爷并没有生病,而是被人下蛊了?” 南宫颜双手一摊,精致的面容上透露出一丝无奈,“这些也都只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具体如何,当然得你这个药王谷亲传弟子来看呀。” 长生挠了挠头,觉得哪里对,又有哪里不对。 …… 长生在仔细准备后,缓缓揭开了包裹在司徒少爷面上的彩布。 在看完司徒少爷的面容后,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惧意。 司徒少爷的脸,已经完全烂掉了。 在他的眼眶和鼻骨上,不时有黑色斑点的小虫在四处攀爬。 那些小虫啃食着少爷脸上的烂肉,往肉眼可见的地方排布着乳白色的小粒虫卵。 长生仅仅多看了两眼,就险些克制不住呕吐的冲动,他急忙按照之前揭下来的步骤,重新把司徒志的脸部包好。 毫无疑问,被当做虫巢的司徒志,已经没有了获救的可能性。 联想起之前他对自己说的那句求救,长生甚至当下就想给他来一个痛快。 当长生回过头时,南宫颜微微低下了头,似乎对这令人反胃的场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沉默了半晌,南宫颜对着他缓缓说道:“我说过了,那彩布就是司徒少爷的裹尸布。”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虫子养在活人身上?” “司徒家中可能藏有一名来自于南疆的巫师,他用司徒少爷的身体当做养育蛊虫的翁罐,估计是为了培育出某种特性奇特的蛊虫。” 南宫颜从地上拾起了那张金色面具,看着上面的墨黑色宝石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边陲小镇为何会出现这等法力强大的巫师,但这一切的背后,绝对藏纳着一个惊天隐秘。” 屋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焰光撕破灰蒙蒙的天空,给予了天地间刹那的光明。 长生大开的窗扇看向屋外,只见雨水在小镇的上方连成了一条细密的长线,雨线之中,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薄膜笼罩在小镇上方。 “这座小镇,早已被那狡诈的巫师下了禁制,成为了一处只能进不能出的大型翁罐。无论是你与你师父,还是我,亦或是小镇上的其他人,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里。” 雷声炸响,长生的思绪在此刻化作了一片空白。 “等到这只惊天蛊虫培育成型,我们都将会成为它的盘中餐,再无一丁点活路可言。” 长生想起司徒少爷的惨状,他心有余悸的说道:“我不想变得同他一样,那样死后的模样太吓人,师父和药娘也认不出我,不会把我带回药王谷。” 南宫颜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有说没法子阻止他吗?要死你自己去外面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本姑娘可还要活大把的时光。” 第七章 假婚 少女在长生眼中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连之前踩他的那一脚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南宫颜将手里的面具扔出,长生下意识的接到手中。 入手处一片冰冷,还有一丝好闻的幽香。 “你若是不想局面演变成那副场景,明日接亲,就自己扮成司徒志,与我成亲。” 长生瞪大瞳孔,不可置信的看向南宫颜。 “我……” 南宫颜又是自顾自言,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 “明日结亲,司徒家会把我和司徒志装入一具大棺材中,你早些过来把这少爷推入床下,自己随便裹些彩布带个面具,没人能认得出你。” 长生摸着怀中的金色面具,面色复杂。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长生抬起了头,认真的答道:“长生,长命百岁的长,生如夏花的生。” 南宫颜倏然停步,她纤细的身子挨着石墙,甜美娇俏的面容上挤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长生,来给本姑娘做一下脚垫。” …… …… 回到客院,二楼还是寂静如常。 长生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师父一向睡眠很好,应该不会在夜里醒来。 但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在做的事,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 长生躺在床上,拨弄着那张金色面具,整个人的思绪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南宫颜是他出谷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同龄人,他总觉得对方身上,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辉。 自信,娇蛮,与药谷中的药老和药娘都不是同一类人,和他也不是同一类人。 谷外的其他人,是不是每一个都像她这般不凡? 可师父告诉过他,药王谷的规矩就是避世。 无论外面的世界会变成怎样,他们只需要顾好药王谷内的生活就好。 就像麻雀无法离开森野,他也无法离开药王谷。 渐渐的,一丝困意浮上心头。 长生越想越困,直至黑暗将他吞噬。 …… 女子独坐在铜镜面前,一袭嫁衣燎燃如火。 长生就站在她的背后,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口。 过了不知多久,又响起她那温婉动听的喉音。 “她们都说,女子在成亲的时候最美。” “师姐平日里也最好看,我从未见过比师姐还要漂亮的女人。” 当长生反应过来时,这句话已经从他口中脱口而出。 他意识到自己又到了上处那般诡异的梦境,与之相伴的,还有心窝处快溢出悲伤。 “噗嗤”一声,镜中修长窈窕的倩影微微晃动,她似是抿嘴而笑。 “不愧是我家夫君,嘴巴也是这般讨人喜爱,不知我们明日成婚,会有多少闺中女子因此而心碎。” “师姐还是莫要拿我开玩笑了,这尘世间谁人不知师姐的武功登峰造极,容貌冠绝于世,甚至还被誉为从古至今的第一仙姿……这门亲事怎么想都是我占了大便宜才是。” 长生一边说着,一边在回想师姐给世人的诸多印象。 现在想来,他没有一点条件配得上师姐,能被师姐挑中,应该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事。 但也是最不幸的事情。 女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笑着摇了摇头,她微启朱唇,“长生,你说五百年后,还会有人说起我们的故事吗?” 长生忽地一怔,想再度开口的时候,竟已忘言。 ……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浅,但即便是停了雨,白日的第一缕阳光还是无法穿透结界阵法,照亮这座小镇。 雨后的无名镇,显得更加昏暗落寞。 司徒府宅上喧天的杂乐声和鞭炮声连绵不断,即便长生住在这间偏僻的客院中也能听到不少嘈耳的声响。 离那司徒家公子大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半日的间隔了。 长生这一晚睡的很浅,一到时间,他便起床准备好药老爱吃的几样早点,随后一路走出客院,直奔司徒少爷的住所。 临近才发现这少爷的院子在今日格外热闹,家丁小婢几乎将整个宅院填充的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牌匾红花也被高挂其上,洋溢出喜气洋洋的氛围。 他的步履刚迈过门槛,就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在屋中响起。 下一刻,一名小婢撞开屋门,跌跌撞撞的倒在众人面前。 “虫……虫子!少爷脸上爬满了虫子!” 她话音刚落,守在门口监督婚事的司徒管家便面色一沉,眼目微凛。 他面色阴暗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婢***恻恻的说道:“小翠苗!你在胡乱编排些什么?还不快点进去给少爷换上婚服?” 小翠苗畏畏缩缩的说道:“管家爷,我怕虫子……” 管家正欲发怒,忽见长生的身影从庭廊中出现,他把话停在了嘴边。 长生徐徐走来,拉紧了身上的兜帽长服。 司徒家的仆人大都没见过穿着如此奇怪的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盯着他看。 长生不习惯被人注视,但好在宽大的衣物帮他遮蔽了大多人的目光。 他从袖口掏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瓷瓶,打开堵在瓶口的红塞子,一股清冽的香草香气瞬间溢出瓶口,挥散到院中诸人的口鼻中。 这种清香沁人心脾。 长生拿着瓷瓶走到了管家面前,缓声道:“师父昨日看出了少爷的病情,今日已经特制好了一瓶驱虫膏,管家可以试用一番看看效果如何。” 长生的出现恰到好处,算是解决了管家此时的心头大患,几名小婢也向长生投来感激的目光。 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他挥手撤去身边的几位仆役,凑上头来小声问询道:“小神医,这驱虫膏对少爷身上的虫病有效?” 长生嗯了一声。 管家心有余悸的看了门扇大开的房内一眼,“那就劳烦小神医替我们进少爷房内驱虫了。” 长生点头应许。 一盏茶后,长生从房中走出,对着管家叮嘱道:“屋内的虫子生命力顽强,还需一炷香的功夫才能驱逐死透,这一炷香的时间内,切不可打开屋门导致前功尽弃。” 管家面色欣喜的点了点头,还邀约长生与药老一起前往前厅入座。 长生婉言谢绝,一个人走出院落,来到了院落外偏僻的柳树下。 他将头扬了起来。 在树杈上方,有一面被打开窗扇,透进些许的阳光。 那里正是昨夜他见到南宫颜的地方。 第八章 成亲 …… 长生将司徒少爷的身体塞入床底,戴上金色面具,平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过了半晌,屋门吱呀一声被司徒家的小婢打开。 新入屋门的小婢脚步声奇轻,看起来对屋中的一切都有掩盖不住的惧意,怕惊扰到了什么东西。 再三确认屋中没有再出现诡异的黑虫后,她才动手给长生换上一身崭新的新郎服饰。 婚服换完,长生被几名孔武有力的家丁给支棱起来,半抬半举给带到了一处偌大的房屋内。 屋中肉眼可见的地方都铺满了红烛,房间被红烛照应的恍如白昼。 长生虽然带着面具,但是仍能窥见在万千红烛中心的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新娘。 新娘红布罩头,席地而坐,宛如一朵怒放的红牡丹。 她裸露在外的一双纤手似是羊脂白玉,透着微光,成为遍布红烛的屋内最为显眼的一抹靓色。 “少奶奶,少爷我们给带来了。老爷说少爷的身体不适合在人前拜堂结亲,把人送到这儿,就算是给对面院子的各位列祖列宗见过面,成过亲了。” “嗯。” 南宫颜简单应了一声,声音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爷和老太太说成亲过后,少奶奶就算是入了我司徒家的门,把这当成自个儿家就行。” “嗯。” 又是不咸不谈的一声回应。 “那少奶奶便好好珍惜这洞房花烛夜吧,我们几个明早儿再来接您。” 几名婢女弯腰告退,在这间屋门关上的时候,门外还响起铜锁插栓的声响。 脚步声踏踏响起,越离越远。 这间诺大的婚房内,登时只剩下新郎与新娘两人。 南宫颜将盖头徐徐揭下,露出一张异常精致的鹅蛋蛋,今日仔细涂抹过红妆的她,美的有些动人心魄。 她佯作轻松的扫了一眼头戴金色面具的长生,忽然兴起一丝恶作剧。 南宫颜将头侧向离二人不远处的铜镜,带有些期待的问道:“长生,她们都说女子在成亲这日最美,你觉得我好看吗?” 长生面色僵硬,呼吸沉重,他用来与南宫颜打招呼的话像是卡在嗓子眼里,难以发声。 “长生?” 南宫颜面色一变,原本轻松的神态在此消失不见,屋中的气氛紧张起来。 “长生,你该不会背弃了我们的约定,要我与一个死人共处一晚……” 南宫颜见躺在地上的“新郎”一言不发,额头上渗出缜密的汗珠。 她不可避免的联想到那日在房中看到的东西…… “新郎”忽然从地面上直起上半身,将那诡异可怖的金色面具对向了她。 一股恐惧漫上南宫颜的心头,她此刻连对长生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盼着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她紧咬唇珠,不由自主的浑身发抖,一路向后退去。 砰的一声,她背靠红漆木柱,算是到了头。 可那“新郎”站起身子,像是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南宫颜声嘶力竭的哭吼道:“长生!你个骗子!你个胆小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新郎”像是听到了什么一般,在她面前停下了步子,过了半晌,他在南宫颜的眼前卸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姣好的面容。 南宫颜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将右手高高扬起。 “啪!” 长生的左脸红了一片,南宫颜在红漆木柱前蹲伏着身子,抱头痛哭。 …… 红烛的微光在窗前摇曳,窗纸外的天色依旧昏暗。 大红绸缎将整间婚房的房梁遮盖,入目所及的地方皆是一片通红。 南宫颜与长生面对面坐在印有囍字的坐垫上,互相对视。 她此刻满目存疑,看向长生的目光中写满了不信。 “你说,你刚才是因为戴着面具发不出声,所以才走向我想找我求救?” 长生捣蒜似的点头,一脸无辜,通红的掌印在他白嫩的脸庞上异常显眼。 总不能告诉对方,是因为她说的一句话勾起了自己梦境中的回忆,才愣神没说出话。 南宫颜微一迟疑,看着长生脸上的掌印吃吃笑出了声。 先前还未干枯的泪痕,在她的妆容上成了另类的点缀,显得更加别致。 南宫颜在笑够了之后,带着些许歉意说道:“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有意要吓我,没想到这面具居然如此邪门……看来它应该也是巫师手里的某种器具。” 长生摆摆手,说道:“小时候学医,被我师父揍习惯了,况且你也被我吓得不轻,打我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想了一下,追问道:“对了,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在这等着就行,巫师在后半夜应该会派人抬着棺材来找我们,我们到时候只要顺藤摸瓜,就能寻到在这座小镇上作恶的人。” 长生点了点头,对南宫颜的主意表示认可,毕竟这类事情他不在行。 红烛上透出的光亮明朗柔和,将长生的面额也照红了几分。 南宫颜看着他,好奇的问道:“小药童,你说你来自药王谷,那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长生也懒得纠正那药童的称呼,随口应道:“师父说,药王谷在人世间,是等同于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那一定很美吧,有花啊草啊之类的……” “每当花期临近的时候,谷内都会盛开各式各样的花,药娘那时会带着我去采花,把能入药的入药,不能入药的做成干花,或是酿成百花香。” 南宫颜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百花香?光听名字就知道会很好喝。” 长生清朗的面容上出现一丝傲色,“那当然,药娘酿的花酒很好喝,师父对它赞不绝口,有时还会偷偷去地窖里偷出来喝。每到梅雨季节,还会有不少谷外的农户挑担来换花酒,不过药娘从不收钱,只给谷内换取数量不小的白糖细盐。” 长生说到这儿时,面色一黯,“不过我并没有尝过,药娘说我太小了,现在还碰不得酒。” “不就是酒吗?你等我去药王谷的时候,偷偷拿出来一起喝不就好了?” 第九章 传说 长生迟疑了一下,语声也带有一丝怯意,“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师父不也再偷酒喝?再说了,宗祠内献给神国的玉池春我都偷喝过,你们药王谷的百花香算什么?” 长生不知道她说的宗祠和玉池春是什么,但他却在这句话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称呼。 “你也知道神国?” 南宫颜用看乡巴佬一样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 “在这世上,神国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 长生哑然,此前药娘和药老从未给他提过此事,他对神国的了解,仅限于梦境中那位师姐所说的三言两语。 “神国位于九天之上,是众神的国度,传说一入神国,便获永生……不过这消息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毕竟上过神国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回到尘世间?” 南宫颜像是要显摆她所有知道的知识,继续说道:“人间想要通往神国,只有一个途径,那便是获得神使的认可,登顶天阶。” 这些好像和他梦里面的东西都一一对应上了,长生的内心有些期待,又有一些面对未知的恐惧。 “传说天阶是由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玉阶组成,它们凭空悬挂于万丈高空之上,个体通透,连成了一座通往神国的天桥。” 长生微微一愣,“怎么都是传说?” “毕竟离上一次登顶天阶,跨入神国的事情应该有五百年左右的光景了,五百年内再无人能开启天阶,谁知道这种事是真的假的?但宗祠里那块又破又旧的石头上刻得有人名,想来应该都是真的吧。” 长生心头狂跳,五百年前,难道说…… “我想想,五百年前登顶天梯的应该是一对师姐弟,他们在成亲的第二日,便一起携手走进了神国,成了传世佳话。” 南宫颜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声一笑,“现在想来,那个小师弟的名字好像和你一样,都叫长生。不过他和你不同的是,他有一个姓,叫……” 少女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她蹩眉想了一阵,想到最后还是毫无头绪。 “唔,隔了太久,想不起来了。” 长生急切的问道:“那个师姐的名字,你有印象吗?” “也记不起来了,反正她不姓南宫。” 南宫颜话声刚落,就有一道哀怨的声音从他心底响起。 “早知如此绊人心,不如当初莫相识。” 师姐,师姐…… 南宫颜的眉眼身姿开始和记忆中的那位重合。 长生呆望良久,似是那道红裙倩影乍现在他的眼前,周围的一切烛光都在这刻黯然失色。 荣华绝代的师姐面容缓缓淡化成南宫颜的样貌,透着三分灵气,三分温婉。 下一秒,长生的心思回转,这绮丽的虚影才在他面前缓缓消散。 “我说,你该不会对我起了什么歪脑筋吧?” 南宫颜见长生面容呆滞,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她下意识的捂住娇小的胸口,蹩眉说道:“虽然我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但你不能因为我姿色出众就对我心生不轨吧?更何况我们之间顶多算是假成亲,正儿八经的成婚得经过三书六礼,四聘五金,而且按照我家的规矩,这种事还得先挑个良辰吉日上报给宫事房……” 红润的樱唇一张一合,说的长生无言以对。 长生听到后面只感觉心烦意乱,不耐烦的打断了她,“谁要和你成亲。” 南宫颜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己家的规矩,长生的一句话,让她檀口微张,楞在当场。 一股羞恼升上心头。 少女面色微变,胸口一起一伏,似是在刻意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怒火。 “臭长生,你在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长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你以为就凭你的身份能配得上我?你现在能和我说上话,就应该感谢祖辈蒙阴,烧高香庆祝一番了。” 当南宫颜还想再强调一下两人的身份差距时,异变突起,满屋的红烛忽然在一瞬之间熄灭,两人的眼前的一切景象归于黑暗。 来了! 上了栓和加了锁扣的门窗全部向内大开,门板撞击在两侧的墙壁发出咣吱咣吱的声音。 一时之间,冷风灌入房内,刺的人浑身发抖。 昏暗的夜空中不见明月繁星,两人耳畔响起一阵蚊吟似的歌声。 “换新郎,换新郎,心慌慌,夜茫茫,狸猫换得太子身,谁人春宵伴新娘?” 长生即便看不见南宫颜的表情,也知道她的娇容上一定布满了错愕。 “这诗歌好像在暗示着什么,难道说那名巫师提前知晓了我们的计划?” 长生觉得这不是暗示,而是明示。 …… 夜色越来越浓,不知是不是长生生出的错觉,他只觉得今日的夜色比起之前的夜晚更加黑暗了。 只是这种天色并非纯黑,倒像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延伸向天际的尽头。 歌声逐渐归于平静,黑夜中忽然亮出一盏殷红如血的大红灯笼悬挂在半空中央,灯笼的正中心刻着喜结良缘,百年好合的八个大字,可这常见的贺词在此刻看来充满了诡异阴森的气息。 长生的臂膀一疼,南宫颜的指甲隔着衣绸深陷进他的肉中。 “天地颤栗,百鬼夜行,信我巫神,得道成仙!” 尖锐刺耳的声音似是从九幽地底传来,回荡在寂静的黑夜之中。 大红灯笼缓缓飘了过来,离得近了,长生才看清在灯笼正下方,有四个似人似猴的低矮小鬼,它们高抬着一尊大上它们身材数倍的巨大棺材走了过来。 四只小鬼头戴金色面具,裸露在外的肌肤呈颜色鲜艳的鲜绿色,在夜晚看起来极为怪异。 高悬在半空大红灯笼忽然变化出一张上下浮动的人脸,口吐人言。 “恭喜新人,贺喜新人!今日嘉礼初成,福缔良缘,何其之幸呀!” 长生觉得这灯笼的声音有些熟悉,像是有人在掐着嗓子说话一般。 大红灯笼的八字贺词又换成了一个巨大的囍字,但紧接着,它的人脸摆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不过,这位新郎官好像不姓司徒吧?” 南宫颜的手从长生的胳膊上松开,她踏前一步,对着夜空中明亮的灯笼怒斥道:“灯笼妖,你少在那里装神弄鬼,别以为姑奶奶我不知道你们背后是谁在作妖!快些让那个养蛊的巫师出来,我要好好找他算账!” 第十章 小鬼 大红灯笼忽地一灭,再度亮起时已经贴到了南宫颜的面前。 嫣红的灯光照应在她的粉黛娇颜上,显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成了这黑夜中唯一的色彩。 “找死!” 南宫颜面色微变,皓白的手腕翻转,一张深黄色的符咒从她手心中疾射而出。 符咒飞跃至众人头顶,炸成了漫天碎屑。 下一瞬,这些纸屑燃起了淡红色的火光。 大红灯笼与小鬼四散而逃,它们似是对南宫颜掏出来的东西十分恐惧,有一种来自内心的畏惧。 “圣人曾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只见一片火海漫天横流,疯狂的焰浪转瞬盖过了那只大红灯笼的身躯,将它的全部付之一炬。 火焰前,少女身上火红色的嫁衣翻飞不止,背影宛若惊鸿。 一只小鬼抱着头哭喊着:“管家死了!管家死了!” 这次到再也不是尖锐刺耳的声音,而是正儿八经的人声,长生仔细一想,正是之前把他抬到这间屋子的家丁。 经过这声哭喊的提醒,长生也想起来,那大红灯笼的声音和说话方式像极了之前给他引路的管家,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南宫颜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挥手撤去漫天焰火,出声质问道:“你们怎么……不对,难道说你们本来就是一群妖怪?” 四只小鬼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仙人!我们是人,都是人!都是受那巫神妖术的影响,才会变成半人半鬼的模样。自从那巫神进入司徒家夺舍了老爷的身躯之后,整个司徒家都成了我们这样……” 南宫颜微蹩柳眉,“只有司徒家?我看你们这个镇都不大对劲,宛如一座阴间鬼城。” “仙人火眼金睛,我们做梦都想变回人,可是这无名鬼镇进得来出不去,要想活命就只有给那位老爷办事,我们都是好鬼……呸,好人,大仙一定要救我们脱离苦海呀!” “那个用蛊术的巫师在哪?” 小鬼小心翼翼的说道:“他吩咐我们来把二位大仙抬到地下,其他得事情小的也不懂。” 南宫颜不再说话,她用一双明亮的眼眸看向长生,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长生躺在了棺椁中。 眼前的一切归于黑暗,长生从未觉得身边会如此安静,安静的如同自己已经死去了一般。 不过这狭小的空间并非他一个人独享,身边还有一股淡淡的芳香传来,如同桂馥兰馨。 只不过,这片刻的安宁,就在下一刻被一句抱怨声给打破了。 “你把身子往边上移一移,省的老占我地方。” 长生听话的把身子往侧边挪了挪,不过他现在的身形几乎已经等同在侧躺,没法再动了。 “你把头抬起来,压住我头发了。” 长生无奈的将头扬起,让南宫颜把压在他头下的发丝给抽离出去。 终于找到合适躺姿的南宫颜安静了下来,但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先前总以为是那巫师在镇中养蛊,现在看那些管家和厮仆的模样,恐怕应该不止那么简单。” “能把人变成鬼,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鬼域有此功效了。” 南宫颜自言自语完,用手肘碰了碰长生,“你说,这个南疆的巫师为何会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还要耗费精力把这座小镇给打造成一座鬼域?” “什么是鬼域?” 长生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也没什么概念。 “鬼域,通俗来讲,就是人死后待的地方。阴曹地府,九幽黄泉,都可以算作鬼域的一种。” “那我们这算是死了吗?” 南宫颜不满的纠正道:“我呸,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别咒我们死!那些抬棺小鬼还能在白天现出人形,就代表这处鬼域在某处构造上并不完整,这儿应该还缺少某些必要的条件才能成为真正的鬼域。” 长生不解的问道:“鬼域的生成都需要哪些条件?” “条件?鬼域为阴,人间为阳,若想跟阴间判官建立起联系,自然得用些阴间手段……” 南宫颜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她的心在这一刻跳得厉害。 她与长生二人的婚礼,岂不正是连通这阴阳两界最好的手段? …… 四只小鬼颠着碎步,抬着棺椁左摇右晃的走在无名镇的某处地道中。 它们的模样荒诞滑稽,像是喝得酩酊大醉的酒徒,只能勉强分辨出前方要走的方向。 “抬花轿,抬花轿,抬着新郎送新娘,今宵洞房花烛夜,明年生个状元郎……” 棺椁的木壁忽然传来“砰砰”两记闷响,伴随着一记少女音色的冷哼声,四只小鬼顿时静若寒暄,不敢再唱它们口中用来打趣用的小曲。 悠长深邃的通道中,始终回响着若有若无的呜呜风啸,突显出内里似乎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宽广空间。 随着小鬼们的步伐深入,荧荧碧光从深处折射而出,倒映在通道两侧。 一条奇异的溪流带着碧绿色的波光横跨通道,似是在为它们指引道路的尽头。 通道尽头,呈现出一座长约数十丈的高大望台,望台四角建有四座恢弘壮观的参天石像,上面雕刻的生灵似人似鬼,姿态怪异。 四只小鬼将厚重的棺椁抬至望台中央,小心翼翼的将棺盖划开,对着里面的二人小声道:“二位新人,我们到了。” 长生与南宫颜从棺材中走出,皆被眼前的奇景震撼,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通道所到达的空间广袤,全然超出了他们二人的想象。 望台之后便是一滩形如满月的巨型洼池,池水如先前那条溪流里流动的碧水一般,内里含带着晶绿色的微光。 这种水光使得周围陡峭的石壁都似被染上一层纱,波光荡漾,美如幻境。 一只小鬼不知从哪翻出来一只铜锣,边敲边嚎,“丑时已到!丑时已到!” 剩下的小鬼则一起用尖锐的嗓音起哄起来。 “喝喜酒!” “入洞房!” “不对不对,要先拜天地!” 小鬼们叽叽喳喳的碎语声像是鸟鸣,让长生听起来有些头大。 当他回头望向身边人的时候,才发现南宫颜的耳根,脖子,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娇红一片,与她白皙雪嫩的双手呈现出两种相对的颜色。 第十一章 弄假成真 南宫颜注意到长生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冲着一众小鬼娇喝道:“你们在胡说些什么?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撕烂你们的嘴……” 领头敲锣的小鬼一脸无辜的停了下来,振振有词的说道:“想见巫神,新郎新娘便要在此地结亲成婚,别人家做过的事情,我们一样也不能少,若是那仪式不举行,巫神便不会出来。” 南宫颜立马还口道:“什么成婚?我先前不是在司徒府上结过亲了。” “不行不行!那个不算。” “结婚肯定得喝喜酒!你要先喝交杯酒!” “没错,还少不了拜天地,必须得是夫妻对拜!不拜堂怎么能算作成亲?” 南宫颜一句话语引得一众小鬼争相抢答,五花八门的回应气得她牙痒痒,只想不顾淑女形象把这几只小鬼再胖揍一顿。 倘若真听了这群小鬼的话,喝了交杯酒,又拜了天地,这和真的成亲又有何区别? 她本想借司徒府鬼新娘的身份来此地寻找种蛊封镇的幕后真凶,可谁想现在连那巫师的面都还没见到,却反要把自己的清白之名搭进去,怎么想都是她吃了大亏。 可如今箭在弦上,在此地萌生退意只怕她日后将再无机会窥探此处的隐秘。 来日若是等这小镇上的巫术阵成,不仅无名镇会变成森罗鬼域,她与长生二人也会沦落成两只无名鬼,届时就真成一对死鬼夫妻了。 长生见南宫颜面露难色,缓声宽慰道:“鬼怪之言,难辨真假,不如今夜就算了吧。” 南宫颜有些不满,“不成!好不容易到这一步,怎么能说退就退?” “吵架了!吵架了!” “吹了!吹了!月老系的粗麻绳被这小子给拧断了!” 几只小鬼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在一旁哄笑起来,其中一只小鬼用尖细的指甲指向长生,笑的人仰马翻,满地打滚。 “婚事黄了,散场散场……” 小鬼们正准备四散而逃,却见南宫颜一把拽住长生的衣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就是成亲吗?本宫嫁给你还不行吗?” 此话一出,周围在一刹那间变得安静。 长生不可思议的看向她,擅言的小鬼们也在这一刻间变得识趣,缄默不语。 “南宫姑娘,拜堂成亲可不能用意气行事。” 向来大大咧咧的少女变得有些怯柔,她不自觉抓紧了少年的衣袖,将它在手心里攥成一团。 “我没有意气用事。” 长生挠了挠头,还是觉得这样做有些草率,“不如我先回去问问师父?这么大的事情,也要得到师尊点头才能……” 南宫颜听到长生口中的话语,气不打一处来,她恼着赌气的小脸看向长生,一双明亮的眸子中隐隐带有一丝怒意。 她好像忘了,先前是她先提的三书六礼。 少女黑着脸问道:“臭药童,死长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是觉得本姑奶奶哪点配不上你吗?为何要三番五次的羞辱我?” 长生下意识的否认道:“当然不是……” 南宫颜没好气的说道:“那就把嘴闭上,好好当你的哑巴新郎。” 女人发起怒来都是不讲道理的,长生在药娘身上深有体会。 他也不敢与南宫颜多做辩论,索性乖巧的站在一边,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 小鬼站在二人面前,也学着长生之前的模样挠了挠头,尖耳猴腮的问道:“那这亲还结吗?” 少女扫了一眼无辜的长生,眼神坚毅的回道:“结!” “得嘞!结婚啦——” 小鬼故意将最后一字拖得极长,本来空旷场地上瞬时变得热闹非凡。 长生与南宫颜视线所及之处,忽然惊现出无数妖魔鬼怪。 他们从望台的四处角落里一涌而出,高举着囍字大旗,大红灯笼,又翻找出粘上红色囍字的酒坛酒杯, 长生看的瞠目结舌,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顷刻间,他们已被众鬼团团围在中间,每张鬼脸上都洋溢着热情亲切的微笑。 “恭喜恭喜。” “贺喜贺喜。” “这小新郎真俊,小新娘也漂亮,想我当年结婚的时候……” “臭老五,天天吹嘘几十年前的破事,你也不嫌羞!” 恶鬼们像是熟识多年的亲朋好友一般,向着二人恭贺新婚,唠起了家长里短。 而先前抬棺的四只小鬼则笑容满面的吆喝众鬼入座,随后自己屁颠屁颠举过来两块蒲团,摆放在了长生两人面前。 接着,众鬼将目光锁定在二人身上,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不少夸张的小鬼还将手掌放在耳边,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此刻望台上出奇的安静,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南宫颜的面色最先绷不住,她樱红色的嘴角微微抽搐,声色也微微变了几分,“你们……早就在替我们准备婚事?” 接着,她像是认命一般,螓首微微垂下,用细弱的声音说道:“算了,开始吧。” 开始这两个字被长生还有众鬼听了个真真切切。 下一刻,喜乐声起。 刺耳的声响在这广袤的地洞里如同魔音灌耳,敲击着长生的心念,让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隐隐约约记得,这样的场景,他以前似乎也经历过。 洞中冷冽的寒风吹过,将他的思绪再度拉回眼前。 南宫颜张开双臂,衣袖上的艳红成了长生眼前唯一的色彩,她撩起前襟,拖着华美嫁衣在蒲团上缓缓跪了下来。 大红色的衣裳裙袂像鲜花一样怒放在她身侧,再搭配上那张清秀隽美的丽颜,显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气质出尘。 “真美。” 其实不止长生,连一众小鬼都看的有些痴了,他们从内心里发出由衷的赞美,眼里充满了艳羡之情。 南宫颜被众多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精致的妆容上也多出两抹晕红。 “新娘子都跪了,你这当新郎的怎么一点也不识趣呀。”小鬼对着长生质问道,瞧它那副抓耳挠腮的模样,似是恨不得自己替长生来结娶这门亲事。 长生也在众鬼的督促下跪了下来。 “一拜天地!” 长生与南宫颜对着望台的空旷处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众鬼拥挤到二人面前,看着她们对自己跪拜,各个都笑的异常灿烂。 “夫妻对拜!” 长生与南宫颜两两相对。 相望许久之后,他们对着彼此深深拜了下去。 第十二章 巨物 …… 当长生抬起头时,他即便不用睁眼,也知道眼前的少女已然换成了另外一人。 女子身上的红嫁衣,比起少女身上的更加红艳。 她用红色的团扇半遮娇颜,独留下一双颇具灵根的慧眼看向长生。 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的眼眸,内里似乎真的藏纳着星星一般,璀璨夺目。 长生忽然想起一件事。 祭典那年,师姐曾在万人面前露过面,以神女的身份为世人祈福。 坊间传言,后来有不少人在那日集会上远远望了师姐一眼,便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以前他一直只当这些是夸大其词,是好事者编撰出来的谣言,现在却不这么觉得了。 “夫君,明日登阶,你会紧张吗?” 长生想了想,认真答道:“会,但肯定不会像今日这般紧张。” 女子朱唇微启,语笑嫣然,“难不成夫君把我当成食人肉的妖怪,要不怎么会如此害怕于我?” 长生望着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怕在此刻拥有过,往后就再也见不得你从我身边离开了。” 女子眉眼里的笑意不减,她伸出纤纤素手将垂下的碎发勾至耳后,随后将五指在长生面前张开,露出纤细白嫩的掌心。 长生在她眼神的示意下,将右手伸了过去。 二人十指并扣,一股暖意在他们掌心间流动,缠绕了一圈过后,直抵心房。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风姿如玉的女子眼中已经不见笑意,她的语速很慢,像是怕他长生听漏了一般,一字一字的念给他听。 接着,她似是咬了一口自己红润的薄唇。 红唇上滴出一道嫣红的血滴,像是水滴一般滴向地面,在还未落地的那一瞬间,她盯着长生的眼睛开口说道。 “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我黎衣愿与长生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鲜艳的血滴升至长生眼前,它玲珑剔透,似乎能倒映出长生此刻痴呆惊讶的面孔。 在长生的注视下,这滴鲜血顺着他的额头融入到印堂之中,而刚刚立下血誓的女子则坐在他的对面,冲着他泯然一笑。 这一笑,胜过百花齐放。 长生甚至觉得,整个世界的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 “不就是拜个堂,你哭个什么劲呀?” 南宫颜长拜起身,却发现早先一步起身的长生此刻已是满面泪光。 长生只觉得方才记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再度想来时,那段记忆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难觅踪迹。 不明所以的小鬼们凑了过来,面带关切之意。 “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好像有些不太吉利。” “屁嘞,这样才吉利,生娃娃不得先听到哭声才安心吗?” “对对对,说得没错!这叫喜极而泣。” 小鬼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场上的气氛又活跃过来。 南宫颜听的面目羞赧,她有些控制不住的在心中想道。 长生这傻小子表面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现在却如此开心,莫不是早就对自己情根深种?情难自禁? 我就说,凭借本小姐的魅力,这种傻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顿时觉得这臭小子看起来也顺眼了不少。 “该喝交杯酒了!我去给新人们端喜酒!” 一只小鬼手忙脚乱倒满酒杯,抬着一张白玉托盘向二人跑来。 就在此时,异变陡起。 整座地下空间之内,忽有轰隆巨响从地底更深处传来,震得众鬼和长生二人站不稳脚跟。 小鬼一个踉跄,将手中的酒杯和酒壶甩了出去,摔了个四分五裂。 原先吵闹成一团的众鬼也都作鸟兽散,它们像是林子里受惊的飞鸟一般,各自奔逃回望台的角落处。 远处晶绿色的洼池之中,开始向外吐露一人多高的气泡,而后有数十道小型水柱冲顶而起,将整座洞穴的穹顶映发的更加晃眼。 伴随着强烈的晃动,一庞然大物从巨大的洼池中破水而出,碧水在它身上连成了无数道绿色的帘幕。 这些被顶出来的水流化成瓢泼大雨,洒在了望台之上,瞬间将长生与南宫颜二人浇了个透心凉。 洼池中的水带有丝丝腥味,换做以往,爱干净的南宫颜怕是早就要闹了起来, 但此刻,她与长生皆被眼前的黑影所震慑住,无心再关注其它。 “这……是什么东西?” 水幕断层,如同山丘一般高大的怪物彰显真容。 通体黑色的节状甲壳包裹着它的身躯,如同两把镰刀般的口器看上去也有些可怖,而它那一双令人惊骇的红色复眼由若干对单眼组成,看上去如同密密麻麻的硕大蜂巢。 长生越看越觉得熟悉,它就像是药老放进自己体内的那只长生虫的放大版。 唯一的区别在于,它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南宫颜在长生身边小声的说道:“长生,这个我赢不了。” 长生的神情有些无奈,“废话,你又不是神仙,我当然知道你赢不了。” 少女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原本吆喝着追寻真凶的她,此刻只想着该如何保命了。 这只大到夸张的长生虫就这么屹立在水面之上,俯瞰着众人,过了许久都没有任何的举动。 先前躲藏起来的众鬼们纷纷探出了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这尊庞然大物。 过了半晌,一只小鬼从雕像背后一闪而出,它跪拜在长生与南宫颜身前,对着长生巨虫毕恭毕敬的说道:“神明大人,您要的贡品我们已经帮您找到了,按照当初与您订下的约定,我们也算是如约完成了。” 南宫颜细眉一挑,似是发现了什么。 她对着小鬼质问道:“约定?贡品?你们与这怪物订立了什么约定?” 小鬼像是听不到南宫颜的话语一般,继续自顾自的说道:“神大人,镇上的阴气已经有些不够用了,若是等待阴气耗尽,我们也会……” 冰雪聪明的南宫颜,已经从小鬼的只言片语之中想通了许多关键。 结合她之前在这座小镇上所搜集到的线索,这座小镇的真实面貌被她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所谓的南疆巫师作乱,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假故事,把这座小镇变换为鬼镇的真凶竟然是你们自己?” 第十三章 小镇往事 小鬼像是听不到南宫颜的话语一般,继续自顾自的说道:“神大人,镇上的阴气已经有些不够用了,若是等待阴气耗尽,我们也会……” 冰雪聪明的南宫颜,已经从小鬼的只言片语之中想通了许多关键。 结合她之前在这座小镇上所搜集到的线索,这座小镇的真实面貌被她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所谓的南疆巫师作乱,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假故事,把这座小镇变换为鬼镇的真凶竟然是你们自己?” 小鬼身形一震,似乎印证了少女的猜想,但它口中的话语未停。 它继续对着那只巨虫祈祷,期望自己眼里的神明能够为小镇降下神迹,完成自己的渴求。 那是它对生命的执着。 像是祈祷终于有了作用,那巨虫的复眼开始活动起来。 长生仅仅被它细小的单眼扫了一眼,便觉得自己心头一震,心潮久久不能平静。 巨虫的头部收缩,身体逐渐弯成了弓状,它用复眼扫视着望台中心处的婚服新人,吐露出模糊断续的人言。 “红衣……柳眉……很好……这次的新人,很像她……” 长生注意到了,巨虫的注意力,似乎都被凤冠霞帔的南宫颜给吸引住了。 无数双单眼就如同明亮的铜镜一般,无一例外,都印着如火焰般鲜艳的红衣。 南宫颜姣美的容颜此刻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一贯的自信在她眼里已经难寻踪迹。 方才被池水打湿的青丝,紧贴在她的脸庞上,让她此刻的美貌上又多了几分凄美之意。 长生从少女的身侧走出两步,来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巨虫的凝视。 巨虫眼前的丽影换人,它的情绪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怒不可遏。 “滚……滚开……” 南宫颜也被长生的举动给惊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一贯老实的少年,会在如此可怖的怪物面前做出触怒它的举动。 虽然他站在自己面前的背影是如此单薄,但依然能从上面感受到受人呵护的感觉。 长生自然是害怕的,但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一时冲动走出来。 “神明大人,既然我与她都是您的贡品,哪有就这么顾此失彼的道理?” “再说了,您不用看看我是否合您的胃口?” 巨虫明显被长生的话语激怒了,从它庞大的口器中吐露而出的不再是人言,而是刺耳的嘶鸣声。 这种声音在这处广袤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激起无数遍回音,几乎能刺裂长生的耳膜。 巨虫开始摆动身躯,整座洞穴也受到它的影响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望台之上的四角神像忽然降下四束光芒,照射在巨虫身上,灼烧起它坚硬的黑壳。 巨虫的硬壳根本无法抵御这耀眼的光柱,它不断挣扎着,扭动着。 水花四溅,刺耳的嘶鸣响彻整个空间。 巨虫似乎很怕这四束光芒,在躲闪之际,它将庞大的身躯又重新隐匿回那洼池之中,仅留下头部以上的部位浮出水面。 远远看去,就像是浮现在藻池上的黑色小岛。 “我明白了!” 南宫颜在长生背后恍然大悟道:“这只妖物被封印在此处,不知因何缘故被无名镇上的居民发现。他们借助妖虫之力构造出了一座鬼镇,还编排出蛊虫怪病,将此当做诱饵,来帮妖虫寻找符合心意的少女当做贡品。” “什么?”长生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反应过来。 在南宫颜替长生解惑的时候,巨虫一声嘶鸣,望台之上的众鬼又从那些神像边角处鱼贯而出,重新将二人围了起来。 受到望台禁制的它无法动手,但这些化为小鬼的喽啰就不会受此限制了。 方才那乞求妖虫的小鬼似是有些于心不忍,他回头冲着二人扭捏地说道:“南宫姑娘,我们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南宫颜捏紧衣袖中的符咒,对着开口说话的小鬼冷笑道:“有什么迫不得已的?把邪物尊崇为神,还利用它的邪力封锁村镇,将附近十里八方都变成阴秽之地,这些难不成都是别人逼你们做的?” “我们……” 小鬼的领头者欲言又止,它看着长生二人,面容上充满了苦涩。 群鬼之中忽有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 “你这富贵人家出身,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姑娘又懂些什么?十年前镇上被传瘟疫,若不是被这朝廷抛弃,我们又怎会做出这种灭门绝户的举动?” 鬼怪畏惧阳光,不能生子,毫无法力的小鬼在凡世等同于最低等的存在。 南宫颜反问道:“既然是瘟疫传染,你们为何不寻些大夫……”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道:“呵,我们镇上的所有积蓄都求不来那些大夫上门行医,他们与四周的城镇避我们如避虎豹豺狼,看见我镇的人出去就要打折双腿,放在原地活活焚烧至死……再后来,他们还特意封了所有出镇的道路,这些都是那群狗大夫们出的好主意!” 小鬼跳着脚说道:“我们不当鬼,又岂会有活路可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够了!薛老四!” 有人斥责了那只神情激愤的小鬼,它从众鬼群中走出,周围的小鬼都对其退避出一条道路,足以说明它在群鬼中的地位之高。 从百鬼群中走出的小鬼,神色严肃,但它的鬼脸却是滑稽可笑。 它一整双臂上残破的衣袖,对着二人恭敬地说道:“我是司徒家的家主,也是这座镇上的主事人,把二位卷入此事实在非我们的意愿,但为了我们日后能恢复人身,还请二位辛苦一下,按照神明大人的意愿行事。” 南宫颜根本不给众鬼好脸色看,她捏出符咒护在心前,质问道:“什么意愿?难不成叫我们以身饲魔吗?” “二位可能不太清楚这位神明大人的来历,它与我们都无意为祸苍生。神明大人本是五百年前的一位名门之后,享有剑仙美名,只是后来因心魔渡劫失败,才终生受困于这只虫怪身上,不见天日。只要能为神明大人了却心中的夙愿,它就会替我们完成逆转阴阳的鬼镇之术,对方也能从这具虫躯之中得到善终,再入轮回。” 南宫颜嗤鼻一笑,戏谑的问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第十四章 虫梦 小鬼重重叹了一口气,在南宫颜的面前跪了下来。 随着它的动作,望台上包围二人的小鬼都徐徐下跪,将额头贴到冰凉的石面上。 “在这十年间,即便镇上阴气殆尽,我们也不曾残害一个路人与行脚商,用死人的尸躯来填补镇上的阴气,因为我们自知自己走上此路是条不归路,不能害了其他苦命人……” 长生看向南宫颜,她的面色阴晴不定,似乎因为对方的言语在纠结着什么。 “没有补充足够的阴气,镇上的阴雨会停,届时我们都会暴露在日光下,受这天地法则影响,化作一缕青烟消亡于世间……” “恳请二位新人救我等愚民,我辈愿世世代代感恩戴德,日后为二位修缮庙宇,日夜祭拜,祈福平安……” 南宫颜听到小鬼口中的新人,脸颊忽然变得有些红润。 她转身面向长生,眨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眸,小声问道:“你信吗?” “我……” 长生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少女居然会询问起他的意见。 南宫颜环抱着雪白的藕臂,面色有些羞红,她避过长生的视线,努力装作随意的语气。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你我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这么大的事,总要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长生不解风情的移开眼,他看了看眼前磕头作响的众鬼,以及洼池中那巨虫的复目。 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信。” …… …… 长生与南宫颜立在望台的边缘处。 晶亮通透的洼池中央已经升起一道漩涡,正在不断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漩涡之中,显现出的画面是一座繁华街市,热闹非凡。 漩涡之下,能隐隐看见巨虫那黑色虚影在不断扭曲晃动。 南宫颜看向身边的长生,她此刻有些坐立不安。 “要跳吗?” 长生看着她此刻的模样,不由得逗了她一句,“你怕的话,可以不跳。” “这下面可是那怪虫苦心营造出来的心魔幻境,一段能影响修道者五百年的记忆,内里的凶险自然不言而喻……” 南宫颜的声音愈来愈小,直至最后隐没不见。 她伸手攥紧长生的手腕,似是怕对方误会些什么,她有意强调道:“我只是怕你临时怯场,想借给你让你安心一点。” 长生也不点破,只是点头应道:“那还真是谢谢南宫姑娘了。” 南宫颜有些羞恼,这家伙怎么拜完堂还称呼自己为姑娘? 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长生便带着她一跃而下。 水花四溅,他们借由怪虫所凝聚出的幻象,直达它做了五百年的美梦。 …… 长生还未睁眼,湍急的水流声便从他的耳边散去。 热闹喧哗的繁华丽景在他的面前呈现,无数恢宏壮观的高楼拔地而起。 他们二人所站的街道人潮攒动,摩肩擦踵,周边不时传来街摊小贩卖力的吆喝声。 长生仰头望向视野中最高的那栋金顶阁楼,整个人在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楼。 但不知为何,这本该陌生的场面在他看起来却有些莫名的熟悉。 就像他五百年前曾站立过此处,凝望过这人世间的烟火气息。 长生正欲向前步行,忽然觉得身边有些不对。 他转身侧头,才发现南宫颜在看着眼前的楼宇和街道发呆,她姣美的面容此刻布满了困惑和不解。 “这里是……京都?” 南宫颜有些不太确定的问声道,她正欲寻找街边的行人问话,却发现来往的行人像是没有看到身着华美婚服的二人一般,从他们的体内穿行而过。 南宫颜抬起细长白嫩的藕臂,匪夷所思的盯着看了几眼,在犹豫许久,她伸手掐了一下身边的长生的胳膊。 “嘶——” 对方太过用力,让长生痛出了声。 一向木讷的长生,也在此刻不禁翻起了白眼,对少女任性而为的行径颇有怨言。 “你有病呀。” “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试试咱俩能不能碰到。” 南宫颜面色微红。 她嘴里虽然说着类似对不起的话语,但看她晶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还充斥着星点笑意,明显就没认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长生恍然醒悟,她方才犹豫那么久,就是在考虑要不要掐自己的胳膊。 长生扬起了右手,南宫颜雪白的素手顺势而起,二人的手指紧扣,手掌也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长生没好气的说道:“我说南宫姑娘,你还要牵到几时?” 南宫颜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面色有些讶然。 她记得入水之前,她们好像不是这个握手的姿势。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吗? “抓小贼!这人偷了我的钱袋!” “快去街口堵他,别让这个惯偷跑进巷子里。”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从二人之间跑过,冲开了她们握在一起的双手,带起一阵微风拂面而来。 他的背后是几名咬牙切齿,手持棍棒的家丁仆役。 南宫颜微一顿,便急忙冲长生喊道:“这孩子有些不对!快追上他!” 长生想也不想,便跟着南宫颜的指示,紧紧跟跑在那名男孩身后。 南宫颜也拖拽起大红色的婚服裙摆,跟在他们身后一道奔跑起来。 两道鲜红的身影在吵闹的街道上穿行而过,带起了一阵风。 …… 京城的街道热闹繁华,比起往昔更胜几分。 横穿京城南北的真武大道两侧,人山人海,如同浪潮般缓缓涌动。 离地百尺多高的楼阁之上,站满了衣着华美的达官贵人,他们俱都聚精会神的看向街道一处,面目带些许期待神色。 一道悠扬的乐声从街道尽头处传来,数百名衣着鲜艳的花季少女走上街头,在漫天花雨的衬托下翩翩起舞。 桃花花瓣像雨点一般落在人群的肩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追逐男孩到此的长生在人群之中缓缓停住了脚步,他看向眼前绮丽的景象,神情出现了几分呆滞。 第十五章 婚车 “呼……人呢?” 南宫颜一直跟在长生的身后,但奈何人群中的人流实在庞大,只是稍微不留神,便与长生在人群中走散了。 如今在汹如潮水的人群中,她像是一叶扁舟,只能顺着人群的方向缓缓向前移动。 “早知道就不应该放开他的手,这个傻子离了我,肯定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在吐槽完长生后,微微弯腰,累得气喘吁吁。 微风从少女的身侧吹过,将她衣袂卷起,露出些许婀娜曼妙的玲珑曲线。 可惜这一幕,无人能欣赏得到。 在休息了一会儿过后,南宫颜开始思索起当前的局势。 按照梦境的惯例,那小孩能触碰到她们……说明他必定在这梦里的身份不一般,说不定就是这场梦境里的主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五百年前的小孩可真能跑,比她小时候在宫里还要能跑许多。 记得那时候,母后最喜欢在开满水仙花的花园里,看着自己追逐蝴蝶的身影,面带微笑…… 又是一阵浪潮般的高呼。 少女的思绪被人群发出的欢呼声所遮盖,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响彻在整座京城的天空,经久不散。 街道的最深处,出现了一辆缀满帷幔纱布的红色婚车,车内端坐着一位即将待嫁的新人。 在帷幔纱布的遮掩下,车内女子的容貌有些看不太清,但依稀能窥见她皮肤白皙,仪态优雅,浑身的气场高不可攀。 四周聚拢而来的人群,以及高空上俯瞰眺望的王公贵族,似乎都是为她而来。 “人群聚拢的如此之多,我还以为要举办某种隆重的节日庆典。”南宫颜看着模样痴狂的人群,小声嘀咕道:“却没想到大家竟然只是为了围观一位女子出嫁,五百年前的京城风俗还真是奇怪……” 南宫颜话刚说到一半,她的眸色一亮。 在人群的夹缝之中,她一眼便看到了先前那位如同叫花子般的小男孩。 她快步穿过人潮,将混迹在人流中的小男孩给揪了出来。 “放……放开我,我把钱袋子还你们就是了,放开我!” 南宫颜对小男孩的叫喊声不予理睬,她揪耳朵的模样极为熟练,似是没少做过此事。 待把小男孩提溜到一片空地之后,她才整理了一下艳红色的衣摆,蹲下身子悄声问道。 “来,告诉姐姐,你今年多大呀?” “什么姐姐,比隔壁陈大婶都凶,一定是更年期提前……疼,疼……” 少女白嫩的纤手微微转动,小男孩急忙叫苦不迭。 南宫颜施完暴行之后,又赏了他一记板栗。 “姐姐我时间紧迫,没工夫陪你胡闹,说吧,你和那鬼村臭虫子是什么关系?” “我……” 南宫颜见这小孩一脸茫然,不知不觉就联想到了那傻头傻脑的长生,这使得她气不打一处来,口中的语气也隐含了几分怒意。 “你什么你,你在一只虫子身上活了五百年,就不嫌瘆得慌吗?” “姐姐……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装傻充愣是吧,怎么男人都一个德行……看我这就把你这梦给碎了。” 南宫颜从婚服衣襟的一侧掏出一张符咒,这是她师尊留给她的保命符咒,本身蕴含极大的法力。 符咒受到她的催引,发出一声清鸣,犹如宝剑出鞘,震彻整片天际。 然而,她预想之中天空崩坏,梦境碎裂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整片天空还是璀璨依旧,周围的行人仍然来去匆匆。 南宫颜的神色有些慌张,她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蓝天,心中第一次出现了少许惊慌。 本命灵符都无法撼动的梦境,说明它的根基早已经超乎了常人的想象,坚不可摧。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的红衣少女,像是提醒一般,小声说道:“姐姐……四周的人好像都在看你,你现在的模样,像是……脑子有些不太好使。” 南宫颜面色一黑,那小男孩当即又捂住了自己的自己的耳朵,大眼汪汪的望向她。 片刻之后,南宫颜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一般,她骤然起身,望向空地四周。 只见有两两三三的行人停足下来,用奇怪的目光看向她,对她身下的男孩报以同情。 “不对……这里不是梦境吗?” 少女像是梦呓一般,神色恍惚。 “为何,他们都变得看的到我……” …… 婚车从长生的面前驶过,车中的女子自始至终都微闭双眸,未曾看周身一眼。 长生站在人群之中,内心的感觉五谷杂陈。 “停车。” 帷幔中的女子伸出皓白如美玉般的柔夷,全场的乐声与呼声骤停,婚车也在前行中缓缓停了下来。 那只美到不像话的手臂伸出,撩起轻纱一角,露出了一人上下的空间。 “师弟,进来吧,等你很久了。” 声音如冷泉一般沁人心脾,在说出这句话时,长生真的以为五百年前的师姐又重新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一步又一步走到婚车前,又弯腰进到了婚车中。 长生在女子的面前坐定,这一次少了诸多阻隔,使得他终于能看清眼前人的容貌。 那是一张清丽绝美的面孔,眉山远黛,双瞳剪水,比起南宫颜而言,她的身上更脱稚气,宛若真正的仙子神女。 长生看着她,无数思绪在一时之间涌上心头。 恍惚间,他在此喊出了那个记了五百年的名字。 “黎衣……” 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似是不属于凡间的花,明洁如朝霞中升起的旭日。 她头戴凤冠,身披红霞,一身如火般的红色婚衣似是能烧起漫山遍野的熊熊烈火,夺去了长生眼中的全部色彩。 “我不是说过了吗……” 她将纤细的食指放在了长生唇上,看向他的目光极尽温柔,柔情似水。 “……成亲之后要称呼我为娘子。” 长生瞬间热泪盈眶。 他忽然发现,即便是过了五百年,自己还是将她的模样记得如此清晰。 诚如二人当初在师门中的第一面。 她也是这般光彩照人。 第十六章 神女 …… 意志消沉的南宫颜游离在拥挤的人群之外,她拖着红色华美的裙裳,露出一对洁白均称的的修长玉腿。 她此刻的心情有些无法用言语表达。 长生跟丢了,梦境之中所有的画面都跟自己在书上看到的不大一样。 她无力破除这场持续了五百年的幻境,只怕日后她也会化作这场梦境中的一只孤魂野鬼。 这算什么? 自己的青春韶华才刚刚开始,就要客死他乡?埋骨的地方还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无名镇? 少女越想越气,她踢起了身前地面上的小石子,石子撞在石屋上砰然碎响,引起了周边一群人的注意。 “这是哪家的野丫头……” “嘿,你看她身上的衣服,兴许是今日和她约好新婚的情郎不要她,才一个人跑到街上撒疯。” “啧啧,那真是有些可怜。” “……” 人群之中的目光充满了怜悯,这让南宫颜不禁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她叉着腰,毫无风度地驳斥道:“谁不要我了!我相公很喜欢我,你才没人要呢!你全家都没人要!” 那些对她品头论足的行人皆摇着头走开了,众人觉得这姑娘都这样了,还是不要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南宫颜在凶完这些梦中的行人后,顿时感觉一股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蹲下身子,将螓首埋入了双臂之间。 “姐姐,若是你心情不太好的话,我可以领你去一处地方看看风景,转换下心情。” 南宫颜微微抬头,只见方才偷钱袋的小贼正拿着一串糖葫芦,揣测不安的看向她。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即便是衣衫篓缕,也依然能看到他眼神深处的些许温柔。 南宫颜下意识的感应到,这小孩和长生有些相似。 …… 少女跟在男孩身后,进入到一座耸立的阁楼之中。 这栋阁楼与其他莺歌燕舞的楼台相比,显得有些陈腐破旧。 南宫颜刚刚踏入到阁楼之中,便能在这里嗅到一股木质腐朽的气息。 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楼阁内部,这里显得有些太过阴暗,破败。 但男孩对此似乎不太在意,他翻身跃上楼梯的动作十分娴熟,根本不似第一次初来此地。 南宫颜看着他的一只手高举着糖葫芦,单手在木质楼梯上爬上爬下,不由得为他揪了心。 “喂,小心点。” 小男孩一只手挂在高空中的栅栏上,冲着她咧嘴笑道:“姐姐放心吧,这楼我都来了成百上千次了,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还伸手晃了晃手中的栅栏,那栅栏虽然发出吱扭的声响,但也还算稳固。 “姐姐,快些上来,要不然就赶不上日落了。” 南宫颜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在长阶上,她抬首望向了楼阁顶端,那里似是沉寂万米的深海,暗默无光,黑的有些让人害怕。 整座阁楼之中空寂无人,只有她们二人。 南宫颜忽然对面前的这个男孩有些好奇。 按理说,一场梦境中除去梦的主人与梦灵,其他的人物应该是没有神智,仅仅会依靠梦主的记忆雕刻上一些虚像,对话两句就会露出破绽。 但这男孩在梦里却与普通的常人无异,实在是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你要带我去哪看风景?” “楼顶。” 小男孩的声音从南宫颜的头顶处传来,方才还能看见他矫健的身姿,现在只能望见一处微小的背影。 “这座楼有一百五十尺之高,传说在这么高的楼阁上,能一览半座京城的风光,最重要的是……今日有些不同。” 南宫颜问道:“有何不同?” “姐姐没看到下面那些拥挤而来的人潮吗?他们有些不乏是神州浩土上的仙门弟子,有些是宫闱高墙里的王公贵族,有些是不远万里从沙漠雪山前来的异族旅人……” 南宫颜想来一路的所见所闻,好像和小男孩形容的相差不大,句句写实。 想到这些背景可能与梦主的身份有关,她便继续问道:“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是来京城做什么的?” 男孩在上方的楼阶上停了下来,他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为了能远远的看那神女一眼。” 南宫颜的面色有些疑惑,不解其意,“一眼?” “对,姐姐没听过一个词吗?” 男孩站在几近楼顶的平台上,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对她说道:“一眼万年。” 南宫颜闻言也不禁笑出了声,她只觉得眼前这男孩在故意逗她发笑。 她本就是京城出身,听过也见过许多传闻中的绝色美女。 但那些仙子花魁的美丽基本都很是一般,不及好事者编撰出来的万分之一。 若是当面见到真人,甭说痴狂沉迷,多数都到不了让人心神摇曳的地步。 京都是何许城市? 百万人口,热闹繁华,车水马龙。 而一个能让京都万人空巷的女子,她的魅力得有多大? 这女子得美到何种地步才能有如此殊荣? 但渐渐地,南宫颜不再笑了。 因为她发现小男孩的神色极为认真,就像是千叮咛万嘱咐一般,他再次强调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她真的很美,世间除了她之外再无绝色。” 南宫颜沉默了一会儿,半信半疑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黎衣。” 这名字有些熟悉。 少女蹩眉思索了一阵,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忽然,她的朝霞映雪的颜面上出现难以言喻的震撼之色,她浑身颤栗,想起了一件时隔不久的事情。 历代登上天阶前往神国的人名,都会被刻在宗祠门口那块年代久远的石头之上。 当初在司徒家为她准备的婚房之内,长生曾向她问过一对师姐弟的名字。 她现在记起来了。 宗祠上镌刻的登阶人名里,最后一个人的名字便是——黎衣。 “姐姐……” 男孩清澈的童音传来,让沉思之中的南宫颜惊然醒转。 她下意识的答道:“啊,没事,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第十七章 对峙 “姐姐也听过她的名号吗?” 男孩话刚出口,便立马自嘲得笑道:“也是,她这般出名,世间不会有人不认识她。” 南宫颜欲言又止,眉头上的愁思更浓。 黎衣的名字她虽然在宗祠的石头与卷宗中看到过,但对她的描述和记载寥寥无几,皆都是一笔带过。 一个能在五百年前引起如此轰动的人物,怎么在世间留下的记录却如此之少? 这座梦,像是一场隐世奇谭,前前后后都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男孩登到阁楼楼顶,推开残破腐朽的窗门,一股冷风和一道霞光瞬间照入整座阁楼之内。 南宫颜一袭红衣,迎着这抹霞光走在空荡无人的阁楼之中。 宛若在黑暗之中披着绚丽多彩的晚霞,耀眼而又凄美。 当她步入到这座楼阁之顶,才发现这里是一处极为宽敞的观景平台,不时有瑟瑟冷风拂脸而过。 百尺之下是人潮攒动的人群,百尺之上是落日余晖映照天穹,染红了整片天空。 男孩残破的衣衫被风吹得飞起,他的一张小脸也被冻得通红,但他却显得毫不在意。 他指着彩霞满天的景色,对着南宫颜兴奋地说道:“姐姐,我没骗你吧,这儿很美的……” 南宫颜点头道:“嗯,确实很美。” 男孩用手里的糖葫芦向她比划道:“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来这儿,有时候还会在这睡上一夜。” 南宫颜有些怜惜的看向他,“会着凉的。” “姐姐真温柔,就像婚车中的神女一样。” 南宫颜白了他一眼,接着走到了木栏前,在男孩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夺过了他手中的冰糖葫芦,狠狠咬了一大口。 入口酸甜冰凉,使她的心情也在一瞬间好了不少。 少女口齿不清的追问道:“现在还像那神女吗?” “你……你抢我糖葫芦!” “谁叫你偷人家钱袋的?” “这能一样吗?” 南宫颜耀武扬威一般,在他面前高举起抢来的糖葫芦,“怎么不一样,这就叫做以彼之道还以彼身,恶人自有恶人磨。” 男孩在南宫颜红色的衣裙下蹦蹦跳跳,但可惜他们身高有差,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糖葫芦被少女一颗颗吃进肚子里。 男孩最后放弃挣扎,颓废的坐在冰凉的石板上,对着南宫颜评价道:“坏人。” 谁知,南宫颜在听到之后却禁不住笑出了声。 她看着男孩,白皙动人的脸蛋会微微泛起浅浅的薄红,眼睛像盛满了天上的星海。 “这才对了,我就是我,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坏人。” 男孩撇了撇嘴,似是不太愿意搭理面前的女人,他将身体探出木栏,看向了百尺之下的地面。 被舞女簇拥的婚车正在缓缓前行,引起万众目光。 “奇怪,今日的婚车好像和以往的有些不大一样。” 南宫颜也将视线投向了地面,她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有何处不同。 “哪里怪了?” “往常的婚车都是神女一人,但这次的婚车上似乎还有一个男子。” “是吗?” 南宫颜倒没有觉得有何稀奇之处,成亲自然得是一男一女,就像她和长生一般。 一道灵光闪过。 受到启发的少女微皱柳眉,倏然上前一步扼住男孩的手腕,用眼睛死死盯住对方的一举一动。 “你方才说什么?” 男孩不知自己又在哪处地方惹到了对方,只好小心翼翼的答道:“这次的婚车上似乎还有一个男子……” 南宫颜皱眉苦思,声音也有些冰冷,“不对,不是这句,前一句是什么?” “往常的婚车都是神女一人。” 南宫颜的雪脯微微起伏,她声音急促地问道:“往常?为什么是往常?难不成这神女是天天成婚吗?” “姐姐,你抓疼我了。” 南宫颜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紧张,得到梦境线索后的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南宫颜放开了手,男孩捂着布满红印的手腕,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许害怕。 “婚车日日都会从这条街道上经过。” 南宫颜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指着人群和婚车问声道:“那些五湖四海赶来的人群,也是……” 男孩点了点头,“对呀,他们每日都会来此瞻仰神女的风采,我们都在等待神女嫁出去的那日。” 南宫颜瞪大了眼睛,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涌现在她的脑海中。 这场持续五百年的梦境,竟然都只是在循环一日的时光。 冷风吹得她身上的红衣猎猎作响,她站在楼台之上,鸟瞰着整座繁华壮丽的京都。 她终于明白这场梦境的破局之法了。 只要让循环的梦境出现破绽,走向不一样的发展,这场持续百年的春秋大梦就会打破循环,迎向它应有的结局。 …… 婚车内,长生凝视身前的女子,与她浩如星海的双眸对视。 对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像雪山之巅盛开的冰莲,美到不像话。 “夫君,我们好久没有这样面对面谈过心了。” 长生默然,他微微低下头,不知道在此时该说些什么好。 女子将头上厚重奢华的凤冠摘下,微微甩动螓首,三千青丝随风而舞,散发出清冽的发香。 “还记得当年在凡尘间的历练,你对我的照顾颇多……” 她的声音像是春风,和煦而又温柔。 “南疆,北岭,东海和西沙,这些地方都有我们一同走过的足迹,而途中你为我数次出生入死,救了我不知多少次。” 长生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忽然变成了无声之言,他只好闭上了嘴,继续聆听对方的话语。 “那时我便认定了,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与你成亲的想法,便是这样在心底滋生的。” 随着女子的话语,潮水般的记忆似乎要撑破长生的脑壳,他与面前的女子点点滴滴,正在一点又一点被他记起。 他时而站在雪山峰顶,背剑望向涛涛云海,时而踏浪而行,在海兽作乱的百丈浪涛之中穿梭斩妖…… 但在这些记忆中,都有一个娉婷袅娜的倩影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十八章 救美 “够了!” 长生猛然睁开双眼,眸子里的瞳色也逐渐恢复清明。 那些绮丽的幻象逐渐消失不见,他的面前只剩下眉山远黛,面若芙蓉的美丽女子。 长生的面容带有些许怒意,他双手的指甲深陷到掌心,刺出数道殷红的血痕。 女子面色平静的看向他,长生清澈的眼瞳中映出她微白的容颜。 许久之后,她轻轻摇了摇头,拉开纱幔边的一角说道:“今日的风儿有些喧嚣,和五百年前的那日有些不同。” 长生松懈下来,不解的问道:“有什么不同?” 女子抬起明亮的眼眸,向街道旁高耸的楼台上望去。 长生顺着她的目光也向上看去,才发现那里有一抹红色的倩影孤立在楼顶。 她的背后是绚丽的彩霞,霞光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焰火,正在尽力让这座梦城免于被黑暗笼罩。 “五百年前,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人,不想五百年后,我的位置竟已被她人取代了。” 长生冷声道:“她和你不一样。” 女子浅浅一笑,“我初遇你时,你也是十六岁,也像今日这般稚嫩。” 她用纤纤细指将肩头的散发拨至身后,露出半截修颈,裸露出来的肌肤莹白细腻,宛如牙雕玉琢。 女子整理完发丝后,饶有兴致的看向长生,出声问道:“她叫什么?” 长生答道:“南宫颜。” 女子点头赞赏道:“美者颜如玉,听名字就感觉是位美丽好看的姑娘。” 长生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不如你好看,你却每处都不及她。” 女子嘴角挂着柔和的笑,她抓起长生的双手,将它们平放在自己明艳鲜红的裙裳之上。 “嘶”的一声轻响,她在长生惊讶的目光中,撕开袖口,扯出两条绢美的红布,仔细为他包扎起方才的伤口。 她的动作轻柔平缓,脸上还带着三分忧怜之色。 “我不喜欢自己的夫君在我面前夸赞其他的女子,世间其他女子也应该都像我这般小心眼。” 女子在说话间,已经为长生包好手掌上的伤口,还扎起了两个好看的红结。 红结似是两朵多瓣艳丽的红花,悄无声息的绽放开来。 “但红尘间的世俗常理不都是在教女子大度,不得善妒……” 女子说话的方式甚是随意,就像是寻常村头间的农妇闲唠,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你能找一个替代我的人,我也应该为你感到高兴才是。” 长生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她不是你的替代品,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女子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长生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并无改观。 身前的女子性格执拗,她所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发生改变。 五百年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不如就来看看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吧。” 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长生再度眨眼时,纱幔飞掀,眼前的红衣女子已经站立在婚车车头,高举起自己雪白的右手。 她的袖管滑落肘间,赛雪般的肌肤甚是耀眼,那身炽热明艳的红色衣裙飞扬在空中,宛若黑暗中扑开双翅的艳丽红蝶。 她的神情淡漠,嘴角勾起一抹笑,如同烟花般缥缈虚无而又灿烂美丽。 “黎衣!不可以!” 长生站起身,对着面前的女子张开了五指。 女子纤细的手掌发出微光,一道细光自她手心直通天际,驱散开天空中的霞云。 就在此时,一道无形的波纹从天空中荡漾开去,它波及到长生视线中的那座高台,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楼台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始垮塌碎落。 百尺多高的楼台坠落地面,满地的百姓皆都尖叫着,哭喊着,四散而逃。 一时之间,碎石木屑,惨叫轰鸣,充斥在长生的眼睛和耳朵里。 而在天空之中,还有一道孤美的红影从天而落。 长生的面色惨白,心似灌满了冷铅,沉坠在万丈深渊。 “救她。” 心中不知是谁在说话,长生咬紧牙关,准备从婚车上一跃而起。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跳的时候,他的手臂却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柔夷拉住了。 “你可要想好了,用了这股力量,你就再也和五百年前的你脱不了干系了。” 长生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以为这些都是拜谁所赐?” 女子不缓不慢地说道:“这里是梦境,她死不了的。” 长生愕然,他忽然发现,他已经不知在何时忘却了这里是一处梦境的事实。 空中的红影越坠越快,长生的视线也在随她一同下落。 “不行,我信不过你。” 长生甩开女子的纤手,从婚车上踏空而起。 在这一刻,一股熟悉的力量重新充盈在他的体内,他的眼眸中有一道金光一闪即逝。 整片梦境空中,骤然剑意激荡,一道无形之剑在他脚下缓缓凝聚成形。 他似是化身成一道流光,将从空中跌落的红衣女子接在怀中。 …… 南宫颜只觉得那天际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抹光亮。 紧接着天空之中红霞退散,天摇地晃。 楼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整座楼台似是在一瞬之间开始倒塌。 “姐姐!找一根柱子抱着!” 男孩急促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南宫颜刚想后退两步去抱住身后的红柱,却发现自己脚下一空,身子开始直直下落。 她低头望去,只见下方全是碎木,石块,还有攒动的人头。 这是梦境,她应该死不了吧…… 南宫颜这样安慰自己,但是那股坠落空间的感觉,仍然让她感觉到心悸,胆颤。 她甚至联想到自己落在地面身体炸开的场面,这种无力飘忽的感觉让她无法再保持平静。 “长生——” 忽然间,她的身躯陷入一副温热的怀抱,对方的气息有些熟悉,身体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我在。” 南宫颜许久都未曾有过现在这般安心的感觉,她微闭双眸,想将这片刻的温暖铭记于心。 霞光散去的天空本该迎来清冷的黑夜。 但此刻,她们似乎照亮起了整座夜空,成为这梦境中唯一的色彩。 第十九章 裂痕 …… 婚车离高楼垮塌的位置很近,碎石似雨点般洒落地面。 女子静立在车头,成为四散人流之中独树一帜的风景。 她仰望天空,对周围的一切乱象浑然不觉。 她亲眼看着那两道艳红色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感受着空气中传递而来的激鸣剑意。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一切都是如此陌生。 女子闭上眼,心中有一种名为嫉妒的怪物在疯狂撕咬着她的内心。 曾几何时,他也会这般毫不犹豫地奔向自己;曾几何时,他也会不计后果的帮衬自己;曾几何时,他们将掌心贴在一起,互相立下相爱永世的誓言。 可如今,这一切好像都不复存在了。 一块重达百斤的巨大石块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向了女子所站的位置。 女子猛然睁眼,一袭红衣随风而舞,巨石在她面前碎成粉末,归于湮灭。 她深红色的衣裙飘落,亦是这人间最美的烟火。 …… 长生抱着南宫颜刚刚落地,头顶便有一道巨大的吸力撕扯而来。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天空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它在无情的吸纳所有的人和物。 被吸入其中的人群和建筑,皆都变成了一张张彩色的碎纸,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南宫颜脱离长生的怀抱,来不及感受身上还未散去的余温,便拉着他的袖臂向裂口相反的方向跑去。 “居然是梦的裂痕……我们快些远离此地,现在这里随时都有着崩塌沦陷的风险。” 长生任由她牵扯着自己,对南宫颜口中的事情有些疑惑。 “梦的裂痕?” “对,这场大梦持续了整整五百年,五百年都在重复同一日的光景,因此它的构造十分简单稳定。但刚刚不知是哪个环节出现了差错,那座一直屹立在此的高楼忽然倒塌,影响了婚车的前行,才使得这场梦境出现了不应有的偏移。” 南宫颜思来想去,只觉得和那道乍现在眼前的细光有关,但那道细光一闪即逝,她也没有太多的头绪可言。 “梦境偏移会引发什么后果?” “会发生连锁反应,就像堆建完好的积木被抽离了支柱,所有的积木都会一一倒塌,梦中的故事也会就此中断崩坏……若是被卷入其中,恐怕会被梦主交织的记忆碎片给挤破脑袋。” 南宫颜与长生在黑压压的人潮之中飞奔,二人鲜艳的婚服在人群之中甚为显眼。 一声哭啼传来,南宫颜在奔跑的途中浑身一震,她交迭飞奔的双腿愈来愈慢,直至停在原地。 她的神情复杂,随即转身看向了身后。 那里变得一片狼藉,视线所经之处布满了残垣断壁,无数被压在石块下的人瑟瑟发抖。哀嚎与哭喊响彻她的双耳,即便她知道梦境里的一切都是虚幻,也依然无法对眼前的这一幕视若无睹。 天空之中的裂缝越拉越大,被卷入其中的人和物件也越来越多。 地面上的人被强劲的吸力卷飞在空中,最后化作裂缝中的碎纸,这一切景象形同末日。 长生跟在她身后问道:“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那个小男孩现在可能还被压在石块下。先前我在同他交流的时候,他的言辞正常,似乎拥有完整的神智,应该不是这梦中的生灵。” 长生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缺口,缓声说道:“我去。” 南宫颜当即便否定了他的建议,“不行,你与他只见了一面,还没看清楚对方的样貌,还是我去更稳妥些。” 长生皱眉说道:“别去了,不安全。” 南宫颜摇了摇头,“他不知因何缘故落入此地,若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帮他,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值得吗?” “值得,他曾给我看过心中最美的风景,也让我知道了这梦境的解法,这些都算是我欠他的。” 长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南宫颜为了让他安心,便加了一句。 “如果被困的是你,我也会义无反顾的回头去寻你,因为是我带你来此险地的,我自然也有义务把你带出去。” “仅仅如此?” 少女愕然,紧接着她面色一红,眼神也有些许躲闪。 “那还能因为什么……” 南宫颜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急于扯开话题,用极为认真的语气对长生说道:“你听好了,接下来你要前往梦境的终点,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极其重要,关乎着你我是否能活着走出这场梦境。” 长生点头应许,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梦境,顾名思义,便是梦中幻境。这座梦境持续了五百年,它的构造异常宏伟,甚至能复原出五百年前的整座京都全貌,这说明梦主可能在五百年前的实力非常强大,至少他的精神能力非凡。我小时候遍览群书,从未见闻过有这等匪夷所思的奇事。” “但无论多么辽阔出奇的梦境,它都有着自己的终点和尽头,这是构建梦境的基本原理,也是破除梦境的关键。” 长生听得似懂非懂。 “到达这场梦境的终点,你自然就是抵达了它的尽头,只要寻找到真正的结局,这场梦境就会终止无谓的循环,迎来故事的终结。” 长生不解的问道:“我怎么做才能找到梦境真正的结局?” 对于长生的问题,南宫颜也没有答案, 她的神色有些许沮丧,“有关于那位神女的记载,我在书上找不到记录,因此,你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来寻找答案。” 她虽然知晓了破局之法,但那只是破除梦境的第一步。 这场梦境真正的难点在于,无人知晓在五百年前这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此只要故事的结局虚假,这场梦中幻境就永远不会停止转动。 每个故事都有着不下万种的可能性的,无论它的结局多么荒谬可笑,只有找到正确的结局,梦境才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完结。 “这场持续了五百年的梦,其中的复杂程度不是我等可以想象,它的结局应是什么,除了梦主,恐怕没有人会知晓真相。” 少年默然不语,南宫颜只当眼前人是心里有些紧张。 她上前一步,用双手捧住对方的脸颊,柔声说道:“你不必紧张,顺心而为就好……就算选错了也不打紧。我们最多也只是失去肉身,成为这梦境中的一部分。” 其实长生此刻无比清醒,倒不如说,他这一生中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清醒。 他看向眼前的少女,笃定的说道:“我不会选错的。” 第二十章 命悬一刻 …… 一道幽光在天空中点亮天穹,裂缝的四周缓缓形成了一圈刺眼的光晕。 裂缝在夜空中吞噬了星月,将它们的光芒拆解成发光的荧灰,环绕在自己的周边转动。 乍眼望去,天空中像是凭空多了一道黑心日轮,整副场景看上去壮观又怪异。 在街道上奔跑的少女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从逃难人群的夹缝中穿过。 她身披霞衣,身形矫健如飞,如同一只赤红色的蝴蝶飞舞在漆暗的夜空中,只有她一人焕发色彩。 奔跑之中,南宫颜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仅仅是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星月的光辉就已经被拆解的分毫不剩。 那日轮的光芒愈发明亮,中心的黑洞让人望而生畏。 “太快了!” 南宫颜喃喃说完,便皱起了细长的柳眉。 她的内心清楚,待到这裂缝吸纳完全部的光亮,这个梦中世界也会迎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届时,她将再也无法看到这道裂缝的扩张,而再过一些时间,裂缝甚至能将整场梦境拆散,变成支离破碎的乱流。 她刚刚骗了长生,如果真到了那种可怖的结局,一切都将变得无法挽回。 梦境无**回,梦中所有的意识也都将面临消融。 “祝融之法,焰火现世!” 南宫颜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符咒轻甩,一道流火乍现在她的身际边浮现。 那道流火像是精灵一般在半空中舞动,替她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她逆着黑压压的人群,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渐渐地,她已离那座倒塌的楼台愈来愈近,甚至能远远望见一些倒塌的残垣断壁。 此时,她的身边已看不见逃难的人影,周围变得有些压抑,只有如同风啸一般的撕扯之力环绕在整片场地上。 不时会有巨大的石块迎风而起,打着旋飞向夜空,最后落入到那可怖的裂缝之中。 在靠近那座楼台的地方,南宫颜的速度逐渐放慢了下来。 从此刻起,她每前行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 裂缝中的吸力越来越强,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她的衣裙。 她的红裙在强大的吸力之下铺展成一朵艳红色的花,透过裙裳之间的间隙,能隐隐窥见隐藏在其中玲珑曼妙的身材曲线。 她展露出来如雪般的肌肤,在夜色之中甚是明艳。 南宫颜无心去抚平衣裙,避免春光乍泄,她在残破的墙壁木柱上,找寻着一切可以稳固身形的物体。 遍地断层的木桩,似乎成为她最好的选择。 她通过这些断裂的木桩,小心翼翼的将身体靠向了废墟,只要是稍微一个步伐不稳,她可能就会同手里的木桩一起被吸上天空。 那座破毁的楼台在她浮现,垮塌的重木碎石在她面前形成了一座小山,根本无法窥见里面的具体情况。 忽然,南宫颜瞪大了眼睛,在她的视线之内,有一双布满污垢的小手从石木的裂缝中探出,似是想拨开周边的碎石从内里爬出。 “小贼?” 她的声音有些不太确定,但这声疑问马上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姐姐!是姐姐在外面吗?” 声音从碎石的夹缝中传来,这让南宫颜有些欣喜,却又有些无奈。 在如此大的吸力面前,她连前行都成了问题,更别提移开这些重木,把困在其中的男孩救出了。 “是我,不过你要等姐姐一下,我得想个法子把你从这里救出来,现在的情况可能有些棘手……” 男孩听出南宫颜的声音有些许犹豫,他爽朗的笑道:“姐姐,其实不用花费力气救我,等到明日日出,这里的一切都会恢复原状……这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我都已经习惯了。” 男孩的声音显得出乎寻常的平静,他接着向这个外来的人解释道。 “倒塌的高楼会复原,死去的人们也会复生,这里的一切破损都会恢复如初,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了,日日都是如此,日日也都会恢复到神女出嫁前的那幅光景。” 南宫颜深吸了一口气。 “这处梦境的确是有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循环,但现在不同往昔,梦境因为方才的高楼倒塌,已经濒临崩溃,这里或许马上就会变成一团精神力的汪洋,陷入黑暗中的一切都会被撕碎。” 男孩的声音没再传来,两人之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南宫颜试着催动符咒,但随着咒符被拿出的那一刹那,黄纸便被吸力卷上了天空,使得她根本无法结印施法。 她眉色一皱,便要伸手去拿那张护命的咒符。 “原来是这样呀……那姐姐,你快些走吧。” “你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吗?” “我听到了,但……我并不害怕,甚至有些期待。” 南宫颜听到男孩的话语,微微一怔,手里的动作也放缓了几分。 就是这片刻的放松,她手握的木柱忽然一阵颤抖,被吸力扯上天空,而她的保命符咒也从手指间滑落,与她一起向黑色的日轮飞去。 少女随风飘舞,她的神情之上布满了惊色,但吸力卷起四肢,一股无力感迫使她对眼前的一切认命。 到此为止了,都怪自己刚刚有些松懈了。 她如此想到。 不知那个去解梦的少年长生,他能否破除这梦境的答案,使得这一切迎来终结? 好像自己临行前还对他说过,要带他出去的…… …… 少女的眼角飘过一抹红色。 那抹红色与她身上穿的,亦或是这一生见过的红色截然不同,似是这世界最浓烈,最炽热,最鲜艳的红。 上面的刺绣惊艳绝伦,仅仅是一对鸾凤的精雕细琢,便让她心生艳羡,恍然出神。 太美了! 这件红色的嫁衣,美的不像是件衣服,而是无数名匠呕心泣血所作的艺术品。 飞旋在半空中的少女努力睁开双眼,终于看到了那身披霞帔的女子容颜。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天地黯然失色,这世上的一切都如同失去了光彩。 与此同时,南宫颜的内心也充满了疑惑。 她……是谁? 第二十一章 黎衣 天空忽然乍现一道金色的光柱,它如同璀璨的日光划破乌云,让光明重临人间。 被金光照射在内的一切物体,都在一时之间变得极为缓慢,连不断上浮的南宫颜也是如此。 渐渐地,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飘动,反而有了微微下坠的趋势。 她抬头一看,她已离那道黑色的日轮越来越远,而且在金光的照耀下,一切物体都开始回到了它们最初的模样。 破毁的楼阁在被金光点亮的那一刹那,便发出了咔咔咔声的怪响。 登时,整栋楼阁废墟开始生出辉光,墙壁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堆积。 原本腐败垮塌的楼梯支柱,俱都开始被金光笼罩,重新搭建完毕。 南宫颜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男孩的身影,他正对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一切感到好奇,用惊奇的目光环顾四周。 但下一秒,他的身影便被累积的高木遮挡,消失在了众多石料之中。 楼阁恢复如初,红漆瓦亮,气派十足。 它内里亮起了一盏又一盏明灯,整栋高台也变的灯火通明,光芒万丈。 这些灯光甚至能穿透窗纸,照射在南宫颜鲜艳的衣裙之上。 南宫颜的双脚落地,她仰头望向高楼,整个人都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从绝望到新生,竟然只在一眼之间。 楼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像是在对她发出无声的邀请。 少女微蹩细眉,踮起裙角,重新迈入这栋高楼内部。 …… 和她想象中的大差不差,那位先前在空中惊鸿一现的红衣女子,此时正站在阁楼二层的台阶之上,用和煦温暖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眼神极尽温柔,不见丝毫敌意。 但不知为何,南宫颜被她注视时,总生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就像皓月俯视萤火,参天大树鸟瞰浮游,她虽然在看自己,但眼里却没有自己。 “姐姐!姐姐!” 站在女子身边的男孩,兴奋的跳脚喊道:“这位就是神女大人,是人间最美的女子……” 那女子微微一笑,伸出皓白的纤手轻抚男孩的头顶,用温柔的语气说道:“小家伙可别乱说话,你口中的这位姐姐也很漂亮,等她日后长得亭亭玉立,一定是世间难得的美色。” 神女?黎衣? 那女子的确是南宫颜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在初见她的那一面起,她就隐隐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和来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有机会和这五百年前的天仙女子当面对话。 南宫颜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出声问道:“你是这场梦境的梦主吗?” 女子用略带好笑的目光看向她,“你觉得像吗?” 南宫颜纤长的秀眉微蹙,心里也觉得不大现实。 黎衣神女是早就已经登顶天阶的仙人,她的心魂不可能遗落人间,更不可能编织出来一个如此执念的梦境世界。 南宫颜继续问道:“那这场梦……” 女子摇头打断了她,“这些话稍后再讲,我先把这位小家伙送走。” 送走? 南宫颜的面容有些疑惑,她不太明白女子话中的含义。 黎衣一甩红袖,将身子面向男孩蹲了下来,用清澈的眼睛凝望着他。 “告诉姐姐,你的愿望是什么?” 那男孩犹豫了一下,缓声答道:“我想死。” 南宫颜面色动容,但黎衣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未起任何涟漪。 她似是对男孩的答案早有预料一般,对此并不惊讶。 南宫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想死?你应该也是和我一样,因为机缘巧合坠入这座梦境,只要神魂归位,你便能从此地出去。” “出去……去哪?” 男孩似是担心她们不能理解自己心头的想法,便出言解释道。 “我在这里过的时间太久,久到我已经快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以前我便一直在想,这样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但后来我想清楚了,即便有朝一日我能出去,恐怕我也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玩伴家乡了。” 他凄然一笑,小小的眼瞳里似是能看到不属于他外表的哀怨。 那是一个被囚禁百年的灵魂,所遗漏出来的悲伤。 “所以,对我而言,外面只是一个冰冷的世界,陌生的世界,它远不如这里更让我熟悉安心……可是这个梦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它让我忘了自己还活着,以及为什么活着。” 南宫颜默默地低下了头,她从未想过男孩心里所想,也是第一次知道男孩心中的期望。 她以前一直觉得,天下人应该都想长命百岁,都想登上天阶迈入神国,生命就该一直焕发光彩…… 原来,还有人会一心求死,寻求解脱。 黎衣摸着他的头,轻声细语的问道:“小家伙,你上过私塾吗?” 男孩眨着眼睛说道:“没有。” “那姐姐教你两句诗好不好?” “好。” “你跟着姐姐念。”黎衣笑着对他说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天空之中再度降下一道金灿灿的光柱,那颜色极为纯粹,直接将整片夜空点亮,给天空带来无限的光彩。 小男孩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向身边人。 “神女姐姐……你是仙人吗?” 黎衣没有回答他,而是微笑着岔开话题,“那金柱的时间不长,机会只有一次,快些说吧。” “天上……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生字刚落,金柱照射到了男孩,散发出温热的光,这暖洋洋的感觉似是慈母将他捧在怀里,温暖、亲切。 他缓缓浮向了天空,好奇的看向周边的一切,犹豫片刻后,他对南宫颜摆了摆手,又对黎衣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只是他行礼的时候,身体有些倾斜。 那模样滑稽,让一旁静观的南宫颜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黎衣的面色温和,眼神之中却并无笑意。 男孩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在空中隐没不见,那道精纯至极的金光也缓缓收拢,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他已经魂归神国,会有专门的神官接送他前往轮回,迎来下一世人生。” 第二十二章 初见 不知何时,黎衣已经拖着那身奢华到极致的红色长裳,缓缓走到了南宫颜的面前。 南宫颜看着面前这绝代风华的风姿,一时竟生出了几分怯意。 “时间还有一些,让我们接着前面的话题,推心置腹说些心里话吧。” 金光流灿,烛灯映面。 黎衣宛若梨花的精致面容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轻摆长裙,在楼台一层的正中间跪坐下来,模样与姿态极为端正。 那艳红色的长裙在她的周边摊开,似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正在含苞待放。 南宫颜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在气质与姿容上,都胜过自己不知多少倍。 女人天性中的那点攀比欲,在她面前被挤压的分毫不剩,只有心生艳羡的份。 黎衣伸出玉手,从一旁拿过一盏烛灯放置身前,对着少女邀约道:“请坐。” 虽然语气婉转动听,但南宫颜能从其中听出不容置疑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有些不大舒服,就像她进楼看见对方的第一面一样。 不知为何,她总是无法对眼前的女子心生好感。 但在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学着对方的模样,摆弄着自己身上的一袭嫁衣,在她的对面跪坐了下来。 嫁衣平摊,她们如同镜像中的自己,美丽而又多姿。 一名风华倾城的女子,一名清纯可人的少女,一盏微微摇晃的灯,只差一壶香醇馥郁的美酒。 “你想知道些什么?” 黎衣虽在发问,但是却没拿正眼去看南宫颜一眼,她的注意力全在两人中间的烛火上。 观察着时弱时强的灯烛,她面容上的笑意更深。 南宫颜问道:“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黎衣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的确知道不少,但也不多……如果你对天上的神国也感兴趣,我不妨可以告诉你迈上天阶,跨入那扇门之后,你的人生会出现何种变化。” “神国?” 南宫颜本想询问梦中事,全然没想到面前的女子居然会提及神国。 任何一个修真者,都会对传说中的神国感兴趣,虽然她年纪尚小,才刚刚进入此行不久。 但若是能获悉真实的神国,那岂不是就等于提前窥到了大道的尽头,抢先一步夺得天机? 将来登顶天阶,迈入神国,似乎也不是美梦…… 南宫颜的桃腮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在片刻之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不想问神国的事情,我只想知道这座梦梦主的真实身份。” 黎衣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讶意。 这是她第一次展露出这般神情,她微微抬起头,仔细端详起面前的这位少女。 “凡间不会出现任何有关于神国的记录,如果能获晓神国的隐秘,说不定对你日后的修行也大有卑益。” 她似是不相信少女会拒绝这个问题一般,再度强调了一遍,“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我只想要这座梦的答案。” 少女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再带有丝毫的犹豫。 黎衣的讶意消失,她低头略一思索,笑道:“原来是我小看你了,怪不得他如此看好你。” “他?” 黎衣没有回答南宫颜的疑问,而是接着她前面的话题说道:“我的确知道这座梦主的身份,但我并不能直接告诉你……在红尘世界中,你有听闻过一种金翅妖虫的名字吗?它面容丑陋,名唤长生。” 南宫颜微微一怔,这虫子的名字倒和长生的名字一样,但搜寻记忆,她确信自己没有听说过此物。 “没有。” “它原本是自然诞生在上层神国的神物,但自从人们获悉到它的本性和两种用途后,这种虫子就被贬低为妖虫,被诸神捕杀殆尽。” 南宫颜睁大了眼睛,这类异闻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黎衣平静的解释道:“它名为长生,的确有使人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的功效。但这类虫子和世人想象中的不同,它靠寄生存活,以生灵心中的绝望与悲伤为食粮。而被寄生的宿主,通常只有沦为木偶,任它索取的下场。” 南宫颜惊呼出声,“什么?居然会有这种生物存在!” “为了更好掌控宿主的神智,这类妖虫有两种能力,其中一种便是造梦……造梦能使宿主的意识沉沦在精神世界里,无数次经历自己不愿回想,深埋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以达到自己瓦解宿主的神智,大量产出负面情绪的目的。” 南宫颜听得不禁咂舌,整个人的面色都白了几分,“果然是妖虫……” 忽然,她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出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被困的梦境,实际上是一只长生妖虫为宿主营造出来的梦境?” 黎衣默然不语,但她看向少女的瞳孔如静悬在天际的明月,已然说明了一切。 …… 人群,呐喊,红色的飘带皆都消失不见。 世界变得异常安静,但长生还是浑然不觉的向前走去。 就在他走出京城的北门的那一刹那,天地旋转,背景虚幻。 再度睁眼时,他已然站在了天阶之上。 长生远远眺望天阶尽头,那里有一道红色的倩影在等待着他。 他隐隐约约预感到了什么,双脚变得似灌铅般沉重。 长生忽然想起了南宫颜与还在药王谷中打理药草的药娘,沉重的心情变得好受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脚,缓缓迈向了下一层天阶。 …… 少女越想越觉得这长生妖虫实在可怖,若不是天上神国用举国之力覆灭这种妖虫,那这世上不知会有多少人成为饵食。 忽然,她的眼眸一动,整个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看向面前的女子,突然不知该如何对方,一时之间把话卡在了嘴边。 黎衣倒是善解人意,“叫我姐姐就好。” “姐姐……” 南宫颜叫出口,觉得有稍许别扭,但是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那长生虫以人的负面情绪为食,岂不是说明梦主如今还存活于世?” 黎衣饶有兴趣的看向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死人是无法做梦的,只有活人才行。” 第二十三章 旧事 南宫颜喃喃道:“那这人在虫躯内苟活了五百年,竟然都被困在同一个梦境里,可想而知这梦里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得有多深,这梦境其中衍生出的绝望居然可以喂食这虫子五百年,他……也太可怜了。” 黎衣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的神色变得淡漠,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 “可怜又有何用,那不过是弱者求助他人的借口罢了。” 黎衣将目光重新放回在摇曳不定的烛火上。 她看着羸弱的烛火,曾经如水般清澈的眼神变得愈加冰冷。 “只有希望和信念才会使人变强,如果缺失这两者,那活人就和死人无异。” 南宫颜微微一怔,面色也有些诧异。 她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话语竟然会从眼前这位仙姿斐然的女子口中说出。 隐隐间,她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蹩眉看向两人中间的烛火。 “这是……什么灯?” 南宫颜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但方才,她的确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悸。 那种异样感就像是楼阁之中还有着另一个人,他就站在那盏灯火处。 “长命灯。” 南宫颜的眉色越皱越深,她精致小巧的脸蛋上生出了一丝疑惑。 长命灯是一种民间婚俗,三天之内灯火不灭,便可以象征新人和睦美满,白头偕老。 为何对方会对一盏灯火如此在意? 等等! 南宫颜激动地从原地起身,但长时间的跪坐让她险些粘不稳脚跟。 在一个踉跄之后,仍然跪坐在地上的女子先开了口。 “看来你也意识到了。”黎衣顿了顿,用洞悉一切的眼神望向她,缓缓说道:“这盏长命灯虽然普通,但是却注入了我夫君的一缕神魂,能够让我在千里之外知晓他是否生命垂危,命悬一线。” “那……” 南宫颜有些惊疑不定,考虑片刻后她开口问道:“这座梦的梦主身份,是你的夫君吗?” 黎衣并不作答,只是冲着她微微一笑。 她的笑里透出某种意味不明的伤感。 那烛光越发微弱。 乍看之下,已经快要熄灭。 …… 玉阶的最高处,有一处七彩光幕在不断闪烁。 这里处于万丈高空之上,云雾缭绕,犹如人间仙境一般缥缈虚幻。 长生站在光幕之前,脚踩剔透的玉阶,整个人的神色都有些恍惚。 在他面前,有一道火红色的长裙衣摆正在随风而舞,那衣摆与云袖极长,几乎大到能笼罩整片天际。 日光透过她的红色薄纱,照射在长生稚嫩的面孔上,衬得他苍白的面孔之上多出了两道光影。 他仰起头,看向这位自己时常在梦中看见的女人。 她还是同以前一样,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颜面。 身着这华美婚服的女子,只能隐隐约约窥见她的脸庞。 她雪白如玉雕的面孔之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虚幻的脸型。 “夫君,我们到了。” 长生下意识抗拒的答道:“我不是你的夫君,我是长生,自小在药王谷里长大……” “你一直都是长生,以前是,现在也是。” 长生哑口无言,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只是他不敢承认。 “别骗自己了,你做了五百年都无法逃脱的噩梦,该在这一刻重新面对真相了。” 长生脑海中被封存的记忆隐隐松动,他的面色不再像往常一样平淡,前一世的记忆正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在这一刻才真正醒悟,原来这场春秋大梦的梦主,一直都是他自己。 …… 金光璀璨的阁楼之内,微弱的烛火在即将熄灭之际又忽然焕发出一丝光亮。 这微末的烛光在挣扎了片刻之后,忽然熄灭,变成了一点星火,归于沉寂。 黎衣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她微微闭上双眸,神色平静。 她的面容在金光的照耀下,显得神圣而又不可侵犯。 南宫颜也注意到了烛火的变化,她的神色惊讶,但随之却被欣喜代替。 长命灯的熄灭,岂不是说明梦境已破,梦主的意识已经逝去了? 这场持续了五百年的梦境居然就此收场,让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南宫颜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若这一切只是归咎于运气,那长生的运气会不会太好了点? “喜欢听故事吗?” 黎衣已经不知在何时睁开双眼,她的一双星眸清澈而又明亮,没有一丝杂质。 南宫颜稍稍犹豫一下,便在黎衣的对面重新跪坐下来。 既然梦境的梦主已死,说明这梦境过段时间就会自然垮塌,走向虚无。 届时她也会与长生在那处洞穴里苏醒,那自己就没有必要担忧长生的安危了。 遇到曾经登顶天阶,迈入神国的仙人,简直就是天赐的机缘。 即便她只是梦中虚构出来的女子,但以她的阅历,也远远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 所以在思虑片刻,南宫颜准备听听这位仙女要给自己说些什么。 黎衣玉颈轻抬,曲线曼妙的身子微微起伏,她的全身似乎从紧绷的状态中放松下来,仿佛坚冰化为绵雪,有着诉说不尽的轻柔。 “其实就是一桩陈年旧事,我在十七岁时,认识了小我一岁的师弟。那时候的他机灵调皮,天天在师门整蛊他人,弄得整个师门鸡飞狗跳,师傅与几位师兄被他弄得不厌其烦,最后险些把他逐出师门。” 或许女人对情事八卦有天生的好奇心,南宫颜忍不住出声问道:“最后被逐出去了吗?” 黎衣浅浅一笑,“当然没有,后来大家发现这小师弟唯独在我面前老老实实,就把他送到我的身边进行管教。我这小师弟天资聪慧,又勤恳好学,没过两年修为便超我好许,连小剑仙的名号都传到其他仙山洞府上,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了。” 南宫颜眨了眨眼,她忽然反应过来,黎衣口中的师弟,应该就是送她长命灯,以及她当时要出嫁的那位夫君了。 毫无疑问,对方正在诉说那桩五百年前的情事。 可能因为都是十六岁的关系,她忍不住将对方嘴里的师弟与长生联系到一起进行对比。 二人的性格做法以及天赋都完全相反,就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一样。 第二十四章 危机 咦? 南宫颜像是抓到了某条看不见的线绳,她有预感,这一切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她忽然记起那日在长生面前,她还用调笑的口吻冲他说道。 “现在想来,那个小师弟的名字好像和你一样,都叫长生。” 南宫颜犹如头顶炸响了一道惊雷,整个人的四肢都顿时麻木起来。 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 整座京城梦境的天空,布满了龟裂的缝隙。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街上惊恐的人群与建筑皆都变成了虚像,唯独在金光笼罩下的阁楼依然巍峨,颜色灿然,像是传说中的仙宫。 端坐在楼阁中心的女子,一袭红裙拖地,姿容绝色,风采万千。 一名同样身着红裙嫁衣的少女,对着她惊声发问:“梦主……和长生有什么关系?” 在她的对面,身姿曼妙的女子波纹不惊,她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黯淡下来的烛灯,用银铃般动听的嗓音说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他已是局内人,梦境便是他的局。” 就在南宫颜在思考话中含义时,女子已经收拢衣裙,从地上缓缓起身。 她的姿态优雅从容,就像是天生的王公贵族。 黎衣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象,幽幽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这座梦境马上就要碎裂了。” 黎衣又挥了下宽大的衣袖,又是一道纯澈的金光从天而降,金光的尽头有着无数虚幻,似是仙楼琼宇。 “站住!” 黎衣并未停步,而是顺着金光向着天际走去,她头也不回的说道:“梦境崩塌,梦主神身俱灭,你自然也会在现世苏醒。” 南宫颜的脸色阴晴不定,眼瞳中闪烁着惊怒。 “为何外面的梦灵都变得虚幻破碎,唯独你安然无恙,还能召唤如此奇特的金光?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南宫颜问出了心头的疑问,在她亲眼见证小男孩离开梦境的时候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但现在一看,这金光似乎与记载中神国的光芒一致,都蕴含着极为纯净清澈的能量。 传说连接天阶的璀璨金光,便是这般形态。 黎衣衣襟上的裙带飞舞在金光之下,她此时的背影像极了传说中神国的仙子。 “依你看呢?” 南宫颜的心神异常紧张,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在她的脑海中展现。 “虽然你的模样和形态与梦中的灵识无疑,但一个梦中的灵识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奇闻异事?你……你根本就不是梦中的黎衣。” 南宫颜越说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 “你是已经登上神国的黎衣,真正的黎衣。” 黎衣停住了莲步,她蓦然回首,轻挑柳眉,用那双倾倒众生的绝世容颜望向了她。 “仅仅依靠我给你讲的半个故事,你就猜到了我的身份?” 南宫颜摇了摇头,“一开始我还不太确定,但后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梦中的人除了梦主应该都看不清面容,这是因为,他们只存在梦主的记忆中,误入此梦的迷途者并没有这段记忆。因此无论是街边行人,亦或是小摊商贩,在我看来也只是模糊的一个人像,根本看不清他们真正的脸面,唯独你不同。” 少女的眼神异常锐利,似是一眼便看穿了事情的真相。 “你的脸面实在是太过清晰,在这座梦里,你的美照耀到京城中的每一处角落……只要稍微想想,便会发现这件事情破绽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黎衣伸出皓白如玉的纤细手指,轻抚过自己的脸颊。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南宫颜见她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便情绪激动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隐瞒自己的身份扮成梦灵,但你既然已经登顶天阶,肯定也是活在神国内的仙人,有着通天晓地之能……与我一同前来梦中的长生,能让我们一起出梦吗?” 忽然,黎衣问道:“方才那个故事似乎还未讲完,你有兴趣听我们的结尾吗?” “什么结尾?” 南宫颜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奇异的感觉遍布她的全身,让她有些想拒绝对方的提议。 但她又隐隐预感,作为梦境世界中的重要人物,黎衣的故事一定对这个梦有着重大的影响。 “那位小师弟爱上了我,往后余年为我出生入死,斩尽登顶天阶的一切试炼障碍。” 黎衣的外表纤弱,声音却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她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我最后嫁给了他,与他在同一天内登顶天阶,共赴神国。” …… …… 云巅之上,玉阶生光。 璀璨的门幕之前,是长生与黎衣二人在眺望云海,俯视着神州浩土。 风声咧咧,吹得二人衣袍纷飞。 黎衣眺望着云海,对着长生缓声问道:“夫君,你见过真正的天空吗?” 黎衣随即摇了摇头,面上现出了一丝哀怨,“不对,这里离天空太远了,是光芒都无法照耀到的角落。” 不等长生回答,她便莞尔一笑,将那丝忧愁深埋眼底。 “夫君,还记得你先前曾对我说,只要是我的期望,无论如何你都会助我一臂之力吗?” “当然。” 长生张了张嘴巴,他隐约记起,之前自己是笑着说这两个字的。 黎衣笑着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那副神情安然的模样,像极了新婚燕尔的甜蜜夫妻。 “夫君,我想看看神国之上,真正的天空,真正的光明……而不是活在梦里。” 长生看着她,他忽然意识到,想要使这个梦境真正结束,他就要重演五百年前的结局。 真正的结局。 他照着记忆中的自己,声音沙哑的说道:“迈过这片光幕,我们就能到达传说中的神国了。” “夫君,去往神国之前,我想和你先为我做一件事情。” 黎衣为他整理衣领的双手,忽然变换了方向,平放在了他的双肩之上。 紧接着,她那身嫣红色的嫁衣忽然微微发起光芒,华美精致的针绣纹路在其中光芒流转,顷刻间便形成了一个小型法阵。 法阵似是新生的婴儿,贪婪的汲取着长生体内的功力,经脉,以及所有的一切。 生机正在从他的面容上消逝。 第二十五章 登仙台 被限制行动的长生此刻已经无法动弹,他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用工具撬开身体脑颅,将所有的一切掠夺一空。 “黎……衣……” 面前那熟悉又陌生的女子,身形缓缓贴近。 她用温润的红唇替长生舔去滴落的泪滴,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夫君,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一切,所以……对不起。” …… 黑暗降临,光阴罹难。 金色的光柱在夜空之中缓缓收缩,直至最后隐没在天际间,再也看不见一点踪影。 梦境的星空重新归于一片黑暗,沦为可怕的死寂。 金碧辉煌的阁楼在缺失了金光的照耀与庇佑,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起来。 它逐渐幻化成了一道残象,随同无尽的黑暗一同消逝在这无声的世界中。 忽然,一道靓丽的红影从楼阁内疾驰而出。 她避开沿途的各类虚像,直奔道路的尽头处跑去。 但道路上漂浮的各类幻象实在太多,她被一只猫的残影绊倒,整个人都摔落在大道中央。 一盏烛台从她的怀中摔出,上面的余烬被散落一地,空留灯蕊处亮起的一丁点星火。 它太过脆弱,似是下一秒就会灭失在黑暗之中。 …… 一刻钟前,楼阁之内的气氛怪异。 少女在听完对方所讲的故事后,脑海中的疑虑不减,反而越来越多。 她用将信将疑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女子,蹙着眉毛,思考着这个故事的可信程度。 在她看来,方才对方所讲的那个故事破绽百出。 比如,在共同迈入神国之后,她们理应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可那位师弟的梦境又为何会在凡间出现? 不仅如此,他还沦为了长生虫寄生的对象,长生虫在他的意识中编织了一个长达五百年的梦。 按照对方先前对长生虫的解释,长生虫所营造出来的梦境应该饱含执念,怨念。 那个故事与梦境,两者的结局似乎背道而驰。 等等! 南宫颜幡然醒悟,她紧紧盯着黎衣那飘然的身姿,追问道:“在你给我讲的故事里,你刻意隐瞒了故事真正的结局……这座梦境的确验证了你的少许说法,但你并没有告诉我,在登上天阶之后,你和你师弟发生了什么?” 黎衣停住了莲步,她轻挑柳眉,用那双倾倒众生的眉眼望向了她。 “长命灯已灭,梦境的破碎已然成为定局,清楚事情的真相,对你而言还有意义吗?” 南宫颜见她逃避自己所说的问题,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南宫颜冷声说道:“我有预感,你虽然被称为神女,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黎衣静静地看着少女,感受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敌意。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神女也只是他人强加给我的称呼……我是一个纯粹的利己者,五百年前是,现在也是。” 南宫颜现在隐隐意识到,这座梦里所发生的的一切,似乎都是出自面前这个女人的杰作。 她不是神国仙子,而是披着美貌皮囊的的恶鬼,远比无名镇的居民要更加可怖。 有时候,吃人的是人,惧人的是鬼。 “五百年的梦境,自然也只有梦主自己才能看得到结局。” 黎衣面色平缓的说道:“长命灯的灯蕊,还剩下一点余烬,如果你想救他的话……最好趁早一些。” 在目睹黎衣的倩影消失在光幕尽头,她才惊然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他居然指的是长生! 她转眼看见地上的烛台,抱着它飞奔出楼阁。 此刻,她已经来不及思考太多。 她只知道,自己只要跑慢一步,长生或许就会真的留在梦中,随同这些虚幻的残影一起烟消云散。 …… 烟雾云绕,似是仙宫琼宇的宫殿之中,一道金光破开云层,从天而降。 宫殿前的广场之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他们穿着飘逸宽松的衣袍,腰系玉带,披着一件长长的拖尾鹤氅。 鹤氅上面的金织彩绣模样繁杂,但做工极为精细,衬的每人都有一股凝而不散的仙气。 从形制上来看,他们应当同属一派。 金光砸向云海之中的升仙台,激得四周云浪翻涌,像波涛一样四散而去。 广场之上观摩此景的人海发出了不小的骚动。 “回来了!师姐回来了!” “还是头一次见到升仙台会露出如此气势……果然不愧是万世难遇的天才。” “真是好奇,如此惊艳绝才的师姐,她所经历的试炼会是什么?” 这声疑问,同样激起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好奇心,但随着一股冷冽的目光环视全场,这种议论瞬间就没了下话。 “再有非议同门的举措,我将视为不敬罪,违者万年雪山思过三年,以儆效尤。” 说话的人未束冠发,他黑亮垂直的黑发披洒肩头,背后的鹤氅大上他人两倍,通体黑色,长长的拖在玉台石面之上,宛若黑夜中翱翔的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他用一双细长锐利的黑眸在广场的人群中扫过,发出此番警告的言论。 此刻,天上划过数道流光,直奔升仙台而去。 男子微微皱眉,也一挥衣袖,化作流光疾驰而去。 …… 登仙台上,金光退散。 黎衣身裹一袭火红的嫁衣,从登仙台的中央缓缓走出。 她的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的面庞上神色漠然,如同万年雪山上的寒冰。 在她的面前,早已有数名英年才俊在此等候。 他们方才都在等待金光退场,试炼结束,稍一有苗头,他们便冲上了这座云海之中的登仙台。 能够让常人谈之色变的雷海禁制,在他们的面前却视若无物。 有人甚至怀疑,当代最为优秀的杰出俊才,几乎都成了这位黎衣最为忠实的拥趸。 一名俊美绝伦的紫发男子在看到黎衣身上的衣物之后,微微露出惊诧的神色,他迷惑不解的问道:“黎衣,你身上所穿的衣服,好像是出嫁用的婚服?” 此言一出,在场数名天骄的神情微妙,他们方才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各个都十分在意,只是谁都不敢先开口提及此事。 “怎么?难道古妖一族的小王子要打退堂鼓吗?” 第二十六章 仙宫 只见另一名肤色古铜,身材伟岸的男子露出戏谑的笑容,他环抱双手,对着那名紫发男子出言嘲弄道:“在这里退场也好,我正好嫌竞争对手太多,一直插不上什么话。” 紫发男子目露凶光,他冲着对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随后便把视线重新放回到黎衣身上,露出致歉的神色。 “抱歉,我不应该过度揣测神女,只是看到这身衣服的款式,有些许惊诧罢了。” 先前在广场上喝止众人的长发男子微微皱眉,对他人出现在禁地上的行为有些不满。 他用冷峻的目光扫视全场,片刻之后,缓声说道。 “各位,登仙台乃我神国禁地,诸位私闯此地,已经是在触犯我国底线,当心惹怒仙尊国主,降下天罚。” 听到长发男子的言论,在场许多人不惧反笑。 先前嘲弄他人的伟岸男子闻言笑道:“这杂毛鸟又开始借用神国的名号赶人了,你也不睁大眼睛瞧瞧,能越过雷海,直奔这仙台而来的,谁还没有点身份背景?” 这番话似是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大多人早就不满他利用师兄长的身份,驱赶他人。 众人虽未跟着起哄,但也都对这位长发男子报以敌视的目光,冷眼观察。 长发男子见禁令一说无法喝退众人,便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黎衣。 他冰冷严肃的容颜之上露出了宠溺般的神色,就像冰雪消融,春风拂过。 这副姿态若是被广场上的弟子看到,一定会怀疑他是否被他人夺了心魂。 “师妹,既然试炼已过,你也该随我一同回禀师尊了。” “道种试炼,我失败了。” 一时之间,现场的气氛凝固,许多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不知该作何表态。 甚至有不少人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道种试炼的难度不定,因人而异。 但那也只是针对一般天资者,像黎衣这种万世难遇的奇才,怎么会在这种大道前的问题上失足? 黎衣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试炼失败,我辜负了师尊对我的期望。” “师妹……” 那身披鹤氅的师兄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黎衣那毫无起伏的声音给打断了。 “还请师兄和诸位退去吧,我一个人去面见师尊,求解困惑。” 她虽外表纤弱,声音却显得异常平静坚定。 说完这句话后,黎衣并未理会在场诸人,她迈起玲珑剔透的雪白玉足,径直越过人群,行走在云层之上。 艳红色的婚服在她的肩头滑落,不稍一会儿,她全身所披戴的嫁衣便已经完全脱落,露出了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裙。 她神色恍然,似是带有浓重的心事,向着仙宫金殿的门前走去。 徒留一众天骄神子在她身后愣神。 …… 偌大的宫殿之中,如死一般寂静。 黎衣光脚踩在玉石板上的声音异常响耳,引发了啪啪啪的回音。 宝座之上,有一位满头白霜的老妪,她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像是记载了千万年的风雨岁月。 黎衣在离宝座十丈远的地方跪地而坐,无视冰凉刺骨的青玉地面,她的神色如湖水般平静,未起丝毫涟漪。 她微微欠身,毕恭毕敬的对宝座上的老妪行礼说道:“师尊。” “败了?” “是。” “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 “如何?” “还和从前那般一样。” “后悔吗?” “不后悔。” 二人的对话简短而又精炼,在听到黎衣的回答之后,老妪一双微微泛白的瞳孔中似是乍现出一道精光。 “老身经历过万年霜雪,久居神国之顶,却唯独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孩子。” 老妪微微叹了口气,“在收你为徒之前,我曾以为人一生最重要的资质,是慧根,是灵胎,亦或是是心怀大道……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在偏执的人心面前,此外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一文不值。” 黎衣没有作答,神情与姿态依然保持端正恭敬。 “说说五百年前的那件事吧。” “当年的确是我掠夺了身边人的资质与功力,夺取了本该属于他的机缘造化。” “你知道老身说的并非是这件事。”老妪摇了摇头,“仙途缥缈,夺人圣骨天资虽不符正派道义,但修真本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黎衣面色平淡地问道:“师尊想听的是哪件事?” “老身虽然被岁月磨砺到老,但是这双眼睛还不算太瞎。” 老妪轻抬眉眼,一双锐利的眼光封锁住黎衣的周身,强大的威压从宝座上徐徐扩散,整座宫殿都似生出了一道道金色的云雾。 “老身指的是,你用梦境圈养亲夫,将他培育成自己心魔的这件事。” 黎衣走出梦境以来,神色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她缓缓抬头向上,目光与这位传说中的师尊对视。 向来遵纪守礼的黎衣,第一次做这类不敬的动作,她的目光却是浩然星空,也如同万丈深渊。 “红尘间的那处梦境,真正的梦主是你吧?” 片刻之后,她才幽幽回应道:“是我,不仅是我,我还专为此打造了一个囚笼,禁锢了他整整五百年,令他永世都不得超生,从此只为我一人而活。” …… …… 云巅之上,有一道声音在长生耳畔处响起。 “这次成亲,你可以当做是一场梦,梦中的我会与你登上神国,过着男耕女织,桑麻满圃的安心生活。” 这道声音非常轻,就像是沉睡在地底深处的妖魔在进行微弱的呼唤。 长生的意识沉沦,他整个人头重脚轻,似是要昏昏睡去。 刺眼的红芒闪烁,法阵的运转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长生能感受到自己的浑身功力都在此刻散去,经脉处空空如也,成为了一个空有意识的废人。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但这种失去与背叛的感觉,却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带给他钻心的疼。 恍惚中,他的嘴唇颤抖,呓语道:“不……不要……” 红色嫁衣上的光芒逐渐黯淡,长生已被它榨取的分毫不剩。 宽大的外披似枫叶般滑落女子的肩头,在明媚的阳光中,它碎成了千百块,消散在厚实的云层之中。 长生的面色惨白,他双瞳无力地看着漫天红布,一种绝望在他的心底深处生根发芽。 第二十七章 魔种 “这便是连仙人都妒忌的天资吗?” 黎衣举起皓白的手掌,红袖滑落至她的藕臂肘间,露出一截白雪般的胳膊,似是透着三两缕日光。 片刻之后,天地之间的气势逆转,云层被金光驱散,直直照射在了她的身上,显得她如同传说中的仙子一般,圣洁无双。 “气运加身,天选之人,原来是这般感受。” 云层中的金光愈发亮眼,女子沐浴在金光下,从高向低俯视长生,犹如神明一般让人敬畏。 她如瀑般的长发随风而舞,轻柔地飘动着,似是墨水沾染星河,将整条河流都染成了纯净的黑色。 长生虚弱无比,他挣扎着,试图用四肢撑起身体,从玉阶上站起身来。 然而这一切终是徒劳。 被生生抽走根骨血脉的他别说是站立,就连仰头都变的极为困难。 黎衣看着他,眼眸间现出一抹柔情。 她对这一幕有些许动容,但仅仅也只是动容。 “夫君,你要学会接受现实,也要学会对强者低头认输,一直犟着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黎衣的语声平常,在外人听来,似是夫妻间家常便饭般的叮嘱。 这原本是长生心中朝思暮想的画面。 “夫君,你骨骼与经脉都已经被阵法抽离,还是让我来扶你起身吧。” 一股精纯至极的仙力萦绕在长生周身,将他的身体从台阶上托起,变得与黎衣平行。 两人对目而视,长生从那略显模糊的容颜上,再一次确认自己的确是身处梦境。 他不断的告诫自己,这只是一场梦,只要看到五百年前的那场结局,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试图催眠自己,放下满腔愤恨。 忽然,黎衣看着他,将他深深地拥入怀中。 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长生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微的绒毛。 他忘了思考,也放弃了思考。 在过了不知多久以后,耳边忽然有声音传来。 “祝你今夜有个好梦。” 黎衣将双手移至他的胸前,轻轻一推,长生便从这万丈高空之上的天阶上直直坠落。 跌落的速度十分缓慢,这幅画面,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天空归于黑暗,寂静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起来。 在他的视线尽头,有一团耀眼的红色,在金光的映衬下更加璀璨夺目。 …… 无尽的黑暗中,长生漂浮在半空之中。 漫天都是碎裂的记忆,它们模样像是水滴,每一滴都对应着一幅画面,一处场景,或者是一个人。 记忆组成的雨水在黑暗中倾盆洒下,长生沐浴其中,面色痴然。 他虽然没有死去,但已经同死去无异了。 他的心死了。 过了不知多久,一道声音在他耳畔处响起。 “长生。” 隐隐约约,似是有人在呼唤他。 “长生。” 他确定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只是这声音太过弱小,他不想搭理对方,也不想回复心神,记起他好不容易忘却的一切。 “长生!即便是死,你也给本公主死出来!” 视线尽头处的红芒越发闪耀,片刻之后,长生的视界中闪出一道艳丽无比的红光,少女的身姿在其中绽放,犹如长虹贯日。 长生面色惊愕,满眼的不可思议。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少女冲进这黑茫茫的识海世界中,找准长生的方向后,伸手掷出手中的物体。 一根蜡烛在空中打圈,绕了几圈过后击打在长生的额头上,呲出了几点星火。 少女在闯入识海之后,便用一双美目紧紧盯着长生,不曾移动分毫。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圣人曾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每一粒星火都在这句真言的影响下,爆裂成一颗硕大无比的火球,数颗火球瞬间便席卷了整座识海,将黑暗映照成白昼,将记忆的雨焚烧殆尽。 无数烈焰腾舞的空间中,南宫颜落到了长生面前,她伸出了一只雪白的小手,认真地说道。 “快来,我说过,我会带你出去。” 长生的眼眶湿润了。 他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意识瞬间被拉回到了熟悉的身体内,回到了那处广袤宽阔的溶洞之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时光飞逝,唯独他一人在虚幻的光景里来回度步,最终抵达奇幻世界的彼岸。 …… 神国之颠,仙宫之上。 笼罩在仙宫穹顶的万年金光,忽然出现了一丝阴霾。 它毫无征兆的现身于金光之中,像斑点一样污染了整片天空。 这不详的存在显得异常突兀,犹如给这圣洁无双的仙宫添上了阴云,惹得无数仙宫弟子都仰头望去,皱眉沉思。 渐渐地,阴霾用肉眼可见地速度扩张,越扩越大,直至最后完全盖过金光,代替它悬挂在仙宫之顶。 恐慌的情绪在人心间蔓延,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喊道。 “异象!魔云!仙宫传说中的敌人出现了!” 魔云降世,魔子灭仙宫,是神国恒古流传的预言传说。 立在仙宫广场中央的长发男子神色一厉,转手便是一道剑气劈向苍穹。 那剑气席卷流云,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去。 顷刻间,云层分裂,阴霾背后的金光再度包裹住仙宫金殿,和往常一样庄严肃穆。 长发男子冷淡的声音回响在广场之上,一字一字敲击着每个仙宫弟子的心扉。 “我仙宫万古不灭,与岁月同在,与天地齐寿。” 广场之上,仙宫修行的弟子全部抬手祭剑。 万千仙剑冲天而起,每一道剑影背后都跟着长长的流光,它们将剩余的阴影荡平,只留金光灿然留世。 …… 仙宫内,老妪望着头顶天窗外的异象,微微叹息道。 “在老身掌权的万千岁月里,神光出现此等异象还是头一回。” 黎衣跪坐在宫殿中央,面色平静似水,似是集万千风华于一身。 阴霾遮挡住金光,使得她身上如雪般的白袍似是蒙上了尘沙,变得光芒不再。 老妪看着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颗魔种,是你亲手所种?” “是弟子在五百年前种下的因果。” “为何要逼他到如此地步?” “仅仅是天资根骨,并不足以达到弟子心中所求的梦想。” 黎衣空灵的嗓音似是沉入井中的明月,字字回荡在宫殿之中,留有余响。 第二十八章 恨意 “师尊,我仙宫所习的万千剑道之中,成仙者必经天劫,上位仙人者必过魔劫。魔劫事关仙根,与我等仙道一途息息相关。” 老妪并未插口,静静攀待她的解释。 “万魔狱中的那些魔尊自恒古以来便已存在,他们的实力太强,我敌不过,但新生的魔尊却不属此列。” “所以你就把五百年前的亲夫关在长生虫的梦境之中圈养成魔?” “是,不仅如此,他历练登阶的能力也将为我所用,再一次被我吸纳殆尽,神魂破散。” 黎衣的声音冰冷,没有掺杂丝毫的情感。 仿佛在她看来,再牺牲一次对方也只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我原以为你只是性格执拗,不甘平庸……现在看来,世人都说大道无情,天地不仁,你倒比我更加适合做这仙宫之主。” 沧桑年迈的声音从宝座上传来,黎衣神色未动,恭敬的答道:“弟子不敢逾越,大师兄方方面面都要比我出色太多。” 老妪自嘲般的轻笑一声。 在她看来,黎衣这种谦逊的说法也只是另一种心机的表现。 自己悉心栽培多年的弟子,不知从何时起,便已经成了对方的裙下之臣。 所以这座仙宫的宫主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她不急,也不需要急。 “你来此是想求问什么?是想问在你设计的梦境困局里,自己为何会失败?” “师尊明鉴。” 这正是黎衣此行的目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困禁了对方五百年的神魂,施加多种烙印,还亲自入梦引导,对方却那场梦境中背弃了她,心甘情愿选择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女。 那名名叫南宫颜的少女颇具慧根,长相也清秀好看,算得上是一根修仙的好苗子。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了。 各大势力之中,这样品相的女子没有十万也有八千,她又有哪点比得上自己?能配与她相提并论? 长生身上倾注了她五百年多年的心血,自往生后的每一步,她都会选好时间入梦追忆,加深彼此之间的羁绊。 可即便是这样,自己却输了!输的莫名其妙! 她忽然又想起了长生所说的那句话。 “她不如你好看,但你却每处都不及她。” 她就是在听完这句话后心意难平,为此,她特地去见了那名少女一面,这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明明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是真正的万人敬仰,神明艳羡。 她借用长生的资质一骑绝尘,成了神国境内名副其实的第一天骄,更在百年之内加封神女头衔,位列神国魁首。 喜爱和赞誉,自她登入神国后不知听了有多少遍。 这样的她,又有谁能够与之媲美? 就凭一个不知来历的野姑娘吗? “你低估了人心,更小看了人性。” 老妪看着沉默不语,低头沉思的黎衣,干燥的唇角升起一抹莫名的微笑。 “虽然我们仅有师徒之名,但老身仍要尽心尽责提醒你一句,猎户捕鹰也有可能被啄瞎双眼,更何况,你现在所玩弄的……是人心。” 黎衣抬头与老妪对视。 “他自五百年前就已经是我的东西,往后也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也无法背叛我,这是轮回,也是宿命。” 她的声音清冷,言语中带有斩钉截铁般的肯定。 不过这话里的最后四个字,她更像是在念给自己听。 天窗之外,万千道剑光立于天际。 异象眨眼间便被剑气驱散,使得仙宫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金光透过天窗从屋顶洒落,黎衣身上的蒙尘散落,重新变得光彩照人,圣洁无暇。 …… …… 当长生从梦中世界苏醒时,他睁眼便是等身高大小的明镜遍布视界。 这些镜子排列整齐,各个都能照映出他身影。 长生下意识得去寻找南宫颜的身影,却发现周边一圈都没有对方地踪迹,只能看到这些莫名出现的镜子漂浮在水中,游离不定。 水? 长生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还身处在洼池之中,这些看起来通透光滑的“镜子”,都是那只巨虫数量繁多的虫目。 一股凉意从他的背后处升起,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直面这如此可怖的巨虫。 似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形象,水声贯彻入耳,它如同小山般高大的身躯在水中缓缓蠕动着。 长生弱小的身影似是被它包裹在其中,直面那庞大的身躯体型。 蝼蚁与巨象是两者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然而,还不等长生做出任何反应,巨虫硕大的口器便已经微微张合,一道不太成熟的人声出现在他的耳边。 “我要死了。” 相比在望台之上,它此时在水下所发出的声音却要加连贯自然。 长生面色复杂,不知为何,在面对怪物所说的这句话时,他心底第一时间出现的情绪,居然是一丝淡淡的哀伤。 “这场梦境困了你五百年,它也同样困了我五百年。我虽然以宿主的情绪为食,但从我出生开始,我便只是那个女人用来装封你的器物,是她用完就丢的工具……” 长生忽然意识到,他为何会涌现出哀伤的感情了。 在他先前意识还未涣散的五百年里,这只巨虫藏身于这处洼池之中,为他编织了一场长达五百年的梦境。 虽然所编造的梦境场景固定,时间也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 但不得不否认的是,那一幕幕地画面都是他刻骨铭心的记忆,是长生铭记了五百年的爱与恨。 在这段不为人知的岁月里,长生虫既是一位见证者,也是一位亲历者。 它看了五百年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结局,一模一样的人,生出了同长生一样扭曲的感情,以及对那人的憎恶。 “你既然已经打破了结局,唯一支撑我存在的梦境也会就此破碎,我现在的生命所剩无几,但为了向你陈述事实,我选择独自撑到了现在。” 长生默然无语。 “我会告诉你五百年前所发生的一切,但你也要答应我,要带着我的恨意活下去,直至找到她,折磨她,摧垮她。” 第二十九章 圈养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长生听到她的时候,眼中出现了强烈无比的恨意。 这股感情即便是在这一世,也无法减弱分毫,反而愈来愈浓。 长生巨虫很满意他现在的反应,即便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复仇的计划希望渺茫。 “我族在世间流传的传说颇多,但鲜少有人会知晓长生虫背后真正地隐秘,她便是那其中之一。” 巨虫数量繁多的眼目忽然泛起光影,投射出一幕又一幕地画面…… “我与那个女人要结识得更早,因为早在遇到你之前,我便被她带离故土,圈养在了这片池水中,一养便是数年。 想当初,这里也并不是一滩洼池,而是两座大山之间的一处湖泊。 水面之上便是便是湛蓝色的天空,每当有大风刮起的时候,这里也会翻涌起水浪,波涛。 直到某一天,她开始在这湖水的中心处设立禁制,阵法,引得周围得鸟兽退散,地脉都失去了灵气。 很快,整座湖泊内除了我以外再无生灵,我那时只为自己能侥幸存活而感到庆幸,却不想自己从那日起,便已经成了这池水中的囚徒。 再有一天,她拿来一件艳红色红绸打底的嫁衣,那件嫁衣用天蚕丝织成,即便还未给外衣染色,它就已经十分美丽。 她带着那件嫁衣,来到了阵法的中心处。 每隔一日,她便会在那件嫁衣上滴下一滴心头血,直到这剑嫁衣在阵法中心处浸泡了九十九天,成为了整座阵法中血气最为浓厚的阵眼核心。” 在巨虫无数双透彻的眼瞳里,长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场景。 他似是身临此景一般,不仅能看到长生虫当年所看到的画面,还能听到它耳边的声音,甚至闻到那淡淡的芳香。 一位身姿曼妙,气质谪仙的白裙少女,在湖水之中静坐。 水面环绕她形成了一个漩涡,搅动着水中的各种生灵,生灵的惨叫被水啸声盖去,归于沉寂。 随后除了藏在水底的长生虫,她的面前只剩下晴朗的天空和如明镜般通透的水面。 她对身边的一切变化浑然无觉,眼里只有漂浮在水面之上的一件红绸白裳。 那件红绸打底的衣裳上面布满奇异的纹路,这些纹路都是用金丝缝制而成,像是一只金色的神鸟啸日,踩在金日和苍穹之顶。 衣裳整体像是一朵纯洁无瑕的冰花绽放在湖面,吸引去了长生的目光。 少女伸出葱白的手指,一滴心头血顺着她身上的脉络流动,最终从她的指尖处滴落。 在鲜红的心头血触碰到衣裳的一刹那,她眉色皱动,湖水翻涌。 衣裳向下延伸出了无数条红色的根须,它们布满湖底,贪婪的吸吮着湖水中的一切生机。 遍布湖底的小妖尸躯碰之即碎,长生虫已经不敢抬头看湖面之上的倩影,它在拼命的往砂石底部挖洞,期望着能逃过少女的夺取,留下一线生机。 湖水在这些红色的根须影响下,变成了一池深红色的血水,然而这些变化,却没有染红那道素白的身影。 随着周围的场景变化,长生似是和它一起经历春夏秋冬,经历秋雨冬雪,亲眼看着这件嫁衣也慢慢蜕变成了红色。 那是一道能刺痛长生眼眶的红,它如同焕然新生,鲜艳无比。 与此同时,这抹艳红使得天地间其他的颜色不再靓丽。 …… “自那以后,便是她在湖边设下禁制,你从天而落,跌落湖底一事了。 同你的梦境一样,这些梦境同样困扰了我五百年,每时每刻都如同梦魇一般环绕在我的心头。 恐惧摧垮了我的活下去的意志,五百年来我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灯火,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长生巨虫卷动着身躯,即便过了数百年,它也依然觉得可怕。 它穷尽一生也无法面对这段回忆,更别提去面对那个毒妇。 “长生,你曾拥有过天资,身怀过傲骨,虽然你现在只是一介普通人,但这世界上存在着太多种可能性。 你只要在回去的时候取回全部记忆,领悟五百年前你所留下的残魂,你就仍然拥有跻身下一层神国的可能性。” “我……” 长生张开嘴,只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虽然对那艳丽无双的身姿怀恨在心,可那毕竟是身居在神国之上的仙人。 他真的有资格应许下承诺,前往神国复仇吗? “她毁了你的一生,你原本应该在众神之列,受尽万民敬仰。是她抢占了你的一切,让你们的姓名被世间遗忘,伴随失去的,还有荣誉,地位,财富……你难道对此一点都不愤恨吗?” 长生愤恨,但他更多的却是无力。 如果不是南宫颜,恐怕他都没有从梦境中走出的勇气。 巨虫看着长生眼中暗淡的眸光,再也忍耐不住。 “够了!原来我等了五百年的脱胎换骨,居然等来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废物!” 巨虫瞬间拔高数丈,搅的池水翻动,出现了一个莫大的漩涡,长生不受控制的被漩涡吸去,逐渐远离池水底部。 它那如同婴儿学语般的声音,居然出现了情绪的波动,变得越来越异常愤恨。 “滚!出去吧,既然要逃,就滚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靠近这里! 从这里出去,你就会遗忘梦境里的一切,我会带着你前世的记忆一同沉睡,好让你这个废物沉沦红尘,再无忧愁!” 长生的眼角里,猛然看到在水底漂浮的南宫颜。 少女正无意识的悬浮在水底,身体随着水波轻晃,水光、水影在她五官分明的俏脸上止不住地跳动交错,映衬出一张难以言喻的娇美容颜。 一眼过后,长生的视线已经被巨虫庞大的身躯占据。 它的声音虽然毫无感情,但长生却能在其中听出浓厚的讥讽之意。 “这道水池被那女人下了禁制,不破封印,除了你以外无人能出……你一个连神都不敢憎恨的懦夫,有什么资格敢偷窥她的模样?想在她长眠水下的时候有个念想吗?” 第三十章 转变 长生懵了,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天上的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曾想给自己活路。 即便他已经转世重生,想放下前世的仇恨,可这重重禁制,不就是想把自己的心魂都抵押在此处,从此变成只知逃避的废人吗? 巨虫那无数双眼睛微微动了起来,内里倒映出长生落魄和举足无措的模样。 它在水中晃动庞大的身躯,一边环绕长生,一边戏谑地说道。 “不过是一条人命和过家家般的婚姻罢了,反正你出去又不会记起这里的一切……再说了,你前世被恶毒的新婚妻子抛弃,今生抛弃刚刚新婚的美娇妻,不觉得这是宿命的轮回,异常符合情理吗?” 它的语声微微一顿,然后再度说道。 “你终究会为了保全自己,去牺牲无辜的其他人,变成了自己心里最为憎恶的那个人。” “从这点来说,你倒和那毒妇很是般配,都是个自私自利,不管他人死活的家伙。” 不!不!不! 无声的呐喊在长生的心底咆哮。 他浑身如同被电流淌过,当长生再度睁眼时,双目已经呈现出一抹邪煞的赤红之色。 这道红芒闪现湖底,让他的怨念与恨意成数倍攀升,最终达到一个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其中便有包含了五百年的恨。 长生巨虫庞大的身躯也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它看着产生变化的长生,无数双眼瞳在此刻泛起金光,透露出惊诧。 它有些不敢相信,一个放弃了求生意志的人,居然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性命堕落成魔,生出至纯至阴的魔种。 这个男人究竟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方才明明选择了退缩,为何心性会在此刻变得如此坚韧? 难道……是因为情? “我……要复仇。” 这四个字似乎是从他喉底深处嘶吼而出,即便水中的人声受到重重阻碍,但巨虫仍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巨虫得到了它想要的结果,但它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冰冷的看着他。 “你想要怎么做?” “我要登上天阶,摧垮神国,将她的手筋脚筋挑断,让她从此只能跪伏在我的身下哀求我。” 声势不错,但是此时的长生还是太过弱小,不堪一击。 巨虫凝视许久,像是确定了他深入骨髓的恨意之后,终于得出了它自己的结论。 “但愿这股仇恨能让我把复仇的期望托付给你……既然如此,就坐上来吧,我带你一起冲破这道枷锁,还世间一道迟了五百年的清白。” 长生再次与那眼目数量繁多的虫头对视,那些虫目似是整齐而又通透的镜子一般,照映出他此刻的身影。 在他的背后,似是有一道红黑色的人形幻影。 接着,那幻影如同拥有鲜活的脸面一般,咧嘴冲他笑了起来。 …… 望台下的洼池忽然黯淡下来,以往油绿发光的景象消失不见,变得如同一摊死水,再无仙意可言。 望台上的百鬼聚精会神的凝望着水面,希望能看出水面之下的变化。 但可惜的是,自从二人入水落入漩涡之后,他们就一同消失在了碧绿的水洼之中,难觅踪迹。 忽然,水中冒出一颗又一颗的水泡,这些水泡连成一片,转眼间变得越发密集。 直至一道黑影在水池下现身,将池水搅得翻滚搅动。 众鬼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般,纷纷拼命向外跑去,望台上置办的桌案和新婚大典所用的各类用具也随之散落一地,叮咚作响。 洼池之上,一股巨大的气流从池底升起,将无数碧水裹挟成一道水龙卷,直奔封顶而去。 望台四周的神像眼冒金光,数道璀璨的光柱如划破天际的流星一般撕裂层层水层,直达中心处耸动的巨大黑影。 巨虫坚若磐石的甲壳被金光轻而易举的贯穿,长生坐在它的后背,几乎能听见甲片上发出的滋滋闷响,还有伴随而来烤焦的焦味。 封印的攻击将巨虫折磨的痛不欲生,吃痛的巨虫将数百口器全部向外张开,发出一声刺耳悠长的嘶鸣。 紧接着它一头向上撞入了石顶,碰撞的地方发出轰鸣巨响,响彻云霄。 霎时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神像在巨大撞击之下开始掉落些许土块,金光的压制效果也远不如最初有力。 但巨虫却显得不畏疼痛,撞击岩顶的幅度越来越大,将整座石窟都搅动的天翻地覆。 终于,伴随着一阵阵低沉回响,四尊高大的神像承受不住这种震动,瞬间四分五裂,化为一堆废墟。 石顶在也在数次撞击之后变得薄弱,巨虫撞出缝隙之后,将扁平的虫头从地缝中生生挤出,使得大地发出令人心悸的晃动与碎裂声。 终于,大地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巨虫如神龙一般冲向天际。 长生立于虫背,呼啸而来的冷冽寒风将他的婚服衣袍吹的猎猎作响。 少年面如白玉,目似繁星,清澈的眼眸中闪着亮光。 他此刻犹如腾龙驾雾的仙人,心神沉浸在一种极度平静的感觉之中。 梦境中的那股力量再度加身,他伸出右手,其中似有一柄无形无影的利剑伴在身侧,被他牢牢紧握。 一剑。 笼罩在无名镇上多年的黑幕天空,在这一剑中被一分为二,被生生切断。 黑幕退散,阴雨骤停。 天空一碧如洗,温暖的日光形成万道光束,把天地间的一切空虚都生生填满。 巨虫沐浴在璀璨的阳光下,身躯直直的向下坠落,它一头扎进小镇周边的群山之中,再度穿出地动山摇般的震响。 大地在怒鸣晃动,与此相对的是巨虫庞大而又壮观的身躯,它如小山一般堆叠在山峦之上,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朽,溃烂。 失去梦境力量的支撑,它已经再难挪动自己的身体一寸。 长生顺着龟裂的甲壳走下它的身躯,静立在了它的面前,眸光复杂而又深沉。 巨虫数百只虫目如明镜般通透,这些瞳目的倒影里,只剩下了这名少年如画的容颜。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巨虫缄默不语。 过了不知多久,在它即将魂消身亡的时候,那宛若稚童般的口声再度出现。 “珍重。” 直至它的身躯在阳光下消亡殆尽,长生才转身离去。 第三十一章 怒火 …… 黑幕散去,无名镇上的鬼域大阵名存实亡,虽然小镇四周还有着阴气残留,但镇民再也不会因为入夜而变成各式各样的鬼妖。 小镇中的居民因此欣喜若狂,在司徒家中摆放了数桌山珍野味用来招待几位救命恩人,却被药老出言谢绝。 他带着长生休息两日,便开始彻夜熬制药汤,用来驱除镇民体内残留的鬼气。 因此这些天长生足不出户,待在司徒家的药炉边接连忙活了四五日,直至药老通知他才知晓今日是回谷的日子。 长生晃晃悠悠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但还未和药老走出小镇,便远远看到了一辆急停在路边的马车。 车边站着前来兴师问罪的少女,她的脸蛋似爆炸般发红,像是星火落在了火药桶上,怒气冲天。 对方的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瞳在第一时间便锁定住了长生,娇喝阻拦。 “臭长生!你小子占完便宜就想跑是不是?谁给你的胆子?” 药老识趣地快步向前,与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往常需要搀扶的年迈身躯此刻却变得异常矫健,三两步便于少年少女拉开了一段距离。 “姑奶奶昏睡多日,你这木头一声不吭,也不来瞧我,若不是近些天来照顾我起居的翠苗姐姐告知我你今日要走,我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了!” 长生将全身都隐藏在兜帽中,不敢去正视对方的眼睛。 南宫颜怒火更盛,本以为这呆子经历了梦中事会明白二人的关系,她便躺在房中干等了对方好几天。 只要对方说些好话哄哄自己,她便准备把对方给一道带回皇都。 结果谁曾想,这臭长生居然一次也没来过,天天在司徒家的别院鼓捣什么药罐! 一连四天,除了睡觉就是熬药! 就这态度,还想做本宫的驸马?做你大爷的春秋大梦吧! 下辈子都抱着那些破罐子过日子吧,看看那些玩意能不能给你生个小罐子! 南宫颜柳眉一竖,“说话呀?哑巴啦?” 少女的口吻让长生一时间哑口无言,他这辈子和上辈子都没遇见过如此棘手的女人,他不禁怀念起药娘的温柔贤淑,通情达理。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呢? 南宫颜全然不顾学了数年的宫中礼仪和淑女形象,她身形矫健的跳下马车,将长生推至街边的院墙处。 几步过后,长生背贴砖墙,退无可退。 南宫颜单手撑墙,挑起蛾眉,将一幅玉容压得极近,长生甚至能看到对方脸蛋上的粉扑。 这凶女人还专门打扮了一番? “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我的坏话?”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这种事打死都不能承认,长生虽然傻,但他并不蠢。 眼见这事没完没了,长生不得不主动服软,唯唯诺诺地说道:“我没去看南宫姑娘,是我的不对,还望南宫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这次。” 南宫颜盯着他看了许久,直把长生看的心里发怵,浑身冰凉。 随后南宫颜才微微蹙眉,说道:“算了,就饶过你这次,若是你下次还不长眼色……” “天打五雷轰。” 南宫颜见他如此上道,芳心一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长生则看的后背发凉,药娘说女人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 药娘身上没见到过,今日他算是在南宫颜身上见识到了。 “和你说些无名镇的正事。” 南宫颜撤回玉手,看着长生端正神色,认真说道:“虽然这处小镇的鬼域事了,但其中却依然包含着很多疑点尚未查清。比如司徒少爷身上的尸蛊,确是产自于南疆的珍惜蛊种。但这种尸蛊对气温环境以及培育方式极其挑剔,一般只存在于有些年代的南疆部落,能在此处发现有些不太寻常。 后来我问起司徒家的家主,他对此蛊具体的来源也是记忆模糊,想来应该是有人故意传到此处……还有这位于深山老林中的镇子毫无预兆爆发集体瘟疫,瘟疫却又从未传出到附近的山脉,也不太正常,我总觉得这背后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长生听南宫颜分析起此事,也觉得镇民虽然真诚,但他们的说法前后矛盾,有一些疑云藏在其中。 就拿瘟疫一事来说。 长生生于药王谷,对于瘟疫的了解也算是个内行人,但凡这种集体性的瘟疫必定会有传播的途径和方式。 可无论是山中的水源,亦或是村镇中的其他地方都很是正常。据镇长后来对长生所述,不仅当年路过无名镇的行脚商无碍,连无名镇居民逃亡到外地避灾,出事的也都只有无名镇的镇民,这场瘟疫自始至终都只爆发在无名镇之内。 所以虽然那只巨虫的大梦完结,无名镇的镇民也恢复正常,但这镇上的事情却远还没有结束。 这一切都像是在雾里看花,并没有一条丝线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 南宫颜轻轻叹了口气,她与长生药老不同,几日下来她与无名镇的一些姑娘们相处甚欢,发现了这些村民朴实淳厚的一面。 只可惜离期将至,自己也需要尽早返回京都,一是报平安,二是探查自己意外流落到此地的真相。 若她先前私下的猜测属实,那宫墙内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只是临走前,自己心里总有些事情难以放下。 她盯着长生,脸颊微微泛红,在思考良久后悄声问道:“长生,你以后要待在药王谷里一辈子吗?就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长生被她盯得心慌,联想起对方先前的模样,急忙说道:“今年药王谷的收成快到了,若再在外面浪费时间,师父的药圃就要荒废了。” 南宫颜近些日子已经打探清楚,药老是王国境内颇有名气的医者,有着断骨重生,起死回骸的高超医术。 若是直接要长生与自己回宫,会不会显得自己有些不太矜持?而且那药老也算是长生的衣食生父,于情于理,都该给他们一些告别的时间。 毕竟以后长生是要跟着自己久居于皇都的,以药老这种生性淡然的性子,大多不会跟着长生远赴皇城。 而且,有父皇在,自己随时都能把他们要到身边。 第三十二章 隐瞒 想到这里,南宫颜焦急的心情也逐渐缓和下来,她想起了长生先前给自己说过的话,想起药王谷中还有一个被称呼为药娘的女性。 “长生,你们药王谷里除了你和药老外还有……” “还有我师娘,叫药娘。” 南宫颜暗自忖量,觉得自己身为刚过门的儿媳不能毫无表示。 长生看着少女放开自己,翻起车上的一个长条包裹,便有些不安地问道:“你在找些什么?” 南宫颜迟疑片刻,从中翻出一个尚未开封的瓷瓶,递了过去。 “呐,这瓶琼露水拿给你家药娘,这瓶灵水足以让她护颜十年了。” 长生面露惊色,当即摆手道:“不行,师父给我说过,来往不也非礼也,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收不了。” 南宫颜突然意识到,可能在自己看来再寻常无比的物件,落在对方手里恐怕都是一生难觅的宝贝。 这样的话可不行,先得找个幌子让他把礼物给收下来。 想到此,南宫颜朱唇一抿,嘴角微扬,“呆子,说护颜十年你还真信呀,商号所说的效果一般十不存一,自己有点判断力好不好?” 长生半信半疑的接了过去,细看之下觉得这与药娘寻常用的那些瓶瓶罐罐没有太大的差别,便放下心来。 南宫颜见长生接过,心里也落下了一块石头。 等等! 她突然想到,若是到时长生不知自己的身份,哪一天忽然被传召入宫,恐怕会被吓得惊慌失措,瑟瑟发抖。 一想到长生跪拜在自己的纤巧白嫩的小脚前,一脸惊慌的看着向自己,南宫颜就…… 嗯,好像还不错? 几乎就在眨眼间,南宫颜就改变了主意,打定心思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一定要看他一脸惊愕,最后诚惶诚恐的模样。 长生还不知自己要被算计了,只是呵呵傻笑问道:“南宫姑娘,你先前说你是京都人,家住在京城哪里呀?” “京都?我不是京都人啊。”南宫颜矢口否认后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听错了,本姑娘生于一个小地方,只是寄居在京都的亲戚家而已。” “哦,是这样啊。” 南宫颜第二次撒谎,还有些不太熟练,她轻咳两声,顾左盼右地说道:“这些事情都可以等以后见面再说,我……再送你一个东西,这个比较特殊,算是我们的……” 长生看着少女藏藏掖掖拿出来的玉佩,不过脑子地接话,“定情信物?” 南宫颜本准备说出的话被堵在嘴边,她恶狠狠的瞪了长生一眼。 “你想得美!这是我们这段时间共患难的见证……你若以后能到京城,便可以拿着它来寻我。” 少女努力装作满不在意的口吻,“到时我可以大发慈悲,带你吃遍这世上的山珍海味,看京城里最美的烟火。” 她眼角瞥见长生拿走玉佩塞入怀中,满怀期待的眼瞳里似乎冒出颗颗星斗。 这家伙先前还说对我没意思,却连女孩子家的龙凤对佩都收,真不害臊。 不过本姑娘花容月貌,美如天仙,他一个山野村夫肯定是碍于男人的颜面才不敢对自己表达爱意。 南宫颜捏了捏纤细的手指,略带期待地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要送我的?” 长生闻言一怔,俗话说礼尚往来,他此时倒也不好回绝对方,只得从厚重的行囊之中翻出来了一件鲜红的衣裳。 那是他前些日子穿在身上的婚服,因为质地精美他舍不得扔,但想到回谷可能就没有再穿的可能性,倒不如顺水推舟送给对方。 “这件衣服……” 南宫颜微一迟疑,脸颊顿时升起两朵红,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她伸手夺过抱在怀中,眼里心底都写满了开心。 “再见。” 南宫颜头也不回的一头扎进马车,催促着车夫速速前行,徒留下长生站在原地一脸懵圈,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马车上,南宫颜将琼鼻贴在婚服上,嗅着熟悉的男人味,心中不断地在欢呼雀跃。 “还以为是一块死木头,却没想早就藏了一副花花肠子……不过没想到他居然迫不及待的想去京都娶我,哼哼,到时候可要好好给他设置门槛,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就得逞了……” “父皇那么疼我,我提什么应该都会答应……宫事房那里也得提前打个招呼才行,三书六礼,四聘五金一个都不能少。我还要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铺满直达皇宫的红毯,气死平日里那些耀武扬威的小妖精……” “不行,适当的时侯还是允许他走一下后门吧……毕竟我们也算是拜过堂的夫妻了,是该为自家夫君着想一二……” …… 长生目送着马车远去,随即收拾好包袱,跟上了踽踽独行的药老。 “长生,这几日调制的中药都分发下去了吗?” “都按照师父嘱咐,分给了无名镇中的每一位镇民。” “那就好。” 近些日子药老因为盯制中药变得精神萎靡,神态憔悴,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他似是喃喃自语道:“人鬼殊途,阴阳两隔,若是不用药将他们体内积攒多年的阴气驱除,恐怕大多人都活不了多久。” “师父苦心营救镇上百姓,他们一定会对药王谷感恩戴的。” “感恩戴德?” 药老轻笑了几声,避开不谈这个话题。 “此次出谷的感觉如何?” 听到药老问询他的外出感受,长生抬头与其对视,“果然如师父所言,外面的世界妖鬼遍地,怪事横生。” 药老摆了摆手,语气温和而又沉稳:“外界就是如此,妖魔化人,人如妖魔,这世间还不知藏有多少个类似的无名镇……当初让你带的清心丸还备在身上吗?回谷前吃了平稳心神,不要让药娘看出端倪。你师娘性情温婉,但最爱劳神费心,担心一些小事。” “是,师父。” 长生摸出一个白瓷小瓶,将里面的铜黄色药丸倒出,一口吞下。 在吞下药丸的那一刻,长生的眼瞳逐渐涣散,内里灿若繁星的光芒逐渐消失不见,徒留空洞的黑暗。 第三十三章 雪山 前方佝偻的身影骤然停滞,长生也跟着停了下来。 气氛突然有种难以言说的压抑,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掌攀上长生的脖颈,悄无声息扼住了他的咽喉。 药老缓缓转动身躯,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瞳凝视长生,瞳孔中似乎深藏着一把利刃。 “方才与你相识的少女叫什么名字?” “叫……” 长生面色呆滞,努力去回想对方的容颜和名字,却只记得那名少女活泼可爱,脑海中没有一丁点有关于姓名的印象。 “你此次与为师出谷,都去了哪些地方?” “去了……” 长生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他的记忆好似就停留在出谷前的那一两天,对这些日子的去留完全没有丝毫的头绪。 就连刚刚才见过面的少女,那道倩影也在脑海中缓缓消散,再难追忆。 …… …… 巍峨的雪山直插云霄,矗立于万千星辰之上。 一道最为纯净的黑色身影在这冰天雪地之间显得格格不入,极为显眼。 寒风刺骨,雪山上的严寒如跗骨之蛆一般令人不适。 俊美男子拉紧了身上的黑羽鹤氅,目色中有写不尽的忧愁。 他在仙宫年轻一代已是其他弟子望尘莫及的佼佼者,一身法力深厚,不输宫内一些成名已久的供奉长老。 他还有着宫主亲赐的鹤氅护体,鹤氅上的根根羽毛乃是由宫中饲养的仙鹤尾羽所制,即便跳进岩浆之中,他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炎热。 但饶是如此,他也无法抵御这座雪山的酷寒。 全因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禁地,上面的风雪能透过仙力侵蚀肉身,是每名修仙成道者避之不及的炼狱。 男子眉色微皱,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雪山上的责罚向来只针对仙宫中犯过大错的罪人,可为何会落在自己心爱之人的身上? 而且连自己有鹤氅护体都耐不住这股寒冷,那三日前来峰顶自省的黎衣师妹,现在又会是何种模样? 想到师妹现身登仙台的绮丽仙姿,他的内心就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这些天他用尽手段,却也无法得到有关于那场试炼的半分信息,就连一向苦心培育他的宫主,也叮嘱过他不要再接触此事。 这可让他如何心安? 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道种的试炼罢了,为什么会出现此等变故?黎衣师妹又什么会为了那微不足道的结果认错,独自一人来到雪山顶峰受罚? 每每想念到此,男人的心中似乎都有万只蚁虫在撕咬。此刻他再难抑制住自身的情绪与好奇心,身体变换数道虚影穿梭于漫天大雪之中,快速抵近山巅峰顶。 与他心中所想的情景一样,严寒冰冷的雪山之巅,大雪纷飞。 在皑皑白雪之上,静坐着一名衣着单薄的女子,她仅靠着一袭朴素的白裙抵御严寒,任凭霜雪沾染她的眉眼与如墨的发梢。 她的美丽秀雅绝俗,像是绽放在雪地上的一朵雪莲花般,圣洁无暇。 男子仅是靠近,便不由自主的被这股魅力吸引,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在静静看了半刻钟后,他终于耐不住无休止的寂寞,开口言道:“师妹,山上风大,随我回宫吧。” 黎衣并未回头,沉默以对。 男子不禁面露担忧,向前走了数步。 忽然,一声铿锵有力的剑鸣激起飞雪,在雪地上陷出一道鸿沟,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佩剑护主的警告,却也说明了他与剑主人的身份并不亲密,最多只能前行于此。 男子停住了脚步,认真说道:“若是师尊宫主责罚于你,我会替你开口。” 终于,那道让他魂牵梦绕的柔声细语再度响起。 “殷南师兄,此次自省与师尊她老人家无关,乃是黎衣一人所愿。罚期未尽,黎衣还需在此地静留。” “还需几日?” “三年。” “三年?” 被称作殷南的鹤氅男子瞳孔微缩,全然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语。 三年的时间虽不算长,但也并不算短。 铸就仙途的过程之中,任何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都足以让他们这类天骄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古言曾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可能就是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三年,师妹会在最后登仙的过程中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自打这位黎衣师妹拜入仙宫以来,对方对成仙的追求与努力他这个当大师兄的都看在眼里,放弃宝贵的时间用来自省,还选在了这处雪山,足以说明这次试炼在她心中产生了不小的心魔。 究竟是什么事情,居然会让这位千古不遇的师妹生出这等心魔? 他几乎下意识的就联想到了那袭鲜红色的嫁衣,那绚丽灿艳的红色宛若晚霞一般难以让人忘怀。 难道说…… 殷南的心头狂跳,他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那一瞬间的猜疑。 若是被人知道,万世以来的第一神女在登入神国前就已在凡间成婚,这是足以让无数天骄心寒落泪的事情。 而且,嫉妒也在他的心头疯涨,除他以外,他无法容忍有人能得到如此完美的女人。 更何况还是一介凡夫俗子。 这简直就是对神国仙宫的亵渎! 戴在殷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忽然散发出一道明亮的白光,驱散了他眼瞳中悄无声息蔓延的黑色,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了当前。 殷南的额头布满密集的汗珠,他全然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会因为太过在意一件事情,而险些被心魔侵蚀灵台。 平静下心绪的他叹了口气。 数百年前黎衣师妹在神国万民前传承大道,获封五海八荒第一神女的名号。 此名传承的条件颇多,其中之一便是要求神女本未曾破身,那应该代表对方至今为止依旧是处子之身,仍在一心求道。 所以自己方才的猜测多半是假的,对方说不定是为了完成凡间父母亲人的遗愿,才会穿上那身嫁衣。 想到这方面,殷南的神态缓和,神色也逐渐平缓下来。 果然是自己多心了,如此神女怎会在下界有感情上的瓜葛,对方单单只是气场便会让凡人心生羞愧,无法直视了吧。 第三十四章 山巅 殷南稳定住心绪,缓声问道:“我听师尊说你此次试炼的地点选在了凡间,那里是有什么东西让你难以应对吗?” 提及试炼的不利,黎衣平静的回道:“一些因果罢了。” 殷南继续追问道:“如何做才能替你斩断那些因果?” 听到这番话,远方的那道倩影第一次有了动作。女子微微侧身,侧露出来的一半容颜惊世绝美,风姿绰约。 “这是黎衣自己的事情,就不劳师兄费心了。” 殷南看着那半边侧颜,心中的执念更胜往昔。 他见黎衣此时已将身形转了过来,与他相视,继而说出了藏在心底的一番话。 “师妹不在此时消除影响,日后恐会影响师妹登仙成神,步入仙途。倘若师妹自己不便,师兄可代代劳……师兄亲自下凡,替师妹斩断那些祸根因果。” 听他讲完,黎衣笑了。 她的笑颜清淡明媚,似春风揉在云里,十分温柔。 “自贬下凡可是成仙大忌,师兄居然肯为了我这不起眼的女人,自愿折损九成修为,重走一遍布满荆棘的通天之路。” 殷南微微低垂眼眸,口中继续表达爱慕。 “师妹和别人不一样,只要是为了师妹……” 殷南话说到一半时戛然停止,他通过雪地上的倒影惊诧的发现对方已经从白雪之上站起身来,挪动纤细曼妙的身躯,径直向他走来。 此刻的黎衣除了一件单薄白色裙裳以外别无他物,她伸出比例完美的修长玉腿,将小巧玲珑的白嫩玉足踩进雪堆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如花般的脚印。 她临近殷南身前,微微仰头与他对视。 体态轻盈的她比起鹤氅男子的身材要小上不少,远不如对方高大威武。 但她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气势却不见孱弱,始终咄咄逼人,压着殷南心神一截,让他不敢有丝毫的小觊。 “师兄的厚爱,真让黎衣感动到痛哭流涕,终生难忘。” 猛然间,殷南发现,黎衣面上温柔的笑颜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一张布满冰雪的绝世丽容在看着他。 瞳孔中的漆黑暗灭无光,如同万丈深渊一般让人想要逃避。 “师兄刚刚说,只要是为了师妹,师兄什么都愿意去做吗?” 殷南未说完的话被黎衣一语道尽,气氛有说不出来的冰冷和怪异。 但他已经不能在此时此刻打退堂鼓了。 “是的。” 听到鹤氅男子稍显迟疑的答复,黎衣挑眉柔声道:“那师兄现在便自刎在黎衣面前吧,黎衣就在这里亲眼看着你神魂消亡,堙灭殆尽。” 殷南睁大了眼瞳,满脸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神魂消散代表着生机永绝,他数百上千年的道行都会在此行径中毁于一旦,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再有。 那是真正的身死道消,十死无生。 殷南沉默半晌,褪去一身鹤氅,他将灵台之中的仙剑紧握在五指之中,一幅为了黎衣悍然去死的模样。 “先从师兄这双犹如黑钻的双瞳开始吧,听说神国之中关于这双神眼的典故并不少,师妹早就想看它被挖下来是什么模样了。然后烦请师兄将自己这头如墨般的发丝根根拔离,师妹知道这每根长发都藏着师兄的道蕴,上面每一根都足以让师兄在神国境内转世投胎,再次重生。” 殷南目露惊色,面容凝滞。 他本以为黎衣只是在出言试探他的感情,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口说出他的底牌和潜藏的手段。 自己明明未对任何一人说过这些事情! “师兄受过仙宫传承,得先自断四肢,让仙气顺着血液流出体外……师妹险些忘了这里是雪山之巅,这儿的风雪定会与师兄强大的自愈能力互相抵触,更快的冻结师兄的四肢,止住流血。师兄到时候得一遍一遍自断节肢,截出新的伤口……算算时间,得花上三天三夜的光景。” 砰的一声,剑入雪地。 殷南光是听闻黎衣口述的画面,便已经大脑迟钝,无法做出更多的思考。 按照他的想法,他本应该挥剑的时候,师妹就出手拦住他。 可为何,师妹的话语却像真的要将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难道在师妹心里,早已想方设法杀了他千次万次? “师兄甘愿自贬下凡,不过是以师兄的才能手段,仍能从凡世再登天梯,重塑大道……更何况天梯对师兄稳固根基,日后仙途都有着极大的帮助。”黎衣看着这位师兄,白皙冰嫩的五官现出了一丝嘲弄之色,“师兄并不是真的为了我去斩断因果,也不是真的想去面对险境。” “我……” 殷南面无血色,迟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语为自己辩解。 “师兄真狡猾呀,不是说为了黎衣什么都愿意去做吗?不过是让师兄履行诺言而已,师兄为何会迟疑呢?” 黎衣的语气从容自若,丝毫听不出她此刻正在教唆一个人走向死亡。 “还是说……师兄只不过和其他人一样,口口声声说着仰慕我,爱慕我。到头来却还只是在想着如何占有我,征服我。那些约定诺言,不过是说说罢了,师兄也只是觉得这神女的名头配得上自己的身份,才能说得出那番话来吧?” 黎衣揶揄道:“师兄继承了正道大统,前途无量,却没想到和天下的男子都是一般模样,只要实力高强,地位尊崇,就会把女人视作唾手可得的一件物品。这件事黎衣在凡间看的透彻,登入神国后……在师兄身上看得更清楚了。凭什么男人做了一些自以为感动的事情,就想博得心中女子的青睐?” 殷南嘴唇发抖,声音也变得急切起来,“不是,我殷南自然爱慕着师妹,不是那种庸俗的情感。” “当真?” 殷南急切地点头,期待地看向黎衣。 黎衣浅笑嫣然,轻声说道:“黎衣给师兄倒数五秒,倘若这五秒之后师兄在黎衣面前挖出这双眼睛,黎衣便可夸赞师兄对我的真情实意。” “师妹……” “五。” “四。” “三。” “二。” 黎衣的一字未数,但殷南却已经浑身瘫软,跪伏在了雪地之上。 第三十五章 柳暗花明 短短几个计数让殷南回想起了自己有关于修炼生活的一切画面。 拜入仙宫,斩妖除魔,大道精进…… 所有的记忆都在走马观花中看去大半,他的身体也随着一声声数字变得更加僵硬,冰冷。 殷南本想挥剑,但源自身体的恐惧本能却让他害怕,无法提起手下不远处的仙剑。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之类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让他平静多年的心海也不由得产生波澜,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痕。 “师兄,你也就到此为止了。” 黎衣居高临下的伫立在原地,睥睨着望着他。 殷南从对方眼底读出了一丝悲悯,一丝讥嘲,一丝奚弄。 他从未想过往日里语声笑容温柔和煦,不染风尘的师妹,居然会有这样冷漠厌恶的一面。 仿佛他就是一滩浑浊不堪的秽物。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已经转身离去。 那袭雪白的衣裙再度如花般绽放,黎衣也重新坐在了先前的白雪堆上,就像先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地上分隔两开的剑痕仍然留存,提醒他这一切并非幻觉。 殷南望着对方背对的窈窕倩影,心中充满了懊悔。 自己身为仙宫未来的主人,地位非凡。刚刚对方多半只是在出言试探他,可他这一退缩,便使得与对方的关系再难寸进,恐怕日后也只是表面上的师兄妹。 一想到错过这一次的机会,自己以后就再难进入这天下第一神女的芳心,他的心就如同被刀割过,痛不欲生。 “师兄,凡世的事情无需劳烦师兄费心,那是黎衣自己亲手种下的因,我自然也要亲口去品尝那颗结下的果。” 一语过后,那道倩影静待风雪裹身,再无动静。 殷南沉默许久后叹了口气,带着鹤氅与剑,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雪山。 背影落寞。 …… 回到仙宫,殷南像是发疯般将入眼的瓷器摆件都砸了个遍。 过往弟子听到厅堂内传来乒乒乓乓的碎响,都好奇的向里望了望,在看到那身熟悉的黑羽鹤氅后,皆不敢言语,全部低着头默默走开。 谁能想到一向在弟子间享有极高声誉的大师兄,居然会露出如此疯魔的一面? 这事在仙宫中称得上是奇闻,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传遍了整座仙宫的角落。 而在这时,一名仙宫新晋的蓝袍弟子快步走出,顺着大开的房门,向出事现场寻了过去。 他名叫齐元正,是仙宫最新一届的弟子,资质不错,虽比不上有些名气的天骄,但也算是有着问询大道的天赋资格。 他顶着厅堂门前众多弟子不解困惑的目光,硬着头皮走进了那间屋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大师兄。 身披鹤氅的墨黑色长发男子背对房门,攥紧了茶杯,缓缓停下了手中动作。 他转身过来的目光如同利剑,在不断审视着这名贸然入内的年轻弟子。 齐元正心中暗暗叫苦,却又不得不敞开识海,维持着行礼的动作。 他的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并不出彩的仙宫弟子,除去一月一次的万人朝会,恐怕能与大师兄见面的机会也仅有此刻,他必须为了自己赌上一赌。 若是大师兄心胸狭隘,自己就是送上门来的出气筒。 可若能替大师兄解忧,那自己日后在仙宫中的修行定将顺风顺水,这样一来,无依无靠的他也算是有了一座厚实的靠山。 “心性坚韧,资质说得过去,算得上是年轻一辈的一根苗子。” 殷南云淡风轻的点评完,便准备转身离去,从他的举止上来看,并没有责怪这名师弟的意思。 “大师兄且慢离屋,师弟有一事想说。” 殷南停住了脚步,微皱眉头,转头看向对方。 在这一刻,他身上的威压骤起,让齐元正瞪大双目,险些有点喘不过气来。 “何事?” 齐元正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沉定心神后说道:“外面许多人都在传,大师兄是因为剑道修炼受阻才会变得如此暴怒反常,但师弟心里却明白,师兄定是因为黎衣师姐三日前雪山受罚,才会使得剑心蒙尘,落得此副模样。” 殷南面色愈加难看。 他从未隐瞒过对黎衣的感情,对黎衣的追求,早已是仙宫中秘而不宣的事实。 剑道那番说辞也只是为了他仙宫大师兄的颜面着想,没想这新晋弟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敢自以为是的提及此事? 一想到多年兢兢业业的形象居然因为道心不稳毁于一旦,他的心情就并不好受。 身为仙宫大师兄,本就该为仙宫众多弟子带头做榜样。 若是这些事情都落在了师尊耳中,那仙宫宫主下一位的继承人…… “师弟有一事想向师兄说明,黎衣师姐此次试炼受阻,未能成功种下道心,恐和她在凡间的遭遇有关。” 殷南面色微凝,身形一顿,感觉时间都在此刻停滞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费尽心思都未曾讨要到的事情,居然会如此巧合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难道是天意在告诉他,他与师妹的缘分未尽吗? “说下去。” “其实弟子同黎衣师姐一样,都是从凡间千辛万苦才进入神国的下界人。” 殷南听到这里皱起眉头,“凡间自黎衣师妹后,就再未降下过天梯,你是如何进入神国境内的……” “弟子是通过另一种特殊的途径进入神国,不过此事难以启齿,还望大师兄为我保密。”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心底的秘密,只要本心不坏,倒也没必要深究。 看到殷南点头应许,齐元正便知道此行来对了,大师兄不仅对他口中黎衣的事情极为关注,而且也愿意帮他保守秘密,这就够了。 果真如传言一样,大师兄极为爱慕黎衣神女,这种情感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同门之情。 “按照凡间的岁月计算,弟子虽比黎衣师姐年长,却晚她十年登入神国。”。 殷南默然,以黎衣的天赋才能,定然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存在,修行肯定快人一步。 第三十六章 回谷 只是这个速度倒有些缓慢,以他对师妹的理解,对方还可以再提前几年获得天道的认可。 “但我认识的黎衣师姐,是当时通天宗的天赋异禀者,她的才能虽然惊艳,却远不及今日这般耀眼。” “你是因为嫉妒,才向我说出这番话语吗?” 看到殷南微眯双眼,齐元正顿时心里一颤,知道必须得说出事情的关键了。 “当时凡世中还有一位比师姐天赋更强者,名为顾长生,他十岁拜入通天宗学剑,十五岁便能剑气凝丝。只是因为他太过调皮捣蛋,宗内便一直把他送到黎衣师姐身下管教。往后数余年里,二人同吃同住,切磋剑术……” “砰”的一声碎响,齐元正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殷南方才未砸出的茶杯被他握在掌中捏碎,一股极为突出的妒意弥漫在屋中,让齐元正感到压力倍增,无法呼吸。 “说下去。” “后来……” “从他们同吃同住那儿继续说。” 齐元正只得皱紧眉头继续讲,“她们二人往后一起斩妖除魔,形影不离,无论是宗门长辈亦或是凡间皇朝,皆把二人视作天生一对,金童玉女。后来,他们又一同获得了天道垂青,拥有一齐迈入神国的资格。” 殷南默不作语,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在天阶形成的前一日,皇帝做东,为二人在京城内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铺了十里红妆,还广邀四面八方的特使旅人来此观摩婚典。那日我人也在大典之中,曾亲眼看见黎衣师姐坐着喜轿,步入了那名少年的婚房。” 殷南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怒意。 “但当我十年后机缘巧合进入神国,再度见到师姐时,却发现黎衣师姐身边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所以我觉得黎衣师姐此次试炼定在凡间,一定是和那位极度亲密的少年有关。” “你能保证你一切所说属实,未掺任何假话吗?” “弟子可用道心发誓,一切所言非虚,当年我也是通天宗门下弟子,和那位少年以及黎衣师姐都见过数面。” 殷南平复下心中的妒意,开始认真揣测起齐元正所带来的的线索和信息。 “当年,神国听闻下界有人获得认可步入神国,便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典礼迎其入宫,黎衣师妹便是那时从门前走出,孤身一人走过万众面前。当时我正陪同在师尊身侧,并没有看见那扇门内走出过其他人。” 殷南坐在木椅上,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切的可能性。 齐元正试探性的问道:“大师兄,会不会是在当日登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比如黎衣师姐夺舍了那名少年的资质,借用他的身份步入神国?” 殷南抬眸斜视,否决了他的想法,“先不论黎衣师妹自视清高,会不会做出此类行径。假若当年获得天道认可的是两人,神国得到的预兆又怎会只有一名少女?” 齐元正讶然,“原来如此。” “天道最早警示的便是神国,所以从始至终,被天道选定的天才也只有黎衣师妹一人。至于你所说的那名少年,他应该就是黎衣师妹的心结所在……但他未曾登入神国,很可能是因为他本身未曾得到天道的认可,所以即便到了万丈高空的那扇门前,他也依然无法步入其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摔落于天空之中。” 大师兄的分析让齐元正茅塞顿开,瞬间有了这起事件的画面。 一想到那名少年满心欢喜想要登上天阶,却突发变故,无法与相爱的人踏入神国境内,估计心都要凉透了。 也难怪黎衣师姐会为此神伤,亲眼目睹自己的夫婿跌落天际,不成为心中的一根刺才怪。 殷南闭上眼沉思片刻后说道:“黎衣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第一神女,此事不仅关乎我仙宫名誉,也同师妹本人有着莫大的影响。关于师妹的道种试炼我会尽力去寻解决的办法,至于你……” 齐元正身形一抖,马上毕恭毕敬的说道:“大师兄请放心,今日之事齐师弟对道心发誓,绝不会向外吐露半分。” “嗯,宫内若是有难以解决的问题,提我的名号即可。” “谢师兄厚爱,那师弟先行告退。” 厅室内,只剩下殷南坐在凳椅上凝神闭目。 过了许久,他微微睁开双眸,想起雪山上黎衣对自己的态度,俊容上忍不住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 …… 长生与药老一路步行,花了约两日的时间才回到了药王谷附近。 群山之间的山谷宛如被切断的玉璧,坐落出鬼斧神工般的景象。 无论再看几次药王谷,长生依然能感受到一种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的不真实感。 尤其是此次出谷领略了人世百态,更让他觉得在药王谷的一切都恍如隔世。 “这次出谷虽然只用了半月的光景,但以你师娘的性格,心里定然已经担心的要命。” 药老已经是不知第几遍在长生耳边唠叨。 “你回去之后就说清楚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莫要让你师娘担忧。” 长生一直嗯声应答,药老寻常时也就是这般模样,什么都先为药娘考虑,舍不得对方有一丝一毫的不快。 或许正因为药娘的温婉和药老的克制,他才从没见过二人吵架,数十年里师父师娘一直过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 要是在司徒家遇到的南宫姑娘也是药娘这幅脾性就好了。 嗯? 南宫姑娘是谁?司徒家又……在哪里? 还不等长生细想,走在最前方的药老倏然面色一沉,皱纹纵横的脸面上生出一丝阴沉。 前方的林荫小道上聚拢着一群人,他们红发褐眼,鼻头硕大,看上去不像是土生土长的九州中原人。 围守的几人身材强壮,杀气凛然,是药老最不喜欢打交道的那类人。 长生见状向前走了几步,出言问道:“前方何人?这里可是楚王宫钦点的药王谷,外人不得入内。” 听见长生的话语,那对人群面面相觑,叽里呱啦说着一些听不清的蛮族话。 第三十七章 药娘 过了片刻,有一名稍微瘦弱的黑发男子从中走出,对着长生问道:“在下李牧晟,身后这些勇士也都是楼兰国人,我们奉命来此地寻找一位十二岁的女孩,她与我们都是同族,大概比我腰身要高一点……” 面前男子还准备向长生描述那女孩的身材长相,就被长生不留情面的打断了。 长生深知在此事过多纠缠,会引起药老的不满,所以只能搬出楚王宫的名头。 “药王谷内只有我与师父师娘三人,此乃楚王特许,你们若想入谷寻人,必须去拿楚王的手诏,其他国家的诏令与我药王谷无关。” 李牧晟闻言一怔,只得回去与那群楼兰人又深入交谈了一番。 药王谷处于楚国境内,多年来为楚王以及楚王宫的娘娘们解决了不少疑难杂症,被楚王本人极为器重,长生幼年时也时常看到对方的身影。 毕竟自古君王短命,谁都希望有这么一位无所不能的神医能留在身边,多为自己延缓寿命。 而楚国屹立于西境数千年,国力雄厚,王国强盛,在西境又有着绝对的影响力。 绝对是任何势力都不想招惹的存在。 在清楚老者的真实身份是药王谷谷主之后,楼兰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让开了一条过道,放任药老与长生二人入谷。 对于楼兰人如此迅速的妥协,长生有些惊讶。 “这些异族人真是客气。” 药老微闭双目,走在最前面,似是对此已经司空见惯。 “向西出关共有西域十三国,能医百病者,唯老朽一人。惹怒老夫,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好处。” …… 谷内,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长生倒也不担心那群人会贸然进谷寻人,药王谷有奇特的阵法保护,外人若没有谷中人领路相助,恐连入口都难寻到。 还记得以前大瓦国差人请药老出谷,曾在迷阵中走失方向,困了整整一个多月。 至于那群人所寻的女孩,也定然不会在药王谷中。 毕竟药娘十年以来,从未出谷半步。 无数枝繁叶茂的苍翠植物如滚滚波涛,将谷中变成了生机盎然的绿色海洋。 长生与药老前行了一段距离,终于看见那记忆中熟悉的石屋竹楼。 竹楼上方飘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炊烟,楼外的竹竿上晾着还在滴水的衣物。 “长生。” 竹楼二层的窗户前探出一张香娇玉嫩的秀靥,她明眸含笑,堕马髻上斜插一根缕空发簪。 明明已经三十有余,但药娘身上却依然透露出妩媚动人的感觉,让长生不禁羞红了面色,低下眼目不敢与之对视。 药老也在此时展露出笑容,慈目道:“长生,一路上不一直在念叨你的师娘吗?怎么到了师娘面前,却又变得这般胆小?” 长生更是不敢言语。 “好了好了,少说闲话,快些进屋吧。” 药娘在楼上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催促着他们快些进屋。 长生刚进屋,便看见木桌上已经烧好了饭菜,摆好了碗筷,看来药娘早就知道他们今日要回谷。 “你们先吃,我马上下来。” 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更衣声,随后木鞋轻轻踏地,发出一阵踏踏的踩地声。 不知为何,长生脑海里忽然幻想出一幅美妙的画卷…… 片刻的恍惚之后,长生马上清醒过来。 坐在桌案前的药老微微一笑,眼瞳中没有分毫的波动。 “回来的时候,你不还特意给你师娘准备好了礼物?” “哦?还有给我的东西?” 药娘终于换好了一身粗布麻裙,从二楼袅袅婷婷地走下,可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衣着,却依然遮盖不住她身上十足的女人味。 长生点了点头,“师娘,回来的时候我和师傅路过集市,特地给您带了香草和琼露水。” 药娘的面色有些诧异,但随即平静下来。 她转过身,对着药老柔声说道:“药老真是有心了,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药老身形一震,看向药娘的目光也充满了柔色。 “想到夫人在家,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药娘笑了笑并未回话。 这一刻显得如此温馨,唯一不同的是长生一直在没有形象的扒饭,破坏了此时夫妻和谐的美景。 “慢些吃,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吃饭太快。” 药娘见长生三下五除二的扒完饭菜,便关心的问道:“长生先去喝点水吧,桌上还有今晨打好的井水。” 长生呵呵一笑,“不了,这次出去了好几天,长生得先去打水给师父洗澡。” “你师父吃饭慢,急什么?” 药娘说完便款款而起,伸出一双纤纤细手拉住长生向外走去。 “饭菜都在这里,若没有什么其他事,药娘就先带长生去隔壁闲聊了。” “好。” 药老目送二人走出屋外,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陷入了沉思。 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对他而言变得愈发遥远,他缓缓抬起一直放在桌下的右手,上面的血肉干瘪,像是皮包骨头。 “已经没时间了吗?” 药老低语过后,不甘心的用它握住了一双筷子。 “啪啦”一声脆响,木筷掉落在桌上,而药老的右手也在不自觉的抖动。 整间房屋内只剩下药老低沉的语声。 “看来那件事情,得冒险提前了。” …… 进了长生的房屋,药娘便开始事无巨细的安排起长生的起居生活,她用柔荑铺好早已备好的被褥,再细致的压整,平齐。 接着又从柜子中拿出一张毛毯,柔声细语地叮嘱,“床褥都给你铺好了,晚上要还是嫌凉,便把这毯子盖在被褥上,能给你御寒。” 长生虽然名义上是药老弟子,药王谷的继承人,但其实他则更像是药老夫妇宠爱的独子。 小时候长生十指不沾阳春水,无论是药娘亦或是药老,都舍不得他去药圃药田里干活,资质近些年来他清楚了自己养子的身份,才主动替二人分担起谷中大大小小的相关事物。 在此之前,恐怕药老都没想传他药王谷的岐黄之术。 用药老的话来讲,便是医者虽能救死扶伤,却也会因为这个身份得罪很多人,遭人嫉恨。 第三十八章 来客 药王谷传了数代,多年来在楚国及周边小国颇有名气,但说到底依然趋炎附势,离不开楚王宫内那些大人物的支持,他不希望长生再步入此途,也是希望他日后能不被人掣肘,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想什么呢?” 药娘收拾好床被,便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快些坐过来,给药娘讲讲你这次出门遇到的事情。” 静坐的药娘宛如一朵美丽端庄的芍药花,脸上溢出的微笑也让长生心跳不已。 他坐在药娘身侧,嗅着近在身旁的淡淡香气,有些心神不宁,精神力无法集中。 “怎么,小长生长大了,见到药娘都变得如此生分了?” 药娘眉眼含笑,落落大方的将长生揽入怀中。 柔软,温暖。 再联想起今日刚进屋时,楼上传来的微小穿衣声,他顿时感觉到思绪乱作一团,对药娘的看法也在悄无声息中发生变化。 “长生?” 药娘疑惑地问了一声,这一问将长生脑内旖旎的念想全部斥之一空。 长生平静片刻,将身子从药娘的怀抱中挪出,也把其他杂乱的思绪抛于脑后,专心给药娘讲起这次出谷的所见所闻。 前面的叙事平平无奇,大多在讲山谷附近的村庄市集。 药娘一直面带笑意,不时点头赞叹,成为了长生最好的听众。 但长生却没注意到,药娘那一双极为好看的眸眼里古井无波,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直至长生提到谷外的楼兰人,她的眼瞳里才真正浮现出了一丝讶意。 “那些楼兰人,是要寻一名……女孩吗?” “是的,药娘见过那名楼兰女孩吗?” 药娘认真想了想,随后微微颦眉,将素手抬起,拂过乌黑透亮的秀发发梢。 “没见过,只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流离在外,她的父母一定很心疼吧。” 长生忽然有些哑口无言。 药娘对一个走失的孩子都如此忧心,更何况对从小养到大的自己呢? 这次外出出谷,想来药娘也是心疼坏了。 要是知道自己刚才还有那些个杂念,不得伤心欲绝,觉得这些年养了个白眼狼? 想到此,长生的心中衍生出一股愧疚的思绪,然而不等他多想,药娘便语声轻柔的问道。 “是不是出谷刚回来太过疲惫?那我回去与药老说声,让你今夜先好好休息。” 长生迟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药娘起身,将裙裳收拢,盖住了下方纤细修长的玉腿,她凑近到长生身旁,对着他的额头轻轻一吻。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 …… 清晨,长生醒来还未打开房门,便听到屋外有些嘈杂的声响。 一开房门,他的心就差点从心口里蹦了出来。 门前立着一名身材丰腴,婉约娉婷的女郎,对方生得一副妖治雪白的瓜子脸蛋,一袭鹅黄色的宫装曳地,整个人的美貌沉鱼落雁,貌若天仙。 “本来还准备进屋去叫你起来,没想到赶巧了。” 长生细细看去,才发现这略显陌生的女子正是药娘本人无疑。 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认出对方,只因为今天的药娘竟然罕见的施以妆容,还在额头中间点了一朵红色的花钿。 往常药娘极少打扮,一副素颜朝天,不施粉黛的朴素模样,今日盛装出席,想来谷里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和长生猜的大差不差,药娘展露笑颜,柔声道:“楚王宫的娘娘差人来药王谷,今晨刚到,药老已经在前厅待客了,你也与我一起过去吧。” “好。” 听到是楚王宫来人,长生不敢怠慢,回屋又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服饰,才敢与药娘去往前厅。 药王谷用来招待贵客的前厅占地较大,离长生的居所有一段距离,但前行几步,远远就能听见那头传来的声音。 “昨夜睡的还好吗?” 听到药娘关切地询问,长生老实答道:“睡的还好,就是入梦梦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醒来总感觉浑身阴冷。” 昨晚也不知为何,他在睡梦里见到了一眼都望不见尽头的高耸雪山,而自己也在那场漫天大雪里失去了方向,走了整整一夜的雪路。 虽然醒来已是天明,但那股阴寒的感觉似是跗骨之蛆一般,总让他觉得针芒在背,有些不适。 “看来是晚上着凉了,今夜药娘再给你拿些厚点的被褥过来,御寒。” 虽然长生不想再梦到那种场景,但这仅仅只是一个梦罢了。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后便向药娘问起了心中的疑虑。 “楚王宫已经三五年未曾派人来过药王谷,怎么今日会一改常态,突然上门拜会师父?而且按照往年前的规矩,不是应该提前下放信笺,让我们提前准备吗?” “这次楚王宫派人来谷,似乎是为了两件事。” 长生微微凝神,神色也不禁认真起来。 能让楚王宫大费周章,派专人前来药王谷处理的两件事,恐怕不是什么小事情。 “第一件事与你昨日提到的楼兰女童有关,楚王宫已经应允对方来谷内搜寻那名女童的下落。” 长生有些惊诧,不过随后想了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药王谷在楚国及附近一带小有名气,但若是那女童对楼兰国极为重要,对方定然也会倾尽手段来调查那名女童的下落。 只是不知道楼兰国为何会如此笃信那名女童就在药王谷内,药王谷与世无争多年,谷内就自己与药娘药老三人,自然不会干那种拐人孩童的事情。 “第二件事则与楚王宫近些年来新晋的王妃有关,但具体是什么药娘也不太清楚。” 三年前,楚国国王曾高调迎娶了一名贱籍出身的女子,封为玉妃。 并且极为张扬的为其在楚王宫内修建了一幢高楼,名为摘月。 据传该女子倾国倾城,见者难忘,受尽楚王万千宠爱,是楚王宫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若是这件事与这名玉妃相关,好像一切倒也都说得过去了。 毕竟长生在谷外听闻,楚王曾为了这名玉妃做了不少荒唐事。 第三十九章 惊艳 譬如曾从各地进贡了数十名武艺高强的奴隶,为玉妃举办了一场争强斗狠的生死赛。又或是请附近仙门内的供奉长老,为玉妃炼制一种永葆青春美丽的养颜丹。 这次前来药王谷,目的大多如此类一样荒诞怪缪。 …… 未近前厅,长生便看倒了浩浩荡荡的车队停在前厅窄小的道路上,堵住了药王谷内唯一的出口。 远远望去,约有二十多名亮银甲士穿戴整齐,持枪而立,威风凛凛。 这让长生不禁心生疑虑,药老喜静,楚王宫内不会不懂药王谷的规矩。 今日派了如此多人前来药王谷,恐怕那位楚王真对新晋的玉妃极为喜爱,不惜为了她破坏药王谷的规矩。 这阵仗,莫非是那位名满楚国的玉妃亲临? 长生与药娘从后门进入厅堂,便看见往日里宽敞的前厅如今济济一堂,显得有些拥挤。 最为扎眼的便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宫装女子,她肤白貌美,被几名全副武装的甲士护在其中,坐在了药老左手边的客座上。 看来对方地位尊崇,是楚王宫一行中的大人物。 而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楼兰人则落座于右边的客座,楼兰人大多衣着五彩斑斓,所用的布料也极为清透,再加上脸部轮廓与中原人不同,看上去极好分辨。 两方在屋内各有七八人的人马,分成两派,各坐一方。 而药老苍老单薄的身影则在主座上显得摇摇欲坠,形单影离。 他的右手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然被条条白纱布层层包裹起来,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长生进屋之后匆匆行礼,便上前关切的问道:“师父,您的手臂怎么了?” “无妨,昨晚吃完饭不小心磕到了桌子的边角,包扎了一番已经无碍。”药老慈爱地看向弟子,随后微微侧头示意,“诸位大人都在这儿看着呢,快些上茶,不要给外人说我药王谷不懂待客之道。” 长生闻言醒悟,便急忙去后堂烧水备茶。 而原本有些嘈乱的前厅,也因为药娘的入场变得极为安静,仿佛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 众人对新来的长生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对同行而来的药娘却兴趣盎然,全因后者实在是太过美丽,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被甲士护在其中的宫装美人轻抿了一口长生端上来的茶叶,平淡地说道:“久闻药老前辈的续弦是声名远扬的绝代佳人,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或许是同为女人的缘故,屋中数人就这位女子没展露过什么异样的表情,仅仅只是对药娘的美貌予以赞赏,抬了抬精心雕妆的细眉。 但另一边的楼兰国人却显得有些不同,坐在中心处的是一名肌肉精壮,身穿彩色服饰的壮汉,他厚实的胸肌快要撑出衣物,肤色显出一种古铜色的金属光泽。 自药娘进屋后,他的一双浓眉大眼便在这婀娜的倩影上没移开过,只是经过了身边人的提醒,才长舒了一口气,堪堪挪开了目光。 听到楚王宫人的发言,那人也觉得自己的行径多少有些失态,便用一口口音极重,并不太标准的汉语说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药老冷笑一声,不予回应。 但入座在一旁的药娘却微微一笑,替药老回道:“韦女官客气了,大人负责摘月楼大大小小诸多事宜,还是玉妃娘娘的左膀右臂,妾身这种蒲柳之姿何以入得了大人的法眼?” 随后她带着浅笑的温柔娇靥,面向另一侧的楼兰国人说道:“楼兰一国的舞姬享誉寰宇,据传当年楼兰女王与琴鼓和鸣,一舞动京城。只是不想楼兰国的女子出名,男人竟然也如此勇武。” 两句话使得屋内的氛围平和,不至于陷入尴尬。 而楼兰方的汉子更是忍不住心里对药娘大加赞赏,觉得这美貌聪慧的女子真是一名名副其实的贤内助。 药老挥了挥手,用沧桑年迈地声音说道:“还是先说正事吧。” 韦女官轻咳一声,用稍显尖锐的声音说道:“韦某奉王命前来,主要是为了我家主子的胞弟,红二爷。” 随后她的声音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不瞒各位,我家主子与大王相识于三年前的一场战乱……” 楚国能在西境传承屹立千年,全因历代楚王骁勇善战,常胜于周边西域小国。 现存的西域十三国,基本都与楚国交手过数场大战,赔于楚国的钱地奴隶不计其数。 正是如此,中原才流传着西楚霸王的名号。 这一代的楚王更是勇猛无双,战功赫赫。 三年前楚国与大宛氏和大月氏一战时,曾单人一马奔走于贰师城,一人独对三百大宛骑兵。 后来楚国援军赶到时,贰师城已经城破,经此一役,这代楚王扬名立万,一战便使得两国割地五城,进贡财帛无数。 不过其中最为出名的并不是那些金银财宝和都邑城池,而是一个女奴。 没错,那女奴便是当今的楚国王妃,玉妃。 “……大王与主子的事情世人皆知,但很多人并不知道是,与我主子同来大楚的,还有数位同族兄妹。近三年楚国境内虽未出现大的战事,但在有心人的运作下,楚国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并不好,边境上时有摩擦。主子的一位胞弟便是在与他国高手的争斗中失去小臂,成了主子心中的痛点。” “但主子偶然从大王口中听到药王谷前辈的医术高超,有着枯骨生肉,妙手回春的本事。便向大王苦苦哀求,希望前辈能出手救治胞弟,不至于让自己的亲人落下残疾,抱憾终身。” 药老听女官说完前后因果,淡淡道:“药王谷有药王谷的规矩,楚王宫庇护药王谷,一年有只有一次救治外人的机会。” 韦女官客客气气地说道:“前辈,红二爷是主子的胞弟,应该不算楚王宫的外人。” “只要不是与药王谷做交易的楚王,其他人都算外人。” 韦女官也不再争论,而是微微点头,抬手示意。 “那便辛苦前辈了。” 一名甲士携一卷黄丝布走上前,双手将其呈了上去,药老掂量了一下黄布中的物品确是出自楚王宫,便让长生将其拿下收好。 第四十章 偷听 另一边的人群中,与长生搭话过的李牧晟快步走出,对着厅堂中人行礼。 “在下李牧晟,因领队的拓屠木大人不善楚地官话,便由小人代嘴。” 李牧晟再次拱手,将礼仪规矩做到位后,才试探性的向药老问道:“前辈,听闻药王谷内有一处禁地,在谷内的西南角处……” 药老面露不悦,反问道:“既然知道那里是药王谷禁地,为何还问?” “前辈息怒,且听我把话说完。”李牧晟讲道:“今日前来药王谷的,是我楼兰国排名前二十的高手,这位拓屠木大人,便是楼兰国第一高手。” 药老轻笑一声,“这是楚国境内,来多少楼兰高手与药王谷何干?难道你们还想强闯禁地不成?” “前辈言重了,我楼兰国这次精锐尽出,全因我国境内有一名重犯出逃。这名要犯的外表与寻常的女童无异,但那家伙的真身实则是一名吞噬数百条人命的沙虫,先前在楼兰城外失去踪迹的车队,大多都与此虫有关。”李牧晟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或许说是沙虫诸位有些不太熟悉,但它还有另一个名字,被唤作死亡蠕虫。” 厅堂内,除早已知情的楼兰人外,剩下所有人纷纷动容。 死亡蠕虫源自于蒙古人的戈壁传说,是沙漠中商队挥之不去的梦魇。 “沙虫身上被我们混杂了极为特殊的香料,它可用来助我们追寻那妖物的踪迹,所以我们才早就知道那东西盘踞在药王谷西南角多日。” 李牧晟说道:“还请药老前辈通融一下,让我等进入禁地斩去妖邪。” 药老深褐色的眼瞳在眼眶里微微晃动,他在沉默许久后缓缓说道:“长生,明日你带着楼兰高手们前往那处禁地。” 一向温和达礼的药娘忽然一改常态,在众人面前徐徐起身。 她拉住了身边长生的右手,细声轻语地说道:“长生,药娘感觉身体不大舒服,你先送我回屋好吗?” “好。” 药娘牵着他的手走向后堂,在身形快要消失在众人面前时,她突然停住了芊芊碎步,回头看向药老。 “长生刚刚回来,明日换做妾身带路也是一样。” 药老摇了摇头,“长生时常去那里拿药,对那儿的路要比你熟。” 药娘回身带着长生大步离去。 药娘走后,前厅显得冷清了不少。 韦女官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说道:“夫人好像对带路一事有些不满。” 李牧晟也继续拱手建议,“沙虫一事太过危险,前辈无需让弟子以身犯险,我们自己也有寻路的手段。” “内子让诸位见笑了。”药老淡淡说道:“西南方向的禁地极为特殊,内里诸多禁制构造复杂,需要药王谷人领路才能通行。” 李牧晟也不再推托,拱手谢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那位小兄弟了。” …… 一道芳姿倩影带着长生快步行走于山路上,裙底两只莲尖儿似的美足飒然交错,微露一双绣花鞋尖。 林间斑驳陆离的光影在她的身上一晃而过,增添了几分说不上的美感。 不过长生鲜少见到药娘动怒,但今日对方在前厅明显是真的生气。 前方的人影骤然停步,她深吸数口气,酉禾胸也跟着上下起伏不定,浪涛汹涌。 “你听我的话,还是听你师父的话。” 长生硬着头皮说道:“都听。” 药娘转身看着长生,认真说道:“明日说什么你都不能去,若是你师父与那些楼兰人上门,药娘替你挡着便是。” “那虫子留在药王谷内始终是个隐患,西南处的禁地需要药王谷人带路方可入内……我不去,师傅和师娘就得去。”长生说道:“沙虫危险,还是由长生来带路最为合适。” 药娘秀眉微促,往常的含娇细语也消失不见,化作严厉的训斥之声。 “长生,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药娘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药娘见长生低下头默然不语,知道他的性子本就不爱多话,随后内心一软,上前将长生抱入怀中。 “长生,再过四年等你及冠,药娘就把一切都说与你听。” 柔软滑腻的娇躯在怀,长生却双目空洞,无动于衷,他的眼瞳里倒映着药老那副苍老年迈的身躯。 对方正在林中静悄悄地看着他,那双温和的眼睛中闪烁着慈祥的光芒。 …… 入夜,窗外夜阑人静,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长生躺在床褥上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眠。 他总觉得出谷这些天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自己缺失了一部分关键性的记忆,却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就在他思绪越来越模糊,有些陷入混乱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响。 寂夜之中,这道响动异常刺耳,长生几乎是下意识的坐起身子,脑袋也在这一刻霍然清醒。 那动静貌似是来自于竹屋方向,那里一直是药娘自己的住处。 难不成与白天提到的沙虫有关? 长生想到此,急忙向屋外走去。 然而未近竹屋,便能远远看见一抹微光从半掩的门缝处透出,他鬼使神差的靠了上去,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只见宽敞的竹屋内摆件简单雅致,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在房中,而秀美绝伦的药娘也静坐在柔软的大床上,仪态万千。 “明日楚王宫那位红虎少爷就要进谷了,届时还要麻烦夫人为他根治断臂。” 长生闻言一怔,药老的医术高超,远近闻名,为何会突然提到让药娘帮那位红虎大人治病? 药娘面色冷漠,淡淡说道:“你若知道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不该让长生冒险去往那处禁地。” 药老苦笑一声,“我就知道夫人有所怨言,但药王谷的虫患又不得不除,若是放任那只虫子在禁地作乱,恐怕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更何况这次楼兰国派了二十位高手跟着,应该并无大碍。” “那地方长生不能去。” “禁地下面有着禁制护着,除你之外没人能下的去,那只沙虫最多只能在附近游荡……而且楼兰国为首的那人,实力已达通脉巅峰,有他护着,长生一定安然无恙。” 第四十一章 虚假 药娘看着药老,明眸微动,朱唇轻启,“你把我和长生瞒在鼓里,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夫人这是什么话?” “前几日出谷看病,你带长生都去了哪些地方?” “长生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只是途径了几处乡下小镇,到一处乡绅家里医病了。” 师父师娘一直相处和睦,相敬如宾,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她们二人当面争吵。 不过这怎么都算是师父师娘的私事,两者对长生而言犹如亲生父母,自己的身份似乎并不适合在屋外偷听。 长生平定心神,准备悄悄从原路溜走,却听见屋内的气氛愈发紧张。 “你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长生吗?这琼露水乃是岭南朱氏进贡给皇家的稀罕物,连楚王宫里的娘娘都分不到半瓶,外面的乡野市集怎么会出现这种玩意?” 长生准备离去的脚步堪堪停住,他面露迷茫,记忆也随之发生了错乱。 琼露水他记得就是在市集上采购得来的呀,怎么在药娘口中却变成了如此稀罕的物件? 而且药老明明与自己说过,这琼露水的功效十不存一…… 等等! “呆子,说护颜十年你还真信呀,商号所说的效果一般十不存一,自己有点判断力好不好?” 记忆中真切的话语忽然消散不见,徒留下一名身穿红衣红裙的美貌少女,对自己盈盈而笑。 他越想那少女的模样越是清晰,那名少女步履轻盈,仪态大方,肌肤像象牙一样剔透雪白。 然而就在关键时刻,画面碎裂,一切记忆戛然而止。 长生看着竹屋边的草垛,心跳骤然间有了一些加速,他察觉此次出行药老一定有一些事情瞒着他。 若是自己在旁偷偷听完事情的全部,说不定就能还原那些失去的记忆。 想到此,长生离开门口处,悄悄来到竹屋一侧,透过百叶窗再次向内看去。 窗里烛火摇曳,勾勒出药娘绝美的身姿。 “你我相识已有二十余年,如今却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向我明说吗?” 药娘清冽的声调仿佛玉珠落地,不带有任何语气,屋中的气氛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长生是你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与你我情同父母,我也算是半个师父半个父亲了,又怎么会害他?” 药娘听着药老的解释,似乎又恢复了以往清静娴雅的贤妻模样,她静静看着药老一言不发。 药老神色弛缓,轻咳两声后说道:“药娘,你心里应该也清楚,我是真心对你好……而且眼下长生年满二八,往后也算得上是一个男人。你我夫妻同心,共同培养对方继承药王谷。” “药耇。” 听到这一声真名,药老猛然停住了嘴中的话语,神色间也多了一丝惆怅。 屋外的长生微微一怔,药耇是药老的真名,若不是药娘在此刻提起,他都快忘了这一件事情了。 药娘眨着一双朗若星辰的美眸,柔声问道:“是不是我在药王谷里住的太久了,让你误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什么真的? 长生本想听药娘和药老说出谷的事情恢复记忆,却没想到药娘话中隐藏的意思居然另有所指。 难道说…… 药老面目剧变,随后他颤颤巍巍的从竹椅起身,在长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跪了下来。 长生的内心如同翻起了惊涛骇浪,药老身为药王谷谷主,医术高超,在外地位尊崇,怎么会在家里对着自家娘子下跪? 而且平日里师父师娘相敬如宾,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征兆。 只是见药娘此刻的神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做出如此行为一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就没有给长生太多反应的时间。 “对……对不起。” “你无需道歉。”药娘轻摇螓首,说道:“这些年若不是药王谷,我与长生也难有一处栖居之所,只是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你与我夫妻的身份本就是假的,做不得数。” 长生脑袋轰鸣一声,里面乱成一团浆糊。 药娘和药老的婚姻居然是假的? 地上药老的神色更加难看,颗颗泪珠从他饱经风霜的面容上留下,往日里不苟言笑的颜面如今居然像个小孩儿一样失声痛哭。 “我们毕竟是做了十六年的夫妻,你每日为我洗条衣物,烧水做饭……这些事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些都是为了长生那个孩子,那孩子身世苦,应该有一个被人宠爱的童年。”药娘柔声说道:“楚王宫的那位贵人我会帮你医好,随后我便会用探亲的借口带长生离谷。” “不!不行!” 药老面如土色,年迈苍老的身躯看起来更是无助。 他挪动年迈的双膝,试图靠近药娘。 “楚王宫里的那位早就对你觊觎已久,你若离开,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追上你。你难道忘了吗,他说日后你出谷之日,便是他迎你回楚王宫之时。” “男人的话,大多算不得数。”药娘淡然说道:“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貌美如花的玉妃,定然不会冒着触怒新王妃的风险半路劫持我。” 见药娘铁了心要离开药王谷,药老如同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喃喃道:“可离了我,你们孤儿寡母的想去哪里?我可是长生的父亲,你的夫君,都过了这么多年……” “长生此次出行的言辞漏洞百出,身上还沾染了少许鬼气,哪里像是寻常病人那儿归来的样子?再加上这次你让长生以身犯险,亲自前去禁地……你自诩为他的父亲,我的丈夫,却故意向我隐瞒行踪,你我之间,这些年的信任也到此为止了。” 话尽,药娘起身走向门口,在即将推开屋门的时候骤然停住了脚步。 “药耇,我们离开药王谷,也是为了你好。当年之事归根结底只是一桩交易,如今你已经履约完成,是时候该安享晚年了。” 药娘的身影消失在竹屋门口,徒留下淡淡芳香在屋中萦绕。 药老的身影落寞,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窗边目睹一切的长生早已经被这一切惊得不敢吱声,见到药娘从中走出,急忙侧身躲进屋后得草垛。 药娘出门便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异响,便轻皱柳眉走了过去。 没走两步,草垛处蹦出一只雪白可爱的兔子蹦蹦跳跳跑向远方,药娘的眉头也在这一刻舒展开来,浮现一丝微笑。 “这小畜生。” 接着,她转身消失在长生的视野中。 第四十二章 雾起 …… 次日,药王谷内起了大雾。 长生仰望被雾气遮挡住的天空,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小兄弟,怎么看你这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宁?” 长生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早已掉队,前方楼兰人的队伍已经渐行渐远,只剩下几道粗壮的背影。 一脸良善的李牧晟站在离他不远处的位置,对他微笑道:“小兄弟害怕也是正常,毕竟那是传说中的怪物,还能化成人形。不要说你,就连我自己都有些发慌。” 长生追了上去,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刚才跑神了。” 昨夜偷听到谷内天大的秘密,让长生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所以才会在前往禁地的路上频频跑神。 李牧晟却只当他是怕了那只妖兽,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长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说是让他给楼兰人带队,没想到到头来变成了他走在最后面。 好在这些楼兰高手有着特殊的寻物手段,才不至于在这场大雾中迷失方向。 “其实你不用太过担心,那位拓屠木乃是我们楼兰国第一高手,勇猛无双。”李牧晟对长生介绍起这次同行的楼兰高手,“而他身后的那两位,是他的族弟库玛尔和亚斯,也都是楼兰国内一等一的高手。” 长生跟着点了点头,虽然他不太懂具体的修真境界与体系,但看那些异国汉子肌肉雄起的模样,应该一拳就能把他给打吐血。 “那你也是高手吗?” 李牧晟呵呵一笑,眼神有些黯然失色,像是谈到了心中痛处。 “我连修真的门槛都未入,最低级的武夫都与我无缘……能跟在这支队伍里,全因女王殿下的抬爱。” “但我听李兄说话亲切,不仅名字是我汉人风格,身上还有一股文绉绉的感觉。” “哈哈哈,是吗?”李牧晟摸了摸下巴,兴致盎然地说道:“我母亲虽是楼兰贵族,但父亲却是来自中原皇朝的小商人。年少时我曾随父亲一同住在中原扬州,还在当地考上了秀才……当时邻居街坊都夸我是文曲星转世,说我以后能入朝为官,光宗耀祖。” 随后他苦笑道:“只可惜在我考上秀才后不久,便听到母亲在楼兰染上重病的消息。书中都说,百善孝为先,我便别了父亲,一路前往楼兰去寻生母。可谁曾想,这一路上颠簸流离,光到达楼兰境内就足足走了八个月的光景,等我最后抵达楼兰城时,母亲也已去世了半年之久。” 长生默然,说道:“节哀顺变。” “不碍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到楼兰城后,女王看我读过书,便封我做了一个城内小官,这种知遇之恩我自然是要报答的。这次沙虫出逃,听闻它到了楚国境内,我便自荐前来做个翻译。在楚地我官话说的顺畅,自然什么事都好做一些。” 长生赞同的点了点头。 药王谷的雾气越来越浓,数米以外的物体都变得朦朦胧胧,看上去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但好在长生二人在最后关头追上了队伍,才使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停!”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久后,楼兰人便三三两两的围聚起来。 身材高大的拓屠木在人群中走了几步后,便面带愁色的来到了长生面前。 “雾……” 他说了一个字,便想到还有李牧晟在一旁,当即改口用楼兰语说了一番话。 听到后面,李牧晟也不由得面露惊色,忧心忡忡地看了浓雾深处一眼。 “拓屠木大人说,刚刚在大雾升起之后,队伍中已经陆陆续续少了三个人。根据他的判断,这三人虽在附近,但依然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多半已经死了。” 长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此处离禁地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药王谷内时常起雾,我从小到大从没见过有人在雾里出过事的……而且禁地里的东西虽然危险,但也不至于要人性命。” 拓屠木听完后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命令队伍原地休整后再度出发。 只是经历了这一突发事件后,所有人之间的距离靠得更近,长生与李牧晟两个不擅武力的人也来到了队伍中央。 浓雾越起越深。 渐渐地,连长生都发现这次谷内的大雾有些不太寻常。 队伍前行一段距离后又停了下来,全因有人在前方不远处的林间,发现了那丢失三人的尸首。 三具遗体被抽筋扒皮,挂在了密林的松柏树上,长生仅仅是瞄了一眼,便觉得血压上头,差点将昨夜晚饭都吐了出来。 李牧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但他还是强忍着恶心分析道:“这不是沙虫所为,那虫子最好食人,一般会把人整整吞下,最后再将对方消化在体内,这种虐人尸首的行径应该是其他妖物所为。” 拓屠木再次从队伍前方走来,只是这次他的面上明显带有一丝怒意,对长生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大人说,发现尸首后不久,队伍中又少了三人……他现在要知道药王谷的那处禁地是什么,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长生见事态发展至此,也不得不将所知道的讯息全盘托出。 “药王谷世代从医,有一些罕见稀有的药材并不产自于山林海边,而是妖物的身上。而那禁地名为兽圃,就是豢养这些珍兽妖物的地方。” “妖物……身上?” 长生见李牧晟将信将疑,解释道:“例如蜚牛角可以敲碎入药,用以止痒温神,鸣蛇翼风干敷药后即可让沙哑受损的喉音恢复正常……那处禁地关押圈养的,便是这些不通人智,但是大有用处的妖物。” “那这种生扒人皮的怪物,是你们药王谷中养的哪一头?” 长生目露迷茫,摇头道:“药王谷内圈养的妖物一般智力低下,不通人智,它们大多和牲畜无异。这种主动袭人的妖怪我从没听说过,师父他老人家一直管理着禁地相关事宜,问他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接着,长生内心一抖,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药娘与药老的对话。 对方曾提到过禁制与地下有关的话语,难道那处禁地深处,还隐藏着其他奥秘不成? 队伍前方传来一声怒吼,拓屠木几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长生面前,遁入浓雾中。 第四十三章 深处 长生跟着跑了两步,只见一只长相怪异的半人半妖在浓雾中与几名楼兰人对上,只是浓雾太大,有些看不清几人的动作。 而那妖人的行动也极为矫健,尤其是脖颈上分出了一条青绿色的蛇头让人看上去望而生畏,避之不及。 长生再向战斗的地方靠了几步,就见到拓屠木遍布肌肉的身躯如同覆盖上一层金芒,力大无穷。 他快步切入战场,硬生生的将那只咬来的蛇颈扯断,随后一脚踩在了那妖人的头颅上,怒目圆睁,一拳又一拳将那家伙砸入地面。 断掉的蛇头在地面上不断挣扎,几声闷响过后,那妖人的身躯也被硬生生的嵌进了地面,周围土地龟裂出数条不规则的缝隙。 拓屠木转身回来的时候,身上金光隐没不见,而楼兰人群中也爆发出一声声高昂的呐喊。 对方在长生面前站定,他看向长生的目光深沉而又明亮。 这一次,他没有借助李牧晟,而是看着长生认真说道:“青头人蛇,已经不是普通地妖怪了……你们药王谷,秘密很多。你师父也对你,有所隐瞒。” 说完,他便命令队伍原地休整,继续上路。 …… 浓雾之中,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正看向方才传出的声响方向。 眼睛的主人是扎着两只羊角辫小女孩,她坐在石堆上看了一会儿拍手称快,“打得好打得好,这可真是拳拳到肉,好不痛快。” 在她这话刚刚说完,背后便有一道漆黑的身影微微显现。 “那领队的人已是通脉境界巅峰,再走一步即是通玄,你别玩过头了。” “怕什么,通玄又如何?他又奈何不了我家嘎嘎,而且……不还有这么多替死鬼嘛。” 女孩将水汪汪的大眼睛向下一斜,只见浓雾之中,密密麻麻的青头人蛇跪在地上,对着女孩顶礼膜拜。 它们像群居的蚂蚁一样,将这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那戴兜帽的小子了吗?” 女孩咧嘴一笑,像是瞧到了自己心爱的宝物,“看到了,一群人中就数他细皮嫩肉的,长得还最好看。” “其他人随你处置,但要把那小子引到地底深处。” 女孩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不悦地转头看向黑影,“你们要同我抢一个猎物?我寻了好久才找到一个能做我哥哥的美人胚子,你们张口就要抢走?” “你可以不听,但那家伙体内的东西,就别指望拿到解药了。” 女孩面色一僵,语气也放缓了下来,“知道了,你们这些不人不鬼的家伙真会败人兴致,我到时会引他下去。” “切记。” 女孩便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轻声骂道:“阴嗖嗖的,坏人心情,快滚吧。” 黑影在得到答复后隐没不见,而女孩也冷哼一声,重新将一双美目大眼投向浓雾深处。 …… 再度上路的楼兰高手们明显沉默寡言了许多,而长生也在拓屠木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这些青头人蛇的来历。 青头人蛇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算是妖物或是人类,传说它们的祖先是神蛇媾和的异种,后来盘踞在南蛮十万大山里繁衍生息,最后才有了这一支脉的诞生。 青头人蛇最大的特征便是分别有着人头蛇头,人足蛇尾。 它们虽然同人一样是群居生物,但吃食和冷血的特质都与寻常蛇类无疑。 而且不同于寻常妖物,这种青头人蛇性格暴虐,繁衍极快,只要将一对雌雄幼体放置在山林中不管不问,再过十年过去便能看见这类怪物侵占整片林野。 所以这种半人半妖的东西出现在药王谷,已经让拓屠木对药王谷的真容产生了些许怀疑。 外界医德高尚的药王谷,真的如传言一般圣洁无暇吗? 长生也无从辩解,毕竟这远自南蛮的怪物出现在自家兽圃附近,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甚至连他自己也觉这里似乎另有隐情,应该和药娘口中的秘密有关。 大雾弥漫,长生辨别了几次通往兽圃的大道,终于在晌午前引领队伍抵达禁地。 众人来到兽圃前,才发现这地方入眼之处皆是一片狼藉,已经成了一片残破的废墟。 在长生的记忆中,兽圃是由十数个茅草屋组成,每个茅屋里因兽类不同,设置了木栏铁笼之类的防护设施。 但此刻看来,甭说是木栏,就连关养齿虎的笼子都被硬生生的扭曲断开,沾染了不少干枯的血迹。 兽圃应该在近日发生过一场惨烈的事故。 拓屠木蹲在地上,辨认起铁栅栏上遗留下来的齿痕,面色凝重地说了几句楼兰语。 李牧晟也在一旁说道:“看样子,这里的现状确实是那只沙虫所为……他们先前还在疑惑这沙虫为何会盘踞在药王谷内多日,现在看应该是在这处兽圃里进食,你们药王谷圈养的各类珍兽,都已经落到那只沙虫的肚子里了。” 拓屠木命令队伍开始在原地布置陷阱,将诸多鸡鸭生肉从黑色密封的袋子中取出,铺设在一座废墟中央。 随后他们拿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尖刺铁环放置在生肉堆上,又用数根手臂粗的铁链套上锁扣。 每根铁链面前都站着一名体格精壮的大汉,南北两侧更是由拓屠木的两名族弟压阵。 看这些楼兰高手严阵以待,李牧晟拉着长生躲在了一旁的断柱旁,但因为雾起的太大,他们也不敢跑去太远。 “这新鲜生肉的气息还要再传一阵。” 长生对捉妖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好奇问道:“这布置能杀掉那只沙虫吗?” “放心好了,这沙虫长时间活于地底,没有眼睛,全靠嗅觉来寻觅事物,这些生肉的气息再散一会儿,应该就能引它前来。” 李牧晟的话声刚毕,便听到浓雾深处传来的阵阵低沉地咆哮。 那低沉的声音似是哑了嗓子的嘶鸣,听起来极为可怖。 但李牧晟却目露喜色,有些激动地说道:“这叫声八成是它,没跑了。” 陷阱周围的楼兰高手将铁链缠在了自己粗壮的手臂上,聚精会神,严阵以待。 轰隆隆的声响由地底向地上传来。 顷刻间,大地晃动,陷阱中间废墟忽然开始向下塌陷。 第四十四章 女孩 一道布满肉纹,六尺多高的巨虫从地底探出头来,浓雾之中,它高大的身躯异常可怕。 但兴许是中了陷阱的原因,尖刺铁环刚好卡住了它的身躯,将它整副身体都牢牢缩紧,迫使其动弹不得。 拓屠木高喝一声,众多大汉纷纷拉动自己手中的铁链,将那只虫子从塌陷的地坑底部拖拽而出。 他们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虫子即便疯狂扭动身躯,也无法从中脱身。 但虫尾扫动而出的沙尘密布整座空间,使得本就模糊不清的大雾天气变得能见度更低。 拓屠木浑身迸发出金色的微芒,如战神一般站在巨虫面前。 他没有动身,是为了遏制突发情况才候在此处。 待到沙虫的挣扎愈发薄弱,拓屠木才撸起衣袖,准备上前助胞弟们一臂之力。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瞳孔突然转向浓雾深处,而长生也在同一时间里变了面色。 那大雾弥漫的深处,居然传来沙沙的奇怪声响,像是……蛇在蜿蜒爬行一样。 长生站起身,透过雾气向深处看去,只见原本遮天蔽日的浓雾在他的眼里开始变得稀朗清明。 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青头人蛇正用蛇尾爬行在密林之间,正冲着自己这个方向爬来。 拓屠木转身看了一眼正在挣扎的沙虫,他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但只见身边的土地猛然松软,霎时一道黑影掠过他的身前,空留一具无头尸首站在原地。 金光消散,他壮硕的身躯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长生骇然。 楼兰国第一高手,这一路上的捉妖希望和仰仗,就这么死了? 但现在的问题也不仅仅是那乍然一现的黑影,浓雾之中数量众多的青头人蛇已经在悄无声息的赶来,众人再在这破地方浪费时间,定然都会沦为那树干上被剥皮的人尸。 沙虫卷起的沙尘和动静太大,与浓雾互相掩映,使得拓屠木的死亡除了长生以外无人发觉。 现在箭在弦上,所有人的生死都到了一念之间。 长生拉起躲在石柱后的李牧晟,大声冲他喊道:“快喊他们离开这地方!” 李牧晟微微一愣,不懂这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小兄弟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激动。 “为什么?” “死了!拓屠木死了!” 李牧晟瞳孔微缩,但是还不等他大脑反应过来,长生就又抛下了一个重量级的信息。 “那个方向有数不尽的青头人蛇正在向这儿爬来,我们得跑回谷内,不然都得死到这儿!” 在生死的压力下,李牧晟下意识的点了头,随即就向着人群方向大声呼喊了几句。 听到李牧晟讲话的楼兰人有些迟疑,为首的库玛尔和亚斯更是黑着脸怒骂了几句。 他们转而呼唤了几声拓屠木的名字,没有得到丝毫的响应。 几名高手在同一时间变了脸色。 接着,这些楼兰人当机立断,开始解开缠绕在臂膀上的铁链,向着青头人蛇相反的方向奔逃。 但解开铁链的速度有快有慢,在几人率先解开铁链的同时,那边的沙虫就已经开始扭动巨大的身躯,将数名还来不及解开铁链的壮汉甩飞拖走,最后直接反将他们拉入无底的地下。 长生奔跑在浓雾间,听见身后不断传来的凄厉惨叫,不由得白了面容。 李牧晟在一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惊声道:“那些青头人蛇的体力远胜凡人,我们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追到的。” 长生又何尝不知自己快要被追上? 他几乎就能听见那些沙沙声近在耳畔,如影随形。 “去这个方向,再往前跑数十米应该会有一处水沼,那儿有……” 长生下意识辨别了一个模糊的方向,便带着李牧晟向前跑去,但没想到他脚下的土地居然发生了松动,随后便是周围的土地崩坏,整个人都掉入了一座深坑之中。 周围的一切陷入黑暗。 …… 温暖的火光照在了长生脸上,一声声亲切地呼唤从耳边传来。 “哥哥,哥哥……” 入眼便是一张俏丽横生的童颜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只是近在咫尺的女孩面容苍白,急的快要哭出声来。 “哥哥没事吧,不要吓唬困困。” 长生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劲来。 自己明明是和李牧晟分开才落到此处,怎么会与这名娇小的女童碰在一起。 他思路有些混乱,感觉脑海里的记忆如同石沉大海,做什么都要比平时慢上半拍。 然而在他重新将目光放在那名女童的身上时,猛然记起楼兰人在前厅说过的那番话。 …… “这名要犯的外表与寻常的女童无异……” …… 长生瞬间屏息凝视,对女孩的目光充满忌惮。 女孩见长生提起防备,还微微歪头,有些疑惑不解。 “哥哥这般躲着困困做什么?是困困做了什么坏事吗?” 长生背靠岩壁,面色冷淡的说道:“你是楼兰城出逃的那只沙虫化身,何苦装作人类幼童的模样?” 女孩破涕为笑,甜甜地说道:“哥哥是怕困困变成怪物把你吃了吗?这玩笑真好笑。” 长生盯了她半天也没见她也下一步的举动,胆子也大了一些。 “你把手伸出来。” 女孩撩起衣袖,伸出一截雪白的藕臂。 “给。” 长生手指把住对方的脉搏,随后微微向里面关节处摸去,待到位置,猛的一捏。 女孩略带嗔怒地说道:“哥哥,你弄疼我了。” 面对女孩的埋怨长生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微皱眉头,随后松开了对方的胳膊。 “你不是妖怪。” 女孩微微一怔,随即伸出白嫩嫩的手掌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有些好奇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不怀疑困困是那妖怪了?” “药王谷有特殊的捏骨术,能查人根骨以明身份,你是人,不是妖怪。” 药王谷的捏骨术能破天下各类技艺高超的易容术,这名自称困困的少女虽然疑点较多,但她的真实身份确实只是一个人类。 “哥哥好厉害!”女孩甜甜笑道:“没想到哥哥还有这样的本事,困困现在改变注意了。” “改变什么主意了?” 女孩掰着指头数道:“我要和哥哥一起逃出这处魔窟,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再生一大堆小宝宝……” 第四十五章 失控 长生嘴角抽搐了几下,打断道:“你还小……不懂什么叫男欢女爱。” “困困当然懂,困困懂的可多了!只要把哥哥一口吃进肚子里,就能生出好多个小宝宝了。”女孩一脸开心地笑道:“我见嘎嘎就是这么生宝宝的。” 这等惊世骇俗的观念也不知道是谁传给她的,就在这时,漆黑阴郁的黑暗中,再次传来沙沙地细响。 长生将目光投向甬道的一侧深处,微微皱起眉头。 沙沙的细响在寂静黑暗的甬道内异常清晰,但女孩却如同没听见一样,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说道:“哥哥,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再不走……那东西就要从下面追上来了。” 长生问道:“你知道这地方怎么走出去?” “当然知道。”女孩挺了挺毫无干货的胸脯,骄傲地说道:“哥哥你还不动身吗?那东西已经越来越近了。” 长生本想再问问她地下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却看到女孩端起了插在一旁的火折子,转身背了过去。 “真可惜,看来哥哥不用走了,那东西已经爬上来了。” 狭窄幽暗的甬道之中,一道被黑雾包裹的黑影从中幽幽显现。 它双手各提着一个楼兰高手的人头,死者凝固的面目惊惧,像是在生前受到了极大的恐吓。 两颗人头正向外滴着血滴,散发出一股浓郁地腥臭味。 “你们不往下走,还想去哪?” 阴沉的声音响起,那道黑影的轮廓愈来愈明显。 它的下半身则如同一团黑雾,头部则带着一张狞笑的鬼脸面具,在黑暗之中尤为阴森。 女孩刚刚叉起腰,却感觉后背一紧,整个人都向后退去。 反应过来时,她已被身穿长袍的少年拉至身后,对方将稍显瘦弱的身躯挡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挡住了那只恶鬼的视线。 长生轻声说了一个字,“跑。” 女孩微微一怔,俏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这家伙难不成是疯了吗?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怎么还想着站在自己面前? 他就真不怕自己被那鬼东西抽筋扒皮,挂在哪根歪脖子柳树上? 女孩本想神气地说他两句,却在恍惚间看愣了神。 在火光的映衬下,面如冠玉,眼若流星的少年显得更加俊美绝伦,干净好看。 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怦怦直跳,整个人也在一时之间丢了魂。 那黑雾凝聚成的鬼脸面具没有嘴,但是他提溜的一颗人头却猛然瞪大双眼,开口吐出人言。 “你和我顺着这条甬道向下走。” 虽然不清楚这让人心悸的鬼物为何对自己青睐有加,但长生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并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跟你走,但是你不能动她。” 失去身躯的人头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邪笑,开口说道。 “好。” 长生跟在鬼物身后,向着地底深处走去,他此刻的面容暗淡无色,但心里却没有丝毫地恐惧。 他隐隐有些预感,自己距离药老药娘口中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 被留在原地怔怔发愣的女孩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的面色潮红,双眼现出迷离的神色。 “哥哥……实在是太美了。” “怎么办!怎么办!明明只打算玩弄一下他,给他一些活下去的希望,才故意跑到他的面前,一口一个哥哥地叫他。” “等到哥哥见到光明的那一刹,再让嘎嘎把哥哥拖入这无底深渊,一定能看到那张俊秀面庞扭曲崩溃的一面。” “只有那样心神崩溃的场景才会让困困开心雀跃,可是……他怎么能挡在人家面前,怎么能自顾自说出那些温柔帅气的话语?” “果然,这样才是我要找的哥哥!这样的哥哥才属于我!” 女孩自言自语完,她的身体也停止了抖动。 只是女孩脚底下的岩石地表,似乎有些太过潮湿。 …… 长生跟在那只鬼物身后,心里却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明知对方就是瞬杀楼兰第一高手,并在地面上大开杀戒的鬼物,但他却觉得对方不会对他下手。 一人一鬼就这么沉默无语的走在幽暗的甬道内,直至那低沉得咆哮声再度在甬道不远处响起。 “继续走。” 鬼物的声音冷淡,丝毫没有理会那只沙虫的想法。 长生也有些好奇,他能听到沙虫低沉的咆哮声越来越近,而鬼物的速度也在不经意间快上了不少,明显有些忌惮那只虫子。 难道说这鬼物和那沙虫不是一伙儿的吗? 甬道的深处更加黑暗,缺少光照的长生意外的能看清不少东西。 渐渐地,他还能嗅到一丝铜臭味。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道光亮,光芒背后似乎别有乾坤。 在这抹光芒前,站着一名头梳羊角辫的可人小女孩,她远远望着长生,俏皮地笑了笑。 “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鬼物手上的人头张嘴,“让开,你若不想和你那宝贝东西一起死的话。” 女孩微蹩细眉,有些厌恶地说道:“你这鬼东西可真烦人呀,明明久别重逢,我家哥哥还没开口说话呢,麻烦你能不能闭嘴呀?” 鬼物扔出一路上提携的两颗人头,那人头在空中猛然炸裂,血花四溅。 在这腐臭脏腥的环境中,它如同入海的游鱼一般瞬间乍现在女孩面前,而后将五指伸向了她的额头。 女孩唇角微动,似是叫了一个什么名字。 随后甬道的墙壁崩裂,一只肉色的庞大身躯从一侧墙壁中猛然冲出,直接将那恶心人的鬼物一把撞入另一侧墙壁的深处。 女孩的衣角微微飘动,她看向长生的目光也充满了欢喜。 “哥哥,碍事的家伙没有了,我们现在快些出去吧。” 长生静静地与她对视,忽然开口提醒了一句。 “小心。” 女孩微微一怔,随即感觉到危险来临,下意识地侧过身去。 只见一道拳风从她的身旁掠过,将她身后的一方岩壁上硬生生的砸出了一个拳印。 黑暗中,一道人影将手中的遮蔽气息的符咒焚尽,而后轻笑了几声。 “运气真不好,居然被发现了。” 第四十六章 深藏 女孩看见来人面露惊色,转身就要离开此处,但没想到新出现的那人快步如飞,直接上前一脚飞踢将女孩踢到长生面前。 “反应倒是挺快,不愧是活了快三十年的老女人。” 李牧晟活动着头颈肩膀,玩味地看向地上的女孩。 女孩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原本姣好可爱的面貌也在这一刻变得有些阴暗。 “你说谁是老女人呢?” “当然在说你呀,怎么?你以为隐姓埋名跑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就再也没人知道你的那些龌龊事了?” “我又没有做错过什么?你们都想要我的命……” 李牧晟伸出一掌,隔空扇了下去,而后强劲的掌风凌空而至,在女孩侧脸扇出一个响亮的耳光。 女孩话未说完,却直接吐了一口鲜血瘫软在地。 “留你的贱命是因为还有用处,不要不识好歹。” 李牧晟转头看向长生,脸上浮现出些许好奇的神色,“之前倒有些小瞧小兄弟了,本以为你不会修炼又有些木讷……却没想到小兄弟倒有一双慧眼,能看穿我高价讨来的咒符。” “碰巧罢了。” “是什么时候瞧见我的?” 李牧晟对长生接下来的回答早有了预料,刚才沙虫与鬼物冲下一侧的坑道,自己在那时候没忍住露了气息。 这少年应该是在那时候看见自己的。 “我醒来时,便看见你偷偷躲在一边了。” 李牧晟神色僵住,重新将目光投放在长生身上,但任他仔细观察多久,却仍只得出是一名寻常少年的结论。 长生并没有说谎,当初在他刚醒来见到小女孩时,便已经能清晰地看到一个人影潜伏在黑暗之中。 而且根据那人的身高轮廓,他大概推测出对方是李牧晟。 “药王谷的人真是聪慧,虽然看起来和善可亲,但没想到都是群深藏不露的怪物……不过也多亏那虫子和鬼物斗了起来,倒是省去了我不少麻烦。” 李牧晟随手丢出一个带有尖刺的铁质项圈,对着女孩说道:“快些把属于你的东西戴上。” 女孩在看到那道项圈后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她摇着头,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不,困困不戴,困困死也不会戴这种东西……” 李牧晟微皱眉头,又是一道掌风飞过,女孩另一侧的脸颊也变得红肿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对方,边走边说道:“真让人作呕,明明都已经活了快三十年,却还是喜欢用这幅稚童般的模样骗人。你以为我和那些被你欺骗的哥哥们一样,会对你于心不忍,手下留情吗?” 李牧晟在走到女孩面前时,抓着她的辫子,将她高高提起与自己平视。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还想与一个通脉境界巅峰的武者抗衡?” 女孩倔强不屈地看着他,突然高声大喊道:“嘎嘎!” 李牧晟身侧的岩壁发生抖动,随后那只沙虫破壁而出。 虽然甬道被震得轰隆作响,而且沙虫的晃动的身躯也显得声势浩大,但这次的结果明显和前几次有所不同。 烟尘散尽之后,李牧晟的青筋暴起的右手高高抬起,竟然将那只沙虫如同深渊一般的大嘴揉捏在一起,死死抓在了手心。 李牧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笑,“我就在等你呼唤这只畜生呢。” 而后他另一只手扔掉女孩的辫子,上端冒起淡金色的光芒。 “拓屠木的金狮拳是我悉心教导给他的,他可是我在楼兰国里最为看重的徒弟……如今你把他害死了,就得拿你最喜欢的怪物偿还,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是如何一拳拳将这种畜生砸成稀巴烂的。” “不……” 女孩的话声未落,李牧晟的一拳便已经如同流星般挥了上去。 长生能清楚的看到,沙虫本身就经历过数场厮杀,变得伤痕累累,如今又遭重击,整副巨大的身躯都在拳击中不断地抽动。 但李牧晟的拳头却越来越快,直至巨虫的身腹开花,再也不动,一股白色的汁液顺着伤口处流了一地。 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充斥在整条岩石甬道。 哀嚎过后,她坐在地上,双目无神,整个人如同死去一般,眼瞳里也失去了希望。 “早点听话不就好了吗?非得让我花这些力气……快点戴上回去了,要不然我就再把这怪物的遗体给一寸一寸地敲碎。” 李牧晟再度将脚边的项圈踢到了她的面前,在女孩伸出半截手臂的时候,忽有一只手早她一步将项圈捡起丢开。 项圈顺着下垂的甬道滚落下去,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许久之后才归于平静。 李牧晟的眼神凌厉,面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生没有答话,反而将女孩拉起,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站在自己身后。 “药王谷是要与我楼兰国作对吗?她可是楼兰花费举国之力都要擒杀的妖人,你这样做,不会以为楚王宫保得住你们吧?” 长生平静回答道:“有什么关系呢?你本来就没想过放我走,不是吗?” 李牧晟看向少年的眼神彻底变了,他全然没想到对方竟能看透他的想法。 “你一路上做了那么多的事,应该是有人托你所为的吧?” 李牧晟闻言一怔,随即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展露笑颜,“聪明,托我办事的人还说你的性格木讷,做事一根筋,却没想到你却早已将一切都看透了。既然如此,你不如再猜猜是谁在托我办事?” “你刚才说和善可亲,我的心里便已经有答案了。” 长生看向他,眼瞳里的红芒越来越盛。 “药老托你办事,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 漆黑的甬道之中偶有阴风吹过,血腥的气味刺鼻扑来。 在一道道黑稠血浆的尽头,少年与一名男子相对而立,他们的身后瘫坐着一个年幼的女童,还有一具已经有些辨不清模样的沙虫尸首。 “托我办事,自然应许了我令人心动到无法拒绝的条件。” 李牧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堆在一张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那曾经被誉为仙子落凡尘的药王谷女主人,他答应事成之后就让我睡上三天。” 第四十七章 再现 长生默然,但李牧晟的调侃声却不绝于耳。 他摊开了手,笑道:“怎么样,这确实是一个难以让人拒绝的条件吧?谁都知道药王谷的女主人当年可是美艳绝伦,名动一时,就连楚王宫里的那位霸王,都对其苦苦追求了多年却爱而不得……谁曾想到,就这么一个如花似玉正值花季的仙子,居然嫁给了一个年近七十快要入土的老人,你说这算不算得上是暴殄天物?这事在当年也称得上是轰动一时,谁家男子听到有共枕当年仙子的机会,不会心动呢?” “前些日子我在楼兰都城,就单独接到了你师父送来的一封密信,他让我故意放走这只能蛊惑妖物的妖人,待他把妖人给引到药王谷,我再一路尾随过去收尾,这件事就算是大功告成了……这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便能换来美人香塌,还真是让我感觉自己活在梦里。” 他兴致勃勃地讲完,发现长生还是默然不语的待在原地,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看来你和你师娘的那点感情,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长生似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依旧站在原地,平静说道。 “你要死了。” “死了?” 李牧晟闻言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他捧腹大笑道:“什么死了?难道你指望用眼神和恨意来杀死一个人吗……你可知我是通脉境界巅峰的武者,这次药王谷一行内的所有人,就属我的武功最为高强。” 就当李牧晟还准备再吹嘘几句自己的实力时,忽然身形一顿,浑身僵硬。 他隐隐约约感觉有万只蚂蚁在身上攀爬,已经从他的脚跟爬到了他的肚子上。 他在一瞬间变了面色,左右手互相用力,撕开了一路上所穿的儒袍,露出了一幅精壮的体格。 只见体肤之下有数不清的凸起开始缓缓向上挪动,李牧晟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不经意间中了招。 “这是什么鬼东西!” 李牧晟开始催动真气,试图动用一切手段将这些凸起的黑点逼出体外,但遗憾的是,这些附骨之疽却如同系在了他的骨肉中一样,丝毫不受任何的影响。 渐渐地,凸起的黑色点位越来越多,直至爬满他的面容和全部身躯。 李牧晟也发狂一般,开始抓挠撕扯自己的皮肉,全身没有一处完好。 长生将地上的火折子捡起,高高抬到上方。 在火光的照映下,他看到李牧晟的皮肤开始呈现出一种色彩鲜明的橘红色,上面布满坑坑洼洼的裂纹,正有无数的小虫从那干枯的裂纹中向外爬出。 而这些小虫的来源,正是方才被打烂的沙虫尸躯,那些密集的黑虫正是顺着沙虫腹部一点点的爬出,最后爬满李牧晟的全身。 一声惨叫传来,李牧晟也停止了挣扎。 那些黑虫继续吸食着他的血肉,将他视作新的巢穴。 长生扫了一眼地面,看到已经有些许黑虫顺着血渍缓缓爬来,他一把抓起身后的女孩,开始向甬道的深处前行。 “哥哥……” 女孩看向长生的眼神里多了些许迷茫,她的大眼睛里也失去了神韵,变得黯然无光。 “别下去……给嘎嘎喂虫子的那个坏人,就在下面……他不仅利用了刚才那人,还让我骗你下去……” 长生将停步的女孩背起,继续向前走去。 “哥哥,你是傻子吗?” 长生问道:“你也被喂了虫子,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事?” 先前在捏骨的时候,长生就已经察觉到女孩体内的异样了,但一路上他都对此事避而不谈,只是因为他未想清楚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是什么。 直至李牧晟被黑色的幼虫爬满身躯,最后一命呜呼的时候,他突然记起,自己曾在一间村镇的宅子里,见过一模一样的病症。 那时候被蛊虫寄宿的人,正是司徒少爷。 女孩趴在长生的背上,感觉这瘦弱的肩膀却给了她大山一样的倚靠。 她疲惫地说道:“我再也不想做别人的棋子了……以前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他们就天天塞一些豺狼虎豹让我同它们说话,我那时被咬的很惨很惨,却没一个人关心我,心疼我……所以我想有个哥哥,有一个心里只有我的哥哥。” 长生背着她,一步一步地向下方的光亮处走去。 “那我就更应该过去了。” “为什么?” “只有把你身上的蛊毒解开,你才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哥哥。” 女孩带有稚气的颜面上浮现出盈盈笑意,她将脸贴在少年的肩上,闭上眼睛。 “笨蛋哥哥。” …… 那抹光亮的背后是一处极为广袤的空间,一幅巨大的石壁画作在长生的面前向里铺开,绵延无际。 长生抬头望去,与壁画一同向内延伸的,还有灯台上散发微光的长明灯。 这些黯光虽无法将整处空间点亮,却能将整座五彩斑斓的壁画清晰呈现。 长生手中的火折子燃尽熄灭,眼前只剩下这通往无底深处的小径。 “放我下来吧。” 长生将背上的女孩放了下来。 她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壁画前,指着壁画对长声问道:“哥哥,你能看到什么?” “一幅画。” 女孩不满他的回答,美目白了他一眼,“来近处看。” 长生靠近石壁,才发现原先模糊不清的壁画顿时变得条理清晰,精致无比。 五彩斑斓的彩绘描绘出一幅波澜壮阔的盛景,长生能看见无数神态各异的生灵在一同祭拜着什么东西。 它们不分男女老幼,不分人妖仙魔,对祭台中的物体都表现出无与伦比的狂热与癫狂。 长生往下步行,画作也如同活物一般,掀开了一页新的篇章。 壁画中的场景阴阳交替,无数耀眼的神光将祭台拆的七零八落,神力无比的金甲仙人犹如战神临世,对祭拜的生灵展开追杀。 其中最显眼的那人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她一人一剑,便能剑荡四方,无人能敌。 长生在这幅画前停住了脚步,他在意的并不是画中的白衣女子,而是从内几乎快要透壁而出的澎湃剑意。 第四十八章 壁画 仅仅只是一幅画,却让长生感觉自己如同针芒在背,有数把利剑悬浮在颈间,无法动弹半步。 跟在长生身后的女孩狡黠一笑,伸出洁白如玉的小手在他后背轻轻一推。 针芒在身的感觉不见,那股剑意也在同一时间里失去了踪迹,一切犹如从未发生过一般。 长生缓过神来,才心有余悸地说道:“谢谢。” 女孩翘首笑道:“都是自家人,谢什么谢……现在你看清楚上面的画了吗?” “画中的场景似是一处祭坛,我能看到万灵朝拜,神罚灭世的场景。不过我想了想楚国的历史,似乎从未出现过仙人下凡的景象。” 女孩摇着头,纠正道:“当然不对,因为这本就不是我们的历史呀。” “不是我们的历史?” “九天之上,便是神国,这壁画里说的是神国往事。” 长生如遭重击,神情错愕。 神国,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渐渐地,有关于神国的记忆流入他的脑海,自己在无名镇中的经历也逐渐变得愈发清晰,有迹可循。 长生重新走近第一幅壁画面前,这次他终于看清楚祭台之中被生灵供奉的物体,那正是一只貌似蜈蚣的漆黑甲虫。 “长生虫。” 女孩听长生喃喃出这只妖虫的名字,面露惊诧,“哥哥居然认识这只虫子?” 长生岂止认识,他和长生虫的渊源颇深,甚至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的一桩往事。 只是女孩不仅认识长生虫,还能看懂壁画上的故事,出乎了长生的意料。 “别看嘎嘎长得丑,可它和这壁画里的虫子可是远亲。剥去甲壳和那些腿,嘎嘎和它长得可差不多。”女孩骄傲地说道:“上一次来这里时,嘎嘎曾告诉过困困很多事情……这幅连环壁画,描绘的就是药王谷与长生虫的关系。” “药王谷……怎么会与长生虫扯上关联?” 长生刚刚说完,就想起药老曾在昏暗的灯光下,向他讲述过长生虫在神国的经历。 他说这类金翅妖虫被众神捕杀殆尽,恰巧与壁画上面所讲述的故事息息相关。 “药王谷里的弟子,都是画上信众的后代。” 长生有些不信,继续向深处走去,画卷翻开了第三幅篇章。 被供奉的妖虫遗落凡间,透过云层坠落在一处荒地上。 从神国陨落的巨大风波使得荒地被砸出一个凹陷的深坑,观其形状,竟与如今药王谷的地形有七八分相似。 妖虫的祭拜者从神国落在了凡尘,他们在此地繁衍生息,还与周边穿着复古的人类产生了交流。 长生回过头,只见她叉着腰,颐指气使道:“哥哥你瞧,困困我没说错吧。” 长生得到女孩的提醒,对药王谷的来历已经有了大致的确定。 最先生活在药王谷的那批人,应该都是这群长生虫的信徒,那这一代药王谷谷主药老也不言而喻,是一位长生虫的信徒。 但还有一件事情他没搞懂,从药娘与药老的交谈中证明,药娘应该是知道这处地方的。 可为何她却一直不肯与自己明说? 长生接着向下走去。 第四幅画上,一座规模宏大的祭坛在药王谷内兴建,无数虔诚的祭拜者引来周边的人族一同跪地参拜,这些人半透明的腹部之中都有一只黑色的长生幼虫。 画壁上方的云层之上,藏匿着一只巨眼,它悬浮在万丈高空,内里的压力让人感觉可怕而又心悸。 这幅壁画坐实了长生对第三幅画的理解,但长生虫的蛊惑力明显比他预感的还要更强。 信众居然带领周边的凡人一同信仰这种妖虫,还以自身为饵,将长生幼虫放置体内。 长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这些人是疯了吗?居然把幼虫引入自己体内,他们难道不知道长生虫会以人的情绪为食,最后吞噬掉人的全部感情吗?” 女孩站在他的背后,歪头问道:“这有什么不好吗?” 长生强调道:“失去了感情还能称之为人吗?” 女孩却认真地反驳道:“哥哥,又不是人人都希望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有时候,活着会比死去更加痛苦。”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壁画中的巨眼微微颤动,而女孩那原本娇小的身躯在长生的眼里变得愈发高大,直至将长生整个人都包裹在内。 …… 堆积各种铁笼的露天铺子上,一群人聚拢在一个半人多高的木制平台前。 笼子里的女孩瑟瑟发抖,胆怯地蜷缩着身躯,不敢看外面的一切。 一名好事的汉子大声吆喝道:“巴拉木,你说这小畜生每次与野兽同笼都能逢凶化吉,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巴拉木什么时候骗过人?百年商号摆在这,童叟无欺,保价保真!” “嘿,说你胖你还喘上啦……巴拉木,这小畜生你开价太高又卖不出去,不如咱们玩点更刺激的吧?” 商贩在一愣,“什么是更刺激的?” “这次放只发情期的青头人蛇进去瞧瞧,看看是这小畜生能劝得动对方,还是被它给……我在这楼兰城里活了三十年,还从没见过这等稀奇刺激的场面。” 商贩刚想破口大骂他毁坏自己的商品,却见闻言靠拢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逐渐将整座木台围的密不透风。 “什么,还有这种场面?让我来瞧瞧。” “嘿,活了大半辈子里,是没见过青头人蛇有这样玩的。” “……” 商贩转头看向牢笼里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孩,逐渐动了歪心思。 接着他转向人群,大声喊道。 “入场费两个银子儿!” …… 当暴虐的青头人蛇被放进木台中心的大铁笼时,女孩一脸的茫然无措。 直至自己笼子的一角被人用铁棍拉开,她才后知后觉的想清了一切。 她在笼子里四处攀爬,但身强力壮的青头人蛇却快速地追上了她,将她单薄的衣物撕的粉碎。 女孩喊破了喉咙,但是她的哭喊声并没有让围观的人群心生怜惜,他们反而更加兴奋,都为那红了眼睛的青头人蛇呐喊助威。 第四十九章 幻视 但让人群期待的画面没有出现,那只青头人蛇在即将缠死女孩的一瞬间,忽然停住了蛇头,僵硬的停在了原地。 接着,它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去,温顺的如同一只羔羊。 “啥?这女孩莫不是真的有什么妖术不成?” “这就结束了?没意思!退钱!退钱!” 围观人群的呼声越来越大,眼见群情激奋,商贩对女孩在笼中的表现也生出一丝怨恨。 好不容易寻到了让这小畜生赚钱的法子,为什么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难道这小畜生真有法子能抵消青头人蛇的兽欲? 商贩想了想,便觉得这事不太现实。 成年发情期的青头人蛇极度危险,可是要关在特殊的铁质牢笼里才能消停,就凭一个手无寸铁的女童,如何能制得住对方? 商贩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蹊跷,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向着笼子里探过头去,想辨认青头人蛇的蛇尾是否分叉,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进入了发情期。 然而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只青头人蛇从地上猛然弹起,一把将商贩的前身扯过去撕成了两截。 接着,那只青头人蛇居然不顾双手的创伤,硬生生将笼子的两根铁条掰弯,然后冲进了围观的人群中。 青头人蛇所到之处,哀嚎和凄厉的叫喊声响遍全场。 鲜血飞溅在烈日下,染红了整座铁笼,脏兮兮的女孩安静的待在笼中,同样被热血淋了一脸。 她愣神半天,最后悄悄伸出舌尖,舔了舔红唇上殷红的血迹,露出了一幅满意的笑容。 …… 径道内寂静的可怕,长明灯也不知被哪吹来的风声影响,变得火光摇曳,将壁画照出一股阴森诡异的朦胧感。 长生瞪大双瞳,顿时感觉飞离的思绪在这一瞬间飞回脑海,他又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女孩看着突然间陷入沉思的长生,疑惑地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腰,再度抬头时,忽然发现对方正注视着自己,随即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哥哥,你刚才站在那儿不动,困困还以为被坏人下了降头术。” 长生仔细看着女孩,越看越觉得她与刚才的幻觉有十足的关联,那个故事里的女童容貌与她有着七八分相似。 而女孩被长生盯得发憷,也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哥哥,困困认输……困困再也不反驳哥哥了,哥哥能别盯着困困看了吗?” 长生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吗?” 女孩甜甜笑道:“小时候?大部分的事情困困都记不太清了,困困从小就记忆不太好。” “我在一个笼子里,看到有一个同你模样相似的女童,那儿的奴隶贩子为了招揽生意,找了一头……” 长生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全因他清晰地看到,站在面前的女孩笑容僵硬,瞳仁失神。 “哥哥……你也觉得困困是一个坏人吗?” 长生否认道:“当然不是。” “哥哥,困困手上沾过的血,可要比你想的还要多的多……困困曾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沙漠之中寻认哥哥,再让嘎嘎一口把他们都吃掉。” 女孩眨了眨眼,继续问道:“哥哥现在还觉得困困是一个坏人吗?” 稚嫩的童声在昏暗的甬道里回响。 壁画中,藏匿在云层中的巨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 幽暗的长明灯下,长生与女孩结伴走向了第五幅壁画。 只是这次与之前有所不同,小径上出现了一道布满铜锈的铁门,上面的门锁被一道道铁链缠绕,似乎有人不愿意让壁画后面的东西现于人前。 长生走上前,在手指触碰到铁链的一瞬间,似有无数种幻觉惊现在他的眼前。 但这些纷多的杂念像是一闪而过,快速消逝。 缠绕在铁门上的铁链也如同断掉一般,一圈圈的快速肢解。 当他吱呀一声推开铁门时,却看见女孩用一副奇怪的面容看向他。 “怎么了?” “哥哥……这是在开门吗?” “不然呢?” “没事。” 女孩也学着他的模样,摸了摸铁门的轮廓,像模像样的走了过去。 这模仿的姿态太过刻意,让长生不禁有些无语。 他无视了女孩拙劣的演技,将目光放在第五幅壁画上。 女孩则是看着长生,小脸上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前面的道路上畅行无阻,哥哥又为何摆出一幅开门的模样? 自己刚刚有样学样,应该表现的和哥哥像是一类人了吧? 长生凝视壁画。 画中,一名倾国倾城的碧衣仙子谪落凡尘,她落于祭坛之上,琼足点地,身后澎湃而出的神力笼罩了整片天空。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碧衣仙子俯瞰众生,一袭绿色的裙裳迎风翻飞。 在仙子那非凡的神力压迫之下,祭坛与信仰长生虫的信徒遭到了灭顶之灾。 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裂缝,将祭坛沉入到无底深渊之中。 失去了祭坛的无数信徒突发崩溃,幼虫在他们身体里加速孵化,展露出金色的翅膀,飞向天空。 只是飞舞在半空,它们就纷纷掉落地面,寿命临头。 长生看着画中的碧衣仙子,总觉得对方的身影和轮廓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哥哥原来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吗?” 长生头也不回的反驳道:“我这辈子最恨高高在上的仙子,魔女妖女可能会更加符合我的胃口。” 女孩眉开眼笑的说道:“是吗?那等困困长大了,一定是一等一的大魔头!” 长生开起了玩笑,“那到时候我一定先把你供起来,拜一拜。” “呵,看在哥哥如此识趣的份上,困困可以大发慈悲的帮你讲解壁画!” 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大致故事我都已经看懂了,但细枝末节上的东西还是有些困惑……长生虫身上到底有着何种秘密,会让如此多的信众前赴后继,不畏生死。” 女孩听到长生的问题,顿时泄了气,“这个嘎嘎没同困困讲过,嘎嘎只说长生虫命贵,一个趴在沙土,一个趴在人心,生来就不一样。” 长生莞尔一笑,没想到在妖虫的世界里,竟也分人类的三六九等。 第五十章 奇观(求追读,求投资) 看来自己所要的一切答案,都在这条径道的尽头了。 “下去吧。” 灯火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清秀。 “再不下去,师父就要等急了。” …… 幽深深邃的径道最深处,长明灯逐渐消失在岩壁的石缝中,而就在前方不远处,亮光乍现。 长生踏过光点半步,便觉得自己眼前的画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切景象豁然开朗。 昏暗幽黑的环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祭坛。 那座巨大的祭坛似是凭空出现在长生的视界中,他居然一眼都无法将其收入眼中。 而在祭坛的上方,紧贴着一面光滑如同镜面般的奇特石壁,内里的荧光频频闪现,犹如夜空中闪耀的群星。 但与漫天星辰不同的是,无数道各色各样的辉光将整座宽大辽阔的地下空间点照通亮,如同灯火璀璨的繁华夜市。 而他自己,则是恰巧站在一座悬崖峭壁之上,数只飞鸟结伴从他面前展翅飞过,落在了祭坛下方茂密的植被之中,隐匿不见。 一切都如同一出翻版的桃源记。 眼前的场景让他骇然,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副壁画上所记载的祭台,竟然完完整整地呈现在自己的面前,分毫不差。 要知道壁画上的东西……不知是多少年前记载的往事。 “漂亮吗?” 女孩姗姗来迟,她迈着轻巧的步伐,一蹦一跳地来到长生面前。 她眺望着下方犹如波涛一般的绿色植被,张开双手迎风笑道:“第一次嘎嘎带我来这里时,困困也吃了一惊。” 长生看着女孩天真烂漫的笑颜,心里生出了一股陌生的熟悉感。 他记得自己在无名镇初遇那名少女时候,对方也像她现在一样,面容上没有丝毫的做作和虚伪。 有机会的话可以介绍她们互相认识。 现在新的问题出现了,高大的祭台耸立在这座广袤的深坑中央,自己与对方相比,犹如一只微小的浮游。 到底该如何攀登这座高台呢? “哥哥!看我!” 女孩在长生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三步,她站在崖尖绝壁之上,一只脚的后脚跟已经悬在了空中,单薄的身影也在呼啸的风声中摇摇欲坠。 “你在做什么?那边危险!” 女孩调皮笑道:“哥哥和困困待在一起,为什么还在想别的女人?” 长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没想。” “骗人。” “好吧,就想了那么一点点。” “嗯?还真的想了!” 笑容变成了苦瓜脸,女孩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哥哥笨蛋,明明这时候,眼里就该只看困困一个人才对……困困先前说过,哥哥只能属于困困一个人的。” “知道了,快站回来吧。” 女孩将一根葱白的手指伸在红唇间,做出一个嘘声的示意。 “真敷衍……哥哥看好了,困困只给你演示一遍。” 随后她将最后一只脚向后撤出,整个人从高空中垂直下坠,瞬间消失在了长生的面前。 长生面露惊骇,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崖边,正欲向下看去,却忽然被一阵上升的气流吹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嘹亮的鸟鸣声响在耳畔,长生勉强眯起眼睛,却发现眼前已经化成一道橘红色的宽大红墙。 数秒过后,相同色泽的一只大鸟震动双翅,悬停在长生的面前。 它约莫有五六米高,有着长长的尾羽与翎羽,通身的颜色也跟平日常见的鸟雀不一样,而是晶莹鲜亮的赤色。 在翅羽尾端,更是色彩鲜明,五彩斑斓。 长生看着突然惊现在面前的庞然大物,瞠目结舌道:“凤……凰?” 女孩坐在这只大的出奇的鸟雀身上,大声笑道:“笨蛋哥哥,凡间都是麻雀山鹫,哪来的神鸟后裔?它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学名叫姑获鸟,最喜欢敲开婴孩的颅骨,吸人脑髓。” 她身下的姑获鸟再次发出两声鸣叫,似乎对女孩的评价有些许的不满。 “哥哥,困困先去前面等你。” 随后她一拍姑获鸟的后颈,大鸟展翅回旋,飞向了远方的祭台。 长生愣住了。 什么叫先去前面等?难道不接上他一起去吗? 他想了想,试探性的靠近崖边向下看去,忽然看见一只弯钩状的鸟喙,那只鸟喙痛他的脑袋一样大。 而它的主人则是一只光秃秃无毛鸟,看上去相貌滑稽,有些可笑。 它半挂在山壁上,对着长生挥了挥充满肉感的翅膀,犹如一只流满油脂的烤鸡在向他招手。 生无可恋的长生从崖边跳下,那只秃鸟稳稳地接上他飞上了半空。 他人都是仙人骑鹤神女骑凤,轮到自己却骑了一只秃毛鸟。 真是人生难料,世事无常。 …… 呼啸的风声从长生耳边扇过,两只鸟雀相伴向祭台上飞去,巨大的黑影掠过林海,激起下方飞鸟四散,走兽慌逃。 长生在轻轻扫了一眼下方形色各异的走兽,才发现这里的物种之多,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不多时,鸟雀飞抵在宽阔的祭台上方,挥动双翅,稳稳落地。 由各类巨石搭建的祭台顶端残破不堪,苔藓遍地,原本竖立在周围的十二根青玉石柱,现在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看起来荒废了好些时日。 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方是中心处的一张祭桌,桌案边竖立着四根通体透黑的玉柱,祭台下方有着无数深槽向外延伸,勾勒出一个模样奇特的图案形状。 祭桌前,一个年迈佝偻的身影坐在蒲团上,穹顶上的五彩荧光照耀在他乾瘪的老脸上,露出几缕黑白斑驳的灰发。 长生翻身爬下鸟背,他走向老者,在他的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师父。” 仅仅只是一日不见,药老的容貌与身姿便如同苍老了二十岁,变得弱不禁风,经不起岁月的打磨。 若有人此刻给长生说,这是一个年岁过百,行木将就的老人,他也会深信不疑。 “长生来了。” 长生第一次无视了被他尊为师父的话语,冷声问道。 “在甬道中,第五幅画中的女子是谁?” 药老抬起那双棕褐色的眼瞳,此时的他全身上下,就属这双眼睛最为明亮。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第五十一章 长生(推荐期,求追读) 长生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他深吸了一口气,从衣襟中拿出了一柄带有刀套的刀具。 刀具中静躺着一柄他切药用的小刃,虽然小巧,但捅入人重要部位却足以致命。 药老看着他的举动,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这是打算手刃亲师吗?” 长生将小刀平放在身前,原地坐下。 他面向药老,挺直了自己的背脊,不动声色地答道:“是。” “想杀为师,这柄刀还不够锋利。” “不,已经足够了。” 药老见少年似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便没再劝他,而是向着一边低头捏着衣角的女孩招了招手。 “来,乖女儿。” “爹爹。” 女孩乖巧的从一旁小跑到老者的身边,跪坐在了他的身旁。 药老伸手摸着女孩的秀发,面部露出慈祥的笑颜。 这笑容长生再熟悉不过,每次药老在药娘面前看向自己,展露的都是这幅神情。 “这孩子是为师失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本想早些介绍给你们认识,这样我药王谷这一代也算是儿女双全,人生圆满了。” 长生平静地注视着他,不留情面的揭穿这句谎言,“那她为何会一直流落在楼兰古城?” 药老呵呵一笑,“为师在认识你师娘前,为师曾经有过一妻三妾,那最小的妾室,就是楼兰国人。当年见到你师娘惊为天人,再无他念,我便将她们早早遣散回家了。” 女孩的身形微微一抖,但药老却似没发觉一般,将枯瘦的老手放在了她的后心处。 “没想到那名妾室的肚子倒是争气,居然生出了一个万灵共声体的女儿。这种稀有体质万中无一,能与世间万种生灵产生共鸣。当年在楼兰城的皇宫里初遇她时,为师还有些惊讶……只能说这世间一切巧合皆是命数。” 长生淡漠说道:“没想到师父居然也信天理命数。” 药老呵呵一笑,“在这座布满史前蛮兽的地底世界里,她就是这儿的无冕之王。” 听出药老口中警告的意味,长生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厉害。” “药娘今日在谷内替楚王宫王妃的族弟医治断臂,你若期望我女儿或是她来救你,倒可以断了这条心思。” “长生明白。” “很好。”药老对稳操胜券的十分满意,他挑眉说道:“还有什么问题,便问吧。” “师父,当年在无名镇中对司徒少爷种下蛊毒的蛊师,是你吗?” 药老眸光骤亮,轻松的神色也消失不见。 “你连这个都猜到了?” “无名镇变成森罗鬼镇,镇中的居民却记不清那名蛊师的具体事宜,我原本一直没有头绪,直到离开无名镇后……师父你喂了我一颗遗忘当时记忆的药丸。”长生将自己一路上的猜想扼要简明的说了出来,“那枚丹药,便足以说明你与之相关,再联想到不通世外的无名镇为何能独独邀请到药王谷谷主外出行医,一切的头绪就并不难猜。” “不错,是我。” “那无名镇多年前爆发的瘟疫,应该也是师父暗中所为。那场传播整座小镇的瘟疫其实本就不是传染病,而是师父你刻意埋下的虫患……如此便能说明,为何小镇镇民逃亡外地,却依然一个个按时死去,但身边接触的外地人却不受丝毫的影响。” “瘟疫一事,也确实出自我手。”药老面露少许惊诧,随后颔首称赞道:“长生,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长生的声音变冷了几分。 “师父你为求心中夙愿,将我和亲生女儿牵扯进来还不够,为何还要将无名镇的镇民牵扯其中?” “为成大道,适当的牺牲是必须的,更何况……在这世间,碌碌无为本就是一种名为无能的过错。” 长生看向药老一脸认真的肃容,往日里熟悉的面容在他的视线里变得愈发陌生,愈发可怕。 “长生,在你身上种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可知你有一位多么爱你的师娘?她的神通远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大上许多,为了瞒过她,为师在无名镇中扩散虫患,制造恐慌,才能让他们尽数布置鬼镇,从此进入与世隔绝的生活。只有在鬼镇那种域外之地,为师才有把握将长生虫养在你的身上。” “师父,你是救死扶伤的医者。” 药老摇了摇头,“我不是医者。” “换言之,为师根本就不会医术。”药老看着长生,缓缓说道:“药王谷内的弟子本就是那些逃难而来的信徒后代,流传下来的各种秘术也都只有操虫之术,并无医术传承。” 长生愣在原地,药老口中所述出乎他的意料。 药老却只当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小事,沧桑的声音里听不出有丝毫的起伏。 “药王谷内真正懂医术,为人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是你的师娘。你这些年所学的岐黄术,都是你师娘口述给你的要诀,亦或是她亲自写下的孤本。” “那那些驱除鬼气的药汤……” “那些药汤本就是一个寻常药方,它除了活血宁神之外并无他用。真正发挥功效的是里面的蛊虫,正如我当初我给你的那颗药丸,它会让小镇上的居民遗忘掉你我的存在,事后夫人若想追查起来,也会变得无迹可寻。” 药老停顿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想要瞒天过海骗过仙人,一切都要布置的天衣无缝,步步为营才行。” 至此,困扰长生长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药老十六年如一日温养着自己这幅身躯,就是为了那只长生虫。 而药老并不想让身在药王谷的药娘知晓这一切,才苦心在楼兰国收集棋子,在无名镇安排场地。 自己的一生都是被对方刻意安排好的。 药老悠悠开口说道:“长生,你一定很困扰,为何千百年来一直有人前赴后继的在追求长生虫?就连为师这种淡薄性子的人,也会一反常态,对其痴迷不已。” 长生心中微动,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掠过心头。 “其实,只要是人活过一世,你心中都会有割舍不下放不下的人和事……而长生虫之所以会受到众神的捕杀,几近灭绝,也正是因为它颠倒了一切,能使人……” “长生。” 第五十二章 贪欲(推荐期,求追读) 药老微微一怔,随即看着长生,一言不发。 “师父给我取名长生,其实当时心中所念的,便是长生。” 药老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惆怅,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他初见襁褓中的那个婴孩。 更让他记忆犹新的,是怀抱婴孩的那抹绝美身姿。 “二十多年前,药王谷内曾烧起一把大火,那把大火将除我之外的一切事物都付之一炬,将我逼入了绝境之中。但天无绝人之路,福大命大的我绝处逢生,在地下发现了这处意想之外的神秘禁地。 在看到祭台的那一刻,我便知道,先祖所信奉的长生虫并不是传说,而是确有其事。 可当时的我已经年近六十,体力根本支撑不了我爬下山崖靠近这座祭台,更别提越过那野兽四伏的林海。” 药老闭上眼,开始回想起那一瞬间的奇妙相遇。 “然而就在这时,她出现了。” “她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不远处的空中,身上穿着一身素衣。” “微风拂过,裙裾飞扬,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钻入鼻孔,让我疲惫的心神也为之一振。” “她的额发随风而动,在那碎发之下,掩映着一双如秋水般清澈透净的眼眸。” “那双眸子底部,还有着一朵莲花花纹,看上去是那么的美妙,脱俗……端庄秀丽。” “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的心神就已经被俘获了。” 药老睁开了双眼,继续边想边说:“是她救了我,自那一夜后,我夜不能寐……在遣散了那些妻妾后,又过了三年,忽然又见到她亲自登门拜访我。 她当时怀中抱着你,告诉我,她可以帮我让药王谷崛起,保我以后衣食无忧。但代价则需要让我将你收为亲传弟子,与她一同结为假夫妻,共同养育你成人。” 药老说到这儿时,突然大笑起来,笑出来的眼泪遍布他苍老的面颊,挤进了他的皱纹里。 “可这落入凡尘的仙子又怎知,我虽然当时年岁六十,但心中早已对她爱慕许久。这种提议更是正中了我的下怀,让那时的我日日夜夜都活在了幸福之中。” 长生忍不住插话说道:“既然如此,你还不知足吗?” “知足?拿什么知足?” 药老由哭转笑,面容变得有些狰狞。 斑驳的荧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如同一只从九幽地底爬出来的食人恶鬼。 “当你施舍过乞丐之后,你觉得乞丐会想感谢你吗?不,他不会!他不仅不会,还会想要的更多,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换作你是我,你也会希望这一切变成永恒,也会希望以后的生命无穷无尽……更想要这一切的虚假都变为真实。” 药老站起佝偻的身躯,一字一顿地对长生说道:“所以,谁都无法阻拦我,谁也阻拦不了我求得长生大道。” 长生反驳道:“但追寻长生又能让你得到什么?药娘既然是神国中的仙子,那她的身份定然尊崇,以后或许还会回到天上……你即便能杀我争取长生的一线机缘,但这也并不能让药娘爱上你,这一切对你而言终究是徒劳无功,竹篮打水一场空。” 药老被说的面容微凝,陷入沉思。 而后,他才抬起头,干枯嘴唇的一角微微翘起。 “原来你不知道呀。” 长生看见药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心中顿时生出警惕,“不知道什么?” “你是她前世的情人。” 长生瞪大双瞳,神情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古怪。 “她苏醒后迟迟不肯回到天上去,便是因为你才耽误了这么久。” 长生哑口无言。 他的前世居然是药娘的情人?自己居然与一个神国仙子有感情上的瓜葛? 不对,这说不通顺! 自己的前世明明是黎衣师姐的小师弟,他在那场梦境中经历的,才是自己重生前的回忆。 他能深刻感应到那段记忆本属于自己,而其中仇恨所带来的的窒息感做不了假。 “大多人都知道,被长生虫寄生的宿主会被吞噬感情,心衰而死。而长生虫身上还藏着另一个让人永生不死的秘诀,那便是让两只长生虫互相对换,以此来达到交换心神,换体重生的目的。” 药老看着长生,目中的神光微敛,一步一步地走近他,逼近他。 每走一步,双方体内的长生虫便似受到了感应一般,隔空响应了起来。 药老感受到传来痛楚的腹部,脸上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愈来愈浓。 “当年我的先祖,便是通过这等异法在凡世普通人身上活了下来……我现在的这幅身躯太过年迈,实在扛不住这妖虫的折腾,所以我才会在你来之前才将这只妖虫注入体内。” 药老走到了长生的面前,伸出枯瘦的双手,似要抓住了他的肩膀。 “徒弟,为师养了你十六年,如今就替为师去死,让为师用你的身份活下去吧!” 就在药老双手即将碰触到长生的那一刹那,一股巨力猛然将他的身躯向后拖行出数米。 伸出利爪将其抓退的,正是方才一直盘旋在空中的姑获鸟。 而后一直从天而降的巨大肉鸟猛然下落,掀起一阵尘土。 它伸出弯钩状的鸟喙,不断的长大上下颚,使喙嘴变得无比巨大。 待到那张大嘴长得有一人多高时,它猛的伸头将药老吞入肚中。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待长生反应过来,地上已经不留丝毫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大鸟扇了扇肉乎乎的大翅膀,张嘴打了一声饱嗝。 先前被人忽视在一边的女孩抬起头,冲长生做了一个鬼脸。 “笨蛋哥哥,刚刚是不是快被吓死了。” 她从地上蹦起,拍了拍自己裙上的尘土,得意地走了过来,“现在被困困救了,你可是欠下困困一个救命之恩。” 长生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在眼角处瞥见那只肉鸟的肚子瞬间突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点位。 “小心……” 此刻,女孩还在刚收拾完大敌的喜悦之中,浑然不知身边的危险,一蹦一跳地向长生走来。 第五十三章 反转(推荐期,求追读) 话音未落,肉鸟的腹部猛然涨大,随后“砰”的一声碎裂开来。 血肉飞天之际,一道黑影快速闪出,它一把就将女孩按在了地上,而后将一张触目惊心的口器抵在了她雪白的脖颈。 伴随那道身形显现的,正是药老那苍老朽迈的面容。 但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人身来代称,原本人类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节节如同蜈蚣的节肢躯体,上面长满了数根畸形的人腿或是虫腿。 而在他的下腹部,还长有一张虫子般的口器,口器的边角遍布锋利的牙刃,药老正是用它来将女孩钉在地上,使其无法挣扎,动弹不得。 “贱货!” 药老挥动手掌,照着女孩原本就有些红肿的脸庞扇了下去。 “你是老夫血肉相连的亲生女儿,居然胆敢忤逆老夫的意思!胆敢背叛老夫!” 一声声的巴掌声响起,药老的训斥声越来越严厉,他双目中显示出难以掩饰的怒火。 “当年要不是老夫,你早就死在楼兰王宫的笼子里了!老夫身为你的生父,还救你走出那片苦海,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货,要不是老夫特意留了一手以身化虫的虫蛊禁术,倒真会被你这个贱货给阴的功亏一篑!” 女孩在巨力的挥击中,变得面目全非,但是她却只是闷声挨打,全程没有发出一丝求饶的声音。 待到药老停手了,她才将头侧在一旁,向着不远处的长生看去。 “……哥哥。” 药老将她一把提起,大声呵斥道:“到现在还在想那个废物!我亲手养大他,难道还不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你一遍一遍地叫他有用吗?” 药老满眼怨恨,“老夫还以为你只是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才没去管你暗地里搞的那些小把戏……没想到这次居然是动了真感情。你难道忘记你身体里有老夫亲手种下的虫蛊,忤逆我就会被咬尽五脏六肺,成为一个连血肉都没有的人皮躯壳?” “那又如何……”女孩虚弱的声音响起,“你不是……困困的爹爹,困困的爹爹才不会抛弃困困。” 药老冷笑了一声,身上的口器微微紧缩,将女孩的脖颈割出嫣红的伤口。 女孩面对死亡的威胁面不改色,倔强地说道:“哥哥不一样,他曾亲口对困困说……对他而言,困困不是坏人。” …… “哥哥现在还觉得困困是一个坏人吗?” “对我而言,你不是。” “不是坏人……那是什么?” “是好人,像我的妹妹一样。” …… 女孩像是想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红胀的面容上勉强凑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 “他还对困困说,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对他而言,困困是好人,所以困困才不会害他。” 药老神情失态,哈哈大笑起来,他全然没想到这个愚蠢的女儿居然会有如此单纯无知的一面。 仅仅只是两句再简单不过的情话而已,就能把她给哄得连命都不要。 他收敛起了让毛骨悚然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一声。 “你这小畜生在沙海中的为所欲为,到处认人当哥哥,再让自己的畜生钻出来把对方撕个粉碎?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纯情了?” 药老抬起手,正准备再次打下教育对方,突然听到长生的语声在另一侧响起。 “师父,放开她吧。” 长生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从原地站起身,他手中紧握着已经拔出刀鞘的小刀。 刀刃在荧光下五彩斑斓,如同覆着一层流光。 药老以一个常人不可能扭转的角度转动脖子,将头扭转过来。 “你已经迫不及待要来送死了吗?” 长生平静答道:“还请师父赐教。” 少年安静的模样有些不太正常,但现在药老已经收拾完这最后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场上再无任何意外的可能性。 他随手将女孩丢到一旁,不屑地说道:“算了,等办完正事再好好收拾你,你就先趴在那里亲眼看好,你心中所念的哥哥是如何变成你爹爹的。” 女孩摔落在地,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到那奇形怪状的虫体正爬向身形瘦弱的少年。 女孩身上流出的嫣红血液,缓缓注入祭台上的深槽,迅速蔓延至整个纹路繁琐的图案。 祭台中心处的黑色石柱,悄悄闪起了微亮的光束。 …… 药老对于身后所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此刻的眼瞳里只有长生。 他看向长生的目光里充满痴迷,心中每每想到夙愿离自己愈来愈近,这股激动的心情就再也无法按捺下去。 再一次来到长生面前,他用两只枯瘦的双手丝丝抓住长生的臂膀。 这双手犹如两只铁钳一般让长生无法动弹分毫,长生的臂膀也被抓的吃痛,手中的利刃掉落在地。 药老余光扫了一眼不以为意,随后便开始动用秘法催动体内的长生虫。 渐渐地,一只黑色的幼虫从药老腹部破体钻出,强烈的痛楚让药老全身颤动,痛吟不已。 他的面上却反而浮现出满意愉悦的神情。 黑色的幼虫探到长生的身位,就开始发出一声声强烈的呼唤,随后长生的腹部也开始显现出一条一模一样的黑色长生虫,两只长生虫的身体在缓慢的进行换位,长生与药老的面色也在同一时间逐渐凝固。 一切的的故事似乎到此就要进入谢幕。 但就在黑色幼虫即将探头伸入长生体内的这一刻,静立不动的长生猛然睁开双眼。 他挣开药老躯体的束缚,随后向下伸手,一把将正在蛹动的长生虫抓在手中。 长生虫惊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开始拼命挣扎身躯,试图挣脱这一切。 可为时已晚。 “师父,我曾警告过你,说这把刀足以手刃亲师。” 长生左手将虫子拍在地面,右手拾起地上的小刀,一刀扎入它的背部,将它钉在了粗糙的石面上。 长生虫因为剧痛在不断扭曲,伸缩,从它丑陋的口器里,甚至传出药老声声悲鸣。 第五十四章 弑师 “师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长生虫这种手段,早有人在五百年前就已经用过了。”长生淡漠地说道:“相同的把戏,对我已经不再适用。”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着长生虫种入你的体内……互换宿主的时候,你怎么可能还保有自己的神识……” 被吓破胆的药老不敢相信自己的失败,虫嘴上传来恐惧胆怯的质问声。 “这只长生幼虫,打从一开始就不敢停在我的体内。”长生看着垂死的药老,平静说道:“起初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直到后来我在无名镇的地底深处,见到了一只百米多长的长生虫。” “不……不可能……无名镇的地底,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药老的心神几近崩溃,无名镇是他千挑百选的深林小镇,与世隔绝,地底怎么可能会乍现出长生虫这种神国妖物? 他苦心在无名镇传播瘟疫,种蛊给司徒家的少爷,却从没听过小镇中人对他提起过巨虫一事。 更别说能百米长的长生虫!那得需要多么强烈的情感才能将长生虫喂养成那副模样? 真有这种东西的话……那换在神国也是绝世罕见的神物! 渐渐地,药老的身躯停止了扭动。 并不是他已经死去,而是在他现在一双瘦小的复目中,映出了长生此刻的身影。 在少年单薄消瘦的背影之后,还有着一尊虚幻的虫影盘踞在此。 那只虫影的体型庞大,几乎快要遮盖住整片地底世界的荧光穹顶,自己的长生幼虫与之相比,简直就像是一个蝼蚁。 虫影徐徐转动身躯,无数只繁杂的复目在头顶齐齐睁眼,自血脉上传来的威压让药老生不出丝毫的抵抗心。 这道虫影所展现而出的鲜明特征,无不代表它是一只进化过多次,已经达到血脉巅峰的长生虫。 药老只在先祖的传说中听闻过这东西的存在。 “师父,你不该带我去无名镇的……但或许正如你所说,世间一切巧合可能皆是你我的命数。” 长生伸脚踩在长生虫的尾部,一点点的施压将其碾碎。 他听到药老痛苦的哀嚎再起,“住手!我是……我可是你的师父!你不能……这样折磨为师……” “你已经不配身为人父,或是为人师表了。”长生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打算,而是继续反诘道:“更何况,碌碌无为本就是一种名为无能的过错……这话不是师父亲口说的吗?” 药老的哀嚎足足在祭台上方响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直至这只长生虫精疲力尽,再也发不出人声,长生才再次挥刀砍去了虫子的头颅。 失去头部的长生幼虫因为先前的刀伤又断成两截,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后,彻底失去了动静。 少年注视着地上的虫尸,眼瞳的红芒稍稍减弱。 “死的好像有些太容易了。” 片刻后,长生再度说道:“不过报仇雪恨的感觉倒还不错,那下一个就轮到……” 他的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丝丝抖动,长生猛然将头抬起,才惊觉在祭台处的最中心,不知何时已经生出异变。 四处汇集而来的鲜血,在血槽里成一幅美丽鲜艳的图画,似乎将祭台中某个神秘古老的仪式唤醒。 无数跳动而出的血珠,在血槽里翻滚跳跃,俨然如同一只只活物。 而在图案四周,四颗巨大的深黑色石柱忽然亮起愈发闪耀的光芒,接着四道光柱开始顺着四处方位缓缓升上天际,直逼那光滑炫目的萤光石壁。 一声鸟鸣响彻天空,那只橘红色的姑获鸟挥动双翼盘旋在半空之中,对着地上的女孩不断呼唤。 但看得出来它虽然很担心对方,但自己却更加畏惧那些黑光乍现出的光柱。 此刻,祭台中心处开始毫无预兆的解体,无数巨石化作石块纷纷落入黝黑的下方的空洞之中。 长生当机立断,扔掉了手中带血的刀刃,全速奔跑向女孩的位置。 血槽内,翻滚的血液变得沸腾,它们如同岩浆崩出火蛇一般,同样时不时乍现出几道血蛇腾舞在空中。 只是几滴血液沾染到长生的衣角,便将布料灼烧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长生追至女孩身边,将她一边担起,身手敏捷的原路返回。 但祭台崩坏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它们犹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爬在长生的身后,只要他稍慢一步,就会被对方一口吞入其中。 血蛇舞动在空中交织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长生从中穿梭,每一片他踩过的石块下一秒就会碎成无数细末微小的碎石,坠入下方的无敌黑暗之中。 怀中的女孩手指轻轻动了动,她看向长生,微弱地劝道:“哥哥……放下我,你能跑得快些。” 这细若蚊吟的声音被长生听到,他却一脸的不太耐烦。 “我也想,但把你扔了那只臭鸟肯定也不会管我了。” 察觉脚下的塌陷近在咫尺,长生向天空中正在远远盘旋的姑获鸟怒骂道:“臭鸟别只顾着叫!滚下来!” 离石台周角还有一段距离的长生一跃而起,在他刚刚跃出的那一刹那,姑获鸟终于化成一道橘红色的流光飞抵面前,长生抱着女孩直直撞入到它宽大的鸟背上。 后方,巨石塌陷,高大的祭台完成蜕变,开始变成一个硕大的黑球。 祭台产生的巨大动静,使得附近山林间的飞鸟走兽受惊,纷纷开始向着四散周边逃去。 而姑获鸟也尽力向远方飞去,长生向后远远看去,只见缓缓升腾的四道光柱已经愈发逼近荧光石壁。 “这祭台居然会被激活……可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会产生如此大的动静?” 长生刚刚嘀咕完,光柱就已经抵近石壁。 忽然,天地骤亮,一股强光一闪而过,将长生的视线化为白茫茫的一片。 无数事物变成了模糊的光斑,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剧烈的炸响惊动天地,使得他的耳朵出现了嗡嗡的耳鸣声。 失去视觉与听觉的长生下意识的抱住女孩,死死抓住姑获鸟的背羽,但冲激过来的气流仍然使得他们连人带鸟在天上翻滚。 第五十五章 天门(推荐期,求追读) 若不是姑获鸟拼命稳住自己的身形,恐怕他们会直接从万丈高空摔落地面。 过了许久,长生的视线才逐渐恢复正常,但双耳还在嗡嗡作响,好似有蜜蜂在耳边安了家。 震耳欲聋的震响开始一声接一声传来,长生远远望去,居然看见那四道光柱击溃了整座地底世界的光壁穹顶,而且还在继续向上攀爬。 震响来源于光壁的石层中,方才巨大的爆炸从中心处撕裂了整个光壁。 久违的日光开始透过光壁的裂缝,重新照耀在这片大地上。 光壁自与光柱接触的地方开始向四周解体,无数碎裂的岩石碎片又开始从上方剥落,而后更是有巨大的萤石碎块掉了下去。。 这些碎裂的石块大小不一,宛如落雨一般浇灌在整片地底世界中。 姑获鸟开始带着背上的长生上下翻飞,尽力躲避落在空中的石块。 但碎掉的石片太多,仅靠躲避根本无法根本无济于事。 长生深知此刻继续待在这里,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他对着鸟头喊道:“臭鸟!向上飞!飞到真正的天空中!” 姑获鸟用一声高亢的鸟鸣回复了他,随后他们变换方位,几乎呈直角向上飞去。 上方掉落的太多碎石几乎擦着长生的脸部飞过,但好在并没有一块真正击中他,将他砸飞出去。 但体型庞大的姑获鸟就没有那么多好运了,它只能拼尽全力避开较为大块的碎石,可依然有无数细小的石块如同刀片般落下,撕开了它深藏在鲜艳羽毛下的皮肉,使得无数橘红色的血珠抛洒在空中。 光芒越来越近。 终于,他们穿过正在不断向四周龟裂崩塌的石壁,一举飞出地面,到达了真正的天空。 高阔的天空湛蓝清爽,姑获鸟飞抵蓝天就犹如鱼入大海,来去自如。 长生在鸟背上俯瞰下方,见到此刻的药王谷已经在刚才的动静中换了一幅模样,原本山谷一半的面积均已塌陷,从山谷变成了一座深坑。 也不知道药娘现在的状态如何了? 长生刚准备继续呼唤姑获鸟向自己的房子处飞去,却突然看见那四道光柱竟然已经穿透云层,继续向上,似乎要直达真正的天穹。 紧接着,一声钟响鸣于天际,长生听到钟声只觉得心神通透,心生苍天豪迈之感。 一道如同幻影的门扉在云层之上缓缓浮现。 透过那道半透明的门,甚至能看到里面云雾缭绕的仙城奇观。 无数仙鹤伴飞在门后的天空,而那庄严肃穆的钟声正是透过这道门扉传达到外,震响在这片大地之上。 接着阵阵乐声再次响于天际,余音缭绕整座药王谷,不绝于耳。 长生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景象他曾亲眼见过。 当年在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玉阶的最后一层,他见到的就是这扇门。 “夫君,迈过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玉阶,你我自能登入神国,修身成圣。” 踏入此门,便入神国。 …… 一刻钟前的药王谷。 秋风徐至,云雾退散。 两名楚王宫带甲武士拥护着一名身材高大,异于常人的雄壮男子走出飘满药香的竹屋。 男人满面髭须,颧骨高耸,一脸毛发红的通透。 不仅如此,他的额角和脸颊上也隐隐显出道道如同虎皮的斑纹,与他的名号极为般配。 候在门外的美貌女官微微躬身,简略行了一礼。 行完礼后的女官上下打量对方,语气清淡的问道:“红虎大人,感觉如何?” 那壮硕的男子抬起手臂,活动了两下后点头笑道:“不愧是久负盛名的药王谷,这胳膊用起来得心应手,现在你们一起上也没问题。” 姓韦的女官当即便使了个眼色,只见红虎身边的带甲护卫忽然阔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拔腰间的佩刀。 然而还不见他们动手将刀拔出,就发现眼前一黑,反应过来已经摔倒在地,佩刀离身。 刚刚红虎在眨眼间左右开弓,将他们二人掀翻在地,甚至还将他们腰间的佩刀全部拔出,握在了自己的手上。 “嘿,韦娥你还来真的呀!” 红虎将双刀的刀背相互拍打,发出有些刺耳的交织声。 “怎么,你也要来活动活动筋骨吗?” 美貌女官平淡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虎王霸气恢复到何种境界……娘娘吩咐你早些回宫,然后再启程前往东境。” “东境?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本大爷不去……” 看到女官秀眉微蹩,一脸不悦,红虎止住了还未说出口的后半句,换脸傻笑道:“姐姐让我去,我便去。” 女官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不少,此时,药娘也从另外一侧的房间中珊珊走出,她怀中抱着刚刚晒好的被褥。 她一袭素雅长裙,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丽的面庞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大人已经痊愈,如果还觉得身体不大舒服,可以在谷中多住三日等到完全康复。” 红虎挠了挠头,一脸憨厚地说道:“全好了,全谢神医再造之恩,就是不知道药老谷主现在人在哪里?红虎还想要当面致谢。” “他不喜人多,为大人医治完就已经……” 药娘话说到一半就生生停住,随后只见她璧玉般皎洁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红虎与女官不明其意,直到阵阵抖动从地下传来,她们才一齐变了面色。 “地龙翻身!” 楚王宫的车队开始开赴空地,但地震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更快。 顷刻间,地动山摇,山石崩坏。 药王谷的山谷腹地在他们的亲眼见证下,开始缓缓下沉,惊现出另一幅地质容貌。 更让她们匪夷所思的是,天坑中居然有四道细长的光芒爬上蓝天白云,在天空中幻化出一道虚幻的门扉。 里面的瑶池仙境,朦胧而又清晰透明。 无数修真者向往的神秘,似乎离他们近在咫尺。 “这……这是……” 平日里镇定自若的女官再也无法维系平静的面色,她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传说中的神国天门,怎么会出现在药王谷的正上方? 第五十六章 威压(推荐期,求追读) 钟声如同拂过山谷的春风,肃清了所有观望之人心头的杂念。 钟声过后,虚幻透明的门扉再度传出婉转悠扬的乐声,令人心旷神怡,心生敬畏。 在听到乐声的那一刹,女官顿的面色更加震撼,言语已经无法描绘她当下的心情。 她喃喃自语道:“钧天广乐……这竟然是传说中的钧天广乐……” 钧天广乐是传说中神国的仙乐,这等传说中的存在显现此处,就更加说明了云层之中的天门是货真价实的神国之门,绝非虚物。 “有意思。” 身材壮硕的红虎仰望天空,露出惊叹的神情。 但他却没有被这道奇观给吓到,反而咧嘴开起了玩笑,“姐姐难不成是预见了这里的神国天门,才差我前来药王谷治病?” 女官看着这头自恋的老虎,冷淡地浇下一盆冷水。 “少自作多情了,药王谷这代人丁稀薄,鲜少露面,谁能想到这儿的地下居然会藏有如此大的隐秘……若是知道它能唤来天门,药王谷绝对会被九州大陆上的各大宗门掘地三尺,从里到外都给翻一遍。” 女官的推测并非空穴来风,神国天门已经五百年未曾现于人间,各大宗门与道行高深的那些人都对此事异常固执,不惜一切代价。 红虎在一旁活动着筋骨,身上爆裂出嘎吱嘎吱的关节脆响。 他双手握刀,跃跃欲试道:“管他姥姥的宗门神国,老子先跳上去,看看住在里面的仙人都是些什么破烂货色。” “粗鲁。” “嘿嘿,这才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风格。” 女官冷哼一声,闭嘴不语,心中算盘却打的叮当响。 虽然尚不清楚药王谷内的神国天门因何而现,但若能探寻到这背后的通天隐秘,恐怕就有机会知晓神国的真相。 踏入神国,修身成圣,这是任何修真者都无法抵挡的诱惑,楚王宫也不例外。 而这笨老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正适合用来探路。 “二位……” 一道清淡的语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她们回过神来,才看见这名清丽脱俗的谷主夫人一直站在原地,未从向外挪动半步。 红虎有些诧异地说道:“恩人,你怎么还待在这里没有走?此处危险,要不你先去谷外避难?” 药娘身形微动,微微向里踏出两步,挡住了他们去往天门的方向。 虽然她的身形稍显瘦弱,但周身却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开始向四周蔓延。 红虎与女官在感到这股压迫感后,才突然意识到,这名一直对他们举止和善的谷主夫人,竟然是一名不世出的高手! 只是先前从未见过她周身有真气流出,是因为她的境界超出自己太多,还是因为她修炼了什么隐匿气息的法子? “药王谷今日闭谷,还请二位现在返程。” 药娘的声音清冷,语声中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口吻。 女官听后细眉一皱。 天底下,能对他们发号施令的只有楚王宫,何时轮到一名不知身份的山野少妇对他们指手画脚? “夫人真当这天门是为你开的了?” 听到女官略带讽刺的话语,药娘并没有解释什么。 她迎风而立,浑身透着一股冷艳脱俗的美感,令人望而却步。 正欲向前的红虎看此情形也微微一愣,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前的药娘,有些犹豫地向女官问道:“这婆娘是老子的救命恩人,老子有点下不去手,咋整?” 女官颇为无奈的瞥了一眼这只笨老虎,丢下一句话让他自行领会。 “天门秘密事关娘娘,你自己看着办。” 红虎挠了挠头,心中也有了答案。 “既然是姐姐的事情,那自然也是红虎的事情。” 他重新看向药娘傻傻一笑,“恩人,对不住了。” 药娘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被褥轻轻放置一旁。 她弯下腰俯身放被的时候,朴素的衣裙已经难掩修长而又曼妙的窈窕身姿,勾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 她再度回身看向二人时,眼中的温柔已经消失不见。 “再给二位一次机会。” 从战场中拼杀而出的红虎又怎会被这三言两语吓倒? 他的双目通红,毛发竖立,澎湃的气势卷起尘沙,将周围林间的树叶吹的沙沙作响。 然而他却惊奇的发现,这名身形瘦弱的女子竟然像是没有受到虎王霸气的影响一般,仍然立在原地,未动分毫。 红虎心中生出了一丝疑惑,在虎王霸气的影响下,普通人若是面对自己,恐怕连维持站立都做不到。 即便是洗髓过后的先天武者,恐怕也做不到面不改色…… 难道说,她真正的实力已经远超自己? 联想到这种可能,红虎不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丝心悸。 “韦娥,我这恩人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你要不要来助我一臂之力?” 其实没等红虎开口,韦娥早就在一旁准备充分,蓄势待发了。 她的双手藏于袖间,袖口闪烁出点点微芒,向着身后反射出微微光点。 她所习的器术专精暗器,与红虎的炼体之法截然不同。 每招一出,必是杀招。 只是在出手前,不能太过急于暴露自己的想法。 如今被红虎在一边多嘴,已经算是丧失了最好的机会。 就在楚王宫二人心思活络,各有所想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药娘动了。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能说是她动了。 只能说她身边的气,开始流动了。 药娘的头顶高悬着那道天门,几乎所有的日光都开始聚集在她的身上,她此刻的身姿在日光的晖映下,变得愈发耀眼,愈发夺目。 红虎与韦娥都想在此刻出手,却同时发现自己的身体都僵在了原地,完全不听他们的使唤。 药娘身上的衣裙缓缓褪色,伸长。 一条宛如翡翠般通透的碧衣代替粗布麻裙,长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容颜再度升华,随着身上的气质攀升了数个档次,成为凡间此刻唯一的美。 若不是女官与红虎二人亲眼所见,他们几乎都怀疑自己在刚才那一刻瞎了眼。 第五十七章 瑶姬(推荐期,求追读) 但更让他们更加怀疑人生的还在后面。 药娘伸出一根白皙纤柔的手指,点在了二人所处的方向。 “去。” 一道碧光转瞬即逝。 红虎与韦娥眼瞳微缩,他们方才只感觉到有一个东西,擦着自己的脸颊飞过去了。 但由于速度太快了,他们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红虎转头看向身后,只见那道碧光没入群山之间,随后又是一声惊天巨响,带起地动山摇,震晃起整片大地。 当红虎再次回过头时,一脸的傲气早已化成了土色。 “老子艹拓麻的,这座山,这座山……” 红虎急得面红耳赤,像热锅上的蚂蚁。 本就不善言语的他,变成了一幅连话都说不完整的口吃模样。 方才那道没入山岳之中的碧光,竟然直接一座山头削平,袒露出一座光秃秃的岩壁平层,与周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无法想象,有人居然能用一根手指头,就轻描淡写的将一座山头抹平。 那可是实打实的山峰呀! 自己就算把血脉炼体修到大成,一头撞下去,估计也就能给峰顶砸个不大不小的土坑,怎么能有人仅用一根手指,就将整座山峰抹去的? 这哪里是修仙者? 这踏马是活生生的仙人! 反应过来的红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 “仙人!小的错了!” 另一边的韦娥脸色煞白,表情难看。 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将结果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药娘难不成真是天上下凡的仙子?这座惊现于药王谷上方的天门,也是专门为其所开? 若真是如此,自己和红虎这次是踢到铁板上了。 但好在,药娘也没想过为难他们,或是伤他们性命,她只是淡然吩咐道:“出谷,守住周边,莫要让他人入谷。” 红虎锤着胸膛,一脸的坚毅之色,“出!我们现在就出!仙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韦娥比起只知道见风使舵的红虎聪明许多,她深知这种异象他们恐怕无力阻人太久,便提着胆子问道:“敢问仙人,这等异象实在影响太大,不出三日,便会有各个宗门世家倾巢而出……” 药娘淡然说道。 “不会太久,三声钟响过后,天门便会消散于世间。” …… 第二声钟响掠过大地。 一道碧衣倩影出现在澄碧如洗的天空中。 她风姿绰约,一身的仙气浑然激荡,迎合着阵阵仙乐踏出纤巧白嫩的裸足。 每次她落足的空中,便如同水滴落入湖面,荡漾起轻轻地涟漪。 天空中的神国天门,开始绽放出不一样的色彩,内里的场景变幻莫测,最终浮现出一个中年男子的轮廓。 “时隔万年,没想到今日竟还能再见到瑶姬仙子的神颜。” 无数道光芒倾泻而下,洒在了女子圣洁的颜面和衣裙之上。 她宛若缓缓升起的太阳,光芒四射。 “凡间这一觉,睡的有些太久了。” “无妨,将那名开启天门的血裔,也一并带回神国。” 男人清冷地声音消失,随后门扉内传来悠扬高昂的传颂声。 “圣女瑶姬,登天回国。” 这道声音威严洪亮,瞬间传响于整座山谷。 天空中再次降下一道金光,穿透云层,直接将长生手中的女孩笼罩在内。 随后女孩在长生的注视中逐渐脱离了他的怀抱,缓缓升上天穹,向着神国天门中徐徐飞去。 长生下方的姑获鸟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鸣叫,它带着长生冲向那道虚幻的门扉。 但无论他们怎么靠近那扇门,却如同面临镜花水月一般,始终有着一段无法靠近的距离。 瑶姬停住了脚下的脚步,回首看向长生。 远方的长生也拍了拍鸟背,示意它将矛头调转向这名超凡脱俗的仙子。 瑶姬一向平静的眼眸里现出一丝担忧,但此刻的她已经不仅仅是药娘的身份,更是仙境瑶池中的圣女。 她红唇微动,只吐出了简单几个字。 “长生,回去。” 长生平静心神,从凹凸不平的鸟背上摇摇晃晃站起身子,他直视着唯美如画的仙子和天门。 “凭什么?” 即便相隔万里,长生依然能感觉到门扉内有一道睥睨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而后,整座神国天门的四周,居然开始凝聚出一个巨人的光影虚像。 当这座法相临现于天空中时,所有凡世的生灵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那是来自于上位者的俯视。 瑶姬的声音同时响起,“长生,退下。” 长生站在鸟背上,强横的威压快要将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几乎感觉自己随时都会从鸟背上一头栽下去。 他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 “我需要一把剑。” 长生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呼唤。 “神鬼仙佛,我皆能一剑斩之。” 再度抬头的长生眼里盛起红芒,他双手握在了空气之中,一股气旋在他的手肘间凝儿不散。 男子位于天门之中的身影太过缥缈虚幻,长生如同管中窥豹一样,根本无法确定对方具体的方位。 但…… 气旋霎时间调转方向,笼散而出的气体在一瞬间凝聚一把无形之剑,将长生的衣袍吹的奔腾翻卷,宛若阵阵波涛。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气劲开始分批流出长生的气剑之外,甚至在他的周边形成了一圈有些模糊的幻影。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什么狗屁神国,凭什么高高在上俯视我!” 长生竭尽全力,一剑斩出。 一道剑气化作流光,形成半圆形的月牙状,直直将整座巨大的虚像拦腰截断。 源于这一剑毁去了法相赖以为生的本源之力,天空这巨大的虚像也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化为粉尘堙灭于世间。 就连供应天门开启的光柱也断了一截,天门也变得若隐若现,几乎透明起来。 这一剑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无论是天空还是大地,均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但因为天门受挫,吸引女孩的那道金光变得不再通透,女孩也开始由升转降,直至越来越快的摔向地面。 姑获鸟高兴地鸣叫一声,便挥动双翅,向女孩下坠的方位飞去。 第五十八章 离别(推荐期,求追读) 还未等姑获鸟高兴的太早,长生便看到天空中的女孩已经止住了下落的坠势,在碧光的闪耀中开始徐徐上升,最后没入天门的幻影之中。 姑获鸟再度在空中调转方向,气急败坏的它卷起一道橘红色的旋风,鸣叫着向罪魁祸首冲去。 之前一剑耗尽了长生所有的力气,强大的风流几乎快要把他卷飞出鸟背,他只得死死抓住这只笨鸟的冠羽,才使得让自己不至于被气流带飞出去。 但就在两者即将要相触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好似都陷入了停滞。 风声停了,姑获鸟冲刺的模样也停在了半空。 就连被风卷起的衣角也飞扬在空中,停止了翻滚的形状,停滞在某一帧画面。 但长生与姑获鸟的眼珠子却能左右晃动,还能眨眼……就是模样看上去有些许的滑稽。 四周的天空变暗了,闪烁着一种翠绿的微光,似乎隔绝了这片天空与世界的联系。 瑶姬站在那里瞧着长生,娇靥上流露出温柔和煦的浅笑。 她清澈透亮的眼眸里,似乎淌着两朵纤柔娇小的莲花,让长生在恍惚间看的出神。 “她伤势太重了,只要回到上界才能活命。” 瑶姬轻移莲步,将纤手放在了姑获鸟的头上,似是在安抚对方焦躁不安的情绪。 没想到这畜生眼里居然真的再也不见暴躁和狠意,只剩下了温顺和顺服。 长生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叛徒。 “长生,这一剑不错。” 得到对方夸赞,却并没有让长生感到高兴。 他缓缓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 他曾见过黎衣师姐的仙姿,也曾以为在这世间再没有人能与她媲美。 但药娘的此刻的光芒,全然已经超过了对方,甚至眉宇之间还多出了一分雍容和自信。 仪态万方,天姿国色。 仅仅多看一眼便会让人心神摇曳,永远也不能忘怀。 长生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 “我该叫你药娘……还是瑶姬?” “瑶姬。” 长生得到了一个早就预料到的答案。 “仙境瑶池的圣女瑶姬吗?” 瑶姬看着他,眼里灿若繁星,宛若一条璀璨的银河。 她没有回答长生的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 “长生,这一剑虽然颇有灵性,但若想倚靠它来登上神国……却并不现实。” 她像往日里传授长生岐黄医术那般,淳淳教导道:“那并不是你自己真正领悟出来的剑势,你除了这一剑以外真气空荡,一无所有……我本想带你离开药王谷时,亲自指导你踏入仙途,但眼下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长生缄默许久后开口说道:“那就不要回去了,长生可以在附近的乡镇帮工赚钱……养家养你。” “仙境瑶池,事关黎民苍生,神国社稷。” 瑶姬没有给长生太多的解释,而是淡淡说道。 “长生,登入神国,你才有资格知晓一切。” “神国……” “我在瑶池等你。” 瑶姬打断了长生没有说出口的话,她的一只柔荑从悄悄向上,轻放在了长生的衣袖上。 在长生毫无防备的时候,他的身体被瞬间下拉,整个身躯都快要从鸟背上滚下。 但这种意外并没有发生。 全因更大的意外出现了。 瑶姬美艳绝伦的美靥突现在眼前,待长生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唇齿已经被对方撬开。 突然起来的接吻让长生有些措手不及,他只觉得自己的口唇被温热的花瓣堵住,随后就品尝到了一种异常莹润的香甜,脑中早已是一片空白。 长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鼻尖飘过对方甜而不腻的清香,耳廓不断传来阵阵湿热的鼻息。 少年脸颊染上淡淡红晕,心里的某处被触动了一下。 长久以来的自制变得荒诞可笑,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在下一秒失控。 …… 天空中的天门渐渐复原,骤停一时的仙乐也再度从门中传出。 第三声钟响长鸣于大地,卷起碧绿色的林间浪涛。 沙沙叶响晃响在整座药王谷,如同在为天上的女子挥手送别。 “圣女瑶姬,登天回国!” 伴随着门内传出来的森严呼唤,那抹惊艳于世间的绿色丽影,隐没入天门的虚幻倒影之中。 支撑天门的光柱如同烧尽的烛炬,同天门一齐消散于世间,化成开散而出的流云。 门关上了。 “神国……到底有什么好的?” 长生站在药王谷的废墟上,有些想不太明白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身边的姑获鸟意兴阑珊地叫了几声,以示回应,显得他此刻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孤单。 长生转头盯着这只橘红色的高大异禽,脑中突然脑补过一个振奋人心的画面。 自己骑着对方,展翅飞过万座仙山,无数神国仙子仙人对着自己低头臣服…… 而且骑着对方出谷,好像比自己走出去要神气多了。 主意拍定,长生马上开始了自己的劝说。 “我有个好主意,大橘,你不如现在投奔到我的麾下,做我的坐骑。” 长生越说越兴奋,“日后等我神功大成,剑法无敌的时候,我带着你畅游神国,将一众仙子仙人踩在脚下……” 后半段 yy 戛然而止是因为他被姑获鸟用爪子踹了一脚。 这一脚毫不留情,丝毫没有顾及到他孱弱的身躯,长生面色精彩,嘴里痛的嗷嗷直叫。 “你丫的……不识好歹。” 姑获鸟冲着他叫了几声,奇怪的是,长生居然能从中听到一丝兴师问罪的语气。 兴师问罪? 长生眨了眨眼,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自己曾在心里暗骂过对方是个叛徒。 接着,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这畜生该不会能识人心意,看出对方心里所想吧? 能听人心意的鸟……这难不成真的是传说中的神鸟? 姑获鸟抬首挺胸,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像是映证了他的推断,正在不遗余力的展现自己威武的身姿。 长生皱了皱眉头,越想越觉得这事有点扯淡,自己可能是因为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对很多事物都产生了幻觉。 一只能听人心意的鸟,哪里还是敲食小孩脑髓的姑获鸟? 接着,他站在姑获鸟面前,心中大骂一句。 畜生。 第五十九章 出身未捷(推荐期,求追读) …… 药王谷外,宛若长蛇般的王宫车队停在这里,静静候了一天一夜。 车队最前列的车头前,美貌女官正聚精会神的盯向山谷的入口处,观察着从内传出的任何响动。 在她身边,红色髭须的壮汉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一副萎靡不振的疲惫模样。 “老子说……现在能进去吗?” 红虎本想借机骂几句国粹提提神,但看韦娥一脸不悦的扫了他一眼,立马换了一种还算正经的口气说话。 “还不行。” 红虎有些难以置信,“还不行?咱们都在这儿守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连个山门都进不去?” “仙人的心思难测,眼下仙气凝而不散,难保谷内不会出现其他禁制阵法,你若有自信能闯过仙人的布置,大可以去试试。” 红虎闻言两眼一翻,彻底泄了气。 他直接靠在马车的木栏上,一幅你爱咋地咋地的模样。 想起仙人昨日一指削平山峰的神通,让他去解遗留下来的阵法陷阱,还不如自己直接抹了脖子省事。 而韦娥心里也想的十分清楚,自己一行人亲眼见证了五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观盛景,神国天门。 如此一来,药王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说什么这趟也不能空手回宫,白白落人笑柄。 待到她确定谷内盘踞的仙人气息消散,就率队进入药王谷,第一个寻找仙人遗留下来的宝贝。 若是能翻到一两页仙人修炼的心得体会,就足使她们不枉此行,受益匪浅。 但不同于心中活动历程丰富的韦娥,红虎则在一边靠着木栏,已经昏昏欲睡。 昨夜为了防止他人靠近山谷,他硬生生在周围的山地里带人巡守了整整一夜,结果连半根毛都没见到。 说句实话,在战场上跟人干架都没这么累,他现在上眼皮在和下眼皮在进行激烈的交锋,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歪头昏睡过去。 就在他不管不顾,准备先闷头睡上一觉的时候,女官说出了一句他意想不到的话。 “有人出来了。” “嗯?有人?” 红虎马上来了精神,他晃了晃有些昏昏沉的脑袋,屏气凝神地看向药王谷的入口处。 在那里,一名少年迎着斑驳的林间日光,步履蹒跚的走出山谷。 就在同一时间,韦娥也察觉到一直环绕在山谷四周的仙人气息,已经开始逐渐淡化消逝了。 少年的身形越来越近。 韦娥一眼便认出眼前的少年正是药王谷的亲传弟子,长生。 但是……对方和前两日的样貌全然不同。 今日的他拄着拐杖,全身上下有三分之二处都缠着厚厚的粗布绷带,看上去是受了很严重的皮肉伤。 两方见面,都有些诧异。 长生诧异对方为何还没回宫。 韦娥诧异对方怎么会伤成这副模样。 但未等韦娥开口交谈,一道红色的壮硕身躯就已经大跨步走上前,来到了少年面前。 接着他一个巴掌扇在了少年的肩膀上,兴致勃勃地说道:“格老子的,昨日你小子在空中那句豪言壮语,可真踏马解气呀。” 昨日红虎与韦娥在谷外观看了全程,见到了这名少年的身姿。 缠满绷带的长生面露苦色,五官都快拧成了一根麻绳。 “疼,疼……” “不会吧?习武之人这么脆弱?你小子藏拙是吧?” 红虎不信邪,将信将疑地又在原处拍了两下,长生直接扔掉拐杖,痛地遍地打滚。 不远处的女官嘴角抽搐,她心里怀疑自家娘娘是不是给胞弟挑错了职位。 以他的才能,去狱牢里严刑拷打,必有一番不菲的建树。 一阵飞鸟扑翅的振翅声响于密林之间,韦娥听见这声动静面色微动,她随手抖落肘臂间的袖管,伸出了一只皓白细长的手臂。 接着,浑身雪白的信鸽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手肘处。 韦娥从信鸽的脚部抽出一张纸条,迅速看完之后面色变的有些凝重,也有些难看。 她放飞了鸽子,向着躺在地上的少年走去。 不一会儿,长生便感到有一处阴影遮住了他,这时的他也刚刚从疼痛中缓过劲来。 望着女官冷淡得面容,他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些许怒意。 长生有些不解,不知自己在哪里惹到了对方。 “长生,你师傅呢?” 长生老实回答,“死了,灰都没剩下了。” “昨日开启天门,飞升入神国的是你师娘,对吗?” 长生点了点头,一边的红虎却唏嘘心痛了起来,“好好一个娃,一夜之间就成了一个孤儿了,真可怜……” 韦娥瞋目瞪了一眼红虎,红虎当即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 接着这名怒气上头的女官看向长生,质问道:“你们药王谷,为何要在楚王宫内下毒?” 长生一脸疑惑,“下毒?” “前两日,在楚王宫内,忽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尸病,死者得病之后会变成无意识的游尸,袭击活人。” 长生听完郁闷道:“这天底下的奇症怪病这么多,你们楚王宫不能都赖在我药王谷头上呀。” 韦娥继续冷声道:“三年前,药老,曾经进宫医治过这些发病的人。” 长生本欲反驳,但在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怔。 以药老养蛊育虫的尿性,恐怕还真和这种奇怪的尸病脱不了联系。 但现在药王谷已经名存实亡,还摊上这档子事,自己又不是个傻子,应该有多远跑多远。 他拿定主意,解释道:“韦大人你听我说,其实吧,我跟药老有着深仇大恨,彼此之间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师徒……” 韦娥冷眼俯视他,莹亮的红唇一张一合。 “楚国律法,父罪子偿,师罪徒还……你是药王谷的传人,就随我们一起回楚王宫问斩吧。” “问斩?” 长生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楚王宫人行事居然如此霸道,一点都没给他还嘴的余地。 红虎在旁一脸同情地说道:“没事,小兄弟,老子很欣赏你。到时候老子亲自动刀,保证咔嚓一下死的痛快,还不熬人。” “你可闭嘴吧!” 红虎嘿嘿一笑,傻傻问道:“急了?” 长生一阵无语,转眼看到韦娥即将要杀了自己的那副怒容,立马大声道:“别急!我摊牌……其实家师在一命呜呼的前一刻,就已经把药王谷谷主的身份传承给我了。” 第六十章 上路(推荐期,求追读) 场面霎时间变得有些安静。 女官将一双美目停留在长生的脸上,半信半疑的问道:“就你?” 眼见这招有戏,长生立马从地上坐起身,低头翻找着自己带出谷的行囊。 包中五花八门的奇枝灵草散落一地,但还是被他从最底处翻出了一个木质令牌,上面用正楷字体工工整整刻着谷主二字。 与药王谷打过数次交道的韦娥微微动容,她伸出雪白的双手接过木牌,再三确认后说道:“这确实是谷主的牌子。” 长生心中松了一口气。 临出谷前,他把谷中能带走的东西都翻了个遍。 可没想到,最后居然被一个破木牌救了命。 早知道这东西这么管用,自己应该把那块谷主夫人的木牌也给带上。 “可不是吗!我给你讲,历代药王谷谷主都是医术高超的神人,如同在世华佗。我给你讲,这世上就没有我们治不了的病。”长生最近扯谎扯习惯了,吹嘘起来都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区区一个尸病,你交给本谷主,保证药到病除,再无后顾之忧。” 当然,若是让这凶神恶煞的女官知道药王谷谷主历代只修虫蛊不修医术,非得把他给剥皮抽筋了不可。 韦娥皱眉沉思了片刻,便得出了答案。 “你既然是药王谷新任谷主,那就同我们一起回宫,面见娘娘。” 长生也知道眼前情况由不得他反对了,马上答道:“可以。” 韦娥看向还在一旁剔牙看戏的红毛壮汉,冷然道:“红虎大人,扶药王谷谷主上车。” 话毕,女官挪动苗条诱人的身躯,消失在了繁杂的车队中。 而红虎也是略表无奈的耸了耸肩,一个健步来到了长生的面前。 长生看着这名身强力壮的彪形大汉,莫名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接下来的路程不会太平。 …… 楚王宫的车队驶过略带泥泞的官道,木轮在行进的过程中发出嘎吱嘎吱地声响。 过往的商队行人远远看见那面高挂的楚旗,便已经停车让路,不敢与之照面。 这便是楚王宫在楚国境内的影响力。 老实说,这种大爷般的待遇长生还是第一次体验,但他却并不怎么享受。 全因车厢内有一名面若冰霜,眼神几乎要把他千刀万剐的宫中女官。 长生深知自己惹不起,只得缩在马车内的一角,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在马车内畏手畏脚的人其实不止是他,还有一名体壮如牛的红发男子,虽然那名女官明面上称他为红虎大人,但就连长生也看得出来,红虎怕极了对方。 真是笑话,明明自己叫做红虎,却还畏女人为虎,白长那么大个。 “小兄弟。” “啊……” 长生打了一个激灵,还以为刚才的心谤腹非被他听见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正盯着他身上的白布绷带,显露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长生联想到那几个巴掌,嘴角抽搐,心生警惕。 “嘿嘿,老哥就想问问你,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 长生一脸尴尬,有点难以启齿。 总不能解释,自己想测试一只鸟能不能通人心意,就跑到它面前骂了一句畜生,然后被揍得怀疑人生吧? “老子懂了!” 长生看着这一惊一乍的红虎,有些坐立不安,这家伙懂什么了?怎么感觉他在身边就没好事? “是不是因为你昨日一剑开天门,身体承受不住那一剑的威势,气劲反冲才受的伤?” “这……” 长生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么个装比帅气的说法,甚至还有一点悲壮的感觉……起码比被鸟揍了要强。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如果不是现在还裹着绷带,长生一定给他伸一个大拇指。 红虎像是为了映证自己的判断一样,摸了摸他的胳膊,确定道:“确实没有一丁点真气和修炼的痕迹,老子是越来越好奇了,你小子是怎么使出那一剑的?” “师娘教我的,就能用一剑。” “哈,原来是仙人所授,怪不得怪不得……你小子可真牛逼呀!合老子的脾性和胃口,老子现在越看你越喜欢……嘿,既然还未修炼,有没有兴趣随老子练习虎王霸气?” 长生微微一愣,这功法名字怎么听起来像是小人书里烂大街的三流功法? 只不过没想到刚出药王谷,就有人愿意教他修行之术了。 红虎在一旁得意满满地炫耀道:“我这虎王霸气属于修行中的炼体之术,而且练得可不是一般的体,是王霸之体!” 长生听得满脸问号,练就……王八之体? “神功大成时,一声怒吼便能响彻云霄,震散流云三千里,山林间飞禽走兽退让十里之外……” “那……能打过那种橘红色,翅羽斑斓的大鸟吗?” 红虎眨了眨眼,然后问道:“那什么辣鸡,老子没听说过,但揍十个应该不成问题。” 长生立马站起身,准备行拜师大礼。 “你那门术法给常人能学吗?” 听到女官冷不丁的开口,红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讪讪一笑。 “好像因为体质限制,确实不能给寻常人修行此功法。” 长生这次是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坐回了原地。 他算是发现了,这壮汉口快心直,直言不讳,但搞人心态却真有一手。 名叫韦娥的女官看着长生轻皱眉头,在沉寂许久之后,问出了一个连长生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当初在谷内初见你时,你唯唯诺诺地不敢说话,躲在药娘与师父身后……如今看你言辞却变化很大,你到底是真正的长生吗?” 红虎闻言也是来了兴趣,插嘴问道:“什么意思?这小子难道是他人假扮的?” 韦娥思量一阵,又摇了摇头,“只是前后性子变化有些大而已,倒也说不上是什么大问题……毕竟药王谷的变动在此,是人都会变得和之前不一样,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红虎闻言意兴阑珊,继续玩起了自己的毛发。 第六十一章 曾经(最后一天求追读) 另一边,长生的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自从在无名镇经历了那场五百年前的红尘大梦之后,他的脑海里已经多了许多碎片式的记忆。 每当他借助从前的感觉挥出一剑,这些记忆碎片就会悄无声息的刻入他的脑海,让他觉得同五百年前的自己又近了一步。 性格上的变化也是如此。 当初为了瞒过药老,自己一直都在刻意压制这方面的变化,如今药老身死魂灭,这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却是再也压制不住。 但他也说不上来这件事是好是坏,只能说就目前来看,并不算是一桩坏事。 “草塔牢牢地。” 红虎坐在车窗边一拍脑袋,恍然醒悟道:“老子说,这次咱们走的这么急,谷内的那些宝贝怎么办?” 这是他刚刚才想到的问题,如果不要药王谷的那些宝贝,自己那一夜岂不是白守了吗? “宫内的事情更重要些。” 红虎面色焦急的说道:“有啥能大过神仙留下来的宝贝?说不定那一个脚盆用完都能使人修为日进千里……” 长生听的一脸疑惑,看向二人的神色充满了费解,“什么宝贝?什么脚盆?” 红虎这才想起来车上还有个药王谷人,急忙打着哈哈说道:“哎呀,小孩子家家的,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韦娥深深地看了一眼长生,冷冰冰地说道:“这次尸病事关重大,患病的不仅是宫中下人……还有娘娘。” 长生与红虎身形僵住,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 长生也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这名女官看向自己的目光里会充满敌意。 若是让楚王知道,他深爱三年的女人因为尸病成为一只毫无意识的游尸,恐怕自己得被一万种刑法折磨致死。 长生的脸孔变得有些苍白,背后冷汗直冒。 这次是真摊上事了。 …… …… 空旷地雪山之巅,像柳絮一般长的鹅毛大雪在空中飞舞,饰满整片天空。 白茫茫的积雪之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与积雪同色的纱衣,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 在雪风的吹拂下,衣袂翩然舞动,长发随风而飞。 过了不知多久,她惊艳寰宇的绝世容颜上,现出了一丝带有温度的笑意。 她的眼神极具温柔,如同内含着炽热的日光。 “长生,你果然又用起了那招剑势。” 虽然在那场梦境中出现了少许的意外,但长生拿到了本属于他的前世记忆和那道剑势,这便已经完成了她筹谋五百年的计划。 是的,那处梦境就是为了让他一剑劈开,记起一切的。 此后,无论他愿意与否,只要在以后的日子里挥出一剑,他就会向五百年前的自己更进一步。 每挥出一剑,他对自己的爱意就更进一分。 直至他变成那个独属于自己,对她言听计从的师弟。 “只是……不知你再挥剑多少次,才会记起这招剑势的名字叫做生死相依。” 她们的爱藏在每一段回忆中。 …… 五百年前的通天宗,听潮阁内。 听潮阁建在灵山之上,所听得潮声并不是出自大海,而是源于云海。 少年时的长生每日都在面对云海习剑,往往一练便是一夜。 万籁俱寂,只有风声与星辉相伴,月光照耀在少年清秀的面孔上,将汗水映照的更加剔透。 黎衣最喜欢坐在听潮阁的二楼,披着一件暖和的雪白绒衣,泡着一壶温茶,看他练剑。 直到少年累了,就会自己提着佩剑走上楼,对着她行礼请安。 直到某一日。 黎衣轻抿一嘴热茶,对着鞠身提剑的少年问道:“你进听潮阁一年了,知道师姐为何不授你剑招,每日都只让你在崖上挥剑?” 长生客客气气地回道:“知道……我在师门里调皮捣蛋,别人那儿都容不下我,只得放到师姐这里来磨性子。每日挥剑,性子便能磨的软和些,这也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黎衣笑了,像初春盛开的鲜花,夺人心目。 接着,她摇了摇头,“师弟,你的根骨比师姐好,天资比师姐强……宗门将你纳入听潮阁,是因为除我之外无人能教你习剑。” 长生微微愣神,一脸的迷惑,“那师姐,为何还不教我剑诀心法?” 黎衣口吻轻柔地说道:“仙人之下各个流派分为九品境界,剑道亦是如此……但入剑道者,需先明白剑为何物。” 她缓缓起身,身上的绒衣从上至下滑落在地,袒露出内里所穿的轻纱晨褛。 褛衣的质地轻薄,若隐若现。 将她婀娜多姿的身段,曼妙的身材,洁白如玉的肌肤,一展无余。 这副身躯就好似无暇的美玉一般,摄人心魄。 “师弟,下去吧。” 黎衣走在长生面前,像是一朵盛开散漫馨香的玉兰,一路走过,带起一路芬芳。 长生跟在她的身后,低垂眼眸,默然不语。 二人再度站在崖上,直面着灿若繁星的天空。 茫茫云海在她们的脚下流动,犹如如白色的轻纱笼罩在层层山峰间,增添了别样的神秘感。 “长生,注意听。” 黎衣反手拔出长生中的长剑,一声剑鸣响彻于天地间。 接着她衣裙翻飞,反手身前劈出一剑。 一道剑影化作月牙状的流光,破开云雾,使得无数云团像海浪一样翻滚起来,相互碰撞。 霎时间,滚滚云海内流云奔腾,群山浮动,剑光闪耀在云层之中,咆哮着,怒吼着。 长生看着云海,面色呆然。 许久之后,云层归于平静,长剑也归于剑鞘。 独留万千风华的黎衣背对着滔滔云卷,说道。 “用剑者,自是只进不退,一往无前……一剑开山斩月,只是伊始。” 她眨着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眸,嗓音轻缓的继续说道:“你要坚信,有剑在手,仙佛,俱都能一剑斩之。” 月光下,她们的倒影几乎快要融为一体。 …… 雪花落在了黎衣细长的睫毛上,她徐徐睁眼,从这段回忆中醒过心神。 三年,是有些太过漫长了……彼此也差不多该见面了。 “长生,你该再次为我挥剑了。” 第六十二章 梦中人 她从雪地起身,白雪从她的肩头处滑落,掀起一阵白纱似的雪雾。 一声清澈的剑鸣应声而起,从厚重的积雪中猛然冲出,带起无数的飞雪飘舞在黎衣的身旁。 利剑泛出幽幽蓝光,环绕在她的周身,似是在热烈欢迎她。 “你也等不及了吗?” 黎衣伸出皓白如玉的纤手,握住剑柄。 一如五百年前,对着云海斩出那一剑。 剑气破开雪山的呼啸而过的寒风,无数风雪在空中交织成画,最后化作漫天飞雪落在了她的身前。 …… …… 入夜,窗外夜色宁静,万物都像是进入了梦乡。 长生躺在马车的褥子上辗转反侧。 楚王宫的娘娘患了尸病,凭借自己半吊子的医术前去医病,肯定会出大问题。 到时候被当场抓包,恐怕直接砍头都是轻的。 总之,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长生坐起身,拉开了马车的车帘。 刚拉开车帘,就看到一张遍布红毛的大饼脸怼在窗前,对着他呵呵傻笑。 “嘿,小兄弟,是想找虎爷我聊天解闷吗?” “不想。” 红虎有些惊诧,问道:“你小子难道不是看本大爷守夜寂寞,才来陪虎爷解决这个饥渴难耐的夜晚吗?” 这都什么乌七八糟的词汇? 长生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立马拉上车帘,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没想到逃跑计划还未实施就已经胎死腹中,看来日后得另谋出路了。 …… 入眠。 长生步入一片漫天飞雪之地。 他一生中未见过如此大的风雪,也从没见过如此宏伟壮观的雪山。 风霜撕扯着他的脸颊,入眼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积雪没入膝盖,他在毫无目的的前行了两三步后,身陷于茫茫大雪之中。 长生被冻得全身发抖,气喘吁吁。 此刻,他知道自己再难走出这片冰天雪地。 就在他即将放弃的片刻,一道刺眼的强光出现在他的视野边际。 那道星芒离他越来越近,仅过了片刻,它便犹如一发箭矢一般斜插入他身侧的积雪内。 砰然一声闷响,飞雪四起,飘雪无数。 长生惊奇的看向身旁,发现那插入雪中的东西是一柄通体泛着靛蓝色幽光的细剑,剑柄如玉却系有一道火红的剑穗,显得极为精致好看。 即便长生数年来未曾出谷,但他也知道这柄剑绝非凡品。 几乎就在同时,雪白的窈窕倩影在长生的视线尽头处浮现,她站在一个长生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他。 过了许久。 “拿上它,我来教你用剑。” 对方语声冰冷,语气如冰天雪地的霜雪一般冰寒入骨。 但长生却感觉这道声音极为熟悉,那大雪之中的女人似与他关系匪浅。 “你是谁?”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用一副冰冷地眼神注视着他,重复道。 “拔剑。” 长生反手从雪堆中拔剑,剑身发出清透的轻鸣,似在欢迎他的到来。 长生握住剑柄,一股熟悉的触感油然而生。 他迈过雪堆,缓步向前。 记忆中的那道身影与大雪之中的倩影重合,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妙龄女子的轮廓。 难不成,又是她? 想到此,一股怒意涌上长生的心头,他一步一个脚印,语声之中拭去迷茫,充满着铭心刻骨般的恨意。 “你怎么……每次都喜欢以这幅模样出现在我面前……” 雪中倩影对他突兀的举动冷眸以对,一言不发。 长生自认为已经识破了对方的奸计,冷笑道:“今日你又想变什么法子来骗我?这次难不成要与我玩师徒游戏,日后上演一出师徒倒戈的戏码?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修为有成,骑师灭祖吗?” 长生的话语如同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直到他靠着毅力走过一道道风雪,扬手抬剑的时候,对方才在这一瞬之间挪动了身姿。 婀娜的倩影如同一道幻影一般,拔剑回鞘。 这一切结束的太快,还未等长生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带着雪花倒飞而出。 强大的气劲推空方圆三丈的积雪,空留下一片凹凸不平的灰色石壁。 长生躺在厚厚的积雪上,四肢麻痹,动弹不得。 那柄蓝幽幽的剑也变得黯淡无光,无精打采起来。 女子拖着一袭白裙,重新站在了长生的身前。 长生这时才得以看清对方的容颜。 女子的五官如精雕玉琢,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道不尽的出尘之意。 她是不染人间烟火气的冰山仙子,发丝如雪,随风而动。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绝美,绝对和长生记忆中的那张脸并不一样。 “我不姓黎,我姓赵。” 发现认错人的长生有些尴尬,也在这一瞬间泄了气,失去了动力。 女子却不以为意,依旧语声冰冷地说道:“从今日起,我来教你习剑,正巧……我与那位师姐也有些旧怨。” …… …… 仙宫,晴空当日,万里无云。 齐元正站在鹤氅男子的身后,向他汇报着自己近两日来的行动。 “大师兄,我已按照您的吩咐,将这件事的风声透露给了那位赵师姐。那位师姐做事果然雷厉风行,现如今正用秘法下界,多半已经寻到了那名男子的下落。” 殷南微微叹了一口气,俊美的容颜上现出一丝迷茫。 他本无意用这种心机手段,但那日听到两人同吃同住的消息后,他就再难抑制自己的情绪。 从何时起,仙宫剑道的大师兄,未来仙宫的继承人,需要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来讨女人欢心了? 可能因为她是黎衣,终究是世间与众不同的存在。 “师兄,赵师姐已经先一步寻到黎衣师姐的心魔,我们是不是需要做些什么?” 殷南摇了摇头,轻声反问道:“我何时说过要动手了?” 齐元正被问的发愣,思绪也被打断。 按理来说现在不该借着那位师姐的踪迹,去把这小子给做掉吗? 殷南轻叩椅臂,平淡地说道:“区区一介凡人而已,连登入神国的资格都没有,他值得谁去亲自动手?” 第六十三章 赵仙子 齐元正这才反应过来,黎衣师姐的心魔毕竟只是一介极为普通的凡夫俗子,他会在下界生老病死,过着一世又一世枯燥的轮回。 而他们呢? 只要人在仙途,顺着这条康庄大道走下去,他们的寿命就会有千年,万年,甚至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就例如仙宫现任宫主,已经存活于世三万年,她的修为如浩瀚大海一般深不可测,压制着各位能人大触执掌仙宫,威震三界。 正是因为位居高位,所以大师兄才会如此镇定吗? “以黎衣师妹的天赋,问鼎大道是迟早的事情,虽然这次试炼出了些许变故,但我们已经知道其因,无需再往深处探究什么。” “那赵师姐……” “赵师妹是太上忘情一脉钦点的继承人,她所修炼的剑法需要忘情封心。但数百年前,黎衣师妹曾经挫败于她,这是她道心的心魔,她不得不破……此次她迫不及待的下界,便是想利用那黎师妹的心魔做些什么。” “那我们……” “无需多心,太上忘情一道行事单纯,仅凭本心。她若是能做出些什么东西,反而更有利于提升我在黎衣师妹心中的形象。” 齐元正终于明白了大师兄的想法,那名凡人与神女黎衣的关系匪浅,贸然行动不止会自掉身价还有可能会引得神女的不满。 可若是由赵师姐在旁动手脚,这就给了大师兄本人表现的机会。 届时大师兄只需要揭穿赵师妹的阴谋,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那他定然能领先于那群追求者之前,最先得到黎衣师姐的青睐。 齐元正想通关键,隐隐觉得头皮发麻。 没想到表面作风正派,行事刚正不阿的大师兄居然有如此厚重的心机,若是换自己成为他的敌手……他怕是连渣都不会剩下。 “谢大师兄指教,元正明白了。” 殷南微闭双眼,低声道:“那便下去吧。” …… …… 厚重的积雪之上,长生与这名落入凡尘的白发仙子相对而坐。 长生还未出口问询对方的来历,就没想到这名仙女就已经轻启朱唇,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 “从今日起,你子时到寅时必须入眠,每夜我都会在梦中与你相见,期限为三个月。” 长生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每晚都要与一个仙子在梦中相会,怎么听上去和偷情无异? “你我虽无名无分,但毕竟也是师徒,我这三个月会倾囊相授,你能将剑道精进至何处,全看你自己的悟性。” 女子又用冰冷的口吻说道:“能随上界仙人学艺,是你的幸事,若让我发现你有怠慢荒废的征兆……” 女子轻皱柳眉,似乎是在仔细掂量用词。 看来对方较少做这种威胁他人的事,远不如南宫颜那般熟练。 “后果很严重。” 她看着长生,但又有些担心对方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又补充了一句。 “真的很严重。” 长生顿时对这从天而降的女剑仙无语了,她虽然剑道修为高深,长得漂亮,但脑子却有些不太灵光。 长生轻咳两声,试探性的问道:“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我才能决定是否要跟你修习剑道。” 女子又皱了皱眉头,脸上生出了一丝不耐。 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凡间的男子会问出这些问题,在她的记忆中,这种凡夫俗子若是能得到神女入梦传功,恐早就激动的感恩戴德,五体投地了。 听说更有甚者,会争相亲吻仙人的脚部以示崇敬。 她虽然并不想被凡人跪吻自己的脚趾,但对方这种讨价还价的态度却还是让她有些不快。 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给这个凡人一丁点询问的余地。 “问吧,三个问题。” “你叫……” “我姓赵。” “赵什么?” “你还不配知道。” 长生差点被这女人的话给噎个半死,明明是你主动来找我传授剑道,可为何还一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的模样? 他有点想当场掀桌子,用脚踩在对方如花似玉的娇颜上,告诉她老子不学了。 但考虑到双方的实力差距,他还是把这个血脉喷张的念头给抑制住了。 “你是什么人?来自哪里?” “天上。” 这个问题的答案长生早有预料,能拥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才能,又唤黎衣为师姐,恐怕也只有神国中人才能做到。 只是他没想到,这女子惜字如金,多一个字都不想告诉他。 “最后一个问题。” 长生平息内心的其他想法,认真斟酌后问道:“为何要教授我剑道技艺?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介凡人。” 他此生的资质虽然不错,却远远到不了天之骄子的程度。 再者,他虽有前世留下来的剑势,但那归根结底也只是在借势而行。 诸多剑诀剑技都破碎在一片片的记忆中,他根本毫无头绪,更无从练起。 对方又皱起了那对弯如明月的柳眉,凝思片刻后继续答道:“仙道之途,讲究因果,师姐在你身上种下了因,日后必定还会回来找你取果……换言之,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你便是她成仙路途上的心魔。” “不将心魔拔除干净,她日后定然无法跻身群仙之列……而我帮你修行入道,也是在帮我自己种下因果。” 长生听话至此,茅塞顿开。 怪不得黎衣师姐专门为他布置了一场盛大的梦境,并足足在无名镇下守了他五百年,原来自己正是她成仙路上的食粮。 她正是准备拿自己羽化成仙,飞升成圣。 长生面色呆然,心中只剩下了一道声音回想在脑侧。 师姐,你真是……好狠的心。 赵仙子看着长生眼底有红芒微现,她面色微变,动了一根手指。 顷刻间,刺耳的剑鸣长响于雪地之上,长生的瞳色回归正常,人也再度有了红润的面色。 “仇恨能使人前行,但迷失在此,便和禽兽无异。” “长生受教了。” 赵仙子淡然道:“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便是人能拿剑。” 第六十四章 游尸 白雪装点的世界皓然一色,美艳无双的赵仙子一袭白衣白裙,一双碧水般的眸子里散发出点点冷光。 “你可想清楚了?” 长生起身,抖落身上的积雪,恭恭敬敬的说道:“请赵仙子授艺。” 赵仙子微闭眼眸,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教起,“凡人习武,由简至繁,由浅至深。正式学剑之前,必先经过炼体,通脉,通玄三个境界。” 长生愣然,问道:“通脉通玄境界已是高手,怎么学剑之前还要达到这种境界?” 赵仙子睁开美目,冷笑一声,带有些许嘲弄地问道:“高手?谁告诉你的?” “先前有人告诉我,通脉巅峰已是西域楼兰国的第一高手。” “荒谬。” 赵仙子冰冷地说道:“仙人之下共分九品,一品通玄才能接触到仙道的门槛。神国境内,天赋较好的孩童都能达到三品气动的境界,你嘴里所谓的高手,在神国里可能连一个幼童都敌不过。” 长生愕然。 “你现已年满十六,先前又无任何任何功底,若想在短期内精进修为……必须剑走偏锋,行常人不可能行之事。” 长生问道:“什么事……是常人不可能行之事?” “梦中炼体,梦通八脉,梦入玄机……我先教你太上一脉呼吸吐纳的口诀,你要将它默背于心,用它来窥测天地灵气。” 赵仙子随口念出一段晦涩绕口的口诀,长生将它熟背于心,坐在原地开始呼吸吐纳,触碰传说中的天地灵气。 不时,他在风雪中似乎见到了点点星光,天空中道道风雪的模样,也在他的眼瞳里变得更加清晰。 当他再度睁眼的时候,那名白衣白裙的仙子已经不见,空留余香经久不散。 …… 长生一觉醒来,只觉得周身疲惫,浑身酸痛。 值夜回来的红虎刚刚回来便捏起了鼻子,紧皱粗眉骂道:“你踏奶奶的,半夜尿急拉稀就不能出去解决吗?搞在车里臭味熏天的……” 他扫了一眼刚刚睡起身来的长生,硬生生停住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长生环顾自身,才发现身上竟然被一层腥臭的黑泥遍布,而且染得整辆马车都带有这种臭味。 视觉和味觉的双重冲击,让他险些扒开车帘吐了出来。 红虎目露精光,带有些许惊讶的语气说道:“你小子……竟然睡了一觉,就入了炼体境?” “什么事在那大声喧哗?” 女官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红虎眨了眨眼睛,然后喊道:“没事……找人打桶水,换床被褥过来!” “大人,这附近并无山泉,倒是前行一日会有一座小城,今夜可以在那里歇脚。” “嗯,那今晚就暂且去那儿休息吧……小子下来吧,这车上实在气味太大,难以呼吸。” 长生赞同的点了点头,他用储蓄的饮水简单擦洗了一下身子,便跟在了车队旁骑行。 骑行的时候,红虎有些嫌弃的说道:“刚淬体完身上一股骚味,坐得离劳资远一点。” 长生乖乖听话照做。 “你小子倒也真是奇怪,明明自己有一套仙家修行的法门,昨天却还想偷学劳资的虎王霸气。” 长生有些无奈,谁会惦记你那门因人而异的虎王霸气? “对了,小子,你这门功法也真是奇特呀,老子在外面活了这么久,还从没听说过人能在梦中修行进阶的……而且你小子昨日体内还空空荡荡的,今天却能突然驱除杂质,炼体成功,实在是有点怪,太怪了。” 红虎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长生到底是如何修炼的。 “运气好罢了……对了,虎大哥,这修炼到炼体境到底有何不同?我怎么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了,世上五花八门的修行方法多了去了,炼体基本是万法开端的第一步,你应该是用了什么呼吸吐纳的法子使灵气灌入周身循环,将这些杂质给逼出体外的。” 红虎骑着马,边晃边说道:“有了这炼体作为基础,你能感应到什么是灵气,什么是真气……接下来就是引气入体,用气来打通自己的奇经八脉,进入通脉境。” 红虎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长生,呵笑一声。 随后他催动心决,一股真气流露体外,形成了一个淡淡的虎影。 长生看到这道虎影,顿感惊奇,“看到了!” “一般人未入炼体是见不到这种景象的。”红虎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我这红虎霸气厉害吧。” 长生毫不吝啬的夸道:“厉害,我见过最牛逼的人就是您了。” 闻言,红虎的头几乎快要翘到了天上。 …… 车队行进速度很快,几乎是在天刚黑的时候,就进了这座城。 楚王宫车队行进之处,百姓退让,街巷上空无一人。 车队停在官驿门前,韦娥快马加鞭的赶到二人面前,在看到长生的时候眼瞳中闪过一丝讶色。 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强调道:“这里是穠城,离楚王宫还有大概一日半的路程,今晚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长生浅行一礼,正准备下马,忽见远方深巷里忽然窜出一个人,他披头散发,低着头,冲着车队踉踉跄跄的走来。 几名卫兵持刀上前,大声高喝。 “何人?不知道这是大王的车队吗?” 那人宛若耳聋失明,还是我行我素,向着车队中心靠近。 其中一名士兵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走上去说道:“兴许又是哪个酒鬼,半夜喝多了出来发疯。” 但未等他靠近,就看见那人忽然身形暴起,直接如野兽一般撕咬住他的喉咙,将他向着深巷里拖去。 红虎见状直接翻身下马,快行几步之后来到了那怪人的面前,随后他运起真气,一掌将怪人的头身分家,拉回了士兵。 但时间已经晚了,那名士兵已经断气。 红虎怒目高喝,“戒备!” 卫兵鱼贯而出,将整支车队围在了中间,持刀向外防备。 长生此时也下了马,与韦娥一同走到了前面。 只见那披头散发的怪人头颅面色发青,五官扭曲,牙口上还流出了殷红的鲜血,看上去十分诡异。 第六十五章 事起 已经咽气的士兵面色惨白,身体僵硬。 韦娥辨认了怪人和士兵的尸体,确信地说道:“这是游尸。” “这就是游尸?” 长生蹲下身子,开始仔细观察起这具尸身的各处细节。 但他逐渐发现,这被唤作游尸的怪物虽然行动诡异,身体却和常人的尸首无异。 没想到刚到楚王宫附近的城池,就会遇到传信中所说的游尸。 韦娥见少年神色严谨,不由得有些神色紧张,焦躁不安地问道:“有看出什么端倪吗?” “有问题。” “废话,劳资也知道有问题……” 红虎吹胡子瞪眼的骂了一句,但刚说一半就被韦娥瞥了一眼,剩下的话也全都咽到了肚子里。 “我自幼随师娘学医,生人和死人的特征分得最清。传闻中曾说,游尸是变异的尸体,动如恶鬼……但现在看到真物,却和我想象中的有些差异。” 红虎纳闷地问道:“什么差异?刚才他那四肢着地的模样,还不像恶鬼吗?” 长生摇了摇头,“我指的不是行动,而是这具游尸看起来只是具普通的尸体。” 红虎急声道:“怎么可能普通?你看我这手底下的兄弟都被他给咬成这幅模样了,这还算普通?” 长生抛出了自己的结论,“死者伤口诡异,但是伤人者的尸体确实很普通,如果不是你们说他是游尸,我还以为这只是一具寻常人的尸体。” 红虎在旁边又盯看了一阵,觉得自己好像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得重新观察起了长生本身,“看不出来呀,你小子长得稚嫩,年岁小,验尸装老成倒是有一手。” “你多活五百年也这样。” 红虎一脸茫然,“五百年?什么五百年?” 长生虽然初见这血腥骇人的画面有些惊恐,但不知为何,昨日心念的太上吐纳口诀却能使得他平心静气,将烦躁恐慌的情绪按下。 而且,他总觉得这幅场景自己似乎不是第一次见了。 在前世,他指定经历过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 韦娥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道:“既然已经有了头绪,那我们即刻启程,连夜赶路……这就回宫为娘娘看病。” 长生站起身,拦住了楚王宫准备动身的二人。 他摇头说道:“不行,还不能走,这座城里现在有很大的问题。” 韦娥见他阻拦,有些不悦地问道:“什么问题能大过娘娘?” “刚刚我们进城的时候,虎哥还曾在我面前专门提到过,说这夜色刚降,城墙上为何没有士兵当值。” 红虎挠了挠头,想起来好像确有其事。 当初车队顺着敞开的城门驶进城内,他扫了一眼城门上高耸的城墙,便有些纳闷的问道。 “格他老子的,这群窝囊废可真会偷懒,一会儿老子就把这城的提督寻出来,骂他个狗血喷头。” 但当时红虎只当是当勤的士兵偷欢寻乐,并没有太多在意。 现在经少年一讲,好像确实有些不太正常。 “而且,不是说游尸一事都发生在楚王宫吗?为何附近相距七八十里的穠城也会出现游尸?” “嘿,你小子脑袋转的够快的!”红虎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们沿途好像确没见过一个行人,而且一路上附近的民居连人点灯都没有……这事有意思了。” 韦娥轻皱柳眉,瞬间就想通了各个怪事的关键。 楚王宫内作乱的游尸出现在附近的城镇中,这会引起楚国各地的恐慌,无论是大王还是娘娘,都不会允许此事的发生。 而且刚才红虎说的也有道理,楚王宫的车队再如何高上,也不至于使得附近的摊贩闭门,居民关屋光灯。 更别提刚才这些动静,居然没有值守的班差衙役前来维持治安。 这一切都不正常,自己是因为忧心娘娘,才有意无意忽略了这些细节。 韦娥淡声说道:“今夜先在官驿住一夜,若寻不到游尸的线索,我们就继续上路回宫。” 红虎点点头,去扣响了官驿的红漆大门。 半天屋内都无人回应,直到红虎有些不耐,增大了手劲,似乎快要把门咣咣砸烂。 又过了半晌,这门才吱呀一声缓缓推开,门槛后站着一名瑟瑟发抖,弯腰驼背的老叟。 他看向众人的神情有些胆怯,但在瞄到楚王旗帜后,才像是安下心来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红虎说道:“我们是楚王宫人,回宫路上,来此过夜。” “楚王宫人厉害,厉害……一定可以对付的了……” 老叟像是自我催眠般嘀咕了几句,就悄声说道:“那就快些进院吧,现在天晚了,不能惊动那些东西。” 说完他转身便要回屋,但红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老叟枯瘦的胳膊,喝问:“什么东西?这穠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位还不知道?” 老叟面露惊色,问了一遍后见无人回应。 转瞬间,他的面如土色,一幅认命般的模样,“完了,没有仙人来救,那我们都死定了。” 韦娥挪动步伐,站在了老叟身前,说道:“不要急,楚国境内,还没有人胆敢在楚王宫面前造次,你把穠城的事情全盘说出,我来为你们做主。” “你是?” “玉妃娘娘的女官。” “居然是娘娘的人……那我们好像还有救……” 老叟自我催眠完咽了口唾沫,提心吊胆地说道:“不瞒各位大人,穠城一个月前,就已经布告了一张宵禁令,明文禁止城内各家出门,点灯。” 红虎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楚国境内怎么会有如此不着门调的宵禁令?” “可不是嘛!禁令刚出的时候,城内四处怨声载道,可不知为何……这城内突然多出来了一种四只爬地的恶鬼,只要看到天黑未进屋的行人,就会将他们拖到黑暗中分食殆尽。” 韦娥一挑眉毛,轻声问道:“游尸?” “嗯……对,有一位皇朝来的游方道士,也是这么称呼的。他说这怪物名唤游尸,是死者心有积怨所化,会索人性命。” 老叟说到这里,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东西,有些惊怕地说道:“最为可怖的是……被那游尸咬到的人,也会变成游尸。” 第六十六章 官驿 长生下意识地转身看去,只见方才被咬的士兵,已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身上的铠甲铁片互相撞击,在漆黑的夜色中叮铃作响。 远处的深巷之中,又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了瞳孔,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珠。 未听到老者话语的普通士兵并没有察觉出有何不对,甚至还有人上前两步靠近对方,准备为他处理刚刚被咬伤的伤口。 红虎大声提醒已是来不及,只见那化为游尸的士兵直接掐住一人的脖颈,又将头扭到另一人的面前,死死咬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鬼!恶鬼!” 老叟面色大惊,惊叫完准备逃回官驿。 但他在挪动大门时却发现,那扇大门竟然已在先前的敲门声中损坏,再也无法拉动分毫。 “关不上门!完了!完了!我们都得死!” 各个街巷深处,爬出了形色各异的游尸,他们的数量竟然有上百众之多。 这些拥挤的游尸形成密密麻麻的一片,呜呜嚷嚷的向这边爬来,看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不稍片刻,就已经有游尸爬到了长生的脚下,长生用脚挑起一柄落在地上的腰刀,拔刀出鞘,一斩而过。 血光冲天,热淋淋的鲜血浇了他一身。 红虎这时候也赶了过来,在随手解决掉爬过来的几只游尸后,说道:“臭小子,你往后站,这些东西交给老子解决。” 长生闻言后退几步,身着宫装的女官也在混乱中站在了他的身边,冷声道:“现在起你不得离开我的身旁,你这条命还得留着给娘娘治病。” 看着红虎浑身青筋暴起,在游尸群里厮杀的场景,长生有些担心地问道:“这穠城的游尸到底有多少?怎么城巷深处还有些源源不绝的势头?” 老叟在后面如死灰地说道:“宵禁开始的时候,许多人不听话……这游尸的数量少说八千,多则上万。” 韦娥嗔怒道:“数目如此多,为何不第一时间上报给楚王宫?” “报是报了……可大王这三年来都在宫城内夜夜笙歌,何时还管过这些俗事?而且,楚王宫先前还派人传话,说在游尸之灾未结束前,任何穠城人都不得擅离家乡,离开这座城。” 长生的内心一惊,没想到这楚王宫居然草菅人命,放任一座城池成为游尸夜行的恐怖鬼城。 楚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行了!这怪物的数量太多了!我们得走!” 前方战事已经显露出颓势,大部分护卫车队的士兵在鏖战中身体力竭,马上就会被一拥而上的游尸淹没。 而且已经有部分游尸将车队的杂役侍女拖到黑压压的尸群中,在众人面前分而食之。 画面极度血腥,看的长生面色苍白。 听到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又逐渐发现巷子里的游尸杀之不尽,韦娥面色难看,下令道:“红虎大人带余下的卫兵断后,我们几人先进官驿里面,那里地形狭窄,易守难攻。” 一群人退回到官驿内,忽然看见那些凶狠的游尸居然停留在官驿的门槛外,迟迟没有向驿站内踏近半步。 红虎见状怒气冲天,他用沾染鲜血的大手一把拽住老叟的衣领,怒喝道:“这些鬼东西不是不敢进门吗!你这个老东西为何说他们会闯进民居取人性命,白白叫老子折损了那么多楚王宫的弟兄!” 老叟被吓出了哭声,“老身……老身也不知道呀!但我听闻那些夜里没关门的人都变成了游尸……怎么到了官驿就突然进不了门了呢?” “老东西,我那些弟兄每条命都比你重要的多,老子这就砍了你丢出去!” 韦娥制止道:“红虎,既然这里安全,就别再生事端了。况且,他只是当了一辈子的驿卒,能知道什么?” 红虎少见的顶嘴道:“草塔牢牢地,大王这一路分了我三十名大楚带甲士,现在也只剩下这区区七八人了,老子回宫怎么向大王交代!” 韦娥也站在红虎面前,双眸直视对方,冷声问道:“当务之急是明早先回摘月楼,治好娘娘身上的尸病,难不成你真想看到娘娘变成外面那种游尸?” 红虎无言以对,冷哼一声走向官驿深处的房楼。 等他刚刚拉开房门,就看见四五人面色紧张的抵在门口,手持棍棒看向他们,看来是先前入住驿站的客人。 他们听到门外有响声,还以为是游尸进了驿站,便守候在屋门处。 “你们是谁?” 开门的老叟从一边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他们……他们也是楚王宫的人,白天到这儿的,负责送人北上回楚王宫。” 听到这红毛壮汉似乎出自楚王宫,其中一名手持棍棒的中年男子有些哆嗦地问道:“您是宫中那位红发红毛的虎少将?” 红虎也敞亮的回应道:“正是,玉妃娘娘乃是家姐。” 这名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长舒一口气,对着身后的几人说道:“得救了……得救了,快把家伙们都收起来。” 随后他又急忙喊了一句,“小月儿,快出来谢虎大将军的救命之恩!” 从屋内的房柱后走出一位相貌娇美,皮肤白皙的少女。 她出来朝着众人紧紧张张地行了一礼,随后便缩在了那名中年男子身后,看上去极为怕生。 中年男子面堆笑脸,感恩戴德的说道:“感谢将军的救命之恩!这是我家小女,名叫姮月儿……今日若不是虎大将军亲临官驿,恐怕我和自家小女就折在这儿了。” 红虎哦了一声,走进屋细看了几眼那名少女,“小娘子看起来倒是个美人胚子,进宫是做什么的?” 中年男子面色一变,急忙将自家女儿挡住,紧张地说道:“虎将军,我是泸州参军姮成,这次女儿进宫是受了娘娘的御召,动不得,真的动不得……” 红虎脸色一变,骂道:“我呸!你把老子想成什么人了?这毛还没长齐,能配得上爷爷我?” 接着,他又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韦娥,轻咳一声说道:“老子喜欢成熟稳重的,你这姑娘看上去太过瘦弱,配那个男娃娃还差不多。” 第六十七章 尸病 长生正在用湿巾擦洗被溅到的血迹,见众人的目光都向自己看来,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红虎口里的那个男娃娃说的是他自己。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话题扯着扯着的,竟然会落到了自己头上。 那名面容清秀的少女也躲在父亲身后,悄悄伸出半个脑袋。 她偷偷观察着这名眉清目秀的同龄少年,眼瞳里流露出些许好奇。 长生刚刚被鲜血浇淋全身,一身的腥臭味。 但好在脸上并没有沾染太多血迹,而且大部分地方也被他擦洗干净,露出了一副俊秀好看的五官和脸庞,勉强算是个春风得意,楚楚不凡的少年郎。 少女看的出神,随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顿时又羞红了脸,站到了父亲身后,让中年男子的身躯完完全全挡在了自己面前。 站在女儿面前的姮成面露惊慌,连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我家女儿自小就怕生人,还得多留在父母膝前尽孝,许不得他人为妻。” “呵,还真当我们是来抢你宝贝女儿的了。”红虎翻了个白眼,说道:“楚王宫中再美的人,能美过我家姐姐吗?” 姮成陪着笑脸,恭维道:“那是那是……” 红虎又指了指长生,“而且你面前这位少年,别看上去跟个小娘们一样,却实打实的是药王谷谷主。” “药王谷谷主?”姮成面色一变,神色变得极为古怪,“莫不是那传说中圣手织天的药王谷?” “楚地境内还有第二个药王谷吗?” 姮成将信将疑道:“可传闻中,药王谷谷主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鹤发老者吗?” “嘿,槽他天王老子的,这破地方居然还有酒喝?”红虎大跨步的坐到桌前,拿起桌上还未见底的酒坛闷了一口,脸颊现出少许红晕,“那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药王谷的天空……” 韦娥面若寒霜,叫了一声,“红虎大人。” 红虎反应过来,机敏的摇了摇头,嘿嘿一笑,“老子喝酒,不说了不说了。” 韦娥接过场上的话语权,对着剩余人群吩咐道:“既然都是娘娘要见的人,那就明早一起结伴回宫。现在城内凶险,门口由剩余卫兵轮换盯着,剩下人早些休息,天亮等怪物退去,我们便早些启程离开此处。” “等等!等等!”姮成喊了两声,打断了女官的话,“既然是药王谷的高人,能不能替我家女儿看病?” 长生微微一愣,问道:“看病?她得什么病了?” “这……” 姮成犹豫不决,几次想开口都没发出声来。 “能不能先屏退周围的人,我们私下交谈?” 韦娥漠然说道:“现在穠城危险,这屋里少说也有三十多号人,待在一间屋里最是安全。” “可是……我女儿这病……” 站在姮成身后的姮月儿不忍见父亲为难,轻声问道:“爹爹,不如就告诉他们我得的是尸病吧?” “尸病?” 全屋沉寂,就连一直喝闷酒的红虎也停下了手中动作,看着这对父女微微发怔。 原先跟在那对父女身边的人顿时变了面色,距离她们退出数步,怒骂道:“姮参军,你可是说你女儿被娘娘看中了,以后要跟着娘娘平步青云……若不是因为楚王宫,我们怎么会一路陪你走这凶路?” 另一人也出声骂道:“可没想到,你家女儿居然患了尸病,这不是早晚都要变成游尸,危害我们几人的性命吗?你这样对得起死去的老杜吗?” “对呀!得了尸病的人,还谈什么平步青云?” 姮成面色惊慌,连连摆手,“几位老哥你们听我解释,我家女儿确实是被玉妃娘娘选中入宫的。但是这尸病由来诡异,我也不知道女儿会突然患上此疾呀!而且不管这尸病如何……她都是我的女儿。” “你女儿是你女儿,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就活该为你女儿赔上性命吗?” 眼见驿馆中的局势越来越乱,那几人对姮成有着动手之意,长生忍不住大声喝止。 “闭嘴!” 有人不死心,对着红虎继续说道:“楚王宫的大人们,这尸病若是不先下手为强,等到她变成游尸在背后偷袭我们……到时候就晚了!” “我是药王谷谷主,是不是病得我看过后才能下结论。”长生脸色冷漠,“我此次进楚王宫便是专为尸病而来,你们不信我,还不信这些楚王宫的大人吗?” 馆中一众人都没了声音,红虎也忍不住坐在那里侧目看向长生,伸了一个大拇指。 接着,红虎咧嘴一笑,“我们听这位小兄弟的,韦女官,你没意见吧?” 韦娥目光停留在长生身上,点了点头,“那就还按之前所说的办,你们都在一楼歇息,药王谷谷主和那对父女一起上二楼治病。” 红虎点头,马上开始有条不絮的指挥起余下的士卒。 不久,整座房屋都被布置妥当,关键地方都还派了专人盯梢,以防不测。 而长生则是与韦娥以及那对父女一起来到了馆中二楼,选了一间客房行医。 房内,长生让那名腼腆清秀的少女平躺在床褥上,摸起了她的脉象。 过了片刻,在旁焦躁不安的姮成就出声询问:“如何?有结果了吗?” 长生按照先前替人医病的手法再三确认,心里有了不小的疑惑。 “你是如何得知自己女儿患病的?” 姮成咽了口唾沫,唯唯诺诺地说道:“这……女儿先前一直没事,但在前不久,楚王宫的一名传令官来泸州传我女儿入宫,是他说我女儿患上了尸病……那名大人与我说,现在楚王宫内都被这种病症困扰,所以他才能看出来我家女儿不太对劲。” “什么?”韦娥惊诧一声,打断了姮成的话,“楚王宫内有尸病的事情,可是极少人才知晓的隐秘,寻常宫女和士卒都无权过问此事,那人到底是谁?” “小人真没撒谎……那人长得个头矮,时不时伸手挠脖子和脸颊,看上去……就跟一个山间的猴子一样。” 第六十八章 通脉 韦娥听到描述,面露惊色。 她似乎瞬间就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只是不太想在几人面前明说。 韦娥重新看向少女,眉色微皱。 “令爱好像确实不太一般,她应该挺受娘娘重视的。” “对,那传令官也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当年我女儿在入宫选秀的时候,被就娘娘一眼挑中了。只是因为当时女儿太过年幼,娘娘就想着过几年再把她接到宫中,带在身边。” 姮成愁眉苦脸地说道:“可谁曾想,这大富大贵的机会,居然都被这尸病给搅黄了……那传令官说我女儿得了病,就先自己走着来,若是来时女儿无事,那自然会有药王谷的高人替她医病。结果……这不就碰上小神医了嘛。” 长生听后有些疑惑,问道:“假若你家女儿变成游尸了呢?” 姮成看向床褥上的女儿,老泪纵横道:“真变成游尸的话,那为父就只能和她一起上路了……” 长生看着这对父女,心中出现了新的猜想。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你女儿身上的病情你都不了解,只是从传令官的口中听到她患病了对吗?” 中年男子久经风霜的面容变得有些僵硬,“好像……是的。” 长生再次确认道:“那尸病的症状,患上此病的原因,你也压根就不清楚对吗?” “这……” 姮成哑口无言,他仔细回想起自己与女儿的经历,发现确如面前这个少年所言,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尸病。 “假若……你家女儿没有得病呢?” “什么?” 这次不仅这名父亲被长生口中的话语震惊,就连韦娥也变了面色,下意识否认了长生的推断。 她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那名传令官的身份。 “那名传令官其实是我家娘娘的另一名胞弟,名唤神猴,他是我家娘娘的心腹亲信,一般是不会看走眼的。” 长生摇了摇头,“但他毕竟不是医者,在我药王谷眼里,我觉得令媛身体健康,全然无事。”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姮成感动的泣不成声,“有神医确言,我就相信自家女儿吉人天相,平安无事了。” 韦娥在一旁凝视着长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天,她缓缓开口:“明日路长,还是先早些休息吧。” 这话得到了几人的一致赞同。 …… 入夜。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昏暗的天空中翩迁飞舞,这片梦中世界被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 但不知是不是长生的错觉,他感觉这场茫茫大雪变小了,不再像昨日那般冰冷,毫无温度。 白衣白裙的仙子静立在白雪上,只是这次,长生已经看不太清她的面容。 “师父,为什么看不清你的脸了?” “长得太美,你会分神。” 长生愕然无语,没想到这赵仙子还是像昨天那般语出惊人,不死不休。 他还是第一次见人用这种方式夸赞自己的。 但不得不说,赵仙子确实有自傲的本钱。 “拔剑。” 靛蓝色的宝剑斜插入长生身边,长生闻言拔出长剑,紧握在手。 赵仙子伸出一只纤细颀长的素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她缓缓拔剑,剑刃与剑鞘的摩擦声刺激的长生头皮发麻。 但他突然发现,在赵仙子的身边四周,似乎有数条无形的气流凝聚在她的右手,依附在剑刃之上。 这使得剑身被盖上了一层晶莹透亮的白光,在纷飞的雪景之下极为应景好看。 终于,在剑尖完全脱离剑鞘的时候,这道白芒覆在了赵仙子的剑上。 紧接着,它又似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开始顺着赵仙子的指尖向上挪移,像一条蜿蜒爬行的白蛇一般,游走于她窈窕曼妙的身躯内。 长生瞪大眼睛,不知不觉中看的有些痴迷。 “噌”的一声交鸣脆响,长生手中的宝剑上天,一柄寒冷无比的锋刃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习剑者,要学会摒弃杂念,心中只有剑。” 赵仙子冷眸锁定长生,一字一句,惜字如金地说道:“我已经将通脉的法门秘诀传授于你,今日的课程到此为止……若你天亮之前无法领悟其中奥妙,我以后便不会再来。” 说罢,她收剑回鞘,转身消失在皑皑大雪之中。 长生神色尴尬,没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因为一丝杂念触怒了这名赵仙子。 如今对方已经不愿教导自己,走掉了…… 等等,不对。 长生一屁股坐在原地,激起一阵雪花飞溅。 他开始细想起方才赵仙子拔剑时的那道白光,总觉得那白光里似乎另有玄机。 他心中快速运转,猛然和一段碎片中的记忆对了上来。 “长生,通脉之法便是导引天地灵气冲击自己的奇经八脉,冲开堵塞的气脉,让灵气充盈自身。” 长生回过神来,也开始从雪地中翻出了那柄靛蓝色的长剑。 他开始聚拢周身那些看不见的灵气,终于在试了两三次之后,看到了一条极为微弱细小的白芒。 这道白芒依附在他的剑上,在靛蓝色的剑身中显眼夺目。 长生心中一喜,他又试着将这道白光导引入体,却发现它转瞬间便消逝不见,消散于天地间。 不行,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长生重新凝聚出一丝白芒,开始仔细回想起刚刚赵仙子手握长剑的画面。 他这时才猛然醒悟,刚才赵仙子说的一点都没错,她确实已经将灵气导引入体,在奇经八脉中流转活脉的方法教给了他。 刚刚那白芒流转周身的顺序,便是激活奇经八脉的顺序! 只是自己动了邪念,看到的竟然只有起伏的山脉和娉娉婷婷的完美曲线。 自己应该照葫芦画瓢,用赵仙子流转经脉的方法,冲击自己每一道奇经八脉,力求在天黑之前达到通脉境。 有了方法和目标,长生瞬间便开始实验起来。 只是受限于天资和根骨,这奇经八脉异常坚固,他那细微的天地灵气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他只得凝聚出无数条细微的灵气,将它们纳成一体,再冲击自身的经脉。 这一来二去虽然耗费时间,却着实有效。 第六十九章 生事 随着每每打开一处经脉,长生便能感觉到体内凝聚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自己冲击下一道经脉的速度与频率也会更快。 不多时,他便察觉到气灌入体,天地灵气充盈周身,自己也在这一刻踏入了新的境界。 …… 雪地边的另外一侧,倾国倾城的白衣仙子站在雪地上,远远眺望着在雪中聚气的长生。 她孤高冷峻的美颜上,逐渐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 “他居然真能做到一夜通脉。” 赵仙子静若止水的剑心,如同滴落了一滴水,荡起了轻微的涟漪。 长生的成长速度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她转头凝望向手上这本黑色剑诀,忽然间变得有些犹豫不决。 这本剑谱源自于她亲手斩杀的一尊魔头,对方乃是天魔海一位魔尊的嫡系血脉。 功法关乎魔尊正统,这本魔剑剑谱内藏的潜力自然也不言而喻。 她本想明夜将此剑谱传授给他,契合着对方心中的那一缕魔性,定然能对黎衣师姐造成威胁。 但长生眼下的成长让她变得有些担忧,若他真能参悟此剑诀,那绝对会成为仙宫日后的心腹大患。 要是契合那日仙宫异象,成长为一位新的魔尊,那神国与天魔海的平衡也将会被打破,上界就此会落入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的惨状。 为大道?还是为万民? 赵仙子眼瞳中群星闪烁,似奔腾旋转的璀璨星河。 远处,少年的灵气在越聚越强。 …… 天明,意外发生了。 “怪物……怪物爬进院子里了!” 屋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惊醒了正在熟睡中的长生。 他匆匆换上衣物,打开门,才发现整个二楼里已经站满了人。 人们拥堵在廊道里,透露出一丝绝望的气息,长生从人群中穿过,很快就来到了附近的廊窗。 韦娥面色凝重地站在窗前,一脸严肃的看向外面。 长生顺着她的视线向外望去,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游尸已经爬进院子里,占满了院中的每个角落。 此刻,一轮朝日正挂在碧蓝色的天空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此情此景,让长生也生出一种无力感,他转头对着沉默不语的韦娥问道:“不是说游尸天明后就会自行散去……这都将近巳时了,怎么还不见这些游尸离去?” 韦娥缓缓摇了摇头,瞳孔中也有些迷茫,“不清楚,我们对游尸并不了解,所得到的消息都是源于那个驿卒。” 长生忽然记起,昨夜是有一名老叟为众人开门带路,他还给韦娥他们讲了穠城的怪事。 只是长生刚才环顾一周,并没有见到那名老叟的身影。 “他人呢?” “死了。”韦娥说道:“今晨那老驿卒第一个去拉开屋门,还带上了大包小包的行礼,看样子是想离开驿站前往他处,却没想被候在门口的游尸拖入尸群,落下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长生偏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果然留有一滩快要凝固的血迹和些许散落的物品。 长生此刻也陷入了沉默,穠城内,最清楚相关情况的无异于是那名老叟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一早就死在了门口。 那就说明,这驿站的情况不容乐观,穠城里的规矩,可能对这些游尸都不大管用。 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些游尸昨夜会被挡在一扇敞开的门前,今日又会迟迟没有闯进这栋楼里呢? 长生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一个他没有想到的关键点。 此刻二楼一角争吵声越来越大,发难的人提高了音量,几乎等同于歇斯底里的吼叫。 长生顺着声音把目光移去,只见昨日那对父女正被先前的同伴围到角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都怪你!要不是你执意带你家女儿去楚王宫,我们兄弟几人怎么会遭此劫难?” “对!” 姮成护着女儿,想解释些什么,“我家女儿……已经没病了。” 那几人根本不理姮成所说的话,继续叱责道:“没病?你怎么证明?听说患上尸病的人都与常人无异,你就凭一张嘴如何说服他人?” “对!老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姮成这个人,还和你拜了兄弟,最后把老子的命都坑没了。” 其中一人的情绪越来越激烈,看起来几乎快要贴到了姮成的脸前。 那名少女也抱头蹲在父亲的身后,不敢抬头看向这些凶神恶煞的“叔叔”。 “反正你女儿都要死,不如现在先解决掉吧!” “你……你在说什么!” 那名男子从衣襟中掏出一柄匕首,姮成看到后目皉尽裂,几乎快要冲上来拼命。 却没想到他刚刚动身,就被另外几人抱住了胳膊,死死按在了原地。 “姮兄,我们哥几个也是为了你好,有这样一个快要变成游尸的女儿,不如先杀了安心。” “畜生,住手!住手呀!” 男子不管姮成的哀嚎,狠狠地向那名少女扎去,却没想到刚刚动手,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男子转头看去,发现对方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他试了几次,都未能从这名少年的手掌里将手抽出。 “你……是昨天那名药王谷的少年?” “是我。” “为什么不让我解决掉这个害人的家伙?” 长生盯着他,问道:“害人的是你,还是她?” “我?” “几位的岁数也年长我许多,相信你们都清楚如今局势微妙,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时候生事,你说是你害人,还是她害人。” 长生一边说,一边五指用力,几乎快要把对方的手腕给捏碎。 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居然被一名少年给捏的连连求饶。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长生松开了手,却看见面前的男子眼底闪过一道戾色,他对着长生的心脏,猛然刺出手中的匕首。 可他刚刚用力,就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那道黑影竟然直接将他的整只右手击出,只剩下了一截空荡荡的残破衣袖。 “啊!啊……” 男子看着断手,后知后觉的惨叫出声。 第七十章 化解 远处的韦娥一甩衣袖,淡然说道:“谁再生事,这就是下场。” 眼见楚王宫的领队女官发了话,场面顿时就安静了下来,看来楚王宫的威名在楚地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 但长生的注意力却被刚才的断手男子吸引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几缕腾绕的黑气。 见到长生向自己靠近,那名带有胡渣的壮年男子还以为长生又欲对他动手,仓皇向后退去。 “你别过来……别过来!” 长生刚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那些黑气灌入他的耳鼻,紧接着,他的双瞳翻出了如同死人一样的鱼白色。 那名男子的双目呆滞,双臂无力下垂,任由断手部位的鲜血流了一地。 “尸病!这是尸病发作了!” 身边惊恐的声音传来,待在一边的卫兵眼疾手快,直接一脚将他从二楼踹下。 他刚刚滚落到一楼,抬起自己头颅,就被一箭贯穿了眉心,倒在了地上。 长生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并不是害怕游尸,而是因为他在二楼所有人的身上,都见到了一模一样的黑气环绕。 这些黑气就像是尸病爆发的前兆,也就是说,他们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化为游尸……也包括他自己。 此刻人影憧憧的二楼变得愈发诡异,长生在这些倒影中看到了一张张无声无息的鬼脸。 为什么没有人被游尸咬住,也会突然爆发出这种诡异的病症?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长生的心跳的越来越快,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事情。 或许,尸病……压根就不是一场病。 这些黑气,才是引发变异的重中之重! 当初那些被咬的人,也正是因为被这些黑气侵入体内,才会变成了人们口中的游尸。 如果能用昨日疏通经脉的方法将这些黑气逼出体外,是不是就能抑制尸病的变化? 他先以自身为例,开始用昨日疏通经脉的方法,将天地灵气充盈自身,把那些黑气从周围逼去。 这方法果然有效,只见原本在他周围盘绕的黑气像是碰到了什么天敌一样,顷刻间就被灵气冲击的灰飞烟灭,消失在了天地间。 还不等他为自己的新法子感到欣喜,就看到人群中的姮成已经开始捂住了脸庞,一声声沉闷的低吼从他的喉咙处传出。 “爹……” 姮月儿试着去摇晃自己父亲的胳膊,却只得到了一声惨淡的回应。 “女儿……走……” 等到长生冲到这对父女的面前时,姮成已经双瞳无色的跪在地上,稍过片刻,他便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儿扑了过去。 长生将他一脚踹开,反手将姮月儿揽入怀中。 但怀中的少女仍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在一遍遍的呼唤着父亲的名字。 姮成歪起了头,还准备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行动,却忽然被两只大手捏住了肩膀,直接从二楼窗户中扔了出去。 姮月儿几欲一同跟出去,却被长生拖住。 直到几名兵卫站在她的面前,她才放弃了追随父亲一同轻生的念头。 熊腰虎背的红虎走了过来,他看着长生微皱眉头,神色中也充满了担忧。 “小子,这二楼怎么会突然尸病频发?” “我已经找到问题的关键了!”长生对着红虎说道:“如果我的猜想没错,这一切应该都是尸气搞的鬼!” …… 尸气对修真者来讲并不陌生。 人死之后,尸体会从内而外开始腐烂,所产生的那股恶臭就名为尸气。 但这种能引发人变游尸的尸气则更加微妙,它环绕在得了尸病的人以及游尸的四周,只要被其侵入五脏六肺,就会顷刻间完成从人到尸的转化。 在长生将尸病的原理告知红虎以及韦娥之后,她们二人纷纷对二楼的所有人进行了一番实验,映证了长生的所有猜想。 刚刚众人的确都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了尸气,而且疏通经脉的真气流通法,对驱除尸气有着奇效。 只是在所有人中,好像只有长生能亲眼目睹这些黑气,即便红虎与韦娥掌握了驱散的方法诀窍,也依然见不到那些黑气。 他们只能凭借着真气疏通的感觉,来确认那些杂质是否被排除体外。 在众人驱除完尸气的一刹那,院内的游尸已经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了穠城的街头巷尾。 …… 穠城城门,一队马车缓缓驶出城门的阴影处,开向数十里外的楚王宫。 马车上,一向游离散漫的红虎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穿着一身极为鲜艳的红色盔甲,正襟危坐在长生的面前,一脸严肃。 长生还是第一次见红虎打扮成这副模样,有些不大习惯。 坐在另一边的韦娥似乎看出了长生的不解,解释道:“前往楚王宫者,武官都必须披甲持戈,这是宫里的规矩。” 长生虽然生于楚地,但对于楚王宫内的规矩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楚王宫在楚国境内,也是个颇具传说色彩的地方。 穿上盔甲的红虎仿佛变了个人,他干哑的嗓音中有一些磨砂似的质感。 “小子,我有一事不太了解。” “什么事?” “你是如何看出,尸病的问题是源于城中的水源?” 离开穠城时,长生与韦娥一同拜见了城中的城守和护城都督,告知了他们要派修行者清理城内水源,根绝尸病的扩大和再生。 红虎跟城中人探寻了两口水井,到达地方之后才知道长生的神机妙算,一切问题的根源的确出自于当地的水源。 这些井水所沾染的尸气或轻或重,根据其中的浓郁程度,有的人可能时隔一年才会变成游尸。 “很简单,能潜移默化影响一座城的,除了水源就是食物。”长生有条有据地分析道:“再加上我们所有人也都碰过驿馆里的水和食物,从这上面找最为简单明了。” “聪明!太聪明了!” 红虎心服口服,“没想到传闻中扰乱整座王宫的尸病,居然被你小子一晚上就给破解了……药王谷果真是名不虚传。” 第七十一章 丑牛 听到红虎的称赞,长生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 穠城之行,能活下来实属侥幸。 若不是自己在前一天夜里突破至通脉境,又恰巧看见了那些黑气,他们这一行人的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让长生有些费解的是,为何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黑气?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奥妙? 恍惚间,他的神魂一震,记忆深处溘然出现了一幅高挂的壁画。 壁画正中心,有一只埋藏在云雾深处的巨眼,它的出现,使得天下间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无所遁形。 …… 车窗外,一只洁白如雪的信鸽从高空中落下,正在骑马的韦娥抬手摘去信件,细细查看起信中的内容。 芳容艳丽的女官在看完信件后神色放缓,对着车内的长生说道:“驱除尸病的法子确实有用,楚王宫内接连爆发的尸病已经被剔除干净,还了宫中一片安宁。” 长生闻言喜上眉梢,试着问道:“那……我是不是不用去楚王宫了?” 韦娥淡淡一笑,和颜悦色的说道:“娘娘在信上说,药王谷的少年谷主真是奇才,此次帮楚王宫解此大劫功不可没,她想当面向你致谢,特邀你去摘月楼的楼顶对饮赏月。” “什么?”红虎在一旁露出费解的脸色,“摘月楼顶?那地方连老子都没上去过,家姐怎么会邀一个外人上楼?” 韦娥低眉看了红虎一眼,“娘娘自然有娘娘的打算。” 眼见这次楚王宫之行逃不掉了,长生轻叹了一口气。 韦娥策马前行,红虎则在一边盯着长生,似乎想要将他看出花来。 “小子,你这进境速度真快呀。” 长生看着不苟言笑的红虎,嘴巴一咧,问道:“嫉妒了?” 红虎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切,本大爷可比你厉害多了,这个年纪早早就步入通玄了。” “厉害!” “看在你是老子救命恩人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红虎抬头看了长生一眼,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摘月楼是大王举全国之力送给我家姐姐的礼物,单单一个尸病,还不够登上摘月楼。” 联想到楚国境内的民间传说,长生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传说摘月楼美不胜收,蔚为壮观,像是天上仙人所住的居所……那什么人才有资格登上摘月楼?” “自摘月楼建成以来,能上楼顶的自然也只有娘娘和大王,”红虎面色凝重的说道:“而且老子能肯定,这件事大王绝不知情……” “什么?” 长生也听出了红虎话中隐藏的含意,摘月楼等同于楚王与玉妃的定情信物,必被楚王视为禁脔。 楚王妃邀自己上楼对饮赏月,这不是把他往火坑上推吗? 长生靠近红虎,压低了声音,嚅嗫的说道:“能带我跑吗?” 红虎撇过头看向窗外,没再看他。 “救命之恩下辈子当牛做马再还,老虎这辈子这条命是我姐的。” 长生闻言勃然大怒,骂道:“你踏马可真该死呀!” …… 下雨了。 还未到楚王宫,车队便停到了一处不高不低的斜坡上。 远处,细雨如同绢丝一样,带起一阵轻纱似的烟雾。 雨丝勾勒出来一个强壮的轮廓,他手持一块等身高的巨大黑木站在那里,像是一尊不动的石像。 一向在楚地境内畅通无阻的楚王宫车队,居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不,说是人好像并不恰当。 韦娥也少见的没有说话,只是撑起一把伞,坐在马上,静静地看着对方。 长生刚准备下车,被一旁的红虎伸手拦住了去路,“哪儿都别动,在这待着。” “拦路的人是谁?” 红虎眉眼一凛,浓眉挑起,用带有自嘲的语气说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接着,他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踩着厚实的步伐走向车队前列。 甲片的撞击声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极为响耳,红虎一身红毛加上盔甲也在雨天中极为显眼,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 红虎提声说道:“这是回宫的车队,马车上都是娘娘点名要见的人。” “无所谓。” 那壮硕黑影踏前一步,用烟嗓一般的口音说道:“你们一个都走不掉。” 长生这时看清了那道黑影的真容,那是完全不同于人类的长相,一个牛头人身的妖怪。 他浑身穿着黑色的皮甲,甲胄也依然无法遮挡那身让人望而生畏的体魄。 但最为可怖的当属它那两米多的身高,以及头顶生出的两只黑色犄角。 红虎低沉地说道:“你疯了,即便是大王的命令,你也不能在外阻杀楚王宫人。” “玉妃所行之事,才是要置我等于万劫不复。”牛头人身的黑影神色傲然,从容说道:“你盲信于她,该死。” 红虎不再废话,从腰间拔刀而出,身上的气势猛然攀起。 一尊猛虎虚影犹如附在了他的身躯上,让他额头上的王字更加明显。 “终究是人妖生下的异子,这么多年了……你母亲教给你的虎箓真气是一点都没学成,你就指望用半吊子的气来影响我吗?” 红虎双目赤红,杀意激增,“丑牛,要打就和老子打,少踏马在那废话。” 被红虎称为丑牛的妖怪举起身边的黑色巨木,猛然扎入地下,随后双臂虬结的肌肉高高隆起,地下传来声声剧烈的震响。 霎那之间,一道巨大的地面裂缝顺着巨木所在的方位向车队断开,长生直接跳车退至一边。 而红虎也在这道波动中身形不稳,露出了少许破绽。 丑牛的粗喘了一口气,它放下巨木高高跃起,直接一拳挥了过来。 那厚重的一拳上不仅附带着一层真气,还有着妖身那股蛮横无比的气力,红虎躲闪不及,只得横刀挡在胸前。 然而却被对方一拳轰碎刀刃,冲在了胸前。 红虎的身体如同沙包一样向外飞去,落在了五六米外的空地上。 丑牛站在原地,将目光向车队扫了过来,它再度伸手,那巨木竟然拔地凌空而起,径直飞到了它的手掌上。 它单手捏着巨木,仰天长啸一声。 这声咆哮震撼人心,卷飞了周围的雨丝,使之一时之间变成了真空地带。 第七十二章 剑来 红虎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身,盔甲与他骄傲的红色毛发上都沾染着泥土,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丑牛侧目看着他,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在通玄待了一辈子,有没有想过自己至死也是这层境界?” 红虎挺直腰背,骂道:“你踏马的给劳资过来,看劳资给不给你那张臭牛脸扇几个大笔都!” 丑牛目色深邃,不发一言地向他走去。 他每每踏出一步,就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了一个凹陷进去的深坑脚印。 雨水中,杀机四伏。 此刻,韦娥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长生面前,雨水拂乱了她的面颊,映出她有些空洞的眼瞳。 “丑牛,娘娘的族弟。” 长生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无奈。 “娘娘的十一位同族之中,他天生神力,生来便能撼山裂地。” 长生不解,既然是玉妃娘娘的同族,为何会阻拦他们回楚王宫? “楚王宫内,各个派系盘根交错,他们虽然是娘娘的同族,但并不一定忠心于娘娘。” 韦娥说话时,眼角的余光在不断的打量四周,在看及最后一辆马车的时候,她碧水般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坚毅之色。 “丑牛已是二品先天境的高手,再加上它那与众不同的天赋,在二品境界内都鲜有敌手……红二爷怕是撑不了太久的时间。” 韦娥对着长生说道:“你带着那名姮参军的女儿先走,我来为你殿后。” 车队最后面的一辆马车内,的确还坐着一名无辜的少女,她正是在穠城中失去父亲的姮月儿。 先前姮参军变为游尸,韦娥便以同去楚王宫为由,将少女安置在了车队中。 只是自从那日过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情绪低落,沉默寡言。终日只闷闷坐在马车内,近些天里长生也没见过她出来露过一面。 此刻若不是韦娥提醒,长生甚至都快忘了有这号人。 长生转身来到车队的末尾处,掀开了马车的蓝色车帘,只见那名白皙娴静的少女乖巧地坐在马车内。 见到来者是长生,她微微一怔,随后有语声软弱的问道:“到楚王宫了吗?” 长生摇了摇头,伸出了一只手,“跟我走。” 没有多余的话语和犹豫,少女伸手握住了长生的手掌,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泥水溅到了她水蓝色的衣裙上,她却面色红润,眼里似乎只剩下了这名清秀的少年。 姮月儿偷偷盯着他看了许久,幽幽说道:“你真好看。” 长生也懒得废话,直接在少女的一声惊叫声背起她,向官道附近的树林走去。 刚才他看过少女下车的速度,若是等她迈着小碎步走进入林子,二人怕是早就被那牛头怪追上了。 …… 官道附近的树林深处,长生带着少女穿梭在浓荫密布的树灌之间。 密雨浇淋,少女的身躯不久就已经完全湿透,暴露出婀娜多姿的身段,曼妙的身材。 即便雨水与新鲜泥土的气息充斥在长生的鼻间,但他依然能从身后嗅到一丝少女的芳香。 雨越下越大,一道电光撕裂天穹,照亮了林间的黑暗。 长生交迭的双腿变得缓慢,他怔怔的看向前方,逐渐停下了自己地脚步。 电光映明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马头人身的高大怪物,它手持大刀站在林间,身上墨绿色的青铜铠甲在几乎快与林间苍翠的绿叶混为一体。 而且它实在太高大了,看上去比官道上的牛头怪更加挺拔,犹如一道巍峨的山峰屹立在长生面前,挡住了长生的去路。 除此之外,它的目光里还充斥着一股杀意和淡漠,那是看待两具尸体的眼神。 长生放下姮月儿,少女也知道那马头人身的怪物来者不善,乖乖站到了他的身后。 “我猜你叫午马,也是玉妃娘娘的同族。” 那只马头人插刀入土,震得刀身一阵激鸣。 “药王谷的人聪慧伶俐,脑子确实也比寻常人类灵光许多。” “你们将自己比作属相,这并不难猜。”长生试着拖延时间,想出对策,“只是如此招摇撞市的现于人前,就不怕出事吗?” 虽然妖魔的出现已不是奇闻,但万物生灵,唯人为贵已是最为基本的世俗理念。 即便是最为鼎盛的皇朝,恐怕也不敢任用妖魔为宫中重臣。 “人妖同存的盛世已有万年,只是大部分妖族鄙夷自己的身份,希望与人族为伍罢了。”午马不卑不亢的说道:“就比如,楚国境内谁人都知道家姐玉妃娘娘的名号,但他们谁又清楚……他们眼里的绝色丽人,只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兔妖呢?” 长生哑然,见到丑牛的时候,韦娥就说对方是玉妃娘娘的同族。 他那时候已经对玉妃娘娘的真正身份有了些许猜测,但真听其他人亲口承认这一事实的时候……他仍然被吓了一跳。 楚国霸王最为宠爱的女人,竟然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兔子妖? 这事要是传出去,估计会引得四方轰动,甚至引起敌视妖族的宗门结盟讨伐。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午马的声音平淡,像是在帮少年少女了却什么未了的心愿,让他们死前做个明白鬼。 但长生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即便只有一线生机,他也应该拼命一搏。 午马从长生的眼里看出了那一抹不屈,它拔起插在地上的刀,说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少年,我是二品先天境,地下别怪老马以大欺小。” 接着,它一刀横向劈出,刀气连带着数根大树拦腰折断。 长生本想滚地躲开,却猛然想起姮月儿还在自己的身后! 糟了! 犹豫之下,事情又有了颠覆性的进展。 天空乍现一道流光,离他们的方位越来越近。 在咣当的一声巨响中,那道流光居然硬生生插入到长生的面前,震散了午马全力挥出的那道刀气。 雷声隆隆滚过耳畔,大雨激增。 那道流光消去烟尘,露出了如玉般的剑柄和一道飘扬在风雨中的红穗。 长生呆然握剑,缓缓拔出剑鞘,剑鸣声声震耳,如万道奔雷再次炸响耳际。 第七十三章 斩马 靛蓝色的锋刃倒映出长生带有些许童稚的脸颊,他的神情恍惚而又怅惘。 这柄剑在他的梦中反复出现过,没想到有朝一日,它居然会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现在的确是自己最需要它的时刻,但他的心底却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兆。 只要拔剑出鞘,这柄利剑就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厄运。 长生在的手在拔至一半时,生生停了下来。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 这柄剑带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以至于他刚刚在拔剑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剑身开心雀跃的欢鸣声。 午马紧盯着长生,问道:“它为你而来,不把它拔出来吗?” 长生摆脱了心头的杂念,将三尺青锋一抽而出。 现在命都顾不住了,考虑未曾降临的厄运简直是无稽之谈。 “好剑!” 如同巨人一般的午马看着宝剑微微点头,夸赞道:“楚王宫内能与其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大王的霸王戟。” 接着,它一脚向前,弯起足弓,浑身的气势猛然升腾。 “神兵择有缘者为主,你死之后,我会将它葬于你的墓棺,等待下一位有缘人将它取出。” 它的浑身上下,开始闪烁起微微金光,强横无比的压迫感四溢而去,迫使雨水断层,气流逆旋。 长生不会剑招,不会剑诀,他所能依赖的,只有前世记忆中那一剑的剑势。 午马的身形拔地而起,它壮硕的身姿如同奔腾而来的烈马,在行进过程中发出了战马嘶鸣一样的吼叫。 声声怒吼震人心魄。 反观长生这边,他对直面而来得危险没有半分犹豫,抬手之间,一股剑势已在剑身周边凝聚。 但午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不等长生的剑势凝聚成形,他便已经来到了长生的面前。 如同铡刀一样的砍刀被他高高举起,长生只得挥剑向上,仓促应击。 巨响之下,山地震动。 泥水炸起四溅,长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 他背部撞到一颗挺拔的树木上,口中喷出些许艳红的鲜血。 “宫中有人给我说,你的剑能破开天门,斩尽仙神法相。” 午马的声音沉着而又冷静,此刻的局势全然在他的掌握之中。 “今日一看,所谓的一剑开天门,不过尔尔……你根本就不会用剑,真是埋没了这把神兵利器。” 长生沉默,午马说的一点没错。 他根本就不会使剑,现在的他剑心不稳,连借来的剑势都挥不完整。 这场战斗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他必败无疑。 …… 雪地之中,白发白衣白裙的仙子傲然独立。 她的美眸像两颗闪闪发光的明星,似乎能窥测到灵魂的最深处。 “蠢货。” 赵仙子闭眼睁眼,她的眼瞳深处竟然映照出了一具马头人身的怪物,还有漂泊大雨的深林。 在她纤柔白嫩的柔荑上,浮现了一柄剑的虚影。 …… 杀掉一名实力未入通玄境界的少年,对午马来讲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身为楚王宫十二位属相强者,本就有更为远大的抱负和理想。 今日所行之事,皆是为了妖族。 “少年,再见了。” 午马斩刀劈落,带出阵阵凄厉的破风之声。 这一击,足以将长生的身体拦腰斩断。 但,局势却在这一刻出现了戏剧性的反转。 昏暗的雨天之中,一道剑光居然打在了斩刀的侧面,使得那柄大刀偏移几寸,插入到长生身旁的树木中。 紧接着,长生右手借着反弹之力舞出一道半月形的刃光,直将午马的身形逼退数步。 水帘似的大雨倾盆而下,长生在雨雾中重新站了起来。 午马的神色逐渐凝重,它居然从刚才的交手之中,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若不是清楚眼前这名少年的境界,它几乎真要以为他的实力与自己相当。 长生持剑而立,神情淡漠。 这个表情并不是他的,而是赵仙子的。 在他的内心中,赵仙子清亮的喉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未战先败,怯夫之举。” “他太强了。” “强?一个二品先天境界的匹夫都让你畏而不前,你到时准备如何面对九品破空境界的黎衣师姐?” 长生被训的哑口无言,只能乖乖聆听训话。 赵仙子的语气冰冷,字里行间都充斥着讥讽。 “师姐初入神国时,以七品战九品,以凡人之躯挑仙人而不败……你若想找她报仇,要先学会如何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赵仙子语气归于平静。 “以通脉境对敌二品先天境,看好了,我只教你这一次。” 电闪雷鸣,奔腾而过的电光划破天空,再次带来片刻的光明。 午马从少年的眼瞳中,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白色衣裙的身影。 “你好像藏了点东西。” 午马伸出宽大的手掌,插入树木的斩刀倒旋而出,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有意思,还有其他的机缘吗?” 午马神色戒备,刀身上重新泛起金色的光芒。 他的耳朵细细凝听,在长生呼吸的间隔期间,他如同脱缰的野马,再度向长生冲来。 长生眼神淡漠,面临午马的攻击不慌不忙的说道:“暴露本体的妖族,等同于把弱点告知给了他人。” 他等午马身形挪动到一半时,改变了自己的站位,侧身站在了一颗参天大树后。 “马者,只知进退,不知左右。” 午马见到这颗粗壮的大树,深知自己一刀拦断会花费巨大的力气,不得不侧身避开。 然而就在这时,长生已把剑横放在树木的一边,正对着他雄壮的大腿。 “打马,斩腿即可。” 午马见状又惊又怕,直接强行中断冲锋的力劲,倒吐一口鲜血撞向无人的侧面。 本来威猛无比的冲锋,此刻竟然变成了一场马戏。 更要命的是,这名少年居然仅仅只靠着对马性的了解,就做出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应对方式。 实在是……太可怕了。 另一边,长生虽然暂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但他此刻已经在心海深处瞠目结舌,眼珠都快要蹦出来了。 第七十四章 越境 以未入一品的通脉境界对敌二品高手,居然打成了一边倒的战斗,简直是闻所未闻,让长生大开眼界。 最可怕的是,赵仙子没有用那些神国剑术,也没有用高明的剑诀法宝。 长生此刻终于明悟……只要能发挥己长攻其短处,即便是实力有着难以弥补的差距,却依然可以做到以小搏大,越境狙杀。 雨水淋湿了午马头上的鬃毛,他反手一记重拳砸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一口积压在心口的淤血被他一口喷出,他的脑袋也随着这口淤血的吐出而变得清醒了不少。 “伎俩不错,但你我终究存在实力上的差距。” 午马抹去嘴角殷红的血迹,现在的他不再轻看长生,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他准备利用境界上难以跨越的实力沟壑,一步步地贴近少年,再给予对方沉痛一击。 不出意外的话,少年将在交手缠斗数招后变得精疲力尽,破绽百出。 如此一来,他便能占据这场战斗的绝对优势。 午马踏着紧密而又富有节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靠近长生,他的行为与神情像是猫捉耗子,充满了耐心和警惕。 长生手持利剑纹丝不动,而此刻在长生的心内,赵仙子清冷的语调再次响起。 “生死之战,单单知其弱点,还是不够。” 长生愣住了,刚才全然是一边倒的战斗,这马头人身的妖怪明显已经被打怕了……这还不够吗? “你要学会揣测对方的心理,料想到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赵仙子虽然语声冰冷,但其中暗含的深意却引得长生深思。 “他现在行动谨慎,准备放弃自己功法的特质,与我们抵近搏杀……此刻,你该怎么做?” “拉开距离,不给对方靠近的机会……” 长生话到一半,猛然想起了什么,他瞪大双目看着越来越近的马头妖怪,下意识的改口道:“不,应该迎上去。” “还算有点脑子。” 赵仙子沉默片刻,第一次肯定了他的想法。 “既然知道了对敌之法,那就换你自己来吧。” 长生瞬时又回到了身体之内,重新掌握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此刻午马已经离进到三步之内的距离,长生甚至能屏蔽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到自己鲜活的心跳声。 长生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能感受到那股境界之上的威压离他越来越近……这是本能带来的恐惧。 午马紧盯着长生,步步紧逼。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感应到少年体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失不见,转而变成少年初遇他时的紧张和害怕。 午马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在怕我?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难道他体内有着一位高手的残魂,每每出来只能维持数秒的形态? 时间已经不容午马再多想什么,二人的距离方位已经是攻击前最佳的位置和角度,他猛然踏前一个大步,一刀带着赫赫风声劈斩而下。 长生紧握长剑,还在心中在默念着,左右,左右,左右……左! 在这一刻长生觉得时间都变慢了下来。 他先对方一步抢占了右前方的侧位,一剑上扬刺出,从下颚处对穿了午马的头颅。 午马眼瞳中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它全然没有想到,先前被它视作蝼蚁的少年……居然能预判到自己的攻击,先他一步刺出这一剑。 “你……” 午马的眼神失去光芒,长生抽剑洒血,巨大的身躯在他的左边倒下,发出沉闷的倒地重响。 雨水冲洗着少年身上的血迹和汗液,他微微仰起头,看向了交织雷电的暴怒天空。 “我懂了。” 长生在此刻终于完成了蜕变。 放弃了心法特质不再冲锋的午马,其实等同于用放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处,这正中了那名赵仙子的圈套。 午马并不知道的是,长生的体力与实力都不如他,在这一剑之前,少年的体力其实已快耗尽。 唯有诱骗马头怪抵近搏杀,他才有一击必杀的一线生机。 而当午马一步步靠前抵近长生的时候,它还暴露出一个寻常马类的本能特点。 在这场生死搏杀之中,任何特点都会演变成弱点,葬送掉他的性命。 而午马的弱点便是……顺拐。 先前长生正是看到午马在雨中前行的步调,才改口说应该迎上去。 只要计算好午马的接近两米多高的庞大身型,长生便能算出他必在自己的三步之外踏前一步发起攻击。 只要计算好午马左右前进的步率和时间,他就能赶在对方劈出那一刀前,抢先一步刺穿他的头颅,完成这场几乎并不可能的越境击杀。 …… 白雪皑皑的大雪之中,赵仙子闭眼睁眼,重新回到了这方天地之中。 如果说之前对长生的担忧只是疑虑,那她现在的对少年成长的速度已经感到了一丝害怕。 不敢想象,这样的人如果有魔剑剑诀相助,以后会成长到何种地步。 她甚至现在就生出一种荒诞的想法,自己要不要先人一步将他除去,好还以后一个万世太平。 赵仙子在先前与长生的对话中,话只说了一半。 黎衣师姐确实曾以七品神合境战九品破空境,也曾在刚刚步入破空境的时候,与仙人一战而不败。 但是……那是凭借无数天机法宝,神门功法,才能铸就的辉煌奇迹。 自己与各位天骄也是如此。 她的真身本就是八品万法境界的高手,在面对那只二品境界的小妖时,从头到尾她都能保持心神宁静,局势在握。 但长生不一样,即便他前世有着诸多因缘,但他今世重生,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毛孩子。 他甚至在今晨才刚刚迈入通脉境,没有一本武学和功法傍身。 这种情况下,既要直面那妖怪境界之上的威压,还要握紧剑,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生机。 这份心性,已经远超出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人,包括那位被称为万世天才的黎衣师姐。 或许……他与黎衣师姐的心魔之争还未分出胜负,他真有机会将高高在上的神女仙子拖入万丈深渊之中。 第七十五章 再战 …… 像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连绵不绝。 有人被困于雨中,有人在雨中赏雨。 红虎半跪在潮湿泥泞的土地上,鲜红色的盔甲被已经不复先前穿戴时的靓丽,变得残破不堪,突显出一股难言的颓败之势。 在他的周围,先前仅剩的士卒已经全都躺在了地上,胸骨碎裂,命丧黄泉。 唯有那名貌美女官虽肋骨断了两根,但还强撑着一口气。 不远处的丑牛手持巨木,犀利的眼神在雨夜中宛如明亮的弯刀。 “两名一品通玄境能做到此等地步已是不易,不愧是娘娘最为器重的身边人。” 韦娥看着天空,没有说话。 红虎喘着粗气,脸上依旧不屈,“槽泥牢牢的,要杀要剐就趁热乎的,别在那逼逼叨叨的说大话。” “这副脾气倒是和你娘有几分相似,当年寅虎若是知进退,也不至于会沦落到身魂俱灭的结局。” 红虎怒目圆瞪,脸部涨的通红。 “不许你们提我娘!”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红虎早就把眼前的丑牛千刀万剐了。 丑牛没再提及往事,他只是将目光投向森林深处,用低沉的口吻说道:“算算时间,午马应该已经解决掉那两个小娃娃了。” 红虎面色一变,浓眉大眼也在这一瞬间失了神。 他和韦娥明知不敌却死战不退,为的就是阻挡在此地拦路的丑牛。 结果没想到,在官道侧边的密林深处,竟然还藏有一名二品先天境界的属相高手。 长生与那名小姑娘,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想起少年少女青涩的面孔和模样,红虎一股愤恨涌上心头,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可真是个畜生,对十几岁的娃娃居然下此狠手。” “如果你们死在穠城,一切都不会如此多事。”丑牛淡淡地说道:“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他们的命数不顺……老牛以后自会为他们坟前上花。” “穠城?游尸一事也是你们所为?” 这句话几乎是红虎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不然呢?阻杀你们一事,必须做到毫无纰漏……除去你寅虎一职,剩余几位属相也已经参与其中,务必要在此行中了却娘娘的念想。” “你们都疯了不成!我家姐姐是西境妖主,建摘月楼便是为了给西域万妖一个归宿……若不是为了西域无家可归的妖族,她又怎么会委身于楚国霸王?” 红虎几近咆哮的吼了出来,但丑牛却对他歇斯底里的话语置之不理,转而将目光放在了密林的方向。 那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但丑牛却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午马的身躯不该这么矮小才对。 乌云笼罩在天穹上方,又是一道电鞭划过长空。 少年单薄的身影浮现出来,他的星眸中带着点点红芒。 …… 在杀掉午马之后,长生感觉自己陷入到了一个奇怪的幻听之中。 只要停下脚步,就会有人在他的耳边低语,说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被烦的不行,只得下意识的向前步行。 “你……你没事吧?” 长生无视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女,他脑海中的思绪被那些低语声给打乱了,他只想向前走,一直走下去。 “别往前了……那个方向,是我们来的地方。” 姮月儿抓住了少年的肩膀,却无法将他的身躯拖拽回去。 长生毕竟已经打通了奇经八脉,算是一名内息沉稳的二流武者,身体力量都今非昔比,不是一个少女能拉的动的。 姮月儿见无力阻拦长生的去向,只得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马妖,就让你心满意足了吗?” 长生的身后,隐隐浮现出一道红黑色的人形幻影,他的模样似与长生相同,但他的声音却能直达长生的心底。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变强的方法,何不继续下去呢?”幻影对着长生咧嘴笑道:“再杀一个……就能变得更强一点……” 长生的脸上也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他心中杀戮的欲望正在高涨,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觉醒了。 长生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边笑边说,“对,现在的我太弱了,还得再杀一个,变得更强才行。” 他的步调越来越快,再后来,他几乎是踏着坑坑洼洼的水池向前飞奔。 接着,他见到了楚王宫车队残破的军旗,飘零的碎火,还有那名身强体壮的牛头妖怪。 …… 红虎见到长生的样子先是一喜,但他随即想到有二品先天境界的丑牛在场,断不可让他靠近这里。 “别过来!老子把命豁出去替你挡住它!” 但在他喊话的时候,为时已晚。 丑牛看着从密林深处跑出的单薄少年,目色一凝,反手将手边的黑色巨木向他抛出。 在场人几乎都以为长生会在这一击中殒命,却没想到,他竟然借着奔跑的动力顺势下滑,将迎面而来的黑木躲过,来到了丑牛的正下方。 长生将在泥水中藏锋的宝剑拿出,顷刻间,靛蓝色的光芒大盛。 丑牛惊目之间,只得堪堪仰头避过了这一击。 “可惜,算错了吗?” 长生带有遗憾的嘀咕了一声,接着,他的脸面上又浮现出那种诡异的笑容。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丑牛听着长生前后不着调的言语,怒火大盛,直接拽起他的衣领,把他狠狠地掷向远方。 长生飞离出去,撞断了一根树木,才堪堪停了下来。 “午马呢?” 丑牛面色阴沉,午马是他最好的兄弟,二人实力相近,也是这一代属相中最为契合的一对的组合。 这名怪异少年出现在这里,自然说明午马已经遭到了不测。 现在的他只想为兄弟报仇雪恨。 “死了。” 长生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上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他在刚刚那一击的断骨已经开始愈合,重新矫正了起来。 “被我杀的。” 长生看向丑牛,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远方的红虎目瞪口呆,他如何也想不到,一个跟在自己身边呆头呆脑,天真无邪的少年……居然会有这副模样。 第七十六章 再越 他到底还是自己认识的长生吗? 并不怪红虎怀疑过度,而是少年带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怪异了。 哪有人会冲着丑牛的千斤木迎面奔去,去寻找能够出剑的机会? 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根本毫无人性可言。 更何况他昨夜才刚刚打通穴脉,成为一名新晋的二流武者,这种成长实在太过诡异,毫无道理可言。 丑牛站在前方,它伟岸的身躯因为长生的话语不停发抖,口鼻之间也喘出阵阵白烟似的粗气。 “你这未入品的小屁孩,怎么可能是午马的敌手?” 丑牛举手召回先前掷出的巨木,呼啸而过的风声带起长生的衣袖,将他被血染红的长袍高高卷起。 昏暗的光照之下,丑牛的眼瞳瞪得如铜铃一样大。 这沾染在衣袍上的血迹,似乎真的是剑破喉咙,所抛洒出来的形状。 丑牛将目光锁定长生,嘴里放声大笑起来。 “居然真的是被你所杀。” 丑牛像是认命一般变得平静,此刻的局势也迎来了片刻的安宁。 “大战不死,还敢来找我……你有几分胆识。” 长生没有说话,他的耳畔几乎快被那些低沉的细语声给填满了。 但他此刻的心神却变得极为安静,如同一潭无风无浪的死水。 他深知,在这种生死交战的关头,必须要保持冷静,克制自己的一切情绪。 少年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浑身上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刚刚被掷出砸树的断骨,竟然自己开始重合,对齐矫正了起来。 丑牛看到的少年的异态心生警惕,它还从未听过有人有着断骨重连的奇异体质。 而且对方是亲手杀过午马的人,即便实力再低微,也一定会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长生提起剑,从原地飞跃而起。 “牛的弱点……” 丑牛不慌不忙的举起巨木,再次将它向身前的地面砸下。 它的臂膀显得力大无穷,竟然又将土地震得四分五裂,蜿蜒的向长生袭去。 长生从碎裂的土地之间来回跳跃,在这一刻,新的杀招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雨夜……土地湿软易陷,它的功法能震裂大地,那就刚好可以借势而行。” 长生将泥水挑起,遮挡住自己的部分身形,而他自己则是趁着这机会,快步来到了丑牛的身前。 丑牛冷哼一声挥动巨木,拦腰打去,这次它有意压低了攻击的高度,防止长生从下方突进。 然而他却没想到,这一次,长生居然跳在了巨木上,顺着黑木向他飞奔而来。 丑牛目露狠劲,将巨木扔下,随后一脚踩了上去。 只见黑色巨木的一头被它踩得深陷土中,斜插在了泥土上,另一边指向了天空。 而丑牛也踩着深陷一头的巨木,向着长生面对面的走来。 它的身上真气环绕,两顶牛角上闪烁着微微精光。 长生急停步伐,站在了黑木的半截,但迫于对方的压力,他又开始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 少年的每一步都越退越高,直到他站在黑木的另一端尽头上,半只脚都悬在了半空,再无半分退路可言。 “你小子……” 丑牛靠近长生,刚欲用力,整个巨木的陷进去的根处却突然松动,致使巨木晃动了起来。 丑牛突然意识到,正在下雨的土壤本就松软,自己刚刚的裂地之举也使得土地根本承受不住它的压力。 它身形向后退去,意图维持整根巨木的平衡,但为时已晚。 它每退一步,长生就前行一步。 在身形跟着巨木摇晃的期间,它的真气有些晃散,就在这紧要关头的一刹那。 长生出剑了,丑牛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要害,却没想到对方的意图本就不在此处,而是它最为柔软的鼻腔。 一剑带出血痕,丑牛剧痛难抑。 那里不仅是它的弱点,还是他修行聚气的气穴。 长生的下一剑,就已经从它的胸膛刺出,带走了它的性命。 黑色巨木连同丑牛的身体一起坠下,长生轻轻一跳,便踩在了丑牛的尸体上,毫发无损。 “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牛妖,就让你心满意足了吗?” 长生心中,那道诡异的声音再度响起。 “再杀一个,你还能变得更强一点。” 长生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红虎,红虎顿时感觉针芒在背,坐立不安。 “杀了他和地上那个女人,再屠尽整个楚王宫……你能恢复如初,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强。” 确实,长生心动了,他在刺杀了丑牛之后,有感觉到对方的生气或是精气流入了自己的体内。 他有了肉眼可见的增强,浑身的体力也尽数恢复,这种力量上的大步前行让他有少许痴迷。 他甚至能预见自己站在万千枯骨之上,无敌于世的画面。 “什么神女仙宫,神国瑶池……你屠尽这个世间再屠尽整个上界,你就是万世瞩目的最强者!” 长生一步一步的向红虎走去,靛蓝色的长剑在嗡嗡作鸣。 长剑的剑穗在风雨中飘摇,即便沾染鲜血也依然红的纯粹。 “踏马的,这小子疯了。” 红虎臭骂一句,随即看向了身后侧方的韦娥。 对方力气虚弱,且在雨中浇淋了半天,早已经没有力气再动身子了。 长生走到了红虎的面前,高高抬起长剑。 “不要!” 长生被一副柔软的娇躯冲到在地,他倒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姮月儿,眼瞳里的红芒逐渐停止了闪烁。 那些纷乱的声音和虚影也离他远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女见长生恢复正常,她已经失温的身体再也使不上一丁点力气,直接趴到在长生的怀中,晕了过去。 …… 昨天夜里,长生与红虎在附近寻了处落脚之地,将车队中还能用的东西搬来此处,搭了两个简易的帐篷安置病人。 次日雨停天晴,长生就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对着水流微微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因为秋冬交际,怪石横生的小溪之上漂流着无数枯黄色的落叶,不时有鱼虾轻轻露头点水,荡漾出微弱的涟漪。 “臭小子,你坐在这,本大爷坐哪?” 第七十七章 摘月楼 红虎的声音洪亮,嗓门也大的出奇。 即便他人还没走出林子,声音却先他一步到达长生的耳边。 长生站起身向林间看去,见红虎提着两只刚刚死去的野兔,正大大咧咧地向他走来。 红虎见长生真的起身准备让出位置,便冲着他嘿嘿一笑,“逗你玩的,这儿的破石头这么多,老子随便找个地方坐就好。” 红虎一屁股坐在地上,用眼角的余光偷瞄长生。 这小子昨日在雨天中的表现让他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当初要不是那名叫姮月儿的少女拦着,恐怕这小子真能把他给砍了。 想起长生猩红色的眼瞳,他就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这仙人都教了徒弟什么莫名其妙的术法? 怎么还有使眼睛变色的? 而且越两境击杀身经百战的属相高手,他红虎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邪门事。 红虎将死兔的内脏掏干净,用溪水清洗几遍,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你小子,昨天那股子狠劲去哪了?怎么这会儿怎么变得如此安静消沉?” 长生摇了摇头,“倒也说不上是消沉……” 红虎咧嘴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第一次杀人,你怕了?” 长生愣神,他这世第一次杀的人应该是药老,但内心深处却毫无波澜。 这次斩杀两名拦路的二品高手后,居然让他对杀人这件事产生了渴望……他之所以心生忧虑,正是担忧那些声音重新响在耳畔,而自己届时也会失去理性,做出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情。 无论是谁站在他的面前,他都会一剑砍去。 昨日幸得姮月儿看出他不对,跟了他整整一路,最后在紧要关头撞倒了他,他才能恢复意识。 红虎看到长生沉默,以为自己说对了他的心思,呵呵笑道:“其实你也不必自责,丑牛和午马都是与姐姐同族的妖怪,你杀的并不是人,而是妖。” “妖怪?” “我姐姐玉妃娘娘并不是人,而是西境百妖族的共主,也是十二属相之一,卯兔。”红虎说道:“妖族一直以来都迫于身份,不敢显露人前。直至自我姐姐嫁给大王,入主楚王宫后,新建的摘月楼才成了西境妖族定居的据点,十二支属相支脉的妖族大都生活于此。” 长生有些疑问,“既然你们都是西境百妖族,为什么还会自相残杀?” “楚王宫内派系紊乱,午马与丑牛便是反对我姐姐的两脉。”红虎苦笑道:“这些年来,他们也不知是受了谁人蛊惑,十二位属相之中,已有数位属相暗地里反对家姐……这些人往日倒也不会撕破脸皮,昨天那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楚王宫内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吗?” 长生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红虎面色一沉,缓声道:“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件大事。” “什么事?” “摘月楼建成了。” “摘月楼?它不是两年前就已经建好了吗?” 长生一脸不惑,说着他先前在市井里得来的消息。 传说楚国霸王在三年前的战斗中遇见了一名如若天仙的奇女子,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那名女子便是后来的玉妃,而她当时给楚王开出的迎娶条件,便是为自己建一座能直达月亮的阁楼,故因此得名为摘月楼。 “第一年,摘月楼夯实了地基,并未搭建开工……第二年和第三年,摘月楼自下向上建了两百层。” “两百层?” 虽然民间传说摘月楼上可通天,但长生一直以为这是夸大其词,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今日一听,好像不仅如此。 “不是两百层,是两百七十九层,今年又向上加盖了七十九层……在我来药王谷时,姐姐突然说两百七十九层已经够了,便要择日选择一个封顶的吉日,举办落成大典。” “两百七十九层?”长生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楼?” 红虎抬手指向了一个方向,“你往那儿看,是不是能看到白边的一角?” 长生顺着仰头望去,果真在云层之中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白边,若不是红虎提醒,他还真会忽略了这点。 “那便是摘月楼,摘月楼通体白漆,昨日下雨雾大,所以才看不见它。” 长生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一座数十里外都能看的见顶的高楼,说站在那楼顶之上能摘得桂月,他都能信。 怪不得起名叫摘月楼,这称呼还真是名副其实。 红虎苦笑道:“摘月楼一直未曾封顶,都是我姐的意思。按照当时能工巧匠的设计,这楼阁理论上可盖出天际……但也就是因为盖得太高了,那些属相们才会认为姐姐的心思不纯,怀疑她并不想复兴妖族,而是想做西境百层楼上的女王。” 接着,红虎慢悠悠地说道:“所以你知道老子为什么不想你登楼赏月了吧?按理说,那地方只有姐姐和大王能上得去。也不知道姐姐到底抽了什么筋……” “不许在背后非议娘娘的坏话。” 红虎浑身打了个哆嗦,闭口不言。 韦娥不知何时从帐中走出,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二人身后。 长生也是被吓得冷汗直冒,若韦娥是一个对他有敌意的人,他恐怕已经脑袋搬家了。 “哈哈哈……我去起火,烧兔子。” “兔子?”韦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在野外杀兔充饥的事情,我会回宫如实禀告给娘娘。” “哈?”红虎傻眼了。 长生这才反应过来,那玉妃娘娘的真身就是兔子,红虎这马虎的性格竟然在无意间犯了大忌,给了女官打小报告的机会。 “不至于吧!韦娥!”红虎急忙把兔子藏在身后,惺惺作态道:“昨天你不是还帮我挡了一击,咱俩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怎么能拘束于这种小事呢?” 只可惜这两米壮汉的感情戏并不管用,韦娥没有理会红虎,而是转头看向长生。 “你寻来的药草功效不错,那少女的高烧已经退了,人也醒了……你要进去看看她吗?” 第七十八章 妖言惑众 少女并不是实力高强的武者,只是一介极为普通的官家少女。 昨日她冒着大雨,跟在长生身后跑了许久,最后被冻的嘴唇发紫,当众之下晕了过去。 长生把她安置在帐篷内,加盖了几层被褥,却发现少女仍然在床褥内被冻的簌簌发抖,发了将近一整夜的高烧。 若不是长生在附近寻到了能退烧去湿的草药,恐怕昨晚她的性命已然不保。 煎药喂少女喝下后,长生见她的情况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便离开了帐篷,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韦娥在旁帮忙照顾。 “我去看看吧。” 长生转身向着帐篷走去,红虎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嘿嘿笑道:“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娃娃,总能碰到这种意想不到的艳遇。” 韦娥盯着红虎,目不转睛。 红虎被看的发憷,尴尬地说道:“兔子这事真不能赖我,那林子里就这么两只活物,不信你自己去瞧瞧。” 壮汉的话音刚落,韦娥便挥起衣袖。 一颗小石子打在了树木上,发出“砰”的脆响。 接着,正在偷偷观望的小鹿受了惊,撒开四条腿就跑了起来,惊起一阵落叶缤飞。 红虎面如土色。 …… 长生拉开帘门,进到了帐篷里。 仓促搭起的帐篷内并没有什么摆件,唯有几床在马车上搜刮而来的被褥。 一股莫名好闻的芳香充斥着整间营帐,缩在褥子中的少女一脸娇羞,小巧玲珑的脸颊上露出淡淡的红晕。 长生有些尴尬,只得硬着头皮打开话题,“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姮月儿想起长生的出身,乖乖伸出一只纤细娇嫩的手臂,弱弱的说道:“给你看。” 长生见势只好坐到一旁,按住少女柔若无骨的手腕,查探起对方身体内的情况。 脉象沉稳但身体有些虚弱,看来昨日在雨中狂奔,真的让她精疲力尽,受了很大的苦。 “还……还有一件事。” 姮月儿的语声细若蚊吟,她几乎都不敢抬头看向长生。 “什么事?” 姮月儿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的脚……有些痛。” 长生面色一变,掀开下方的被褥。 少女瘦长娇小的玉足显于他的面前,雪白的像是嫩藕牙尖儿。 但她右脚的脚踝却异样肿起,鼓起了一个红胀大包。 昨天她居然还扭伤了? 长生突然记起,在她扑向自己的时候,那姿势好像是有些不对。 “刚才怎么不和韦大人说?” 长生端起她的右脚,摆在自己的双腿上,试着催动那股灵气,进入到少女脚踝处帮她活血化瘀。 姮月儿涩生生地说道:“我说了……可韦女官看见后,便说要出去寻你,说你是大夫,能帮我治伤。” 长生初听没什么问题,但在片刻之后他就反应了过来。 脚踝扭伤这种小事,步入一品境界的高手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分明是在给他们二人创造独处的时机和空间。 长生面色变得古怪,原本入帐的底气也消失不见。 韦女官到底误会了什么,才会做出这种撮合他们的行为? 等等,该不会是红虎那个大嘴巴子,在外面偷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本以为韦女官多少也是个正经人,没想到她居然听信了一只老虎的谗言蜚语。 果然昨天就该把他给一刀剁了。 “啊……疼。” 长生急忙放缓了气劲,刚刚见肿包消退,他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 谁知道这本就是一个细活,他一加快速度,少女就忍不住痛呼出声。 长生回神看去,才发现少女精致的五官上已经密布汗珠,看来方才一直是在强忍疼痛。 看到长生的目光向自己看来,姮月儿下意识地将眼睛躲开,弱弱地说道:“没事……我可以忍。” “是我鲁莽了,我现在放缓速度,你看现在怎么样?” “好……好多了。” 长生从来没经历过如此漫长的疗伤,好在催气入体的化瘀效果还算不错。 虽然少女的脚踝处还是一片通红,但只要多休养一个时辰,便能照常下地走路了。 “好了,你看看活动起来怎么样?” 长生盯着姮月儿的脚,本想尽到医者本分,却没想到后者直接落下了褥子,脸颊涨的通红。 “不……不能再看了。” 少女显得极为害羞,像是一朵迟开的花儿似的,躲在绿叶后面不敢露脸。 “脚……只能给未来的夫君看。” 长生一脸茫然,“可我刚刚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少女闪动着明亮的眼眸,急声道:“我……没让你看,你自己掀开的,那不作数。” 接着,她小脸一拧,急的快要哭出声来,“你不能多看的。” 长生赶忙起身离开帐篷,逃跑似的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女人真可怕,比红虎还可怕。 …… 长生出了帐篷,还在思考那个会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自己前一秒不都看过了吗?怎么后一秒就不给看了呢? 当初南宫颜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就发火露笑,一天的脾性都让人捉摸不透。 姮月儿虽然看上去温和柔弱,但在变脸这件事上倒是不遑多让,谁要是娶了她们为妻,以后一定没好日子过。 仔细想想,还是药娘的性格最为温柔,最会持家。 夜幕降临,前方不远处已经升起了一团篝火。 红虎烤着两只兔子,正大声吹嘘起自己的本事。 “……我给你讲,老子这辈子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可是一看一个准。” 红虎的鼻子都快仰到天上了。 “当初在穠城的时候,我就看出来这小姑娘对长生有些不对。那女孩子喜欢一个人,眼里会放光的你知道吗?” 韦女官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少见的表露出好奇,问道:“是吗?” “那可不,她当时看长生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要看出来了。”红虎肯定地说道:“然后你知道怎么了?长生那小子你别看平时愣头愣脑的,但心里早就热火难耐,情难自禁。” “他见到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哪能把持得住呀?当即就含情脉脉的看了过去,那会儿要不是有外人在,俩人嘴一对,脸一贴,吧唧一口就亲上去了。” 第七十九章 初窥 长生在后面听得面部抽搐,没想到罪魁祸首这么快就自报家门了。 “我给你讲,这情投意合的少年少女共处一帐,就等同于把干柴烈火烧在了一起。”红虎似乎对男女之事了如指掌,得意洋洋的说道:“他们寻求刺激,做些偷尝禁果的事情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内。” 接着,他像是又联想到了什么,傻呵呵的笑道:“算算时间,明年他们一家三口应该能赶上过个七夕灯会。” 七夕节都给自己算好了? 长生真想把那老虎脑袋给扒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哪有几十岁大的人,还在暗地里诽腹他人的桃色花边? 不待长生上前,坐在一边的韦女官忽然出声询问:“你看我的眼里有没有光?” 夜色清冷,微风带动美貌女官的额发轻轻晃动,红虎看的愣住了。 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段甜言蜜语,却没想到红虎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他一头雾水的反问道:“不是在说那姑娘和长生的事情嘛?你眼睛里有没有光,老子怎么知道?” 火堆前,女官神情冷漠,场面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本欲找茬的长生变得进退两难,神色尴尬,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走向何处。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他身后贴近,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 看到来人是满面通红的姮月儿,长生有些惊诧。 “你不是待在帐中吗?怎么跑出来了?” 少女语声娇弱,眸眼里有着写不尽的可怜,“我肚子饿,外面飘进来的味道好香。” 说完她便害羞的低下头去,贴在了长生的身后。 一道少女的香氛被长生吸入口鼻。 长生有些纳闷,这腼腆的姑娘是用香料做的吗?怎么走到哪里,身上都飘有这股清香? “能……吃吗?” “能,当然能。” …… 红虎听见另一头传来的窃窃私语,便注意到少年少女的身姿。 自打韦娥问出那句奇怪的话后,火堆前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古怪,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红虎见终于有人送上门来解围,不由得面上一喜。 “这里!这里!” 他十分豪爽的递给长生一根木杈,上面插着一只烤兔,“你们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得多吃肉,这一整只都给你们俩分着吃。” 韦娥扫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兔子都快烤焦了,还好意思拿给人家?” 红虎这才发现,刚刚光顾着聊天吹牛,竟然忘了手中还在烤的野兔。 他伸鼻子过去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股焦味。 “没关系,这个也可以。” 长生并不挑,撕下一片肉,直接大口吃了起来,然后他直接把另一根树杈也抬了起来,递给了姮月儿和韦女官。 “嘿,你干什么,这是老子和韦娥的。” 长生疑惑地问道:“摘月楼的万妖族不是不能吃兔子吗?” 红虎被怼的哑口无言,他张大嘴巴看向边上的韦娥。 发现女官不仅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反而默默撕了一片肉,将之咽了下去。 …… 入夜,长生进入了梦乡。 细雪从银灰色的天空悠然飘下,点缀起这片银白色的雪原。 原来并不是长生的错觉,梦里的风雪真的变小了。 不变的只有那名白衣白裙白发的女剑仙,她依然傲立在茫茫雪原之上,提着一把古朴简约的长剑,脸上写尽了冰冷与寒霜。 长生身形未近,她便出言质问道:“昨夜你没有来。” “昨天……” 赵仙子打断了长生的解释:“无关理由,犯错必要受罚,伸出手来。” 长生伸手,将手掌平放于身前。 “啪。” 赵仙子拔剑出鞘,用剑面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掌,留下了通红的印记。 长生看着赵仙子,总觉得这名赵仙子虽然性格冰冷,但却对师徒礼节格外在意。 难不成她有什么执念? 也不知她师父当年是不是这样教育她的。 “你后面又杀了一只牛妖。” “是。” “以命搏命,毫无技巧可言。” 长生微微一惊,没想到这名剑仙居然看到了自己猎杀牛妖的全程,只是她为何不对自己那神神鬼鬼的状态产生疑问? “看剑。” 长生听到声音提神戒备,却没想到赵仙子的身形在眨眼间就已拉近数尺,随后只见她素手挽了个剑花,那柄古剑就已经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剑刃离脖颈差之分毫。 “剑诀中的剑术剑法便是纯粹的技巧,剑道高明者,甚至可以运用自身对剑的理解,越境击杀底蕴不够丰富的强敌。” 长生面色惨白,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那一剑能被称之为剑术技巧,“缩地成寸,剑刃如影,这是剑术?” “太上忘情一脉的入门剑法名为忘情剑诀,此为第二式。” 赵仙子继续用冷冰冰地口吻说道:“忘情剑诀只是我这一脉的入门剑法,剑宫中人会者不在少数,根本谈不上高深难悟……而黎衣师姐入仙宫后,便参透了剑宫各脉的剑诀剑法。 第一个百年后,她只身一剑面对神国皇族大修士,不败后进入天阁,继续参悟了里面被收纳的天下剑诀。” “皇族大修士是?” “神国皇族与我仙宫修的道不同,尊称为大修士。而那位大修士,九品之上,十品之下,人称半步仙人境,据传仙人之下亦是无敌。”赵仙子面如寻常地诉说此事,“万年来,前辈这是第一次平手。” 长生傻眼了,他对黎衣的优秀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对方在神界依旧如此优异。 五百年前她惊艳了整个九州大陆,五百年后,她依然在惊艳整座神国。 赵仙子见长生凝神沉思,挑眉问道:“怕了吗?” 长生平复心情后说道:“不怕,只是有点惊讶,没想到她居然能厉害到这种地步。” 赵仙子放下剑,平静地说道:“通脉之后,你便要参透天地玄机,选择自己修行的方向,正式踏入品级高手之列。” 长生问道:“如何参悟?” “悟道入品有两种方式,一是自行领悟,二是被人指引,走前人的路。” 第八十章 通玄 “虽说自行参悟入道者的根基更为夯实,但受人引导入道的前路也会更加平整,两者之间并无严格意义上的优劣之分。” 赵仙子向长生讲起通玄境界中的细微差异,“按理来说,我应引你入太上忘情一道修习剑诀,但我这一脉向来只单传女子,而且……我先前已经说过了,黎衣师姐在天阁内参透万家剑法,太上忘情一脉自然也在其列。你若以我这一脉的剑道去与她作对,会输的颜面不存。” 长生神色未动,面色平静。 对于赵仙子所说的事情,他心中早有预感。 若她能敌得过黎衣,自然也不会借自己之手为难对方。 看来引自己进入其他道法,才是这名赵仙子筹谋中的一环。 虽然知道对方在利用自己,但长生却对她没有一丁点的恨意。 她的利用与黎衣截然不同,自己会从中得到好处,借此机会接触神国之中的上乘功法。 更何况,若没有赵仙子出手,昨日他早就死在了午马的刀下。 赵仙子席地而坐,白裙平散与周身,美得像一幅画。 她将剑平放在身前的雪面,从衣襟中掏出一本黑色的玉简。 她幽深的目光如同深海,眼底里藏着说不尽的深意。 “这玉简上心诀的名字叫做天魔引,是我斩杀了一名魔尊血裔,从他手上所得。以血锻体,以魂化魔,是这位魔尊一脉的传承。” 赵仙子随后又将另一枚玉简放置在旁边,说道:“这是与之配套的半册剑谱,名为天魔剑。在天阁内,神国唯独未曾收录过天魔海的功法剑诀,你若能以此入魔道,方有赢过师姐的一丝可能。” 长生看着赵仙子,问道:“若我不想选呢?” “不选的话,我会给你一套剑宫其他脉系的心法剑诀,不会差于我太上忘情一脉,我也会借此引你走向正途。” 赵仙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像是早就料到了长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长生叹了口气,伸手摸向了这两枚玉简。 但当他的手伸到一半时,却被赵仙子一把握住了手腕。 她皓白纤长的玉手几乎与白雪同色。 “我是剑宫正道,你若修习天魔引,日后必定成魔……假若你我还有再次相见的机会,我一定会对你出剑。” 赵仙子说完之后,又极为认真地看向他,再问了一遍,“你真的想好了吗?” 长生露出了笑容,“我还有得选吗?不求这一线生机,我到时候只会沦为她的食料,连活都活不下去。” 赵仙子松开了手,用手指捏出一个印诀,两枚玉简绽放出耀眼的光束,直接化作流光飞入长生的眉心处。 随着光芒一闪,它们消失在了长生的眼前, 在接触到剑谱心诀的那一刹那,长生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在欢呼雀跃。 有什么东西快要从他的心底一涌而出。 当少年再次抬起头时,他眼底里的红芒已经变得清晰可见。 赵仙子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也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就在这一刹那,长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赵仙子白皙的手腕。 赵仙子没想到长生居然胆敢做出这等无礼之举,一时间忘了制止他抽身而出。 长生对着赵仙子,微微笑道:“仙子师父,我也想提醒你一句话……倘若日后你有一天被我逮到,到时候我可是会骑师灭祖,让师父倾囊相授……” “放肆!” 赵仙子怒斥之下,扬起手掌,长生被一股巨力掀翻落入雪堆之中。 赵仙子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平复下心中的异样,虽然她不知道长生刚刚说的那些词句是何用意,但能下意识的感应到那并不是什么好词。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少年几乎就像是天生的魔种一样,仅仅只是拿到了那两本天魔心法,便能自己生出一丝魔性,甚至靠着它影响到了自己。 自己修行太上忘情诀已有五百年,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毫不设防的情况下,被魔性侵袭内心。 若真的被他影响……那她的太上忘情诀也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半晌之后,长生再度从雪中爬起,见赵仙子已经恢复了平时冰冷的面色,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他讪讪说道:“这心法好像是有些霸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先把锅都甩给魔功。 打死他都不敢认,刚刚他居然在冲动之下,把心底里的真正想法给说出来了。 “现在心诀和剑谱你都有了,但你还差一个契机来入魔。” “入魔?” “修魔者,必有一个迈入修真,参透玄机的执念和理由……其实人人都有成仙的私念,只是修魔者靠欲望入道,所怀揣的私欲也更加纯粹,自我。”赵仙子说道:“例如有人为钱财,有人为杀戮,有人为色欲,生灵的欲望千奇百怪,入魔的理由也不尽相同。” 赵仙子喉咙耸动,继续说道:“这份入魔的契机,决定了你诞生出来的心魔强度,事关你在成魔前修行的速度。” 长生愣住了,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黎衣师姐,那个如梦魇一般让他刻骨铭心的人。 “师姐不行,你对她的怨念太过强大,以你现在的实力借她入魔,必会被心魔吞噬的渣都不剩。” 赵仙子冷然说道:“你若在我面前被心魔吞噬,我就会在此地将你斩杀,让你早日投胎。” 长生沉默了,除了黎衣,他想不到还有其他能入魔的念想。 他对金银财宝,长视久生都没什么兴趣,唯独对仇恨格外敏锐。 “其实我可以给你一个入魔的理由。” “你?” 长生看向赵仙子的眼神有些费解,他不明白,这赵仙子既然说黎衣师姐的理由不行,又从哪找出一个能引发自己心魔的理由? 她是如何肯定,这理由一定对自己有用? “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发现你的吗?” 长生听到赵仙子的问句,瞳孔微缩,心中似乎隐隐感应到了什么。 即便有一道声音在他内心呼唤不要听不要听,但他却依然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询道:“怎么发现的?” “神国天门自五百年后再度开启,只为了失踪已久的瑶池仙子一人所开……门开那日,我就站在神国一侧的天门旁。” 第八十一章 心魔 “仙境瑶池,是上界最为神秘的势力之一。瑶池历代的圣子圣女,出世便是仙人境,均是世人遥不可及的存在。” 微风拂过,赵仙子雪白明净的发丝随风轻轻飘动,她的声音冰冷而又淡漠。 “万年前,长生虫引发了举世轰动的神国浩劫。大战过后,为了将逃逸到下界的长生虫斩草除根,这一代的圣女瑶姬亲自下凡斩杀妖虫。但噩耗突发,传言圣女在一夕之间消失于世,为此,瑶池曾用了诸多手段来探寻圣女的下落,俱都无功而返。唯独仙境瑶池内,圣女的命灯在万年里长燃不熄,也就是说在这万年间,没有人知道圣女瑶姬的确切下落。” 少年握紧了拳头,“既然她都已经消失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要回归神国?” “那道天门并不是她主动开启的,可即便是有人误触,也暴露了她在下界的行踪。” 赵仙子将清冷的眸光转向长生,“更何况仙境瑶池中的圣子圣女手握神权,信奉天命,她们认为自己的命是为黎明苍生而活,终有一天会献祭己身,换来天下太平。” 长生头顶像是炸了个响雷,“献祭己身?” 赵仙子看着长生,轻声说道:“每一任圣女的任期均是万年,届时她们将在万众瞩目之下,引来神罚。” “神罚?” “仙境瑶池内有一根神柱,上可通天神,下可见鬼佛。传说只有献祭掉每一任瑶池圣女,上界才能迎来万世太平。” 长生沉默不语,但他的瞳孔内已经开始燃起黑红色的焰火。 “自初代圣女献身之后,瑶池在十万年前献祭了第二位圣女拂晓,他们将圣女绑在神柱上,看着她被万雷引火,烧成灰烬。九万年前,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将神柱淹没,第三位圣女也被游来的巨鲲吞入腹中,尸骨无存……在这十万年里,这十位圣女的死法各异,但迎接她们的结局毫无例外,只有死亡。” 赵仙子说到这里,闭口不语。 但长生心里清楚,药娘在药王谷内沉睡了万年,她登天回国的时候,自然也很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只是……这哪里是仙境瑶池,分明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肮脏地狱。 献祭他人换来自己的太平,这种神国上界还有什么存在的理由? 该死!该死!都该死! 数道黑气凭空生出,开始腾绕在长生的周身,淹没他的心神。 赵仙子缓缓起身,拔出了手中那柄古朴的长剑。 顷刻间,柔风细雪的雪原突然迎来了翻天覆的变化,罕见的大雪凭空而至,天地如同雪崩炸裂了一般,被灰白色的雪雾笼罩。 雪原上升起了数道触目惊心的雪龙卷,它们席卷着大地,吞噬着一切,肆虐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这片识海的魔化,远远超乎赵仙子的想象。 看来情况与她所料无差,瑶姬在少年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丝丝魔意在长生的背后凝聚成形,与长生同模同样的黑影也浮现出来。 “魔种……” 赵仙子目露诧异,没想到传说中的魔种居然真的在少年身上出现了。 如若放虎归山,他不日将有可能成为新一代的魔尊。 黑影依附在长生的身上,长生真正的心神化成了一枚虫茧,消失在他的眼孔里。 “哈!哈哈哈哈!” 少年活动着自己的四肢,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仰天长啸。 “蠢女人,哈哈哈哈哈!” “长生”看着面前这位白衣白裙的仙子,放肆地笑道:“本以为我侵占这具肉体还得需要百年,千年的光景。但因为你的搅局,居然这么简单就达到了目标。” 赵仙子神色淡漠,握剑而对,“怎么害了?” “你自作聪明,用天魔一脉的功法来引发他的心魔,但你并不知道的是,其实他早就有了心魔。”少年大笑道:“你的那位黎衣师姐,早在五百年前就替他种下了我这颗魔种,我一直潜伏在深处,静待一个能吞噬掉他的时机。” “长生”看着这自命不凡的愚蠢仙子,笑的都快要岔气了。 “蠢货,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这幅身躯下手。正是因为你的贪念,说出了瑶姬的事情,他才会被引诱堕魔,被我吞噬。” 赵仙子微闭双眸,放下了手。 “怎么?这会儿开始惺惺作态,觉得自己害人不浅了?” “长生”哈哈大笑着,嘲讽道:“没关系,看在你帮我夺体的份上,我会让你死的好看一点,不如就将你引入他的春梦,让你们二人在里面一起堕落好了。” “真想看看你这冰山仙子哭的死去活来的模样。” 他为自己的想法拍案叫绝,“哈哈哈,能想出这种折磨人的法子,我踏马真是个天才!” 数道黑气顺着长生的身体蜿蜒伸出,开始聚拢包围住白衣仙子。 但在即将接触到她雪白玉肌的时候,却突然被一股巨力吹散。 再看赵仙子,那柄古朴的长剑已经竖立在她的面前,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长鸣。 再接着,一股澎湃的剑意萦绕在她的身边,将周围的风雪卷飞数尺,徒留她衣裙翻飞站在中心。 “剑宫太上忘情一脉,第六百七十一位传承弟子,赵妧知。” 赵仙子睁开那双明镜如水的眸眼。 “在此除魔。” 她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芊细手掌儿握住长剑,紧接着,密密麻麻的万把长剑缓缓显形,如一面无边无际的高墙一般林立在她的身后。 “长生”看的微微一愣,笑意也停止了。 “剑宫?太上忘情?好像是有点棘手……不过,这里应该是我的识海才对,你即便是仙人又如何?在这里,我才是主宰一切的神明。” “长生”手掌一挥,雪原上的数道龙卷奔着飘飘若仙的赵仙子而去。 赵仙子神色未动,但身后的剑墙已经分化出无数把仙剑飞凌而出,那些仙剑化作流光剑影,将席卷而来的龙卷逐个击破。 而在她则是再度握住那柄,向着“长生”缓步走去。 “长生”看着走来的赵仙子,并没有露出胆怯之意,他反手从空中一拉,那柄靛蓝色的红穗长剑便被他握在手中。 第八十二章 虚像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柄仙剑的剑身有些黯淡无光,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出喜悦的颤鸣。 “开了点灵智就这副嘴脸,真是不识好歹的孽畜,不懂得拜见新主。” “长生”扫了一眼手上的剑,也没太过在意,毕竟这里是长生的识海,他与长生才是这片天的主人。 他化作一道虚影迅速向前疾行数步,眨眼间就出现在了赵仙子的身侧。 赵仙子反手一剑与他激鸣相撞,周围的风雪像波纹般激荡开去。 “长生”的皮肤开始变色,他双眼放出嗜血的红光,手中的力气瞬间加大了数倍有余。 “我是主宰这方天的霸主,在这片识海,我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赵仙子身形被压得微微后仰,但她背后冒着森然寒光的剑墙并不是摆设,转瞬间便一齐亮剑飞舞,从四面八方带光而来。 “长生”瞬间被无数把利剑扎穿,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一大片雪地。 但他却没有显露出颓势,反而站起身子,挺直了腰背。 少年全身挂满利剑,嘴角带着一丝邪笑。 “有什么用呢?我在这里是不死的存在,除非你能强大到把这片识海毁掉……不过你就算能做到,应该也舍不得吧?” “长生”玩味的说道:“毕竟是你为了破除自己的心魔,引他走入魔道的,如今你要是再杀了他,他会在你心中演变成更为强大的心魔……你会愧疚,会痛苦,会忏悔,如此一来,你所修的忘情诀就成了一桩笑话。” 赵仙子退开几步,面色依旧冷淡如初。 “你无需引诱我堕落,我太上忘情一脉从不屈于邪魔歪道。” “长生”收回笑容,啐了一口,“真烦人,本以为能留点家底去对付你那位师姐,却没想到却要在这里底牌尽出。” 雪原上的天色变了。 雪龙卷逐渐消退,天色也顿时昏暗了下来。 这片心海静的有些可怕,但在赵仙子心里,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小妞,你还没见过真正的天魔吧?” 空洞的声音带有回响,从正上方传来。 白衣如雪的赵仙子抬起头,看见了“长生”正凌空独立,飞在百米高的天空。 他双眼赤红,在黑夜中犹如唯一的灯塔,有数道黑气腾绕在周身,透露出无限的邪性。 天空中斜照下来的光芒也越来越黯淡,这片心海开始变成了一片灰暗。 “长生”抬起手,伸出五指像她压去。 “我即天魔,天魔即我。” 灰暗天空上的云层破裂,一只数百米宽大的手掌虚影凌空而下,带起无限的力量与绝望。 赵仙子持剑而立,第一次在心底生出了一丝绝望。 “这便是……天魔?” “这难道不是你给的天魔引吗?” “长生”哈哈大笑道:“这片心海有限,也只能呈现出天魔引大成的微弱虚像,但这也足够了……寻常仙人绝对无力抵抗这些魔气。” 巨手背光而行,还未接触地面,便已经让地上残留的风雪四散而起。 剧烈的掌风使得赵仙子银白色的长发与衣袍放肆狂舞,被吹的猎猎作响。 少年嘴角带笑,“对了,你是不是还藏了半册天魔剑在身上,怕他以后成为大患,故意没有给他全本?果然,你们这些以仙子冠名的女人,就是爱耍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 赵仙子屏息凝神,将心中的杂乱思绪驱除出心。 灵台守明,剑心通透。 一缕缕剑意顺着她的衣袖流出,她握剑的剑身发出一抹荧光,如同星火亮于荒野。 微弱的荧光与通天的巨掌相比,犹如浮游和巨树。 “我的绝望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将长生引入了天魔一道,自知其罪。” “嘴硬什么?一个七品神合境,怕是连天魔的一掌虚像……不,你连一根手指头都接不下来。” 赵仙子目视前方,将剑平放身前,用白玉一般的左手去擦拭剑锋。 她的目色坚毅,丝丝鲜血凝结成丝,染红了整柄古剑。 接着,荧光般的古剑开锋了。 顷刻间耀眼的强光从那柄古剑上蹦出,将一片天地染成了刺眼的金色。 赵仙子的雪发也变了色,如墨染一般漆黑靓丽。 “长生”看着这一幕,脸部抽搐,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怎知我……不如仙人?” 赵仙子带着金芒耀眼的神剑,凌空一斩,剑势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呼啸而出,将那手掌的虚影在空中击退一瞬。 紧接着,她踏步而行,持剑飞天,整个人如同闪耀的星芒从中将虚影贯穿。 天地震动,那气势磅礴的巨像居然就此被击溃,消散于天地间。 “这……怎么可能?” “长生”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一个七品境界的修真者,怎么可能击散这带有魔意的虚影。 这一击,连寻常仙人都做不到,难道说…… 赵仙子转身凌立,身形如梦似幻。 “我手上这把剑的名字唤作斩妖,乃是上古仙尊所遗神兵。它本就沾染了仙血,斩下过无数妖魔的头颅……而我,也曾用它弑仙……” “弑仙?” “长生”如泥塑木雕,但他随即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扯淡。 仙人与修仙者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这天地间出一个黎衣已是妖孽,何谈再来第二个天才? “你吓唬谁呢?这等法子你也用不出几招,我只要赖在这里把你的精气耗尽就行。” “长生”很快就想到了对策,即便她再强又有什么用? “这一击便够了。” 赵仙子收剑回鞘,她用一双纯净好看的美眸凝视少年片刻,便移开了目光,淡然说道:“他已经醒了。” “你说什么?什么东西醒了……” 靛蓝红穗的细剑突然开始颤鸣,一声声的欢愉显于剑鸣之中。 “长生”憬然醒悟,这女人说的居然是长生! 丝丝魔气被凭空抽离,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陷入了一片空虚,有着一股巨力正在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他发狂一般的吼道:“开什么玩笑……你都已经沉入最深处了,怎么还能爬上来?” 第八十三章 入魔 清丽脱俗的白裙仙子面色平淡,她握剑悬停在半空之中,身姿如梦似幻。 “修仙者畏心魔如虎,是因为藏在暗处的危险让人无法防备。” 她红唇轻启,诉说着简单而又易懂的道理。 “你夺体而出,却没想过这样会把己身显于人前,暴晒在阳光下。出现在人面前的心魔,对修仙者而言还有什么威胁?” “长生”瞪大眼睛,面色惊愕,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赵仙子。 它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误认为的良机,恐怕正是引它送命的圈套。 但它还是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颤颤巍巍的问道:“你在等他真正的意识苏醒,才故意与我交手拖延时间?” “不然呢?” 赵仙子的语气平静,未起波澜,却更显得这只心魔像是一个小丑一样滑稽可笑。 “在斩妖剑前,一切妖魔的真身都无所遁形,你的侵蚀只是居于表象,未达真心。” “哈哈哈……不可能!我才是主人,我才是这片心海的主宰,我在这里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你们不可能斗得过我……” 话音刚落,少年狰狞的面容不见,突然被换上了一副沉静的脸孔。 “这是我的心海,你也是我的心魔。” 心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它开始试着从长生的身躯抽离出去,再次回到之前藏匿的角落。 但它既已现身,长生又怎会让它如愿逃脱? 黑影就像是扭曲翻腾的液体一般,刚刚抽离出去,就被长生在半空之中一把扼住了要害。 黑影在他的手中不断挣扎,逐渐演化出一张与他同模同样的面孔。 “你快住手,即便把我吞噬了,你也领悟不到天魔引的奥秘……留下我!我可以助你修成天魔,还可以帮你对付那位师姐,成为真正的魔尊!” 长生轻笑一声,一丝丝魔气萦绕在他的周身。 “天魔引?我在识沉大海的时候就已经习成了……而且跟你这半吊子天魔不同,我觉醒的是真真正正的天魔。”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秉承了你上一世所有的记忆,你的前世今生除了我以外,哪还留有魔性?只有我能助你修成天魔……” “既然你这么好奇,那就让你瞧瞧吧……真正的天魔。” 霎时间,长生背后的黑气不知从哪凝聚起来,它们像煮沸的开水一般开始疯涨。 此刻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暗,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 天地间,一尊巨像在长生的身后开始缓缓显形,它庞大的身躯一经现身,就彻底将天地囊括在内。 心魔在看到那浮夸的身形与轮廓后,直接呆傻掉了。 它终于记起,在长生体内的确还藏有一个心魔。 只是那头魔,根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心魔,它的本体是一条疯长了五百年光阴的长生虫。 长生虫在那场红尘大梦中被折磨了五百年,也吞噬积攒了刻骨铭心的憎恨。 即便本体已然死去,但这股心魔怨气也依然未曾消散。 自长生答应继承它的仇恨后,它就一直蛰伏在长生心海的更深处……远比自己要藏得更深,也更加可怖。 心魔仰望着百丈高的长生虫虚像,感受着从中传来的深沉魔性,心中生出了无限的绝望。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这区区一世的怨念,确实无法和这等庞然大物相比……” 心魔停止了挣扎,放弃了抵抗。 霎时间,长生虫密密麻麻的复目同时看向了这只弱小的心魔。 接着,它张开了口器,内里的黑暗如同深渊一样让人害怕。 巨虫庞大的身影从天空一掠而下,这片心海空间也在同一时间翻起了滔天巨浪。 远处,高冷美艳的白衣仙子看着这只庞然大物,心神微荡,一向稳固的剑心出现了一丝微妙的裂痕。 虚像行动的劲风从她的正前方涌出,使她的衣裙在空中飞舞不止。 平放在她面前的斩妖剑纹丝不动,剑面折射出一名少年的身影。 赵仙子微闭双眸,想起了师尊当年对她授剑时的嘱托。 “斩妖剑是上古神兵,仙尊利器……被剑刃照射出来的妖魔,俱都是为祸苍生,十恶不赦的魔头……” “为师希望你一辈子都遇不上这种毁天灭地的妖魔。” …… 梦醒,已是晌午时分。 长生从帐内苏醒,却没想到已经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 待他换好衣服走出帐外,就见到红虎已经牵了两匹黑马在外等候。 红毛壮汉面带玩味的笑容,调侃道:“嘿,长生少爷醒了?” 长生下意识的扫了他一眼,却没想到这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气息让红虎微微皱眉,伸出鼻子嗅了嗅。 “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髭须壮汉挫着胡子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他虎躯一震,一脸的茫然与不解,“通玄境?你入品了?” 还不等长生回话,他就破口大骂道:“他姥姥的,老子勤修苦练了四十年,居然比不上你小子睡上个四五天大觉,这修炼法子还讲不讲道理了?” 红虎越想越气,动起了歪脑筋,“你把这睡觉修炼的法子告诉老子呗,老子拿虎王霸气跟你换还不成……老子想那个二品先天境很久了,一直都摸不到门槛。” 韦女官翻身骑上一匹黑马,冷然说道:“少在那丢人现眼了,让外人见了楚王宫的笑话。” 红虎涨红着脸,不服气的比划道:“不是,韦女官难道就不好奇吗?这小子睡一晚就进一境,再给他睡上十天半个月,岂不是就成真正的仙人了?” 韦女官虽然也对长生的进境感到诧异,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更何况药王谷的药娘本就是天上的仙人,有特殊的进境手段也不足为奇。 韦娥转过头,说道:“该启程了,这一路上耽搁了许多时间。若是延误了娘娘洗尘的宴席,我就都推到你身上。” 听到韦女官把玉妃娘娘的名号搬出来,红虎发了几句牢骚作罢。 他走过去准备骑上另一匹黑马,却忽然被一只娇嫩的小手拉住了衣袍。 第八十四章 花海 红虎有些疑惑,这小姑娘一路上也不怎么发声,怎么这会儿像是有话憋在心中? “怎么了?” 少女面色羞红,忸怩了半天,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饿肚子了是吧……这咱们得到楚王宫,保证让你吃好喝好,还有妞陪……” 不等红虎一股脑的把话说完,韦娥就已经看不下去了,打断道:“红虎大人,上这边来。” “马在这,我去那儿干什么?”红虎哼了一声,说道:“老子还想跟你比比谁骑得更快呢。” 姮月儿脸上的红晕更加鲜艳,连颈间都如同被染上了红霞。 “月儿想和……长生哥哥骑一匹马。” “嗯?” 红虎像是被五雷轰顶一般愣在原地,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机械式的扭头看向长生。 长生也同样不解,但这脸茫然不知的神色,在红虎眼里就变成了得意的炫耀。 “你踏马,睡着了还能嚯嚯人家小姑娘?” 红虎看着这张小白脸,是越看越气,凭什么自己就没人疼没人爱? 他又看了看身前这个还不及自己胸膛高的少女,脸上再次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 韦女官冷声道:“你再不上来,我就先行一步了。” “不行,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骑马呀……” 长生姿势熟练的翻身上马,说道:“药王谷历年来采购生活必需品,都是我出门骑马引那些商户入谷。” 红虎听得咬牙切齿,“你这臭小子真是深藏不露呀。” 长生对着姮月儿伸出了一只手,准备引她上马。 却没想到两人十指互碰,指尖如同触电一样酥麻全身,让人禁不住小鹿乱撞,脸颊泛红。 “得握紧。” “嗯。” 少女闻言握紧了长生的手,在费了一番功夫后,也上马坐在了他的身后。 “坐稳了吗?” 姮月儿轻轻挪动娇躯,贴在了长生的后背上。 玲珑有致的起伏伴随着淡淡芳香,让少年的心神一晃,险些快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坐……稳了。” “那出发吧。” 看着少年少女共乘一匹骏马离去,红虎看的那叫一个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这小子可真该死呀……嗯?韦娥人呢?” 红虎后知后觉的反应来,才发现那名女官已经骑马先行离去了。 徒留他一个人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 少年少女共骑着一匹骏马,飞奔在官道上。 他们迎着璀璨的日光而行,泥水在马蹄后扬起,在水坑上带出一朵朵的涟漪。 过了不知多久,官道两边的树林逐渐稀疏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壮观的花海。 一朵朵明艳娇嫩的花朵在和煦的微风中摇曳,汇成梅红色的海洋。 长生忍不住拉起了缰绳,放缓了前行的步伐。 “好美。” 长生侧头看向身后的姮月儿,试探性的问道:“要停下来吗?” 少女目露痴迷,却摇了摇头,转而抱紧了长生的腰身。 长生能从其中感受到她的心跳。 少女莞尔一笑,说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走马观花也没什么不好的。” 长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从小就身子弱,只见过母亲种在院子里的花。”少女将头侧枕在长生的背上,浅笑说道:“却没想到开在山野路边的鲜花,也能长得这么美,这么好看。我要是能像这路边的野花一样……也开的如此夺目灿烂就好了。” 长生实话实话,“你已经很好看了。” “长生,你骗过人吗?” 长生移开了目光,神色也有些张皇。 “看来是骗过了……骗的是谁?是男人还是女人?” 长生觉得自己如坐针毡,这马怎么骑怎么别扭。 少女还是侧枕在他的后背,面带笑意的说道:“你的心跳的这么快……想来骗的是一位同龄少女了,是你的意中人?” “咳……” 长生只得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就在这时,少女的心跳声忽然加快。 “那你会骗我吗?” 长生不假思索地说道:“不会。” 少女嘴角微微上翘,问出了那个埋藏在心中一路的问题。 “宿营那日,是你帮我换了全身的衣裳吗?” 长生愣住了,他虽然神色未动,但心里的波动已大过滔天巨浪。 当日和午马丑牛两只属相战斗过后,他与红虎寻觅了一块适合搭帐的空地,便火急火燎地将二女搬了进去。 当天夜里,姮月儿被冻得浑身发抖,又发了高烧,自然不可能让她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入睡。 但那时韦女官也断了几根肋骨,行动不便……因此,长生帮她置换了全身的外裙内衣,也不可避免的看了个精光。 可当时事态紧急,救人心切,他哪里有心思欣赏呀?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长生毫无底气的说道:“不……是吧,当晚应该是韦女官帮你换的。” “那你的心为什么跳的这么快?” “花太香了。” 少女伸出一只芊芊玉手,伸进长生的衣襟,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你现在再说,那一晚,不是你帮我换的衣物。” 长生感受到少女冰凉的小手,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了。 “我……” “发誓。” “我发誓……”长生呸了一口,然后认命一样的承认道:“我不发誓了,我承认那晚衣服就是我帮你换的。” 少女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抽出细嫩的手掌,拍了拍长生的肩头。 长生刚刚转头,就被她迎了上去,吻住了他的唇瓣。 少女的眼里升起轻纱似的云雾,一双含情的眼眸水润的快要滴出泪来。 “唔……” 少女清纯中夹杂着妩媚,惹人怜爱的样子让长生情难自禁。 周边,繁花似海,映衬着马背上少年少女的亲吻,形成了一幅完美的画卷。 …… “草塔牢牢地,这群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等等老子。” 红虎四肢着地,在官道上一路狂奔。 他的双手化作猛虎一样的前肢,身躯也像野兽一样矫健强壮。 没过多久,他便望见了前方两人一马的背影。 “哈哈哈,果然还是老子的虎王霸气更厉害一点,用来赶路也是不输天下宝骏。” 只是当他靠近数步,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周边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原本酣畅淋漓,健步如飞的奔跑也在他眼里也失去了意义。 他脸色铁青,心中五谷杂陈。 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比吃了屎还难受。 “你们踏马的……都在马背上干些什么呀?!” 第八十五章 告白 …… 良久,唇分。 长生神色恍惚,下意识的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 少女突如其来的亲吻让他不知所措,待他回过神来,唇齿间只剩下了清甜的莹润。 而这一吻也几乎花光了少女所有的力气,她此刻整个身子都是软糯糯的,柔若无骨。 “不……不许看我。” 姮月儿将柔软的娇躯紧贴在长生的后背,面颊燃烧着鲜艳的红晕。 她低垂眼帘,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在微微颤动。 这副娇羞软惜的模样,和那大胆一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前后是两个人一样。 “长生哥哥,你看过月儿,还摸过月儿的脚……现在又亲了月儿,月儿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长生感觉这时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没想到被对方抢先一步。 “该走了。” “哦……嗯,该走了。” 长生下意识的应付了几句,只感觉自己话都不会说了。 “其实第一次见到长生哥哥的时候,月儿就在心里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微风拂面而过,少女心中多了几分大胆,诉说着心中所想。 “总觉得……你比别人好看,也比别人温柔。” 被人当面,不对,应该说是当背告白,长生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索性就先当个哑巴,老老实实的听姮月儿诉说衷肠。 “后来在那一夜,看到你背着我奔跑在大雨中……月儿就觉得,你的背部比父亲的还要宽广,还要温暖……月儿也从没想过,除了父亲外,居然还能再遇见一个愿意护着自己的人。” 少女侧头看向花海,精致美丽的五官上带有浅浅的笑意。 “当时月儿就在想,就算我们一辈子都跑不出那片密林,最后一起倒在雨泊中……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有月儿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接着,她俏脸含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有昨天夜里,女官姐姐告诉月儿……是长生哥哥帮我更换的衣物,当时月儿心里还有些庆幸,庆幸那个救我看我的人不是别人……是月儿最喜欢的长生哥哥。” “我……” 姮月儿打定主意不让长生多说一个字,急忙打断道:“不要说话,月儿都豁出脸皮了……不想再听见你说那些拒绝月儿的话……月儿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做到这一步,那些话真的很残忍。月儿听不得,也不想听……” 长生听到了一丝哭腔,他停下了马,再回首。 只见姮月儿眨着通红的眼眸,不停抽噎着,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滑落。 少女哭的梨花带雨,“我不是……不让你回头看吗?” “傻瓜,我喜欢把在意的人放在身前。” 姮月儿微微愣神,却没想到长生一把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身前,拥入怀中。 少年甩起缰绳,开始策马狂奔。 周围繁盛的花海形成了一道道红色的光影,飞速从二人身边闪过。 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 …… 天色微暗,长生终于追上了前方的韦女官。 姿色不俗的女官正牵着那匹黑马,数落着体壮如牛的红虎。 待看到长生二人靠近,她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冲着少年怀里的姮月儿微微一笑。 这另有所指的笑容把少女看的不好意思,执意要从马背上下来,长生只好随了她的愿,一同下马牵行。 韦女官的美眸在这对小情侣身上打了个来回,略带深意地笑道:“可喜可贺。” 一边的红虎面色古怪,撅了噘嘴,不服气地说道:“踏马的,老子当年怎么就没这待遇?但凡年少时多遇到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就老子这体格……” 似乎是感应到韦女官深藏在眼底的寒意,红虎立马止住了声,乖乖闭上了嘴。 一行人逐渐抵近楚王宫。 传说中的楚王宫并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座独立在楚国腹地的王城。 王城二十里之内都无民居,唯有高耸的深宫院墙和无尽的花海相伴左右。 韦女官神色淡漠地介绍道:“大路两边的宫宅,名义上都归楚王宫管理,但早在很久之前,这些地方就被从宫中退出来的嬷嬷们买下。她们每年会从楚国各地挑选一批样貌好看的孤儿,再将他们培育成合格的下人仆役,贩卖到世界各处。楚王宫历年秋招的宫女太监,都会从这条花海宫巷上挑选。” 一座红漆高墙中的门扉侧开出一个偏角,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声。 姮月儿听得骇人,胆怯地问道:“那我……” “你是娘娘在官家小姐里挑出来的,自然和她们不同。”韦女官转头对着长生说道:“这宫巷中的仆役懂事听话,乖巧能干,在九州大陆上都颇有名气,现在药王谷谷内面目全非,重建得需要不少的人手。” 听到韦女官意有所指,长生才记起来,自己还顶了一个药王谷谷主的身份名头。 看起来,对方是认定自己要回去继承师业了。 “韦大人费心了。” “费什么心?还不是我看月儿这丫头讨喜,才会与你多说两句……不然到时候老了出宫,也不至于没一个落脚的归宿。” 说到这儿,韦女官瞥了红虎一眼。 被女官看到的红虎顿时精神抖擞,冲着她嘿嘿傻笑了两声。 韦女官厌恶的扭过头,在心里骂道。 “真是猪脑子。” …… 夜色来临,楚王宫点起了灯火,映照着王城周边恍如白昼。 即便长生一行人还未走进楚王宫,便已能看见百丈高的摘月楼坐地而起,如同一根白玉色的象牙般直插云霄。 楼阁上的每一层都闪耀着乳白色的微光,整座摘月楼仿佛被披上了一层皎洁,明媚的月光,梦幻的不似人间楼阁。 红虎用手肘戳了戳长生,得意洋洋地说道:“好看吧。” “好看,真是奇观。” 长生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楼,心中有种难言的震撼。 但刚刚行至门户大开的城门前,楼上便传来一声极其冷漠的语声。 “前方禁行。” 第八十六章 玉妃 长生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头生犄角,浑身银白色毛发的羊头怪屹立在城墙头的最上方。 它居高临下的俯瞰众人,目如锋镝,令人生畏。 红虎看清来人,身上的红毛炸立,当即怒目圆瞪大喝道:“白毛怪,你站那么高吓唬谁呢?你虎爷爷可不是被吓大的!” 羊头怪皱了皱眉,轻蔑地看向红虎,“真是个只会吃食的饭桶,你是想坏了楚王宫内的规矩不成?” 跳脚的红虎这才记起,楚王宫内确实有一条武官披甲持戈,才可进入王城的规矩。 这条规定由楚霸王亲自制定,任何楚王宫人都不得抗令。 只是他自己的红铠已经在雨夜的战斗中损坏了,随后残余部件也被他一手丢弃山谷,手边并没有一具能穿的上身的铠甲。 可这大王的命令,又不得不从…… 这样一来,自己不就只能在城外干瞪眼了? 羊头怪对红虎马马虎虎的行事风格颇为了解,见他涨红着脸不说话,便转头对着余下三人说道:“二位,接下来就由在下来领你们进入宫城,大王与娘娘已经在殿中久候了。” 韦女官面色微惊,“大王也在吗?” “是,二位对药王谷的贵客相当看重……娘娘让你换一身行头再去殿中,要不然风尘仆仆的模样会扰了大王的兴致。” 霸王确实会对这些小事十分在意,但非常时刻,一切可疑的人和事都不得不防。 韦女官嗯声答应后,小心翼翼地凑在长生耳边。 “反对娘娘的妖族势力有很多,未羊虽然表面上对娘娘言听计从,但娘娘身边的人都与他不太对付……一会儿进宫你要小心为上,严防他对你们突然出手。” 长生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未羊的武器是一串流星锤,实力在二品先天境巅峰,如果你们对敌……要提防它的右脚向后撤步。” 确认长生听清了她的嘱托,韦女官才先行进宫,消失在茫茫多的灯火之中。 此刻,未羊晃晃悠悠地从城墙上走了下来,无视了怒不可遏的红虎,引着这一对少年少女向高深的宫墙内走去。 宫城内的花树珍草,挺拔俊秀,鲜艳好看。 即便是在金秋时节,这里娇美的花朵依然能铺地数层,呈现出不一样的茁壮丽景。 姮月儿毕竟是小姑娘身性,没走两步,便被这浓郁的花香和盛开的花朵吸引了。 她看着这眼花缭乱的群花俊树,呆然问道:“楚王宫内,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花?” 未羊步行在前,头也不回的答道:“娘娘喜花,大王便让人拆了道路两旁的宫殿,铺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花灌木。” 姮月儿对自己未来要侍奉的玉妃娘娘有些好奇,悄声问道:“可秋天哪来这么多的花?” “这天底下,什么事都难不倒有心人……大王会让手下的花匠在西境的关内关外寻花,秋天就寻秋天能开的花,冬天就寻冬天能开的花。” 长生愣然道:“那外面的花田花海?” 未羊淡淡答道:“都是一样,楚王宫内外的所有鲜花,都只为娘娘一人所开。” 姮月儿听得心神微动,眼中流露出艳羡之情,“大王真是对玉妃娘娘爱极了。” “爱吗?” 未羊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异样的神色。 它语气深沉地感慨道:“或许是吧……但娘娘可对大王恨极了。” 此后,未羊一路再未吭声。 他们走到道路的尽头,看见了一座灰金色砖石堆砌的金殿。 金殿周围卫兵林立,手中的长戟亮出刺眼的寒光,像是在昭示楚国战无不胜的史书。 早在殿前等候多时的太监见到他们,激动地拍起了掌。 “哎呦喂,几位爷,你们怎么才来呀?娘娘在殿中,十句话有九句话都是问起你们的……老奴差点以为这脑袋都要搬家了。” 发完牢骚,他引着三人从正门进殿。 金殿内歌舞升平,长袖飘荡;鸣钟击鼓,乐声悠扬。 文武百官分坐两侧,大殿的尽头是一樽金漆雕龙的宝座。 一名年过五旬的中年男子身穿王袍,头戴王冠,位于其上。 他的双目中乍现出睥睨天下的傲气。 在他身侧的座位上,还有一名风髻露鬓,眉眼含春,穿戴富贵的袅娜少妇。 她身上的肌肤水润如玉,光滑细腻,一举一动之间都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确实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尤物。 只是…… 长生看着这位楚楚动人的玉妃娘娘,总觉得对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乐声停息,舞女退散,长生三人走向金殿中央。 “拜见大王,拜见玉妃娘娘。” 未羊单膝下跪,身上的甲片互相撞击,发出清脆响亮的声响。 但玉妃的美眸并没有在这同族身上多做停留,她直接越过了未羊,落在了最后面的姮月儿身上。 “这便是我看中的那丫头吗?” 玉妃柔声说道:“看这模样就讨人喜爱,快来本妃身边。” 姮月儿像是小猫一般,歪头看了看身侧的长生。 在得到对方眼神上的鼓励之后,姮月儿才鼓起勇气,迈着小碎步,低着头,来到了那名名动楚国的娘娘身旁。 刚刚走到玉妃娘娘的身侧,后者就拉起了她的小手,直接将她抱入怀中。 姮月儿被吓得不敢动弹,神情也有些张皇失措。 她全然没有想到,这位楚国境内最有权势的女人,居然会在大殿上对她做出这等亲昵的举动。 玉妃美眸带笑,玉靥上有着写不尽的喜爱之色。 “大王,臣妾就觉得这丫头可爱,看起来最合乎胃口……这些年臣妾与大王膝下无子无女,不如大王就与我一同认她为义女,如何?”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但那位霸王却显得对此事毫不在意,轻声应道:“好,随你。” 玉妃又将目光放在了长生身上,柔声道:“这位药老先生的后人继承药王谷,定然也有着不俗的医术造诣,再加上前些日子帮宫中解了尸病……不如,就让他来我楼里做个大夫郎中?这样臣妾头痛的时候,也有人照应,再也不怕那些庸医误事。” 霸王似乎对这位娇妻极为宠溺,想也不想的说道:“好,也随你。” 第八十七章 威慑 顷刻间,就有数名身着官袍的长袖男子从宴席上起身,拱手而立。 带头的一名文官俯首大声道:“大王,玉妃娘娘所提之事……还请三思而后行!” 玉妃慢慢抬起头,用明亮的眼眸看向那名进谏的文官,随后她嫣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娇媚的风情。 “哦?难道本妃这建议,有什么不好的吗?” 那名文官看也不看玉妃,低着头自顾自的说道:“大王现在膝下无子无女,若认了不明来历的女子为女儿,那她就是楚国的公主,也是名义上楚国的继承人。” 玉妃抚摸着少女柔顺光滑的秀发,轻声笑道:“我就是年纪大了,想找个女儿解解闷,何大夫这也要提你的圣贤书,上纲上线教育本妃吗?” “今日不提,何时再提?” 中年文官抬起头,目露精光,一副舍身取义的悲壮神色。 “若明日大王出了意外,楚国里的上上下下不都成了你这妖妇的囊中之物?” 玉妃素手微顿,脸上的笑颜也凝固了。 “你是说,我会害大王?” 文官没有与玉妃争论,而是对着王座上的男子高声道:“大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妖女所言,皆不可信!” 回应文官的并不是霸王,而是玉妃“噗嗤”一声的娇笑。 王妃的脸上好像绽开了一朵娇艳的鲜花,笑意写在她的玉靥上,溢着满足的愉悦。 霸王看也不看那名文官,反而像是嫌他吵闹一般,闭上了眼眸。 许久,当银铃般的呵笑声传遍了整座金殿,玉妃才停了下来,慢慢放下了怀中的姮月儿,将螓首转向一旁。 她媚眼如波,楚楚动人的撒娇道:“大王,有人说臣妾要害你,你信吗?” 王座上的男子睁开那双锋锐的目光,在文官身上稍作停留。 他沉声道:“拖下去,掌嘴,打到不能说话为止。要是还能出声,就把他的嘴给撕了。” 那名文官的眼瞳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但还未等他反应,他就被两旁的侍卫给架了出去。 “大王……妖女误国!妖女误国呀!” 玉妃斜靠在椅座上,无视了从门口传来的呼喊和响亮的耳光声。 她看着余下文官,姿态慵懒的问道:“你们谁还对这事儿有意见,都可以在这儿说给本妃和大王听……让大王给你们做主,主持一个公道。” 剩下站立的文官面面相觑,看到那位何大人的下场,这宫里哪还有公道可寻? 最终这些官员都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心灰意冷地坐了下去。 玉妃轻蔑的笑了一声,又抬眸看向了长生,指着自己身边的空位说道:“药王谷的少谷主,来坐这儿,坐本妃身边。” 长生行了礼,客气的回应道:“谢王妃厚爱,只是药王谷历来都有规矩,谷中弟子不得入朝为官。” 玉妃呵呵笑道:“大王和你家药老师父认识那么久,这规矩倒还是第一次听说。难不成你在药王谷的深山老林里,也藏了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姮月儿在旁边听得紧张,不自觉的捏紧了自己白嫩纤细的手指头。 “玉妃娘娘说笑了,只是长生承继师门意志,要行走于各地行医治病……入宫的话,怕误了娘娘的大事。” 长生并不傻,刚刚玉妃作难金殿文官的举动,无不代表对方平日里的性情喜怒无常,极难相处。 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少年眼瞳微缩,心念微动。 奇怪,为何进了楚王宫,自己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而且他明明记得有一件事情很重要,需要自己迅速提升修为,前去救人……可为何他想不明白那件事情是什么?自己要救的是什么人? 这楚王宫到底藏了什么妖孽? “你这毛头小子,长得一副好皮囊,还懂得说本妃爱听的话。” 玉妃听到长生的拒绝,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带着一双笑眸看向他,满不在乎地说道:“本妃也不勉强你这位少谷主,但多在王宫停留几日,应该说得过去吧?” “娘娘这是……” “后日本妃将主持举办摘月楼得落成大典,少谷主连这几分薄面都不给吗?” 长生沉默。 玉妃的邀约,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古怪。 他现在已经意识到,楚王宫如同一座看不见根底的深海,内里必定藏着外人难以洞悉的秘密。 把自己滞留在楚王宫,无异于把脖子悬在了刀刃上,时时刻刻都要提防新生的凶险。 现在,该怎么办? 玉妃见少年皱眉沉思,脸上还是带着盈盈笑意,柔声道:“毕竟,我这干女儿,好像也想让少谷主多留两日。” 长生看着这位娇艳欲滴的玉妃,平静下心神,答道:“好,那长生就叨扰大王和年后,等参加完落成大典后再游历行医。” 玉妃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拿到了心爱的玩具。 在她的身边,那位霸王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王座上,仿佛外界的一切事物都勾不起他分毫的兴趣。 …… 宴席散去,金殿灯灭。 长生被后赶来的红虎带向一座极为偏僻的宫房,路上前后无人,只有映在红墙上的倒影与他们相伴相随。 走在这条幽深昏暗的巷道中,沉默许久的长生突然出声发问:“红虎,你难道没有怀疑过自家姐姐吗?” 红虎前行的步伐骤停,些许妖气顺着他的腿脚向上蔓延,顷刻间就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 身高两米多的髭须壮汉调转回身,如同一堵高墙般立在长生的面前。 “你什么意思?” 长生已经不是之前的长生,这股溢出的妖气于他而言,感受不到丝毫的威胁。 少年默默注视着巨虎,继续问道:“难道你就不觉得……玉妃与霸王有些奇怪吗?” 红虎在与长生对视良久后败下阵来,妖气停泄。他身上的红毛微微下落,变得微微焦黄,毫无光泽。 “其实远在望月楼开工的第一年,我就察觉到姐姐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异样感。” 第八十八章 飞升 红虎声音微涩,其中透露着难以言说的迷茫。 “相信你今日在殿中也看到了,家姐在楚王宫内可谓是只手遮天,胆敢有任何反对她的人和事,她都会借大王的权势将之肃清。但以前的姐姐并不是这样的人,姐姐身为西境百妖族的族长,为人和善温煦,做事极有耐心,见过她的人向来都只会夸她的好。” 长生问道:“玉妃娘娘前后相差竟如此之大吗?” “对,随着望月楼越垒越高,姐姐的性情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谋反的妖族也正是因为此,才怀疑家姐另有所求。” 长生心念微动,继续问道:“那你早就在怀疑玉妃了?” 红虎神色复杂地答道:“其实不止是怀疑……我已经能猜到问题发生的原因。” “原因?”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摘月楼。”红虎渗然一笑,神情充满了落寞,“其实姐姐已在凡间修炼了三千年,对人间的一切早就感到了枯燥。虽然她的品境不高,只有四品空冥境,但这份资历放在当世也算罕见……摘月楼的最高层位近天穹,若用些特殊的手段,能与天地呼应。依照我的猜想,姐姐大概是想借摘月楼行飞升之举。” 长生微微一怔,对红虎的说法有了些许把握。 若是玉妃想借摘月楼飞升,那她近些年来性情大变的举动,就好像说得过去了。 这场落成大典,恐怕就是玉妃心心念念的飞升仪式。 “长生,后天便是摘月楼的落成大典,我想求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摘月楼成,姐姐可能要血祭楼中亿万妖灵,届时两百七十九层摘月楼,会成为西境各个妖族的屠宰场,迎来绝望的灭顶之灾。”红虎极为认真地说道:“想要破局,就必须提前一夜潜进摘月楼,在楼中各个关键的支点上做手脚。而我们十二脉象的妖族都被楚王宫人监视,此刻能行动的也只有你。” 长生微皱眉头,瞬间就明白了红虎心中所想,“你想毁楼?” “是,为救妖族,必须毁楼。” 长生盯着眼前的这名壮汉,像是第一次认识了他。 “现在妖族各个支脉的人都住在摘月楼各层,你若毁楼,这些人和血祭的下场有何区别?” “不一样!血祭之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我毁楼,会从最上层向下毁去,留给他们充足的逃跑时间。”红虎斩钉截铁地说道:“更何况楚国东境已经传来消息,说皇朝大军压境,这次更有传说中的儒道圣人坐镇三军,时时刻刻都准备西进楚地,将楚国覆灭。” 红虎目色坚毅地重复道:“妖族和姐姐绝不能陷于楚王宫,否则就等同于画地为牢,再无活路。” 长生看着情绪激动的红虎,许久都没说出下一句话。 他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清这只红老虎了。 ……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宫巷尽头,在红虎身后的阴影处,身穿雪白色铠甲的未羊从后一步一步地贴近此处。 未羊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红虎,目露寒光,冷声道:“毁楼这件事兹事体大,你居然把它交于一个外人来做?” 红虎背过双手,从容不迫地说道:“非常时期就要行非常之策,只有交予他,姐姐才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呵,红虎少主真是好计谋,你是如何打定主意,他会涉险毁楼的呢?” 红虎叹了口气,说道:“他肯定会,只要姐姐把那叫姮月儿的姑娘带在身边,这小子就不可能放得下她。” “区区一个女人。” “你和人类打的交道太少了,他们从来都不是理性的生物……当年大王所犯下的错,换在今日的这个少年身上,他也会再犯一遍。” 未羊冷哼一声,身形隐退。 它对了解人类没什么兴趣,之所以同红虎为伍,也是为了妖族大业。 …… 夜深,入梦。 长生的识海已经换了另一幅景象,无边无际的花海在迎着朝阳盛开,四处都洋溢着扑鼻的芬芳。 白发仙子提剑站在百花中央,周围是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赵仙子轻轻抬手,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落于她的玉指之上,两边的翅膀在微微颤动。 “赵仙子好。” 突如其来的问候声,惊醒了那些飞舞的蝴蝶,它们振翅飞向了连绵不断的花海,消失隐匿在花丛中。 赵仙子收回了细如葱白的纤手,平静地嗯了一声。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长生微微一愣,心中颇为惊诧。 本以为赵仙子会教导他二品境界的修行方式,却没想到她会忽然提及自己的心事。 “赵仙子为何会问这个?” “大道修行,非一朝一夕,品境提升的再快,你若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仍然只会成为一堆白骨。”赵仙子眸色平静,语气冰冷的说道:“你以为只要自己窝在一处深山老林里,拿一本上乘的功诀和心法,就能修神成圣,获得天道垂青了吗?” “难道……不行吗?” 还真别说,长生之前确实动过这样的念头。 只要拿着心法口诀找一处谁也寻不到的地方,自己说不定能修成绝世高手。 可想到,这世上应该没有那女人找不到的地方,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蠢材,任何天骄都要有相辅相成的经历,才能塑造大道之心,得到大道认可。这是成仙途上的必经之路,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言。” 赵仙子声音冷淡地说道:“不谈那位师姐,仙宫随便拎出来一位新秀天骄,便是有着绝境夺宝,险象环生的诸多经历……楚王宫之行,对你以后的大道之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长生哑然失笑,“听你这么一说,楚王宫倒像是上天分给我的磨练了。” 赵仙子对长生的态度有些不满,冷然道:“磨练?那也要看你自己有没有命去拿这份气运。” 长生倒是不慌不忙的拱手行礼,问道:“在向赵仙子提及自己想法的时候,长生想先问赵仙子一个问题。” “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十有八九猜出来了,但还有一件事想向赵仙子求证。” “讲。” “血祭望月楼十二支妖族支脉,真的能飞升成功,登入神国吗?” 第八十九章 推演 花海之上,风仪玉立的赵仙子从容自若。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清楚对方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血祭万余人,当然不足以打通上下界的天门通道……仙人下凡都何其困难,更别谈绕开天门直登神国了。” 长生露出一副意料之内的神色,之前的种种猜测都得到了应验,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既然玉妃娘娘不是为了血祭飞升,那就只留下一种可能了……红虎在联合其他十一位属相支脉,骗我一同作乱。” 赵仙子眸光炯炯,出声问道:“你是从哪看出来的?” “那个雨天,午马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宫中有人告诉他,说我的剑能破开天门,斩尽仙神法相。” 赵仙子的美眸微动,问道:“那时你就有了怀疑?” 长生点头道:“药王谷大开天门那一日,只维持了短短三声钟响,前前后后不足一个时辰。当日,在场之人寥寥无几,红虎和韦女官都有嫌疑。” “聪明,然后呢?” “接下来就是简单的推演,丑牛死前曾说过,穠城之事也是他们所为,现在想来,穠城之行确实太过巧合……主要问题在于最后一日,那些围在院中的游尸群突然如潮水一般退却。如此不合常理的行动,代表尸群背后一定有人操作。那个操控尸群的人,就是尸病爆发的幕后主使。”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之前我对红虎虽有防备,但无实质性的结论,刚刚听到他对我所求,就能把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 长生冷静地分析道:“自我出谷开始,红虎就在有意无意地试探我的实力,想知道我的境界到底到了何种地步。只可惜,当时的我确实不懂修行,让他有了不小的担忧。红虎唯恐我成为日后的阻碍,便着手主导了穠城之行。” “他当时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就动用尸群来试探我的底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时候的我只是刚刚踏入修真门槛,对交战一事一窍不通,再加上我在驿站里寻到了破解尸病的方法,这让红虎变得骑虎难下,只得下令撤了围在驿馆的尸群。” “但也正是因为此事,红虎认为我成了反叛计划中的一个隐患,他开始积极联系楚王宫,让午马丑牛在半道上截杀。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我那日有仙子相助,掌握了克敌制胜的诀窍,连杀了两名先天境属相,打乱了他所有的布局。至此,他开始被迫应变,试着拉我入局……让我来替他们毁掉望月楼,达成这关键计划中的一环。” 赵仙子此刻默然无言。 她身为引长生入道的师父,十分清楚楚王宫一行,将是长生磨砺道心的起点。 她本想给少年一点指引,好让他勘破迷雾,从中破局。 却没想到自己眼里的迷雾,在长生的眼里,竟是如此的简单明了。 “你既然了解的如此详尽,应该也有了自己的破局之策吧?” 长生双眼变得凌厉,气势也与之前的安闲截然不同。 “有,既然红虎利用我,我必将还以颜色……我准备明夜夜访摘月楼,将这一切都如实告知给玉妃,再用这些消息将月儿换回来。” 赵仙子看着他,轻摇螓首,“你换不回月儿的。” “为什么?” 长生疑惑不解,自己的情报对玉妃而言,绝对至关重要。他不仅知晓百妖族叛乱的大致人员,还知道红虎他们叛乱所用的手段。 只要得到了自己这些消息,玉妃就等同于未卜先知一般,立于不败之地。 为了自己的妖主楚王宝座,她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的提议? 更何况,红虎他们也绝对猜不到,自己胆敢与虎谋皮,跟这位操控楚霸王的妖主共谋国事。 赵仙子低垂下纤长的睫毛,遥遥望向花海。 万千娇艳欲滴的鲜花争相斗艳,映在了她眸子的倒影中,染成了五彩斑斓的彩虹色。 “长生,这场楚王宫之乱,可能远比你我想象的更加复杂,有些人和事连我也难以参透……但我隐隐有一种难言的预感。” “姮月儿,才是一切纷乱的关键。” …… 后日,摘月楼的落成大典如期举行。 长生穿着一身真朱色的儒袍,同楚王宫的官员们一同进入到摘月楼内。 摘月楼虽然主体细长,但阁楼底部的地基占地极大,几乎囊括了整座楚王宫城五分之一的土地面积。 昨日的金殿与其相比,几乎就等同于蝼蚁和巨象同台竞技,小不可言。 而这座摘月楼的内部,布局构造也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皇宫楼阁,它的整体色调都与白相衬,突出一个仙意盎然。 云白光洁的墙面地板上,似乎都是用某种特殊的白玉铺面,上面散发着淡淡荧光,在黑夜之中也能散发光彩。 楼阁里的内饰也极为奇特,墙壁四周都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似染似天成。 整座摘月楼的最中心处,还有一座逆时节盛开的巨大莲池,上面的荷花竞相开放,清香怡人。 站在长生身边的这些官员,也都是第一次被许可进入摘月楼。 他们皆被如此宏大壮观的场面给惊了心神,对精巧华丽的玉宇琼楼赞叹不已。 “不愧是我楚人倾全国之力建造出来的楼阁,这等恢弘壮丽,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居所。” “怪不得大王日日夜夜都沉溺于美酒美色,住在这如同仙境一样的楼阁里,确实会让人意识沉沦,无欲无求。” 听到同僚的发言愈发大胆,有人禁不住面色一变,提醒道:“慎言!慎言!” 感慨之人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名药王谷的少谷主跟在队中,对方似乎很得那位玉妃娘娘的青睐。 几人顿时失了兴致,说话也小心翼翼了起来。 接下来的话题恢复正常,众人在互相客气了一番后分批入座。 此时大典还未开始,楼中还有近半数的坐席空缺,最主要的玉妃和霸王也一直未曾露面。 第九十章 舞起,乱起 “少谷主。” 长生回过头,见韦女官身着一袭素白色的宫装,款款细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两日不见,她娇美的容颜上带有些许的疲态,但都被遮掩在精美的妆容之后。 “韦大人。” “少谷主客气了,您在楚王宫里是客卿的身份,在下只是一介奴婢,不必再称呼我为大人。” 韦女官面容带笑,领着他走到荷池一边的座椅上,淡声道:“娘娘特地吩咐,要少谷主坐在莲池旁,方便欣赏接下来的节目表演。” “月儿呢?” 韦女官看着长生,笑颜依旧,“娘娘太喜欢月儿姑娘,一直都把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长生点头之后原地入座,韦女官也盈盈一礼,告退离去。 长生看着案桌上的碧觞玉盘,心中禁不住出现了一丝担忧。 今日大典危机四伏,却没想到这位玉妃依然把姮月儿带在身边,置于险境之中。 自己昨夜虽然造访了摘月楼,但自始至终连那位娘娘的面都不曾见过,也不知道红虎等人密谋造反的事情,玉妃本人到底知不知情。 但此刻,大典的局势扑朔迷离,他也只能坐在这里,静待事态的下一步发展。 若局势变得不可挽回,他将不顾一切的带姮月儿离开此处。 片刻后,门口太监捏起嗓子,传音道:“妖族众少将到!” 一队模样各异的妖族将领从正门处跨入摘月楼,他们各个身披着极为厚重的铠甲,浑身散发出一种非比寻常的妖气。 九州各地,妖族敢堂而皇之出现在大典之上的,恐怕也只有今日的楚王宫了。 坐席上的普通官员都不敢与这些人形妖面的怪物对视,对其畏之如虎,避之若浼。 身穿鲜红色铠甲的红虎也混在妖族的队伍中,在看到长生后,主动与他点头示意。 他眼里还潜藏着一抹笑意,似乎对前日说给长生的事情胸有成竹,料定长生已经完成了任务。 长生看了看他,倒也没了下话。 在这一大批妖族将领入席之后,摘月楼的坐席上已经显得不那么空旷,虽然还有一些空位,但整体看去已经坐满。 长生坐在接近中心的位置一眼望去,下方显得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楼内四处的宫女开始闭门拉帘,点亮灯烛。 霎时间,万盏灯烛一齐放光,将这座摘月楼点映的如同白昼。 过了片晌,姿容艳丽,盛装打扮的玉妃搀扶着那名英气逼人的中年男子,步入到楼阁中央,接受百官群臣的礼拜。 玉妃穿着一身翠绿色的散花裙行进在中央的白玉走道上,她腰间用金丝烟罗系成的蝴蝶结随着她的步履而动,将她丰韵的体态彰显无疑。 毫无疑问,今日的玉妃将会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参见大王!参见玉妃!” 长生随众起身,但他并没有行拜见之礼,因为他在二人身后没有看见少女的身影,心中有一股担忧越来越盛。 玉妃搀着霸王入席主座,随后云袖一挥,示意众人重新入座。 “各位爱卿辛苦了。” 玉妃清铃的嗓音响彻在整座摘月楼中,她轻挽袖管,抿了一口玉杯中的美酒。 随后这名美色动人的王妃用一双美眸环视全场,嘴角溢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座摘月楼是大王为臣妾精心置办的礼物,诸位感觉如何呢?” 长生能清晰的看到,身披铠甲的一众妖将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有意无意地将手掌放在了各个武器的器柄上。 众人之中,只有红虎还是一副泰然自若,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回头一眼制止了身后人的躁动,主动起身恭维道:“姐夫送给姐姐的礼物,自然是再好不过,我走南闯北这些年……就从没见过如此精美的楼阁。” 玉妃轻声笑道:“瞧瞧我家弟弟多会说话……对了,这次你出宫回来,有给姐姐带礼物吗?” 红虎恭恭敬敬的答道:“这一路上出了些风波,没来得及买。” “没买来得及就算了,但姐姐见弟弟这断臂被医好了,不如就给姐姐舞一场刀舞吧?” 红虎似乎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他微微一愣,谨慎小心的答道:“姐姐,大王令下,弟弟所带的都是真刀真枪,在这等盛典上舞弄出来,实在是有些危险。” “弟弟真是贴心,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将这份好意心领了。” 玉妃嫣然一笑,“本妃一直以来的夙愿在今日即将达成,只是这吃吃喝喝的未免有些无趣……不如本妃就在这莲池中为众人舞弄一曲,如何?” 此言一出,百官诧异。 传言玉妃娘娘的舞姿灵动飘逸,如晓荷盛开于水云间,随风而起,摇曳生姿。 但这如同仙子一般的妙舞一直被霸王视作禁脔,独自欣赏。 今日怎会让她舞于众人面前? 但未等众人反对,玉妃已经款款起身,提起衣裙,将脚上的宫靴随脚踢去。 玉妃裸露出来的酥腻玉足犹如雪砌,线条分明,透露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美感。 她用足尖轻点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向外扩散。 玉妃看着池面,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一般,轻声自语道:“三年未跳,好像有些陌生了。” 接着,她像是狠下心一般,纵身跃入莲池之中,水花四溅。 待众人回过神来,玉妃已将全身立于水面之上,飞旋地转向荷花簇拥处。 水声叮咚,如同轻鸣的乐声也伴随响起,配合着她娉婷动人的舞步。 玉妃的身姿越舞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飞扬,被她纤细玉足踩过的池水,向外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墙壁上玲珑剔透的花朵也喷洒出一道道水雾,将整座莲池包裹在内,让人感觉如临仙境。 玉妃那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间,她整个人都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乐舞达到高潮,台下的红虎猛然睁开了双眸,提刀起立。 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妖族部将也在同一时刻起身,向着楼阁四处的门窗走去。 候在门旁的太监哆哆嗦嗦的说道:“将军,娘娘正在舞……” 话音未落,一道血光冲天而起,那名太监的身躯被刀光分为了两半。 兄弟们,中招了 羊了兄弟们,今天更新不一定会有了 再请假一天 年前太忙了,再请假一天,么么哒! 明天一定好好更!今天算欠的! 新年快乐! 小梦在这里恭贺书友新年发大财!心里所想的人和事都会有好的结果! 新年快乐! 再请一天假 window.enconten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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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是陛下的宠妃,我若不明不白的死了,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只可惜,丽妃的惊声尖叫宛若无力的哭啼,仍然阻挡不了气息沉厚的三皇子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 高楼屋檐下的乌鸦侧动着鸟首,瞳眼里映出三皇子略带邪恶的笑颜。 最终它扑扇了一下翅膀,飞向到天空之中,翱翔在这栋大楼的周围。 …… 白虎宫中的万丈高空,忽有一道黑影破窗而出,激起碎响和反观的玻璃晶片。 下方披戴着亮银色盔甲的士卒目视前方,对高空之上的异动没有丝毫的触动和兴趣。 即便从天而降的玻璃碎渣落于甲片上,撞击出乒乒乓乓的碎响,他们也仍是泰然自若,漠然置之,好似这一切根本不存在一样。 “砰”的一声闷响,那道黑影落于校场的点兵台上,血浆飞溅崩裂而出,死透了。 即便身死,她身上宽大的衣氅也难掩美丽的身段。 即便头颅粉碎,这具无头尸身的臀如险蜂,浑圆的双腿比例修长,仍让人令人难以移目。 单看身材,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尤物。 “哈哈哈!” 激昂的笑声从高空上传来,过了片刻,一杆银枪被掷入校场点兵台,裂地无数。 而后有一人身披银甲,一跃而下。 他“砰”的一声震地落于众将士前,缓缓地将头颅抬起,露出狂放激昂的目光。 下一秒,他右脚微微攥地,引发稀稀拉拉无数碎响,以至于整个点兵台全部垮塌,那丽妃的尸首也消失不见。 只是三皇子凌空而立,根本没有受到这校场坍毁的影响。 “参见主上!” 三皇子刚一登场,这些银甲将士就纷纷有了反应,面向他单膝下跪,动作整齐划一。 这支银甲军隶属于紫薇皇城白虎宫,名为白虎军,是三皇子麾下的亲兵。 神国共有六支成建制的军队,这白虎军就是其中的一支。 三皇子的视线越过密密麻麻的银甲士卒,眺望向远方那幢最高大,最壮观的建筑。 它几乎是白虎宫规模的五倍,周围更有浮屿环立,浮云拥护。 那儿就是他做梦都想统治的神国枢纽,神国皇宫。 “母亲,请再等儿臣一些时间。” …… 紫薇皇城,神国皇宫。 珠光宝气,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忽有一身着宫服,浓妆艳抹的女子提着衣裙四处穿行。 她的身份尊贵,衣着华丽,身后却没有带一位随行宫女。 这座皇宫内部四下寂静,无数高大的立柱自下而上,几乎快要望不见尽头。 女子熟练的在弯弯绕绕的金石道路中寻到方向,走进了那位神国统治者的宝座面前。 在那里,一名身穿金色衣袍,面色从容淡定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门口,仰望着背后的上界舆图。 那张舆图上,清清楚楚的绘制了上界的山川河流,地貌特征。 更为轻巧的是,舆图全部都是用金丝缝制而成,与这座金色的大殿显得混为一体,映衬发光。 女子在看到那人的身影后,逐渐放缓了步伐,阴着脸问道:“听说耿元第去了白虎宫,说是奉了你的旨意?” “寡人只是给了耿元第挑选参战军队的特权罢了,至于他选的是谁,寡人无权干涉。” “呵。” 女人冷笑了一声,随后停住步子,在皇台之下质问对方,“神国六军里面,哪一支军队不是骁勇善战?你为何不派大皇子麾下的东宫卫队神武军,非要派我儿子的白虎军去下界参战?” “寡人说过了,这是耿元第的选择……” 女人无惧于这位皇帝的威势,打断道:“耿元第?若没有你的旨意,他一个活了万年的老油条敢擅自行动?” “放肆!” 一声厉喝从大殿幽暗的阴影处传来。 女人虽然看不见那儿站的人,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境界极高,伸伸手指就能让她这个刚刚步入仙境的女子红颜消逝。 神国皇宫就是这样,宫廷里藏了不知道多少个见不得人的老妖怪。 “休得对陛下无礼,不可有下次逾礼之举。” 女人轻哼了一声,显得颇不在意,而皇台上的皇帝本尊也是淡淡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华妃为我神国贡献颇多,这点特权还是该给的。” 接着,他从皇台之上悠悠转身,淡声讲道:“征战下界是给琪儿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若他能率白虎军替神国在下界开疆拓土,这岂就成为了替换太子,继承皇位的最佳理由?到时候东宫易主,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你少在那儿装你的皇帝架子,你我夫妻多少年,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性?” 女人蹙眉沉脸,没好气的说道:“当年我选了一事无成的你,与你结为白首与共的夫妻,结果谁曾想……你为了谋得当时的东宫太子卫队,摒弃了我,与当时的太子遗孀结为夫妇。后面又为了谋求上位,推了当时的宰辅之女登上太子妃之位,短短十年,你换了十位女子才走上帝位。” 皇帝不慌不忙的说道:“宫廷乱局,神鬼莫测。” “神鬼莫测?分明就是你借机上位,始乱终弃……不过我也彻底明白了这宫中到底有多少不堪,谁能想到这皇帝皇后之位还是你仇家人才能坐的牢稳。” 女人说的有些急了,檀口咬着几络乱发,雪靥微微涨红。 “也幸好那神女黎衣五百年前未走进这神国大殿,也才没有沦为你仇家的玩物!” “住嘴!” 一向蔽聪塞明,波澜不惊的皇帝猛然大怒,厉声喝断了女子的话语。 他的龙虎之目在闪烁了许久的精锐寒芒后,终究是平息下了其中的锐利。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这位皇帝终究是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薄,悠然开口。 “这座大殿中你说谁都可以,但你不能直言祖上,你连那位的名字都不敢提起……想也不能想。” 女子灵动的眼眸在闪动了几下之后,终究是在心里骂了一次懦夫。 而后她板起脸,质问道:“你明知道琪儿因为我的事情,对这里如此仇视,再加上他领兵白虎军,一旦出兵必定作乱……我已经听到太子连夜启程,带领神武朱雀玄武三军进发到星辰之地附近一带。到时候三军于神国境内向下界压上,不仅可以剔除叛乱的白虎军,还能师出有名,控制整支上界联军。” 见皇帝未答一句,女子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便冷笑着说道:“你这父亲当得真是可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算计在内,怪不得能在这皇位上坐的如此牢稳。” “我可不仅琪儿一个儿子。” “呵,除了我是在你入住东宫前生下的琪儿,你剩下的那些皇后妃子天天被他人辱没,你能保证哪个皇子皇女是你的种?指不定是你是父亲还是……” 见到皇帝的眼目微抬,女子也闭口不言,翻了个白眼以代表自己未说完的话语。 “华容,你我夫妻快万年,这神国的历史你应该也是了然于胸。” 皇帝重新转过身去,用手指着背后宽阔壮大的上街舆图,淡声说道:“如今这一次两界重逢,下界实力孱弱不堪,正是我神国开疆拓土时机,是我神国万载难逢的机遇!这一战我们务必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整个下界,赶在仙宫和瑶池之前征服整个下界。” 女子冷声道:“仙宫瑶池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神国纵有千万天兵天将又如何?这无数年来还不是在分庭抗礼,鼎足而三。” “仙宫势大,但每一位继任宫主之位的仙宫宫主都无力管理那些庞大而又混乱的家族,内斗不止,血流不息。这一任的仙宫宫主更是猜忌到自己的徒弟身上,引发了同门相残这种惨案。而仙境瑶池那些仙人则天天在研究什么天命天运,神机卜算。他们已经把自己亲自挑选出来的圣女,活生生的杀了六位了。” 皇帝粗大有力的手指轻轻一划,舆图上微微现出三道红色的箭头,指向了星辰之地的边沿。 “仙宫为防同门,各位太上长老一定不会贸然出宫。而那仙境瑶池要忙着献祭这一代瑶姬圣女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在此事上付出多大的精力。” 在箭头快要伸向地图边缘的时候,整张舆图就像是变戏法一样,猛然喷出道道白雾,随后竟显现出上下两界和日月两界的辽阔地貌。 女子看的微微一怔,美丽的容颜上惊变面色,显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皇帝则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振袖抬手,“综上所述,此次一统上下两界,是我神国万古难求的良机,为此做出再多的牺牲又如何?” 女子则死死盯着皇帝身后的舆图,半天都没有从震撼中缓过劲来。 “山河社稷图竟然被摆在这里……” 山河社稷图是神国的三大至宝之首,其珍贵程度甚至超出了上界的龙脉地势。 掌握此图就等同于掌握了神国气运,万力加身,等同于从天而降的气运之子。 传说只要执掌此图,脚下所行皆是神国之土,位于神国境土内……则可不败。 …… …… 裙舞飞扬,一双雪腻的细直长腿在短裙裙角的掩映下相互交迭。 她的腰身纤细,玉色的肌肤宛若月华辉映,温润生辉。 月界或行或站的黑肤月族人,皆都望向这名肤色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少女,面露警惕之色。 但没人知道这位面若芙蓉的俏丽少女是怎么寻到月界之中的,但观望起她的面容和气质,倒有八九分像是那传说之中的上界中人。 少女站在人群之间,蹩着细细的柳眉思索了片刻,随后似是在喃喃自语。 “气味好像是这个方向,但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好像……好像公子有些不太干净了?” 就在少女自言自语的时刻,忽有一抹窈窕的绯红衣影翩翩走来。 她披落着一头如瀑长发,掩着半张如雪玉靥。 红色的衣纱与欺霜赛雪的晶莹肌肤互相照映,娇艳异常。 少女还是心里有事,没有看到对方冲着自己迎面而来。 当她注意到来者的气息时,下意识的茫然抬头,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因为俩人的身高差异,少女只觉得自己的头似是伸到了软软糯糯的中,险些喘不过气来。 待到少女将螓首挣脱出来时,只看到了一张一双美丽清澈,如同一汪春水般的眼睛。 它似乎有某种魔力一般,一眼就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你叫什么名呀?” 少女在女子温柔敦睦的问话下显得有些急促不安,“我……我叫胭脂。” “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呀,即便是在姐姐以前生活的那个年代,也少见你这么精致可爱的姑娘。” 女子淡淡一笑,如春风拂面。 “既然来太阴宫了,不如就和姐姐去喝酒吧。” “啊?喝酒?” 胭脂茫然无措的回道:“我……我还有正事,我还要找我家少爷,我还……” “那家伙放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在外面一个人,肯定是不要你了,理那种负心汉作甚?再说了,这世间还有比喝酒更重要的事情吗?” 女子半搂半抱着两颊绯红,面容娇羞的胭脂,眼中的媚眼如丝,轻轻在她耳边低语道:“姐姐还可以带你去玩哦……带你经历很多很多快乐,那些东西是男人带不给你的,只有我这样的大姐姐才会懂你。” “我……我……”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战前夕 第224章 大战前夕 “胭脂?” 就在胭脂犹犹豫豫,几乎快要沉醉在这红衣女子的温柔乡中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她的神识拉了回来。 醒悟过来的胭脂,这才发觉面前女人似是用了蛊惑人心的戏法,把她刚才的意识都给变得模糊不清。 胭脂急忙后撤了几步,拉开了与那红衣女子的间距。 在她心中,已经把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物标记上了危险两字。 “你不是在下界京城吗?怎么会来到这里?” 认出胭脂的人自然是长生,他刚刚在太阴宫中听到有上界人出没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市集处。 谁曾想来者并不是上界三大势力的弟子,而是自己留在京城的丫鬟胭脂。 “公子!公子!” 见到长生的胭脂像是找到了倚靠,开心的快要蹦起来。 但当她靠近的时候把目光一移,就瞅到了那只眼神懒散,宛若一团软棉花的雪白兔子。 胭脂好奇的问道:“公子是来月界做什么了?怎么还养起了兔子?” 玉兔淡淡的扫了一眼这个好奇懵懂的小女孩,但它并没有从对方身上看出来任何的稀奇之处。 它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趴在长生肩头继续闭目休息。 周围的月族人都已向自己做出了朝拜的动作,这小姑娘应该也有点眼色,会对自己毕恭毕敬的…… “好可爱的小兔子!” 玉兔还没想完,就被胭脂一个蹦跳从长生的肩头上拿下,大力薅了起来。 玉兔被揉捏成各种形状,连话都说不出来,它只得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长生。 可谁知长生却略过了它的样貌,看着那最先出现的红衣女子问道。 “妘云,你又喝酒了?” 被称为妘云的窈窕女子醉眼迷蒙的红脸一笑,向前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清了清嗓子悠然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酒,真是好东西呀!” 然后她付诸一笑,直接侧卧在摊贩的小推车上,呼呼睡去。 她绝美的侧颜微微向外,裸露着两条修长白皙的嫩藕一样的手臂。 玉兔趁胭脂凝望妘云的时机,飞快的钻了出来,重新跳回到长生的肩头。 回到熟悉位置的玉兔明显神气了许多,它生气的指着胭脂,质问道:“你这外族人,为何来挟持本星君?” “这兔子……还会说人语?” 胭脂本就蠢蠢欲动的可爱之心,被这兔子的奇特表现引发的更加热烈。 “星君!星君!我可是太阴宫宫主!历史上的第二代星君!” 眼见胭脂又要靠前,玉兔慌不择路的报起了自己的身份。 胭脂听到星君的名号微微一愣,随后它晃神了几秒,低头翻起了自己一路提行的小包。 从里面找到了一牒文书。 胭脂看到文书的时候,轻畅的舒了口气,把文书递给了面前的长生。 长生打开文书,从上面看到大离皇朝敬太阴星君亲启的字样,微微挑了挑眉毛。 他大致扫了一眼文书中的内容,就惊讶的有些合不拢嘴吧。 文书中传达了大离皇朝愿与太阴宫携手并进,共同抵御上界入侵的意愿。 玉兔也跟着看完了全文,它挠了挠头,问道:“下界是怎么知道上界一定会发动战争的呢?眼下三界还未互通,我们对上界的了解约等于无……而且上界如今有三大势力坐镇中轴,除这神国瑶池仙宫这三大实力之外,还有妖域天魔海和西方极乐天在虎视眈眈。” 胭脂则是按照出发前南宫楹给予她的解释说道:“大离皇朝与上界一直都有一条秘密联系的通道,那一头的人传达给皇朝的密报。” 玉兔眼神不自然地看向了长生,后者也是面色平静,从容自若的应了一声。 “下界确实有此手段。” “那我们该怎么办?” 玉兔开始担忧起它的月宫宫主之位,这宫主的位置才坐了三年,屁股都还没暖热呢。 若是此刻与上界开战,不就等同于被人抄了老家? 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我们与上界本就有一战,三日后开战其实也算是清理之中,意料之内。” 玉兔听长生的意思,自知这一战难以逃避,她只得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道出其中的不易。 “可上界中人那么厉害,他们登仙的仙人更是不计其数。就我们与下界这点人马,恐怕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恰恰相反。” 长生驳回了玉兔的看法,淡然说道:“正因为上界势力繁多,这些人才有着自己的想法和小心思,征战下界于他们来讲其实并不算是主要的目的,问题在于这一战该如何搅动上界的风云,才是那些仙人们操心的事情。但我们与下界就不一样了,不接此战,必将沦为上界人的牲畜。” 玉兔听明白了其中缘由,也是眨了眨眼,悄声问道:“那有机会吗?” “有,当然有。” 长生自信满满的说道:“起码在日月两界,我就想到了一个妙不可言的阻敌办法。” …… 星辰骤变,日月初开。 上下两界因为日月相撞引发的吸力,被强行吸附,合拢到了一起。 此刻在星辰之地上,三大势力的精兵强将分而立之,同时谛视着远方那越来越闪耀的光芒。 黎衣今日所穿的蜡白色衣裙将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映衬的更加白嫩,她修长紧致的腰身更是完美,诱人。 即便大战在前,仍然有无数人将目光侧移到这位千古第一神女的身上,偷偷观望着她的风采。 她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月亮一般,注定不凡,注定光彩照人。 “黎神女!” 身穿亮银色铠甲的神国三皇子仇琪从威风凛凛的白虎军阵中踏足而出,缓步走到了黎衣身后的不远处。 他的步履稳重,每一步都能听到叮铃铃的仙甲甲片撞击声。 这位皇子从头到尾都显示出神国皇室的奢华大气,甲衣和兵刃都是不出世匠人所铸造的仙宝,放在外界可是一物难求。 黎衣微微侧目,平淡的应了一声,“三皇子。” 虽然这三皇子对黎衣没什么兴趣,也瞧不起此次仙宫和瑶池所派的弟子高手,但他仍需要给这明面上的指挥者一点像样的尊重。 只要……她不干涉到自己的计划就行。 “前日,我神国皇室所用的山河社稷图,应该已把上下两界合并的图样发给诸位。” 黎衣微微点头。 除去仙宫一方势力,位于北边的一位独臂仙人也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山河社稷图乃是神国至宝,它拓印出来的舆图绝不会出错。 相比于下界,事先一步掌握舆图的他们就像是有了双眼一般,不会在下路胡乱前行,迷路。 “山河社稷图上显示,通往下界的道路统共分为三条,一条越日界,一条越月界,还有一条则能绕行西域,从西楚之地直达下界的腹地。” 身为神国久负盛名的少年统帅,三皇子深谙用兵之道。 他进言道:“日界有那火之圣女看着,自然不能从日界穿行。” “嗯。” 黎衣对三皇子的看法表达了认可,妘云身为最古老的一批圣女,又在日界苦心经营了漫长的岁月。 连那些登天的仙人都不愿意折损功力,强攻日界。 可想而知,坐镇于日界的妘云有多恐怖。 “因此这通往下界的路线,也就变成了两条路,一条路需要打通太阴宫,算是近路……另一条通往下界皇朝腹地的路线算得上出其不意,恰巧适合我神国将士前往。” 黎衣并未开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殷南便面色平淡,语声平静的叙述道:“依我来看,仙宫弟子似乎更适合做这奇兵之举,你们神国军队操练的都是攻城伐地的本领,用在太阴宫这种古老神宫的身上,更加妥当一些。” 在这些上界势力眼中,自然清楚直达下界和强攻太阴宫之间的区别。 进入下界的神国军队,就等同于进入羊群的狼,只需要一味的进行杀戮就好了。 而直面太阴宫的人,恐怕还得和新任的太阴星君过上两招。 怎么看,都是这绕行的路线更加划算一些。 三皇子淡淡一笑,缓缓说道:“殷南兄此言差矣,神国几大军队中,我白虎军操练的本领与他们不同,作起战来英武神勇,不分敌我……历来与天魔海的降魔之战中,你可曾见过父皇把我们分到大营之中?” 神国皇室的乱象,到了殷南这一地位也多多少少知晓一些。 这位三皇子被神国皇帝敌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因此,白虎军经常在大战中干出袭击神国其他军队的事情。 至于那太子所率的神武军,更是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但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些事情经常闹到后面不了不了之,只是引发了世人对三皇子恶名的辱骂。 三皇子凶名在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殷南想到白虎军这种捅刀子的行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神情和态度明显低看了这位皇子许多。 “所以我说,这绕行西域,进攻楚地的脏活累活还是交给我白虎军吧,保管让诸位同道放心。” 接着他仰天长笑几声,便扭头转身,从亲卫手中接过一匹神气骏马的缰绳,翻身而上。 “黎神女意下如何呢?” 黎衣还是一副平淡面容,从她清澈的眼瞳和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好,但是我剑宫弟子要尾随其后,”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这抹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高声嘹亮的回道:“好!那此方向就由我神国白虎军主攻,各位大可放心。” 而后他振臂一挥,身后无数银甲随着他的手势高声大呼。 “杀!” “杀!” “杀!” 军队的喊声震耳欲聋,如同山鸣海啸。 一股股肃杀之意震荡而出,瞬间压制住了场上其他两方的气势。 三皇子沐浴在喊杀声,俊美的脸上露出了陶醉般的微笑,他用挑衅的眼神看向相对的仙宫和瑶池一方。 瑶池一方的独臂仙人闭目养神,无所触动,但殷南身为整座仙宫年轻一代的大师兄,怎可在他人面前败下阵来? 他也微微抬手,身后的仙宫弟子一同起势,无数法宝冲天而起,瞬间将那阵阵引人气血翻涌的杀声隔绝在外。 三皇子见到此幕,嘴角微微勾起,心中也隐约有了答案。 仙宫此行的压轴应该就是这数万名弟子门生,他们刚刚的一举一动,都是经历过刻苦配合练习的。 短短一年可达不到这个效果,因此他们一定是仙宫精心培养出来的弟子,用以共同配合使用大阵。 可惜那瑶池的仙人并未出手,没有亲眼见识他的能耐。 只听说过毕葛被传是瑶池第一剑。 就在三大势力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时刻,星辰之地的地面已经逐渐靠拢了那日月两界的徒弟。 无数人能看到对面峭壁上凹凸不平的岩面与其下的万丈深渊。 伴随着一阵惊天震地的轰响声,整个大地似是发出了壮烈的悲鸣,地面摇晃不堪。 无数人身形摇摇欲坠,几乎快要支地不稳,摔倒在地。 日月两界的土地与上界的领土摩痧碰撞,几乎是强行挤在了一起,演变成一方黄土,一方月沙的奇特景象。 未等众人站齐站稳,那三皇子就拉起缰绳,身下的马匹前蹄抬高,嘶鸣长啸。 稍微对灵兽有所涉猎的人顿时就听出,这面貌一般的马匹竟然混杂着龙子血脉。 “诸位,本皇子先走一步。” 三皇子在大地还在颤鸣不止,震荡不堪的环境下甩了一下缰绳。 他身下的马匹直接向前跃进,从上界与日月两界的碰撞处一跃而起,朝着茫茫深处踏步流星,如一道流光消失在众人眼前。 而在他身后,一队队骑兵也是骑着异兽,跟了上去。 接着是浩浩荡荡的白虎步行军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咚咚咚的富有节奏感前行。 每一声军靴震地的脚步声,几乎都是踩在了鼓点上,震响着人心中的心肺。 渐渐地,大地停止摇晃,所有功力稍低一层的低级弟子也都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不至于露出丑态。 改好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进军月界 第225章 进军月界 就在所有人以为白虎军的军队已经完全越过了上界与日月两界的交界处时,大地突然又传来了阵阵轰鸣声。 这股震动并不是两界土地相互碰撞所产生的声音,而是一件重达千斤的重物在土地上拖行的震动声。 这响动太大,振聋发聩,连殷南都忍不住侧目望向左边的方向,想看清楚这神国到底准备了什么鬼东西。 他刚刚转过头,就看到一辆宽大沉重的战车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战车周围布满了尖刺倒钩,如同一只竖满刺的刺猬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战车的下方用着极其稀有的枯藤木作为车轮,缓慢的将其滚向月界。 “战车……” 殷南身后的一名仙宫高阶弟子喃喃自语道;“这是神国军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杀器,神国战车。据说每一辆战车的造价都抵得过一座灵石堆成的高山,战力恐怖至极,甚至能弑杀仙人。” 一辆战车其后是第二辆庞大无比的战车紧随其后。 整整共有三辆插着白虎旗帜的战车战车越过月界,掀起了浓密的尘沙。 殷南看着面前缓缓驶过的战车不发一语,紧皱眉头 他自然也知道这神国战车几乎是神国各支军队中的家底,可三皇子的地位在神国内部岌岌可危,他此来星辰之地居然把白虎宫中的战车全部都带了出来,难道就不怕有人抄他的老家吗? 这三皇子的做派刁钻大胆,其实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他既然敢把这些看家本领都带出来,怕不是要借此机会在下界立足,当一个下界新王? 殷南本想回身向黎衣提醒几句,却没想到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并没有侧目高看身旁的战车一眼。 她面色平静的望向月沙深处,缓声道:“剑宫弟子出列。” 这声清冽的话语声过后,仙宫弟子中有零零散散二三十名佩剑的弟子站出队列外。 姿色不俗,飘然若仙的赵妧知也位列其中,但她也只在此行的剑宫弟子中排名第三,并没有站于黎衣和殷南身后的资格。 殷南微皱眉头,忍不住打断道:“师妹,白虎军此行不仅是三殿下亲自统军,还出动了战车这种沙场利器……仅仅派出二三十名剑宫弟子,并不足以拖延住他们的步伐。” 黎衣微微摇头,示意他自己早有安排。 殷南见状也不再进言,理了下身上的鹤羽长氅,没有说话。 “神女大人。” 此行剑宫的领队大弟子,是一名年纪轻轻,浓眉小眼的男子。 他的腰间别着一柄短剑,但说是短剑,这剑的形制几乎快要和匕首一样短小。 他正是剑宫此行位列第一的剑道弟子,是剑宫弟子中的领袖。 “剑宫此行二十三人尽数在此。” 黎衣淡淡说了一句,“跟上白虎军,静观即可。” 那腰挂短剑的男子微微拱手一礼,随后便捏起剑诀,御剑而起。 在他之后,赵妧知也跟着其他剑宫弟子御剑飞行,疾驰向白虎军消失的方向。 待到剑宫弟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号称瑶池第一剑的剑仙毕葛仍未睁眼,依旧在闭目安歇。 位于他身后的一些瑶池弟子也都面色平静,面容漠然。 “毕葛先生似乎并不急?就不怕神国捷足先登,现在下界攻城掠地吗?” 听到黎衣主动问话,这位养神的剑仙终于给出些许回应。 “神女都不急,我这一介武夫急个什么劲?” 毕葛将沧桑而又布满老茧的右手放在那个随身携带的大木匣上,轻轻叩动,发出富有节奏感的声响。 黎衣似是领会了这位剑仙话语背后的深意,她悠然开口道:“那此战我仙宫与瑶池就先合作吧。” 毕葛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可以。” 这位剑仙像是已经等这句话很久了一样。 “剑仙帮我们拖住日界中的火之圣女妘云,我们仙宫主攻太阴城,如何?” 听到黎衣的提议,殷南下意识就觉得这毕葛定不会答应这种条件。 在日界的妘云极为可怕,与其斗法所面临的环境极其恶劣,毕葛怎会打如此没有把握的对决? 而反观太阴宫这边,据传太阴宫宫主只是一只修成人精的兔子,本身境界低微。 两边孰强孰弱,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但让殷南没有想到的是,那毕葛居然对黎衣的安排没有丝毫的怨言,还是淡然说道:“好。” 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同样也惊讶到了黎衣,只见这面容惊世的女子将目光投向毕葛,轻声问道:“毕葛先生就不怕我仙宫提出的建议有诈?” 毕葛微微睁开了眯起了双眼,他的眼神如炬,穿透黑暗。 “明面上最容易走的暗道,其实才最可能是一处不通的死路。再说你们仙宫此行无那些家族的长老带队,是没有胆子明面上坑害我瑶池的。” 黎衣似是赞叹一般,感慨道:“先生高见,此次仙宫攻略下的领土,自然有瑶池的一半……只是这火之圣女的身份太过敏感,为保那帝君转世在太阴城中无所依靠,还望先生施展神通,将其拖延在日界之内。” “好。” 毕葛单手抓起深陷在泥地里的匣子,一步一步向着闪耀着刺眼光芒的远方走去。 殷南见瑶池与神国势力的人都已离开了星辰之地,便转身向着身后数千名仙宫弟子说道。 “祭起法器,所有人随我全速抵近太阴宫。” 星辰之地顿起繁星无数。 …… 黑暗笼罩的月沙之上,疾驰着五颜六色的数道光影。 这些飞翔在月沙之上的仙宫弟子目标十分清晰,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太阴宫中,与那传说中的帝君转世一战。 然而,月界的领土辽阔,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这些弟子已在月海沙漠上飞行了一天一夜,可没想到却与自己的大股部队失去了联系。 “柳师姐,你确定大师兄领队前往的方向是这里,为何我们赶了一天一夜,却连我仙宫弟子的影子都没瞧见?” 渐渐地,这七八名弟子中有一人有些怀疑师姐的判断,质问起对方。 被唤为柳师姐的女子脾性也有些不太安稳,她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提问师妹,回呛道:“习练仙宫术法的又不止我一个,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搜起来试试呀。” 那师妹哼了一声,随即就赌气般的停下身形,用手指划了几个寻人的符咒。 但她的境界在仙宫一众弟子中算不上高明,施展这类寻人追迹的法术不仅耗损精力,而且还不大可能有所回应。 有一名与她关系甚好的男弟子在犹豫了片刻后,也停了下来,飞近到师妹的身边。 “师妹,别和柳师姐顶嘴赌气……柳师姐当年可是差一点点就能当选天骄的精锐弟子,她所挑选的路线定不会错。” 师妹抬眼看了一眼劝言的男子,心中的醋味更浓。 她手上的印诀飞快交替,额头也冒出密集的细汗。 “连你也只信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如今在与月界交战,我们贸然行动有些不妥。” 师妹没好气的说道:“你怕什么?月界那些月族土着根本就不会武功,据上界的《山海图》和《堪舆录》显示,那些月族人都只是在地穴里生活习惯的地下人罢了,对我们没有一丁点威胁……要我说,这次谁先找到太阴宫,恐怕还会被那里的月族人当做神明一样供奉起来,夜夜朝拜呢。” 男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师妹,他虽然也看不起这些苟活在地下洞穴里的月族人,但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给他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毕竟太阴宫中有那位帝俊转世坐镇,这家伙绝对是一个难以料理的存在。 “有了!” 师妹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随后只见她手中的印诀阵法产生出些许回应,显示出一道微弱的光波。 男子也表现的有些惊愕,不可思议。 他没想到师妹居然真的在茫茫月沙中寻到了仙宫弟子的讯息,这可是连柳师姐都没做到。 难不成师妹在此方向有什么特殊的天赋不成? “我去通知柳师姐。” 男子刚欲御器飞走,就被师妹一把抓住了手腕,温润水嫩的小手使得男子一阵心猿意马。 “去找她做什么?柳师姐神通广大,在这月界就算迷路了,也只是多绕上两圈罢了。” “可我们是同门同师……” 师妹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就因为是同门同师,学的一样的东西,所以她才觉得我事事都不如她。没她聪明,没她好看,没她……” 话说到后面,师妹也只是住嘴不言,眼里充满了委屈。 那男子在沉思数秒后,只好宠溺一般的说道:“好,这一次依你。” 师妹闻言笑出了声,急忙带着男子朝自己探寻出的信号处飞去。 二人翻山越岭,朝着那回应处迅速靠近。 但渐渐的,男子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因为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看见高空中的大部队。 反而还穿越了一座座复杂的古老的月沙建筑,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毫无生气的沙土附近。 师妹显然也没料到如此情况,便与男子二人悬停在此处高空,一遍遍的扫望着下方的砂砾。 “你循迹术所差的是这里吗?” 师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她对自己的术法都有些不太信任了。 “或许是那我刚刚结印的掐诀的姿势错了,我再重新试一遍?” 师妹的话语刚刚说完,二人的面上就同时闪过一丝锐色,随后男子的手指掐诀,厉喝道:“去!” 一道青光暴起,掠过月沙上方,带起一阵飞沙走石。 而后,其中闪光的锐利光芒直接将一名探身而出的月族人刺穿,钉死在了一面灰暗色的岩壁上。 巨力产生出的撞击使得周围尘土四起,久久未曾消散。 “师兄,好眼力。” 刚刚师妹也察觉到了月族人的气息,但她并没有准确定位到对方方位。 等到她摸清楚这月族人的具体位置时,师兄已经果断出手,将其一击必杀了。 二人从半空中徐徐下落,准备去探清楚这冒头的月族人身份。 可就在此时,一声孩童啼哭声骤响于整个夜空中。 那师妹一脸诧然,随后随着烟尘散去,她才看清楚在死去月族人的身边,趴着一名痛哭流涕的七八岁小孩。 “你……” 师妹向前走了两步,才察觉到自己师兄打死之人应该是这小孩的生母。 对方带着这小孩行走于月界的地表上,应该是有其他的目的。 出手的师兄则是皱起了眉头,他觉得在月界沙海上遇到一对月族母子的概率极低,对方保不齐是月族人使出的计谋。 可再三交流之下,师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感情泛滥,上前两步靠近了孩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 那月族孩童的眼神迷蒙,一副懵懵懂懂,未入人世的清澈模样。 再加上他长得圆脸嘟嘟,使得师妹不由自主生出了几分好感。 “我和娘亲之前救到过一个受伤的人,她让我们拿着这一块玉牌出来寻找与她一起来此地的人……可没想到我和娘亲刚刚出门,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娘亲也被砸死了……” 孩童说完又嚎啕大哭了起来,那师妹自然不好意思说这行为是自己的师兄所为,只得好言安慰了两句。 随后她目色不满的回瞪了师兄一眼,似是在指责对方的粗心大意,没有看清人影就贸然动手。 师兄还是警惕性颇高,低头查探了一眼死去女子手中紧握着的玉佩。 那玉佩已被血染红,上面印着仙宫的宫殿纹样,确实是宫中产物。 师兄看着那啼哭中的孩童问道:“你们遇到的女子样貌如何,长得什么样?” 孩童听到男子冷冰冰的问话,明显面容一愣,变得有些胆怯懦弱。 那师妹白了师兄一眼,随即自己又轻声细语的复述了一遍。 孩童想了想后说道:“她长得与我们都不一样,皮肤很白,还拿着一串铃铛……她说自己叫什么,林……” “林璐。” 师妹听到孩童的表述,瞬间就猜到了这位同门的来历。 改好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首战 第226章 首战 林璐师姐在仙宫内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实力虽然不及她们的柳师姐,但其亲哥哥却是宫中某家族前百年所收的义子。 “那你可知道去往那儿的路?” 男童在犹豫迟疑少顷后,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就先带姐姐去到那里吧?” 师妹在温柔细语声中拿出来了一块晶莹剔透,模样好看的上界晶石。 “你要是能带我们去往那里,就把这块石头奖赏给你。” 男童在瞅见外观迷人的灵石后,目光明显变得痴迷了许多。 他接过石头这陌生女子手中的石头,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随后便领着二人穿行进悠长深邃的地道中。 延伸到地下的甬道昏暗无比,幽深的小道蜿蜒曲折。 三人在漆黑一片的情况下抹黑行走了不知多久,那师兄忽然伸出手,拦住了师妹往前前行的步伐。 “怎么了?” 听到师妹不解的问询声,师兄皱眉轻声问道:“你仔细听,还有那孩童的脚步声吗?” 师兄的问话明显把师妹问的一怔,她微微闭眼仔细聆听。 发现身边竟再也没有那孩童一丝一毫的脚步声与喘息声,四周只剩下静悄悄的一片,宛若无声无息的森罗地狱。 师妹的面色微微发白,她想不通一个手无寸铁,毫无功力的月族孩童,为何能平白无故的消失在自己面前。 就算是地下的视线昏暗,但以她和师兄的修为来说,肯定会有所察觉。 “师兄,我去前面把他给找回来,一个月族孩童而已……” 就在师妹还想说些什么话来缓解当下的情况时,她猛然止住了嘴。 因为在她的身边,师兄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冰冷。 她“唰”的一下凝结印诀,照射出一团幽幽明火。 只见师兄的肤色已经变成了紫色色,在他的脚跟后部,有一根细若无影的黑针。 这种黑针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所制,坚硬光滑,针身应该是涂抹了某种毒液。 师妹此刻猛然意识到,这地下洞穴的地形复杂,月族人在此又有着得天独厚的行动优势,她与师兄不该贸然进入这里才是。 可此刻再想退出这里有些痴人说梦,谁知道后路那些月族人又布置了多少陷阱? 师妹犹豫片刻,便决意继续向前疾行一段距离,先于之前被困在此处的林璐师姐们汇合。 以林璐师姐在门内的身份地位,不可能是一个人出行,而且她的修为和本领也比自己和师兄好上太多太多,找到她就等同于找到了保护伞。 师妹拿定注意后,小心翼翼地靠着岩壁石墙,向前行进了一段路。 忽然她耳尖一动,隐隐听见前方有一丝细微的喘息之声传来。 这声音虽然微弱,但在地下穴道如此静宜的情况下却非常响耳,师妹在搜寻遍周围的环境后,发现这声音竟是来自于一面高大的岩壁后方。 她手指捏诀,字正腔圆的念道:“道祖天尊,助我开眼。” 瞬间,师妹的眼瞳闪烁出一道灰两的光芒。 她的视线逐渐越过厚重的岩壁,窥视到了黑暗的另一面。 她瞪大眼瞳,面目惊愕。 因为在这面岩壁的另一边,竟然躺着一座五六丈高,奇形怪状的异兽。 它似猫非猫,面首发黄,骨架高耸。 但当师妹的视线侧移时,她的身上忽然开始发抖,似是看到了什么让她胆颤心惊的一幕。 只见地上零零散散躺着七八个同门弟子的尸首,她们的身躯被强行扭曲成一幅奇怪的图样,以血为图圈起了这模样怪异的凶兽。 她瞪大眼瞳,面目惊愕。 而在此刻,那名先前消失许久的孩童也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她的背后。 他从黑暗中显现出身形来,高举起手中的黑色锋针,一举扎下! …… “柳师姐,宁师弟去规劝小师妹了,可到如今,他们二人还是没有什么消息……我们要不要回头看看?” 踏空而行的柳师姐在听到身后师妹的进言之后,细长的柳眉微微一皱,神情显现出些许不耐。 “她们刚刚消失在哪个方位?” 开口说话的仙宫弟子见柳师姐松口,也是放下心来,指着一边说道:“向东五里。” “那边不是已经靠近此次阵型的右翼了吗?去那里做什么?” 柳师姐依稀记得,那个方向应该是林璐师妹所带的仙宫弟子,其本身的战力并不强。 但仅是在思索片刻过后,她就带队改变方向,向着东面快速飞去。 可就在这一众弟子还没来得及赶赴到事发地点的时候,她忽然见到下方的月沙之上,有数只奇形怪状的猫类正在砂砾上快速奔行。 “这些是什么东西?” 柳师姐虽然知道这种生物应是月界地下所圈养的某种异兽,可月族人为何会把它们放到这里? 她的眉目紧皱,眼神深沉。 忽然,她感应到月界沙丘的一片沙地之上,站立着一名映画中的男子。 那男子的身影被留影石传播过,竟是传说中的月界领袖,帝君转世! “帝君转世不待在太阴宫中对敌大师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柳师姐的心念仅仅闪过了一瞬,她就忽然感受到大地在震响,巨大的沙沙声在月界的上空响鸣。 这似是什么重物摩擦地面所发出的声音。 而柳师姐身旁的同门师妹师弟也摆好了御敌的准备,准备先行拦住这几只跑速极快的猫形怪物。 “不对!这声音传自远方,它们是在逃避着什么凶物!” 柳师姐判断出这些异兽的真正的目的,随后便下令让师弟师妹们停手。 果不其然,就在众人停下手中动作的那一刹那,这数只猫形怪物直接伸展腿脚,高高跃起,跨过了他们的下方。 而在几人视线的远方,她们看到了一抹巨大的白影卷起浩大的尘沙,风尘仆仆的向着这里赶来。 柳师姐看到这一幕面目惊骇,俏脸失色。 她隐隐猜到了此物的来历,这好像是之前被众多仙人联手封印到月界的放逐之物,白娘子。 “跑!” 柳师姐调转方向,心急火燎的对周围的师弟师妹喊道:“快跑!” …… 长生站在沙丘上,目睹着那条雪白色的巨蟒在砂砾上快速蛇行,猛然张开血盆巨口,将空中飞翔的仙宫弟子一口吞没。 血腥的气味似是都蔓延到了这边的空气中,带给长生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 “还是小长生有法子,居然能想到把那横行月界的大蛇给驱赶到仙宫的队伍之中,只是可惜了那几只猫啰兽了,竟然会沦为这白蛇的美食诱饵。” 玉兔在一旁的沙丘上故作高深的说道。 “小长生足智多谋,我可以封你为太阴宫大将军,以后征战上界,打入神国……” 长生颇显无奈的看了这话多的兔子一眼,问道:“你真以为那白蛇会被几只猫啰兽勾引到仙宫大部队中?” 玉兔被问得有些懵然,“这白蛇不是最喜欢吃这种活物了吗?不然呢?” “这白蛇身躯和体型世间罕见,又有着寻常仙人不能敌的神通,你觉得它的心智会如此低下简单吗?” 听到长生的分析,玉兔显然也意识到这里的事情似乎不是它所想的那么简单,便问道:“那它既有仙人的神通和心智,为何会按照我们规划好的路线前去神宫大军呢?” “这白蛇应与上界仙人有着血海深仇,因此在嗅到上界仙气后会变得更加偏执,疯狂。” “所以你才会让月族人先诱杀一些在月界中落单走散的仙宫弟子,用她们的血气来激发此物的凶性?” “是。” 玉兔此刻对长生算是刮目相看,没想到当年那名被自己算计在登月楼中的少年,如今居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或许是感受到玉兔眼里的那抹忌惮,长生此刻面不改色的说了一句。 “这些都不算什么,此次的对手可是那个女人。” 玉兔伸动前肢挠了挠头,虽然它表面看起来有些呆然,似是听不懂长生话中的含义。 可实际上,玉兔对长生的看法深有感悟。 毕竟它就是此次大战之中,黎衣安插在长生身边的暗子之一。 …… 烈阳炙烤的黄沙大地上,一名背负等身高木匣的男子正向前缓步徐行。 他身上的道袍翻卷,面色平淡如常,波澜不惊。 在不知过了许久之后,他的视线前方忽然被巨大的今日遮盖,一只展翅翱翔的金乌巨鸟连带着火热的气息,冉冉升向天空。 男子侧目看了眼远方与月亮交织在一起的另一只金乌,心下当即有了新的判断。 只见他停住步伐,原地站立。 随后将背上的木匣翻转倒旋,倒插入厚重的沙土之中。 “此次出剑本为火之圣女准备,却没想到半路闹出此等祸害苍生的妖孽,当诛。” 然而就在他准备拍匣出剑的关键时刻,一道艳红色的倩影出现在模糊而又不断闪动的焰光深处。 身着红裙,踩着高跟的女子晃动着婀娜多姿的身材,出现在了男子的视线中。 女子出现的那一刹那,这只新生而出的金乌似是见到亲人一般,绕着她巡游飞翔。 女子的步履如漫步轻舞,红唇上下张合,吐露出悦耳的声音。 “我当是谁有这么大的口气?原来不过是一名刚刚得道成仙的剑修。” 男子对于女人的冷嘲热讽并不生气,反而彬彬有礼的回应道:“在下毕葛,得道五十年,从仙境瑶池千里迢迢而来,想一领火之圣女的风采。” 妘云怒极反笑,艳丽的面容上显露出不屑与奚弄,“区区五十年的道行,就敢来寻我问剑?你就不怕本尊把你剑匣子里的破剑全都折断了,一片片的刺进你的剑心之中?” “火之圣女成名千古之前,自然是底气十足,身手不凡。” 毕葛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双眼没有丝毫的慌张和躲闪,只是心平气静的说道:“只是在下这五十年的道行,或许比圣女所想的更加深厚。” “胡扯。” 妘云对毕葛的说辞嗤之以鼻,修炼者虽然也有天赋上的差距,可这愚蠢的剑修怎么能妄想用五十年的道行,抵得过自己千万年的修为和底蕴? 虽然她刚刚认主,又从封印中倾尽全力破封而出,浑身的力量十不存二。 但仅仅倚靠这一重实力,便可在日界呼风唤雨,所向披靡了。 连那些仙尊都不敢露面,一个剑修又怎敢造次? “我毕葛本想日界只需要对敌火之圣女一号人物即可,却没想到……这里还有金乌的幼鸟,一只新生的太阳。” 妘云抬了抬眉毛,淡然道:“金乌又怎么了?万物生老病死,不是世间常态吗?” “火之圣女请切勿揣着明白装糊涂,此鸟虽生于日界,但为求生存,它会向南折飞三万里,直达上界的另一面。”毕葛接着言道:“届时,整个上界将再无春秋冬,永无黑夜,日日被两只金乌轮流照耀。” “你仙宫瑶池的道理命数不是引人知天命,顺天而行吗?怎么这会儿就装不下去了?按理说金乌也是世间的生灵之一,你为何不保护它的命运呢?” 毕葛对于妘云的说法摇了摇头,“万物自有其规律,但其终点莫过于弱肉强食。就像老鹰捕兔,狮虎猎鹿一个道理……人的天命,才是万物轮回,食物链顶端的法则正义。若有他物的性命与人命冲突,我自然屠戮金乌,以还天下安宁,万世太平。” 妘云呵呵一笑,眼瞳中显露出些许欣赏认真的神色。 “虽然我不太苟同你这小剑修的观点,但弱肉强食这个道理说的不错,谁的拳头硬,自然就能站在更高处。” 妘云抬起一只玉手,红色的纱衣也随着她的细藕嫩臂翩然而起,如同带起一片亮晶晶的星辰。 这些在日光下闪耀着光芒的衣裙,异常的耀眼,美丽。 “请出手吧,小剑修。” 毕葛挺直腰背,淡然而立。 他伸手而出,忽地猛然向下拍去。 只见他的掌心与身前的木匣迎合,发出一阵“砰”的轻响。 刹那间,木匣向左右分开,依次露出七把古色生香,闪耀着微微芒光的仙剑。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月族与蛇 第227章 月族与蛇 剑匣上的七把剑身在同一时间微微颤鸣,发出嗡嗡之声。 妘云依次打量过这七把飞剑,轻声称赞一句,“好剑。” 毕葛二指一挥,刹那间,七把仙剑化作七道剑光呼啸而出,风云顷刻变色! 势头正勇的剑光在仙人的谈指运作下瞬间分为两股气势,铺天盖地的向妘云与她身边的金乌涌来。 地上的尘沙被剑势卷起,滚起了浓浓黄烟。 妘云看着这一幕不怕反笑,说道:“剑谱也读的不错,这招剑卷黄沙来得好。” 三把飞剑齐头并进,如钴杵一般,风一般的向妘云贴近。 妘云后撤半步,翻转她那曼妙轻盈的娇躯,与这三柄利箭交错而过。 她的手脚尾端都带有丝丝焰火流转,瞬间封住了自己周身的范围。 “火舞术。” 毕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微微发愣,他在瑶池的书库中曾看到此术的来历和起源。 据说是上古时期的人类巫师,为主君祈福所跳之舞。 可在神战时代过后,有些历史的巫师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改由神国统治世间。 能再次领略到祭祀之舞,他毕葛也算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位了。 “小剑仙,现在后悔,可是来不及了哦。” 听毕葛似是道出自己所施神术的来历,妘云也是轻声带笑,瞬间闪过黄沙滚滚的浓雾之中,伸手扼住了一把飞剑的剑柄。 那柄黄色的飞剑有着十足的灵性,在预感到自己被主人之外的力量掌控剑躯时,它拼命挣扎腾转,似是要从妘云的手中逃避而出。 可火之圣女的名号岂是虚名? 只见妘云手心中的红黄色火焰缓慢升腾,直至将整支利剑包裹在内,剑灵发出惨痛的悲鸣。 妘云所掌握的焰火精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世间纯粹。 不仅能焚烧那些易燃的物质,甚至连人的灵魂和剑灵魄都能焚烧殆尽,化为水汽。 现如今,她正是用如此霸道的练火之法卸去这把剑的剑灵,使其变为一柄普通的仙剑。 “嗡,嗡……” 几番炙烤下来,仙剑中的动静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妘云处在漫天翻卷的黄沙中央,伸手举起面前的长剑微微一笑。 她娇艳的红唇微微张合,面色带有些许的不屑。 “一个剑仙能亲眼看着别人抹灭自己的剑灵而无动于衷,该说你能忍呢?还是说你无能?” 然而就在妘云刚刚说完这句话后,她灵敏的听觉闻到一声声隐藏在漫天黄沙中的嗡鸣声。 “剑阵?” 妘云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下,忽然发现一道道深埋在黄沙下的剑痕微微显露出来。 上面轻覆的沙土被飓风扬起,吹向了高空。 每一道剑痕的深处,都静止倒插着一柄剑匣中的仙剑。 这些仙剑互相呼鸣,剑鸣声的颤音迅速封锁了整片空域,将妘云的身形锁在了其中。 妘云猛然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只见方才消失片刻的毕葛已经单手握着长剑站在了那里,剑身沧浪如水,挂满了丝丝金色的血迹。 此间黄沙消退,渐渐露出了他身后那具毫无生气的金乌尸躯。 那只金乌纵然天赋异禀,身为神兽,但在这种覆手翻云的仙人面前仍然如同一只刚刚出生的孩童般脆弱。 “唰!” 毕葛轻抖长剑,将剑上的鲜血洒在了面前,构成了一道鲜艳的红色扇面。 “圣女大人,毕葛已斩邪兽,接下来就该……斩你了。” 妘云的面目在几秒内变得严肃起来,她的秀眉微蹩,看着远处那只幼年金乌的尸体沉默不语。 她本以为这毕葛只是一个极为寻常的剑修,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才入得天道,修行了短短五十年。 可谁曾想,这人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仙人。 他在成仙之前,恐怕早已阅历超人,在九品境界傲视众生,无人能敌。 然后又在这五十年内厚积薄发,将先前的所有剑道理解悉数领悟,全部贯通。 这种天资即便放在神战那个年代,恐怕也能有一番作为。 “以剑为引,先斩金乌?” 毕葛淡淡应了一声,“是。” 而后只见他左手捏动剑诀,那些地上的剑痕爆出闪闪芒光,顷刻间粉碎了面前的大地。 巨大的声势之下,地面塌陷碎裂,位于场地中心的妘云显得摇摇欲坠。 但妘云只是平静地看着毕葛,她的怒意在悄无声息的上涨。 一颗飞起的土石在接近她身躯的一瞬间,被看不见心态的火焰吞没,凭空燃烧殆尽。 任凭大地土崩瓦解,这惊天震地的威势却也依然撼动不了妘云的身体。 逐渐的,剑痕所流藏的剑气衰退,整片大地虽然变得四分五裂,却未曾瓦解溃散。 妘云反手将手中的剑刃掷出,毕葛举剑左挡。 “砰”的一声轻鸣,那把被妘云掷出的黄色飞剑在空中打了个旋落于地面。 毕葛侧目看了一眼,只见其中突然升腾起了一道妖艳的火焰,竟把这柄他费劲千辛万苦打造的利刃化为铁水,融化到大地深处。 “本以为这金乌能飞到上界的十二楼之一,没想到未出日界,居然就死在了这里。” 毕葛察觉到此刻妘云身体内澎湃而出的力量,清楚对方正在施展一种不为人知的禁术。 他微微后撤,退开两步,用白眉下的一双锐利鹰眼紧盯对方,眼角皱起刀镌似的鱼尾纹。 但在仔细观察之中,他却始终没有出手。 毕竟世人皆知日界乃是火之圣女妘云苦心经营的地盘,连仙尊都不想轻易踏上此地,可想而知其中的凶险程度。 果不其然,就在毕葛反复思考的时刻,日界的气温突然开始不断升高,许多事物都变得扭曲不清,无法辨识出其本里的面貌。 而当毕葛猛然惊醒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四周竟然站着无数位姿色艳丽,美丽无双的红裙女子。 她们的脸孔在高温中相互交错,身体似是快要连成一体。 …… 月界。 小鼹鼠从土洞中探出头来,突然发现一贯漆黑阴暗的黑暗变得明亮璀璨。 它吱吱两声,茫然抬头,骤然看见了天空上划过的无数道色彩斑斓的流光,拖着长长的焰尾闪过头顶。 就在它微微发怔,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时,一道更为庞大的黑影碾过它辛辛苦苦搭建的家园,扭动着巨大无比的长条形身躯,蜿蜒向前爬行。 这只巨物所到之处,扬起了巨大的烟雾。 它的蛇腹划过地面,留下了几人平躺都不能比的巨大印痕。 “白蛇!” 天空中御器而行的仙宫弟子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了这巨物的动静,忙高声厉喝,向众人警醒。 位于队列最前方的殷南在瞥见白蛇的身影后微微停下了身形,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而跟在他身后的仙宫弟子,也在同一时间停下疾行的速度,一同挂在了深蓝色的夜幕中。 刹那间数千道明亮的光芒在天空中亮起,宛若一颗颗闪耀的明星。 位于殷南身后的一名仙宫高级弟子拱手行礼,吐字清晰的说道:“大师兄,此蛇可是当年宫主做主,亲手封印在月界的邪物,如今以它前行的方向和速度来看……像是来找我们寻仇的。” 身披黑色羽氅的殷南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指示,他只是目色凛然的紧盯着那条铺天盖地,声势浩荡的巨蛇。 当年此妖化作人形,于一座仙城中渡劫。 却没想到最后精神崩溃,心火烧身,一怒之下淹了整座金山。 惹得最后三道一家齐齐出手,将其放逐。 而当时经手此事的,正是他的师尊,已经去世的仙宫宫主。 “列阵。” 见大蛇前进的势头有所不减,殷南放弃杂念,开始坐镇千百名弟子队列的最中心,指挥起在场的仙宫弟子。 “止水,天乾。” 无数道闪耀着亮光的弟子之中,有近百名弟子抽身而出,按照自己身上所应用五行法宝的属性,构建起一座御兽大阵。 原本在上界,一二十人的阵法都当属于小门小派的看家阵法了。 这种近百规模的阵法,也只有仙宫瑶池这种庞大的势力才有底蕴运用出来。 那大蛇在看到阵法之后,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原本就气势汹汹的势头显得更加汹涌磅礴。 它的口中嘶鸣阵阵,蛇类独有的吐信声响彻在整片夜霄中,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殷南知道,这是因为这妖物感受到了仙宫特有的修炼灵气,才会变得如此暴怒异常。 他继续用简略的语句指挥阵法:“艮雷巽风出,离火退。” 前方的阵法之中,最中间的仙宫弟子向后缓缓后退,形成了一个倒三角的阵型。 而两边尖锐的弟子也是祭器念诀,身上焕发出绿蓝两道光彩。 这两道光彩瞬间铺满了阵法。 殷南背后的另一名高阶弟子目色有些担忧,拱手进言道:“大师兄,妖兽的修为不凡,远在一般仙人之上,我们只布一个八卦乾坤阵能否困得住它?” 负手而立的殷南微抬右手手掌,制止住了身后之人的发言。 领头的大师兄表态过后,场地上瞬间变得静逸无比,无人再敢弄出一点声响。 唯有那巨蛇爬行的声音和嘶嘶声响在耳边缠绕。 “一只畜生而已,一道法阵也就够了……你们该担心的不是它,而是月族人。” 听到殷南平静无波的声音,几名弟子私下里纷纷面面相觑,相望无言。 过了许久,才有一名弟子憋着一肚子疑问,对着这位仙宫大师兄问道:“大师兄,月族人苟活于地下,根本不可能跑到地面来送死,我们现在分散人手出去,处理地穴里的月族人太花时间……还不如集中仙宫弟子,一起进驻太阴宫,再慢慢的处理这些人。” “你们觉得这些月族人很愚蠢吗?” 殷南貌似无心的问话,引得那名弟子吐出了心中的苦水。 “月族人虽不愚蠢,但也称不上聪明。他们在地底生活了太久,早就遗忘了修炼这项本领。跟我们比起来,这些月族人就等同于是……”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未道出最后两个字的声音。 因为猪猡这种词汇有些不太文明,损失自己的风雅气度。 “三年前月界太阴宫暴乱,新任太阴星君趁乱上位。” 殷南说道的事情,是这些仙宫弟子们都知晓的一桩奇事。 当年由剑宫赵仙子得到情报,告知仙宫神国月界发生大乱。 随后由两名仙人,数名精锐弟子前去月界一探究竟,结果就发现了白蛇被人斩于太阴宫,整座大殿破损近半的景象。 “那时候的白蛇被人斩去了一半身躯,养伤在月界深处,怎么会恢复的如此之快?” 经过大师兄的一番点醒,这些仙宫弟子瞬间明悉了自己犯了何等的错误。 这白蛇经过短短三年的时间就复原如初,定是有人在背后偷偷供养对方。 思来想去,恐就只有这些月族人能做出这种事情了。 “可是月族人,真的有胆量和这种东西作交流吗?” 一名弟子发出疑问,他知道这白娘子生平最恨人类,怎么会与月界人达成共识? 殷南平静的答道;“宫典里曾记录,在这条白蛇初到月界的时候,月族人就曾与它做过交易了。月族规定萤火所点亮的夜明灯,是月族人行走于地面的唯一保证,白蛇不得食之。而当他们每个部族到达一定人数后,病弱老者都会自发的爬出穴洞,等待葬身蛇腹的结局。” “什么?” 虽然众人都知晓仙宫宫典中的记录,有《月界篇》的轶事游记。 但他们都没想到,月族人竟然能和这白蛇达成如此古老的约定。 “千百年来,月界的精华流逝于虚空之中,这白蛇就是靠着吞噬一个族类的生命,来维系自己体内的力量,并且变得越来越强的……换句话来说,它就等同于整个月族所饲养的守护兽,而月族之所以遗忘了修炼之法,也是为了给此蛇留下足够修炼的空间。” 就在仙宫众人听殷南道出月族与白蛇的来历之际,那白蛇终于轰的一声,迎头撞入了八卦乾坤阵之中。 第二百二十七章 撞面 第228章 撞面 轰鸣一声,地动天摇。 白蛇庞大无比的身躯一头扎进了仙宫提前布置妥当的口袋阵中,激起一阵剧烈的震波。 波纹开散而出,使得天空中无数静默以待,神情严肃的仙宫弟子长袍曼舞,宛如一个个仙人下凡临世。 最初的震荡使得大阵中心七八名弟子活活被巨力压塌心房,像凋零的树叶一般落入下方的月沙之上。 其余弟子见势不妙,马上填补上重要的空缺。 终于在一阵拉扯之中,白蛇的身形被阻隔到仙宫弟子的阵列以外。 即便白蛇放声狂嗥,露出两颗尖锐锋利的齿牙,仍然无法突破这众多弟子组成的大阵,向前逾越半步。 “月族人好像有些动作了。” 在一名高阶弟子的提醒下,仙宫中人发现远方的地面上忽然多出茫茫多的黑影。 在用仙术神识探查清楚之后,众人惊觉那是一只只奇形怪状,面目丑恶的凶兽。 每一只凶兽背上几乎都骑着一两个肤色黑黄的月族人,他们衣衫单薄,身上和脸上涂抹着浓厚而又鲜艳的彩料。 “这些月族人久居地穴,居然筹谋出了这种驾驭异兽的方法?” 上界仙宫一贯看不起这些住在地洞中的月族人,但当他们亲自抵达月界,感受到这里的恶劣环境后,又不得不承认月族人确实有自己谋生的手段和本领。 现在这些狂奔在地面上的凶兽,众多都是仙宫弟子都觉得难以处理的恶物,没想到它们居然能被毫无修为的月族人降服。 “月族如此行动,还和这白蛇形成了夹击之术,背后一定有精于此道的高手压阵。” 殷南站在仙宫弟子的阵列中心,语气平缓的说道:“我去斩首,你们在此地列好阵型,等我回来。” 听到大师兄想一人出阵迎敌,身后的几名弟子纷纷面面相看,神色惊诧。 月界此次的关键人物,帝君转世与太阴星君都未曾现身,大师兄此时出阵会不会太早了些? “大师兄,月族人刚拿出来了些手段,后面还不知藏着多少东西……要不然我们再等一等?” “你们等,我就不必等了。” 语声落地,殷南便似利箭一般向前疾冲而去。 他独自一人迎着数以万计的兽军直冲而去,就在月族人都以为这莽撞的仙宫弟子会被体型庞大的巨兽踩成一摊肉泥的时候,轰然一声巨响。 只见他在片刻之间加快了速度,身体周围发出音爆,直接轰一长串的浓烟滚滚。 月族人本来气势滔天的兽阵被殷南此举一分为二,不少受到余波的兽类感应到了这股惊吓,惊慌而逃。 几名月族人试图在兽背上稳住局面,却被那些怪兽侧身甩下,一脚踩了上去。 “砰砰”几声骨头碎裂的轻响,响彻在月族人的兽军之中。 血雾滔天,悲惨异常。 位于仙宫弟子阵列中的高阶弟子见到此幕,心中顿时有了判断。 “这些月族人并不能完全驾驭身下的地底异兽,他们只是利用这些兽类视力孱弱的特性,把它们驱赶到一起,赶往我们这个方向罢了。” “没错,只要我们斩杀了兽背上的月族人,这异兽定会发狂暴乱,给他们造成损失。” 判断出月族操控兽类的方法后,顿时有千名弟子在各位前辈的带领下脱阵而出,向着兽军俯冲而去。 其他人则把视线重新放回到了身边,提防着这只在阵中疯狂挣扎的白蛇。 短短几瞬之间,大阵中的仙宫弟子又被这白蛇震死了二三十名。 就在一名高阶弟子眉头微皱,准备下令增加人手,围杀白蛇的时候。 一道清冷的声音飘然而至。 “这条蛇不必心急斩杀,把她当做献给仙宫幽池的祭物。” 听到这动听声音的仙宫弟子,都有些微微发怔,他们没想到一直稳居于三军大阵后方的黎衣竟会亲自抵达前阵。 但她口中所述之事则是让众弟子不得不提起精神,严阵以待。 仙宫幽池中,栖居着一只岁月古老,传承千古的守护兽。 每一位仙宫弟子都需要在入宫的时候去礼见这位神兽,向其祷告祈福,许愿自己以后的仙途一帆风顺。 既然是献给仙宫神兽的祭品,那他们就得想个其他的法子活捉白蛇了。 …… 长生坐在远离战场中心的太阴宫外,他的面前放有一碟下酒的好菜和二两玉兔在宫中珍藏的好酒。 这酒的名字叫做春风渡,来自于玉兔登台看见月界荒芜,想到了的那首凉州词。 在长生的身后,站着一名半低着头,面容羞怯的柔婉少女。 她眼睛清澈明亮,眉毛弯弯,如柳叶般又细又长。 “你怎么不跟着玉兔到前边?” 胭脂微微一笑,两腮立刻现出了两个小酒窝,那瀑布般的长发又黑又亮,在风中自在飘舞。 “我就想跟着公子,之前把公子跟丢过,这次再也不会丢了。” 长生闻言叹了口气,请调了一下眉毛说道:“今天的太阴宫可有些不太安宁,你留在这儿可算不得好,若真等一会儿打起架来……” 长生的话还没说完,太阴宫的上方就突然暴起一道剧烈的波纹震荡,阵阵仙气从远方凛然而散,传播到了太阴宫上。 这股波气就像是风拂大地,太阴宫内无数的砖瓦的零碎震响,如同受到了某种震动一般。 胭脂将头抬起,她清澈的瞳孔上映出了一道灿若星辰的流星焰火。 过了片刻,一声轰鸣炸响在太阴宫中的黑玉星盘上,剧烈的震动传遍整座神宫大殿。 在烟雾弥漫着的灰尘中心,一道清凉如水声音悠悠响起。 “长生,上前领死。” 胭脂感受到开口说话之人的气场声波,顿时判断出,来者是一位九品大成者的实力。 其的仙气底蕴几乎比起刻意压制境界的黎衣,也不遑多让…… 怎么会这样? 黎衣明明与她亲口说过,今日所来之人不会是仙人,而且是长生倾尽全力能战胜之人。 可此人的境界和层次,明显都超出了一般的九品修仙者,公子怎么可能敌得过此人? 半夜应该还会赶出来一章,祝大家一句迟到的情人节快乐! 第二百二十八章 星盘炼魂 第229章 星盘炼魂 一阵强风毫无征兆的荡漾开去,瞬间席卷黑玉星盘上的尘雾,展现出到场之人的容颜。 来此地的男子身着一身漆黑透亮的羽氅,五官英俊的让人惊叹。 他的浑身霸气凌然,那双眼眸更是色如墨玉,深邃凌厉得似乎能一下子穿透人心。 他的视线从刚开始就忽略了周边的一切,只留下长生的身影在眼中凝固成形。 胭脂本想先替自家的公子打探清楚这来者的虚实,却没想到长生直接将面前的杯酒一饮而尽,伸手拦住了她的动向。 “退下吧,他是仙宫大师兄,这一代仙宫弟子中的首席……即便在整个上界也都是叫得出名号的弟子。” 殷南看着缓缓站起,身姿挺拔,步履闲雅的青衫长生,心中微微升起一道疑问。 自己领队来月界的事情,连黎衣师妹都大为吃惊,为何这男人却显得神情淡然,凤眸之内淡无颜色? 莫不是他早就认命,知道胜不过自己,才心甘情愿上前赴死? “长生,我仙宫乃是名门正派,上界至尊……但此次以我的身份对你出手,确实有些明珠弹雀,有失身份。你可以在死前想两句话,我会酌情帮你传递两句遗言。” 长生登上星盘,发出“咚咚”两声清脆洪亮的鞋履踏地声。 他目光中看不出胆怯和怯懦,反而有杀机在隐隐闪现。 “连帝君转世,都对不上你仙宫首席的身份吗?仙宫的架子可真够大的。” 殷南微微一怔,不觉发笑。 “倒是忘了你这帝君转世的身份了,毕竟这天地已经过了无数年,早就不是当初的神战时代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点点头说道:“但若真扯上帝君的身份,你确实有资格与我一战,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自己能抗下我几招?” 长生还未开口回话,就见“哗啦”一声劲风扩散,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经跃至到他的身前,凌空拍掌而落。 长生仓促拔剑迎上,带着积攒的全部天魔气与其硬接一招。 可谁曾想,殷南的实力和底蕴远比他所想的还要深厚,竟一击使得他气血翻涌,感到天旋地转。 紧接着,长生持剑的右臂也变得酥麻难忍,青筋血脉所至之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长生不得不借力后退,跃出那块巨大的黑石星盘,落于台下。 见到此幕的殷南,瞬间就在心中盘算好了长生的功底与实力,判断出了二者之间的实力差距。 一切都如同他战前预料的一样,这长生的底子仅是比起一般上界底子深厚了一些,堪堪超过齐元正那个三流货色。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长生的功力气息隶属于魔功,拥有着不俗的成长空间。 可他太早的遇到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半分成长的可能性。 殷南实在有些不解,这样一个平平无奇,毫无亮点的男人,为何会得到黎衣青睐? 他平缓的说道:“若我们打的是擂台赛,你此刻已经算是出局了。” 虽然这一句没有偏带出任何的语气,但其中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 长生倒也并不心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是落入了下风,可太阴宫中的一切他在大战前都早有布置。 “既然仙宫大师兄如此自信,就不如亲身试试这个东西。” 长生的话语刚落,整座黑石星盘上就突然开始升腾起了一道道赤色的血芒,殷南见到此幕也是微皱眉头。 “你们居然把天地造化的神器,塑造成如此的凶煞之物?用来拘魂炼魄?” 没等长生反驳,就有一条曼妙身影“唰”的一声从殿中闪出。 她穿着乌纱般艳丽的碧蓝色长裙,衣裳上飘着五彩斑斓的饰带。 “什么我们?分明就是你们这些上界仙人做得好事!” 殷南看到身体能量如此精粹的幽魂,也是微微睁大了眼瞳,流露出一丝诧异。 本以为这座黑石星盘的阵眼是面前的长生亦或是他身后的那个少女,没想到其本尊竟然是一名成形如此之久的幽魂。 这女子若放在上界必属于罕见的珍品,是无数魂修梦寐以求的道具。 月界还真是藏了不少宝贝。 虽然出场飘美若仙,可女子的话语声却充满了不屑与嘲讽,“我们这些太阴宫的魂魄在月界漂泊的好好的,就等待着下一次的生命轮回,因果循环……可你们这些上界仙人居然不甘心自己身死堕仙,还想着以魂体成仙,把整个仙宫中游荡的神魂都强行拽了出来,凝固成形,全部嵌入这星盘大阵之中。你说我该不该恨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 殷南听着女鬼口中的凄凉事迹,眼神中却无半分的触动。 他淡声道:“强者从不言败,你虽然被人夺去了新生的机会,但是也被赋予了新的生命。我若是你,只会在这具精魂之躯寻找到更多触碰大道的机会……而不是偏安一隅,郁郁寡欢。” “你……” 小芸本以为殷南会因为她的话语产生些许的羞愧之心,亦或是死不承认,赖账那些其他仙人的恶行。 可却没想到,对方竟赞同那仙人的做法,还把一切的罪责归结于她自己。 “你可曾见过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姐妹,各个都死在眼前,被活活嵌入到这座星盘所发出的悲鸣?你又感受过那种精魄附体,身体四分五裂般的重组?你还尝试过搔首弄姿,站在荒无人烟的月沙中,勾引月族人来太阴宫吗?” 小芸越说越气,她原本美丽的面目甚至都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变得扭曲,换成了一副骇人恶鬼的形态。 而整座黑石星盘,也随着她的情绪变得越发的激动,星月的光影几乎都快要被无数只脸手遮蔽。 星盘上飘荡着一声又一声蛊惑人心的呼唤声。 “小芸!小芸!” “姐姐!” “妹妹!” “……” 小芸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她反手化印,逼得星盘中的无数冤魂拥向了殷南的方位。 这位面色淡然,神色俊美的男子并没有对眼前的景象有太多的惊讶,他淡淡的扫了一眼远处的长生,随后突然反手打出一道气波。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入场 第230章 入场 那道气波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小芸根本就没有反应和思考的时间。 可它的方向并不是长生与小芸,而是与小芸截然相反的另一边。 刹那间,房屋垮塌,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连传出。 小芸在看到这一幕时,扭曲的面色停滞,乌黑明亮的眼瞳内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而长生也是有些愕然,方才这仙宫大师兄施展手段的地方正是另一位阵眼小白所在的方位。 他本以为对方会在对敌一段时间后猜到小白的方位,却没想到他竟然在开场之时就已经洞悉了一切。 殷南冷冷说道:“我仙宫修习的就是道宗神通,阴阳两仪的同类阵法看上一眼便能猜出个大概。这阵法由这女鬼做东露面,自然就有着另一处阵眼隐藏在暗处,操控着真正的杀机。” 在道破这座星盘大阵的隐秘后,他目色凌然的看着长生,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我之间,天差地别,若你这种资质放于上界……怕是连我对手的名录都进不了。” 在殷南开口说话的区间,整座星盘的血气已经开始一而再,再而三的衰落。 殷南的气势愈来愈盛,他许久未曾起过波澜的内心也变得有些激动。 然而就在此刻,原本快要在周边熄灭的血气焰火猛然间膨胀爆发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淹没了整座星盘。 星盘下原本漆黑如墨的石块也在此刻闪耀出诡异的红芒,映照出浓稠的血气。 再向原先的房屋倒塌处看去,只见一道染血的白影从废墟中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她的目如血色,双眼深红似绸。 “姐姐!快停下来!” 小芸看到这一幕,双瞳睚眦欲裂。 她深知姐姐是用维系体态的魂气来强行催动此道法阵,如果这力量用完,姐姐必会迎来魂消魄散的惨痛结局。 “小芸!你还在犹豫什么?公子三年前于太阴宫中挽救你我,给了我们苟延残息的性命……现在正是报答对方的机会!” 小芸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她转头回望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长生。 长生并没有与她对视,只是神色肃然的盯向场内,眼瞳中闪耀着微微红芒。 小芸一咬牙,也凝聚起全部魂气,灌入这座大阵之中。 此刻,星盘大阵就像是一座看不见底的深渊一般,吞噬着两名幽鬼的生命力。 在长生背后,将一切目睹于眼底的胭脂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中快步迈入殿中,轻轻捏碎了手中的玉石。 那玉石被捏碎之后,里面的灵气幻做鸟赢,扑扇着翅膀飞向天际。 …… 星盘中的血气愈发浓厚,寻常修炼者即便踏入这里,可能也会被铺天盖地的煞气折磨的崩溃神识,止不住的想要逃离此处。 但那位仙宫大师兄的能耐可不止这点,长生深悉,这种夺天地造化的阵法恐怕也只能短暂的困住对方一时。 倘若被他寻到了阵法的关键,到时候这座大阵也就困不住他了。 长生拔剑出鞘,持剑走入了这座血色大阵之中。 星盘之上,血光冲天。 无尽的血色雾气在半空中缭绕弥漫,粘稠的血液漫过长生的鞋履,在缓慢的流动着。 长生刚刚走进这座大阵,就看到了在阵法中心处长眉如柳,身如玉树的黑氅男子。 伸在血水外的残肢断臂争相恐后的聚拢在其的身侧,可不知为何,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血手并没有再向前逾越半步。 感受到长生进入大阵,殷南也是微微抬头,将乌黑深邃的眼光投向了他。 “太阴宫的黑石星盘乃是天地造化之物,即便当年被顺应天道的仙尊一剑斩断,可仍还保留着三分天地灵气。” 他的语声平等,听不出有任何的感情。 “你用改造成血阵的它来对付寻常的修仙者,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法子。毕竟此阵不仅能压制住对方的修为,也能将其的行动方位控制在星盘之上。不过……” 在说了一通似乎夸奖的话语后,殷南突然话锋一转,换了一种藐视的神情态度。 “你好巧不巧,用此阵来对付我。你可能一直都不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少时接受过前辈仙人的灌顶传承,拥有着连寻常仙人都难以掌握的域。在此域的影响下,别说这个阵法,就连在我身体周围的这片空间,天地规则也会向我这一方倾泻。” 语声落地,一股浩荡正气砰然而出。 周围的血色大阵瞬间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冲击,一切蔓延到殷南身边的阵法攻势,都在一瞬之间化为他的助力,从粘稠的血水表面褪去。 长生能真切感受得到,整座大阵的重心偏移,从原本禁锢殷南的阵法变成了禁锢自己的牢笼。 无数重压从周边瞬时压下,迫使他的双腿微微弯曲,连剑都有些提不起来。 而更要命的是,自己周围的血水之上,开始蔓延出形形色色的人脸肢体,似是要游过来把他四分五裂。 “魔修,看着自己对他人所设下的陷阱,逐渐变成自己的枷锁,感觉如何?” 殷南缓步徐行,步态从容。 他的手上升起一弯墨黑色的光芒,似是有什么法宝利器被他祭出了体外,散发出冷冽的杀气。 “我早就说过了,早些认清局势上前领死,总好过这些无端的牺牲。” 长生看着越来越近的殷南,转而用双手握剑,摆开架势。 殷南知晓这是敌手最后的挣扎,也是催动的身体内的灵气,准备摧枯拉朽的击垮对方抵抗的意志。 长生觑准距离,咬牙挥剑直上,就在殷南准备利用那些血手捉住长生的脚腕,一掌将其分为两半的刹那,那些血手竟在关键时刻改变了方向。 那些残臂断肢瞬间以常人不可置信的角度扭曲,发出咯咯的碎骨声。 随后它们转而扼住了殷南的脚踝和衣角! 殷南见到此幕也是微微一愣,心中生出了一丝疑问。 自己的“域”明明运转正常,为何这些手臂会生出自己的意识,做出临阵倒戈的举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长生一跃而起,倏地越过了殷南的头顶,在他的背后方位以血祭剑,一剑穿心。 刹那间,剑身上泛起黑芒,一道狰狞的虫形虚影依附在长生的身上,齐力攻出。 依附在剑上的黑芒蜿蜒折射,随后绷紧成一道迅猛的直光,瞬间撕裂了殷南的护体真气。 就在长生以为这一剑定能刺穿他的后心处时,令其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殷南背后如黑色瀑布般的长发在危急时刻散开,每一根发丝都展现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柔韧度,竟直接将长生的手中利剑的黑芒挡去,止住了剑锋的推进。 刹那间的失神,已使得殷南反应了过来,他震退脚边的这些血手掌心,回身一掌扫去。 长生见时机已失,借力反退出几尺之外。 殷南并没有急于追逐,而是面色冷峻,眼神中第一次出现少许认真的颜色。 “本以为只是一只小鼠的无力挣扎,却没想到居然看破了我力量的本质,给我下了一个麻痹大意的圈套。” 心思敏锐的殷南瞬间便明了了长生的计划,这座血色大阵固然受他“域”的影响,但里面受禁锢的亡魂却不会被他操控。 身处于阵法外的两名女鬼,利用她们名为感情的羁绊操控着这些亡魂在关键时刻对自己倒戈,好让长生施展出这跨越境界的一击。 自己正是因为小看了对方,才会被逼着动用了手段。 “其实这种形态也有辱斯文,本来不想用这幅面容现于人前的,可既然被你逼了出来,就让你瞧瞧看吧。” 殷南双手抬起,摘下束发用的发冠。 转瞬间,那头墨发倾泻而出,像蛛网一样四处蔓延,伸展,瞬间就遍布了整片血色空间。 长生看着这一幕微微发愣,他竟然有些不知道这殷南修炼的是魔功还是正宗道法。 随着殷南头发的延长,他所占有的“域”也在迅速扩张,整片血色大阵几乎就在顷刻间变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接着,他如墨般的眼瞳里透露出一抹猩红的狠光,轻声呼唤道。 “长生,现在再挣扎给我看吧?” …… 大殿之中,胭脂的步伐越发急切,她能明显感受到那两名奉献生命,义无反顾女鬼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弱。 可在血色星盘之内的形势仍不明朗,以公子目前的修为来看,恐怕他已经在其中落入了下风。 甚至还有可能遭遇不测…… 似是因为胭脂的来回渡步有了反应,一只闪耀着七彩流光的纸鸳轻扇着翅膀,落入了这座大殿之中。 胭脂见到来物面上一喜,急忙上前两步。 那纸鸳在空中砰然化成粉末,形成了一道虚无缥缈的人形幻影。 “姐姐,公子那边似是陷入了僵局,我们该如何处理?” 那道虚影安安静静的站再原地,她的目色沉长而又富有温煦和善的光芒,身上如同披戴着五彩霞光,显眼而又灼目。 “长生命薄,我去授剑。” 胭脂闻言微微一愣,她下意识的问道:“可这一授剑,公子岂不会完全洞悉了姐姐的计划?” 幻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在缄默许久过后吐露出两个字,“不会。” 说罢,她的双腿微动,向前徐行。 渐渐地,形若透明的她走出大殿之外,看着面前的血色大阵,义无反顾地昂首挺胸,缓步而入。 星盘外的小芸和小白只觉得大殿中吹来了一阵温和的风,从她们的面前轻轻拂过。 …… 血阵之中,那些发丝在不同的角度方向朝着长生一同出手,使得长生不得不疲于应付各种攻击,身体气力也被一步步的消耗殆尽。 渐渐地,长生在殷南连绵不断的攻势下陷入疯狂,他的双眼赤红而又覆有血色,精神与意识已经临近崩溃。 这些发丝表面上看只是一根根细若银针的凡物,但实际上,它们的每一缕都蕴藏着殷南多年来所领悟的大道底蕴。 用这些发丝抽击的攻势,会使得被攻击者的灵魂也遭受鞭挞,意识逐渐落入癫狂。 很明显,长生已经独木难支,到了精疲力尽的边缘。 也因此,占据上风的殷南以为大好的局势在握,并没有把长生最后的挣扎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长生只有被耗尽精力,最后被自己的发丝捆绑窒息的这一个结局。 在殷南消耗长生精气,即将进行最后一道攻势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行动,呆愣在了原地。 随即,他不敢相信的看向血阵一角,看到了一道虚无缥缈的梦幻倩影步入血阵,行走于血水之上。 她的赤足在血水面上荡起涟漪,衣袂翩然舞动,长长的随风飘飞。 殷南透过她高挑的身形与苗条的身材苗条,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他日思梦想,辗转反侧的心中人,黎衣。 “你怎么会来这里……” 殷南话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这只是黎衣神魂出窍的灵体,极度脆弱,她的真身恐怕还在千里之外的大军阵中。 行事一向谨慎的黎衣,定然不会做出这种贸然之举。 看来她已经预料到这里的形势会被自己掌握,所以才敢用灵体前来此处。 “你是准备吞噬他的精魄,斩魔成仙吗?你放心,你的夙愿我自然知晓,这长生我会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让你来亲手杀之。” 就在殷南自以为说透了黎衣的心中所愿后,他忽然惊诧的发现,对方从他的身侧漠然走过,全程都没有与他对视过一眼,说过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 他身为仙宫大师兄,几乎算得上是整个上界与黎衣开口说话最多之人。 对方还从没像今日这般漠视过他,把他给视若无物。 难道黎衣就不怕掌握这片天地空间的他,对她有其他的做法吗? 无视于身后万般思绪,几近抓狂的殷南,黎衣一步步地靠近那双目猩红,龇牙咧嘴的男子。 她的目光透露出些许柔情,轻声呼唤着。 “长生……我的小长生呀……” 第二百三十章 心愿 第231章 心愿 温柔的语声还未传达到长生的耳内,就被接连传来的剧烈声响给打断了。 大阵的压力与威势相互叠加,眨眼就超越了长生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大阵的作用下接连翻涌,身体快要被外力拉扯的四分五裂。 殷南站在血池中心处,周身的血气愈发浓郁。 他的脚下鲜血退散,映照出一抹淡淡的月亮纹痕,全部被血包裹,覆盖。 他双目冷然的看向前方,心如刀割。 在刚刚黎衣元神亲口呼唤出的那句话后,他瞬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黎衣这五百年来温柔和煦,平易近人的模样都是伪装。 她从未接受过任何人的感情,恰恰代表着她从没有对任何人敞开过心扉,心里早就有了人。 而那个人,正是在他看来一无是处的长生。 殷南的指甲陷进手掌,他的面色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越来越差。 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滴了下来,他甚至能在脑海里听到另一道似他非他的声音。 “殷南,从头到尾你都被自己的心上人算计在内,你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就他们的感情,可笑,真是可笑呀。” …… “长生。” 血水的涟漪在黎衣魂体的玲珑美足下荡漾开去,与她满身圣光的形象形成了两种鲜明的对比。 她的身姿即便是在血气的笼罩下,也显得清冷若仙,秀美绝俗。 但已经陷入癫狂,进行困兽之斗的长生可认不出眼前之人的形象,他费尽全身力气挣开了那些朝他拥来的残肢断臂,浑身沾染着腥臭粘稠的血液。 “该死,该死,都该死。” 长生一边嚎叫,一边催动着身体内部仅剩下的天魔气,砍割周边。 他的精神远不如殷南,在精心准备的一击杀招被对方识破之后,他的意识和身体都被这大阵的血气侵蚀,几乎快要形成一具血傀。 黎衣看着面前男子这般模样,清丽的面容上现出一抹黯然。 “都怪师姐,让你独自承受了这么多,才会变成这副模样的……” 黎衣轻张红唇,伸手缓缓伸向了长生的脸侧。 “不过没关系,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师姐这些年来做过的事情,你都能如愿夺回去。” 六神无主,仅凭血气刺激的长生在感应到面前有物体朝他来临时,他顿时瞪大了眼睛,抬手向她砍去。 黎衣面对迎面而来的剑,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她只是用那只手抚上了心上人的面庞。 虽然两者并不是真实的触摸,但魂体也仍然能带给黎衣一丝安然的触感。 她的面色在此刻变得心满意足,像是达成了某种夙愿。 长生挥出的剑气吹动她秀丽的面庞,扬起三千青丝。 这剑也在最后一刻改了方向,从黎衣魂体的身间划过。 神魂出窍的魂体乃是所有修仙之人触碰大道的根本,若是神魂残失,别说是得到天道认可,就连修行的道路上都会变得举步维艰,难以突破下一层的瓶颈。 非到紧要关头,修仙者定不会用此等冒险的办法逃生。 可即便修真人最为重要的魂体受到损害,黎衣却不管不顾,另一只手向前拉住了长生的身体,微微用力,把他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长生,我的小长生呀……” 长生双瞳的血色有了微微的减弱,可天魔功与阵法的血气互相呼应,仍使他的意识游走在崩溃破灭的边缘。 如若不加以引导庇护,其就会彻底陷入疯狂。 “师姐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还记得那日我们的约定吗?” 无意识的长生微微发怔,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手掌,伸开了五指。 此刻,只见一只纤细白嫩的小手与他十指相扣,传递出丝丝暖意。 一抹红色的图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俩人的手背之上,红的有些耀眼刺目。 若长生此刻意识清醒,定能认出这图案正是那柄蓝刃剑柄上的剑穗图形。 它其实是俩人约定的契约,后被黎衣记住图形,在新婚之夜里一针一线的穿成剑穗,绑在了佩剑上。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空气中,几乎快要癫狂的长生说不出半个字,只是无意识的咆哮两声。 但黎衣的语声却显得异常坚定,清晰明亮。 整座大阵内部,只回荡着女子如清泉般叮咚作响的声音。 随后在浓稠宽大的星盘血水之中,似是感应到了某种极度恐怖的存在,它们如潮水一般向着周围脱离而去。 只见黎衣的额头印堂上,忽有一滴血液从中脱离而出,它闪耀着光芒,浮现到她的面前。 “黎衣!你疯了不成!” 一直站在血阵中心,冷然目睹一切的殷南在看到这一幕,再也无法噤声不语,视若无睹。 他原本冷淡的面孔变得惊愕,随后便被愤怒覆盖,与阵法外女鬼小芸的形态别无二致,一样骇人。 “为了他魂体受损不说,你居然还把自己的本源精血无偿献给他?” 震怒的殷南完全无法理解黎衣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黎衣这种自毁道程的行为等同于放弃长视久生,告别登仙的可能性。 魂体尚且还有灵丹妙药,天材地宝修复的可能性,可本源精血呢? 失去了这种东西,天道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的,她以后该如何成仙?如何渡劫? “即便你是帝君转世又如何?你把这种本源精血给予他,难道他就能变成下一任法力无边,通天修为的新帝君了吗?简直是在痴心做梦,异想天开……” 天资聪慧,心思过人的殷南在这一路上,已经根据师父身死的蹊跷程度,推测出黎衣才是真正的帝君转世。 他本以为长生只是黎衣推至仙人面前的一个诱饵,可谁曾想,黎衣真正的用意居然竟然是牺牲自己,成就他人! 长生虽然是假的帝君转世,但当他拥有了黎衣一切的机缘本领,也会从假的变成真的。 “这是第二滴了,上一世的精血,我已在成婚那日就给过你了。” 听着黎衣的喃喃细语,殷南不由得呆愣在了原地。 而在黎衣怀中的长生开始受到一股精纯力量的引导,身上的邪魔血气被导出体外,散去周边。 黎衣看着近若咫尺的长生,眼中饱含着笑意。 她一字一句,生怕把那那个约定中的某一个字念错了。 “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我黎衣愿与长生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黎衣松开左掌,高抬玉臂。 白嫩的手掌中开始闪烁起阵阵白芒,越来越盛。 天空之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回应她的呼应,隐隐有一阵力量在外跳动,奔走。 殷南感应到黎衣的所作所为,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她此刻在做什么。 她居然开始借助这座星盘大阵,汲取整座月界的天地和生灵精气。 “你真的疯了!” 黎衣的所作所为,一次次的突破了殷南的认知。 他于此刻起,终于知晓了黎衣想要什么。 以昔日惊动天下,引领人族反抗诸神的帝君之身为引,献祭整个日月两界和踏上此处的生灵。 成就一位新的神明。 这是彻彻底底的逆天之举,传出去会成为修仙史上的奇闻,亦或是最大的丑闻。 …… 长生只觉得双眼被白茫茫的一切充斥,遮蔽。 在过了不知多久以后,他的视线恢复正常,回到了一处一望无际的花海原野上。 这里的数万朵鲜花开的鲜红,长生的思绪似是又被勾到了许久以前。 忽然,他感应到了有人靠近,下意识的转身回头。 因为他转身的幅度有些大,惊动了这片静逸安宁的空间。 刹那间,只见成千上万只蝴蝶振翅而飞。 他在五彩斑斓,鲜艳多彩的蝴蝶翅膀中,看到了那道异常熟悉的身影。 只不过这一次与往常都不一样,长生只感觉自己再度见到黎衣时,心中的怨愤和愤怒已经失散不见,只剩下了空虚。 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他预感自己多半是输给了殷南,才会在死去的梦境里再次见到了黎衣。 “你赢了,我果然还是无法跨越上下两界的差距,连你的面都见不到。” 那风姿如玉,容颜绝世的女子只是对他莞尔一笑,神情温柔和睦。 刚刚色彩缤纷的蝴蝶与姿颜艳丽的鲜花也在此刻失了颜色。 它们都不及面前女子的半分美丽。 “你还没输。” “怎么会呢?” 长生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道起了他与对方的差距。 “他出手到现在一直有所保留,即便是赌上身边人的性命,我也破不开他融入大道感悟的发丝……现在的我多半已经沦为阵法之中的血傀,变成了他的走狗与奴隶,再也唤不回自己的神识。” “长生。” 在此地的黎衣,似是有无尽的耐心与温柔,她轻声呼唤着长生。 “五百年前,你可不会这样说话哦。” 长生怔怔地看向黎衣,双瞳之中似是因为她这句话,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五百年前的我……” “长生,你既然要面对我,为何还会惧怕眼前的敌人?难道你觉得殷南比我更加可怕吗?” 长生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殷南明明没有黎衣那种压迫感,却会瓦解他的斗志,让他在无声无息间认同失败的结局? “既然你连我都不怕,又为何会害怕他人呢?” 长生微微皱眉,在此刻,一个大胆的推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殷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厉害,只是因为他的“域”使得这片天地的一切都站在了有利于他的地方。 自己当时只是因为剑的方向出现了偏差,才失去了刺中要害的机会。 而在殷南的“域”中,他通过这些手段一步步的瓦解自己的斗志,使自己逐渐陷入癫狂。 “好像明白了。” 就在长生眼中的精光回流,复苏斗志的刹那。 一道窈窕倩影扑入怀中,他还来不及分辨面前的人是谁,一张温润而又柔滑的香唇便紧贴了上来。 长生募地一愣,随即微微睁眼,看着眼前之人陷入了沉思。 他的心底有一处被人触动,但更多的却是难以相信。 自己看到的竟是姮月儿! 可他马上意识到情况的不对,重新闭眼睁眼看去,才发现那近在咫尺的容颜是黎衣。 黎衣…… 姮月儿…… 随着这一吻的结束,长生终于醒悟,自己日思夜想的月儿竟是黎衣假扮的。 他看着身形逐渐淡薄的虚幻人影,心海出现了丝丝愤怒。 “你个骗子。” 也不知是不是长生的错觉,他看到黎衣消失的容颜上,显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 血色阵法之内,殷南看着消失淡化的黎衣,清楚对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他微皱眉梢,神色中出现了一丝不自然。 黎衣不可能不清楚自己还在此处,那她为何敢放心大胆的离去? 她就不怕自己精心培育的人,在这血色阵法被自己斩杀,前功尽弃吗? 可就在殷南思虑晃神的片刻,忽然发觉视线里原先还倒地不起的长生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当即大手一挥,遍布整座空间的发丝瞬间开始蔓延生长,四处搜寻对方的下落。 “哗”的一声血水四溅,殷南面前的水池中猛然跃出一道人影。 他也骤然明白,长生竟是靠躲藏在血水里,逃避自己的搜寻和攻击! 殷南眼目中的狠色一闪而逝,他当即施展八成力,奔起一脚踢到了长生刚刚起势的剑上,将长生连带着一起踢出十丈之外。 长生的身形在空中翻飞数秒过后,才扑通一声落入池水,溅起血水水花。 而他身体所过之处,皆都轰然震响,掀起了数丈高的血水水柱。 单单一击,就能让长生落到气息紊乱,呼吸不畅的地步。 更何况殷南还未用全力。 “我大概明白了,看来黎衣想把我当做你复苏觉醒后的第一个练手对象,才会留我在此地不管不顾……不过,她还真是异想天开呀!我殷南怎么会败于一个连天阶都跨不过去的凡人身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反杀 第232章 反杀 洞悉黎衣真正目的的殷南没有半分的慌张与失落,他的眼底反而又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是一种名为欲望的感情。 他神情淡漠的瞥了一眼从血池中爬起的长生,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既然她如此笃定看重你,那就让我来瞧瞧你的本事吧。” 两人隔着漂浮着血气的大阵在遥遥对望,殷南抬手“啪”的一声扣动响指,使得他后背上衍生出的万千发丝在同一时间断落。 而他也是信心满满,向前迈出一步。 在殷南前迈的那只脚刚刚落地之时,一道波纹就已经顺着他的涟漪迅速外扩,刷的一瞬间掠过长生的身体,包裹住整片空间。 长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先前那股怯战的情绪又开始隐隐浮现。 而整座大阵也开始变得动荡不堪,控制权完全被殷南夺去,所有的气力都被其凝聚成一根利箭,箭头所指的方向正是自己。 临近死亡,长生的意识却变得越发清醒。 他从刚才那段古怪离奇的时光里,察觉到了一个黎衣留给他的信息。 虽然并不清楚对方为何要留给他当前破局的方法,但他也不想就这样一事无成的死去。 殷南见长生从血池中翻跃起身,伸手去抓那柄腰间的佩剑,面上现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这人的意识与魂魄都比较微弱,为何能在偏向于自己的“域”中有所反应? 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在殷南眼里,长生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垂死挣扎罢了。 “只要从这里杀掉你走出去,我是不是就可以得到她的认可了……算了,与乔家做些交易,顶替你的身份和天赋,也是一样的。” 在殷南想好该如何处理长生,夺得意中人的关注后,长生也半弯着身躯,伸手摸到了那柄剑。 在长生握到剑柄的一瞬间,殷南瞪大眼睛,瞳孔微缩。 他明确感受到,周围原本倒向于他的气与势,都在源源不断的向长生的身上汇集。 这怎么可能? 虽然自己现在的功力低微,达不成改变天地法则的地步,但在自己的“域”中,长生怎么可能挣脱天地的枷锁? 相对于面容微微失色的殷南,长生只觉得手上的气劲越来越多。 一股气旋在他的剑上浮现,气劲开始分批溢出他的身体周围,洋溢起模糊的幻影。 殷南猛然意识到,自己决不能让长生拥有半分反抗的手段和机会。 他抬手一挥,身前所聚拢的天地灵气顺势奔腾而走,像是一道流光冲向长生,如长虹贯日一般淹没长生。 不等殷南检查长生是否死亡,血阵的深处就猛然扩散出一道气浪。 气浪将方才铺天盖地的气势吹散,显露在其中的长生面色冷峻,身上的衫袍翻飞。 他双眼中的纹样隐隐开始浮现,在他覆有黑芒的利剑上,隐隐乍现出一道不规则的雷光。 “你居然到现在为止,才开始觉醒自己的前世?” 面对殷南的惊声询问,长生的眉睫微微颤动,但他却一句话未说。 无数与前世相关的记忆似潮水般涌入脑海,他几乎是在片刻间经历了婴孩到背叛身死的一生。 这段记忆连带着五百年前的剑意和大道理解瞬间出现,与他体内的天魔神功互相冲突,像是狮虎一样左右搏斗。 而他所凝聚的剑势也开始变得一半漆黑,一半迅猛。 就在长生感觉自己即将被这两股力量撕碎的时候,他额头上的图纹开始闪烁。 体内的两股力量瞬间安静了下来,它们似是迫于这股神秘力量的影响,开始相互交融,融汇成一体。 渐渐地,这两股力量交织到一起,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力量形态。 长生也在此刻蜕变成为了修魔的剑修。 他的力量跨越了八品境界的门槛,来到了传说中仙人之下的九品。 “居然用这种方法提品……” 殷南从此刻起,已经不知该如何描述眼前的局面了。 每当他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黎衣的布局总会给他响亮的一耳光。 而跨入九品境界的长生,恐怕已有了与他一较高下的可能性。 没想到自己居然得在一个下界的修仙者面前,表露出真正的实力。 殷南的面孔上瞬间浮现出极为认真严肃的神情。 对方身为剑修,一定会拼命拉近与自己的距离,近距离的搏击下,自己面对那能破开护体真气的天魔气并不占据优势。 因此殷南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然而,就是半步,决定了场上的局势。 只见长生在他动身的片刻,倾尽全力,一剑斩出。 一道剑光化作迅光,瞬间散成半圆形的月牙状,直接将整片星盘大阵的大半空间包含在内。 这一剑的威势无人能比,撼动山河。 原先蔓延在阵法中的发丝都因为这一击,被震落,破碎成粉末。 因为剑气的扩散,发丝的坠落,殷南先前所张开的“域”也是瞬间收缩,逐步退回到身体周围三米远的大小。 其实这才是殷南“域”的真正模样,先前他一直借靠自己的大道底蕴和形同珍宝的发丝,才能将这片“域”拓展的如此之大。 “土地君,令。” 殷南面色严峻,左手捏诀,冷喝而出。 只见一道道黄土高累的大墙从血池中轰然而起,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种大墙一连起来了五座,被长生的剑气一鼓作气破去四座。 但到第五座时,剑气的锋锐稍减,只是留下了一道重重的印痕。 殷南再度捏诀,准备布置反击的手段,可使他不敢相信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剑气颓落之后,面前的最后一道土墙猛然碎裂崩坏。 殷南在万千黄土碎块之中,窥见了一抹迅如雷电的身影。 “他五百年前修的是快剑!” 殷南在最后时刻,响起了齐元正的曾经对他说过的情报。 如今第二世的长生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和手段,恐怕会成长为这天地间最快的魔剑修。 殷南几乎是来不及再做任何的反应,看到自己身体内的血雾砰然喷出。 他低下头,只看到了身上在一瞬之间多出了五颗血洞。 而长生的身影,已经在十米开外飘然落定,收剑回鞘。 在殷南最后的视线里,只看到了一只黑色的虫影在长生的背后张牙舞爪,龇牙咧嘴。 “真是个……怪物。” 接着,他的头颅磕倒在血池之中,溅起血雾。 身体也在抽搐一阵后,不再动弹。 …… 日界,两位处于仙人之上的交锋使得大地在震颤,天空在咆哮。 六柄飞剑在独臂剑仙的周围交错环绕,化作六道五彩缤纷的流光。 它们与一道艳丽的红色倩影在空中一触即退,每一次接触都会引发响彻天地的震鸣。 日界的沙土在微微颤动,从地上跃起。 毕葛感受着地上传来的震动,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变得有些迟疑。 不知月界仙宫那边是不是在与他开天大的玩笑,仙宫下一代宫主的继承人,居然被帝君转世杀了? 仙宫身为上界最古老而又庞大的三大势力之一,下任宫主的天赋资质何等之高,乃在整个上界都难以寻觅。 死在其手上的天骄天才不计其数,怎么会敌不过一个帝君转世? 难道说,这无数年前的帝君,真的有如此惊才绝艳的资质,能在这一代中脱颖而出? “心里有事?” 半空之中,突然飘来一道轻描淡写的问话。 而毕葛所在的位置,也是瞬间燃起一道通天炎柱。 火光乍现的速度之快,连空气都无法逃离。 周围的一切被炽热的火焰融化,变得模糊跳动。 即便在百米开外,也能感受到这股能使人融化的热浪。 在一秒过后,毕葛的身影重新浮现在离火柱百多米开外的地方。 而遥看他的后方,地上已经有了十三四道冲天炎柱在日界的大地上焚烧。 这便是火之圣女妘云的可怕之处,身处于日界的她,甚至能调动日界地核深处的熔浆烈焰,将整片日界燃烧殆尽,化为火海。 这也是上界大能者众多,却迟迟没有人愿意来此对敌的原因。 占据地利的妘云连仙尊都不怕,根本没几人能奈何得了她。 更何况能收得住她的家伙一个比一个惜命的很,怎么会平白无故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偷袭可不是好习惯。” 毕葛重新用单臂将剑匣倒插入沙土之中,淡然说道:“毕竟前辈当年在神战之中也是提得出名号的人物,做出这种事情有些不雅。” “呵,什么雅不雅的,你可不要拿这些词来糊弄我。” 妘云冷笑一声,回应道:“成王败寇,当年众仙人反水偷袭吾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伸张大义?” 毕葛看着这名在千古之前就已经誉满大地的奇女子,重新捏动剑诀,准备全力迎敌。 可出乎意料的是,相比于六柄蓄势待发的飞剑,妘云此刻却没有半分斗志显现。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毕葛,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们仙境瑶池到底在想什么?” 听到妘云的问话,毕葛一贯平静的脸上也是露出一抹诧异,反问道:“圣女大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从踏入日界开始,我就在你的身上感应不到杀意。” 妘云悬停于半空之中,淡声解释道:“我一开始只是以为你要隐藏自己的杀意,亦或是在帮月界那边的人马拖延住我。但交手到现在我才发现,你根本就不想帮扶神国与仙宫,而是在有意陪我练习,迫使我快速恢复实力。” 毕葛闻言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行径。 在日界的妘云相当于拥有无限的力量和修为,只要处于日界的土地之上,她便可从日界源源不断的汲取力量。 但妘云毕竟是在古早之前就陷入沉睡的远古人物,她初苏醒时,对自己本源力量的运用还显得不太熟练。 因此她相较于之前巅峰时期的自己,至多只有着十分之一的实力。 而在与自己相斗的过程中,妘云已经逐渐找回了当年的状态与咒法,恢复了约四成左右的力量。 此刻的她,寻常仙人已经不够她看了。 妘云对这剑仙与他背后的瑶池一派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你们仙境瑶池就不想突破日月两界,直达下界吗?” 毕葛淡淡一笑,“下界不过都是糊弄外界,进入联军的说辞罢了,我们仙境瑶池一直都不想染指下界,掀起战乱。” “哦?” 听到毕葛的话语,妘云多出了几分好奇之心。 “这世上无论是下界也好,上界也罢,谁的命都是命,平白无故夺人性命不是人行,而是兽举。” 毕葛立剑匣于身前,挺胸正气道:“像神国那种贪得无厌的修仙者,最终只会在欲望中沉沦自己,错过真正的大道救赎。” 妘云好看的眼眸微眨,面容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看起来,你们瑶池似是领悟了真正的大道去处?” “当然,这世道之上只有遵循天地规律,万物法则,做一个规矩本分的人,才可觅得大道长生,受苍天青睐。” 妘云的右眼眼皮微跳,在刚才毕葛的发言中,她总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表面上来看,这瑶池似乎不喜杀伐,战争,还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可为何,她总觉得瑶池中的修仙者有些不太正常。 他们身上的某些气味有些熟悉。 “那你们瑶池此次假意与仙宫神国联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毕葛并没有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他直接将瑶池的真正想法告知于这位沉睡了多年的火之圣女。 “瑶池池主亲自与我下过密令,告知我要在此行之中明面拖延,暗中助你恢复气力。好借你的神通打破仙宫与神国的阴谋,破坏此次上下两界的战争。” 妘云淡声道:“我在日界确实有些手段,可要我独自一人去面对仙宫万千弟子组成的大阵,又或者是神国那些专门诛神灭仙的战车军队,我可不太行。” 毕葛摇了摇头,“出发前我也觉得池主委托的事情不大可能,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 第二百三十二章 开阵 第233章 开阵 “有趣的消息?” 妘云轻轻皱眉。 她有些疑惑,是什么消息能让一名仙人在这种局面下改变看法? “就在刚刚,仙宫此次的领头人,下一任仙宫继承者已死……你们这位帝君转世,似乎要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有趣许多。” 毕葛微微一笑,继续大胆的猜测。 “下一位出场的必定是一直坐镇于后方的上界神女,黎衣。若帝君转世一鼓作气能将其击杀,仙宫此次的万千弟子将会变得群龙无首,分崩离析。” 毕葛说的轻巧,可二人都对黎衣的能力心知肚明。 作为五百年来风头盖过一切上界天才的天骄,黎衣的名字就如同一块大石一样,压在了无数新生天才的前路上。 想要斩杀黎衣,莫过于痴人说梦。 …… 殷南身死,位处在仙宫中的长明灯灭,激起了上界滔天洪水般的反应。 几乎所有上界仙人和天骄都认为,这亿万年前的帝君转世不过就是一位雷声大雨点小的修仙者,在整个上界都排不上号。 可谁曾想,他居然真的斩杀了上界这一代有名有姓,修炼小有所成的天骄,殷南。 这不得不让围观战事的所有人哗然,有些猜不透月界战事的进展。 不过当有人传来口信,说在仙宫的队伍中看到了那位清丽无双,姿容绝世的女子时。 他们才算是安下了心。 毕竟五百年来,黎衣的名号如雷贯耳,驰名当世。 这位神女大人,总不会输给那位在下界修炼的帝君转世了吧? 但恐怕任谁都不会想到,今日的上界注定不宁。 …… 长生杀完殷南后,黑石星盘的血阵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聚集的精气越发浓厚。 预感到不对的长生反手一剑劈开这道阵法周边聚拢不散的浓雾,从中一跃而出。 可当他到达星盘大阵之外的时候,已经彻底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到了。 只见原本在大阵周围的两只女鬼,都因为承受不住血气大阵的运转,倒地昏迷,意识涣散。 现在稍有人在旁施力,她们就会落入魂飞魄散的下场。 胭脂不知去了哪里,而在整个太阴宫的上空,都被一种浓郁的血黑色遮盖,形成规模庞大,笼罩大半个月界的乌云。 在这片云层的深处和中心处,显露出一处血色光芒,折射在下方的星盘上。 正是这种奇特的阵法架势,才会使得星盘上的大阵不仅没在殷南死后停止运转,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毫无疑问,此刻的局面已经超出了长生的掌控,朝着某种不可预估的事态发展。 再这么下去,整个月界都会被牵扯进来,成为这场大阵的饲料。 忽然,长生在太阴宫的某处方向上,感应到了一瞬间的熟悉。 他机械式的转过头去,看到了身披雪白色纺纱长裙的女子一言不发,目光炯炯的看向浩瀚长空。 她的肌肤胜雪,裸露在外的双手如白玉一般。 雪白的面容被大阵的滔天血光映衬的越发娇艳。 “黎衣。” 自长生看到这道人影之后,他的目光变得越发灼热,愤怒。 丝丝怨气在他的周围浮现,配合着天魔神功一齐向外扩散而去。 长生此刻认为,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暂且抛于脑后。 黎衣必须死! 长生跃至身后一座宫殿的砖瓦之上,他随手扔出剑鞘,改而用双手紧握住手上的剑,快步奔向黎衣所在的方向。 黎衣感应到了一旁铺天盖地的杀意,但她仍是没有半分行动,仍是仰头望向苍穹。 这一日的风景她等待了太久,该好好欣赏一番才行。 “砰”然一声碎裂声响起,长生在转眼间抵达了她的身侧,一剑斩在了她的护体真气之上。 剑刃碰触气罩,衍生出四分五裂的碎痕,但并没有一击切进真气之内,对黎衣造成威胁。 这让长生不由得有些愣然,他记得天魔神功所覆盖的物体是可以跨越境界穿透真气的,可为何黎衣成了例外? “喝!” 长生皱紧眉头,握紧剑柄的双手青筋暴起,加注了自己的力量。 剑锋所擦起的气流,形成了浓浓的白色烟尘,向两边上空扩散而去。 可这柄神剑仍是纹丝不动,卡在了现在的方位。 “长生。” 那声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长生握剑的手也不由得微微发颤。 处于半透明白色气罩的黎衣缓缓侧身扭头,看向了身边这个不懈努力的男子。 她的星眼如波,眼光中似是有诉说不尽的怜惜和疼爱。 “师姐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被自己的情绪左右挥剑的方式,你要学会观察,学会识破敌方的弱点。” 接着,黎衣在长生震惊的神色中伸出雪白纤细的右手双指,轻描淡写的夹住了那柄富有天魔神功的剑。 长生看着黎衣的举动,突然间领悟了什么。 “天魔神功虽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魔修功法,但它的弱点也同样明显。只要不将真气与其接触,提前掌握好距离,便能用真气隔空将其阻滞在外。” 黎衣如同五百年前教长生习剑一般,缓声道出天魔神功的缺点。 而后她利用真气的冲击力轻轻在剑刃上一弹,就出现一股势不可挡的反冲力。 这股力量几乎都是长生方才全力挥出的力量,如今被黎衣借力打回,他立马抽手后跃。 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太阴宫轰然传出一声巨响,黎衣所立的宫殿半边都在这声巨响中化为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而长生也如炮弹一般向外倒飞而去,落在了一幢房屋中,又激起了漫天烟尘。 黎衣此刻松开双指,这柄仙宫中大名鼎鼎的神剑失去支力,落入下方的地面上,发出一阵清铃声响。 黎衣挪动莲足,身形快速的出现在了另一栋房屋顶上。 因为她的速度太快,原先站立的房顶甚至出现了一道如她模样的残影。 就在黎衣身形刚刚消失的一瞬间,原先的房屋也再次传来轰响,长生再度破碎砖瓦,披散着头发,灰头土脸的出现在那里。 “还和五百年前一样,速度很快。” 黎衣抿着笑,笑意盈盈的斜眼瞅着长生。 这抹笑容更增俏媚。 “不过在这上界之中,速度比你我都快的人还有许多,你的快剑只能在五百年前的下界称第一……在我这儿,你还得动动脑子想一些其他的手段。” 长生重重吐出两口浊气,他轻轻伸手,“剑来。” 地上的神剑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打着飞旋从地上飞起,重新落回到他的手上。 “见面这么久了,你连一句招呼都不打吗?” 黎衣似笑非笑看着长生,调侃一般的说道:“还记得你初来我身边时,个子还没我高,每天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在我的身后……师姐师姐的喊个不停。那时候的小长生特别可爱,我只需要皱一下眉头,你就会被吓得一天不敢出屋门,乖乖把整间屋子都收拾干净。” 昏暗的光线中,血光照映在黎衣清丽的笑颜上,秀美绝俗。 长生听黎衣诉说起二人幼时的旧事,淡声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话变得如此之多……而且总在说一些无关当下的事情?” 黎衣听到长生的问话,微微晃神,像是突然想起了还有当下这桩事情一般。 慢慢的,她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失落。 “差点忘了,今日不是什么叙旧的日子。” 她自嘲般的笑了笑,随即微微扬手,指向了面前乌云叠加,雷霆奔鸣的天空。 “长生,这座吸纳月界血气精华的大阵已经被我改良过了,大约在三个时辰后,它真正的功效就会被彻底的激发出来,开始炼化整个月界的生灵。” 长生握紧了手上的剑,盯着黎衣冷声问道:“你身为上界神国亲封的神女,又是仙宫这一代中最耀眼的人物,为何要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举动?” 黎衣精致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微讶,她反问道:“什么叫自毁前程?” “你苦心谋划上下两界开战,难道就是为了将万千仙宫弟子骗至月界,好借此炼化他们的血气魂魄吗?” 长生继续说道。 “你做出此举,就算是成仙了又如何?你将会成为整个上界的罪人,届时上界也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黎衣的倩目微微一眯,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上界……本身就不会有仙人的一席之地。” 见长生似是被自己的回答震惊到,黎衣睁大美眸,口齿清晰的说道:“这上界表面上三足鼎立,佛度世人……但其实内里鱼龙混杂,我甚至可以提前告诉你一件有关于上界的隐秘。” “什么隐秘?” “虽然这些年来上界是唯一能让人登仙化圣的地方,但它同时也是修仙者们的坟墓,无论你是仙人也好,仙尊也罢,最终都难逃一死的命运。” 长生当然清楚上界的仙人和仙尊也是有自己的寿命,他不解的看向黎衣,问道:“人固有一死,仙人也不例外,长视久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长生?” 长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黎衣轻描淡写的打断了。 “这世上当然有长生,只是你当前的目光所及,看不到那等存在而已。” 长生轻皱眉头,他开始认真思考起黎衣的问题。 但黎衣并未在这一话题上深谈,转而说起了这座覆盖大半个月界的血气大阵。 “上界的长生之路被那些存在阻断,因此想寻觅真正的长生,修仙者就必须找到其他可以替代的路线……这座血气大阵,其实就是我认为最能接近长生的方法。” 长生问道:“这大阵炼化的是煞气,你一直所修的都是剑道,这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你该如何把控掌握?” 黎衣微微一笑,倾国倾城,艳丽无比。 “所以我才精心培育出了你……当年是我把天魔后人逼至绝境,送到了同门的师妹手里,让她凭空得出一卷天魔神功。后来果然如我所料,她把这功法传授给了你,使你身怀有对我的怨恨,变成了一名魔修。而后我又三番五次的逼迫于你,让你在生死关头一步步回想五百年前的记忆,恢复自己身为剑修的实力。” 说出自己谋划的黎衣,显得自信满满,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如今的你,已经是身具魔功与剑修两种力量,只要如计划般达成你身为阵眼的使命,我定能借助你的身体,炼化这无可匹敌的能量,傲视苍生。” 长生听完黎衣的讲述,才惊觉一切都已经被对方计划的滴水不漏。 他此刻就像是前进马车中的一块齿轮,一切的进展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不过只要自己还没身陷阵法之内,黎衣的这座大阵就无法炼化。 他必须得逃出此处。 像是预料到长生接下来会有何种应对方式一般,长生刚刚后撤了半步,那座黑石星盘的中心就已经迅速向外扩张,直接将整个太阴神宫都给收纳了进来。 阵法外扩的速度太快,以至于长生来不及反应,就被重新困入到这座阵法之中。 漫天血色遍布天空,只不过血色大阵的主持人已从那两名女鬼变化为了黎衣。 被黎衣掌控的大阵,瞬时开始了惊天动地的声响,被强行抽离天地元气的大地发出阵阵悲鸣,震荡的声音甚至能传出界外,直达上下两界。 与此同时,满天的乌云像妖魔一般在空中奔跑,雷电与石头般大小的雨水在月界密密麻麻的落下,大地上裂出了无数的裂痕,内里有青色的地火炽焰在不断的燃烧。 月族人,仙宫弟子,以及月界中的所有生灵都目色震惊的望向太阴宫所在的方向。 他们在感受到第一次地震的波浪后,都变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拼命的向外界跑去。 这一刻起,谁都顾不上战争了。 不过在这群四处奔逃的人群中,还有一个另类与他人不同。 它就是比山丘还高的白色巨蛇。 白蛇看着雷霆环绕的太阴宫,吐着分叉的红信,目光之中似是隐藏着某种想法。 第二百三十三章 登仙 第234章 登仙 在停顿了片刻之后,白蛇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一样,缓慢地向雷光闪烁,乌云密布的太阴宫爬行而去。 它的身躯刚刚前移一段距离,身边就忽然现出一道敏捷迅速的影子与它同速奔跑。 一道如同讨好,奉迎的声音响起。 “我说,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能不能让我搭个便车呀?” 蜿蜒爬行地白蛇在扫了身边渺小的玉兔一眼后,没有任何的表态,继续自己的行动。 而玉兔也是把这些当做了默认,一个跳跃爬到了蛇腹的后背上,费力的抓着鳞片,攀爬了上去。 …… 大阵之中,风起云涌,血光冲天。 阵法之中的长生,只感觉无数的力量在通过血气大阵挤入他的身躯,他似被人偶一样定在了原地。 这种感受莫过于阵法把他的精气魂魄都强行抽离,融化成了整座大阵的阵眼。 黎衣步履缓慢地向着阵法的最中心走去。 在那里,粘稠的血液已经褪去,但经过长时间的浸泡,星盘上的月亮标致已经彻底被染成了殷红色,显露出咄咄逼人,阴森诡异的压迫感。 星盘上的群星也是如此。 黎衣踩在血月之上,身上的雪纱白裙也被映照的通红。 她回头最后看了眼长生,原本凝重的唇角微微勾起,姿影绝丽的身材在血色中尽显窈窕曼妙。 “黎衣!” 黎衣忽视了长生最后的嘶吼,转过头去,伸手从虚空之中拔出那两柄陪伴自己多年的仙剑。 她将剑交叉在胸前,随后仰望这座血气大阵的苍穹天空。 在那里,高叠起的血雾已经蔓延到了长空上的乌云,染红了整片天空。 雷光交错,无数电蛇轰鸣震响。 “我黎衣,于此处借天地之力,万众之魂……登仙。” 最后两个字从她的红唇皓齿中说出,瞬间就惊动了整座天穹。 只见一道高达粗壮的闪电瞬时劈下,直接撞击在了黎衣手中的剑刃上,弹跃起耀眼的雷光。 这股雷光的声势之猛,直接将整座血气大阵的气势给削减三成。 长生看着身处于雷光之中的黎衣,面容上的愤恨与憎恶逐渐消失不见,转而多出一丝凝重。 黎衣是想借这座大阵来登仙成圣吗? 天空之中彤云密布,雷芒渐盛。 象征着仙劫的雷电开始在黎衣的头顶聚集,又化作一道惊天骇地,震动寰宇的雷芒劈下。 处于大阵之中的长生在少顷之后听到那道雷声,感到双耳都被震得发鸣,短时间内嗡嗡作响。 无论如何来看,黎衣成仙的雷劫几乎都展现出了摧枯拉朽,灭绝天地的动静。 这代表黎衣所行的修道之法,乃是逆天而行,大道都不容允许的存在。 这种功法若是修成,她必将成为天地间连仙人仙尊都畏惧的存在。 可逆天行道哪有那么容易? 在这种一道更比一道迅猛的雷劫落下之后,黎衣很可能力抗天雷而变得虚弱不堪,届时自己也就有了绝地翻盘的机会。 长生的目色通明,身后的那道黑色的幻影悄悄凝聚成型,幻化成了一个与他等身大小的长生虫虚影。 “看起来,我们的计划就快要成功了。” 这道长生虫虚影中吐露而出的,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若是南宫颜在此,一定能清晰辨认出,这声音正是长生幼年时期的声音。 长生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身后的虚影,随后他转而用这双无情的眼眸盯向阵法处,正在历劫的黎衣,悄悄的多出了一抹杀意。 …… …… 森林上空,密密层层。 阳光透过枝叶交错的密林,很难照射到地上,只能露出些许斑驳的光影。 这点点阳光就像色彩鲜艳的昆虫一样,仿佛是在苍苔和淡红色的枯萎的羊齿革上爬行似的。 赵妧知跟在剑宫同门的身后,缓步走向密林深处。 自神国白虎军出征之后,已经过了大概三日的光景。 可她们这二十三名剑宫弟子,却连白虎军的尾巴都没瞧到。 因此,这件事上到处透着诡异。 按理说,她们的修为应该高于一般的白虎军小头目,极容易贴近这支正在快速前行的军队才是。 可不知怎么回事,自打这白虎军先行一步进入下界之后,就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内消失了踪影,一点能寻觅的踪迹都没有。 “常师兄,神国给我们仙宫和瑶池的堪舆图是不是有问题?他们是不是为了早些到达下界,故意在那玩意上动了些手脚,好让自己的兵士足以抄小路抵达下界。” 一名入门最晚的师妹忍不住对领队的男子发出疑问。 那男子眨了眨自己的小眼,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神国的山河社稷图是上界至宝,而且在神国境内,连一般的仙尊地位都要低于此宝……神国的那些皇族极重颜面,是不会在这些东西上作假的。” 听到师兄否认了自己的判断,那师妹又忍不住提问,“那为何我们遍寻不到那支白虎军的踪迹?这规模数千人的军队,吃喝住行都会留有痕迹,为什么我们一路上连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常师兄停顿了片刻,并未开口回答,因为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然而就在此时,一路上沉默寡言,极少开口的赵妧知却说话了。 “神国军队一般会随行佩带一种名为芥子袋的法器,这种法宝虽不及一些大能者指头上的空间戒指,却仍拥有储物收纳的功效。” 听到赵妧知的解释,那师妹算是开了窍。 她转眼便想明白了这些军队的前行方式,他们定是用着这种法器藏匿了帐篷和吃食,所以才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军队的踪迹。 可她转瞬又多出了新的疑问。 芥子袋虽然可以收纳,储存一些东西,可这数千人前行的声音,样貌又该如何隐藏? 更别提,此次白虎军还携带了足以灭仙的战车。 那东西的体量极大,即便在千米之外都能听到其轰鸣作响的前行声,为何这里却全都消失了? 就在剑宫众人陷入迷茫的时刻,领头的那位常师兄倏然面色一变,语气略带焦急的问道:“方才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几名弟子呢?” 众人对视一眼,这才发现队伍中竟悄无声息的少了数人。 常师兄清点完才发现,原本二十三人的队伍,在进入密林走到现在,竟已凭空消失了五人。 失踪的同门之中,不乏一些修为还不错的弟子。 若是遇到了陷阱亦或是其他势力的袭击,他们不应该没有反抗才对。 意识到密林现在的局势有些微妙,那位师妹有些胆怯的建议道:“常师兄,若这里真有这么古怪,不如我们先撤出去,等待仙宫大队人马料理完月界再寻此处?” 常师兄是经验丰富,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天骄精英。 他非常清楚,这潜藏在密林中针对他们的势力,是不可能善罢甘休,放任他们去搬救兵的。 对方之所以如此安静,无非是在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时机罢了。 “从现在起,我们不要分散,一起原路返回,探寻失踪弟子的下路。” 第一名弟子刚刚应声,忽然就被一只长矛刺穿胸腹,直接钉在了身侧的一颗参天大树上。 突如其来的死亡,使得剑宫弟子纷纷瞪大了双眼,眼睛流露出了惊骇呆愣的神情。 这里面唯独赵妧知与常师兄的面色依旧保持不变,他们十分清楚,神国的军队在密林中消失,再加上仙宫一队的弟子离奇失踪……这密林中潜藏的杀手是谁,已经浮出水面了。 常师兄在片刻间做出判断。 “神国军队最擅兵阵,队形,我们所有人四散而逃,回上界找大师兄和黎师姐报告此事!” 此话过后,空地上的十八名剑宫弟子纷纷弹步而行,掠出地面。 他们快速的在树叶与树枝中穿梭,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这些身影各自选了一个无人的方向,全力施展灵力出逃。 此时,百里开外的密林深处,密密麻麻的银甲士兵群中,站着一名侧站的俊容男子。 他身穿神国皇子的华美服饰,正是之前消失在剑宫弟子眼目中的三皇子。 方才正是他,投掷出了亲兵弟子身上的长矛,于百里之外刺杀了那名剑宫弟子。 “这些仙宫弟子,真像个赶都赶不走的附骨之疽……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毛病,殷南吗?” 位于三皇子殿下身后,一名全身覆盖黑袍的驼背谋士进言道:“殿下,剑宫在仙宫之中的地位虽然越来越低,但也是仙宫的一处门面所在,殿下此举恐会刺激仙宫,引起神国与仙宫的不满。” “无妨,就是几只跟屁小虫而已。” 那谋士继续说道:“剑宫的太上长老极为护犊,而且此行更有着她这一脉的亲传弟子,若真出了什么事……” 谋士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被猛然转身的三皇子一把扼住了咽喉,撞击在了身后一名银甲亲卫的铠甲上。 三皇子目露凶光,眼神盛气凌人,里面喷发着某种怒火。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强调道:“我说了,不用管他们。” 谋士被掐的快喘不过气来,直到他产生了些许窒息的反应,三皇子才松开了手,留了他一命。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的谋士,重重的咳了几声,用略带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若殿下执意要如此去做,不如就把他们堵在密林之中,全杀了……只要一个活口不留,仙宫也没有发难的理由。” 三皇子看着这名忠心耿耿,沥胆堕肝的谋士,冷冷笑了一声。 “那就交由你去办吧,务必要让他们活不出这片林子。” 那谋士跪地长拜,用一种极其夸张的声音说道:“谢殿下隆恩,小的定不负厚望,完成君上所派之事。” 随后,他便起身行礼退下。 接着,在这片密林深处,传来数名兵士行军前行的脚步声。 …… …… 黎衣神女在月界的登仙之举,几乎就在片刻传遍了整个上界。 一时之间,黎衣从万人敬仰,推崇颂扬的神女,变成了千夫所指,骂声不断的败类。 谁都无法想象,一个在五百年里一言一行几近完美的女人,居然会做出献祭同门所有弟子,为自己布置登仙大阵的举动。 这使得无数仙宫家庭支离破碎,发了疯似的诅咒黎衣不得好死,天诛地灭。 而此刻,坐于玉京城一间小酒馆的三人,正听着隔壁桌上对这场两界之战的议论。 他们各个都穿着遮蔽头脸和身躯的黑色长袍,身材魁梧健硕,充满美感。 “……唉,当年黎衣途径咱们玉京城时,许多玉京城人都曾见过这奇女子一面。” “当然,五百年前我还是一个屁孩,我记得那黎衣神女坐在轿车上,对来迎接朝拜她的每一个人,都回以温煦的笑容。那笑颜即便过了五百年,也依然能清晰的映在我的脑海之中,日日夜夜都挥之不去。” 手握酒瓶的中年男子,如痴如醉的回忆完当年万人空巷的一面,变得忧郁,落寞了起来。 与他同桌的一名男子,也是记起了那黎衣的美好,摇着头叹了口气。 “你们在胡咧咧什么?那长相狐媚的骚东西,明显就是专门长了一副勾引男人的脸。” 很快,酒店之中就又出现了一名女子,她尖着嗓子冲醉酒的二人的训斥道:“如今月界的大阵已成,万千生灵被炼化了足足七日,中间更是升起了九霄神雷……你们若是真的怀念,不如就收拾收拾行礼前去月界,成为那神女黎衣的献祭品之一吧。” 接着,女子又朝着他们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骂的两名男子抬不起头,没有分毫反抗的打算。 那女子明显也喝了点酒,双颊有些晕红。 她说到黎衣变得有些冲动,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站在酒馆之中放声大喝,数落起这位神女道貌岸然,败絮其中的话语。 “我这辈子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你们还真以为自己的神女纤尘不染,有多高贵呢?实话告诉你们吧,那神女早就是一双被人穿过的破鞋,自打到了上界就大了肚子,第一件事就是找个渺无人烟的地方偷偷生子。” 改好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反转 第235章 反转 虽然这两日关于黎衣神女的流言与传言十分之多,到了杂乱混乱的地步,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谣传这位神女是已有身孕的妇人之身。 酒楼之中一片哗然,无数吃食看戏的食客纷纷面面相觑,变得安静无比。 而那三名黑袍人的桌子上,氛围也有些不大对劲。 其中两人的动作明显像是僵持住了,原本伸出去夹菜的手指也停顿在了半空。 只有一人还是神色如常,手中夹菜喝汤的动作一气呵成,不一会儿就把桌子上的饭菜扫之一空。 最终还是酒店的掌柜老板从柜台后站出来,慈眉善目的劝解道:“我说这位……这黎衣神女虽然在月界做出人神共愤之事,可现在那边的局势还未明朗,万一黎衣羽化登仙,岂不是……” 虽然掌柜话未说完,但其他食客大多清楚了他的意思。 倘若这黎衣真的在月界登仙成功,血祭整个月界和出征仙宫弟子的事情或许也会变成一桩无头冤案。 毕竟谁真的能和一位仙人过不去? 黎衣还是神国和仙宫眼里的大红人。 酒店掌柜以为所有人都听懂了自己的好意,叹了一口气和声说道:“所以各位还是谨言慎行,千万不要说一些不着调的疯言疯语。” “疯言疯语?” 焦点中心的女人明显不满掌柜的说法,她的神色变得激动,尖声道:“我怎么可能骗人?她登阶前的姘头就是那个帝君传人,俩人定是在月界再续奸情了……” “唰!” 女人还在为自己辩解的时候,突然一道迅捷的黑影一闪而逝。 她的脸面瞬间被削去了一层,血光冲天而起。 酒店的食客和掌柜本以为这女人还会说些什么话,却没想到这女人因为此种言行,触怒了真正有道行的修真者。 女人在拼命的抓了几下手指之后,终究是无力的倒在了地上,殒命当场。 而出手的黑袍人未用兵器,只是轻轻的摘去了头上的头套,露出了一头深紫色的发色和英俊面容。 掌柜一眼便识出,这是妖域皇族标志性的紫色头发。 原本还有些躁动的人群,瞬间都被这一头靓丽的发色给震慑住了。 露面之人也是展现出皇族的极尽高傲,用如看蝼蚁一般的眼神扫视着在场众人。 过了许久,他淡声道:“我乃是妖族大皇子,下一任的妖域之皇,此后黎衣也必将是整个妖域的女主人……若要让我再听到此类有辱神女颜面的事情,我定将灭其满门,屠其九族。” 妖族大皇子的声音如雷声滚滚,不仅在酒店中震响,还外泄到整座玉京城中传出回响。 在震慑住这座酒楼中的食客之后,在饭桌上的吃完最后一点饭菜的两名黑袍人也是站了起来。 其中一人的身材对比起另外的体型,显露出娇小玲珑的感觉,看其凹凸不平的身材,应该是一名妖族少女。 她从那大皇子的身边路过,头也不回地跨出屋门,走到了酒馆之外。 那名声名显赫,威慑众人的大皇子也在最后环顾了一圈食客后,跟了出去。 临走前,还扔给了掌柜一块质地上好的仙石。 三人刚刚来到门外,忽然就见一名吹着风车,向着他们迎面奔来的小女孩。 但很快,女孩被街道上的石阶所绊,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面。 那名身材玲珑,穿着厚重黑袍的女子缓步上前,将小女孩从地上拉了起来。 在将女孩拉起来的时候,女子的身形微微一顿。 这女孩的一对眸子一闪一闪的犹如两颗黑珍珠,小鼻子的下面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 两条柳叶眉又细又长,她白皙的皮肤衬着那精致的五官,宛如一位婀娜多姿的小精灵。 即便她历经上界多年,也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小孩。 “谢谢你。” 稚嫩的童音刚刚出口,不远处突然有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 “依依!依依!” 女孩冲这名神秘的黑袍女子笑了笑,急忙抬起肉乎乎的双臂,冲着那焦急寻人的女子招呼道:“小姨!依依在这里!” 寻人的是一名身穿橙色裙裳的青年女子,她在见到女孩后,明显松了口气。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女孩面前的黑袍一行人后,脸上的面色明显僵硬了起来。 “小姨!就是这位姐姐帮了依依一把,依依才能爬起来的!” 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明显没有意识到局势的微妙,还在向自己的小姨推荐起这位善解人心的姐姐。 橙裙女子走到三人面前,极不自然的与他们道谢,“你……你们好,我家孩子年纪小,不大懂事,多劳各位大人操心了。” “没事。” 从那身材玲珑娇小的黑袍人身上传出的,是一道清灵悦耳的细语声,十分动听。 橙裙女子道完谢后,拉着女孩匆匆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 待到人影消失在这座街道上,那蹲身的黑袍人才慢悠悠地站起身子,轻轻笑了两声。 三人之中,一直未曾有过动作的一名男子说道:“明明我们遮挡的如此严实,却能说出大人那个称呼,看来这女子十分了解我妖域……甚至已经识出了我们的身份。” 妖族的大皇子则是冷淡反驳道:“村妇对任何人都唤大人,这不足为奇。” 可接下来,那娇小黑袍人的一个抬手,就让他们停了争论。 “有趣的不是妇人,而是那孩子……明明都磕的头破血流了,为什么不喊痛呢?” 大皇子与另一名黑袍人面面相觑,刚刚这一幕他们也看在眼里,但却没有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孩子的性格想法千奇百怪,有一些异常之举应该也不足为奇才对。 “这做法,倒是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她当年来到妖域祖地,好像也是这般倔强,这样好强……” 其余二人都在此刻明白女子所言的是谁,没有几个外人进过妖域的祖地。 如今还活在世上的,只有那位黎衣神女。 “所以……” 女子望着女孩消失的方向,语气也在顷刻间变得缥缈,令人难以琢磨透她的心思。 “你到底是不是她的孩子呢?” …… …… 七天七夜的时间已过,阵法中心的黎衣在一道道天雷的轰击下变得越发虚弱,神魂微薄。 她原本标志而又清雅的面容上,增添了几分疲惫之色,再也不似当年清清雨荷的高雅。 但这场雷劫还未结束,天空中的乌云密布,无数黑云压低了高度,几乎快要漂浮在整座太阴宫的宫殿之上。 最后一道天雷正在这密不透风,黑暗的云层之中悄悄凝聚。 忽然,在没有任何预兆之中,这道直径数百米的雷光轰然落下,直接灌入了黎衣的头顶。 滚滚雷光瞬间就吞噬了整座血气黑雾的星盘,将整座太阴宫都包含在内。 四处都散发着一股焦炭味。 束缚长生的枷锁在黎衣全力应对雷劫的时候被打开了,他重新拾起了地上的剑,越过地上滋滋作响的雷芒,朝着阵法的中心摸去。 长生的脚步很轻,他心里也很清楚,这或许将是斩杀黎衣的唯一机会。 然而在他还没前行两步之时,仙雷汇聚的中心处,又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爆炸。 爆炸的白芒瞬间照明了整片天际,将万年长夜的月界上空映照的如同白昼。 无数观望此处的人都感受到了这股刺眼的白芒,惊诧于月界中心到底发生了何事,会出现如此之大的动静。 古来登仙之人,虽有血祭整座城池的狠人,却也闹不出这种震动天地,影响一处天地的巨大声响呀! 而处在这场爆炸声之中的长生,更是预感到自己的视线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双耳嗡鸣作响。 直至一两个时辰之后,才逐渐恢复正常。 …… 长生的视线恢复清明,眼前的太阴宫已经楼宇毁塌,变成了一座座还在冒着青烟的焦炭。 那座集天地星辰之力所成的至宝,也变得四分五裂,漆黑如墨的黑石之中显露出无数枯骨。 那些都是先前被上界天道使者融入此物的魂魄和无辜之人。 长生握紧了手上的剑,重新开始碎裂的巨石中靠近。 走过了堆积如山的尸骨和凝而不散的怨气之后,他终于抵达了这座星盘中心处。 只见原本万人敬仰,奉若神明的黎衣,此刻正奄奄一息的趴在星盘上,面前生出了一朵别样纯洁的莲花。 这朵新生的莲花外溢仙气,使得原本寸草不生,煞气冲天星盘中心被其净化,有了少许的仙草和苔藓。 长生无视了地上清纯柔弱,我见犹怜的黎衣,一剑斩出,割下了那朵莲花。 他伸手塞进花心,取出了一颗散发着七彩琉璃色的莲子。 黎衣躺在地上,望着那枚莲子怔怔出神。 这是她两世修道的精华所在,她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自己的毕生修为凝聚于此,将其传递给最为珍视的长生。 现如今,倾力对抗天雷,又被夺去修为之根的她已经变得极为脆弱,形同废人。 先前的所有记忆都变成了过眼云烟,消散在了风里。 “这是你修道渡劫所凝化出的仙根?” 长生并没有急于吞服这枚仙根,他只是拿着此物,对黎衣淡声问道:“是不是只要我吞食炼化了它,你苦心经营的一切修为,都将成为我的东西。” 黎衣抬眼看了一眼长生,眼底似乎有些不甘和难言。 她面容平淡的说道:“没想到当年从你身上所夺的东西,居然会一五一十的还给你,真是造化弄人,天机难测。” “你当真这么想?” 听到长生这声提问,地上的黎衣明显愣住了面容,美靥上悄悄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深意。 在她预见的画面之中,长生应该对她饱含恨意,恨不得生吞活剐了她才对。 为什么这会儿反而不急于终结自己的性命,还对她问出如此怪异的话语? 再三思虑之后,黎衣开始严格注重自己此时的一言一行,缓声问道:“你是担心我还留有后手,这颗仙根是骗你的东西?” 长生淡声道:“当然不是,天雷你若是都能做得了假,这世上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了。” 黎衣的内心稍稍松下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她此刻的内心有些不大安宁,总预感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推断,长生背后的黑雾开始凝聚成形。 它在看见那仙根的一刹那,变得躁动不安,跃跃欲试起来。 过了片刻,那虫影直接伸出了细长的身子,准备把长生手上的七彩仙根一口吞尽。 就在那虚影张开大嘴,即将咬下的时候,长生猛然收回了手,把手中那颗焕发着七彩琉璃色的仙根扔到了黎衣的面前。 一口咬空的虚影变得异常愤怒,它转过头来凝视着长生,繁多的复目从虚影中幻化而出,透露出渗人的光芒。 “你在做什么?吞下这东西,我们就能一步登仙,纵享人世无敌的人生了。” 长生没有答话,反而抬手将这道依附在身上的虫影撕扯出去,紧紧地按在了地面。 砰然一声碎响,虫影幻化而出的身躯被砸进黑石裂缝,激起数颗碎石。 在场上的黎衣与那只依附在长生身上的长生虫都显得有些吃惊,完全没有预想到这一幕的发生。 “你疯了!快停下手!” 无视于身下虫影的挣扎和呐喊,长生的双手越来越用力,眼眸里也乍现出一道红芒。 “我是你天魔神功所炼化出的天魔,生于你的体内,你杀我不就等同于折损你自己的实力吗?再说了!你难道忘了我们五百年来的仇恨与屈辱了吗?” 长生无视于它的警告,仍旧是一意孤行,身上的真气四溢而出。 顷刻间,那黑影就被长生的力量,消散在了这片空间之内。 不过这也不是它的死亡,随着长生重新复苏修炼体内的天魔诀,这只长生虫的天魔还是会被他唤醒,再次炼化成型。 黎衣姣美的容颜上第一次出现呆若木鸡的神情,她木然呆讷的看向长生,全然不懂面前的男人在做些什么。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反悔 第236章 反悔 “你我之间的事情,外人无需知晓。” “无需知晓?” 面对神情淡漠,面色冷峻的长生,黎衣第一次感到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她看着那颗滚落在自己面前,自己数百年谋划孕育而出的仙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此刻是真正慌了神,明明先前的一切都和自己所预见的未来一模一样,为何到了最后一步却出现了这种难以想象的偏差?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才会导致长生对自己的仙根不屑一顾? “黎衣,看来这五百年里你一直都把我当做掌心的木偶,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清铃一声脆响,长生拄剑立于黎衣的正上方,居高临下的蔑视着她。 二人角色互换,让黎衣心中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你是以为自己做的有多天衣无缝,其他人都看不出你的蛛丝马迹?” 黎衣心中惊慌,但还是故作镇定的淡声道:“你在说什么?” “我所指的东西你还不懂吗?一个不足仙人境的胭脂是如何到达月界的?这难道不是你在背后动的手脚?” 黎衣微微一怔,她本以为胭脂是她计划中十分精妙的一步棋,可她却在此处忽视了跨越虚空,穿行在各界的力量只有仙人以上的至强者才能做到。 “还有这太阴神宫在玉兔的带领下,白日修建的是血气大阵,夜晚却又改成了登仙羽化的成神之阵……你们自以为把我瞒的巧妙,熟不知,每个夜晚我都站在这座太阴神宫最高处的楼顶,观看着这座大阵的绘制纹路。” 黎衣在听到这句话后,面色之中终于闪现出一丝惊慌。 这种脸色虽然一闪而逝,却仍然被长生敏锐的捕捉了下来。 “黎衣,我查阅太阴神宫的所有古籍和密卷,终究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并不是登仙的阵法吧?” 黎衣再难维系脸上云淡风轻的面容,精致娇美的玉靥神情变得极为难看,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檀口贝齿。 长生不管不顾对方的面容变化,依旧用玩味的声音质问道:“这座阵法的纹路和图型都与当年神战时期遗留下来的阵法相似,这是不是也变相说明了你的身份与实力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你……到底还发现了什么?” 听着黎衣略带颤抖的询问,长生冷冷的凝视着她。 “太多了,寻常九品境界的修炼者登仙绝不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你此行把血祭的地点选择在了月界,就是为了避开那些仙界超凡的耳目,好在当前的境界上再上一层……毕竟五百年前我认识你的那刻起,你就早已是超凡入圣,造就了不俗仙体,不是吗?” 黎衣背心湿冷,原本薄如蝉翼的笼纱,贴在了她曼妙的身躯之上,勾勒出完美而又动人的曲线。 长生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造就当下的场景,勾引我吞服下你的仙根,达成一日登仙,超凡入圣的的修为水准吗?” 黎衣垂头思量了片刻。 此时的她强行压抑住心中的不安,把所有的事情放在眼前又过了一遍。 最终,她还是决定反驳长生的看法,继续坚持自己的立场。 长生并不清楚这个世界更深处的存在,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猜测。 笃定主意的黎衣重新恢复冷静,她费尽全身力气从这废墟之中缓缓爬起,用一种冷淡而又冰冷的眼神与心爱的人对视。 她的目光锐利,像一头桀骜不驯的雄师,连长生都不由得皱起眉头,对自己刚才的言论产生了丝丝动摇。 接下来,黎衣平声和气的问道:“你不觉得自己的推断荒谬可笑吗?怎么会有人甘愿做其他人的嫁衣,将毕生修为用这种方式给对方?我若是为你好,早在五百年前就与你不离不弃了,何须大费周章拖到今日,还要平白无故献上自己的性命?” 在听到黎衣的问话后,长生漠然注视着黎衣。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临到最后一刻还在嘴硬。 接着,长生突然展露出一丝释怀般的笑颜。 “黎衣,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你真的要让我道出原因吗?” 黎衣一言不发,似是在等长生给予她合理的解释。 长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不是忘记自己以前曾对我说过什么了?” 黎衣娇俏的容颜上多出几分茫然,她以前说过什么? “你说你想看到这个世界真正的天空,那不就是在说,现在的上界仙人都是子虚乌有……” 黎衣蓦地睁大双眼,她未等长生说完,就用雪白纤嫩的小手捂住了长生的嘴巴。 但时间上来看,这一举动好像已经晚了。 长生的背后猛然凹陷出一道深不见底,漆黑一片的黑洞。 这处异样的存在吞噬了周围一切的气体,物体……甚至是光芒。 光晕在它的周围扭曲旋转,拉出丝状的螺纹线条。 黎衣从此刻起,终于知道长生的所有话都所言非虚,他已经洞悉了整个世界真正的存在。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 长生似是不知背后已经出现了异样,他只是看着黎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黎衣,在下界京城中,我其实就在胭脂意识遗留的那柄剑中,窥视到了大道的真身。三年以来,我每时每刻都在调查这些事情的幕后……” 一根根长条状的不明物体从那形同深渊的最深处伸出,带有些许光滑的液体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它们散发着一股类似鱼腥味的气体,即便只是稍稍吸入少许,就会让人感到头晕目眩,脑袋昏胀。 黎衣的心疯狂的跳动,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都快要跳出心窝。 她想劝解长生不要继续说下去了,可自己张开嘴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那股深藏在世界暗面的力量直接冻结了整片时空,封锁了这里一切。 唯一例外的是长生。 他仍平心静气的分享着自己的看法,意识不到危机已经悄然降临。 就在黎衣感到绝望的时刻,长生说到一半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言行举动,那蔓延伸出的触手也像是按下了定格键一般,停顿在了半空之中。 “黎衣,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靠一个人的力量是完不成的……有时候即便是你视作蝼蚁的人,你仍然能从对方的身上学习到新的东西,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长生边说边弯腰,低头捡起了那颗被他扔在地上许久的仙灵之根。 在黎衣的注视下,长生缓步向前走了两步,将它喂入了黎衣的红唇之中。 长生的手指伸入黎衣温润鲜艳的娇唇,后者只感觉有什么冰凉的物体在她的唇齿之间化开,随后蔓延到了全身各处五脏六腑。 再然后,一股如同江河浪涛,山崩海啸的感觉降临。 黎衣的全身被真气浸透,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这股力量之强,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云海之中顿下强光,沐浴到了黎衣的全身,把她娇艳的面孔照映的神采飞扬,风华万千。 就连那原本漆黑无比,吞噬一切的黑暗,也似被这抹强光拂照,显露出了其中的一道虚幻的身影。 黎衣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步脱离出这里的牢笼枷锁,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 “黎衣,我最后再信你一次。” 长生的话刚说完,他背后的那数道触手突然如利箭一般向前伸出。 它们锁定住了长生的方位,似是要扼住他的全身和四肢,拖入身后的无敌深渊。 但恢复了力量,登顶现世最强者的黎衣怎么会容许此事的发生? 她反手拔出一红一蓝两柄仙剑,身体嘣的一声冲破无形枷锁,向着长生的背后舞去。 刹那间,二人前后交错,各自的表情却显得无比坚毅。 在这一瞬间的擦肩过后,黎衣一剑斩断虚空,将半空中的数根触手尽数斩下。 那些触手掉落在地面,发出沉闷的重响和汁液四溅的水声。 片刻后就化作飞灰,消失在了这片寰宇之内。 而那黑洞中的生物也似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一般,猛地收回了自己余下的触手,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黎衣再想抬手一道剑气劈下,却被身后的一股力量拉住了臂膀。 凭空出现的深渊消失不见,一切都回归最原始的景象。 经历了生死之差的黎衣缓过劲来,重重地吸了几口气。 可当她转头向长生回望而去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依旧是一脸平静,淡漠的看着他。 他的面容……为什么如此冰冷? “长生,你是怎么做到的?” 掌控世间一切的旧神,居然会在长生的身后出现一瞬间的停顿,这让黎衣感觉到不可思议。 要知道,她曾经为了这尊能凝固时间,冻结空间,肆无忌惮窥探他人想法的旧神费尽了脑力,可依然没有寻到破解对敌的方法。 神战时代,无数优秀的部下就因为旧神这类蛮横无理的力量死去,这才最终导致帝君一派的灭亡。 “我们有我们的规则,它们有它们的法则,这些东西与人类的思维不同,你只要能抓住其中的关键点,自然就能撬动它的命脉。” 长生看着黎衣,缓声说道。 “真正的真言之主还在沉睡,刚才出现之物是真言之主的走狗,它所继承的权能也残破不堪……只要你动用旧神支配者的想法就能勾引其在人世间现身。而它维系如此庞大的身躯在人世现世,也需要极大的力量供应,所以它才会在一击之后作罢甘休。” 黎衣惊得檀口微张,合不拢嘴巴。 此刻起,她才像是真正认识了长生。 突然,她的内心中涌现出一个难以克制的想法,那就是就此与长生再续前缘,二人从此行走于这片天地之间,成为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以她当下的实力,再加上长生的洞悉能力,她们二人将不会惧怕任何行走于世间的存在。 “长生……” 长生当然知道黎衣此刻想说什么,他看着黎衣略含殷切的目光,突然轻声笑了一声。 “黎衣,你莫要会错意了,你折磨我,让我痛苦了五百年……如今一句对不起就能化解我们二人的恩怨,把这一切都弥补吗?” “我……” 黎衣已经明白了,先前是自己错了。 她一直倚靠那双从旧神身上夺取力量的预视之眼,擅自策划出那样一条奉献自己的路线。 “五百年来,你从没有问过我的意见,照顾到我的想法。我费尽心思调查到现在,助你重回人世间的顶峰,重创了那只真言之主的走卒,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们本可以一起携手,对抗这种不可为之事,完成你的夙愿,解决你的担忧。但……” 长生接下来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但都被你搅黄了!你背叛了我,还自以为是的这样对我,欺我瞒我……黎衣,你就好好享受从我身上折磨得到的气运和力量,做这上界最为尊贵的神女吧。” 黎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可当她准备上前抓住长生的臂膀时,却被对方一个躲闪给移开了。 她此刻已经预感到,长生定会毫不留情的离开她。 “长生,你这是打算永生永世都不与我再见吗?” 听到黎衣略带哭腔,祈求般的问话,长生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别做梦了,黎衣,我怎么会便宜你这样的人?此后的岁月里,我将会带领下界与月界的人,席卷整个上界,把你从那高高在上的神女之位拖下来。” 黎衣娇喝道:“我才不在乎什么神女之位,我只在乎你。” 长生走至一半的身体僵住,他自嘲般的笑了笑。 “你什么都守护不住,不仅是我,连你当下的地位,力量……乃至所拥有的一切,以后都会被我夺走。” 黎衣的话语似是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她眼睁睁的看着长生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不见了踪迹。 “长生……” 此刻,她的心如刀割。 为什么对方会如此看她,难道她真表现的如此绝情,如此不堪吗?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战事 第237章 战事 …… 血光冲天的登仙大阵破灭殆尽,在月界留下了不可逆的伤害。 环绕在月界太阴宫上方的雷云崩裂成一条条的形状,原本遮天蔽日的黑夜全部被殷红色的血光所掩,如同一片望不见尽头的彤霞。 神情恍惚的黎衣,难掩面上的憔悴失落的神色,望着远方的云海怔怔出神。 她的心如死灰,面上的笑颜不再。 “长生,我的小长生呀……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你为什么……” 突然,黎衣清纯柔弱的面容之上,现出了一丝恍然,如同大梦初醒,开雾睹天。 “你是想证明,你不需要我,依然可以达到我拼出性命给予你的一切……你想证明,你不需要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吗?” 黎衣呵的一声轻笑,语气之中充满了玩味。 “真像个爱赌气的孩子,不过这世间一切,哪会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在黎衣背后的不远处,地上一根根残破的发丝突然如有了自我意识一般,聚集汇合到一起。 它们像是江河入海,从地缝,废墟,石砖中钻出。 这些头发细丝在汇集到一起后,开始相互纠缠,彼此缠连,最终开始疯狂的蔓延成长,编织成一具人形样貌。 终于,在红色血光映衬之下,一道男子的面容显现完整。 他的姿容绝滟,青丝如墨,肤如玉,眉如黛,如仙人妙手鬼斧神工,又如聚集了远山青色春秋之花的所有精华织染。 “黎衣师妹……” 新生出来的男子,面容上不见一丝一毫的窘迫,而是挂着一抹淡如止水的神色。 他正是先前长生认为已经死于大阵之中的殷南,但因为先前所经历的奇遇,他拥有了接发回魂,重塑肉身的神通。 身为下一代仙宫宫主的他,哪有那么容易道消身殒? 凭借着历年来的经历与机缘,他甚至能与仙人,苍天斗一斗这大道法则。 “不,现在应该唤你为黎衣仙帝才对。” 殷南的眼眸深如墨玉,深邃凌厉得似乎能一下子穿透人心。 “这世上总会有一些事情不如人意,即便修炼至世间顶点,主宰天地乾坤……也会有遗憾,也会有不甘,也会有七情六欲。” 黎衣微微侧头,霞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显露出无限风姿,芳华绝世。 “你……” 未穿戴那标志性鹤氅的殷南显得和往日有些不同,他打断了黎衣未说出口的话语,平静的说道:“师妹无须担心,殷某人已经清楚了你心里的那人是谁,此后对你不会再做奢望……但师妹的感情不应该这样被忽视,践踏,我殷南会打破他的幻象,让他认识到你们之间的差距。” 黎衣轻蹩柳眉,她本想警告对方不要干涉她的感情,做一些无畏的行动。 可在下一刻,她的视线就被其他的东西夺去了注意力。 在血色霞光的万丈天空之上,一双宽大而又豪迈的手臂撑在了涌起的云海之上,露出了一个漆黑而又巨大的物体。 它的形状虽似头颅,但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头。 在感受到黎衣的注视之后,它那勉强算是瞳孔的空洞之中,亮起两道幽冥黄光。 黎衣心潮起伏,忐忑不安。 那不是人的物体居然在与她对视,甚至衍生出了跃跃欲试,想与她一较高下的欲望。 “荒谬。” 黎衣现在只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正常。 …… “下次……下次是什么?” 少女的声音如同娇莺初啭,不同的是,这里面带有三三两两的兴奋和激动。 长生见到这一幕直接懵了。那自己的惩罚不就全成了奖励? 玉兔则是靠在门槛边,唏嘘不已。 “曾经多好的一个女孩啊,没想到天天跟在那火之圣女的身边,都被她给教坏了……” “小兔子。” 听到长生呼唤自己,玉兔也明白了对方这是准备秋后算账,她思考片刻后说道:“需要我变成人身挨打吗?” 长生看着跃跃欲试,搓动小手的玉兔,不由得一阵无语。 他在打量了玉兔一圈后,说道:“不用挨打了,你就这个样子被做成麻辣兔头,一定很好吃。” “哈?” 玉兔呆愣在原地,竖起的耳朵也耷拉了下去。 这家伙居然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想把她这么可爱的兔兔吃掉! 为了不让长生的奸计得逞,玉兔下一秒就转动了身形,化成了原本修炼成的人身。 她在幻化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跑到了房间离长生的最远点,警告道:“长生我可警告你,你这一路上没有我的帮助,可不会这么轻易的走到现在。” 长生放下喘息连连,面色红润的胭脂,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还得谢谢你?” “那倒不至于,我玉兔娘娘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暗地里联合黎衣这事是我错了,所以我在你这里算是功过相抵了,毕竟我若坐不上太阴星君之位,你哪有那么顺利在月界享福?” 长生听到这里不禁失笑,这兔子混淆视听,狡辩的功夫真是一流。 明明与黎衣狼狈为奸,坐上了太阴星君之位,在月界享受了三年被奉若神明的生活,却还跟他说的如此无辜。 “再说了,我以后对你可是有帮助的,那些月族人祭拜供奉的可是我,没有我你休想那么容易的统领他们。” “哦?” “哦什么哦!这天下都是些沉迷修炼,醉心长生的烂人,你去哪找一个资历阅历像我一样的智将?再说了……现在我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总得摒弃前嫌,相依为命不是?” “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长生点了点头,认同了玉兔的辩解。 玉兔瞅见自己死里逃生,逃脱了麻辣兔头的厄运,悄咪咪的捂住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她随即就想到了什么事情,问道:“长生,现在仙境瑶池奈何不了日界的火之圣女,仙宫的弟子又在月界受到重创,眼下还在往下界行动的,恐怕就只有神国的军队了吧?” “是的。” “神国的军队你准备如何对付呢?你要知道,他们可都是训练有素,习得战技军阵的精锐兵士,天生就是杀人的机器。” 玉兔继续说道:“下界仅凭着那些还未登仙的修炼者,是无法与其抗衡的。” 长生当然知晓玉兔所指的是什么,眼下下界的形势岌岌可危,他们若真与那三皇子率领的神国军队正面碰上,恐怕会在短短数日被其一扫而空。 但长生心里总觉得下界的真实情况,应该不似表面上那么不堪一击。 以南宫氏为首的皇朝,应当还保留了什么手段,能够让下界多撑几日。 “要去援助下界吗?” 虽然月族眼下的情形也有些不妙,但好在仙宫已经退兵,月族人退到与下界接壤的附近,仍能繁衍生息下去。 “不用了。” 长生否决了玉兔的提议,转而说道:“我要去一处地方请求援兵。” “上下两界打的如火如荼,你还想去哪里寻求援兵?” 玉兔刚刚问出口,便浑身剧烈一震,猛然想到了一处地方。 上界除去仙境瑶池,神国,仙宫三大势力,仍有西天诸佛,妖域和天魔海在外围立足脚跟,平分了这片天下。 西天的极乐净土住了一群和尚菩萨,与世无争,可妖域和天魔海就不一样了。 妖域上下由血统尊贵,血脉纯净的皇族统领,它们的立场亦正亦邪,在上界做事随心。 而天魔海则是上界臭名昭着的魔修聚集之地,汇聚在此地的修炼者不是修炼魔功,就是生出了魔心,各个都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此地的佼佼者,更是三大势力做梦都想清除的存在。 传说沉寂在天魔海之中的魔尊,更是各个实力超凡,拥有与正道仙尊一较高下的资本。 “神国大军的战力非凡,此时赶往下界也是无用之举,而且就算驱除了这支白虎军,日后还是会有第二支,第三支神国军队的降临……上界之中,西天和妖域对此事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天魔海是绝不会坐视三大势力的任何一家发展壮大的。” 长生思路清晰的分析道:“我所修炼的是魔功,此行前往天魔海刚刚好。只要天魔海再次开启一场与上界三大的势力的战争,神国就再也不敢贸然对下界出兵。” 这是一个十分简单,围魏救赵的伎俩。 但其中唯二的问题在于,下界在神国的攻势下到底能支撑多久,天魔海那些修成人精的魔修,会不会像长生所想的这般好说话。 …… 下界,密林。 微风徐起,撩飞着赵妧知一头飘散在半空的青丝秀发。 明亮的日光下,她那一双剪水双瞳是那样的凄美毅然,透露出些许的悲愤之色。 神国军队的偷袭实在是太过突然,让剑宫各个弟子没有丝毫反应回击的时间。 而且她现在也想不明白,这神国军队为何要对他们这些同道中人下手,难道他们就不怕迎来仙宫的报复吗? 赵妧知的箭步如飞,在繁茂的密林树枝上快速踏行,远离着这处是非之地。 她能用剑宫独有的探术知晓,这座密林中的同门数量正在飞速的下降,每一个方向都散发出凄厉悲痛的叫喊声。 就在赵妧知预感森林的出口离她越来越近,近若咫尺的时候。 突然一张漫天大网,撒在了她头顶的天空之中。 那张大网的直径几乎有数百米远,全部是由闪闪金光的金龙龙筋制成。 赵妧知翻身侧滚,才堪堪避过了这张大网的边缘处。 可与她同奔在同一方向的同门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后者几乎是被这张大网正中靶心,直接连人被拉上了半空。 赵妧知仰头向头顶看去,这才看见那先前与白虎军一同消失的神国战车,竟漂浮在她们的头顶! 这张大网竟然只是那神国战车中极为渺小的一个组件,战车上形形色色的工具器材有上百种,每一处都是用极为罕见的天材地宝制成法宝,安装在了这座站车之上。 她那被抓去的同门被拉至半空,转瞬间就被战车上的一门金属圆筒对准。 随后里面砰然发出剧烈的火焰,直接将网中的同门烧为灰烬,渣都不剩。 但那用龙筋制成的大网拥有极佳的耐火性,不仅没在这烈火中受到损伤,而且还显得闪闪发光,更为明亮。 赵妧知咬住红唇,唇上流出殷红的血迹。 同门的惨死,更加激发了她活下去的欲望,她要把这片林子里的一切消息带出去,让这群惨无人道的神国军队遭受应有的制裁。 可当她刚刚转身,就发现有一道全身躲藏在黑袍之中的身影现于她的眼前。 赵妧知下意识地后退两三步,反手拔出了左手中的佩剑。 “奇怪,你不是剑宫太上长老的子辈,受过神剑斩魔,继承了太上忘情一脉吗?你手上的那把神剑呢?” 黑袍中的声音有些尖锐,刺耳难听。 赵妧知则是从刚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开始仔细检查起面前的这位敌手。 她在几番打量之下终于发现,自己先前洞察不到对方的气息,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修炼者身上的灵气波动。 他更像是一个凡人。 可这片密林之中哪来的凡人?因此对方必定是神国中的人物。 “算了,还想让你带上那柄神剑当嫁妆的,不过没有嫁妆也就算了……以后来到神国,多生几个孩子就好了。” 即便赵妧知修炼的是太上忘情一脉,却也依然被黑袍人口中的话语给激怒了。 改好了!感谢德国小叶大大的打赏!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丑闻 第238章 丑闻 “滚!神国走狗!” 赵妧知手中的剑如流星,对着面前的黑袍人疾舞而去。 可她的剑还未跃出两步开外,空中就忽然震慑出一白芒,在她的面前一闪而过。 这道白芒扫过的势头就在一瞬,以至于赵妧知下意识的停下身子,面上的神情呆然。 微风撩起她的发丝长裙,而后便是轰鸣震响呼啸而过,震动山河。 滚滚烟尘过后,一条巨大的沟壑凭空出现在赵妧知的与那黑袍人的身前。 “愚昧之人,被神国选中作为其中的一员,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抵抗之心呢?” 在刚刚强光掠过的大风之中,黑袍人的兜帽被吹了下来,露出了一副獐头鼠目,眼脸歪曲的相貌面容。 他的眼睛一大一小,右眼在左眼的挤压下,几乎变得快成为了一只独眼。 嘴巴与内里的牙齿都是歪曲不整的,比用大火烧毁的面貌更加可怖。 赵妧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丑陋的面容,她下意识的蹩起柳眉,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那黑袍人在注意到赵妧知这下意识的行径后,顷刻间变得疯狂,暴躁。 “你为什么要后退?我可怕吗?我这张脸丑陋吗?” 赵妧知一贯不擅言语,她持剑戒备着天上的那辆神国战车。 刚刚的攻势正是从战车上降下,看来面前的这人虽然没有修为,但却拥有指令战车,操控其的本领。 “来自剑宫的仙女,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怕了吗……” 黑袍人拖动着身体,颤颤巍巍地动了起来。 他不仅是头脸生得丑陋,就连四肢也是残缺不整,天生就是坡子和残疾人。 赵妧知皱紧神色,节节后退,一路退到了身后的一颗大树前。 她背倚着树木,一种曾经忘怀已久的感受在她美丽的瞳孔中扩散出来。 当年自己被师尊丢在天魔海的魔窟之中,以幼年之躯与魔窟的三只魔兽玩起了生死逃杀的游戏。 如今,这丑容男子一个人,竟然又让她感受到了当年的压迫感。 对方的眼里燃烧着憎恶,怨恨,以及愤怒。 但奇怪的是,这种感情似乎不是在针对自己。 “其实呀……我本也有机会坐上那些皇子皇女的位置,不过就因为长得不好看,天生残疾,才会被丢在一名皇子的身下,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丑容男子像是被刺激到了什么一样,开始与赵妧知说起自己的故事与来历。 赵妧知在听到这句话后,明显的面目一滞,语声也带有丝丝不解。 “神国皇子皇女的出生,都是由专门的宫事房记录,每一位皇室血脉都记录在案。” 神国皇室对于血脉一事极为注重,几乎是到了一种疯狂偏执的地步。 即便赵妧知是剑宫弟子,也知道神国的一些所作所为。 例如当年正魔大战之时,神国曾有一名不起眼的皇女被掳掠至天魔海,而后神国几乎可以说是倾巢而出,远征天魔海。 在折损了二三十名皇族血脉之后,神国才终于将这名皇女营救回国,惨胜了那次大战。 而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神国皇室对神国的重要性,其任何一名皇室成员在神国之中都如同逆鳞,触碰不得。 如今这一代神国的皇子皇女都有清晰明确的记录,这男子为何会说他与皇室有关? “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丑容男子在听到赵妧知关于神国的言论之后,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显得十分的癫狂。 他在放肆的笑了许久之后,终究是沉寂了下来,丑陋的面容上现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你可知,神国一年出生的皇族血脉有多少?” 赵妧知听到这句问话,明显不知道答案,微微摇了摇螓首。 那丑容男子张开五根长短不一,拥挤肿胖的手指。 “五万名。” 赵妧知的面容稍稍变色,内心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 面前男子所说的事情太过浮夸,但她有一种莫名的第六感,知道对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谎,那宫事房上加上皇族宗亲的血脉,记录的明明只有几十人。” 丑容男子嘿嘿嘿的笑了起来,笑声阴森而又恐怖。 “在这五万多人中,没有天赋缺陷的皇族血脉,他们当然不会记录在案,而是会丢到一处专门为此准备的皇族坟场之中,炼化为祖宗的祭品。” “不可能。” 虽然丑容男子说的底气十足,像是煞有其事的模样。 但赵妧知仍有些不敢相信,正道三大势力的神国,竟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举动。 这有违天地道义,大道法则。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知道神国皇室是什么模样吗?你知道每年神国都会用各种名义从上界掳掠多少仙女女子吗?你知道……即便像我这样丑陋不堪的人,也是拥有着精纯的皇室血脉吗?” 丑容男子越说越为亢奋,他慷慨激昂的说道。 “这上界修炼仙法的女修炼者失踪,其实有一多半都是我神国皇室所为,而抓她们回神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分配给我们这些上不了台面,隐藏在暗处的血脉,生出皇室的继承人……若我生出的孩子没有缺陷,根骨天资上乘,宫事房就会把他们列入现任皇子嫔妃的孩童名单,给予我们地位的奖赏。” “神国……真的如你所说这般不堪吗?” 丑容男子呵呵一笑,继续说道:“不止这些,那高墙大楼的深处,紫薇皇城……更是丑陋不堪,比我这张脸面还要可怕。如果说外面的那些地方是为我们这些喽啰准备的场地,那皇城内部,就是皇帝皇子的乐园。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公主宫女,都是他们的玩物,里面无所谓人伦道德,即便是你的亲生……” 丑容男子在说到这里时,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停顿了一下。 “总而言之,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神国,我们为了血统纯正的后裔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繁衍子孙,只为了能培育出更好的后代。几乎每一位皇室女性,最后也都会沦为繁衍的工具,活生生的死在床榻之上。” 赵妧知听到这里,眼光变得锐利。 她此前从未有如此憎恶过一处势力,但神国的所作所为算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让她有了将其毁灭的想法。 “对,对,对……这种眼神就对了,几乎每一个被我送进宫廷的女子,都会这么看着我,恨着我。” 丑容男子干笑了几声过后,张开双手,从容说道:“剑宫的太上忘情一脉的传承人,以你的身份,定能在皇宫之中谋得一份嫔妃的职位,加入到这场盛宴之中。” 赵妧知紧握剑柄的五指指节绷得青白,她的面容极为坚决,似乎已经做出了宁愿身死,也不能让对方如愿的想法。 丑容男子跨过先前地上的沟壑,缓缓迈步,颤颤巍巍地朝倚靠树木的持剑女子逼近。 “唰”的一声。 赵妧知再也无法静心对敌,她的身躯从侧面迂回绕行,强迫自己自己专心致志,争取一剑夺取敌首。 然而那丑容男子的面容上,却现出了一道残忍的微笑。 他早已预料到赵妧知殊死一搏所选择的进攻路线,所以只是悄悄擦拭了指节上的戒指,向漂浮在天空之中的巨大战车发出指令。 转瞬之间,一道光芒扫过男子的左侧的土地,掀起一片碎石纷飞。 下一秒,内里传来连环不断,剧烈的爆炸轰鸣声。 然而在片刻之后,丑容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新出现的沟壑土坑之中,并没有赵妧知的身影。 对方是故意营造出这殊死一搏,拼命挣扎的假象,好蒙蔽男子的双眼,达到真身遁逃的效果。 “真聪明呀。” 丑容男子将五指抬到面前,仔细打量着上面的戒指,露出了一副释然的表情。 他一点都不对女子的遁逃而感到担心,因为在这座森林的出口处,早已有人在那里守候多时。 赵妧知的逃跑,正中其的下怀。 …… 赵妧知拖着疲惫不堪,布满伤痕的残躯,在森林间快速前行。 刚刚她以身做饵,制造出攻袭那男子的假象。 可代价同样也是惨重的,她并没有完全逃离出神国战车的攻击范围,被其的攻击灼伤。 原本雪白白皙的背部,也遍布了一块块血肉模糊的疤痕。 那些疤痕带给她火辣辣的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的处境有多危险。 “赵仙子留步。” 赵妧知本想就这么不顾一切的从这处林间冲出去,远离这片下界的密林。 却没想到,在这处出口处,早已站着一名身姿挺拔,步履闲雅的俊美男子。 他的脸上表情淡淡,一双凤眸同样是淡无颜色。 刚刚一声叫喊,迫使身体机能快到极限的赵妧知停下了步伐,握剑立于树杈的顶端,凝神戒备起这名男子。 她自然知晓身前这男子的来历,对方正是先前在星辰之地面前,在赵妧知面前大放厥词的神国皇室三皇子。 这位三皇子不仅有武,还有着极为高超的计谋。 年纪轻轻便参加过多场有关于神国边关的战事,不仅如此,还曾在上一次的正魔大战中显露过头脚,成为那一时期风采无限的正道天骄。 他也因此被封为神国六支军队之一首领,率白虎军镇守神国右侧,高居紫薇皇城白虎宫内。 赵妧知如今再对上这位状态精神饱满,成名已久的神国皇子,可谓是十死无生,再也看不到一线生机。 她握剑的手不再颤抖,面容也显得极为平静。 接下来,赵妧知只需要保证自己死在三皇子的攻势之前就可以了,绝不可能落入这些神国皇室之手,成为那种麻木不仁的生育工具。 “赵仙子在看到我时,似乎有些紧张,害怕……看起来我的那名部下,已经告知了你有关于皇室的消息了。” 赵妧知紧紧盯着三皇子,她此刻已经不想再与这名神国皇子对话,说一些无用之事。 三皇子似乎也清楚赵妧知当下的想法,轻摇着头笑了笑。 “赵仙子误解了本皇子的意思,想岔了。” 赵妧知微微翘起细眉,冷笑一声,“你是准备打算否认他所说的事情,好让我降低警惕,生擒我对吗?” 三殿下抱臂环胸,用行动回答了赵妧知的话语。 他让出身后的森林出口,淡声说道:“赵仙子想出这里,随时都出的去,本皇子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屠尽剑宫的所有人,除了你……” “除了我?” 赵妧知心中的不解越来越深,她能预感到,自己已经被卷入到一场不得了的事情中。 “赵仙子身为剑宫太上长老的后裔,又是太上忘情剑的下一位传人,你出去说的事情,没有人会不相信。” “你……你想做什么?” 三皇子盯着赵妧知,露出饶富兴味的笑容。 “并不是所有神国皇室,都赞同他们的所作所为,这几近病态的行为……我恨死我的父皇,我的祖先,我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了……这事情居然被他们压了成千上万年,你不觉得可笑,荒唐吗?” 赵妧知的心潮震动,但她仍保持警惕,时刻提防着这名三皇子对自己出手。 三皇子对她这幅警惕也表现的无所谓,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神国皇室拼命繁衍血脉的目的,在于紫薇皇城的建立,是在一处巨大的古迹之上……探索发掘城下的古迹,需要庞大的皇族血液,而操控那些神国战车,战船,也需要这种血液的继承者,所以神国才会如此执着于繁衍后代。神国的秘密分为地上和地下两部分,地下的那部分即便是我当下的地位也触碰不到。你出去之后,最好联合起整个仙宫的势力,对其发难……” 到此刻起,赵妧知才终于相信三皇子的言行举止都出于善意。 他的身上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和杀意。 对方是真的在痛恨整个皇室,神国。 改好了,感谢红酒红茶红旗大大的打赏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内乱 第239章 内乱 不过赵妧知还是有些不解,对方为何会把如此重要的秘密托付给她。 即便她师尊是太上忘情一脉的大长老,也联合不了整个仙宫势力,对根深蒂固哦,疆域辽阔的神国发难。 “你居然如此信我?” 三皇子抬头看了看丛林枝叶的缝隙处,集神国大成精华的战车正如神明一般悬浮于半空之中,盛气凌人。 它向外张开着一道又一道的气纹,试图揪出这间林子里残存的剑宫弟子。 “我不是信你,而是信任那个敢于拒绝神国,至今且都安然无恙的女人。” 赵妧知原本坚固的道心,又因为三皇子的言行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本为了超越黎衣,冒险用神识下界入梦,培育了对方所根种的魔种。 可没想到黎衣的能力与形象居然在世人眼里如此重要,就连对她没有男女之情的敌国皇子,也衷心钦佩她的手段,愿意将如此重要的隐秘告知对方。 自己在这些人的博弈之中,也只是一个跑腿的信使罢了。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不甘命运的残酷,憎恶我对你同门的屠杀,还将这种背负苍生安宁的秘密告知于你,使你不得不替我传信给黎衣神女……没关系,做完这一切,我会给你一个了结的机会,如果我能活到那时的话……” 三皇子挪动了腿脚,他身穿银盔,与气息孱弱的赵妧知擦肩而过。 赵妧知的面色几经改变,最终恢复如水,决意先把此事的真相传达给黎衣。 可就在此时,半空之中的神国战车突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将炮管扭转到了出口处的森林。 炮口内部燃起炽热而又激烈的白芒,在下一瞬,赵妧知所在的地方就要燃成灰烬。 “够了!” 一声冰冷的命令制止了战车此刻正在进行的动作。 那名面貌丑陋,嘴脸扭曲的男子在喝止战车后,重新戴上了兜帽。 随后他伸出五指,改向了森林截然相反的方向。 那里有几杆旗帜,上面绣着白虎凶煞勇猛的头颅。 战车的炮口也在隆隆声中旋转,改而瞄准了这处白虎军的营地。 三秒之后,林间发生了一场规模浩大的爆炸,震响甚至传至月界,引发了此片地域数次地动。 …… 神国边境,夕阳西下,霞染半空。 神国那巍峨壮丽的高大建筑在这一片霞光色的流金辉彩映照之下甚为壮观,引人心潮澎湃,神魂向往。 这是神国万古以来的第一要塞,蜃楼。 蜃楼存在的目的,本是为了提防抵御三千里外的仙宫,可随着上界与日月两界的接壤,此地也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前线。 在蜃楼神殿的光辉照耀之下,要塞广场之上站立着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神国士兵。 从他们穿戴的盔甲颜色可以分为金红两边,分开屹立于左右两侧,正中间则是分开了一道青玉石块铺成的道路,尽显神国的豪华大气。 如今在这座玉石路上,站立着一名凤冠霞帔,打扮精美华丽的女子。 她的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略显温柔。 可即便再怎么掩饰,她的眼底也藏着一丝锐利的光芒,像是咄咄逼人,闪闪发亮的刀尖,只是看上一眼就会让人忍不住挪开目光。 “五皇妹,你还在做那不切实际,遥遥之远的女皇梦呢?” 玉石尽头传来的声音极为尖锐,若不仔细听,恐怕还以为对方是一名声线还未发育完全的女童。 但声音之中有些粗犷,让人依稀能分辨出是一名声线有些怪异的青年男子。 五皇女抬起了凤眸,看到了一张宽大奢华到极致的娇子平放在两军之间的过道上。 透过轿子外垂下的纱幔,能隐隐看清里面的情形。 轿中摆放着一张长宽七八米的柔软大床,一名身材臃肿,大腹便便的男子正坐在其中,享受着周围七八名女子的侍奉。 那些女子的身材窈窕,在纱幔之中若隐若现,极为勾人心魄。 纱幔中的男子见对方不回话,便放肆的狂笑起来,“要本太子说,神国皇室的女性生来就是繁育血脉的工具,没必要去想那么多男人该做的事情,你就应该老老实实交出朱雀宫的兵权,趴在你的公主宫殿的床上,等着……你放心,身为你的好哥哥,一定会多去你的寝宫,好好关照你的……” 虽然男子的言语极尽羞辱,但五皇女的表现却显得极为平静。 太子的言行放浪形骸,可背地里却是一个十分有脑子的人。 在此地激怒她,就等同于青龙宫与朱雀宫宣战。 作为六军之中实力最为弱小朱雀宫,一定会迎来被青龙宫吞噬殆尽,血肉不剩的下场。 “皇兄,乾坤未定,一切都还言之过早。” 听到五皇妹冰冷的回应,纱幔之中的太子停住了自己的污言秽语,像是叹气般的吐了口气。 “无趣,真是无趣,你这家伙真跟带了贞洁锁的老女人一样,怎么说都是一副冥顽不灵,油盐未进的模样……父皇定下的规则也真是无趣,一百年淘汰一个敌手,等到本太子接替皇位的时候,还得再熬过七百年……说实话,就应该把我们所有皇位继承者丢入一处地方,你死我活的搏杀上十天半个月的……” 五皇妹平静的回绝道:“即便皇兄是太子,也不能违背祖训,浪费每一滴皇室血液。” 神国太子一拍自己圆滚滚的脑袋,像是恍然大悟一样,说道:“差点忘了,本太子还有繁育血脉,传播优秀天资的重要任务呢……不过身边的这些货色也玩够了,皇妹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账内一叙。” 五皇妹突然冷笑了一声,应了一声好。 随即她快步向前,朝着太子精雕细琢的轿子走去。 她在刚刚迈出几步时,还顺手拔出了一柄插在朱雀军士兵腰间的宝剑。 “噌”的一声,寒光逼人,摄人心魄。 那太子见到如此架势,惊得向后爬了爬,赔笑道:“五皇妹,皇兄开玩笑呢,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咱俩在这打起来,高兴的只有紫薇皇城的其他皇子,而且若是违背了父皇的意愿,我们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失去价值的皇族血脉,可就只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五皇妹停住快步前行的步伐,清冷的哼了一声,随即将剑扔出。 剑落在地上乒乓作响,使太子惨白的面容上恢复了几分气色。 “加急军情,拦路者死!” 即便传信兵的声音远在蜃楼之外,太子与五公主也听到了那人声嘶力竭的怒吼。 随后过了片刻,一名骑着珍兽青鸟的士兵从蜃楼的空中垂直而落,“嘭”的一声落于地上。 他本人也因为落地的冲击,直接滚出鸟背数丈之远,被撞得头破血流。 在轿子中的太子嘿嘿干笑两声,打趣道:“呼,这小卒为了送信,倒是拼命。” 五公主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她下意识的感应到,能让传信兵如此焦急传信的事情,一定不是简单的事情。 “报!报!” 那信兵连跪带爬的赶到这座白玉道路上,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焦急的喊道:“白虎军在刚刚到达下界的针叶林中爆发内战,白虎宫中操控战车的影子悉数叛变,操控着六辆战车与白虎军同归于尽。” “什么?” 此刻五公主与太子都无法保持冷静,同时惊呼出声。 他们本是父皇安排在神国边境的两支军队,为的就是等白虎军在前阵开路叛变后,好名正言顺的加派兵力清理白虎军,顺便入手整个下界。 可谁曾想,白虎军内部居然爆发了内乱,他们在还未攻下下界的一城一池之时,死的差不多了。 “废物!废物!三皇弟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是如何管束自己手下的!连几个被宫事房除名的残废都管制不了吗?” 太子怒骂痛斥,难掩自己的愤恨之情。 为神国开疆拓土的机会少有,他此次率兵进攻白虎军与下界的功绩,一定会提高他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可三皇子怎么会出现如此重大的失误? 五公主这边也是同理,她若想逃离神国皇室女性的悲惨命运,就不得不完成一项神国历史上从未有人达成过的壮举。 以女子之身继承帝位。 可如今白虎军内乱的事情,使得神国在下界失去了进军借口不说,就连原计划夺下的城池和土地也没有了。 这样一来,自己不白白丧失了在父皇面前表现的机会? “真该死!真该死!” 神国太子在轿子中咒骂着三皇子的无能,却还是难掩心中的暴虐。 他一脚踢开帐篷,晃动着臃肿的身材,前去拾起了先前被五公主丢弃在地的宝剑。 随后他转身回到轿子中,开始对着那些侍奉他的女子泄愤。 无视悲痛的惨叫和哭喊,轿子内部血光冲天,血流满地。 不一会儿,轿中的声音渐渐消逝,太子提着剑,满身是血地从轿中走出。 他嘴角挂着一丝释然,喘着气道:“稍微好受点了。” “真是败类。” 五公主在不屑的讥嘲一句后,转而面对那名传信兵,问道:“情报中有显示三皇子现在人在哪里吗?” “三皇子下落不明,白虎军对整数目后,发现林中少去了一百二十七具尸体……不过对比白虎军中的数量与战车的威力,三皇子与那些尸体大概率消失在神国战车的突袭之中。” 五公主了解清楚详情后,说道:“知道了,那你把此事一五一十禀告给父皇吧。” 传信兵回应一声,转而骑着青鸟离去。 而五公主也是看也没看太子一眼,就指挥着红色的盔甲士卒分批走出蜃楼,准备开拔回紫薇皇城。 太子在观摩了一会儿朱雀军的军容后,突然露出一副笑颜,对着那五公主笑嘻嘻的说道:“皇妹就这么急着走呀?你难道就不怕那三皇子是假死,趁机反叛的?” 五公主头也不回的缓声说道:“如今白虎军的战车尽毁,只余下了区区百多名士兵,又有何用?单我朱雀军一阵之兵就有三千七百人,三皇兄无论是真死假死,他已经退出这场皇位争夺战了……皇兄,下次见面时,你最好祈祷不是在战场之上。” “嘶……这五皇妹还真是跟刺猬一样,不是个好惹的主……” 太子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皱着眉沉思起来。 “不过这皇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三皇弟的行为已经等同于退场,即便他是假死,也难逃宫事房的追杀。所以这三皇子的下场已经注定,该把重心放在其他皇子身上才对。” 在太子自言自语,分析的起劲之时,五皇妹已经带着朱雀军退出了蜃楼地界,浩浩荡荡的向紫薇皇城开拔而去。 整座广场之上,只有青龙军的士卒披戴着金光璀璨的甲胃,挺立在原地上,寸步未移。 太子微微转身,看着身后那座轿子中的惨状淡淡一笑。 “人都走光了,不用演戏了。” 轿子中先前倒地,躺在其中的女子纷纷起身,退立出轿子的旁边。 只见她们面目光滑,没有嘴脸。 身材虽是女子的形状,但却显示出一副木偶的身躯。 …… 天魔海位于上界神国的另一头,是神国五大城中,罗天城的界限外。 若想抵达天魔海,则必须要穿过这座罗天城。 或许正是因为靠近天魔海,罗天城城内的习俗才显得与神国其他四座城池格格不入。 在这里,无所谓你的身份来历,修为高低,你只需要遵循城中的规则,乖乖做一名城民即可。 也正是因此,城中住满了不知来历的陌生面孔,他们有被神国通缉的要犯,有窜逃到这里的魔修,甚至还有一些身份神秘,不可触碰的大人物…… 夜幕降临,长生与胭脂风尘仆仆走了一路,终于快要抵达这座天魔海前的最后一站,罗天城。 罗天城的神国守卫此刻正准备关闭城门,在看到长生的身影后的显得颇为不满,高声吆喝道:“哪里来的人?” 感谢红酒红茶红旗大大的打赏!!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再见 第240章 再见 长生并未马上答话,但站在他身后,身穿橘红色小裙的胭脂却有些好奇。 她露出少许诧异的表情,对着身前的长生小声嘀咕道:“罗天城不是不问来历吗?这门口的士兵为何会盘问起我们?” 胭脂并未想到,她这细若蚊吟的声音被城墙上的守卫听到,对方像是不屑一般扫视了她一眼,冷声回道。 “大罗天城是不问来历,所以每年才会有那么多人来这座城里寻死。” “寻死?” 那高墙上的守卫在说出这一语后,就再未回答胭脂的疑问,而是放下了城门前重达千斤的吊桥,放任二人进城。 守卫的话惊得胭脂抱起了胸脯前的行囊,一惊一乍地跟在了长生身后。 在进城的路上,胭脂变得越来越胆怯,犹豫。 “公子,这罗天城不是神国的地域吗?方才那守卫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不会这城中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胭脂的话刚问完,他们就已经通过了阴暗高大的拱门,进到了罗天城的内部。 一过城门,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呈现在二人眼前的街道拥堵不堪,人潮汹涌。 各种商店都竖立横立着巨大的招牌,闪烁着五彩鲜艳的霓虹灯光,看着让人目不暇接,心潮澎湃。 胭脂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盛景,早在五百年前的下界,她就对这种摩肩接踵,熙来攘往的商品街向往不已。 如今见到罗天城的内部居然是这种形制,兴奋的她立马就走不动了道,在旁边晃着长生的胳膊,眼巴巴的问道:“公子,咱们都从月界走了一路了,能不能在这罗天城多待几日呀?” 长生本想回绝胭脂的提议,可想到前些日子传来的神国白虎宫内乱,上界的三大势力接连在月界与下界失利,他也就稍稍放松了心神。 “那就在罗天城多待几日吧。” 听见长生松口,胭脂欢呼雀跃般的跳了起来。 “这些店的门面看起来比下界大了三四倍不止,公子我们先去哪家呢?哎……公子,人呢?” 就在她思虑了半天要先进哪个门扉时,突然扭头发现,原本站在她身后的长生已经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 罗天城外,上玄宝观。 山门外有长长的玉阶,上合星数,共计九十九阶。 由于地形的关系,这道玉阶虽然够宽,却极为陡峭,最下面刚好从道道虹光中延伸向上,直通殿门。 长生缓缓渡步前行,一步一个脚印向着金光大殿的殿门走去。 推开殿门,大殿由一百六十根楠木作为主体而构成,金黄色的琉璃瓦铺顶,两侧高耸盘龙金桂树,雕镂细腻的汉白玉栏杆台基,更说不尽那雕梁画栋,只见一层层秦砖汉瓦,紫柱金梁,都极尽奢华之能事。 在这危崖的绝险之处,盘岩重叠,层层宫阙都嵌进绝壁之中,逐渐升高。 凭虚凌烟之中,有一种欲附不附之险。 长生看得目眩心骇,沿山凹的石板栈道进一步登上玉阶。 放眼一望,但见得金顶上耸岩含阁,悬崖古道处飞瀑垂帘,深潭周遭古木怪藤,四下里虹光异彩浮动。 遥听鸟鸣幽谷,一派与世隔绝的脱俗景象。 长生若不是事先知晓了在金顶楼阁中等候自己的人物,恐怕还真会拿这里当作一处诗画里的仙境。 霞光骤起,云层退散,位于幽谷绝壁上的楼阁敞开雾一般的轻纱,露出了静候在此地的人物。 对方身着一身白素,高洁如莲,清丽婉约,婷婷淡淡。 “唤我来此地做什么?” 长生在距离亭阁百米远的地方驻足,清淡的问道。 他本与胭脂处在罗天城的城门处,可没想到自己在踏入城中的下一刻,就引发了某种城内的机关,使得他被传离出罗天城外的这处地方。 上界之中能拥有如此神通的人少之又少,而没有取他性命,大费周章布置此道陷阱的人长生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 “黎衣。” 在数月之前,哭着喊自己不要离开的女人,如今已经重新整理好仪态面表,静坐在了亭阁的蒲团之上,用一双明慧好看的眼眸打量着他。 她的双目晶晶,如霞映澄塘。 “上界与月界正在开战,你踏上的是上界领土。” 长生微微挑眉,问道:“所以你是来给我警告的?想让我回到月界?” 黎衣缓缓起身,露出皓如白雪的肌肤,漆黑的长发散于身后。 她明艳圣洁,身后便是万丈霞光,仪态不可方物。 “你想做什么,我的心如明镜,但这罗天城你出不去,城外的天魔海你也到不了。” 长生皱起眉头。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他与胭脂越过星辰之地,途径其他仙城来到罗天城,确实感到了一丝丝的怪异。 相较于高楼林立的紫薇皇城和浩气清荡的玉京城,罗天城的氛围反倒是更像是下界,只是其中每个人的行为都有些不太自然。 这座城中应该潜藏着什么秘密。 站在亭阁中的黎衣倒是没有兜圈子,而是轻声说道:“罗天城位于妖域天魔海的三族势力交界处,其的位置一直十分敏感,是神国重点关照的区域……你听说过神国六大军吗?” 作为敌手,长生自然知晓神国六大军队的番号和大致实力。 神国的军队共分为四名皇子皇女率领的圣兽军和御林军以及神武军。 以四圣兽命名的军队大致属于各个皇子皇女的私军,战力最差,主要是为了培育出能领兵打仗的神国下一代。 若是这些皇子皇女的领兵能力十分出色,即便将来没有继承皇位,也会被委派重任,封为亲王镇守边疆。 神国皇帝的御林军声名显赫,但其行动的轨迹极为神秘,即便是在历史上也未曾出现几次。 剩下唯一被人耳熟能详的,便是神国的神武军。 神武军几乎驻扎在神国各个要点之中,数量庞大,涵盖的范围极广。 “如今神国管辖罗天城的城主,是与神国天子同辈的亲王,晋王。他正是上一代宫斗的失败者,可他却也是整个神国之中,首屈一指的强将。这也是为什么在宫斗结束之后,其还能被神国当朝皇帝封为亲王镇守边境的原因。” 长生听完,心中的不解更盛。 神国看重天魔海,妖域的三族交叉地,应该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为何黎衣会浪费口舌,特意强调此事? 黎衣看着长生,轻声缓缓说道:“那位晋王性格暴怒,喜怒无常。不仅如此,其也是整个神国上一代中修为最为高深之人,如今已经快要问抵仙尊那个境界,半只脚踏入到门槛之中。” “与我何干?” 黎衣淡雅的如一泓清水,既有牡丹的娇艳,又有茉莉的芬芳。 “原本与你无关,他对下界的战事也漠不关心,但你来得不是时候……这位晋王已经有百年未曾在境界上寸进分毫,再加上先前曾在战场上受到创伤,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如今的晋王恐怕正在谋划一桩大事,好达成自己以战突破的设想。” 黎衣继续说道。 “自昨日起,罗天城所有的城门已经关闭,你和胭脂是最后两个进入城中的人。” “城门关闭?” 长生在仔细思索一番后,猛然露出惊醒的神色面容。 他已经听出了黎衣的警告之意,察觉到这位晋王的真正图谋。 罗天城数百年来,收纳的各族强者不计其数,而在这种情况下,晋王就刚好可以拿城中的修仙者练刀,以此来谋求自己突破的一线机缘。 难道这晋王就不怕城中道法高深的强者出手,他这个城主反倒是先抗不过去? 长生在深吸一口气后,准备转身离去此地,去城中寻找胭脂再做打算。 可他却没想到,黎衣随手一道光波打出,长生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堵无形无影的墙。 长生骤然转身,快步冲上亭台。 他的身形矫健,步履如飞。 几乎是不到片刻之间,长生就已经冲上了那座纱幔遮挡的亭台,面对面迎上了黎衣。 对方恍如原野中的薰衣草,永远散发着温馨宁逸的芬芳,引人亲近。 “你把我找到这里,告诉我一些看似好意的提醒,却又不让我走,你想做什么?” 面对男人咄咄逼人的质问,黎衣不急反笑。 她绝美的容颜宛若化开,像是娇柔的风,带给人心房上的一丝悸动。 “长生。” 与在外界温柔和煦,近在眼前却如同相隔千里的态度不同。 此处的黎衣显得更加娇媚,没有一丝丝设防的意思。 她在轻唤长生名字的同时,悄悄伸出两只洁白纤细的臂肘,踮起脚尖揽住了长生脖颈。 长生并没有推开黎衣,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 他想看看这女人到底还要作什么妖。 “师姐错了,师姐给你道歉,不该不管不顾你的想法,平白无故让你蒙受这么大的冤屈。” 黎衣的含娇细语并未让长生卸下心防,他仍然是一言不发,静立在原地。 若黎衣方才所言是真,那处在罗天城内的胭脂,随时都有可能遭受危险。 对方明知道这一点却还在这里撩拨自己,无非就是想让他开口说出此事,对其做出退让的举动。 可深悉黎衣性格的长生十分清楚,这女人就会一步一步的压低你的底线,使得自己最后退无可退,无路可走。 蹬鼻子上脸是她一贯的作为,即便是过了五百年,这恶劣的性格还是没有改变。 “长生,师姐都这样说了,你不会还在埋怨人家吧?” 黎衣弯着如明月般的眼眸,笑着对长生说道,她的身体距离长生十分之近,近到高峻的山脉的峰尖直抵厚重的云层。 “黎衣,让我走。” 黎衣像是没有听到长生的话语一样,自顾自的说道:“傻瓜长生,你不会觉得在这座城中,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保得住你吧?晋王麾下的神武军可是神国的正式军队,也都是与天魔海作战的主力。这些军士用来屠戮城中的百姓和寻常修仙者,就等同于虎入羊群。” 她盯着长生,一字一句的说道:“三界之中,只有你知道我的本事和我如今的境界,只要你愿意原谅我,与我重回当年的关系……别说区区一个晋王了,整座神国我都屠给你看,就作为嫁给你的嫁妆如何?” “你有病就去治治。” 长生的回答极为冰冷,他根本不想再和这个疯女人有过多的纠缠。 可对方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执意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够吗?那师姐把仙宫也给杀干净好了,对了,你不是还想救瑶池里的圣女瑶姬吗?有了我,这三界就没你去不得的地方……” 长生再也忍受不住,极为粗鲁的推开黎衣,高高抬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让黎衣的话语声断了层,伸手捂住了红彤彤的面颊,愣在了原地。 “你在装什么好人?仙宫的宫主水牢之内,关着的是南宫颜!瑶姬神战时为你出生入死,你却不顾当年情谊,看着仙境瑶池那群疯子把她推到了绞刑架上!甚至还在背后推波助澜!你拓麻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活在自己世界里,觉得自己为爱牺牲了一切的疯子。” 黎衣垂下手臂,露出通红的半张脸,目光炯炯的看向长生。 她呵的一声笑出声来,又将自己的脸目贴得极近,几乎快要与长生平齐。 “一边不太对称,再打一巴掌会更好看点,只要这样能让你消气的话……不对,我们一会儿好像还要见人呢。” 长生沉默了。 他本已经觉得自己够了解黎衣,清楚对方的品性和性格了。 却没想到其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夸张,还要疯狂。 自上次月界登仙渡劫之后,黎衣已经“坏”掉了。 “等等,你说见人是什么意思?” 此刻的长生突然反应过来,黎衣还说出了一句极易被人忽视的话语。 她怎么会突然说出见人二字? 就在长生惊诧的那一刻,这座极尽灿烂的玉阶之下,突然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 改好了 第二百四十章 晋王 第241章 晋王 黎衣的笑颜如花绽放,她紧贴在长生脸前的面孔变得娇媚万分,一双秋波盈盈的眼睛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长生突然醒觉,这女人今日唤自己来此地的目的,恐怕就是想与他一起面见此人。 自己又上了她的圈套! 二人用瞳孔中的感情交流完一切,黎衣心满意足的撤回身子,伸出皎白细嫩的脚足,轻踩在竹席上。 随即在蒲团上坐下身子,挥手打开了这座亭台的禁制。 亭台四周的荧光渐起,原先被清风吹起的纱幔又再度回落,将整座亭台的四周包裹的严严实实。 此刻再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两道模糊的身影。 就在纱幔刚刚垂下的片刻,只听一个浓郁苍劲的声音从下方传出。 一名头戴圆月铁盔,身披亮银色铁片碎甲的带刀武者踩着玉阶,从下方缓缓的踱步上前,步履矫健的朝亭台靠近。 他腰间别挂着的长刀沾有新鲜的血迹,脸容藏在头盔之中不见真容。 “晋王。” 即便黎衣不道出对方的名号,长生也能多半猜到此人的来历。 此时此刻拜访此地,自由出入罗天城的人物,恐怕只有在罗天城呼风唤雨的神国晋王。 那晋王听到黎衣的声音并未停步,而是我行我素的迈动步伐,走到了距离亭台近之又近的位置。 “再向前一步,就逾越了。” 黎衣形似警告的话语,并未掺杂有任何的感情,只是像路人漫不经心的提醒一般,显得极为寻常。 晋王已来到亭台十米远的距离,他原本跨出的半步,因为黎衣的警示而变得有些犹豫踌躇。 最终,他收回了腿脚,厚重的铠甲铁靴踩在玉阶上发出沉闷的重响,震出一道道龟纹般的裂缝。 在停住脚步后,这位战功赫赫,杀人如麻的晋王也是第一次张开了嘴。 “昔日听闻万古第一神女的风采,一直觉得是路人在以讹传讹,胡言乱语……如今第一次瞻仰黎衣神女的风采,却发现世人所言还是有两三分的可信之处。” 晋王抬起头,看着纱幔中的朦胧倩影,淡声道。 “三千年前,曾有一名当代呼声最高的神女来到罗天城,寻找上一次正魔大战遗留下来的神器,可你知……她怎么了?” 即便长生此刻看不到晋王的面容,也知晓他的脸上微微露出了几分凶恶的神情。 “我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进上玄宝观,走进到她的身前,用这把刀割去了她的全部衣绳,衣带……那位万人面前高贵圣洁的神女,就那么无助的站在亭台中,默默的抽泣了起来。现在想想,还觉得她当时真的有些可怜,连我这样冷血的人,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 黎衣的语音婉转,轻轻问道:“那晋王不试试吗?看我是不是如上一代神女一样好欺负?” 晋王自嘲般的冷笑一声,说道:“我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而且神女冰雪聪慧,应该也清楚我即将在罗天城进行的动作……毕竟仙宫这处上玄宝观就建在罗天城的头顶,是仙宫负责监视此片地域的要地。” “晋王想做什么,大胆去做便是,何须过问我一个弱女子?连神国律法您都可以不放在眼里,难道我说几句话您就会放弃眼前的一线生机吗?” 黎衣的话刚说完,晋王厚重的甲盔之中便激射出一道锐利的眼芒。 “神女,你果然知道我已经到了仙尊境界前的最后一步,你的境界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晋王背后宽长的衣袍飞起,身上的气势迸发而出,冲淡了亭台周围的云霞圣光。 可亭台周围的纱幔却如铁铸一样,垂落地面纹丝不动。 “很好,很好……本以为为求这一线生机,本王还要背负屠城的骂名,去寻城中那几个老怪人的霉头,却没想到你仙宫神女第一个撞到了我的刀上……” 晋王朗朗大笑,跨着厚重的步伐,越过了先前黎衣所警告过的距离。 他仓啷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刀,唰的一下直插进纱幔中间的缝隙,随后用刀尖一旋,缓缓拉起纱幔。 “神女就算不达仙尊,应该也练到了金仙的境界,拼死与我一战吧……” 晋王的求战心切,他的心情如同路上捡到了至宝一样开心欢悦。 只要能在战斗中突破,他的年岁到达仙尊,寿命就能从万年延长一倍,再多活上万年的光景。 但他掀开的纱幔之中没有圣女的身影,回应他的只有一道附带雷芒的黑色剑芒。 晋王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剑光中的魔性,他下意识的退出数步,重新回到了十米外的玉阶之上,躲开了那道剑芒。 而此时此刻,亭台之中也有一人拉开了纱幔,徐徐从中现身。 新出现的人面如冠玉,是一张长着好看面容的男人。 晋王看着此幕微微一愣,眼瞳中惊现出不可思议之色。 “男人?莫非那盛名在外的黎衣神女是一个男人?” “我不是黎衣。” 走出亭台外的长生当即否定了晋王的猜想,他持剑面向晋王,双瞳之中映着对方的身影,眼底有一丝红芒在微微跳动。 “那你是谁?” “是谁还用说吗?” 微风吹动,春风荡漾,亭台周围的禁制打开,纱幔继续飘浮而起。 坐落在其中的黎衣眉梢眼角藏着秀气,声音与样貌都极尽温柔,俏丽的如同三春之桃。 她扶脸撑臂看着长生的背影,笑的好看,赏心悦目。 “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夫君,晋王殿下不如帮我试试他的长短好了。” 晋王的面色倏凝,看着黎衣与长生的眼神有些怪异。 新出现的男子身份来历怪异不说,其还是一名魔修,恐怕多半和天魔海那边有些牵连。 而黎衣方才的话语就如同放屁一样,每一任神女在入选前,必须要经过沐浴更衣焚香验身等多道繁杂的礼祭程序。 宫事房的婆婆们对此事极为看重,任何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被选为神女之人,别说是身上有疤,连每一根发丝的位置都必须要符合美的典范,象征着世间最完美的存在。 身份来历不清不楚之人,根本就做不得神国的神女。 所以这黎衣哪来的失散多年的夫君? 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在外声名远扬,引得无数天骄才俊疯狂的神女,居然对这小子露出了痴迷的神情。 这让一向对男女之事漠不关心的自己也感到有两三分不忿,毕竟黎衣的相貌确实惊艳到了他。 没有男人不想拥有这样的女人。 “你闭嘴的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长生冷淡的回应了一句黎衣,便开始凝神戒备面前的晋王。 他本不想出手,替黎衣挡下这一刀,与半步仙尊的晋王对战。 可若他放任晋王平安无事的从这里离去,对方一定会回到罗天城掀起腥风血雨,到时候胭脂的境遇就变得十分糟糕了。 自己在这里出手,以黎衣的心思,一定还留有后手。 这上玄宝观不仅是针对自己的陷阱,同样也是黎衣为晋王准备的陷阱。 “夫君是不喜欢人家在外人面前多话吗?夫君真是霸道,让人家好生害羞……” 长生拿剑的手都有些不稳,险些先冲到亭台中砍了黎衣。 但晋王比他的行动更快,其踏步瞬行,在下一瞬就到达了长生的头顶。 面对对一切茫然无措,反应不来的长生,晋王没有丝毫的犹豫,手起刀落,风卷残云。 一时之间,那足以匹敌仙尊一击的刀势,轰然落下,像是要在刹那之间把长生撕成碎片。 “这样可不行哦,我家长生还没到仙人之境呢。” 晋王如雷霆般落下的刀势在黎衣的这一语后,猛然回升半截,随后他斩出的刀势变得慢上了数倍,似是连常人都能看到轨迹。 长生瞬间反应过来,回身一记金戈交响,在擦出火花后后退出几步之远。 晋王在攻出这一击后,陷入了短暂的呆愣。 他直起腰背,伸展五指,看了看自己聚集起的巴掌般大小的真气,一脸的迷茫。 接着,他试着发动更高阶的仙人术法,却被一股更为庞大蛮横的力量强行塞回体内,甚至在一出一进的过程下,反噬他一口吐出了鲜血。 晋王此刻终于明白,黎衣这神女居然在扮猪吃虎,其本身并不是与自己同境的金仙,更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仙尊,而是那传说中遥不可及,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仙帝…… 谈笑间镇压一位准仙尊的实力,使其降在了仙人之下的水准,黎衣真正的实力已经恐怖如斯。 只要对方愿意,随手就能抹去他的存在。 “你……” 晋王看着黎衣,用颤抖的声音问出这个字,可后者却直接忽略了他的问话,转而看向长生提醒道:“虽然他的境界已被降低到了仙人之下的九品,可有些招式仍旧是仙人所用的手段,你要仔细提防。” 长生看也不看她,冷声道:“要你管?” 黎衣笑了笑,没再多言。 晋王看着这一幕更加费解,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何实力达到仙帝的女人,要如此对一个男人献媚? 这等实力在三大势力中也是个谜团,神国内部有没有达到此境的强者连他也不知道。 倘若黎衣愿意,她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该是神女,而是神国紫薇皇城下,地底遗迹中的真皇。 未等晋王理清楚二人的关系,长生已经重整态势,伸手将自己指尖的血抹在了剑光之中。 剑芒闪烁,长生步履向前,冲晋王冲了过来。 晋王一眼分辨清楚长生所行的三条路径,一手握刀,左手化掌击向刀刃,发出震鸣。 随即只见刀身震响,长生的面前猛然燃起三道来路不明的烈火,那些火焰在出现的一瞬就燃烧了玉阶,将其化为了灰烬。 “三昧真火是仙人神通,也不能用。” 黎衣一句轻描淡写的警示过后,晋王催发燃起的火焰像是受到了瓢泼大雨一样,猛然熄灭,露出了空挡。 长生从空挡处一步跨出,一剑就划到了晋王的胸甲,割出了一刀深深的裂痕。 晋王受到重力,后撤了两三步,他强行稳定住身形,转而激发自己的毕生体力,一刀回斩向了长生的左耳。 强劲的刀风使得草屑狂舞,林叶沙沙动摇。 “之前习剑的时候不是教过你吗?面对剑技刀法比自己强上数个境界的强者,要试着观察其出刀出剑的路径,寻找他的破绽。” 黎衣的声音传来,晋王斩出的刀忽然停顿在了半空,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他怒目而视,勃然大怒。 “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在把我当做教学男宠的工具吗?我晋王征战多年,何时受过如此屈辱……即便你是仙帝级别的强者,也不能……” 黎衣抬手封闭了晋王的声音,使得其张嘴闭嘴都变得无声,整个场面瞬间变得安静了许多。 长生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没想到黎衣竟然在整座上玄宝观布下禁制,等待这位罗天城的掌控者亲自上钩。 黎衣强行把这位准仙尊的强者压制境界,使其变成了自己剑法的陪练。 仔细一想,自己虽然取回了五百年前练剑时的记忆,可确实还没对上过这种强者,这对他的成长来说,是一次难寻的契机。 只是,这晋王未免也太过憋屈了些。 “能作为我家夫君的教材,不觉得这是你八辈祖上修来的容光吗?再说了,你方才不是很想对战厮杀,求得一战吗?为何现在打起架来,又变得如此多事?” 黎衣的目光从长生的身上转向晋王,眼底充满着讥嘲和讽刺。 “难道你就只想挑一些软柿子捏,遇到了真正比自己厉害的人,又不想打了?你这样的人可真是无耻下作,连我家夫君的一根发丝都不如。” 晋王待在盔甲里脸被气得扭曲,他从未想过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居然会遭遇如此不公的待遇。 他哪是想挑软柿子捏,他就是想寻一些与自己境界跨度不大的高手进行对决,看看其中有没有突破门槛,跨越至仙尊的方法。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奇袭 第242章 奇袭 可谁知居然会遇到一名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仙帝,直接将他所有的准备打乱,囚禁在了这座上玄宝观之中。 长生轻弹剑身,振刃嗡鸣,重新摆好了对敌的架势。 被封印声音的晋王瞪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的嘴巴里根本没有声音传出。 他只能吸入冰凉的寒气,目不转睛的盯向长生。 即便被压制境界,自己也是半步仙尊的强者,只要能在关键的时刻变招……即便是仙帝,也阻止不了自己。 …… 下界九州,位于边界的大离皇朝壁垒。 林立在高墙上的军士手持铁戈,严阵以待。 他们的目光远眺视线尽处的森林深处,像是从中提防着什么潮水猛兽一样,神色之间充满了戒备。 头戴银色羽盔的左将军巡视展望各座塔楼,扶着象征着将军权威的剑柄,缓步走过。 突然,他停住了迈出的步伐,转头与士兵一同凝望向森林深处,微微皱起了眉头。 “左将军,这是……” 左将军抬手示意,身后随行的偏将马上闭紧了嘴巴,同样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密林深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平行移动,使得树海发生波浪,翻涌出一阵碧涛。 “燃烽火,向大营告急!” 左将军的话语之中充斥着一丝忌惮,跟在他身边随心多年的副将明显也听出了这容易被人忽视的差异,转身冲着烽火台间冲去。 “点火!点火!” “点火!点火……” 副将的一声吆喝过后,烽火台上的将士马上把面前的火盆燃起,向着更远方叫喊。 顷刻间,这座大离皇朝的边境要塞已经完全燃起了警敌的焰火,四处都冒着滚滚浓烟。 就在浓烟滚起的片刻之后,密林间忽然出现了奇异的响动。 数处地方的光线与景色变得模糊,那些枕戈待旦的士兵见到此幕纷纷面面相觑,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但左将军却从那些模糊的轮廓中辨认出来对方是人的身影,他当即拔剑立于墙头,准备对来犯者给予重击。 “白虎之躯,势如疾风。” 随着那些不明来历身份的模糊人影越来越近,空旷无人的空地之中,骤然响起了一声古老的咒言。 而下方的那数道模糊的人影也变得越来越快,如同一道道一闪而过的迅光。 左将军将所有的真气力量集中在剑身,一只脚踏上了墙垛的豁口。 “不能让这些东西登上城墙!” 在他的指挥下,那些士兵也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把战戈立在了墙头。 可谁曾想,第一道光影居然从地上飞踏而起,直接跃过了数十米多高的墙头。 左将军看着这一幕,一贯冷峻的脸面上,嘴角在不停的抽搐。 一跃如此之高,那下界除了皇城之外的城墙,岂不是都成了摆设? 可身为大离名将,潜龙卫的他又怎会坐以待毙? 左将军瞄准一道跃过自己头顶的流光幻影,反手抽剑挥出,正中那光影的身后下方。 下一刻,墨蓝色的血液倾泻而出,喷洒了他的一身。 原本威风凛凛的将军铠甲,在此刻显得有些狼狈和不堪。 空中那物体在被刺中了之后,显现出了身形。 其本身的面貌是一只青面獠牙,通体幽蓝的异兽,身上坐着的是一名银甲羽盔,手持白色螺纹长枪的战士。 左将军刚刚那一下正中异兽的尾巴,那尾巴似乎是这些异兽模糊体态的重要器官。 这名不知来历的神国战士翻身下座,一记长扫挥击,阻隔了蜂拥而来的士兵,并且将他们的长枪震断。 而后他一眼就认出了左将军的地位非凡,扬手一记回马枪冲他杀来。 左将军目色冷然,左手抓住来袭的长枪枪穗,另一只手向这士兵的胸口处扎去。 然而随着“叮铃”一声鸣响,左将军才发现自己的剑锋根本无法割破这银甲士兵的甲胃。 那士兵在发现左将军的实力高于他之后,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而是松开的紧握的枪柄,倒退着向后方跃下城墙。 在一众士兵惊愕的目光下,那幽蓝色的异兽也从城墙的一角向后跳跃,发出一声怒吼咆哮,在半空中接住了士兵的身子,稳稳落在了地面。 “什么东西……” 左将军将手中神国士兵遗弃的长枪平举,语声之中显出了微微的颤抖。 他是曾想过神国士兵与大离皇朝的军队差距极大,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左将军不禁生出一种苍白的无力感。 神国士兵的装备精良,坐骑更是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自己的剑破不开对方的甲胃,但对方的武器却能将他们的兵器全部折断。 深悉军备的左将军,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且刚刚看着神国士兵的动作行云流水,任何行动都极为果断,他明显经历过长时间的训练,与身下的坐骑都融为一体……这样素质的神国士兵,不能说是一骑当千,一人抵上百人简直绰绰有余。 自己该如何对敌取胜? “将军,这座要塞已经被神国三皇子,仇琪殿下占领了……请唤出你们这里话语权最高的那名皇室要员,与我家殿下对话。” 左将军侧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看见一名全身藏匿于黑袍之下的侏儒小人,站在一处烽火台上冲着他说话。 他身后还站着两名刚刚见过的神国士兵,他们手握着银色长枪,立在了昏迷的士兵身旁。 “胡言乱语,我大离皇朝在此地囤积了两万多名将士,即便是杀猪都要费上一些功夫,何来的拱手相让,进献给你们的道理?” 不同于左将军的义愤填膺,满腔怒火,那侏儒小人倒显得十分平静。 “两百还是两万,对于我神国来讲都没什么区别,如果你不想这处地方被三殿下夷为平地,还是趁早将这里指挥的皇室宗亲交代出来为好。” “皇室宗亲?哪来的皇室?” “两国交战,岂会没有身负皇室血脉的重要人物在前阵指挥作战?” 侏儒人在不耐烦的说出这句话后,突然注意到这下界将军的面孔上,一些神情不似装的。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们大离皇朝的皇族呢?” 左将军皱眉答道:“我大离皇室的血统何其尊贵,每朝每代不过区区一二十人,哪会来前线这种凶地。” 虽然侏儒人把全身都藏在了黑袍之中,但左将军仍能感到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面容。 “一二十人的皇族……” 侏儒的话未说完,一道声音就从远方传来。 “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是我们国家太过腐朽,糜烂不堪了。” 侏儒与身后的士兵齐齐下跪,左将军也在转身过去之后,见到了一名棱角分明,浓眉挺鼻的英俊男子。 他穿着明显不同于普通神国士兵的银白色甲铠,身上散发着某种淡淡的华光。 “参见殿下。” 左将军盯着这名新出现的神国皇室人员,眼神之中充满了戒备,但他却在下一刻放弃了擒敌先擒王的想法。 这位来自于神国的三皇子,从林间走到城墙不过用了短短的十步。 将传说仙人境界中的缩地成寸展现的淋漓尽致,分毫不差。 这等境界已经远超过他这名六品武修了。 “你就是来自于上界神国的皇子吗?” 面对左将军提出的问题,三皇子仇琪低眸凝视了片刻,随即他淡声问道:“怎么?不像吗?” “像,但我左某人是大离的将臣,不会跪你上界……” 三皇子未等左将军的话语说满,就忽然打断问道:“这座军营要塞之中,下界应该还派遣了其他顶尖武者在此地坐镇吧?为何不叫他们出来与我一见?” 左将军猛然感受到一阵压迫感,他的全身在烽火台下被压制的动弹不得,汗水浸透了重甲,变得有些难以遏抑。 就在他感到自己的身形快要被压垮在城墙之上的时候,一声深厚悠扬的沧桑声音传来。 “老夫孔丘,下界读书人,阁下无需难为左将军了。” 三皇子的目光从左将军的身上移开,后者马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呼吸也变得舒畅起来。 三皇子将视线投放到楼墙内不远处的一名老者,对方身穿儒家衣袍,手里还拿着一卷竹签编织的书卷。 “下界的书籍竟如此古老?” 孔丘屹立于十数名银甲蓝兽的面前,面容慈祥和蔼,脸面上繁多的皱纹舒展开来。 面对这位来自于上界皇子的疑问,孔丘和气的回应道:“这卷书的名字叫做神国古记,上面记录了一些前人对上界神国的幻想。” 听到孔丘提到自己出生的神国,三皇子也是突然燃起来了不少的兴致,发出了一声轻咦。 “哦?下界人是如何猜测上界的?” 他身边的侏儒黑袍人则突然动了动,向身前的三皇子说道:“殿下,他……” “没事。” 面对身旁人的提醒,三皇子则显得无所谓,伸手制止了他的发言,继续兴致勃勃的朝那名儒袍老者看去。 孔丘的瞳色与神情不变,温声和气的笑了笑说道:“古人猜测上界的所有人都已成仙,因此建立了一个只有仙人存在的国度,名曰神国……提出这些故事传说的人说在上界神国,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饥饿,有的只有幸福和快乐,以及家家户户都开心的笑颜。” 三皇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孔丘也不急于打断这位三皇子的思绪,而是立在那里仰头以待。 不知过了多久,整座要塞的周围猛然惊现出一道道强者的气息。 他们的身影顿现于这座城墙的各个方向,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出一道不低于七品的气势。 所有人的目标几乎是直指三皇子,空气中的杀意也是愈来愈浓。 就在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对这位三皇子出手之际。 三皇子却突然抬起来了头,似是从方才的思绪中缓过神来,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创立神国的祖先,最初的目的和治国方针就是和你先前所说的一样,想让天下太平,路不拾遗……但人是无法根除自己的人形,即便这世上出现了一两位圣人,他们也依然无法左右所有人的想法……因此,在无数岁月之中,神国发展到了今日。” 他像是没有看到那些虎视眈眈,对着自己流露出杀意的七八品阶武者,继续对着孔丘朗声说道。 “神国的传承亿年未断,每一任帝王基本都统领了一个时代,你们下界这点东西,在我的眼里就形同待人宰割的豆腐,可以随意揉捏成各种碎块。” “胡说!” 下界仙门之中的一名长老,实在看不下这上界三皇子高人一等,将他们视若无物的模样。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修炼了一辈子的高手,在各地都是供人敬仰的存在。 如今为了苍生大义,来此地与这些天上神国的修仙者一战,可不想就这样被其忽视。 “仙人又如何?领悟了天道又如何?我辈修仙者从不言弃,不会因为境界之差向尔等豺狼虎豹低头。” 三皇子闻言一怔,凝然许久,随后他像是哑然失笑一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你们还是没有理解我所说的上界神国,在神国眼里……仙人也好,金仙也罢,都不算什么……只有到达了仙尊那一层次,恐怕才会有左右摆布战场的能力。” 接着,他的声音骤然变得清冷。 “除此之外,一切生物在神国眼里皆为蝼蚁。” 话音刚落,一股巨大的阵风吹来。 这股风势强烈到下界七八品境的强者睁不开眼,身体在摇摆中摇摇欲坠。 而那些士兵更像是倾倒的麦田一样,齐刷刷的倒成一片,只能在跌撞趔趄中相互搀扶。 孔丘手中的书卷被吹飞上天,他用一只手肘挡在眼前,强行在这股大风中睁开眼睛,看向了来源处。 他在手掌的上方,瞄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轮廓。 那东西就像是传说神话中的鲲鹏一样,大到没边,几乎笼罩在整个要塞孤城之上。 改好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血脉 第243章 血脉 强风散去,强横无比的气劲稍稍缓解。 下界的各个强者都像孔丘一样,仰头看到了那一眼遮蔽整座天空的椭圆形巨大黑影。 整座边境要塞也因为它的到来而变得光线阴暗。 孔丘的神色微变,仰望巨大黑影轮廓的面容上现出一丝不可思议。 他的眼睛已经透过那巨物旁稍稍扭曲的空气,窥视到了其的真容。 对方居然像是一条航行在斑斓大海之上的木船,不仅有着船尖船尾,就连各个舱室上的玻璃都清晰可见。 船只的正前方雕刻着威武的虎头浮雕,两侧也都有其的彩绘,绘在船上栩栩如生,活龙活现。 “震撼吗?害怕吗?” 三皇子仇琪的语声将所有人的视界从船上拉回到城墙之上。 此刻纵然下界各个强者心中还有不服,但他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还嘴了。 那大船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即便他们修上几辈子的仙,也不可能与其相提并论。 “神国皇室的修为水准,别说是仙宫瑶池,就连一些中型的宗派小国都比不上……可世人皆知的是,衡量神国战力的一直都不是能飞天遁地的仙人,而是沉睡在紫薇皇城地下的神舟战船。这些战船以皇族的血脉为引,三千血脉稀薄的人能开动一艘,三百血脉算是表亲的人能开动一艘,三十血脉宗亲的人能开动一艘……” “这么大的船,只需要三十人就能开动?” 听到三皇子仇琪的发言,一个人的眼瞳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想法。 在他的认知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怎么能因为血脉产生出如此巨大的差异。 三皇子突然将眼目瞄向了这个提出问题的下界修行者,面上带有一丝淡笑的回应道:“其实也不用三十人……如果你的血脉精纯,到达了神国皇室的一个刻度线上,就能一人操控一艘神舟战船。例如现在,它就在我的掌控之下。” 天穹之中,威武霸气的巨大神舟,散发出勃勃仙气,向着四面八方澎湃袭来。 阳光被遮挡在了厚实的战船之上,天地昏沉,劲风不断席卷着整座边境要塞,树木也被连根拔起。 下界的修行者叫苦连连,在如此环境下变得脆弱不堪,形同毫不设防的常人。 “殿下,此举会不会太过刺激这些下界修行者,毕竟我们的目的是……” 三皇子身后的侏儒黑袍人发出疑问,但在话说到一半时,他就戛然而止,停止了发声。 他看到在城墙之下,还有一名下界修真郑重其事的褪去了儒袍上衣,裸露出精壮干练的红二头肌和八块腹肌。 那侏儒人像是看到了一只怪物,发出了不可思议的疑问声。 “他不是一名儒修吗?” 话音刚落,空地之中的孔丘就无视了面前十数把尖锐长枪,双手握拳,从原地径直向上蹦起。 只见他的身形如炮弹一样,“砰”的一声炸起音障,朝着浩大宽广的神舟握起友拳,准备以其力破之。 “子不语,怪力乱神。” 几乎没人对孔丘这一拳抱有希望,他的举动就像是蜉蝣撼树,以卵击石一般,显得渺小无知,弱不可言。 侏儒人摇了摇头,表现出些许惋惜。 下界修真者因为灵气流逝已久的原因,没有几个好苗子,方才这老者能在神舟的余波中坚固本心,已经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人了。 可惜他的决断错了。 若真有手段来袭击拿下神舟的操控者三殿下,恐怕此刻的局势还会因为他而逆转。 可他居然想力破神舟,实在是太愚昧了。 神舟虽不及真正的仙尊,但面对这些境界水平低于它的修真者来说,它的存在和战力比那些仙尊还要可怕。 只要三殿下愿意,现在这片城中的一切都将化为残垣断壁,烧起连续百日都不会熄灭的大火。 “有意思。” 侏儒突然听到三殿下的评价,再次集中注意力向那老者看去,只见其第一拳被神舟的真气壁障给弹开,第二拳却砸在了相同的位置上,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 “这怎么可能?” 侏儒忍不住惊呼出声。 神舟战船的规格都是按照仙尊的水平定制,其用真龙宝珠所化出的壁障虽扛不住仙尊倾尽全力的一击,但在其之下,应该是如同铜墙铁壁的存在才对……怎么会扛不住这八品境界,还未登仙的儒修一击? 三皇子缓声赞叹道:“下界还真是让人长见识,这老者虽然已经到了暮年,可其居然窥探了天道法则中的一角,足以震撼到神国的神舟了。” 这位皇子似乎完全不为他那艘微微摇晃的神国战船担心。 就在孔丘再度扬起右拳,准备用力砸向战船上的豁口之时,一道形同孔丘方才话语的淳厚声音响起。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 孔丘拳头上的儒言气息在这句话语之后消散磨灭,他重新挥击的力量也被战船再次弹开,击退到数十丈之远的范围外。 这位年近古稀,鬓角斑白的老人再次仰头上望,看到了一名脸上有着微微胡茬,儒袍翻飞的中年男子挺立在战船之上,用俯瞰的目光打量着他。 身为同修儒道的学者,孔丘从对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对方身侧周围翻卷着澎湃,如同海洋般浩瀚的天地罡气,他的身姿虽然远不如脚下的战船一样辽阔宏大,但他静立的气势带给了孔丘难以磨灭的印象。 “圣人之语,有着大智慧,我儒家学者随口一言便象征着天地乾坤,日月轮替……你句句歪曲圣人言语,修得是儒道,还是邪道?” 面对神舟之上,明显已经达到仙人境界的儒家学士,孔丘目光紧缩,声音平淡的说道:“金乌为日,星辰为月,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儒家所学是为苍生,为道义,为礼乐……只要达到心从此道者,皆是儒家圣人。” 神舟之上的耿贤人微微一愣,他未曾想到自己临到下界之时居然会被这里的儒家学者教育了一番。 他本是神国境内的第一儒家学士,官位高崇,任过多位皇子的老师。 论及讲学论道,他在神国内可当第一。 可这隐隐洞悉天地规则,儒家真法的老者在修为上远不及自己,却能一语洞悉儒学本质,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良材。 混沌尽散,强风顿逝,天地渐明。 三皇子抱着手臂,向天空战船上的耿贤人笑着问道:“老师,再回故乡的感觉如何?我们那计划是不是可以在下界实施?” 耿贤人深深地扫视了一眼这名不走寻常路,肌肉壮实的白发高大老者,转身甩袖,消失在了战船之中。 许久之后,天空之中传来一声浑厚的男声。 “可。” …… “右前一步,攻其下盘,震其刃,扫其腰。” 长生向着右前方踏行一步,弯腰砍向了晋王的腿甲。 实力被压制在九品境界的晋王不敢大意,连忙侧移身形,堪堪避让开长生的剑势。 可谁能想到,在他的身位刚刚与长生的剑锋拉开距离时,长生的剑便已经向上转向,与他的金柄宝刀撞击到了一起。 刀剑的撞鸣声发出脆响,晋王只感觉到虎口一震,整个右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不得已用双手去稳固刀身,但长生早已靠着撞击弹开的刀刃再次发起攻势,横扫的角度微微下移,一剑似要把晋王拦腰斩断。 黎衣静坐在纱幔卷舞的亭台之中斟酒以待,她的双眉修长如画,双眼闪烁如星。 香醇四溢的酒香从她皓白如玉的指尖流出,汇聚在了小桌上的清玉羽觞之中。 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 长生与晋王的战斗一切都符合她所窥视的未来,而让她更加欣慰欢喜的是,长生所用的剑技都出自于五百年前自己所教他的那些,没有分毫的差别。 遥想当年自己在观潮阁二楼,边教他习剑边品着的名茶。 现在与那时,也并没多少区别。 晋王躲闪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强行把手中的金柄宝刀迎向长生的剑刃。 果不其然,在“砰”的一声激鸣撞响之后,他蓄力不足的刀刃被长生一击弹向天空,翻转着插入一处悬空挺立的古树上。 晋王瞅准时机,急退数步拉开距离。 “狗男女……” 晋王不禁在心里骂了这黎衣神女和长生的祖宗十八辈,他现在空有仙人之力,却连一分一毫都用不出来,只能急的直跳脚。 可看那黎衣的模样,显然就是把自己当成了免费的陪练的道具,想让他在这里被对方一招招的磨死。 最毒妇人心,真是歹毒无比的虐人方式,比世间所有的酷刑都要残忍千倍万倍。 想他一代神国皇室的强者,没死在战场上,也没死在争夺皇位的继承战上,而是死在了这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用些你们神国的本领吗?再不用出来的话,你可能就真的要死了。” 黎衣随手幻化出一道明火,将那杯刚刚倒出的酒杯烧热,温酒散发的芳香更加淳厚香甜,飘散在整个亭台周围。 在说出这句话时,她全程都没有再看那晋王一眼,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这杯热酒上。 晋王听到此言不由得微微恍神,随后他才如大梦初醒般醒悟,这女子对神国的了解肯定不是一星半点,她甚至可能知道紫薇皇城地下的遗迹,以及遗迹里面的东西。 晋王想到此,终于明白了一切。 黎衣把自己逼到如此绝境,却迟迟没有动手杀他,就是为了等待自己用出血脉里的力量。 这女人真是有些令人害怕,令人绝望。 如果再选一次的话,他绝对不会靠近黎衣所在的百里之内。 “黎衣,虽然你是仙帝,但你认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无人能出其右了吗?” 不知不觉,黎衣对晋王所下的禁制已经失效,他身上半步仙尊的压力再度四溢开来,阻停了准备进一步发动进攻的长生。 黎衣并没有回答他,但晋王却似陷入了癫狂一般,开始放声怒吼道:“既然你不想让本王活,本王临死前也要扒你一层皮……把神国皇室逼至如此境地,知晓这秘密的人,绝对活不了多久。我会在地下等着你,黎衣……” 晋王在说完这句话后,又把头猛然转向了长生,带着欣喜如狂的语气道:“还有你小子,你们一个人都跑不了。” 顷刻间,晋王原地发生了一道爆炸。 这爆炸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长生迅速抬剑扭头,却还是被飞起的一片甲胃碎片割伤了脸颊,流下了一道殷红的血迹。 反观爆炸的中心处,晋王所穿戴的盔甲已经彻底炸裂崩坏成一地残骸,先前一直关在其中的身影,也是显露自在了长生的面前。 长生看着面前的“东西”,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 晋王的本身,只是一个还能勉强被称之为人的生物。 他的浑身肿胀,从脸部到脚都鼓起了残次不齐,形状怪异的肿瘤。 这肿瘤几乎把他的大半张眼脸吞噬,看不清楚面容。 这些肿瘤肿胀的跟气球一样,不时还在跳动,闪烁着某种血红色的光芒。 “丑吗?” 晋王似乎也清楚自己的样貌会吓到其他人,他余下的嘴角弯起,发出嘿嘿的阴暗的笑声。 “当年在皇位的争夺继承战中,本王其实是占据了上风,马上就能坐到紫薇皇城内的皇位之上了……只可惜,本王的皇弟运气好,他冒险吞噬继承了祖先的血液,成了比本王血统更为高贵的存在……本王见到国中的大臣都倒向了他,本王不服!本王就也去学了他的法子,试着吞噬了祖先的血液……只可惜,失败了。” 晋王重诉起往事,言语之中带有丝丝遗憾。 他在自嘲般的轻笑两声后,忽然抬起头,说道:“不过,本王虽然毁了容貌,失去了很多作为人的功能,可本王也得到了一些来自于祖先的力量……而且论血液的尊贵程度,本王应该还在那皇弟之上,是更应该被人敬仰供奉的存在。” 第二百四十三章 血脉突变 第244章 血脉突变 晋王身上如同肉蛆一样的肿瘤,像是为了迎合他刚刚所说的话意一样,开始踊动,躁动起来。 它似拥有自己的意识想法一样,在晋王的全身上下游动。 长生看着这令人反胃的一面,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嫌恶的表情。 因为这种画面实在是令人作呕,让人难以想象他曾是一名出身自神国,拥有继承神皇地位的尊贵皇子。 近些时日以来,胭脂陪长生路过的神国各个地方,无不高挂着各种宣扬神国正义美丽的旗帜。 谁能想到无数仙鹤伴飞在云雾之间的仙城之下,竟然还隐藏着如此畸形的存在? “先祖!先祖!” 晋王仰起一件面目全非的头颅,抬望向碧空如洗的浩浩长空,开始试着呼唤出从前先祖的名号。 他依稀记得,当年自己在被注入祖先血脉时,有一道祖先的意志栖息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曾与那股力量对视过,亲眼见证过祖先的伟大。 然而整片天空却没有半分异动,而是位于晋王身体肤表躁动不安的肿瘤开始不断的扩大,进一步的鼓胀。 仅仅是在片刻之后,他的身躯就肿胀了一个庞大的气球形状。 被强行撑胀成这种模样的晋王再也说不出半句话语,只是在呜呜呀呀的叫唤出一些听不清的人语。 又过了一瞬,晋王的身体毫无征兆的爆开了,血肉飞溅。 面对晋王身躯所出现的突发情况,长生早有防备,漫天血雨碎肉在溅向他的那一刻,就被一道透明真气组成的屏障阻隔在了外侧。 但晋王的这些血肉明显跟常人的有所不同,它们在空中居然开始自焚燃烧,要不是长生加足了真气气力,恐怕还真会被这些可怖诡异的血肉给溅洒在身上。 长生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晋王炸开的位置。 正当他重新扫向方才的方位,想看清那晋王的下场之时,在爆炸的最中心处,隐隐有一道欣喜若狂的声音传出。 “这便是始祖之力吗?” 长生看向其中,见到了与先前截然相反的场景,一幅远超于他内心预期的画面。 只见一只全身两米多高的巨大人影站立在原先炸出的深坑之上,低头看向了自己紧握的双拳。 他的全身周边燃烧着红黄色的火焰,头部生出两根长长的犄角,肌肤是一种渗着血色的红,让人看的触目惊心,一眼难忘。 新生的“晋王”拥有见状的体格,尤其是块状突起的胸肌和腹肌,结实的如同钢桩铁柱一样。 “厉害!太厉害了!” 焕发新生的晋王,感觉自己又在血脉力量的加持下,找回了当年在战场上勇猛无双,叱咤风云的自己。 他如今的面孔变得棱角分明,就连身上男人最重要的尊严也回到了他的身上。 “曾经的我因为一些流言蜚语,一直不敢触碰这层被家族内部视为禁忌的力量,但没想到……这股力量对于我来说,才是真正的焕发新生!” 晋王松开红色的手掌,突然又猛的握紧拳头。 只见一股凌然气势翻卷而出,直接旋飞了与他相距十步之内的长生。 长生只感觉有一股强大的气势逼得他身形倒飞,迫使他急退出百米之外的距离才能勉强稳定住身形。 下一秒,晋王的身形消失在原地,转而出现在了正在品酒看戏的黎衣身前。 他的身材魁梧,高大强壮,两米多高的身材显得苗条纤细的黎衣有些弱不禁风,似乎被他轻轻一推就推到。 晋王举起肌肉线条优美,反射着亮油色光泽的右臂,一拳朝着黎衣的面目挥下。 简简单单的一击,直接卷的周围风云变动,气流都被席卷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黎衣娇美的面容上没有出现一丝惊诧,她的双眸如清澈的泉水一样干净通透。 她的右手还在平举着酒杯,左手直接抢在晋王挥拳之前,从上到下拍击了一下面前的酒案。 神女面前的酒案震动,形形色色的茶具泉水被这一击震得飞起,阻隔在了晋王的眼前。 下一瞬,长生的眼睛还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到新生过后,力大无穷的晋王被一击打出了亭台之外。 他巨大的身形化作黑影,撞穿了数颗悬浮在亭台周围的仙树,掀出滚滚黑尘。 黎衣眼前的酒具重新落于案桌之上,叮叮当当的重新摆在了原位,而她也是面带笑容,左手抚裙起身,右手举着那杯酒盏。 她从玉阶台上款步走下,身上的气质清丽婉约,带着香醇的酒香直扑长生的脸面。 “夫君,累了吧?喝杯妾身亲手调制的百花酿如何?” 黎衣似是没有看出长生冷淡的眼神和冷漠的面容,继续介绍起自己刚刚温起的酒。 “这百花酿可是妾身寻遍了大大小小数百个地方,将无数的仙花珍草薅之一空的杰作。就连温酒的火和水都用的是凡间下界难以寻得的东西,喝上一杯,定能叫你容颜焕发,年轻十岁。” 黎衣的声音温柔亲切,她微微呼出的鼻息如春风一般拂过长生的面颊,吹的他有些微微发痒。 见长生像是打定主意不想与自己多说话,黎衣也并不生气,而像是早知如此一样,轻轻笑道:“这酒,可比你那便宜娘亲在药王谷所酿的,要好喝百倍十倍。” “你!” 长生勃然发怒,刚想狠狠教训眼前这如同春梅绽雪,光彩照人的女子,却发现她用一种淡淡的笑颜打量着自己的神情态度。 已经越来越了解黎衣的长生,大概能猜到这疯女人如今心下在想的什么。 她在不断挑拨,引自己发怒,好让自己原本已经对她封心冷淡的情感变得不同,再一次产生跳动。 “之前我警告过你,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在我身上所种下的心血已经还清。但你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痛,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事情。” 长生的话语刚落,飞出视界之外的那名高大晋王又重新折返回到了黎衣的背侧。 他似是想趁着黎衣的心思全放在长生身上的时候出手,但很明显,他们二者的差距过大,晋王的意图被黎衣提前洞悉了。 黎衣全身未动,身后却有一道长长的剑光一闪而出。 顷刻间,晋王的身躯剑光所携带的剑势震退,他直接被砸入方才的亭台之中,装毁了整座亭台。 而做完这一切的黎衣却跟没事人一样,用晶澈的目光看向长生,平心静气的说道:“长生,我今日是来帮你的,你想……今日若是我不来,你与你的胭脂妹妹就会落入整座死城之中,即便你有着再聪明的脑袋,恐怕也难以在半步仙尊的手里逃过这三日的屠杀。” 邀功的行为并不符合黎衣的性格,长生开始认真端详起身前肤洁如雪,发密如织的女子,猜测起她内心的想法。 “我煞费苦心将你和晋王安排于此处,还亲手布置了掩盖此地存在的结界,就是为了阻拦晋王屠城,伤及你和胭脂妹妹。” 黎衣的目脉如媚,唇赤如丹。 她的纤纤玉手稍稍挽了一缕额头前的发丝,举手投足都影射着动人心魄的魅力。 “神国势大,藏在紫薇皇城中的秘密更是多不可数……如今你要以身犯险去天魔海与那些魔头谈判,更应该补足自己的薄弱点才对。” “什么是我的薄弱点?” 听到长生问出这句话,黎衣微微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没人愿意当他人的炮灰和工具,天魔海的魔头们更是与神国缠斗了无数年,他们虽不至于对神国知根知底,却也知道神国内部的不少东西。你若是以现在一无所知的状态去与那些魔头人精谈判,只怕他们会把你吃的渣都不剩。” 长生已经隐隐听出了黎衣的话中含意,他扬了扬眉毛,问道:“你能帮我?” 黎衣重新举起了那盏酒,柔声说道:“喝了它,我就帮你。” 长生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而黎衣则是心满意足的看着这一切,眼里似是有柔情在交互缠绕,似是快能拉出丝来。 “如何?” 听着黎衣迫不及待的问话,长生只觉得从胃到四肢心房都升起一股暖流,使得他浑身酥麻,像是尝到了迷幻之物。 但他出自本能的不想让黎衣开心,只是淡声回答道:“一般,不及师娘所酿的酒。” 黎衣的瞳孔微缩,周边的温度似是下降了几度。 但在下一秒,黎衣的表情又回到了最初温柔明媚,和煦可人的模样,让长生只觉得方才的变化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神国,顾名思义,它本身就是一座神之国度。” 听到黎衣用细语声讲起神国的名号来源,长生皱眉问道:“神国创立之初不是一些仙人吗?为什么不是仙人的国度,而是神之国度?” “创建神国最初的皇帝名为始皇帝,但他当时的身份其实并不是仙尊仙人,甚至……连修真者都不是。” 黎衣缓缓说道起神国往事,这些与长生在太阴宫宝库中所见到的历史截然不同,大相径庭。 “严格意义上来讲,神国的始皇帝其实是一名窃宝盗墓的小贼,他与六名同伴挖掘发现了一座失落的地下遗迹,这里其实就是现今紫薇皇城城址。” “胡说!” 一句怒喝打断了黎衣的话语,那头生两角,肤表血红的晋王重新站起身子。 他怒视圆瞪着黎衣,驳斥道:“神国皇室乃是世上最高贵的血统,怎能容你如此污蔑?” 黎衣淡淡望了一眼晋王,问道:“以你现如今的模样,你觉得自己更像仙人一点,还是神话传说中的妖魔鬼怪多一些?” 晋王本想反驳,可他的视线猛然扫过自己的全身,眼目和脸嘴都不由得抽搐了起来。 自己好像和神国皇宫内部所绘的仙人画像不太一样,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神国皇室的血统其实极为寻常,他们自开创皇室到现在,整个族群内也只出现过十万多名仙人……” 长生听到此处,忍不住打断问道:“十万算少吗?” “神国坐拥上界的五大城池超过百万年,每年诞生的皇室婴孩有五万之多,十万还不算少吗?” 长生有些不敢相信,“神国名册上血统纯正的皇族不过数十人,加上有些血缘的宗亲也不过百人,每年怎么会有五万之多?” “那是因为……” 黎衣在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缓声说起这件在神国内部被视为禁忌的话题。 “神国皇室有大半的畸形儿和不健康的孩童,这都是他们近亲繁衍的后果。在神国的整个皇室之中,上至已经入土,在人间绝迹的皇族老人,下至刚开神智的皇族孩童,他们都可以任意结合,生下子嗣后代。这种病态的行为得到了神国祖先的默许,逐渐发展成了当今的神国形态。” 长生哑口无言,彻底说不出话来。 此刻,他也有了新的疑问浮现在脑海之中,那就是神国的祖先为何会容许这种行为的发生。 “神国在那座遗迹里,挖掘发现了战车,神舟等足以和仙人比肩的兵器。但这些器物都只认了神国的第一任始皇帝为主,他们若想操控这些威力超凡的兵器就必须有始皇帝的血脉存在……随着神国的疆域和土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他们所需要血统精纯的皇族成员也就越来越多。” 黎衣说到这里,继续说道:“但其实,这些也并不是他们变得如此疯狂的原因,神国之所以需要如此多的皇室成员,真正的原因在于那处地下遗迹之中。听说里面有一座规模宏大,超乎人类想象的阵法在运作,其的作用功效是长生。” “长生。” 长生再次听到和自己同名的词汇,心底生出了一种不切实际的震撼感。 他开始想起,自己一路走来,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中,几乎都与那长生拖不了干系。 唯一得到长生,拥有无限寿命的人却是一个压根就不想长生的玉兔,这是何等的讽刺? 第二百四十四章 故技重施 第245章 故技重施 被同样震撼到的不止是长生,还有一直在远方陷入自我怀疑的晋王。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被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他用一双空洞的眼眸望向黎衣,声音中带有微微的颤抖。 “在整个神国内部,知道遗迹存在的人屈指可数,你不仅不是神国皇室的人,就连出生都在下界……是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 黎衣用重新回看向晋王,只不过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她清澈透净的眼瞳里带有一丝丝的悲悯。 晋王在迟疑了一会儿后,重生处的脸容惊现出一丝震惊。 因为他在黎衣的双眼的最深处,一个极易被人忽视的位置里窥见了闪闪发亮的印记。 自幼在皇宫中长大的他,记起了这枚印记的来历,它正是那失传多年,被誉为帝君标志的印记神格。 “你以为你们的先祖是第一个发现遗迹的人吗?真正发现遗迹的第一个人其实并不是那位始皇帝,而是神战时代的七位圣女之一……你们不过是恰好发现了别人藏起来的东西罢了。” “帝君……” 晋王喃喃自语片刻,就被体内的一股异动给打断了思绪。 只见他突然感到炽热无比,浑身所有的血液都像是在一瞬间被点燃焚烧了起来一样。 “我……” 晋王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句完整的声音,身躯所燃烧出现的大火就将他吞没。 燃起的火势十分骇人,直接烧起了滚滚浓烟,四周的光景也被高温烫的扭曲。 长生即便与他相距甚远,也能嗅到一股烧焦的气味。 早就预知到这一切的黎衣淡声解释道:“这便是神国皇室承袭始祖之力的下场,他们会被祖先的血液激发己身的全部潜力和极限,最终再被沸腾的血液焚烧殆尽。” 长生看着远方被烧到渣都不剩的晋王,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 但他猛然感受到心脏跳动了一下,周围所有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思绪也在下一刻变得浑浊不清。 长生惊然转身对向黎衣,才发现后者正笑脸盈盈看着他,美目流眄,丽色生春。 “是酒……” 黎衣打断了长生断断续续,费尽力气说出的猜想。 “不是酒,是那晋王所焚烧出来的气体有毒,有着麻痹常人精神,将人陷入窒息状态的功效。” 长生的身体摇摇欲坠,他强撑着精神,向后退去,想尽力拉开与黎衣的距离。 黎衣明明对神国知之甚详,却还故意对自己隐瞒不说这件事,足以见得她是故意的。 可那毒气实在是侵袭的太过迅速,不过短短数秒,就已将他的大脑麻痹。 长生不知自己已经退到了这座悬浮玉盘的边缘处,他的下一脚踩空,身体整个向后倒去。 下一瞬,他的身体就被人强行拉到了一个温润暖香的怀抱中,感受到了软绵圆润的触感。 黎衣把他揽入怀中,紧密相贴。 她像是安抚孩童一般,伸手抚平扶正了长生的头颈。 随后她调整了心里跳动不已的呼吸,微微闭上美眸,将红唇递了上去。 远方,燃烧的晋王已经被那股诡异的火焰烧到了身体气脉的内核,大火燃烧的中心位迅速亮起一抹刺眼明亮的光芒,将整个上玄宝观纳入了进去。 黎衣如若无闻,沉浸在心上人的温暖中,一向圣洁高傲的姿态消失不见。 …… 罗天城外,高悬于山野的上玄宝观发生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这道轰鸣巨响响彻天际,使得罗天城原本入夜的天空明亮了两个时辰。 街道上无数人仰头看向这处盛景,面目上写满了震惊与骇然。 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拿着肉包子的胭脂同样被此情此景给震撼住了,不过她压根没想到这事会与自己的公子也有联系。 胭脂震惊之余,又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将自己的两腮给塞的鼓鼓当当。 “胭脂姑娘?” 胭脂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号,惊然转身,看到了一名身穿黄色简朴衣裙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 她的面容和善,看上去倒不像是一个坏人。 “窝丝。” 胭脂说完,才想起自己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急忙火急火燎的吞咽了下去,冲着没人的方向打了个饱嗝,转而问道:“我是胭脂,你是……” 听到胭脂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黄裙女子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是你家公子派来接应你住店的人。” “我家公子?” 胭脂这才记起来,自己本来是要寻长生的,结果没想到罗天城内好玩的和好吃的太多,她渐渐地看花了眼。 若不是这声惊天骇地的爆炸声,她恐怕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同行之人。 胭脂不好意思的脸红起来,但想起这黄裙女子与长生又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贪玩才忘了他,就又变得硬气了起来。 “咳咳……他不声不响的消失后,我都寻他一路了,走的腰酸背痛的……他人呢?” “顾公子正在店内就餐歇息,他让我来美食最多的地方寻你,还说务必要把你带回去严加看管,抓紧收拾行李准备明后两日的行程。” 胭脂听到这里,不好意思的侧过了脑袋,脸颊上的红晕也越来越盛。 这笨蛋长生,就不知道在外人面前多给自己留一些情面嘛?怎么能这样说一个女孩子家? “那麻烦姐姐带路了。” 黄裙女子轻轻点头,随后便向着一处方向走去。 胭脂刚刚迈出的小巧玉足停在了半空,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女子的声音和相貌一般,可总让她感觉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她是谁。 自己应该从没认识过这样的人才对。 “胭脂姑娘。” 胭脂抬起头,看到对方正侧身催促着自己前行。 她最终还是放下了戒备,跟在对方的身后向着罗天城的深处走去。 …… “公子。” 长生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面容乖巧可人的胭脂。 对方正坐在床头,手里端着一碗油茶。 长生看到面前的胭脂,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昨日在上玄宝观的记忆涌上心头,在他的内心深处泛起了涟漪。 他记得自己误吸了晋王燃烧后放出的气体,陷入了命悬一线的紧急时刻。 好像是黎衣在最后的关头拉住了他,还将自己口腔里的空气度给了他。 “这个人……” 长生从床上坐起,昏迷前的记忆已经全被他记了起来。 “公子,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胭脂虽然顺嘴问了一句长生昨日的事情,可她的注意力全都在自己手里的油茶上。 她偷偷端起来自己抿了几口,可谁曾想长生直接一把接过去这碗油茶,咕咕咚咚喝了个干净。 胭脂接过空碗,苦巴着脸。 自己可还没吃早饭,怎么手里的油茶就这样被长生喝完了。 长生并不想把昨日与黎衣的遭遇与胭脂明说,而是想到了什么,对她问道:“你是如何到这客栈的?” 胭脂轻声细语的把昨夜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引得长生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引胭脂前来客栈,肯定又是黎衣的所作所为。 只是不知道她三番五次插手自己前去天魔海一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罗天城的城门开了吗?” 胭脂微微一愣,答道:“早就开了,公子你已经在这床上昏迷了三天了。” 长生听到这话稍稍放下了心,看来罗天城即便失去了晋王,可城中的情况并没有什么改变。 “现在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抓紧出城,去往天魔海。” 胭脂不太明白长生为何变得如此执着天魔海的事宜,不过她这三天也算是将罗天城中逛了个遍,没有一开始的兴致了。 “哦。” 胭脂起身去收拾行李,长生更换好衣服走下客栈的楼阶。 可在他刚刚到达一楼大厅的时候,就见到了端坐如仪的窈窕倩影。 对方苗条丰腴,曲线玲珑的背影姣美难言,头上戴着一顶纱笠,露出的小半张樱桃红唇微微弯起,似是带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的对面坐着一名长生从未见过的黄裙女子,二者就那么相对而坐,一言不发,桌上摆满了一桌的酒菜。 长生的心在此刻跳慢了半拍,但他仍然强壮镇定,走过了那女子的身边,向着门外走去。 “公子!公子!等等我!” 胭脂从楼梯上背着行囊跑下,险些在楼梯中间摔倒。 不过她还是堪堪稳住了身型,小步跑到了长生的面前。 长生见胭脂如此不小心,急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训斥道:“跑那么快做什么?” 胭脂羞红着脸,低着头看向长生伸出的手背,“胭脂看公子跑的快,还以为公子要把胭脂给丢下了。” 长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见到黎衣有些激动,可能在不经意间步子迈的稍微快了些。 他心里也觉得对胭脂有些愧意,可面子上仍有些过意不去,只得伸手轻拍了下胭脂的头顶。 “想什么呢?我怎么离得开你?” 胭脂听到这话,心里乐的跟花开一样。 她抬起头,满眼星星的望向长生,重重的嗯了一声。 长生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说道:“咳咳,别这样看我,我们还是先出城吧。” “好,都听公子的。” 胭脂跟在长生身后蹦蹦跳跳的出了客栈的门槛。 只是她在出门的最后一刹那,回头瞄了一眼那端坐在木桌上,一言不发的“黎衣”。 …… 胭脂坐在桌前,看着面前一桌的佳肴美食,嘴角不争气的流出了亮晶晶的口水。 她惊喜般的哇了一声,随后一脸兴奋的抬起头,试探性的看向面前的黄裙女子。 “姐姐,这都是给我吃的吗?” 黄裙女子笑容明媚,语气轻淡的说道:“当然,都是给你准备的吃食,任意享用即可。” 胭脂刚准备大快朵颐,可她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又乖乖放了回去。 黄裙女子见她迟疑的动作有些好奇,问道:“怎么了?” “姐姐,你实话就跟我说吧,这是不是最后一顿断头饭了,才给我准备的这么丰盛……要是这样的话,能不能带我家公子一起来吃呀,这样他也能走的安心一点。” 黄裙女子见她这种情况下还都不忘了自家公子,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随后她摆着手,笑着否认道:“哪有的事,这都是犒劳你的奖励,而且接下来一两个月,你都可以在这间客栈里随意吃喝。掌柜那里我放了一些灵石,也够你这两个月在城中的玩乐开销。” “哦……” 胭脂听完,再傻的她也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有人故意支开她和公子,想把她困在这座罗天城中。 虽然她十分喜爱罗天城内的稀奇古玩,各种美食小吃,可若要让她以此来交换公子,肯定是万万不行的。 “姐姐,我和公子同生共死……” “现在跟在你家公子身边,盗用你胭脂身份的人可是神女黎衣,你若冲过去搅局,恐怕会触怒那位大人的心情。” 胭脂的豪言壮语,被黄裙女子几句话给打的飘零散去。 她咽了口口水,面色有些尴尬。 黎衣姐姐的手段她五百年前就瞧过,听说她还渡劫成功,成了整个世间顶尖的存在。 要自己和她作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可之前就因为暗地里帮衬黎衣姐姐,被公子打了一顿屁股,若要自己再做出这种事,免不了再挨一顿打…… “我……我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胭脂扫了一眼桌上的美食,心一横,直接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对面的黄裙女子用袖纱咽嘴笑了两声,评价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现在倒是知道,大人为什么如此喜爱你了。” 胭脂夹菜的手一抖,全身打了个冷战。 “黎衣姐姐喜欢我?不会吧……我每次都觉得她笑眯眯的眼睛里藏着一把刀,能把我全身都捅个窟窿。” “大人还是很和善的,只是讨厌那些趁虚而入的狐狸精罢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语惊妖 第246章 一语惊妖 黄裙少女的话语使得胭脂又想起了当初在下界小院里记忆,小脸不由得一红,神情也有些尴尬。 可她又不敢在这位黎衣姐姐的心腹前多说什么,只得把头在饭桌上埋得更深了。 …… “公子,你看这边的糖人!” “公子,你快看这边的发簪发卡!” “公子……” 穿着朱红裙裳,容色绝丽的少女不停的在各个小摊商贩周围穿梭,她几乎每瞧到一件东西,都像是见到了稀奇的珍宝一样,送到了同行的长生面前。 长生对胭脂的活泼和好奇心早有领会,可今日胭脂实在表现的太过好动了。 他刚准备说道对方两句,就直面迎上了一双扑闪扑闪,水汪汪的大眼睛。 看着胭脂捧着一堆东西,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长生不得不将方才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自己晕倒了三日,她在屋子里憋得太久了吧? 长生心中对胭脂有些莫名的心疼,就开口说道:“喜欢的话,就都买了。” 胭脂脸上无邪的神情瞬间变得明媚,露出了灿烂的笑颜。 “长生哥哥真好。” 长生听到这个称呼为之一愣,这好像还是胭脂第一次用这个叫法唤他,好像还不错。 这时,一队头戴羽冠,身披金黄色重铠的士兵从宽阔平坦的街道尽头出现,他们迈开整齐的步伐,在人群的中心处穿行而过。 罗天城街上拥挤的人群因为这列士兵被吓得退至两侧,涌向了墙角和店面,将穿行的小巷都挤成了一团黑压压的人头。 长生和胭脂自然也在此列,胭脂直接被汹涌的人群挤到了长生的怀中,整个身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纵然少女怀抱有不少东西,但长生还是感受到了她的玲珑曲线。 胭脂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里似乎含着水雾,脸颊娇红,酒窝深陷。 “长生哥哥,外面好挤。” 胭脂边说边蹭,伴随着胭脂轻微的动作浮动,长生更是有些不太好过。 他不敢与少女楚楚可怜的目光对视,只得强行把眼睛放在别处,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压制心头上的一丝绮念。 这队突然出现的士兵中,有一个没拿兵器,但是一脸肃容的领队人。 他带队走到街道最繁华的闹市中心,高举起右手所拿的卷轴,大喝道:“缉令新启!举报有奖!” 这道声音如同深林虎啸,顿时传遍了整片区域的上空。 与此同时,长生也注意到,这座罗天城的周围各处,都传来了诸如此类的声音和气力波动。 这代表这些军队士卒,同时出现在了城中各处。 “昨日,晋王殿下于上玄宝观遇贼人偷袭,现在重伤未愈……有贼徒线索者,赏一万灵石。缉拿贼徒者,奖紫薇皇城宝库宝器一件,得见陛下一面。” 军队士卒的话语,明显震惊了围观的人群,长生周边的人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晋王遇袭的事情。 “谁活的腻歪了,居然敢偷袭那位晋王?” “是呀,晋王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大将军,在天魔海之上数次与魔修决战,举世闻名。” 长生此刻的心情有些微妙,若这座罗天城中的居民知道晋王本欲与城中的仙尊级别高手对战,不管城中人死活的话,他们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吗? 毕竟仙尊级别人物的出手不可小觑,能到达这一地步在当世算得上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真打起来,恐怕整个罗天城都要遭殃。 趴在长生怀里的胭脂撅起了樱桃小嘴,用只有长生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真有他们说道的那么厉害,怎么还会受这么重的伤?” 长生也没想到,这胭脂何时变得如此口舌犀利。 不过他在听到后半句话时微微一怔,发现了这那神国兵卒说的不合理之处。 晋王已经死了,在他眼前被体内暴走的先祖之力吞噬,最终自爆毁掉了整个上玄宝观。 为什么兵卒会用重伤这一说法? 难道是因为神国刻意压下了晋王身死的消息,担心天魔海中蠢蠢欲动的魔修? 想到这里,长生不由的对天魔海中的魔修又增添了几分兴趣。 究竟是什么棘手的地方,会让如此庞大的神国都产生畏惧,小心翼翼的对待? “安静!” 兵卒仅用了真气传播了两个字,使得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他的声音也唤回了长生的注意力。 “同刚才所述,如若发现哪家哪户包庇这货贼徒,诛三族男性,族中女子断灵根后赶入教坊。” 在说完这些话后,这神国兵卒便将手中的卷轴拉开,转身带队离去。 被拉开的卷轴径直飞上天穹,在半空中漂浮了起来。 卷轴的周围闪现出象征着皇族的金印和繁琐复杂的阵法。 接着,一圈圈的金色字体缓缓浮现,环绕在卷轴周边,依次闪灭。 这些文字与刚才兵卒的话语大意相同,是神国发给各地用的通缉令。 待到兵卒们离去,围观的人群一拥而上,瞬间又变得喧闹了起来。 路过长生身边的一名中年男子,一脸惊诧的对着身旁的妇人说道:“老婆,那教坊是不是就是神国用来……我听闻罗天城的教坊里,经常成批成批的拉出女子的尸体……” 听到自家夫君所言的妇人被吓得面色惊变,伸手拍了一下中年男子的衣服,怒斥道:“快闭嘴,你不要命啦!这种市井传言也能议论的?” 说完那妇人还左右看了看,待看到长生面无表情的看向自己时,她的心脏仿佛跳慢了半拍。 妇人急忙拉着中年男子,从长生的面前快步经过。 长生则是记住了方才中年男子所说的流言,心中对神国的架构渐渐清晰明了。 那教坊,应该就与神国暗中所行的肮脏之事有所关联。 “长生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长生看向身前,见到一脸清秀的胭脂正睁着那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向自己。 他伸手摸了摸胭脂的头顶,说道:“走吧,我们该去看看天魔海是什么样了。” “好。” 胭脂咧开嘴笑了笑,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清新自然的气息,绘成了一幅清美的画卷。 …… 神国虽与天魔海相连,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接壤。 两地之间互相来往,需要购买一张特殊的船票。 长生正是根据先前在城中打探到的消息,出了城,一直向着最东边的狼形浮岛走去。 这座浮岛远不及仙宫的上玄宝观那样壮观宏伟,甚至悬浮的高度也是极低,只是堪堪高于地面一座山头的距离。 它与地上相连的建筑是一座黑石材质的拱桥,高高的架在天上。 胭脂忽然在长生旁边停住脚步,瑟生生的指着前方说道:“公子,前面那地方有些吓人。” 长生向胭脂所指的方向看去,见石桥对面的浮岛凝聚着一层黑雾,内里的情况无法看清。 这雾气形成的诡异,一看就是有人有心在此地布置阵法,筑成此阵。 “这黑雾是此地主人的特殊手段,里面应该不会藏有什么猫腻,毕竟这里与罗天城相距极近。” 长生稍稍安抚了下胭脂,见她的脸上还是有些担忧,就牵着她的手走上了这座石桥。 走过石桥,穿过那层黑雾瞬间,长生只觉得眼前一片通透,豁然开朗。 他微眯起眼睛,抬头望向了这浮屿的真正面貌。 …… 神国某处。 深邃黑暗的溶洞之中,黑袍人对着卷腿抱膝的纤细女孩发出疑问。 “我说,小姑娘你总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吧?” 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女童瑟瑟发抖,半晌过去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身材娇小的黑袍人对这女童女孩有些无奈,环抱双臂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小孩子真麻烦,这辈子都不想要孩子了。” 一直坐立在溶洞另一个角落,袒露出一张英俊容颜和艳丽紫发的妖族大皇子皱了皱眉,问道。 “我们已经因为这孩童被身份不明的人给盯上了,为何还要带她走下去?” 另外一名将全身藏于黑袍的男子显然也对这个问题有些疑问,看向了溶洞中心的娇小黑袍人。 被注视的那人歪着头想了想,过了半晌才蹦出两个字。 “好玩?” “我真是……” 妖族大皇子神采飞扬,面色激动,他当即便从原地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来到了那人的面前。 “你母亲若不是在我妖族的地位举足轻重,父皇怎可能派我二人来当你的保镖?” 藏在黑袍中的娇小女性朱唇一抿,嘴角微扬。 “怎么?跟着我倒是委屈了你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换其他人还求之不得呢……” 话说到一半,她故意顿了顿,变了一个声色。 “我倒是忘了,大皇子的心都放在那个黎衣神女的身上,根本就瞧不上我。先前在酒楼那么一闹,搞的我们本来隐秘的行程闹得人尽皆知,各个地方知道妖族皇子到了玉京城。” 大皇子被对方的话说的气急,他歪咧了嘴,双眼几乎快要焰火。 “仙宫瑶池神国地界内的仙尊数不胜数,我们此举早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了,暴露与不暴露又有什么关系?” 接着,他怒气冲冲的骂道:“倒是那几个终日混吃等死的酒客,敢造谣污蔑黎衣神女,死不足惜!若不是那里不是妖域,我早就开了杀戒……” 女子冷笑一声,“仙尊各个所求不同,谁会专门盯着我们?你现在未继承皇位,随随便便就开杀戒,妖域要是被你这样的皇子给坐上了位置,那才算完了。” 那大皇子神色更为激动,气得脸容煞白,双耳赤红。 他的眼神几乎快要把面前的人生吞活剥了去。 “我将是未来的妖域之皇,黎衣也必定是未来的妖族主母,非议主母当然该当死罪!” 眼见溶洞内的气氛不妙,局势愈演愈烈,一直静默不语的黑袍人急忙轻咳两声,制止了二人的口角。 他其实也一直搞不清楚,这明明是青梅竹马的二人,怎么长大会变成如此水火不相容,私下里见面就吵的地步? 好像是因为大皇子当年在成妖礼上,看了一眼那与仙宫宫主同来贺喜的黎衣神女一眼? 从此大皇子就变得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是那女人的身影了。 “二位,虽然我们一行已被发现,可是也托那些身份来历不明人的福,世人都以为我们在出城后遇袭,失去了下落……不如我们就将计就计,继续前往月界,面见那传说中的帝君转世,顾长生吧。” 大皇子与那体型娇小的女子明显都还在气头上,没人去理会男人的话。 倒是开口说话的黑袍人像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长……生。” 稚嫩的童音响起,让溶洞中的妖族三人都面色一惊,扭头看向了声音传来处。 几人惊奇的发现,原本躲藏在角落里的女童,此刻已经悄咪咪的站起身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奇异的神采。 大皇子的双瞳微缩,神情在一瞬间内有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他本以为这路上遇到的女童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却没想到在出城的路上能恰巧遇到这女童遇袭。 而那些出手之人身份神秘,道行高深,所用法宝都掩去了气息,他们三人是拼死交了些保命的手段,才逃到这处溶洞内的。 一切的一切,都显示这女童背后有着很多秘密。 如今见到女童眼里发出的神采,他更是觉得这女孩不是俗人,一般只有在继承了父母仙人血脉的情况下,后代才会有这种隐藏在神态中的改变。 “依依!” 见到一路没怎么发言的女孩开口说话,最开心的当然是那名黑袍女子。 她三两步走到女孩身边,将她抱了起来,问道:“依依也想要长生吗?长生了以后,可以容颜不老,芳华永驻……” 在女子怀中的女孩摇了摇头,随后用稚嫩的口吻说道:“依依想见长生,因为长生是依依的爸爸!” 溶洞内的妖族三人,再次因为女童的声音被惊得一愣,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女童 第247章 女童 女孩不惊人死不休,趁着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继续说道。 “姐姐你要是去找他,能不能带依依去见爸爸。妈妈以前一直说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会在世上大放异彩的……” 女孩的童音越来越小,逐渐隐没不见。 黑袍女子的眼皮在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过后,将女孩放了下来,蹲下身子板正面容。 她强抑住心中的震惊,继续问道:“长生是你的爸爸,那你的妈妈是谁?我记得在城里的时候,你一直唤那人为小姨吧?” 听到黑袍女子意有所指的问话,妖族大皇子的面色惊变,原本英俊的面容几乎快要扭成一团。 “安绕!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那市井流言,污蔑神女的假话是真的吗?” 听到这位大皇子已经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此地直呼出自己的名字,安绕理都没理他,只当是一只野狗在狂吠。 年幼的女孩明显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吼大叫给吓到了,她将自己的身子躲在女子的身后,小声回答起女子之前的问题。 “依依和娘亲见得少,但是娘亲是依依见过最漂亮的人,她还说……依依和她的名字一样,以后爹爹见到我就什么都懂了。” 大皇子如同听到一个惨绝人寰的噩耗,整个人似被天雷击中呆立在原地,快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女童,眼里充满了不敢相信。 “怎么会是这样……” 但接下来他神色恍然,像是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事情。 “不对,人类生女虽不像我妖族一样漫长久远,但也必须要经历十月怀胎才行。黎衣神女在上界的行程世人皆知,哪有时间怀孕生子……况且,这上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仙宫,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安绕从蹲伏的姿势下起身,她用冷然的目光投向大皇子,说道:“黎衣神女可是从下界登天而来,你怎么能保证她之前没有过接触呢?” “神女必须要经过神国的鉴查和筛选,神国宫里都是些什么人,你难道就没有耳闻吗?” 听到大皇子提到此事,安绕微微一怔,陷入了思索。 她母亲与神国皇族打过不少交道,深谙那些人的行事风格和性格。 用母亲的话来说,神国皇宫里住着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是个望不见底的深渊。 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这些神国皇族极其重视血统,在外顾及颜面。 尤其是象征着整个神国枢纽的天阁,更是为了此事,到了一种极为偏执发狂的地步。 那些疯婆筛选神女的标准极其严格,身上有任何渺小的疤痕亦或是血统上有所不正,都会被其筛选掉。 更别提怀有身孕,不是处子这种荒唐事了。 天阁是不可能为黎衣说谎的,可这女童的话也不似说谎,那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就在大皇子与安绕各自在思考问题的时间,不远处的那名黑袍人缓缓站起了身子,伸手幻化出了一柄长矛利刃。 “云凌,你在做什么?” 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的大皇子开口喝住了向安绕走去的黑袍人,安绕此刻也从沉思中缓过神来,看到了那动作和姿态明显有些怪异的黑袍人。 被唤为云凌的黑袍人顿住身形,直接反手举矛,将手中的长矛投掷向了妖族的大皇子。 那长矛在空中焕发出光彩,一闪而逝。 妖族大皇子没想到对方竟会对自己出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出现了片刻的犹豫。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紧要关头,安绕两步上前,用身后生出的一条白狐尾巴,推开了大皇子。 “轰”的一声巨响,长矛砸入二人身后的岩壁。 整个溶洞内碎石坍塌,地震山摇。 安绕神色激动的说道:“他好像是被什么术法给控制住了,我们得把他给救出来!” 大皇子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瞬时又借力回弹,用声势极为凌厉的一掌逼退了云凌。 可溶洞内的地方太过狭窄,云凌避让开这一击后,就借助下落的石块和光线阴暗的优势,退到了暗影之中,消失不见。 “术法?” 大皇子感觉自己的脑袋几乎快烧冒烟了,根本理不清这些事的关联。 “云凌与我们一道行走,这里还是无人踏足的溶洞,怎么能有操控人的术法能施展到这里?” 除去仙尊,即便是仙人施展仙术,也得借助一些媒介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吧? 云凌是哪个环节中的套子? 还是说,他本就不是自己人? 大皇子想到这里,身后惊出了一背的冷汗。 溶洞内的坍塌越来越严重,他与安绕互相对视一眼,迅速从洞中撤身退去。 …… 玉京城外。 云凌肩扛着那名女童依依,大跨步的向前行去。 在那里,地上躺着形形色色的尸体和流之不尽的鲜血。 这些尸首被堆成了小山一样高,上方还站立着一名脸涂油彩,背后插着靠旗的人。 他穿着厚重的戏服,脚上的马靴在尸骨上来回踩动,不时做出浮夸而又凛然的动作和表情。 “妖中一将威风凛,身骑白龙似天神……” 云凌的步伐在靠近那人的时候逐渐放缓,他深藏在兜帽中的表情也变得阴晴不定。 这戏剧的曲目在上界也算的上是经典,讲述的正是他家中先祖,为妖皇立下汗马功劳的事迹。 如今对方竟在成堆的尸体上高唱此曲,其用心不可谓不毒。 “……其子默念心中谊,深明大义懂真情……” 云凌将肩抗的女孩放在了地上,一声冷语制止了对方的行径。 “人我给你带来了,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要再来干扰我们的事情了。” 尸群上唱戏的人又向前走了两步,停住了自己的步伐和唱戏声。 他的脚旁,有一张面容憔悴的死人脸,正是女童的小姨。 “放心,小生露面便是想让你明白我们出手之人的身份,你懂小生身上这身戏服,自然也就清楚我们决不食言。” 云凌看着对方,藏在黑袍里的眼睛中,眸光闪烁不定。 “玉京城可是神国的地盘,仙家甚多,其中管理城中事物的城主青冥仙人更是仙力超然,有传言他在千年之前就已经登顶尊位。” 唱戏的男子扬袖而起,伸出右手,玩弄起了自己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他看着身处在下方不远处的黑袍人,眼中的态度暧昧,神色也有些玩味。 “怎么,云凌兄是担心我们不太够格吗?” “我要是觉得你们不够格,我就不会冒险把她偷出来交于你们了。”云凌冷声道:“我只是担心玉京城内的仙人神通广大,而且这事发生在他们家门口,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云凌兄放心,大可放一万个心。” 戏服男子的声音锐利而又尖细,听上去让人心头发颤。 “玉京城各处发生的屠杀,可不止这一处,此刻,正有其他上百个地点,正在上演和这里一模一样的戏场。” “疯子。” 云凌一直都无法理解天魔海魔修的思维方式,只知道他们是群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修魔者。 如今他们居然还敢在上界神国的地盘上行如此胆大之事,真是不可理喻,我行我素。 “而且玉京城中的仙人,已经有魔尊降临,在帮小生拖延时间了。” “什么?” 云凌听到这句话,面色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天魔海为何要在千里之外的玉京城附近闹事,还找了魔尊这样级别的高手插手,难道他们真的疯了不成? 云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刚刚被他放在地上的女孩。 女童纯洁无瑕的容颜让他心中那个几乎不太可能的猜想,又变得真实了几分。 “难道是为了……她?” 戏服男子微微侧过头来,笑着说道:“是因为她……她可是比我们这些人的命都重要,是当代楼主最为看重之人。你若是现在反悔,不想把她交于小生,也可以试试。” “没必要,我只在乎我所珍视之人的安危,她背后关系着谁,与我无关。” 云凌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脚下的步伐也增快了不少。 身着戏服的男子低眉看了一眼地上的女童,面容上的笑意更浓。 他轻声嘀咕道:“小姑娘的性格倒是随你的母亲,都是跟狐狸一样狡猾的天性……明明早就醒了,却又装作昏迷。没关系,这样也好,现在睁眼会给你留下来一辈子的阴影。” 男子低语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儿,路上又传来了清腔唱戏的细语声。 …… 长生从未见过如此恢弘壮丽的船坞。 只见这座位于罗天城城外的浮屿上,搭建着一座缕空的高大木架,它的形状和大小几乎快要比肩长生当年在归墟里见到的巨人。 更为夸张的是,这座大到离谱木架上居然停留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艘他从未见过的舰船,单单是船身的长度就快达千米,笼罩在整个浮屿之上,遮蔽了大部分阵法引入的日光。 何等的夸张,何等的不凡。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艘船曾是神国历史上,有名的战船。” 长生的惊叹之声被人打断,后者回了他一句标准的答案。 长生将头望向开口说话之人,见回答他话语的人是一名襦裙半拉,绣绫裹胸的慵懒丽人。 对方的个头不高,但身段却颇为苗条。 她梳着一头蓬松随性的坠马髻,左手的手臂上套着一只珠圆玉润的镯子。 仔细看上去,这质地极品的镯子竟与她的肤色混为一体,甚至不如她的肤质腻润。 “嘶……” 长生感到后腰一疼,好似有人在身后掐了他一下,使得他把目光从那丽人的身上挪开。 他皱眉看向身后,却只见到一脸可怜巴巴的胭脂看着他,双眼似乎有说不尽的委屈。 胭脂应该……做不出来这种事吧? 那刚刚是自己的错觉? 长生思绪短暂的停了片刻,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对方刚刚是从那巨大的船坞方向出现的,多半是这座浮屿上的人。 “二位是来坐船的吗?” 那丽人并没有用正眼去看长生二人,她只是从裙腰间抽出了一只烟杆,轻轻地抖了抖,放在了艳红色的唇边。 长生看着她张开朱唇,露出贝齿,顺着杆底处抽了一口。 不得不说,长生此前一直见得都是少女仙女,突然见到如此风情的人物,只觉得对方身上似乎也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这种惊艳感与感情无关,只是简简单单的欣赏。 “是。” “天魔海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去处,虽然说那儿的风景确实很美,但每年死在天魔海的人……可不计其数。” 长生听到丽人的提醒,点头谢过,“费心了,我去天魔海还有要事,还望行个方便。” “要事?” 丽人听到这句话,狐疑的扫了长生及身后的胭脂一眼。 看过这一眼后,她轻笑出了声,面容如花般绽放。 “本夫人还当你们二人是新婚夫妇,前去天魔海度蜜月的小情侣,原来并不是呀……” 她没两步就靠近到了长生的面前,用烟杆的头部碰住勾起了他的下巴,双眼笑的更加妩媚。 “小脸长得倒还不错,怎么?要不然跟姐姐欢快两日,姐姐把你们的船票一并买了如何?” 女子说完这句话,将那双含笑的媚眼放在了长生身后的胭脂身上。 面对这个瑟生生,容颜秀丽的黄毛丫头,女子像是挑衅一般,说道:“小姑娘,我瞧你像是他的丫鬟,多半是自家主子对你好,才想爬上位吧……姐姐玩他两天就交还与你,如何?” 胭脂娇俏的面容上依然保持着怯弱的面容,但她的双眸中央,却又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闪过。 手持烟杆的女子只觉得自己的左手突然一软,那抵住长生下颌的烟杆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鸣响。 改好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变故 第248章 变故 女子看着这一幕,面容微微一怔,流露出了微微的讶意。 以她如今的境界,绝不可能出现手滑意外的情况……那这烟杆是如何掉地的? “夫人,那东西已经装上船了,随时都可以出发了。” 一句突如其来的发言打断了这位慵懒丽人的思绪,她弯腰捡起烟杆,若无其事的在长生与胭脂身上扫了一眼,转身走向了来处。 那儿正站着一名头戴方巾,手持羽扇的儒雅书生。 “那就与船家知会一声,走吧。” 当她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座船坞的木架之后,长生顿时感到身上的压力骤散,呼吸也变得正常了起来。 方才那女子的威压极其强势,在用烟杆抬起自己下巴时,用一种特殊的秘法看遍了他全身的经脉纹路。 可不知为何,在探寻到他身体里的魔气后,女子居然出人意料的放过了他,还抖掉了手中的烟杆。 “公子,她明显就是个坏女人,胭脂不喜欢她。” 长生苦笑了一声,转身摸了摸胭脂的头,“那女子的境界修为极高,应该是上界某个势力里的高手,我们还是避开为妙。” 胭脂的头点的跟捣蒜一样,十分赞同长生的提议。 …… 木架之下,搭建着一个金顶石壁,绘着各类珍奇鸟类图案的奇特房屋。 它就像是嵌进木架一样,造型十分精巧别致。 当长生走进屋子,就见到了房间内已经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 最中心处,还有一名三尺之内无人胆敢靠近的老妪。 那老妪手拄着一个凤头梨木的拐杖,双目明亮,乾瘪的小脸上蛛纹密吐,相貌并不特别丑陋。 虽然看起来年岁极老,可身上却有一股不易亲近,久居上位者的气息。 长生能预感到这名老妪不似常人,像是这里颇有身份地位之人。 只见那老妪在将眼睛扫过人群以及新来的长生之后,凤目一翻,对着周围敢怒而不敢言的人群淡声道:“没票了,你们这样围着老身也没有用。” 一句话说的周边人目目对望,神色上充满了不甘。 过了半晌,终于有一人憋不住心中的苦闷,急声问道:“宝船夫人,您这开元宝船可是来往于天魔海两地唯一安全的神舟,您在临出发前三个时辰告诉我们所有已售的船票作废,并且没票了,这谁接受得了?” 有人开了第一句话,剩下面色焦急的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是呀,宝船夫人……这不少来往于天魔海和罗天城两地的人,身上都是有着要事,您这说作废就作废,这合适吗?” “实在不行,我们加价买也行呀。” 那老妪眉宇一动,拄杖轻笑道:“怎么?老身的船我还做不了主吗?老身说作废就作废,有何不妥?” 人群中一名身着黑衣,五官英俊的男子彰显出身旁人不符的霸气。 他缓步走进了那老妪的面前,用一双色如墨玉,深邃凌厉的眼神凝视向对方。 “宝船夫人的话,自然作数,这本就是您的船。” 老妪看到这年轻男子的动作,原本的笑颜消失不见,问道:“老身不喜人来到我的三尺之内,你最好有个让老身下不去手的名头。” 那男子不慌不忙,报出自己的名号。 “天魔海,仲孙志权之子,仲孙明。” 周边人群在听到男子的名号之后,不自觉的向后倒退了一步。 只有方才跟在年轻男子身边,身如一座小山般高大强壮的方脸男子沉默不语,怀抱双臂立在原处。 长生也跟着人群稍退半步,这时,胭脂从他的身后凑了上来,用温润软韵的身躯贴住了他,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他父亲仲孙志权是天魔海十六大统领之首,在天魔海中相当于无冕之王,道行极高。” 天魔海内的事情,长生曾在归墟里,听那个奇特的黑袍人说过一二。 再加上自己后来在月界搜集相关事情,有一个大致清晰的判断。 但让他惊讶的是,一向对此事不感兴趣的胭脂,居然会了解天魔海的魔修。 想到这里,他将有点不安的心绪按下,问道:“那这仲孙明自己呢?又是什么来历?” “唔,胭脂也不太懂……刚刚那些,都是听罗天城里的人闲暇时聊到的。” 长生马上为自己的怀疑和猜忌感到可笑,罗天城地处神国边境,算是与天魔海和妖域接壤,有一些天魔海的事迹流传简直再正常不过。 站在仲孙明面前的宝船夫人,并没有任何面色上的改变。 她只是斜眼看了一眼那如小山般高大的方脸男子,淡声道:“天魔海的十六位统领之首,仲孙志权?老身听说他与原配夫人的感情恩爱如初,缘定三生,是天魔海……不,是整个上界出了名的情种,因此仲孙志权只和夫人诞下过一子。” 仲孙明袖间准备掏出什么东西,但宝船夫人轻点拐杖,一股无声之波扩散到了仲孙明的身上,压制了他的动作,麻痹了他的手臂。 仲孙明本以为宝船夫人要对他出手,眉目之间充满了警惕。 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那名方脸男子,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别太激动,仲孙家的小子……有身后那名顽石统领在,老身自然清楚你这身份不是假的,你也不需要拿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 宝船夫人说完话,用那张枯瘦老脸看向黑衣男子,笑了一声。 “老身虽是神国的人,但也算是常常来往天魔海,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流言蜚语……传闻天魔海第一战力,力压十六统领的仲孙志权意外暴毙,死了整整三个月。如今各个统领心怀鬼胎,立场不一,甚至有些人还萌生出了反意。你如此着急的赶回天魔海,怕就是想接替父亲在天魔海的势力吧?” 宝船夫人的话刚说完,人群顿时变得不安静起来,直至被那方脸男子,被称为顽石统领的男人一眼扫过,才不敢说话。 谁都没有想到,天魔海居然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 仲孙志权和其麾下的十六位统领,可是天魔海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势力。 这种庞然大物要是发生权力交替这种事情,会直接影响到天魔海内所有人的性命安全。 站在宝船夫人面前的黑衣男子,面色变得极其难看,原本英俊帅气的面容也变得有些赤红,像是憋了一股气一样。 “你为何要把这件事当众说开?” 宝船夫人又笑了笑,看着那仲孙明摇了摇头。 “不说修为,就你这心性城府,不适合去执掌你父亲的基业,还是早些放手逃离此处吧。” “凭什么?” 看到仲孙明的面色还有不甘,宝船夫人的话语冷然道:“老身见你父亲时,他可是浑身霸气,凌然天下的至强者。瞧瞧你身上这骨子气势,除了习练的功法与他有一样,剩下的哪处能比的上他一点?不过是猫学老虎,徒有其表罢了。而且……” 宝船夫人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老身若是你,肯定就不会在此处大喊大叫,闹得颜面尽失……因为你最大仰仗的那位,已经死了,区区天魔海一位统领,还奈何不了老身。” 说罢,宝船夫人甩袖转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向屋中深处走去。 伴随她的离去,几名像是小厮,头绑头巾的男人也把众人推出了门外,强行关上了那扇屋门。 人群见到这一幕,纷纷叹了口气,抱怨这宝船夫人脾性太大,一点道理也不与人讲。 在纠结了一阵子之后,清楚搭船无望的人纷纷离去,独留下那失魂落魄的仲孙明站在门前,低垂着头颈,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生也站在一旁,皱着眉在思索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从刚刚宝船夫人的态度来看,这艘通往天魔海的大船应该是被什么人给包了下来,这才导致了先前购置船票人的船票失效。 而包揽大船的人,十有八九应该就是他在刚登上浮屿上见到的那个女人和身边的儒生。 可这艘船这么大,住进去个万人都不成问题,为何那女人要包下整座大船,不让其他人上船呢? 长生想之又想,觉得事情在这里被卡住了。 倒是那丢了颜面的仲孙明,倒是可以认识一下,借他理清楚天魔海中如今的局势。 可长生万万想不到,自己还未出面发言,就忽然出现一群人围住了那仲孙明,七嘴八舌的说道了起来。 仔细一看,像是刚刚散去的一小部分面孔。 “仲孙公子,我们本就是天魔海的人,清楚您就是那些统领的正主。” 听到有人认可了自己的身份,仲孙明缓缓抬头,看到了身边聚拢的人群。 他被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面色也有些不可思议。 “你们……居然都相信我?” “那是当然,仲孙家当年护佑天魔,是天魔队的队长,我天魔海魔修在天魔的统领下繁荣昌盛了数千年。如今仲孙志权为守魔道正统,一身实力超凡却迟迟不称王称霸,只是守护了天魔海的规则和道义。如此做派之人,不知比那神国瑶池的鼠辈好上了多少,我们怎么能不欣赏?” 仲孙明的眼睛被众人说的再度焕发了希望,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询问道:“你们都支持我仲孙家?” “必然!” 领头之人的话语说完,一众人纷纷单膝跪地,面部充满了虔诚之色。 “我等愿为仲孙公子上刀山,下火海,世世代代效忠于您!”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仲孙明,咽了口唾沫。 他浑身颤抖,激动的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太好了,我仲孙明以后若是能收归十六统领,你们就是头功!是头号功臣!” 长生站在不远处,微微皱起了眉色。 胭脂抱着他的手臂,娇颜如花般绽放,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问道:“公子,怎么了?” “那些围在仲孙明身旁的魔修,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投机之辈。他们明显是准备用这件事来感化仲孙明,以此来获取对方心中的地位。” 胭脂露出了天真无邪的表情,歪着头想了想问道:“可不管怎么说,那些人不还是来帮他的吗?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长生摸着下巴说道:“亡命之徒只重名利,若是我的话,用这批人倒可能没什么问题,但这仲孙明明显心智太浅,没被人骗过……他若是用不好这批亡命之徒,对方反而会歪过头来捅他一刀,把他当做献给其他势力派系的礼物。” 长生与胭脂的交谈,似是被远方一直沉默不语的方脸男子察觉,对方转过头后看了他一眼。 但仅仅只是这一瞬,他便扭过头去,再也不去目视长生了。 而中心处的仲孙明,也出现了新的议题。 “仲孙公子,若想去天魔海内接手您父亲的事务,我们必须要这两天,不……当下出发才行!” 仲孙明听到他们的话语,面色变得有些迟疑,犹豫。 “宝船夫人的船已经不允许其他人上,搬出身份也没有用,这天魔海的上空时常飘散着无法吹散的大雾,下方万丈栖息着各种奇异凶兽……不通过宝船,我们怎么赶往天魔海呢?” 仲孙明说到这里,长生终于明了,传说中的天魔海是什么地方了。 原来那儿是一片被各种妖兽包裹住的陆地,怪不得天魔海能以一己之力,与仙宫瑶池神国抗衡到现在。 想要抵达天魔海,怕是只有通过宝船这种庞大的飞天器械才行。 不然的话,即便是仙尊级别的强者强度天魔海,也会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九死一生。 毕竟那片妖兽之地,栖息着可不止一尊实力超然,法力逆天的大妖,它们各个都能比肩人世间的仙尊魔尊。 “仲孙公子勿急。” 领头之人在与周边人对视一眼后,向仲孙明献计。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能度过天魔海,那就是飞行高度不如神舟宝船的海船。” 听完对方的献计,仲孙明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天魔海 第249章 天魔海 这人口中的海船,是当代人仿制神国宝船的残次品。 虽然海船也能借助一种矿石的力量飞上天穹,但这种海船潜在的问题可不止一点。 它每次飞行都要消耗掉数目巨大的财富,而且,最为关键的是…… 它的飞行高度不够,只能在天魔海的大雾中摸瞎前行。 因此,海船在天魔海内丢失方向都算是常事,可要是运气不好,撞到了在雾中前潜行的巨型妖兽……即便是顽石统领也无法护他周全。 “仲孙公子,您父亲尸骨未寒,那些有谋逆之心的叛徒正在里面为非作歹,篡夺主位。您真要等宝船夫人的宝船再次来往于罗天城和天魔海,恐怕得在此地等上半年光景了。” 仲孙明眼里的犹豫之色更盛,虽然他也清楚自己眼下刻不容缓,当立即动身。 可乘坐海船之事实在是太过冒险,等同于把命运交给运气。 仲孙明求助般的看向立在一侧的顽石统领,对方在感受到他的目光后,淡淡说了一句。 “若想继位,必须动身。” 长生听到这里,心里对天魔海这一大势力的现状逐渐明了。 眼下天魔海内的局势不稳,十六位统领在天魔海内恐怕是形成了某种特殊的制衡,才给了这仲孙明一丝趁乱而入的机会。 要是时间拖得久,等那些统领决出胜负和大小王,仲孙明恐怕就再也继承不了父亲的地位和权势了。 “我……” 仲孙明想明白事情的主副关键,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也变得有些坚定。 “那我们就乘坐海船,动身前往天魔海。” “公子圣明!” “公子大智!” “……” 阿谀奉承之声响彻在仲孙明的周围,他显然也是被周边人的赞美给夸花了眼睛,脸目上逐渐露出了笑容。 可当他的眼光在四周人群中来回扫视时,忽然惊现出一道娉婷倩影。 对方身着一身白色素衣,青丝墨染,若仙若灵。 即便只是出现了一瞬,但仲孙明却已记住了那如梦中仙子般的倾国仪态。 他拨开人群,向着那“仙子”的方向前行。 可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那位仙子,而是一名脸庞清秀,身着青衫的带剑修士。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名乖巧可人,两眼汪汪的少女。 没有见到心中仙子的仲孙明对此颇为失望,但他马上将这种感情藏于心底,对着这位旁观已久的剑修攀谈起来。 “这位道友,你迟迟站在这闭了门的殿前,是因为天魔海中有什么要事吗?” 长生对仲孙明的问题早已想好了答案,从容冷静的答道:“是的,家中有点急事,虽不像仲孙公子一样紧急,但也是拖不得的事情。” 仲孙明听完不动声色,继续询问,“那既然是拖不得的事情,不如和在下同船,一起去往天魔海如何?二位的费用不用担心,我仲孙明全包了。” 仲孙明心中想的很简单,这剑修身边的丫鬟应该没什么本事,但这看上去倒像是个有两把刷子的修行中人。 一起乘坐海船的人多,这样也能多一个安全抵达的保障。 胭脂站在长生的侧后方,噘着嘴戳了戳长生的后背。 可长生却只是回了胭脂一个让她放心的微笑,缓声道:“当然可以,在下这就可以与仲孙公子一道前行。” 胭脂的右眼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一下。 …… 海船与那艘停在浮屿船坞上的宝船造型相同,但规格却小了百倍。 原本号称能乘坐搭载万人的宝船,到了海船这里只能搭载不足百人。 而且一大部分船舱都被塞满了清水和食物,像是准备要在天魔海中长住数月。 长生与胭脂因为不懂在天魔海中航行的事宜,只得坐在船头静待启航。 从舱室中走出的仲孙明,在看到长生主仆二人的身影后,快步走了上来,笑容满面的问道:“二位是第一次航行天魔海吗?” 长生点头道:“对,之前被家里人送到了玉京城,如今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才决定要从罗天城去往天魔海。” “怪不得,我就说这位公子不像是天魔海中的修士,也和我历来见到的上界其他修士有所不同。” 仲孙明稍稍感慨过后,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常笙。” “常兄。” 二人相视一笑,随后就互相行起礼来。 仲孙明抬起头后,声音忽然压得低下,问道:“常兄弟昨日在浮屿上,可曾见到过一个身穿白衣,如天仙般下凡的姑娘?” 长生微微一怔,他本以为这仲孙明要与他说些什么事情,拉拢他进入本方势力,却没想到他竟然问出了一个毫不着调的问题。 “昨日在那浮屿上的人很多,穿白衣的应该好几位……” 听到长生略带迟疑的回答,仲孙明的声音多了几分急促,面容也有些焦急。 “不,不,不……常兄误会了我的意思,那白衣仙子的容颜让人看上一眼就无法忘怀,绝对是我生平见过最美的女子……” 仲孙明华说到此处,忽然也意识到自己的神情和态度有些过于激动。 而这位剑修既然对他的问题没有反应,就说明他肯定没有见过那如画一般美丽的女子。 仲孙明轻咳了两声,停住了刚才的话题。 “常兄没有见过那仙女,就当我没问过这句话吧……我先回房内处理些事情。” 说完这句话,仲孙明便脸带失望,急匆匆的离开了长生的面前。 而待他走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胭脂也是在长生身旁开口说道:“公子,这海船上的情况有些怪异,那仲孙明对我们好像别有他意。” 长生点了点头,淡定说道:“这仲孙明没什么城府心思,所想的东西我大概也清楚,倒可不用担心那么多……唯独需要注意的是船上那群追随他的人,那些人都是无法无天的穷凶极恶之徒,真要等到了天魔海之上,恐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在长生说话期间,几名追随仲孙明的魔修已经到了甲板之上。 他们假意做着拉帆系绳的动作,实则都是站在某处,打量长生与身侧的胭脂。 相对于一名不知来历的剑修,他们明显对船上这唯一一名女子的注意力更大一些。 “公子,他们的眼神好可怕……不如我们现在下船吧,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胭脂面色有些担忧的对长生说道,但长生并没有采纳她的提议,而是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胭脂面容微怔,随后她顺势倒入长生的怀中,伸手揽住了长生的腰间。 她此刻的心情复杂,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控制不住。 “胭脂”预视过这海船航行的未来,知道它必定会在天魔海的航行中坠毁,是一趟形同必死的航行。 可为什么,她却有些舍不得舍不得长生对她的温柔,只想在对方的怀中睡去,再也不管其他事情? …… “什么?你居然叫我同他们保持距离?” 船舱之内,仲孙明怒目瞪视着面前端坐的方脸男子,问道:“顽石你出海寻我回归天魔海,但却在一路上不允许我与任何人交谈说话,如今就连追随与我献计之人,你也叫我与他们保持距离……你到底是何居心?” 面对仲孙明的质问,顽石统领一语不发,沉默的跟一块石头一样。 仲孙明见到此幕,心头之火愈来愈盛,他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有了一些资本,为何这顽石还要他放弃追随在旁的拥护者。 “你别以为我还是跟他人一样,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顽石你让我与他人保持距离,是不是想借此操控我的身份,回到天魔海号令诸侯?” 顽石抬眼看了眼前的仲孙明的一眼,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的话,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我!” 仲孙明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这些人在我危难的时候,追随于我,若是我父亲是我,也一定不会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 说罢,他便转身摔门,大步离去了。 顽石统领微微闭上双眼,沉寂无声。 …… 位于甲板船面上的长生与胭脂只感觉脚下的木板微微晃动,随后整座海船开始发出嗡嗡颤抖。 船身内部的熔炉开始运作,猛然向四周掀起一道迅猛的风势,吹起烟尘无数。 长生能感到脚下的物体开始缓缓拔高,船身也跟着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这艘飞天海船之中,熔炉就像是一座吞噬能量的巨兽一般,四溢着磅礴的巨力,将海船强行拖行到了这种高度。 而后,伴随着船尾后方喷射而出的气流,海船开始缓缓的向前开行,向着正前方航行而去。 长生伸头看下海船下方,见到无数云雾已经在他们的脚下,这艘船只似是航行在波澜壮阔,阳光明媚的云海之上。 “小兄弟,是第一次坐船吧?” 不知不觉,昨日主动向仲孙明献计的领头人,走到了长生的身边,与他攀谈起来。 来者面容和善,见长生态度冷淡,主动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叫单义朝,家中世世代代都是天魔海中的名士,有族谱可查。” “名士?” 长生对这新出现的词有些好奇。 “是,当年天魔统帅整个天魔海之际,曾将一些祖上有伟人功劳的人,归划为名士。十六大统领近有一半之数都出身于此,在下不才,也是其中的一位。” 长生本以为名士这称呼多多少与儒家会有些关联,没想到它居然是天魔海中天魔封号的称呼。 因此他对此的兴趣骤减,转移到了这天魔海之上。 “我确是第一次坐船,具体缘由已与仲孙公子言明。不过我想问一下,这天魔海到底是什么地方?” 单义朝盯着长生看了许久,感觉面前这人不似撒谎,应该与他自己所说的十不离八九。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沉思一会儿说道:“天魔海其实分为外海,内海与内陆三大部分。” “三部分?” 单义朝笑了笑,说道:“对,天魔海的外海就是我们此行要航行经过的地方,看到前方那些被大雾弥漫的区域没有,那里就是天魔海的外海。” 长生顺着单义朝所说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一团灰白色的雾气将天际线的尽头与下方的所有区域遮蔽,形成了极其壮观的场景。 “那也就是说,天魔海虽说是海,但它并不是海。” 单义朝点头,“天魔海的下方地形复杂,据说是丘陵和山脉连绵不断,无穷无尽。在那些地方栖息着无数只尊本性,不化人形的妖兽,因此它们与妖域里面的妖族并不属于一类,是彻彻底底的野兽。” 长生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原先还以为,它们与妖域中的妖族有些联系。” 单义朝想了想,回答道:“若强行说有,妖族的一些旁系支脉确实是从天魔海中的妖兽化成人形,衍化而来的。不过这种情况太少,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这些妖兽有不少都拥有着比仙人,甚至仙尊还要漫长的年岁寿命,任何一个到达神国领土,都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长生可是见识过仙宫与神国威能的人,而且当初在与下界的战争中,三大上界势力根本就没有派出真正的底蕴和实力。 妖兽再厉害,怎么会强的过那些久居洞府,法力通天的仙人? “连仙尊都奈何不了吗?” 单义朝对长生的疑问似乎早有意料,呵呵一笑,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何止是奈何不了?仙尊恐怕都不够其塞牙缝的,这也是为什么天魔海的魔修能久居于内陆,不被神国吞并消灭的原因。当初为了剿灭心头大患,上界名门正派可是出动了十位仙尊,上百艘宝船级别的战船……到最后,不都折损在这天魔海之上了?” 长生听到心中一惊,十位仙尊级别的强者,再加上数目繁多的巨型战船。 即便是三大势力这种庞然大物,恐怕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第二百四十九章 遇袭 第250章 遇袭 二人语笑风声之时,海船的船身已经来到了天魔海大雾的边缘处,将船尖伸入到其中。 浓重深厚的大雾如万丈海啸一般,竖立在他的面前,缓缓翻滚着。 “常笙兄,珍重。” 临近海船的船身进入大雾之际,单义朝遽然微微一笑,对着长生打起了招呼。 下一秒,灰白色的雾气湮灭了地平线,似烟笼一般遮蔽了桅杆,徐徐地在四周弥漫开去,同空气融成了一体。 长生的视界被大雾遮盖,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盲目。 可虽然他的眼目受阻,耳朵却依然清明。 在微风如啸的呼呼声中,周围的一角似是出现了数道刀剑出鞘的轻鸣声。 长生根据那些声音的远近和细微到几乎弱不可闻的步伐声,凝眉出剑,横在面前。 下一刻,刀剑相交,火星四溅。 “哦?有点本事嘛?” 长生面前传来了一声惊语,开口说话之人声音雄厚,并不是单义朝的声音。 “眼睛看不见还能挡下兄弟这一刀,你这剑修起码得有八品以上的功夫了吧?” 对方说完这句话,阴恻恻的一笑,显得无比张狂和得意。 “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你现在可是一个瞎子……” 长生眉色一皱,举剑的手臂骤然用力。 与他对峙之人猝不及防,一只脚直接踩烂了身下木板,陷入了半只小腿。 那人目瞪口呆的看向长生,忙将所有的真气功法注入到手中的长刀之中,堪堪挡住了长生的气力。 觉得止住长生攻势的他惊呼道:“拓麻的,什么鬼东西,力量居然这么大?” 长生预感到其他方向涌向自己的攻击,催动起身体内的天魔功。 丝丝精纯的内力在宝剑上缠绕交织,将其覆上一层黑芒。 被覆上黑芒的剑身边的锐利无比,而对方先前所用尽的真气防御也变得形同虚设,被长生手中的剑刃切开。 转瞬间,手起剑落,这先出手的魔修直接长生一剑削去了半个身子,血柱冲天。 长生面不改色,转手向着另一个方向侧身一脚踹去。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正面挨到长生脚踢之人被这脚踢碎心脉和真气运转的纹路,直接倒飞出了船身,坠入到白雾茫茫的无底深渊之中。 处于雾中其他方位的人见转瞬间折损了两名人手,马上放缓了攻势,从急步靠近变成了缓步贴近。 他们想借用大雾中长生看不清人的特性,重新掌握主动和优势。 但这放缓的攻势反而给了长生反应的时间,他闭眼深吸了几口天魔海中的雾气,体内的真气和功法开始逐渐适应了这雾气的存在。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强行呼吸一样,虽然感觉有些许的不畅,但在顺应了特征后,也会变得习以为常。 当长生再度睁开双眼时,他已经逐渐能将周围的环境看的模糊。 围攻的几名魔修显然也注意到了长生的变化,其中一人甚至忍不住嘀咕出了声。 “寻常修炼者,不是在进入天魔海中,得有三天的适应时间?我怎么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看我们……” 另一人当即给出否认,“他不可能恢复视力,大概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才看向了我们的位置。” 长生微微俯身,右手轻轻挽了手剑花,横剑看向那些修真者所处的方位。 “停手!” 长生的身形如箭般弹出,所经之处甲板外翻,木屑飞起湮灭。 他用极快的速度折行于几人之间,每一剑都直至要害,带起人头飞旋而起。 而在船楼上观战的单义朝彻底被这一幕看傻了眼,他没想到八名七八品境界的修仙强者居然在这少年的手下形同草芥,随便一剑就被割去了头颅。 原本这些人在对敌九品境界的人都有一战的实力,为何会打不过这从未见过名号的剑修? 而且最为关键的当属那这剑修的应变能力,在船只刚刚驶入天魔海的时候,失去了视界却不慌不忙,以一敌二。 随后用极快的速度适应了天魔海中的环境,将自己的视力取回后大开杀戒。 这种人……当真是惹不起。 所以单义朝在看到他的动作有些不对之后,就马上叫停了船上人的动作,可没想到这男人依旧不依不饶,宰了刚刚在甲板上的所有人。 等等……他怎么朝自己来了! 单义朝面色剧变,眼瞳中放出错愕的光芒。 他刚来不及后退两步,剑就已经如流虹一般扫了过来。 但那剑在到达单义朝脖颈的时候堪堪停住,只是微微刺破了他的皮肤,使的他伤口处流露出一道殷红的血迹。 单义朝背后的浓雾被残留的剑气斩出一道肉眼可见的豁口,他额头上的冷汗直冒,看向长生的眼神中充满了畏惧。 长生若无其事的收剑回鞘,淡声道:“刚刚那些关于天魔海的情报,多谢你了。” 单义朝脸面憋红。 他本是一个八品境界的修仙者,要是与常人相比也算的是一名强者。 可这剑修虽没有仙人的境界,身上流露出的那股杀意却比法力超凡的仙人更加可怖。 他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还手的时机与方法。 “不……不用谢。” 长生转身离去,带着还在雾中发呆的胭脂,下船走向了自己的舱室。 此刻,船楼背部的仲孙明则显得有些兴奋,他虽然早想过同船的这剑修应该是一名实力不俗的人,却没想到他的剑术和道行竟然高到如此地步。 看来只要自己收服了这人,他必定会成为自己以后掌管天魔海的一大助力。 …… “公子!你身上溅血了!” 回到舱室,胭脂就对满身沾血的长生大呼小叫起来。 “不用担心,不是我的血。” 胭脂撅起嘴,埋怨道:“那也不可以!除去公子的血,其他人的血都是臭的。”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去包裹内找了一身给长生替换的衣物,将之舒展的没有一丝褶纹,放在了床上。 而后她像是嗅到了长生衣物上的血腥味,皱起了柳眉,捏起了小巧玲珑的翘鼻。 “快去冲洗一下,把新衣服换上。” 长生看胭脂单手叉腰的神气劲,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去隔间冲洗更换了新的衣物,回来直接躺在了床上。 胭脂看长生预留出来的空位微微发怔,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之色。 “怎么了?怎么今天变得如此忸怩害羞?” 长生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不见胭脂跟进被窝,反看向胭脂问道:“快进来呀,傻站在外面做什么?” “啊!哦……哦……” 胭脂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雷轰了一般,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身体僵硬,步伐机械的走到床边,浑身在微微轻颤。 长生见胭脂迟迟没有动身,反而上前将她拉进了被褥中,在身后抱住了这具细腻软滑的香躯。 对方身上传来的体香,让他一直久绷的心,得到了稍稍的安宁。 “我……” 长生听胭脂的话语断断续续,不由得觉的这少女又在他眼里变得可爱了几分。 自二人在下界院子中有了肌肤之亲后,他这次穿行上界的行程,基本都与胭脂同吃同住同行。 在人前无比害羞的小丫头,一到二人独处的房间里,就会抱着自己撒娇同睡。 若是自己不去抱她,她还会一个人在床边上郁悒许久。 所以长生也逐渐养成了习惯,进屋之后尽快躺床,早些让这小丫头安心下来。 “今日如此扭捏,是不是因为船上的外人太多,有些放不太开?” 放不太开? “胭脂”的内心世界几乎要完全崩塌了,她原以为在长生身边的女人中,胭脂是最听她话,最为乖巧的一个女性。 所以她才没有刻意去理会对方,将之与长生分开。 若是她想,长生当年把胭脂从那把剑中救出来时,她就已经能让胭脂灰飞烟灭了。 可谁曾想,这表面上最听她话的少女,居然藏着偷吃禁果的心思? 明明才和长生认识生活了多久,居然已经到了夜夜同床的地步? 而且听长生话中的意思,这好像还只是放不太开的样子…… 这杀千刀的小狐狸,放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长生看着不说话的胭脂,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 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懂得忽远忽近,给自己上演一场欲拒还迎的戏码,真的是调皮。 自以为明白胭脂心中意思的长生,将手微微向下,触碰到了对方的峰起的美臀。 这本不是二人的亲密之举,但长生现在有意逗弄胭脂,想瞧瞧对方眼下的反应。 “啊!” 果不其然,胭脂惊叫出声,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野猫。 长生不依不饶,在她的耳边轻声吹气,轻语道:“往日不是最喜欢爬到床头上喊我上来了吗?小丫头今日怎么变得如此委婉?真的是……深得本公子的心意呀!” 胭脂头皮发麻,娇颜赤红。 任凭她前世执掌苍生,今生纵横整个上界,可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可她却又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得强忍着羞辱,硬着头皮答道:“公子……喜欢吗?” 长生见胭脂答话,以为她是被自己猜中了心思,心里的得意又多了几分。 他呵呵一笑,问道:“不如我们,做那件事情吧?” “那……那件事情?” 胭脂的声音中不由自主多出了一丝愤恨,她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敢真背着自己偷吃,真的是活腻歪了! 等这次天魔海之行结束,自己就要亲自回到罗天城,把她给抹灭。 “对呀,就是先从脚开始的那件事。” 自二人在下界同睡之后,胭脂就有了让长生摸她玲珑玉足入眠的习惯。 这习惯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长期以往也算是二人生活中的常事,变成了每天夜里都不得不做的事情。 可这句话在“胭脂”听来,就完全变了意思。 她极美的容颜上变得冰冷而又僵硬,嘴角在止不住的抽搐颤抖。 她们居然还要先从脚开始……这玩的是何等的变态?道德沦丧? 就在“胭脂”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的时候,长生已将手掌顺着她纤细娇嫩的小腿缓缓下滑。 “胭脂”浑身一个机灵,急忙在被褥中拉开了与长生的距离。 “我今天不太行……” 见胭脂转头相视,咬紧牙关的模样,长生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好。 而后对方就像是逃跑一样,刻意停在了床边上,心跳声砰砰作响。 …… 次日。 其实昨日入雾遭伏的事情,长生多半能猜出来,这背后的主使者大概是那仲孙明。 毕竟整座船上,实力最高的顽石统领似乎有着自己的行事准则和规矩,能号令那群乌合之众的,也就只有仲孙明了。 至于对方的用意,他也十分清楚。 大概是想摸清楚他的实力底细,好在航行的路上决定对自己的态度。 毕竟与之同行之人,若身份和实力不清楚,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只不过手段,着实下作了些。 长生从舱室中走了出来,来到了船面甲板之上。 胭脂则还在舱室中,不知在准备着什么东西。 自昨夜过后,长生总觉得胭脂看向自己的眼神多出了几分躲闪,不像是以前那般清澈明亮,焕发着盈盈光波。 而在船面上,仲孙明与顽石统领已经早早立于中心处,抬头目视着前方的大雾。 在他们身边,单义朝正低头在仲孙明耳边轻语着什么。 长生的出现明显成为了场上的焦点,船面上余下的修真者都将目光投向他,眼底出现了一丝抑制不住的畏惧。 昨日他们虽在船下,但也听说了单义朝诉说了这男人以一敌众,瞬斩数人的功绩。 若换成他们与这剑修对敌,恐怕都撑不过一两招。 本以为这男人带着婢女上船,是哪家未入人世,好欺负的肥羊。 却没想到他的武力竟然如此之高,成了船上排名第二的高手。 “常笙兄!快来!” 仲孙明见到长生的身影,言语之中有一丝克制不住的喜悦。 那单义朝也是十分有眼力劲,急忙从船楼上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了仲孙明与之相近的位置。 第二百五十章 察觉 第251章 察觉 “来坐!” 长生不紧不慢的走到船头前,将那张摆放在仲孙明身边的椅子缓缓向外侧一拉,整理好衣物后缓缓入座。 仲孙明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一愣,眼里有一道不悦之色一闪而过。 这剑修好大的胆子,明明自己已经放下身份邀请与他同坐,却没想到这人却还一点面子都不给,独自坐到了与他有些距离的位置。 看来此子的内心还有些傲气,需要好好打磨一番。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仲孙明还是决议先拉近与长生的距离,主动问起了胭脂的位置。 “你身边那位豆蔻姑娘呢?” 长生淡声应道:“她嗜睡,还在房中休息。” 仲孙明闻言露出笑颜,笑道:“哈哈哈……能在天魔海的外海里睡得如此香甜,怕也只有常笙兄身边的丫鬟了。” 长生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应和道:“天魔海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确实让人睡不安宁。” “何止……” 仲孙明满面笑容,有些玩味的说道:“在这外海之中,时常有一些庞然大兽翻滚在云海之中,肆无忌惮的穿行……我们这海船的规模不及那些妖兽十分之一的体型,要是运气不好碰到了对方,顷刻间就会被撞得支离破碎。” 仲孙明年幼时,曾跟父亲出过天魔海。 他在那宝船夫人的宝船之上,见到过巨大无比的黑影在云雾中翻腾挪移的震撼场面。 那场景令他终生难忘。 不过这种级别的怪物,在天魔海的外海之中也属于是昙花一现的存在,除非众人的运气真的差到离谱,不然是遇不到这种怪物的。 长生对天魔海还是有些好奇,问到:“那真要撞到巨兽身上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只能各凭本事离开天魔海了?” 听到长生这无知者无畏的发言,不仅是仲孙明,就连站在一旁的单义朝和那些魔修,也都露出了戏谑的笑声和笑容。 全场唯一没笑的是顽石统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长生的身上,看的长生有些不适。 仲孙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起腿缓声道:“撞上那种东西,就等同于走上了一条死路……常笙兄可知为何这世上飞天遁地的大能者这么多,却没有人敢在这天魔海的地域内横行而过?” 长生微一思索,答道:“因为寻常修仙者飞不到宝船那么高的距离,再加上天魔海内地域广大,容易力竭。” 仲孙明哈哈一笑,点头道:“常笙兄仅仅是转念一想,就能想到这些缘由,确实不俗……不过这外海禁飞的理由还不仅仅如此,有更深一层的考量在内。” 仲孙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修仙者的灵气波动会引发这些妖兽的嗅觉,它们会像是大海之中嗅到血腥气息的鲨鱼,将你淹没在茫茫汹涌的兽潮之中。因此出于各方面的原因,我们在坐船穿行天魔海的时候,是禁止施展内功法术的。” 天魔海内的凶险程度确实超乎了长生的想象,他点了点头,向仲孙明示意自己已经听清楚了。 就在仲孙明想趁着势头正好,多多在长生面前显摆一下这些常识性的问题时,船只面前的整片大雾突然变得灰沉,颜色暗的有些异常。 从云雾之中,隐隐有一股庞大的威压向外渗出,压迫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即便连长生这一个外行,也能感觉到这云雾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冲出来一样。 他转头扫了眼仲孙明与单义朝的脸色,发现那二人的脸目全都变得惊愕,下巴快要拉到了地上。 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顽石统领,也展现出了一抹肃容,皱紧眉头看向前方。 “怎么可能!我们才在外海航行了多少里,怎么会碰到这种东西?” 仲孙明虽然想过自己遇到这类妖兽的可能性,可也不应该是在这里遇到的呀! 他们明明只坐船行驶了一天,连外海一半的路程都未曾走完,怎可能撞上它! 先前他还想给长生立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 海船船头的上方猛然有一只黑色的巨兽从云雾中窜出,它的脊背长着一双长长的膜翼,挂满了一串串黑色的球形物体。 长生站在海船的甲板上,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庞然巨大的妖兽,用身躯将海船慢慢吞没。 巨兽的倒影盖住海船,给了长生一种天黑了的错觉。 “遮天兽……” 不远处的单义朝,已经认出了这声势惊猛,出场骇人的妖兽。 “它是天魔海外海中的霸主之一,那膜翼上吸附的,全都是堪比仙人境界境界妖兽的头颅和骸骨。” 经过单义朝的提醒,长生也透过那茫茫大雾,隐隐看清了那膜翼上的各个轮廓。 果然如其所说,是一只只造型奇怪,姿势各异的妖兽残骸。 但这只天魔海之中,霸主级别的妖兽却好像没有注意到身下的小船,只是漫无目的向前滑去,速度轻缓。 海船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而先前还言之凿凿,一脸的自信的仲孙明,面容都被吓得惨白。 就这样,令人心惊动魄的时间过后,遮天兽的爪尾终于掠过海船的上方,擦着船杆的一角过去。 “这是没有注意到我们吗?” 单义朝的心潮澎湃,内心的震动久久都不能自已。 往前,天魔海中能与这霸主级别妖兽撞面的船只,基本都成了一堆废墟,不知他们是走了什么天大的狗屎运,居然能在那巨兽的眼皮子底下经过。 这要放在天魔海,绝对是与他人吹嘘炫耀的资本。 而仲孙明,则是被吓得浑身瘫软,裆部出现了一丝异味。 这模样看的那些魔修面色一怔,眼中出现了一些嫌弃。 仲孙明显然也知道自己当前的模样有些狼狈,急忙话都不说的往船舱跑去,看来是要去更换新的衣物。 单义朝见眼前的主子走了,那顽石统领又一脸生人莫近的形象,就靠近了长生的身边,感叹起方才的遭遇。 “这天魔海中,能在正面与遮天兽相遇而不死的人,恐怕也就我们这些人了……真不知道说我们运气好呢,还是不好?” 长生忽然抬起头,问向身边主动靠来的单义朝。 “这遮天兽的视力如何?” “视力?” 单义朝有些诧异,没想到长生会突然问他一个如此怪异的问题。 在默然了片刻过后,单义朝还是解答了他这个有些不着调的问题。 “虽然天魔海中有一些妖兽的视觉退化,看不清东西,但这遮天兽可是例外……它本体是某种上古鸟类,又是霸主级别的妖兽强者,基本可以达到一目千里,明察秋毫的地步。” 长生陷入沉思,大脑之中的各种线索在相互交错,组合成新的讯息。 遮天兽是天魔海中顶尖的实力者,这种存在出现在外海的边缘本就有些奇怪,再加上它明明有着超绝的视力,却无视了自己乘坐的这艘海船。 一切信息,都指向了这只遮天兽恐怕在寻找,亦或是逃离着什么东西。 以它的实力,逃离大概不大可能。 也就是说,遮天兽前往自己所航行的方位,应该是看或嗅到了什么。 能让一只天魔海霸主级别妖兽感兴趣的东西,恐怕也就只有能增强它实力的神丹异宝,或者是实力等同的强者了。 等等,强者? 长生像是找到了什么关键信息,猛然从座椅上站起了身子。 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让单义朝被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常笙兄,你这是?” “她又来了,真的是阴魂不散……” 长生自言自语般的低语,让单义朝还以为他被刚才的遮天兽给吓傻了,有些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 “不对,天魔海上禁止飞行,即便她那种境界,应该也不能违背这里的规则……那她是如何跟过来的呢?” 长生思考了良久,都迟迟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直至他忽然想到仲孙明问的那句胭脂,脑海中似是灵光一闪,瞬间就明晰了全部。 自己当初在罗天城内昏迷的时日里,黎衣能找到机会对胭脂动手脚。 她定是像当初在楚国境内一样的手法,替换成胭脂的样貌形态,潜伏在了自己的身边! 而且这推论一旦成立,很多事情就能解释的通了。 昨日胭脂的神态行为都有些怪异,若说她是黎衣,这一切好像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最为关键的是,方才在他与仲孙明交流的全部过程中,胭脂都没有露面,她一定是用某种特殊的法子引来了遮天兽,才会造就这种局面。 自己只需要验证她眼下是否在船上,就基本可以判明她的身份! ----------------- 长生沉着面色推开一扇扇舱门,果然在二人和他人的房间中都没有见到胭脂的身影。 按理说,胭脂的境界低微,无论是术法和剑术都不太出众,她本人是不可能远离舱室的。 所以这胭脂定是黎衣假扮的! 突然,长生行进的步伐在即将抵达船尾处时,缓缓停住了。 面前的舱门隐隐有热气腾绕,内里还传出了涓涓细流的声音。 长生全然被自己的猜想给乱了分寸,没有细想这声音的不对,直接开门闯了进去。 当他大开舱门,挥手散去了门边的水雾,才发觉到事情的不对。 只见这间舱室白雾缭绕,如梦似幻。 与其他简朴的舱室不同,这舱室居然多出了一个屏风和几张长椅,突出了一个女子居所的雅致。 透过水雾弥漫的屏风,能隐隐窥见之后似乎是立着一座木桶,有一道苗条倩影居于其中,正在用雪酥细直的藕臂为自己浇水净身。 “这……” 长生瞬时反应过来,胭脂居然在船上,只不过是躲起来洗了个澡。 联想到那丫头不喜与外人打交道的模样,像是会干出这样事的人。 “啊?是谁!” 屏风之后水花四溅,胭脂像是抱紧身子缩进了水中,但当她细听清楚了长生的声音后,紧绷的神经和躯体才有所放缓。 “公……子?” 长生见被认出了身份,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嗯,是我。”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先前那仲孙明给我的钥匙,我见你们都上了船板,才想着来此处洗干净身子。” 长生细细一想,好像确有此事。 当初在二人登船之时,仲孙明派人送过来过一串钥匙,说这是船主夫人的钥匙,因为担心胭脂一个女子用不习惯舱室内的东西,才特意拿过来给他们用。 此举是为了向他这个主人示好。 长生面色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本来确信凿凿的事情,居然出现了新的变故,他原本坚定的怀疑多了几分动摇。 “公子,你这时候闯进来,动作还如此粗鲁,莫不是早就是你谋划好的?” “啊?” 长生本想问胭脂其他的事情,却没想到被对方抢先一步,问出了一个自己无法解释的问题。 “公子,你该不会是人面兽心,日日夜夜都想着那些不堪下流的玩法吧?昨天夜里也是,明明奴婢是因为每月一次的流红,身子不太舒服,可公子却三番五次的戏弄人家,总想占人家的便宜。” 长生被这句话说的面色僵硬,脸部抽动,险些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原来昨日胭脂是因为流红才不愿意自己多做亲近的,自己真是错怪她了。 “今日就更过分了,居然明知奴婢要来洗身,就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还欲行不轨之事……奴婢现在算是懂得了,公子就喜欢玩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喜欢奴婢不情不愿的模样。” 眼见胭脂的话愈发过分,长生急忙喊停了她的妄想。 “打住!打住!” 再让她说下去还了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我来这儿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不必多心,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 胭脂本想再开两句玩笑话,但听长生的话语之中有些认真,便停了玩闹的心思,转而用清明的声音答道:“知道了,公子。” 第二百五十一章 宝船 第252章 宝船 稍稍平复下来内心情绪的长生清了清嗓子,问道:“当初在罗天城内,你除了那身份不明的黄裙女子,还遇到过其他什么人吗?” 胭脂身体一抖,支支吾吾的答道:“啊……有,有吗?” 长生能感觉到,胭脂明显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她像是在下意识的掩饰着什么,在想着一个可以应付过去的借口。 长生放缓语速,问道:“是她吗?” 胭脂听到长生的这句疑问,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一半,惊呼道:“公子昏迷的时候,我就跟黎衣姐姐见了一面……她说了一些毫无营养的话语后,我们就分开了。” 胭脂的反应如同不打自招,说完这一切的她显然也反应了过来,急忙捂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口。 长生见屏风后的胭脂如此笨拙的表现,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倘若她真是黎衣,恐怕早就准备好了一套毫无漏洞的说辞。如今这样,反倒才说明她正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胭脂。 胭脂见长生半晌没有说话,弱弱的问道:“公子,你不会……又生气了吧?” 长生虽然放下了心中的重担,但他仍保持了一种近乎于冷淡的口吻。 “当初就与你说过,不许再和那女人有联系,如今你们又见了面不说,还藏着掖着不与我说……等你洗完,回房里受罚。” 胭脂啊了一声,悄声问道:“公子,还是和上次一样,是打屁股的那个惩罚吗……” 长生故作深沉的面容险些维系不下去,他轻咳两声,就走出了房门,关紧了舱门。 听着长生一步一步离开船室附近的脚步声,“胭脂”从浴桶中站起了纤细完美的身子,抬目看向了房内一侧的铜镜。 虽然水雾缭绕,镜子能照射出来容颜并不清晰,但那镜子里映照的是黎衣的面部轮廓。 “遮天兽……” ----------------- 经历了遮天兽那起突如其来的事件过后,海船上的所有人明显安省了不少。 仲孙明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般,天天都把自己关在了舱室之中,不见踪影。 单义朝则是觉得长生这剑修有些疯疯癫癫的,不太想与他深交。 长生也乐了个清净,没事就与胭脂坐观雾海,过得也算是逍遥自在。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去了七日,在海船靠近了外海的核心区域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到达这一地方的第一时间,天空中的大雾深处,开始不时传来一声声低沉沙哑的吼叫,听的人气血翻涌,头皮发麻。 不仅如此,船只还时常撞来不少造型奇特的飞行异兽。 好在这些异兽的品境低微,充其量只有人类修士三四品的实力,才构不成对海船的威胁。 今日,单义朝在又见到长生登上了船板时,犹豫了再三,还是上前与他打了声招呼。 “常笙兄。” 长生对船上的一众魔修并没有什么的好感,但这单义朝似乎是这群亡命之徒的小头头,熟悉天魔海的各种事情,还算有些本事。 因此,他对主动接近的单义朝点了点头,回道:“单道友。” 单义朝面容苦涩的笑了笑,硬着头皮说道:“常笙兄,我们已经到了外海之中妖兽数量最多的区域,如今人手上有些捉襟见肘……” 一想到这里,单义朝就觉得心中有苦说不出。 若不是当初船只出发时,他们的贪欲太大,导致安排好的人手被长生做掉了好几名,也不至于现今苦着脸来寻他帮助。 “我见各位不是在船上大杀四方,做掉了不少突袭而来的妖兽吗?” 长生有些不解,虽然妖兽袭击的频率变多,但从来没有成批次出现过,而且所来之妖的品境十分之低。 以这船上的人数来说,应该构不成威胁才是。 单义朝为何会对他说人手不足? 单义朝见长生的面容不似开玩笑,就叹了口气解释道:“虽然这些妖类的实力低微,但它们的肉躯往往十分强大。这些掉在船面上的妖兽我们当然能够处理,可若是它们撞击到船身和底部,这一问题就会变得十分棘手。” 长生听他说得有模有样,问道:“这船身我去了有什么用?拿几块木板给它钉上吗?” 单义朝这才意识到,长生从未在天魔海中航行过,并不知道如何处理此类事情。 他从随身的储物小袋中掏出一个瓷瓶,对长生说道:“这是修补船身木板的液体,是用蜃妖的妖血和特殊的树胶制成,覆上即可使得那些受损的地方恢复如初。” 长生接过瓷瓶,点了点头。 单义朝见长生接过此物,才悠悠的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船头突然传来轰然碎响,咔嚓的木块碎裂声传遍全场,让单义朝与长生同时面色一变,看向了前方。 只见大雾前方似乎有一尊极其巨大的黑影横立在船只的面前,方才海船就是一头扎在了这东西的身上。 海船的速度骤减为零,船身发出剧烈的摇晃和吱呀作响的刺耳声。 这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下劲来,消失不见。 单义朝在安稳下来的第一时间,就扯起嗓子问起了前方的情况。 “什么情况?” 由于核心区域的雾气越来越浓,即便长生和单义朝已经习惯了这种潮湿的大雾,但他们的可视范围已经降得极低。 低到无法看清船头的情况。 “撞,撞上了……” 听前方的修士说得模糊不清,单义朝与长生胭脂俱都迈开了步伐,快步赶向了船头。 路上,单义朝焦急的分析道:“应该不是撞上了霸主级别的妖兽,要对方是妖兽,我们在它前行的路上恐怕就要被扫分散了……可什么东西会在天魔海的外海漂浮?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类的传说和流言?” 待到三人赶赴到船头,彻底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海船刚刚撞入的物体,是半截断裂的巨大宝船,而且看那宝船船身上的各处花纹,好像与宝船夫人的那艘别无二致。 “宝船……” 单义朝明显也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的画面,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合。 “怎么会是宝船?宝船的飞行高度可是远在天魔海的大雾之上,能在一个极其安全的高度航行,它怎么会断在这里……” 长生听完单义朝的话语,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原先那宝船夫人在罗天城是何等的声势,却没想到座下的宝船居然沉没在了这座雾海之中。 “掌舵之人打迷糊了?” 单义朝急声反驳道:“这不可能,宝船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城府高深……况且那宝船的操控方式与寻常的船只不同,是通过神国皇室的血液驱动。” 长生微微抬眉,问道:“宝船夫人出身于神国皇室?” 单义朝转头看了一眼长生,点头道:“她自幼都有着皇室血脉,好像是因为一些皇族秘事,脱离了皇室,外嫁给了一名极为普通的乡下人……这艘被拆卸掉武器的宝船,是神国皇室给她的嫁妆。” “嫁妆?” 一直以来,长生都被神国皇室内不堪的行为给恶心到。 他实在没想到,这神国皇室居然会对皇室内的一名女子网开一面,不仅给了她安稳的生活,还将一艘宝船赠予了她。 “咳……发生什么事了。” 轻微的咳声传来,披戴着厚重衣袍的仲孙明与顽石统领从后面的雾中显现,靠近了长生与单义朝所站的位置。 许久未曾露面的仲孙明显得面色苍白,一脸的惨淡。 单义朝见到主子出面,上前抱拳说道:“仲孙公子,我们似乎撞上了宝船夫人的宝船残骸,现在正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仲孙明目瞪口呆的看完眼前的巨船残骸,又听到了单义朝的所述之言,他的脸部微微抽搐,面容也变得十分难看。 “探……探什么探?这宝船显然是撞上了霸主级别的妖兽,才会变成这副惨样,你们再进去是想重蹈覆辙吗?” 仲孙明的话里行间都透着几分怯意,他已经受够了天魔海内担惊受怕的日子,只想着快些离开此处,回到内陆。 单义朝有些不太认同自家主子的观点,试着说道:“可宝船夫人的沉没太过蹊跷,宝船的飞行高度要高过我们一倍有余,按理说,根本就不会与那些霸主级别的妖兽照面。若不搞清楚宝船是如何坠毁的,我们接下来的航程也会变得十分危险。” 单义朝说完这番话,长生也不由得高看了他几眼。 他所说的正是长生所想的,天魔海的情况远比自己所想的复杂许多,尤其这宝船坠毁的原因成谜。 “不行!” 仲孙明一口拒绝了单义朝的提议,他眼疾手快,直接从一旁的一位魔修身上,抽出了一柄魔气腾绕的大刀。 “快走!快走!要不然我砍死你!” 单义朝见仲孙明将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眼底透露出了浓厚的失望。 不过有顽石统领在旁,他们这群魔修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得照着仲孙明的指令行事。 可谁曾想,启动海船的魔修在来回奔返了两三次后,竟然无法开启这艘海船。 海船每次都是在轰响声过后突然抛锚,变得一动不动,静止在这里。 这情况看的仲孙明几欲发疯,不停咒骂着天魔海。 “公子,看起来,我们船上的枢纽法阵似乎损坏了,我们还是得去宝船夫人的船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到新的核心。” 长生咦了一声,问道:“海船居然能和宝船的零件互换?” 单义朝解释道:“海船本就是宝船的仿造品,上面的法阵都是原路照搬宝船中的法阵。而且海船上的用料和各方材质都属于残次的替代品,若真换上了宝船上的东西,说不定我们的海船反而能飞的更快。” 仲孙明听到飞的更快,脸上的神情才稍稍缓和。 他也知道船只眼下无法开动,只能去这宝船残骸上碰碰运气了。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速去速回。” “公子请放心,我们拿到所需的东西,就第一时间赶回来开船远离此地。” 单义朝说完之后,就转身带着一众魔修前往宝船。 中间一直少言寡语的长生也提着剑,带着胭脂跟在了这群魔修的后方。 单义朝听到长生的脚步声,转过头来面色错愕的问道:“常笙兄也跟着去吗?” 长生看着单义朝,面色平静的说道:“我也在船上,这种关乎于性命的大事,肯定也要亲自参与到其中出一份力。” 单义朝皱眉想了想,“常笙兄你的功力虽然高强,但没有维修舰船的经验,不如先留在此处静候片刻,处理一下误飞到船上的其他妖兽。” “那些东西有顽石统领坐镇,费不了什么功夫的。” 长生扫了一眼后方的方脸壮硕男子,故意又问了一遍,“是吧,统领?” 一向沉默不语,不参与众人对话的顽石统领罕见的发出了声音,答道:“嗯。” 单义朝见长生跟行已成定局,也就不好推辞,只得说道:“那一会儿登上宝船,一定要听我指挥,不要擅自行动……宝船上虽然被拆卸掉了神国的武器,但它已被那宝船夫人武装到了牙齿。任何擅闯宝船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 众人抬举着照明四周的术法,谨慎小心的通过海船的船头,来到了幽暗黑邃的宝船内部。 这里面积深广,单单是一处地方似乎就要比长生他们所乘坐的海船还要大。 单义朝与一众魔修行进在前,长生则带着胭脂跟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胭脂见与前方那些魔修还有些距离,就压低了声音,凑到长生的耳朵边问道:“公子,我们非要上船做什么?刚刚待在我们自己的船上不好吗?” 长生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略带玩味的看着她问道:“待在船上哪里好了?” “静享其成?” 看着胭脂有些单纯的发言,长生对着她摇了摇头,带有些许认真的说道:“若我们刚刚待在船上,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暴露 第253章 暴露 胭脂听完愕然道:“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有公子说的那么夸张吗?” 长生没来得及解释,前方探路的魔修就摸到了这舱室的一面舱壁。 众人顺着舱壁寻到了一个闭合严紧,四处上锁的舱门。 单义朝举着一枚发光的照明石,仔细观察了整面舱门的结构后发出结论。 “船上应该是先出了什么事情,导致整艘船的高度下降……你们看这门上的关合还有些缝隙,锁门的扣钮也关错了一个,代表当时事态紧急,关门者有些慌不择手。” 分析完情况之后,单义朝并未向长生搭话,而是与身后几名魔修使了个眼色。 那两名魔修当即祭起法宝,朝着这舱门砸去。 伴随着电光火花和刺耳的锐响,这舱门开始砰砰的断开扣钮,变得不再牢靠起来。 拆完舱门上的扣钮,单义朝上前拉住铁块熔铸成的把手,向前推了几下。 没想到这舱门纹丝不动,屹立在原地。 单义朝当即面色一沉,双手渐渐的加持了真气。 在真气的加持下,舱门的关键承重点变得有些扭曲,最后在一阵烟尘中轰然倒塌,露出了内里的场景。 一具具骸骨遍布在内道的两侧,几乎快要堆满整个地面。 它们的姿势形形色色,像是被困在了这座密不透风的船舱内部,受到了什么致命的威胁的一般。 胭脂明显没见过这骇人的场面,忙躲在长生背后闭上了眼睛。 长生安抚着胭脂,将注意力都投在了领队的单义朝身上,想看看他接下来的动作如何。 果不其然,单义朝在看到这群尸首骨骸的时候并没有惊讶,而是面色复杂的蹲下身子检查起了地上散落的衣物形制。 “这些人似乎都是包船上的船夫,他们应该是被什么东西赶进来的。” 长生淡然道:“既然如此,这艘船的情况应该已经大致清晰了……应当是在航行过程中出现了什么事故,导致自身的高度下降,又运气不好,遇到了霸主级别的妖兽将其腰斩,才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单义朝闻言微微一愣,随后他回头看了眼长生,轻咳一声说道:“应该是这样的。” “清楚宝船失事的原因,是不是就代表我们可以先回海船,离开此处了。” 单义朝急忙说道:“海船上的阵法出错,我们得从这宝船上寻到可以替换阵眼枢纽的材料,要不然的话……我们也没法离开此地。” 长生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船上的阵法,真的坏掉了吗?” 单义朝听出长生的质疑,双眼的温度骤减,说道:“一路航行以来,维护检查阵法都是我们的人,船只上的情况自然只有我们最清楚。常笙兄你突然发出此问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自导自演的戏码太过简单无趣,你若是拿它来骗骗单纯的仲孙明还行,想要拿它来骗我……是否有些异想天开?” 单义朝闻言沉默不语,长生见他没了说辞,略带玩味的说道:“不如我现在就回船看看那海船能否启动,如若不能启动,就代表你们所言非虚了。” 说罢,长生便带着胭脂转身原路返回。 单义朝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当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能制止长生的行为后,便撕破了脸皮。 三五名魔修直接在舱室的黑暗中跃行,快步挡在了长生的面前。 感受着周围传来的魔气激荡,长生也是将胭脂护在了身侧,缓缓拔出利剑。 “常笙,其实我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 单义朝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些许的沙哑和低沉。 “虽然你实力高强,但有心爱的婢女要护,真打起来总归是危险的……不如我们来谈谈条件如何?” 长生问道:“什么条件?” “那仲孙明头脑蠢笨,不及常笙兄十分之一的灵活聪慧,若我们改投你的座下,再在海船上偷袭顽石统领与他,定能改变这船上的局势。” 单义朝说完之后皱眉想了想,改口道:“顽石统领的功力太强,不如先把他与仲孙明骗到这里,再偷偷开船逃走,如何?” 胭脂见单义朝面不改色,就说出了卖主求荣的毒计,惊得檀口微张。 她下意识的拉了拉长生的衣袖,似是想提醒这些人的做法狠辣,不是值得相信之人。 长生的面容上没有看到一丝惊慌,反而从容不迫,隐隐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蕴含其中。 “我对仲孙明与那顽石统领没多大的兴趣,我如今最好奇的就是……这船上到底运了什么东西,能让你们如此拼命的寻它?” 长生不紧不慢的话语如重磅炸弹一般,在魔修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单义朝更是面目惊愕的看着长生,像是重新认识了眼前的剑修。 “你,你是如何察觉的……” 单义朝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尖亢,代表着他现下的情绪有些激动。 “即便是时常航行于天魔海之上的人,应该也不至于对宝船的情况这么了解。更何况,在刚刚登船之时,你三番五次的劝阻我登船,基本就已经暗示了你与这宝船的关系匪浅,大概率曾是这宝船上的船夫,对吗?” 单义朝的脸色变了变,联想到自己刚刚在门前说出的那番话语,确实是露了不少的马脚。 宝船是宝船夫人以及神国的命脉,因此,宝船上的船体结构和各个架构都属于机密中的机密。 自己方才的那些表现,的确容易引人怀疑。 本以为这一路上自己已经足够隐忍,却没想到功亏一篑,还是在这不知来历的剑修眼里栽了跟头。 清楚掩饰毫无意义的单义朝也不再伪装,只是冷着脸向长生警告道:“船上的东西与你无关,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此刻,长生的剑如游龙,剑势陡起,瞬间就将刚刚包过来的三名魔修当面劈开。 血如雨下,长生再度回望单义朝的眼眸里嵌着一抹从容笑意。 “与不与我无关,可不是你说的算……那东西等我亲自见过后,才能得出结论。” 今天小偷下懒,就这一章更新。明天开始,每天保底6k字 第二百五十三章 异变 第254章 异变 看到这一幕的单义朝,深悉这剑修已与他撕破了脸皮,也想染指宝船上的那件东西。 “留两人限制住他,剩下随我往里面走!” 单义朝迅速做出最有利于当下局势的判断,留了两名魔修在船舱门口牵制长生,自己则带着余下人消失在了舱道内。 长生并不急于追赶,而是役使神剑,直接破开门口处的舱壁,将一名魔修钉死在了另外一面。 另外一名魔修眼见同伴惨死在自己面前,脸容惊变,慌不择路的追着单义朝方才消失的方向跑去。 长生也不阻拦,只是抬手收回了利剑,将之甩干净污血,重新归入剑鞘。 胭脂看长生不慌不忙的模样,急忙开口问道:“公子,我们就这么让他们跑了去?” 长生语气沉稳,面容清淡的答道:“瓮中之鳖,没必要把他们逼到绝路上……要不然这些家伙会化身恶狗,反咬我们一口。” 胭脂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可宝船上不是有着大宝贝吗?若被他们抢先一步拿到那东西……” “你真觉得那东西是一个宝贝吗?” 这句反问听的胭脂微微一怔,娇颜上的表情有些许微妙。 长生朝她招了招手,二人来到了刚刚被他一剑破开舱壁的地方。 面前这块舱壁四分五裂,被破开了一个深坑大洞,在其周围流出了一股殷红色的黏稠液体。 这种液体带有某种腥味,同人血无异。 “公子,这是……” 胭脂见到这诡异的一幕,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朝长生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身体也有微微的轻颤。 见胭脂有些害怕,长生将她稍稍向后推了推,轻声解释道:“虽然我不知道宝船上运载的东西是什么,但连宝船这种规模的舰船都能被其损毁,那它就一定不是能简单得手的东西。” 胭脂的喉结上下起伏,像是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长生对着她如实讲出了心中所想,“如今把那些魔修后路断绝,正好让他们替我们去探路寻找这东西……你在我身边待好,不要离开三步之外,这样我也好照顾到你。” 胭脂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但她随即伸手抓住了长生的衣袖,像是有些担心的问道:“公……公子,你是不是变化有些大……” “别瞎想,只是一切才开始步入正轨罢了。” 长生在回答完胭脂的话语后,又怕她瞎想什么,转身认真的说道:“你放宽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的。” ----------------- 长生在船舱故意多逗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带着胭脂向宝船残骸的深处探寻。 但令长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刚刚走出舱道的第一处拐角,就见到了一名惨死在此处的魔修。 那是一名身强体壮的壮汉,看样子应该是修习体术入的修炼之道。 壮汉的双瞳空洞,目色灰白,口鼻中漫出了繁多的血量。 “看来他们刚走到外面,这人就暴毙在了此处。” 胭脂讶道:“公子怎么知道的?” “在下界学过一些基本的医术,能看出这些尸体死亡的大致时间。” 长生轻描淡写的说过一句,便带着胭脂继续往前走去。 越走向宝船深处,内里的光线就越发昏暗。 前行百米左右的距离,一条巨大,类似滕蔓般的绿色根茎直插宝船上下,没入到下方的船脊处。 根茎的表皮长着细微的毫毛,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跳动。 胭脂无意识的向前一步,猛然看清了内里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魔修,而在跳动的东西正是他的心脏! 长生一把将胭脂拉至身后,右手拔剑,直插入了这根根茎之中。 这一剑将内里的魔修心脏一同刺穿,迸发出黏稠的绿色枝叶和人血。 二者混合到一起,显得诡异而又令人反胃。 而静止不动的根茎也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它嗖的一声向上拉起,掀起飞屑烟尘。 根茎巨大的躯体引发轰鸣巨响,迅速消失在了长生的眼前。 长生下意识的预感不对,他看向身后的胭脂,将其拉向了自己的身前。 下一秒,胭脂原本站立位置的上方突然爆开,那根茎的枝头化成一张大嘴,直直的向下扑去。 “居然还有本能的捕食意识。” 长生有些惊讶这诡异根茎的意识,似乎不像是普通的植被。 但让他有些愤怒的是,这根茎居然懂得避开场上实力最强的自己,挑防备薄弱的胭脂下手,这触碰到了他忍耐的底线。 长生再度举剑,剑身在迎向根茎之际,爆发出丝丝黑气包裹剑身。 下一刻,根茎被长生一分为二,内里的活性消失不见,生气也在迅速流逝。 分为两半的根茎在无意识的扭了扭残躯之后,便垮倒在了破开的空洞之中。 与此同时,船身突然传来一阵莫大的晃动,险些让长生与胭脂都站不稳身子。 “怎么回事?” 长生能感觉到,船身的高度在微微下降。 他联想到先前那根茎所在的位置,突然想到一个近乎扯淡的猜想。 难道说……这根茎原本束缚在宝船的龙骨之上,是为了稳定船身,使其得以漂浮在空中。 长生猛然回首,双眼中的红芒暴起,视力大盛。 这双如炬的双瞳穿过前方的黑暗,直接洞悉了整条宝船上的舱道。 在这条直插宝船的主干道之上,遍布着数量众多,近乎七八十根的根茎。 根根根茎都像他面前的这根这样,直插入下方的船脊龙骨之中。 ----------------- 玉京城郊。 云凌从官道上缓步前行,逐渐靠近了先前的那座废墟山洞旁边。 他已经想了一路的说辞,来保证自己在面对其他二人时没有纰漏。 “云凌!” 一声激烈的叫喊,打破了空中的沉寂。 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暴起的锐芒。 云凌下意识的幻化出一根金黄色的长矛,抵御住了来袭的刀光。 刀气撕裂他周边的空气,使得云凌后方的土地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云凌微微侧首,看到了一张紫发飘然,满面憎恶的脸孔。 第二百五十四章 识破 第255章 识破 云凌当即放缓了反击的力度,强行调整了回击的方向。 他的矛头从大皇子的脸侧擦过,带起一道鲜血的血痕。 下一刻,妖族大皇子的脸目直接兽化,原本英俊帅气的脸孔也在同一时间变得有些许凶煞狰狞。 他朝着云凌伸来的手臂也一瞬之间胀大许多,生出了许许多多棕色的毛发。 云凌只觉得天旋地转,直接被对方死死的按在了身下,重落在了地面上。 烟尘四起,云凌忙伸手拍了拍地面,以示求饶。 大皇子微微一怔,随后维持了这个动作,凶狠的问道:“你去哪了?” “我……中了那群人的惑心之术。” 云凌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逐句应对。 “当我们出城搭救那名女孩之时,我曾与那群人的领头者对视过一眼。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在那一眼中注入了迷乱心神的功法,一直在心中与我对话。” “对话?” 云凌清了清嗓子,面色惨白的回答道:“那群人来自于天魔海,是梨园楼的人手。” “竟是天魔海的梨园楼?” 大皇子听到这条情报,手上的力气明显放缓了几分。 上界共有十二楼五城,传世百年屹立不倒。 这梨园楼就是就是属于天魔海内的一幢高楼,隶属于上界十二楼宇之一。 其主人的名头更大,是桃花圣女戚连娣。 据传梨园楼内的人员摆件各个都得符合这戚连娣的喜好,挪动了一分一毫都会惹来其的雷霆大怒,招来死劫。 更为怪异的是,戚连娣要求麾下梨园楼内的所有人以戏入道,再被冠以戏中的称呼为名。 “敢在神国境内如此猖狂行事的,确实只有天魔海的魔修,而且以戚连娣那个疯子的性格,做出此举不算奇怪。” 听到清脆的女声在旁边响起,云凌知道安绕也在一边。 大皇子缓缓松开了手,他产生异变的手臂与面孔也在顷刻之间恢复成俊美优雅的人型。 云凌以为二人已经信了他的说辞,刚准备开口,就忽然被一股巨力卷到地上。 他低下眼目一看,见到一只雪白飘然的狐尾从安绕的身后伸出,将他高高卷起,遮住了他的口鼻,绑紧了他的四肢。 “唔……” 云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但安绕却回答了他此刻的心中疑问。 “云凌,我仙狐一族自古以来都是坐镇妖域的祭司,你方才的那些说辞骗骗这头笨熊还行,你真以为能用它来骗我?” 云凌眼瞳微瞪,思绪在此刻惊然转起。 他记得妖狐必须得登仙羽化之后,才能拥有火眼金睛的能力,为何安绕岁不过百,就能看穿他精心准备好的谎言? 突然,他意识到。 安绕火眼金睛,辨别真伪的能力很可能不是修炼所习得的仙术功法,而是她自出生伊始,就领会的天资。 “你这臭狐狸,居然还有火眼金睛的本领?” 大皇子听到这一句话,整个人神色态度彻底无法维系镇定,他转身面对安绕,质问道:“那年少时你来皇宫,岂不是见到了是我皇弟偷吃灵果?” “嗯。” 大皇子见她这平淡回应的模样,当即就火冒三丈,斥责了起来。 “那我当时百口莫辩的时候,你怎么不为我说话?反倒是让那小子嫁祸我成功,我替他挨了好一顿打!” 安绕回看了大皇子一眼,轻轻冷笑了一声,“就是想看你挨打而已,不服?” 大皇子气的身体发抖,他正准备发作,就被那身材娇小的安绕一手制止。 “云凌,你为什么要与天魔海的人做交易,把一个如此年幼的人类孩童带给他们?” 安绕问完问题,稍稍放松了最上面的狐尾,好让云凌得以正常说话。 “我……” 云凌没想过自己的行径会败露,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大皇子与安绕二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云凌,虽说你与我们二人自小玩到大,但你今日之举等同于背叛整个妖域皇族与祭司,以后你的族群就算再有功勋,也会因为你今日此举蒙羞。” 听到大皇子带有些许冰冷的语气,云凌的头脑发热,只得把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我没有背叛你们……我只是觉得那女孩身上的感觉怪异,就像是当初在妖域见到的那个女人一样……你们,你们也感受的到吧?明明她才七八岁的年龄,但是当她看向我时,我的身体却有些不受控制。” 云凌的一番话语,引得原本面色冷肃的大皇子微微一怔。 经过云凌话,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初在看向那个女孩的时候,为何会产生不一样的感觉。 因为她明明才七八岁,身上却有着和那神国神女一样的气质,眼底的清澈令人害怕,似乎能看穿洞悉世间的一切。 而站在另一边的安绕,也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把那名女孩当作传言中黎衣的私生女。 因为二者给人的感觉,有一种朦胧般的相像。 “那女孩绝对有问题!梨园楼的魔修虽然行事张狂,疯疯癫癫,但他们所盯上的人,必定不是凡夫俗子……我们把她带在身边去往月界,只会为自己招来极大的风险,还不如就在此地把她拱手让给梨园楼,让那群疯子自生自灭。”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二人,用乞求一般的口吻说道:“我真的没有想过背叛你们,我只想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们二人的周全,好能安安稳稳的到达月界,见过那名帝君转世。” 大皇子原本还有些严肃的面容,在听到云凌的解释后,出现了一抹释然。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当安绕与我说你是有意为之时,我还有些不太相信。” 云凌被安绕的狐尾放下,急忙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处理了此事,不如就赶快离开玉京城的范围,早些赶赴月界吧?” 处在黑袍之下,遮蔽脸目的安绕摇了摇头。 “我们暂且不用赶赴月界了,我们要先去营救那名女孩。” “什么?” 云凌有些无法理解安绕的话语,忙将脑袋转向了一边,望向了一边的大皇子。 谁能想到,一路上对那女孩并不待见的大皇子居然点了点头,依附了安绕的提议。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失散 第256章 失散 云凌面对有些固执的二人,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如今魔尊级别人物降临玉京城,直接封闭玉京城外千里之内的土地,我们这些实力微末的小妖又能做些什么?” 昨日在云凌走后,玉京城上的乌云弥漫方圆千里,从中伸出了一只巨手压垮了玉京城内的大阵。 即便他远在玉京城郊,也依然能感受到玉京城上传来的那股压迫感。 那是仙位尊者级别以上的人,才能拥有的实力。 “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孩……纵然她真是那神女子嗣,身上有着天大的谜团,也不值得我们如此冒险呀!” 云凌虽不是惜命之徒,但他极为爱惜大皇子与安绕的性命。 自与父亲上过妖族部落沙场的他知道,当真正的危难降临时,所有人妖的性命也都只有一次,不论尊卑贵贱。 面对云凌的劝言,回应他的是大皇子。 “云凌,你错了。我们回头身处险境,并不是为了那女童的身份。而是因为你身为妖域功勋之家,我是皇族,她是祭司……不能做出这种弃置孩童的行径。” 接着,大皇子的声音又沉重了几分。 “这是你做错的事情,但我们愿意为你一同承担后果,弥补过错。” 云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下口。 “我们身为妖域的天骄,未来将与各路豪强在神州浩土上比拼实力底蕴,你这做法虽然是为我们好,但它却等同于根种心魔,登仙之时必定城祸。” 大皇子在说完之后,一步踏至云凌的面前,对还坐在地上的他伸出了一只手。 “走吧,云凌,你是我妖族第一功勋氏族之子,以我对你的了解,应该不像是一个胆小怕事的鼠辈。” 云凌的瞳光微微闪烁,随后他果断出手,握住了挚友伸过来的手掌。 ----------------- 长生与胭脂绕行过这些长长的根茎,一步步摸向宝船的更深处。 这些根茎果然与长生预想中的一样,它们的首要任务是稳固固定住摇摇欲坠的船只残骸,如果不是受到外界强逼的攻击,它们是不会对他人贸然出手的。 胭脂有意无意的贴近到了长生的身侧,声音软糯的提醒着他。 “公子,我总觉得这里除去我们,还有人在看着这里。” 在这处光线昏暗,深邃幽静的宝船深处,胭脂的精神明显有些不太集中,透露着些许的胆战心惊。 或许是被环境影响了,胭脂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忌惮之意。 长生本欲劝她宽解下内心的不安,跟紧在自己的身侧,却没想到先前一望无际的舱道骤然变得低矮无光,前途一片灰暗。 长生随手捏下一片木块投掷其内,木板顿时被内里的浊气腐蚀殆尽,连灰屑都没有留下。 “阵法吗?” 前行受阻的长生不得不将脚步退了回来,把注意力放在了四周。 没过一会儿,他就轻咦了一声,注意到在自己的身旁周围,竟然还竖立着一道舱室的门扇。 这面舱门极其厚重,外看应有小臂般粗厚,只是它与周围木壁的涂色一致,再加上光线昏暗,使得长生在第一时间忽视了它。 仔细看过一会儿,长生就发现了这扇门扉的不同。 与寻常的舱门对比,捏转这扇舱门的竟然不是门把,而是一块能左右旋转的微型阀门。 长生还是第一次见到构造如此奇特的门扉,他双手握住阀门微微转动,不一会儿就能听到里面吱吱扭扭的转动声响,像是有无数齿轮在里面轻轻转动。 突然,长生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本以为这扇舱门对应的是其后的房间,却没想到因为他刚刚的转动,使得整座船只都微微发出了鸣响。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上万个齿轮机关在四面八方转动一样,使得长生的大脑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办法正常思考。 “胭脂,抓紧我!” 来不及做太多判断的长生只得对胭脂出声,想让对方与自己维系距离,不要在这搜莫名的船上分开。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船上齿轮转动的声音和那股令人不安的感觉影响,当长生看向胭脂的身位时,对方已经站在了离他十步开外的距离。 胭脂珍珠般明亮的眸子中透露出惶恐和不安,长生下意识的对她伸出了手,但随着一面厚重的木墙插入,直接断隔了二人的视线。 直插在长生面前的木墙与下方的木板显得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的空隙和破绽,长生刚准备以强力破之,却没想到自己这一剑的声威竟无法撼动这木板分毫。 “别白费力气了,那木壁的材质是废墟中特有的沧海木,非仙人之力不可破……若是把你换成顽石统领,恐怕还有点希望。” 长生侧脸回望,看到了单义朝全身浸泡在一只一人大小的瓮罐之中,面目惨淡,双眼无光。 不知不觉,船舱内里的结构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所处的空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船舱,四处都散发着一些发酵的清香。 长生曾在药王谷内亲眼见过药娘酿制美酒,因此对这股气味十分相熟,猜测到这里似乎是储藏美酒的地方。 在单义朝的附近,也有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瓮罐,不少罐子中都浸泡着一名魔修。 原本势头凶猛,双眼狠厉的魔修们,此刻都变得失了气势,七倒八歪的躺在罐中。 长生看着他们的模样,提剑上前问道:“胭脂对我很重要,你告诉我穿行此船的方法,我救你出去。” 单义朝原本黯淡无光的瞳孔,骤然聚焦了不少墨黑的瞳色,但他并没有应下长生的话语,而是嘿嘿嘿的轻笑了起来。 “救我出去?我可是被削去了五肢脊骨,被封装在了这只罐子里,你还能扛着一个罐子来回穿行,上下跑动不成?” 长生在初见单义朝的模样就有些预感,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中了宝船的机关陷阱,变成了此番悲惨的模样。 不过这样也好,也就省下了他对这群人出手的麻烦。 眼下最紧要的问题当属胭脂,胭脂的实力微末,又离开了自己的保护,在这艘船上举步维艰,困难重重。 自己若不先找到她,一定会出大问题。 “怎么?你不说些谎话来蒙骗我说些宝船上的信息吗?我可是在这船上当了五十年的船夫,有我的帮助,你说不定真能寻到你身边那名小丫头片子。” 单义朝讥讽一般的看着长生,笑着说了两句。 他没想到在自己生命的最终头,还能有人送上门来让他取乐。 不过此时的他,也就逞些口舌之快罢了。 “常笙,不如你现在跪下来,求求我?说不定我也会一时心软,大发慈悲的告诉你船上的关键信息……” 长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注意到周围各个被制成瓮罐的魔修,双眼都变得有些明亮。 “这般吸引人注意力的法子,有些自作聪明,自讨无趣。” 长生握剑的手臂上真气流转,天魔气顺着他的气穴灌入手中的神剑,直接将剑身表面覆上一片细微的黑芒。 “毕竟有些东西的臭味,在我刚进这间屋子时,就已经注意到了。” 说罢,长生反身抬剑,一斩而过。 剑身所覆的剑芒也随着剑气瞬间迸发而出,直接将身后这缓缓靠近,身形庞大的十二腿蜘蛛拦腰劈断。 魔物的鲜血从半截残躯中喷洒而出,上半身随着中间那条斜劈的斩痕缓缓下推,落在了地面,轰然砸出巨响。 长生背后的魔修看着此幕骇然,俱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先前他们一众人在进入屋中后,都被舱库中的仙酿吸引住了目光和注意力,而后这只妖兽就潜藏在这座巨大舱室的顶端,通过垂下的蛛丝隐藏自己的声音,在背后偷袭他们。 当单义朝与余下的两名魔修摸清楚状况之时,这魔物已经不是他们三人能力敌的东西了。 可谁能想,方才长生在与单义朝的对话之中,竟然都预知到了这魔物的方位,将其一击斩杀,这种敏锐的察觉力,真是世间罕有。 不同于魔修们的惊骇,长生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只刚刚死去的魔物蜘蛛身上,他看到在蜘蛛下半身躯体的中心部位,有皮毛褪散,缓缓露出了一张死人人面。 这种画面他总觉得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随着蜘蛛的尸躯以肉眼的速度变得干枯腐朽,长生在这具几乎露出全身的男尸体上,瞥到了一块有些眼熟的令牌。 “这蜘蛛,竟是他化的。” 单义朝在看到这露出的男尸之时,脸目惊诧,先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 不过他此刻的情况神仙难救,这蜘蛛的真容虽然让他惊讶,却不会让他产生出多挣扎的想法。 刚刚长生若是中计陷落,落得与他一样的下场,他也会落井下石。 可如今对方本领高超,化险为夷,他也就失了其他的心思。 “告诉我,这船只的结构特征,我给你一个痛快。” 长生再度转身,握剑看向单义朝,他知道这些魔修生还无望,各个都是自暴自弃的想法。 但单义朝身为宝船的船夫,在此地工作了数十年,他身上的情报对自己找到胭脂有极大的帮助。 单义朝不慌不忙的笑了起来,尖锐的声音透露着些许虚弱,“嘿嘿嘿,宝船上的机关纹路基本都只有宝船夫人才懂,就连操控战船的其他皇室到达此处,恐怕也会对眼下的情景一筹莫展。你折磨我又有什么用?该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长生自然不会信这魔修的鬼话,修炼魔道之人,大多是奸诈狡猾,性情多变之人。 而且这单义朝不仅知晓船体的构造,恐怕还对船上所运送的那个宝物知之一二,是个极其关键的人物。 长生淡淡说道:“这蜘蛛虽然是人化的,但它也在这酒窖四处的酒水里产下了蛛卵,相信不过一些时日,这些蛛卵就会化成成百上千枚蜘蛛,将你们一块块的撕咬扯开,化为自己的养分。” 听着长生令人胆寒的发言,单义朝身后的魔修最先扛不住这种精神上的压迫,崩溃的大喊道:“快!快杀了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随着第一名魔修开头乞求,其他魔修也都精神崩溃,纷纷对长生求饶,想让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长生显然没好心到助人为乐的地步,他只是粗略的扫视了一眼,将目光重新投放在单义朝的身上,问道:“如何?考虑清楚了吗?” 单义朝咧嘴一笑,“怎么死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差别,反正没有拿到那件东西,我的下场只会更惨……再说了,即便我告诉了你又如何?这宝船夫人的船体变动,可是来源于她年轻时落入过的归墟,你没有去过那种传说之地,怎么可能懂得其中的奥妙?” 长生抬了抬眉毛,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 “归墟自古以来只存在于上下两界的神话传说之中,那可是当年神战的遗留之地,你真以为自己说道两句就能唬住我不成?” 单义朝说完便自嘲般的笑了两声,“别白费力气了。” 长生不以为意,用剑尖指向了身后的那具人尸问道:“听你刚才所言,你应该与他相识吧?” 单义朝面色寻常的回道:“你观察的倒是仔细,我在船上做工的五十年里,都与他相识,不过我们并不熟悉。毕竟宝船上的船工船夫有三千之众,人和人之间哪会如此熟络?” “他姓韩?” 单义朝的双瞳微缩,原本落落不绝的话语也突然停了下来,面色古怪的看着长生。 他原本想随便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打发时间,却没想到让眼前的剑修随口蒙到了这死去船工的姓氏,真是奇怪,刚刚自己哪里说漏嘴了不成? 不等单义朝想清楚其中关键,长生就继续说道:“他的腰上的令牌,正面也刻着韩字,代表他出生于下界韩家,是那里的一方诸侯。”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再遇 第257章 再遇 提及这死去船工的详尽身份,单义朝的面色陡然变得阴沉,原先故作轻松的姿态消失不见。 他紧盯着长生,眉色紧皱。 “你居然懂得这么多?莫不是你真的去过……” 虽然单义朝三番五次强调自己与这船工并不相熟,但他明显对这艘船上的一些隐事知之甚详,知道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长生无意与他多做纠缠,淡然道:“突然想起来,我当年曾在归墟里遇到过一个行迹诡异,被困于那里多年的魔修前辈,韩家的大多传承都与此人有关……原先我一直以为韩家的族人仅留在下界东海行动,但如今看来,天魔海中的情形复杂,这艘船上居然也有韩氏家族的爪牙,恐怕这艘船与那人的关系匪浅。” 言尽于此,单义朝的面色彻底凝然,他的身体微颤,知道长生定然是下过传说之中的归墟。 “你居然真的到过那里!” 单义朝在宝船夫人的手下工作了五十余年,其实并不是普通的舵工水手。 他司职香工,负责向船神进献供果,保香火不灭。 也正是因为这份工作的原因,他见过这艘船上许多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就比如这姓韩的侄子,在被带上宝船上的第三天后突然变成了一只见人就吃的怪物,宝船夫人在处理完此事后,轻描淡写的与众人说道,说这少年是因为触怒了船神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可单义朝心中清楚的很,对方第一次跟船远航天魔海,极其敬畏船神,基本上日日夜夜都来船神的供奉隔间祭拜。 这样的人怎可能因为不敬异变成吃人的怪物? 可如今,长生的一席话勾起了他的脑子里沉寂已久的回忆,他想起宝船夫人曾不止一次的提过归墟,也暗示过里面住着一名实力高强的魔修。 甚至,姓韩的那名船工和他的侄子,都曾表示自己来自于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的家乡是一座在汪洋大海上的岛屿,上面盛开着各种颜色艳丽的鲜花。 单义朝本来无光的眼瞳变得些许清明,他的意识也正在从脑中回落。 他的脑子本就不笨,已经在这番运转下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你很有意思……你知道韩家来自于下界东海,又去过归墟……看来你就是近几年在上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位,帝君转世,长生?” 长生没有说话,形同默认。 “仲孙明那家伙是有些蠢笨,难成大器,怪不得会被你一个外来者抢占先机。听到常笙那二字,我就应该想到的,这世上不该有如此不俗的剑修,却还在上界默默无闻……” 长生打断了单义朝的碎碎念念,督促道:“别废话了,说我想要知道的。” 胭脂还处于不知方向的船上某处,自己得尽快寻到对方才行。 “你想知道船上的结构?既然你去过归墟,应该知道在归墟外围,所有的岩壁石块都是依次变动,可以形成新的过道夹缝。这艘宝船虽然做不到归墟那般天地异动,但它靠着我们脚下的船板以及飞在天上的这种滞空感,能神不知鬼不觉模糊常人对方向的把握。” 单义朝说罢,侧了侧头,“因此,你所心心念念的婢女,反倒是应该在我身后的方向。” 长生的视线越过单义朝,看到了一面高大的木墙,他本以为单义朝又在说一些胡话来蒙蔽他,可他转念一想,这单义朝既然已经决意要将所知之事全盘托出,定不会再做这种无聊的把戏。 思绪落定,长生抬眼锁定方位,伸手一指。 他身边的利剑悬空闪出,瞬间就撞破那面木壁,直接将那儿带出了一个大洞。 随着烟尘散去,洞后的道路显现于他的面前,其正是先前二人所分开的岔道,但有些可惜的是,胭脂的身影已经不在其中。 “不在了吗?没关系,你只要记住这艘船上的木壁,并不是处处都由沧海木制成的就行,一般此路不通,向左右破路而行的方法也行得通……毕竟这船身已经成这副模样了,多受点损害也无伤大雅。” 单义朝见长生提剑欲走,开口叫住了他。 “长生,你不想知道船上的宝物是什么吗?” 长生停住了步伐,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单义朝的头脸之上。 能让宝船陷入如此绝境的东西他当然有兴趣了解,毕竟就算是找到了胭脂,他们也等同于被困在这艘船上,极难回到海船。 单义朝见长生停下脚步,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天魔海近些时间因为大统领之死变得有些不太安稳,你们现在前往天魔海,仅凭借你还未登仙成魔的实力不足以护住自己。更何况,你的身份十分敏感,若是被有心之人认出来,恐怕你在天魔海的事情会被闹到人尽皆知。” 长生淡声道:“有话明说,我记得你不像是个说客。” 单义朝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其实此次委托我来宝船上的主顾另有他人,是他从一些渠道打听到了船上所要运送的东西,知道那东西的不俗,才找到我雇佣了一批魔修,来劫船夺宝。” “宝船陨落,也是你们计划之中的一环吗?” 单义朝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的人手就这些,怎么能威胁到宝船的安危?按照原计划,我们只需要跟上宝船的行进路线,给天魔海内的幕后之人传递信息就行了,等到船只靠岸,自会有通天修为的前辈出手。” 长生听到此,眉头紧缩,察觉到了单义朝的话外之意。 宝船失事的情况他们也预想不到,也就是说,那船上的东西可能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可怖。 “我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运送此物的阵容,和对它感兴趣的人。” 单义朝的话语让长生有些奇怪,他本以为对方能告诉他宝船上的规律就已经不错,没想到单义朝居然会把宝物的事情也告知与他。 “我的妹妹还服侍在那位主顾身边,你若把天魔海搅的天翻地覆,希望能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放她一马。” 长生平静的回道:“知道了。”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的有意思。原本我还觉得你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连天魔海内都不见得能融入进去。但我现在越发觉得自己刚才所做的事情极为正确,投资了一个即将在天魔海内声名鹊起的风云人物。” 单义朝的神情略显激动,他死死盯着面色淡然的长生说道:“我在宝船上见了那么多人,只有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身上的气质,和我所供奉的那座五十年的天魔神像,一模一样。” “好了,接下来该告诉你,宝船上的阵容了。” ----------------- 海船之上,大雾弥漫,仲孙明已经等的有些不大耐烦。 自那些魔修与常笙二人走进宝船残骸之后,已经过了足足两个时辰的时间,内里没有一丁一点的消息。 仲孙明本以为自己是被这群人抛弃了,但他转念一想,海船还处在自己的脚下,这些人若想离开此处,就必须回到海船之上。 届时,他们即便在宝船残骸内拿到了什么东西,也得如实向自己交出。 毕竟自己身边可是有着顽石统领,他是整艘海船上的最强者,实力已达魔人之境。 “那宝船不让人上,我就觉得宝船夫人有大问题,刚刚这群小贼居然还想用修补法阵的借口勾我上当,真是一群吃不饱的猪头。” 方脸男子站在他不远处的位置,身形如山,声音粗犷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信了。” “信?” 仲孙明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他骂道:“我只不过是故意在他们面前装傻罢了,只有表现的软弱,才能引人上当,要不然这些家伙怎么能暴露自己的真正意图?” 仲孙明来回度步了几下,忽然感觉到大雾前方隐隐有一道窈窕的身影隐隐浮现。 他停住了身形,向其身上细看过去。 果不其然,在过了几息之后,常笙那名乖巧可人的侍女从中跑了出来。 她的神色慌张,眼眸中还闪烁着些许惊恐,整个人看样子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救救,救救我家公子……” 顽石统领静默不语,仲孙明接过了话茬,问道:“你先别慌,告诉我船里面的情况,再说说你家公子怎么了?” 胭脂肩头抖动,楚楚可怜的将传中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随后有意无意的提及了自己逃脱的路线,和在路途上所遇见的东西,将之告诉给了仲孙明。 仲孙明马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制止了胭脂的发言,出声询问道:“等等?你说你方才在回来的路上,经遇了一个巨大的方舱,其中供奉着一尊八手三眼的神像?” 胭脂面色一滞,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呆木。 “那里又怎么了?重要的是我家公子……” “闭嘴!” 仲孙明将胭脂有些虚弱的声音吼断,气势凌人的问询道:“你先告诉我,我刚才所述的是否正确?还有,你在那间屋子里看到了什么?” “我……” 胭脂看起来还想提一嘴自家公子,但她明显被仲孙明刚刚所说的话给吓到了,支支吾吾的答道:“都是我亲眼所见,但我没来得及看里面的东西,船里面都是乌黑的一片,我……” 仲孙明没有兴致再听胭脂余下的其他的话语,转头对着身边的顽石统领问道:“天魔海之中,应当只有天魔散落的躯体,才会被这尊天魔神像供奉祭拜吧?” 顽石统领沉默了半晌,答道:“不错,天魔的部位只有被这种神像压制,才能被储藏在物件之中,不然它就会暴走,引发灾祸。” “原来如此。” 仲孙明笑出了声,觉得这宝船上所运载的东西和其中的详细已经被他洞悉清楚。 “当初宝船夫人清退船上一众人等,为的就是运载这天魔的躯体,然而她们在天魔海之上航行的时候,不知出现了什么异动,导致这块躯体暴走,沉没了整艘宝船。” 理清楚头绪的仲孙明,神情变得肃然,他对着顽石统领发号施令道:“去把船上的人都杀了,再找到那件天魔躯体进献给我,它是我夺权的重大助力。” “是。” 顽石统领应了一声,就迈开步伐,走进到了前方的迷雾之中。 看着顽石统领的身影消失在前方,仲孙明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这艘船上的变动居然如此之多,好在自己是大统领之子,自幼都懂得这些门门道道。 要换做寻常的鼠辈,恐怕早就在这些人身上栽了跟头,尸骨无存。 如今只需要等到顽石统领将船上的人杀干净,再把那魔神的躯体带给自己就可以了,传说天魔的各部位在被人吞食后,能获得继承天魔的各种能力。 也不知道宝船上运送的是哪个部位,能让自己获得何等的恩惠? 要是脑袋和心脏,那自己可算是撞了大运,以后说不定也能成为下一代天魔。 “奇怪,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怎么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仲孙明只觉得自己的右眼毫无征兆的跳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捂住右眼,却感觉眼珠子快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一样,完全不受他身体的束缚。 “这是……” 仲孙明用留下的左眼四处探寻,终于在浓雾弥漫的前方,看到了引发他不安的罪魁祸首。 原先胭脂站立的位置,已经悄然换成了一名浓发雪肤,周身透露出出尘之意的女子。 他记得这抹靓丽的身影,何其过目难忘的神韵。 “你是在宝船夫人的浮屿上的那名女子。” 自那日过后,仲孙明只觉得自己天天都会在梦中梦到这位仙子,这种倾慕之情化为了无人无比的狂热。 在日复一日的梦里,仲孙明所见到的这名女子高洁如莲,濯清涟而不妖,婷婷淡淡,如雾如诗,娇好无限…… 他恨不得把此生会说的所有形容词都用在此女的身上,但今日当他再次亲眼见到对方时,他猛然察觉到……自己还是有些过于保守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魔残躯 第258章 天魔残躯 那容貌极美,双眉如画的清丽女子并未转头看他一眼,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左手边的浓雾深处,眼底的眸光闪烁如星。 “仙子,还记得在下吗?在下其实是仲孙志权之子,下一代天魔海的掌权人……” 在仲孙明三番四次的努力之下,那女子终究是回看了他短短一瞬,玉柔香软的红唇中吐露出两个字。 “是吗?” 只是一眼,便让仲孙明陷入了近乎无限的遐想之中。 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没错,等仙子与我回到天魔海,我定能用父亲留下的资产,给予仙子最好的条件与待遇。不知仙子师出何门,此番到天魔海的目的是什么?” 仲孙明费尽口舌,说的忘我,活像一只开了屏的公孔雀。 “其实,也不需要你做那么多事情……” 仲孙明听着仙子的话语似有相识的机会,他瞪大了眼睛,渴求一般的仔细倾听对方的要求。 “内海有一只活了千万年的大妖,我的实力还未在这一境上稳固,在此地不能贸然出手……不如你在这里自残好了,把你的鲜血涂满整个船面,吸引雾中的东西过来。” 仙子的白色衣裙摇曳在风雾之中,随风摆动。 她的言语清淡,语声温柔,内里似乎有某种魔力一样,让仲孙明竟产生出了一种服从之意。 但仅在片刻之后,仲孙明便反应过来了对方话中的意思,他原本已经瞪大的双眼睁得更大,几乎快要跳出自己的眼眶。 她……是个疯子不成? “你放心,我和夫婿会记住你对我们的好,待到你身死道消后,会给你立块无名木碑。” 仲孙明听完这女子的话语,呆怔在了原地,随后,一股躁郁之火填满了他的全部胸膛。 这女子不过是有些姿色而已,难道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上之人了? 而且,她还有了夫婿,是一只被人穿过的烂鞋。 “你……让我死,就只为了你的夫君?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 黎衣突然温婉一笑,抿唇笑着打断道:“你们是谁都没关系,这世间所有人都是我与夫婿重燃爱火的薪柴……不过话说回来,倒是谢谢你登船时给我的那把钥匙,才得以让我的夫君消除了最后一点防备之心。” 仲孙明面目惊骇,他终于在此刻想明白了这貌如天仙的女子为何会出现在胭脂的位置上,当初又为何会与自己在宝船夫人的岛上相遇。 全因她一直伪装成婢女跟在自家的夫婿身侧!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既然你不愿意自己动手,就换我来吧……希望内海里的那只妖物睡得沉一些,不会被我的气息惊醒,不然的话……我和夫君好不容易等来的蜜月之地也要就此消失了。” 仲孙明察觉到女子话中杀意的那一刹那,已经启动了护身法宝,数张底牌尽出。 但让他无奈的是,这女人的实力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仅仅只是用了一个眼神,强横无比的气息就已经从他的鼻尖闯入,漫到了他的咽喉,心脏,四肢全身。 待到仲孙明反应过来,准备挣扎的时候,他的身体骤然爆开,鲜血溅满了整张船面。 黎衣站在原地,从容不迫的看向方才所凝视的云雾深处。 ----------------- 长生给了单义朝一个痛快,随后自己离开了那个船舱酒窖,一路朝着宝船的另一个方向突破。 但让他有些失望的是,无论自己的动作如何迅速,他都找不到胭脂所遗留下来的半分踪迹。 对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这艘船上。 正当长生有些犹豫,要不要离开宝船回到海船寻找对方的时候,他突然在宝船上发现了一场惊为天人的景象。 在这艘宝船残骸,大概是位于中间的核心位置,竟然被他寻到了那无数绿色根茎的源头。 这些长条般的藤蔓相互交织缠绕在一起,把内里的一名女子包裹在内,只留下了一个头部。 在她身下不远处,静静竖立着一尊八手三眼的奇异石像,它的全身被人涂满彩绘,像是一种低温烧成的釉陶器。 长生刚刚抵达此处不久,在他斜对面方向的另一块木壁,被人瞬间破开,闯入了一尊壮硕伟岸的身躯。 “你果然到了。” 听到沉默寡言的顽石统领率先开口,长生微微一怔,心思转动起来。 他料定仲孙明身边的这位仙人助力会出手,但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有耐性手段,居然等到这种关键的时刻,才把这张底牌打了出来。 眼下自己虽然已经接近了宝船上的秘密,可他的实力不如顽石统领,胭脂又下落不明,与仙人在此地起冲突完全不是上上之选。 “你的婢女已经在海船上了,这里没你的事情,速速退去吧。” 长生本准备就此退却,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从这顽石统领口中听到了胭脂的下落,放下了心中提溜着的石头。 “统领大人有什么困难,不如让我在这里帮衬一把……也算让统领大人多个帮手,如何?” 知道胭脂下落的长生,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刚刚顽石统领没有对他动手,反而主动劝他离开,代表这里应是有让他忌惮的东西。 自己绝不能让顽石统领轻易的拿到此物,得趁着对方夺宝时的空隙,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这样的话,回到海船上,自己就不至于陷入被动了。 “放肆!” 顽石统领双目凌然,身躯傲岸挺拔,散发出慑人的气势。 可与此同时,被绿色藤蔓根茎包裹着的女子也猛然张开双眼,四周猛然抽拔出六根巨大的根茎。 这些根茎的源头张开,全都是让人头皮发麻的血盆大口,其中布满了无数锋刃利齿。 “区区藤妖,也敢在本统领面前张牙舞爪?” 面对飞驰而来的数根藤蔓,顽石统领皱紧眉色,侧身躲过一道攻势。 而后他一把扼住了其中一根藤蔓的中间,微微用力,就将其捏爆。 根茎藤蔓爆掉,显然刺痛了中心的那名女子,对方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声音锐利的让人头皮发麻。 顽石统领如法炮制,侧身躲过第二只来袭的巨口,在捏爆其身后,正准备向那中心的女子踏步前去。 忽然,一道快如闪电,几乎让人分不清踪迹的攻势,击中了顽石统领的侧腰,直接把他撞出到船舱之外,砸出了一个大洞,弥漫着灰黑色的烟尘。 长生上一世也是习练快剑之人,这一世当他取回记忆之时,基本也重操回了旧业,将上一世的快剑与这一生的天魔功法相互融合,成就了他如今的修炼方向。 可刚刚这一击的速度,也远超了长生的想象,他根本看不清这一瞬的攻击途径。 待到尘埃落定,出手攻击的长条藤蔓缓缓回缩,长生才赫然发现,刚刚动手的居然是女子身后的另一根藤蔓! 长生倒吸了口冷气,方才若是自己承受了此等攻击,恐怕他就已经魂归西天了。 料理完顽石统领,那女人马上将场上的藤蔓调转方向,指向了一旁观战的长生。 她披散着头发,嘿嘿嘿的笑出声来,用带有些许颤抖的语气问道:“你也是为了天魔宝物而来的吗?” 长生注意到,在女子披散着的头发中间,她裸露的双眼已经化成了殷红色。 虽然此幕与自己修炼的天魔功有所相像,但她的眼睛全然是陷入了痴迷之人的目光,代表她已经被某种魔力控制了。 “我不是。” 面对长生的否认,女子边笑边说道:“你骗我,你们都是为了它而来的,你们都想成为新一代的天魔……但这不可能,新一任的天魔只有我,只有我!” 果然,女子已经不听长生的话语,变得越发痴狂起来。 在她的话语声中,数根藤蔓又开始腾舞在空中,瞄向了地上的长生。 长生隐隐注意到,方才将顽石统领一击推出的那根藤蔓,并没有与空中的这些藤蔓同舞,而是悄悄的缩回了女子的身侧,隐藏起了自己的位置。 长生心里产生出一个新的想法。 莫不是这女子的身体有所限制,拥有此等恐怖实力的藤蔓仅此一条。 要不然,她根本无需将这根藤蔓缩回身边。 念头闪过,长生面对来袭的藤蔓翻身闪过,而后学着先前顽石统领的做法,将藤蔓的根茎中心切断。 感受到藤蔓断裂的女子发出惨叫,声音有些急迫,而她身边的那根藤蔓,也悄悄的伸了出来。 长生目光从那蓄势待发的藤蔓上一闪而过,而后他转动身躯,又挥剑砍掉了第二根藤蔓的躯体。 但这次他出手之时就做好了准备,落地时足尖与剑尖相互借力,使得身体弹开地面,高高跃起。 果不其然,那藤蔓如盘起的毒蛇一样,迅速出击,直接像刚才那般一样,撞碎了船舱外壁,直接一头冲了出去。 长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直接一脚踩在了藤蔓身上,改变了自己在空中的方向,直奔那女子的脸面砍去。 可女子骤时将全部藤蔓收缩,顷刻间,下方张开了一张张血口利齿。 “山岳乾坤,震!” 顽石统领的话语声从屋外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震荡的仙人之力。 女子头顶的那些血盆大嘴全部化为坚硬无比的石块,失去了搅动挪移的空间,长生抓住此刻,从缝隙中越了过去,将根茎包裹的女子一剑斩下,把她一分为二。 随着女子的身躯断裂,那些藤蔓全都掉落了下来,砸在地面碎裂开来。 而位于她身后的神像也被长生这一剑的威势劈开,啪的一声轰然碎裂。 长生之前就从这神像中感受到了某种气息,知晓其应该是封印某物的东西,可谁能想到……它居然如此不堪一击,仙人之下的一击都挨不过去? 长生瞟了一眼,注意到神像背后还放立着一个盒子。 可当他一剑挑开了盒子上的木盖,没有在里面发现任何的东西。 “不用找了,那东西不在你那,在我脚下。” 听到顽石统领沉稳粗犷的喉音,长生知道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已经被其看穿了。 他持剑转身,见那顽石统领已经重新回到了船舱中间,站在了方才那根异常凶猛的藤蔓周围。 长生这时才想起,方才这女子的实力低微,各种藤蔓的攻法没有任何的章法可言,完全就是在依托本性。 唯一异常的,就是她这根藏起来的藤蔓。 这东西居然能把实力高强的天魔海统领,一击给砸出船外,看来是她持有了这件异宝。 自己还是有些太过年轻,没把这细微的变动考虑在内。 “那是什么东西?” 顽石统领淡淡回道:“天魔的躯体,也就是上一代统治天魔海的天魔,身体的各个部位。” 他在回答完长生的话语后,左手化作手刀,一斩而下。 那藤蔓瞬间被其的气势劈开,露出了中间的物体。 这是一截断裂的右臂,上面被朱红色的燃料涂满了各式各样的阵法,还有些的符箓咒文。 让人有些反胃的是,这截右臂上覆满了那绿色黏稠的汁液。 “这东西,就是被封印在盒子里的……” 顽石统领未等长生的话语说完,便肯定道:“你劈开的那尊神像,其实就是天魔在人间流传的形象,自天魔死后,他留下遗言,说未来如有吞食集齐他所有躯体之人,将获得他的毕生功法绝学,强健体魄,再次君临天魔海的顶点。” 长生听到这里,看着地上的天魔手臂,生出了一种难言的疑惑。 修仙者注重自身的资源利益,堪称是自私自利的典范,少有一心向道者能贯彻本心,怜爱苍生。 而修魔者呢? 只会比修仙者更加偏执,疯狂,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天魔这种高居顶点的天魔,怎么可能不谋长生,反倒是将自己的传承方式公之于众? “看来你也注意到了。” 见长生第一时间没有对天魔的手臂产生出贪欲,反倒是独自沉思起来,顽石统领的双眼之中浮现出一抹欣赏。 “天魔此举是在有意引导天魔海的魔修哄抢自己的身躯部位,将之全部吞食。” 第二百五十八章 船毁 第259章 船毁 长生集中注意力,紧盯着眼前的顽石统领身体,并未对他口中的天魔旧事接口。 而顽石统领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与长生突然说道起了天魔的传说与事迹。 “传说天魔当年妄图登临魔帝,问鼎仙魔修士的最后一重境界,成为千古魔修第一人。可谁曾想天道之力不允魔道修士练成魔帝,用一道天雷断绝了天魔的生机,将其的身体劈成了十三截。” 长生瞄了地上的手臂一眼,不着声色的问道:“哪十三截?” “双手,双腿为四截,双眼为两截,鼻子一截,嘴巴一截,骨骼一截,心脏一截,男根一截,胸腰一截,头脸一截,共计一十三截。” 顽石统领诞生说道:“每一截都有其特殊的功效,它们融汇在一起,更是能发挥出超出寻常的威能……就拿天魔之眼举例来说,其中一枚眼珠被你吞下,你可能就会在两天之内掌握目视千里,洞察秋毫的异能。而若被你获得另外一枚天魔之眼,你可能就拥有了魔尊级别的视力,甚至尤有胜之。” 长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已经隐隐察觉到顽石统领话中的不善之意。 对方的修为实力远高于自己,本没有必要与他废话天魔的来历和功效,他闲扯到现在,恐怕心里面还有其他的念头。 “统领大人,晚辈只是一个叫不出名号的魔修,揣测不了统领大人的深谋远虑,还请大人明示。” “果然,聪明的很……” 顽石统领似是称赞了长生一句,突然抬脚踏地,气势向四周荡漾开去。 汹涌的气波和澎湃的仙人威压如潮水般涌来,长生不得不后退三步,转而用长剑插入船板,稳固住了自己的方位。 自月界的那位天道使者之后,长生又一次直面仙人级别以上的威压,他在这股声势之下没有退缩半步,反而眼里现出了一抹微妙的狂热。 顽石统领方才的目标并不是他,这位统领只是用一脚之力弹起地上的天魔手臂,随后伸出手掌,隔空握住了这条手臂。 “本统领不喜多言,与你说了那么多废话,只是看你是个可塑之才,不忍你葬身在天魔海的万千兽群之中。” 顽石统领继续用平淡的语气与长生对话,“只要你吞下这根手臂,用道心起誓效忠于我家公子,我也不会为难你和你的婢女,保证把你安全带到天魔海的内陆。” 见长生没有回答他的话语,顽石统领微微抬眼,举着手臂向他一步步的靠近。 每一步都充满了压迫感,似是踩着这艘宝船的甲板微微颤动。 “顽石统领,在下还有一个问题。” 长生的语气有些虚弱,他没有仰头看向一步步靠近的顽石统领,似乎他已被刚才的仙人之威震撼住了四肢,身体变得僵硬。 顽石统领淡然道:“讲。” “统领大人身为天魔海十六位统领之一,为何身上散发的是……仙气?” 顽石统领听到最后两个字,瞳孔猛地一缩。 但时局突变,原先被他认为已经毫无威胁的长生身形暴起,反手举剑朝他劈去。 “毫无章法!” 顽石统领见长生的路数如此蛮野,并没有将他的攻击放在心上,只是随手激荡出仙气回击。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将目光放在这名年轻男子的身上之时,突然有一只大眼在其的背后睁开,内里散发出无比深沉黑暗的气息,将自己的仙力都凝结在了半空。 顽石统领挥发出的仙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在了半空,他本身想退,却又因为那怪异的巨眼被定格住了身体,什么功法都无法催动,什么动作也无法施展。 那一人多高,巨大眼瞳的内部无比澄净,明亮,越看越会让人沉沦其中。 长生一剑劈在顽石统领如钢铁般坚硬的身躯上,纵然他将剑覆上了天魔神功的黑芒,又用尽了全身力气。 可也只在顽石统领的胸膛上劈开出一斜道血淋淋的豁口,没有伤及对方的内脏及关键要害。 下一瞬,那巨眼的威慑力减弱,眼皮合拢,顽石统领强行从中抽离去意识,将面前的长生甩至一旁,发出了怒吼般的咆哮声。 长生在空中改变摔落的体型,整个人踩在了一旁的舱壁上。 而后,他身轻如燕,一双锐利有神的目光打量着顽石统领的步伐和其要害处。 顽石统领一手握着天魔手臂,另一只手握拳对准长生的身位,将浑身的仙气调动,正式动用了被视为看家本领的仙术。 他本以为这剑修只是个不明来历的寻常人,没想到他身上的古怪之处如此之多。 藏有如此多底牌的人,已经不适合给公子当作下属和心腹。 更为重要的是,他刚刚的底牌,竟然让他这位身经百战的天魔海统领,都感觉到了一丝后怕。 即便是天魔残躯,也不该有如此之大的威能。 就在顽石统领正欲发动仙术之时,宝船的周遭突然响起一道妖兽类的长鸣。 这股声势席卷天魔海上空云雾,将顽石统领刚刚聚集起的仙气波动直接冲垮,甚至还把宝船残骸上本就支离破碎的一边甲板全部冲碎。 顽石统领与长生的身体俱都无法抵抗这股力量,撞在了后方的舱壁上,内脏被震得不断翻涌。 顽石统领的方脸第一次出现其他表情,他惊骇般的看向灌入冷风,破开大洞的雾海深处,窥见那深居于云雾深处的巨兽身影。 那云海之中的怪物,双目呈现出一道金黄色的瞳光。 下一瞬,整个宝船残骸变得支离破碎,开始向下陨落,下坠。 长生与顽石统领第一时间都没有顾及自己的安危,全部扭头看向了宝船后方海船的方向。 因为宝船残骸的破碎,之前一直困陷于此处的海船终于得以解困。 但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雾海中的怪物似乎并不准备放过这艘体积小上数倍的渺小之物,它对准海船,再度吼出了第二次喊叫。 “不!” 长生与顽石统领的声音一齐喊出,但质地工艺明显不如宝船的海船被这不知名的怪物一声震碎,整艘船直接被摧残成了飞灰,湮灭在了空中。 “踏马的!” 长生背靠着船板上,怒目看向那云雾深处,此刻的他已经变得癫狂,体内的天魔神功在疯狂运转。 与胭脂的点点滴滴回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激发出全部的潜能。 长生抬头看向了漫天飞舞的宝船木板,判断了与那巨兽在雾海中相隔的距离。 不行,太远了! 得用什么手段贴近它…… 猛然之间,长生侧目扫到了那只与木板同样飞舞在空中的天魔手臂,他的脑海里一条大胆的计划孕育而生。 只要生吞下天魔的手臂,自己是不是也能获得如同仙人一样的身体强度,是不是就能越过这片云海,给云海中的那玩意一个巴掌? 想到便去做! 长生借助身后依靠的木板,强行掰正了自己下坠的体态。 一旁的顽石统领见到此幕,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讯息一样,制止道:“那东西的实力可在仙尊魔尊之上,人力不可为!” 长生理都没理这大块头,而是纵身一跃,踩在了相邻的第二块碎裂木板,然后再借着木板跃上了更高处的木板。 他的身形在下坠的各个木板中来回穿梭,不多时就接近了那只天魔手臂,然而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这天魔手臂并没有给他生吞活吃的机会,而是主动化作了一团黑色的流光,贯入了他的体内。 而后,他的右臂像是被打入了某种神秘力量一样,焕发出异样的光彩,手握的神剑更是散发出一等一的气势,瞬间激荡在了周围。 长生目绽红芒,踩着那块离雾海巨兽最深处的木板高高跃起,高高抬起了手中的剑。 雾海中的那双巨目离他越来越近,渐渐地,云雾分散,巨兽身上的鳞甲铁壳也愈发明显。 但雾还是太大了,再加上巨兽身边有一团真气弥漫在周身,长生还是无法目睹这怪物的真正面目。 “天魔剑!” 在天魔右臂的力量加持下,长生身上所有的天魔神功汇聚在他的右手,贯入这只神剑之中。 他身后的长生虫也再度浮现,依附在了他的身上,一同将全部力量注入此剑。 长生狠狠地劈下,顷刻间,云雾分开,剑光涌向巨兽的周遭气场,直接没入其中,撕裂了它瞳仁下的一块鳞甲。 甚至些许剑气还灌入到巨兽的瞳孔之中,伤及了它的眼目。 巨兽吃痛,发出如滔天海浪般震鸣的怒吼。 长生的身躯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面对巨兽的吼叫,他连剑都再也握不住,坠入到雾海之中。 随着巨兽的怒气上升,这片天地开始涌现出毁天灭地的黑暗,超出仙尊魔尊的气场顿时盖过了整片区域,引得下方的无数妖兽抱头缩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巨兽全然没有想到,它居然会被一个形同蝼蚁的货色伤及脸目,感受到了痛。 它纵横天魔海,是这里金字塔尖般的存在,就连遮天兽这种宵小,碰到它也会遁逃……为什么,有人胆敢向它挥剑? “够了。” 巨兽扩散出去的气场瞬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击碎,它引以为傲的力量被死死的限制在周身的范围之内。 巨兽再度眨眼,一道清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天空之中,静静地漂浮在了雾海之上。 些许斑驳的日光穿透雾海,照耀在了她的身上。 女子的衣裙随风摆动,脸庞被映照的绚丽而又灿烂。 即便巨兽与她物种不同,也依然感受到了一种震撼内心的美感。 “我知道你能听得懂人话,不如就在这里掉头返回内海,乖乖回到你的领地之内,如何?” 早在黎衣随同长生坐海船进入天魔海之初,她就隐隐察觉到了这只巨兽的气息,对方原本应是栖息在天魔海内海中的怪物,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这片外海之中。 先前那只遮天兽,也正是被它吓到,才慌忙逃窜到外海的边缘处。 导致宝船坠落的罪魁祸首,并不是遮天兽,而是这只无故来此的巨兽。 云雾消散了一部分,巨兽如山般伟岸的身躯悄悄浮现出来,它长着一只龙头,粗壮的四肢踏着云层,浑身的鳞片呈现墨绿色,一条狮尾高高扬起,搅动着身后的风雨雷电。 它的瞳仁倒映着这女子靓丽的身影,身上的气势冲破了方才的枷锁,肆意而出。 但它这一次,并没有选择将自己的气场覆盖到这片天地之中,它本能的感觉到面前这渺小之物的威胁,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了对方的身上。 黎衣墨发如瀑,清雅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怎么?听不懂人话吗?” 巨兽听到此言,刚准备勃然大怒,誓死与眼前的女子拼杀一场,可谁知,对方娇艳的红唇之中突然又蹦出了三个字。 “玉麒麟。” 巨兽紧缩瞳仁,对着眼前的女子仔细打量了起来。 过了许久,它才停下了庞大身躯的动作,发出一道深沉而又沙哑的人声,“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没想到有人类能叫出万年前的别称,你……是谁?” “我?” 容色娇艳,眼波盈盈的黎衣缓缓伸出右手,悠悠开口说道:“我记得当年初见你时,你还没有我这只手掌般大,争抢着往那些圣女的胸前凑。” “你……” 巨兽的身躯发出一阵颤抖,周边的云雾也跟着它的身躯发出摇晃。 若不是这女子形同打趣似的发言,它几乎不敢相信,一个死去数万年的人,居然能活灵活现的再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它也早该意识到,除了那个女人,应该没有人类能发出此等震慑万物的气场。 引领人类击垮众神的君王,帝君。 “我上一世死后,我所在的阵营分崩离析,你应该也是在那时躲入到这片天魔海之中,苟延残喘到了现在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各怀鬼胎 第260章 各怀鬼胎 黎衣的面庞秀美绝伦,映着日光,散发出柔和恬淡的神采。 她的缕缕青丝也被这抹光影映照,仿佛镀了一层绚丽的金色,美丽而又迷人。 被称为玉麒麟的庞大妖兽静静地侯立在云海之上,显然还没从刚刚的震撼之中缓过劲来。 它虽然知悉人族修习的功法讲究六道轮回,阴阳万法,天地乾坤……但那些位于顶点的人族修士,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帝君复活于世? 当初,就是他们把帝君从宝座上拉入万丈深渊的,难道他们就不怕帝君恢复实力,重新报复他们,掀翻安息千万年的人族秩序? 黎衣端起手臂,伸出皓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前额。 “块头变大了,脑子反而不好使了吗?” 听着这句略带嘲讽意味的话语,玉麒麟瞪大瞳孔,浑身的鳞片砰砰作响,向外散发着君凌天下般的威压。 它震吼于世,想要向面前的女子警告,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只任人宰割的观赏玩物了。 现在的它,是天魔海里的无冕之王,仅次于内海那尊怪物的存在。 没有任何人类能在它的面前小觑于它。 可让玉麒麟无法接受的是,当它摆足了身姿,仰天长啸过后。天空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波扩散而出,它的吼声竟全被眼前女子随手一挥,吞没殆尽。 对方的实力似乎远超于它,将它的声势全然压倒,禁止声音外溢出去。 这岂不是代表着,她的实力已经重回仙帝级别? “算了,虽然在此地动手有惊扰拿东西的可能性,但你已经威胁到我夫君的安全了,还是动手宰了你吧。” 黎衣从空中一抓而过,一柄散发着靛蓝色光芒的宝剑划破虚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而后,她迈着不紧不慢的小碎步,行走在天空和云海之上,向着这尊屹立于天地间的巨兽走去。 朵朵精致的光影莲花盛开于她的脚底,将她整个人的身姿映衬的更加唯美,是这白雾中唯一艳丽的色彩。 “不……不是这样的……” 玉麒麟看着愈来愈接近自己的黎衣,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原本傲视苍穹的实力发挥不出三成。 “内海之中,那东西正在苏醒……天魔海已经离毁灭不远了。” 黎衣的莲步停止,面色微凝。 自境界登临仙帝以来,这是她第二次露出郑重其事的面容。 ----------------- 长生从地上猛然坐起,喘着粗气环顾四周。 看到了布满阴霾雾云的天空,以及坐在一块厚石底座上的顽石统领。 对方面色深沉,一言不发的盯向眼前的篝火,像是一块被磨平棱角,竖立在荒野上的岩石。 长生下意识的伸手抓剑,却发现自己所带的神剑已经不知遗失到了哪里。而他自己身上的伤势也突然加剧,不少原本被真气封住的伤口都开始渗出殷红色的血痕。 “你那一剑挥的太过勉强,不死已经是个奇迹了,想活的话最好动作幅度小点。” 顽石统领突然发声提醒长生,但他的目光还是没有看向长生,而是伸手拨弄了几下面前的柴火。 长生满面狐疑的检查了周身的伤势,发现自身所有的伤口都是被人用仙气封闭了脉络,强行调着他一口生气续命。 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已经离死不远了。 “统领大人这是……” 毫无疑问,场上除了顽石统领再无他人,而且天魔海一众魔修之中,应该只有这顽石统领修习的彻头彻尾的仙术。 自己身上的重伤应该是被其缓和,带到了此处。 若没有这位顽石统领出手,自己怕是从空中跌落的那一刻,就会被摔的粉身碎骨,遭到无数妖兽的分食。 “少主已死,你我之间再无敌对的理由。” 顽石统领用三两句打发了长生心中的戒备,面无表情的说道:“再说了,在这天魔海的地界内,我们就形同沧海一粟,已经形同死人了。” 长生双目一亮,转而环顾四周。 他这才发现,在这片昏暗地域的周围,林间遍布了无数双颜色各异的瞳仁,在贪婪地注视着二人。 一双双眼瞳形成了密密麻麻,让人胆寒战栗的场景。 不过它们似都畏惧于顽石统领周身所散发出来的仙气,迟迟不敢靠近于二人的篝火堆旁。 长生见到此幕眉色微皱,刚刚探查完身体内息的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无力与这群虎视眈眈的妖兽抗衡。 即便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怕了吗?” 看开的长生调整了一个让自己舒适的坐姿,冷淡回答道:“对那东西出手的时候,就想过下场了,比起被那玩意吐出的气息撕成碎片,这种被妖兽分食的下场确实会更痛一些。” 顽石统领停下了手中拨弄柴火的动作,他微微抬头,将一双精湛的虎目对上长生的双眼。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为了一名身边的婢女,敢对仙尊之上的妖兽出手?” 先前在空中下坠的时候,顽石统领亲眼见证了长生的所作所为,对他的举动有一丝丝的……艳羡。 长生纠正了顽石统领的说法,“胭脂不一样,她是我的家人。” 顽石统领听到后微微点头,似是了解了长生的立场。 上界之中,稍微有些权势财富的修真家庭都会为自己的孩童配备从小长大的婢女丫鬟,若是碰到天赋资质出众,亦或是聪慧乖巧的侍女,经常会得到主家的重用。 而主子与婢女私下相通,产生感情,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顽石统领将目光移到了长生的右臂,问道:“你祖上修过魔,来过天魔海吗?” 长生迟疑了片刻,答道:“没有。” “那还真是有意思了,本统领还是头一次见天魔残躯不需要吞吃,主动融化于宿主的体内的怪事……就凭这一点,你说不定就能在天魔海内大有可为,只可惜,我们已经走上了死路。” 长生见这先前沉默寡言的顽石统领变得不再抗拒外人,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不由得出声询问:“顽石统领……” “唤我顽石就行了。” “顽石,船只已经航行了将近八天的路程,大致估算,这里与天魔海内陆的距离应该还有三日的脚程。这段路对我来讲难于登天,可对已是仙人的顽石统领来说,应该不算是太难的事情吧?” 长生的推测不无道理。 虽然天魔海中妖兽众多,等同于仙魔之力的妖兽也不在少数。但若顽石统领一心想逃,只要不撞上实力达到仙尊魔尊级别的妖兽,应该都有较大的生机。 毕竟天魔海十六位统领的名号,各个都绝非是浪得虚名之辈。 顽石统领的排名虽然在十六位统领的末端,但在历届数次仙魔大战中,死在其手下的仙人不过一千,也有八百。 “少主已死,去不去天魔海又有什么区别?” 顽石统领的脸上出现一抹稍显释怀的笑容,而后淡声说道:“主公突然暴毙,临死之前于我委托的公子也死在了天魔海的妖兽口中。眼下天魔海乱成一锅粥,各方势力风起云涌,凶险程度甚至比这里更胜一筹。” 长生微微一愣,问道:“天魔海的局势居然乱成这样?” 或许是此时的顽石统领已经有了死意,他对长生所问的问题也没有忌讳,将自己所知的全盘托出。 “天魔海的各个势力的矛盾极深,这些年若不是主公一直在众人之间周旋,天魔海早就乱起来了……如今,天魔海内唯一有话语权的主事人身死,余下的一众强者,各个都想成为下一代天魔,统领整个天魔海。” 长生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月界下界与仙宫神国开战时,天魔海没有横插一脚,在神国后方拱火闹乱子。 全都是因为天魔海内有了如此之大的变动,各方势力都等着趁此机会一统天魔海。 “所以我回去了又能做什么?没有主公少主,天魔海的各个统领就有了自立门户的借口和理由,接下来的各方混战只会让整个天魔海越来越乱,直至在战火中消亡殆尽。” 顽石统领的语声听不出一丝波澜,他已经预见了各个本领通天的统领,在天魔海中各自为战,相互厮杀的场景了。 天魔海内,并没有一位真正有能力的天魔继承者。 天魔血脉中的柳子辰只是旁系家族的分支,且其修习的天魔功法有所残缺,并没有得到各个统领,乃至主公仲孙志权的认可。 戚连娣虽然心狠手辣,但她的心胸太过狭小,瑕眦必报,没有丝毫的远瞻性,最多只能成为一方枭雄。 剩余的各方统领更不用说,基本人人都会有些缺点,若非如此,自家主公早就将其中的有能力之人,推至下一任天魔的位置上了。 长生看着顽石统领,心中的思绪渐起。 此刻的他,已经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但这法子能不能成,主要得看身前这顽石统领的意愿。 “顽石,若你把仲孙志权之子带回天魔海了,那些统领会不会听其的号令?” 顽石统领本来有些平淡的目光,骤然间变得凶煞,狠厉。 “你敢拿我死去的少主和主公开玩笑?” 突然,顽石统领的神情僵滞,方才的表情停留在颜面上,脸部微微的抽动了一下。 他早就是人中龙虎之辈,自然听懂了方才长生话中的意思。 “你想代替我家少主,以仲孙明的身份进入天魔海?” 顽石统领说完这个想法,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自顾自的说了几句。 “我家少主自幼离开天魔海,到了上界的一片孤镇隐居,远离天魔海中的纷乱。七岁之后,就连少主的亲生父母都没有再见过他的模样,你……” 顽石统领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他猛然意识到,长生或许真能替代这仲孙明,作为仲孙志权之子进到这天魔海之中。 长生先前从仲孙明的只言片语之中,就推断出仲孙明应该是远离天魔海许久,直到这一次因为生父的暴毙,才再度回到天魔海,被卷入到了这些事件之中。 这种人,最好被替代了。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了?” 长生见顽石统领紧缩眉目,不发一语,继续劝道:“我出生在上界他地,连罗天城的人都不识我,就更别提天魔海的一众魔修了。如今我身怀魔功,年龄与你家少主相同,又和你同一时间坐海船出发……能在你身边替代仲孙明身份之人,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了。” 顽石统领眉头舒缓,方方正正的脸型上现出一抹笑。 “你怎知我刚才想在想什么?” 方才,顽石统领确实在想,自己能不能回到天魔海内随便找一个同龄男子,取代仲孙明。 但他思来想去,除了面前的这位剑修以外,似乎其他替代者的身份都站不住脚,太容易暴露。 一旦他寻人替代少主的事迹曝光,他们都将迎来所有人的报复。 这是一场倾尽一切的豪赌。 长生从容说道:“我只是想了你会想的事情罢了,接下来……是不是要用仙人的手段逼我就范,签下一些不平等的契约,好方便日后掌控我?” 顽石统领听到此言,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长生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做好了准备,但出乎他想象的是,对方并未对他下手,反而是睁开那双分外精神的眼瞳,与他对视。 “就是这股劲,就是这样的感觉。” 顽石统领停止了笑容,对着长生极为认真的说道:“我不需要在你身上动那些下三流的手段……因为我本就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从个人角度来说,我倒希望你能保持现在的这副模样,大概只有这种性格,你才能在天魔海内活得久一些。” 长生察觉到顽石统领话中的弦外之音,肃容问道:“你对仲孙一家保有私心?仲孙明在天魔海内活多久,你根本就无所谓?” 顽石统领咧嘴一笑,瞳孔之中饱含深意。 第二百六十章 第一个挑战 第261章 第一个挑战 他在稍稍停顿了一段时间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当年救我于水火之中,让我死心塌地立下誓约与忠心的本就是主公,少主到天魔海后的死活自有天命,又与我何干?” 长生见顽石统领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解的问道:“既然你不在意仲孙明的死活,为何执意要把他从上界带到天魔海内?” “主公的突然暴毙,幕后定有其他藏在深处的黑手,但如今的其他统领心怀鬼胎,大多人都不愿意让调查继续下去。” 顽石统领收敛了脸上残留的笑意,淡声说道:“我顽石没有封地,人单势薄,只能接少主回来稳固仲孙家的乱局,再以其的身份和权威,来调查主公暴毙的真实原因。” 长生自此刻才意识到,先前他有些太过小看这名仙人了。 一路之中,顽石统领都淡薄了自己的存在,极少出手,让自己误以为他只是一个听命于仲孙明的普通仙人。 现下看来,这顽石统领不止是实力出众……更重要的是,他懂得隐忍和谋略,知道如何达成自己的目标。 若不是因为宝船拒载,意外陨落在天魔海这桩怪事,顽石统领恐怕已经带着仲孙明到达天魔海内陆了。 顽石统领沉声道:“所以你懂了吧,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你假扮仲孙明,踏入天魔海开始,我们二人就只能合作,再也没有其他的回头路了。天魔海内的各个统领可不比我差,我顽石在其中只能排到倒三位。” 听着顽石统领饶有深意的警示,长生看着他,微微点头。 “多谢顽石统领提点,在下明白了。” “改口吧,从此刻起,你就是我从上界荒地带回来的仲孙明,而我则是履行了主公遗言,将少主带回去的顽石。” 说着,顽石统领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波澜不惊,平整无奇的臭脸,身躯投下的黑影宛若黑山。 “你叫我什么都可以,也可以随意差遣我达成心中的目的……我只需要你老老实实的到达天魔海,给我一个调查主公死因的名头和机会就好。” 听上去,这似乎是一个无比丰厚,让人无法拒绝的提案。 但长生已经不是以前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他十分清楚自己即将要面对的窘境。 自己要卷入一场天魔海的血雨腥风,夺位之争中。 而且,能悄无声息暗杀仲孙志权的人,在天魔海里定然也是极其棘手的存在,对方绝不会让顽石统领的调查进行下去的。 顽石统领并没有给长生细想下去的时间,他缓缓起身,抬脚踏步,来到了长生的身边。 地面轰然一响,虽未迸裂,但长生却能感受到自己的身躯陡然一震。 “少主,走吧,再不走……这山林里的怪物就要来了。” 远处传来一声兽嚎,气势震动山野,惊跑了不少黑暗中虎视眈眈的瞳目。 而在其后,数道各类鸣叫此起彼伏,环环相扣,像是无数野兽在通过叫声区分自己的地盘,向先开口的那方示威。 长生能从这些野兽的声势之中感受到,这些家伙的实力都堪比仙魔,各个都是震慑一方的存在。 他的内心有些惊诧。 虽然先前听闻天魔海内的地势凶险,未开智的妖兽数不胜数,但在短短的一片区域居然能聚集如此多的魔兽,简直是闻所未闻,令人发指。 ----------------- 群山蜿蜒,连绵不绝。 山脚之下的树木长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绿茵茵的草地上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 然而,今日的天魔海外海注定有些不太寻常。 轰隆隆的声音震响四周,一些栖息在此地的妖兽抬头向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到了一道壮硕如墙的黑影在地面上快步如飞,百米一步。 黑影所掠过的地面震动,花树乱摇。 不远处的妖兽被荡开的余波扫至,看似强壮的身躯直接倒飞出十丈有余。 “离天魔海的距离还有多远?” 被顽石统领背在背上的长生不敢放松警惕,盯着二人的前方,对身下的顽石统领问道。 顽石听到长生的问话,答道:“翻过左手边的这座山应该就能到。” 二人已经前行了两日,长生本以为他们离天魔海的内陆还有一段距离,却没想到自己离天魔海内陆已经近在咫尺,只需要翻过一座山头就能到达。 但奇怪的是,顽石统领并没有急于翻山,而是蛇行于两座山脉中间的峡谷,朝着更远的地方跑去。 长生对顽石的举动有些好奇,问道:“那座山上有什么东西吗?” 这一路上,长生已经对顽石有所熟悉,清楚对方的性格。 这顽石统领虽然沉默寡言,但他极少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行事极为稳重,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没有直接去翻这座山,说明山上可能有什么棘手的东西存在。 果不其然,顽石统领边跑边答,“山上有一只三千年道行的通臂猿,实力已与人族修士的天仙相近,是个狠角色。” 虽然长生未曾到达过仙人之境,但他也听闻过仙人之上分为地仙,天仙,金仙等诸重境界。 天仙往往都有着近万年的修为,实力恐怖至极。 “这通臂猿比起大部分天仙少了多半的道行年岁,居然还能与天仙相提并论?” 顽石统领摇了摇头,神色认真的说道:“族群不同,修为方式也不能相提并论,这些天魔海内的妖兽看似年轻,但它们生活在你死我活,终日死斗的环境之中,实力一般都比同龄人修要强上许多。最主要的是,这些妖兽的强横之处全在于自己的身躯和修为,不像我们还要依赖法宝和兵刃……所以我宁愿多绕些路,也不想被这东西缠上。” 听顽石解释完缘由,长生也不得不对天魔海外海中的妖兽敬而远之。 但命运好似就要给他们二人开玩笑一样,在顽石拼命奔行的过程之中,左手边的山脉叫声频起,里面那只三千年道行的通臂猿似乎与他们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顽石的面色越发凝重,他将背后长生的位置稍稍向右臂倾斜,调动起全身的真气循环四周。 可那通臂猿并不打算放过奔跑的二人,它直接唰的一声从林间高高跃出,直奔顽石背上的长生而来。 注意到这一切的长生不禁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这鬼猴子果然成了精,都知道袭击先找寻猎物的目标,要先攻击自己这个经脉尽废的累赘。 顽石现在陷入两难的抉择,继续奔跑,背上的长生九死一生。但他若回身挡下通臂猿的攻击,那自己的速度优势将荡然无存,后方跟了一路的各个妖兽也将贴近他们二人,把他们团团围住。 就在危急关头,通臂猿跃行的方向,地面突然碎裂,掉落的土块凝聚,堆起了一堵高高的土墙。 通臂猿显然没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它一头撞在了这土墙之中,把其撞得四分五裂。 而通臂猿也因为一时刹不住自己的速度,翻身在地面滚了几圈,失去了出手的最佳时机。 趁此机会,顽石带着长生快步离去,通过了最后一处峡谷的拐弯处,向着雾气稀薄的方向前行。 随着大雾越来越稀薄,周围远方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明朗,那些虎视眈眈,形态各异的妖兽也失去了踪迹。 “出来了?” 长生的语气带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说实话,他并没有想到顽石居然能带着他从天魔海里逃生成功。 这一路上经历了太多凶险,数次他都以为自己会葬身虎口。 顽石并没有回答长生的话语,他逐渐放缓了脚下的步子,直至停在了稀疏雾气的边界点,神色专注的望向正前方,眼底闪烁着些许警觉。 长生也停住了到嘴边的话语,全神贯注的看向前方,凝视着那道在远方的模糊人影。 “有趣,妾身还当外海里出来的陌生气息是谁,原来是在宝船夫人的岛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弟弟呀……” 雾气尽头的人影越发清晰,逐渐显现出一个襦裙半袖,绣绫裹胸的年轻妇人。 对方艳丽妖娆,一只手伸出两指,夹着一杆烟枪,姿态惓慵,像是一幅还没睡醒的模样。 她侧头扫了一眼最前方的顽石统领,还是将目光放在了长生的身上,问道:“能从吃人不吐骨头的外海活着出来,小弟弟会的本领可真不少,不如回头去妾身那儿讲讲心得?” 长生虽然脸色平静,但内心却风起云涌,犹如海浪滔天。 他突然想到,这妇人就是当初在浮屿上见过一面的女子,是此次宝船夫人运送天魔右臂的主顾。 宝船夫人是见过仲孙明真容的人,这女人还说着,岂不是就说明了宝船上的人还未死绝,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能揭发自己假扮仲孙明的事情? 长生没想到刚制订的计划就遇到了危机,只得强撑着颜面笑了笑,僵硬的答道:“姐姐说笑了。” “嘴巴真甜,骗过不少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吧?” 妇人抬起烟枪,嘬了一口,烟雾缭绕。 她露出了一副惬意的表情,柔声说道:“算了,还是说正事吧……刚刚你们逃生时的土墙是妾身立的,作为救命之恩,如实回答妾身几个问题,不难吧?” 长生从顽石的背上下来,转头见顽石的面色凝重,知道这女人的实力应该远在顽石统领之上,只得应声答道:“应该的。” 美貌妇人慵懒一笑,问道:“二位与妾身虽然不在一条船上,但算算时日,应该都是在一日之内的时间出发……妾身想问问二位,你们这一路上,有没有看到过宝船上的人,亦或是宝船的痕迹?” 顽石刚想答话,就被美貌妇人的一个眼神制止。 她面露笑意,轻轻转了半圈手中的烟枪,将其对准长生的脸面,说道:“这糙汉子不是妾身喜欢的类型,还是由你这乖巧的小弟弟来说吧。” 长生心思转动,知晓这妇人已经看穿了他们的境界,有意不让修为更高的顽石来说,而是施展了点带有媚术的手段,让自己说真话。 看起来,这女人应是中途与宝船失了联系,她也不清楚宝船的下落。 “我们坐的是海船,从罗天城出发,航行了大概七日的时间,才在云雾之中撞见了损毁一半的宝船残骸……” 美貌妇人并没有给长生多余的思考时间,见其语速放缓,马上催促道:“继续说。” “但当我们登上去时,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后来,我们的船与那半艘宝船残骸都遭到了某种异兽的威压,致使船毁人亡,我与我家仆从也从那地方掉了下来。” 这次,美貌妇人倒没有打断长生的话语,她只是看着手中的烟枪,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长生见其没有反应,就继续说道:“落下来后,我们就被天魔海中的妖兽团团围住,好不容易才逃脱重围,来到了这里。” 美貌妇人听完后问道:“什么样的异兽?” 长生刚准备答,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不应在这女人面前暴露底牌,改口说道:“对方的实力太强,根本看不清其的样貌,大块头说那怪物应有人族修士,仙尊魔尊以上的修为。” “嗯。” 美貌妇人面不改色,问道:“那你有看见船上的那个东西吗?” 长生下意识的想到天魔右臂,他沉默片刻,否认道:“没有。” 听到长生的回答,美貌妇人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她再次确认道:“真没有?” “没有。” 这次长生回答的极为迅速,美貌妇人盯着他看了良久之后,移开了目光,对着站在一旁的顽石统领问道:“他就是仲孙夫妇藏起来的那个孩子吗?” 顽石神情十分认真的回道:“是,灵娥夫人。” “虎父无犬子,不过小家伙倒是比他父亲多了不少的心眼,算是个有小聪明的人。” 被唤作灵娥夫人的妇人轻声一笑,重新对着长生问道:“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丫头片子呢?先前第一面的时候,妾身还挺喜欢那丫头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 遗失 第262章 遗失 长生听到灵娥夫人提及胭脂,眼神一黯,对方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不过眼神却还是在长生的身上停留了一些时间。 “外海之中的妖魔穷凶极恶,暴厉恣睢,仙魔境都得听天由命……那丫头出不来,也算她命不大好,不用太放在心上。” 不知为何,灵娥夫人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柔,与先前三人初见时,少了不少隐藏起的杀意。 长生摸不清这道行高深的女人在想什么,只得随口应付了一声,继续关注起对方的神情姿态。 灵娥夫人随手摆弄起了自己手中的长杆烟枪,双目犹如一泓清水,缓声说道:“事已至此,妾身也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 顽石统领微微低头弯腰,态度十分恭敬的说道:“夫人走好。” 长生也跟着有样学样,可谁知,那妖娆美丽的年轻妇人在听完长生的话语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抬起袖手,挡住了自己的殷红色的唇口,笑吟吟的多看了长生两眼。 “三日之后,来妾身洞府中拜会,届时妾身也会早些安排当年的约定。” 说完之后,她只留下了一脸懵然的长生,扭转丰韵翘丽的身躯,款款消失在了薄雾之中。 ----------------- 天魔海外,一名身着黑裙,容颜艳丽的妇人行至林间,拿起手中的烟枪轻轻的啄了一口。 她的身材极佳,双腿浑圆结实,将身上滑亮的绸布绷的紧紧的,透露出一股黄毛丫头无法匹敌的腴嫩肉感。 此人正是刚刚消失在长生二人面前的灵娥夫人。 “那仲孙明来路不正,底细颇多,不如先差人好好调查一番?” 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但这片林间却不见人影,空有余声回荡绕绕。 灵娥夫人吐出一口清烟,细眉微蹩,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过了半晌,她眉头舒展,像是才听到那道苍老的声音一般,悠悠答道:“一个未曾登仙入魔的毛头小子,哪有什么来路底细?再说了,顽石这人的性格木讷老实,忠于仲孙,他敢瞒着主母和其他统领,带一个和仲孙志权毫无关系的孩子回来吗?” “顽石忠于仲孙志权,可不是仲孙家,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听着那沙哑声音的警告,灵娥夫人的唇角微微上扬,眼底出现了一抹难掩的笑意。 “这儿可是天魔海,顽石的小心机与他人相比,不就是木讷老实吗?而且退一万步来讲,这孩子就算是假的又如何?反正他要利用,我们也要利用,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不是吗?” “你……还真打算履行当年与仲孙志权的约定,把我们的女儿许配给他?” 灵娥夫人神色不屑的答道:“为夺天魔海的掌控大权,何必计较一时的付出?倒是你显得妇人之仁,不知修炼的是道门真经还是我等世家的魔功……真不知当年我瞧上了你哪一点,唯唯诺诺的难成大事。” 声音的另一头,似是对这灵娥夫人很是忌惮,不敢对她的说法驳斥还嘴,只得寻了另一个角度问道:“仲孙明靠得住吗?他万一有意隐藏自己,我们不就等同于把自己的女儿推向火坑?” “火坑?” 灵娥夫人轻咦一声,面容上的那抹笑意消失不见。 “你自己女儿是什么样的德行,心里没点数吗?到底是谁跳火坑,这还用问吗?” 灵娥夫人的反问使得对方良久无言。 二人都清楚自己女儿的个性,若真结了亲,倒霉到家的应该是那什么都不懂的仲孙明。 毕竟自家女儿的名声在整个天魔海都是烂透了的,寻常人家听到是灵娥夫人的千金,巴不得能跑到外海里去住几日避避风头。 见对方还是有些担忧,灵娥夫人冷笑一声,宽声解释道:“放心好了,那仲孙明先前对自己身边的丫鬟都能爱的深沉,眼底的悲伤和情意不似作假,真要换了我们女儿,他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再加上仲孙志权已死,顽石想要的也只是真相,没人会对他上太大的心。” 听灵娥夫人如此说,对方终于放下心来。 仲孙明毕竟是天魔海的外来者,此前从没听过自家女儿的名号事迹,自然也不会像其他人那般,把她视作洪水猛兽。 这种人,凭借自家女儿的手段,最好拿捏。 “好,但那东西,真的不是他拿的吗?” 听到自己最为关注的问题被提及,灵娥夫人的娇颜上现出一抹少有的凝重之色,身上慵懒散漫的气质也消失不见。 “我细想了许久,觉得这东西应该不是仲孙明拿的。他虽然对我撒了谎,但我观察其的神态语气,以及身上的真气波动,应该是天魔手臂……天魔残躯本就不重要,是我们掩人耳目用的宝物。” “天魔残躯,收集的越多便会越强。” 灵娥夫人冷声道:“那又如何?现在谁敢在自己体内吞噬掉三具以上的残躯,被其夺舍?这东西就算真的落入敌手,也没人会傻到吞噬掉全部的天魔残躯,让那鬼东西再度复活。” 灵娥夫人的见解,同样也是天魔海内一众高手的理解。 虽然会有人利用天魔残躯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从没有人真的想让天魔复活,迎来被天魔统治的日子。 “那我们的东西呢?” “应该还在天魔海的外海里,得抽空遣人进入事发地,调查一下那东西的踪迹……其实我们也应该早些料到,这玩意会引起内海里的怪物共鸣,引发其无意识的向其靠近。” 说到这里,灵娥夫人也不禁唏嘘,无奈的说道:“若换成其他妖魔,我们或许还有点手段和机会,但来的是神战遗留下来的那尊内海怪物,玉麒麟……在其绝对的实力面前,一般的仙尊魔尊,也不能造次。” 二人的对话再次陷入沉默,玉麒麟的传说恒古流传,对方的实力通天,是栖息在天魔海内海里的神话传说。 此次若不是对上玉麒麟,他们恐怕还真能把那东西运送到内陆。 可如今玉麒麟被其吸引,派遣再多的人手也是无用。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旧账 第263章 旧账 灵娥夫人细想片刻,觉得该从其他地方寻求突破,以谋求未来天魔海内的主动权。 拿定主意后的她微微垂眸,看着皓指间所夹的烟枪淡声说道:“既然此物难拿回来,不如试着从这仲孙明身上下手。先掌控仲孙家,再以仲孙志权之死为由,步步向其他统领紧逼,逼他们交权受死。” ----------------- “什么?这仲孙明居然与灵娥夫人的女儿有一纸婚约?” 刚刚离开天魔海的外海,长生就与顽石统领搭上了一辆前往天魔城的牛车。 白雾散尽,顽石统领动用自己的名号,从周边农户的手里借来了这辆代步工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牛车所拉的是一辆板车,明显有些不大舒适。 但此刻的长生已经无暇在意这些,他满脑子都被刚刚顽石统领的话语遮蔽了思绪,陷入到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中。 谁能想到这仲孙明这么久未曾踏足天魔海,他的父亲居然与这灵娥夫人订下过婚约,让其把女儿许配给仲孙明。 而自己假扮成仲孙明的身份,势必也要继承这莫名其妙的婚约。 那也就是说,方才那看上去年轻貌美的妇人,居然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怪不得这顽石统领的态度有稍许不对,神情和姿态看上去都有些微妙。 长生盯着顽石统领,没好气的问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主公当初与灵娥夫人签订婚约的时候,只是为了制衡对方,当此法是稳固二者关系的定心丸,根本没想着付诸实际行动……故此,当年签订婚书的时候,都没通知双方当事人在场。” 顽石统领盘腿坐在牛背上,面无表情的解释道:“属下本以为灵娥夫人会因为少主不闻此事,将这事情淡化略过,却没想到其主动提了出来,还安排了你们二人的见面。” 一路上,长生大略听了几嘴天魔海中的局势,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这灵娥夫人想做什么。 无非就是历史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把自己摆正成仲孙家的一员,好利用这层关系打压其他各路统领。 这法子不难看破,但它是一则阳谋。 “这灵娥夫人还真是狡猾,这婚约要是如她所愿进行下去,我势必会被推到台前,吸引各方的注意力……不过话说回来,这灵娥夫人到底是谁?我记得此前听说过的各路统领之中,好像没她这号人物吧?” 面对长生的疑问,顽石统领沉声答道:“统领之中,是没有灵娥夫人的名号,但她所在的灵家,要占据十六位统领中的两席。” “哦?两席?” 长生本以为十六位统领都非是等闲之辈,却没想到天魔海中的世家,竟然也能占据统领之位的两席。 顽石统领见长生有所惊诧,突然反问道:“少主可还记得十六位统领的来历?” 这事长生从某些古本中看到过,答道:“听说十六位统领原本都是天魔身边的亲卫,后因天魔身死,才在首席仲孙志权的建议下,接替管理了整座天魔海。” “不错,天魔死后,天魔海没有大乱的原因,就在于十六位统领瓜分了近乎整个天魔海,建立起了新的秩序。各个统领都通过各式各样的法子建立了自己的传承……此后万年,除去以主公为首的前三位统领没换过人,其他统领基本都延续了一至二代。” 顽石统领说到此处,声音放缓,“当年排名第五,实力匹敌金仙之境的白凤统领因为膝下无子无女,就把关系亲密的灵家小姐带在身边日夜抚养,教导。但因其根骨不适,白凤统领并没有授其白凤涅盘心经,而是默默等待其女儿成年之后,才传后者全部的功法秘诀和毕生修为,这便是那灵家通天修为的来历。” 长生听得神色一皱,不解的问道:“那灵家占的是白凤统领第五席?剩下一席是什么来头?” “灵家另外一席的来历没这么复杂,源于三百年前入赘灵家的另一位统领,名号为谵妄统领。谵妄统领的排名比属下还要靠下,十六位统领的实力排名与另外一名统领并列垫底。” 长生念着谵妄这个词语,总觉得有些绕口。 “谵妄的本领微末,虽名列十六位统领之一,但他的战力与寻常仙人无异。谵妄头脑聪明,通晓阵法风水八卦,天魔海内的人通常称其为谵疯子。当年第一代谵妄统领算得上是天魔身边的智囊,只可惜谵妄统领本身的修为不高,又命途坎坷,向下传了三代,现如今一代不如一代。” “不如是指?” 顽石统领面无表情,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谵妄统领这脉修的是茅山术的旁门左道,本就是不入流的邪术,后又用其入魔,在历届仙魔之战中泄露过太多的天机,引其儿孙都在为他还债……上一代谵妄还只是瘸腿瞎眼,但轮到这第三代谵妄统领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听人说,他在灵家的一年的时间能疯上十一个月,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能保有少量的清醒。” 长生点了点头,表示对这灵家的大致情况已经清楚,可谁知,顽石统领居然又朝他抛下一个重磅消息。 “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其实不是各路统领,而是你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长生听得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未婚妻……这女子不是白凤统领的亲传,灵娥夫人之女吗?她怎么了?” “此女在天魔海内臭名昭着,恶名远扬,与桃花圣女戚连娣并称为天魔海两大女祸害。” 长生本以为这方脸顽石在与自己开玩笑,但看他面无表情,神情严肃的模样,长生的心里瞬间就凉了一截,知道顽石没开玩笑。 连顽石统领这种性格的人都说其风评不好,可想而知,这灵娥夫人之女是何等货色了。 ----------------- 红门高墙,灵家内阁。 灵家小姐的香闺潜藏在茂密的翠柏之中,有藤萝翠竹点缀其间,使得这间独立在灵家院落外的独屋多出了一抹秀丽别致的风格,周边风景优美,胜似仙境。 过了些许时间,晨光透过繁茂的枝叶,照映在通往屋子的羊肠小道上,忽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啪啪作响。 来者是一名面容稚嫩,神情无害的年轻侍女,她步伐熟练的绕过小道上的各个关键位置,来至门前,轻扣了几声屋门。 见内里没人应答,她轻轻推开屋门。 屋子中的摆件极为雅致,一名姿容极美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镂空晨褛,坐在梳妆台前微闭双眸,轻轻抿上了指尖鲜艳透红的胭脂。 “小姐,不好了……听说夫人从外面回来了。” 女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抬起抬起鹤颈般细长的皓腕,闭目支颐,淡声回道:“那老女人没死在外面,回来就回来了呗……这么多年她过她的,我过我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侍女面容苦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整个灵家之中,就属她与小姐的关系最为亲密,所以她在得知了夫人放出来的风声后,特地第一时间跑来与小姐相报。 “小姐,夫人这次和以往不太一样。” 女子呵呵一笑,神色玩味,“她说什么了?想要我用白凤涅盘经去帮她办事,夺得天魔海里的尊位?还是让我去后山院里,听那个疯子的疯言疯语?” 侍女即将到嘴边的话语一噎,停顿了许久才敢说出口。 “跟以往不太一样,夫人这次想让小姐成婚。” 静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身体一僵,停住了轻抿红唇的行径。 她放下了手中的胭脂,微微侧身,把自己的丰腴曲线和柔腻的肌肤都露出了一截。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身上的肤质太过细润,在光线幽暗的寝居之中,女子的肌肤竟透露着象牙般柔和的光泽,引人目不暇接,为之侧目。 “成婚?” 灵娥夫人的举动,这次连女子都没有想到。 侍女咽了口口水,怯懦的说道:“听说小姐这次成婚的人,是仲孙统领的儿子,你们二人当年还有过婚约……” 侍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看到女子掩口失笑,笑声放浪形骸,有失女子的姿态仪容。 “一个躲在天魔海外,躲了一辈子的废物,母亲居然想把我嫁给他?难道真以为这种刚死了父亲的人,我下不去手吗?” 侍女不敢多言,小姐的手段和性情她是见识过的,虽说平日安静下来真的如大家闺秀一般,但也只有亲近她的人,才知道小姐有多疯狂。 “不对……” 女子突然止住了笑声,伸出一根姣美纤长的食指放在唇中,用雪白的贝齿轻轻的咬弄起来。 她若有所思,边想边说,“母亲应是看上了仲孙家现阶段的影响力,才借着当年婚约之事,把我推了出去。这臭女人还是这般精于算计,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竟然连亲生女儿的婚姻大事都当作筹码。” 女子说到这里,又轻轻笑了两声。 “我该怎么办呢?要不然就等我们二人见得第一面,把那仲孙明的脸皮给扒下来吧?试想一下,母亲宴请天魔海宾客的当天,我浑身是血,拿着未婚夫君的人皮站在中间,那场面会疯几个人?” 侍女听到自家小姐的计划,浑身一抖,身体微颤。 她知道自家小姐的性格,她是真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虽然夫人往年帮她遮蔽了许多残忍至极的事情,但还是有一些风声传到了天魔海里,造就了小姐的恶名。 “但感觉这样的话,母亲好像受不到什么影响,世人倒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不如就先装作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等到新婚之夜的时候,偷偷在母亲和那仲孙明的吃食里动手脚,造一出难以启齿的人伦大戏?” 说到这里,女子似乎都为自己的计谋得意起来,嘻嘻嘻的笑了两声,像是想到了那时的画面。 侍女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小姐,您当初说过,您与夫人的事情是私事,不会牵扯到外人进来的,如今仲孙家的那名少爷远离天魔海多年,心性淳朴,是实打实的无辜之人。” 女子得意的神色僵在了脸上,她的面色骤然变冷,连带着房间内的温度也下降了几分。 “外人?你真当这仲孙明是清白无辜的外人?” 女子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变成了神情紧绷,咬牙切齿的模样。 原本美丽动人的容颜,也在这副表情和声音下显得有些可怖。 “他八岁之前,可都住在这天魔城里,哪也没去……当初要不是他一天一天的给我希望,三番五次的告诉我会来救我,我又怎么会忍受那些个贱人逼我修炼白凤涅盘经,天天过着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女子说到此处,全身的真气不可抑制的向外散出,将她手中的胭脂化成了灰烬。 而她面前的镜子,也变得四分五裂,迸裂出咔嚓几声碎响。 布满裂痕的镜片映照着女子的面容,屋中传来其充满怨恨的声音。 “仲孙明,你还真敢回天魔海……我必须要你偿还当年欠下的债,忍受我当时一天天满怀希望,却又等不来你的那份绝望了。” ----------------- 自离开外海后,长生与顽石统领坐着那辆牛车,一路颠簸,来到了天魔海的最中心,传说之中的天魔城。 天魔海内的景象与长生先前所想的血流成河,红日遮天的场景全然不同。这里阳光明媚,人声鼎沸,各种商贩小摊络绎不绝,甚至比下界的大离皇朝更有风土气息。 得益于顽石统领五大三粗的身材和有些凶煞的脸孔,二人基本在城中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一路通往城主府。 路上不少人停足围观,对着二人议论纷纷。 骑在牛背上的顽石统领忽然开口,面无表情的说道:“少主,天魔海的内的人口不多,相当于神国的百分之一,因此有生面孔会引人注意,无需惊慌。” 长生顿时心领神会,知道顽石统领表面上是在提醒他天魔城的特性,实则是在转告他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生日请假休息一天 生日请假休息一天 如题,么么哒! 第二百六十三章 茶白 第264章 茶白 毕竟仲孙明许久未曾来过天魔海,得装的像样点才行。 围观众人听着方脸男子提到少主的称呼,微微一怔,交头接耳起来。 “牛车上的男人不是那消失了两个多月的顽石统领吗?刚刚听他对身后的年轻人称为少主,岂不是说明那人就是仲孙统领遗落在外的子嗣,我记得叫什么来着……仲孙明?” “是呀,仲孙统领的棺椁放在灵堂停置了足足三个月,听说仲孙夫人一直拖着,迟迟不肯让其下葬。现在看来,仲孙家就是为了等这仲孙明回来接管家事,才拖到了现在。” 世上哪都少不了喜欢八卦的好事者,这些三三两两聚在街道边的魔修更是如此。 他们通过方脸男子的特征,几下就推测出了顽石统领的身份,以及车上长生的来历。 先前仲孙统领暴毙的时候,对其最为忠心耿直的顽石统领曾与自家主母会面了数次,而后消失不见,在天魔海内失去了踪迹。 仲孙夫人则是在各路统领的眼皮子底下,空置了夫君尸首三个月,灵堂一直设而不撤。 大多人都以为仲孙夫人是借此事给自家夫君讨个公道,可如今看到顽石统领带着仲孙明出现在天魔城中,他们才逐渐意识到,仲孙家恐怕不甘坐以待毙,从此在天魔海内没落下去。 他们应该要借助仲孙统领的余威以及现在残余的势力,在天魔海搏得一席之地。 待到长生和顽石统领的牛车消失在视线中后,讨论八卦的几名魔修才敢继续议论。 “可这仲孙明这个时间回来又有什么用?现在其父已死,明眼人都能看出天魔海内局势不稳,有谁会帮一个实力微末,没有靠山的人登上大统领的位置?” 刚刚那牛车上的年轻人从众人眼皮子底下经过,其八品的实力显露无疑。 这修为在天魔海内着实有些不太够看,要知道天魔海内这个年龄段的青年才俊,成仙入魔已是常事。 其中继承了天魔少主名号,被誉为年轻一代的第一魔修——柳子辰。更是已经跨越了那层境界,听闻能与寻常统领一决高下。 其他魔修接话道:“确是如此,要是仲孙统领还活着的话,仲孙明还能在其的羽翼下有些作为。现如今这些统领虎视眈眈,谁还能心甘情愿的顺从仲孙家?” 几人的小声嘀咕被另外一名坐在摊桌前的中年男子听到,后者带着一顶斗笠,身上穿的是麻布条衣,腰间别着一把不长不短的腰刀。 “那可说不准。” 听到自己一通兴致勃勃的分析被人打断,那几人回过头来,见到了这浪客打扮的男子。 一人觉得此人的装扮有些面熟,便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阁下是是谁?” 那坐在桌前的男子根本就没有回答他的话语,而是伸手将面前摊贩递过来的温酒一饮而尽,砸了咂嘴。 “仲孙家虽已没落,那小子的修为也不高,但他家可与那丫头有着婚约。” “那丫头?” 浪客的一番话,说的魔修们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可看其故作神秘,高深莫测的模样,似乎不打算直言对方的名讳。 “这天魔海内,还有谁的名字是说不得的吗?” 其中一名魔修嗤之以鼻的反问一句,随后突然面色一变,汗如雨下。 同伴见其这副模样,还关心问候了两句。 “怎么了?” “别说了,快走……” 浪客放下手中的土灰色瓷碗,刚刚站起身子,扭过头,就瞧见了一名肤洁如雪,发密如织的美丽女子静静的矗立在摊贩的炉灶前,死死的盯视自己。 她披头长发,身上的衣色是纯正的茶白。 浪客看着这突然出现,衣色如名的女子哑然失笑,玩味的说道:“茶白呀茶白,做叔叔的只是一时没忍住,多言了几句,你不会怪我吧?” 茶白并未第一时间开口回话,而是伸出纤纤玉手,在空中轻轻摇晃了两下。 她近乎随意的举动,倾洒着一股叫不出名的美感。 而伴随她的举动,根根银丝般的细线也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光彩,突然变得绚丽夺目了起来。 一时之间,街道上除了神情自若的浪客,周边所有的行人魔修都停步了下来,像是时间被静止了一般。 但只有浪客看的清楚,天空中这些细若无影的线,已经没入了这些天魔城居民的身躯,强行操控起了他们的身体。 “万引天蛛线?” 浪客端详起了身边的这些受难者,啧啧两声,问道:“这不是桃花圣女膝下,梨园楼的拿手招牌吗?你灵茶白怎么用的如此熟练呢?” 茶白抬起的右手,街道上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转动了自己的面向和身躯,齐齐看向了这名浪客。 他们的眼珠在眼眶里疯狂转动,明显还保有自己的意识。 “别叫我的姓。” 浪客笑了笑,回道:“好的,灵茶白。” 茶白右手的五指轻放,空中无数的细线应声而断,而这些被束缚住的人也因为身体中的丝线断裂,瞬间被分成了各个碎块。 一时之间,无数鲜血喷涌而出,伴随着各种碎肉,淋在了天魔海的这条街道上。 沐浴鲜血的茶白浑然不知,她的双目变得炽热而又饱含怒意。 “呦呦呦,还真是吓人。” 浪客知晓自己已经激怒了这名灵家小姐,他将右手缓缓放在了刀柄上,用一副无所谓的姿态立在原地,斜眯着笑眼看向这名怒气冲天的女子。 ----------------- 长生与顽石的牛车,已经快要抵达仲孙家的门前,远远地就能瞧见街道尽头处的高门大户。 长生稍稍抬头,望见宅院门口前已经聚拢着一群家丁,还有一名衣饰华贵的领头妇人。 “少爷!少爷!” 看到长生抬头,仲孙家的家丁便迫不及待的高声呼喊了两声,然后将整个府门大开,门槛拆下。 队列最前面,有些上了年纪的中年妇人掠过牛车,径直来到了长生的身前。 “我儿!” 妇人眼含热泪,看着长生神情凄伤,眉眼之中有写不尽的愁色。 “这一路上受苦了,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长生正准备接话,就瞅见顽石从牛背上跃下,挡在了这名妇人面前,问询道:“夫人呢?怎么是你一个乳娘前来接驾?” 长生的心思微动,他方才差点以为面前这名妇人是仲孙明的娘亲了,却没想到对方只是一介乳娘。 只是这乳娘的身份怕是有些不普通,自己隐隐约约觉察到对方的实力已登仙魔。 那乳娘与顽石明显有些不太对付,她扫了顽石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仲孙家的天之骄子,怎么能坐这东西一路进城?你这家伙修了三百年的仙,细微末节的事情还是一窍不通,不懂人情世故。” 接着,她转头看向长生,和蔼可亲的说道:“夫人这些时日一直在灵堂,我带小少爷去。” 说罢,她就伸出手准备去牵长生的衣袖。 长生看着那伸来的沧桑手指,心中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向后默默退了一步。 乳娘见到此幕,微微一怔,像是有些诧异般问道:“明儿?是不是因为太长时间没见了,怎么连乳娘的样貌都认不出来,如此生疏?” 长生沉默片刻,心中转过无数心思,缓缓抬头开口道:“别碰我。” 下一刻,乳娘神情变色,她将右掌继续向前伸出,身上的魔力气息砰然溢出。 顽石一拳从侧面挥出,呼啸的拳风直接搅碎那乳娘的衣袖,打在了她的腰腹,将这乳娘击飞出去。 这衣着华贵,中年妇人的身躯在空中绕了几个来回,落在地上。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像是还准备说些什么,但腹部的拳伤迅速扩散,方才顽石没入的丝丝拳劲震断她的五脏六腑,使其留有不甘的咽气,倒地死去。 长生默默的注视前方,只见那妇人的衣袖碎裂,她方才伸出来的臂膀开始变得乌黑,而后化成了一滩墨水,没入了地面。 刚刚若不是长生从妇人的身上感受到当年在京城花船里韩家少主一样的气息,他恐怕也不会对此人心生警惕,开口回绝她的靠近。 顽石见那妇人气绝身死,皱眉瞥向长生,心中的震惊难以平复。 这乳娘用了仲孙家的秘法和传承古老的天魔之血,强行将自己的境界提升至仙魔之列,可谁曾想,她隐藏在自己右臂上的手段,居然被长生察觉到了。 “顽石,带他进来。” 一道平井无波的声音穿透仲孙家的院墙,传出门外。 听到府中的女主人发话,顽石也是对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微微行礼,答道:“是,主母。” 长生见顽石与院中的女人对着乳娘的死表现的极为淡定,瞬间就明白这是屋中之人设的局,恐怕是在检查自己刚才的表现。 不等他表态说话,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震天裂地的震响。 长生转过头,只见街道沿途的青砖全部震裂开来,一名身着茶白色衣裙的清丽女子被一道傲然无比的刀势劈退,跌跌撞撞地退到了他的身前,而后吐出了一口浊血,抚着微微耸立的胸脯,单膝跪在了地上。 远处,一名浪客装扮的中年男子抗刀路过,步履如风。 他的颜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对仲孙府前的异状视若无睹。 “你是?” 长生低头侧看了这跪地的女子一眼,隐约觉得自己在方才牛车入城的时候,好似见过她一面。 面对长生的疑问,茶白缄默不语,只是胸口微微起伏,调整着自己的内息。 过了不到一会儿,她身上便亮起一道微微的白芒。 “天刀客,这儿是仲孙家,是天魔城。” 那浪客听到顽石统领的话语后,骤然停步,歪头看向他,问道:“仲孙志权已死,他当年在天魔海里定下的规矩,已经不是规矩了,新的规矩应该由天魔海内的强者来订,不是吗?小茶白?” 茶白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想站起身来,但方才受到这天刀客的一击,已经使得她的一些关节骨骼断裂,没有办法正常起身了。 “呵,我还真以为你这白凤继承人有几分手段呢,却没想到……只是名头大一点的晚辈罢了。” 长生听这浪客字里行间的称呼,才猛然意识到,这受伤的女子,竟然就是仲孙明那恶名昭着的未婚妻? 不知道她怎么招惹上这实力超凡的刀客,沦落成这副模样的? 远处那被称为天刀客的男子,明显实力远超寻常的仙魔之境,放在神国仙宫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面对天刀客的嘲讽,茶白还是没有言语,顽石则是将目光放在了长生的身上,似是在询问他要不要替眼前的女子的撑腰,助她渡过此劫。 长生回了顽石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从身边女子的眼前路过,缓步走到了那扛刀浪客的面前五步处。 “既然前辈觉得她名不符实,不如来试试我的分量好了。” 长生的话语让这浪客露出笑颜,眼底浮现出了一抹玩味的底色。 “仲孙明?” “是我。” 浪客问清楚长生的身份,略带感慨的说道:“当年你被你父亲从天魔海内送出去的时候,还不及我的腰身,没想到都长得这么大了?” 长生听到这人在回味当年的往事,猜到对方应该是那诸多统领中的一位,不禁发问道:“前辈看起来刀功了得,不知道是哪位统领?” 浪客听到这里,哑然失笑。 随后他似是责怪般的看了那顽石一眼,“怎么回事?你这当家仆的也不知道把天魔海里的事情给你家少爷讲清楚?” 而后,他将肩上的刀身放下,四溢而出的刀气劲风刮飞长生的衣袍和头发,吹跑了他束发的发冠。 “叔叔我名号是天刀客,十六位统领排行第六,前些年刚刚破开了封印,达到了那层比拟金仙的魔王境……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现在撤回前言,反悔还来得及。” 接着,他似有意提醒长生,轻描淡写的说道:“而且,我只是在维护天魔城中的秩序,这灵家小姐天性暴虐,杀人不讲道理缘由。照她这么胡搞下去,等你上任城主之时,天魔城内就没几个活人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出头 第265章 出头 顽石统领见长生在天刀客的威势下纹丝不动,知道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右手抓住附近家丁带出来的剑,直接扔到了半空中,长生接过接剑而握,摆好了御剑对敌的架势。 “奇怪,仲孙统领练就的不是拳掌之术吗?怎么到了儿子这里,修习的却是剑术……” 未等天刀客弄懂长生的招式来历,长生已经带着剑疾行而去。 长生的步履如飞,身形凭借着前世的肌肉记忆,便施展出了极为精巧的步法。 二人间隔五步的距离被长生一跃而过,对着天刀客的咽喉部位抬剑而起。 天刀客知道眼前之人的实力未达仙魔之境,用不出什么仙魔术法,因此对他有所轻视。再加上长生莫名举起的剑术之中,蕴含的还不是仲孙志权的招牌魔功,更是没有把他太放在心上。 面对长生的来袭,天刀客只是微微抬眉,体内的魔功轻轻运转,周身就泛起了一道无形的气纹。 开始果然如天刀客所预料的那般,长生的剑在触及魔功气罩的时候,根本无法挥进半分,被卡在了薄膜之外。 可随着下一瞬开始,剑身被长生体内涌出的丝丝魔气覆盖上之后,天刀客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之处。 这人的剑,居然如若无阻,直接刺了进来! 情急之下,天刀客一击拔刀而出,地面震动的气浪直接将长生的身体推出十丈之外。 可即便这样,他左侧的脸颊也被带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你这小子,刚刚用的是……天魔功?” 未等气浪卷起的烟尘散去,天刀客的声音便已经穿透灰雾,传达到了仲孙家的门前。 此言一出,周边一众人的脸色突变,均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长生。 其中以顽石的情绪波动最为巨大,他先前与长生交手过,但因自己魔功废弃后转修的是仙道,因此没感应到长生身上天魔功的气息。 现在经过天刀客点醒,他才恍然意识到,长生之前与那外海怪物的交手中,曾用过自己的天魔幻影,是天魔神功中最为显着的特征。 但他的天魔好像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形同蜈蚣的长虫。 天刀客再次举刀,向着仲孙家的方向缓缓逼近,这次他的眼里除了长生,再无他人。 “你可知……天魔功是天魔海里的禁术,除了与天魔有血缘关系的后裔,其他人不得修行此法,这规矩可还是你父亲在世时订下的……” 天刀客的身形越来越近,长生从地上撑臂而起。 刚才正面受了这天刀客的一击,使得自己有些头晕眼花,力不从心,险些分不清天南地北。 不愧是突破至魔王境界,被冠以统领之名的魔修,一身修为确实不可小觑。 “天魔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理了?” 让长生没有想到的是,之前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语的灵家小姐茶白,居然突然开口帮他说话。 经过方才长生与天刀客的对峙,她已经缓和了先前所受到的伤势,面色也红润了几分。 茶白稍稍理了理身上明白淡雅的长裙,面容清冷的反问道:“仲孙志权已经死了,不是吗?” 天刀客停住了前压的步伐,他看了看长生,又转头瞄了两眼站立在长生身旁不远处的茶白,突然振刀回鞘,轻笑了两声。 “说的确实有些道理……我现在倒有些明白仲孙统领为何要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天魔海之外了,原来躲避争斗只是个幌子,他真实的目的是让自己的儿子在外修炼天魔神功,好成为下一代天魔。” 说完这句话,天刀客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身体内的魔气稍稍溢出,将他脸容附上一丝邪性。 “不过……仲孙统领算盘打得是好,可他能否算到自己命数不长?这小子神功未成,提前回到天魔海,就不怕招致天魔血脉的报复吗?” 天刀客说完这几句话后,再次回望了茶白一眼,冲其微微一笑,双手一摊。 “仲孙家与白家加起来,占了十六统领的四席,我天刀客孤家寡人的,可惹不起你们……回见,下次等你们俩家摆了喜酒,我再登门拜访。” 长生随着天刀客的目光转向茶白,只见后者的面色和神情虽没有改变,但侧放的手指却无意识的颤抖了起来。 ----------------- 天魔城的街道之上,空无一人,光影昏沉。 天刀客迈着散漫的步伐,在街道中心的位置突然收住了脚步,向街道的尽头处看去。 那里虽然空无一物,但却有着一股气息飘然而出,弥漫在了空气之中。 天刀客闭目凝神起来,神识遁入了虚空之境。 已达魔王境界的他,意识瞬间就扩散出去,将整片街道都纳入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截道术?茅山术?” 天刀客从街道上的气息之中,其实已经感受到了那股腐臭的尸味,但当他的意识略过街道,在尽头看到那形同僵尸傀儡的邪道士时,才算真正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十六位统领排名末尾的谵妄统领。 “谵妄,我不过就是与你女儿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没必要在天魔城内散播尸气,搞这么一出吧?” 天刀客的声音随意,语气轻松,但他的内心已经起了少许的波澜。 谵妄排名统领末尾,其实主要是因为这一门的茅山术士修炼的是阴邪之功,有违天道大义,受到了名为天命的制裁与约束。 真要让这道士摆起阵法八卦,自己的这身修为怕是都要吃些苦头。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天刀客叹了口气,对着街道尽头处那若隐若现,身形薄淡的人影说道:“知道你这一脉能有后裔不太容易,看的跟宝贝一样,但你不觉得如今天魔海内,你最该对付的不是我吗?” 那道士充耳不闻,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天刀客收起了脸上的微笑,忽然变得极为认真,沉声道:“方才你们躲在暗处,应该已经看清楚了……仲孙统领这孩子有问题,身上不止带有天魔神功,就连施展的术法也跟仲孙统领毫无关联。” 语声沙哑的道士,淡声问道:“所以呢?” “我觉得他可能不是仲孙明,而是顽石这家伙找寻的替代品。”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祠堂遇美 第266章 祠堂遇美 现场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这次不止是孤言寡语的道士,就连天刀客也沉默了下来,少有的静立了许久。 最后,是那行木将就,身形诡异的道士率先开口。 “他是不是仲孙明,进了仲孙家的宗祠灵堂自然就清楚了,那里面的东西……不是曾把你废去了半条命吗?” ----------------- 长生跟随顽石走进仲孙家的府门,朝着先前传来仲孙夫人声音方向的祠堂走去。 那些原本侯立在门口,恭迎长生回来的家丁,在看到长生施展出天魔神功后,全都与他保持了相当一部分距离,眼底出现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担忧和警惕之色。 而那位名为茶白的灵家小姐,也是被府中下人恭迎到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全程再没有看过长生一眼。 随着长生与顽石走到一处廊道的弯道处,四周寂寥,没有人影,领先长生半个身位的顽石统领猛然揪起长生的衣领,将他的全身抵在了身后的廊柱之上。 顽石浓眉压眼,血丝迸溢,泛出一抹凌厉的精光。 “你刚才为何要替那丫头出头?统领历来奉行中庸之策,方才暗处还有那丫头的父亲在一旁保驾护航,你让他们自己斗起来不就行了?” 长生虽然被顽石庞大的仙气和身躯压倒在柱子上,动弹不得,但他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惊慌。 顽石与他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在达到他的目的之前,顽石绝不会轻易的把自己给抛弃。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家少主的?把手放开!” 顽石听完沉默片刻,把青筋暴起的手掌从长生的衣领上拿开,使其双脚重新落在了地面上。 长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顽石的话语,而是反问道:“我倒想问你,开始那乳母你明知道是仲孙夫人在试探我的底细,为何不出言提醒我?” 顽石紧盯着长生不屈的双眸,沉声答道:“主母派的那乳娘并不是在怀疑你身份的真假,而是想通过其对你警告,告诉你天魔海内的哪里都不大安全,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真要有危险的话,我是不会作壁上观的。” 听完顽石的说法,长生轻呵了一声,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接着他对先前出手的事情淡声答道:“天刀客的境界已达魔王境,又是天魔海内声名显着的统领,有几个傻子会真的在仲孙府门前斗得死去活来,让他人坐享渔翁之利?这些人出手观战,无非是想看你仲孙家的反应罢了……你难道想看仲孙府在各大统领面前说不上话,任人鱼肉的模样吗?” 顽石听完长生所讲的话语,心中对这个不知来历的剑修又生出了几丝震撼。 他自然也知道其他统领没有深仇大恨,不可能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理由争斗起来,但这番话从长生这一资历年幼,境界不高的魔修口中说出,就显得极不寻常了。 这小子到底经历过什么,居然如此的深谋远虑,胆识非凡。 但现在并不是忧虑长生身份的时候,顽石想到了一个更为紧要的问题,当即浓眉横挑,问询道:“你不是天魔血脉,为什么会学有天魔神功?” 天魔神功在天魔一脉都属于极其重要的传承,这种魔功被公孙统领明令禁止以后,一直被供奉在天魔柳姓的高庙之中,只有历代最杰出的后裔才能学习此法。 长生从上界外地赶来,之前的身份也只是一个散修,是如何习得天魔神功的? 长生倒显得不慌不忙,他早就知道顽石会问到这里,再次对其反问道:“你怎知我不是天魔遗留在外的旁支血脉?” 顽石被他一句话呛得开不了口,嘴角在无意识的抽搐了两下后,最终强行使自己的面色归为平静,一言不发的走到前面继续带路。 当年天魔身陨,确实有一部分天魔后裔身怀神功,逃离到了天魔海外。 长生这句模棱两可问话,几乎等同于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顽石平复完自己的心情,在长生的前面对他小声提醒道:“主母虽然久居天魔海第一夫人的名头,但自己没什么修为,等同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这些年来,主母全靠主公提供的不老丹药延年益寿,你若真的瞒不住她……就把她杀了吧。” 长生听完这句话,神情愕然,有些无法理解顽石的想法。 顽石虽然没有回头,但他似是能猜透长生心中的想法,缓声道:“你先前在门外的举动,已为仲孙家招来了极大的风波和考验,主母一介凡人,经不起这些折腾了,早死也是一种解脱。” ----------------- 抵达宗祠灵堂的外院,顽石就因外人不得走入祠院灵堂的说法候在了门外,没有再向里踏进半步。 长生独自一人迎着渐渐收敛的黄昏,走入到这座宗祠之内。 当他细细打量起仲孙家的祠堂时,才发现这里的建筑明显都有些年头和来历,例如在宗祠的堂廊之间,亭殿之间,隔不多远就装有一道装饰精美的间墙,上面似是修画了仲孙统领当年力战正道,一骑当千的往事。 长生走至跟前,看着石画中威猛无比,身高足足大上自己三倍有余的银冠男子,心脏与脉搏微微一跳,似是能感受到从中传来的一丝悸动。 长生对此颇感惊讶,他没想到仅仅只是间墙的石画,就有如此冲击。 “阿明。” 本还沉浸在画中乾坤的长生,忽然听到这句轻柔的语声出现在耳畔,下意识的背过身去,警惕的看向身后的不速之客。 新出现的人并不是长生想象中的仲孙夫人,而是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的茶白。 只不过与府外见面时不同的是,她现今穿着一袭漆黑色的衣裙,略嫌短促的裙下伸出两条浑圆结实,白皙无瑕的修长玉腿。 一双曲线绝美的裸腿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看得常人心神荡漾,心生绮念。 长生看着茶白,微微皱眉,“这里是仲孙祠堂,外人不得入内。” 长生的话刚说完,就看到茶白用一抹似笑非笑的狡黠神情看向自己,红唇微抿。 她向前走了两步,抵近到长生的身边,才继续用那道轻柔的语声说道:“我本来就是仲孙家的儿媳,你未来的闺中新娘,哪里算得上是外人?倒是阿明你怎么对我如此冷淡,小时候我们不是见过好几面吗?” 茶白的话语让长生微微一怔,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 但他细想仲孙明本人所述的经历,似乎七八岁时就已经离开天魔海,不会与这茶白有太多交集。 而且按照顽石之前告知自己的说法,仲孙家和灵家的婚约是上一辈人制衡各方势力所签订的书文,小辈们从未出席过那种场合,仲孙明和茶白也没见过面。 因此这茶白是在故意套近乎,想套出他口中的话? 有了心中决断的长生,决定先稳住眼前的女人,轻咳了两声说道:“我们的事只是当初父母迫于形势所签的一纸旧约,如今我父亲已死,已经算不得数了。” 长生心里想的很简单,这茶白明显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她这样来寻自己,一定是因为对自己命运不满,不甘心嫁给一个一面都没见过的人。 自己如今先她一嘴解除婚约,一定可以博得对方的好感,加深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 果不其然,茶白在听完长生的话语后,如血染般的红唇微微翘起,散发着一种别样妖治的美丽。 长生见状,喜从心中起,更是一副正派的说道:“我仲孙明向来不是自作多情,罔顾他人幸福的鼠辈,自然也懂灵小姐的苦衷和意思。毕竟我们一面未见,我的境界修为又远低于小姐,小姐肯定是不愿意嫁给我这样的人,对吗?” “一面未见……” 茶白梦呓一般的重复了几遍,眼神都失去了焦点。 但在长生锲而不舍的呼唤下,她逐渐收拢回了心神,看着对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对,我们一面未见,我就是不想嫁给你,才特地来找你说清楚这件事的。” 长生听到这里,心里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方茶白的举动和表现都有些异样,他差点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乌龙,说错了什么话。 如今听到茶白这样回话,那自己肯定是猜对了她心中所想,在她心里赢得不少的好感。 长生决定得寸进尺,乘胜追击,将自己这副不近女色,道貌岸然的君子形象贯彻到底。 “既然灵小姐已经和我把话说明白了,那灵小姐也应该知道自己算不得是仲孙家的人。这里既是我仲孙家的重地,还请灵小姐去客人该待的地方等候才对。” 茶白看着长生,眉眼含笑,迟迟未说出下一句话语。 长生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有哪里不对吗?” 茶白在神色上没有太多的表示,她只是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用略带遗憾的表情说道:“你真想让我走吗?那祠堂里又黑又暗的,你一个这些年都没回过故地的人进去,难保不会迷了路,碰到什么未知的危险。” 茶白伸出纤细修长的素手皓腕,相当自然的搭在了长生的双肩,拉近了二者的距离。 “近些年来我经常受到伯母邀请,对这儿地熟,不如带上我吧?” 长生不知这茶白是不是在用美人计勾引自己上当,她似是有意无意的将自己藏在黑衣下的山峰贴上来,干扰自己的判断。 换做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都难挡这份诱惑。 可惜长生先前把话说的太满,再加上这茶白在天魔海内恶名远扬,如若对她有所不轨,定会迎来极其可怕的报复。 长生不动声色的将茶白推出身外,问道:“我见自己母亲,能有什么危险?” “那可说不准,你知道在那位仲孙大统领死后的三个月里,仲孙家里都发生了什么吗?” 长生被茶白的问话问的微微一怔,心里生出了些许不妙的预感。 被推出身外的茶白换了副神态,她笑吟吟的看着长生,反手将自己的长发束成一缕,绑在了脑勺后,扎成了一个马尾。 这发型与她的这身行衣互相搭配,显得她整个人清爽干练了许多。 尤其是上下起伏的曲线在显瘦的黑衣中极为苗条,如香花绽放,玉露逢春,有一种说不出的秀美脱俗。 “仲孙明,你想让我从这里出去的话,可以把我从这儿抱出去……要是做不到的话,不如就跟着我一起往里面走走,看看里面的东西,如何?” 刚刚若不是因为茶白的身上散发出了某种极为危险的气息,长生还是乐意效劳,把她从这里抱出门外的。 可仲孙家乳娘的事情已经让他对身边的一切充满了警惕,再加上这茶白臭名昭着的名头传播在外,代表她此时此刻接近自己,一门心思为自己带路必定怀有异心。 所以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茶白的说法,看看她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好。” 茶白伸起那双浑圆修长的裸腿,翘起美臀,在长生的面前带路,引着他从祠堂高庙间的间墙走过。 长生跟了上去,不可避免的看着她那左摇右晃的臀部,心中的春意四起。 “天魔海的来历,你知道吗?” 长生听到茶白的问话,心中眼神从身前的翘臀移开,轻咳道:“古书说,这片天魔海是上古蛮荒异兽吐息所笼罩的一片大陆。因为那异兽法力通天,有开天辟地之能,因此被这白雾所笼罩的土地都发生了异变,变得极易吸纳妖魔灵气,栖息了数之不尽的蛮荒妖兽。” 茶白笑了笑,长生虽然未见其脸,但能听到空中那银铃般的笑声。 “说得对,但书中的东西向来只说了一半,最重要的却不会记载。” 长生察觉到她另有所指,便发问道:“例如?” 茶白停下了步伐,没有回头,但却用一种富有深意的深意的声音问道:“例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天魔海内聚拢了这么多的妖兽,到了中心内陆处,却一只都看不见呢?” 天魔海之旅绝对开荤,兄弟们,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 第二百六十六章 潜入 第267章 潜入 茶白突如其来的发问引发了长生的思考,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发觉天魔海的历史之中的确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上古异兽的吐息绝对不会单独避开一片区域,除非这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 天魔海的内海深处,浓雾弥漫。 这些雾气就像挂在天空中的千万条白纱,缓缓地在摆动着,被不知名的力量浸染成各种奇异的色彩。 五彩斑驳的光影逐一闪过一名清理秀雅,容色极美的女子脸面,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 “帝君大人,前面的就是那家伙经常游荡的沉眠地了。” 高洁如莲,表情清淡的女子面前,趴伏着一只神似小狗的玉麒麟,它的体形与第一面相见时缩小了数倍,同下界山野里的狼狗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毛色更为顺亮了一些。 玉麒麟的语气卑微恭顺,没人知道这东西在与黎衣同行的几日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出,这只曾经在天魔海内作威作福的神兽,如今已经变成了黎衣神女身边最为忠实的拥磊。 雾中的轻风,吹动了黎衣的裙袖。 “这怪物自天地初开之时就盘踞在这里,占据着一方领土。当年统治大陆的那些神明都没有接触过它,我们真的要去会会它吗?” 说句实话,玉麒麟是不大愿意靠近内海深处的,因为盘踞在这里的怪物可不仅仅是妖兽那么简单的存在。 严格意义上来讲,它并不是人类古书上的洪荒巨兽,也不是妖魔一类的存在,它是……这片天地本身。 “当然得去。” 黎衣并没有理会玉麒麟言语之中的忌惮,而是朝着浓郁的大雾深处迈开莲步,向着更深处走去。 黎衣不是傻子,她知道雾中的东西是什么,与之交手的难度不亚于那些深藏在自己位面沉睡的支配者。 但她还是得去,全因这东西苏醒之后的余波会覆灭整个天魔海,而她最爱的那个人……此刻就在天魔海里,对即将发生的这场灾难浑然不知。 ----------------- 遍布白绫长条的祠堂掩映在几棵苍劲的银杏树下。 长生与茶白顺着间墙,来到了一座古色生香的祠堂面前。 内里一派幽静,肃穆气氛。 周围秀竹郁郁,芳草青青。 单看这座祠堂的氛围,似乎与其他堂庙没什么不同,只是内里的光线昏暗,长生站在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长生本欲进门,却突然被身边的一只玉手拽了回来,后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的面前轻轻张嘴,吐出一口绯红色的香烟。 被这股红烟喷在脸上的长生只觉得身体瘫软,浑身上下只剩下眼珠子还能勉强移动。 “我只是怕你一会儿不太安盛,看到什么都会暴露我们的行踪……放心,我是不会害你的。” 茶白轻声一笑,随后背转过身去,用香背接住了向前直挺挺倒下的长生。 而后她两个跃步来到了祠堂屋瓦上,在一处角落中轻念口诀,浑身焕发出微微光亮。 “……破。” 口诀声落,茶白整个人身都没入到了砖瓦之中,隐匿不见。 被她背负在身上的长生也跟着这个不知名的术法,融入到了房屋内部, 待长生的眼睛逐渐熟悉周边较为阴暗的环境,能稍稍分辨出当前处境时。 他惊讶的发现,茶白竟背着自己,四平八稳的落在了这座祠堂的房梁之上。 只是这房梁之上有些不太好挪移身形,所以茶白是背负着他,爬在了交错严密的房梁之上。 长生有些摸不清楚这茶白的想法,但自己此刻受制于人,根本无法反抗对方,只得任其摆布。 不过唯一能让长生放心的是,茶白应该不是想要害他,毕竟若是有着其他目的,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将他带到此处。 突然,正欲向前爬行的茶白身形一僵,嗔怪一般的回看了他一眼,眼里好似有着一抹娇羞。 长生本来还不解其意,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因为身前娉婷挺拔,温热香软的气息变得有些亢奋。 这变动实在是太过突然,隐没不见。 茶白本就在房梁之上伸不开腿脚,不太好用力,只能将就用一种趴行的姿势。 如今被身外之物来袭,更是有些挪不开手脚,每前行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和注意力。 虽然长生已经醒觉,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他能控制的,而后二者只能以这种方式,尴尬的前行了数米,直至来到了祠堂的第一间屋梁之上。 这里的上下空间较大,茶白立即将长生靠在了一根房柱边,从双峰间掏出了一块玉胚,捏开长生的嘴巴,塞了进去。 长生目瞪口呆,他本能得想把这玩意给吐出来,可谁曾想,突然有一道声音响于他的口腔,使得他脑袋一懵。 “这东西叫血音玉,极其稀有,只有在用精血削去了其杂质后,才能将其锻炼成法宝。” 意识到这是茶白的声音后,长生的厌恶感才稍稍下降,但莫名其妙被人塞了一块玉石到嘴里,还是有些太过奇怪。 “血音玉入口之后,我们便能不用开口,互传心声,比如你现在想说什么,含着它告诉我就好。” 看着面前女子漆亮的眸光,长生试着含住它,发出声音。 “放开我。” 听到长生发出的声音,茶白顿时露出了盈盈笑意,眼里有着泛不尽的春波。 “放你做什么?你刚才把我折腾的这么惨,还想着装作无事发生不成?” 面对茶白的问题,长生据理力争。 “若不是你用妖法把我在迷倒,我早就进来了。” “傻子,这祠堂周围的禁制可是连寻常仙人都能防住,真要换成你自己来,怕是连门口的房梁都上不去。” 茶白打击完长生的自信心,继续用一种调笑般的口气说道。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外表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小家伙,私底下的花花肠子真是不少,这里可是你父亲的灵堂,你居然都能有所反应,真是看不出来……啧啧啧……”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机关 第268章 机关 长生被这女人说的哑口无言,只得移开目光不去看他,向下扫望。 这里的布置与寻常宗祠灵庙并无不同,屋中被上百根烛台上的白烛点亮,仲孙家历代祖宗的牌匾都陈列在高架之上。 唯一与普通宗室庙堂有些不同的是,这里还被改成了灵堂,四处都挂着长条状的白绫纱布,宗堂上的大墙上也挂着一面大大的白布,上面用浓墨黑笔写着一个奠字,充满了庄严肃重的气息。 但长生在细看了几眼后,马上就发现了异处。 “不对……” “哪里不对?” 茶白听到长生发出的疑问,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问道:“你看出来了什么门道不成?” 长生微皱眉头,沉默片刻后问道:“这间宗祠正堂明显已被改成了祭奠仲孙……我父亲的灵堂,为何在这里没有看到我母亲的身影?也没寻见到我父亲的棺椁?” 茶白的眼神微明,心中微微起了波澜。 当时在两人互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知道眼前的年轻男子有些不简单。虽然他的境界低微,但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观察力和冷静。 此次二人潜行,他能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下,顶住丧父之痛,冷静的注意到祠堂内的异常之处,说明他确实是个可以点醒的可造之材。 日后在天魔海的征伐中,说不定他能替自己解决掉那桩麻烦事。 “茶白?” 长生见茶白久久不语,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在他这一声轻唤中,茶白马上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 “嗯……” 茶白伸手捋了捋垂在额前的秀发,在低声沉吟了一会儿后,回道:“三个月前,在你父亲暴毙后的头两个星期里,天魔海各路统领都进过这仲孙家的宗庙灵堂,祭奠你的父亲。但在你父亲死后的第三个星期,仲孙夫人就谢绝了各路魔修祭拜的帖子,他的棺椁也就从这里消失不见了。” 长生心中一凛,但又怕暴露自己当下伪装的身份,只得硬着头皮喊了一句,“什么!我父亲的棺椁在哪?是谁动了他的尸体!” “伯父的尸体不可能调出这座宗庙祠堂外,如果棺椁消失不见,只可能藏在了更深处。” 长生听了半晌,并没有顺着茶白的话语往下走,而是倏然反问了一嘴,“我母亲谢绝了各路魔修的拜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茶白被问的微微一怔,眼神内出现了少许的躲闪,但很快就被其按捺了下来,变得平静如水。 “三个月前,我曾跟随在母亲的身边来过这里,当时瞧伯母的面色憔悴,像是几天几夜都没合眼的模样。后来在伯母闭门谢客后,我想着再来此处探视下伯母的情况,可谁曾想……在那天夜里,我在屋前吃了一个闭门羹,而后就听到屋中深处隐隐有魔兽的咆哮声。” 茶白说话的时候,全程都在与长生对视,边说边回忆着先前的这桩旧事。 “担忧伯母情况的我,就用我们刚才潜入的这种方法到了房梁,然后我在前厅没有看到伯父伯母的身影,就一直往深处寻了去……” 说到这里,茶白突然噤声不语。 长生不由得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带你进去,你一看便知。” 茶白说完后,就拖着长生从房梁上轻轻跃下。 她雪白丰韵的一双长腿裸露在外,探出的脚尖在地面轻点两下,就稳稳的落在了地面。 即便手上还挟着长生,她的动作也显得极为飘逸自然,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奇异的声响。 “不去后屋吗?” “仲孙家的秘密怎么可能藏在那么显而易见的位置?机关在这里……” 茶白左手向前一挥衣袖,放出一片白雾向前扑去。 二人白墙上的奠字也像是受到了某种特殊的侵蚀一般,开始呲呲作响,被分化燃烧。 待那奠字的白布被空中燃烧殆尽,长生才发现布后的白墙上竟然陈列着一张人体经脉的纹络图,上面的人体穴位被标识的一清二楚,还有一处气穴注释的极为鲜明。 “这张图其实就是仲孙志权从天魔神功中领悟到的一种秘法,偏于体修,讲究由外到内用先天魔气冲开灵穴经脉,达到与天地共鸣,借天地为己用的目的。” 茶白说到这里,微微叹息一声。 “其实伯父不传你这功法是对的,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修出先天魔气,更不是人人都能以体入道,与天搏命的……他当年成魔那日,光是雷劫就引来了九道,其实与天魔当年所引的雷劫数目一样多了。” 长生能从茶白的话语中感受到一丝落寞,但这丝情感被她藏得极深,若不是细听根本察觉不出。 “这经脉图也算是仲孙家的一个宝贝,我来演化他所修的功法,你可以在一旁观摩,试着看看自己能从中领悟多少玄机奥秘。” 长生登时瞪大了眼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参悟高层级的仙魔功法肯定可以给自己带来不小的益处,而且这仲孙志权先前是天魔海内的第一人,其的功法路数又都是从天魔神功中衍生而出,对自己有着不小的裨益。 没想到这次装人家儿子能有如此机遇,那往后他一定要多装几次。 茶白自然不知长生的真实身份,只以为他是因为不想错过父亲的遗留功法而变得如此认真。 她在观察了一番后,轻轻的点了点头,挥袖散出两道真气,在那人体经脉图上开始游走。 长生细看那两道真气在图中绕了三十六个来回,最后归于涌泉部位的气穴,将此中的路径深记在脑海。 伴随着茶白操控的真气归位,二人所处的前方开始发出异响。 不一会儿,砖瓦塌陷,一条通向更深处的地下通道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茶白又转身对着长生轻吐一口香烟,拉着他的手向这条通道的深处走去。 吸入青烟的长生顿感一阵轻松,四肢也恢复了少许的知觉,但他此刻还是没有太多的力气,只得被茶白引着向这暗处走去。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仲孙夫人 第269章 仲孙夫人 在经历了一条长长的甬道之后,他们的周围的空间突然扩增了一倍有余。 在两侧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出现了数颗青铜兽首,像是被人用铆钉刻在了岩壁中。 “这些……” 不等长生问完,他身前的茶白就打断提醒道:“嘘……即便恢复了,也不要有任何的动作和真气流动,要不然,里面的东西会发现我们的。” 虽然二人是在用血音玉互传心声,但长生依然感受到了一种压抑感,使得他没再多言,而是默默地跟在了茶白的身后。 继续往深处走,兽首的模样开始变化,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种类。 熊,鹿,兔,人……家禽和飞鸟也出现在了两侧的岩壁上,铸造兽首的材质也从清一色的青铜中多出来了钢铁,银,金等各种金属。 再往后,兽首已经不足以满足铸造之人的想法,场面逐渐变成了各种鸟兽家禽的金属像被杂乱无章的丢弃在甬道两侧的地面,堆叠到了顶端,塞满了空余的所有角度。 周围诡异的氛围也在此刻被烘托至顶峰。 长生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他不知往下走会遇到什么,但看到四周的诡异景象后,他确信接下来自己所要见到的东西绝不是善茬。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什么这些东西会被摆在这里……” 长生的话未说完,就又被打断了。 但这次打断他的并不是茶白,而是屋中一声声的厉喝和带有破风的皮鞭声。 “废物!这种东西都做不好,等到我孩儿到来,他还怎么见到他日思夜想的父亲?” 长生听到这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这貌似是仲孙夫人的声音?她在说些什么? 不等长生的大脑反应过来,茶白就已经带着他向前挪移了数步,来到了那声音的传出之地。 长生这才注意到,在这处甬道的尽头处,石壁与周围连接处有着一丝丝细缝。从中可以看到久违的光亮,这让在幽暗中走了一路的长生感受到了少许的欣慰。 虽然长生极不愿意窥视里面的情形,但他仍被茶白按住了头颅,凑到了缝隙前。 ----------------- 石壁背后是一间宽达十数余丈的密室,密室有着沟槽,里面流淌着缓慢滚动的岩浆,这使得室内的温度和普通密室阴冷幽暗的环境截然不同,四处都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在密室的前方,站立着一名螓首娥眉,朱唇皓齿的美妇人。 她的五官精艳,身上穿着一件几乎透明的轻缕纱衣,葱白的手指握着一根长长的蛇皮青鞭。 这上下分开,比肚兜衣料还少的纱衣等同无物,将她圆润紧绷,玲珑有致的身材一展无余,看的人血脉喷张。而且刚刚那凌厉的鞭声,就是从这妇人的手中传出来的。 妇人的前方,跪立着一名,身体发颤,满身伤痕的青壮男子。 他趴在地上,撑起的手臂旁还散落着一对铜锤和铁锲。 在二者身后,有一尊质地精美,造价不菲的厚重棺椁,棺盖已被人打开,斜立在一边。 棺椁所在的地面也被一种不知名的浓稠血液刻画了奇异的阵法,散发着些许邪性的微光。 “你知不知道,今日我和我夫君的宝贝儿子,就要从天魔海的外海,被顽石带回来了。他这么久没回来过,一定很想念他的娘亲,他的父亲。” 趴在地上,低头的男子突然发声,“夫人……” 男子的话未说完,就被仲孙夫人抬手一鞭,打在了他的背上。 男人小麦色精壮的后背上,顿时又增添出一道血痕。但他似是十分能容忍疼痛,只是闷声哼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表示和反抗之意。 “你这个狗奴隶还有脸说话?当初若不是我看你可怜,把你从天魔海的冰天雪地里带到梨园楼,你会有今日的成就?” 仲孙夫人说完冷笑一声,伸出自己雪白瘦长的脚足,踩在了男人的头上,使他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发出“砰”的重响。 做完这些,仲孙夫人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一边将男人的头踩在地上摩擦,一边骂道:“如今到了你报恩的时候,你为什么变得这么不中用呢?我夫君的身体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恢复如初?” “仲孙统领的各项机能都已经复原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天魔海那些低阶的兽类肯定不能同统领大人所修习的神功相媲美,而且……人类的那东西,拿任何兽类的器具搭配都有些不大合乎尺寸。” 那男人虽然被仲孙夫人蹂躏的不成模样,但他说出的话语却十分冷静,最为可怕的是,长生竟从其中听到了一丝从容。 “啪!啪!” 仲孙夫人根本就没有给这男人任何的好脸色,待其说完又是两道鞭子甩下,力道比起之前更胜一筹。 在挥完鞭子后,仲孙夫人又朝他踹了两脚,把男人踢到了侧面躺卧的姿势。 仲孙夫人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脸上,用着一丝犹疑的口吻问道:“你迟迟不肯给我夫君换上那东西,是不是在担心着什么?你可知……那玩意才是男性修炼阳性魔功的关键,如果你还没有办法,就把你自己的割了换上去吧。” 听到这句话,男人的身体终于发出了一阵胆怯似的颤抖。 “怎么?不愿意?” “……” 石壁门外,长生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险些难以抑制自己惊涛骇浪般的心情。 听那仲孙夫人的口吻和对话,他们似乎对仲孙统领的尸躯做出了什么事情。 怪不得茶白会坚持带自己来到这里,原来全为了让自己看穿这仲孙夫人的真面目,让自己不被蒙在鼓里。 “那男人名叫闵士熊,是梨园楼的首席铸造师,在整个天魔海内都是声誉满座的手工人……虽然他的修为不高,迟迟没有度过雷劫,跨过仙魔那层界限。但他所拥有的铸造技艺十分高超,不少见过他手艺的人,都称之为当世的活鲁班。” 听完茶白的解释,长生这时候才明白甬道周围的那些东西都是出自谁手。 第二百六十九章 暴露 第270章 暴露 但长生的心里还是有些慌乱,不知道这闵士熊和仲孙夫人到底出于何种目的,会在这密室之内铸造了如此之多的人兽铁像。 长生心底萌生退意,用血音玉对茶白传声道:“现在我们已经发现了这密室的秘密,不如先退出去从长计议吧?” 茶白从石缝中移开双目,看着长生摇了摇头。 已经恢复些许知觉的长生决定不能跟着这疯女人胡闹下去,正准备转身从来路退出这长长的甬道,却突然看见一双双毫无生气的眼瞳在黑暗中与自己对视。 长生被惊得抖一激灵,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聚拢了一批青铜铁铸的人兽象。 它们完全堵死了二人的来路,将他们封死在了这座门前。 “门外的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 门内传来一道幽幽的沧桑男声,紧随在后的还有仲孙夫人的声音,“什么?门外居然有人来了?” 从声音上来听,仲孙夫人的语气中明显掺杂着一丝惊讶和不安。 “不敢露面的宵小鼠辈罢了,夫人放心,闵某这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听到自己已被门内的人发现,长生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可一切为时已晚,那些耸立在黑暗中的人兽铁像纷纷受到某种奇异的指令,动起身来,离长生最近的那具青铜人像,更是挥舞起攥紧的拳头,斜扫向了长生的面门。 狭小的空间内,长生只听到风声呼啸,一股沛然之力迎面而来。 他下意识的歪头躲避,却没想到那拳风所扫的方向竟不是他,而是二人头顶一块凸起的石块。 石块受到青铜人像的一击之力,缓缓缩回,那块阻隔在甬道和密室中间的千斤巨石也被机关拉动,拖到了另一个备好的孔洞。 “下去!” 因为先前茶白吹出的迷烟,长生此刻的腿脚还有些发软,有些站不稳脚跟。 茶白看出了他的窘境,直接拽着他的衣领,从门口一跃而下,来到了那间被岩浆翻滚包围的密室之中。 刚落在地,长生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全靠茶白伸出皓白的细腕,撑住了他的身体。 此刻二人颇有些相依为命,亡命鸳鸯的感觉。 仲孙夫人站在密室的中央,视线扫过半跪在地上,低头的男女,蹩眉问道:“奇怪,宗祠门口的结界阵法并无异动,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夫人,仲孙统领先前所设的阵法其实并不完整,只是在门扇上有些禁制,根本无法阻挡这些别有用心之人。” 闵士熊用一双湿润的黑眸紧瞅着这两名不速之客,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最终,他把目光定格在了长生的身上,沉声道。 “还请夫人放心,这密室之内等同于我的铸物天下,仙魔到此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仲孙夫人刚准备答应闵士熊,将这里的情况全盘交于他处理,自己则要出去好好梳妆打扮一番,迎回多年未见的亲生儿子。 但当她大致扫了眼长生的体型时,突然觉得这人的身形年龄似与自己那多年未见的儿子相差无几。 “等一下……你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的仔细些。” 长生知道自己此行凶多吉少,但由于身体各部位还没缓过劲来,只得先顺着对方的要求行动,以求多拖些时间。 仲孙夫人看到长生缓缓抬起头来,顿时就被眼前这张清秀好看的脸蛋给惊住了。但她随后便反应过来,这张脸虽然长得眉清目秀,别致好看,但其并不像夫君那张略显粗犷的面孔,带有仲孙志权的特征。 就在仲孙夫人犹豫的片刻,方才甬道入口处的多个人兽铁像纷纷从上跳下,重重的落在了密室的石面之上,发出了轰隆巨响。 “茶白?” 仲孙夫人看到了缓缓抬头的另外一名黑衣女子,声音之中出现了一丝犹疑,但她随后就平复了自己内心的波动,冷声说道:“虽然你是灵家的人,但像你这种恶名昭着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我家儿子,在这里死了也算为民除害。” 茶白从地上起身,挺胸站直了身子,淡淡笑道:“伯母说笑了,我嫁不嫁仲孙家,伯母的话可不管用,你得问他自己的想法。” 茶白在话语之间,有意无意的把眼神向长生的方向瞟,仲孙夫人立刻领悟其话中的含义,惊讶的说道:“你难道就是……明儿?你是何时回来的?为什么我没收到一点消息?” 而后,仲孙夫人突然想到先前闵士熊所说的话,明白自家孩儿应是被这女人带过来的,本就不满的情绪变得越发厌恶,怒声道:“快些动手,让她滚开我儿子的身边。” 闵士熊接到仲孙夫人的指令,马上信念转动,密室四周的各种石像顷刻间全向长生与茶白的位置飞扑而去。 茶白略微思考后,将长生推至另外一边,二人从这数道黑影中分开数步。 然而不等仲孙夫人高兴,茶白就在地上稳住了身形,开口嘲弄道:“伯母天天与这不知来历的野男人待在密室里,还真信得过他,你知不知道你的宝贝儿子在门前,都快要被他设下的圈套给害死了。” 仲孙夫人冷笑一声,还以为这茶白在编弄些谎话来拖延时间,可谁曾想,她身前闵士熊的脸色上,竟真出现了一丝不太自然的表情。 两个月以来,仲孙夫人几乎无间歇的来密室监督他做工,这闵士熊的任何举动和表情,自然都无法逃出她的观察范围。 在意识到闵士熊似乎对自己真有隐瞒后,她强按住自己在亲生儿子面前露出丑相的做派,压低声音问道:“你做了什么?” 闵士熊还未来得及开口,茶白便在一旁替他答道。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用一只青铜石像模仿夫人的声音,让明儿的乳娘吞下天魔神血,试图感染于他罢了……” “混账!” 仲孙夫人听完,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激愤,转手就一记飞鞭就打在了闵士熊的脸上。 闵士熊的颜面到胸膛都被打得皮开肉绽,流出了殷红的血液。 第二百七十章 灵娥夫人 第271章 灵娥夫人 “你敢害我的儿子?你知不知道我强忍着丧夫之痛活了这么久,都是为了我家的明儿……你竟然敢害他?” 仲孙夫人风韵有致的娇躯簌簌发抖,雪靥上连一丝血色也没有,全靠咬牙振作才没有当场晕厥过去。 独子一直被视作她心中的禁脔,先前夫君要将其送至天魔海外的时候,她心中是一万个不情愿。 如今好不容易能和明儿见面,却被这段时日所养的一条狗给反咬一口,真是让她怒火攻心,气急败坏。 被打的闵士熊一言不发,稍微有些暗淡的黑眸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场上一度陷入沉默,又显得有些尴尬的气氛中,长生注意到了一边展露笑颜,在角落里观察二人的茶白。 知晓这不是善茬的女人是故意引发仲孙夫人与闵士熊的关系,想坐山观虎斗,长生又怎会如她的心愿? “灵娥夫人,挑拨离间的法子用的不错……” 长生的一句轻声细语,在密室之中极为响耳,顿时震惊了还在僵持的其余三人,仲孙夫人更是将视线全部投在了“茶白”的身上,像是想把她的脸皮生扒下来一样。 “茶白”的瞳目之中也有些惊诧,她把两只白嫩纤柔的手掌放在胸前轻轻揉搓了片刻,瞬间就想明白了长生吐出自己真实身份的关键。 刚刚在路上,她应该在不经意间露出过什么马脚,被这小子给注意到了。 毕竟他们在第一面时,自己曾把自己的法器暴露于人前,虽然此次见面有意藏了起来,可那些烟雾缭绕的手段却是做不了假,十分容易被人猜透。 灵娥夫人红润的樱唇稍稍勾起,姣美的脸孔上泛起笑容。 她在仔细端详了一阵长生后,掩嘴笑道:“你这臭小子,既然看出来了姑姑的身份,怎么还故意隐瞒不言,害姑姑装了一路的自家女儿。” 其实自灵娥夫人吐出烟气将他迷倒之时,长生就已经在怀疑这茶白是否是灵娥夫人假扮的了。 而当灵娥夫人吐露出各种仲孙家的隐秘,他的心底基本有八九分确信对方就是灵娥夫人,毕竟只有和仲孙志权有些关联的同龄女子,才会将彼此的往事了解的如此清楚。 不过他并不懂天魔海里的恩怨,也并不知道这灵娥夫人和仲孙志权有没有太多的关联。 最后一两分的肯定,来源于他们二人爬行屋檐梁柱上方的那些事情。 茶白身为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女子,身材根本无法成长得如此标致丰韵,而且……当时自己的不明之物在没入囤瓣的时候,对方那回眸一眼表现的实在是太过暧昧,充满风情。 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经历过的妇人才懂,也能表现得如此淡定。 换做是南宫颜,非得一刀宰了自己。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个不要脸的贱人……闵士熊,到了你那些奇淫技巧上场的时候了,你把这女人做掉,之前你犯过的错误也就一笔勾销,本夫人不再与你计较。” 仲孙夫人说的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显得极为愤怒。 位于她身旁的闵士熊也是低声应了一句,将仲孙夫人的要求全盘接下,“是,夫人。” 看着闵士熊缓缓向灵娥夫人贴近,仲孙夫人转而回头看向了站在另一边的长生。 方才若不是自家孩子火眼金睛,她可能还真被这假扮自家女儿的灵娥夫人给蒙蔽了双眼。 没想到明儿许久未见,已经变得如此聪慧,惹人喜爱了。 尤其是这张脸面,虽不像他父亲,但应该是随了娘家人的长相,像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水灵清秀。 仲孙夫人越看长生越感到亲切,喜爱之情几乎快要溢出言表。 但当她满面喜悦的向前走出两步时,却看到长生朝着自己相反的方向稍稍后退了两步。 这使得这位母亲的欢喜定格在了脸面上,她停住身形稍稍思索了片刻,雪靥上露出一张复杂而又悲凉的表情。 仲孙夫人本想着今日能以最为精美的妆容迎接自家孩子,一扫夫君去世多日的萎靡,带着他重振这座仲孙府邸。 可谁曾想,这闵士熊居然包藏祸心,敢瞒着自己,假借她女主人的身份谋害明儿。 最为可恶的当属这个灵娥,当年夫君在世的时候,她就三番五次的黏在夫君附近,没想到后来嫁了人也不怎么安生,居然带着明儿暗探这间密室,看到了自己如此羞耻的模样。 想到这里,仲孙夫人低头扫了一眼自身的打扮,只见身上所穿的缕衣近乎透明,那些薄布遮挡的地方,连芳芳凄草都能略见一二。 亲生孩儿面前,这身打扮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不怪明儿如此抵触自己,恐怕他现在也接受不了自己有一个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的母亲吧…… 然而此刻的仲孙夫人并不知道,长生这边缓缓倒退两步,并不是因为她现在的这身穿着打扮能让自己大饱眼福,而是因为长生的视线在越过仲孙夫人的身后,看到了一条钢铁铸成的蛇尾。 那蛇尾的质地十分精妙,上面铁铸的蛇鳞显得鳞次栉比,栩栩如生。 但这东西,怎么想都不应该出现在人的身上,更何况它还在随着仲孙夫人的步伐缓缓挪动,左右摇摆。 另外一边,闵士熊已经走到了距离灵娥夫人三步左右的距离,二人的大战一触即发。 “真不知道那蛇蝎妇人有哪点好,居然让你这样的能工巧匠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她默默奉献了毕生绝学……不过这家伙失去了仲孙志权这座靠山,以后就再也享用不了那些延年益寿,保持青春的灵丹妙药了。” 灵娥夫人虽然没有解开幻化,显露出真容。但她却从双峰间抽出了那杆标志性的烟枪,用两指夹在了中间,这个举动几乎足以说明她的身份。 闵士熊沉声道:“灵娥夫人,好手段。” 灵娥夫人并没有急于回应闵士熊的话语,她举起烟枪抽吐出一缕青烟,脸上露出了十分惬意的神情。 这时,灵娥夫人才像是对闵士熊先前所说的话语有所反应,咯咯笑道:“手段?若论手段,谁能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只知道打铁铸器的家伙能有如此深的城府和心机?其实你不明说妾身也明白,闵师傅无非是想除掉情路上的难题,和爱慕已久的仲孙夫人藏在这间密室里共度无数个年月……毕竟这里昏天暗地的,入口又不易被人察觉,很容易让人忘了时间。” 闵士熊矢口否认道:“灵娥夫人想多了。” “想多了?”灵娥夫人又笑了两声,转而柔声问道:“要我说,闵师傅不如自己考量清楚,转而投奔于妾身,妾身绝对会给你应得的好处……而且这蛇蝎妇人一心向着自家夫君,恐怕除了鞭策你,也难给你真实的甜头,倒不如妾身大方……” 灵娥夫人话说到一半,不远处就传来仲孙夫人的怒斥。 “闵士熊,你在做什么!和那个贱人有什么好废话的?快些把她给宰了,祭奠我死去的亡夫!” 听到仲孙夫人的话语之中饱含怒意,闵士熊也不敢再拖延时间,身上的气势顿发,用凛冽的目光扫向对方。 灵娥夫人顿感不妙,晃动雪腻腴润的娇躯,从方才的位置横移数尺。 转瞬之间,就有一模样为力士的青铜人像从空中跃起,双臂交叉,震击在了她方才所站立的地面。 震击扬起风土,对着四周席卷开来,足以看出这一击的力度之大。 “原来如此……” 灵娥夫人在看到这青铜人像的出手后,又感应到了身后多座跃跃欲试的各种铁像,心里逐渐明晰了闵士熊如此自信的手段。 虽然这铁匠还未登仙,但被他铸造出来的铁器确实拥有着不俗的灵气,等同于中品的仙器。 寻常仙魔被如此众多的仙器法宝围攻,基本等同于陷于死局。 但只可惜,她灵娥夫人可不是好惹的,这些人兽铁像纵然厉害,但操控它们的闵士熊毕竟不会真正的仙术,这些东西也不会被赋予真正的神通和灵智。 看穿闵士熊手段的灵娥夫人,在面对飞驰而来的数座铁像一改退避的风格,转守为攻。 她以远超于铁像的速度,瞬移到其的身后,挥袖打出一阵烟尘。 这些烟雾包含灵娥夫人多年修炼的魔力,具有显着的侵蚀功能,根本就不是寻常仙器能够比拟碰撞的法术。 被烟雾包裹在内的铁像在发出一阵细碎的异响后,直接咔嚓碎裂,在烟尘中化为粉末。 此刻,另一具巨熊模样的铁像已经飞扑至她的身后,灵娥夫人却连看也不看,用丰润雪白的长腿一踢而出,直直插入到铁像的下颚深处。 伴随着又一阵魔气涌动,周围的光芒顿暗,那巨熊铁像直接被身体中涌出的澎湃的魔力旋转撕扯,砰的一声变成了漫天碎片。 灵娥夫人缓缓收腿,盯着下方的闵士熊悠悠说道:“闵师傅这些玩具对寻常仙人会有些威胁,但妾身当年可是师承白凤统领,修习了多年的魔道之术。如今更是一步登天,早早就跨过了那一重境界,摸到了魔王之境的门槛……你这些把戏,对妾身无效。” 闵士熊见两具铁像被灵娥夫人轻描淡写的化解,他也停下了心中的意念,暂缓了其他铁像的行动。 远方的仲孙夫人,注意到战局中的闵士熊落入下风,忍不住出声训斥道:“闵士熊!你当初答应我,说任何人都不会来此地干扰我夫君灵柩的诺言呢?难道区区一个灵娥夫人你都拦不住吗?” 闵士熊淡声回应道:“夫人还请放心,闵某答应过夫人的事情,身死力竭也会做到……” 听闵士熊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仲孙夫人气的打断了他,怒道:“你死有什么用?你比得上我夫君和我儿子的一根手指头吗?” 她边说,边想把手中的皮鞭再度打到这闵士熊的身上。 但仲孙夫人注意到了目光畏惧自己的长生,终究是强忍住了心中的愤怒,转而斥责道:“有什么底细手段就快些拿出来,这女人我要看着她死!” “是,夫人。” 闵士熊对仲孙夫人的态度没有半分不满,他转而从身后抽出了那一对铜锤和铁锲。 灵娥夫人的面色本来还显得轻松自如,犹有余力,但当她看到闵士熊拿着那对铜锤铁锲,敲出了一丝奔腾游巡的雷丝后,俏脸顿时失去了面色。 “一个打铁的铁匠,怎么能敲出天雷?” 闵士熊早就料到了灵娥夫人的反应,因此他的面容上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而是扬起右臂,猛然击向了自己左手攥紧的铁锲。 “轰隆”一声近距离的雷暴,使得地上雷蛇四起,雷芒闪现。 灵娥夫人从地上跃起,驾着一团淡淡的白色烟雾飞临到了半空之中,雷光从她的身下掠过,顿时照映出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不对,这不是天雷。” 灵娥夫人又矢口否认出自己先前的判断,原先轻松的脸色全然不见,蹩起了细眉。 按常理来说,雷霆之力乃是仙魔才能掌握的天地之力,还未登仙成膜的凡人不该能掌握这股力量。 但这闵士熊敲击出来的雷霆,却根本不像是仙魔施展的唤雷法术,而是某种更为高明的雷电之力,惹得她误以为是渡劫引来的天雷。 “夫人说对了,这并不是天雷,也不是仙魔的唤雷,而是通过简单的击锤技巧,引发的雷电之力。” 闵士熊亲口确认了灵娥夫人的判断,而且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讲道:“这是我铸铁这么多年,领悟出来的规律,它是最为纯粹,铁器的力量……而且使用它的门槛也并不高,凡人之躯就能将其催动。” 灵娥夫人的面色虽然恢复如常,但心中早已被其的雷击之术所震撼。 谁能想到一个只会打铁铸器的铁匠师傅,居然在多年的铸造之中领悟到了这样的绝活,若是他将此等秘术传播在外,恐怕早就能脱离梨园楼,在外自立门户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唤醒 第272章 唤醒 “小心那些被雷电触及的青铜铁像。” 一道声音从心中骤然响起,打乱了灵娥夫人沉思的思绪,她立刻向外环视了一眼,果然注意到了那些青铜铁像的奇怪之处。 闵士熊的一道雷击过后,使得周围所有的青铜铁像都像是从梦中苏醒了一般,双眼掉漆,露出了土黄色的铁铸瞳仁。 不待灵娥夫人有所反应,其中一具人像就已经跨步而出,缩地成寸,来到了她的身侧。 灵娥夫人反手将烟枪旋出,从天灵盖插入那钢铁人像的头部。 虽然这铁像的实力在雷击之下又有所精进,可仍不是灵娥夫人的敌手,被她的烟枪直接破开头脸,震击四肢。 然而灵娥夫人却没想到,闵士熊居然举起手中那对铜锤铁锲,对着已经失去半个头颅的钢铁人像敲出一记重锤。 雷芒汇聚在他的锲尖奔腾不止,在这记重锤中呼啸而出。 顷刻之间,火花四起,巨大的冲击直接冲散整个钢铁人像,将周围的一切荡成雷电交互的恐怖力场,撕扯着里面的一切生灵。 灵娥夫人显然没有料到这雷击之术和这些铸造出来的人像还能联动,她的全身陷入到雷场之中,在狭小的密室里避无可避。 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过后,灵娥夫人面色苍白,身上的紧身黑衣被撕扯的凌乱,各种春光乍现不止。 闵士熊自然不会给其喘息的机会,他再度抬起手中的铜锤铁锲,对着灵娥夫人敲击下去。 长生反手拔出临行前,顽石让他携带的腰剑,他一下将其抽出,将面前的一座背对于自己的兽像穿膛而过,而后快步向闵士熊飞奔而去。 闵士熊显然也没意识到长生居然居然会突然对自己出手,他在紧要关头下犹豫了片刻,没将手中的铁锲转而对向长生。 然而这片刻的时间,已经足够长生与他近身。 长生转而反手握住剑柄,手臂一甩,一道剑气便将拦路的铁像扫开。 闵士熊乃是天魔海里摸爬滚打,混迹大的人物,他的胆识和阅历又怎会输给长生? 在想明白这名仲孙夫人的独子对自己含有极大的敌意之后,他转而握起左手的铁锲,从侧面击中了长生的剑刃,挡开了长生的剑锋。 而后将右手的铜锤高高抬起,势要把长生砸成肉泥! “轰!” 这一击震动了整个密室,就连站在一边的仲孙夫人也面目失色,呼唤着自己亲生儿子的名讳。 “明儿!” 可砸出这记重锤的闵士熊清楚,自己刚才毫无阻力的砸到了地面,说明他根本没有击中长生。 果不其然,在铜锤震起的烟雾中,一道迅捷无比的身影撕开雾气,直接一剑劈击在了闵士熊的身上。 任凭闵士熊转动全身的魔气汇聚于长生的剑锋之处,但天魔剑的特性还是使得他这一击没入闵士熊的真气护罩之中,将他的身体从上到下分出一道巨大的划痕。 鲜血淋溅在长生的身前和剑上,长生面不改色的拔剑而出,将剑上浓稠的鲜血抖落地面。 闵士熊仰着头向后倒去,铜锤与铁锲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重响,身上的生机在缓缓消散。 “明儿!你有没有受伤!这该死的畜生有没有伤到你……” 仲孙夫人说话之间,就准备靠近长生,但当她看到长生眼里依旧警惕的目光时,才不得不停住脚下的步履,依旧十分关切的问道:“明儿,要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就和娘说,娘带你去……” 长生的心里有些不解,刚刚他施展而出的剑术,应该足以暴露自己并不是仲孙明了,为何这仲孙夫人还是絮絮叨叨个没完,把自己误认为成她的孩子? 而且这闵士熊直到最后一刻,还是顺从了这仲孙夫人的意见,他有意将铜锤挥击的落点改变,应该是想凭借这撼地的特性逼退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他面对的不仅是一名魔修,还是一名在下界苦修一世的快剑手。 “其实明儿你刚刚不杀他,为娘也会下手的,一个胆敢背叛救命之恩,对你下手的下贱奴隶,根本不该存活于这个世上。” 稍稍躲在角落里,回复了些许精神气的灵娥夫人听到仲孙夫人的话,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当年在天魔海内以温柔贤淑为名的仲孙夫人,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毒妇蛇蝎的模样了?” 仲孙夫人嫌弃的看了一眼灵娥夫人,冷笑一声答道:“自我夫君被你们这些心怀鬼胎的‘同道中人’害死后,我就已经清楚了,在这天魔海内想要过得舒坦,就必须要拥有力量,拥有所有人都忌惮,所有人都恐惧的力量。” 灵娥夫人对这句话没有反驳,这是她少有几个能赞同的话语之一。 “如今碍事的人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我该带着明儿去扫荡整个天魔海了。” “扫荡?” 灵娥夫人听着仲孙夫人如同梦呓般的话语,脸面上展露出一丝笑颜。 不知这仲孙夫人是不是疯了,竟会说出如此痴心妄想的话语,她难道不知道在仲孙府外藏匿着多少双眼睛吗? 各路统领,天魔后裔,梨园楼……哪一个是好惹的猫狗之辈? 这仲孙夫人哪来的底气,会说出这样愚蠢的话语? 仲孙夫人没有再去理这个灵娥夫人,方才的激斗之中,使得她精神紧绷,时刻担忧自己孩儿的安危,口唇边的鬓发都被汗浸湿,背上更是感觉冷飕飕的一片。 “明儿,到我这里。” 长生面对仲孙夫人的呼唤,不想有任何的回应,因为二人只要稍微接触一下,她一定就能从蛛丝马迹中识破自己的假扮身份,届时将变得难以收场。 为了保证自己能在天魔海内顺利的活下去,得将这位稍显癫狂的仲孙夫人送上黄泉。 想到此,长生缓缓抬手,准备立起了手中的剑。 可长生举剑的动作还没起来,位于仲孙夫人身后不远处的那座棺椁就忽然发生一阵猛烈的抖动,使得整个密室左右摇晃,让人立不稳脚跟。 注意到身后传来异响的仲孙夫人缓缓侧身,用一种稍显暧昧的眼神看向身后的棺椁。 “夫君,你终于……醒了。” 听到仲孙夫人的话语,长生与灵娥夫人同时一阵心惊。 仲孙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当初仲孙志权的死都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吗? 若是仲孙志权这种天魔海强者苏醒,自己假扮仲孙明的身份一定会被当场识破! 灵娥夫人则显得更加激动,她忍不住当场质问道:“你刚才所言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没感觉到志权的魔力散溢出来……” 仲孙夫人的唇畔泛起一丝莫可名状的笑意,在侧面将这一幕收于眼底的长生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棺椁周围的阵法泛起光芒,散发出浓厚的黑烟,将整个密室的充斥包裹在内。 在烟雾之中,长生能看到一只绝对不属于人类的的铁铸巨手伸得极高,几乎快要顶住密室的顶端岩壁,而后它骤然改变方向,对着仲孙夫人迅猛落下。 “轰!” 铁铸巨手猛拍入仲孙夫人身侧的岩土里,激起漫天尘埃。 而后,那不同于人类,巨大的身影以此为支点,缓缓的从棺椁中攀爬而出。 这爬出的东西全体由各色金属混制而成,脸上扣有一面方方正正的青铜面具,露出的口眼缝隙中如同无尽的黑暗,让长生几乎屏住了呼吸。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长生几乎能从那股黑暗之中感受到一股极其庞大的气息,它生命气息极为高级,是远超于仙人之上的独特存在。 “需要……支付……” 异样的声音从这巨物空洞的口中传出,仲孙夫人则显得早有准备一样,笑着说道:“远古的神明呀,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支付。” “交易达成。”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那股震撼到长生的生命气息消失不见,然后,所有的雾气都迅速穿透这钢铁兽人的各个缝隙,凝聚回了它的身体之中。 接着,它全然没管举剑戒备的长生与面若痴呆的灵娥夫人,而是一拳挥向了头顶的岩壁。 山地震动,天崩地裂。 那岩壁显然无法承受这莫名生物的一拳,直接垮塌陷落,分裂成无数的碎石。 而那怪物也是伸手揽起了仲孙夫人,直接从还没完全裂开的洞口高高跃起,撞出无数的飞石。 长生躲避着散落而下的碎石,正准备顺着那个洞口出逃,却又看到了扶墙立在一旁的灵娥夫人,对方好像因为方才那铁匠的雷击,还没有酥麻中缓过劲来。 长生略一犹豫,终究是上前数步,将她从旁边拽起飞驰而去。 在他刚刚拖走灵娥夫人的一瞬,一块巨石就轰隆砸下,撞到地上四分五裂。 -----------------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震响不断,长生背着灵娥夫人从有些昏暗的地下一步步地向上跃起,见到迎面而来的巨大石块就侧身躲避。 紧要关头,趴在他身后的那具温润的娇躯却有些不太安省,对方缓缓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抚摸起了长生的下巴。 “灵娥夫人……” 长生本想警告她不要做这些无用的举动,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悠悠感慨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呀……明明是妾身欺骗你,把你带下来的,最后却衍变成了你带着妾身逃离此处。” 长生弹跳到一处岩壁上,伸手扒住上方的石块稳定住身形,随后向上瞄去,寻找着下一处落脚点。 灵娥夫人摸了两下,便将双手环在长生的脖颈处,轻声笑了起来,“你这小子也没有一点多余的防备心,万一我对你图谋不轨,现在倒是能随手致你于死地。” 长生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他对天魔海的人都不怎么信任,救这名灵娥夫人仅仅也是源于她的身份日后对自己有利。 至于她现在是否会对自己下手捅刀子……长生现在完全不担心这点,二人濒临险境,害了自己,她也得死在这仲孙家的密室之中。 “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和你父亲是旧识,是不会害你的。” 灵娥夫人在长生背后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但是当她提到仲孙志权的时候,整个人明显变得激动了几分,轻轻咳了两声。 没过一会儿,长生便已经伏着灵娥夫人抵达了地面。 原本这里的祖宗祠堂已经损害塌陷,空余下了一个直径百米多长的巨大空洞,而在这空洞周围,则站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其中当属顽石粗壮魁拔的身躯和一名墨发长披,茶白衣裙的年轻女子最为醒目。 失去了魔力的维系,灵娥夫人早已恢复了本来的容颜,使得周围的仲孙府的家仆和顽石都有些呆愣,显然没意识到会出现这种场景。 还是长生脑袋转的快,他看到这群人的反应,意识到那仲孙夫人应该是带着人不人鬼不鬼的仲孙志权直接去了他处,所以周围的人才会有如此神情。 “我母亲呢?” 面对长生的疑问,顽石最先反应过来,俯身抱拳道:“少主,主母刚才驾着一具人傀破洞而出,朝着天魔海外海的方向前行了。” “天魔海外海……” 长生将身后的灵娥夫人放置于地上,然后从一名家仆侍卫的腰间拔走一柄剑,朝着印象中天魔海外海的方向追去。 虽然他不知道仲孙夫人为何要带着那东西往外海去,但他的心里衍生出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自己必须要在路上阻截对方,把一切都埋葬于地底。 长生刚刚跃上房顶,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用特意去寻那东西的踪迹。 前往天魔海外海的街道上,被撕扯出一道外翻土壤砖石的土道,明显是因为使力之人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才能在跑动之间就带来如此大的动静。 长生刚刚沿着路线,跃行了几个房顶,就忽然感到一阵香风突至,似乎有一道娉婷婉约的身形同行在他的身边,衣裙被风吹的翻腾不止。 意识到追来的这位才是灵家小姐的正主,长生马上提醒道:“接下来是我仲孙家的家事,灵小姐还请先回去静待片刻,照顾好你的母亲。” 第二百七十二章 统领齐聚 第273章 统领齐聚 长生想让仲孙夫人死在路上,自然极力劝阻这位恶名在外的灵家小姐跟在自己的身旁,以免再出现什么幺蛾子。 但让长生没想到的是,茶白只是默默的点了两下头,穿着那身淡雅素白的裙衫立在原处,丝毫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的打算。 唯独那双晶亮的眼眸盯着长生,让后者脊背发凉,不敢与之长时间的对视。 长生转身疾驰,脚步在飞踩了两片砖瓦之后,高高跃起,随后他伸手捏动印诀,驾驭起刚刚拔出的长剑,腾空而起。 周围的景象化作被拉长的光点迅速消逝,长生御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 天魔城中,一尊身高七八米高的庞然大物撞破房屋,踩碎坚固的青石砖,向着城外纵步狂奔。 它每高高跃起一步,便能在空中滑行出百米多远的距离,而后如千斤巨石一般砸在地面上,激起尘土飞扬数丈之高,震鸣之声响动天地。 天魔城辖下的数名魔修本欲对着这不知来历,头戴青铜面具的怪物出手,却忽然发现在那怪物肩头上站立的人,正是原先大统领的发妻,仲孙夫人。 只不过与以往形象有些不同的是,这位仲孙夫人没再穿以往宴席上的正装礼服,改而以几缕透明的薄缕遮掩那丰满凹凸的身材。 她的身姿翩若惊鸿,引人想入非非,顿时吸引住了无数作壁上观的魔修。 一名参加过往日仲孙府中宴席的魔修,在仔细盯量了许久之后,才有些不太确定的问向周边人,“那怪物肩上的人,是……仲孙夫人吗?” 被他问话的魔修也有些懵,在多看了两眼后,才答道:“应该是那位,只是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都传仲孙府的统领夫人无心修炼,对权利力量一窍不通吗?” 二人说话之间,一阵疾风掠过两人的面向,他们定睛一看,正是前两天传的沸沸扬扬的仲孙公子,正在御剑而行,奔着那怪物冲击而去。 这名仲孙公子御剑精巧,速度奇快,几乎快化作了一道黑色的光芒。 “人总是会变的。” 魔修还未从眼前的震撼中醒来,就模模糊糊看到一名腰中佩刀的浪客曲腿坐在栏杆处,高举着一戴酒馕悠悠说道:“一个人在十岁时想要的东西,和二十岁想要的东西,总会有些不同……更何况是我们这些活了成百上千年的人?” 那姿态懒散,双眼迷醉的浪客在陈述完这句略带感慨的话,倒了倒手中的酒馕,却发现内里没有一滴酒水滴出。 他皱起眉头,叹气自语道:“怎么又没酒了?明明正赶上好戏开场……” 先前在二楼对话的魔修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他们知晓这浪客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此处,定然是一个天魔海中名号不小的人物,其中一人赶到里屋,急忙去把囤好的一坛佳酿贡献出来。 浪客见两人如此识相,伸手接过酒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二位对我有送酒之恩,那我就可以小小的提醒二位,接下来可以先找个地窖暗堡躲好,直到次日天明出来……最安全不过。” 被他警告的其中一名魔修微微一怔,面色呆滞的问道:“前辈,这里可是天魔城,当年被仲孙统领下过禁咒阵法的安宁之地,有什么人能够在天魔城里作乱?” 浪客扫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刻意压低嗓音,“倘若……作乱的人,就是仲孙统领本人呢?” 被浪客一语震惊的魔修面面相觑,俱都露出不敢言信的神情,可谁曾想,那浪客后面又接了一句,“你们不如再仔细想想,天魔海内……有谁家的神通能将自身的人躯显化的如此之大?” 这一问,彻底让两名魔修哑口无言。 天魔海内,确实只有仲孙统领的天魔炼体神功,才能将凡人之躯膨化到如此庞大,力拔山河,所向披靡。 ----------------- 周围的景象化作被拉长的光点迅速消逝,长生御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他紧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那具怪物,目光如炬,如血的长衫衣袍在空中猎猎作响。 这具庞大的怪物没有明显的意识,对他伪装的身份毫无威胁,只要利用好自己身体里的那颗魔眼,瞅准空档,将境界并不高明的仲孙夫人斩杀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想好了自己所要达成的目标和战法,长生顿感思绪清明,身下的剑速又猛地提升了一个层级,快如雷电冲着那奔行中的怪物飞去。 忽然,奔行中的怪物像是突然感受到了某种未知的威胁,它在落地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高高前跃,而是伸手直插入身边的一排房屋之中,一边前奔,一边用手将沿途的房屋卷毁。 长生本来还有些不太明白这怪物的意图,但当他看到怪物的手心逐渐汇聚出一个不断交杂,翻滚不息的巨大杂球,心中猛然一惊,迅速拔高拉升了自己御剑的位置。 无数砖瓦碎片,零散木柱在怪物的手中被吸附成一团,它在微微侧头看了拔升高位的长生后,转而将手中的球块换了一个方向,朝着西北方迅然砸出。 那球块快速飞旋,在飞离怪物的手掌之时,爆发出极大的冲击之力,直接擦出恐怖刺耳的音啸。 长生朝着球块砸去的位置一看,才忽然发现那球块竟然在空中击中了某种阵法的关键部位,而后使得整片天魔海的天空如铜镜般砰然碎裂。 “这是……城中限制功法运转的阵法!” 长生心中顿时就有了答案,但当他回过神来寻找那怪物的身影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跟丢了一个如此庞大的目标。 突然,长生意识到事有不对,迅速转过身看向后方。 只见那只怪物正站在他三尺内的距离,双腿也悬浮在空中,被银色铁块包裹的巨大右臂高高抬起,似乎正准备将长生在眼前拍成肉泥。 这怪物竟然还会魔功术法,用某种不知名的手段敛去气息,迅速的到达了自己的身后! 长生目光惊骇,但同时准备好了运用自己的底牌魔眼,从这一击中拉开距离,保全性命。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巨掌却迟迟没有下落,究其原因,是那位衣衫薄缕的仲孙夫人正拉着怪物的左耳训言道:“你是发了什么老神经了?怎么能对我们的儿子动手?” 这耳朵是怪物身上为数不多裸露在外的人形器官。 “快些收手,那些家伙就要靠过来了,绝不能让他们来我天魔城捡了好处。” 长生不懂这仲孙夫人是在暗指谁,但他惊奇的看见,这怪物居然真的听得她的话,将手掌收起,乖乖的立在了原地。 怪物的双脚立于地面,顿时将周围的尘埃激起一圈,向着周边扩散开去。 而在长生的周围,又突然有数道强者的气息频频显现,周围的房屋街道之上瞬间多了一十三道形色各异,魔气翻腾的身影。 长生瞬间反应过来,方才这怪物用一己之力破开天魔城的禁制,竟然将天魔海内的其他统领都招至此处,真的是难以想象! “我说,这威名显赫,勇猛无双的仲孙大统领,怎么沦落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了……咯咯咯,真是让人唏嘘不已,想起了诸多往事。” 开口说话之人,是一个手持蛇头法杖,秃头白须的老者,他身边所聚集的魔气极其浓郁,手持的蛇杖下方,甚至将周身三尺的土地都浸染成了一片咕咕冒泡的紫色毒池。 “早知死的这般通透,就不该叫天刀客到仲孙府家的门前挑衅,试探其是否是诈死了。” 长生惊于当初天刀客来仲孙府门前,竟是被这些统领策划好的一出戏,但更惊于这些人的字里行间,默认了这全身被包裹于铁疙瘩中的人,是那名威震天魔海的仲孙志权。 一代傲视群雄的仲孙大统领,天魔海第一人,居然在死后三个月,以这种面貌重现人世。 虽然长生先前就对其的身份有所猜想,可当真的肯定了自己心中的判断,他的心中仍然涌现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触。 立于臂膀上的仲孙夫人转而将目光投向这名魔气翻腾的老者,面露冷意,冷声道:“蛇骨统领,虽然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但三个月前在我夫君的灵堂上,就属你哭的最大声了吧?” 蛇骨呵呵一笑,老脸上倒也不显得尴尬,“夫人,屹立于王者之肩是你的本事,但是屹立于亡者之肩……是会摔得尸骨无存的。” 接着,蛇骨老人凤目倏睁,闪过一抹锋锷般的逼人锐芒,缓声说道:“如今我们十三对一,仲孙家的破败已成事实,死守着天魔之心根本无济于事,不如在这里交出来献给我们,以保全你们母子平安。” 长生心神微动,没想到仲孙家居然还把持有天魔之心。 这应该是那些天魔残躯里,最为关键的部位,要不然怎么会引得这些已修成魔王魔尊的天魔海强者觊觎? 仲孙夫人眼神微眯,而后松开了身边怪物的耳朵,淡声道:“夫君,听清楚了吗?” 蛇骨老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仲孙夫人是指什么,为何会与这具庞大的尸身说话,就忽然见那庞大的身影瞬闪至他的面前,左脚擦地,右拳高扬,做出了拳击的准备。 这举动与先前作势拍击长生的动作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拳,它打出去了。 澎湃的魔力如漫天潮水一般倾覆而下,使得蛇骨老人先前聚集的气势就如同一片小小的孤叶,被奔腾的江流冲刷的不见踪影。 “轰隆隆!” 怪物的一拳如同天雷炸响,直将蛇骨老人的身影轰击出百丈之外,而后震荡出的余威更是撕扯开整个目光所及的街天魔城,将城里的土地外翻出去,留下一道深深的土痕。 一拳之下,远方地上躺列着无数境界低微,意图围观的魔修。 他们恐怕根本想不到统领之间的交手居然会有如此余威,一击之下就造成了如此之大的威势。 过了些许时刻,在拳威逐渐消散的坑洞之中,一只三棱形的蛇头缓缓探出一侧,但它的身体却无半分肉,只是裸露着的长条细骨。 一阵青色的烟雾燃起,那蛇骨老人拿着自己的蛇杖,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不过与刚刚有所不同的是,他的面容遍布憔悴,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精力与仲孙夫人对话。 “咳咳,没想到仲孙统领死后,居然也能有如此神通,真是让我等汗颜……咳咳……” 打破僵局的人,是一名被两名美丽少女搀扶着的年轻男子,这男子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但却一脸苍白,言语之中都显得自己像是一名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咳咳,蛇骨折损本元的看家本领都被打了出来,看来仲孙统领的力量做不了假,确实如百年前的一样声势浩荡,威猛无比……咳咳……” 那男子在说完这几句话后,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得亏身边的少女一脸关切的望向他,帮他顺背舒气,才使得他没有因为自己的那几句话气竭而死。 蛇骨老人脸色一白,倒也没有出言反驳这句话语,他只是用目光不停地打量着仲孙夫人和其身下已化成的怪物的仲孙志权,似是在想着其他的对策。 仲孙夫人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怪物,对方似乎领会了她的心意一样,转而面向了一个方向。 在那里,有一名浑身潜藏于暗雾之中的人影,与一名身穿高领深衣的高瘦老者。 后者满头银发,眉睫雪白,双手的袖袍极其宽大,从中裸露出的双手晶莹如玉,宛若婴孩新生出的皮肤。 以长生的眼力劲,也能分清这个方向的两名统领有着远超于他人的能力,周身时刻都在外溢着不可小觑的魔力。 想来这二人应该是在天魔海中身居高位的统领,应该有着高于那天刀客的排名。 而仲孙夫人也是率先发难,拉着身边的耳朵对怪物言道:“夫君,那些位列低级排名的统领都与残废无异,想要为我们的孩儿扫清障碍,还是得先解决这几个棘手的老家伙。” 天魔海这卷,后面保证都是爽文剧情 第二百七十三章 绝顶之战 第274章 绝顶之战 寒风阵阵,刮得那名银发老者的袍服猎猎作响,几缕发丝在额前飞舞。 他与那名潜藏在黑雾中的统领都未对仲孙夫人的话语产生半分反应,只是面色淡静如水,处变不惊的看向眼前人。 “明儿,娘亲应许过你,会帮你扫清这天魔海的所有障碍……你只需要在这里稍稍等待娘亲与父亲就好……” 待仲孙夫人对长生说完这句饱含情谊的话语后,就再次拍了拍身旁怪物的耳背。 只听那怪物仰天发出一声怒吼,声音几乎快要撕裂整片天地,而后它将近十米多高的身躯微微屈伏,转而借力蹬地飞出。 白发老者本来稍显浑浊的眼眸变得清明,显出几抹凌厉之色。 “尘归尘,土归土……” 仲孙夫人与其身下的怪物的瞬间闪至还在说话的白发老者身边,像是如法炮制一般,将刚刚对付蛇骨统领的那一拳轰出。 但这清瘦的白发老者实力明显与那蛇骨老人不是一个层级,只见他左手背身,伸出那只如同婴儿般细腻无双的手,把其对准了即将对着自己轰出的那拳。 单从体格和四周溢出的魔力来看,这老者似乎并无任何获胜的可能,他的体型与怪物相比,就像是猛虎与婴孩的对比。 可让长生没有想到的是,随着怪物一拳轰下,老者身前居然迅速出现一道几近透明的气罩。 这看上去十分浅薄的气罩,居然将方才一击就震碎蛇骨老人命格的攻势给硬接了下来。 长生本以为是这怪物未尽全力,但看见那一拳的余波透过气罩,径直分成了两条细细的长线,轰隆隆的袭向远方,余响不断。 他就知道,这怪物只怕用了比方才还重的力气。 那白发老者从下方仰视着对自己挥拳的庞大身躯和其肩背上的仲孙夫人,淡声道:“……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仲孙夫人为何要逆天而行,执迷不悟?” 站在怪物肩上的仲孙夫人呵笑一声,不屑的回道:“你们既然知道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为何还要如此执着于天魔残躯,还要三番五次的试验我夫君的死?” 老者还在与那怪物对拳,两者身边的气势陡起,将方圆十丈的房屋和地上的一切事物都卷飞撕碎。 他眯眼看向仲孙夫人,平静的回道:“当年天魔解体是天魔自己有意而为之,为的便是再一次重生,降临于天魔海。他的各个身躯部位都危害着天魔海的安危,仲孙统领先前身为天魔海第一人,看管残躯之中最为关键的心脏,无可厚非……但如今仲孙统领已被奸人所害,这天魔之心自然还是交予我等会更妥善些。” 仲孙夫人闻言面色崩坏,她的眼中浮现出丝丝黑雾状的黑气,明显是被某些心魔侵占了内心,变得稍许疯癫了起来。 “果然,天魔之心,天魔之心……当我夫君死后,你们这些人就奔着这东西来的吧?” 她哈哈哈的放声狂笑了两声,猛然瞪大瞳孔,冲着那老者伸头,大声道:“我虽是没有什么本事的一介女流,但我也想告诉你,生而为母,为子则刚……你们这些人中,一定藏有害死我夫君的凶手,我会把你们都宰掉的……全部,都宰掉……” 仲孙夫人说话间,那怪物又扬起了左臂,作势要挥出第二记重拳。 白发老者眉色一皱,距离这里不远处的另外一名统领,也就是全身潜藏于黑雾中的那人从房屋上放出威压和神识。 顷刻间,无数深红色交织的细线,如同交错密布的蛛网一样,开始向怪物的左臂伸展而去。 待到这股不明的力量锁住怪物的左臂,白发老者也是开始催动身上的魔力,将先前一直藏在袖间的宝印施展出来,沉声低喝一句。 “崆峒印!” 一颗印着上古神像的碧蓝色玉佩泛着幽幽光芒,阻隔在了老者与那怪物的中间。 它与那怪物的拳劲交集在一起,交汇出了一道混杂而又狂暴的气场,直接将周围的土地砖块旋飞而起,衍生出了一道无人胆敢靠近附近的飓风。 眼瞅着眼前的情形越来越乱,天刀客脸上的神情不慌反喜。 “居然把崆峒老怪的崆峒印都给逼出来了?这仲孙夫人的门道可真深,以前在仲孙统领旁见到她时,我一直以为她真是一名温婉贤良,手无缚鸡之力的贤内助呢。” 那需要靠身边两名女子搀扶,才能站立不倒的青年男子轻咳两声,“这仲孙统领的尸首也不知是被什么锻造过,居然能承受住那天魔炼体神功的压力,将仲孙统领生前的力量毫无遗失的保留下来……咳咳……” “那手臂上的技艺,应是出自梨园楼的炼铁大家,闵士熊之手。” 开口搭腔之人不是别人,而是面色苍白,还在一堆废墟上调息的蛇骨老人,他的目光汇聚在那道几乎要掩去一众人身影的飓风上,阴冷的说道:“这仲孙夫人不知是用了何种手段,让梨园楼的闵士熊用青铜铁器帮她重塑了丈夫的尸躯,才会使其变成了这副模样。” 蛇骨老人一席话,瞬间使得在场之人醒悟过来。 先前他们就觉得这尸躯脸上的青铜面具有些熟悉,现在想来,恐怕其不仅仅是用来遮挡仲孙志权早已腐烂垮掉的脸容,也是闵大家用来暗示自己工艺的一种提示。 “不对……咳咳……” 那咳嗽不止的男子突然眉色一皱,问出了一句引得全场沉默的话语。 “闵士熊再高超的手段,应该也不至于能把人死而复生,他可是一个连魔劫都未曾踏过去的凡人……这仲孙统领到底是靠什么再度活过来的?” 场上余下的各位统领心中一阵盘算和细想,俱都发现了这件事情中不合理的地方。 能让仲孙统领再度活过来的方法,恐怕也只有那传说中的天魔之心了。 长生将一切静观心底,并没有站出来反驳。 但他在心里清楚,仲孙志权绝不是因为天魔之心焕发活力,恢复到如此境界能力的。 因为他在仲孙家的祠堂密室,曾亲耳听见了仲孙夫人与黑雾之中的东西达成了交易,用自己的其他东西换取了仲孙志权的归来。 这种情形十分像他在月界深宫里窥见到的上古志疑,上面所描绘的,就是这种不可说,不可想,不可视的存在。 场中间的气势骤然改变,那具拥有仲孙志权身躯的怪物与仲孙夫人分为两部分,从黄沙滚滚的飓风中倒飞而出,在地上翻滚出了一段距离。 而随着烟尘散去,雾中的白发老者也再度显现出身形。 这名被称为崆峒老怪的老人如今看上去有些不太乐观,他的嘴角挂着一道殷红的血迹,原本泰然自若的状态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乱。 这名老者伸手捂着腹部,似乎是受了不小的伤。 站在崆峒老怪身旁不远处的那名黑雾中的统领,虽然外表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但他身边的黑雾明显都暗淡了许多,不复当初初见时的深不可测。 天刀客讶于那两名统领所受的损伤,随即啧啧感慨道:“真是厉害,靠着一具没有神智的身躯也能力战排名三四的上位统领,仲孙统领真的不愧是天魔海名号第一的强者。” “天刀客,你再在那里聒噪,我就把你的嘴给撕下来。” 天刀客看着明显已经有些气急上头的崆峒老怪,也不害怕,轻笑一声,“不愧是崆峒神印自主诞生的灵魄,修成魔修后的底气就是与常人不同。” 崆峒老怪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他已经看见那仲孙夫妇从原地站了起来,就在他咬牙准备施展看家本领崆峒印时,一声极为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让他们起来。” 这句话极为平淡冷静,像是有人在长生耳边低语一般。 但长生从场上所有人的反应来看,发现似是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在听到这句话后,连一向有些不太正经的天刀客也都收起了玩味的神情,转而对着崆峒老怪的后方露出了一脸肃容。 长生此刻才赫然发现,那里不知几何时,多出了一道身穿绛红色衣袍,头戴紫金冠的高大挺拔的威武男子。 他的腰际有一条黑金色的腰封,打扮的极为贵气。 这身装扮,再配上他的身材,显得其威风凛凛,俊朗不凡。 不知为何,长生在初看到这名男子的身影时,就感到了一种震慑于心的压制力,像是在冥冥之中有一股巨力在压制着他的双膝,迫使他朝此人下跪。 就在长生几乎快要抵抗不住的时候,一瞬之间,他体内的天魔真气瞬间喷涌而出,将这股莫名的威压吞噬殆尽,使得他本来稍稍弯曲的膝腿再度直了起来。 那新出现的男子展露出目空一切的眼神,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瞳里倒映出地上残破丑陋的怪物形象。 “仅靠执念的复生根本毫无意义,就像是从地府深渊中爬回来的恶鬼,空有生前的执着,却没有生前的力量……相识多年,还是让我将你送归尘土……” 仲孙夫人看着那张精致玉华的面容,眼神中的疯狂更胜往昔,但还不等她回话,那名男子就对着远处缓慢爬起的怪物伸出了手掌。 顷刻之间,魔力凝聚,但他的周边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响和震动。 直到天空中的光芒缓缓褪去,长生才猛然意识到这人的所使用的术法是多么恢弘壮观,他猛然抬首,看到了阵阵乌云遮蔽天日的盛大景象。 而后,从云层之中破开晓光,伸出一柄巨大而又几乎让人无法直视的巨大金剑,它的轮廓几乎快抵得上半个天魔城。 长生看着这一幕,直接露出了惊骇的面容。 虽然他曾听闻天魔海内的高手如云,仲孙志权的实力威慑整个上界,但他全然没有想到。 这个天魔海之中,居然有着不输仲孙志权的绝顶高手! 这股剑锋之上传来的威压几乎可以确定在魔尊之上,至于其是否到达了与黎衣相同的那个境界,长生自己也不得而知。 因为自那日的事情之后,他并没有看到过黎衣全力出手过。 高悬于天际的巨剑缓缓下坠,其所带来的劲风在地上疯狂奔走,冲毁着天魔城内的一切房屋。 不多时,天魔城内的中心处就已经变得狼藉一片,无数残垣断壁和尸首横立街头,而且还在随着一阵阵的劲风被吹的灰飞烟灭。 这种骇然的场景就连其中一名统领都有些看不下,不禁发问,“这宫二统领是疯了不成?在天魔城内全力出手,是想让整座城的人给仲孙志权陪葬吗?” 下一刻,那化为怪物的仲孙志权双腿微屈,随即砰的一声冲天上的剑锋迎去,如一道流星般耀眼可见。 面对他的举动,唤出巨剑的宫二统领微眯双眼,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默语道:“为了保护妻儿,所以才纵身迎击吗……看来,他还是有一丝神识蕴含其中的,并不是完全的行尸走肉。” 空中,仲孙志权被巨剑所落下的劲风撕扯脸庞,他脸上的青铜面具也出现了咔嚓一声碎响,似乎是有些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险些要当场裂开。 但仲孙志权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被钢铁包覆的右手也猛然被他的真气震碎,浑身的气势激荡而出。 残余的所有力量聚集于他的左手,使他那裸露出骨骼的残破右肢绽放出属于天魔炼体神功的特殊光辉,在光芒的折射下闪现出特有的光晕。 随即,两者交错,震动天地的鸣响从天魔海的上空中传开,荡开数道白色焰浪。 长生的视线化作白茫茫的一片,直至过了许久,天空中的景象才再度回复,而在半空之中,公孙志权已与那巨剑的庞大身影一同消失不见。 徒留无数白色的焰火在空中四散而下,如同一场倾盆大雨一般,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跪在地上的仲孙夫人怔怔的看着这漫天火雨,久久未曾说出一句话。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向所有统领宣战 第275章 向所有统领宣战 蛇骨老人见胜负已分,顿时浑身化为一道绿色的毒雾,迅速地向仲孙夫人所在的方位贴近。 长生的位置处于蛇骨老人与仲孙夫人的中间,他也拔剑而起,脚步在空地上轻点几下,轻松在半途中拦住了蛇骨老人凝聚的毒雾。 “小娃找死!” 雾气之中凝聚的杀意骤然涌现,一只如人头般大小的三棱形蛇头从其中伸出,速度惊人。 长生倒退两步,用剑锋格去了冲他扑咬过来的蛇头獠牙,但那家伙身边的毒雾已经离他越来越近,几乎快要把他吞噬。 长生正在犹疑是否要交出底牌之时,空气中的气息一凝。 紧接着,长生居然从蛇眼上的瞳仁处,看到了仲孙夫人的身影。 转瞬之间,一条巨大的钢铁蛇尾横扫整个绿色的毒雾,将藏匿在其中的蛇骨老人也一并扫出,击飞了出去。 后者的身形在撞破几座残破的围墙后,才堪堪停了下来,激起烟尘弥漫。 而后,长生只感觉自己被一个温软丰韵的身躯包裹,他僵硬的转头过去,看到了一双极尽宠溺的眼神盯向自己。 “孩子,别怕,妈妈在……” 长生的右手微微握起剑柄,但因为女子眼中炽热的目光迟迟未能下得去手。 “仲孙夫人,你所仰仗的东西已经消失,天魔之心藏在何处?” 场地之上,崆峒老怪的声音悠悠响起。 经过这排行第四的统领提醒,其余人才联想到他们来此的目的,紧盯向仲孙夫人的身位。 按照先前蛇骨老人的猜测,驱动仲孙志权尸躯应该是天魔之心才对,但如今仲孙志权在宫二统领的全力一击中灰飞烟灭,其身上并没有显现天魔之心。 那天魔之心的下落,已经成了一个谜。 仲孙夫人因为崆峒老怪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扫视了一周包围自己的人,突然自顾自的笑出了声,笑容也有些癫狂和不雅。 “就你们还想要天魔之心?来把我杀了……你们什么也不会得到的……” 崆峒老怪一挥衣袍,一道崆峒法印从他的宽大衣袖中迅闪而出,化为一道无形的气波向仲孙夫人的方向冲去。 仲孙夫人还想拿蛇尾去挡,但二者的实力实在是相差太多,崆峒老怪的一记挥击直接将仲孙夫人的蛇尾震散,导致仲孙夫人面色一变,口吐鲜血。 就在崆峒老怪还准备追出下一击的时候,远方的视界里突然又出现了一道新的人影。 来者身块壮大,一张方脸之上凝聚着肃然之意。 “顽石……” 顽石一步一步的靠近场中央,他无视了方才崆峒老怪呼唤的他的举动,径直走到了长生与仲孙夫人的面前,对着仲孙夫人与长生单膝下跪,拳面抵地。 “少主,主母……臣下来迟了。” 仲孙夫人见到顽石到来,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表情,她反手将长生从自己的怀中推出,用一种虚弱而又疲惫的声音说道:“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请主母放心。” 仲孙夫人最后又深深地凝望了长生一眼,转过身去面对那魔气几乎笼罩了半边天地的宫二统领。 “宫傲,你靠近些,我把天魔之心所藏的地方告诉你。” 下一瞬,那名神情冷峻,袍服华贵的男子便瞬闪到了仲孙夫人的面前,他如利刀般雕刻而成的立体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仲孙夫人呵呵一笑,朝他伸了伸手。 宫傲看了看地上狼藉的一片,沉默片刻,但还是为了天魔之心的下落稍稍低头侧脸,把耳朵伸到了仲孙夫人的嘴边。 只见仲孙夫人染血的红唇轻启,不知道在那宫傲的耳边低语了哪几句,下一刻,宫傲身上的气势陡然而起,暴起的声势席卷了周围的一切,还刮飞了靠近的长生。 长生被眼疾手快的顽石拉至一旁,而后就看见宫傲怒目圆瞪,伸出二指猛然向上一划。 宫傲面前的仲孙夫人因为这一指被划破了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都向后躺倒在地,生机从身上快速流逝。 见到这一幕,远处的崆峒老怪眼目一凝,质问道:“宫傲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独吞天魔之心的下落,成为第二个仲孙志权吗?” 宫傲面色一沉,低沉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怒不可遏。 “她什么都没有与本尊说,都是在演给你们看……” 崆峒老怪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打断道:“仲孙夫人又不是傻子,她费尽心思搞出这些东西不都是为了给她的儿子铺路吗?如今她儿子还活着,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天魔之心的秘密不顾她儿子的生死安危?” 崆峒老怪的言中之意十分清楚,他几乎可以确定,仲孙夫人一定是用秘密给宫傲交换了自己儿子的安危,如今宫傲转眼间杀人灭口,一定是为了独吞天魔之心的隐秘。 宫傲声音冷淡的问道:“你敢质疑我所说的话?” 崆峒老怪针芒相对,毫不示弱,“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难道老夫刚刚所说的话中有假吗?” 宫傲眼见其他的统领也对他展现出怀疑的神色,心知这仲孙夫人的算计已成,随即怒极反笑,跨步离开了这片废墟。 “天魔之心而已,本尊不争了。” 那崆峒老怪注意到宫傲的身形离长生的身边越来越远,身形一动,明显有了其他的想法。 但他的异动瞬间就引来了其他统领的警觉,众人发觉他所瞄向的是长生后,俱都开始身形向前靠近,准备阻拦这崆峒老怪靠近他。 崆峒老怪的修为高超,本体又在手中的崆峒印下有了明显的加持,始终快他人一步飞向长生。 “轰!” 一声轰鸣巨响,崆峒老怪的身形被人硬生生的阻拦到长生身前十尺左右的距离。 崆峒老怪注意到此间居然还有人出手拦截住了他,担忧被其他统领围攻的他迅速后退两步,拉开了与场中心的距离。 待到那阻拦崆峒老怪的尘烟散去,地面上才凸显出一道靓丽的倩影。 只见那新出现的女子一身白衣,面庞秀美绝伦,映着日光,发出柔和恬淡的神采。 她的缕缕青丝也被火光映照,仿佛镀了一层绚丽的金色。 “茶白?” 崆峒老怪刚才急于擒获长生,并没有细看出手阻拦自己的人是谁,如今看清楚出手之人是茶白后,眉头微微一皱,声音也古怪了起来。 “你这三代家传的小妮子来凑什么热闹?” 茶白的双目湛湛有神,颊边的梨涡微现,语声之中带着一丝少女般的娇俏调皮,“既然是天魔海十六统领的家事,我为什么不能参与进来?” 崆峒老怪默然不语,眼神之中精光闪烁,似是在思考眼下该如何行动应答。 茶白在说完这句话后,当众耸了耸肩,背影依旧优雅好看,笑道:“而且我知道你这老怪物是怎么想的……你无非是在想刚才宫二统领的言辞不似作假,那天魔之心的下落,最可能在这仲孙夫妇的独子身上了。” 茶白的一番话瞬间点醒了其他诸位统领,他们俱都反应过来,刚才这崆峒老怪为何会一言不发,突然对长生出手了。 若不是这茶白从中作梗,恐怕还真会着了这老怪的道。 崆峒老怪被人揭穿心中所想,清瘦的脸容上依旧不改颜色,平静的答道:“那不然呢?难道放任天魔之心遗落在外,不知所踪吗?这东西的威力你们也知道,若是落入他手,天魔海必将再度掀起一场浩劫。” 听崆峒老人说到这里,长生实在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眼下天魔城被这些统领之间的争斗毁去了几近三分之一,城中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深坑和不断燃烧加剧的火焰。 这已经同浩劫无异了。 “那不如这样吧……” 众人听茶白似乎有了新的提议,都把眼光移了过去,想听听这名新入场的茶白有何高见。 其实茶白虽然继承了前任白凤统领的席位和绝学白凤涅盘经,但以往一直代她出现的,是其母亲灵娥夫人。 茶白几乎不怎么现身统领之间的会面,其他统领也极少与此女打交道,不知这女子的底细。 可如今看她居然魔尊级别的崆峒老怪平淡对话,言语之间不落下乘,应该是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不俗女后辈。 “当初天魔还在世时,各路统领所在的天魔亲卫队中曾经有一条晋阶升级的规矩,各位可还记得吗?” 茶白此番话语,惹得所有人的面色一凝,认真思考其所提到的规矩。 当年在天魔亲卫队中,确实有这么一个说法,那就是新继承称号地位的统领,可以从低阶位的统领一个个的向上挑战,夺取对方的封号和地位。 天魔亲卫队原有数百人,俱都是天魔海内筛选的天赋卓绝者,后因这条规矩死伤无数,缩减到了如今十六人的规模。 “哈哈哈……” 崆峒老怪身为亲历过当年动荡的魔修,自然知晓那晋阶升级战的凶险,如今听到茶白居然重提此事,还当她是疯了。 “你可知晋阶升级战中不可借助外力,他必须要独自一人战胜我们十六位统领中的一人,才能夺取其的封号和地位……” 忽然,崆峒老怪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的神情越发不对,变得有少许僵硬。 这小子只要随意战胜一名统领,便能名正言顺的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届时自己该如何对他出手,讨要天魔之心的隐秘? 其他统领明显也想到了这点,正要开口拒绝,忽听茶白用一种极为平静的口吻说道:“既然你们担心亲近仲孙家的统领放水,不如出战的统领就由你们自己来选吧?”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登时把崆峒老怪给唬住了,但他在仔细思考一番后,发现的确用这种方法解决仲孙明才最为稳妥,不会留人口舌,引发其他人的不满。 “呵呵,既然是与这小子的对战,不如就派老夫出场吧?”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沧桑年迈的喉音,崆峒老怪将目光转了过去,才看见是先前在此地屡屡受挫的蛇骨老人。 其实蛇骨老人位列所有统领的第十三位,其的实力绝不是一般仙人魔修可以比拟的存在,之前完全是因为那仲孙志权的尸躯太过强悍,才导致他真元大减,变得如此落魄。 但以其的实力,对上一名还未跨过仙魔雷劫的毛头小子,没人相信他会输。 而且既然有蛇骨出手,自己也不需要下场对敌仲孙明,被人说成以大欺小。 茶白见场上所有统领都沉默不语,知道他们已经默认了这蛇骨老人来出手,代他们在这场对决中除掉长生。 “那就这样定了?三日之后,我们去蛇骨老人的万蛇谷亲自造访?” 茶白俏目微眨,轻轻笑了两声,而后就转头看向了立在顽石面前的长生,冲着他问道:“你呢?你有意见吗?” 长生看着茶白,缄默沉思了片刻。 不知为何,长生虽然明知道她在场上向着自己,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次存活对决的机会,但他却从这女人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温度。 当初在黎衣的眼里,他都能从其中看出那么细微的情意。 但茶白的眼里,只余下空洞,无神。 “怕了?” 长生微微一笑,缓声道:“当然不怕,我不仅不怕……我还会从这蛇骨老人开始,一个个的向上挑战,直到找寻到当初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茶白的神情愕然,显然没想到长生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原本根据茶白所想,这长生应该会在死了爹娘之后六神无主,全部依托于自己,听从她的嘱托。 结果她却没想到,长生竟然一口气在后面增添了这么多的气话,他究竟是别有底牌,还是纯粹的傻? 崆峒老怪听他吐出这样的话语也是一惊,而后咧嘴笑道:“你先活过三日后的第一战,再说其他大话吧……你要是战败,可就丢了你父亲的家门身份,届时老夫会让你领会搜魂术的残忍之处的。” 感谢冰藤白大大的万币打赏 第二百七十五章 风雨欲来 第276章 风雨欲来 当崆峒老怪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再也没去理会现场的局势。 因为在这位实力已达魔尊的魔道高手眼里,长生现在也只是一具要多活三日的尸体罢了。 等到三日后蛇骨老人取胜,夺取了仲孙家的一切,他自然可以对其使用摄魂术这种强行搜刮他人记忆的术法,以此来获悉天魔之心的具体位置。 至于长生口中所述的挑战,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一个还未经过雷劫洗礼的常人,在他们这些仙魔眼里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一样脆弱。 随着前几位统领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天魔城中,城中弥漫着的恐怖气息也随着他们的离场稍稍退却。 觉得大戏逐渐落幕的天刀客在此刻摸了摸鼻子,他对着还立在场中间的长生挑了挑眉毛,眉眼含笑,姿态同样放荡不羁,不太正形。 “小家伙,可不要因为那些家伙的话语受挫,我可是很看好你的……神话里那些越阶弑神的英雄不都是各个如此英勇无畏吗?” 天刀客在说完话之后,噌的一声拔出了腰刀,而后他竖起向下,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刀光一闪,刀气激起烟尘弥漫,待到烟尘在空中飘散而去,天刀客的身影也随同扬起的尘土一般消失不见。 伴随道道魔人以上的气息挨个退场,场上逐渐就剩下了长生与那位茶白小姐相互对视,不远处还站着一路保持沉默的顽石统领。 “仲孙明……” 茶白的衣衫在废墟上飘动,她清丽的容颜上显露出一丝迷惑不解。 她实在不明白长生为何会说出最后那番话语,难道仅仅只是年少无知吗? “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些什么话吗?若只是气话,大可不必……” 茶白说到一半的话语被长生打断,后者从地上拾起了剑,对准了这名灵家小姐的咽喉。 长生的声音冰冷,没有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会让杀害我父母的人为今日之举付出代价,若日后让我发现,谋害我父母的事情有你一份,你也逃不了干系。” 茶白紧盯着长生的眼眸,发现其的眼眸里蕴含着的是真正的杀意,有着诉说不尽的陌生和冷意。 对方的反应大大出乎了茶白的意料,她微蹩眉头,目光阴晴不定,透亮的眼瞳被数道光芒斜照而过,闪烁出摄人心魄的亮彩。 “别来靠近我。” 长生在警告完这位灵家小姐后,直接将手上的剑扔掉,带着一言不发的顽石离开了此处。 待到长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茶白才在空无一人的突然展露出了一抹玩味至极的笑容,而后她像是难以自控住自身的表情动作一样,由细小低沉的笑转成了放声大笑。 “仲孙明!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越来越让人兴奋了……” 茶白的双手紧抱双肩,粉嫩的指甲片刺入了她的肩袖,从中漫下了一道道鲜艳的血迹。 鲜血浸透她的衣袖,不多时就将她茶白颜色的裙裳带出一朵朵犹如梅花绽放的花纹。 “哈哈哈……咳咳。” 骤然,茶白的笑声突然转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声,而后她身上的血液突然凝固,迅速又沿着原路缩回了她的体内。 就连那件茶白色的衣裙,也随着这奇异的景象再度变为白色,再度回归了纤尘不染的模样。 “什么啊,这白凤涅盘经的功效真是让人扫兴……” 说话间,茶白的眼神已经变得厌恶,像是自己的身体是某种丑陋无比的蛆虫一样。 ----------------- “灵家现在是仲孙家为数不多的助力,你其实没必要去刺激她。而且……她是个疯子。” 在回去的道路上,先前一直沉默的顽石终究是忍不住开口,提醒起了长生。 长生边走边说道:“正是因为她是个疯子,我才要拉开和她有意贴近的距离,被这种女人贴的太近,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顽石的脸上露出稍显疑惑的表情,问道:“你以前遇到过相通的女子吗?” 长生闻言微微一怔,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联想到了黎衣的身形样貌。但相比于黎衣而言,茶白那有意掩饰的举止更像是小儿科。 ----------------- 浓雾弥漫的天魔海深处,黎衣的双眼已经看不清任何事物,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就在此刻,一道类似鲸鸣般的叫喊响彻于内海深处。 蕴含力量的声音昭示出叫喊者的身份和方向,黎衣衣裙飘起,整个人像游荡在大雾中的孤魂野鬼一般,飘然向传来声音的方向前行。 黎衣的身形飞行至半空,天空中骤然出现一道声势惊人的气波。 这道气波吹散浓雾,直达到黎衣的面前,然后紧接着在下一瞬包裹住了黎衣,将其有过一瞬清明的眼眸遮蔽。 …… 待黎衣将闭拢上的眼睛睁开,她已经身处在一个另类的空间。 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宫殿,无数的萤石与色彩鲜明的游鱼游弋在空中,散发出莹亮的色彩,摄人心魄。 穿过质地精美的石砖,黎衣赤裸着足腕,来到了那扇高大的水晶门扉前,将其推开,步入了大殿。 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王座之上,静坐着一名与黎衣相同面貌的女子。 不同的是,她的肤质比起黎衣更为白腻,五官对比起黎衣的表情显得更加温柔几分,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温煦的暖阳。 “来了……造访神宫的第一名人类……” 王座上的女子吐露出娟娟细语,声音在宫殿中四下回荡。 “作为突破重重阻碍,不辞万苦来到这里的报酬,你可以获得一份觐见神明的奖励,想要些什么?” 黎衣一言不发,伸出了一只如同精雕细琢般的纤嫩玉足,反手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把剑。 她步履平淡的迎向王座上如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手持利刃,神色平静。 王座上的女子见她丝毫不听从自己的劝言,身形微微前倾,脸容上现出一道困惑的神色,“你不是我的信徒?你是谁……” 黎衣还是没有答话,她裙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啪啪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大殿中,手中的剑刃也骤然焕发出光彩。 “放肆!哪有凡人胆敢对神明举剑相向!” 在黎衣携剑即将到达王座女子的头顶,王座上的女子声音冰冷,带有怒气的暴喝了一声。 这声暴喝似是有着无形的力量一般,将黎衣手中的剑强行停滞在了半空中,使得她无法朝下挥砍。 但还不等王座上的女子松懈下来,她眼睛里的瞳孔就微微紧缩,身形瞬间闪现在了王宫大殿的另一处。 下一瞬,黎衣的剑身划落,那一整个王座被她的剑气分割,劈成了碎片。 女子面目上的神情阴晴不定,失去了她先前一贯坐在王座上冷静,质问道:“连神明的言灵之术都能破除,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黎衣微微侧头,握剑的手指微微用力,暴起的青筋凸显在了她握剑的手背上。 在其的身后,一道剧烈的蓝芒暴起,强横无比的威压席卷整座大殿,如狂风暴雨般将空气中的一切吞噬在她恐怖的气息之内。 大殿之中,如同风卷残云,风声啸啸,刮得人脸颊生疼。 黎衣握剑的右手一沉,靛蓝色的剑在她的手上反转微震,每每震荡一次,就有一道无形的音爆震荡开去,将她身上的所携带的压力发挥到极致。 “天道,你既然已经苏醒,为何还在用这种拙劣的把戏来骗人掩饰自己?” 此言一出,立于黎衣对面的女子神色错愕了一瞬,但她随即就镇静了下来,面色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只不过这次有些冷静的可怕。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知道我已苏醒,还敢来此地招惹我?” 黎衣将身形侧对女子,踏前一步,把手中的剑锋指向了对方,继而冷声道:“因为你碍我的路了。” 女子面对黎衣不断攀升的气势,知晓自己再以这副模样僵持下去也没有胜算,她冲着黎衣淡淡一笑,而后身形像万片羽毛般纷飞消散。 整间大殿也在其消散的一瞬,呈现出碎裂的画纸模样,分裂开来。 画面碎裂,黎衣再度回到了那个大雾弥漫,无数雾气散漫的天魔海内海。 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她的眼前不再被浓重的雾气包围,而是在稍显稀薄的雾气中凸显出一尊庞大无比的巨物身躯,其像是浮游在空中的巨鲸,但大小程度比起神国的浮屿更有胜之。 黎衣望着“天道”这一眼都望不见尽头的庞大躯体,举起了手中的剑,冲其一闪而去。 那沉寂多年,真正苏醒过来的蛮荒巨兽也不甘示弱,浑身爆发出鲸鸣一般的巨大噪音,一股不输于黎衣的庞大气势冲着她阵阵袭来。 顷刻间,整片天魔内海因为两名实力已达世间顶点的高手交锋,颤动不止,就连天空也被那无与伦比的剑芒映成了蓝色。 ----------------- 三日后,万蛇谷。 茂密的谷中森林里,天空被高大的树木枝条割成了一绺一绺的蓝绸缎,斑斑驳驳的光点散射下来,随着树叶的曳动摇晃着颗颗光斑。 在这片郁郁葱葱,波涛入海的原始森林中,危险似乎潜藏在暗处。 长生虽然看不见一只蛇影,却能听见蛇类的莎莎磨地声在鼓膜里悄悄作响,似乎这些东西躲藏起来,是为了给他在关键时期给予致命一击。 为长生引路来此的顽石倒还是一副毫无情绪波动的表情,这道万蛇谷之中本无道路,都是被其一路上拽断树根,扫平两侧的杂草,硬生生的给开辟出一条羊肠小道。 “少主,这里距离谷中蛇骨老人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可以先在路上熟悉此间的环境,思考好御敌之策。” 经过三日的接触,长生发现顽石似是对自己越来越恭敬客气了,其所行所举几乎同在天魔海外对待仲孙明的一样,别无二致。 长生不知道他是这般对待自己的目的,也没有细究原因,而是将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即将与蛇骨老人的对战中。 “蛇骨老人的来历你知晓吗?” 顽石随手拔开阻挡在二人面前的参天巨木,语气平淡的回应道:“回少主,蛇骨统领在十六位统领之中排行第十二,资历颇老,听闻是仲孙统领整顿天魔亲卫队时就已经存在的人物。” “资历这么老吗?” 长生听完顽石的介绍,心中微微一惊,他本以为蛇骨看起来皮容沧桑,排名后列,应当是成魔后加入十六统领的人。 可他没想到,蛇骨居然在十六统领之前的亲卫队年代就位列其中,如此说来,蛇骨混迹在此列如此之久,一定有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底牌。 “蛇骨老人的资质根骨不行,终其一生修行有所上限,若单单只论修为,他其实与我和那位垫底的统领并无不同。” 顽石继续说道:“听说其出生坎坷,自婴孩时代开始,就是被蛇谷中的各种蛇类喂养长大,因此在其成年成名之后心狠手辣,颇有城府。虽然他的根骨不佳,但他懂得悄悄尾随暗杀他人夺宝,通过一些富家子弟,大门大派的灵丹妙药来增持自己的根底,由此跨过雷劫,成为了一代魔人。” 长生的眉色未动,他早就料想到了这些天魔海的统领应该各个都经历不凡,才能在魔道上有如此造诣。 蛇骨老人的经历正是应了他的判断。 “蛇骨虽然在与仲孙统领的那一掌中受了伤,伤及了根本,但以他如今的修为境地来讲,少主能战胜其的希望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顽石说到这里,似是担忧一般的斜看了长生一眼,缓声道:“此战一开,其他任何统领都拥有督战的权利,但以崆峒老怪为首的大部分统领应当是不会允许我亲自下场,解救少主危机时刻的,所以……” 顽石的后半句没有明说,但长生也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之间悟出其的意思。 与蛇骨老人的战斗中,自己将面对一场不死不休的对决,哪怕自己已经失去了还手的能力,那些统领为了图谋天魔之心的所在地,也不会容许他活着离开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战蛇骨 第277章 一战蛇骨 万蛇谷内的谷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败叶。 长生与顽石二人行走在厚重交叠的落叶间,发出莎莎的声响,四周枯秃的树枝躯干如同群魔乱舞一般可怖。 待顽石走在最前,挥手拍断了拦在二人面前的最后一段枯树躯干,谷中的山风忽然扑面而来,带起地上的叶声涛涛,不绝于耳。 而在这处万蛇谷最中心的一小片空地上,早已候立着天魔海的各路统领。 不过与三日前天魔海那场不同的是,那实力威压都稍显夸张的宫傲二统领并没有出现,就连提出此次议案的灵家茶白也消失不见。 林间站着的人,除了顽石,大部分都是来此地看戏,想借机观摩天魔之心下落的其他统领。 蛇骨老人身穿大袖袄袍,脸目干瘦的像老了的鱼鹰,唯独那对深陷在眼窝的眼睛显得特别明亮,黑亮的眸光中透着尖锐骇人的气势。 当他看到长生与顽石的身影出现在万蛇谷前的时候,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干燥而又布满裂痕的唇齿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居然没有临阵而逃,勇气真是敬佩可嘉。” 蛇骨老人发出咯咯两声不似正常人发出的笑声,阴鹫鹫的说道:“其实老夫倒还有个两全其美的提议,保你不用受苦……用崆峒老怪的搜魂刮骨术探查下你的记忆,顶多也就变个智力低下,不能自理的废物而已……” “蛇骨!休得对我家少主大放厥词!” 顽石闻言暴怒,身上的气势张开,周身的落叶都被吹的震荡散开。 但今日的主角是蛇骨老人和仲孙家的公子,其他身兼督战职责的统领肯定不会放任顽石出手,干扰此次决斗的进程。 “顽石,统领之间不得私斗,先退下。” 观战的统领之中,发出一道沧桑而又略显威严的声音。 对方虽不是排名前五的上位统领,但其明显也是统领之中略有地位的人,一句话便制止了场中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使得顽石按抑住自己的情绪,走到了林间的另一边。 “那此次晋阶战的人手都已到齐,二位可以开始了。” 虽然督战的统领发布了开战的通告,但蛇骨老人和长生却都不急于出手。 蛇骨老人的笑意中掺杂着一丝阴冷,当他看见长生抽出的只是一柄随处可见,平平无奇的宝剑时,沉声问道:“怎么,三日的时间都不够你去准备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吗?把这种破铜烂铁拿出来,你是有多想死在老夫的手下?” 长生右手平举,左手轻弹了一下剑身。 顿时,一股清纯至极的魔力向着周围四溢散开,而且在剑身的正反两面,开始弥漫出如水流细腻的黑色液体,逐渐包裹了整柄剑身。 蛇骨老人与周边统领在看到这一幕后,从最初的不屑转变成了一丝狐疑,直到蛇骨老人最后自己皱起了眉头,眼瞳里似是被这黑芒侵占了双目。 “这是……天魔功?不对,这就是天魔功!” 蛇骨老人从最初的猜疑,逐渐转变成了肯定,其他统领也都对这一陌生而又熟悉的术法感觉到一种没道理的心悸。 十六大统领的前身,天魔亲卫队本就是拥护天魔所存在的组织,所有统领继承的功法,基本都是源自于天魔本人所创造的天魔神功。 也就是说,天魔对所有统领有着来自本源的压制力。 “仲孙家怎么会天魔神功?而且静观此子功力平稳,运功底蕴十足,似乎早已修习天魔神功多年,仲孙家到底都瞒了我们些什么?” 督战的老者说出此话,几乎等同于所有观战统领的心声。 他们不由得对长生的身份更加好奇,迫不及待的想窥探他的记忆,从中寻找出有关于这段记忆的蛛丝马迹。 “蛇骨!” 待黑芒彻底包裹住剑身,长生骤然一声暴喝,身形如离弓之箭般向前跃进数步,逼近了蛇骨老人的身位。 他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在所有人都刚刚眨眼的瞬间,就已贴近到了蛇骨老人的身边,平砍一剑,激起剧烈的剑芒。 被天魔剑附体的利剑刺破蛇骨老人的护体气罩,在蛇骨老人的身上畅行无阻,而暴起的剑芒也呈半月状折射而出,扯断了蛇骨老人身后的数道粗壮的树干。 但场上的气氛十分安静,围观的所有统领冷目以对,似是知道这场对决不会如此简单的结束。 而蛇骨老人也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砍断的下半身,脸容上露出了一副诡异至极的笑容,“老夫说你为何如此有底气,原来是习承了一些天魔功的底子,想要靠着以上克下的手段博取胜利。” 蛇骨老人宽大的衣袍被长生方才的剑气一分为二,裸露出内里的情形。 里面赫然呈现出一副白惨惨的骨架,一丝一毫的肉都没有,看的人脊背发凉,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畏惧感。 因为蛇骨老人的骨骼单单只是人骨的话并不稀奇,这些骨头更像是从某种动物身上拼凑而来,强行凑成了一副人骨的模样。 刚刚长生的剑虽然割开了蛇骨老人的骨头,但蛇骨老人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了原状,两截身躯又重新贴合到了一起。 “你可知我这蛇骨的称号从何而来?你又可知,你现在以八品境界的实力挑战我等,才是真正的以下克上……愚昧无知!” 说罢,蛇骨老人隔空去抓握长生的剑身,一股庞大的无形之力紧握住长生手中的剑,将长生本来还算高明的剑术全部都限制住了。 接着,蛇骨老人张开大嘴,没有通过喉带,而是通过全身上下震响出一道骇人的骨骼巨响。 经过这莫名的举动,万蛇谷的大地开始伴随骨鸣轰隆隆的作响,四面八方都忽然开始涌现出细细微微滑地声,似是河流溃堤,漫过森野。 其他统领纷纷侧头,看见了漫山遍野的无数毒蛇汇聚成惊人的“河流”,冲着万蛇谷的中心处席卷而来。 “尝尝老夫这万蛇噬魂大法吧!” 蛇骨老人笑的逐渐张狂,放肆,丝毫不理会督战统领提醒的要留一口气。 “进入老夫这万蛇谷之地,就代表老夫将是这里的主宰,尔等皆要低我一等!你们有什么资格对老夫指手画脚?” 蛇骨老人的话语引得周围的其他统领微微皱眉,心里纷纷对这蛇骨老人存有不满,但眼下万蛇谷内的所有毒蛇都被其召唤过来,眼下也没有人想在此等环境下与蛇骨老人交手。 此刻,被蛇骨老人扼住剑身的长生却表现出了惊人的镇定,他直接松开右手,扬起了右手,猛然刺入了蛇骨老人的腹部之中。 蛇骨老人本对长生如法炮制的手段有些不屑,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可谁曾想,他居然从长生的手臂之中感受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力量,这股力量远比长生刚刚施展出的天魔剑更加让他感到畏惧。 “天魔残躯?” 不等蛇骨老人确认长生使出的招式,他就骤然感受到了天魔那强悍无比的威压开始在自己的体内的流窜,完全破坏了他肢体再生的节奏。 但这点东西又怎么能奈何的了一名度过天劫,已成仙魔的得道中人? 蛇骨老人的面容扭曲,生满凸疣的暗青丑脸上阴晴不定,身上的魔气骤然爆发,势要用仙魔与人相差甚多的灵力威势,直接将长生扼杀在面前,将他摧垮。 此时,无数蛇体蜂拥而上,将长生与蛇骨老人所在的位置包围成了山丘一样高的鼓包,其他所有统领都无法窥见其中的情况。 众人在外围,围观着那些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的各种蛇类,心里对蛇骨老人的实力多了一分肯定,几乎都不认为长生能从此等绝境下活着出来。 即便他在最后关头用出了天魔残躯。 但在那座无数蛇类包裹着的内部,蛇骨老人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害怕。 全因长生的背后,突然毫无征兆的睁开了一只巨眼,那只眼睛的大小约有一人多高。但仅仅只是一眼,已经让蛇骨老人的身躯僵硬,几乎不能动弹分毫。 此刻,周围无数的蛇类还在向里攀爬,但它们显然也畏惧于这只眼睛的存在,给长生和蛇骨老人的位置留下了一片空地,围在周边不敢靠近。 长生轻描淡写的接过空中那柄再也不受力量压制的铁剑,将它取下之后沿着蛇骨老人的身躯,从下往上刺穿了他的胸腔和头颅。 与此同时,天魔神功在天魔右臂的发挥下,完全抑制住了蛇骨老人引以为傲的恢复力,彻底将其湮灭成了一颗断掉的头颅。 而蛇骨老人直到死时,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天下竟然会有此等异能,整个人都露出了骇然惊讶的神情,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蛇骨老人死后,周边的无数蛇类如潮水般退却,而长生背后的眼睛也再度消失在异时空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 当周边一众的观战统领看到长生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全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就连主持对决的督战统领也明显犹豫了一段时间,最终探查不到蛇骨老人的一丝生气,缓声宣布道:“既然如此,那就是仲孙家之子……” 不等那督战的统领念完,地上仅剩一颗头颅的蛇骨老人猛然暴起,在他的颈椎处开始迅速蔓延出一根细长的蛇骨,支撑着他这匪夷所思的行动。 蛇骨老人的目标十分明确,他直冲长生而来,目标就是人极为脆弱的咽喉。 长生手持银刃,在空中朝下斩落。当着众目睽睽之面,扼杀了蛇骨老人临死前的反扑。 但蛇骨老人明显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怪叫了一声,五官七窍突然变得灰暗,从中散发出了丝丝紫色的毒气。 见到这一幕,围观的所有统领神情剧变,纷纷不再管这场决斗的情况,从身处的位置拔地而起,飞临高空。 顽石本准备去帮衬长生一把,但此刻却又有一道身影缩地成寸,几步就来到了长生的身边,拽着他的衣领将他带离此处,飞上了高空。 就在长生脚步离地的一刹那,那颗蛇骨老人的头颅触地,直接爆裂成一摊紫色的毒水腐蚀地面。 这紫色的毒水一经出现,就瞬间蔓延扩散出去,将整座万蛇谷方圆数里的位置都包含在内,侵蚀成了一片烟紫色的毒海。 被这毒液触碰到的树木花草纷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最终化成一摊暗紫色的沉淀物。 在场的所有统领皆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心里生出后怕之意。 蛇骨老人的修为和天分虽然不高,但他的歪门邪道却造诣不低,若说先前万蛇谷的万千蛇海只是让各个统领产生了麻烦的心态,这死后的毒海可是真正震慑住所有人的杀手锏。 “这是何等精纯的毒液,居然能腐蚀山河树谷到如此地步……这蛇骨果然是个不安分的统领。” 其他统领评价完蛇骨老人的毒液,俱都又把目光投向了决斗中存活下来的长生,数位统领的目光中透露出疑惑不解,但终究是没有发出一句疑问。 他们本以为长生在与蛇骨老人的对决中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他居然能将如此棘手难缠的蛇骨老人越境击杀,让人一度怀疑是蛇骨老人暗中放水。 可最后看蛇骨老人的拼死反扑,绝对是倾尽全力想拉长生一起踏入黄泉,因此绝不可能是放水。 “怎么?我家阿明赢了,各个就都变哑巴了?说话呀?” 一声清脆的娇喝从长生的背后传来,隐隐有些触怒了这些默默无言的统领们,最终还是督战的那名中年统领微眯双眼,缓声道:“此战确实是仲孙统领之子,仲孙明赢了,按照先前的条约,这万蛇谷的所有山林属地,都将划由仲孙家打理保管。” 长生不禁挑了挑眉毛,他本以为那蛇骨统领应该有不少的家底,可谁曾想,这老东西居然除了这座破蛇谷,就没其他藏货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再提婚约 第278章 再提婚约 “不过……” 年近中旬的督战统领在说到半途中突然微微一顿,嘴唇微歙,湛湛有神的盯着长生。 “你之前所言的继续挑战,是否为真?” 听到这位统领将长生三日前在天魔城中的狂言再度说出,众统领脸上纷纷流露出了稍显异样的神态。 本来所有人都未曾想到长生能战胜蛇骨,将这一难关安全度过,可谁能想到,蛇骨竟然真的死了。 虽然众统领并不喜欢蛇骨,但长生的平安无事相当于让他们失去了天魔之心的下落,而且众人也不好明着再对仲孙家出手。 这时,这位督战的统领重提此事,怕就是想逼长生继续挑战其他统领,借他人之手来杀长生,获悉那地方的下落。 还真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激将法。 “自然为真。” 没等其他统领思考好长生会如何作答,他们就听到长生平静的声音从对面响起。 此刻的他已经离开了茶白的护佑,被顽石拉至身旁,面容上不动声色的说道:“该下一个人了。” 听到长生如此平淡的回答,众统领的面目上显露出错愕,随即有几人浮现出了玩味的笑容。 “不过是战胜了区区一个蛇骨而已,竟敢大言不惭的对所有天魔海的统领下战书?你小子可知排名在四位之前的统领都是尊级实力,连你的父亲都不敢同时与两位以上的上位统领叫板。” 发言的统领是一名身材高瘦,发丝竖起的丹凤眼男子,他在随口斥责了长生的放肆之言后,皱着眉头想了想。 “但第一战确实是你胜了,历代天魔亲卫队的晋级战中,获胜者是可以享有选择对手的主动权……这一战的选择权还是交由你自己选择。” 其实晋级战的规则,顽石早就与长生通过气,他知晓该由自己来选择下一战的对手。 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而言,直接去挑战那些实力已达魔尊级别的天魔海统领,的确有些不太现实。 但从低到高,却不是一桩天方夜谭。 长生听完后举起手,手指在一众观战的天魔统领中绕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一名气息惨淡,面容蜡白的瘦弱男子身上。 这名统领今日还是表现的有些颓靡,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咳咳,仲孙兄……你当真要选我?” 那男子轻咳了两声,似是因长生的挑选心生惊怕,浑身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是的。” 长生刚确认完,那督战的统领就像是怕长生反悔一般,马上接嘴道:“既然如此,那下一战的地点就选择在白面书生的迎春楼了,还是三日后仲孙公子亲自登门,生死决战……如何?” “咳咳,好……” 不等那白面书生应答完督战统领的话语,先前一直在旁静观的茶白却突然笑出了声,打断道:“不好。” “不好?为何不好?” 正当几位统领诧异茶白的举动时,远方原本晴空却突然红了半边天,眼尖的统领细细看去,看到一名手持道旗,打扮邋遢的道士站在山脊高背处,用一种睥睨天下的目光望向这里。 “谵妄这家伙,居然也来了。” 以往一直缺席的统领,如今居然又来了一名谵妄,其他统领的面上明显显现出了丝丝顾虑,发言和动作都不像先前一般狂妄。 谁都知道这谵妄是来为自家女儿撑腰的,如今场上没有那些位列前位的尊级统领压阵,一切都要谨言慎行。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茶白就在今个儿把话明说了。” 茶白轻抚酥胸,彤红的雪靥上浮现出一抹好看彤霞,展现出盈盈笑意。 “三日后,是我和仲孙明完成儿时婚约的大婚之日,你们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都要放在日后再说。” 此言一出,众统领纷纷震惊,有些不解这茶白在此刻公布他们二人的婚讯有何意义,难道是在暗中告诉其他统领,说灵家与仲孙家已经联手? 可如今所有统领都虎视眈眈,眼馋天魔之心的下落,灵家胆敢这样做,不就是要与所有的天魔统领为敌吗? 那一向精明,做事滴水不漏的灵娥夫人,会这样做吗? 但所有人之中,长生的反应更为古怪,脸色也极为尴尬。 自己何时答应过与这女子的婚约,她怎么会当众把这事给说出来,难道不过问一下自己的意见吗? 正当长生心生不满,准备开口拒绝之时,顽石却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的耳边低声传音道:“少主,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这门亲事,把灵家推向我们的对立面,为了主公和主母的事情,俩家联姻是最好的方法。” 经过顽石的提醒,长生才闭上了嘴,认真思考起了自己那个颠覆天魔海各大统领的计划。 在天魔海的统领阶级之中,其实有着极为严格的上下顺序。 而且为了使得力量平衡,最强的统领不至于衍变成下一任天魔,后列序位的统领的联合起来,其实都有着战胜前列统领的可能性。 虽然这项制度在仲孙志权死后就形同虚设了,但短时间内,这些踏入仙魔境界,甚至实力已达尊级的魔修,应该没有短时间内突破的可能性,因此这项规定在短期内应该还是有效的。 眼下看来,他确实需要灵家在短期内置身事外,等到他拥有了其他两三名统领的支持,才可以将这灵家一脚踹开。 思绪落定的长生,想明白了自己与茶白最多也只是逢场作戏,便再没有出声反对。 先前督战长生与蛇骨老人的中年统领在沉默了一阵后,缓声说道:“灵家和仲孙家,都是天魔海的高门大户,举办婚礼乃是天魔海的大事一桩,可不敢因为小小的儿戏之言葬送了前程。” 茶白忽然抿嘴一笑,双眼弯成了好看的弯月,“怎么,你这位列第八的老东西,还要教我做事不成?” 面色铁青的中年统领一时语塞,最终在重重的哼了一声后,发言强调道:“即是如此,仲孙明与白面书生的对决可以推迟举行,但这晋级战的日子倒也不能推得太迟,不如就放在六日后举行如何?” 茶白唇际抿出一抹促狭似的姣美弧线,好整以暇的应道:“好。” 众统领在确定了下一次晋级战的时间地点后,纷纷隐没不见,消失在了这片已经被映成深紫色的山谷中。 就连天边红霞也在此刻退去,那如尸体般僵硬,令人胆寒的道士气息也消散不见。 待到场上的人都已离去的七七八八,那中年统领兀自冷笑了两声,转头问起那面容苍白,身材瘦弱的书生,“这灵家的丫头明显是想故意拖延时间,好帮仲孙明那小子找出应对你天魔之根的方法,你不慌张吗?” “咳咳……” 白面书生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溘然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虽然他有天魔的右臂,但以他此刻的境界未登仙魔,难有什么大的造化……星象前辈纵横天魔海这么久,怕不是连这点基础常识都给忘了?” 被白面书生称之为星象前辈的中年统领缓声道:“仙魔之术确实威力非凡,不是凡人可以染指的术法,但你可别忘了,蛇骨老人也是死在了如此自大的氛围之下,他临死前用出的招式,可也都是声势不输他人的杀招,这地上的毒液即便是尊者触及,恐怕也得掉小半条命。” 白面书生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咳咳,蛇骨输点主要有三,他先前在与仲孙夫人唤出的仲孙志权的尸躯上栽了跟头,导致自己的保命招式被打了出来,动及了自己的真元根本,这是其一。” “其二呢?” “其二便是蛇骨的天分资质极差,这么多年又因为捣腾那些毒分乱了自己的修为速度,单以功力而言,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十六位统领中最弱的一人。” 星象统领听得连连点头,顿时觉得这白面书生虽然资历不高,但好歹也是从前两任统领中接棒而来的天魔海新星,算得上是第二代统领之中难得的人才,有不少的城府和心机。 “关于这第三点嘛,就是……咳咳,蛇骨的蒙昧和无知。” 星象统领听白面书生说的如此鄙夷,似对那蛇骨老人的某些行为有些痛恨,不由得倍感有趣,出声问道:“这要从何说起?” “蛇骨身为魔却不自知,身为强者却要借助万蛇谷的外力,去搞那些毒药来增强招式功法的威力。他这种掐头去尾的术法能有何等的造化?我等顺应天道,踏上成魔之路,历经多重天劫才步入此列……为的难道是这种活法和力量?” 白面书生在说完这番话后,整个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红润,精神状态也似好了不少。 “星象前辈还请放心,任凭那承袭白凤之名的灵茶白如何指点,他仲孙明都过不了我这一关。毕竟凡人跟我等的心性有所差距,其就像是河流比拟大海,后者可望而不可即。对了……” 白面书生语声微微一停,对着星象统领问道:“若是在这晋级战中,我取得了胜利,那仲孙明现今的东西是不是也该由我掌握,全部都收归于我的囊下?” 星象统领以为他是想在战胜仲孙明后,独吞天魔之心的下落,随即面色微变,冷声道:“这东西虽然宫二统领说过不要,但其他统领可都是虎视眈眈的,你若真一个人独吞了线索,恐怕有命知,无命享。” “星象前辈多虑了,本人其实对那天魔之心没什么兴趣,毕竟功力再强的魔修,一个人至多也只能装备三件天魔残躯。在下想的是,若是我胜了他,那他这刚刚娶到手的灵家小姐,是不是也就成了我的婆娘了?” 星象统领沉默半晌,忽然仰头哈哈,冲这白面书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厉害厉害,先前我倒没想到这茬……历史上的晋级战中,败者的妻儿家财确实都由胜者处理,但这茶白毕竟是上一代白凤统领的亲传,理论上她享有那白凤统领的第五席之位。所以你撑死也就只能混个名头,做个名义上的夫君。” 白面书生笑了笑,讲道:“这就够了,毕竟能让这小魔女吃瘪的事情可不多。” 说完,那白面书生俯首一撑,“既然这样,小生就先离去,多在我那迎春楼内做些布置了。” “去吧。” 白面书生的身影消失在星象的统领的面前,在星象统领不远处的一个人却突然开了口。 “老八,你还真信那白面书生能拿捏住仲孙家的那小子?” 开口说话之人披着蓑衣,但他稍显浪荡的口吻,已经昭示出了自己的身份。 其就是在一众统领之中排行第六的天刀客。 天刀客的身形贴近于地面,他正玩味的看着方才长生与蛇骨老人战斗过的痕迹,脸上露出了迷之微笑。 “仙凡有别,我等踏足山巅,又怎会被凡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方才那白面书生的分析你应该也已经听清楚了,并无夸大之意,这仲孙明确实只是趁着蛇骨那家伙修为低下,才能有如此大运。” 观察地上情形许久的天刀客转过头,冲着那星象统领摆了摆手,说道:“这小家伙身怀天魔神功,又拥有天魔右臂,你不觉得这一切都不似巧合,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好了一样吗?” “安排?你难道是指那已死的仲孙志权,在安排自家儿子向我等挑战,一统整个天魔海吗?” 星象统领眼神傲然,说道:“你是已经老的拔不动刀了吗?居然会生出如此胆怯的念头,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若是这样的话,不如你来当我现在的位置,我去天刀山庄那里管辖所有的天魔刀卫。” 天刀客眼神眯着笑了笑,再也没说其他的话语。 ----------------- 天魔海,灵家。 清理秀雅,容色极美的茶白正静坐在自己屋中的桌前看书,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身边的丫鬟急切的敲开门扉。 感谢书友的万币打赏 第二百七十八章 身世之谜 第279章 身世之谜 “小姐……” 新进屋的丫鬟提着裙摆,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的通红。 她原本清秀的面容显得极为不安,就连身上的气息也有些不太稳定,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夫人好像在厅前发怒,摔了不少以前珍爱的藏品,而且还……” 丫鬟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但此刻茶白的屋中安静,任谁都能听到丫鬟那咚咚作响的心脏搏动声。 茶白哗啦一声翻过手中的书页,好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促狭般的笑意,她在静静地看完这一页后,才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出声问道:“还怎么了?是不是破口大骂了我的名字,像往常一样骂我是个贱种,不配做她的女儿?” 茶白这几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却自有一股摄人威仪。 那贴身丫鬟悚然一惊,额头上汗珠密布,不敢过多言语。 “这灵家的大权,被我母亲执掌了如此之久,是时候该变天了。” 茶白倏然一笑,然后砰的一声合上书本,带着那带着那贴身丫鬟从屋门中走出,向着灵家的前厅行去。 待她走过座座水景假山,来到那灵家正门的巍峨高楼前,四周三三两两,数量繁多的婢女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对着这名灵家大小姐窃窃私语。 “快看,那丫头又被传唤来正厅面前挨教鞭了。” 婢女们丝毫不避讳茶白的感受,直接当着她的面开始絮絮叨叨,议论起了自家主母面对小姐的处罚。 身为看着茶白自幼承受这一幕长大的婢女们,知道其在主母面前极不讨喜,甚至都没有在对她的称呼中使用敬语。 “夫人不喜欢她的事情在整个灵家是人尽皆知,从小到大,打教鞭藤条都是常有的事情,小时候还经常罚她在堂前跪地,没个两三天根本不能起来。” 姿容稍显年轻一些的婢女明显对灵家的这些旧事不太熟悉,面色明显有些惊诧。 “再怎么说,她都是夫人的孩子吧?难道夫人就一点都不心疼她吗?” “心疼?其实夫人最恨的就是她,其实有一件事你们都还不知道吧……据说当年继承白凤统领衣钵的,本应该是咱家夫人,结果谁曾想到未曾婚配的夫人突然有喜,就生下了这怪胎,硬生生夺去了她的继承之权。” 那年轻的婢女听到这事心中一惊,随即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正在廊道中缓步前行的茶白。 茶白今日她穿着一身白碾光绢珠绣金描挑线裙,绑束着一条白玉镶翠彩凤文龙带,眉梢眼角潜藏秀气,神韵恰似三春之桃,九秋之菊。 身为灵家小姐,未来灵家唯一继承人的她,此刻看起来庄严华贵,衣锦奢华。 “奇怪,这丫头平常不都喜欢穿着一身素白吗?为何今日会突然着装的如此华丽?” 花园中,姿容老态的婢女露出狐疑的表情,但当她发现那茶白还是如往常一样无视了众婢女的发言后,不禁冷笑一声,提起了脚边的水桶,直接泼到了茶白身后那名低头行走的婢女身上。 这形同挑衅的动作明显吸引了整座厅前花园的目光,众婢女都移过来了目光,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这茶白小姐会做出何种反应。 但似乎如往常一样,这衣着华贵的茶白小姐只是淡淡的看了眼泼出脏水的婢女一眼,就继续向前踏步,开门走进了那座敞开的门扉之中。 花园内诸多侍女发出了嗤笑声,弄得还在廊道间的侍女满脸通红,有些无地自容的模样。 但她又不得不在门前静候,等待自家小姐从门中出来。 “早就给你说了,不要总想着一飞冲天,去服侍伺候一个不被夫人看好的小姐,如今你算是长了教训吧?这夫人修养天道,以后还有不知几百上千年的命数。恐怕等到你死去多年,也等不到自家小姐上位的那天……倒是这灵家继承人的位置,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新出生的小姐少爷夺去了。” 老婢女孜孜不倦的教诲着花园里的其他婢女,像是在向她们传授一些人生道理。 屋内。 茶白跨过门槛,步入屋中,见到了满地碎裂的瓷片和一脸怒容,气势凌人的灵娥夫人。 后者在看到茶白进屋的一瞬间,就将手边的白瓷茶杯丢了出去,这茶杯在空中就被灵娥夫人的灵压碾成碎片,划烂了茶白那张花容月貌,致使一道殷红色的血痕显露在白嫩的肌肤上,特别的触目惊心。 “贱东西!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举办灵家与仲孙家的婚约?” 灵娥夫人勃然大怒,话里行间的每一个字都能听到微微发颤的愤怒。 茶白却似乎对眼前的一幕非常享受一般,突然不自禁的笑出了声来。 灵娥夫人原本的怒气在茶白的笑声中消去了一半,她的美眉微微皱起,声音之中散发着冰冷。 “你还有脸笑?你知不知道,你这逆女快要坏了为娘的大计!” “大计?” 茶白弯着红唇,笑着问道:“娘亲,你是指哪种大计?难道你真以为自己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能藏的这么久?” 灵娥夫人听茶白如此对自己讲话,怒斥道:“放肆!在大堂上竟敢如此对为母说话,没个方寸和规矩!” 以前,茶白来此地只有低着头受罚的份,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与灵娥夫人相对而视。 不知为何,灵娥夫人感受到了一股没由来的心慌。 “规矩?娘亲你还知道是规矩呀?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我的生父是谁?” 听到茶白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灵娥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但这被她瞬间压制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反应回道:“这问题你小时候问了千八百遍,当然是当时娘亲误食了一种生胎的灵药,才会出现无父自孕的情况。” “哈哈哈……” 茶白的笑声带有些许张狂和放肆,她将绣鞋从裙裳中伸出,稍稍向前挪移了一步,带给灵娥夫人的压力感十足。 “娘亲,你还真当我现在和三岁那年一样好骗,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对吗?” 第二百七十九章 作反 第280章 作反 灵娥夫人秀眉微挑,看向茶白的目光多出了几分躲闪的意味,代表着刚才自己所说的话语确实都是谎话。 “娘亲,这无故生胎的灵药你在天魔海里找出第二株,女儿就信你所言非虚……只可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灵药,我的生母也根本不是你,而是仲孙夫人,对吗?” 灵娥夫人的面容讶然,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有暴露的一天。 只见她刚刚砸出茶杯的右手微微颤抖,白皙好看的面容上染出一抹稍显激动的红霞。 “娘亲既然不记得,女儿就好好帮你回忆下。当初您自幼与仲孙大统领长大,自以为能与对方白头偕老,走到最后,却没想到他却突然娶了一个天魔海里的普通姑娘,让后者做了万人艳羡的仲孙夫人,让您颜面尽失,几乎成了当时的笑柄,您当然不甘心。” “而您为了能插足仲孙统领的感情,您在得知仲孙夫人受孕后,就委托白凤那个老贱人帮你把仲孙大统领约出来下咒吞药,趁机借此机会受孕……而后等到仲孙夫人临盆之际,您更是强行催动胎儿早产,再用当初根种的药性,迷晕了仲孙统领,将两家的胎儿调换。” “事后,仲孙家养的仲孙明才是你的亲生子,而我则是仲孙家的独女,对吗?” 灵娥夫人的右手紧握椅把,力度之大,竟直接把椅把的尖头捏碎,声音之大甚至吓到了花园内还在打扫的仆从。 她的面色极差,声音低沉到可怕。 “你还知道什么?” “娘亲,我还知道你在我幼时的时候,经常创造出我与那仲孙明独处的机会,就是为了让他成为我心中唯一的寄托,想着我日后能为他所用……啧啧,只可惜,这仲孙明被安排出了天魔海,再回来却把我的人都给忘没了,换做是娘亲你,您会喜欢这样的负心汉吗?” 灵娥夫人重重地吐了口气,努力保持平静说道:“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 茶白猛然跨前一步,再次缩短了她与灵娥夫人的距离,她的面容狰狞,声音也大到出奇,几乎是在用尽全身力气,竭力吼了出来。 “你不如自己想想当年做的那些龌龊事,把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塞到了白凤那老贱人的巢穴。我在那无数只鸟类的巢穴中爬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任何人来救我,治我……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居然胆敢用一句对不起我来概括?” 灵娥夫人面对咄咄逼人的茶白并没有乱了分寸,而是微微皱眉道:“即便如此,你还是习得了白凤心经,获得了白凤师傅的百鸟朝凤秘术,这在整个天魔海内,也是独一无二的传承。” 茶白怒道:“传承?我本来能安安心心做我的小姐,却日日夜夜都要忍受那种非人的折磨,就为了一个所谓的传承?你知不知道,我那同父异母的哥哥,每天都在仲孙府内过得逍遥自在,自小就享受了万般宠爱,我却只能跪在大雨夜里,一遍一遍乞求自己母亲的原谅。” 茶白接着吼道:“以前我只以为是哪里没有讨到您的欢心,就努力去达到你和白凤设立下的目标,如今看来……原来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种,所以您对我也根本无所谓,对吗?” 灵娥夫人沉默片刻,显然是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面对茶白。 但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既然知道实情,就应该知道自己同仲孙明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那你就不应该去促成当年的婚约,当年的约定只是为了绑定仲孙家与灵家的随口之言。” “现在反悔了?” 茶白的秀美的面容恢复原状,她盯着灵娥夫人稍许慌张的面色,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母亲,晚了……我不仅要办这场婚礼,我还要风风光光,宴请八方,让世人都知道我们姐弟二人的婚事。待到洞房花烛夜结束之后,我会再把这一切都告诉给我那亲爱的弟弟,让他知道自己都做了哪些事情。” “放肆!” 灵娥夫人勃然大怒,拍出玉掌,彻底击碎了手边的椅把。 “你可知你都在说说些什么?” 茶白却没有丝毫的怯意,反而眼神里愈加兴奋,笑着说道:“女儿还会如法炮制娘亲当年做过的事情,把那些固精固本的灵丹妙药都备好,保管大婚那夜也能一发入魂,诞生出两家爱情的结晶。” “逆女!你是不是忘了这个家里还是由我做主,何时轮得到你来把控灵家?” 灵娥夫人眼见这茶白已经变得疯癫,满脑子都沉浸在自己的复仇计划中,不得不站起身,将浑身的压力倾泻而出。 顷刻间,巨大的魔气从灵娥夫人的身躯中散出,弥漫在整间房屋里。 与此同时,一道飞光也从灵娥夫人的身上闪出,茶白见自家母亲盛怒之下全力出手,骤然伸手唤出一只干净纯净的白鹤,让对方替自己抵挡了这致命一击。 但那飞光还是瞬闪而出,直接穿过了茶白的身体。 茶白面色倏白,弓腰软股,两膝微颤着向内弯,显然是在那电光火石般的交手中落得了下乘。 “我一日不死,这灵家的权威就容不得你来做主,现在我就会去退去那两家婚约,你也给我到禁闭室中,闭门思过!” 茶白死咬着牙,从地上强撑着站了起来,她的目光在灵娥夫人身上转了个圈,还是露出些许笑颜,说道:“娘亲,你还真当这里是十年前,所有人都站在您那边不成?” 听茶白说完这句话,灵娥夫人的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待她下意识的想从这间屋子逃出,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升起了一个四棱形的光罩,那奇特的平面光罩上悬挂着各类道符,每张符咒之上都用鲜红色的朱砂写着威力非凡的咒文。 谵妄统领! 虽然谵妄统领名为十六统领末尾,但因为其神出鬼没的茅山鬼道术,任何统领都不想与这些疯子为敌。 第二百八十章 篡夺 第281章 篡夺 灵娥夫人在意识到是谵妄背叛自己时,面色一变,伸手在那挂满道符的墙上稍微试探了一番,发现其果然出自谵妄之手后俏脸阴沉,语气中的话语极为不善。 “谵妄!当年你疯癫无助之时,还是我把你带回灵家内,用家族资源妥善照顾你……没想到你居然会背弃我,助这丫头以下犯上。” 厅楼之后,一团黑色的雾气在空中凝聚了许久,缓缓勾勒出了一个身着道袍,肤色奇黑的中年男子。 他的脸目呆滞,双瞳涣散着散光,看起来精神状态明显不佳。 恐怕任谁都无法想象,眼前这人竟是天魔海位高权重的十六位统领之一,以神鬼莫测的驭鬼术闻名天下的谵妄统领。 灵娥夫人盯着那具木讷呆然的脸孔看了半天,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然回头望向正在浅笑的茶白,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茶白噗嗤一笑,面色娇艳。 她伸出皓白如玉的纤细手指玩弄了几下自己颈间垂下的发丝,轻声念道:“当年白凤统领用何等方法控制的仲孙统领,今日我就是用什么方法控制的谵妄统领,不过和那时不同的是……我为了让这谵妄听我的话,已经在其身上练下了尸傀丸,如今术法大成,这茅山邪道已经能完全为我所用了。” 灵娥夫人闻言震怒,“尸傀丸?你可知那东西是茅山邪道用来操控尸体的邪丹,你居然敢把它用在活人身上?就不怕杀了他吗?” “茅山邪道天天与阴尸为伍,修的都是些下九流的歪门邪术,一生有损阴德,身上早就被死气侵染了。他就算还活着,有意识,与死人又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一具会动的尸体罢了……再说了,死了不刚刚好吗?正可以用下一颗尸傀丸吗?” 灵娥夫人看着言语逐渐残忍嗜血,不计后果的茶白,浑身麻木。 她完全不敢想象,这样的人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女儿。 明明二人在一开始的时候,茶白还会喊着娘亲,索取自己的关注和疼爱。 可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茶白竟会变成夺取自己白家权利的挑战者。 “娘亲,在这灵家里,你其实已经是孤立无援了。” 茶白的话音止于此,而在灵娥夫人的身后不远处,一名穿着雪白直襟长袍,腰间束着祥云纹样腰带的男子从楼上缓步而下。 若是长生站在这里,定然能认出对方是在罗天城外与灵娥夫人随行的那名男子,只不过那时这男子乔装打扮的书生,难以被人看穿其真实的身份和实力。 “焚月?” 灵娥夫人见到新出现者的身份,心底瞬间冰凉一片。 她本以为自己在灵家苦心经营多年,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却没想到自己的身边之人竟然都会背叛自己,投入到了女儿方面的阵营。 那被称为焚月的男子微微躬身,俯首微微抱拳,恭敬有礼的称呼道:“夫人。” “连你也要背我而去,向着这乳臭未干的丫头吗?” 焚月面对灵娥夫人的质问,微微挑眉,用一种极为平淡的声音回应道:“夫人,您的智谋虽然极佳,做事也有分寸,但并不是未来的霸主之星,被那情爱拖累了脚步。可茶白小姐不一样,她心中充斥着恨,做事雷厉风行,符合我焚月心目中未来的主人人选。” 灵娥夫人看着焚月说完之后,从袖袍间拿出的一小个盒子,面色惊变。 “这东西,竟是被你偷偷藏起来了!” 当初灵娥夫人亲自护佑着这东西穿越天魔海,试图回到灵家,借用灵家的灵脉大阵激活此物,却没想到半路遗失,此物随同天魔右臂一同遗失。 虽然天魔右臂的下落已经明确是在仲孙明身上,可这最为关键的东西依然遗失在了天魔海的外海之中,不见踪迹。 可直到今日,灵娥夫人才惊觉发现,此物竟落在了焚月的手里,那岂不是说……当初宝船上的事情也与其有关? 茶白笑了笑,转身朝着门扉边走去,在她半只脚探出门槛外的时候,骤然回过半头说道:“焚月,那东西就依我们先前说好的,封印完娘亲后,由你自行处理了。” “谢小姐……不,谢家主。” 焚月毕恭毕敬的朝着茶白拜了拜,而待他起身后,屋内的多道气势喷涌而出,魔气瞬间腾绕依附在那禁锢在灵娥夫人的光幕上,将她的身影踪迹和气息在此地抹去。 茶白回过头,不再看身后的情况。 她挺身而出,合拢了身后的两扇敞开的屋门,但其中四溢的魔气已经有少许流窜到了院子中,惊得所有仆役心神胆颤,不敢言语。 与此同时,先前对茶白侍女有所恶言的婢女也畏畏缩缩的站在了假山怪石后,希冀用这东西遮挡住自己的体型,从而使自己不被茶白小姐注意到。 刚刚任谁都能听出,屋里发生了极大的变故,灵家很可能已经变了天。 茶白看着屋外的天空怔然良久,待到屋中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弱,才忽然轻笑了几声,挥手招来庭院外护卫的家族侍卫。 “这座院子里的侍女,除了我身边的那位,都放至后山喂那些凶鸟。” “是!” 侍卫整齐划一的应声完,就上前将那些侍女拖拽出去,任凭那些侍女拼命嘶喊也没有用。 院中的场景在此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唯一剩下的婢女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心里对自己的惧意更胜,直接扑腾一声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 茶白晃荡着那身华贵奢华的衣袍,缓缓步向门外。 …… “对对对,把这大红色的喜字灯笼挂在这里。” 仲孙家内,几乎所有的府中下人都在忙活着一件事,那就是明日即将举行的大婚。 若换做寻常家室,定然不会将这儿女婚事举办的如此隆重,甚至有很多道侣都是结下大道誓约后,就算是伴侣之间的仪式完成。 但如今结亲的是仲孙家与灵家,这两家的地位在天魔海内非同小可,占有那十六位统领中的三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变动传来 第282章 变动传来 统领之位意义非凡,再加上如今仲孙统领身死,两家联姻的意义非比寻常,因此婚约刚一放出,天魔海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纷纷应邀,想来见识一下这仲孙独子和灵家小姐。 仲孙家光是一早上送入府门的函帖就接收了三百多张,全部被堆叠在院中早就摆置好的八仙桌上,几乎快垒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 长生看着来来往往,抱举着各类东西的家丁仆役从身边擦身而过,对着自己俯身行礼,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仿佛此刻他就是那仲孙明,是仲孙家真正的继承人。 但这种不切实际的杂念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抛于脑后。 “顽石统领,您看这灯笼挂的如何?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廊间挂了两圈,左右两侧挂了三列,看着整齐喜庆。” 刚刚负责筹备婚场的管家在料理好结婚用的大红灯笼后,急忙满头大汗的找到门前不远处的顽石统领,小心翼翼的对其说道:“这东西也是按照您的吩咐,特地用的是城东刘家的贴纸,分批次订过来的。” 听到管家话语的长生,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没想到那一脸木然,做事呆板的顽石统领竟会对自己的婚事如此上心,还专门选定了婚庆灯笼的材质与吊挂的位置。 那管家在注意到长生缓步从另一边出现后,忙躬身行礼。 “小的不知少爷也在这儿,那这灯笼的事情还是问少爷好一点……” 长生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在这儿就在这儿了,先前我就说过了,这婚庆方面的事情无需与我报备,你们按照自己预想好的场景布置就行。” 管家也没想到少爷竟如此好说话,一点人上人的架子都没有。 若换做已经故去的主母来主持这场婚事,肯定会对院子里的各种细节都唠叨个没完,直到仪式举办的当天才会将就着进行。 “嗯,就先这样操办吧,少爷先来这边,老奴有几句话要与你言明。” 管家识趣的作揖告退,长生也是迈着零散的步伐,来到了顽石的身边。 刚刚走近,长生就见顽石捡起了一张印有紫色小花纹样的帖子,朝着长生递了过来。 长生接过一看,发现这张帖纸上散发着一丝淡淡的梅花香,造型也与其他红色的帖纸不同,透露出一股典雅神秘的高级感。 翻开帖子,长生看到第一行字便是极为娟秀的字体,写着仲孙明公子亲启七个大字,而在帖子的末尾处,则是留着戚连娣三个字。 看到这三个字的长生微微一怔,顿时想起自己在归墟之时,那不知名的魔修给自己透露过的信息。 戚连娣是天魔海内人人知晓的梨园楼楼主,位高权重,几乎是除了十六大统领与天魔后裔中最有实力的势力,其本人更是自封了一个桃花圣女的封号。 “戚连娣……” “怎么?少主也听说过此人的名号?” 长生被顽石问的一时语塞,有些答不上来,但他稍作思考后,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顽石的面容还是平静无波,缓声道:“戚连娣其本人在天魔海内也算得上一个奇才,本来梨园楼经过了这些年的演化,险些要从上界十二楼的名头中去除出去。但都是因为这戚连娣上位,接连操纵了几波,才使得如今的梨园楼蒸蒸日上,全部被她纳入了掌控之中。” 天魔海内除去灵娥夫人外,竟还有这种狠角色? 长生仔细一想,才惊然发现,当初那颇有手段的灵娥夫人和其他统领,都没被归墟里的魔修提及名讳,他当初唯一向长生强调的只有三人。 戚连娣便是其中之一。 “此女的心眼狠辣,论狠毒程度,远胜于那刚刚出道的茶白小姐。当年梨园楼内的魔尊总共有三人,后来因为其中的二人都不肯听从其指示,被那家伙用极其匪夷所思的手段杀掉,挂在了梨园楼的最高处。” 长生听得微微一凛,问道:“戚连娣不是只有魔王之境吗?按理说应该要比魔尊的境界低下一级。” 长生依稀记得,魔王应该等同于仙人境界中的金仙级别,仙尊魔尊对其而言应该是一种实力超群,高不可攀的存在。 以戚连娣的实力又怎么能威胁到法力高强的魔尊? “境界有时并不是评判实力的唯一标准,就跟少爷你越境击杀蛇骨统领是同一道理,只不过以魔王之力越境击杀魔尊境界的人确实世间罕见,骇人听闻。” 顽石边说边从桌案上抽出了另一册柬帖,将其递给长生。 “这封梨园楼的帖虽然是戚连娣亲笔所书,但到时候来者却并不一定是她本人,大概率应该是她麾下的梨园楼戏众,因此明日婚宴上最该注意的人反倒是这伙。” “戏众?” “梨园楼的修行者大多用戏班的名头称呼自己,诸如旦角,生角,丑角……” 长生接手翻过第二张淡金色的帖子,看到了上面用黑丝线缝补了一个战字,内里的措辞严厉,几乎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所汲取的那只天魔右臂。 “这又是谁?” “天魔后裔,一些仅靠天魔余威活在天魔海里的外戚贵族,他们一直以收集齐所有的天魔残躯为己任。这些年族群里出现过一名不俗的天才,就是那柳子辰。” 顽石深深地看了长生一眼后说道:“天魔后裔找上门来的原因倒是很简单,明日他们应该是为了讨要那天魔右臂而来,不过这些人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那柳子辰其他人都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长生与顽石还在细数天魔海内的各大势力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过了不到一会儿,就跑进来一个面色紧张,语气急促的家丁。 “少爷,顽石统领……灵家出变故了,听说灵家主母灵娥夫人已将家主之位传于茶白,灵家自此以后所有的大事都将由那茶白小姐做主。” 此话一出,长生与顽石脸上俱都浮现出一抹讶意。 第二百八十二章 婚礼 第283章 婚礼 灵家在整个天魔海内并不是小门小户,而是颇具规模实力的名门望族。 出身灵家的人在天魔海内,甚至可以依靠灵家这块金字招牌招摇过市,立于寻常魔修之上。 如此之大的家族变动,为何先前没有一点预兆? “按理说,灵家的传家仪式是需要经过多道程序,历经七日时间才能将家主之位传出……平常仪式走到前面三日,天魔海定都对此事人尽皆知了,为何这次却出现的毫无征兆。” 顽石统领的分析说的长生心中一凛,诸多猜想浮现在脑海之中。 顽石看出长生的心念有所飘动,急忙进言道:“少爷,但无论灵家发生何事,我们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了链子,婚约必须要如期举行。” 长生沉默片刻,缓缓应答道:“知道了。” 十六大统领在天魔海内的威名正盛,各个都是仙魔级别的妖怪,自己仅凭现在还未成魔的修炼水准确实有些不太够看。 暂时得到灵家的庇护才是短期内安身的办法。 可不知为何,长生始终对那个名叫茶白的新娘有些放不下心,每次看到她出现在自己身边,就感觉自己好像遇到了第二个黎衣。 不同的是,她眼底里深藏的锐芒,似是真的想要把他给吃掉。 ----------------- 绵延数里的红毯壮观宏伟,炽热鲜艳,铺在了天魔城的城东入口处。 沿途的马车,各类异兽座驾停靠在路边,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整齐划一。 路旁是数之不尽的鲜花玫瑰,更有无数不知名的缤纷花瓣从天而落,飘飘而至。 新入天魔城城门的女子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似曾相识,这弘大夺目的一刻几乎与她当初在下界的那场婚礼并无什么太大的不同。 周围同样是密密层层,摩肩接踵的人群。 “听说今日是那仲孙家独子与灵家独女的大婚之日,灵家小姐特地嘱咐了两家的人,要办一场盛绝千古,艳羡后人的盛大婚礼。” 听到拥堵在前方男子的话语,这名新入城的女子身形一顿,伸手拉低了自己的帽檐。 “你小子怎么还叫小姐?人家已经是灵家自古以来最年轻的掌舵人,最近天魔海内关于茶白的议论可都要远胜过以往,几乎已经盖过了那位梨园楼楼主的风头。” “哈哈,确实……”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寒风掠过,似乎有令人窒息的寒意侵袭身心,使得他们所站立的地面都出现了薄薄的冰霜。 他们转头一看,只见得一名身穿染血白衣的女子头戴垂纱斗笠,向着远方走去。 她一步步踏过的地方,都结出了晶莹似玉的霜花。 …… “新娘到!” 这场闹得满城风雨的婚礼,使得所有民众都抢在原地伸头探脑,想一瞻这百年难见的盛景。 毕竟灵家的茶白小姐虽然声名狼藉,但其的美貌依然冠绝整座天魔海,甚至能与那神神秘秘的梨园楼楼主,桃花圣女一较高下。 今日正好可以趁着大婚的机会,好好瞻仰一下对方的盛世美颜。 在引路司仪的一声叫喊声后,又过了许久,街上终于出现了一辆尺寸夸张的车辆。 这辆车是由着四只龙头狮身的上古异兽拖行,最上方清出了足够宽敞的空间,让能工巧匠在其上精雕出了一座高大的亭台,周边假山环绕,水雾腾起,乱石嶙峋。 而那被众人议论纷纷的茶白小姐,如今正一席盛装坐在亭台之中。 她衣裳的颜色依旧是如其名的茶白色,脸上展露出一抹动人心扉的笑靥。 这抹笑容倾倒众生,路上众多只知其名的寻常人几乎一眼就沦陷在了她的美貌之中,纷纷在心中嫉妒起了那名从天魔海外归来的仲孙少爷。 “小姐,他们都在看着你。” 坐在亭台间的茶白,笑靥中出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不屑。 接着她在这间有着隔音结界的车上亭台中,淡声说道:“一群没有任何价值的猪猡而已,等到今日过后,我掌控了整个仲孙家,成为了这天魔城里的女主人……这些凡人,都将被炼化成那把魔器的冤魂。” 婢女看着笑容满面的茶白,玲珑小巧的身躯微微发颤,悄声问道:“小姐,天魔海内,就属这天魔城内的人口众多,占比过半……这些凡人虽然在大道上不能精进,可他们的后代却有着成魔的可能性,不乏会出现一些天资出众之辈。” 跟在茶白身边多年的婢女希望能劝动这位心狠手辣的主子,让她不要做出这种人神共愤之事。 如果茶白真这样做了,无异于会把整个灵家放在天魔海各大势力的对立面,到时候她们就永无安宁之日。 “怎么?你在同情这些修炼天赋平凡的俗人吗?” 听见茶白稍显玩味的话语,婢女顿时感知到自己方才的话语有些越界,在地位尊卑的灵家,等同于大逆不道的言论。 更何况茶白小姐最厌他人违背自己的决定,自己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些问题挨小姐的打。 “不……不敢,小姐,是奴婢多嘴了,该打。” 茶白捂着嘴轻轻笑了两声,淡然道:“今日我大仇将报,心情好,就把这事先记下了,改日等你再犯错时,再一起打。” 婢女点了诺诺连声,谢小姐的不打之恩。 坐在亭台中间的茶白心思微动,对刚刚婢女的言论不置可否。 身为白凤统领后继人的她,自然知晓天魔海内的门门道道,也清楚炼化如此之多的凡人,会打破天魔海内的实力平衡,激发众多势力仇恨灵家,甚至联合讨伐于她。 可,这又如何? 大道之途,本就是尔虞我诈,血流成河的通天之旅。 一人得道万骨枯,这些寿命与自己相差千百年的凡夫俗子,已经不被她视作同类了。 身边这名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女,明显也对凡人抱有同情心,无法获得更高的造化。 就在茶白对身边人的行径嗤之以鼻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视线外围,有一道清丽绝美的身影显现。 她直视着自己,冷峻的目光似是冲自己而来。 这本书肯定还是要有个结局的,只是前段确实写emo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开场 第284章 开场 两者的视线在人群的上方,空气之中交错,登时将周围一切喧闹的人声都给消除了。 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她们两人,在相隔百米多的距离互相对视。 茶白的面色僵硬,娇颜在瞬间变得煞白。 整个天魔海内,她还从未见过容颜上能压过自己一头的女人。 更何况,对方的来者不善,她眼里的恨意和妒意几乎快要跳出眼眶,直射入她的眼眶。 “这女人……” 茶白站起身,美靥上的笑容变冷了几分,所透发出的寒意让身边的婢女瑟瑟发抖,低头不敢多言。 茶白的胸口起伏了三两下,逐渐恢复了平静。 往常遇到这种事情,她都会毫无顾忌的亲自出手,永绝后患。 但今日是自己期盼了二十多年,最为希翼的时光,在这等重要的人生大事上,其他一切都可以稍稍忍耐。 但茶白马上就发现了不大对劲的事情。 那名女子居然刻意保持了车辆的速度,均速在人群后向前穿行。 她伸手解开了系在脖颈间的绳结,脱去了一身墨黑色的袍服,露出了一身洁白如雪的薄纱长裙。 茶白不得不承认,这件连身衣裙在其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展现,几乎将对方那张如画般的绝世容颜衬托的恍如在世神仙,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高贵圣洁,不可侵犯的美感。 茶白的大脑在此刻几乎陷入了窒息。 天魔海内,何时出现过如此绝色? 然而,就在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抬手叫停了这辆高大的亭台兽车时,那道清丽的身影已在人群中消失殆尽,彻底没了踪迹。 …… 天魔城,仲孙府内,人声鼎沸,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 时至傍晚,整个天魔海中最有势力的大小统领,几乎都入座在了巨大的圆形红桌上。 此次仲孙家为了给自家少爷置办婚礼,几乎用上了最高的规格,把许许多多看家底的东西都给掂了出来。 长生此刻正作为新郎官,身穿着一身喜庆的婚服,站在府门前方不远处恭迎宾客。 “仲孙公子!” “仲孙少主!” “仲孙少爷!” “……” 各式各样的称呼从长生的耳朵中划过,他的思绪也仿佛被带离出了这场热闹非凡的婚礼,回到了上一世的俗世之中,自己端酒恭迎各位王朝贵族,仙门弟子的情形。 只不过那时的人们不会像这里的魔修一样,夹杂着成百上千个心眼,都是由衷的赞美艳羡他与黎衣师姐的天仙配。 如今的天魔海内,来仲孙家看戏的人约有九成。 所有人几乎都认定了,那灵家茶白定是瞄准如今的仲孙统领已死,想要以这未婚儿媳的身份进入仲孙家,一步一步的吞食仲孙家的基业。 而那天魔后裔的想法则更为坦诚,其就是盯上了这仲孙少爷手上的天魔右臂,想要来此回收天魔残躯。 若这仲孙少爷今日屈服,真把那天魔右臂给献了出去,其在三日后与那白面书生的一战中定将落入下风,死于非命。 届时,天魔海定然要再起一波风云。 “天魔后裔,第三代天魔少主,柳子辰到!” 能在一众身份尊贵的宾客里得到通报的人,地位和实力定然非同凡响。 而门口的家丁在念出这一串头衔称号时,气息明显已经有些不稳,像是在忌惮这来者的身份。 长生也能从府门门口处感受到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与顽石一齐站在了原地,静候着那群不速之客。 “少爷,老仆本以为这柳子辰应该不会来参加仲孙家的婚礼,自视清高的天魔后裔应该也只会随便派出几名易于打法的仆从……没想到这天魔少主竟然亲自登门讨要右臂了。” 数次从顽石口中听到其对柳子辰的戒备之意,使得长生也不得不对着柳子辰的身份和实力高看了几眼。 但真当对方出现在长生面前的时候,他依然被其的表现所震撼到了。 只见一名浑身黑裳,面色和肌肤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年轻男子,站在了恭迎宾客的大门红毯上,目光如炬的审视着长生。 其给人一种弱不经风的脆弱感,但他的脸上却又显得一脸的冷漠,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感。 “你就是仲孙明?” “你就是柳子辰?” 柳子辰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反而受到了长生态度稍显傲慢的反诘。 不过柳子辰的目光在微微一凝后,就失去了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内里反而变得十分的平淡,面色也像是温柔了不少。 可熟悉柳子辰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他并没有将长生放在眼里,认为对方根本不配当自己对手的表现。 强者对于弱者,自然会生出一些怜悯的同情心,就像常人不会刻意往蚂蚁窝里倒入滚烫的热水一样,不这样做不是因为不能,而是因为对方仅仅是一脚就足以碾死的存在。 寻常有些眼色的人,定然会对自己笑脸以对,把那天魔右臂奉上,改日等修成神功后再来找自己的麻烦。 像仲孙明这样态度不恭的人,只会死的很快。 就在柳子辰准备越过长生身边的顽石,对长生动手之际,府门后方陡有另外一道颤抖传报声响起。 “梨园楼楼主,桃花圣女,戚连娣到!” 此言一出,长生能明显感觉到,原本人声鼎沸的院中各个桌席,顷刻间都变得鸦雀无声,人人相互对视,面面相觑。 就连有的孩童想去夹一筷子美食,都被其的父母拍掉手掌,历目呵斥对方保持沉静,不要引起这位姑奶奶的注意。 “哎呦喂,这么大阵仗,是在等奴家亲临吗?” 新出现的女子肌肤胜雪,容色绝丽,娇美无比。 不过其虽然看起来保养的十分到位,但依稀能从她的神态动作上看出,这名女子的年岁已经不再年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十足的风韵和风情。 “奴家还当自己来晚了,却没想到来得刚刚好,刚进门便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戚连娣眨着一双诱人心魄的桃花眼,笑盈盈的迈着左右扭胯的步伐,来到了那天魔少主的身后。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戚连娣 第285章 戚连娣 “哟,新一代的天魔这是怎么了,难道准备对今夜的新郎官下手吗?” 戚连娣的语声轻柔,音色之中充满诱惑,但其笑脸盈盈的态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生出一丝危险的预感。 “这男人可是即将要成为白凤统领的丈夫,奴家可真担心你这天魔少主今夜就折在在仲孙府里了……虽然天魔世家在天魔海内作威作福多年,但内里的实力底蕴可都有些欠缺,不如这些统领大人们人多势众。” 戚连娣眨着凤眸,眼底寻衅的意味十足。 “要我说,柳少主今日不如就收敛一点,把自己视作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如何?要不然到时候丢胳膊少了腿,可不好给栽培你多年的本家交代。” 众人皆在此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柳子辰的反应。 若是这位发怒,整个仲孙家和在场的宾客,恐怕都得跟着遭殃。 因为天魔本家与各位统领的关系一向僵硬,算得上是天魔海中不可明说的隐雷,谁若是敢当着这些天魔后裔的面提及此事,无异于在他们的脸上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戚连娣明显深谙此理,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出言挑衅。 多年以来,天魔本家一直认为这些统领出身于天魔亲卫队,所修习的功法又是参悟自天魔神功,天魔待他们等同于生父生母,他们自然有义务继续效忠于本家。 可谁曾想,自天魔死后,那仲孙志权夺得天魔海内的大权后,居然以天魔一脉再无资质卓绝后辈的缘由,将他们给囚封在了独有的领地故土。 此事一直被天魔后裔们视为奇耻大辱。 “既然桃花圣女如此说,那柳某人也就不在此地献丑了。” 虽然天魔后裔与统领之间有这一梁子在,可天魔少主的反应却出乎所有在场宾客的意料。 柳子辰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的浅笑,看不出一丝愤怒和对桃花圣女的冷意。 所行之事更是让众人都摸不到头脑,那柳子辰居然真就听从了桃花圣女的建议,客客气气的入座在了一张末尾的桌席上,惊得周围一众宾客心惊胆战,不敢言语。 待柳子辰坐好之后,他清了清喉咙,朗声道:“既然是大喜之日,那天魔右臂这件事,就改日再提吧。” 这明显是示弱的行为激起了在场宾客的不解,柳子辰身为天魔后裔中实力最为强劲的一位,生来的目标便是重塑天魔荣耀,统领整个天魔海。 今日亲来仲孙府,不就是为了收回这天魔右臂吗? 怎么会突然收手不干了,难道是真的畏惧这仲孙家的小少爷和那灵家的小姐吗? 与那些一头雾水的宾客不同,长生倒对此事有另外一种看法。 方才他出言不逊,正是想看看这柳子辰的性格如何,但对方明显没有把他放在眼中,甚至后面还生出了当场动手的杀意。 要知道此地可有众多天魔海上层人物汇聚,那些统领之中虽然没有来全,可也零零散散来了六七位。 这柳子辰显然没有把顽石和众多统领都当作难题。 可新出现的戚连娣却不一样,身为上界十二楼楼主之一,她的声名不止响彻天魔海,即使是在整个上界都有着极高的知名度。 谁都知道这女人阴险狡诈,穷凶极恶,做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她当众刺激柳子辰,后者摸不清这女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倒不如就此顺着她的话意入座宴席,坐看整场婚宴的下一步发展。 所以,思来想去,应该是桃花圣女戚连娣帮自己度过了这一难关。 “谢圣女。” 戚连娣见长生俯身低眉,毕恭毕敬的道出自己最喜欢的称呼,顿时眉开眼笑,面若桃花。 “你这孩子我喜欢,怪不得那仲孙志权要把你藏在外面这么多年,始终不肯放你回来。倘若让奴家知道上界还有你这样的俊俏小生,一定会派人把整个上界都掀个底朝天,把你带回梨园楼。” 戚连娣的语声妖娆,笑容妩媚,常人看了几乎会被那香艳的红唇勾走魂魄。 “圣女谬赞了。” 长生答得彬彬有礼,他深知这女人当属带刺的玫瑰,虽然看起来娇艳欲滴,可贸然出手定会被其的利刺穿透手掌。 更何况,眼前该对付的是天魔海的各位统领,而不是这偏居一隅的桃花圣女。 “大喜之日,奴家这徐娘半老的身躯和姿色也就不在这里献丑了,不过等到日后……仲孙公子一定要来奴家的梨园楼里坐一坐,奴家细心栽培的几名旦角,可不会比今日的新娘要差,而且……床上功夫定会包公子满意。” 戚连娣眨着桃花眼,咯咯笑了两声。 接着,她似有意想要撩拨长生一般,故意将那衣料不多的纱裙裙摆掂起一角,露出来了一双细匀白腻的丰满腿脚。 长生虽然饱经风雨,但像戚连娣这样的女人他还是头一次碰见。 更何况,这女人的皮肤白皙如雪,看起来柔嫩而又光滑,确实是有一些撩拨人的手段和资本。 戚连娣亲眼看着长生目光下瞟,咽了一口口水,才满意的放下裙角,笑盈盈的朝着宴席走去。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她选中了那柳子辰身边的席位,落落大方的坐在了其上。 这举动也是使得柳子辰的眼角微微跳动。 “梨园楼新婚贺礼,白玉珊瑚三车,金雕牡丹三车,灵石三万枚。” 听到小厮的声声通报,众人顿时都将目光放在了那戚连娣的身上,显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梨园楼所送之物都是珍惜名贵的典玩,灵石更是足足送出了三万枚,不得不说是天魔海中极为罕见的大礼。 可仲孙明眼下不仅有下一位统领的挑战在身,更是要迎娶与戚连娣齐名的白家小姐,防备虎视眈眈,对天魔右臂翘首以盼的天魔本家。 难道这戚连娣就真的看好这困难重重的仲孙公子吗? “戚楼主好大的手笔。” 面对柳子辰声色平淡的话语,戚连娣笑盈盈的答道:“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到了咱们这个水平,灵石的作用早就微乎其微了,每年向下征收那么多灵石,不都在库房里堆着,毫无用处?” 柳子辰微微皱眉,参拍的面容上现出了一抹狐疑。 “戚楼主是真不怕今晚过后,这仲孙家就改姓灵了……真要示好,也应该等那灵家小姐来了之后,再送大礼吧?” 戚连娣捂着嘴呵呵笑了两声,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柳少主就不必替奴家操心了,在奴家看来,这份礼倒是送的恰到好处,不早不晚……这天魔海之中,如今能让奴家正眼瞧上的人,除了那宫傲,也就只有这仲孙家的小公子了。” 柳子辰知道,戚连娣一向疯言疯语,所说之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但这句话明显掺杂了不少他人不知的内幕,使得柳子辰在此时此刻认为,这仲孙明背后定然有着极大的秘密,才会让这位梨园楼的楼主如此关注。 …… 此刻,仲孙府宅之中,宾客基本都已入席。 就连先前在天魔城中围杀仲孙夫人的崆峒统领等人,也进了大院,带来了价值不菲的贺礼。 不过明眼人都应该看得出来,这些统领大多是冲着排名第五的白凤统领而来。 十六位统领之中,独独缺席了如今实力稳坐第一的宫傲,以及那让人看不清真身的黑雾统领。 已经死去的蛇骨老人,仲孙志权自然也不在此列,剩下还未出现的茶白,谵妄统领,都将以新娘和岳父的身份参加这场天魔海中最为盛大的婚礼。 此时此刻,顽石已经领着几名家丁去招呼一众宾客,长生独留在门前,静候着那即将成为自己新娘的女子。 微风拂过,传来阵香。 “新娘到!” 一名身穿茶白色喜服,头戴白盖头的女子,在身旁丫鬟的搀扶下步入大院。 她的入场,顿时引起了院中所有人的关注。 主角的登场,显然比起方才前来寻事的柳子辰与戚连娣更加引人注目。 坐着天魔海各大统领的一桌,将目光投向茶白,为首的崆峒统领微微抬眉,淡声说道:“这丫头似乎有了不少的精进,相信再过不久,她就会将白凤涅盘心经修至大成,完全承袭上一代白凤统领的力量。” “奇了怪了,这丫头的功力怎会进步的如此之快?” 面对桌席上其他统领的问话,崆峒老怪并没有答话。 但他在内心已对灵家的突如其来的变故产生了怀疑。 灵家前两日那违反常态的家主继任仪式,无不说明此刻灵家已被茶白彻底掌握在了手中,今日再看到茶白浑身的功力突飞猛进,恐怕在灵家内部已经上演了一场大戏。 灵茶白所增加的功力极有可能源自其母。 站在府门前,盯着新娘的长生自然想不到如此深远。 他的功力并没有跨过那层天人间隔的线,现在只是勉勉强强踏入了九品破空,察觉不到茶白身上的灵力波动,魔气的精纯程度。 不过,这却是长生第一次见到有人会用白色的色调来缝制婚服。 不知为何,他看着面前这名款步而来的女子,没由来的生出了一阵心慌和焦虑。 这种感觉并不是茶白带给他的,而是他总觉得今日的婚事没有这么简单,会再度出现什么幺蛾子。 严格来讲,这种感觉更像是会被人捉奸在床的不祥预感。 就在长生不解自己为何会出现这种荒谬的预感时,茶白已经身着婚服,来到了他的面前。 搀扶她的侍女松开了手,毕恭毕敬的静立在一旁,朝着长生说道:“姑爷,接下来还请您把小姐抱到婚房,在这一过程中,烦请姑爷不能让小姐的玉足着地。” 长生没想到天魔海内成婚的习俗居然如此怪异,不过他还是听话的上前,准备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就地抱起。 可谁曾想,茶白居然伸手拍掉了他的手,就那么站在一众宾客的面前望着他。 不是说好要抱她入婚房吗?怎么又不让自己抱? 长生被茶白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茶白那声清淡的玉音才从盖头下传出。 “今日之后,茶白就是仲孙公子的娘子,仲孙公子也是茶白的相公了。” 长生听茶白的架势,似是还有话要说,只得应了一声嗯。 “那相公可还记得,当初我们见面时,相公第一次与茶白说的话是什么?” 听到此言,长生的瞳孔微缩,大脑一片空白。 初见,第一次所说的话? 仲孙明何时与茶白见过面?在哪见得面?都说过什么? 突然,长生记起来,在自己说与茶白一面未见的时候,灵娥夫人假扮的茶白似乎也是微微失神,露出了某种惊诧的神情。 现在想起来,仲孙明应该与茶白在幼时见过面,根本就不像顽石所说的一面未见! 即使如此的话,那茶白嫁给仲孙明,恐怕不是和灵娥夫人一样的目的,她难道是幼时情根深种,真心实意想嫁给仲孙明? 瞬间的思绪飞起,使得长生的大脑凌乱,更别提去猜测一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话语。 “茶白……” “忘了?” 茶白的问话声极为清淡,似是随口一问。 但长生明显感受到了危机,女子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就越说明她此刻的内心在隐藏怒意。 待到这些愤怒叠加到顶点,就会变成漫天大火,将自己吞噬焚尽。 “忘了。” 此时此刻,其他的方法都等同于在拖延时间,只会平白增加对方的怒火,还不如坦诚一点,告诉茶白自己确实忘了这件事。 “是吗?明哥哥明明答应过茶白,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所作出的承诺呢……” 茶白的话语之中,出现了一丝丝的失望。 但这抹情绪很快就被她平复,转而换了另一种正式的腔音。 “既是如此,明哥哥就抱我进去吧。” 长生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茶白说出此话的意义。 难道说自己刚才说出了那句话,这茶白还能当场悔婚,不进婚房了不成? 第二百八十五章 闹婚 第286章 闹婚 不过牢骚归牢骚,这场婚庆大戏,长生还是得照常演下去的。 他微微俯身,将面前盛装裹身的茶白拦腰抱起,对方也十分配合的舒展双臂,将全身都贴入了他的怀中。 霎时间,女人特有香氛扑鼻,长生只感觉自己似是抱起了一具柔若无骨,雪酥细腻的娇躯。 “噢……” 天魔海的魔修,大多都是男女之事的过来人。 众人见长生开始履行这天魔海内古老的婚约习俗,有不少好事之辈纷纷开始起哄。 站在长生身侧的人,是一名面容姣好的侍女。 对方似是茶白的身边人。 “仲孙少爷,天魔海的风土人情不知您还记得吗?” 听出侍女的话语之中颇有深意,长生不由得面色一滞,试探性的反问道:“这里有什么门道说法吗?” 那姿色不俗的侍女呵呵一笑,轻声答道:“姑爷兴许是在外面待太久了,连天魔海本地的习俗都忘了……位于婚房前的门槛,放置着一个供新人跨过的火盆,姑爷今夜要抱着小姐跨过火盆,才算是祛除了二人身上的晦气霉运,以后定能幸福美满,子孙满堂。” 长生听到要求如此通俗易懂,暗自松了口气,“听起来倒也不算太难。” “姑爷,奴婢话还未说完呢……姑爷抱着小姐过去的时候,要保证小姐的双脚全程都不能挨地,否则,将视为不祥。” 侍女见长生依旧不为所动,接着说道:“在姑爷抱着小姐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人,皆可以以天道之名对您发难……若是您防备不了,中途致使小姐掉了下来,便算是坏了规矩。” 长生听侍女说完后半句话,面色才逐渐凝重了起来。 这抱着新娘跨火盆的习俗,他在下界也偶有耳闻,但遭人拦亲的鬼习俗他可从来没听说过。 毕竟抱着茶白进屋不是难事,但若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匆忙应对其他统领的发难,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长生念及此处,求助般的看向顽石。 但让他失望的是,顽石的表情姿态似是早就知道此事,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清楚外援无望的长生,只得认命般的抱稳茶白,一步步的向红毯所铺的方向走去。 虽然前路未知,但好在怀中的女子身体柔嫩,并没有太大的压力。 似是察觉到长生的步伐稍显凝重,勾肩卧倒在他怀中的茶白轻声一笑,用一种只有长生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明哥哥倒也不用这么小心谨慎,天魔海之内,灵家与仲孙家位高权重,其余各位统领也不愿在大场面上折损了统领的名气和面子,又怎么会对我们出手发难?” “有道理。” 听完茶白的话语,长生顿时觉得心安了不少,继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谁曾想,茶白明显还没尽兴,继续用轻声道:“如果真有这么不开眼的人,胆敢破坏茶白和明哥哥的大婚典礼,茶白定然会将他剥皮抽筋,把身体里的每一块肉都刨出来,做成上界难求的佳肴。” 长生的眉梢微微跳动,但迫于是在众人面前,只得强行压下心中的不适,将茶白这番令人头皮发麻的恶语忘却在脑后。 与此同时,长生不断在心里重复,自己只是暂时委身于茶白,待到和顽石商量的大计完成,定会颠覆整个天魔海的势力架构,将这群高居人上的统领们拉下马。 “良辰佳景,何必急于一时?” 一句平平淡淡的女声传入院中,致使院中的所有宾客和下仆纷纷侧头,回首望向了门扉处。 然而在那里,只有一扇向里敞开的厚重府门,别无他物。 所有人之中,唯独长生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抱着茶白向着里屋走去。 “灵小姐,留步。” 那如同空谷莺鸣的动听声音再度响起,这次终于使得全部宾客听了个清楚,从音色中感受到了那抹诱人的口音。 众人再度眨眼之际,门口已经静立着一名女子。 对方身着一套缟素的白裳,脸上略施粉黛,但粗略的打扮无法遮掩她那绝世风情。 仅仅是从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光,便像是银河倾泻一般,洒满了整座院落。 风情万种,仪态万千。 “小姐不可!小姐不要冲动……” 茶白从裙裳处,伸展出一双雪白细腻的玉腿。 而后喜鞋落地,茶白直接越过了身边的长生,大跨步的朝院宅门口走去。 “是你……” 临近院门之时,茶白看清楚了对方的容貌,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她发现了,那站立在宅院门口的女子,正是当初在人潮之后,与自己遥遥相望的那个女人。 她居然赶到了自己的婚典现场,还出言打断了自己的大婚。 长生惊讶于茶白的举动,但也还是随着她的目光回望府门,看见了那一身淡衣的胭脂。 “胭脂?” 听到自己的夫君居然认识这名擅闯婚场的女人,茶白气不打一处来,眼底的眸光陡然冷漠了几分。 “她是谁?” 长生惊喜于胭脂再度出现在此处,心中重新燃起了那抹希望之火。 听到茶白的语气有些不善,担心对方会吓到胭脂的长生急忙劝说道:“这是我在上界的贴身丫鬟,一路一直随行,还请灵小姐不要动怒。” “贴身?丫鬟?” 茶白疑问于这两个暧昧不清的词语,怒火中烧,凝睇长生的眼神极为冰冷。 “你何时与她见的面?她在你身边多久了?” 长生被问及此处,突然想起自己扮演仲孙明的设定,应该是在六岁时被仲孙志权送出天魔海,在上界的某一处定居到成年。 为了前后逻辑符合,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被父亲送出天魔海后,大致是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将她送到我的身边,一直相伴至今。” 茶白的神色恍惚,此时此刻,她又记起了二人儿时的誓言,仲孙明曾亲口应答她要拯救她,逃出那个黑暗可怖的鸟林。 可如今,旧人已经忘了幼时与自己的约定。 她曾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仲孙明为何连与自己说过的话都会忘却。 现在看来,他完全就是在天魔海外有了新欢,全因这女人长得比自己好看,才会将二人的约定抛之脑后。 怪不得自己提出婚约的时候,这仲孙明也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原来他早就心有所属。 茶白几乎是用牙缝挤出来的这几个字,“好,非常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茶白此时此刻的面色不善,双眼之中积攒的怒火几乎可以吞噬焚尽眼前的仲孙公子。 这样的发展明显出乎一众看客的意料,本以为今夜将是一场针对仲孙家的分割,可谁曾想,这名满天魔海的灵茶白居然吃了仲孙公子的醋,表露出了一副小女人的姿态。 “有趣,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看到茶白急火攻心的一面。” 坐在客桌上的柳子辰,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当年在仲孙统领钦点的大典上见过此女,还以为她会有多深的城府,多么可怖的底蕴呢……现在看来,这女人也难走出情爱之关,终究是落了俗套。” “哦?” 坐在柳子辰身边的梨园楼楼主戚连娣睁大了那双动人的桃花眼,娇嗔道:“怎么?在未来的天魔眼里,还有入得了法眼的女子吗?那在这世间尘寰,还有哪几名女子是不入俗套的?” 柳子辰态度倨傲的数了起来。 “原先本少自以为天下唯有五人能入我眼,现在去掉茶白,应该还有四人。” “哪四人?” “首当其冲的,自然当属那誉满上界的千古第一神女,黎衣。而后还有那神国皇宫深处,以美貌传成佳话的第一皇妃,南雪颖。当然,提到这里,就不得不再说那失踪万年的瑶池圣女,瑶姬。” 听柳子辰将上界的丽人悉数数来,戚连娣不由得轻声一笑,朝着对方抛了个媚眼。 “柳公子这四位之数还空有一人,难不成是专门为奴家准备的位置?” “你这狐狸精在瞎说什么大话?这世间之大,超乎我柳某人的想象,第四之位当然要给声名还未崛起的女子。总而言之,世界上配得上我柳某人的女子不过五指之数,” 虽然柳子辰的话语不恭,但戚连娣却没有半分要生气的模样。 她只是将狐媚的性格发挥的淋漓尽致,翘起那只雪白浑圆的玉腿,露出一面精致的脚跟,用前膏玉般细腻的脚趾掂着鞋子说道:“柳公子心怀期盼的这些神女圣女,恰巧也是奴家猎芳谱上的目标,真不希望日后你喜欢的那些脸皮,到最后都被换在了奴家的头上。” 柳子辰抬眸斜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略带不屑的问道:“你?你选男人的眼光都如此之差,又如何能斗得过本少看上的女人?南雪颖久居神国深宫,我们与其斗了千万年,神国是什么地方,你可比我更清楚。” “确实,藏在神国深处,确实是有些难以下手。” 听到戚连娣没有反对,柳子辰继续说道:“呵,再说那瑶池圣女瑶姬,可是这十万年来,仙境瑶池要献祭给天道的祭品。瑶池那些老怪物,别的事情都不大出力,独独对献祭一事最为执着,你能对此插手?” 戚连娣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 “最后这黎衣神女更是不凡,听闻其的美貌不输任何人,又在与下界月族一战中突破极限本我,达到了史上最年轻的仙尊之境。这等天资卓绝,受世人瞩目的天之骄女,连我都没有把握,只能随缘……你又是何来的自信?” 在柳子辰说到这里时,戚连娣忽然张开那张鲜艳饱满,充满色泽的红唇。 “柳公子,其他二人以我们天魔海当下的处境是有些不大好出手,但这黎衣可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柳子辰对戚连娣的说法嗤之以鼻,不由笑道:“据传,此女已被仙宫迎回宫内,接替上一代仙宫宫主,坐镇仙宫……我们天魔海如今固步自封,哪来的机会面见此人?” 戚连娣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转向门口,柳子辰在微微一愣过后,便被这拥有绝世芳华的女子给吸引住了。 不得不说,单以仲孙府的侍女来说,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整个天魔海,不,整个上界之内,恐怕都难见到这种姿色的佳人。 不过,这女人出身低下,糟蹋了如此一副角色皮囊,实在是有些可惜。 戚连娣淡淡一笑,用一种不经意的语气说道:“传言毕竟是传言,你怎知那上界神国的第一神女,有没有拜访我们天魔海的一天?” …… “仲孙明,今日我便给你一个选择。” 场地之中,情况已经愈演愈烈。 茶白的冷眸在长生与门口黎衣的身上来回游走,最终她像下了什么决断一般,转而面向长生说道:“选我还是选她?” 长生被茶白此举弄得一头雾水,有些犯迷糊。 刚刚二人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看见胭脂出现,这茶白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眼底的憎恨几乎快要溢于言表。 “怎么能说这话呢……” 长生做出了男人都会选的一道选择题。 “胭脂只是我的丫鬟而已,结亲娶你,两者并不冲突。” 长生觉得自己的判断合理合据,却没想到茶白在听闻此话后变得更为跳脚。 对方直接变得双目赤红,原本轻盈舒缓的音色都变得凄厉了几分。 “仲孙明,我们当初约好了的,等你回来……算了,没关系,这世上哪会有不会犯错的男人,更何况你肯定是被这女人的贱容诱惑,才会忘了当年的约定……我这儿恰巧有一把还未开锋的刀……” 茶白不顾长生的反应,她微微张口,用右手的食指探入喉腔,从中勾出了一条在月光下反光的白色丝线。 接着,这根白丝被越拉越长,竟直接从她那小巧玲珑的嘴中拉出了一把短小锋锐的白色的骨刃。 这柄骨刀在初一现世,顿时就引得大量阴气凝聚在院落周围,一股庞然浩大的力量似是被骨刀连带了出来,声势逼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决裂 第287章 决裂 “明哥哥,拿着我手中的骨刀去宰了这个女人,我就可以当作以前的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你想要什么我也都会帮你……” 从口腹之中抽出骨刀的茶白明显变得有些虚弱,但她的眼神全部聚焦在长生身上,言语之中还带有一种没有明说的期待。 长生听懂茶白话语中二选一的意思,又被茶白架在众人面前难以下场,眉色顿时皱了起来。 原本与茶白假结亲就是图能在天魔海的乱斗中稳住一方势力,少一些麻烦。 但自己却没想到,仲孙明与茶白的过往颇深,对方对仲孙明的感情态度极为在意。 如此一来,这女人恐怕会成为更大的麻烦。 长生迈步走出,身形矫健。 他直接从茶白的身旁越过,行走的步风带起了后者的发梢,漂游在空中乱舞。 待来到熟悉的胭脂面前,长生仔细端详了对方一遍,后用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用怕,能从那地方活着出来就是最好的。” 在众人面前神情冷淡的黎衣,在长生的眼里却是一脸胆怯,忸怩腼腆的少女。 茶白的神情逐渐凝固,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在自己已是灵家的家主,手里握有充沛的资源时,对方竟仍会忽略自己的感受,去哄一个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女子。 这岂不是说明……她又被同一个男人抛弃了第二次? “仲,孙,明!” 茶白原本姣美秀丽的容颜,此刻已经变得有稍许扭曲。 即便是精心打理过的妆容,也依然无法掩饰她表情上的狰狞和源自内心深处的怒火。 黎衣稍稍后退一步。 这如同后退怯场的举动让茶白稍稍有些得意,但在场宾客全然不知,黎衣做出此举,只是为了迎合长生心目中的那个胭脂的形象。 在长生的眼里,胭脂已经被茶白的叫声吓到,逃一般的躲在了他的身后。 果不其然,长生因为茶白的举动,各方面的忍耐都已到达了极限。 “这婚我不结了,你灵家有什么本事,就对我用出来吧。” 听到长生声色平淡的道出此话,茶白明显面容发怔,陷入了迷茫。 在她身边跟随多年的侍女更是快步上前,对着长生娇喝道:“你……天魔海这么多年里,还从未有人当着如此众多宾客的面,退过婚……你这样做,就等同于把我家小姐放在火上烤!” “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长生话语之中极为冷漠,与茶白刚进府门时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仲孙家已经表现出了应有的诚意,一直得寸进尺的不是你家小姐吗?更何况,一个贴身丫鬟就如此大张旗鼓,往后我仲孙明若是纳了十几房小妾,她不得上来活剥了我的皮?” 茶白的眼角微微抽搐。 听到长生话语的她,此刻全然对长生失去了希望,心底只剩下了复仇的烈焰。 “区区一个下人,你这样不守规矩,置我家小姐于何处境……” “够了,走吧。”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茶白显得有些憔悴,她紧握着手中的骨刀,开始带着灵家人从府门处离去。 待到她走到门前时,忽然侧头说道:“仲孙公子,三日之后还请你先战白面书生,再战我南魔灵家。” 随着茶白带着灵家人从院内退场,在场的天魔海魔修无不面面相觑,神色暧昧。 谁都没想到这仲孙家的小公子,居然对一个女婢情根深种,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婚约退掉,使得统领之中最有可能向着他的灵家反水。 前有白面书生的约战,后有灵家的报复,看来这仲孙家的小公子没有几日活头了。 最中心的那桌宴席上,崆峒老怪顿感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世人皆知,斩草需除根,先前仲孙明这小子一直有其他几名统领明里暗里的照应,使得他迫于一些腐朽的教条规矩,无法直接下手。 眼下这小子居然自己走了死路,真是大快人心,令人拍手叫好。 三日后,仲孙明一死,仲孙志权所藏的天魔之心自然会显露在世人面前。 届时,自己就有了再进一步的可能。 “既是如此,这仲孙家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是该退场了。” 见到崆峒老怪自顾自的离开了宴席,其他几名统领也纷纷朝着长生和顽石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离开了此院。 众多人群之中,倒只有戚连娣逆着人流,带着动听的语声来到了长生的面前。 “仲孙公子,您身边的这名丫头……长得可真是俊俏,到了人见人爱的地步。” 戚连娣停在了黎衣的面前,伸出了自己的芊芊柔荑,托起了自己的雪白精致的下颚。 “楼主客气了。” 虽然黎衣站在长生的身后没有言语,但她看向戚连娣的眼神却有一丝不善。 天魔海内,众多人见到长生与各位统领对敌,基本都不愿与他深交。 唯独这戚连娣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举动会触怒那些与长生为敌的统领,依旧我行我素,对长生的态度暧昧不明。 “等到公子处理完统领这边的事情,不如挑个机会来奴家那边做客?欣赏一下足以迷倒仙人的戏乐之曲?” 长生微微有些诧异,戚连娣这人似是完全没想过自己会输一般,第二次对他发出了邀约。 出于扮演仲孙明的原因,长生只得礼貌性的应了一句。 “待我解决了这边的事情,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好,那奴家就恭迎大驾。” 身为十二楼楼主之一的戚连娣没有一点架子,反而对长生谦谦有礼,温柔友善。 微微俯身行礼的戚连娣将目光转向了站在长生身后的黎衣,继续笑盈盈的说道:“到时候,公子请一定要把这可爱的少女给带上。” 长生身边的黎衣,面容上出现一抹微微的讶意。 方才戚连娣的最后一语中,道破了她在长生眼里的伪装。 以自己仙帝级别的修为能力,这怎么可能? …… 宴席落幕,宾客散尽,仲孙府又回归了往日的平寂。 “吱呀”一声门响,黎衣单手端着脚盆,从长生的房间里迈步而出。 她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扉,见到这间屋子的门前,还静候着另一人。 对方身材魁梧,脸型方正,即便是厚重的衣服也无法掩盖其暴起的肌肉雄峰。 黎衣早知对方会在此处等候自己,便随手一弹,落下了一道微光。 那抹犹如萤火的光芒落地,瞬间就如同水幕一样高悬升起,隔绝了整间房屋。 只有深谙仙术的人才明白,这片区域已经形成了一道隔音禁制,制止了一切声音流出。 “厉害。” 顽石统领纵横天魔海多年,鲜少对人做出评价。 但同样走的是通天大道,修习仙术的他,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此女出手不凡,是位不世出的高手。 “如此看来,当初我少主死在海船之上,全都是你的手笔了?” 顽石统领修至仙人之境,又久在天魔海内第一高手身边做事,思维早就锻炼的远超常人。 可即便如此,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当初跟在长生身边那名人畜无害,境界低微的侍女居然会有如此本事。 方才在喜宴上见到对方的那一刹那,顽石就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直至长生唤出胭脂的名号,这种熟悉感才转化为了一种恐惧。 倘若对方只是易容换脸,他倒也不会感到如此心慌,可从长生的种种反应来看,这女人拥有一种篡改他人认知的能力。 掌握这种能力的修行者,毫无疑问,境界已经远超于自己当前的水平。 甚至还在旧主仲孙志权之上。 “你想替他鸣不平?” 黎衣淡淡的说完,还伸指将一缕下垂的碎发勾至耳后。 她的动作神态没有丝毫的做作,似是水到渠成,浑然天成。 顽石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的感受到了一丝心动。 这种感触与欲望无关,单纯是人对美丽的向往。 “大人的修为是顽石见过的平生之最,只可惜天魔海内最强大的天魔已死于数百年前,要不然这天魔海定将再起波澜。” 表明自己绝非这女人的对手后,顽石对着端着脚盆的黎衣道明自己的来意。 “仲孙明之死,顽石的兴趣并不大,要不然也不会兴起用他来代替少主身份的主意了……顽石想来告诉您一声,只要您不插手顽石调查旧主身死的事情,顽石其他事情皆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房门前,那抹苗条丽影沉默了片刻。 随后,她细细打量了顽石少许,淡声说道:“你身上的仙人之力受困于天魔海的魔力侵袭,继续待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造诣和提升。” 顽石听她点出自己修为上的不足之处和痛点,知会其意,俯身行礼。 黎衣看也没看,便拖着那身长长的摆裙,消失在了宅院之中。 …… 三日后。 前几日仲孙府大婚的事情,基本闹得整个天魔海人尽皆知。 不过到事到最后,终究是以一场滑稽可笑的闹剧收场。 坊间皆传言仲孙少主爱上了自家身边的一名女奴,为了这名女奴,不惜与儿时订下婚约的茶白翻脸。 就在这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时间也来到了三日之后的统领约战。 长生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往天魔城外的一处桃林,那儿正是天魔海十六大统领之一,白面书生所住居的地方。 行走在乡间路道上的马车颠簸,长生细看着闭目正坐,神色没有一丝慌乱的顽石问道:“真是奇怪,这白面书生怎么会选在城外这片桃林之中?天魔海的各位统领不是都有着自己的封地吗?” 顽石没有睁眼,缓声解答道:“天魔海确实划分了十六位统领的领地,但整座天魔海之中,独有天魔城这里人丁兴旺,其他一些排名靠后的统领,分到的均是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基本上除了蛇骨那种修炼方式异于常人的修士,其他统领大都会选择在天魔城附近安置自己的洞府。” “修道之人不就讲究一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吗?” 顽石听到这句话,睁开眼反问道:“修道之人,必有所求……要不然,为何那么多人会追求长生,女色,奇珍异宝?” 长生听到之后点了点头,他也颇为赞同顽石的说法。 “仙魔的欲望更强,因此他们才需要屹立于凡人之上,彰显自己的高贵。” 顽石继续说道:“当年天魔修炼自己的各个躯干,每一个部位几乎都要血湖浸泡十年半载才可修至大成,传说最为关键的天魔之心,更是练就了十万人的心魂精魄,以人魂养之。” 继当初在海船之后,长生第二次听顽石讲起天魔的事情。 他不由得皱眉问道:“天魔之心为何如此关键,那些统领不惜谋害仲孙志权,也想要得到此物?” “天魔之心是天魔残躯的钥匙,还封印着天魔神功的修炼之法……十六大统领之中,十五人的功法都是源自于天魔神功,他们自然想依靠这天魔神功,窥得自己功法上的极限。” 顽石道:“毕竟天魔在万众面前解体,全因为他自己曾说,窥视到了魔尊之后的下一层境界。你可要知,那仅在神战中偶有记载的帝级强者,可是跳脱于五行大道之外,驾驭天地的存在。这种实力,怎么能让修行者们不为之发狂。” 长生想了一想,确实如此。 这么久以来,他的确从未在上界中听到过帝级强者的讯息。 唯一一个他怀疑到达此境界的人,就是那个折磨了他两世的女人,黎衣。 但黎衣所求的应该是其他东西,她好像预示出了人类未来所要遇到的一场浩劫,想要抵抗深藏在黑暗之中的东西。 不过这些又与自己何干? 他如今迈过重重阻隔,试图整顿天魔海,联合起下界月界的势力,不就是为了变得更加强大,从此不会受任何人的摆布吗? 将黎衣的问题抛之脑后,长生问起了这白面书生的信息。 “这白面书生,到底是何来历?” 第二百八十七章 突发 第288章 突发 “白面书生,于十六位统领中排行第十位,修习的乃是天魔神书功,所住的世外桃林是梨园楼楼主戚连娣所赠。” 再度听到戚连娣的名字,长生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异芒。 “戚连娣?不是说梨园楼与天魔海的各个统领关系僵硬吗?怎么白面书生的住所是她所赠?” 顽石淡淡道:“天魔海的领土不如上界神国的十分之一,内里各大势力之间虽有攀比,却极难产生死人的深仇大怨。各个统领眼里的戚连娣是个极为危险的女人,因此都不愿意与其打太深的交道,这里……唯独除了那位白面书生。” 顽石说到此,语气也起了一丝波动。 “白面书生虽然修习的是天魔神书功,师尊也曾为天魔记录生平事迹,但自天魔死后……这一脉得到了天魔残躯中的天魔之根。” 顽石继续说道:“据说天魔之根的修炼方法也与他人不同,修炼者需要每年用元阴养之,方可动用其上的力量。” 长生听得眼角直跳,他几乎有些怀疑,这白面书生会不会拿如意金箍棒抽他了。 若真是如此,他就有些接受不了了。 “倒也不用担心太多,小心那家伙身边的女人就好。” 顽石似是看出长生眼中的震惊和焦虑,拍了拍他的肩膀,友善的提醒了两句。 而后,马车骤停,顽石也是对他正色道:“已经到位置了,接下来亲赴桃林深处,得你独自一人前行了。这一战,督战与观战的统领皆会在桃林外围,等到胜负结果分晓才会入内。” 长生点了点头,打开车门,纵身跃下。 刚一下车,长生顿时就感应到了数道境界恐怖的气息锁住了自己。 他不动声色的离开马车,朝着面前绚丽娇艳,姿态万千的桃林走去。 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花香。 …… “小姐,据传仲孙公子已经进了戚连娣的那座桃林,白面书生也向外召回了迎春楼的十二位随身歌舞伎,布置在了身边。” 侍女小心翼翼的对茶白说着灵家打听到的情报,细心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跟随在小姐身边多年的她,深知仲孙明是最能牵动小姐神经的那个人。 自此次仲孙公子返回天魔海之后,小姐明显因为这位公子做出了极大的改变。 原本争夺家主的计划提前,还细心筹备了如此盛大的婚礼,就连婚典中的妆容造型都是小姐自己本人亲手画制。 “白面书生杀不了他。” 茶白坐在原先母亲所坐的灵家家主之位上,不露声色的背对着侍女说道:“蛇骨一战中,他在万蛇噬魂大阵中的表现鲜为人知,不过根据蛇骨最后的死状分析……他应该藏了某种能超越阶级的手段,才能如此轻易的斩杀蛇骨。” 侍女惊讶的掩口惊呼,“小姐,蛇骨老人与白面书生可是实打实的仙魔,仲孙少爷在对敌蛇骨老人之时,实力还卡在八品境界……这世上真的有功法能逾越仙凡之别吗?” 侍女自己就是数品境界的上界凡人。 上界之中,她这类人比比皆是。 唯独小姐这种度过天劫,足以窥探天道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通天修为者。 为此,世人称他们为仙,亦或是魔。 “仙魔之中亦有级别,更何况在仙魔之上,还有着远超人类理解的存在……远古时期的神战,描绘的不就是这种场景?” 侍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茶白见她如此姿态,顿时也没了再往下说的兴致。 但今日注定不太平凡,就在主仆二人稍稍停歇之后,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爆炸声。 茶白微微动目,神色上现出了一丝讶意。 灵家如今有数位强者坐镇,明面上又有谵妄和自己两大统领,哪个不开眼的人会敢袭击这里? 柳子辰? 天魔后裔执着的应是天魔残躯,想借用残躯复活天魔的他们,怎么会瞄上灵家?更何况,灵家已经把先前那只意外获得的天魔右臂给了仲孙明,柳子辰要寻事应该也是先寻仲孙家的麻烦才对。 难不成是戚连娣? 如今十六大统领隐隐有内讧的情形和态势,以戚连娣那么精明的性格,怎么会挑在这个时间对灵家下手? 她就不怕其他统领联合起来针对她的梨园楼吗? 就在茶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灵家的灵脉大阵突然之间开始运转。 门房之外,数道流光冲天而起,接上了天际的尽头,吹散了弥漫在大气之中的浓云。 无数阵法字符纷纷被印于天上,由一张硕大到难以望尽的黄纸收纳。 澎湃的魔力散布于灵家的空气中,使得每一个承袭过灵家血脉的人都受到了一股天地灵力的莫名加持,变得骁勇善战,实力突飞猛进。 “这是灵家的本命大阵?” 茶白将窗外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刻的她精致的面容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全然被眼前的一幕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外界的气息并没有传入内室,她无法分辨出来者是谁。 可对方似乎仅靠着一人之力,就触发了这座灵家压箱底的阵法,实力不可谓不强。 这可是激发灵家人血性,以前途换取修为实力的禁忌大阵,也是她父亲谵妄统领所秘密准备的手段。 侍女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她步伐慌乱的跑离房间,在外停留了不到一会儿,就大跨步的跑了回来,对着茶白讲道:“小姐!那人似乎直朝着供奉宝贝的木堂去了。” 听到这句话,茶白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娇颜冷厉的冲出房间,向着事发地点飞去。 灵家木堂所藏匿的东西,正是那件足以改变整个天魔海的宝贝。 它来之不易,被母亲千里迢迢从神国境内带了回来。 若它的存在曝光,自己就没有谋夺整个天魔海的资本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陷阱 第289章 陷阱 就在茶白冲出屋扉的同时,灵家的那位不速之客已经到达了整个灵家最为隐秘的木堂。 这间巨大的木质结构的建筑特色鲜明,整间房屋都雕刻着造型奇特,模样凶煞的凶兽。 这些凶兽的形象仅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天魔海内海,常常被天魔海的民众供奉为神明。 屋门向内而开,一身洁净素雅的黎衣踏入门槛,走了进来。 她宛如盛开的花朵一般,裙摆和曼妙的身姿摇曳在风中,微风吹动她的发梢轻轻飘动。 这间房屋的内部摆置十分奇特,屋顶挂着高悬而起的吊灯,灯焰从精制的八角玲珑灯罩中晕染而出,犹如一道月明,照亮了整间宽大的房间。 而在整间屋子的角落和周围,都摆放着一排排,一列列高大的开孔木箱,外用厚重的厚布遮盖,令人无法窥视布下的情形。 “听说我灵家家主在婚礼那日蒙受了奇耻大辱,被仲孙家的小公子当众退婚,成为了天魔海中的一桩笑谈……” 在屋中一张长长的高凳上,高坐着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 不过与白面书生那种重病垂危的模样不同,这名明显还算是青壮年的男子外表俊朗,身上却散发着极其危险的魔气。 他正是灵家的首席长老,焚月。 “……想来那位让仲孙小公子改变心意的人,就是你吧?” 说话期间,焚月全程背对门口方向,他伸手在面前的巨大竖柜上摸索着什么。 待到手中传来一声厚重的扣响,焚月生才从柜中翻出一块厚重的木匣,从高凳上缓缓爬下。 黎衣冷漠的看着神色淡定,面色从容不迫的男子,全程并未出手。 待到焚月在青木地板上落脚,黎衣才淡淡开口询问。 “你手里的东西,应该是消除过气息的某种宝器吧?” 听到这不知来历的女子,一眼就识破了自己手中之物的伪装,焚月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诧异。 但在片刻过后,这抹惊诧就消失不见。 对方只身来到灵家,想来是准备为自己的那位公子出出风头。 这丫鬟被仲孙志权派在少爷身边,想来是经过了精挑细选,拥有着与寻常统领相当的实力。 要不然也不会惊动灵家的大阵,使得整个灵家如临大敌了。 想到此,焚月对这名女子也产生了少许兴趣,他回首,眼光从黎衣绝美的容颜上一扫而过。 “确实是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倾倒众生。” 即使只是一眼,焚月也领略到了对方的风采。 不得不说,这名女子确实有些傲人的资本,难怪那仲孙公子抛弃自家的小姐,转而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 只可惜,他们都不知道夫人此去上界,带回来了什么东西。 “看在你修习多年,天资聪慧的模样上,本尊现在劝你一句,现在收手回去还来得及。” 焚月伸手抚摸着自己手中的这块宝匣,像是在看待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 “等到你家少爷与白面书生一战后,再来灵家亲自领死,前几天折辱的事情也就算了。” 黎衣反手从虚空之中拔出一柄靛蓝色的长剑,将其放置于左手间,浑身的仙气骤然升起。 就在焚月对黎衣的态度有少许的不满,抬头怒目瞪向这个狂妄的女人的时候,一道剑光瞬闪而过。 那道剑光来势之快,连焚月都只是勉强看清了其中的轨迹。 剑芒一闪而逝,连带着整个木屋中的吊灯都在瞬间变得黯淡,过了片刻才恢复了明亮。 “这剑术……” 焚月的脸上,无可避免,再度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以剑气削去灯明,阻隔一片区域的空气,可不是一般剑士所能修炼的到的境界。 这女人,好像远比自己所想的更加棘手。 就在焚月头脑里还在思考剑术的时候,这间木质结构的巨大房屋突然迸裂出了整齐划一的缺口。 接着,整栋房屋开始了倾斜,朝着一个方向垮塌。 “轰隆隆”的声响震鸣于天地,从高空俯瞰而去,就像是整个灵家从中心处发生了小型的地震一般。 此时此刻,化作一道白光的茶白也姗姗来迟。 当看到下方混乱的情形之后,茶白的心中一揪,可在其中再看到安然无恙的焚月,她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下来。 “是你?” 茶白眼神挪移到黎衣的身上,对着眼前的情形不怒反笑。 “有意思,当日你家主子在众人面前退我大婚,今日你又来我灵家毁了千年历史的木堂,真欺我茶白是软柿子不成?” 曾经纵横整个天魔海,杀伐随心的茶白何时见过黎衣这号人物? 在她的眼里,自己已经足够张狂,行事作风不讲道理。 可这女子似乎比自己更有胜之,居然连约战的日期都没等,就独自一人来到了灵家。 真当整个天魔海的统领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若有人打破了其中的规矩,定会引得其他所有统领一齐出手,将其灭之。 黎衣淡淡瞟了一眼凌空而立的茶白,恣意说道:“千年吗?十万年在我眼里也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你这女人!” 很明显,茶白几乎要被这女子给气疯了,她怒目而视,火冒三丈。 “小姐,这剑修修习的似乎是上界剑宫中的剑法,吾刚刚观其剑招,恐怕得是某个剑宫长老的亲传内门弟子。” 天魔海对上界几大势力的家底知之甚详,茶白平复了自己当前暴躁的情绪,几乎瞬间就从剑宫各个弟子的名谱之中,想到了一个名字。 “听说剑宫大长老的孙女,似乎是位不世出的剑道奇才,名叫赵妧知。其长得闻名上界,忘情剑道也小有所成。” 茶白如数家珍的念出此名,随后仔细观察着这名女子的神态。 但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看到对方的任何表态。 显然,她并不是赵妧知。 “小姐,是谁并没关系,这里远离上界剑宫,即便那仲孙家真的跟仙宫剑宫有所勾结,她们也到不了此处。” 焚月的话语引起了茶白的赞同。 “不过此女是真的有些道行,眼下那些统领都聚集在桃花老妖的桃林中,不如我们就在此地解放出这东西吧?” 茶白听到焚月的建议,显得有些迟疑。 这可是灵家牺牲无数人力物力,掏空家底所得到的珍宝,如今各个统领的争斗还未开始,太早暴露自己的底牌真的是件好事吗? 但她在片刻之后,就改变了主意。 只因那嚣张的女人还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动手。” “得令。” 得到家主口谕的焚月咧嘴一笑,他继而转向面前不远处的黎衣,伸手微微推开了木匣上的挡板。 随着挡在最上的木板轻轻向外推去,一道刺眼,耀眼的霞光陡然升起,照亮了整片灵家的天空。 此刻,就连黎衣都忍不住微微动容。 全因黎衣看清了那匣子里涌现出的东西。 一张金黄色的图谱冲天而起,悬浮在焚月的头顶,散发出磅礴浩荡的凌然正气。 这些散播而出的气势化作金圈向外开荡,所到之处直接震得土地崩裂,地面出现了无数龟裂的缝隙。 即便修为高深,已经成魔许久的茶白也不得不抬起衣袖,遮挡那图谱所散发出的璀璨金光。 “神国的镇国之宝,山河社稷图。” “识货。” 焚月赞赏般的看了黎衣一眼,似是对她不俗阅历的肯定。 “整个上界神国之中,能一眼鉴定出此图来历的寥寥无几,你果然不是寻常的剑修。” 黎衣脸上的波动恢复平静,她溘然忍不太住,轻轻的呵笑出一声。 焚月被这女人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摸不着头脑,他眉头紧锁,向对方问道:“怎么?亲眼见到此等异宝,开始强装镇定了?” 黎衣殷红色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缓缓的向焚月的周边绕行而去。 黎衣的步伐镇定而又自若,浑身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优雅。 “山河社稷图乃是神国的镇国之宝,深藏于神国皇室的地下,你们灵家是如何得到的?” 焚月刚想作答,就听到半空之上的茶白出声制止。 “这女人绝对是怕了我们手中的宝器,才故意拖延时间!快些出手,用山河社稷图把她做掉!” 焚月听半空中的主上严词喝止,顿时也从方才的状态清醒过来。 不知为何,这女子身上似乎带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能不断压迫着他的神经,使他做出某种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 “山河……” 焚月捏起手诀,按照宫中传出的秘法催动此图。 霎时间,只见天昏地暗,空中数朵庞大的乌云朝着整个灵家压迫而来。 云层内里雷光涌动,似有异物在其中腾舞而起。 与此同时,整个灵家的地界也在同一时刻亮起金芒,灵家所栖居的山脉,等同于包含在某种硕大而又夸张的金罩之中。 “山河社稷图已经发动,被此图所涵盖的领土之内,我就是唯一的真神主宰……” 不等焚月把话说完,黎衣便动身起手,朝着那万丈雷光涌现的地方挥剑斩去。 举剑,劈落……顷刻之间,天空之中的整个云层都被其的动作一分为二,中间被划出了一道白茫茫的蓝天。 此举看的焚月微微愣神,他的大脑更是在此刻停止了运转。 传说中,统领上界的三大神器,护佑神国绵延至今的至宝,怎么会被这女人一剑给劈开? 不是说,山河社稷图所覆盖的疆土,神明难犯吗? “神国的山河社稷图共分为两卷,其中上图绣着锦绣山河,湖光秀色,长度约为十指两寸。下图则绣着水木清华,柳暗花明,长度三丈有余。” 黎衣挥完剑后,使剑入鞘。 她继续游离在焚月身边七八步外的位置,面带笑容的诉说这些话。 身为灵家首席长老的焚月,一辈子的追求就在此图,自然不愿相信黎衣所述的话语。 “山河社稷图需要用秘法催动,才能将所圈动的领土从脚下转到图中,再用皇室神功庇佑!哪来的什么锦绣山河,水木清华?” 焚月大声呵斥完这神秘的女人之后,突然脑子一转,像是察觉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将悬浮在头顶的山河设计图一举拿下。 当焚月背过整个图谱,一幅描绘着鸟语花香,柳树成荫,溪水清明的画面顿时映入眼帘。 上面的图案与那女人所说的分毫不差,就连长短尺寸也差不多一模一样。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焚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眼神里的状态也接近发狂。 而在不远处的半空中,茶白明显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不顺,她姣美的面容中,细嫩的脸庞在不断抽动。 “这女人说的是真的?” 焚月虽然十分不情愿,但也不得不点点头,印证了黎衣刚才所述的真实性。 “自我登顶神国百年,第一次受邀进入神国天阁之内,就曾亲眼见过双图合璧的情形,这两幅图上的画,其实都可以当作一幅画来用。” 听到黎衣似是追忆一般的回答,茶白的脑海里迅速闪烁出几个关键的词汇。 登顶,神国,百年,天阁? “千万年里,似乎只有一人在神国之中有如此待遇。” 茶白惊觉。 “你是外界盛传的第一神女,黎衣?” 黎衣轻轻踱步,浅笑说道:“猜的不错,百分之中勉强给你十分好了。” 焚月与茶白此刻都沉浸在黎衣身份的震惊之中,而茶白也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既然是黎衣,那阿明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丫鬟……不对,不对。” 就在茶白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时,焚月抢先问道:“这山河社稷图,为何会分为上下两图?” 黎衣面对急迫的焚月,不紧不慢的答道:“上下只是那皇帝老儿与我客气时所述的假话罢了,真正能通天地,挪乾坤的神器异宝,你真的只当它是需要双图合并的废物吗?” “那它是什么……” 黎衣语不惊人死不休,“子母图。” 焚月此时此刻,彻底陷入了震惊之中。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声音颤抖,心脏在心房之中猛烈跳动,似乎随时都可以跃出喉咙眼外。 第二百八十九章 子母图 第290章 子母图 “何为子母图?” 黎衣用她那极为好听的声音解释道:“子母图,顾名思义,就是闻名遐迩的山河社稷图,统共分为一母一子两组图。子图身为山河社稷图的一部分,确实也有着母图中的一些功效和威能,同样也需要用神国宫中的不传之秘驱动。” “那母图呢?” 焚月在问话期间,面色憋胀的已经有些通红。 在天魔海摸爬滚打多年的他,能从灵家众多供奉长老中脱颖而出,定然不会是天真无邪的庸俗之辈。 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发展有些不对,只不过先前多年倾注心血的努力,使得他不愿相信到手的一切皆是骗局。 “母图,当然也就是山河社稷图的本体,利用它,就可以在千万里之外遥控子图。甚至……” 黎衣的话语还未说完,整座灵家宅院周边的金芒愈显愈盛,几人向四周斜看,只见先前笼罩下来的金光突然变得声势大作。 道道金光正在从虚到实,像是完成了某种蜕变。 几名领命护在金光附近的灵家家仆,在见到此情此景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其中两人试探性的将自己灵气向金光外探去,却迎来了某种强烈的反噬。 从光幕中乍起的金光,直接将他们的全身都反冲出去,使得他们在浩荡的金光下被焚烧殆尽。 周围一众家仆见这金芒如此可怕,不由得都倒退数步,拉开了自己与其的距离。 噩耗不仅是如此,就连先前被焚月一把握在手中的那张山河社稷图,也强行挣开了他的束缚,从他的怀中一飞冲天,眨眼就消失在了茫茫天际之中。 焚月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抓,却没想到那山河社稷图腾起的焰光居然声势惊人,直接灼破了他魔尊级别的护体真气,将他的整只右手都吞噬殆尽。 仙魔本就是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焚月吃痛之下急忙挪开右臂,控制着身体向后弹跃了几步,离开了木堂废墟的中心位置。 就在焚月前脚刚刚撤出的那一刹那,空中登时砸下一道巍峨浩荡的金光。 这抹金光现身的一刹那,直接砸起地面烟尘飞灰数十丈。 在场的所有人,亲眼看着吹开的飞尘像涟漪一样,向外铺开。 接着,过了没多久,金光内部虚像浮现,内里居然如一池清澈的泉水一样,呈现了一幅让人匪夷所思的画面。 反射而出的镜中画面,晴空万里,天高云淡,对比起天魔海略显昏暗的天空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透明干净。 而在天空之下,是幢幢高楼拔地而立,密密麻麻的铁甲军队蜂拥在高楼之间,面色坚毅的目视前方。 焚月与茶白,两位灵家的主事人,均被眼前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给震惊住了。 什么样的地方,才会有如此之多的军队? 毫无疑问,那必定是与天魔海争斗了无数年的神国。 即便隔着千山万水,也能从军队阵列中的气势中,感受到那种独有的肃杀之意。 耳边仿佛响起了战鼓鸣鸣,呐喊阵阵。 “神国?” 焚月见到此幕,终于抛下了心中最后一丝幻想,接受了黎衣所说的实情。 茶白也是怔怔的看向画面中气势宏伟的高楼,魁梧挺拔的士卒,脸部的神情在不断的抽搐。 原本姣好的面容,在带来的巨大震惊之下完全无法维系原貌。 “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以为执掌天魔海近在眼前的茶白,有些无法接受这巨大的落差,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画面。 “家主,看来当初是那个女人骗了我们,我们费尽心思安插到神国之中的卧底,被神国发现了……对方利用了子母图的特性,假意被我们偷得子图,其实他们是想将计就计,借我们之手吞并整个天魔海。” 灵家在神国安插细作,经过了千百年,终于兢兢业业做到了神国皇室的宫仆。 为此,灵家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借着细作联系上了同样对神国皇室抱有反叛之心的皇妃,华妃。 可他们却没想到,这女人所偷之物,竟然是神国早有准备的子图! 联想到山河社稷图那超然的特性,脚下所行皆是神国之土,位于神国境土内则可不败于天下的传说。 神国此举,就是想利用灵家,让灵家拿着图谱,替自己画下整个天魔海的领土。 用心之险恶,不可谓不深。 想清一切的茶白,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白皙的额头也冒下了缜密的汗珠。 “这个贱人,怪不得被丸人齐……居然偷得是一张假图,真的是没脑子的女人。” 茶白痛骂了一句华妃后,却见对面的黎衣面色平淡,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是在间接嘲弄他们灵家即将迎来的悲惨下场。 她略微不满的看着黎衣,冷声问道:“你在幸灾乐祸什么?是觉得惹过你的人,马上要被神国的马蹄分尸,感到解气吗?” “当然,惹过我的人,都要得到悲惨的下场。” 黎衣的发言震慑住了咄咄逼人的茶白,犹如困兽之斗的她,竟然在这女人面前没有了丝毫的脾气。 对方根本没有半点印象中神女的架子,所说之言犹如在天魔海中历经风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魔修。 “这世上,报仇雪恨自然是最爽快不过的事情,你前两日害得我心堵,今日我却能亲眼看到你被神国的万千长矛刺死在此地……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吗?” 黎衣的星眸微眯,脸上的笑意渐浓。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我连动手都不需要,只需要站在这里看着就行了,真是快哉。” 茶白的眼神越发冰冷,但当她也明白这女人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山河社稷图所覆盖的区域,单凭他们灵家这些人,是无法出去的。 待到神国大军靠着这子母图越过天魔海的外海,整个灵家自然就会被毁于一旦,届时,神国的铁蹄也会征服整座天魔海。 茶白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淡,清楚自己无力逆天,只是在坐吃等死的她,把征服天魔海的野心,对眼前女人的嫉妒之心全部放下了。 第二百九十章 算计整个天魔海 第291章 算计整个天魔海 她甚至在思考,为了不被神国那群肮脏的皇室成员活捉,是不是要提前了结自己的性命? 毕竟要是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只会成为神国皇室万千战利品的其中一个。 那下场可就是生不如死了,尤其是女人。 “不对……” 茶白脑海中灵光乍现,她惊愕的转头看向这个神秘莫测的女人,隐隐有了些别的猜测。 黎衣的笑意越来越浓,但这抹笑意在茶白眼里,已经不再是嘲弄揶揄的意思。 “你早就知道了?” 黎衣似是明知故问的反问道:“知道什么?” “你与仲孙明一起从罗天城入的天魔海,又在天魔海的外海之中遇到了我母亲失事的宝船……身为亲眼见过子母双图的第一神女,你早就知道了我灵家所偷取运送的是一张子图!” 茶白的思路越发清晰,她死死盯住黎衣,继续说道:“但清楚这一切的你,选择将这件事情隐瞒不说。直至此刻,我灵家走到绝境之时,你才……你才来找我们做交易。” “做交易?” 茶白所述的话语,焚月都能听明白,但他唯独对最后一句有些不解。 “她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我们灵家对其还是有用的,她并不是来单看我们送死的。” 茶白的思惟转的飞快,用一种极快的语速对焚月解释道:“亲眼见证我们灵家走上绝境,只不过是为了突出她救世主的身份,使得两方的谈判更有利于她那一方。” 焚月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即便他已经成仙,还费劲千辛万苦,从天魔海的万千才俊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一名世间难寻的魔尊。 可当他意识到黎衣的城府居然如此之深的时候,大脑已经变得一片空白,全然失去了与之对敌的心思。 “有趣。” 面对茶白的发言,黎衣吐出了少有的点评。 自她从当年的神战陨落,沉沦至今。 对人少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茶白则显得无所谓了许多,现在退无可退的她,用着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问道:“你想要什么?” 黎衣提剑走向茶白,走到半途,她的衣裙飘然而起,整个人也悬浮在了半空。 待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茶白感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深。 “天魔海的统领一共有一十六位,再算上梨园楼,天魔后裔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我有些数不太清。” 黎衣对着茶白缓缓伸手。 面对黎衣的举动,茶白明显有些抗拒,但走投无路的她,又不得不仔细聆听黎衣的诉求,这使得她的全身发出了微微的颤抖。 黎衣显然对茶白的反应十分满意,她白皙灵巧的纤纤素手顺着茶白线条俏丽的脸庞上拂过,最终捏起了她玲珑的下巴,使其无法挪开躲避自己的视线,被迫与自己对视。 “这些对于我夫君一统天魔海的时间来讲,有些太长了。” “夫……君?” 茶白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如今正在假扮的仲孙明的,正是我黎衣今生今世唯一的夫君,顾长生。” 茶白听闻此言,瞬时就想到了那个与上界各大势力开战,月界月族的领导人,长生。 没想到他竟然冒名顶替了仲孙明的身份,来到了天魔海中! 此时此刻,茶白才突然明白了,“仲孙明”为何会不懂得自己所留下的暗示,又为什么会对俩人儿时的事情都不知道。 全因他就不是仲孙明本人,是另外一个人! “怎么?想知道你儿时所在意的那个人吗?” 黎衣对茶白眼中所呈现出来的复杂感情有了些许的兴致,出声问询道。 但茶白回应的很快,“既然他连天魔海都活不回来,又有什么资格让我记挂呢?你直接告诉我你的目的便是……” 黎衣松开了手,对眼下的女子又高看了几分。 这么多年来,仅凭着人类的视界就能有如此觉悟,她和年轻时的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相像。 “山河社稷图的子母通道,独立于世间法则之外的混沌之中,此时此刻还未搭建完毕。它大概会在三日后打开,会把神国在紫薇皇城中的神国军队,战车,战船,全部转运而来。”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茶白和焚月仍然听得心惊胆战。 多年以来,受限于天魔海特殊的雾海结构,神国仅能派出规模有限的军队搭载战船,越过浩瀚广袤的雾海,对天魔海发起进攻。 但纵然是这种战船,也时常会被外海内海的妖魔鬼怪袭击,使得出入天魔海的军队十不存三,甚至还有全军覆没的诡异现象。 如今神国能通过山河社稷的子母图输送茫茫多的神国军队进入天魔海,那攻占整个天魔海,恐怕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看来我灵家三日后必亡了。” 焚月的眼神暗淡了下来,他本以为黎衣来和灵家做交易,会给他们一条关闭子母图的明路,却没想到对方也没法关闭已在运行中的山河社稷图。 眼下山河社稷图运转,天魔海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只是来与你们谈交易的,反正眼下你们走投无路,不如来赌赌那一线生机如何?” “还有一线生机?” “灵家做出了这种事情,等同于拉了整个天魔海的各个势力下水,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愿被神国统治,所以势必会爆发出一场席卷整个天魔海的巨大战争。” 黎衣身姿凝旋,玉足踏空。 她的声音似有某种魔力一般,使焚月与茶白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种赞同之意。 “你们不如把这里的情况盖上灵家族印,写成昭告天下的请罪书,由我带出光幕之外,让所有天魔海的势力团聚一堂,于三日之后在此地与神国对战。” 茶白目光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尽管这是灵家自己贪心所惹出的祸端,可整个天魔海不可能弃他们于不顾,放任神国大军在腹地处安营扎寨。 到时候各个天魔海的前辈和老妖怪来此破除光幕,共同迎击神国军队。 此举等同于把整个天魔海的魔修势力都拖下了水! 第二百九十一章 白面书生 第292章 白面书生 …… 林子里满地堆叠着凋谢落败的桃花花瓣,长生跨步从上经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穿梭在桃林中,长生嗅着空气中传来的淡淡花香,感觉自己来到了传说之中的世外桃源。 这里与天魔海中略显阴暗压抑的气氛截然不同,四处皆是一片百花争艳,春色满园的气氛。 不过略显诡异的是,桃花开的如此烂漫的林间,居然听不到一丝一毫的鸟叫,四周陪伴他的也只有微微拂过的春风。 大约前行了半个时辰,长生终于行至整片桃林的中心区域。 这里居然凭空矗立着一座三层楼房,上面的牌匾用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迎春楼三个字。 长生还未靠近附近,便能从外面听到内里传来的丝丝萎靡之音。 这些声音像是有某种勾魂摄魄的功能一般,吸引着长生向前一步步的向前靠近。 “啪!” 迎春楼上猛然传来一声扇骨合拢的清脆声响,惊醒了缓步前行的长生。 长生惊觉自己被楼中传来的声音诱惑,急忙提起了精神抵御耳边那萦绕的声音,转而停住步伐向上望去。 令他惊讶的是,刚才合扇提醒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此行要挑战的白面书生。 一袭雪白锦袍的白面书生,头戴嵌着绿色宝石的紫金冠,展露出一张干净好看的容颜。 只是有些不合桃花漫天,风花雪月的是,白面书生半身躺卧在一张宽大的竹制躺椅上,神色之间溢满憔悴。 “一片春心无限恨,东风不解醉红尘。” 白面书生看着楼外的景色,略带感慨的念诵出这一句诗。 长生提剑站在楼下,眼神微微眯起。 迎春楼上站着的,其实不止是白面书生一人。 侧立于白面书生身边的,是两名皮肤白皙,身材修长的曼妙女子。 她们姿色亦是不俗,胸前的弧线也是丰盈饱满,看的长生忍不住微微侧目。 从这个角度斜视上去,能体会到巍峨的山峰挡在身前,让人寸步难行的直视感。 “看来长生兄也是性情中人。” 楼上的白面书生显然是注意到了长生的举动,轻轻感慨道。 “金银美色,世上有哪个男人不爱呢?” 长生轻描淡写的回应了一句,突然皱起眉头,察觉到了白面书生话中的不对。 方才白面书生的称呼中没有提到仲孙明三字,而是点明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长生微感诧异,问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咳咳……” 白面书生费力的咳嗽了两声,身边的婢女急忙拿来了白色的丝绢,替他掩住了口鼻,遮盖了窘迫的模样。 待到一阵的咳嗽声过后,白面书生才从剧烈的咳嗽声中缓过劲来,面色涨红的看着长生,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我自然知道,而且除去我……这天魔海知晓你假扮仲孙明的人,另有他人。” 长生忍不住笑了,“既然知道我不是仲孙明本人,为何不在众统领前揭穿我,反而配合着我演这场戏?” 白面书生气息虚弱的说道:“揪人把柄,讲究的是个证据,即便我们知道你是假的,但有顽石一手作保……你仲孙少爷的身份自然是垮不掉。而且,这世上有一个仲孙少爷也蛮好的,要不然仲孙家的部众各自独立,也不太好管理。” 长生问道:“怎么?现在已经在想杀了我,一统仲孙家的事情了?” 原本气息孱弱的白面书生,在听到长生的话后微微笑了笑,“仲孙家毕竟是仲孙统领遗留下来的势力,内里说不定还藏着众统领觊觎多年的天魔之心,天魔海的统领,没有人不想得到这些……不过我白面书生倒是个例外。” “例外?” 听着长生略带质疑的口气,白面书生也不过多隐瞒,将自己的情况娓娓道来。 “相信你也看到了,我这副身体已经成了垂死之躯,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长生从心中算起顽石给予自己的情报,满腹疑团的问道:“外界皆传,你白面书生入道不足百年,承袭师门传承只有短短的五十年,以仙魔的寿命而言,这年寿会不会太短了些?” 虽然白面书生的语气诚恳,身躯也的确到了濒危垂死的地步,但长生对他的话没有半分信任。 天魔海的人,行事阴险狡诈,更何况眼前人是十六大统领之一。 白面书生颇显无奈的答道:“有些事情虽然难以启齿,但你毕竟是那个人所看中的天才,确实该与你好好说道一番我的窘境。” 见长生神色恢复平淡,缄默不语,白面书生将自己为何会沦落成这番田地给细细说道了一遍。 “我白面书生虽然天赋根骨极佳,修习天魔神书功也小有所成,不过自承袭了师门圣物之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被那东西抽离了几近全部的精气。” 长生仔细端详白面书生的状态,发现对方确实如他所说,全身上下男精之力溃散,整个躯壳内所留无几。 曾跟随药老习医的他清楚,只有传说中被女色榨干身躯的人,才会呈现出如此颓象。 “你们所承袭的物件,就是当年的天魔之根?” 听到长生对自己的事情起了些许的兴趣,白面书生点头应道:“没错,传说拥有天魔之根的人,可以夜御百女,在床榻上无往不利,征服这世界上所有的女子……” “传说?” “对,但这些东西也只是传说。” 白面书生苦笑着说道:“真实的天魔之根,乃是天魔身上的至阳之物,并且吸纳了其一部分的精华存在其中,你觉得以天魔的境界,我等真的可以驾驭此物吗?” 说到这里,白面书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说起来,当年师尊是准备将这天魔之根封存起来,等日后局势变好再拿出来的,可谁曾想,这玩意若不以元阴养之,就会反噬其主,使其变成遵从本能欲望的怪物……因此,自师尊发疯之后,我就不得不承袭此物,用天魔海诸多处女的元阴滋养此物。”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进楼 第293章 进楼 长生有些不解,“既然已经找到了办法,为何你还会变成现在奄奄一息的模样?” 白面书生用浑浊的眼神看了看长生,眼底尽是无奈之色。 “那些元阴虽然能滋养天魔之根,但却无法解决最为根本的问题。天魔之根乃是彻头彻尾的噬主之物,它的存在只用于帮天魔重生积攒足够的精气,只要它认定你成为这一段时间的宿主,即便与你远隔千里之外,也能抽取你的精气温养自己……相较于师尊那种不人不鬼的死法,这种慢慢剥离精气的过程只不过更加温和一点罢了,下场也难逃一死。” 白面书生说到这里,意兴阑珊的讲道:“所以,沾染上天魔之根的人必定会迎来死亡,就像我……本应该是整个天魔海最年轻有竞争力的魔尊,也会被这东西折磨的痛不欲生,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长生观察这白面书生的哀叹似是发自肺腑,眉色微动,问道:“那统领大人以统领之间的决斗为幌子,邀我前来桃林深处,还特意屏蔽了周围一众统领的感知和监控,是为了什么?” 白面书生用已经有些褶皱的右手食指轻轻叩动椅臂,抿着一抹苦笑,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大限将至,导致我现在对身边之事都没了什么太大的兴致,但你的出现却和他人不太一样。” 白面书生将目光移到了长生的脸上,仔细端视了一番,继续说道:“你虽然修习的是天魔神功,但却出身于正道,身上有着一股旁人无法回避的独特魅力。而且,现在掐指算来,你的踏上此道修习的时间不足十年,却已能在仙魔之下的九品境界问鼎大道之威,这番成就,无人能及。” 长生听着白面书生的分析,微微点了点头。 “统领确实将我的生平,了解的十分详尽。” 白面书生见长生认同了自己的说法,轻声咳嗽了几声,随即举起手,向着身旁的侍婢吩咐道:“将迎春楼的正门打开吧。” 站在他身边,身材丰韵,妩媚妖娆的侍女微微躬身,而后拍了拍手。 拍掌的声音响起,位于长生正前方的宽大木门缓缓敞开了门扉,露出了内里的一片光景。 “阁下年轻有为,恰如当年风华正茂的我,倘若将来天魔海和月界能完成一统,我白面书生也算得上是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因此我思量再三后,决议将我这一脉如今所留的遗产赠予阁下。” “哦?天魔海内还有将毕生绝学拱手送人,如此大方的统领?” 面对长生的轻咦,白面书生丝毫不显得窘迫,他伸手一挥,落落大方的表示道:“是真是假,阁下一探便知。” 长生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疑虑,白面书生若真想对他动手,大可不必对他解释这么多。 毕竟以白面书生的境界来看,两者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实力鸿沟,没必要对他小心翼翼的。 而且,白面书生虽然是将死之躯,但他身边的这些美婢却是藏锋守拙,他竟然也看不出这些人的深浅。 这代表单从境界上来讲,这些婢女恐怕会比白面书生更为棘手。 “自然,我这一脉的传承也不是白白的拱手相让,从一楼到三楼共设两道关卡,全部皆由梨园楼送给我的婢女布置……待长生公子到达我这一层后,我会把毕生所学经验全部传授,连带着这十二名做事的女婢也一同赠之。” 长生听前面的话语还觉得有些枯燥无味,提不起太多的兴趣。 但当他听到白面书生竟然要把十二名女婢也一起赠给自己后,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连带着这些婢女也一起吗?” 白面书生呵呵一笑,说道:“长生公子开始就对这些女婢看在眼里,我岂有不成人之美的觉悟?而且公子请放心,这些女婢在桃花圣女赠予我时,我就已经体力不济,精气颓靡,早就失去了那方面的兴致,她们各个都还是完璧之身。” 长生微微挑眉,顺着这白面书生的话意,提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见到长生进楼,白面书生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转头看着楼外的桃花盛景。 “自我记事以来,已经过了百多年的时光,这里好像一直都没有结过果子,一直盛开着如此粉嫩的桃花。” 白面书生身边的侍婢并未答话,徒留他一人自言自语道。 “只要这样做,便能合乎她的心意了吧……呵呵,真是人生如戏,大梦一场空,当年我风头正茂的时候,却也不见得她如此在意过我到如此地步,只派得了你们这些次人一等的家伙来服侍我……” 渐渐地,白面书生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隐没不见。 迎春楼外,春风正茂。 …… 步入楼中的长生,瞬间就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气息。 迎春楼和外面的光鲜亮丽截然不同,光线阴暗,只有在四周的墙壁上点有几盏微微放光的烛灯。 地面有些湿,黏糊糊的,长生踩上去只觉得有些滑脚。 “真是奇怪,明明是天魔海十六大统领之一,身边有着这么多的婢女,为何不把这里好好打扫清理一番呢?” 长生的疑问刚刚发出,瞬间就得到了答案。 突然,一股阴冷的凉风吹过,在他的眼前有一道黑影飞身掠来。 长生左手握紧剑鞘,右手反拔出那柄锋锐的宝剑,朝着迎面而来的东西斩了一剑。 早在五百年前,他的反应便已经异于常人,能使出下界人人夸赞的快剑术。 可在这莫名出现的怪物面前,长生刚刚的反应也只是赶巧迎上了对方的利齿和爪尖。 待到金戈交鸣的声音响起,电光火石的场景出现,长生借着反弹之力迅速退出三丈之外,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 长生本想看清对方的样貌再做打算,却没想那黑影的手臂居然朝着一种常人无法理解弧度弯曲,朝着他的拉开的方向追来。 就在利爪及体的刹那,长生有惊无险的避让开去,但还是听到一声撕拉的碎响,身上所穿的锦袍被其拉扯撕开了半截衣袖。 第二百九十三章 提醒 第294章 提醒 “你这家伙……” 长生的话语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趁着烛火微明,他逐渐透过忽明忽暗的烛光,看清了对方的脸面和身躯。 长生发现趴伏在地面的家伙,披着一身破烂的人类衣袍,上面血迹斑斑,布条也被撕扯的所剩无几,勉强能遮盖住他身体三分之一的部位。 让长生略微感到心悸的是,这不人不鬼的家伙双目溃散,眼瞳发白,四肢瘦的如同竹竿一样,像是一具深埋地底多日,被人强行挖出的溃烂尸骸。 刺鼻腥臭的味道充溢了整间楼层,长生横起剑身,对眼前的怪物认真以待。 奇怪的是,那怪物在暴露了踪迹后,反而变得有些畏手畏脚。 它像是试探一般,俯身用四肢爬行于地面,慢慢绕行在长生的周侧。 得益于此,长生得以继续观察眼前的敌手。 或许是因为太多年无人打理,怪物的头发已经长得极长,轻轻松松就披在身躯的后面,垂到了地面。 这些一缕缕的头发生长的太长,几乎高出了他身躯一两米的样子。 而方才长生误认为的尖刺利爪,其实正是这人长达半个手臂的指甲。 这些指甲紧紧相连在他的手骨上,随着他那诡异的步伐,磕碰在地上砰砰作响,看上去异常骇人。 “迎春楼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不对……” 长生思索到这个时候,忽然记起,白面书生曾说自己这一脉的师尊因为天魔之根发疯,最后被其吸纳了全部精气,变成了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如今长生对比眼前的家伙,与那被吸食精气的惨状一模一样。 如此说来,他就是白面书生的那个师尊了。 似乎是注意到长生在对战之中分了神,那落魄的尊者直接甩起了头,用发丝卷起楼阁一侧的立柱,用着蛮力将其扯断。 这里一层本就年久失修,无人打扫,经过这怪物这么一闹腾,更是激起了无数的飞灰烟尘。 长生看着扑面而来的巨大烟尘,眉头紧锁。 他也没想到,这怪物明明已经失了神智,却还变得如此聪慧,懂得利用地形为自己创造优势。 对方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环境,早就已经适应了周边的一切,但长生还不太适应在如此黑暗的情形下作战。 唰的一声,位于长生身后墙壁上的烛火被尽数熄灭,空气之中的阴暗程度更是提升了一个档次。 冥冥之中,长生似是听到了有野兽在前方咆哮怒吼,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已经动身,二者之间的距离近若咫尺! “天魔剑!” 关键时刻,长生再度唤出了那招无往不利的天魔剑,他催动全身功法,为手中的宝剑注入能量。 而后,他没有选择将手中的剑迎向最前方,而是转身向后,一剑将眼目散发出妖异瞳光的头颅斩烂。 顷刻间,血液喷洒,那长发怪物被劈开了头颅,直直分成了两半,垮在了长生的身后。 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的原因,即使它已经死去,残躯也依然向前冲出了三五丈的距离,最后缓缓滑行,止在了地上。 怪物身死,位于入口一侧的楼梯上方忽然门扉大开。 从那扇门扉中,散发出了明亮的光芒和清淡的幽香。 长生将剑上还在滴落的血液甩落地面,踏着那吱吱扭扭的楼梯,向着迎春楼的第二层走去。 严格意义上来讲,迎春楼的第二层才算是符合了他对白面书生的印象。 这里灯红酒绿,五光十色,陆离斑驳。 鲜艳的彩布装饰楼间,在楼层各个周角的木板上,各自摆放着一个松松软软的蒲团,上面端坐着一个个长裙侍女。 这些女子果然如白面书生所说,每个人都长得姿色秀丽,芳华正茂。 而且长生一眼扫去,发现其中只有一两名女子能被他一眼看出境界,其他人似乎都修习了某种压抑体内功力波动的功法,让他无法窥得真实的实力。 长生不动声色的走至为自己准备好的宴席桌台前,席地而坐。 “这第二层的试炼是什么?” 一名位于长生正前方的侍女缓缓抬眸,与其对视的长生心中微微一惊。 对方的眼睛像是月光辉映下的大海,美丽幽深,包容着一切。 “公子勿急,这第二层的试炼乃是修身养性,考验的是心魔和对大道的执念。若公子能勘破红尘,直达本心,那奴家一十二人,皆会在此地效忠于公子,生死不弃。” 长生此时的感觉奇怪,但他又有些说不上来此刻的感觉。 待到在桌前沉寂了一阵儿,他才反应过来,站起身,一脚踢开了身前的宴席。 然而让他惊诧的一幕出现了,眼前的桌台虽然被他一脚踹翻,但在他眨眼的下一刻,它们又完好无缺的复原在原位,静静地躺在了长生的面前。 “幻境?” 长生察觉到异常后,猛然提剑向着刚刚那开口说话的女子追去。 但当他一手抬起对方的下巴后,才惊觉面前的东西居然是一具无面的傀儡,仿佛刚才幽深平和的目光只是一种错觉。 长生又将目光投向了楼间它处,将那些长裙侍女分别用剑挑开,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物,全都变成了一碰就倒的傀儡人像。 觉得被戏耍的长生显得有些怒不可遏,他试着强行闯上第三层的楼阁,看看上一层的景象是否与他在楼外见到的相同。 但令他惊讶的是,当他进入到第三层,这里赫然正是白面书生的背后。 而矗立在他身边两侧的,也并不是什么美貌的婢女,而是后背被掏空的傀儡。 “哈哈哈哈,长生兄看起来有些沮丧呀……咳咳” 坐立于躺椅上的白面书生一改常态,肆无忌惮的笑了两声,但他很快就被自己的咳嗽声给打断,扶着一旁的栏杆颤抖不已。 长生看的出来,这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用些美婢的名头戏耍我,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感到被耍的长生先是有些愤怒,随后更多的是一种无奈感。 以这白面书生的境地,恐怕连仙魔最为基本的术法都施展不出来。 这种半只脚踏入棺材盒子里的人,怎么还要顶着传承的名义,戏耍自己一番? “长生兄,你误解我了……我刚才笑你,并不是笑你被美色所惑,产生了征服于己身的欲望。” 白面书生轻叩竹椅,慢悠悠的说道:“食色性也,对美色的征服乃是天下男人的通病,即便是我这样寿命到头的人也不例外。如果我身边真的有这些美婢的话,我倒也不会把她们拱手送人,反而会将她们一起带到坟墓里。” 长生挑起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这么说来,你从一开始,就只是拿侍女的幌子,来嘲讽愚弄我的?” “不,长生兄,我是来帮你的。” 白面书生对着隐含怒意的长生宽言劝导,不紧不慢的说:“你在来桃林之前,有没有感到身上有一些不适之处?换句话说,总会感到身体周边有什么不同,会把其他人,误看成亲近自己的某人?” 长生听到此言,微皱眉头。 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质朴的少年,几乎是在片刻就察觉到了白面书生的话中另有深意。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说我来此地之前,就中了某种幻术吗?” 长生对白面书生的暗示有些不满,毕竟自先前与黎衣一战后,他一直对身旁的事物十分小心谨慎,生怕那黎衣故技重施,重头再来。 他也一直安然无恙的走到了今日…… 等等,要真说起来,自己的身边好似真有一个疑点。 长生摸着下巴,突然记起,在自己即将与灵家小姐茶白大婚的当晚,胭脂好像是从妖兽肆虐的天魔海外海,一路寻到了天魔城内。 这件事情最大的问题在于,胭脂一身实力不足八品,如何从如此险恶的环境下生还? 还记得自己与顽石当时是撒了腿的玩命狂奔,才逃离了数量众多的妖兽。 饶是如此,他们当时落地的距离与天魔海的内陆也相隔不远,再加上顽石对此地的地界十分熟悉,才能险象环生。 胭脂的身上,好像是有些不太对劲。 看到长生凝神所思的模样,白面书生知晓,他一定是想到了身边极为关键的人物。 “长生兄,看我所说的不错吧……你在进入天魔海之前,就已经被人骗过了,兴许在天魔海这座棋盘之上,你我都只是博弈者所使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长生这次没有否认白面书生的说法,他为了验证心中所想,问道:“幻境我也进过,那里的破绽很多,极易被人寻到不同之处摧垮。易容的法子我也见识过,只要仔细搓动对方的颜面,必定会发现某些瑕玷……可这天底下,哪有东西能改变人的认知,让人从一个人,误认成另外一个人的?” 白面书生呵呵一笑,条理有序的解答道:“幻术一道博大精深,修炼到至臻境界的幻术高手,确实可以通过某些特殊的手段改变他人的认知,就像方才你站于楼下,却无法发现我身边的侍女原是两具傀儡一样。” “这种术法是以我为引,改变了你的认知,只可惜它的用处有限,离得距离近了……就会被对方察觉。” 长生仔细想了想,在胭脂回来的当晚,她还专门进到自己的房间,帮自己擦身洗脚。 若是白面书生这种幻术方法,恐怕有些说不太通吧。 “那如何让身边的亲近之人,都分辨不出呢?” 白面书生淡淡回道:“这个自然也简单,借助外力即可。” “借助外力?” 不等长生问出自己的疑惑,白面书生就追问道:“在进入天魔海前,你是否喝过一种无色无味的酿酒?这酒正因为它无色无味,时常会被施术者藏在其他酒水里,诱人喝下,作为幻术的引子。” 长生的思绪迅速被拉至天魔海外的罗天城。 他突然警觉发现,自己在前往天魔海前,是与黎衣同桌接触过,喝过一杯她递给自己的百花酿。 他当时还觉得这酒烈的有性,让自己的身躯四肢都感受到了一股暖流。 “好像是有。” 白面书生听到自己的猜想成真,淡淡一笑,解释道:“这种酒水的名字唤作仙琼酿,上古时代,是帝君用以培养心腹刺客的秘密武器。” 长生问道:“这东西,要怎么培养心腹和刺客?” “只要是人,无论是仙人还是凡人,其实都会有自己所在意的人和事。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入仙魔者更为痴狂,因为他们视登天为大道,渴望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平齐……仙琼酿辅以幻术,能强行改变对他人的认知。因此,它就能被帝君用以变成人们最珍视的那个人,告诉他们只有达成了帝君想要的目的,才有再见到他们,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 长生领会其意,评价道:“好狠毒的驭心之策。” 毫无疑问,这些人为了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天伦之乐,会拼上性命达成目的。 白面书生抬起了眼,警诫道:“因此这东西是从上古传来,其所制成的方法世间早就失传,能拥有此物的定不会是凡夫俗子,背后一定大有来头。” 白面书生煞有其事的分析,反而步步印证了长生心里的判断。 在罗天城内假换胭脂身份的女子,正是黎衣本人。 她正是借用胭脂的身份,才一步步促使自己忽略了她的行动,放任她在眼皮子底下进行了一些小动作。 如今想来,她自登船之后,处处都显得诡异。 在面对一些事情上,又有着出乎常人的冷静。 换做胭脂那个丫头,一定是做不到这点的。 “怎么?我这算不算帮你解决了一桩心事?” 白面书生淡淡一笑,露出自己的苍白的瘦长下颌,慢条斯理说道:“你我这算得上是君子之交了吧……俗话说一报还一报,我这儿还有一个棘手的东西,希望你能将它带离桃谷,安置在它处。” 第二百九十四章 惊变 第295章 惊变 长生下意识就猜到,白面书生想委托自己的东西是天魔之根。 而随着白面书生扭动椅把手上的机关,三楼一侧的顶端忽然吱呀吱呀的响起声来,用四根长长的锁链垂下了一座镂空的天魔神像。 这座天魔神像与长生在宝船上见到的神像别无二致,八手三眼,残暴凶恶。 只不过它周身的清洁程度与宝船上的那尊判若两物,看来是时常有人清洁所致。 “这是天魔神像,用来压制天魔残躯的器具,这些天魔残躯威力无穷,若是被有心人得去,势必会掀起天魔海的一场浩劫。” 白面书生稍显惆怅的口吻显得他对天魔海的未来心存忧虑,像极了满口仁义道德,心怀天下的有志之士。 只可惜长生一路走来,经历的事情太多,这等微末的把戏糊弄一下原本的仲孙明还行。 对他而言,实在没有太多的吸引力。 “天魔海的魔修,大部分都想求得天魔残躯,天魔后裔更是对此趋之若鹜,统领为何不把这天魔之根交由他们?” 白面书生似是对长生的疑问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答道:“天魔后裔的目的在于寻找让天魔复活的方法,但你也应该清楚,当时天魔治下的天魔海百姓并不幸福,几乎人人都生活的水深火热……” “统领大人,悲悯天下的人确实是有,但以你统领的身份地位来说,是不是有些太过刻意了?” 白面书生本想继续解释,但当他瞅到长生从衣襟中掏出的东西后,瞳孔微缩,眼眶也不由得小了一圈。 长生所拿的东西并不罕见,只是一支褪了色的簪子,质地构造随处可见。 但从其表面斑驳的痕迹上来看,它应该已经在土中深埋已久,是许多年前的产物了。 “这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 白面书生的面色显得有些许阴沉,他的目光在簪子上定格了许久过后,又移到了长生的脸上。 “在我刚进桃林没多久的距离,就有人把这枚簪子摆放在一颗桃花树下。”长生说道:“在千篇一律,漫天桃花的林子里,这东西显得异常扎眼,也不知是谁刻意摆放在那里的。” 白面书生哈哈哈的笑了两声,随后又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轻咳了起来。 “怪不得我白费了这么多口舌,你还是无动于衷,原来你早就有了提防之心。” 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即便没有这枚簪子,你的那些言论也是牛头不对马嘴,没有丝毫的逻辑可言……天魔之根需要用处子的精血喂养,这本身就是一个残虐荒诞的举动,而你在提及这些事时,眼里根本就没有半分的悔过之情,似是认为这些女子的死在你看来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而后,修仙道者入魔,基本上都是有着自己的执念和目标。在统领方才的话语中,也句句透露出自己被天魔之根拖累的遗憾之情,只是,这里有一点不对。” 白面书生听长生说到此处,言语骤停,不禁问道:“哪里不对?” “天魔之根的问题如此之多,你为什么不寻个方法将其毁掉呢?虽说半步魔帝者的肉身恐怖,寻常兵刃不可伤,但这世间的神兵利器应该不少,我不信以统领的地位和手段,真对此无计可施。” 白面书生微微一怔,明白了自己话语中的漏洞。 只要早早毁去天魔之根,自己定然不会被侵袭成这般模样。 如今在深明其害的情况下被腐蚀成这副模样,只说明了自己对天魔之根别有所图,放不下它带给自己的利好。 长生接着前话,分析道:“这枚簪子应该是那些女子所遗留下来的饰物吧?她们被你用天魔之根吸食完精血后,就被长埋在了这些桃树的树根下方,成为了供给这座桃林的养分。” 白面书生沉默片刻后,答道:“不错,正是如此。” 见眼前的白面书生没了伪装自己的意图,长生问道:“那天魔之根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会让你甘愿被其吸食百年,也不愿意放手?” 白面书生见长生的猜测已经愈发贴近自己的根基,他伸手一挥,指向距离二人不远处的天魔神像道:“那东西就在那里,你自己何不一探究竟?” 待长生视线转去的时候,那面天魔神像的头脸已经在缓缓张开,内里似乎快要有东西显形。 但长生对这东西根本没有半分兴趣,他瞬间提速,将剑身覆上天魔剑的黑芒,而后一步踏前,直接将手中的利剑投掷而出。 白面书生见到此情此景,终于变化出恐惧的眼神。 “住手!” 可白面书生的话音刚出,那剑就已经划破了神像,连带着神像和里面的东西砍成了两截。 但让长生几乎不敢相信的一幕出现了,那神像居然在已经散成两截的时候,突然又重新缝合到了一起,变得安然无恙。 这东西居然能死而复生? 就在长生困惑不已的时候,那天魔之根在神像内部焕发出庞大的精气,直接将整座迎春楼阁都包含在内。 长生斜看向周围,只见这座桃林内已经升起了一座绿色光幕的特殊阵法,将这磅礴的精气都按捺在其中。 “长生啊长生……” 在绿幕和精气滋养下的白面书生,瞬间变得与众不同。 他苍白憔悴的脸容消失不见,脸庞变得白净,富有红润的光泽。 整个人似回到了青壮年般,身体中的魔气居然也开始一步步的回攀至顶峰。 “明明打开神像,被那东西抽走精气就好了,为什么要挣扎,让我白花费这么多的气力?” 长生看到如此模样的白面书生,皱紧眉头思索起了这天魔之根的用处。 但白面书生对此却没有丝毫的避讳,直接与他说道:“如果说天魔之心蕴藏着天魔的智慧和传说中的天魔秘法,那这天魔之根就相当于储藏整个天魔的精气,是天魔重生的重中之重。在它运转的期间内,过去所有储藏的精气都能为我所用,令人立于不败之地。” 说话间,白面书生已经左手化作爪,反手抓向了自己的心窝。 让长生胆寒的是,面前这魔修居然面带笑容的将自己的心脏取出,随后在他的面前一把捏爆了心肺。 鲜血淋地,但那白面书生却没有任何的触动,反而在他已经空旷的心窝处,又重新生长出了一颗新的心脏。 就连他刚才破体而入的伤口,也在不断的愈合。 “我知道你还藏有些底牌和本领,但拥有天魔之根的我,能在此间重生成百上千次……你能杀得了蛇骨一次,但你能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杀我这么多次吗?” 长生此刻终于清楚了白面书生深藏起的底牌,顿感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从境界水准上来看,自己是远远不如对方的。 所藏起来的底牌也确实如对方所说,顶多能施展一两次。 那颗不明来历的巨眼召唤出来的次数越多,自己所面临的压力也就越大。 就在局势对长生不利,即将逼他进入绝境的时刻,白面书生的身躯微微一抖。 随后他将视线转至它处,看到了原本空无一人的桃林之外,多出了三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见到这三人的出现,白面书生显得有些不太开心,神情冷淡的问道:“位列统领高位的三位大人一起现身,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大家伙都在支持这毛头小子,引他来对付我不成?” “息怒。” 走的位置最为靠前的人,是长生见过数面,颇为熟悉的崆峒老怪。 没想到自己濒临绝境,居然会是这些统领出面,拦住了想要出手的白面书生。 崆峒老怪神色平静的说道:“天魔之心的下落,我们比你更想知道……不过眼下出了一桩事情,方才所有统领一致表态,要将内斗的事情延后,全力处理神国。” “神国?” 白面书生听后,不怒反笑,揶揄道:“神国离我们天魔海有十万八千里,即便坐着那些引以为傲的神船方舟,也得飞越遥遥之远的外海,几位统领大人当我这迎春楼是与世隔绝的世外之地不成?” 崆峒老怪淡声道:“一个月前,灵家曾运送天魔残躯回天魔海,这事你知道吗?” 白面书生微微一愣,有些不明崆峒老怪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但他反应极快,思索了一下便回答道:“当然知道?那段时间,所有统领都卯足了劲,盯紧了天魔海内外的事情。” “但灵家所运的东西,其实并不止是天魔右臂,在那宝船夫人的宝船之上,还载着一件惊世骇俗的神物。” 白面书生瞬间领会崆峒老怪话中的意思,明白那灵娥夫人怕是在用天魔右臂为幌子,偷偷运送着一件宝贝。 只是,这天底下哪会有比天魔残躯更为重要的东西? 难不成是…… “灵家所偷运的东西,正是神国的秘宝,山河社稷图。” 白面书生倒吸了口冷气,即便是他,也难想到这灵家居然有本事从神国盗得山河社稷图,然后再将其转运到天魔海内。 若真是被灵家得逞,那整个天魔海怕是都成了灵家的治下之土,统领之间也不用互相比斗了。 “那我们是要联合起来对抗灵家吗?” 白面书生在说出这句话后,就想到了不对之处。 刚刚那几人说的,明明是要处理神国的相关事宜,这事和神国有什么关系? “神国的山河社稷图,实际上是一套子母图,不管两图相距的如何远,子图都能替母图开辟出一条通道。” 白面书生听到这里,脸色骤变,他瞬间就领会了几人专程到此地,打断了决斗仪式的原因。 灵家很可能是上了神国皇室的当,偷了一卷子图出来。 如此一来,神国就有了入侵天魔海的坐标和门户。 “仲孙家作为上一代各大统领的领袖,作用很大,还请白面书生看得天魔海大局的情况下,停手内斗。” 崆峒老怪的语气十分客气,但其说的每一句话都藏有深意。 白面书生在天魔海的统领之位坐了数十年,也清楚这些人的尿性。 眼下乱局将至,天魔海内部的确不能再生内斗,要不然等到神国入侵,整个天魔海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任人宰割。 修习仙道,自幼受到神国教诲的神国将士可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在那些人眼里,踏入魔道修行的人都是十恶不赦,死有余辜的恶徒,死在刀剑之下都算是便宜了他们。 崆峒老怪三言两语道清事态的紧急情况后,忽然转手对长生拱手问道:“仲孙少爷,我们一众统领刚才想之又想,觉得由仲孙家来统领整个天魔海,抗击神国最为合适,不知小公子意下如何?” 长生听得微微一愣,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日之前,这些统领还对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天魔之心虎视眈眈,怎么这会儿就跟改了性子一样,让自己来统领整个天魔海。 长生思来想去,觉得这不是这些统领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天魔海可不是统领一家说的算了,天魔后裔与梨园楼的人怎么说?” 面对长生的质疑,崆峒老怪倒是显得游刃有余,早有准备。 “桃花圣女戚连娣第一时间便应了这道消息,天魔后裔的人不用通知,他们自会答应此事。” 长生对他们信誓旦旦的说辞有些怀疑,但这些老东西应该也没必要特地来骗他一次。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次算是走了狗屎运,躲避了白面书生的斗决,还稀里糊涂坐上了天魔海的临时大统领之位。 “仲孙少爷,离神国大军入侵还有两日多的时景,不如您先回府歇息歇息如何?待到夜晚,天魔海所有势力自会登门拜访,听您调遣。” 长生应了他们的话,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桃林。 待长生前脚刚走,白面书生就有些不满的皱起眉,问道:“需要仲孙家的号召力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仲孙府上还有个顽石统领,但为何要让他来临时统领整个天魔海?” 第二百九十五章 群魔相聚 第296章 群魔相聚 略微踏前一步的崆峒老怪摆了摆手,面色淡漠的反问道:“倘若天魔海其他任何一个统领来统辖全局,你会认同吗?” 白面书生沉思片刻便领会其意,点了点头。 天魔海虽然不如神国地大,但内里势力错综复杂,谁都不服谁。 如今大统领身死,谁坐上这个临时的统领之位,都意味着他人要受其差遣。 若神国兵败,天魔海留存,此人就会成为无形之中的天魔海之主,对所有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但神国势大,天魔海内确实需要一人将全部势力凝聚起来,共同御敌。仲孙家的顽石对统领天魔海没有兴趣,仲孙明又实力不济,如今将临时大权交由仲孙家最为合适,其他人也不会有太多的意见。” 崆峒老怪苍白干裂的薄唇咧开一抹邪笑,“梨园楼与天魔后裔也是如此想法,所以你清楚这临时统领之位为何非他不可了吧?” 白面书生并未答话,但崆峒老怪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带着身边的其他二位统领消失在桃林中。 …… 白蒙蒙的天空中,细雪纷飞,城墙边站着成群成片无家可归的乞丐。 这条路是进入天魔城的必经之路,赶路的民户与一些商旅,都没有将自己的视线停留在这些乞丐的身上。 天魔海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失去了灵石和资产傍身的穷人们,基本上都是任人宰割的贱命,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更何况天魔海前两天爆发过仙魔级别的战乱,现在又全城戒严,天降小雪,一般的民户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钱粮救济这些流落街头的苦命人。 “救救……” “求求好心人……” 乞丐们中大多瞳孔迷茫,心灰意冷,但也不乏一些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人忍耐不住饥饿和寒冷,在城墙边跪地向他人乞求食物。 过了不知多久,一辆造型奢华的马车在这段路上骤然放缓了速度,车帘的一角被马车上的主人亲手揭开。 大多人都不敢抬头直视车上的贵人,因为天魔海内的阶级森严,因为乱看乱说被仙人们砍手跺脚的人比比皆是,几乎天天都会有。 在这里,以十六大统领为首的修魔者就是主宰。 但在乞丐人群中,还是有不太懂得规矩的孩童,悄咪咪的抬起头颅,与马车上的人对视。 小乞丐抬头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极为好看悦目。 她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少主,今夜各大统领还要亲自登门拜访,仲孙家要准备的事情有许多,切不可被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乱了安排。” 见长生伸手拉开车帘的一角,顽石不由得担忧的劝道。 不知为何,长生会突然对这城墙边的乞丐们起了兴趣。 但想起自己认识长生,对方所作所为,又不像是突然起了善心。 “把这小女孩带上车来,顽石你先下车随队前行一会儿。” 顽石微微一怔,显然无法理解长生居然会对这小乞丐如此感兴趣的原因。 可长生现在不仅仅是仲孙府的大少爷,名义上继承仲孙府的继承人,他还是整个天魔海各大势力临时筛选出来的领袖,地位高到吓人。 他只得叫停了前面驱车的家仆,乖乖下车将那小乞丐送上了车。 小乞丐明显被那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巨汉吓住了,她被对方扔上装潢豪华的马车后,无助的蜷缩在车中的角落处,担惊害怕的看向方才还觉得面容英美的男子。 她虽然还是孩童,但也清楚天魔海中时常有一些修魔者以杀人为乐,借助凡人的精魄来炼制法宝,增进功法。 见到这小乞丐如此畏惧自己,长生反倒冷眼一睨,有意增加了自己可怖的形象。 “你脖子上的链子,挂的是什么东西?” 本来一头雾水,胆怯的小乞丐听到面前的长生意有所指,才将目光回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在那里,薄薄的衣料下方潜藏着一串银链。 “你……你怎么能看的见!” 小乞丐自以为已经将这串链子藏得很好,但没想到对方还是敏锐的发现了它。 “仙凡有别,你以为自己藏在衣物下就能躲过其他人的探视了吗?” 说完,长生也不顾小乞丐的奋力挣扎,直接伸手将她脖颈边藏匿的银链拽断,一把吊挂于眼前。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串银链的背面镌刻着仲孙二字,是仲孙家下人佣女所佩戴的饰物。 他也曾在“胭脂”身上看到过相同的饰物,毕竟自黎衣假扮胭脂入府后,一切生活标准都与仲孙家的下仆无异。 小乞丐被长生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但她随后便反应了过来,不顾一切的奔向长生,意图争抢他手上的那串银链。 女童幼小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但长生有些惊诧于她居然胆敢反抗自己。 在一把甩开小乞丐后,长生举着链子问她道:“这链子的尺寸明显不合你的身体,应该是你偷盗得来的吧?” 女童闻言也停止了挣扎,一脸惊恐的看向长生,着急忙慌的解释道:“不是我偷盗得来的,是一位好看的姐姐送给我的,她每天晚上都会来看我,还会把自己身上的饰品交给我易物,换些吃的……” 长生闻言微微皱眉,难道说是自己想多了,这链子并不是黎衣所赠,只是其他下人见这女童可怜,才开始施舍她?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日?” 听出长生的话中满是试探,女童骤然闭了嘴。 “你这丫头是怕我查出来什么,对她不利吗?” 见这女童如此聪慧,长生也不禁起了些兴趣,转而对她说道:“这链子的背面镌刻的是仲孙,我正是天魔海仲孙家的主事人,仲孙明。给你东西的那人应该是我府上的下人,你要是闭口不言被我查了出来,她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女童听到这里有些许的动摇,但她想起了那名女子叮嘱自己的话语,还是在犹豫了片刻之后默不作声。 虽然女童性格坚韧,但长生毕竟与各方各面的怪人打过不少交道,恐吓一个不知世事的孩童还是手到擒来。 “今夜我会宣布门禁,等到半夜清点人数,若谁在此间出了门,就证明她是偷卖府上财物的贼徒,会被血炼……” 长生的这番话完全是信口胡说,以黎衣高深莫测的修为来看,这世上能敌过她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谁能看得住她? 而这些珠宝财物早就被仲孙家视为粪土,不会计数。 之所以会被镌刻上名字,成批打造,主要是为了仲孙家的外在形象,方便吸纳天魔海凡人的向往。 “不,不要!我说!” 果不其然,女童毕竟是未经历过风雨的孩子,完全招架不住长生的攻心之策,只得打断长生未说完的狠话,颤颤巍巍的将一切都供出。 “是三日之前,刚来城里当差的丫鬟。” 长生的眉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仲孙府中符合条件的下人中,似乎也就只有黎衣完全相符。 看来这小乞丐确实是黎衣暗中所养,只是他有些不大清楚的是,黎衣为何会对这一个满身污浊,被人遗弃街头的乞丐感兴趣? 按照那女人的性子,她从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投以注意力,这乞丐能得到其的关注,一定有着其他的用意。 小乞丐见长生迟迟没有回应,还以为他要出尔反尔,便跪下去为那女子求情。 “那位姐姐是个好人,她很温柔,她只是给了我些饰品器具,让我换些食物果腹充饥……” 长生饶有兴致的问道:“哦?就没有说些其他的话吗?” 小乞丐为帮心中的那位姐姐开脱,只得将一切都说出。 “她还说等过些时日,天魔海不乱了,就带我离开这里……” 说到一半,小乞丐突然觉得,这更像是说那位姐姐准备畏罪潜逃,带着她远走高飞的供词。 情急之下,她又连忙改口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长生看着越来越张皇的女孩,她的杏黄色的眼眶里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隐纹。 突然,一个大胆的猜测出于他的心头。 …… 傍晚,仲孙府内,长生居然成为了最为晚到的那个人。 在他还未走进仲孙府的大堂之时,内里已经被烛火点映的颇为明亮,人影绰绰。 唯一奇怪的是,座无虚席的偌大堂厅之内,居然针落可闻,没有一人率先开口说一句话。 众人都静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平静且淡定。 大声打开门扉,跨步迈入的长生显然成了引起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自长生进入门槛之后,就感受到了一二十道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他。 这种感觉有些像自己日界之时,被上界诸多仙人隔空环视的场景。 见长生蹬快步伐,落座于最中心的主座之上,有几人的面色稍稍出现了细微的表情。 “既然临时的大统领已到,不如就由大统领来主持此次会议吧?” 相靠近中间的席位之上,工工整整地坐了一十四人,除去贵为统领的十二人,其余入座的分别是桃花圣女戚连娣和天魔后裔的佼佼者柳子辰。 他们身后,或多或少还带了一些自家的高手,但气势和气息上明显差了前面这群人一截,显得有些无关紧要。 方才开口发言的人,还是崆峒老怪。 身居高位的上位统领之中,宫傲一向不喜多言,一直都是冷着脸坐在原位,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人始终待在黑雾之中,即便坐在如此之近的位置,全身也依然被一股腾起的魔气环绕,用寻常器法根本无法探知其内的东西。 “既然如此,我仲孙明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长生口头上客气了两句,便接过了领导会议的主导权,抬手示意让顽石将收集到的各方情报统一报出。 顽石从衣襟处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石,扔在了厅堂的中间过道处。 没过片刻,这块萤石就自己碎裂成粉末,从中焕发出道道璀璨的光束,在空中组成图像清晰的光幕。 光幕上所显示的画面,正是灵家眼下所遇到的窘境。 以茶白为首的整个家族,几乎都被困在了一道明亮到几乎刺眼的光幕之内。 而在整个灵家地界的天穹之上,则是悬挂着一幅描绘山河疆域的宽大宝图。 整个光幕似乎都是出自它手,四周的彩光也愈发绚烂,明亮辉煌。 “大致情况各位统领应该已经清楚了,这边便是灵家的现状了,灵家自被困入山河社稷图后,就第一时间向外求援。不过先到的魔尊都拿这宝图没什么办法,寻常的宝器触碰在光幕上会瞬间破裂。” 听顽石说完后,厅堂内突然响起一道爽朗的笑声。 “神国的镇国至宝果然名不虚传,区区一个子图就能拦住我天魔海的魔尊,真不知道等到那母图发威,整个天魔海是不是要成为一片焦土?” 长生稍稍侧目,才发现那开口说话的人,正是一向自言自语惯了,无拘无束的天刀客。 他还是一幅斗笠蓑衣的打扮,眼里带着眯眯笑。 崆峒老怪操着一口颇为沧桑的语气回应道:“第一时间过去支援的那名魔尊在整个天魔海里都排不上号,只不过是与那灵家私交甚好罢了,何以见得神国此图的厉害?要我说,这图若是能挡得住老夫和宫傲的联手合击,才能无愧于至宝之名。” 坐在统领坐席边角的戚连娣忽然眨着那双桃花眼笑道:“神国策划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会猜想不到天魔海里的魔尊会鱼死网破,殊死相搏?” 不得不说,这女子天生就像是个诱人的尤物一般,眉梢眼角,皆是春意。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更是快要滴出水来,似笑非笑,引人意乱神迷。 顽石接话道:“是的,我去现场看过那光幕和山河社稷图的强度,此宝物不知神国用了什么方法熬制,变得比传说中还要坚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敌……众位联手的话,倒是能破开那些阻隔灵家人的光幕。”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大战在即 第297章 大战在即 “灵家此次太过贪心,盗得山河社稷图后偷运回天魔海,酿成了此次大祸。” 坐在席位上的白面书生轻笑了两声,带有些许责怪的语气说道:“依我看,不如就省些力气,让她们在那罩子里充当抵御神国的先锋军,如何?” 白面书生一番话,听的周围不少统领一阵意动。 此举不仅能惩治灵家,还能让其替自己抵御第一波来袭的神国大军,简直是一举两得。 “这法子行不通。” 主座上突如其来的打断,引得白面书生微微抬起头,看向高自己半头的长生。 他投向长生的眼瞳里颇具深意,问道:“临时大统领,这法子有哪行不通?” 白面书生在临时二字上咬的很重,代表他内心里其实并不赞同长生现在的地位。 长生心里也清楚,若自己说道不出个一二三来,这些统领定会开始无视他的存在,慢慢的架空他。 长生丝毫不避讳众人投来的眼光,与白面书生对视说道:“山河社稷图的力量,仅凭一两位魔尊临时起意,是破不开那东西的光障……若放任不管的话,神国在清理完灵家后,就可以以此拖延时间,补充第一波到达天魔海的先锋军。” 说到这里,与神国稍微交过手的魔修们,基本上都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 “试问,你们谁希望对上一支阵型排开,人数载具满配的神国精锐?” 这句话问的极具威慑,使得在场的所有魔修都答不上话。 过了一会儿,待到厅堂中气氛稍微缓解会儿后,戚连娣才悠悠开口,问道:“那依大统领的想法,我们该早些破开山河社稷图的光幕,摆开阵型,以逸待劳吗?” 长生还是摇了摇头,伸手指向了那处闪着微光的虚像。 “你们且看灵家占据的地形,不仅仅是灵家居所,就连周围的这些地域,也大多是平整的地势。天魔海之内多为散修,与神国的军队在这种地方对抗起来,并不是上上之策。” 此话说完,连带着各路统领在内,都不由得高看了这仲孙家的少主一眼。 先前仙魔大战的时候,神国的军队历经外海的折磨,能到达内陆的军士十不存四,根本无法展示出应有的战法和实力。 如今这里地形开阔,又有隔空投送的本领,天魔海确实不是神国的对手。 仲孙少主的几番分析,代表他真的深谙神国军队的特性,以及天魔海各类修士的优劣势。 “说的不错,看来这临时大统领的位置确实没有选错人。” 崆峒老怪笑了笑,对长生的说辞表达了赞赏。 长生趁着众人都在思考的时候,对着他们抛出了一个疯狂的提议。 “天魔海如今与神国必有一战,这战的态势关乎整个天魔海的存亡。但我们在这场即将要开始的战争中已经失去了主动权,所以只能通过其他法子来谋得先机。” “先机?” 即便是境界达到尊者实力的魔修,也不大理解长生话中的意思。 眼下神国军队的入侵已成泰山压顶之势,他们所能做的只是奋力抵抗,设置各种各样的陷阱,毒障,凶兽罢了。 哪里还来的什么先机? 但考虑到这人先前的分析还算不错,不少人都想仔细听听这临时大统领的想法。 “其实说来也简单,山河社稷图虽然会开辟一道虚空通道,但它的开启还是有一个时间差的,大致是子图通往母图的通道会提前一个时辰开启。” 此话一出,在座的天魔海统领纷纷愣神,随即便秒懂了长生话中的深意。 不稍片刻,这群原先还算镇静的魔道修士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为了抢得先机,居然主动去神国的地盘上?” “那里可是紫薇皇城!神国的国都!无数年来,还没有一家势力能攻破到其都城的!” “是呀!而且神国皇城驻军无数,不仅是备战的神武军,就连那些皇子皇帝的亲卫队也驻扎在城中,根本无法奈其分毫!” “……” 场面与长生预想的一样,所有人都对这个几近疯狂的想法嗤之以鼻,拒绝了这个提议。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戚连娣和崆峒老怪为首的老一辈修士,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看着长生,等待他继续说明自己的构想。 寻常人都能想到的问题,这家伙一定不会想不到。 趁着一个时辰的误差打神国一个措手不及,确实能抢到一个这战争中的先手。 “稍安勿躁。” 等到屋中众人逐渐冷静下来,长生挥手抑制住了他们的激动之情,淡淡的说道:“非常时期就要行非常之策,主动攻入神国都城虽然听起来浮夸不着边际,但敌人也料不到这点,会对我们放松警惕。而且……谁说要我们去打头阵了?” “我们不打头阵,谁能替我们卖命?” 面对下方的质疑,长生丝毫不以为忏,坦然说道:“天魔海之中生产各类境界奇高的妖兽,把那些东西引到灵家的地界就可以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他们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会儿后,才有人继续提出质疑。 “你真当天魔海那些妖兽是成群结队的猪猡不成?它们不少都拥有神智,比寻常的仙人都聪明。” “是呀,而且天魔海的界限承自上古,那些妖兽是不会越界的。” 就在众人喋喋不休的时候,戚连娣扣弄着自己纤纤如玉的手指,似是无意间的轻谈一般,对着崆峒老怪问道:“崆峒统领,我记得天魔海的边界是由一种魔道至宝控制的吧?叫什么血什么印?” “血屠印。” 崆峒老怪答完后,清楚了戚连娣的意思,转而轻笑了两声,说道:“桃花圣女已经把话提示的很明白了,我天魔海的各方宝物之中,确实有着血屠印这一方神器。此物虽然不及神国的山河社稷图,但它与山河社稷图也有着异曲同工的功效,能引导控制天魔海的雾气。” “什么?居然还有如此秘宝?” 面对众人的疑惑,就连一直未曾参加发言的宫傲,也淡淡开口,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统领内部,确有此宝,因为它关系着整个天魔海的安危,所以这东西甚少有人知道。” 接着,宫傲没有理会其他目露惊讶的魔修,而是把自己那桀骜的目光投向长生,问道:“你既然知道血屠印,那就更该明白,这东西虽然能引导雾气,吸引妖兽,但它需要一直有人在旁输送功力,带着它过去……你觉得,谁持此物比较合适?” 血屠印顾名思义,需要用持有者用自己的修为功力为引,开辟出一条血路。 持有此物的人不仅会引导雾气,也会招来妖兽的觊觎,受到那些怪物的追逐。 因此,拿着它去到神国的紫薇皇城,势必会成为整场战争中的焦点。 “大统领的身份都已经选在了我的身上,那持有此物的人当然是我。” 长生从容不迫的的答话使得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为之一凝,认真打量起了他。 长生受之无愧,直面他们的眼神。 宫傲在得到这个答案后,沉默良久,终是回答了一句,“既然如此,就按此法办吧……本尊去乌山请印。” 话毕,这位天魔海第一高手便已经悄然退场,身影淡化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面对长生挺身而出的壮举,其余魔修也是不知该在此时说些什么好。 过了许久,才有人憋出来了一句,“大敌当前,仲孙家的血脉果真不是孬种,大义凛然。” 其余人也纷纷跟嘴道:“大统领大义。” 其实这些魔修们把长生想的太过高尚了,长生想出这个法子,并不是真的想去送死,而是想借用这一次的事情,从仲孙明的身份中假死脱身。 在与白面书生对峙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恐怕还有更多的人早就察觉了此事,但是却隐瞒不说。 这次把他推上大统领的位置,知道内情的人等到战争过后,自然可以凭借这个借口把他拉下来。 所以怎么想,都是借助这个事件,趁机脱身比较好。 最重要的是,他还可以与黎衣虚与委蛇一段时间,把她甩在天魔海里自生自灭。 …… “奇怪。” 仲孙府后门,一名苗条修长的轻衫女郎立在这里,雪白端丽的瓜子脸蛋显得十分的精致好看。 她四处都没感知到那女童的踪迹,不禁发出了一声轻咦。 自己明明与那小叫花子约定好了时日,对方怎么会无故爽约呢? 忽然,女子微蹙柳眉,目光移到了身后的府内。 在那里,长生正牵着一名梳着小辫,穿着小花褂的小女孩,站在花园内观花戏水。 虽然小女孩洗去了身上的尘垢,露出了白净可人的瓜子脸,但她身上的气息仍然让黎衣发现了她是谁。 “他……是如何意识到的?” 黎衣的声音很轻,似是在自言自语。 可只在片刻之后,她的身旁就浮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虚影,似是一名身着黄裙,姿色不俗的女子。 “您给予他的那个印记,本就对我们姐妹有着莫大的束缚。即便是我与他相遇的时候,也会感受到一种冥冥之中的联系。” “是吗?” 黎衣微微侧身,使得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长廊中的木柱后。 她的面色淡静,但心里却罕见的有些波澜。 之前之所以对那女童如此关注,全因为对方是九瓣金莲之一的转世,也是千百年来立志于复活自己的得力部下。 在她的预示之瞳中,清清楚楚标注了对方会与自己在此相遇,成为自己的得力部将。 可为什么,长生会在中途注意到对方的存在,将其带走呢? 难道是自己的预示之瞳出现了偏差? 黎衣下意识便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她所预见的未来出现了问题,那她现在所走的道路无疑是一条错路。 “玉京城那边有消息吗?” 黄裙女子的身躯微微一抖,随即如实答道:“玉京城那边暂不清楚幕后的主使是谁,但其指挥的动魔尊,一定是天魔海中颇具权势之人。” 黎衣头也没回的淡声道:“本君需要你来替我分析此事?” 黄裙女子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在声音中出现了一丝颤抖。 “属下多言了。” “天魔海中的天魔后裔执着于复苏天魔,柳子辰只是个被推台面的废物,不及我家夫君的万分之一……掳走依依的定然不会是天魔后裔,大概率是梨园楼的人。” 黎衣低声道:“重点就查梨园楼的人,搞清楚她们想做什么。” “是。” 黄裙女子十分清楚,那名被黎衣强调的女童,是她的禁脔。 就凭黎衣如此关注对方的动向,数次叮嘱此事,她就有理由怀疑,这女童是否与自家帝君沾亲带故。 不过她依稀记得,帝君当年陨落之际,应该没有与之亲近的男人才对。 …… 整座天魔海的焦点,如今正是被封于光幕之中的灵家。 茶白带着众多家臣站在光幕的附近,不抱希望寻找着破解之法。 但几番尝试下来,让她们不禁对现状感到绝望。 这山河社稷图所洒下的光幕实在是太过可怖,内里是由极为精纯的天地灵气所供。 这些天地灵气并不是一朝一夕所孕育而成的,而是由神国长久以来一点一滴储藏起来的,所以各种魔功才会对其收效甚微。 “真是被神国那群败类给摆了一道。” 焚月阴沉着脸,对神国的行径极为愤怒,“这些储藏起来的天地灵光,怕是每个时辰都要以数十年来计算,神国的皇室到底从多久之前,就开始进行这项计划了?” “我父亲呢?” 焚月微微一顿,回答道:“统领还在自己的房间内,他只托我转送给您一件东西。” 茶白接过焚月递出的纸条,将其展开才发现,这是一张被揉皱了的符纸。 “放灵娥,战神国。” 茶白看着纸上的字愣神了许久,最终她在选择听从了这位父亲的话语,转身对着焚月说道:“去地牢把我母亲放出来吧。” 第二百九十七章 抢攻神国 第298章 抢攻神国 就在茶白话语声落地的一瞬间,围绕在整个灵家的光幕开始变得极不稳定,不少地方都开始忽明忽暗,犹如风中不断摇曳的烛火一般。 茶白身边的灵家家仆顿时感觉如临大敌,纷纷驾驭起宝器,对着遥远的灵家中心处严阵以待。 但茶白却显得并不慌张,全因她感知到满目疮痍的光幕外,飘散进了数道魔气。 “还真被她说中了……” 伴随着一阵轰响,硕大而又壮观的光幕轰然消散于天地之间。 此时,所有灵家人也能将目光投向外面,看见这些破除光幕,解救自己于水火之间的人。 只见原先灵家周边花草漫野的平地,已经被乌压压的魔修所覆盖,而离灵家相近的半空中,正漂浮着一颗青铜色的巨大宝印。 那宝印的棱角锐利,四周更是散发出腾腾黑气缠绕向空中的山河社稷图。 只可惜,这些腾绕而出的魔气最多只能遮盖住山河社稷图所焕发出来的光芒,无法侵袭进那图边分毫。 “这便是世间三大神印的崆峒印吗?不愧是崆峒老怪的本命法宝,居然能用此印的力量,直接压制住山河社稷图外溢的灵气光幕……” 就在茶白内心对崆峒印的神威齰舌时,黑压压的人群之中,顿时升腾起了一道被浓浓黑雾笼罩的黑影。 茶白几乎一眼便认出,那是在众多统领之中一向低调的黑雾统领。 此人几乎没在外人面前说过什么话,但他的实力却引得了所有统领的敬重。 作为统领之中仅剩的三位魔尊之一,此人的实力不可小觑。 宫傲曾对其评价过,黑雾的实力应该在崆峒老怪之上。 一声刺耳的音爆声响起,从黑雾统领周身荡开一道气波向外波及,瞬间就震退了功力还不太深厚的魔修。 这股声势从半空中骤然而至,吹的茶白罗裙翻飞,露出了一双雪酥玉腿。 而后,黑雾中激射出一道黑光,直直瞄向那山河社稷图。 经过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爆裂声后,大地颤动,山河震荡。 可处于最中心的山河社稷图仍然毫发无损,悬挂于半空焕发着璀璨的光芒。 “黑雾统领好本领。” 虽然山河社稷图安然无恙,但黑雾统领的一击明显给周边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当初在天魔城内围攻死而复生的仲孙统领,这家伙明显还留了些傍身的手段。 只不过眼前事关天魔海的存亡,所有人都不再藏私,开始掏出真本领来应对。 崆峒老怪的身上焕发着莹绿色的淡淡光彩,他一只手维系着空中阻挡光幕下落的崆峒印,对着半空中的黑雾统领赞叹道:“这手天魔指听说曾是天魔的招牌术法,如今看黑雾统领的声势,几乎快达到天魔的三成水准了。” 黑雾统领并没有搭崆峒老怪的话,而是在浓浓的黑雾中发出了一道如男如女的怪声。 “山河社稷图以常力不可破之,是要寻一个与其相当的法宝。” 黑雾统领的声音明显惊到了一众魔修,顷刻间,所有人几乎都能感受到魔尊强大的压迫感,被压制的不敢动弹,言语。 实力与黑雾统领相当的崆峒老怪明显不在此列,他微微皱眉,“与其相当的法宝?连传说中开天辟地的三大法印都不及这山河社稷图的声威,怕是寻遍整个天魔海也找不到比这更厉害的法宝。” 就在两位魔尊对眼前的情况喋喋不休的时候,在人群中扇着纸扇的俊秀男子忽然开口说道:“天魔海虽然没有能够匹敌山河社稷图的宝物,却有人。” 听到此人发言,人群几乎都自觉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过道,腾出了一块空地。 全因此人正是近些年来大火于天魔海的柳子辰。 虽然他的境界修为还有所不足,但继承整个天魔后裔的部族,已经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柳子辰笑看着两位施展神通的魔尊,说道:“只要天魔海的所有人都交出手上的天魔残躯,自然能呼唤出天魔大人,毁掉这山河社稷图。” “但天魔的降临,又何尝不是新一场的灾难呢?” 柳子辰的话语被后赶来的长生打断,众多魔修见到长生的出现,纷纷低头以示恭敬。 就连曾经嚣张跋扈的崆峒老怪和柳子辰也微微低头,低声喊了一句,“大统领。” 与外界断联几日的灵家在看到此幕后,纷纷惊讶的合不拢嘴,尤其是茶白的目光闪烁,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直至长生走到她的面前时,她才微微俯身,学着其他人的模样,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大统领。” 长生回望身后,只见得整片天魔海的天空细雪纷飞,无数魔修跪拜于地面,高声喊出大统领三个字。 “今日,将是天魔海一雪前耻,惊世骇俗的一战!” …… 紫薇皇城内,无数身披金甲的神国士卒排排挺立,高昂着脑袋,聚精会神的目视前方。 在那里,数位已经成仙的文武大臣悬浮在空中,凝结手印,一齐撑开了那幅极为壮丽的山河社稷图。 这张图的高度和宽度几乎都达到了百丈,内里的图案变换不断。 “千古难得现世的山河社稷图,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成幢成幢的高楼之上,各位皇子公主,皇亲国戚汇聚一堂。 他们将这些巨大高楼的顶部,打造成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无数灯光彩带挂在其上,正中间的主座还被长长的珍珠纱幔遮挡,内里风景诱人,春光无限。 “山河社稷图,那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经过了一场大战,让人血脉偾张的声音渐渐消退,一名衣裳半裸,身材臃肿,满脸横肉的年轻男子拉开帘幕,冲着眼前的几人笑道:“山河社稷图,是我神国的重中之重,自然需要适当的时机才能出现在万众之前。” 男子说话的语气之中,不乏对神国的极致推崇和爱戴。 而他的身后,则可以隐约窥见数双白皙无暇的纤细手臂。 “太子,如今山河社稷图让您来掌握,又有满朝文武助您实施吞并天魔海的大策,看来这下一任神国帝王,非你莫属了……” 太子身前不久的距离,蹲跪着一名嬉笑献媚的年轻男子,他正是手无兵权,日日夜夜犬马声色的十八皇子。 这人一向乐于攀龙附凤,有着极好的口才和应变能力,在宫中深得太子的喜爱。 “哈哈哈。” 今日的这番马屁,显然也让这位太子殿下十分受用。 神国疆域辽阔,几乎能占据上界的半壁江山,如今神国皇帝的地位,就相当于上界最有权势的几人。 等他登上皇位,届时,一切人都得看自己的脸色行事。 就连神国皇室那些进不得的寝宫和地方,他也能来去自由,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太子按捺不住心中的愉悦,放声大笑了两声。 他端着玉盏金杯,喝着上界特供的琼汁玉酿,欣赏着百丈之下的神国军队。 所有的将士都英武不凡,剑眉星目。 “神国开国至今,除了那位太祖皇帝,还有谁能达成开疆拓土的伟业?” 太子此刻明显正在兴头之上,他举起手中的金玉酒杯,刚准备对着天穹一饮而尽的时候,山河社稷图内骤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嗯?” 太子险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当他把目光移过去时,发现身边众多皇室成员,脸上同时都出现了错愕不解的神情。 还不等这位神国太子说些什么,巨大的山河社稷图内红光一闪,一只硕大而又庞大的蹄足巨兽便冲进了军阵,扬起尘土和军士无数。 那单眼五蹄的巨兽仰天长啸,狠狠的抬脚踏下,引得轰鸣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发出了剧烈的晃动。 “夔牛……” 神国的皇子皇女自小接受英才教育,十分清楚了解这世间有力量的仙兽妖兽。 但让他们亲眼见证上古时代的十大凶兽之一,还是被震撼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人妖两隔,这东西不是栖居在天魔海深处吗?怎么会跨越山河社稷图的通道,出现在这里……” 太子心中的疑问未问完,就见那凶兽身后跟着茫茫多的兽群,如蚁潮一般涌向紫薇皇城的四面八方。 太子看着这一幕面色煞白,原本红润的脸色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深深的震惊,刺激的他头皮发麻。 “父皇要是知道这里的情况,这皇位就……” 太子的心中还未多想,就听到一道纤柔的女声进言。 “皇兄,山河社稷图所摆的位置在皇宫的正南方,离皇宫只有短短五千步的距离。” 偌大的房顶之中,无数皇子皇女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可这些人中,还有一人保持着极致的冷静。 她双眼之中的凤眸犀利,身披一身红色的衣裙,裙尾高高飘扬而起。 即便大家都是神国所培育而出的最优秀的基因,但这女子的气质和身边的气场,明显高出了他人一截。 “五皇妹。” 太子并不太愿意搭理这个皇妹,虽然他也清楚这个妹妹的实力非凡,聪明才智不在自己和三皇弟之下。 可那又如何? 女人,不过是用来延续子嗣的生育工具,不仅他是这么认为,就连父皇也是这么认为的。 此次开疆拓土的机会留给自己,兼并了她凤凰宫的兵权,就是最好的解释。 不稍几日,她就会和所有的皇室女子一个下场,乖乖的选一处鸟笼,成为人们观赏的金丝雀。 “皇兄,如今皇宫那边没有提前获悉凶兽入侵的消息,不会有太大的防范,我们需要趁早通知父皇,让御林军严防以待。” 五公主的话句句在理,太子也深知凶兽出现在皇宫里,会给整个神国的声誉带来多么可怕的打击。 但……这里的情况,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那妖兽棘手,又能抵得过几支神国大军呢?” 太子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驳回了五公主的提议。 “天魔海这是穷途末路了,才会把那些妖兽引到我神国的皇城来,但他们忽视了我神国大军的战斗力,不过是区区兽潮罢了……” 太子的这番言论并没有错,天魔海不止一次在神国疆域附近,掀起过数量繁多的兽潮,但这些都被神国的神武军给击退了。 神国军队在面对兽潮的时候,相当有经验。 就比如现在,在经过了开始的措不及防后,原定攻城略地的神国军队已经能稳定住凶兽们前进的事态,开始一步步的压缩回攻了。 不多时,一名身披铠甲,头戴白羽头盔的神国传信兵化作一道流光奔来此处。 他见面便跪在地上,说道“殿下,前将余广基传人来报,说清扫凶兽的时间过长,希望能启用准备好的战车器械。” 太子的眉眼微微一挑,平声说道:“战车和战船,一律都不许调动,这些兽潮连我神国的前锋军都奈何不了,如何需要动用那些杀器?” “另外吩咐下去,这种乱局本太子至多再容忍它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要我神国的将士,踏上天魔海的领土。” 传信兵告退离开,五公主却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皱眉看向太子,说道:“你不通知父皇,还不容许军队使用战车战船,你就真不怕天魔海的魔修还藏有后手?” 太子嗤声一笑,反问道:“怎么?你现在还对你那女皇之梦抱有幻想?真觉得天魔海的人能把内外海的怪物全拉出来?” 说到这里,太子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天魔海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只能说明一点,他们惧怕我神国大军,想借用那些妖兽消耗我的先头部队……” 五公主忍不住打断道:“我看你才是想当皇帝想疯了!你分明是怕父皇听到天魔海的妖兽踏足皇城,降罪于你!那些天魔海的魔修知道自己在我神国治下活不成,定会联合在一起,拼死抵抗……你这是在延误战机!” 就在太子与五公主因为这些事情争论不休的时候,那硕大的山河社稷图,又有了新的变化。 第二百九十八章 势如潮水 第299章 势如潮水 图中竟然新出现了一名腰肢纤细,外表看起来约摸有十八九岁的女郎。 她的脸蛋儿小小的,下颌尖细,皮肤极为白皙细腻,神国浩荡的日光倾泻在她的身上,都能反射出淡淡的光泽。 “这女人……” 身形臃肿的太子似乎有些不太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不禁挪动庞大的身躯来到适合观望的台前。 “为什么会出现在兽潮里?” 新出现的女子明显勾起了这名神国太子的好奇心,人与兽潮一齐出现,几乎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因为天魔海的妖兽们生性残虐,只有兽性没有人性,神国最杰出的驯兽师也无法与这些怪物沟通。 但那些妖兽却像是看不见她一样,盲目且又悍不畏死的冲向神国的军阵前。 “列阵!” 位于整支神国先锋军最前列的小队长,显然也注意到了兽群中那一抹白色。 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魔修气息,有些让这名小队长心惊动魄。 可眼下来袭的妖兽无穷无尽,神国将士的枪头都已经布满了各色妖兽的血液,脚底下全都是破碎的残肢断臂。 已经有几只凶狠的妖兽跃上前来,撕碎了一些士兵的头颅和胸膛。 “第二纵队,上前一列!” 小队长见军阵的第一排几乎快要消耗殆尽,便按照神国对付兽潮的经验,准备让第二排的长枪军士上前,继续抵御这看不见尽头的兽潮。 可就在两支队列换防的一瞬间,那突兀出现的却已经身显残影,如风拂大地一般来到了军阵的队列前。 还不等这名神国小队长看清什么,对方就已经依靠身边散出的劲风隔退一众士兵,另一只手似鹰爪一般穿透了他的胸膛,直接将他的心脏捏在了体外。 明明是身段窈窕,面容美丽的女子,但她的所作所为却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胆寒。 下一瞬,反应迅捷的神国士兵用数支贯穿了真气神力的长枪长矛刺穿了这女子的身躯,几乎快要把她的身体扎成了一个刺猬。 “哈哈哈哈……”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女人已死的时候,一股纯净而又磅礴的气势从女子的身体迸发而出。 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无数根长矛立于原地,捏爆了小队长还在跳动的心脏,任凭血液溅撒在她精致的面容和茶白色的裙身上。 “有点痛,有点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的感觉了……” 不惧妖魔鬼怪的神国士兵,在见到这一幕也不禁晃神。 但在场的他们,马上就被无穷无尽的妖兽们淹没。 原先条理有序,缓步推进的防线,瞬间因为女子的行为,被撕开了一个极大的豁口。 而从山河社稷图冲出的兽群也越来越多,像一波又一波黑色的浪潮,直接盖过了女子的方位冲了出去。 “不死……这天底下还有被长矛捅穿全身,一点事都没有的人?” 皇室宗亲观战的天台上,初次见到这番阵仗的十八皇子,顿时被眼前这一幕惊骇到了。 “她虽然长得年轻,但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衣着华美的人群中,那名不大受太子待见的五公主冷眼看向那道被撕开的豁口,提醒道:“皇兄,我们士卒手里的兵刃,可都是从地下武库取来的歼魔器械,被如此之多的兵刃贯穿,却还毫发无损的人……整个天魔海也就只有一人。” “顺位第五的统领,白凤吗?” 神国太子皱紧眉头,身前的白玉栏杆几乎快要被他的手劲捏碎,已经出现了不规则的裂痕。 “白凤统领?这人很厉害吗?” 十八皇子几乎是替一众贵人问出了这句话。 他们虽然身为皇室,但长期不领兵,几乎已经淡忘了天魔海的势力。 在这些人的眼里,也就只有仲孙志权亦或是戚连娣才有些辨识度。 毕竟一个是天魔海第一高手,一个是天魔海第一美女。 “白凤统领虽然顺位第五,但她所修的功法极其狠毒凶恶,危险系数几乎在整个天魔海中都属于顶列。” 五公主虽然在给众人普及这白凤统领的来历和身份,但她的眼神却一直望向自己哥哥的后背。 要是自己这个哥哥再狂妄自大,怕惊动父皇不敢动用神舟战车,山河社稷图前的情形马上就会失控。 “担当白凤这一称号的人,需要自幼天资聪慧,根骨奇佳……待到她长到七八岁时,就需要进入灵家的万鸟林中忍受各类的奇鸟雕琢,全身会被那些鸟类撕扯咬烂。待到肉身千疮百孔的时候,就可以用上一代白凤的精血喂养滋润,继承白凤之魂,以达到脱胎换骨,换血重生的目的。” 五公主作为神国之中,这场攻势指挥的备选,极为清楚这些天魔海统领的来历和底细。 “继承完上一代白凤力量的新白凤,会修习一种名为白凤涅盘经的独特功法,这种功法大成之后,会受到百鸟林的万鸟朝拜,以不死不灭的凤凰形象登临于世。” “不死不灭?” 几名皇子皇女闻言大惊失色,十八皇子更是不可置信的问道:“连我们的太祖开国皇帝都要被封于地宫,经过漫长的睡眠才能保有生命,这白凤的能力岂不是太过逆天了?” 五公主有些嫌弃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姐妹,淡淡回道:“白凤的本质是凤凰,白凤涅盘经也是让得到白凤血脉的人修成传说神话中的神凤,任何事物都有着自己的终点,这种传说中的白凤也不例外……它的不死不灭只是战场上的能力,当她的生长周期到了末期,仍然需要找一个新人来继承自己身上的白凤血脉和涅盘经。” 虽然这些皇子此前未曾听过白凤茶白这号人物,但他们也是领会到了这种功法的奇特之处。 “原来如此,这白凤居然靠着心法来完成一次次的涅盘吗?赋予使用者不死不灭的凤凰之力……” 周围讨论的声音,在神国太子的耳朵里越来越淡。 他现在担忧的只有一件事,第五顺位的白凤统领出现在兽潮之中,就代表着山河社稷图的那头可能还有着无数蓄势待发的魔修。 第二百九十九章 误打误撞 第300章 误打误撞 “传令下去,把作为进攻主力的中军派入战场,把兽潮堵在山河社稷图的对面,然后动用三级以上的战车和神舟开道……” 太子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眼前的战况不能就这么拖下去。 万一这里的情况焦灼起来,同样会被身在皇城中的父皇知晓,还不如在此刻将主力军押注上去,利用神国浩浩荡荡的人海大军,直接将这兽潮湮灭。 “殿下,门那边的情况……变了。” 太子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眼一看,整个人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视线的另一头,无数黑影开始从数之不尽的兽潮上方飞出,为首的几人气势不凡,随手一举便能轰塌一幢高楼,使得紫薇皇城微微摇晃。 “这气息和和出手的手段,是魔尊?” 神国太子此刻是真的慌张了起来,他完全没想到,这些统领率领的魔修竟然有胆量通过山河社稷图,反攻入神国的皇都之内。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神国在整个紫薇皇城内囤兵最多,皇宫内更是有数代皇室高手轮番坐镇中枢吗? “战车!神舟!一齐用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们赶回到天魔海内!” 意识到因为轻敌,自己即将酿成大错的太子,歇斯底里的向着周围咆哮起来。 但人群之中的五公主深知这种咆哮等同于无能狂怒,神舟战车都需要成百上千名军士提前预备启动,如今太子后知后觉才想着要启动这些杀器,那些入境的魔尊又怎会给他机会? 果不其然,就当体型庞大的战车出现在街道上的时候,一块空中翻腾的巨印直接带着呼啸的破风之声,将其轰然震碎。 战车上用来对抗仙人的灵石盾罩还未来得及开启,就被那股滂湃的力量轰然震碎,无数零件散落一地,甚至还将周围随车的神国将士给砸伤。 更为致命的是,紫薇皇城并不是神国大军能一字排开的开阔地,这里高楼林立,地形复杂,当战车残骸堵住街道路口的时候,就形成了一个小的隘口。 那些倒塌的高楼横断在各处道路之上,同样也阻拦了神国各个分部的联系和支援。 再加上场上有数位魔尊鼎力相助,原本不可一世的神国军阵,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隔开击破了。 五公主面色冷淡,转身离开了这座皇室宗亲聚集着的高楼上方。她的身形从台阶之上快步跃下,曼妙的身姿拖出了长长的残影,在昏暗的高楼内部显得异常的显眼。 皇兄的无能,决定了这场的颓势已定,但她身为神国血统最为高贵的公主,绝对不能就这么在楼中等死,亦或是颜面扫地的退入皇宫内。 要死也只能死在战场之上。 凤凰宫的部队不得皇兄的信任,应该担任着后卫军的职责,若是自己重新整理旧部,说不定能在皇宫前的神河前沿搭建起一道防线,在此阻击天魔海的军队。 就在五公主整理清了现在的局势,步伐如飞的到达楼底时,她突然觉察到了一股极其异样的气息。 “谁?” 五公主话语声刚落,一道剑影就带着森森寒光从拐角处迎面劈来。 对战经验丰富的五公主,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剑光落地的轨迹,她转动身上的衣裙,伸出素白的手掌,立下了一道薄如蝉翼的气墙。 这道真气临时铺成的气墙,只是为了稍稍阻隔对方进攻的节奏。 一切都如五公主想的一样,对方因为突如其来的气墙被拖缓了落剑的节奏,只是穿透了她的一角衣裙,将其钉在了玉石板砖上。 五公主眼疾手快,瞬间撕扯下衣裙,不顾春光乍泄,翘着一双纤细雪白的玉腿,倒退出了数尺之外。 在同一时间,她用气息锁定住了对方的方位。 在一片如同无物的空气中,一张面容清秀的脸庞展现出来,对方将身上遮盖住身形的隐形法衣也一同收入了纳物袋中。 当看到男子身上那颗散发着血气和浓郁妖气的法印时,五公主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瞳明显出现了一丝震惊之色,不过她随后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血屠印。” 传说血屠印的气息可以吸引万妖,就连那些与人族至尊实力相近的妖兽也不能避免。 这魔修手持血屠印和隐身衣,在通道开启的第一时间进到了紫薇皇城中,才会引得那些妖兽和夔牛一股脑的追入到紫薇皇城之中。 “哦?” 对面手持血屠印的人正是长生,他本是因为周围的神国士卒太多,就临近选了一处没有太多士卒敢靠近的楼中休息。 却没想到这在突然间下楼的女子竟然有些本事,不止挡住了他偷袭的快剑,还认出了他手中法宝的来历。 “能手握这等天魔海至宝的人,至少是深得天魔海各大统领信任的人,你是什么人?” 五公主在发现了血屠印的存在后,她反倒是按捺住了不安的心情,沉着冷静的观察起了对方。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男人竟然不在十六大统领之列,而且以她过人的记忆力,在那些人的家臣之中也寻不到此人的踪迹。 “我是仲孙志权之子,仲孙明。” “胡说。” 面对男人的谎话,五公主一眼就辨别了出来,“仲孙明久居罗天城,他自小到大的画像在神国之内都有,和你根本就不一样!” “你这样记一个男人,是不是喜欢人家?” 五公主何等的心高气傲? 她居于皇宫多年,虽然见惯了神国皇宫内的那些破烂事,但她仍旧有着血统上的自信,任何皇室以外的血统都等同猪猡。 这样的人,居然敢出言打趣她? “你竟然敢对本宫出言不逊……” 五公主的话还未说完,长生便已经身形迅捷的赶至她的身边,五公主意料到情形不对,转手准备去用衣袖中藏好的利刃割断自己的手腕,施展神国皇室中的秘术。 可长生毕竟是对敌过这位五公主叔父的人,他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这五公主虽然实力不济,但她好像与那名罗天城的将军有着一模一样奇怪的气息。 第三百章 胁迫 第301章 胁迫 五公主的话还未说完,长生便已经身形迅捷的赶至她的身边,五公主意料到情形不对,转手准备去用衣袖中藏好的利刃割断自己的手腕,施展神国皇室中的秘术。 可长生毕竟是对敌过这位五公主叔父的人,他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这五公主虽然实力不济,但她好像与那名罗天城的将军有着一模一样奇怪的气息。 长生靠近她的身边时,反手就震掉了她手中的短匕,然后一举把她推压到了楼中的立柱后。 五公主背贴着立柱,身上没有能够反制的手段,自身的力气也不如对方,落入了下风之中。 “无耻。” 长生本以为这名五公主是说自己趁她说话期间动手,不讲君子道义。 可当他突然在膝盖处感受到一处温暖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二人的姿势或许有些太过暧昧。 但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这女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贱民,把你的脏手从本宫的身上拿开……” 长生此刻才从这女人的称呼上明白,她应该是神国内的某位公主。 毕竟这自称在神国内,应该不会有人敢冒用。而且看这女子的穿着打扮,那些衣料的确是身处上层社会才有机会接触到的名贵薄纱。 长生心中暗呼不好,本想着深入神国的紫薇皇城腹地,就能把手中的血屠印随便找个角落给藏匿起来。 届时天魔海与神国军队乱成一团,谁都不会注意到有人无缘无故的消失在了战场之上。 可谁曾想,自己居然在无意之间走的太深,来到了对方皇族的地盘。 “踏,踏。” 躲在立柱后的长生顿时被这两声细碎的步伐声惊醒,他全神贯注的注意向楼梯上下来的人影。 只见上面走下来的男子面色还算得上英俊,身穿着一身极为高贵的锦服玉袍,面容上满带红光。 当他瞅见长生面前女子的时候,两眼顿时闪出精光。 “皇姐。” 五公主听到声音,就明晰从楼上走下来的人是十八皇子,她微微皱起了柳眉。 在整个皇宫之中,她最为忌惮的,并不是太子三皇子这种心中怀有抱负理想,亦或是野心的皇子,而是十八皇子这种滚刀肉。 前者做事都会考虑在父皇心中的影响,行事多多少少有着顾忌,但后者可不是这样。 像十八皇子这种人,除了会讨好位高权重的掌权者,就只剩下骄奢放纵,尤为忠实自己的本能。 “五皇姐在楼下驻足这么久,是在等我吗?” 十八皇子嘿嘿笑了两声,那张本来还算英俊的面容,顿时就变得有些猥琐,邪气四溢。 好在整栋大楼的内部光线昏暗,长生与这五公主又都身处于高大的立柱之后,才恰好只给那十八皇子看了五公主的半个背影。 长生见状,便将计就计,将面前的女人稍稍斜推出去。 他的剑尖下移,滚过耸动的山峦,抵在了她的胸心处。 五公主与他靠得近,见他这是要把自己推出去当挡箭牌,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可现在受制于人,她也无法说些什么。 “天魔海的那些手段还真是出乎意料,真没想到一个快要被神国统治的弹丸之地,居然能在皇都里搞出来这么多幺蛾子……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毕竟闹得再大,父皇也是会收场的。” 十八皇子说话期间,那双猥琐的眼神一直在上下打量五公主那具丰韵成熟的胴体。 五公主早就是神国境内,皇宫宫内出了名的美人,一双纤白细嫩的长腿引得无数人垂涎三尺。 只不过以前迫于皇位继承人的名分,无论是各位皇子还是皇宫中的长辈,皆不敢对其下手。 毕竟神国皇室的处罚规格极为骇人,尤其是违背皇令的逾越之举,会遭受难以想象到的痛苦,这种代价即便是十八皇子也不愿去承受。 可现如今,父皇多半已经把皇位要传于太子,那这五公主的地位,可就人尽可妻了。 想到这里,十八皇子又是干笑了两声,缓缓说道。 “眼下天魔海的兽潮突破了太子所设下的第二道防线,感觉这里也不太安全了,皇姐你提前离场应该也是洞悉到了这点,准备早些回到宫内躲避风头吧?” 位于五公主身前的长生则是轻轻皱着眉头,对眼前的局势不太满意。 毕竟他是想远离整个天魔海的妖兽和修士,把手上血屠印扔掉尽快跑路,可天魔海怎么会变得如此能打? 按照他的设想,天魔海的兽潮应当被阻拦在紫薇皇城内,只有初期才会给神国带来一些麻烦才对。 “呵,你还会分析现如今的战局?” 五公主的淡声回答让十八皇子顿感兴奋,他觉得这平时眼高于天的女子应该是对他另眼相看,才会有兴趣与他搭话。 若换做平时,她恐怕早就甩脸走人了。 “当然!如果皇姐感兴趣的话,我也不妨与皇姐详谈,只是这外面兵荒马乱的……有些不太合时宜,不如皇姐与我同回皇宫,鄙人的居室内新进了一张寒玉冰灵床,在上面促膝长谈,可有增进功力的奇效。” 眼见自己的孟浪之言皇姐没有反应,十八皇子就愈发大胆了起来,直接从楼梯处走了过来。 “你……你别过来。” 这句话如同待宰羔羊的咩咩叫一般,让十八皇子倍感兴奋。 “五皇姐这是什么话?一直赖在这等着不走,不就是在等本人吗?哈哈哈……皇姐这种生性倔强的人,恐怕就喜欢在这种地方,而不是床上……” 五公主被气的面目赤红,脸蛋的红彤看上去娇艳欲滴。 这一切都被长生收纳眼底,可眼下的长生可没什么英雄救美的心思,他只是动用魔气逼入这名公主的体内,短暂的封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发声。 接着,他靠近这名公主,胁迫道:“现在你有两种选择,一是助我出去,躲避楼外的那些神国军士,二是被我封住气穴和声音,丢在这里任人宰割。” 五公主没想到挟持自己的魔修竟然如此无耻,她眼底的愤恨几乎快要溢出眼眶,把长生吞噬殆尽。 第三百零一章 策反 第302章 策反 但十八皇子的步伐越来越近,现在已经没有给她考虑的空间和时间。 五公主本以为自己死都不会对眼前的男人屈服,但当她感觉到十八皇弟就站在自己身后,准备伸手去撩她的衣裙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朝着长生点了点头。 “唰”的一声轻响,剑光一闪,十八皇子的人头滚落在七八米开外的地面,他的无头身躯也是呆站在地上静立,过了许久才扑通一声,向后倒下。 此刻,五公主的哑穴也被解开了。 她几乎上来就想给长生一巴掌,却被后者扼住了雪白纤细的手腕,给挡在了半空之中。 “怎么?你求我救的,现在却要翻脸吗?” “你可知杀掉神国皇子该当何罪?被神通广大的皇室检察官发现,会根据死者生前留下的最后一眼影像,对你开展天罗地网般的抓捕。” 五公主恶狠狠的瞪了面前的男子一眼,继续说道:“你只需要打昏他就行了,为什么要痛下杀手?” “打昏了他,他以后就不会找你我的麻烦吗?” 长生像看白痴般看着这面容不屈,眼底却含有泪光的女子,反问道:“你是不是被你们皇室的教育给教傻了,不懂得什么叫做一劳永逸?” 五公主被长生的话语给教育的无法反驳,虽然外人并不了解皇室宗亲的律法,但她身为曾经的皇室继承人,可是对众多律法有过深刻的钻研。 刚刚那种情况下,她是无法拒绝十八皇子的求欢。 因为二人身处于他人不在的隐秘角落,是不会对皇室的声誉造成影响。 而以十八皇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来讲,即便是这次受挫,他也会在父皇面前重新提出请求,图谋进入自己的寝宫。 整个神国于自己而言,已经不是一个安全的住所。 “你手里的血屠印,还能维系多久的时间?” 听到五公主主动问起血屠印的情况,长生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开口答道:“只要在我手里,它就能一直发挥功效。” “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出发。” “出发?去哪?” 长生被五公主的话语给整不会了,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对方,不清楚这公主所指的目的地在哪。 “紫薇皇城的最中心,皇宫。” 听到五公主竟想带他前去皇宫,长生不禁惊呼道:“什么?你疯了不成?我们才刚杀了一个皇子,你却要我主动投网?” 五公主见刚刚还镇定自若的男子,因为她的想法变得激动,心中稍稍有些得意,脸庞上也现出一抹冷笑。 “现在皇城内外乱成了一锅粥,你无论前去哪里,都会吸引茫茫多的兽潮尾随而至。皇城内部的防线已经撑不了多久了,预估不到半个时辰,那些兽类就会蜂拥至此。眼下也只有皇宫内部会有亲卫把守,能让你把血屠印给丢出去了。” 长生虽然听五公主分析的有理有据,但他还是提出了质疑。 “神国皇室家大业大的,怎么会被区区兽潮冲破防线,突破到如此深的位置?” “父皇只是利用了太子心中急于表现自己的想法,抽调了两支神武军,协助他的青龙左军进攻天魔海……你身为天魔海的魔修,真当天魔海是那种人尽可欺的地方?” 长生听到此刻,恍然道:“神国皇帝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在此战中充当先锋,自己再在关键时候登场,战胜统治整个天魔海?” “是的,开疆扩土是每一代神皇的心愿,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天魔海居然会利用兽潮抢先一步,冲垮还在集结中的神国军队。” 五公主说完这句话,便死死的盯着长生,说道:“你把血屠印带进去,引万妖攻城,本宫也可在关键的时刻统领朱雀南军,弑父篡位。” 长生听完毛骨悚然,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是比自己还狠的主。 他也只是杀完皇子准备跑路,没想到她竟然连自家的老子都不放过。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只是觉得你刚刚说的没错,本宫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与其日后沦落成他人的禁脔宠物,还不如自己掀起一场风雨,决定这神国皇宫之内,谁主沉沦。” …… 与长生达成一致的五公主,出门便召集了自己的朱雀旧部,率领着部队向皇宫进发。 与此同时,在高楼之上的太子与皇室宗亲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作为右后卫的朱雀军已经悄悄后撤,还在高楼之上指挥着焦灼的战事。 “太子殿下!左城门已被攻破,天魔海的修士已汇聚在直城门下,等待兽潮搭成兽梯,随时都准备进攻城门!” 紫薇皇城的皇宫最中心,立有一座辐射整座皇城的巨大法阵。 在此大阵的影响之下,非尊者实力不可飞天,因此天魔海与神国的军队,形成了在紫薇皇城内,逐屋逐门拉锯的消耗战。 太子隔着窥天宝镜看到,战场前方尸横遍野,像浪潮般的妖兽不断拥向高大的城楼之上,不时有挥舞着长矛的神国将士被妖兽以各种手段拖拽下去,葬身于万兽之口。 让太子感到不安的是,直城门乃是皇都品字格局的最后一道城门,这里是若是被那些天魔海的妖兽攻破,恐怕就只有皇宫大门才能把这些东西阻隔在外了。 太子回首望了一眼刻表,这才发现,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里,他竟然已经失去了紫薇皇城大半地区的掌控权,任由这些妖兽肆虐城中。 这战况,让他如何给父皇交代? “直城门告急的话,就从后卫军队中抽调部队,向前线支援。” 太子虽然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和颓势,但在他的心中,自己还是有着五六成的把握翻盘,把这些天魔海的异类逐出紫薇皇城。 毕竟自己与五皇妹的亲军还未启用,这些部队装备精良,不是神武那些杂牌部队可以比拟。 假若把自己的青龙亲卫一分为二,直扑这些妖兽身后的左城门,他就能在战场上形成一个类似瓮城的包围圈。 届时,局面也能被他瞬间扭转,将已经深入皇都腹地的魔修给肃清完毕。 第三百零二章 神国太子 第303章 神国太子 虽然神国太子的理想很丰满,但跪在他面前的传令兵却连头都不敢抬,可军情的压力又迫使他不得不开口阐述现况。 “殿下……朱雀军已经向宫门方向撤退了。” “什么?” 太子从卧榻之上猛然惊醒,臃肿肥胖的面目上布满了难以置信。 “神国的军令如山,谁能调动她们?” 说完这句话,太子就马上意识到,整个神国之内,恐怕也只有朱雀宫的前任宫主才能使唤这群亲兵。 “本王这皇妹好大的胆子,连临战前的军队都敢抽调……本王麾下的青龙军呢?” “青龙军已经按照先前的军令,分为两部,直袭最先告破的左城门,目前两军进展顺利。” 按照神国律法,皇亲国戚本不该干涉临阵统帅的指挥,可事到如今,看台上的这些宗亲贵族,明显洞悉到了一丝不对劲。 尤其是稍微懂些兵法军阵的贵族。 “太子殿下,朱雀军的擅自后撤,导致我军后防中空,若敌人攻破了直城门,那些妖潮将把这里彻底淹没。” 一名身负皇族血统的外戚分析了战况,向这位太子进言。 “不如我们抽调回两支青龙军,拱卫加防这里?” 太子淡淡一笑,和颜悦色的问道:“这战失败,本王的太子名号将被剥夺,人也会被丢到地牢里受尽折磨……还有没有其他建议?” 见这太子是打定主意要履行自己的计划,那身着华贵锦服的外戚只得轻咳了两声,面露难色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能先退回皇宫内部,在那里指挥战局了。” “一回宫,父皇必定会剥夺本王的军权,皇宫也回不去。” 一众皇亲国戚听太子说的斩钉截铁,不由得脸露忧色,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那我们这皇宫也不能回,军队也不能撤,这里如此多的宗亲贵戚,该如何处理呢?” 太子听人群之中有人问及于此,便坦然说道:“回不去的话,自然得我们自己守护自己。” 先前进言的外戚尴尬一笑,“太子殿下别开玩笑了,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不怎么研习功法,全是靠着神国分配的灵丹妙药才能长寿,让我们上阵杀敌,岂不是贻笑大方?” 太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只见他忽然拍了拍手,面前的那名外戚就如同气球一样,肿胀了起来。 外戚不敢相信自身的变化,他惊恐的看向身体四周,却又马上被身上传来的剧痛给改变了神色。 “别忘了,你们身体里流的是谁的血。” 天台之上,神国太子脸上的微笑逐渐转化成了狞笑,他如同地狱般的恶魔一样,站在自己的专属大床之上,鸟瞰着王座之下的众多人。 渐渐地,场地中间的那名外戚也渐渐停止了挣扎,他的血肉暴起,青筋全部变成了紫色,遍布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更重要的是,他的额头上生出了一个尖细的独角。 “切。” 神国太子见到这外戚最后显现出来的模样,双眼眼底有些失落。 “果然是血统低劣的外戚,就算是经过本王这等血统纯正的皇室唤醒,至多也只能到如此地步吗?” 周围所有人看的心惊胆战,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名外戚先前还只是五六品的水准,谁曾想到,经过太子的血统唤醒之后,浑身竟然爆发出了一股骇人的实力,周身的气势竟直逼已经成仙的仙人。 但联想到对方先前那生不如死的转化过程,所有旁观者都心生寒意,甚至有人想掉头逃离这里。 身为神国皇室的血脉,他们深知被太子唤醒血统后的下场。 除了少数血统纯正的皇族能保有自己的意识,大部分关联者只会成为神只降临的容器,精神和意识都将被被那股力量抹除。 “太子殿下,我们能不能先回宫……” “不用想了,今日在这里,诸君将与本王共同进退。” 太子打断了下面颤颤巍巍的发言,他起身张开双臂,似是要拥抱最上方广阔的天空。 “既然享受了与本王同席畅饮的荣耀,自然也要负起这份荣耀的担当,纵观神国上下数万年的历史,能在历史上青史留名的皇族只是少数,此刻你们拥有为神国献身的机会,应该感到莫大的荣耀才对。” “太子……太……” 下方众人痛苦的哀嚎未喊出口,他们所有人的身躯都开始了剧烈的变异。 那可怖的力量如同一只鲜活的虫子一般,突兀出现在他们的躯体中,抢夺走了他们的肉身,撕咬吞噬了他们的灵魂。 过了许久,整座万丈之高的看台之上,只余下了满地鲜红的血液。 四周的所有墙面,爬满了像藤蔓一样的红色血丝。 异化后的怪物游荡在各处,而神国太子身下的王座也已被鲜血染红,他的身边只留下了七八具如同傀儡空壳的木偶。 “哈哈哈哈……” 神国太子在王座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声,这种掌管他人生死于一瞬之间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无法自拔。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主宰人世间生命的神明,踏入了一种世人未知的境界。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时,屋中所有的怪物陡然转动了头颅,它们都顶着额头上的尖角,将目光投向了门扉处。 过了片刻,那扇紧闭的大门,被一阵喧嚣的风声给震开了。 与此同时,有一道磨砂似的干哑嗓音远远传来。 “感觉到这里有强者的气息,所以才闻风而来,真没想到……神国的血脉王座之上,竟然坐着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屁孩,真是扫人兴致。” 神国太子目色阴沉的盯向来者,当他看清对方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后,冷笑了一声。 “天魔海这是什么意思?竟然只派了一个无名之辈前来应战?难道是忌惮本王的实力,准备先送些不知名的人来试探本王的实力不成?” 太子的话音刚落,空中瞬闪过一道墨绿色的光芒,顿时,一名转头相望的怪物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来物砸烂了脑袋,各类物体散落一地。 第三百零三章 圣意先知 第304章 圣意先知 自打这道狂风骤雨般的攻势过后,两人交手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块周身铭刻有奇异字文的绿色法印,静悄悄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这东西明显不属于凡物,周围四溢出的力量竟然逼退了天台上一众怪物所散发出的神国血脉气息,隔绝出了一个崭新的空间。 神国太子见状不禁动容,对眼前的男子收回了成见。 从刚才的手段和攻势来看,对方的身份似乎只有一个。 “崆峒统领?” 因为情报上的崆峒统领面容苍老,神国太子才没有在第一时间里认出他的身份。 “怎么?现在知道老夫的名号了?” 中年男子微微抬眼,对被怪物团团围在中心的太子笑道:“你们神国是怎么做情报的?连崆峒印的特性也不理解?” 太子皱眉细想了半天,才记起一件极为关键的消息。 崆峒印并没有真正的持有者,所谓的崆峒老怪其实是崆峒印里的灵性成精,用了万年时间演化而出的人形妖怪。 因此他可以演变出来的面貌万千,可男可女,没有一个具体的定数。 “看来,是本王小看了天魔海。” 神国太子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容,他虽然知道了崆峒老怪的身份,神情中却没有半分的慌张。 他伸出臃肿粗壮,厚肉堆挤的手臂,对向不远处的崆峒印。 “虽然是世间三大神印之一,但比起我神国皇室千万年来代代相承的神血,你真以为自己能在我手里讨得好处?” 他笑的猖狂,放肆。 “本王可是皇室百年来血统最为纯正之人,万众瞩目的神国太子,尔等贱民都应该臣服在本王的脚下!” 刹那之间,风云变动。 这里本就是高台之上,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前面两个城门,揽括到山河社稷图前。 如今太子的血脉异动引得冥冥之中似有一道力量被呼唤出来,使得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 “这是紫薇皇城,是我神国千万年来立足的基石,本王在这里呼唤先祖,尔等迎接的也只有神罚。” 太子拍了拍手,他身后的巨大高床上帘幕四起,数道身材曲线曼妙诱人的黑影窜出,朝着崆峒老怪的身边冲来。 崆峒老怪冷笑一声,轻挥袖袍,空中悬浮的崆峒印将一道黑影逼至他的面前。 他翻转右手,将这东西直接抓了过来。 出现在他手上的竟然是一具木头制成的人偶,它们的脸面极为光滑,没有五官发丝。 “传说中的神国太子荒淫无度,令东宫亲卫远赴大海深处寻找传说中的神树建木,为自己搭建一张可以容纳十数名女子的大床。” 崆峒老怪说到这里,右手的手指稍稍用力,捏碎了那木偶的头脸。 神木的力量极其强大,可在天魔海这位魔尊面前仍显得稍逊一筹。 “如今看来,太子的心机城府可真深,居然懂得用荒淫的外表为自己藏招,炼制了这么一堆傀儡玩偶。” “让你惊讶的东西可不止如此,本王说句实话……” 神国太子的眼中泛出锐利的光芒,“你们天魔海的十六位统领若不能倾巢而出,休想把本王留在此处,毕竟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 长生与五公主的行动异常顺利,朱雀宫的部队在皇宫面前畅通无阻,几乎是以长驱直入的形式进入到了内部的皇城之中。 五公主的马车刚刚进门,就有一头戴高帽,发须皆白的太监跪地恭迎。 “五公主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然神国太监奴仆的口号与凡间并无不同,但他们所表达的意思却大相径庭。 一身红色的铠甲无法遮掩五公主身上婀娜的身段,她拨开车前的帘幕,像看待一堆秽物般望向车下的太监。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皇兄在紫薇皇城中的战事告急,天魔海的修士已经攻破了神武先锋军的数道防线,直扑宫墙而来。快去集结各路将领军士,守卫我神国皇宫!” “本宫手下的朱雀军都乃神国精锐,她们也与天魔海的魔修动过手,可以把她们分布于皇室的各个高墙之上,抵御外敌进攻。” 那名太监拱着手,跪在地上,半天都没反应。 五公主看的凤目一蹩,语气中也多出了一些不耐烦,“你是没有嘴吗?说句话都不会吗?” 在五公主的强烈要求下,这名太监也是发出了声音。 “公主殿下,陛下有谕旨,要求您与车里的男人一齐进宫觐见。” 五公主的眉眼微动,里面的长生更是脸部抽搐,对太监的话语涌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本宫的座驾还有他人?你这是在质疑本宫的清白不成?” “洒家不敢,但公主殿下,这可是陛下的口谕,洒家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意,闹出砍头的笑话来。” 太监还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的说道:“而且陛下有其他的旨意,进入皇城的朱雀军要原地休整,不得寸移半步,如有违逆者……杀无赦。” 太监的话音刚落,宫墙边的最后一批朱雀军也进宫完成,走到了这座深红色的高墙之中。 “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宫门关闭,一道千斤顶从上砸下,封死了这座门墙。 无数道弓弩在各个院墙和金色的琉璃瓦顶上方拉响,带给朱雀军士们非比寻常的压力。 但朱雀军不愧是五公主的亲军,她们即便是在面对这种死局,仍不想着投降,而是举起了自己的武器,等待五公主的指令。 长生透过马车上窗帘的缝隙,看到了这些女将士脸上的赴死之意。 只要那位身披红色战甲的五公主一声令下,所有的朱雀军将会在这里与数倍于她们的御林军拼个你死我活。 “公主殿下,神国的逼宫内战里,皇子皇女从未有过获胜的先例,她们所有人的下场你应当比我清楚,还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五公主自然清楚这名太监所说的是什么事,十万年的神国历史中,曾有不少神国皇室的女性不满于自己的命运,奋力发起了反击。 第三百零四章 神皇 第305章 神皇 诸如自己这种公主身份的并不少,甚至还有妃子皇后这种位居高位者。 但无一例外,她们的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几乎都会衍变成只会繁育血脉的残破人偶。 神国皇室曾把这种勇于反抗的人们做成标本,放在地下皇室的一条走廊里展览,以此来歌颂神国万年不倒的神威。 五公主低头看向了自己的配剑,她的内心充满了挣扎。 即便知道反叛的结果有九成九的概率失败,但她仍想为未来截然不同的人生拼尽最后一份力。 可当她真的面对这种绝望的境遇时,她的内心只有恐惧和绝望。 是就此收手,换来数千亲军的平安? 还是拼死一搏,与这些军士一起步入地狱深渊? 马车下的太监虽然未看五公主,但他却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在他的颅顶上方,浓密的白发之中,藏着一个咕噜转动肉眼,这便是神皇窥视皇城中一举一动的手段之一。 他们这些奴才在进宫的时候就会接受一定程度的血脉融合,虽然做不到皇亲国戚般的变异,但他们会成为神皇的耳目,神皇可以借由他们身体里的“天眼天耳”视听外界。 “公主殿下,神皇的耐心是有限的。” 五公主又何尝不知道父皇的实力与脾性,就在她浑身颤抖,甚至有了一股失禁的尿意时,一只雪白的手腕从车厢内伸了出来,拨开了车上的帘幕。 “神皇既然想见我,那我就一定要赴约。” 太监的天眼在颅上疯狂滚动,试图把这名面容清秀,长得有些像女人的男子的全身上下观察殆尽。 长生在下车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太监刻意隐藏起的第三只眼。 他瞬间猜出了背后的主事之人,便用手掌拍了拍五公主的后背,示意她不用担心。 五公主见长生亲自现身于人前,也是失去了隐瞒的意思。 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带路。” “是。” 太监跪坐的姿势改为半蹲,他转过身,俯背为两人引路。 在他的指引下,皇城御林军分开了一条人墙组成的道路,站在两人的两侧目送着他们走入高大的宫殿。 琉璃瓦的重檐殿顶上闪烁着金光,即便在深夜之中也不会黯淡失色,显得格外的辉煌灿烂。 这还是长生第一次步入如此雄伟壮观,肃穆庄严的皇宫内部,他感到了一丝好奇。 但让长生有些扫兴的是,这座壮丽到让人心潮澎湃的宫殿内部竟然是一颗又一颗的黑灰色圆柱,它们仿佛无穷无尽,遍布在这座大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若没有面前的太监带路,长生绝对会在这种大殿之中迷失方向,永远也走不出来。 走在中间的五公主不用转身,也能猜出长生心中的困惑。 “神国真正的宫殿不在地上,而在地下,这里只是给神国万民瞻仰的建筑。” 长生走在五公主的身后,注意到对方平放而下的手指在不断抽搐,显然她的内心极为恐惧,害怕父亲发现自己反叛的事情。 可现在木已成舟,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如果你还是怕的话,我就在这里把你杀了,让你免遭那些神国的女人的命运。” 这句话仿佛击溃了五公主最后的心理防线,她停住脚步转过头,一把扼住了长生的衣领。 “你可知我在成年之前目睹过什么,又见到过什么吗?空口说什么大话?若死能解脱……我早死上成千上万次了!只要你的魂魄没有消失殆尽,祖先有一万种方法把你找回来,封锁进一具躯壳中,开始无尽的折磨!” 长生平淡的注视着她,任由面前的女子把委屈和心酸说尽。 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名故作坚强的五公主,而是一名活在恐惧和惊吓中的普通女人。 五公主在说完自己所害怕的事物后,脸色白得不成样子,微闭的双眼早已满含泪水,以致瑟瑟抖动的长睫毛像在水里浸泡了一样,紧紧咬着的嘴唇也渗出了一缕血痕。 “其实我倒觉得你不必害怕。” 倾诉完心中委屈的五公主见长生还是如此说话,不解的望向他,“为什么?” “再糟糕的局面,我不还是站在你的面前,与你一同面对吗?” 五公主呼吸一滞,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人在面对如此重压之下还保持着自己的神智。 难道他就不怕神国的各种手段吗? 那些反抗神国的男人从某种程度来讲会比女人更惨,因为大多人会被折磨的精神崩溃,成为没有知觉的玩偶。 “安心好了,我可以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死在你的前面。” 长生在说完这句话后,越过了五公主走向了同样留步的太监。 那名太监也是未发一言,继续带着两人朝着大殿深处走去。 …… 步履踏地的声音踏踏作响,在这座空旷寂静的殿堂之中异常响耳,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在这座大殿的最深处,有一名身穿金色龙袍,面容从容淡定的中年男子背对着金石道路的入口,负手仰望着空无一物的墙壁。 曾经的这里,有一张惊动世间的山河社稷图,绘制了上界所有的山川河流,地貌特征。 似是听到了长生他们的脚步声,这位神皇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参见陛下!” 长生见到神国皇帝的第一眼,就从内心中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面对黎衣时,从对方身上所感受到的那股强大一般。 神皇平举双手,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爱卿平身。” 长生与五公主并未动身,前者是因为他就不是神国中人,对上界被传颂为神明般的神皇不屑一顾。 后者则是因为恐惧,巨大的压力让她无法正常行礼。 难道要她对一会儿的酷刑感恩戴德吗? 五公主心里不忿,但更多的则是不甘。 “寡人的爱女,好久不见。” 五公主深吸了两口气,面对神皇的爱称冷言回道:“少假惺惺的了,父皇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