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时代的尸解仙》 第1章 羽化尸解 太元九年,岁在甲申。 远处崇山峻岭,云起雾涌。近处茂林修竹,竹涧焚香。 溪流潺潺,蜿蜒绕过竹林。 林中山涧蒸腾缥缈冷雾,宛如大地升了烟火。 高冠博带的士人围着弯曲溪水流觞而饮,盛着酒杯的托盘在水中打转,停在谁人身边,那人便一饮而尽。 士人神态各异,或高谈阔论,或焚香弹琴,或举杯畅饮。醉态毕露,令人叫绝。 “夫尸解者,形之化也。” “如蝉留皮换骨,保气固形于岩洞,后飞升成于真仙。”长须老者对玄学略有研究,“我们太湖书院之畔的这座虞山,乃是会稽人商平水火兵解升仙之所。” “在此羽化登仙,驻世长生,倒也不错。”另一名穿着谢公屐的中年士人饮酒感叹。 众人谈论长生,羽化登仙之道,大部分人内心只是当做一个谈资,毕竟成仙太过虚无缥缈,不如尘世功名权位来得实在。 不过有一个年轻人听得极为入神。 此人头戴葛布幅巾,面白唇红,尾端略扬的眉毛,外加不涂抹铅粉的面庞,有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男子英气。 梁岳起身,拱手行礼,道:“松涛山人,弟子请教。” “请讲。”长须老道松涛山人和蔼道。 “这尸解成仙之事,不知是真是假?山人可有神通?” 此言一出,书院众人露出果不其然的低笑声。 “梁仙人又入魔了。” “太湖书院谁不知梁岳仙人喜好神仙玄学,松涛山人这下瘙中痒处了。” “尸解成仙之事为假,世人痴愚,妖道奸诈罢了。仙道渺茫,历代成仙屈指可数,老道山中野人,墨水不多,至于神通……” 松涛山人面色微红,说:“老道学艺不精,未有神通。” 尸解长生盛行于一甲子前,那时五斗米道与方仙道盛行,人们崇尚玄道,只要是个道士死了,都说是尸解羽化。 当时盲从者不知几何,不惧死亡,追求兵解、水解、火解、杖解、乃至服食金丹之解。 自杀之风盛行。 世人不是傻子,上了几次当之后,这尸解长生之法也成了神怪故事。 “原来如此,弟子打扰了。” 梁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行礼后回到座位。 “又是个假神仙,莫非真是末法时代?” 说来话长,梁岳并非此界之人,前世是地球一普通牛马,一日加班猝死,醒来变成了大晋朝会稽郡一寒门士子梁岳。 晋朝梁岳与现代梁岳,姓名相同,样貌相同,甚至胎记都一模一样。 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真假难辨,恍然一梦。 之所以崇尚仙道,源自于五年前,前世记忆苏醒时遇到的一桩异事。 “梁兄,梁兄!” 正想着,旁边士子叫醒了正在思考的梁岳。 原来是流觞停在梁岳面前,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 “看来梁兄已经魂游天外了,梁兄,请喝这杯酒。” 杯中酒水色呈乳白,宛如掺了石灰的清水。 看着杯中物,梁岳嘴角略微抽搐,这玩意可是狠活啊,此乃大名鼎鼎的五石散,由丹砂、雄黄、白矾、曾青、磁石制成,和酒服用,令人浑身燥热,飘飘登仙。 登仙不登仙不知道,里面可是满满的重金属。 梁岳不能推辞,于是拿起酒杯,挡住脸颊饮尽,随后假装擦嘴,实则偷偷将酒水吐到手绢之上。 没想到前世当牛马时学的本领,在这个地方也能用得上。 很快,天色渐晚。 松涛山人回到自己的草庐隐居,一行人杵着竹杖,穿着芒鞋下山。 太湖书院是会稽郡最好的书院,来此读书者,大多来自达官显贵之家,又或是天赋异禀的寒门,梁岳属于第二种。 他走在队伍后方。 山长慢悠悠步行,与梁岳闲谈,说: “松涛修道之心不诚,进山修行也是为了名声,以求士族青睐,赏他一个官罢了。道人皆如此,我辈之人读书,当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不可妄求虚无缥缈之事。” “弟子牢记在心,玄道不过是在下一个小爱好,不会忘记山长的栽培。”梁岳回答道。 “诗赋备好了吗?下个月谢家子召开曲水流觞之宴,若能得到谢家赏识,前途不可限量。” “弟子正在思索。” “嗯,出身寒门不是耻辱,君子当朝乾夕惕,自强不息。”山长陆谦之勉励一番,随后侧身大步向前。 …… 夜色朦胧,明星皓月。 月光洒落窗台,照出室内景物。 两张床,一张桌,架子挂着衣裳。 梁岳一身单薄内裳,盘膝而坐,月光照亮面庞,竟有一丝淡淡的荧光,好似一尊玉制雕像。 若有神仙法眼内视,便能看到梁岳的肩膀趴着一只人眼不可见的三寸白玉蚕。 玉蚕紧闭双眼,肥嘟嘟的体表缠绕似乎是月光形成的银线。 梁岳此刻陷入奇妙的状态,眼睛未睁开,却能感应方圆五丈的景物。 良久,他睁开双眼,玉蚕落到手中。 感应手中温润温度,记忆来到五年前。 那一夜,前身梁岳出远门,回来途中遭遇暴雨,为躲雨进入山洞,最后还是因为失温而死。 山洞之中,临死之前,他发现一具腐朽骸骨,以及刻在墙壁上的字。 “余宁阳子,汉献帝时人,修道百八十年有余,末法隐世,仙路枯竭,苟延残喘至今;而今寿尽气绝,形骸腐朽。世上已无仙,徒留太一守尸法宝,先天灵蚕传世。此宝传自上古广成子……” 醒来便是来到此界的梁岳。 可能是触发了死后复生的机制,这枚灵宝认自己为主。 这所谓的先天灵蚕,便是身上这个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梁岳思绪回归现实,看着先天灵蚕的一圈一圈的银线,喃喃自语: “太一守尸,先天灵蚕。” 玉蚕的功能非常简单,那就是等上面的银线缠绕圆满,形成玉蚕茧,即可开始尸解炼形,死后重生,返老还童。 上面银线名为【命格】,一圈为活了一年,上面十八圈意味着自己活了十八年。 第一次尸解是八十命格。 也就是活到【八十岁】,即可开始尸解炼形。 梁岳不由得苦笑,道:“以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我真能活到八十岁吗?” …… (小弟澄清一下,小弟是去打工了。没有开小号开新书。。) (以后中午十二点,晚上八点半发书) (新书起航,追读十分重要,起点太卷了,恳求大家时刻追读,上架会爆更的。感谢大家支持) 第2章 神话复苏 太一守尸,死后复活。 这是此界灵气枯竭情况下,唯一不需要借助灵气的长生之法。 但也是这个环境最难的秘法。 第一步是符合玉蚕认主的死后复生条件,这个被梁岳误打误撞完成了。 第一次炼形需要八十命格。 第二次为一百二十命格,宁阳子就是卡死在第二世。 返老还童的肉身还是凡人,唯一的好处是神魂强大,资质比上一世更强。 宁阳子尸解之后,因工匠偷工减料,后人敷衍;导致昆虫进入棺椁咬坏了肉身,伤了根本,活过来已是一个废人,最后苟活一世,抱憾而亡。 梁岳与先天灵蚕绑定,代表着修炼太一守尸法入门。 入门第一重境界为养神。 他的神念强大,拥有过目不忘之能,以及感应四周的神念。靠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他获得山长赏识,以寒门身份就读太湖书院。 但也仅此而已,肉体并不能飞天遁地。 除非尸解一世,突破自身境界,觉醒新的神通。又或者找到什么机缘,或许能飞天遁地。 “宁阳子留下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其他法门也不留,估计是心灰意冷,懒得写了。” 石壁上除了生平,还有就是所谓的广成子遗言,什么“五千年后,九星连珠,诸法昌盛,复苏”。 根据宁阳子推算,从汉献帝死亡算起,还有两千年左右就是广成子预言的时间。 对此,梁岳懒得思考,自己都不一定活到八十岁,更别说两千年后了,只能说生不逢时,活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时代;就连得到机缘也不知怎么用。 无奈之下,梁岳只好进来读书,一边收集古代典籍,一边谋求突破寒门,获得一官半职,踏入食利阶层。 大晋朝不知是不是地球古代的晋朝。 反正大差不差,同样有胡人,同样偏安一方。细节方面或许有出入,大体是差不多了。 士族把持上升通道,没有什么科举,想要当官要么靠家世,要么靠达官贵人赏赐。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一句话正是这个时代的缩影。 梁岳心念一动,玉蚕消失。 他来到窗前,夜间冷风吹得面庞生冷,清亮眼神渐渐由迷茫变成坚定。 现阶段主要目标是脱离寒门身份,如此才有机会接触玄学知识。 其次,上层生活条件优渥,营养丰富,平时多多锻炼身体,活到八十岁应该问题不大。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步一个脚印,直至逆天升华,驻世长生。 吱呀。 正想着,大门被人推开,一瘦小纤细的影子窜进来。 书生身形瘦削,唇红齿白,素手纤细修长,一双丹凤眼更是带着一丝勾人的气质。 冷风卷动他的体香,室内隐约氤氲茉莉花香。 若是其他时代,此人得被人说是娘娘腔,放在大晋朝,只能说是阴柔的士族风度。 书生展颜一笑,牙齿整体洁白,笑容略带憨厚,道:“哈哈,梁兄,还没睡啊?” 梁岳古怪一笑,将窗户拉上,道:“英台又去洗澡了?夜晚风大,小心风寒。” 没错,此人真叫祝英台,还真是个女的。 只不过找遍整个太湖书院,没有一个叫梁山伯的愣头青。 “没事,大老爷们……咳咳……”祝英台故作豪爽,忽然冷风一吹,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 “以后打点热水在屋里洗澡。” “不不不……” “没事,我回避就是,我也不习惯洗澡的时候看到别人。”梁岳脱鞋上床,盖上被子,两眼无神望着房顶。 他平日有意无意帮助祝英台遮掩,祝英台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 屋内寂静,唯有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梁岳忽然开口,道:“英台,拜托你一件事,你不是山长亲戚吗?改天休沐的时候,帮我抄一本玄学书籍,这次不要太平经了,最好是法术类。” “嗯。” 旁边传来微弱的声音,忽然祝英台翻了身,说: “梁兄,你有济世安邦之才,为何沉迷这些术法小道呢?” “爱好罢了,我知道以学业为重。”梁岳吐出一口浊气。 将相帝王的霸业,终究是昙花一现。即便长生宛如梦幻泡影,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天道无情,尚留一丝生机。 不因前人之失败,而感到前途渺茫。 相比于功名利禄,永恒的长生才是自己毕生追求的东西。 梁岳觉得这个说法说服力不够,于是补充道:“胡虏每年发兵南下,我若有一技傍身,能避免乱兵戕害。” “你为什么不练武呢?”祝英台翻过身来,亮晶晶的双眼看着对方,“我家护院一拳打穿铁甲,一根手指插入石块,防身应该没问题吧。” “哦?这是人力能做到的?” “不清楚,张叔叔是军中校官,每天要打熬身体,食肉熬药提炼……那什么内力。” “内力……” 梁岳有些心动了,之前他不是没有学过法术,但怎么练都是徒劳无用,没有半点神通。 宁阳子的末法之说应当属实,此界再无灵气,更无神通法术。 内力或许是低配版的吐纳修仙之术,失去了长生效果,唯有强身健体。 如果法术学不会,或许可以学习内力。 自己有过目不忘神通,又有神念精准观察身体,修炼内力的门槛应该不大。 内力能让自己有活到八十岁的本钱, 梁岳将此事记在心里,这种法门通常是师徒相传,不轻易示人,开口讨要有些为难英台了。 英台本身就傻,自己若厚着脸皮开口,她定会傻乎乎去讨要,这样岂不是欺骗懵懂小姑娘? 以后当了官,自然会有机会接触武学。 梁岳转过头,笑道:“睡觉吧。” “嗯。”话音刚落,一阵呼噜声响起。 之后数日比较单调,早晚课,背书,接受书院老师考校。 五日后,休沐回家。 书院位于虞山山脚,会稽郡治吴城之北。 下午,一辆辆典雅奢华的马车停于书院门口。 车篷为油布,表面用生漆油彩画着各种神兽图案。 太湖书院乃是豪族合办的官学,学生非富即贵,第一等是士族子弟,第二等为普通官宦二代,第三等为耗费大代价,让子弟结识人脉的富商。 第四等则是梁岳这样的寒门。 这一届唯有梁岳一个寒门。 他走出校门。 哒哒哒…… 三匹马拉着的马车停在面前,车帘子掀开,露出祝英台的脸。 “梁兄!这里!” 第3章 活到八十,义士游侠 吴城。 地处江左,郡守治所。 晚霞金黄,照亮绵延起伏的屋顶。 此城有豪门望族,亦有寒门庶民。 祝英台所在的祝家位于隔壁的豫章郡,朝中有人担任御史中丞,刺史等两千石高官。 马车来到破落的东门地带,道路泥泞,房屋低矮。 祝英台通过车窗好奇地打量行人,面有菜色的行人胆怯看着高贵的马车。 “这里停下吧。家中不便,改日再邀请祝兄做客。”梁岳示意道,东门鱼龙混杂,要是歹人盯上这个大肥羊就不好了。 下了马车,梁岳一路步行,来到较为洁净的巷口,停在带有院子的宅门前。 梁宅没有其他平民房屋那般破落。 寒门到底是个门,只是穷了而已;梁家祖父曾是县令,父亲与山长陆谦之相识,不然梁岳想要拜访书院山长,都不知道门路在哪。 父母遭兵灾而亡,如今梁家唯有祖母与梁岳二人。 拿出钥匙开门,屋中传来织机运转的声音。 老太太坐在窗边织布,兴许是眼神不好,脑袋一直低着,似要趴到织布机之上。 饭桌放着热腾腾的粳米与腊肉。 先前祖孙二人只能吃粳米和野菜,偶尔浇点猪油算是开荤了,自从梁岳来到书院念书,平日帮着士族子弟写作业,一个月也有两贯收入。 “祖母,我回来了。” 老太太抬起头,笑道:“岳儿快吃饭,刚做好你就来了。” “嗯,祖母你也过来吃。” 之前祖母编竹筐卖草鞋,以补贴家用。后来梁岳有了收入,她也不会有苦硬吃,而是停掉耗体力的活,平时织点布当做消遣。 梁岳没有拦着,这个时代没有广场舞,老人稍微活动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夜幕降临,油灯之下,祖孙两人埋头吃饭。 梁岳回到自己洁净的房间。 点燃油灯,烛火摇曳,面色忽明忽暗。 梁岳在纸上抄着一行行字。 尸解仙以神魂修炼为主,注重神魂境界。 第一重境界为【养神】,再往后是【御物】,【夜游】,【日游】等等。 梁岳现阶段的境界是养神。 安定心神,炼气养神。 最主要是真气,真气反哺神魂,使得神魂更强。 不过真气从灵气而来,如今无法练出真气,这条路基本断了。 按照宁阳子的设想,第一次尸解之后,即可突破到御物。 之后宁阳子伤了肉身,剩下的时光基本躲在山里摆烂。 所以又回到刚开始的问题。 “当务之急,活到八十岁。”梁岳撕碎纸张。 他不愿像宁阳子那般不知变通,只知隐世修行;神魂的强大,可以让自己变成俗世天才,不断研究,触类旁通,或许有修行法术的机会。 不然空有境界,没有神通,那也太扯淡了。 怪不得宁阳子整天躲在山里,毕竟随便来个乱兵土匪都能将其弄死。 武学之法以及俗世权位,便是梁岳安身立命的资本。 吹灭油灯,室内陷入黑暗。 梁岳深深睡过去。 午夜,东方未白,露似珍珠。 梁岳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某种大型猛兽飞快跑动,而且还不止一个。 “嗯?”梁岳连忙惊醒。 不会是小偷进门偷东西吧?家徒四壁也偷?没天理了! 他穿上外衣,蹑手蹑脚来到大门前。 顺着门缝往外看去。 …… 虬须汉子抱着熟睡的三岁女童,身形如同捷豹快速穿行街道,直到被人堵在死巷。 “站住!叛教之徒,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三个黑衣蒙面人提着钢刀缓缓逼近,刀光寒冷刺骨。 虬须男子将女童轻轻放在地上,从腰间抽出软剑。 嗡嗡!! 碧绿软剑出鞘,四人交战起来,鸟雀腾挪,力大如熊,灵巧似蛇,软剑刚柔并济,扭出不可思议角度,刺中敌人要害。 嗖!! 刀光一闪,切断最后一个黑衣人的手腕。 “渠帅饶命!我也是奉真人命令,不敢反抗。” “真人?呵呵,你们还好意思玷污真人名声,这些年你们米贼颁布租钱米税、对百姓敲骨吸髓,我本来打算偷偷离开,岂料你们竟丧心病狂拿我女儿威胁!” “吾不屑与尔等为伍!” 嗡! 软剑刹那僵直,贯穿黑衣人的首级,软剑深深贯入墙壁。 “呼,终于结束了。” 虬须汉长长吐了一口气,正转身准备抱起女儿。 “小心右上!”忽然,巷子口传来男子的声音。 嗖! 虬须汉来了个懒驴打滚,躲过致命暗箭,又抽出飞镖射向右侧。 扑通…… 黑衣人尸体落地,血流如注,抽搐一会失去动静。 “多谢朋友提醒!在下淮南刘充,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看到巷子外的人影,刘充抱拳感谢。 人影靠近,此人年轻的样貌令他一愣。 “书生梁岳,无名之辈。”梁岳拱手还礼,从方才神念感应的内容来看,这是个好人,还是武林高手。 “梁兄弟快点离去,一会可能还有追兵,在下不愿连累兄弟。”刘充心疼地搂着女儿,女儿不是睡过去了,而是一路风雨兼程,发高烧昏迷了。 梁岳见状道:“令爱想必是得了风寒,在下读过几篇医书,不如做客寒舍,一边治病,一边躲避追兵。” 这个时代胡人吃人,世家杀人,几乎所有资源把持在上层手里,梁岳见到一个有真本事的人,怎能轻易放过。 这个时代的人有好有坏,别看他是什么书生,如果书院纨绔想杀他,最多动动嘴皮子,有本事傍身才重要。 而好的人言行一致,有汉代游侠之风 从此人与黑衣人的对话来看,这种人是典型的嫉恶如仇,一诺千金的好汉。 不亲身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古代重诺轻利的义士。 刘充有些心动,又不想麻烦梁岳,又看了看女儿,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 “多谢兄弟,日后做牛做马,定有厚报。” “刘兄言重了,请跟我来。” 两人绕了好几个巷子,最后回到梁家。 梁祖母看到发烧的女孩,顿时心疼不得了。 梁岳打冷水给女孩降温,又到外面买了一点草药,一番忙活,才让这个名为刘珏的女孩稍微降温,面色好了不少。 夜晚,四人围成一桌,梁祖母抱着虚弱的女孩小心翼翼喂粥,家里多了个女孩,也让祖母昏暗的晚年多了一点光亮。 次日清晨。 女孩完全清醒过来,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梁叔叔!奶奶!” “慢点慢点!”祖母咧开缺牙的大嘴,乐呵呵笑着。 院子角落,刘充又对梁岳抱拳,郑重道:“大恩不言谢,兄弟记在心里。” 刘充兜里带着不少钱,他不愿意拿钱财俗物来侮辱这位义士。 “刘兄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大约是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远离江湖纷争吧。” “淮南离会稽很远,此地不正适合隐居?” “城东历来是鱼龙混杂之所,你去找城东牙头张,给他一笔钱,让他帮忙租座小宅子,办个假身份,即可在此地安家。” 刘充略微思索,随即答应下来。 “这几日麻烦兄弟了。” “又来……”梁岳不耐烦摆手,“举手之劳罢了,刘兄再客气,在下真要翻脸了。” 三教九流,各有各的交流方式。 与山长等人,则谦虚礼貌。与游侠等人,则是豪气轻利。 这是前世做了几年地产销售得来的经验。 第4章 练得身形似鹤形 三日休沐很快过去。 牙头张效率很快,不知刘充用了拳头,还是用什么,总而言之,父女两人在梁宅隔壁的隔壁租了房子。 “刘大哥,劳烦照看家中祖母。”临走之前,梁岳有些不放心。 东门混乱,时常有盗窃之事,梁岳平时上学前故意在家中显眼处放置微薄财物,以免盗贼空手而归,拿老人家撒气。 如今有了刘充这么一高手,这种事应该不是问题了。 “贤弟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祖母。”刘充换了一副普通农人打扮。 梁岳步行来到太湖书院。 下个月最大的事是望族谢家的曲水流觞宴。 每年中秋,谢家族老邀请会稽各士族以及有名望的才俊赴宴,宴会之上,士人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以及人设,这是年轻士人扬名的捷径。 “梁兄!” “符兄!” “梁兄!” “原来是王兄,今天这辆马车略不符合你的身份。” 梁岳与周围众人打招呼,平日经常帮这些纨绔子弟应对先生的作业,相处倒也融洽。 学堂共有六十人,梁岳的座位在最后一排。 学堂座位不看成绩而看家世,家是朱门坐前五排,出行备马车则是前三排;若有三匹马、家世上品,则是第一排,而且还是独坐。 “哎!梁兄。”最后一排隔壁,祝英台招招手。 原本祝英台有资格坐第一排,兴许是祝家人认为女子不需要多高的才华,出来见见世面即可,也不能出风头,所以两人就这样当了一年半的同桌。 “祝兄,今日可好?” 梁岳坐在祝英台身边,拍着他的肩膀。 “还好还好。”祝英台已习惯与梁岳勾肩搭背,随后他像是做贼一般,从书兜里掏出几页纸,“梁兄,你看!” “多谢祝兄,一会你的堂后作业我全包了。”梁岳接过纸张。 自动忽略歪歪扭扭如苍蝇爬纸的字体。 纸上写着复杂的法术,第一页第一行写着禽遁奇门四个大字,共有四门法术:锁泊(定身),迷雁(幻术),召禽,鸟步。 “有意思。” 但凡与禽类、祈禳、驱病等与民间生产有关的法术,一般都比较古老。 越古老的法术越可能是真的。 汉武求仙以来,至今约有四百年。民间刮起无数寻仙访道之风,假道士骗子杜撰了不少神功秘法哄骗世人。 梁岳之前接触的法术浮夸无比,动不动请什么南极仙翁、五方天帝、紫微帝星降神通。 这类有民间巫俗色彩的法术,说不定真实性挺大,一会回去看看能不能修炼。 “嘿嘿,能帮到梁兄就行。”祝英台笑着摸着后脑勺,太湖书院不许带仆人,这些日子,梁岳帮自己干了不少体力活,自己也想帮他的忙。 日落西山,晚食过后。 宿舍之内。 “锁泊!”室内传来一声轻喝。 只见梁岳食指与中指并成剑指,遥指祝英台。 祝英台抱着衣服的脚步停下,一动不动,眼睛不眨,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像是被人叫住的小偷。 “成了吗?这么简单?”梁岳不敢置信望着双手,自己不过是跟着念了一遍咒语,甚至没有真气运转路线。 这就成了? 忽然,他看到祝英台忍不住眨了眼,顿时哭笑不得,上前拍了一下英台的冠帽:“英台,莫要搞怪。” “哎哟,人家也是逗你开心嘛。”祝英台捂着后脑勺委屈道。 夜深,月上东墙,银光如水。 油灯之下,书生披着英台的大氅奋笔疾书,抄写着学堂先生布置的上林赋作业,时不时摇头晃脑,低声念诵。 “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嵳……” 祝英台盖着被子,露着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夜灯下的书生。 两人目光接触,梁岳无奈道:“还不睡?要不过来帮我抄书?” 哗! 祝英台小脑瓜缩回被子,故意打起了呼噜。 日子过得平淡。 梁岳有空就尝试修炼法术,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没有半点效果。 末法时代,无法吸收灵气形成真气,没有真气就不能施法。 前途无望,修士宛如离水之鱼,纵有天大本事也无能为力。 饶是梁岳内心坚毅,此刻难免心生挫败。 挥毫泼墨,绵韧宣纸写下四行瘦金体七言绝句。 祝英台在旁边念诵,道: “练得身形如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好美的诗句。” 祝英台在一年多书院生活的熏陶之下,诗词鉴赏能力还是有的,七言读罢,高深缥缈之气扑面而来。 “梁兄,这是你新作的诗?” “没错,谢家谈玄之风盛行,这首诗想必能获得谢家士族赏识。” 谢家是大晋朝当之无愧的大族,族大官多,家财巨亿,僮仆过千,庄园遍布南方。 这首诗算不上太好,但对于符合胃口的人来说是极品。 梁岳不想抄太好的诗,否则容易露馅,诗人不全是写诗,平日会帮好友写悼词、墓志铭、作序;时间长了容易暴露自己没有墨水之事。 “梁兄乃济世安民之才,定能一鸣惊人,出人头地。”祝英台由衷感叹道。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梁岳是自己见过最博学之人,天文、水利、兵法、吏治、文章、玄学、北方胡虏风俗皆有涉猎。 若是登阁拜相,定是平天下之人。 其实祝英台不知道,这是网络键政人士的基操,说起来一套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对于这个读百万字就算是博学的时代,拥有过目不忘能力以及前世记忆的梁岳,的确算是博学天才。 又是一日休沐。 祝英台回到山长家中,与山长夫人闲逛后花园。 整个书院唯有山长以及山长夫人卢氏知晓她的身份。 祝英台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三句离不开梁岳,山长夫人微笑听着,眼中神情复杂,思绪回到二十年前。 她想起闺中好友、英台的母亲,想起当年的自己……以及尘封多年的情愫。 花开花谢,草木荣枯。总有一片寒梅迎风挺立,酷似前人。 “他写了什么诗……?”山长夫人随口问道。 另一旁的亭子,山长面色激动,喃喃自语。 “江左宰相谢安石回来了……竟然回来了!” 这次曲水流觞不光只有谢家老先生,相传告病归家的谢安石也会出现。 那么这次就不是会稽小辈扬名的小会了,而是三吴地区名人隐士的名利场。 第5章 万古青天一株莲 刘家宅邸,刘珏骑着木马,吃着梁岳带来的蜜饯。 庭院不大,但不像梁宅那般种菜,所以宽阔不少。 刘充赤着上身,演练外功之法,时而四肢距地,引项反顾,时而攀物自悬,伸缩身体;时而抱膝举手,金鸡独立。 一举一动,好似林中动物。 气息绵长,往往梁岳呼吸了十下,刘充才完成一个吐纳。 良久,刘充长出一口气,练功结束。 “好武功。”梁岳鼓掌赞叹,“在下向来倾慕刘兄这等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飞檐走壁,刀枪不入,属实非凡人也。” “贤弟过奖了,并无刀枪不入的神通,练武须每日打熬筋骨,长年累月,感应肉身血气,方可熬成内力,许多侠士因入不敷出,往往投靠高门为仆,或从军杀敌,哪有你们逍遥自在。” “习武之道,养生延年。如果刘兄方便,在下想试一试。”梁岳终于说出内心的想法。 刘充也不藏私,说:“我修炼的功法名为五禽导引功,乃是华佗根据庄子二禽戏改编而来,汉献帝年间在五斗米教内部尤为流行,贤弟若是感兴趣,学一学也无妨。” 接下来,刘充一边演练一边讲解。 “五禽,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华佗练至大成,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 “五禽乃外功,借助修炼外功,感应搬运气血,则内劲自成。内力复又反哺自身。” “内劲之道,共有上中下三品。” “下品高手,身体强劲,力大如牛。中品高手,日食一斗,纵跃丈余,力破顽石。上品高手,气息绵长,百战不殆,不因年老而气血衰败。” 刘充年岁二十六,从小练功十八年有余。 目前是中品高手的境界,力有千斤,若是对付不着甲的轻装敌人,可一敌二十。自身着甲情况下可一敌百。 放在军中,可领千人之军。 梁岳闭上双眼,感应刘充所说的气血内劲。 内力不是真气,但原理类似真气。内力是将肉身以及食物的能量,转化为热流般的物质,在内力加持之下,人的体能会有飞一般的增长。 外功练的就是人们对自身肌肉的掌控力。 如果自身神念较强,天生拥有内视能力呢? 是否直接快速渡过外功阶段,直接转化内力? 梁岳大概搞明白了原理。 随后一边演练五禽戏,一边感应自身变化。 “不对,动作再下压一点。”刘充在一旁指点动作要领。他对这个离经叛道的书生感到好奇,当世士人最厌恶这种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武人之学,没想到还有主动要求练武的书生。 不过,这小子应该很快就放弃,毕竟练武之人,要有祖逖那般闻鸡起舞的精神才行。 梁岳陷入心流的状态,内视五脏六腑。 别看他外表与常人无异,但神魂质量极高,毕竟是尸解仙第一重。 练功的同时,先天灵蚕趴在肩膀之上,看起来极为活跃。 不知过了多久,梁岳感觉下丹田处酝酿着一股热流。 这种热流不知用言语如何形容,只觉得动作轻快了不少。 梁岳停下动作,睁开眼睛,望着双手,内心有一丝兴奋,呼吸有些急促。 这就是神秘的内力吗? 穿越多年,终于领会了前世所向往的武学力量。 他兴奋的不是这个,而是太一守尸法的能力;以修士强大的神魂修炼这类凡人秘法,可以说是降维打击,像是游戏开启了简单速通模式。 刘充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说:“练武最重要的是毅力,我练了一年外功,才堪堪感应气感。” 梁岳忽然一掌向刘充打过去。 这等威力自然伤不了刘充,但他看出一丝不寻常。 “什么?你练出了内力?”刘充万万想不到,这位贤弟竟然还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贤弟,你读书可惜了……也不对,练武能有什么用呢。” 士族能当大都督,武人最多当其手下的武将。 接下来两天,梁岳跟着刘充对打。 刘充越打越是心惊,这小子学习能力太强了,很快熟练了打法。 次日。 梁岳腰挎宝剑,背着包裹,快步在林中奔跑。 身体如鸟类一般轻盈,力气增长了十余斤。 “再这样练下去,活过八十岁应该不成问题吧?”梁岳心想。 接下来数日,梁岳一放学就练功,饭量增长了一倍。 梁岳觉得自己很快就有一年内力。 一年内力到十年内力,这个阶段称之为下品。 十年到三十年为中品。 再往上就是上品了,上品高手可轻松活八十岁。 这一日,夜晚。 宿舍小院,梁岳光着膀子,腾挪跳跃,练习五禽戏,汗水蒸腾热气。 良久,收功。 下丹田小腹处有一团小拇指大小的热气,热气加持之下,身体各方面的体能增强了不少。 忽然,内力好似无头苍蝇在体内乱窜,梁岳面色煞白,冷汗淋淋。 “这……怎么回事?”梁岳五官扭曲,感觉像有人乱拳殴打自己的五脏六腑。 他赶忙盘膝而坐,内视自身。 下丹田处,乃是阴森漆黑的混沌空间。 一团火焰宛如流星不断穿行。 此乃内力。 突然,先天灵蚕出现,胖嘟嘟的身躯瞬移到火球前方,如同啃食桑叶,一点一点将火球吞下。 没一会,梁岳辛苦炼出的内力全部打了水漂。 又一会,先天灵蚕吐出星云般的白光,白光蕴含着浓郁生机。 梁岳心神下坠,幻化成心火坠落下丹田。 刹那间,丹田明亮,漫天通红。同时,与梁岳一模一样的魂魄显现。 半透明魂魄前方,心火落入白光,二者开始交汇。 刹那间,正是“青龙驾火游莲池,白虎兴波出洞府” 心肾相交,水火既济。 精气神合一,良久,诞生出一缕恬惔虚无的乳白灵光。 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灵光诞生刹那,神清气爽,疲劳尽消。 “这……难道是……真气?”梁岳豁然开朗,内心激动无以复加。 成了!终于成了! 若不是心在体内,他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欢呼。 五年的研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看到了曙光!谁能想到武夫修炼的气血搬运之法,竟能和灵蚕产生了不可思议的作用。 天知道这条路有多难。 灵气湮灭,末法时代,这一缕真气便是暗室明灯,万古青天一株莲。 第6章 高门士族,竹门朱门 真气又称真炁。 炁者,天地之灵气(精气)。 灵气性质分为多种,火灵气、木灵气、山鬼灵气、镇海灵气、各种属性灵气。 灵蚕吐出的光团可当成一种生命精气,精气与神魂合一,即可成为真气。 大概一个月内力,就能转化为一缕真气。 当然,一个月内力不代表自己必须修炼一个月,按照自己现在修行速度,大约五天生成一个月内力。 梁岳苏醒,第一眼看到的世界,似乎清晰不少。 先前略微近视的眼睛恢复正常,鼻子也不堵了。 “内力为主,真气为辅。” 真气的量还是太少,内力还有极大提升空间,若是成为上品高手,三十年以上的内力能转化更多真气。 梁岳如是想道。 不过接下来可以研究法术了。 另一边,祝英台愣愣地看着浑身冒热气的梁岳。 “梁兄,你成仙了?” “这是汗水。”梁岳回到房中拿了毛巾,找了盆水擦拭身体。 祝英台看着水盆,正想说自己洗澡用过了,一想到自己脑袋瓜,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吞下。 “梁兄,你还有三个月毕业,打算做什么呢?”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梁岳回想着禽遁奇门法术的内容。 曲水流觞宴之后,若能得一散职,倒也自在。 东山。 僮仆十余,侍女八名,临流而弹,竹涧焚香。 松鹤亭中,山长陆谦之陪着白衣儒士饮酒,儒士样貌苍老,衣领随意敞开,胡须沾满酒水,醉眼惺忪,豪放至极。 这位是会稽太守马道。 “谢安石在北方打了场大胜仗,正是风头无二的时候,你安排俊文赴宴,最好备点诗词,若是因此扬名,我保你一桩富贵。” 山长愣了一下,自己能带的人不多,自己的儿子、石家子、以及年轻时救命恩人梁衡之子梁岳。 不如……牺牲一下梁岳,毕竟是寒门子弟,给了机会不一定出头。 于是山长应下来。 …… 休沐日,出门前。 祖母靠着门窗,老眼昏花。 “岳儿,过两天是那什么宴会吧?” “是的,祖母。” “好好表现,光大梁家门楣。” …… 书院之侧,茂密松林。 梁岳一席长衫,迎风而立。 嗖嗖…… 灌木丛动,窜出泥甲獠牙的野猪。 野猪约莫有两百斤,双目猩红,见到男子刹那,咆哮着狂奔猛进而来。 梁岳一动不动,内心其实不太有底,纵使之前已成功一次。 他右手掐指诀,快速念动咒语。 “祖根河洛,奇门遁甲,迷雁障法,敕!” 话音刚落,一缕真气消耗。 胸前凭空生成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青光。 青光如油灯笼罩自身方圆一丈。 野猪忽然停下冲锋脚步,迷茫望着周围,明明刚才还在。 野猪中了幻术,无视眼前的梁岳离开。 野猪走后,青光维持一刻消失。 此乃幻术迷雁,禽遁奇门四法之一。修炼到高深之处,可改变人的认知,造出各种幻象。 这是梁岳觉得比较适合修炼的法门,无论什么时候,逃跑的技能都是必须要学的。 天色渐晚,转身穿过灌木回到书院。 脚步轻盈,露打衣裳。 灌木沙沙作响,未知鸟兽飞掠。 梁岳内心唯有无穷的欢喜。 五缕真气,五道法术。以后法术将是底牌,任何高手也扛不住超越认知的打击。 五缕真气不是终点,真气诞生之后,还可以运转周天反哺神魂,神魂强大又能拓展经脉。 总而言之,自己研究方向没错。 这不是终点,这是唯我独法,独步天下的起点。 回到书院,其他学生说山长召见。 “山长。”梁岳拱手行礼。 “梁岳,这次宴会你不能去,谢安石归家,宴会规格扩大,因此……寒门庶族不能入门。”山长面色带有一丝歉意。 “无妨。” 梁岳内心无奈,他深刻意识到,寒门与高门差距,像不是一个物种。 别看周围学生和自己关系挺好,那也只是表面打招呼;两年前,自己亲眼见过他们扔了自己用过的茶杯和垫子,因此不再与他们深交。 等了三年,距离毕业三个月,这个机会最终还是轻而易举消失了。 也罢,这个机会没有,还有其他机会。 之前是没钱没实力,不确定能否活过八十。如今修道之路有了盼头,内心对于这些功名利禄,倒也不太急切。 目送梁岳背影离开,山长内心竟有种怅然若失之感;从此归去,三月之后,两方再无交集。 之后数日,梁岳不再像以往那般热情读书,而是埋头苦读经文,钻研玄学道法。 众人都以为他失了机会,心灰意冷。 “风月雅事,庶族役门老是凑上来干嘛,这下清醒了吧。” 祝英台不理解,为何才华横溢的梁岳不被看重,败絮其内的纨绔却平步青云。 为什么? 数日后。 食堂公厨,众人议论纷纷。 “本次曲水流觞之宴,你是没看到啊,江左大部分高门才俊全来了。会稽大出风头,谢安石对个别士人赞许有佳,好事者将他们称为江左七英。” 众人讨论着他们的诗文。 “马俊文赋诗《问道》,曰: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祝英台听闻如遭雷噬。 “吃完了?回去?” 梁岳无奈一笑,明白了怎么回事。 回去之后,祝英台处于失魂状态。 山长清退梁岳,之后那个马什么念了诗,结合当日自己和山长夫人无意中说出这首诗的内容。 如何不明白发生何事? 昏暗油灯,梁岳低头看书,研究最后的锁泊(定身)之法。 禽遁奇门:锁泊、迷雁、鸟步、召禽。 忽然,身影挡住烛光,梁岳抬头一看,只见英台紧咬牙关,鼻头微红,豆大的眼泪嗖嗖直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谁问你了?”梁岳哭笑不得。 “不行,我要找山长算账!”祝英台转身就要出门,却被梁岳一把拉住皓腕。 “回来!以后不许计较此事!不要提起!” 这三年来,山长对自己多有照拂,不知山长因何如此,总而言之,提携之恩一笔勾销。 他不追究此事,就当做自己这些年白吃白喝的报答。 梁岳劝了半天,这姑娘才消停下来。 “我以后不住他们家了。” “那你休沐住哪?” “住你家!”祝英台坚定道。 “我家?我家破破烂烂,没仆人,也不允许你带仆人,你会做饭吗?该不会让祖母给你做饭吧?”梁岳连连拒绝,那多不方便。 本来一个刘珏小姑娘够闹腾的了,又来一个大姑娘,祖母不得烦死。 “没仆人也行,你让祖母多做一份饭嘛。” “不行,朱门就是朱门,竹门就是竹门,你回你的朱门。” “我一个月有二十贯私房钱,梁兄以后不用抄书了,我饭量不大……” “成交!” 第7章 五斗鬼卒,可得长生否? 梁家。 “祖母,刘兄,这位是我的同窗祝英台。” “拜见祖母、刘兄。”祝英台客气行礼。 一桌子人围桌吃饭,桌上有蒸肉、腌菜、糖瓜、菜豆腐、走地鸡,色香味俱全,过年般丰盛。 “刘兄这是……?”梁岳不解。 “哦,做了点小生意。”刘充所谓的小生意就是打服了东城游侠,这些是商人献的财物所购。 今后,东门唯有刘充有资格收保护费;没有杂七杂八的势力轮番收保护费,东门治安瞬间好了数倍,况且刘充收钱真的干活,赢得无数商贩拥护。 “原来如此。”梁岳对此略有耳闻,他不得不感叹,有些人到哪都是领导。 饭桌上,祖母把鸡腿撕成小片喂给刘珏,夹了一块肥肉给祝英台,闲聊间提起曲水流觞宴。 听到这里,祝英台愧疚埋头吃饭。 “我没有参加……”梁岳简短说了一下经过,面色惭愧,“抱歉祖母,暂时不能光耀梁家门楣了。” “没事,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老身想不到陆谦之是这种人;当年书院读书,陆谦之突发恶疾,你父亲背着他走了三十里山路,求得大夫治病……” 砰! “竟有如此忘恩负义之小人!”刘充忍不住拍桌而起,怒发冲冠,“陆谦之,马俊文,竟敢害我贤弟仕途,贤弟等着,一会我为你取他二人项上人头。” 话语间蕴含血腥气吓了祝英台一跳。 “哈哈,刘兄莫急,善恶终有报。”梁岳放下筷子,他知道刘充是玩真的。 但杀了人,众人只能逃亡,祖母和刘珏承受不住颠沛流离。 自东汉以来,士族门阀根深蒂固,梁岳若想无病无灾,安稳苟活八十,借助士族力量、或者成为士族是有必要的。 一番劝诫,刘充这才消气。 “这帮宵小人头暂时存着,贤弟随时吩咐为兄去取。” 祖母给刘充夹了一块肉,说:“不要生气,大不了以后不来往。” 此后,祝英台每次休沐都会回到梁家居住,靠着小富婆的二十贯,梁岳解决了练武饮食药材方面的难题。 一个月后,拥有一年内力,成为下品高手。 三个月后,三年内力,下品中期高手。 自身真气储备量达到十缕上限,禽遁四法全部入门。 梁岳知道这不是终点,随着真气运转周天,道行逐渐增长,真气储备量随之增长。 奇怪的是,最近抄的法术神通大多为假,再无禽遁奇门那般法门。 “数千年治乱兴衰,真典深藏浩瀚伪作之间,或许高门士族的孤本藏书才有记载。”梁岳如是想道。 这个时代压根没有什么印刷业,士族牢牢把持知识,现在祝英台不住山长家里,往后抄书都没地方抄了。 这一日,清晨。 松亭清溪,小桥流水。 高冠宽袍士人席地而坐,曲水流觞,投壶击剑。 临水宴饮,美酒佳肴;吟诗作对,击鼓扬琴。 檀香袅袅,儒风雅致。 潇洒、奢靡、享乐……单看这里,还以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世图景。 胡虏、饥民、枯骨根本不存在。 “哈哈,作不出诗?罚酒三杯!” “来!喝完这一杯,当有三杯。” 也有临近毕业的士子闲聊抱怨。 “县令?父亲打算让我当山阴县令,这等狗屁浊官,是门阀子弟当的吗?同僚如何看我?” “正是,从军,则官拜材官校尉;从文,最低员外散骑侍郎,这才符合石兄的身份。” 浊官又称庶官。俗务甚多,不符士族身份。纵使当了这种官,他们也不愿亲自干活,免得同僚嗤笑。 欢快的饮宴之外,一辆牛车显得格格不入。 牛车马夫是个虬须壮汉,望着纨绔子弟的眼神,似有喷火之恨。 刘充跟着梁岳过来搬书,听到这帮人的谈话内容,差点气炸了。 在其位,却不谋其政;这帮人就是彻底的败类,多少灾难因他们而起。 “道德败坏,人心不古。” 牛车驶回吴城。 祝英台追上来,问:“梁兄,以后我还能住你家里吗?” “随时过来!” 牛车远远传来梁岳的声音。 山下前往吴城的官道。 饥民成群,路有饿殍。 “行行好吧,给我点吃的。” “娘!” 有女子只需一斗米即可卖身。 车上,梁岳面色凝重,心有戚然。 谢安石打了大胜仗,收复中原与巴蜀,百姓也没有因此而安定。 依然还是五胡猖獗的乱世。 他纵有神仙法术,但没有刀枪不入,面对兵荒马乱也得死。 和平,才是尸解仙证道的环境。 “仙师施符水治病!” “快来!有粥喝!” 忽然,有人提着锣鼓吆喝。 原来是五斗米道的鬼卒(道士)治病施粥。 看到这些人刹那,梁岳心中一惊,意识到叛乱又要来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梁岳不禁叹息,不知谁能平定乱世。 听到这句话,刘充深以为然,道:“哎,谁能平定乱世。” 他也不避五斗米教的人,知道自己这一脉并且见过自己的人都死光了,只要不大声嚷嚷,谁知道呢? 听到这句话,梁岳心中一动,望着刘充眼神渐渐亮起来。 刘充武功高强,又有人格魅力,祖上还是刘邦,担任过米教首领,现在是东门混混首领。 如今又碰到自己这个拥有不可思议能力的奇人,不正是天命? “大哥,我觉得你倒是能当这个平定天下的大英雄。” “我?怎么可能。”刘充连连摇头,他没有自信,“士族二十六早已封将拜官,我二十六还在和游侠打交道,莫要打趣在下。” “你比世家子弟如何?” “世家子弟,土鸡瓦狗。”刘充不屑一笑。 “朝中高官如何?” “朝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兄长不忍百姓丧乱,为何不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既然山长不给自己机会,那么梁岳决定自己创造机会。 不求刘充割据称帝,至少封将掌军,或拜相登阁。成为自己的大靠山,以免自己被乱兵胡人打扰,如此才能安稳活到八十。 当然,梁岳自己上是不可能的,自古以来,将相帝王不乏有上品高手,但没一个活过八十岁,可见创业有多么耗费心神元气。 刘充沉思良久,眼中渐渐燃起火光,唤醒尘封的志向。 “多谢贤弟当头棒喝!” “不必多礼。”梁岳摆摆手,“我已毕业,估计也没事干,在下读过兵法,兄长平日无事可与我一同研究,顺便切磋武艺。” 刘充看了梁岳良久,真诚道:“贤弟,其实你才是真正能平定天下之人。” 这句话是真的,他的野心其实不全是因为自己,有五成信心是知道有梁岳相助。 经过数月接触,梁岳的天赋令人惊叹。 短短月余便是下品高手。又过目不忘,熟读典籍。 从军,则定国封侯。从文,则拜相登阁。 可惜就是心不静,整日追求缥缈仙道。 刘家三代米教渠帅,刘充从小知道这玩意是骗人的,所谓符水法术更是看也不看。 但梁岳脾气太犟,怎么劝都劝不动。 梁岳摇头不语,只是将随身携带的干粮送给饥民。 黄昏落日圆,万物金鳞开,牛车迎着太阳,影子渐渐拉长。 “帝王将相,王朝霸业。可得长生否?” 第8章 高人隐世,地仙灵丹(求追读) 灵岩山。 山无锐峰,岩峦层耸。 茂密丛林,一男子身着猎装,手持牛角弓,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内力澎湃,肌肉起伏。 十缕真气在体内运转,每行一个周天,便有内力生成。 真气如同雁阵之头雁,带领内力运转。 忽然,梁岳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手掐指诀,念念有词。 “召禽,敕!” 禽指的是禽兽,飞禽走兽。 嗖嗖! 无形力量一闪而逝。 灌木丛中传来异兽低吼,似有野兽快速奔来。 嗖! 一头花豹窜出。 “锁泊!” 花豹正想冲上来攻击梁岳,下一刻身形被定住。 梁岳慢悠悠拉弓,箭矢不偏不倚射中花豹头颅。 “禽遁之法,杀野兽便是如此简单。” 召禽、锁泊。一套组合之下,简直是猎人的神迹。 光靠着这类虎骨鹿血,都能弥补肉身血气的亏空了。 真气宝贵,但有些东西不能不练,锁泊定身之法,相比之前十息的定身时间,现在涨到了半柱香。 梁岳背着花豹、狼獾准备下山。 途径流水,顺便擦擦脸,洗掉箭矢的血迹。 流水潺潺,桃林落叶漂浮其上,场景甚是美妙。 “咦?有人?” 感应之中,桃林内有房屋,还有菜田。 梁岳小心翼翼走过去。 只见一座草屋伫立,屋前空地,一位老人演练功法,气息绵长,似乎是上品高手。 但此人没有灵力波动,不是隐世仙人。 梁岳静静看着此人练功。 良久,白胡子老道睁开眼睛,望着梁岳。 “在下梁岳,阁下是谁?为何在山中修行?” 老道闻言捋着胡须,自得道:“我乃山中神仙,石泉子是也。小兄弟又是什么身份?” “巧了,我就是神仙。”梁岳半真半假道。 “哈哈哈,妙妙妙。粗菜淡饭,小兄弟可愿食之?” “我这里有些肉,再添几道硬菜。”梁岳正好有些饿了。 这山中隐士,说不定真有秘传在身。 一老一少在这深山老林饮酒吃饭。 往后日子。 梁岳隔三差五进山打猎。 打到猎物便送一点给老头,两人因此结识,据老道所说,他家人葬身乱军,本人已在山中隐世接近三十年。 这一日。 两人身形对打。 鸟雀腾挪,熊翻鸟顾。 劲气纵横,拳脚相加。 招式你来我往,脚步遍布方圆数丈。 梁岳终于确定,此人真是有三十年内力以上的上品高手。 不到三个回合,他彻底被压制。 “前辈功力高深,佩服!”梁岳赞叹道。 当然,如果自己用上除召禽以外的法术,那就不一样了。 鸟步属于踏云法,比轻功还要厉害,一步腾跳十丈,滑行数百米。 “小兄弟修为也不错,修炼多久了?” “快四个月。” “四年也不错……四个月?”石泉子眼珠子瞪大,胡须都快捋下来了,“怪不得吃那么多,没有药力支持,饭量会越来越大,来尝尝这个。” 老道掏出一枚圆溜溜,老鼠屎大小的褐色丹药。 梁岳嗅了嗅,丹药带着一股异香。 老道给梁岳掰了半颗,自己服下。 梁岳服下另外半颗丹药。 服药刹那,丹药入口即化,满口生香,药力流遍四肢百骸。 热力遍布全身,整个人完全置身于火炉。 方才损失的内力,刹那间全部恢复,连带着真气也恢复了不少,运转速度加快。 竟是一颗加速修行的奇丹?这老前辈着实有本事! 再这样修行下去,不仅真气恢复加快,甚至上限都有可能提升,提升的真气还能反哺神魂。 真是一枚至妙宝丹。 “这是?” “此乃五芝地仙丹,小兄弟,你打猎之时,顺便找一下赤芝、紫芝、青芝、黄芝、白芝等五芝,老道炼出的丹药,可分你三成。” “成交。” 生火做饭,又是丰盛一宴。 宴会之上,梁岳不禁问道:“前辈,你在山中修行,可曾见过真神仙?” 石泉子放下酒杯,苦笑道:“据古籍记载,灵气衰退,道法不显。世上已无神仙。” 梁岳故作不知,说:“先汉、先秦的奇人异事……也是假的?” “世人痴愚,被方士哄骗罢了。世人谁能得长生?”石泉子神情向往,带着一丝落寞。 无人能抵挡长生的诱惑,成仙是每个隐士的梦想,连秦皇汉武亦不能免俗。 “是啊。”梁岳苦笑。 穿越来到末法时代,距广成子所说的诸法显灵时代还差两千多年,不知能否熬过去。 只要熬过去,那么自己就是灵气复苏第一人,占据无穷优势。 熬不过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他决定非必要不能暴露自身法术,天知道有哪些贪婪的人盯上。 背着猎物回山。 路上,三个身着道袍的人影进入深山。 “天师有令,整合天下五斗米法脉,我们正一盟威,又将道化天下,普济众生。届时我们三人都是元老……”小头目画着大饼。 “那人真藏在这里吗?” “错不了,此事一定要隐蔽,勿要朝廷发现。” 话音刚落,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梁岳背着猎物,与众人八目相对。 三人对视一眼。 “道化天下,普济众生。” “动手!!” 三人仿佛受到了鼓舞,抽刀就要杀向梁岳。 “锁泊!”梁岳丢下猎物,心中暗念。 白光射中前方的人,那人站立不动。 梁岳抽刀,上前一步抹掉此人脖子,鲜血喷射数尺。 随后又掐迷雁诀。 第二个人迷茫站在原地,最终也是被抹了脖子。 第三人见状飞速后退。 哗! 梁岳腾空十丈,拉满弓弦。 扑通…… 如此神异之象,令那人心理防线崩溃,惊恐道: “这是什么妖术?” “不要杀我,我是五斗米教的弟子!” 梁岳丝毫不动,笑道:“你们动辄杀人,有没有想过,别人也能杀你!” “你们来会稽目的是什么?” “道化天下,普济众生。” “那就是造反杀人咯?”这帮人一旦造反,平民百姓首当其冲。 此时的五斗米教一盘散沙,早已是士族囊中之物,分赃不均打压异己的工具罢了。 嗖! 箭矢没入教众眼眶。 连杀三人。 两世为人,第一次杀人。 梁岳内心有些波澜,看着死不瞑目的尸体,多少有点不适感。 “习惯就好,乱世将至,杀的人更多。” 第9章 寒冬腊日,太平长明灯 (求追读) 半年后。 十二月初五,腊日。 腊日是华夏最古老节日之一,夏称清祀,殷称嘉平,周称大腊。 一大早,晨雾未散。 梁岳冒着寒霜起床,拥有深厚内力以及真气,些许寒气不能入侵。 从米缸拿出装着大黄、白术、桂枝、防风、花椒等药材的药囊,再架锅烧火,把米酒和药囊放进去熬酒。 此酒名为屠苏酒,腊日服屠苏酒以祛寒气和瘟疫。 梁岳又架起一个坛子,放入精米、大量清水,熬至半熟,再放入莱菔,芥兰、菜心、大芥菜、春菜、大蒜及芹菜,熬制七菜粥。 这个时代还没中秋,腊日是团圆的节日,今日吃得好一些,梁岳特地放了一点野猪肉、虎骨进去。 “梁兄!” 门外传来男子呼喊声。 梁岳快步到柴房拿出狼皮、狐裘、虎皮等物。 推开大门,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下来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身材矮小,样貌带着一丝精明的年轻人。 这是林坚,南方小士族的商人,近半年与刘充梁岳相处较为不错,也是猎物的主要销售商。 “来,赤芝、白芝等五芝。共有十份,一共五贯三百文,五贯即可。”林坚扫了一眼虎皮狐裘,“这些价值八十五贯。” 狐裘虎皮珍贵,但在猎人手里收购的价格不高,尤其是虎皮不算太大的情况下。 林坚准备把钱搬下来,梁岳提醒道:“林兄,顺便把我之前欠的账清了。” “不急,梁兄若是缺钱,可以晚一点结账。” “不必。” 最终到手二十贯。 梁岳把药材装入包裹,临走之前想了想,打了点屠苏酒,盛了一点七菜粥。 一人上了灵岩山。 寒霜凛冽,冷雾彻骨。 会稽极少下雪,山风寒冷彻骨。 冰天雪地,城外流民也少了,不知去哪躲避寒霜,又或冻死在某个角落。 山岳高处。 梁岳左右张望,这时节山里没人,稍微一阵小雨大风,便能令人失温而死。 他暗运真气,双腿闪过金芒,前方是百丈高空,蓦然一跃而下。 禽遁奇门——鸟步。 整个人在空中滑翔起来。 耳畔寒风猎猎,衣袍随风飘飞。 梁岳闭上眼睛,享受着自由自在的飞翔。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飞翔与长生,印刻在人类血脉当中的终极梦想。 梁岳觉得自己在此界是孤独的,艰辛求索,寻道长生;此时此刻,竟有点享受这种感觉,人生代代无穷无已,唯有真仙长存于世。 一路滑行五里。 随后又步行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桃林所在之地。 “大冷天你来干什么?”老道门外练拳,热气蒸腾。 “这不是腊日来了,给您老送点吃的。这是最近的药材。” 看着梁岳手上的食物,石泉子嗫嚅一声,眼神柔和下来。 “进来吧。” 半年来,石泉子从未邀请梁岳进入屋中,今日倒是破天荒。 踏入大门,扑面而来香火味。 瓜果香烛供奉无字神牌,腊日祭祀众神,倒也不奇怪。 供桌神牌旁边放着一盏古朴油灯,黄豆般的灯火摇曳。 此物平平无奇,梁岳目光扫过此物,不再关注。 右边是床铺,左侧为书架。 “吃了吗?一起吃?”石泉子说道。 “也行。” 食不言,气氛沉默。 饭后,梁岳扫了一眼书架,除了常见的尚书、论语、五经以外,大多数是金石草木类的药书,以及前人写的杂病论。 其中一本古朴的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书页泛黄,线条开裂,应当被人时常翻阅。 上书六个大字:太平长明灯焰。 这品相,一看就不是上周的。 刘彻打造仙人承露盘,以求仙人赐丹长生,引发民间几百年来的寻仙风潮,其中胡编乱造的法门不知几何,这半年梁岳接触了不少假仙法,都有点鉴法专家的意思了。 此界隐士人均寻仙问道,藏书大部分都是所谓的长生秘法,成仙宝丹。例如当初见到的松涛山人,上个月梁岳拜访过一次,这家伙光道法就有二十本,可惜没一本是真的。 像石泉子这种独有一门法术的属实少见。 “前辈,我能看一眼吗?”梁岳指着秘籍。 “这个?随便看,拿回去看。”石泉子哑然失笑,“老道年轻时修习此法,三年未有寸进,劝你不要太沉迷。大丈夫当以功业为重。” “在下牢记在心。”梁岳随口说道。 太平长明灯焰乃是一门法器神通,属于神魂类的法术。 修炼长明灯焰者,须备一盏庙中香火灯,以酥油、鲛油、石蜡、驴胶等制成灯油。 最关键是以神魂、真气点灯;成功燃烧火焰,灯焰长时不灭;在灯不灭的情况下,神魂可沟通长明灯,使用焰火类的法术。 此灯平时放置家中供奉,出门远游不必携带,可远程借灯焰施法。 此火非凡火,乃灯焰真火。 梁岳粗略扫了一眼。 “此法若为真,正好补足自身缺陷。” 禽遁奇门太过被动,定身、幻术、滑翔、召禽都属于辅助类法门。 长明灯焰若能修行,便是多一门主动型法术。 而且此法属于“借法”,消耗应该不大。 “前辈,那我就拿回去看了。” “好,慢走。顺便把地仙丹拿了!” 梁岳下山后,石泉子喃喃自语,目光扫过古朴油灯,说:“看来不是他们的人。” 没错,当日五斗米教众找的就是他。 曹魏时,太平道与五斗米道合流,共由六个大祭酒率领,以天师六宝为号召,石泉子是其中一名祭酒的后代。 五斗米教的人正是准备找他,以他的旗号号令散落会稽民间的五斗米信仰。 本以为梁岳怀着目的而来。 经过半年的观察,石泉子发现这小子还真就喜欢玄道。 “呵……痴儿。” 梁宅。 祖母晒着太阳。 寒冬腊月,团圆时节。 一老一少两口之家,两人相望,人丁不兴,家宅冷清,顿觉有些萧瑟凄冷。 “岳儿啊,早日找个好婆娘。”祖母昏昏欲睡,嘴里念叨着。 咚咚咚! 大门敲响,门外小姑娘明眸皓齿,甜甜道:“梁叔叔好!” “小珏?刘哥?” 刘充抱着一堆吃食,笑道:“一起过。” 不远处,林坚提着热气腾腾的烤鸭,大声喊道:“加我一个!” 三个大男人张罗起来,梁宅顿时热闹非凡。 咚! 又有人敲门。 “还有谁?”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白面小生,冷风吹得小生双耳发红。 “英台?” 寒冬腊日,似乎有些热闹了起来。 (以后中午十二点,晚上八点半发书) 第10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你怎么来了?”门外站着的,不正是祝英台? 祝英台抱着一个油布包着的东西。 “给!” 梁岳打开包裹,竟是一柄黑色角弓,做工精致,斤数极高。 “你从家里偷的?” 角弓较为耐久,制作周期长,斤数越高的角弓越贵,之前打猎用的弓还是借刘充的家传兵器,平常自己用的普通竹弓。 这把弓起码价值三百贯。 祝英台柳眉一竖,斥道:“你才偷,我找张叔要的。你要不要吧?” “要要,当然要。” 梁岳将祝英台请进屋。 梁宅更加热闹。 还未到饭点,祝英台陪着刘珏小姑娘玩耍,其他三人在一旁的空地谈天论地。 梁岳索性拿出孙子兵法,为刘充讲解起来。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林坚在一旁听着滋滋有味,他喜欢赚钱,不擅长这种打打杀杀的东西。 林坚忽然想起什么,于是问道:“这本书名气很大,想必学的人更多,为何成功者寥寥无几?” “他们不懂得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高筑墙,广积粮。” 一言六个字,却无比精简。 林坚笑道:“不至于,如今乃是太平时节,朝廷打了大胜仗,收地千里,以后就是盛世了,哪来那么多危险。” 梁岳放下书籍,摇头一笑,道:“胡虏将来必定南下,五斗米教定叛乱。我们不能像朝堂朽木之官那般只知享乐,必须有自保能力。” 刘充此时说:“我相信贤弟的判断,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胡虏铁蹄犀利,一旦踏破险关,我们该如何抵挡?” “很简单,长枪兵,搭配步军战法。” 刘充摇头,说:“长枪?估计不行,北府军的矛、槊兵,对抗骑兵效果不佳。” “那是长枪兵不够多,枪不够长,战法老套,没有灵活进攻性。只是死板放在那里,能有什么威力?” “一百人部队,至少三分之二长枪兵,枪长最低一丈,剩下由刀牌手填充。乱七八糟的武艺不要学了,进退熟练即可。” 这不是梁岳瞎编的,这是明朝朱元璋打天下的战法,老朱当年对军中做出改革,以考核长枪、弓弩骑射为主,甚至对大刀大斧都没有要求。 梁岳为刘充讲解基本理念。 长枪兵的枪一定要长,最好五米以上。 一旁的林坚又忍不住质疑,道:“这么长,还能作战吗?” “不就是为了作战?士兵不需要习练武艺,举起长枪,只需跟随枪阵突刺。” 老朱的部队常常以步破骑,靠的就是一手长枪兵,明朝长枪兵以积极进攻为原则。 长枪以进攻为主,两翼配合稍短一点的短枪和刀牌手。价格低廉,成本不高,又不需要长年累月的习武;随便一个三脚猫新兵,都能拿着长枪捅死持刀老兵。 “既然梁兄说得没错,不如在我的庄园内练兵,以招募流民开荒的名义,招募三百精壮。”林坚也跟着提议。 这个地方不缺人,官道两旁到处是精壮。 长枪制作价格低廉,练一练也没有损失。 众人就这么定下,由刘充负责训练,林坚负责出钱。刘充后面亲身经历之后,才发现用练武的思路练兵是多么错误,军队强大与否,看的是士兵列阵厮杀能力,而不是武功高强。 于是心里对梁岳的话深信不疑。 “来来,别愣着了,先吃饭!” 桌上摆满各色菜式,一群人围坐大桌,桌子较矮,众人跪坐。 民间百姓没有分餐的实力,大部分人家也是像现在这般合餐,不过吃的食物一般是各分各的,也算是另类的分餐。 “来来,饮酒!” 刘充提起屠苏酒,为众人依次斟满,男子用碗,老弱用杯;轮到祝英台时,似笑非笑道,“祝贤弟,喝不喝?” 祝英台坚定点头,说:“男子汉大丈夫,喝!大碗!” “哈哈!”众人哄笑。 祝英台一头雾水。 这里唯有她本人不知自己已经暴露,平时或许看不出来,毕竟士族子弟脂粉味极重。不过从刚才与小女孩玩耍的神态来看,祝英台确实是暴露了自己真身。 气氛热闹,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这是六年来,梁家最为热闹的一天。 古稀老人、豪门千金、失意武人、没落单传世家子,奇怪的组合相处却很融洽。 梁岳服一口屠苏酒,服下地仙丹,灼热能量在体内运转,直欲炸开。 他提起长剑舞动起来。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宴席冷下,众人解散祖母回去休息。 唯有祝英台披头散发,双目迷离,望着舞剑的梁岳。 仿佛回到读书那段岁月,自己也是这样看着他。 月白风清,花好月圆,淡淡银光洒落凡尘。 美人如玉,剑如虹。 时间似乎定格在这一刻。 梁岳回过神来,女子醉得站不起来,他拦腰将其抱起。 “呃,男子汉大丈夫,我自己能走!”祝英台面色微红,无力推开男子。 “得了吧。”梁岳将其扔到她的床上,为其盖好被子。 附身凑近,温热地呼吸吐在梁岳脸颊上,祝英台睁开眼睛,双目对视。 “梁兄,能为我送我一首诗吗?” 梁岳顿了顿,取出笔墨纸砚,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两行字。 清晨,祝英台悠悠转醒,望着纸上内容,喃喃自语。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三日后,林坚送来制作长明灯焰的材料。 长明灯焰最主要的是鲛油,鲛油其实指的是鲸鱼油,此物较为贵重,通常是制作长明灯的材料。 梁岳不怕这玩意贵,就怕买不到。 于是又在林坚账上记了一大笔。 林坚在刘充那边也投资了不少,仿佛就看重两人似的。 时间流逝。 流民渐渐增多,五斗米教随之传播开来。 会稽郡的世家子根本意识不到危险,不处理俗务的他们,巴不得有人替他们承担治理流民的责任。 如此放纵下来,五斗米教规模越来越大。 “道化天下,普济众生!先拿会稽,各地响应,取而代之!” … “杀!” 庄园内,三百壮丁举枪进退,战阵略有雏形。 林坚的伙计传来一连串消息。 种种迹象,证明时局不稳。 “刘兄,建功立业时候到了。”林坚笑道,“梁兄真乃奇才也。” 第11章 黄泉灯焰,下品寒士 “建功立业……”刘充摸着络腮胡,苦笑道,“唯愿天下太平。” 他本来是个英俊硬朗的汉子,为了隐姓埋名留了络腮胡。 “对了,林贤弟,我托你盯着的人,可有消息?”刘充问道。 “大哥,正在盯着。” 林坚为南方本土士族后人,与北方侨望豪族格格不入,又因常年经商,接触三教九流,乃是天生管情报和后勤的好手。 他见到刘充武力高强,故而与其结交,后来又碰到梁岳。 两人一文一武,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将来必定封侯拜相,于是下了血本投资。 “来了来了!” 隐藏在流民中的游侠送来消息。 “【明日夜晚起事,届时里应外合,赚开东门】,一名教众常与东门孙氏米铺打交道,城里的米贼内应或许在此。”打扮成流民样的游侠道。 “哈哈,贼寇就是贼寇,造反都造不明白。” “无非是些裹挟流民的手段罢了。”刘充笑道,“张二,带封信给梁贤弟。城内兄弟,一切听梁岳指挥!” “是!” 大半年来,刘充出手阔绰,又有雷霆手段,将东门一带游侠治得服服帖帖。 消息传到梁家,因为刘充事务繁忙,刘珏被寄养在梁家,由祖母一人照顾,庭院多了小孩嬉闹声。 夜晚,万籁齐鸣,皓月当空。 碧空万里的天色,月光照得下方景色清晰可见,行人赶路无须打灯。 最侧边的厢房内。 大门紧闭,室内阴暗。 厢房地上,一披发白袍书生双目微闭,盘膝而坐。 呼吸吐纳,气息悠长。 体表隐约绽放莹光,肩膀处白玉蚕一动不动,身上银线已绕十九圈。 身前空地立着一盏油灯。 青铜浇筑,上盘下座,中间以柱相连,以锡、银、金雕成古老的蟠龙图案,兴许是岁月悠长,青铜蟠龙油灯带着厚重的铜锈。 灯油色呈乳白,灯芯赤红带黄。 这是古老庙宇中的供奉油灯,在人心重利的今天,稍微给点钱,就能让人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梁岳闭上双眼,十缕真气在体内流淌。 神念感应方圆五丈五,距半年前,感应范围增加了五尺。 梁岳按照太平长明灯焰的办法,尝试用神魂和真气点燃灯火。 普通火焰点灯无效,最多是燃烧时间长一点的烛火。 “太极之先,天地根元,老君立教,密旨真传……” 咒语念诵,真气剧烈消耗。 神魂化为心火,真气变成燃料。 砰! 刹那间,油灯点燃,纯金光芒充斥室内,油灯表面铜锈嗖嗖直落,露出崭新的表面。 金光照耀梁岳澄明法体。 夜色深深,神人捧灯。 如先秦掌灯羽人,又似汉武承露的神仙。 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这是当世唯一真仙。 “终于成了。”这不是第一次见到神异法术,梁岳内心依然有着压制不住的激动。 此火灼热,性质如跗骨之蛆。 次日,梁岳将长明灯供奉祖宗牌位前。 “祖母,这盏灯不要动。” 动了也无所谓,甚至打翻也不是问题。 长明灯焰点燃,自身已有类似道行,大不了重新点一次。 梁岳带上药材与长明灯秘籍,服下一枚地仙丹,快速恢复十缕真气,前往石泉子隐居之地。 这次走最危险的道路。 “呜……呜……”一头野猪低吼窜出灌木。 发疯的野猪,连老虎都退让三分,林中猎人伤亡大多为野猪所致。 虚空摊掌。 哗! 掌心悬浮一朵金焰,金焰三寸,明光耀眼。 远处祠堂,油灯似乎黯然不少。 此乃黄泉灯焰。 金色焰火落到野猪身上,腾地一下覆盖全身,野猪哀嚎着化为焦尸。 “黄泉灯焰威力果然不俗,和书中记载的一模一样。” 此法分为外灯和心灯两个境界,据说心灯还会诞生新的法术。 神功在手,心态未免有些自得,仿佛有种君临天下,蔑视一切规则之感。 “不行……”梁岳摇头驱散内心杂念,肉体凡胎,安能凭借法术纵横天下? 若有弓弩乱军围攻,自己插翅难逃。 在单挑领域,他能凭借法术杀死上品高手,上品高手也有机会杀死自己。 “帝王霸业不重要,长生久视方是正道。” 安稳活过八十岁再说吧,太狂容易被天收。 世家大族和某些势力的藏书或许有法术孤本,日后说不定能找到刀枪不入神通。 梁岳来到山上归还秘籍。 “怎么?练不成?”石泉子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在下放弃了。”梁岳不置可否。随后换了新的地仙丹回来。 正午,烈日高悬,金光驱散大地冷意。 在家窝了许久的士人出门踏青。 “马兄,恭喜升任员外散骑侍郎!” “陆兄,下个月你也要被征辟了吧?” “不敢不敢。” 士子成群,互相吹捧。 马俊文正是会稽马家嫡子,也就是抄了梁岳的诗那个人。 另一个陆明之,则是山长陆谦之的长子。 山长不再是山长,上次为马俊文扬名事件,被马俊文他爹征辟为郡国别驾,乃是郡守左膀右臂,出门独乘一车。 暖阳熏得游人醉,官道尚有饿殍,冬日野外是平民噩梦,而世家子弟还在带着护卫出来踏青。 服五石散,投壶戏棋,不亦乐乎。 “咦,这是谁?” 不远处的丛林走出来一个人影,此人一身紧凑猎装,背着一把长弓。 “这不是梁岳吗?” “怎么成了猎户?哎,此人算是废了。” 陆明之微嘲道:“才华是有的,可惜家世不行。当个猎户,混口饭吃也好。” 马俊文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寒门庶族,妄想一步登天,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身处寒门,却不放下身段,不然自己好歹给他扔一个佐官。 这种人若能与自己等人并列,那么他们这些高门的祖先岂不是白奋斗了? 官道上,马车疾驰。 山长陆谦之望着不远处,之前自己看重的寒门学生,故人之子,内心情绪复杂。 “平淡一生也好。”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陆谦之明白自己辜负了故人之子,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家族将因此兴旺,自己的长子眼看就要有光大的前途。 “也罢,将来九泉之下,亲自向梁兄赔罪。” 陆谦之只能这样自我宽慰。 夜色降临,暗流汹涌。 第12章 太平天师道,掌火神人 内城,米铺。 灯火昏暗,香烟袅袅。 供桌供奉太上老君以及九州土地之神的神像。 神牌前的三官手书,书写着教众的大名。 坛庙前有四个身披青袍青冠的男子。 为首中年修士面上涂着朱砂,声音沙哑: “今日是太平天师道第一战,司马晋朝得位不正,上天派师君下凡取之。等到外面乱民作乱,我们再趁机放火,扰乱城门守军视线,我们伺机打开城门。” 太平天师道是他们自我称呼,外人一般称为五斗米教,太平贼等等。 今日一战,定要打出名声,让天下草蟒看到孱弱的大晋朝是什么样子,使得群雄并起,逐鹿中原。 眼见其他四人心中无底,这名男子换了一副面容,在坛前颤抖不止,其他人知道这是神灵上身,于是上前跪下听令。 男子写下三张符咒。 “我已禀告太上老君,老君降下符咒,保你们相安无事。” “是!祭酒!” 祭酒是太平天师道领导阶层的普遍称呼,但真正的祭酒,唯有六个治头大祭酒。 经过多年战乱,太平天师道散落为各地零散信仰,各势力甚至连造反口号都不统一,他们目的就是要整合天下太平教。 “救济苍生,天下太平!” …… 刘宅,二十余名游侠汇聚庭院,角落放着刀剑。 梁岳负着手来回踱步,游侠静静等他开口。 刘充、梁岳、林坚三人,江湖诨名东城三杰,如今刘充不在,梁岳亦可代替下令。 “一会不管发生什么,守住这条街,不让外人进来。必要时刻可以杀人,后果我来承担,我半个时辰之后回来。” “是!” 游侠们齐声道。 梁岳回到宅邸,今日正好是休沐,祝英台也在。 “英台,你带着祖母和刘珏进入地窖,没有我的示意,不要轻易出来。” “好,我知道了。”祝英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梁岳主动要求,那她照做便是。 梁岳并不觉得那帮游侠靠谱,还是让家人躲起来较为实在。 持短剑与角弓,趁着夜色出门。 神念感应四方,躲避来往行人。 咚咚咚…… 更夫锣鼓响起! 杀!! 城内,事先躲在各处的教众流民动手了。 他们绑着黄巾分辨敌我,见人就杀,到处放火,聚众攻击豪门大户,若抵挡激烈,那就转向旁边民宅。 裹挟更多人。 “走水了,走水了!!” “杀人!有叛贼!” 哀嚎着、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郡府衙门的巡兵四处救火。 此时此刻,梁岳按照情报摸到米铺。 但对方其实不在米铺,而是在隔壁的裁缝铺,裁缝一家尸体倒在角落。 室内,四人静坐等候。 听着外面传来震天喊杀声,祭酒面色兴奋。 “快了快了,再等一会,我们杀向城门,迎接大部队。” 城外有一百多核心教众,再裹挟一两千人,足以形成大乱。 祭酒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指着头顶的虚空,对众人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君护佑,我们定能成功!” 五丈五之外的房顶。 梁岳身形出现黑夜,拉满长弓。 嗖! 精钢箭矢穿透屋顶,精准没入祭酒右侧的人头。 祭酒说的正酣,只见旁边的人脑袋顿时炸开,温热的鲜血洒了自己一脸。 嗖嗖! 又听见几道破空箭声,同时伴随着数声惨叫。 哗! 一人影从天上三尺虚空撞破屋顶而落。 那人身上发生着神异的一幕,如灯火般的光点围绕身侧。 剩下两人受了伤,但还有反击的能力,看到此人刹那,反而一动不动,任由对方的长剑划破自己的脖子。 目前场上只剩祭酒一个人。 “大胆!”祭酒当机立断,他并没有被眼前神异之色震慑,而是运起内力,双足踏破地面,借助反弹力量射向梁岳。 快步靠近过程中,此人双掌发黑,带着刺鼻的力量。 “咦?”梁岳眉头一挑,内心惊讶。 此人双掌明显带着剧毒,不是提前涂抹的毒素,而是自身内力所致,这是有属性的内力? 若是被打上一掌,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不能小瞧内功高手,纵使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品,亦要用出全部力量应对才行。 此人靠近迷雁光芒范围,仅仅是微微愣神,狂热的情绪冲垮了幻术的迷惑之力。 正是这愣神一刻。 锁泊! 光芒定住此人! “你是谁?你是何人?” 狂热过后,动弹不得的祭酒满心惊恐。 这绝不是普通武功能做得到的!莫非是太上老君派遣天兵天将? 梁岳掌心悬浮一朵金焰,他的表情明灭不定,声音幽幽,道:“呵呵,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来历一一道来,本座心情好了,可以考虑收下尔等,共享长生大道。” 炽热火焰,仿佛将密室化为熔炉。 “掌火神仙,我说,我说!” 听到这句话,这人也不挣扎了,神情狂热而向往,这是法术,哪有内功可以生成这般恐怖烈火。 很快他将之前歃血为盟的誓言抛之脑后,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倾倒出来。 原来太平天师道内部不是铁板一块,而是根据六大治头大祭酒留下的道统分为六大门派。 祭酒所用的毒功名为丹鼎功,借助丹药毒性,转化为丹鼎内力。 除了丹鼎派,还有八禽派,太平神拳等,各派利益也不相同。 “你们的总部在哪?教中可有法术?”这才是梁岳所关心的。 太平长明灯焰应当是太平教的法术。 “不知,通常有事他们才主动联系,平时基本看不见。至于法术,教内不重视法术,只传授内功。” 很快,锁泊法术即将失效。 为防止这个家伙给自己偷偷来一掌,或者发射什么暗器,梁岳丢出火焰。 黄泉灯焰当场吞噬此人。 “啊啊!!妖道!太平天师道不会放过你的!”祭酒满地打滚,火焰吞噬生机。他不敢相信,神人居然出尔反尔! 祭酒十息后化为灰烬。 梁岳冷冷一笑,道:“就是要踩着你们上位。” 搜寻四周,没有搜出太平教秘籍,不过想想也是,这种级别的行动,一般人也不想把杂物带在身上,大多数是金银财宝。 割下祭酒首级,用布包好,梁岳起身回到梁宅那条街道。 别看这帮人沾个“道”字,就把他们和前世道士划上等号。 绝大部分人靠压榨教众为生,再加上崇尚房中之道,教中女子往往被他们染指,有些地方甚至召开大型房中大会。 唯有有识之士出面改革,或者将这帮毒瘤杀光,才能改革此教。 梁岳没这个心思。 今日,只想借米贼之首,摆脱庶民身份。 第13章 宿命轮回,万死难辞 ( 求追读) 火光滔天,黑夜中的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阵喊杀声。 天空通红,如金乌坠落。 三十多个东门游侠高举火把挡在巷口,黑夜传来的喊杀声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面色煞白,人心惶惶。 平日喝酒吹牛,什么江湖义气,打打杀杀;如今真遇到了大事,大部分人两腿颤颤,汗流浃背。 不远处打听消息的游侠气喘吁吁跑过来。 “不是强盗,是米贼!”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米贼的恐怖他们是知道的,米贼教众悍不畏死,他们如何能抵挡? “要不我们跑吧?米贼人太多了。”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之前义薄云天,歃血为盟的众人开始退缩。 “不行,答应大哥的事情忘了吗?”一长相憨厚的短衣壮汉喝道,“我们的家人还在这里!” “所以现在跑还来得及!” “跑到哪去?”短衣壮汉喝住众人,“来人,把柴火、门板、座椅全部拆了,点火烧掉,堵住巷口!” 很快,众人行动起来。 巷口燃起滔天烈火。 远处米贼终于杀过来,为首的人头戴黄巾,满面血污,脖子挂着一连串财物。 两拨人隔着烈火对望。 “癞子张?你什么时候投靠米贼了?”短衣汉子惊呼道。 “嘿嘿,老鲍,老子给你一桩富贵,赶紧投靠过来!” “畜生,滚!” 癞子张望着烈火,冷笑道:“好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不念街坊邻居之情。” 他指挥手下将尸体扔进火焰,尸体越来越多,火焰渐渐熄灭。 众人内心绝望,鲍乾紧握钢刀,站在队伍前方,做好赴死的准备。 先前,鲍乾老母生病,刘充大哥慷慨解囊,这才救了母亲一命。 如今恩人所托,当以性命报之。 嗖! 嗖! 不远处,箭如雨下,射死连同癞子张在内的五个小头目。 一人影从墙上跳下,同时手中箭矢不停,一口气射完二十根箭,对面躺下十几条人命,剩下的乌合之众逃之夭夭。 鲍乾见状兴奋大吼,说:“三哥回来了!三哥回来了!” 刘充、林间、梁岳,梁岳年龄最小,平日为众人开药治病,或取名写状,再加上武功不低,深得人们敬重,私底下称之为三哥。 “你叫什么名字?”梁岳过来问道。 “鲍乾。” “好,你带十人守住这里,剩下的米贼不过乌合之众,死几个人就跑了,你们不必惊慌。” “其余人跟我来!” 在梁岳带领下,众人杀向大街。 目标直指东门,那里叛贼最多。 梁岳身怀八年内力,外加神念与真气,任何一个常人难以察觉的地方,都被自己清晰看见。 单论肉搏能力,他相当于十五年内力的中品高手,若加上法术,则是上品战力。 虐菜肯定是没问题的。 来到东门附近,守城参将、副将接连死亡,守城的一百号人被分为各个板块逐渐蚕食。 “诸将士,东门义士前来支援!!” 梁岳冲进去解围,虽然看似鲁莽,实际内心无比警惕。 一旦有危险状况发生,一定第一时间用出迷雁和锁泊法解围。 他做事向来谨慎,哪怕有半成危险,也不会轻易去冒。当然,若有机会,他也不会放过。 纵使这个决定会得罪太平天师道。(注:上一章的名称同步修改为这个名字) 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与其主动寻找,不如主动顺藤摸瓜,让他们找上门来。 这不是知识大爆炸时代,有些孤本没了,那就真的没了,以后空有一身真气无处施展。 太平天师道这种古老的教门,想必知道不少上古秘辛。 很快,梁岳成功为众人解围。 “多谢壮士!”众队长上前致谢,隐隐以他为中心,静听他下一步吩咐。 “守好城门,其他一概不管。” 随后又分出三十人部队向四周巡逻。 主战场在外面。 “风!” “风!” 刘充率领三百长枪兵硬刚千人流民部队,长枪如林,众人只管持枪突进。 长枪兵甚至不需习练武艺,练好端枪和扎枪即可形成战斗力。 五米长的枪林令人绝望。 “侧翼,打侧翼!”米贼首领怒吼。 五米长枪难以转向,弱点就是侧翼,可惜他们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 刘充等人早已带着刀牌手护佑两翼,长枪兵在刀牌手创造的时间差之下变阵,再次将他们捅杀。 整个长枪阵宛如推土机。 “贤弟说的果然没错。”刘充兴奋道。 想到长枪克骑兵的不少,但搭配上战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不是脑袋一拍就能出现的发明,而是战场上耗费无数人命得来的经验。 明朝长枪战法进攻性以及机动性极强。 一千多流民被杀的落花流水,太平天师道辛辛苦苦酝酿的一次叛乱,就这样成为刘充从军路的垫脚石。 城内街道。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 陆谦之神情微醺,闭着眼睛歇息。 对面是他的儿子陆明之。 他刚刚饮酒归来,目的是让儿子混个脸熟,以期在将来征辟之时,混个好一点的职位。 经营多年,太湖书院众多学生人脉,终于发挥了作用。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 马车上的家丁呵斥,但没有效果。 “怎么回事?”陆谦之不耐烦睁眼。 “尊驾,前方有人拦路,说是什么教众。” “父亲,我出去看看。” 陆明之下了马车,喝道: “快快让开,这是陆别驾的车驾,尔等不要命了?” “呃……啊!!” 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声惨叫。 “不好!”陆谦之蓦然惊醒,急忙撩开车帘。 只见四个亲卫倒在血泊,儿子陆明之被人一刀砍掉半个脑袋,躺在地上抽搐,转眼失去动静。 暴徒们狞笑围上来。 “儿啊!” 刹那间,陆谦之的世界仿佛陷入灰暗,顾不得危在旦夕的性命,慌乱跳下马车,抱着儿子尸体,徒劳地将半边脑袋企图扣回去。 一瞬间精气神全部抽空,整个人仿佛苍老数十岁。 这一刻,没有名门高士,郡国别驾,唯有失去独子的无助老人。 “儿啊,明之……兕儿……” “呵呵,老头,这就送你见儿子!呃……” 嗖! 箭矢飞来,洞穿头目脑袋。 “当街杀人,找死!”一声熟悉的轻喝传来,暴徒被人轻松砍杀。 鲜血洒了陆谦之一身。 脚步声缓缓走来。 “老丈没事吧?” 陆谦之知道被人所救,现在算是安全了。 他强撑着情绪抬头,感谢道:“多谢壮士救命……梁岳?” 来人竟是梁岳。 陆谦之愣神半响,嗫嚅不已。 梁衡梁岳,一门父子,两次救命。 当年自己被梁岳之父救的一条命,宛如射出的箭矢,二十年后射中了自己的独子。 自己言而无信,忘恩负义。欠的东西,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偿还。 何尝不是一种宿命轮回?命运捉弄之感袭上心头。 陆谦之长袖遮面,羞愧不堪,涕泪两行,道:“老朽有错,万死难辞。” 第14章 不食者,不死而神 (求追读) “山长不必如此,在下说过,先前你对我有所照拂,因此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梁岳此话,更是让陆谦之自惭形秽。 “我……” 陆谦之一抬头,梁岳早已带人离去。 郡府衙门。 尚书令谢安石召集众人商讨此事,太守马道、别驾、郡丞等人皆在于此。 谢安石是个瘦削有精神的老头,对面的太守马道就比较孱弱,面上涂抹厚重的铅粉,才能掩盖住不佳的面色。 大晋朝士大夫都是这个模样,过度沉迷丹药以及房中,拼了命玩乐与放纵。 上行下效,他们本身就信玄学,底层的五斗米教、方仙道等信仰从未绝迹。造反也算是常事了。 谢安石看着上面的报告,兴致缺缺,多大的场面都见过了,这种小事也就刚好赶上自己在会稽,否则看也不会看。 此次太平天师道叛乱中道崩阻,其中民间义士刘充出力最大,其次是各守将、义士梁岳等。 “此次叛乱,应当是城外米贼裹挟流民作乱,首功为都尉杨宵,其次,东门参将吴封,陆家长子陆明之……” 家世始终是第一名,这三人一个无过错,后两个殉国,也能评个首功。 世家的面子一定要照顾好,否则两个庶民抢了风头,岂不是说明世家无人? 义士刘充战绩倒是挺亮眼。 “这刘充、梁岳,放在北府军当个牙将吧。”谢安石定了调子。 刘充或许会答应,毕竟他本身就要从军。 梁岳则是会辞职,他出手就不是为了所谓的霸业。 此时,默不作声的陆谦之忽然开口。 “启禀尚书,下官有一事相奏,这梁岳乃太湖书院学生,才华横溢,去了边疆行军,恐怕有辱斯文。犬子陆明之于国无功,在下愿保举此人。” 最终,在陆谦之的保举之下,谢安石还是勉强封了个八品郡国长史的佐官散阶,好歹是个文官散职。 倒不是谢安石刻意打压,在这个时代,若是安排士子做些事务浊官,反而是一种侮辱人的手段。 对于士子来说,只要家世显赫,熬一熬总能上去。 干活也升官,不干活也升官,那自然是后者较为有优越感。由此官场形成务虚的风气。 从此,梁岳算是真正踏入低级士族的行列。 当然,在大晋朝高门眼里还是个寒门,连七品县令芝麻官都不是。 天色渐明。 梁家一切如常,对于她们而言,不过是在地窖里睡了一晚。 梁家祖孙、刘珏、祝英台四人吃着早饭。 大门开着,刘充带人进来,身后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宽袍高冠男子。 “贤弟,为兄送你一件礼物。” “这人也是女扮男装?我可没这个癖好。”梁岳下意识说道,好在祝英台光顾着埋头吃饭,并没有注意这句话的漏洞。 “怎么可能,这是城外柳庄方士的弟子陶胜,柳庄方士随从米贼造反,被为兄所杀,陶胜弃暗投明,愿献出柳庄以及十顷(一千亩)田地……” “这柳庄方士是丹阳人,平日为王宫贵族炼五石散,家资甚厚,或许有你喜欢的秘籍。”刘充亦是投其所好,知道梁岳的爱好。 “多谢刘兄!” 梁岳没有推辞。 这正是自己想要的,有了一千亩地的产出,即可填补丹药、油灯消耗,无需找林坚赊赊账借钱了。 十日后。 朝廷下达征辟旨意。 刘充担任北府军七品牙门将,林坚为其八品北府军司马长史,梁岳为八品郡国长史。 是夜,三人大醉。 刘充搂着梁岳肩膀,醉醺醺道: “贤弟,这鸟官要不别当了,一同到北府军建功立业,为兄保证,不出三年,咱们定能熬出头!” “算了,在下志不在此。” 梁岳摇头拒绝。 长生是第一要事,活到八十岁是基本底线,这才是开启尸解的标准。 不到八十岁,他压根不敢随便浪。北府军是与胡人对抗的前线,前有强敌,后有内斗的猪队友,他怕活不到三十。 “你真愿意躲在家里求仙炼丹啊?”刘充两人面面相觑,别人都是玩名声,根本目的是为了扬名当官。 这位贤弟还真喜欢上这玩意了。 “也罢,人各有志,此去公务繁忙,刘珏交给贤弟照顾了。”刘充兴致索然,这一去,兄弟们天各一方,感情怕不是要淡了。 林坚忽然开口,说:“不如我们三人结拜,往后同患难,共富贵。” “好!” “可以。” 月光之下,三人歃血为盟,拜月为誓。 “皇天后土,五方明鉴。以血为盟,大义不移,共谋壮举,永不背离!如兄如弟,生死相依!” 刘充刘德舆年长,是为大哥;林坚林博陵为二弟,梁岳为三弟。 “三弟什么字来着?”刘充问道,随后又想起来,“差点忘了,三弟还未二十。” 梁岳志在仙道,不为凡俗所累,他不知道这个联盟是否牢固,目前来看,三人的利益是相同的。 梁岳需要一个靠山,同时帮自己收集古代典籍。 刘充同样需要两人的能力。 利益联盟,远比杂七杂八的誓言牢固。 “他日封侯拜相,定不忘提携兄弟。” 当夜,梁岳通宵抄书,将前世的李靖、戚继光以及各代战法抄写出来。 拥有过目不忘能力的自己,可以清晰把看过的所有文字抄录出来。 别看这玩意只是文字,这可是不知多少人命总结出来的经验,放在具有军事才能的人手里,可以发挥出极大作用。 次日。 刘充等人出发。 城外,东郊柳庄。 马车来到城外。 梁岳下马车,眼前小院高墙八米,四方合围,看起来像是座小型城池,周围应当是田地,后院树林也是柳庄私人财产。 “这…这是坞堡吧?” 看起来安全感满满,可算是捡到宝了。 坞堡内的人已全部走光,省了自己一个个开除。 梁岳来到后院炼丹室,一旁书架放着五石诀、草木图鉴、水火炼丹法、金匮药方。 另一排书架全部放着金石材料。 这老方士的家当,全都便宜了自己。 不管是真是假,接下来有得研究了。 如今有了官身、田地、也不像庶民那般挣扎求存,有的是功夫修行。 求仙之道,炼丹不可或缺,无论是内力真气修行,又或是死后尸体防腐,丹药非常重要。 想到这里,梁岳不禁赞叹: “闲诵黄庭,炼丹还液。不食者,不死而神也。” 第15章 蓬莱室,豢龙人 (求追读) 五月五日,仲夏端午。 绿树成荫,草长莺飞。 柳庄门口挂着避灾禳病的艾草人。 柳庄厚重大门内为前院小道,两侧有假山、小湖、竹林,石桌椅坐着几个妇女,妇女们包着似粽子的角黍。 梁祖母是众妇女的中心,在妇女们的吹捧之下,祖母乐开了花。 柳庄待遇极好,端午时节,佃户们家家户户分得角黍,以及驱赶热暑的菖蒲酒,侍奉祖母的仆妇们也有一日的假期。 她们闲不下来,于是帮忙摘菖蒲,包角黍。 四岁大的小姑娘在一旁捣乱嬉闹, “祖母好!”不远处传来尖细的声音,只见白面小生在护院的带领下进来。 看到小生到来,祖母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刘珏更是跳起来,屁颠屁颠跑过去抱住小生大腿,兴奋道:“英台哥哥!” “英台来啦?过来!”祖母指着身旁的座位,将五色长明缕系在其臂上,以示驱邪避鬼。 护卫快步前往后院。 年纪较大的仆妇喊道:“鲍乾,你去哪?” “有客拜访,我汇报给长史。” 鲍乾正是当日米贼之乱脱颖而出的青年。 梁岳落脚柳庄,便让鲍乾带着寡母过来,顺便担任管理佃户的管家。 穿过重重回廊,前方出现一座古怪房子。 门窗皆由铸铁打造,寒光凛冽,除了通风的铁窗栏,其他一概不透风,内部关闭的情况下,更是连打开都难。 “长史,石泉子前辈拜访、谢家谢庆之求药、山阴县令长子求药、祝英台公子拜访、京口北府军来信。” 鲍乾知晓梁岳性格,不说废话,一口气全部说出来。 片刻,内部传来悠然的声音。 “来客引到大厅招待,请他们稍等片刻,信件扔进窗户即可。” “是!” 鲍乾恭敬放好信件,随后退下。 铁屋雅名蓬莱丹室,丹室之内,氤氲药香,空中隐隐带着淡淡紫气。 白袍男子披散黑发,席地而坐,身后一盏蟠龙青玉金焰灯,折射出耀眼金光,金光在男子身后形成一轮金圈,远远望去,宛如古画神仙。 长明灯焰焚烧三足两耳炉鼎,鼎中一团团液体缓慢融合。 迷人药香由此散发。 正是:五金八石炉中熔,龙虎火候液还丹。 梁岳烧着火焰,体内十五缕真气催动火焰,时不时服下地仙丹补充真气。 良久,鼎中金银铜绿的液体汇合成湛蓝透明液体,这才散去火焰。 待丹液冷却,加入面粉、野蜂蜜制成丸状。 一瓶云华灵飞丹炼成。 梁岳服下一枚丹药,入口即化,神魂宛如大冷天泡在暖洋洋的温泉之内。 尤其是眉心昆仑之处,有种通透清澈之感。 “子欲不死修昆仑,尸解仙之道,神魂尤为重要。” 这半年来,他潜心甄别丹方,终于找到这么一个温养神魂的宝药。 此药较为珍贵,以各种宝石玉石为主。 好处显而易见,神魂强大反哺肉身经脉,真气上限增加五缕,这比单纯运转周天更快。 除此之外,还有增强体魄的五石丹和直接恢复真气的地仙丹。 “丹药不是有毒,而是没有真气去掉毒性。”梁岳想起之前的炼丹心得。 随后起身,拿出笔记记下现在的炼丹心得。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炼丹也好,修行也罢,这玩意看经验和手感,没有小成大成圆满的说法。 书架摆放着材料以及废丹,其中一种丹药数量最多,上面写着青柳丹,括号:阿司匹林。 这是梁岳闲暇之举,青柳丹可治疗发热、疼痛及关节炎、心脑血管病等病状,发明之后用于民间,治愈了不少病人,柳庄在附近一带有了很大名气。 当然,药效和产量与前世地球没法比,但也是这个时代较为不错的药丹了。 此丹一经推出,迅速填补了炼丹资金空缺,甚至还有盈余,成为柳庄主要创收丹药。 梁岳拿了两瓶。 会客大厅,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尴尬闲聊。 谢庆之是个胡须很长的美髯公,他是谢安石的族弟,近日小儿子高热不退,经有关人士介绍来柳庄求药。 另一个人也是如此。 石泉子则是日常下山交流。 自从得知梁岳刘充剿灭了会稽一带的米贼势力,他也愿意偶尔下山拜访柳庄,交流炼丹手法。 来到会客厅,谢庆之与另外年轻人起身作揖。 “梁长史!久仰大名。” “谢兄客气。”梁岳给了两人一人一瓶,“瓶中丹药各十枚,一日一枚,连服十日即可恢复。” 两人识趣留下五贯作为药费。 三人客气寒暄一番,谢庆之两人告别离开。 “前辈,你看此丹。” 梁岳掏出一枚真气精炼过的地仙丹。 石泉子服下一枚,顿时眼睛瞪大。 他没有真气,但能明显感受到内力瞬间恢复。 “此丹竟然连异种内力也能恢复,你真是丹道天才,天天服用此丹,你应当突破中品了吧?” “正是,在下已有十二年内力。”梁岳自得道。 话说回来,异种内力又是什么?丹鼎功那种往手掌淬毒的内力吗? 石泉子没有说明,他也没有主动询问,或许是一种高级内功之法,人家不方便说明。 毕竟天下不仅只有五禽戏。 两人谈论金石之道。 “差点忘了。前辈稍等片刻。” 梁岳赶忙来到蓬莱丹室拿走刘充送来的信件。 刘充不是闲着没事干写信谈感情之人,他能托人从前线送来信件,必定是有要事相谈。 关于自己的事,自然与玄道有关。 北方是玄道发扬地,北府军目前在中原与秦国作战,或许刘充发现了什么。 “贤弟亲启,为兄连克敌军,目前升任军司马,多亏贤弟授予的制敌兵书,来日回乡,定与贤弟大醉三日……” 一段寒暄过后,刘充步入正题。 “我行军至高祖斩白蛇的芒砀山时,偶遇一游方道人,自称兖州龙池人士,此人精通上古山川地理,即将南下扬州游历,我向他推荐了你……” “贤弟收到此信时,此人应已到会稽了。” 回到会客厅。 梁岳还想着那人是谁。 此时,鲍乾再次进来,禀报道: “长史,有客求见,自称豢龙氏,兖州龙池人。” “豢龙氏?” 第16章 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豢龙氏? 好霸气的名字,不过这应该是名号,上古舜帝时期的官员,专门为帝王养龙。 他有点好奇,现在这个末法时代,是否还有所谓的豢龙人。 一人拉着红棕马,步行通往柳庄的小道之上。 两岸水稻涨势喜人,农人面色红润,喜笑颜开。 这人很怪,大晴天头戴斗笠,披着蓑衣,斗笠下是一张黢黑的面孔,模样看起来七八十岁。 “看在刘充给我一匹马的份上,也罢,前来会你一会。” 董泽兴致缺缺,当世隐士,大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打着古人的旗号,做着避世求名之事。 之所以来拜访,不过是为了还一个人情。 “这梁长史,竟是个良善之辈。”董泽暗自点头。 门外,会客厅内。 几人分别见过面,石泉子原本要走的,听到豢龙氏的名声,好奇之下也停下来。 “敢问阁下,世上真有龙?”梁岳忍不住问道。 “有,我游历名山大川,便是寻找真龙。” “也就是说你其实也没亲眼见过?”石泉子一语道出本质。 董泽略有不满,说道:“董氏先祖董父为舜帝豢龙官,上古之时,龙很常见;舜帝、夏后,均有食龙之记载,若非真的有龙,记载不可能那么详细真实。” 之后,董泽不想再说,一副说了你们也不懂的倨傲模样。 梁岳见此了然,心想刘充应该帮了他的忙,来此也是刘充强烈要求,心里正看不起他们呢。 石泉子与自己对视一眼。 看来不露一手是不行的了。 “今日我和石泉子前辈相聚,乃是为了品丹,阁下不妨品鉴一番,在下也好做改正。”梁岳拿出一枚地仙丹。 此丹圆溜溜,亮澄澄,卖相不凡,异香扑鼻。 董泽目光一凝,眼神带着一丝吃惊。 服下丹药之后,更是惊骇莫名,随后面色微红,歉意道: “是我小瞧天下英雄了,道友,方才若有失礼,还望莫要怪罪。” “无妨。”梁岳大度摆手。 石泉子却道:“现在可以说你游历山川之目的了吧?” “龙非甘泉不饮,顺着天下水系寻找,终有一日,或许真能找到董父上古豢龙之地,解开千古谜题。对此,在下已找五十年。” 听到这里,即便是因董泽态度倨傲,而心生不满的石泉子,内心唯剩下佩服。 为了虚无缥缈的目标,而奋斗几十年,心志不是一般坚定。 梁岳也自付做不到,他之所以不在乎功名富贵,是因为他知道活过八十岁以后,还有重活下一世的机会。 如若不然,自己也会加入帝王将相的霸业,潇洒一生,青史留名。 有人在这诸法不显的黑暗时代,竟能耐得住寂寞,属实难得…… “可惜生错了时代……”梁岳内心暗想。 几人闲聊片刻,祖母也带着英台进来。 梁岳差点忘了,看着扭扭捏捏的英台,问道:“英台,你登门为何事?” “本来想请梁兄观赏端午竞渡,祭拜伍神,既然梁兄有事要忙,还是下一次再说吧。” 梁岳正想婉拒,毕竟确实有客人招待。 董泽突然开口,说:“会稽太湖水系密布,民间向来有端午竞渡的习俗,道友可否方便带我一观?” …… 仲夏端午节,太湖烟波撼。 百姓与官员围在湖边,往湖中丢角黍,祭祀古代伍君之神,据有关大儒考证,这伍君之神,或许是楚国的屈原。 一行人乘坐小船,观看百舸争流,飞舟争渡,不亦乐乎。 董泽将手放入水中,不知感应什么。 梁岳低声与祝英台低声说着什么。 “诸位请看,有鼍龙!” 董泽促狭一笑,指着水面。 话音刚落,水面泛起涟漪。 哗! 手臂大小的狰狞兽首探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 此物披着革质黑甲,若不是体型太小,倒也显得威武不凡。 “鼍(念驮)龙?”梁岳一愣,这不是扬子鳄吗。 在他的感应之中,水面散发着一种神秘药物,扬子鳄正是因此吸引而来,此刻正乖巧地被董泽摸脑袋。 “丹药?” 董泽微微一笑,带着一丝自得,终于在梁岳脸上看到吃惊了。 “好眼力,小道罢了,无法豢养此龙,只得暂时令其听从,此药须以自身血液炼制,野兽才能认人,颇为耗费血气。” “原来如此。”梁岳了然。 或许和地仙丹、五石丹一样,放在有真气的自己手里,兴许爆发出不一样的能力。 药效过后,扬子鳄返回水中。 众人气氛沉默。 “英台,你还有三个月毕业了吧?毕业之之后干什么呢?” 梁岳忽然想起祝英台是女的,毕业之后,自然恢复女儿身,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 难道和上一世一样,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子? “自然是归家。”祝英台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 梁兄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若是知道,这关系怕是烟消云散了吧? 两年的相处,祝英台内心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飞凫舟上,百姓歌声交相辉映。 两个老人自觉走到棚内休息。 “梁兄可有诗赋?” “没有。祝兄你呢?” “你觉得我像是作诗的人吗?”祝英台白了一眼,“此情此景,我想唱一首歌。” “洗耳恭听。” 祝英台轻咳一声,回想起母亲小时候经常唱的摇篮曲,轻起歌喉,悠扬婉转,腔调古老。 “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鍖州焉乎秦胥胥……” 这是听不懂的方言,又像是古代越人的语言。 一曲唱罢,渔舟停泊。 祝英台说:“梁兄,最近我应该不来了,九月九日重阳节,有空可以到豫章找我。” 说罢,祝英台坐上等候多时的马车离开。 梁岳目送祝英台离开,一行人回到柳庄。 “梁长史,在下即将启程,可否借我一点地仙丹?”董泽身上没几个钱,只能赊账了。 梁岳与石泉子商讨片刻。 “董山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们用水火丹法以及地仙丹方,换你豢龙丹方以及上古豢龙秘法如何?” 董泽略微思索,道:“好,丹方可以给你,既然你对豢龙秘法感兴趣,老夫这就给你抄写。” 什么上古不上古,没用的秘法就是废纸,难得有人感兴趣,给他也无妨。 就这样,豢龙丹与豢龙秘法《雷泽经》到手。 董泽告别两人,披上斗笠与蓑衣,骑着红棕马,冒着小雨离去。 这求仙之路,似乎不止五十年。 “飘然乘云气,俯首视世寰。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梁岳暗叹。 暗室两千年,方得见曙光。 (求月票) 第17章 治头大祭酒,人间逍遥客。 “石家前来求药!” “谢家出一万贯求购药方!” “马家出一万两千贯。” 柳庄,会客厅。 鲍乾无奈看着众人,说:“诸位请回吧,长史说了,丹方一概不卖,青柳丹最多一日十瓶。” 随着药效名声传出去,不仅是会稽郡,隔壁的豫章郡、临海郡、东阳郡皆有人闻名求药。 柳庄方士名声渐渐传播开来,民间皆传“一丹定生死”之名号。 一瓶五贯,放在外面甚至能炒到八贯。柳庄一个月可有一千五百贯收入。 (晋朝民间其实以物易物为主,为了方便计算,就把后世的货币搬过来了。) 如此大的利益,自然吸引不少人前来求购丹方。 上到高门大族,下到巨商富贾。 显而易见,皆无功而返。 行商驾驭马车黯然离开。 “呵呵,人丁单薄,家世不显,坐怀如此宝物,来日必有大祸。” “区区八品芝麻绿豆官,在高门眼里连蚂蚁都不是。” 高门向来注重体面,如果梁岳不愿意体面,人家也略通拳脚;巫医百工之人的名声不算什么,名气高的大夫和名气高的大工匠没区别,不过是为高门服务的役人。 梁岳此人倒也聪明,整日窝在坞堡不出来,使得一些宵小之辈奈何不了。 余姚。 邯郸马氏南渡族地之所,地广千倾,庄园有十,奴仆千余,朝中有人担任御史中丞,会稽太守,实乃二品士族。 家中有不少内力高手依附,亦有专门炼丹师。 庭院,一老者赤身果体,皮肤通红,弹琴高歌,旁边服侍的侍女书童早已见怪不怪,此乃服食五石散的效果。 一旁白胡子老道笑而不语。 老者披上单薄外衣,转头对老道说:“张不谷,你这炼药功夫有所增长。青柳丹之事,洽谈如何?梁岳可愿投靠马家?” “回员外郎,柳庄不愿卖丹方,亦不愿投靠马家。” “继续砸,砸到愿意为止。记得说明一下后果。” “是!” 张不谷方士回到屋中,笑眯眯的神色瞬间变得阴沉,拿出笔墨纸砚,在洁白的纸上写下一行文字。 “教中道友亲启,梁家唯有一名男丁,并无护卫,可直入坞堡杀之,切记拿到青柳丹方。此外石泉子行踪已定,可安排兵马杀之!” 张不谷乃是太平天师道在世族高层的探子,寄生世家大族,为太平天师道做事。 他盯着梁岳很久了,之前拜访求药也是借机打探虚实,顺便偷学一下青柳丹。 可惜才疏学浅,无法破译出来,现在看来只好抢了。 至于马家的嘱咐,糊弄一下得了。这次人死了,正好可以嫁祸马家。 “太平道友的命,是时候偿还了。” …… 柳庄,后院。 地上散落不少动物尸体,从天上飞的麻雀、蝙蝠。再到水里游的锦鲤、黑鱼。地上跑的狼、猪、蛇应有尽有。 梁岳一身褐色短打,像是田中老农,观察着眼前一只乌鸦。 乌鸦是渡鸦,鸟喙狭长,双目泛红,体高约有半个成年人,乃是最大的鸦类。 梁岳喂其一枚暗红丹药,此丹除了药材以外,还含有一滴自己的血液。 一个月来,梁岳试验多次,兽类体型越大容易暴毙,智力越低容易暴毙。 再三筛选之下,确定乌鸦这么一个物种。 乌鸦服丹刹那,梁岳口中念念有词,默运雷泽经真气运行之法。 敕! 嗖! 金光没入渡鸦脑袋,结合渡鸦体内丹药力量,形成一张白色符文。 符文复杂,不似文字,反而像是各种山海异兽的抽象画。 雷泽经曰:妖纹兽图。 “嘎嘎嘎!”渡鸦张开两翼升空,绕着梁岳头顶盘旋。 在梁岳神念之中,渡鸦传来阵阵善意,自己可以通过神念下达指令,或者说话下达。 “下来!” 渡鸦神异地落下,一双冷眸带着一丝讨好。 “果然,雷泽经既然能豢龙,定能豢兽。” 雷泽经的兽分为五个层次:浊兽(血脉驳杂),清兽(纯血,巨大),妖、灵、神。 和自己想的一样,豢龙丹在自己手上发挥了大作用,可以长期缔结野兽,并且野兽可大量吸收外界能量,通过妖纹兽图进化血脉。 之所以不能开始化龙,估计是自己道行太低。 “也罢,先拿你练练手。”梁岳摸着八岁智商的渡鸦脑袋,以后废丹、药材可以先给渡鸦吃上。 “嘎嘎……”渡鸦虽然不理解,但知道对自己有利。 “以后你就叫金乌吧。” 孤独的末法时代,心里有无数情绪却无法与人说,偶尔跟金乌倾诉一下也好。 之后数日。 梁岳炼丹偶尔分一点给渡鸦,尤其是五石丹。 服的丹多了,金乌爪子与鸟喙渐渐蒙上一丝淡金之色,坚硬如铁,目前已能独自猎杀中小型动物。 夜间,金乌躲在坞堡城墙的哨楼之上观察四方。 这一日,石泉子登门拜访。 “梁岳,老夫有话直说。你天赋超绝,不该浪费。拜老夫为师,老夫教你异种内力八禽功。” “代价是什么?”梁岳没有立即答应。 他想起当日双手带毒的米贼首领,异种内力应该是带外物性质的内力;看起来不咋地,内力无法脱体伤人,相当于淬了毒的兵器,只不过比兵器隐蔽且方便。 “拜我为师,接任太平八禽派治头大祭酒,拥有号召八禽派的资格。” 石泉子终于说出自己的身份,之所以被追杀,也是因为别人想抢夺权柄。 梁岳面色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 “前辈另请高明吧。” 石泉子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追求仙道,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莫非你不想要近乎法术的异种内力?太平天师道大祭酒的名头,还有一定号召力……” 梁岳洒然一笑,道:“功名霸业,过眼云烟,大祭酒也好,大将军也罢。不过是他人追名逐利的工具,一入此门,身不由己。” 从武,他可以带领刘充建功立业,成为节制天下兵马大将军。 从文,亦可抄诗成名,献策王公。拜相入朝江左风流宰执。 当了这个头,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世间地位极高者,罕有高寿之人,名利太盛,熬煎人寿。 当个闲散官人,不上不下也挺好。 “吾只愿做人间逍遥客,多谢前辈好意,在下福薄,不堪承受。” “既然如此,你就当老夫没说过。”石泉子落寞苦笑。 自己寿命不长,心想找个传人,梁岳正是最佳人选。 他想着以神功秘法,世俗权位引诱,岂料这小子淡泊名利,油盐不进。 梁岳促狭一笑,道:“当然,前辈只想找个人把神功传下,在下可以帮你把功法记下。” “去休!”石泉子笑骂道,“小子,什么时候后悔了,随时开口。” 给梁岳一定时间,这小子定会回心转意,只是现在没有想通罢了。 三日,夜晚。 乌云遮月,大地漆黑。 忽而雷声阵阵,湛蓝电光闪烁,乌云中的闪电如银蛇狂舞,随后是大雨倾盆。 数道人影跃入城墙。 夜黑风高,杀人放火。 今日,太平道在会稽郡仅剩的武装力量倾巢而出。 各个是精通暗杀的高手,精锐一出,神仙难逃。 第18章 羽人承露,神人掌灯(求追读) 夜黑风高,大雨倾盆。 六道人影翻墙落下,暴雨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 为首的人带着狰狞夜叉面具,手持一柄黑刃匕首。 此人名为毒夜叉,一身丹鼎功出神入化,手掌摸到的地方都带着剧毒,令人防不胜防。 这次丹鼎派出动五名中品高手对付梁岳,一名上品外加十名中品对付石泉子。 这是他们在会稽所有力量。 原本不至于那么少,但大部分中坚高手在那场起义中葬身,毕竟高手再强,也是肉体凡胎,当时为了伪装流民,大部分没有着甲;刘充率领的长枪兵一轮举枪冲锋,便将大部分高手刺了个对穿。 因此剩下的人才这么恨梁岳刘充,如今刘充在北府军当差,只好先来找梁岳取一下利息。 “肃静!” 六人没有停留,一路前往主房。 众人位置杂乱,毫无章法,实际上分别看各个方向,若有护卫出现,第一时间察觉并反杀。 毒夜叉眼中杀机森然,这一路过来比想象中顺利。 竟毫无一人。 很快,前方灯火通明,黑色房子洞门大开,供桌上供奉一盏油灯。 黄豆大小的灯火,竟诡异的明亮。 “得来全不费工夫。”毒夜叉暗想。 众人围住大门。 “梁岳,今日你插翅难逃,青柳丹丹方在哪?交出来!本祭酒可以考虑饶你家人性命!!” 毒夜叉声音沙哑,老练的毒功,也预示着他的器官被摧毁得不成样子。 梁岳缓缓起身转过来,面上带着古井无波的笑容。 “我若不愿意呢?” “你是搞不清楚情况,现在你纵有神仙本事,也插翅难逃。” “我若真有神仙手段呢?” “青龙,把他祖母抓来。” 毒夜叉冷声道。 如果不是为了逼问青柳丹的丹方,梁岳早一个照面就死了。 很快,青龙抓来梁岳祖母,斩下祖母左臂示威,梁岳这才痛哭流涕说出丹方。 “义士,还请饶我祖母一命” “还挺孝顺,呵呵,我骗你的。” 毒夜叉反悔,杀死梁岳以及柳庄全部活口。 “走,去灵岩山与他们汇合。” 一行人又去杀死石泉子,从此,毒夜叉因为功劳甚大,成为八禽派大祭酒,十年后太平天师道起义建立教国,毒夜叉荣封万世不移扬州王,八十岁寿终正寝。 临死前,回想起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毒夜叉不禁嘿嘿一笑。 “嘿嘿……” 忽然,眼前场景大变,梁岳笑而不语站在他面前,身侧飘着诡异光点。 其他人被抹了脖子。 霸业呢?王位呢?娇妻美妾呢?为什么在这里!这件事不早就过去数十年了? 梁岳摊开掌心,一抹金焰虚空凝聚,室内温度升高,惊醒眼前刺客。 看到眼前神异场景,毒夜叉汗毛乍起,三观震碎,无端升起一丝恐惧,再加上方才的幻境,接连不断地神异行为,令其心神失守,浑然忘记反抗。 “这这这……什么妖术!”眼看金焰飞来,自诩杀人不眨眼的毒夜叉崩溃了,跪倒在地,不断磕头,“仙人饶命,在下有眼无珠,愿做牛做马,赎清罪孽!” 嗖! 金焰落下,覆盖全身。 经过大半年的练习,金焰威力更强,这下他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便灰飞烟灭。 窗外暴雨不停,敲打瓦片门窗。 “石泉子危险了!” “金乌!” “嘎嘎嘎!”金乌落地,半人高的身型金色鸟喙与爪子,显得神骏异常。 “出发灵岩山!” 嗖!! 金乌冒着大雨一飞冲天,路上,许多乌鸦跟随着这个大王的脚步,宛如一团乌云。 梁岳连夜将鲍乾与其他家人叫醒,声称家里进了贼,吩咐他们躲进地下密室。 安排好一切,梁岳披着蓑衣,手持蟠龙青玉灯,消失在雨夜当中。 黑夜,一团金光挡开大雨,往灵岩山的方向疾驰。 灵岩山,茅草屋方向。 夜色深深,雨打竹林。 石泉子点着灯火彻夜未眠,专心书写着异种内力修炼之法。 “异种内力是太平天师道所创,以外部刺激之法,使内力蕴含奇效,例如丹鼎功便是服用丹毒,使内力蕴含丹毒。又或是以热砂锻体的铁衣功,使得筋膜硬如铁衣……” “修炼异种内力,必须有引子,引子为天师六宝,八禽派之宝为天师灯,本名羽人承露灯……” 石泉子自知寿命不剩几年,看中的人唯有梁岳一人。 如果梁岳不愿意,那也没办法,只能将神功赠予。 他不相信,世上武者能有人顶住神功的诱惑,梁岳此人信守承诺,到时自然而然成为大祭酒。 拥有异种内力的人,战力比同境界高半级,太平天师道称异种上品高手为宗师。 石泉子其实不是上品,异种内力武者极难炼到上品,因为异种内力越多,对身体破坏力越强,一般人没有突破的体质。 他本质是拥有上品战力的二十五年内力的中品。 “嗯?” 忽然,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石泉子霍然警觉,可惜为时已晚。 十几道弓弩箭矢洞穿木门,千钧一发之际,石泉子避开要害,箭矢射中他的右腿、左臂。 下一刻。 轰! 木门炸开,一魁梧重甲战士提着亢龙锏掠进来。 重达八十斤的大锏朝着石泉子的脑袋招呼。 身后跟着两个使用暗器的黑衣人。 “丹鼎派?上品高手?” 石泉子身形化为残影,如游龙一般在狭窄室内周旋,找到空隙跑出去。 外面还有人挡住去路。 “哈哈,石泉子,你跑不了!” 重甲武士传来嗡嗡声。 双方战至一块,石泉子身法敏捷,每次险之又险避开众人围攻。 手持亢龙锏的人赫然是个力量重达三千斤的上品武者,好在只是个普通上品,还有周旋空间。 石泉子顶着流血,游到一名黑衣人身边,手掌轻轻拍向此人脑袋 砰! 黑衣人脑袋如西瓜般炸开。 “大胆!!”重甲武士大怒,亢龙锏挟着千斤巨力砸下。 砰! 石泉子避开,地面炸开一个坑。 接下来,他连杀三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丹毒攻心,面如金纸。 五禽戏只是养生功法,略带技击技巧。 八禽功多了龙游、燕惊(危险感应)、龟息三大秘法。 使得战力大大增强。 随着时间流逝,石泉子速度越来越慢。 九个中品高手死了大半。 而重甲武士抓住时机。 砰!! 亢龙锏扔过来,直接将石泉子右腿砸得稀巴烂。 “老泥鳅,你跑啊!!” 重甲武士大步走来,豆大雨点击打铠甲,发出清脆声音。 “你赢了!” 石泉子无力倒地,经脉尽断,毒气攻心,纵使能活下来,也是命不久矣。 可惜了,功法不能传下去。 嘎嘎嘎! 忽然,群鸦飞来,其数量之多,甚至挡住落下的雨水。 此等神异之象,吸引众人的目光。 只见夜雨之下,蓑衣人从空中滑翔而下,持一盏金炎神灯,灯光拦住雨水,形成圆形雨幕。 “长明灯?”石泉子内心剧震,心神动摇之下,甚至连痛苦都忘了。 风雨不加其表,寒暑不侵其体。 神鸦飞天,夜雨金焰。 神人掌金灯,万邪不能侵。 莫非是祖师爷下凡? 这是法术第二次在世人面前露面。 第19章 轩辕帝师,广成子长生真气 乌鸦乃是道家瑞兽。 此人能召唤乌鸦,又有长明灯焰,不是神人又是什么? “装神弄鬼!”重甲武士色厉内茬,继续提起亢龙锏,准备解决石泉子。 “嘎嘎嘎……” 乌鸦铺天盖地落下,不断攻击他的甲胄,遮挡他的视角,石泉子趁机用仅剩的力量避开。 此时斗笠人已经下来,神灯散发的光芒越发玄妙多变。 武士到底身着重甲,乌鸦不伤其分毫,三两下被人杀出来。 “装神弄鬼的狗东西,老子杀了你!” 重甲武士提起内力,爆发出极快速度,快速靠近梁岳。 重达三千斤的力量打下来,神仙也得死。 “高手着甲,还真难以处理。”梁岳不敢令其近身,也不敢赌迷雁幻术是否能迷惑此人。 鸟步! 原地跃起,腾空三丈。 锁泊! 光芒射中重甲武士肉身,使得重甲武士身形停滞。 “这……”重甲武士惊骇莫名,神秘人的招数已经超出武者的认知了。 他四十年练武的经验,在这种超越认知的招数面前没有任何作用。 难道此人真的是神? 接下来,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掌灯神人伸手一指,灯中飞出三缕金焰。 金焰宛如流质,顺着缝隙进入盔甲之内。 “啊啊!!”重甲武士丢下亢龙锏,满地打滚,烧得只剩下一具空甲。 其他中品高手挨个被梁岳解决。 雨恰巧停下。 石泉子无力倒地,残废的右脚失血过多,外加泥土污浊,已经有感染的迹象。 眼前神人走来,石泉子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多谢神仙救命!” “老夫求道多年,临死前得见真仙,已是天大的幸事,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啊。” 在他看来,神灵应当是被自己所感而下凡。 接下来,斗笠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白玉般的脸。 “石泉子前辈,没事吧?” “这这这……”石泉子语无伦次,惊骇欲绝,“为何是你?” 恍惚间,仿佛回到与梁岳相遇之时。 当时自己问梁岳是谁,梁岳说自己是神仙,本以为这小子跟自己抬杠,未曾想竟是真的。 “怪不得你不愿接受传承……”石泉子老脸发红,身怀正法,谁还看得上自己这下三滥的本事,“前辈这个词当不得,您才是前辈。” “前辈莫要客气,我辈分比你小。” 说着,梁岳上前给石泉子喂下地仙丹、云华丹、五石丹稳定石泉子的伤势。 再输入真气止血。 “经脉已断,右腿残废,无力回天矣。”活是能活,不过也变成残废了。 “此代已无修炼条件,前……阁下为何能修行?”身为太平天师道大祭酒,自然知道这不是诸法显世的时代,石泉子有些好奇。 “我乃轩辕帝师广成子隔代弟子,先天自带真气修行,自然能够释放法术。”梁岳随便扯了一个来历。 “原来如此。”石泉子恍然大悟,之前的疑惑说得通了。 他一直很好奇,这寒门子弟为何知道这么多知识典故,尤其看过他为刘充写的兵书之后,更是惊为天人。 这不是书生臆想的内容,而是真正的百战兵书,治国安邦平天下的奇策。 如果梁岳继承了广成子衣钵,那么一切说得通了,广成子乃轩辕帝师,会兵法没什么奇怪。 之前的事情全部串联起来,石泉子内心自己合理化了。 “此世还能有人能修炼吗?”话一说出口,石泉子自嘲一笑,自己都这幅模样了,还问什么呢。 “不能,除非你有先天传承,仙人钦定。”梁岳说道,这句话是真的,反正他八十岁就可以死了。 “放心,老夫一定会保密的。”石泉子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无妨,你随便说,大声宣扬。” 一老一少相视,随即哈哈大笑。 孤证不立。这个时代,方士都声称自己拥有神通,放火球都不算是神通了。动辄上九天下黄泉;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旁人看一眼就说天机不可泄露,法不轻传。 区区长明灯焰,在千里飞剑取人头的方士圈里,也只能靠边站,无法上桌。 除非在数万人面前施法,这才使人信服。 “金乌!” 金乌落下,吃力地抓起石泉子,低空飞行。 石泉子刚才见过更神异的事,也见怪不怪了、 “等等!屋里有东西!” 石泉子指挥梁岳拿到宝物,那是一盏落满灰尘的油灯,形制是一个托着灯盘的羽人。 “此乃仙人承露灯,以长明灯油秘药混合自身血液制成灯油,连烧七七四十九日,不断添油,再服下灯油运转内力,即可形成八禽内力。” 此内力特征是长,内力的量是一般人的双倍,因此能撑得住八禽内功的消耗。 梁岳神念感应,内部隐隐被人刻下禁制。 “原来是法宝……” 看来此界的人为了修炼,还真走出一条独特的内功之路。 石泉子所说的异种内力,应当是使内力受到法宝气息污染。 当然,这样子不过是增强战力,无法增长寿命,甚至还减寿。 用承露灯修炼长明灯焰,威力估计会更强,而且不会再花钱添加灯焰。 “好东西。”梁岳不禁赞叹。 “东西和功法你拿去,大祭酒之位不要也罢,江湖打打杀杀,去休去休!”石泉子看开了。 这幅身体活不了两三年,甚至走路都困难,也罢,趁着两三年的时间,看看梁岳能走到什么地步。 两人随即下山。 石泉子讲了江湖各派系,太平天师道六派丹鼎、八禽、太平神拳、铁衣、鬼卒、八阵图,以六宝为基础的异种内力派。 “天师六宝……”梁岳喃喃自语,六件法宝,他们不懂使用,可是自己懂啊。 看来以后多注意一下了。 “除此之外,还有北方异人道,异人道以收集天材地宝修炼内力,秦皇汉武正是被他们所骗。以及服外丹为主的方仙道,房中道。” “他们会法术吗?” “怎么可能,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异种内力。” 听着石泉子的讲述,梁岳似乎找到路子了。 他的真气来源于玉蚕转化的内力,目前是白色无属性,如果修炼异种内力之法,岂不是可以转化为属性真气? 之后,石泉子一直在柳庄之内养伤。 这一日。 皎阳似火,赤日炎炎。 庭院深深,小桥流水。 一独脚老道坐着椅子,旁边放着拐杖,梧桐树上渡鸦爪喙反射金光。 旁边石桌放着杯中之物,偶尔轻抿一口,悠然闭目,美其名曰:托杯玄胜,远咏庄老。 人已成了废人,心境却比先前数十年平和。 此乃风流潇洒、不滞于物之心境。 石泉子最佩服的还是前方那名练武的年轻人。 梁岳演练八禽功,偶尔感应仙人承露灯。 起初挥汗如雨,而后渐渐熟练,如龙游、燕惊、龟息……,身形缥缈,似仙鹤之形。 良久,梁岳收功。 “老夫要是你,早已开宗立派,名扬天下。”石泉子说道。 “无愁自得仙人术。称宗道祖,非我所愿。老头,你没有仙承是有原因的,放下不了执念。”梁岳喝了一口茶水。 高处不胜寒,站在高位,不知多少人想要自己死。 “执念……”石泉子喃喃自语,又魔怔了起来。 梁岳不管他,继续演练功法,炼化法宝。 这一日。 夜黑风高,蓬莱丹室金光充盈。 梁岳盘膝而坐,衣袍鼓荡,乌发纷飞。 肃然睁眼,金光一闪而逝。 身后仙人托灯盘,金焰璀璨,虽有小指大小,却璀璨如炬。 体内热流内力鼓荡,数量是之前的三倍。 先天灵蚕不断吞噬内力,下丹田处,乳白真气转化为金色绵延真气,十五缕的上限,瞬间变成三十缕。 金色真气绵长平和,玄妙中正,和熙如烛光,更加滋润神魂。 “以后叫你广成子长生真气。” 第20章 丹道大师,狂士庄主(求追读) 长生真气,如涓涓细流。 异种内力果然有用,而且异种内力几乎没有危害,灵蚕能轻松吞噬,梁岳心中暗想。 这次起码省了自己数年的苦功。 至于仙人承露灯,那没什么好说的,好处是不用添加灯油,人死灯才灭,并且金焰威力更强,温度更高,炼丹速度加快三成。 …… 后院。 梁岳披着单衣,步行至此, “咯咯,小金乌,快拿来!”梳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咯咯直笑,将小球丢得远远的。 树梢的金乌露出无奈的神情,飞掠而出,宛如小狗叼着小球飞回刘珏身边。 “再来!” 一人一鸟,玩得不亦乐乎。 池边小筑,石泉子烧柴煮酒,时不时指点一下小姑娘丢哪里,像是闲着没事干的老头。 “人太少了,我打算多招几个护卫,不多,三四个左右。”梁岳坐下,接过石泉子倒的酒杯。 “仆妇可以多一些,随从不要招流民孤儿。” “我知道,我让鲍乾安排。” 流民自然不必多说,有些人以为孤儿更忠诚,实则不然。 孤儿最大的缺点是无依无靠,没有软肋。遇事可能不坚定。 除非是为自己战死的士兵遗孤,这种就需要倾力培养。 最好的是家里贫穷,上有老母老父,急需生计糊口的人,如果性格孝顺老实一点,那就是最佳的人选。 打个比方,梁岳送一万贯到建康,前者押送风险较大。后者风险则较小一些。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但从现实考量,的确如此。 “承露灯是八禽派至宝,现在八禽派还有人吗?”梁岳喝着温酒,问道。 石泉子隐居多年,应当没有新的八禽内力出现。 “老一辈的人……许谧死了,鲍靓隐居,葛洪应当还活着,其他人或许也隐居了。” “葛洪鲍靓?”听到熟悉的名字,梁岳眉头一挑,“如果我拿出承露灯,能号令他们吗?” “大概率不理你,八禽派的人崇尚庄子,讲究清静无为,早已和米贼分道扬镳。” “怎么说也是有一点香火。”梁岳提起酒壶给老头倒了一杯。 葛洪如今不知在哪炼丹,这位丹道大师,想必有不少上古丹方。 中原。 “杀!” 金戈铁马,沙场萧瑟。 长枪兵结阵突进,猛将持槊阵斩敌将,不到片刻,敌军全歼。 “万胜!” “万胜!” 刘充摘下厚重面甲,面色带着兴奋。 此地可定。 淝水之胜以来,北府郡接连收复失地,一鼓作气,北伐即将成功。 回到军帐,林坚神色沧桑了不少。 “大哥,三弟又送药来了,还有一封信。” “太好了。” 这青柳丹可是帮了他大忙,刘充解开信件,上面唯有一行字: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三弟这是什么意思?”刘充不解。 林坚思索片刻,说:“应该是说现在不是建功立业的时机,让我们不要出风头,低调一些。” “这……” 还不是时机吗?这正是北府军生机勃勃的大好局面。 不过三弟的话向来有道理,此后刘充低调下来,不与人抢功,而是专心经营后方兵马,沦为北府军二线军官。 …… 春风凉清,节运气舒。 正是风光好时节。 一辆辆辎车碾着泥泞官道行驶,从两匹马拉的样式来看,这群人定是达官贵人。 待到野外草长,众人才下了马车,步行登山。 这群人戴白纶巾,衣裳博大,披鹤裳裘,风流相仿,出行皆有僮仆相随。 为首的老人瘦成了皮包骨,形神虚弱,唯有一双冷眸锐利。 谢安石望着高山,满眼皆是当年的自己,那年他隐居东山,再起复职,往后夙兴夜寐,奠定江左霸业。 直到暮年交权归家,此后放情山水,言咏属文。 士族权贵们有谢家子弟,其他豪族的家主、年轻人等等,皆跟在他的身旁,他们身上的装扮也大多模仿谢安石。 不远处,庄园宏伟,粮食硕果累累,在这荒田遍地的乱世,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庆之,这是什么人家?” “叔父,我跟你说过的柳庄,您服用的青柳丹便是此人所炼。”谢庆之扶着老人。 “哦,原来是方士。”谢安石想起来了,前段时间自己本该就死了,谢庆之求来的青柳丹又把自己拉了回来。 一旁充当边缘角色的陆谦之适时开口,道:“庄主是太湖学生梁岳,此人曾经招募义军平定米贼之乱。” 陆谦之自从儿子死了,也不太上心钻营了。 如今有机会报答梁岳,于是主动为梁岳说好话。 若得谢安石举荐,梁岳以后在官场可以说是平步青云。 “谢庆之,邀过来一起郊游。” 人群之中,马家嫡子马俊文神色焦急,他明白梁岳的才干,这次家里为他搭建了舞台,难道要被这个家伙抢了? 很快,柳庄收到拜帖,马车停在门口。 “我想见此人。”梁岳说道。 “老夫也去,看看这个北伐功成的家伙长什么样。” “您去就去吧。” 石泉子杵着拐杖起身,闻言有些无语,道:“能否别用迎合绝症病人的语气,老夫有那么不堪吗?死则死矣,有何惧之?” “…,刘珏,出来!鲍乾,带上烧烤架、木炭、羊肉、酱料。” 老的带了,顺便带其他人吧。 反正是他们先干的,毕竟聚会中途叫人本身就有点冒犯的意思。 “来啦!”小女孩扑进梁岳怀里。 一老、一幼、一壮、一少。 奇怪的组合带上马车。 此时谢安石众人已到东山,锦缎铺地,美酒佳肴。 高谈阔论不绝,觥筹交错不止。 不拘礼节,洒脱倜傥。 看似满满的松弛感,大部分是表演人设的故作松弛。 此时,嘈杂的声音传来,一只乌鸦在空中盘旋不止。 更有女孩嬉笑,老人咳嗽,锅碗瓢盆的叮呤当啷,声音盖过了典雅琴声,有种焚琴煮鹤之感。 正是梁岳带着一家子来了。 陆谦之捂着额头,暗道不妙,这也太失礼了。 “学生梁岳,拜见太傅。”梁岳不卑不亢,鲍乾哐当一声放下铁架子和两个包裹,这家伙也服用五石丹,内力小成,气也不喘。 有人忍不住喝道:“梁岳,太傅只邀请你一人,登山雅集之事,你拖家带口成何体统,不怕得罪太傅吗?” 梁岳笑道:“太傅有说不让带吗?无欲则刚,我仅有游玩之心,何须谨小慎微。” “倒是你,诗文提前背好了吗?不然如何取悦太傅。” 谢安石一愣,随即仰天大笑。 “哈哈,好一个狂士。” (求月票) 第21章 山中神人,字号山伯(求追读) 此话一出,开口那人面色通红,不敢说话。 这人是依附马家的低级士族,这次过来便是给马俊文抬轿的。 谢安石名满天下,马俊文的名声若是升一升,将来前途远大。 未曾想梁岳丝毫不顾士族体面,竟将众人皆知的潜规则赤裸裸道来。 难道这个小子不知这句话也是堵自己的路吗? “梁岳,这边坐下。”第三排的陆谦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心中暗暗苦笑。 这下算是泡汤了,不仅没捞到好处,还得罪了士族。 真的带不动,梁岳的资质还是差了点。 无欲则刚? 谢安石仔细品味这句话。 此话不错,若对自己没什么索求,那么自己不过是六十多岁的小老头。 此人确实是来游玩的,不掺杂任何目的。 不过,这小子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自己像杂耍的猴子?很新奇吗? “没说不让带,坐吧。” “多谢太傅。”梁岳带着刘珏石泉子来到一块空地坐下,距离谢安石不远。 士族看起来松弛潇洒,仔细一看,内有门道。 中低级士族一般在外围,属于鼓掌附和的群体,偶尔和谢安石说上几句话,便已是祖坟冒青烟了。 梁岳坐的位置,正是一流门第士族的位置,谢安石没有任何表示。 “小孩,来。”谢安石递给刘珏一个桃子。 “谢谢爷爷。” 这让某些人暗掐大腿,原来太傅喜欢狂生,早知道自己提前准备一下了,自己家里也有小孩,难道不比这个家伙强。 鲍乾在一旁支起铁架。 谢庆之好奇道:“梁兄,这是什么?” “炙烤架子,吃炙烤所用。” 木炭点燃,黑烟四散。 再放上羊肉、猪肉串、肥油、蔬菜等等,涂抹酱料,顿时异香扑鼻。 一些人觉得乌烟瘴气,有失风度。 很快,羊肉烤好,分一串给谢安石。 谢安石吃了一块,淡淡点头,道:“不错,此物适合着酒。” “太傅喜欢就好。”梁岳示意鲍乾分发众人。 看来有些网文写的是假的,古代大人物并不会因为吃了点没吃过的口味,立刻两眼放光,口水直流。 其余人掩口食之,附和谢安石。 “汉代士人素有庖厨宴饮之风,其中就有炙烤,我们今日也是体验了汉代风采。” 由于名人效应,以后士人游山玩水,必备烧烤架子,酱料配方又称作柳庄酱(酱油),也算是梁岳在此界留下的足迹之一。 有了梁岳一行人的加入,气氛变得欢快起来。 梁岳见此情此景,内心不禁感叹:“要是英台在此就好了。” 当年太湖读书,两人时常登山远游。 或许下个月,可以去豫章拜访一下。 随后刘珏睡着了,梁岳让鲍乾带她回家。 一行人徒步下山。 途经太湖,谢安石与梁岳聊了不少。 北伐、军阵、吏治,除了文学以外,梁岳皆有所涉猎。 其他人偶尔还能插一句嘴,后面只剩下梁岳与谢安交流。 拥有前世宿慧,知道得多就是优势。 根据专家计算,现代人一天接受的信息是古人一辈子的量;对象换成古读书人,可能是他们数年接触的量。 再加上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之前看的信息一一记在心里。看在他人眼里,不亚于当世诸葛。 谢安石渐渐对此人另眼相看。 石泉子在人群中默不作声,听到谢安石讲起北伐故事,才竖起耳朵恭听。 谢安石欣赏梁岳的才华,于是直接开口,道:“可愿去北府军辅佐谢玄?老夫保举你为都督参军、中书黄门侍郎。文武并举,让你大展拳脚。” 此言一出,喧哗声音一静。 其余人心如死灰,今日的头彩,竟为寒门所窃。 陆谦之点头赞许,终于出头了,也无愧当初梁衡救命之恩。 “在下也就嘴上功夫厉害,当不得如此大任。”梁岳摇头拒绝。 卷,太卷了,前世恨不得一分压倒上千人,工作也跟人争,争到所有人都没有好处,精疲力尽。 这一世想换一个活法。 他不是金刚不坏的神仙,被强弩围攻,也得变成刺猬;面对集团冲锋,长明灯焰也得歇菜。 况且他把会的都交给刘充了,论领导力与人格魅力,刘充皆是一等一的存在,自己所传的理念与提示,足以令其战功卓越,官拜都督。 北伐不仅涉及军事,更是要在不影响国力的情况下解决各方猪队友,这样太烧脑了,接了这个活,恐怕活不到五十。 北伐的事,交给专业人士即可。 蝴蝶已经扇动翅膀,未来会变得更好。 “所以,太傅还是另请高明吧。” 梁岳拒绝了谢安石的招揽。 “糊涂啊……” “机会白白错过。” “寒门子目光短浅。” 众人惊讶万分,内心暗骂。陆谦之更是捋断了胡须,心中暗道糊涂。 竟然有人拒绝谢安石的招揽。 谢安石是谁?谢与马,共天下。他一句提携,皆能令人平步青云。 谢安石自嘲一笑,道:“也好。” 之后,老人兴致缺缺。 众人一路下山,梁岳失去一步登天的绝佳时机,又回到寒门庶族的身份。 士族阶级如壁垒,王、谢、庾、桓互相嫁娶,往下皆是下嫁,其他等级士族皆是如此联姻。 先渡河的先抱团,后渡河的被压榨。 寒门子弟没有地位,庶民更是猪狗不如。 其他人与梁岳隔开一段距离,若非谢安石在此,早有人出言驱赶。 湖边停下,谢庆之扶着谢安石苍老的身体来到水边。 他形如枯槁,双眸冷锐,心神渐渐飘向远方。 会稽东山的烟云水气,与当年风流自赏的自己所看的别无两样。 天地万物皆在,只是自身已老。 回想起种种往事,谢安石以为自己必定悲伤不堪的往事,如今想起只道是稀疏平常。 缺憾也好,功业也罢,皆随着自己入土,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自己总算没有辜负先祖父与先考的期盼。 “诸位有何诗句?”谢安石问道。 这下,憋坏了的众人宛如争奇斗艳的公鸡,纷纷献出提前准备好的诗句。 有的又臭又长,满篇称颂集会盛况;一看就是套着兰亭集序的公式。有的描述谢安石一生功业,拍他的马屁。 也有人故作高深,咏物言志。 谢安石表面赞许,眼中波澜不惊。 在梁岳感应当中,谢安石浑身死气,乃命不久矣之兆。 轮到梁岳,有人看他呆愣原地,躲至一旁,以为他不擅长诗歌,于是说:“梁长史,可有诗句奉上?” 被人架在这里,这个诗不抄也得抄了。 正想随便来一首对付,看到眼前这个干瘦老头,梁岳心有所动,不禁吟道: “此诗名劝酒。”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相逢拌酩酊,何必备芳鲜。 此句一出,年长者感触万分,石泉子眼中带着一丝追忆。 谢安石失神良久,笑道:“梁岳,你的志向是什么?” “活过八十。” “哈哈,好志向,可有字?” “回太傅,还有三月加冠取字。” “既然如此,老夫送你一字可好?” “长者赐,不敢辞。” “岳者,高山也。山中神仙者,山伯也。取字山伯如何?” “梁山伯……” 这次轮到梁岳失神了。 谢安石驾车回家。 五日后,太元十年夏,谢安石急病,儿孙求来青柳丹,谢安石拒绝,笑曰:“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药医不死病,此乃命数也。” 随后溘然长逝,享年六十七,获赠庐陵郡公,谥号“文靖”。 梁岳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第22章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求追读) (我去,定时失灵了。今天更新三章。) 蓬莱丹室,长明灯焰灼烧丹液。 良久,地仙丹出炉。 丹药带着热气,梁岳大吼一声。 “金乌!” “嘎!”金乌飞掠而下,一把叼走金丹。 就着热气吞服下去,长明灯焰的一丝火气,在金乌体内保存。 “过来。” 金乌长到一米高,梁岳摸着此兽的脑袋,体内真气梳理着金乌的血脉。 金乌进步的速度很慢,不过长年累月这样下去,定能超凡脱俗。 “不知你能否超脱寿命。”梁岳喃喃自语。 次日,清晨。 晨曦初照,东方泛起鱼肚白。 坞堡之外,人声喧哗。 今日是谢安石出殡的日子,上千人的送行队伍甚是壮观。 梁岳与石泉子在墙上观看这一切。 “江左风流,就此落幕。” 梁岳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短暂的谢与马,共天下的格局走向衰落,朝上的大事,总能映射到其他方面。 掌控天下第一强军的谢玄,还能顺利掌握自己的权力吗? 所以之前他让刘充小心一点,尽量远离权力漩涡。 谢家是顶级豪门,即便失了势,也不会因此而丧命,最多明升暗降,回家养老。 而他的羽翼就不一样了,继承者必须剪除,才能掌控北府军。 “可惜了,一代北伐英杰,就此落幕。”石泉子声音干涩沙哑。 “前辈似乎对北伐很是感兴趣?”梁岳问道。 “山伯,你想知道老夫的俗名吗?”石泉子反问道。 “前辈有难处就不必说了。” 梁岳转身回去,他现在所想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梁山伯,梁山伯…… 竟然是这个名字。 回到庭院,祖母晒着太阳,祖母年纪也大了,一整天也是觉多话少。 见到梁岳过来请安,祖母疑惑道: “岳儿,英台最近怎么不来了?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英台毕业回豫章老家了。” “你真惹她生气了?她一直住咱家不是好好的,还不快快追回来!”祖母恨不得抄起龙头拐杖打他,“你还不操心终身大事,赶紧为梁家留个后!” 祖母爱极了这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尤其是小姑娘假装自己是大丈夫的时候,更是惹人怜爱。 祖母一直没有点破,就这样看着小姑娘演下去。 如今少了这么一个姑娘,心里空空荡荡的。 “嗯,下个月我会去拜访。” ……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好诗啊,好诗!此诗为谢安石送行,也算是相得益彰。” 谢安石之死轰传天下,其人生最后一次曲水流觞,也被人熟之。 尤其是这首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更是引发广泛的共鸣。 梁岳也有了一个江左狂生的名号。 当然,这个狂生的名号并没有带来实质性的好处,并非所有人都像谢安石一样阔达。 有些人不喜欢狂生,觉得不太稳定,容易反噬自己;有些人喜欢,但因为外界影响,也不敢轻易招揽。 梁岳的名声,就这样无法“变现”。 此举正合他意。 狂生的出现,令不少士子找到新的赛道。 两汉魏晋的士子喜欢表演人设,因为梁岳出名,不少人开始学习狂生人设,结果被门阀打了个半死。 豫章郡。 山地起伏,流水蜿蜒,阴林巨树,楩枏豫章,此郡因此得名。 鄱阳县,此地以上乘富饶得名。 祝氏族地。 身为二品士族,祝氏在朝中有十余人当官,官位高者,有御史中丞,中书侍郎,豫章太守。 祝英台的父亲祝公远,正是朝廷中书侍郎,虽是五品官职,但因为闲散清官,故而和四品武职、浊官相当。 士族当官,并非品级越高越好,其中门道颇深。 祝家后宅。 一身着水绿儒裙的女子缓行花园,团扇遮面,环佩不响,一副名门士女模样。 忽然,身前飞过一只蝴蝶。 士女“显出原形”,放下团扇,露出精致绝美的五官,面容是士族女子时下流行的额黄妆,庄严如佛像,典雅而绝美。 “抓住它!” 少女扑蝶,环佩叮当作响。 “小姐!!”侍女在背后追赶,“小心点,夫人会骂的。” 祝英台没扑到蝶,反而累出一身香汗,靠在栏杆上大口喘气。 “雨婷,你急什么?夫人又不骂你。”祝英台笑道,“呼,好久没这么动了。” 说着说着,祝英台情绪低落起来。 团扇面没有图案,唯有两行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两个多月来,祝英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如果梁岳登门拜访,那她就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 反正不管他信不信。 娇憨少女罕见地惆怅起来,本应是活泼的年纪,能够露出如此情绪,唯有感情之事了。 身处低落情绪中的祝英台,并没有注意到一名中年美妇靠近。 看着团扇上的诗句,妇人似有刹那间的恍惚,神色变得冷漠。 “死了这条心吧,他不会来的!” 祝英台一惊,转过身,原来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你怎么知道……” “你是我怀胎九月生出来,岂能不知道你想什么?都怪我,不应该把你送到太湖书院。以后别出门了,留在家里等着你爹爹安排。” “我不管,我就要等他拜访,娘亲……”祝英台同小时候一般,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 这次行不通了。 祝母冷声道: “你是个傻子,他是个聪明人,如果他是个理智的人,一定明白寒门与士族的差距。” 之前打听过祝英台在书院的事,对这个小有才名的年轻人颇有印象,但这点才华还不够。 …… 柳庄坞堡。 又是新的一日。 梁岳演练八禽功。 行功罢,两人喝茶赏湖。 石泉子忽然开口,说:“山伯,你可知当日端午飞渡,祝英台所唱的那首歌?” “知道,听不懂,应该是古越方言。”梁岳印象深刻,这首歌很好听。 “老夫能听懂,此乃古楚国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明白了。”梁岳霍然起身,眼神发亮,目光坚定。 刹那间,心境圆满,灵台澄明。 体内真气运转速度加快了不少,遵从本心方是正道。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古井无波不是潇洒,弃情绝念不是修仙。 宁阳子那种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 两千年太久,先过好这一世。 “下个月,出发豫章!” 石泉子忽然想起什么,说:“话说回来,我知道豫章有一块道家古地,或许对你有用。” 第23章 天师六宝,功败垂成 (求追读) 石泉子说:“我知道有一处道家古地,或许对你有用处。” “什么古地?” “汉武巡游天下,曾探访之地。” “原来如此,到时顺路一看吧。”梁岳去豫章郡也不是喊打喊杀,拜访一下看看情况。 什么狗血剧情的梁祝之恋就不必了,世家和平日子过久了,真以为这种生活一直存在下去。 目光短浅的鼠辈。 谢安石一死,皇室与世家平衡的格局又被打破,司马家特有的内斗即将到来。 胡人南下,米贼作乱。 乱兵可不管你江左名门。屠刀也不认识什么“几代人的努力”,脑袋被砍真就没了。 祝家将来是否存在还不一定,平平淡淡过一生方是圆满。 听到汉武故地,梁岳有些兴致缺缺,汉武那个时候也没有灵气,他还以为是天师六宝呢,至少六宝是真的。 不过没事打一杆子,万一真有宝物呢。 面对将来的乱世,宝物越多越好。 “刘兄亲启……”梁岳拿出笔墨纸砚,于纸上书写今日发生之事,并连同丹药交给鲍乾,令其找行商送往前线。 做完这些,梁岳服下一枚灵飞丹、地仙丹,开始搬运真气。 清晨。 朝霞满天,露浓花重。 庭院竹林,梁岳一席单衣,运八禽招数。 长生真气促进内力生成,身形似鸟、龙、熊……八禽之法,臻至化境。 良久,吐出一口白气。 恰巧此时,石泉子杵着拐杖,另一只手抱着一团衣物。 “这是何物?”梁岳疑惑。 “年轻时的衣服,来,穿上。” 石泉子为梁岳披上白底黑边的大氅,带上玄色幅巾,手上塞一杆白鹿塵尾。 梁岳气质顿时大变。 儒雅风度,道家名士。 “这是?”梁岳有些新奇,“法宝?” “不是,此乃白鹤氅,白塵尾。天师六宝之中有这两件宝物。” 石泉子满意地看着这个小子。 果然一表人才。 “等你集齐天师六宝,那就是真正的天师了。” “真正的天师?算了,当天师应该挺累。” 天师六宝可以全拿,其他就算了。 梁岳可不想死后不得安宁,名声太大,总有某些愣头青寻找什么天师宝藏,万一真挖出自己的尸体,那就不好了。 “是吧,金乌。”树梢上的金乌嘎嘎叫了一声。 “随你。”石泉子有些无奈。 不一会,鲍乾拎着杂七杂八的物件,放到石桌之上。 “庄主,这是您让工匠打造的铁环软甲,以及腹甲。” 软甲为梁岳防身之用,至于像是婴儿穿的腹甲…… “金乌!” 嗖! 金乌飞掠,落在石桌。 梁岳为其腹部套上甲胄,还贴心在每个爪子之上,套上了青铜爪套。 金乌黑羽似铁,眸子泛金,外加身上的甲胄,真乃神鸦也。 “不错。”梁岳满意点头,金乌现在的力量可以抓起一个两百斤重物,再配上甲胄,杀人放火不成问题。 “庄主,之前您说的柳庄选人,我已将人带了过来。” “多少个?” “五十多个。” “用不了那么多。”梁岳摇摇头。 这些人可是要练武的,三五个足矣。 坞堡门外,乌泱泱站着面黄肌瘦的壮丁,每个人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这也是流民?”梁岳指着一旁样貌俊美,身着华服的少年。 “不是,他硬要跟来。” “在下乃上虞县令幼子徐羡之,拜见庄主!在下仰慕庄主,愿成为庄主门客。” “你为何仰慕?”梁岳奇道。 “前些日……呃,庄主做了一首花儿与少年,在下甚是仰慕,故来投靠。” 花儿与少年……诗都听不明白,不学无术! “你还是别说了。”梁岳嘴角抽搐,估计是寒门不受重视的次子出来浪荡了,“这样吧,你留在庄里当教书先生,管饭,一个月两贯。” “多谢庄主。” 之后,梁岳又选了两个壮汉。 兰陵来的流民萧明,高平郡来的孔庆。 皆是寒门出身,带着家人逃难而来。 后渡河的士族基本如此,一部分只能成为乞丐。 至于其他人…… “每人发半个月粮食,愿意就留下来当佃户吧。” “多谢父母官!”流民们虽然失望,好歹有田种了。 “庄主,请神药救命!我愿做牛做马报答!!” 一瘦削的少年抱着虚弱的幼弟上前,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 四人从长相看,应该是亲兄弟。身材瘦小,刚刚躲在人群里看不见。 “我倒是有药,你要付出什么?”梁岳问道。 “在下身无分文,若庄主不嫌弃,我愿一命救一命。” 梁岳看着他良久。 随即转身回去,男子绝望之际,梁岳声音远远飘来。 “鲍乾,带他们回去洗澡,给小的喂一枚青柳丹。” “是!” 少年大喜,对着梁岳背影跪下磕头。 “檀韶叩拜庄主!” “隆儿、道济,快跪谢庄主!” 此后,檀家四子留下。 “檀道济,徐羡之……有意思。”梁岳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他不再盲目追求历史,更不迷信过往历史相似之处。 自己处于历史长河之中,或许不是历史改变了自己,而是自己改变了历史。 心似孤云无所依,悠悠世事何须觅。 此后,梁岳穿着鹤氅,偶尔悠然闲玩,山野煮酒,逗一逗乌鸦与小孩。 历史长河缓慢流逝。 北伐最终失败。 “刘司马!你必须运回粮草!”宽袍大袖,面涂铅粉的黄门冷冰冰道。 刘充不解,不可思议道:“为什么?看到那座城了吗?拿下它,北府军能打下整个河北之地!” 北方秦国内乱未定,正是收复失地的好时机。 “圣上有令,回防淮阴。” “不可能,我要见大都督!大都督不可能同意这样的命令。” “谢玄已去职!” 说话的同时,营帐内重甲士兵渐渐围拢过来。 刘充失魂落魄,恍惚间,回想起一日闲醉时,三弟嘲讽的笑容。 “司马室的信用……不如狗。以孝治天下,咋不提忠呢?” “也罢,回去吧。”刘充落寞退兵,好在之前没有大出风头,并没有像其他重要将领一般被控制。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时至今日,方知此言含义。 谢玄形如枯槁,与他的叔叔别无两样。 刘充护送其回往淮阴,又因实在病重,不能担当重任,连续上表数次,这才准告老还乡,返回会稽养老。 北府军落入司马道子之手。 刘充见机不妙,于是也以护送康乐公谢玄、打击米贼的名义上书回防会稽。 临走之前,虚弱的谢玄无力望北,面色暗淡,北府军经营数年,收复徐、兖、青、司、豫、梁六州领土。 这是千古绝佳时机,往后百年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 马车压着泥泞官道,晚霞漫天,夕阳西下,军队将士垂头丧气,与之前慷慨激昂的北伐形成鲜明对比。 后人谓之曰:功败垂成。 (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