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仙缘》 第一章 公子，我要和你睡觉 今晚兰若寺的夜色十分迷人，雾霭从山坳之间升起，月华自星河之下散落。残破古寺在雾气和月光的笼罩下，轻盈得就像一张飘摇在晚风之中的薄纱。 高凌升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口水已经浸湿了桌上的书卷。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他是一个手捧书卷的书生，从牙牙学语一直成长到落落大方。这个梦太过于真实，真实到有那么一瞬间，高凌升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好似梦中的那个书生，才是真正的自己！ 哒哒……哒哒…… 一阵突兀的敲门声让高凌升惊醒，瞬间把他从梦境拉回到现实。可这一刻高凌升却被吓了一跳，触目所及皆是老旧斑驳的墙皮和破败不堪的桌椅。桌子上一点烛火恰如残豆，隐约照见墙角几处蛛网。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高凌升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下一秒高凌升眼瞳一凝，浑身有一种酥酥麻麻触电的感觉。门外站着一个青衣女子，长发水润，如墨如瀑披散在肩头，像是刚刚才沐浴过。她身段高挑窈窕，玲珑曲致的身姿在纱裙之下若隐若现，又肤白胜雪，与门外的月色交相辉映。细看那少女面容，眉目如远山秋黛，唇齿似红梅白雪。她就那般怯生生地站在那里，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模样、身材和气质，皆令高凌升惊为天人。 最关键的是，这少女胸前只穿了薄薄一件抹胸，泄露出一点旖旎春色来，叫高凌升看得“大动肝火”！ 高凌升连忙擦了一把挂在嘴边的口水，喃喃自语道：“可恶，居然还在做梦！”高凌升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忽然不想让这场梦结束，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公子？”那少女忽而开口，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距离，高凌升却感觉她吐气如兰，一句公子宛若一阵化雨春风吹进高凌升的心里。高凌升愣头愣脑地答应了一声道：“啊，你在叫我吗？” 一句话出口，高凌升只恨自己是个没出息的玩意儿，定力居然如此之差，见到美女就脸红心跳，手足无措，此刻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那少女见高凌升呆呆的样子，掩嘴一笑，抬手间云袖带起一阵香风。她身上那淡若天涯的冰冷气息和距离感一下子少了许多。她莲步轻移走进房间，微微欠身对高凌升行了一礼，开口一句话险些让高凌升惊掉了下巴。 “月夜不寐，愿与公子共修燕好。” 她虽是笑着开口，可高凌升却能在她的目光中看出几分别样的情绪。似是为自己的命运怨艾，又像是对天下男人的愤慨。 高凌升一时之间彻底愣住了，这台词颇有些耳熟，且过分直白。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今晚月色怡人难以入眠，我想和公子一起上床睡觉。 高凌升瞪大了眼睛，把这少女从头到脚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直看得那少女脸色沉了下来，远山之间酝出雷雨。 高凌升心说乖乖，这美女生气起来都是如此美艳可人，若是靠在自己肩头撒个娇，那还不要了自己的小命。 当下高凌升连忙收起目光，带着几分期待问道：“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聂小倩？” 这回换成那少女一愣，她怔怔地望着高凌升，一对眸子讳莫如深，半晌才幽幽地说道：“妾身正是聂小倩，就连身边亲近的人，小倩也没有提过自己的名字，公子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高凌升一拍大腿，心说准是她没错了，没想到自己做了个黄粱大梦，一梦梦到倩女幽魂的世界来了，眼前这娇滴滴的美少女，应该正是兰若古寺中让人心心念念的那只幽鬼。 这百闻不如一见，何止是我见犹怜，简直是谁见谁怜！ 高凌升调侃道：“我说我前世就认识你，今生和你相遇也是缘分使然，你信不信？” 聂小倩又笑了，这次高凌升能清楚看到她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 “公子莫非当我是小孩子，那么好骗的吗？” 高凌升心说这女鬼警惕性还挺高，他尴尬地搓了搓手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聂小倩不说话了，站在那里就那么幽幽地望着高凌升，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高凌升却故作大方地拉出一把椅子，用袖子简单擦了擦椅面，招呼道：“小倩过来，有什么事情咱们坐下慢慢说！” 聂小倩没想到高凌升如此自来熟，她表情复杂地走上前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高凌升身边坐了下来。聂小倩一靠近，高凌升就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她的身上有一种兰草的味道，那种香气极为淡雅，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的身边。 借着桌上烛火的光亮，高凌升可以清晰看到聂小倩脸颊上的毛孔，她不施粉黛，面容上却没有任何的瑕疵，像是工笔画中一笔一画描摹出的绝代佳人。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睫毛都浑然天成，挑不出任何的毛病。这可是在现代社会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纯天然美少女。 高凌升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头有些发痒，他不怀好意地问聂小倩道：“你刚才说月夜不寐，要和我干什么来着？” 聂小倩没有任何羞涩，更不带任何感情，又将那番话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道：“月夜不寐，愿与公子共修燕好。” 高凌升坏笑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大明白！” 闻听此言，聂小倩轻咬嘴唇，那模样看了叫人口干舌燥。她吞吞吐吐道：“我愿意和公子一起...共度良宵。” 高凌升故意装作很高兴的样子道：“你是怕我一个人在这里太无聊，准备一整晚都陪我聊天吗？” 聂小倩这回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略带羞涩，声音也忽然小了许多：“不是聊天，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情...” 高凌升一头雾水道：“别的事情？除了聊天还能做些什么？共修燕好？莫不是你要出去捉燕子来煲汤给我喝？” 聂小倩被高凌升气笑了，她强压着怒火道：“公子不要胡说八道，小倩是要和你...” “和我什么？”高凌升不依不饶，倒真像是那牡丹花下死的浪子。 聂小倩恶狠狠地瞪着高凌升，将牙齿咬得吱吱作响道：“和你上床！” 闻听此言，高凌升好似受了惊吓一般，搬着凳子连连后退道：“那可不成，我可是正人君子，只下床，不上床的！” 聂小倩被高凌升气得一口气没顺上来，竟连连咳嗽了起来。 高凌升见聂小倩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下一软，收起自己玩世不恭的嘴脸。连忙上前轻抚聂小倩的后背，高凌升的手触碰到聂小倩后背的一刻，聂小倩浑身轻颤了一下，她猛然抬起头来盯着高凌升。在看到高凌升目光清澈，没有丝毫亵渎之心的时候，聂小倩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反观高凌升，他只觉得触手一片温香软玉，像在抚摸一缎上好的丝绸。他拍了拍聂小倩的后背，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手。趁人之危不是他高凌升的性格，就算日后真和聂小倩发生点什么，要么是她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要么就是高凌升自己光明正大的追求。 聂小倩顺过了气，看着似笑非笑的高凌升，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脸不高兴道：“公子我看你不是什么都不懂，反而是什么都懂，比小倩还懂，就是故意在这里调笑小倩，欺负小倩，是不是这样？” 高凌升哪里敢承认，干脆反问道：“我们才刚刚认识，你就要和我共修燕好，我看是你在同我开玩笑才是吧！” 聂小倩冷哼一声道：“我开没开玩笑，公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高凌升叹了口气道：“我自知配不上你这样的姑娘，或许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何必走到最后一步，让彼此都难做呢？” 聂小倩讶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她的请求，她有些不可置信道：“公子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高凌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心说不和你做朋友，就得被你摄取了阳气，吸干了精血，一命呜呼了。不管这是不是一场梦，高凌升都不想这么快就结束。看着近在眼前的聂小倩，如此楚楚动人，恰是含羞待放，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聂小倩见高凌升不为美色所动，目中闪动着狡黠之色，忽然又从身上拿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子，啪嗒一声拍在桌子上，对高凌升说道：“那这个，公子要不要？” 高凌升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穿着破了洞的布鞋，身上是打着补丁的长衫，左右也仅仅是不值钱的书箱和文卷。摸遍了浑身上下，也不过就是几个铜板。高凌升把几个铜板掏出来丢在桌子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高凌升一拍脑门儿，绝了，这还真是穷得叮当响！ 聂小倩眼看着高凌升东拼西凑拿出了几个铜板丢在桌子上，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高凌升却一指铜板，对聂小倩说道：“看见没有，我还有钱呢，不要你的金子！” 这下轮到聂小倩傻眼了，她一本正经地问道：“公子，你是不是没钱住客栈，所以才住到这破庙里来啊！” 高凌升被聂小倩说得一头黑线，这丫头说话根本不讲情面，都不知道要给男人留几分面子。 高凌升不悦道：“我那是没钱住店吗，我分明是找个清幽僻静的地方读书，没人打扰你懂吗？” 聂小倩看了看桌子上被高凌升口水打湿的书卷，吐了吐舌头道：“原来是这样，小倩误会公子了！” 高凌升一把合上书卷，故作恼怒道：“还不是你这个小妮子跑进来，影响到我读书！” 聂小倩被高凌升责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显得十分高兴。 “就怕小倩没有影响到公子读书，反而扰了公子的春秋大梦呢！” 高凌升刚要开口准备好好调教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女鬼，就听到屋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铃铛声。那铃声来得突然，声音不大，似有似无，却平白扰得人心神不宁。 聂小倩听到铃声之后神色一凛，连忙站起了身，带起一阵香风。 她再次对高凌升欠身行礼，竟似有些不舍道：“公子好好休息，小倩有事要先回去了！” 聂小倩说着，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晚上公子就留在屋子里面读书，可千万不要出去乱跑！” 高凌升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我晓得了，明天晚上你要是有空，可不要忘了还来找我！” 小倩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勾人的眸子深深看了高凌升一眼。旋即她转身飘然而去，房门紧跟着啪的一声闭合，将爽朗迷人的月色紧紧关在门外。 高凌升伸了伸懒腰，又打了个哈欠，爬上床沉沉睡了过去。尽管这对高凌升而言，是一场不想醒过来的梦，可高凌升心里清楚，第二天自己还要早起上班，一切都将恢复如常。 就是不知道梦醒之后，自己还能不能记得这个古灵精怪的聂小倩。如果可以，高凌升希望一觉醒来自己能忘掉梦中发生的一切，因为有些人一相见，是会误终生的！ 第二章 画中美人 高凌升迷迷糊糊睡了一夜，早上醒来只觉得头晕脑胀，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枕边的手机，可摸了半天高凌升却摸了个空。他这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那间残破的屋子里面，书卷摊开放在桌子上，上面还有自己已经干透了的口水。 高凌升瞬间石化，紧跟着从床上跳了起来，低声骂道：“他娘的，难道我还在做梦？” 穿好鞋子，高凌升推开房门，顿时庭院中的萋萋荒草映入高凌升的眼帘。那杂草足足有半人多高，四处尽是断壁残垣。高凌升房间正对面就是昔日寺院的佛堂，里面还有一尊白玉佛像，只不过年久失去供奉，寺庙屋顶漏雨，佛像半个身子已经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不仅如此，这尊佛像没有头颅，脖颈处一道平整光滑的切口，像是被人一剑斩首，看起来颇为骇人。 高凌升东瞧瞧细看看，越转悠自己的肚子越饿。莫说这近在眼前的古刹，光是腹中的饥饿感，都让高凌升觉得这一切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回到房间，高凌升翻遍了自己的书箱，才终于找到两个干瘪的馒头，当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高凌升一边吃一边思索着自己的人生。高凌升的父亲是一位军人，母亲是一名医生，两人工作繁忙，一年到头高凌升都见不到他们几面。高凌升在家中排行老三，他还有两个哥哥，大哥高凌云是科研工作者，专门研究海洋资源开发，为国家沿海地区的经济建设出了不少力。二哥高凌风是传统文学作家，在国内外都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他的文学作品甚至被选入了中小学的教材。 高凌升这一家子人都是知识分子，都是为国为民的英雄人物。唯独高凌升这个老三，从小不走正途，只喜欢吃喝玩乐，办事情也是剑走偏锋，不按套路出牌。高凌升大学毕业之后开始鼓捣起古玩字画，在古玩市场里开了一间小店，靠低买高出交易古董赚取其中的差价生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高凌升和父母兄弟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在家人眼里，高凌升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提起高家老三，那都是高家之耻。高凌升的父亲常说：“既不建设国家，又不服务人民，那就是社会的蛀虫！”就这样，高凌升这个蛀虫通过倒腾古玩赚到第一桶金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搬出了高家，一晃就是三年没有回过家。 高凌升狠狠咬着馒头，心里想着也许高家没有了自己，反而是一件好事。他心里这么想着，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反而还隐隐有一种挣脱命运枷锁的自由快意之感。 唯一让高凌升觉得不舍的，就是自己那家小古玩店，名字叫作凌升阁，小店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千夫有责不堕凌云之志，下联为：一生无憾必成超凡之心。 高凌升心里正想着凌升阁的事情，忽然一拍脑门儿，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就在昨天他从别人手中收购了一幅人物古画，画中是一位绝色佳人。古言：凡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犬马，台榭一定器耳，难成而易好，不待迁想妙得也。 这话意思是说，画画中最难画的是人物，然后是山水，然后动物，像亭台楼阁这些个建筑，虽然画起来很难，但是容易出效果，不需要艺术家过多去思辨、整合和创造。 而高凌升收到的这幅画，更是人物画中的上上之品。纸卷用料，落笔的笔锋和用墨的考究，包括色彩的搭配、构图和表现，均是高凌升从未见过的高级手笔。此画收到手中，高凌升大喜过望，准备将这幅画真空封在展柜里，等自己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天，连同这幅画一起埋了，在黄泉之下做伴。 当天晚上高凌升把这幅美人图挂在自己的床头，自斟自饮喝了二斤白酒，高凌升醉倒之后，迷迷糊糊地经历了一位书生的前半生。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聂小倩。 想及此处，高凌升仔细回想起那幅画卷上美人的容颜。高凌升只记得当时自己饮酒开怀，醉眼朦胧中那画中女子倾国倾城，现在想来，那可不正是聂小倩的样子。谁能想到自己酩酊大醉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竟能亲眼看见那画中女子。 高凌升不仅看了，还伸手摸了一把，好好调戏了一番。 只不过这聂小倩是倩女幽魂中的人物，她的名字样貌，就连口中所言台词都和故事中的一般无二。那么根据剧情的发展，高凌升第一晚认识聂小倩，小倩没有取他的性命，那么很快就会有别的厉鬼找上门来，横竖都要再遭劫难。 高凌升清楚，要想保全性命，就要和兰若寺中的一位剑侠搞好关系，有了靠山之后，才有实力在兰若寺中掀起风浪，不然别说是抱得美人归，就连自己的安全都难以保障。 当下高凌升在兰若寺中四处寻找这位剑侠，不多时高凌升发现有一间厢房的门敞开着，里面隐隐有人活动的声音。高凌升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向里面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房间内的场景着实吓了高凌升一跳。只见有两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均是双目瞠裂面无血色，二人眉心处各有一个血窟窿，像是被人从中抽干了精血。那模样叫谁看了，都忍不住遍体生寒。 房间内除了这两具尸体，还站着一个身型魁梧的男子。高凌升轻轻咳嗽一声，开口询问道：“是谁在这里？” 那魁梧男子转身，高凌升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他长了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满脸的坚毅之色，一看就是刚正不阿之辈。见到高凌升，那人对高凌升笑了笑，神态之间满是温和，远比高凌升想象中更好相处。 他道：“我记得你，昨天晚上你也住在这里。” 高凌升走进房间，扫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依旧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可他还是强忍着这种不适之感，心有余悸道：“这二人恐怕是留宿于此，不幸遭到邪祟迫害，当真是可惜，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没了！” 那男子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目中闪过些许鄙夷之色，说道：“若不是贪财好色，这二人又怎会遭此横祸，在我看来，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高凌升被他一句话说得暗暗咋舌，想来这人是见多了这种场面，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高凌升不去再看两具尸体，大大方方对着那人一抱拳道：“在下高凌升，不知壮士高姓大名？” 那人点点头算是还礼，说道：“燕赤霞，幸会。” 见到燕赤霞，高凌升长松一口气，人就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姓名和性格都对得上号，这至少说明蒲松龄没有信口开河，反而还帮了高凌升一个大忙。 打过招呼，燕赤霞开口问道：“你昨晚借宿于此，可曾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 高凌升删繁就简，只说遇到一位女子，财色相诱，自己却没有动心。 燕赤霞满意地点点头，劝诫道：“你最好在今天天黑之前就离开这里，不然恐怕你会惹上大麻烦。”燕赤霞说完也不管高凌升，径自往外面走去。 高凌升见燕赤霞语气极为严肃，心知今晚恐怕是凶多吉少，连忙追出门去，跟在燕赤霞的屁股后面，心里琢磨着如何开口，让燕赤霞保护自己的安全。 燕赤霞看都不看高凌升一眼，自顾自地走出兰若寺，沿着小路走下山去，一路来到了镇子里。镇子里非常热闹，游人车马，店铺商贩无一不让高凌升觉得新奇，可高凌升此刻哪里顾得上细看，只紧紧跟着燕赤霞的步伐，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人跟丢了。 这一丢可不是少了一个保镖，而是少了一个绝色天香的女鬼老婆。 燕赤霞目的明确，径直走到酒肆里面拿葫芦沽满了浊酒，随后他把酒葫芦挂在腰间，摇摇晃晃地往山上走去。临走时燕赤霞看了一眼卖包子的摊位，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停留。 高凌升立刻上前将身上所有铜板换成包子，跟着燕赤霞又一路回到了兰若寺。两人就在院子里席地而坐，高凌升主动把买好的包子递了上去，对燕赤霞道：“燕大哥肚子饿了吧，这些包子给你。” 燕赤霞也不客气，接过高凌升买的包子，二话不说就着美酒就吃了起来。没几分钟，燕赤霞将六七个包子吃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给高凌升留，高凌升在一旁用力吸着鼻子，只闻到一星半点的酒肉香，给他馋得够呛。 等燕赤霞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擦擦嘴时，他才好奇地问高凌升的道：“小子，你怎么不吃？” 这一句话给高凌升问懵了：“我吃？”高凌升四下看了看，包子被燕赤霞吃了个精光，他现在再吃，恐怕就只能吃空气了。 高凌升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我不饿，我刚才才吃过两个馒头。” 高凌升正说着，肚子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像是故意要拆高凌升的台一样。 燕赤霞打量着高凌升洗得发白的长衫，又看了看高凌升破了洞的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拍了拍高凌升的肩膀，把酒葫芦递给了高凌升道：“喏，请你喝酒！” 高凌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酒壶，学着燕赤霞的样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这浊酒入喉口感没有高凌升想象中的那么辛辣，反而觉出几分寡淡。正好高凌升早就口干舌燥，便又灌了两大口酒。 浊酒喝罢，高凌升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把酒葫芦递还给了燕赤霞。 燕赤霞微微点头，赞赏道：“高凌升，你这人身贫却不贪财好色，反而还能对陌生人慷慨解囊；遇见邪祟不见慌乱，胆色也非寻常读书人能比；现在喝起酒来亦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豪气，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高凌升被燕赤霞一番称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总不能告诉燕赤霞自己提前知道剧情，所以才能如此这般应付自如。当下高凌升笑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亦不改其乐，人如果对物质过分追求，那么总有一天会迷失在这个金银当道的社会。” 看到燕赤霞有些迷惑不解，高凌升又连忙补充道：“物质你明白吧，就是吃穿用度，金银财宝。” 燕赤霞这才恍然大悟，高凌升又接着说道：“至于那些妖魔鬼怪，我更是从没放在眼里。读书人善养浩然之气，自当不惧魑魅魍魉，你不怕他，他就不敢加害于你！” 燕赤霞赞同道：“你说得没错，昨晚那两人应该是和你一样，都受到了金钱和美色的诱惑，如果他二人心中没有贪婪和情欲，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高凌升又道：“而且世人常说：人惧鬼恐怖，鬼怕人心毒，我觉得这世间最恐怖的恐怕不是恶鬼，而是有着歹毒之心的凡人！” 燕赤霞啧啧称奇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还明白此般道理，当真是我燕某小瞧你了。” 燕赤霞说着喝了一口酒，又把酒葫芦递给高凌升，两人就这样共饮一壶酒，相见恨晚般地推杯换盏起来。此刻不需要高凌升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已经成为了朋友。哪怕此刻这种朋友关系说不上多么牢靠，但对高凌升而言，这也算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第三章 魅影 时间到了傍晚，燕赤霞从林中打了两只野兔回来，又在兰若寺的院子里面生起火，拿出小刀把野兔剥皮清理。两个人一人一只野兔，架在篝火上烘烤。野兔肥美，不多时就在被烤得滋滋冒油，油腥滴在炭火之上，时不时溅起一捧火光。 高凌升和燕赤霞围着火堆谈天说地，燕赤霞给高凌升讲自己游历天下的新奇见闻，其中有斩妖除魔，亦不乏惩恶扬善。高凌升则给燕赤霞说天文地理，从环球航行，讲到太阳星系。两人身份背景天差地别，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却秉性相合，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末了燕赤霞对高凌升道：“凌升，莫看你现在落魄，凭你的见识和胆魄，假以时日你必成大器。” 高凌升心中一暖，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称赞自己。到了这个世界，高凌升或许真的能摆脱蛀虫这个称呼。 可不等高凌升高兴，燕赤霞又给高凌升浇了一盆冷水，他道：“但你身上的问题也很明显，就是你的性格。” “性格？”高凌升有些疑惑。 燕赤霞肃然道：“没错，短短一日相处，不难看出你是个自由散漫的性子，缺乏争强好胜的斗志。而且你性情偏激，心中打定什么主意，就认准了死理，你这样的性格，以后不仅要吃亏，还可能断送掉自己的大好前程，你明白吗？” 燕赤霞望着高凌升，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担忧。 高凌升此刻心里却是百味杂陈。莫看这燕赤霞侠肝义胆，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物，可他对高凌升说的这番话，又无不显出他的心细如发。他指出的这些问题，恰恰就是高凌升前世碌碌无为，和亲人渐行渐远的症结所在。 而且燕赤霞说话很讲究方式方法，他先夸高凌升能成大器，在高凌升还没来得及得意前，又重锤敲击，给予高凌升振聋发聩的警醒。让高凌升心里有成大器的远大志向，做事的时候又能不忘燕赤霞的敲打和提醒。 高凌升心想，如果曾经父母也懂得如此鞭策自己，那么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同？ 高凌升深深抱拳表示感谢，诚恳道：“燕大哥，你今天对我说的这番话我都记住了，而且我会好好的记在心里，谢谢你！” 燕赤霞只是默默地拍了拍高凌升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暮色褪去，夜雾再次笼罩整个兰若寺，不知道什么时候，院中萋萋荒草消失不见，破败的佛堂变得完好如初，就连那被风雨侵蚀了一半，失了头颅的佛像也重新变得完整起来。 一阵阴风吹过，高凌升脚下的篝火在无声无息之间熄灭，很快，兰若寺的院子里面就只剩下惨淡的月光，依稀照亮两人的面前的院落。燕赤霞起身，对高凌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示意高凌升跟上自己，转身穿过月亮门，走向兰若寺的深处。 高凌升跟着燕赤霞，沿着小路一直穿过兰若寺的内院。此时的古寺虽然灯火全无，却远非白天所见的那般残破。越往寺庙深处行去，高凌升越觉得遍体生寒。此刻正值盛夏，可阵阵晚风吹袭，却又让高凌升感觉如处寒秋。 二人行至半路，忽然听到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如鸣佩环，引人遐想。燕赤霞立刻警觉起来，他放慢脚步，压低身子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高凌升紧随其后，行不多时，透过竹林的缝隙高凌升远远看到竹林外有一方水潭，几个姑娘未着片绸，在水潭之中嬉戏打闹，沐浴轻歌。 高凌升一把拉住燕赤霞，上前一步将燕赤霞死死挡在身后。待高凌升看清楚水潭周围的一切，发现人群中并没有聂小倩的身影时，这才长松了一口气，给燕赤霞让开了去路。 燕赤霞不解地望着高凌升，显然是被高凌升这一举动弄得一头雾水。高凌升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解释什么，也不好解释什么。 燕赤霞上前，盯着水潭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高凌升也眯起眼睛，目光扫过那些粉藕香荷，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做贼心虚的慌张之感。他拉了拉燕赤霞的胳膊，轻声说道：“咱们在这里偷看别人洗澡，恐怕不太好吧？” 燕赤霞目光没有移开，反而看得更加专注了。 “你看那水潭中的水！”燕赤霞提醒道。 适才高凌升还没注意，此刻经燕赤霞提醒高凌升才发现，那水潭中的水竟是银色的，若不细看，高凌升还以为那是月光照射在水面之上所形成的反光。 再去看那群姑娘，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嬉笑打闹，一个个泡在水里只露出脑袋，都闭着眼睛面朝着月亮所在的方向静默着。竹林间一阵冷风吹动，平静的水面之上泛起阵阵涟漪。高凌升身上跟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这些姑娘此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座插在水潭之中冷冰冰的塑像。她们一动不动，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任何的表情，月光照亮她们的面容，映出一片雪一般的惨白。 “难怪了！”燕赤霞喃喃低语，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高凌升小声问道：“燕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她们在这里做什么？” “她们在掩盖自己身上的怨气！”燕赤霞给出结论。 高凌升却还是不明白，燕赤霞又解释道：“她们长期于此害人性命，通过摄取活人阳气和精血来精进修为，她们害的人越多，身上的怨气也就越重。久而久之这兰若寺中的怨气将会冲天而起，引起天象地脉的变动。” 燕赤霞冷声道：“一旦这些怨气泄露出去，自然会有人前来收拾这些恶鬼，可我万没想到，她们能利用这水潭的水灵之气和太阴星的月华之力来压制自己身上的怨气，这也难怪为什么这兰若寺里鬼怪横行，却一直都无人讨伐。” 燕赤霞面色有些凝重道：“她们背后一定是有高人指点，我若是此刻收拾了她们，恐怕会打草惊蛇。” 高凌升可不关心燕赤霞是否要收拾她们，他只想知道聂小倩现在所在何处，按理说她应该和这些姑娘待在一起，可高凌升此刻却偏偏寻不到她的影子。 “凌升，你去那水潭边上，把她们脱在岸边衣服都给拿过来！” 高凌升看了燕赤霞一眼，他一脸的严肃，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高凌升哭笑不得道：“不是吧，咱们要她们的衣服做什么？我才没有那么变态好不好！” 高凌升一拍大腿：“不对，我根本就不变态！” 燕赤霞看着高凌升滑稽的样子，有些头痛道：“今晚她们恐怕还要出去害人性命，你把她们的衣服拿走，暂且将她们困于此处，至少今晚，我不想此处再出人命。” 高凌升捂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燕大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逼我去做那不义之事呢。” 燕赤霞哭笑不得，完全拿高凌升没有办法。他怕高凌升再胡言乱语，连忙又多解释了一句道：“我身上阳气太重，只要一靠近她们，就会被她们发现，所以这个事情，只能交给你来办了。” 燕赤霞说着，一把将高凌升推了出去，说道：“屏住呼吸，速去速回！” 高凌升回头看了一眼，燕赤霞就站在竹林之中，双臂抱在胸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高凌升这才放心，屏气凝神，尽可能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此刻看着水潭中一个个清凉解暑的花季少女，高凌升却丝毫不觉得香艳，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渗人。 高凌升快步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抱起地上一堆罗裙转身就走。回到竹林里面，燕赤霞让高凌升随便找个地方把衣服藏起来。高凌升照做，燕赤霞又带着高凌升离开竹林，一路走到了兰若寺的后面。 穿过兰若寺的后门，二人眼前是一片空旷的草地，高凌升刚要上前，就被燕赤霞拦了下来。 “燕大哥...” “嘘！”燕赤霞打断高凌升的话，目光穿过那片草地，死死盯着远处月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处。 高凌升伸长了脖子努力观瞧，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燕赤霞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用石子锋利的棱角刺破了自己中指的指心，甩出几滴鲜血来，滴进高凌升的眼瞳。高凌升只觉得自己视线被一阵血色晕开，满目血红，再睁开眼看清楚时，眼前的一切让高凌升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兰若寺后门外面，横七竖八插满了石碑，石碑下面是一个个或大或小或高或矮的坟包。坟包周围杂草横生，遍布蛛网。草丛深处影影绰绰，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石碑之上不知名的虫子爬来爬去，叫人看了头皮发麻，心里没底。 待高凌升看清，这哪里是一片草地，分明就是个乱葬岗。浓重的雾气笼罩在乱葬岗的四周，随着阵阵阴风在坟包之间来回涌动。这地方寒气逼人，让高凌升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自在。他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处的衣襟，一抬头，却见远处有一棵老槐树，树枝之下用绳索吊着一个人。 绳子拴在那人的脖子上，就那么直愣愣地把人吊死在树上，随着阴风的吹动，那人悬在半空中的一双脚摆来摆去，像是挂在夜风中摇曳不止的两盏灯笼。 高凌升瞪大了眼睛，心头一股无名怒火噌的一声冲上了额顶，他瞬间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燕赤霞的脚边。 树上那吊死之人，赫然不就是高凌升一直在寻找的聂小倩吗！ 第四章 入戏 “我草你...！”高凌升一声低吼，惊起林间一片乌鸦！ 燕赤霞连忙上前死死捂住高凌升的嘴巴，硬生生把高凌升喉咙里的亲切问候给堵了回去。高凌升拼了命地挣扎，可他在燕赤霞的掌控之下，愣是没能掀起什么浪花。燕赤霞虽然不知道高凌升为何突然如此激动，但他能看出此刻的高凌升内心深处抑制不住的狂热愤怒。 燕赤霞连声劝道：“凌升，凌升，你别激动，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高凌升被燕赤霞按着，完全动弹不得，一个瞬间的功夫，怒火攻心的劲儿也缓了过来。等高凌升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轻轻拍了拍燕赤霞的手，示意自己没事。燕赤霞这才松开了高凌升。紧接着远处一阵阴风呼啸而过，浓雾之中逐渐显出一道身影。 借着微弱的月色看过去，高凌升这才看清，聂小倩身旁，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那女子先是看了看吊在树上的聂小倩，忽而霍然转头，望向高凌升所在的方向。 燕赤霞似是早有察觉，在那女人转头的瞬间，把高凌升按在了杂草堆里，同时用手捂住了高凌升的口鼻。高凌升猝不及防之下都没来得及换气，一口气就这样生生憋在胸中，加上之前看到聂小倩被人挂在树上汹涌而生的那股怒气，此刻高凌升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憋爆炸了。 很快，高凌升周围呼啸的狂风平静了下去，燕赤霞松开了捂住高凌升口鼻的手，他凑在高凌升耳边轻声道：“把呼吸放轻，有风的时候千万不要呼气！” 高凌升点点头，心中忽然有些委屈。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最悲催的穿越者，别人穿越都是香车宝马，佳人神功，动动手指就能够纵横天下。可自己穿越别说遇到的美女都不是大活人，此刻就连畅快呼吸都成了问题。 高凌升心下一叹，压低了声音问燕赤霞道：“燕大哥，你说这女鬼若是上吊，应该吊不死吧？” 燕赤霞借着月色看了高凌升一眼，他只在高凌升脸上看到了关切和认真。这一刻燕赤霞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拍拍高凌升的后背，示意高凌升放心，又用手指了指聂小倩的方向。 高凌升这才探出头去观瞧，他倒要看看这个掌控着聂小倩生死的老妖怪是个什么样子。可等高凌升看清那白衣女子样貌的时候，禁不住心里犯了嘀咕。按照蒲松龄的描写，这老妖怪应该是个恶鬼夜叉，民间也有人传说是树精姥姥。 可到了高凌升这里，老妖怪怎么变成了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御姐了呢！ 是的，高凌升没有看错，那女子长发飘飘，亭亭而立，转身时轻云蔽月，回眸处流风回雪。最关键的是这白衣女子不仅衣服白，大腿更白，裙摆虽然一直垂到了脚踝，但是她长裙开衩极高，站在那里一阵微风拂过，一双修长雪白的大腿便在白色衣裙之下若隐若现，以白衬白更是相得益彰。 就是这样美的发光的御姐，偏偏又生了一张英气十足的俏脸，左眼眼角处还有一颗血红的泪痣，恰到好处的中和了她眉眼间的冷峻。像是于皑皑白雪之中，点缀了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就这么一点红艳，正是点睛之笔，浑然天成，让她整个人的气质更上一楼层，直入广寒宫阙！ 高凌升哑火了，刚才心里面滔天的怒气不由分说消了大半。高凌升在心中暗暗鄙视自己：你到底见没见过世面，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高凌升抬头再看，只见那女子挺拔傲立，亭亭净植。高凌升的目光一刻落在人家大腿上只觉得白雪生辉，一刻又盯着那眼角泪痣，目眩神迷。 娘的，这又纯又欲谁受得了啊！高凌升心中呜呼，心说说啥也他妈的不回去了，就算父亲亲口给自己道歉也不回去！ 胡思乱想间，那白衣女子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鞭子，她用力挥动长鞭，鞭子啪的一声抽打在聂小倩的身上，聂小倩整个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这一鞭子好似一下抽醒了高凌升，一瞬间那些令人头脑发热的想法通通烟消云散。 高凌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分明有一种被人触碰到逆鳞的感觉。可他明明才只认识聂小倩一天时间。 燕赤霞见高凌升身体绷直，目中喷火，连忙又将高凌升按住，对他说道：“凌升，如果咱们现在出手，不仅救不了这只游魂，反而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你明白吗？” 高凌升咬着牙不说话，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可高凌升心里清楚，燕赤霞说的没错，他现在空有一腔怒火，却没有发泄怒火的实力，只能藏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聂小倩受苦。 那白衣女子下手毫不留情，每一鞭子都劈头盖脸重重抽打在聂小倩的脸上，发出极有节奏的声响。她一边抽还一边骂道：“我总是给你机会，你却永远也不知道珍惜！” 聂小倩虽然被吊在树上鞭挞，可她却丝毫没有服软，反而还质问那女子道：“姑姑，不是你说不贪财不好色，就不能取人性命吗？怎么反过来责怪我？” 那白衣女子冷哼一声，下手更重了，她斩钉截铁道：“这世上哪里会有见了你还不动心的男人，哪里又有不偷腥的猫！” 白衣女子说着，鞭子就像暴风骤雨一般抽打在聂小倩的脸上，聂小倩昂着头毫不退却，一字一句道：“姑姑你自己没见过，怎么就敢断言没有！” 白衣女子一怔，整个人忽然平静下来，她丢掉手里的鞭子，扬起手腕晃动起来。她手腕上挂着一串小巧的风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那声音和昨晚高凌升听到的铃声一般无二。 白衣女子摇了片刻，忽又狐疑地放下手腕，奇怪道：“怎么一个姑娘都没过来？” 她说着随手一挥，束着聂小倩脖子的绳子骤然解开，聂小倩猝不及防之下重重摔落，整个人趴在地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而那白衣女子则化作一阵阴风，倏然远去了。 高凌升和燕赤霞对了一个眼神，二人心知是歪打正着，适才高凌升偷走了那些姑娘们的衣裳，恐怕这时候他们还在竹林里面找衣裳呢，哪里能第一时间听这白衣女子的调遣。 白衣女子一走，高凌升立刻从草丛中跑了出去，飞快来到了聂小倩的身边。 走近之后高凌升才看清楚，聂小倩脸上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鞭痕，雪颈之上更是一圈触目惊心的勒痕，叫人看了心惊肉跳。 见到高凌升，聂小倩眼眸一亮，于憔悴中绽出几分光彩。高凌升上前想要扶起聂小倩，可聂小倩却软绵绵地瘫倒在了高凌升的怀里。高凌升轻拥着聂小倩，只觉得怀中女子气若游丝，轻如无物，心中更是怜惜愧责。 “公子，你怎么来了？”聂小倩幽幽说道，情绪中却分明带着几分惊喜。 高凌升紧紧握着聂小倩的手道：“我若不来，我怎么知道你在此处受苦受难，我带你走好不好，咱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这个地方？”聂小倩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瞬间她眼神变得无限温柔，其中饱含期待和无尽向往。可紧接着聂小倩微微摇头，叹然道：“小倩不能离开这里，反倒是公子你，趁着姑姑还没有发现，忘了小倩，快些离开...” 高凌升哪里不知道聂小倩是言不由衷，他打断聂小倩道：“要离开也是咱们一起离开...” 高凌升的话还没说完，远处阴风再次吹起，聂小倩大惊失色，一下从高凌升怀中挣脱开来，她重重地推着高凌升的胸膛，近乎哀求道：“公子快走，姑姑回来了！” 高凌升从小都不强求任何事情，不管是谁要从他身边离开，他也从来都是选择放手，绝不挽留。可这一刻高凌升抓着聂小倩的手腕，两人四目相对，聂小倩眼中尽是依恋，高凌升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松开手了。 关键时刻，还是燕赤霞一把抓起高凌升扛在肩上，纵身而跃，眨眼的功夫就带着高凌升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临走之前高凌升又深深看了聂小倩一眼。聂小倩长发披散坐在地上，满身尘土，神情落寞，身边没有任何依靠，像极了曾经孑然一身的高凌升。从这一刻起高凌升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收拾这个白衣女子，更要救聂小倩脱离这片苦海。不为别的，只因为高凌升知道那种无依无靠的滋味，他不想让聂小倩也像自己一样无助，像她这样的好姑娘，不应该是如此命运！ 就连高凌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刻他并没有继续按照倩女幽魂的剧本走下去，在看到聂小倩那一个眼神的时候，高凌升就已经彻底入戏，深深无法自拔。 第五章 大胆妖孽 一直到回到兰若寺前院的住处，高凌升都还没有从那种情绪中挣脱出来。他被燕赤霞丢在床上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门外。他没有开口说话，更没有求燕赤霞帮他。 高凌升这辈子做任何事情，从来不求人，他也从没有像任何人，任何事情，任何命运的安排低下过头。 燕赤霞看着高凌升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短短一日的相处，燕赤霞在心里已经把高凌升当成了朋友。有时候人和人的感情就是如此奇妙，明明才认识没多久，却能心甘情愿地为对方倾其所有。而有些人认识了大半辈子，却连话都懒得和对方多说一句。 燕赤霞负手而立，喟然长叹道：“高凌升，你是真的想带走这只游魂吗？” 高凌升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他道：“燕大哥我问你，人就真的都是有情有义，而鬼怪就全都该魂飞魄散吗？” 燕赤霞面沉如水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当高凌升这句话出口，燕赤霞就知道高凌升已经站在了聂小倩的立场去考虑问题。一个大活人却愿意为了孤魂野鬼正名，这也真算是一桩不多见的奇闻了。 “没错，我真的想把她带走！”高凌升老老实实地回答，却把燕赤霞口中的游魂二字，换成了她。这才是天地间最本源的关系称呼，只有你和我，他和她，又何必句句话都讲出别人的身份，去强调谁是孤魂，谁是野鬼呢！ 燕赤霞沉吟道：“你可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如果现在收手，你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可如果你迈出那一步，以后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高凌升笑了，只不过那是苦涩的笑。从他收到那幅美人图开始，他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机会。从聂小倩推门而入的那一刻，高凌升也已经没有了退路，或许这是命运的安排，在高凌升迷迷糊糊做梦经历那书生的前半生时，高凌升就已经知道，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就叫做宁采臣。 高凌升看着燕赤霞，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他坚定道：“燕大哥，人这一生若是做什么事情，都要去想一想未来有没有退路，能不能回头，那干脆什么事情都不要去干了！” 燕赤霞一个激灵，瞬间被高凌升一句话点醒。 “好！就冲你这句话，我燕赤霞就算搭上我这条命，都要成全你们二人！” 燕赤霞这次没有再说聂小倩是条游魂，他说成全高凌升二人。从这一刻起，燕赤霞从心里改变了对聂小倩的看法，认同了高凌升的观点。 高凌升整个人也随之变得振奋起来，原来被人支持和认可的感觉，是这样的！ “燕大哥，如果这次我能活着离开兰若寺，让我跟着你一起学本事，怎么样？”高凌升知道，自己这辈子不能再碌碌无为，要活，就要好好活出个人样儿来。不仅是为了保护聂小倩，更是为了自己正名，他高凌升不是蛀虫，只是生不逢时，没有生在一个独属于他的时代！ 面对高凌升的请求，燕赤霞干脆利索，只说了三个字：“没问题！” 二人一拍即合，燕赤霞告诉高凌升让他先别着急，等到了白天再想办法救小倩离开。高凌升也不是不知进退的莽夫，当下同意了燕赤霞的计划。 “凌升，今晚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有我在，会安全一些。”临走前燕赤霞向高凌升提出了邀请。 可高凌升想着万一聂小倩今晚来找自己，有燕赤霞在她不好现身。正犹豫间，燕赤霞已经看出了高凌升的为难，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递给高凌升道：“没事，我把剑匣留给你，如果遇到危险，只需大喊一声出鞘，自能化险为夷！” 高凌升接过剑匣，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他虽是做古玩生意的，但用手在剑匣上来回摩挲，愣是摸不出这剑匣是什么材质。只觉得这东西触手温润，有玉石的质感，又有木材的轻便。整个剑匣浑然一体，不见丝毫缝隙和机关，堪称巧夺天工。 剑匣入手，高凌升心中放心了不少，当下谢过燕赤霞，自己熄了灯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把玩着这巴掌大的小东西。 不过多时，高凌升沉沉睡去。在梦里，高凌升梦到自己跟着燕赤霞学到了斩妖除魔的本领，两人合力击败了白衣女子，白衣女子跪倒在高凌升的脚下，衣裙散乱，一双白花花的大腿闪着诱人的光泽。她不断地向高凌升告饶，求高凌升放她一条生路。 高凌升哪里会错过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他义正词严地说道：“大胆妖孽，想让我放过你，先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高凌升这本是梦话，却把门外正准备进来的女鬼小青吓了一跳。小青心说也没听说这穷书生还有什么道行啊，怎么自己才靠近就被发现了。正犹豫要不要逃跑，屋内高凌升的呼噜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小青探头探脑地往屋里张望，看到高凌升睡得正香，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好气骂道：“你这穷酸书生，做个梦还想着斩妖除魔，看我怎么收拾你！” 高凌升正在梦中大出风头，收拾白衣女子的时候，忽然感觉后颈一凉，很快高凌升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之际，只感觉自己胸前多了一双手，等高凌升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炸了毛。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凌升的床上多了一个人。具体来说，应该是多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两只手分别穿过高凌升的脖颈和腋下，交叉将高凌升环抱在了怀里。 此刻身后那女人的鼻息喷在高凌升的脖颈，竟是如此的刺骨冰凉。 高凌升汗毛乍起，下意识就去摸枕边的剑匣，可他整个人都被身后那女人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公子，你做什么？”那女人将冰凉的嘴唇贴在高凌升耳边。 高凌升吓得一个哆嗦，险些从床上跳了起来，他七手八脚地推开那女人，没想到却并未受到什么阻碍。高凌升起身从枕边摸起剑匣，又走到桌边用火折子点燃蜡烛。 伴随着烛火的燃起，高凌升终于看清楚那个女人的样子，她容貌气质虽然远不如聂小倩和白衣女子，可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而且这美人不知道啥时候，直接无声无息地爬到自己的床上，着实把高凌升吓了个半死。 那女人见高凌升在打量自己，不仅不害羞，反而还故作媚态道：“公子喜欢开着灯欢乐吗，真是个坏公子！” 高凌升却不吃她那一套，冷冷说道：“你是谁？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那女人含羞一笑，说道：“奴家小青，专程来伺候公子，公子刚才不是说要收拾那大胆妖孽吗？奴家现在就在这里，等着公子你来收拾！” 高凌升脸都黑了，他没想到自己做梦时说的那番话，居然被这女鬼小青给听了过去。当时梦里高凌升有多么意气风发，这一刻回想起来，就有多么令人面红耳赤。 高凌升转过脸去不去看她，没好气道：“你少废话，赶紧把衣服穿上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青不以为然道：“那奴家就等着公子不客气，好期待呢！” 高凌升眼睛一瞪，心说老虎不发猫，你当我病危呢，当下举起剑匣就要喊出那两个字。可话到嘴边，高凌升又犹豫了，这小青虽然意图不轨，可也没有真的伤自己性命，自己如果就这样随意出手伤了小青，甚至是杀了她，是不是又有些不近人情了。 一念及此，高凌升又放下了剑匣，对小青道：“我没和你开玩笑，不要不识好歹！” 小青诱惑道：“公子全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正所谓春梦了无痕，公子又怕个什么？” 她不提梦还好，提起来高凌升更来气，他不单气这女鬼偷听自己梦话，更气自己在梦中骚包的表现，真是越想越让人觉得羞耻。 “够了！”高凌升一声怒吼，强压着心头火气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赶紧走人，不然我叫我隔壁的大哥来收拾你！” 听到高凌升提起燕赤霞，小青这才有所收敛，一个闪身来到高凌升面前，已经穿戴整齐，神态自若，完全令人想象不到，她刚才还是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对着高凌升好一番勾引。 小青站在高凌升面前，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穷酸的书生，忍不住啧啧称奇道：“小倩妹妹说得不错，没想到这一次是姑姑错了，这世上还真有不偷腥的好男人！” 高凌升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们死去活来半天，不会就只有这点手段吧。” 小青被高凌升这个白眼气得不轻，刚要发作，又强行忍了下来。她似笑非笑道：“喂，穷书生，你难道不想问问我，小倩她现在怎么样吗？” 第六章 只求今生 高凌升并不知道小青是站在聂小倩这边，还是站在白衣女子那一边的。如果说小青是白衣女子派来试探高凌升口风的，只要高凌升表现出对聂小倩的过分关注，那么恐怕聂小倩那边的日子不会好过。 想通这一点，高凌升准备试探一下这个小青的深浅，便故作糊涂道：“小倩？你说的是昨天晚上来敲我门的那个姑娘吗？” 小青满脸疑惑道：“你莫不是失忆了？你今晚不才去寺后找过小倩，这么快就连人家名字都忘了？” 高凌升继续装糊涂：“什么寺后？我去找谁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青面色一冷，一脚狠狠踩在高凌升的脚背之上，骂道：“无耻之徒，竟然敢欺骗小倩感情，她亲口和我说，你晚上才去找过她！” 高凌升被这一脚跺得不轻，强咬着牙才忍住没叫出声来，听到小青这番话，高凌升心里放心了不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是小倩让你来的，不是那个拿着鞭子的白衣女人？” 小青倒是诚恳，说道：“小倩托我来看看你的情况，给你带几句话。姑姑她也让我过来，她让我试试你是不是真的不近美色，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正人君子呢！” 高凌升冷哼一声，眼神愈发变得戏弄，说道：“谁告诉你我不近美色，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小青有些恼怒：“难道是你看不上我，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高凌升连连摇头道：“非也，我不是看不上你，我是看不上女人！” 小青脸色有些难看，问道：“臭书生，你什么意思？” 高凌升嘻嘻哈哈道：“我还能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当然是说...” 高凌升故意拉着长音，吊足了小青的胃口。 “我的意思当然是说，我喜欢男人，难道不可以吗？” 高凌升一句话将小青惊掉了下巴，她张着嘴巴直接石化在原地，樱桃小口里足足能塞下一个鸡蛋。 半晌小青才回过神来，幽怨道：“死读书的，你说真的吗？” 高凌升上前轻轻拍了拍小青的肩膀，风轻云淡道：“我说的当然都是假的，是骗你的，你不会相信了吧？” “你...”小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着嘴你了半天，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足足被高凌升雷得外焦里嫩。 高凌升哈哈一笑，宽慰小青道：“小青姑娘，初次见面，你和我开个玩笑，我也和你开个玩笑，咱们两个就算扯平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小青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高凌升，却也没有就这么走开，显然是还有事情要和高凌升交代。 高凌升哪儿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连忙问道：“小青姑娘，请问你们那位姑姑叫什么名字，她就是你们的领导吗？” 见小青不太理解，高凌升又解释道：“哦对了，领导就是首领，你们所有人中，说了算的那个人。” 小青这才反应过来，倒也没真和高凌升计较，直言道：“姑姑名叫陆如霜，我们都听姑姑的。” 高凌升心说这还真是个好名字，简直是为那又纯又欲的御姐量身定制的。高凌升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又问小青道：“你们那姑姑为什么拿鞭子抽小倩啊，小倩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青柳眉一挑，说道：“你还好意思问，还不全是因为你！” “因为我？”高凌升有些不知所措。 小青理直气壮道：“你不知道吗，我们这些人中，就剩下小倩没杀过负心汉了，姑姑一直逼着小倩下手，昨天是姑姑给小倩的最后一次机会，谁知道小倩倒霉，遇到你这么个榆木疙瘩！” 高凌升一脸不爽道：“喂，你这一会儿臭书生，一会儿死读书的，现在又喊我榆木疙瘩，你这人有没有礼貌啊，我又不是没有名字，我叫高凌升，你可以叫我高公子，听明白了吗！” 高凌升见小青一脸的不服气，又说道：“而且我不贪财好色主动给你们杀，难道还是我的过错了，小倩不愿意做这草菅人命的勾当，难道是小倩错了？你们就算是做鬼，也不能不辩是非黑白吧！” 高凌升一通抢白呛得小青哑口无言，高凌升心说也难怪别人都去洗澡，唯独小倩留下来挨鞭子，看来不管到了哪里，不合群都是要受到排挤的。只可怜小倩心地善良，却被困在这虎狼之窝。 小青讲理讲不过高凌升，干脆耍赖道：“我不管，反正就是你的错！” 高凌升心知不能和小青这样的女人计较，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说小倩让你带几句话给我，她怎么说？” 小青这才收起了情绪，对高凌升道：“小倩说让你明天天一亮就离开这里，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还有呢？” “她还说感谢你今晚前去看她，让你自己保重。” “还有呢？” 小青摆摆手：“没了没了，一共就这些。” 高凌升心里犯了嘀咕，这又和剧情不一样了。按理说小倩这时候应该求自己带她离开兰若寺的，怎么会一个劲儿地赶自己走呢？ 这剧情进展到这一步，已经完全不按照剧本走了，高凌升成了蒲松龄手中那杆笔，接下来的剧情如何发展，全要靠高凌升自己把握。 他沉吟片刻，对小青道：“小青姑娘，我要是说我不走呢。” 小青立刻笑了，她死死盯着高凌升，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你若是不走也可以，就留下来永远陪着我们吧！” 高凌升没有被小青唬住，他不耐烦道：“你莫要吓唬我，我就算要走，也要带着小倩一起走，不然我绝不离开！” 小青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像是有些欣慰，又像是有些哀愁，她道：“你这话可是真心实意？” 高凌升没有犹豫：“千真万确！” 小青轻轻一叹道：“遇见你算是小倩的福气，希望你能成功带走小倩，以后更要好好对她。” 小青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高凌升道：“这是小倩写给你的信，个中缘由，你一看便知。” 高凌升颇为意外，他询问道：“如果我没有说留下来，而是选择离开...” “如果你选择离开，那么我会把这封信还给小倩，你不配看这封信，你也不值得小倩托付。” 小青言罢把这封信塞进高凌升的手里，化为一阵青烟，离开了高凌升的房间。 高凌升拿起信件还没打开，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草香气，这确实是聂小倩身上的味道没错了。 拆开信件，里面是聂小倩整齐娟秀的字迹，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字字分明，高凌升未读其中内容，只看笔迹，只闻味道，就已经觉得如沐春风。 小倩在信中是这样写的： 承蒙公子怜爱，小倩不胜感激。小倩本乃徐州布政司都事聂明之女，自幼研习经传，善工笔，亦抚琴。家庭和睦，事事从心。戍和十四年小倩随家父右迁南下，半路横遭劫匪。小倩被贼人掳走，贼人欲夺小倩清白，小倩拼死不从，一头撞死在石壁之上，了此一生。 家父因此事丢了官印，伤了身子，一病不起，未能带走小倩尸骨，只草草葬于兰若寺后槐树之下。小倩乃横死之魂，心有怨气，所葬之处又乃极阴之所，难入轮回之道。一二来去，便成了兰若寺中的野鬼游魂。 所幸遇到姑姑，留小倩在身边，庇护小倩不遭恶鬼吞噬。但姑姑生平最恨负心之人，尤其是那贪财好色之辈。便屡次让小倩以金钱美色相诱，摄阳害命，小倩不肯，姑姑初时尚好言相劝，时间长了，便鞭罚加身。 小倩不怪姑姑，只恨自己命时多艰，人微轻贱，不能相夫教子服侍公子，亦不敢取人心肝报答姑姑。小倩自知自己是个无用之人，却不想公子抬爱小倩，愿意帮小倩脱离这片兰若苦海。 小倩尸骨就埋在今日与公子相见处的那棵槐树之下，公子只需趁着正午阳气最盛之时，将小倩尸骨取出，另葬别处。小倩自能脱离兰若古寺的掌控，恢复自由之身。小倩这几年做这野鬼游魂，未伤一人性命，若是能再诵往生经文，小倩便能轮回转世，了此残生。来世小倩当牛做马，报答公子！ 如果公子不愿管小倩这晦气之事，便请公子天色一亮立即离开兰若。不管公子如何选择，小倩都在心里记着公子，心中为公子祈福，愿公子一世平平安安，前程似锦！ 长文读罢，文末落款三个字：聂小倩。 高凌升将这封信仔仔细细读遍，纸张之上隐隐可见点点泪痕。聂小倩身世情况并不复杂，若说凄惨，这世间比她聂小倩还要凄惨可怜的人大有人在。但若论胸襟，高凌升却觉得自己差聂小倩甚远。 聂小倩明明可以哀求高凌升帮她，可聂小倩为了不拖累自己，选择让小青来送话，劝自己离开。哪怕是小倩说出自己的请求之后，也没有如何要求高凌升，只让高凌升自己做出选择，若是帮她，她感激涕零，若不帮她选择离开，她依旧在心中默默为高凌升祈福。 抛开小倩的身份不谈，她的相貌身材、文化修养和性格脾性，无一不是天人之姿。这样的好姑娘，高凌升能碰上那绝对是他的福气。只不过有一点让高凌升有些遗憾，那就是聂小倩说要请和尚诵往生经文，让她重归轮回，来世再报答自己。 可高凌升心中清楚，他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今生，哪里修得来世呢！ 第七章 煞气穴眼 次日一早，高凌升主动找到燕赤霞，将小倩所言所托一一告知。燕赤霞听闻小倩身世遭遇，也是于心不忍。当听到小倩未曾伤人性命，燕赤霞颇为意外，他感叹道：“这出淤泥而不染说来容易，可真去做那圣洁莲花，是要付出代价的！” 高凌升想到陆如霜的鞭子，暗暗握紧了拳头，问道：“燕大哥，咱们救出小倩之后，能不能捣毁了这陆如霜的老巢，让她们以后再不能害人性命！” 燕赤霞思索片刻道：“我看那妖女实力与我也就是在伯仲之间，可此处阴气澎湃，煞气穴眼众多，再加上她手下一众小鬼，我现在对付她，只有三成把握！” 高凌升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有些失望。可燕赤霞转而又道：“但未必不能尝试，如果今日我燕某贪生畏死，那这妖女还会残害更多百姓，假以时日她成了气候，再想要对付她，我怕是连三分胜算也没有了。” 两人略一合计，决定先按照小倩的要求，帮助小倩脱身。等小倩安全脱身之后，再想办法来对付陆如霜这妖女。 午时三刻，是天地间阳气最盛，人的影子最短的时候。高凌升和燕赤霞重新来到兰若寺后门外的那片乱葬岗，此刻虽是正午，乱葬岗中却寒气森然，四处弥漫着薄雾。 穿过杂草丛生的碑林，高凌升来到那棵老槐树下。古槐参天而起，庞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将高凌升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大白天高凌升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吸吸鼻子，空气中都是枯枝腐叶的味道，说不出来的恶心。 燕赤霞上下打量这棵古槐，给高凌升解释道：“这乱葬岗本就是阴气聚集之地，槐树又是属阴，最养鬼气。乱葬岗吸收来的阴气，都用来滋养这古槐，这古槐越长越大，反过来改变了此地的风水格局，使得天地之间的阴气更好地聚拢。” 燕赤霞微微皱眉道：“如果小倩的尸身葬于树下，那么很可能已经被这精纯的阴气所腐蚀，就算是另葬别处，恐怕也难以摆脱那妖女的控制。” 高凌升心中一紧，心说这剧本又改了，可为了不错过这正午阳气最盛的时机，高凌升也来不及多想，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就在老槐树下刨了起来。能不能成，还要等试过才知道。 古槐之下泥土松软，不多时高凌升就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土坑。燕赤霞也拿了一截树枝来帮忙，两年个人甩开了膀子挖坑，可挖了半天，却始终没有看到小倩的尸骨，反而是挖到了古槐的树根。 燕赤霞觉出不对，连忙拉住高凌升道：“凌升，别挖了，不对劲！” 高凌升抬起袖子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这才发现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就连自己的后背也被汗水打湿了。高凌升能清楚感觉到自己浑身冰凉，可就是忍不住地冒着冷汗，浑身有一种生了重病的无力感。 燕赤霞拉着高凌升就要离开，可就在此刻，那古槐的树根就像是活了一般，一下子蔓延疯长起来，几乎就是一个呼吸间的功夫，就无声无息地缠住了高凌升和燕赤霞的双腿。 下一秒高凌升被树根拉着双腿，一头栽倒在土坑里面。燕赤霞下意识地去拉高凌升，可高凌升落地就被树根狠狠拉进了黄土里面，就这样在燕赤霞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燕赤霞双腿发力，震开锁住自己的树根，怀中剑匣打开，一柄闪着青光的小剑从剑匣之中跃出，顷刻间将古槐盘根错节的树根斩成了碎片。 燕赤霞趴在地上，不管不顾地用双手刨挖着泥土，可那原本松软的泥土，忽然间又变得无比硬实，任凭燕赤霞如何挖掘，都难以寸进。 燕赤霞盛怒之下手掐剑诀，怒然挥手，青光飞剑刺入土中，只带起一捧黄土，却未能对地面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正在这时，土坑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缥缈的女子笑声，那笑声空灵清脆，似有似无，时远时近，一刻还飘在天边，下一刻却响于燕赤霞的耳畔。 燕赤霞飞身跳出土坑，眼前所见顿时令燕赤霞面色一变。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浓重的阴雾遮住了整片天空。古槐四周皆是野冢荒坟，那条通往兰若寺的小路此刻不知所踪，叫人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点点鬼火飘起，在四处若隐若现地闪烁，不多时那些鬼火又化成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鬼脸，或嘶吼或哀嚎，瞬间把这片乱葬岗变成了人间炼狱，将燕赤霞团团围住。 燕赤霞如临大敌，身上护体剑气澎湃涌动，将浓烈的阴煞之气挡在身体三尺之外。燕赤霞负手而立，声如洪钟道：“尔等妖孽胆大包天，若敢伤我兄弟分毫，我叫你们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四字出口，燕赤霞周遭无数阴灵虚影一闪，竟差点被燕赤霞一句话震得溃散。本来还气势汹汹飞扑过来的阴灵，尽数作鸟兽散，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就都隐匿了身形。 等燕赤霞抽回身来再去回看，那古槐和土坑早就不见了踪影，四面八方只有无穷无尽的孤冢，处处草木都让人觉得似曾相识，浓雾弥漫，叫人难以分辨方向。燕赤霞眉头紧锁，自知是中了圈套，不仅让高凌升身处险境，就连自己也陷入了鬼怪的迷魂阵之中。 反观高凌升那边，他只觉得有一股大力拉着自己不断向下，双腿之下的树根藤须就像是一道道铁锁一般，将高凌升紧紧束缚。大力拉动之下，高凌升的腿骨吱吱作响，像是要被硬生生地拉成两截。 一阵昏天暗地之后，高凌升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倒挂起来，头低脚高。加之这一下势头太猛，等高凌升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倒涌入自己的颅腔，双目更是一片朦胧，看不清楚自己是到了哪里。 过了许久之后，高凌升模糊的视线才逐渐变得清晰。眼前的一幕，叫高凌升鼻血都快喷了出来。 那个叫陆如霜的又纯又欲的御姐就站在高凌升身边，高凌升倒挂着，她站着。由于这个独特的角度，高凌升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她衣襟的缝隙之中望见一对雪峰。雪峰洁净无瑕，光润挺拔。通过雪峰，甚至还能看到她平坦光洁的小腹。 高凌升本就倒挂着，血液灌顶，此刻冷不丁看到陆如霜这副模样，只觉得鼻腔一热，紧接着黏糊糊带着温热的鼻血就留了下来。 第八章 妒恨 陆如霜秀美微蹙，闪身躲开，一脸嫌弃道：“你这小子身体怎么虚成这样，我还没来得及动手教训你，你就已经受伤了？” 陆如霜这一句话提醒了高凌升，他赶紧收回目光，整敛自己的表情。他可是听小青说了，陆如霜生平最恨那贪财好色之徒，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刚才在看什么，又是为什么流鼻血，恐怕自己这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高凌升赶忙七手八脚地抹着脸上的鼻血，可那鼻血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一点也没有收歇的迹象。陆如霜招招手，旁边立刻走出一人，二话不说将高凌升的衣服撕破，扯下两截布条塞入高凌升的鼻子里面。 高凌升这才看清来人正是昨晚才见过面的小青。高凌升知道小青是小倩的朋友，便偷偷对小青眨了眨眼睛，想要寻求小青的帮助。小青却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戏弄之色。 高凌升一看她这个眼神，就知道大事不好，也是自己鬼迷心窍，居然相信一个女鬼说的话。 两截布条塞入鼻孔，高凌升可算止住了鼻血，不过他被倒挂在树上，脸上满是鲜血，鼻孔里还插着两根长长的布条，那布条倒挂在半空之中，伴随着高凌升身体的挣扎而微微晃动着。那模样叫谁看了，都会忍不住觉得好笑，若说滑稽，恐怕此刻没人能比上高凌升了。 小青回到陆如霜身边，低着头弯着腰，毕恭毕敬道：“姑姑，就是这小子和小倩里外勾结，想要对您不利，小青只需您一句话，就能立刻吸干了他，叫他一辈子都留下来陪着咱们。” 高凌升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小青如此恶毒。高凌升张口就骂道：“你这个贱女人，亏你还自称是小倩的朋友，亏我还那么信任你，没想到你竟然敢坑害于我！” 小青笑眯眯地抬眼望着高凌升，皮笑肉不笑道：“公子莫要生气，奴家昨晚给过你机会，是你不懂得珍惜奴家，怜爱奴家，非要去救小倩那个贱人，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高凌升被小青气笑了，他狠狠瞪着小青道：“小倩若是贱人，那你算什么？做人只会卖弄风骚，做鬼也是低颜媚骨，你连给小倩提鞋都不配！” 小青脸上笑容一僵，再也笑不出来，她死死盯着高凌升，眼神之中充满了恶毒，整个人的情绪一下子变得躁动起来，她的身体也跟着摇摆飘忽不定，本来精致的俏脸变得扭曲狰狞，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狠狠撕扯她的面容。 小青开口，声音尖锐刺耳：“小倩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所有人都帮姑姑收拾那些色鬼，出卖色相手染鲜血，我们每天都要泡在水里靠太阴之力压制身上的怨气。” 小青怒吼道：“可小倩呢？她凭什么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在兰若寺立足，就能享受我们的煞气穴眼，她凭什么！” 听到这里高凌升才算明白，小青为什么表面和小倩装成是朋友，背地里却要捅小倩一刀。因为不合群的人到哪儿都会遭受排挤，有时候越是熟悉的人，越是见不得自己身边的人好。就像小青一样，她双手沾满血腥，而小倩却清白如玉，她当然心里会觉得不平衡，她不仅不会高看小倩一眼，还会对小倩愈发地怨恨。 小青越说情绪越激动，整个人在空中摇摆，不断撕扯变形，就像是地狱深渊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高凌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鬼使神差的，高凌升就是嘴硬道：“不能你当了婊子，就让别人也一起陪你当婊子吧！” 高凌升一句话出口，自知失言，但他话已出口，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小青更是愣了一秒，完全不敢相信高凌升会说出这样的话。旋即她发疯一般向高凌升扑了过去，顷刻间就要将高凌升撕成碎片。 眼看小青越来越近，高凌升连忙大喊大叫道：“喂，你们定下的规矩，只杀贪财好色之徒，我既不贪财又不好色，你们凭什么杀我？” 高凌升一句话说完，只觉得身边阴风呼啸，等他看清楚之后，才发现小青已经被陆如霜挥袖击飞，摔倒在了地上。 陆如霜冷冷地望着小青，开口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我定的规矩，难道你都忘了吗？” 小青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个人的情绪也恢复了正常。她上前跪在陆如霜脚下，将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姑姑，小青知道错了，求姑姑原谅！” 陆如霜目光深邃道：“只杀负心之人，不伤忠义之士，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次若是再犯...” 陆如霜话只说了一半，小青却已经心领神会，连连磕头拜谢。陆如霜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示意小青退下。 看到小青离开，高凌升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心说提前知道游戏规则就像是开了外挂一样。若不是高凌升提前知道小倩的事情，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小倩的诱惑之下全身而退。 等到小青离开，高凌升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面对陆如霜的时候，高凌升并不觉得如何紧张。或许是因为陆如霜长得实在是太过完美，以至于高凌升丝毫不觉得她是个修炼有成的老妖怪，反而觉得她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 以貌取人虽不可取，可眼睛却是不会骗人的。眼前的陆如霜宛若云霞珠玉，长裙之下肌肤如雪，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可人。 高凌升试探性的问道：“陆家姐姐，既然你们不会杀我，为什么还要把我抓起来，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啊！” 陆如霜秋波流转，眼神在高凌升身上来回打量，犹豫了一下，陆如霜说道：“你也听到小青说的话了，如果小倩还不能走出最后一步，就算是我能容她，可其他人却容不下她！” 高凌升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陆如霜望着高凌升，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道：“如果小倩能吞了你的精元，走出那最后一步，她就不用再遭人妒恨，你既然如此怜惜小倩，何不献出自己的精元来成全她？” 第九章 吸干我 高凌升脸都黑了，看陆如霜这意思是不弄死自己不能罢休。 他强忍着不爽道：“为什么一定要吞掉我的精元，为什么不能是我带着小倩离开这里。” 高凌升不屑道：“还容身之所，你以为谁都愿意留在这里吗？可笑！” 陆如霜没有生气，只是淡然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 高凌升没有说话，这陆如霜明显是不讲理，面对这样的女人，说再多也是徒劳。 陆如霜毫无征兆地叹了声气，神情颇为落寞道：“你若不愿意，小倩今晚就得去死，这也是我们的规矩。” 陆如霜说着，挥手带起一阵阴风，高凌升脚下铁索般的藤蔓顿时四散退去，高凌升一个倒栽葱重重摔在地上，整个人被摔的七荤八素，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 高凌升心说如果有幸能活着出去，这辈子都再也不要和陆如霜这样的女人打交道，这娘们好像特别喜欢把人吊在树上，真是恶趣味极了。总有一天高凌升也要把陆如霜挂在树上狠狠地鞭打，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叫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想及此处，高凌升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画面，陆如霜满脸的怒容，一双修长美腿在空气中胡乱踢着，偏偏手腕被绑住吊在树上动弹不得...... “你在想什么？”陆如霜轻轻开口询问。 “鞭子...大腿...哦不对...我说真是见鬼，真算我倒霉，居然遇到你们这群妖女！”高凌升越说越心虚，差点把自己真实想法给抖出来。 陆如霜狐疑地看着高凌升，丝毫摸不清高凌升心里的想法，她给高凌升指了个方向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你就能出去了，既然你不愿意替小倩去死，就快些离开吧！” 之前高凌升一直都被倒挂在树上，眼中所见整个世界都是颠倒的，注意力又一直被陆如霜吸引。直到此刻高凌升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周遭环境。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地下空间，四周空旷，地面之上生着一棵槐树，和之前吊着小倩那棵槐树一般无二，只是环境明显变了。 高凌升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将鼻子里两团碎布拿了出来，发现鼻血已经止住了。此刻高凌升脚踏实地站着，终于不显得那么狼狈，再加上这陆如霜并没有真的伤害自己，高凌升心中底气也足了起来。 他收起那颗玩世不恭的心，诚心诚意道：“陆姑娘，我如果不带着小倩一起走，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陆如霜冷若冰霜道：“我如果偏不同意呢！” 陆如霜说着侧过身子，让高凌升的目光越过她所处的位置。聂小倩赫然就在陆如霜的身后，她默默地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巴里面也塞着东西，说不出话来。 此刻聂小倩长发散乱，神色惨然，一见到高凌升，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泪水落在她的衣裙之上，灼出点点深色烙痕。她不断地冲着高凌升摇头，示意高凌升赶紧离开。 泪眼朦胧中，聂小倩的眼神中透出几分不舍，可更多的却是悔恨。 一见到聂小倩，高凌升躁动的心反而平复了下来，他柔声安慰道：“没事小倩，别哭，我就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闻听此言，聂小倩哭得更厉害了。高凌升神情变得无比严肃，因为从小到大，从前世到今生，还从来没有人为自己如此掉过眼泪，小倩双膝之上那星星点点泪痕，正是高凌升一直都不曾感受过，不曾拥有过的温柔！ 高凌升大步朝着聂小倩走去，整个人非常平静，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陆如霜对着高凌升摇了摇头，她抬起一只手按在了小倩的额头上，她惋惜道：“没办法，你今天若不死，死的就是小倩，已经没有时间了！” 陆如霜偏过头去，不忍再看小倩，按住小倩额头那只手上顷刻间阴气凝聚，撕扯着小倩的身体，小倩也因此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整个人跪在地上不断地扭动身躯，嘴中呜呜发出痛苦的哀嚎。 可不论小倩如何挣扎，陆如霜的手都没有移开，高凌升能清晰地看到，实质化的阴气越聚越多，似乎顷刻之间小倩就要在陆如霜的手下魂飞魄散，所有属于她的一切，所有她留下过的痕迹，就都要在此刻化为泡影。 这一刻高凌升想起了很多，他想到了人们常说的，高家三公子是个废物；他想起那些自己生命中曾喜欢过的那些女人；他同样能想起初见小倩时的惊艳，更加不会忘记小倩此刻灼热的眼泪。 人活一世，可以碌碌无为，难道重来一次，还要做孬种吗？难道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没办法护她周全吗？ 如果今天高凌升对聂小倩不管不顾，从陆如霜的老巢里灰溜溜地跑出去，就连他自己都不会瞧得起自己。 “陆如霜，你住手！”高凌升胸中情绪激荡，一句话出口，竟是气势如虹，一瞬间把陆如霜都给震慑住了。 高凌升无所谓地笑笑道：“不就是一条命吗，我高凌升给你了，你把她放开，我随便你们怎样！” 陆如霜顿时停手，满脸的不可置信：“用你的命换小倩的命，你也愿意吗？” 陆如霜清亮的眸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高凌升，仿佛要把高凌升的内心洞穿。 高凌升凝眸傲立，丝毫不退道：“我愿意，今天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她！” 此刻高凌升衣衫破烂，穿着破了洞的鞋子，脸上还挂着未干透的鼻血。可他就那样骚包般地站在陆如霜面前，丝毫不见胆怯，更是轻描淡写生死。他来这世界走一遭，能保护这个为自己垂泪的女子，哪怕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也算是值了。 聂小倩刚刚收歇的眼泪此刻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她红着眼睛望着高凌升，目光之中满是痴迷。 这个眼神高凌升看到了，也觉得值了，他一梗脖子道：“来吧，动手，快吸干我！” 第十章 毒誓 陆如霜脸色变得非常复杂，这还是她从业数年，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这么要求。明明是如此不堪入耳的字眼，偏得高凌升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陆如霜只坚持了几秒钟，就被高凌升逗得笑了出来。 她这不笑还好，展颜一笑之间正如春桃盛放，红唇皓齿极尽诱惑，眉眼弯弯配合那颗眼角泪痣更衬托她的迷人气质。 陆如霜低声啐骂道：“呸，谁要吸干你，这不过是对你的一个小小考验，想看看你是不是真心对待小倩。” 陆如霜说着，亲自给小倩松绑，又拿出小倩口中塞着的东西。 小倩一起身就如同乳燕投林一般一头扎进了高凌升的怀里。高凌升只觉得小倩轻飘飘的，冷冰冰的，怀中像是抱着一团白雪。 小倩泪眼婆娑，脸上却挂着明媚的笑容，她紧紧拥着高凌升，在高凌升耳边吐气如兰道：“公子待我如珠玉，小倩定当倾尽所有，将全部交予公子，以报公子之恩！” 小倩和高凌升贴得很近，高凌升只觉得胸前被两团软绵绵的东西抵着，个中滋味说不出的销魂。又听小倩这番话的意思，分明听出了以身相许四个字。高凌升还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遇到小倩这样的姑娘，但高凌升不喜欢以身相许，他更喜欢情投意合。 当下高凌升轻拍着小倩后背安慰道：“小倩妹妹，我不用你报答，我只希望你能拥有你想要的人生，以后你若是跟在我身边，我就把你当亲人看待，如果你想转世轮回不再受这流离之苦，我也会全力相助。” 高凌升轻轻推开小倩，远离了胸前的温柔，宠溺般地揉了揉小倩的脑袋。似小倩这般年纪，要放在高凌升生活的年代，也就才刚刚上大学，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不过不得不说，小倩这个年纪发育的是真好，该丰腴的地方挺拔饱满，该骨感的地方盈盈一握，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的呼之欲出了！ 小倩听闻高凌升一番话心下更觉得感动，她拉着高凌升的手道：“小倩不想转世轮回，小倩只想跟在公子身边！” 高凌升的手被小倩抓着，只觉得她十指纤纤摸起来滑嫩可人。如此美人，高凌升自然爱煞，他笑呵呵地说道：“当然没问题，你若留在我身边，我必定好好待你，若是有一天你在我身边过得不开心，想要离开，我也绝对不会强求，全凭你的心意。” 高凌升就是这样的性格，从前世到今生，无不是任意去留。或许最美的风景不应该是占有，而是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有过那片刻的美好，也值得余生回味了。 此刻陆如霜就在一旁看着，她双腿并拢在一起，雪白修长的美腿更衬托她的身姿。可她越是这般，越显出她的孤独落寞，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望着高凌升和小倩二人，目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艳羡，她轻咳一声，打断高凌升和小倩的浓情蜜意道：“臭小子，你说话莫要模棱两可，吞吞吐吐，你给个痛快话，如果小倩跟着你，你要给她一个什么名分？” “名分？” 二人同时一愣，高凌升和小倩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两人相识不久，此刻正是最美好的朦朦胧胧暧昧期，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被陆如霜给挑破了。高凌升唉声叹气，心说陆如霜这妖女真是不解风情，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陆如霜说者无心，小倩却听者有意，她飞快地瞟了高凌升一眼，立刻低下头去，脸颊上顿时映出一片粉霞，她不好意思道：“姑姑莫要开玩笑，小倩跟在公子身边甘愿为奴为婢，不要名分！” 陆如霜剑眉一挑，杀气顿时漾出眉间，她大包大揽道：“我把你交给他，怎么能让你没名没分，若是他日后又见到别的女子，弃你于不顾，到时候你又该如何？难道就让这狗男人平白伤你的心，自己去逍遥快活？” 高凌升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这一帮妖女除了小倩没有一个说话好听的，不是穷酸书生就是狗男人，还真当他高凌升是个没有脾气的软脚虾。 高凌升当时就拍板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今生今世我就娶小倩为妻，只此一妻，若有食言，天雷灌顶，形魂俱灭！” 高凌升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完之后聂小倩愣了，陆如霜也愣了，就连几人身后那棵老槐树都愣了。 陆如霜还是第一次见发誓如此之狠的男人，当真是吹牛逼都不敢这么吹的。 陆如霜对高凌升挑起大拇指，却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还是高凌升主动开口问道：“怎么样，我够不够爷们，是不是大丈夫？” 陆如霜点点头，脸色还有些受了惊吓般的苍白，她啧啧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吧，要知道，你这毒誓发出来，可没有收回去的余地！” 高凌升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我敢这么说我就能做到，我要是真的言不由衷，我早就在心里默念反弹了！” “反弹？”陆如霜一头雾水，堪称呆萌，那表情配上她的容貌气质，还真是绝了，这要是拍下照片传到网上，还不秒杀那些几千年一遇的美女。 高凌升自知失言，连忙糊弄道：“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明白，总之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对待小倩的。” 更何况古代不是还能纳妾呢嘛，你要是再猖狂，回头就让你做小妾，伺候我和小倩。高凌升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补完之后又在哪里呵呵傻笑，叫人看了像是神志失常了一般。 陆如霜可不知道高凌升心里在想什么，她要是知道，准保立刻就扒了高凌升的皮，高凌升在这个世界的故事，也就止步于此了。 见高凌升无比得意，陆如霜连忙给她泼冷水道：“喂，你虽然答应得轻松，但你可别忘了，小倩并非人身...” 高凌升自然清楚，更是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陆如霜却满怀担忧道：“倘若你和小倩在一起，那就是世人所不能容的，天下之大将再没有你的容身之所，要知道，人鬼两隔，你们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高凌升一愣，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小倩此刻就在眼前，楚楚动人，浑身散发着淡淡幽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陆如霜见高凌升不以为然，又非常严肃地道：“而且小倩是鬼身，是不能和人结合的，你明白吗？” 第十一章 陆如霜 高凌升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说不能结合是什么意思？” 陆如霜羞怒道：“你这个笨蛋，就是不能同房，明白了吗？” 陆如霜脸上绯红一闪而逝，高凌升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欣赏。不能同房只能看？这无疑给了高凌升迎头一棒。 提及此事，小倩也是一脸的羞愧难当，似乎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一样。 高凌升看到小倩羞愧的表情，立刻从胡思乱想之中回过神来。他主动拉起小倩的手，柔声安慰道：“没关系小倩，我不在乎这个，我们可以来一段柏拉图式的恋爱！” 小倩顿时扬起小脸望着高凌升，眸中早已氤氲了雾气，她傻乎乎地问高凌升道：“公子，什么叫柏拉图式的恋爱？” 高凌升清了清嗓子，一副老学究的模样道：“这个柏拉图啊，是另一片大陆上的学者，他提倡人与人相爱，只是简单的心灵和情感的羁绊，而不需要进行肉体上的接触，只有这样的爱情，才是真正的忠贞不渝！” 小倩眼中立刻闪动起小星星，宛若漫天银河，她崇拜道：“这个柏拉图真是个伟大的人，就是他的名字好奇怪哦！” 高凌升无耻道：“那是，这名字可没有我的名字好听！” 小倩附和道：“那是自然，公子的名字非常文雅，且寓意深远，凌云直上，高高升起，未来公子的成就一定是世间罕见，公子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公子！” 高凌升沉默了，他不曾示人的柔软心弦刹那间被小倩触动，竟让他生出了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或许每个人都应该问问自己，自己的一生中有没有遇到过一个无条件相信自己能成功的人，有没有遇到过一个认定了自己就是最厉害的人的那个人。 高凌升从没被人这样崇拜过，期待过。一瞬间，他只觉得鼻子发酸。 小倩见高凌升不说话，神色时而落寞，时而感怀，她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小倩说错什么话惹公子生气了？” 高凌升调整好情绪，对着聂小倩阳光灿烂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道：“当然没有，我特别喜欢听你说话，小嘴真甜！” 高凌升说着用手刮了刮小倩的鼻子，小倩顿时眉开眼笑，适才的惶恐不安，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一切都被陆如霜看在眼里，她心中自然是为小倩感到高兴，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命运的不满。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哪怕人不是自私的，但每个人的情绪却都是独享的，小倩拥有再多的快乐，那也只是属于小倩，而不是她陆如霜的。 等夜深人静独处之时，陆如霜依旧会感觉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像是煎熬。 陆如霜微微叹气，眼眸低垂道：“高凌升，你嘴上说得好听，可我心里还是不能放心，这世间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当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时，就会花言巧语，巧舌如簧，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挖出来献给对方，为她倾其所有！” 陆如霜微微摇头道：“可一旦你们男人得到了想要的女人，你们哪怕最初会好好珍惜，捧于手心百般呵护，可时间长了，你们也会觉得厌烦乏味，总觉得那没有得手的女人是最好的，连她们的一只脚都是香的，恨不得跪在地上去舔。” 陆如霜冷冰冰道：“你也不需要同我解释什么，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卑劣和贪心。我所说的一切，就是你们男人的本性，究竟是否痴情，能否如你所言有什么柏拉图般的爱情，都不能看此时此刻，要等百年之后才能盖棺定论。” “若是普通女子，不过短短二十载青春年华，容颜终会老去，年老色驰。这世上少有容颜永驻的女人，却永远都不会缺少年轻漂亮的姑娘。小倩容颜虽然一生都不会改变，但我相信再美的一张脸，你也会有看腻的那一天。当你看到别人一夜风流之时，你却只能和小倩相守交心，你岂能心甘情愿，如你所发誓言一般。” 陆如霜越说身上气势越强，字字珠玑，像是把自己一生的辛酸历程都灌入这番独白之中。这一刻高凌升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陆如霜要杀尽天下负心之人。高凌升尤其好奇究竟是什么男人，才能拥有陆如霜这样的女人。而那男人究竟是有多么不知足，才会去如此伤陆如霜的心。 高凌升自知此刻不该开口询问，可他终究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艰难开口问道：“陆姑娘，究竟是什么人，曾经伤你如此之深？” 陆如霜淡若天涯地摇摇头，似乎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爹为了一个贱女人，杀掉了我和我娘！”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高凌升头皮一麻。这不仅仅是负心伤情那么简单，这简直是解不开忘不掉，永生难以释怀的深仇大恨，永远也抹不去的累累伤痕！ “对不起...”高凌升没办法去安慰陆如霜，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将此事掲过。这一刻没有任何人能站在陆如霜的角度，去试图体会她的痛苦。 而陆如霜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份伤痛，她面色非常平静，如同一泓深不见底的秋水。 陆如霜走上前来，伸手缓缓抚摸小倩的脑袋，她道：“兰若寺中，小倩是我最喜欢的姑娘，也只有她还是纯洁无瑕，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而我们...” 陆如霜苦笑：“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陆如霜说着突然出手一把掐住高凌升的脖子，她单手抬起，将高凌升双脚抬离了地面。高凌升猝不及防之下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憋死过去，他用力地踢腿挣扎，不断用手指去掰陆如霜的手，指甲在陆如霜白嫩的手背之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红色印记。 可任凭高凌升如何反抗，陆如霜都纹丝不动，像是要就这么活活把高凌升掐死一般。高凌升心里气得大骂，心说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后若让他抓住机会，他也要让陆如霜尝尝吊在半空中的滋味。这刚才是吊脚，现在又是吊脖子，高凌升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陆如霜这娘们折腾的。 聂小倩也被陆如霜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连忙跪倒在地上，不断哀求着让陆如霜放开高凌升。 高凌升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小倩...别求...她...我看她...敢不敢掐...掐死我...” 陆如霜笑颜如花道：“我还真是喜欢你这个嘴硬的性格，不过你想多了，我并非要掐死你，而是要送你一样礼物！” 第十二章 守心 陆如霜说着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在高凌升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噗呲一声刺进了高凌升的胸膛。高凌升瞪大了眼睛，他想要挣脱陆如霜的束缚，却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胸膛处那把匕首冰冰凉凉，恰如红炉灼雪。 陆如霜端是心狠手辣，就这样一手掐着高凌升的脖子，一只手拿着匕首硬生生地剖开高凌升的胸膛。陆如霜身上阴气透体而出，攀附上高凌升的胸膛。高凌升的胸膛被锋利的匕首一点一点划开，却在阴气的包裹下，没有一丝一毫的鲜血涌出。 高凌升只觉得胸口冰凉，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就要沉沉睡过去。就在此刻，陆如霜已经完全剖开了高凌升的胸膛，一颗鲜红遍布血管的，还在不断跳动着的心，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陆如霜的手很稳，声音更稳，她平静道：“小倩，看清楚了吗，这就是男人的心，多么的美啊，鲜红诱人，不遗余力地为你跳动着！” 可陆如霜紧跟着换了一副面孔，从痴迷转到怨恨只在一瞬，就仿佛这世间存在一张能同时表达两种不同情绪的脸。 “如果有一天它不再为你而跃动，那么你就要亲手把它捏碎！” 就在高凌升意识快要消散之时，陆如霜狠狠一指刺进了高凌升的心脏，高凌升只觉得胸口一麻，紧跟着就是钻心的疼痛，心脏里好像突然多了一样什么东西，高凌升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他只是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来回穿梭，无数次地割破自己的心，又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好似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仿佛一切都是他高凌升的幻觉。 高凌升声嘶力竭的吼声从陆如霜的指缝之间艰难迸出，刹那间刺痛的小倩的心。小倩死死抱着陆如霜的大腿，不断地低声哀求道：“姑姑，不要这样，小倩求你了，快放开他...” 陆如霜抽出手指，单手随意一捏，就合上了高凌升的胸腔。随后陆如霜随手把高凌升丢在了地上，高凌升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过了半天才在小倩的搀扶之下爬了起来，逐渐恢复了意识，模糊的视线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高凌升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胸膛，说也怪了，陆如霜划开的那道伤口还在，可高凌升偏偏就没有留下一滴血，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高凌升怒目圆睁，将陆如霜的名字叫得震天响道：“陆如霜，你对我做了什么？” 陆如霜此刻云淡风轻，像是个局外人一般，面对高凌升的质问，陆如霜笑笑，神色间再看不到任何的戾气，反而是轻松和释然。 她道：“不要担心，不过是送你一样礼物，这件礼物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高凌升半信半疑道：“什么礼物？” 陆如霜眨眨眼睛道：“我把我孕育多年的一点灵魄送给了你，它的名字叫做守心！” 高凌升一愣：“守心？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陆如霜望着高凌升胸前的伤口，颇有些不舍道：“这守心能帮助你在你修炼的时候不受心魔打扰，学习任何功法典籍都能一点即通，它还可以帮你勘破幻象，防止被人夺舍，堪称是妙用无穷！” “卧槽，好东西啊！”高凌升心里大石头总算落地，喃喃自语道：“你这东西是个好东西，就是你送礼物的方式有些吓人，至于将我开膛破肚吗？要是不小心把我弄死了，你赔得起吗？” 陆如霜似乎是有些适应了高凌升玩世不恭的说话方式，她并没有介意，只是有些不怀好意地望着高凌升，像是在看一只掉进圈套的猎物。 陆如霜笑道：“而且它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就是能让你和小倩的感情牢不可破！” 高凌升看着陆如霜的笑容，没来由地一个哆嗦，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儿听不明白了呢？” 陆如霜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她调侃道：“这守心会帮助你守住贞操，如果你和别的女人同房的话，它立刻就会毁掉你的心！” 陆如霜好像是怕高凌升听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道：“到时候你的心就会化成一滩脓血，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高凌升瞠目结舌，他用手指着陆如霜，支支吾吾道：“你...你...你...” 高凌升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果然是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啊，高凌升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东西，他在前世可是个二十四岁的老处男啊，没想到重活了一遭，遇到个如花似玉的女鬼老婆，只能看不能碰，就连这处男之身，也是一辈子都破不了了。 高凌升如此想着，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陆如霜却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虽然依旧英姿飒爽，眉间神色却难掩得意。她质问高凌升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难道你所发誓言都是假的？难道一个小倩，还不足以填满你的心吗？” 高凌升被陆如霜一顿质问堵得哑口无言，此刻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小倩此刻极为善解人意，她打圆场道：“姑姑你可别吓唬公子你，你还是快点帮他把这个守心给解开吧，我怕公子承受不了！” 高凌升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连连附和道：“是啊，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担待不起！” 陆如霜却丝毫不留余地，她道：“那可不成，这守心我孕育多年，今天可算派上了用场，你小子就偷着乐吧，有了我的守心，你只要一入修行一途，修为定是突飞猛进，一路凯旋高歌，也只有这样，你才能有保护小倩的能力！” 高凌升点点头，面色惨如死灰，喃喃自语道：“一辈子处男啊...一生之痛啊...” 陆如霜皱眉道：“你在念叨什么？” 陆如霜话音未落，只听见嘭得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随之震颤，高凌升的头顶处忽然破了一个窟窿，泥土滚滚而落。燕赤霞手持三尺青锋，满身的杀气直接闯了进来。 日光从燕赤霞的身旁穿过，在这个地下空间的入口处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高凌升看不清燕赤霞的面容，他只觉得天地之间，杀气肃然。 “谁敢伤我燕某兄弟，燕某叫尔等宵小陪葬！” 第十三章 赤影仙君 听到燕赤霞这一声断呵，高凌升心里还有点感动。他本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却没想到接连遇到两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他忽然就有了努力下去的动力，因为高凌升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不成为那个世间最厉害的公子，不能好好活下去干出一番大事业，关心自己的人是会失望的。 高凌升暂时放下守心带给自己的精神伤痛，强打着精神抬起手，对燕赤霞大声喊道：“燕大哥，我在这里呢！” 燕赤霞也看到了高凌升，他居高临下，甩手丢出自己手中青锋，他纵身一跃，双脚踏在长剑之上，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顷刻之间就飞到了高凌升近前。 当燕赤霞看清楚高凌升胸前伤口的时候，面色陡然一变，握剑的手都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 “凌升，你...” 高凌升见燕赤霞情绪有些激动，赶紧解释道：“燕大哥，你别激动，刚才陆小姐送了我一件礼物，她没有伤我！” 高凌升把被吸入土中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给燕赤霞讲了一遍，燕赤霞听罢点点头，却依旧倒提青锋，没有放松警惕。 陆如霜也是一脸冰寒，对燕赤霞擅闯进来的事情显然是耿耿于怀。眼看着两人火药味儿十足，马上就要一触即燃。高凌升连忙挡在两人中间，笑嘻嘻道：“燕大哥你这宝剑真是帅啊，我还以为一直都是那么大点儿呢，没想到它还能千变万化，剑气纵横七万里，御剑飞行九州天，端是厉害！” “陆姑娘你也别这么看着燕大哥，我看你俩一位是江湖豪侠，一位是巾帼英雄，倒还真是般配呢，说不定以后还有一段缘分呢，可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切！”两人同时转过头去不再看对方，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服气。但好在剑拔弩张的气氛被高凌升插科打诨给对付过去了。 陆如霜不去看燕赤霞，只对高凌升道：“小倩的尸身我已经为她火化，借夜风送入星河，她现在是自由之身，你带她走吧！” 陆如霜言罢又拉住高凌升的手，一字一句道：“对小倩好一点！” 陆如霜说着眼圈有些发红，小倩也上前和陆如霜相拥在一起，此时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高凌升有感而发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此言一出，陆聂二人均有触动。聂小倩秋瞳含泪道：“公子这一句正是说进小倩的心里，这句子是公子写的吗？” 高凌升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是柳七公子写的，他是我的朋友。” 小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看高凌升，又看看陆如霜，似乎是无法做出选择。 陆如霜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她洒脱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二人相聚已是有缘，就此别过也是上苍的安排，缘聚缘散，切莫哭哭啼啼，倒叫外人看了笑话！” 陆如霜说着扫了燕赤霞一眼，那模样分明是还对燕赤霞闯进来感到不满。燕赤霞此刻却极有风度，他负剑而立，微微抬首仰望苍穹，对陆如霜的话恍若未闻。 聂小倩犹豫再三，突然快步走到高凌升身前，她双臂环抱着高凌升的胳膊，让高凌升的整条手臂陷进她的柔软。聂小倩怯生生哀求道：“公子，你把姑姑也一起带走好不好，小倩舍不得和姑姑分开！” 高凌升闻言看了一眼陆如霜，此刻陆如霜白衣胜雪，长发如墨，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却有一种遗世独立，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 陆如霜淡淡扫了高凌升一眼，眼神之中三分落寞，七分决然。她催促道：“”“高凌升，快带小倩离开吧，永远不要再回兰若寺。” 陆如霜冷冷道：“你最好快一点，莫等我改了主意。” 高凌升心说谁愿意带上你啊，到时候一言不合又把人吊起来，家里要是养这么一个娘们，那还了得。 高凌升当下拉着小倩的手，招呼着燕赤霞，对陆如霜一抱拳道：“陆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高凌升说罢就要离开，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陆如霜面色猛然一变，她飞身而起化作一阵阴风，直朝着燕赤霞打破的那个洞口而去。 陆如霜走得匆忙，只丢下一句话道：“你们藏起来，千万不要出去！” 聂小倩脸色微微发白，显得非常紧张。高凌升赶忙询问道：“小倩，这是什么情况？” 聂小倩叹息道：“是赤影仙君的手下来了，怕是在催姑姑去交煞元！” 高凌升啧啧称奇：“好家伙，这又是仙君又是煞元，听着好生厉害，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小倩长话短说，给高凌升介绍了一下赤影仙君的情况。 原来世人常说的妖魔鬼怪是四种不同的存在，妖便是动植物和器物孕出灵智后的产物；而魔则是一种靠控摄人的心智来祸乱人间的灵体；像小倩这种死后未入轮回的，就统称为鬼；还有一些数量极为稀少，成因和特征都不明显的存在，就被称之为精怪了。 这赤影仙君正是妖魔鬼怪中的怪，相传他的本体是一种特殊的天象，名为血月，因而他红发赤影，神出鬼没难以捉摸。他虽是精怪，却常以仙人的身份自居，在岭南一带小有名气，实力更是不容小觑。 这兰若寺正处在赤影仙君的地盘之上，初时兰若寺还有香火，寺中供奉着素女娘娘，那时虽有一些鬼魅聚集于此，却都是蒙受素女娘娘庇佑，不伤人命，只取日月精华。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兰若寺失了香火供奉，逐渐废弃成了乱葬岗，鬼魅越聚越多，引起了赤影仙君的注意。 赤影仙君便把这兰若寺纳入自己管辖，指使这些鬼魅害人取元，藏阴聚煞，炼化出对精怪极为滋补的煞元。每月初七，都要求兰若寺的鬼魅把收集来的煞元进贡至赤影仙君的老巢，来供他吸收炼化，增进修为。 第十四章 煞元与藏锋 聂小倩适时为陆如霜解释道：“若不是后来姑姑来到兰若寺统领群鬼，我们恐怕还要再造更多杀孽，是姑姑来了之后，才要求我们只杀贪财好色之徒，那些像公子一样的正人君子，我们向来都是吓唬一顿，就放他们一条生路的。” 燕赤霞冷哼一声道：“这么说来，你们还是在做替天行道的好事了？明明是为虎作伥，还偏要给自己找出三分理由来！” 小倩哪敢顶撞燕赤霞，只是无奈道：“姑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全我们，我们皆是滞留人间入不了轮回的孤魂野鬼，若是不听赤影仙君的调遣，就只剩下魂飞魄散一条路可走！” 小倩声音有些激动道：“人死了尚有来生，而我们若是魂飞魄散，就什么都没了，我们只是不想和这个世界说再见，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一听这话，燕赤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有时候真的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光是做人，就连死后做鬼，都还要受人欺压，为人卖命。 聂小倩见燕赤霞神色唏嘘，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便又接着道：“姑姑常说小倩未曾害人性命，尚可转世轮回，修得来生，一直对小倩庇护有加。但不料兰若寺中有姐妹偷偷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赤影仙君的手下，赤影仙君亲自发话，责令姑姑让小倩尽快手染鲜血，为他摄取活人精血，如果小倩不肯，就要将拿小倩祭补煞元，做他修炼的养料。” 高凌升愤然道：“是不是那个小青告的密，她怎么如此歹毒？” 小倩微微摇头，神色有些落寞道：“小倩不知道是哪位姐妹告密，但小倩并不怪她。她们说的没错，凭什么她们要出卖色相，沾染怨气，而小倩却能独善其身，这是小倩应有的报应。如果小倩能够狠下心去...那小倩也就不会另姑姑为难，更不会遭人妒恨！” 高凌升喟然长叹，没想到小倩看着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小青等人并非憎恨小倩这个人，而是憎恨自己有着和小倩截然不同的悲惨命运。她们在泥潭中挣扎求生，自然见不得有人能在岸上纤尘不染，这是人心，更是人性。 高凌升拍拍聂小倩瘦弱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从今往后你跟着我，再也不需要担心受人欺负了，我会保护你的！” 聂小倩微微摇头，不放心道：“可是小倩如果就这么走了，姑姑一定会受到赤影仙君的惩罚，到时候如果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小倩真怕姑姑会有什么危险...” 高凌升下意识地看了燕赤霞一眼，燕赤霞也在看着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是高凌升主动开口道：“燕大哥，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办？” 燕赤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如果继续纵容这赤影仙君作恶，恐怕岭南一带百姓难得太平，我要想个办法把他除掉。如果等他成了气候，恐怕更难对付！” 高凌升问小倩道：“小倩，这赤影仙君修为是个什么水平，比起陆姑娘来，要厉害多少？” 聂小倩沉思片刻道：“赤影仙君的修为，怕是要高出姑姑几倍不止，绝对是个不好惹的存在。” 几人正发愁间，陆如霜翩翩而返。她一回来就开口催促道：“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若是到了夜晚，你们想走也走不了，莫要耽搁时间，速速动身！” 高凌升忧心忡忡道：“陆姑娘，我们若是一走了之，恐怕你这里不好交代吧？” 陆如霜秀眉微蹙道：“要走就走，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高凌升也不生气，和颜悦色道：“陆姑娘，小倩已经和我们说了赤影仙君的事情，此刻燕大哥就在这里，你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和燕大哥联手干掉赤影仙君，从此之后不再做这害人性命的勾当，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陆如霜想都没想就道：“这傻大个虽然实力不俗，但还远远不是赤影仙君的对手，就算加上我，也是毫无胜算，我劝你们还是断了这个心思。” 见陆如霜一副笃定的样子，高凌升顿时觉得有些头痛。再怎么说自己穿越而来，也应该是主角，若是带着小倩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未免有些丧家之犬般的狼狈，可若是硬着头皮留下来，又说不好会交代在这里。 高凌升左思右想，自己虽然实力不济，但胜在头脑灵活。高凌升相信，这世间之事皆非定局，事在人为，不管怎么说，总归要试上一试。 高凌升试探性地问道：“陆姑娘，你要进贡给赤影仙君的煞元，能不能给我看看？” 陆如霜颇为诧异，但看高凌升那副认真的模样，她还是点了点头，引高凌升等人进了地下空间的深处。在一个石室之中，高凌升见到了阵法之中的煞元，那是一团拳头大小的灰色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一呼一吸地在律动着。 高凌升问道：“陆姑娘，这煞元要如何才能吸收呢？是塞进嘴巴里面吗？” 陆如霜明显是见过赤影仙君吸纳煞元，立刻回答道：“赤影每次都是一口将煞元吞入腹中，在丹田内炼化吸收。” 高凌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去问燕赤霞道：“燕大哥，你剑匣之中的飞剑，似乎是可大可小，变化无穷，不知道这宝剑最小能变幻成多小？” 燕赤霞立刻祭出宝剑，那宝剑就当着高凌升的面，不断缩小，最后定格在了小拇指大小。 燕赤霞直言道：“此剑名为藏锋，是我剑门不可多得的重宝，威力无穷，变化多端，只不过我修为尚浅，最小也只能把它变成这么小了！” 高凌升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道：“这么小就足够了，我问一下你们二位，如果把这藏锋，藏进煞元之中，让赤影仙君把煞元连带着藏锋一起吞进腹中，然后燕大哥你直接驱使藏锋，在赤影仙君的肚子里面给他开膛破肚，如此这般，你们有没有胜算？” 第十五章 小倩的承诺 燕赤霞沉声道：“如果是这样，我有七成把握能一举重创赤影仙君，不管他修为有多高，都受不住这丹田之内的一击，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保证。” 高凌升大喜，心说这修仙世界可不是光靠蛮力，到头来还得是靠动脑子。 陆如霜却可惜道：“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就是这煞元乃至阴至柔之气，而那藏锋却是至阳至刚之物，别说把藏锋藏入煞元之中，就算是两样东西稍稍接触，恐怕都会引起异变，根本就不可能共存！” 陆如霜的话对高凌升而言无疑是当头一棒，他本来还有些沾沾自喜，一听陆如霜的推断，立刻就变得满目愁容。高凌升暗暗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只是因为自己不了解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并非自己脑子不好用。 燕赤霞忽然提问道：“既然煞元和藏锋无法共存，那我们能不能创造一个容器，让他同时容纳煞元和藏锋，还能巧妙地伪装，骗过赤影仙君呢？” 陆如霜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道：“这是个好办法，最好的容器就是...” 陆如霜和燕赤霞同时凝眸，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高凌升的身上。高凌升顿感大事不妙，他连连后退道：“喂，你们两个什么意思，都看我做什么？不会是想让我来当这个容器吧？” 陆如霜笑了，眉间满是喜色，她道：“能同时容纳阴阳而不冲突的，恐怕就只有你了，燕赤霞是剑门修士，无法吞吐煞元，而我和小倩皆为鬼修，不能藏纳藏锋，可你就不一样了！” 燕赤霞附和道：“没错，这阴阳二气对你这个没有任何灵气的普通人而言，虽然会产生一些影响，却能巧妙地共存在你的体内，绝对是天衣无缝，叫人看不出破绽。” 高凌升额头冷汗都下来了，他本意是出谋划策做个谋士，拼死拼活的工作都交给燕赤霞和陆如霜去做，自己就在后面和小倩多多交流，一起为二人摇旗助威。可没想到这一次高凌升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此刻陆如霜已经和燕赤霞不谋而合，高凌升再想临阵退缩，却是难了。 高凌升不死心道：“如果我现在说我不干了，你们两个能不能放过我？” 聂小倩凑上前道：“公子你一定没问题的，我们相信你！” 看着小倩真挚而期待的眼神，高凌升心一横道：“行，没问题，你们说吧，怎么办？” 见高凌升吃聂小倩精神鼓励这一套，陆如霜生怕高凌升反悔，便飞速地把她的计划说了一遍。 “我先教你一套养本命鬼的方法，让你真正和小倩融为一体，然后让小倩附在你的身上，保护着你不受煞元之气的伤害，将煞元藏于你的丹田。然后以煞元为饵，让赤影掰开你的嘴巴，嘴对嘴吸取你腹中煞元，与此同时你把藏锋压在舌头底下，等赤影一张开嘴巴，你就把藏锋吐出去，让藏锋顺着赤影的喉咙进入他的丹田，然后燕赤霞和我同时出手，我们搞定赤影这个老王八！” 高凌升听得满脸黑线，且不说这计划怎么样，单是这陆如霜骂人的本事，高凌升就自愧不如，她是逢谁骂谁，高凌升可算知道小青的毒舌是跟谁学的了。 燕赤霞沉吟道：“凌升还可以在吐出藏锋之前，咬破自己的舌尖，用你童男之身最精纯的舌尖阳血喷在赤影仙君的脸上，到时候若是溅射到他的眼睛，能让他短暂失明，届时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燕赤霞和陆如霜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完全没有征求高凌升的意见。两人合谋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把煞元和藏锋装进高凌升的身体，开始实行这个暗杀计划。 高凌升心里阵阵发寒，陆如霜就算了，没想到燕赤霞也赞同这个做法，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剑侠啊，没想到在对付别人的时候，也会用上计谋和手段。不过这样也好，一根筋的人迟早会吃大亏，只有懂得变通，不择手段的人，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见两人还在讨论，高凌升连忙轻咳一声，打断二人道：“这计划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这嘴对嘴让他吸收煞元这事，能不能商量一下，万一那赤影仙君他亲我咋办，他是男的还是女的，不会看上我对我欲行不轨吧！” 此言一出，陆如霜瞬间不说话了，脸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沉吟良久才道：“还真有你说的这个可能，不过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幸福，你还是牺牲一下吧！” 高凌升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脸都绿了，张着嘴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半晌高凌升才道：“我这初吻还在呢，我可不想给这赤影老鬼！”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就连不苟言笑的燕赤霞都笑得合不拢嘴，他拍着高凌升的肩膀爽朗道：“斩妖除魔，这可是我辈义不容辞之事，凌升你就多多牺牲一下吧。” 陆如霜更是笑弯了腰，难得见她如此开心，这一幕落在高凌升眼中竟是如此的不真实。 陆如霜捂着肚子道：“高凌升，你这童子之身，确实是帮了我们大忙，别忘了，你还有守心在身呢，一辈子都能用这口舌尖阳血，怕是不惧任何邪祟了！” 陆如霜如果不提高凌升甚至都忘了守心这茬，此刻高凌升伤疤被人揭起，他顿时满脸羞愤，怒不可遏道：“陆如霜，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老子童子之身...老子...” “老子光荣！”高凌升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就说出这么一句，更是让陆如霜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陆如霜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般欢笑，究竟是什么时候。还是说自己这一生一世，从未如此欢笑开心过。 聂小倩见高凌升是真的生气了，连忙打圆场道：“公子莫怕，姑姑是和公子开玩笑呢，那赤影仙君是天地间孕出的精怪，是不分男女的，你莫要害怕。” 聂小倩凑到高凌升耳边，小声道：“而且那守心回头小倩想办法帮公子解开，保准叫公子满意！” 高凌升被小倩说得耳朵有些发痒，他低头看着小倩，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小倩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对高凌升许下了什么承诺。 第十六章 双修之法 高凌升看着小倩那张俏脸，看着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了极大的负罪感。他连忙摆手道：“小倩，我和你说着玩的，就算解不开也没关系的，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小倩暗暗握紧拳头道：“公子说的是，咱们还有柏拉图呢。不过公子放心，小倩说到做到，不会让你一辈子都这样的！” 高凌升心下大为感动，他揉揉小倩的小脑袋，若不是陆如霜和燕赤霞就在身边，他真想把小倩搂进怀中好生怜惜一番。 小倩仰头对高凌升嫣然一笑，眼瞳倒映出高凌升的面容，这一刻高凌升就像是填满了小倩的整个世界。 小倩羞答答道：“公子若是真怕丢了那初吻，小倩可以给公子...” 高凌升一个激动，鬼头鬼脑地左右打量，他压低声音道：“嘘，回头偷偷给我，莫要让他们知道了！” 小倩脸颊绯红，强忍着羞意点了点头，高凌升顿时觉得心满意足，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别说是搞定一个赤影老鬼，就是太白金星高凌升都能把他搞定了。 陆如霜见高凌升和聂小倩窃窃私语，连忙打断二人道：“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晚时间紧迫，咱们赶紧开始吧，准备好一切，今天晚上我就要去给赤影老鬼供奉煞元！” 高凌升既已下定决心，当下就不会扭扭捏捏，他无所谓道：“陆姑娘，你就说怎么办吧，我都听你的！” 陆如霜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既然许下诺言要娶小倩为妻，那么我也不把你当外人，现在就传你双修之法！” 一听双修之法，高凌升眼睛都直了：“我还能双修？” 陆如霜一本正经道：“那是自然，从此之后你二人就是双生同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生生世世都分不开了！” 陆如霜详细解释道：“首先我要教你和小倩双修运气的功法，然后你二人互相交换自己体内的精血和阴气，让小倩成为你的本命鬼。一旦契约缔成，你们二人的修为实力就会同增同减，在遇到修行上的难题时，只要一人顿悟突破，另外一人破境也是水到渠成，可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陆如霜言至于此，忽然峰回路转，补充道：“若说坏处吧，也有，就是两人同气连枝，一人身死，另一人也无法独活。” 陆如霜严肃道：“换言之，就是你若死了，小倩就会魂飞魄散，如果小倩魂飞魄散，你也要身死命陨，你们二人可要想清楚了，要不要学这双修之法。” 高凌升和小倩对视一眼，小倩目光清澈，微低着头道：“小倩全听公子安排！” 小倩都表态了，高凌升更是不会犹豫，他豪爽道：“没问题，今生今世，我就和小倩同生共死！” “好！”陆如霜赞赏道：“也不枉我把小倩和守心交给你，我这就传你们双修运气之法！” 陆如霜说着，让聂小倩和高凌升站在她的身体两侧，她分别握住高凌升的左手和小倩的右手，让彼此十指相扣，掌心紧紧地贴合。 一触碰到陆如霜的指尖，高凌升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陆如霜的手冰冷刺骨，却偏偏软若香云，此刻二人十指相扣，让高凌升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错觉。 陆如霜将阴气缓缓注入二人体内，高凌升只觉得自己左手瞬间如坠冰窖，一缕寒气顺着自己的手臂溯游而上，很快就在四肢百骸之间扩散开。与此同时陆如霜指导着聂小倩和高凌升运气，让他们尝试控制这股阴气。 “臭小子，切莫分心了，这对小倩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你却是初次运气，尝试用意念去引导，在自己的身体中铺开沟壑，接纳奔腾而来的江河！” 高凌升闭上眼睛，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体中游走的那股阴气之上，很快，阴气充满了高凌升的四肢百骸，高凌升整个人就像是泡在一潭冰水之中，就连意识也陷入了一种短暂的迷离状态。 很快高凌升就发现，自己胸口处骤然而生一股热流，这股热流有意识地引导着高凌升体内的阴气，让高凌升体内的阴气首尾相接，循环往复，变得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起来。 陆如霜感叹道：“这守心给你真是便宜你这个臭小子了，就是给头猪估计它都能修出个炼气化神来！” 高凌升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更是高了好几度：“陆如霜，你莫要欺人太甚！” 陆如霜一脸惋惜地看着高凌升，不知道是真的惋惜送给了高凌升守心，还是瞧不起高凌升的修炼天赋。她收回传导给高凌升的阴气，也松开了高凌升的手。 一瞬间那种浸透在冰水中的感觉抽离，高凌升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胸前那股暖流也缓缓归拢，最终聚集在胸口，逐渐归于平静。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迷迷糊糊做了一场梦，在梦中整个人时而飘在了云端，又时而夜拟轻舟，随波逐流。 不等高凌升细细体会，陆如霜就催促二人道：“你们两个过来！” 她拉着聂小倩和高凌升面对面地站着，让高凌升伸出一根手指来。陆如霜按着高凌升的手腕，把高凌升的食指塞进了聂小倩的嘴巴里面。 聂小倩下意识地含住高凌升的手指，高凌升只觉得手指滑进了一处软嫩所在，四处皆是软云朝露，整个人热血翻涌，再看小倩那懵懵懂懂的样子，竟有些把持不住。 啪叽一声，陆如霜一巴掌狠狠打在高凌升的脑门儿上，高凌升吃痛险些从地上跳了起来，顿时觉得脑门火辣辣的疼痛。 陆如霜愠怒道：“你这登徒子，怕是又动了歪心思！” 高凌升心说我冤枉啊，这哪里是动了歪心思，这换成任何一个人，给来这么一下子都会难以自持吧。 高凌升颇为不满道：“明明是你按着我的手，怎么倒成了我的过错？” 陆如霜没有搭理高凌升，只是对着小倩吩咐道：“小倩，咬破他的手指，将他的精血给吸出来！” 第十七章 灵命之境 “哎，等会儿！”高凌升连忙喊停，这陆如霜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又是送礼物又是**血的，总是一惊一乍，让高凌升心惊肉跳。 “小倩你别听她的，先不着急！”高凌升试图先稳住二人。 小倩自然是听高凌升的，闻言她立刻吐出高凌升的食指，食指裹着甜津接触空气，立刻给人一种凉飕飕的体感。尤其此刻小倩红唇水润，模样天真无邪，更令高凌升产生一种负罪感。 高凌升不解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吸我精血？” 见高凌升一脸生无可恋，陆如霜难得耐心一回，解释道：“你别担心，想缔结本命鬼的契约，就是要用你的精血，交换小倩的阴元，这对你们两个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大可放心。” 陆如霜拍拍高凌升的肩膀，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如果我们要害你，你有十条命都不够看的，休要多言，咱们时间不多了。” 高凌升看了小倩一眼，小倩立刻心领神会捧起高凌升的手，再次含住高凌升的手指，小倩嘴里咬着东西，说话声音有些模糊道：“公子小心了，小倩要开始咬了！” 高凌升浑身一颤，立刻感觉指尖微微刺痛，很快小倩就捧着高凌升的手指吮吸了起来，她吮吸的力度不大，高凌升却感觉浑身血液像是决堤洪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流入小倩口中。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高凌升就感觉身体被掏空，整个人昏昏沉沉，连眼皮都开始打架，眼前一阵阵发黑。陆如霜见时机成熟，立刻用指甲划破小倩一根手指，也塞入了高凌升口中。 玉指入口高凌升精神一阵，那纤细冰冰凉凉，吹弹可破，恰似饮雪品冰，竟让他尝出一丝甘甜来。甘甜之中更有一丝凉气，从小倩手指上伤口处缓缓渗出，被高凌升吞入喉中，他之前被小倩抽离亏空的气血，像是得了滋补一般。之前那由于缺少精血和摇摇欲坠的昏厥之感也很快一扫而空。 高凌升下意识地用力吮吸，却不想这一下小倩吃痛，她微微缩手，紧跟着嘤咛了一声，面颊烧红，像是能滴出血来。 两个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此刻二人嘴里含住彼此指尖，拨弄舔吮，那奇妙的触感做不得假。气氛旖旎，两个人目光中的情意也愈发热烈。彼此之间交换着体内的精血和阴元，慢慢的两个人越靠越近，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陆如霜及时出声点醒二人：“速速引导体内气血，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分心。” 这一句话立刻让二人惊醒，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竟是在这一刻动了真情。精血和阴元结合，自小倩体内经过，又回流到高凌升的身体之内。如此循环往复几个周天。高凌升体内的守心又开始发挥作用，不断地促进着气血的循环，使得整个循环的过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顺畅。 高凌升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亦可轻而易举觉察小倩身体内阴气的流转。此刻两个人就像是共用一副躯体，共同拥有同一个灵魂。气血循环到关键时刻，陆如霜一声断呵道：“阴阳和合，同命同心！” 陆如霜伸手一把推在小倩的背上，小倩顿时和高凌升撞在一处，二人接触的一瞬间，小倩化为一道虚影，直接融入了高凌升的身体。高凌升浑身一震，如梦初醒，心底立刻想起小倩的声音：“公子，小倩现在在你心里！” 高凌升一时无言，只觉得小倩天真烂漫，真是可爱极了！ 小倩却仿佛能读懂高凌升的心意一般，立刻给出回应道：“公子，能和你同体同心，心意相通，小倩心里非常开心。” 高凌升试着在心里问道：“小倩，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倩立刻回道：“能听到的！” 高凌升大喜道：“那这样岂不是随时随地我都能同你说话了？” 小倩笑道：“只要公子不嫌小倩烦，小倩随时都在。” 高凌升忽然有些遗憾道：“可我现在想摸摸你的脑袋，却摸不到了！” 话音刚落，小倩身影一闪，又那么俏生生地站在高凌升面前，主动把头凑过去道：“公子，请随意！” 高凌升刚要伸手，看到陆如霜一脸的警惕和疑惑，终究是没能下得去手，只是打哈哈道：“我随便说说，下次吧，下次。” 小倩没说什么，只是对着高凌升含羞一笑，刹那间万种风情晕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陆如霜轻咳一声道：“你二人现在已经是同命同心，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只不过这双修之法，我只能引你二人入门，却不能指导你们一路走到终点。我只是大概知道本命鬼的五个境界，依次分为凝魄、杀生、莫邪、化我和灵命。” “每次境界的提升，都会带给小倩质一般的飞跃，也自然会增强你的实力。但本质上这是养本命鬼的方法，你所能得到的好处，远远不及小倩。” 陆如霜面色凝重道：“而且据说这灵命一境极难突破，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你二人身死道消。但若是突破此境，或许小倩可以脱胎换骨，重修人身和命魂，乃至成就仙体灵魄。这条路走到最后所能达到的成就，算是所有鬼修修炼之法的顶点，如果你能成功...” 高凌升迫不及待地接话道：“如果我能成功，小倩就能重获新生，彻底摆脱鬼怪的身份，变成和我一样活生生的人，对不对？” 陆如霜默然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她这般告诉高凌升，只是给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让他好好珍惜小倩，她从没想过高凌升能带着小倩一路走到灵命之境。 高凌升嘀咕道：“那岂不是我和小倩还是可以圆房，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此言一出，陆如霜和聂小倩同时低头捂脸。只不过小倩是羞煞，陆如霜是无语。 高凌升满怀期待地问道：“陆姑娘，请问这灵命之境，有多少人能够达到？” 陆如霜扫了高凌升一眼，高凌升明显是满怀雄心壮志，陆如霜却不忍心骗他，微叹道：“古往今来，没有一人一鬼能成就灵命之境！” 第十八章 万事俱备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高凌升丝毫不见气馁，只是笑嘻嘻地道：“没关系，我就喜欢做这普天之下第一人，若是人人都能成就的事情，我高凌升还不稀得去做。要做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听过陆如霜的话，聂小倩本来有些心灰意冷，可高凌升的表现却让聂小倩又重燃了希望。聂小倩满眼崇拜望着高凌升，幽幽道：“小倩相信公子，公子也一定要等着小倩，等着小倩化为人身的那一天...” 聂小倩一句话没有说完，可言有尽意无穷，没说出来的那些话，才是真正打动人心的关键。 高凌升悄悄捏了捏小倩的小手，对她眨了眨眼睛，聂小倩心领神会地低下了头，娇羞无限。 很快，陆如霜取来煞元，那煞元就漂浮在陆如霜的掌心，像是呼吸般起起伏伏，扩张又很快聚拢收缩。 陆如霜拉过高凌升，叮嘱道：“忍着点，过程可能会有一点痛苦。” 高凌升冷笑道：“陆姑娘莫要看不起高某，尽管来吧，我早就准备好了！” 高凌升话音未落，陆如霜左手双指就已经大力捏开高凌升的嘴巴，右手掌心直接按在高凌升的嘴巴之上，那煞元顿时觅见归途，带着一股阴凉的气息直接钻入高凌升的喉头，一路飞速向下，到了高凌升的小腹丹田之内。 高凌升只觉得自己一口吞下一块万古寒冰，那寒冰入腹，立刻在高凌升丹田之内躁动起来，时而四处冲撞，又时而盘旋跃动。高凌升只觉得腹中肝肠百结，五脏六腑都似搅动在了一起，拧成了一股麻花绳。 陆如霜低呵道：“小倩，把你的阴气注入他的丹田，想办法用阴气把煞元包裹起来！” 聂小倩立刻照做，化为一道虚影钻进高凌升的体内。很快，在小倩的帮助下，煞元逐渐稳定了下来，像是睡着了一般，随着高凌升腹中阴气的流动逐流而眠，再也没有了动静。 陆如霜拍手道：“太好了，居然成了！” 高凌升下意识地去看陆如霜，陆如霜眉间冰雪消融，眉开眼笑，竟欢天喜地似个孩子一般。 高凌升皱眉道：“陆姑娘，居然成了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做这件事情之间，没有丝毫把握？” 陆如霜像是被人看透一般，心虚道：“胡说八道，我自然有把握，就算不成，我也能保你安然无恙。” 眼看高凌升已经藏纳好煞元，燕赤霞跟着就要唤出藏锋。高凌升赶忙制止道：“高大哥，你这个藏锋简单，先不用着急，等咱们到了那赤影老鬼的地盘，我再含下藏锋不迟。” 几人略作合计，让陆如霜化为一阵妖风在前，小倩附在高凌升的身上，由燕赤霞带着御剑跟在后面，几人一同前往赤影老鬼的地盘。 回到地面之上，天色已经暗透，月色更是明亮怡人，好一个朗月清风杀人夜。 高凌升抱着燕赤霞的腰站在藏锋之上，耳边风声呼啸，两侧是飞速逝去的秋日山河。 高凌升下意识地低头望去，却看不清楚自己飞了多高，只觉得脚下一片黑暗，根本没有前世坐飞机时看到的霓虹闪烁繁华。直到这一刻高凌升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往昔种种灯火酒绿，亦或是诗酒年华，都回不去了！ 御剑乘风不过两炷香的功夫，陆如霜骤然减速，缓缓落在一片寂静山林之间。燕赤霞也跟着停下，拉着高凌升从藏锋之上跃下。高凌升煞元入体，本就觉得内寒，此行又吹袭一路夜风，秋寒入骨，更觉寒意袭人。 高凌升搓着手四处张望，问道：“陆姑娘，咱们到地方了吗？” 陆如霜微微摇头，夜色中高凌升看不清陆如霜的表情，但凭高凌升对陆如霜的了解，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也跟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果然，陆如霜长袖一抖，不知道哪里出来一条绳子，七拐八拐地将高凌升捆了个严实。高凌升已经习惯了陆如霜这做事动手不打招呼的作风，也就没怎么挣扎，更是无力挣扎。 好在陆如霜尚有几分人性，解释说道：“一会儿我就说你这凡人误食了煞元，却又不知怎得没有死透，让赤影老鬼亲自检查一番，在他吸收煞元的时候，你就张口吐出藏锋，重创于他！” 高凌升脸上写满了无奈道：“把我绑得这么严实，我真是谢谢你啊！” 陆如霜似乎是看出高凌升嬉笑背后的不安，她难得开口安慰道：“别担心，我就在你身边，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让赤影老鬼伤你！” 燕赤霞也道：“我就蛰伏在暗处，出现任何情况，我都会第一时间前去救你，届时你只需要表现得自然一点，神态自若即可，剩下的都交给我们！” 小倩的声音也在高凌升心里响起道：“公子莫怕，小倩陪着你呢！” 高凌升能感觉到几人对自己的关怀，此刻他觉得心里热乎乎的，那种面对未知恐惧心里没底的慌乱，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安的感觉，他虽然和燕赤霞等人没认识多久，却在此刻有了一种被团队呵护的感觉。 高凌升微微点头道：“我相信你们，来干这个老杂毛！” 陆如霜一甩头，颇为嫌弃道：“粗俗！” 聂小倩没说话，只是暗暗偷笑。 燕赤霞却一脸严肃地叮嘱道：“凌升，进去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张嘴。在面对赤影老鬼的时候，如果你能咬破舌尖，将舌尖阳血喷在他的脸上，那是最好。可如果不行，也没关系，关键是要把握好时机，赤影老鬼一张嘴，你也跟着张嘴，千万记住我说的话！” 高凌升点点头将这些话暗暗记下，燕赤霞这才拿出剑匣，藏锋立刻出鞘，闪着淡青色的光华漂浮在众人眼前。众目睽睽之下，藏锋在燕赤霞的控制之下越来越小，很快只剩下小拇指长短。 燕赤霞正要把藏锋塞入高凌升的口中，高凌升却哀嚎道：“燕大哥，能不能先擦擦，我看见藏锋之上你的鞋印儿了！” 第十九章 闯入仙宫 不久之后，陆如霜一只手拎着被五花大绑的高凌升走上了山崖。山崖的尽头是千顷绝壁，深涧之中浮云掠影，秋风阵阵。 陆如霜径直走向绝壁，不等高凌升反应，就一脚踏空，好似马上就要坠入深涧。可下一刻陆如霜却脚踏实地，分别踩在了石阶之上。顺着石阶望上去，远远一排灯火并列在石阶两侧。灯火延绵好似两条游龙，一直把这条路引向了更高处的山巅。 山巅之上是重楼宫阙，规模虽然不大，却胜在建筑宏伟精美，巧夺天工。让人看了这不像是某个魔头的老窝，倒真像是一座仙宫。 高凌升呜呜了几声，却因为开不了口说不了话，显得无比可怜。 似乎是看出了高凌升内心的疑惑，陆如霜低声解释道：“绝壁空涧皆是障眼法，这里就是赤影老鬼的老巢了。他一介精怪，却偏要修仙宫道场，当真是不伦不类！” 陆如霜嘴上说着，脚下却是不慢，踏上数千石阶竟是如履平地，没多少工夫，就已经靠近了山巅处那座宫阙。 高凌升忍不住在心里问小倩道：“小倩，这地方你来过吗？” 聂小倩不好意思道：“公子，我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只听说这里叫做赤影仙宫，很多鬼怪都会按照约定时间来此上贡，兰若寺这一带都是姑姑说了算，也只有姑姑才来过，小倩这也是第一次来呢。” 高凌升心说这又是仙君又是仙宫的，别看这赤影老鬼是个精怪，可他绝对是个凡人的性格。就像人一样，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是想要去彰显什么。越是没钱的人越要打肿脸充胖子，让别人都以为自己有钱。 这赤影老鬼越是出身低贱，就越想着别人高看他一眼，将他奉为上仙。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自称仙君，把自己的老巢称之为仙宫。高凌升敢打赌，一会儿如果见到赤影老鬼的手下，说不得那些小杂鱼，也得叫什么仙使仙官之类的。 想通此结，高凌升心里又放松了几分，如果把赤影老鬼当成是人来看待，也就不会觉得有多么恐怖了。 很快，陆如霜带着高凌升来到了仙宫近前，仙宫门口静悄悄的，不见任何人影。仙宫正门大开，左右两侧一副对联。对联书：仙宫云影漫入九天御风，道骨丹心直往四海称雄。门上金梁批字横挂，写四古篆：圣德无量！ 高凌升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心中直呼卧槽。这赤影老鬼口气这么大，家门口的对联都敢这么写，也不怕哪天真的招惹到了仙家，人家抬抬小拇指，直接让他灰飞烟灭。 高凌升心里所想小倩自然知晓，她也有些哭笑不得，说道：“等下公子见了那赤影老鬼，可要好好教训他，为小倩出气！” 高凌升满口答应下来，转念一想却觉得小倩话里有话。依照小倩的性格，她怎么会在乎教不教训那赤影老鬼，更不会想着为她自己出气。她说这话的真正意图是在给高凌升找面子，让高凌升觉得自己有教训赤影老鬼的实力，更有保护聂小倩的实力。 小倩为了高凌升用心良苦，高凌升在心里暗暗记下，没有多说什么。 另一边陆如霜一只手抓着高凌升，却意外地止步不前，有些犹豫。她在仙宫门口左右踱步，思索了一刻道：“这赤影老鬼最重排场，往日仙宫门口必有守门仙官，怎么今日门户大开，连个鬼影子也见不着？” 陆如霜百思不得其解，又道：“而且他今晚还派人来催我进贡煞元，显然是早有准备，不可能不派人来接引，真是怪了！” 陆如霜正说着，只听仙宫深处轰然一声巨响，高凌升下意识地扬起脖子努力去看。只见仙宫正殿处白光一闪，这光亮耀眼如辉日，瞬间点亮沉郁的夜空，紧跟着宫殿穹顶瓦石飞散，竟被这一道白光刺破，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这耀眼白光一闪即逝，高凌升甚至产生了短暂的失明。陆如霜是个热烈如火的性子，一见仙宫之中异变突生，也不迟疑，双脚狠狠一踏，三两步踩在那横梁金批之上，一脚踩掉那“圣德无量”四字。几个呼吸间的功夫，陆如霜已经带着高凌升赶到仙宫正殿近处。 越靠近高凌升看得越清楚，正殿下石阶之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和常人无异，有的却鬼面獠牙。更有甚至，身形模糊，不辨面容，完全就是一道黑漆漆的影子。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人全部身着统一制式的白色长衫，毕恭毕敬地跪在正殿之外的石阶之上。 他们由上及下，列次而跪，俯首抢地，全部都是一动不动，将整个石阶通道堵了个满满当当。陆如霜带着高凌升走到近前，若想继续前进，竟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这些人应该就是赤影老鬼的手下，细看之下高凌升发现，这些人都闭着眼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好似心底有莫大的恐惧，却不知他们在害怕什么。 陆如霜就站在人群之外，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陆如霜犹豫了。她不知道继续向前，等待着她的会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还是一场十死无生的灾难。 不知道怎得，陆如霜竟下意识低头去看高凌升的眼睛。高凌升此刻被五花大绑，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被她提在手里，一眼望过去说不出的贼眉鼠眼。 可陆如霜却没能在高凌升眼里看到丝毫的恐惧，高凌升对着陆如霜轻松一笑，努了努嘴示意陆如霜赶紧继续向前。看到这个笑容，陆如霜躁动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她调整好呼吸，飞身而起，踩着石阶间的空隙拾级而上。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陆如霜就带着高凌升进入了赤影仙宫的正殿。 一进正殿，高凌升打眼一扫，顿时如遭雷击，他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整个人的头皮都麻了。 第二十章 仙官拦路 眼前一幕绝对能颠覆高凌升二十多年来对世界的认知。大殿之中堪称富丽堂皇，四周墙壁粉饰云纹仙鹤，脚下铺着金色地毯。此刻地毯之上用红笔密密麻麻写满了奇怪的符文，就像是一条条蜿蜒爬行的蚯蚓。 所有红色符文在金色地毯之上铺成一面大网，由外而内延展，众星捧月般地朝着大殿中心靠拢。而大殿中心的地上，摆着一圈一圈的头颅，这些头颅并非血肉之躯，其中有玉石有土偶，甚至还有一些木雕。 但无一例外的，这些头颅都被沿颈切断，切口整齐光滑。这些头颅或笑或嗔，或慈祥肃穆，或狰狞可怖。高凌升能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寺庙之中供奉的神佛头颅，却不想竟然都被人切下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这里。 此刻大殿之中金顶碎裂，这些头颅头顶星河，下触符篆，一圈一圈密密麻麻地伫立着，足足有上百颗之多。头颅的中心盘腿坐着一个红衣男子，他赤发红眉，双目紧闭，身上红袍无风自起，猎猎而响。 在他的背后，还有一道巨大的虚影，猩红如血，就那样高高耸立飘在天边，如同魔神降世，似要把整座大殿撑裂。高凌升知道，这红衣男子肯定就是那赤影老鬼了。可他却没有想到，这赤影老鬼生得如此吓人。 此刻赤影老鬼真身和虚影皆跃入高凌升的眼中，配合这满地符文与神佛头颅，赤影老鬼就像是地狱中爬出的罗刹鬼王。高凌升看不清楚赤影老鬼真身的具体样子，但他能通过漂浮在他身后那道巨大的红色魔影，清清楚楚看见赤影老鬼的表情。 他红眉紧锁，拧成一团，额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眉下双目紧闭，神色狰狞，似乎是在和什么对抗，不断苦苦挣扎。随着赤影老鬼的不断挣扎，他浮于天边那道红色虚影也不断摇曳。 整个天空在赤影老鬼虚影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妖异，确实如同血月当空。 高凌升一看这个阵仗立刻就后悔了，这陆如霜明显是没说实话，这赤影老鬼哪里是她和燕赤霞能对付得了的，这明显就不是一个层级。一会儿如果真动起手来，恐怕高凌升和燕赤霞立刻就要成为炮灰。 “你...”高凌升忍不住想要质问陆如霜，一个字尚未出口，就被陆如霜死死捂住嘴巴。陆如霜凝眸一剜，翦水秋瞳中透出几分娇嗔怒意。与此同时高凌升嗅到陆如霜掌心之中的淡淡体香，宛若茉莉清菊。 高凌升只觉得呼吸一停，甚至连带着心跳也停了，后面那些质问的话，竟是不争气地一句也没讲出来。 陆如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阵香风吹拂高凌升面颊，他又老实了几分。可心里却还是不断打着退堂鼓。不为别的，只因为眼前这一幕过于诡异，任谁看了都要忍不住心里发毛。 鬼使神差地，高凌升想到兰若寺中，佛堂之中缺了脑袋的那座玉佛像。高凌升清楚记得那天早上一出门，自己的房间就正对着佛堂，佛堂之中有一尊佛像，风雨侵蚀之下，缺失了头颅。 此刻大殿之内满地的神佛头颅，兰若寺佛堂里少的那一颗玉佛头，不会是在这里吧！ 高凌升心里正想着，陆如霜已经蹑手蹑脚往赤影老鬼身边去靠了。高凌升连连挣扎摇头，试图阻止陆如霜。陆如霜明显是觉得机会难得，想要偷袭赤影老鬼，可赤影老鬼一众手下就在旁边跪着呢，而且赤影老鬼虽然双目紧闭，可谁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意识，是不是已经暗暗盯上了陆如霜，只是还没有出手罢了。 陆如霜和高凌升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似乎是看出了高凌升的顾虑。陆如霜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兰若寺陆如霜，前来供奉煞元，请仙君过目！” 陆如霜的声音清脆平和，听不出丝毫的紧张。可此刻大殿之内寂然无声，针落可闻，她的声音响起，就像是惊起一片涟漪，声音在大殿之内回响，竟是久久不能平静。 许久之后，声音平息。陆如霜身后那些跪在石阶上的赤影老鬼的手下隐隐有些骚动，却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他们依旧毕恭毕敬地俯首抢地。不光是他们没有动作，就连赤影老鬼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是入定了一般。 有了先前的试探，陆如霜胆子大了很多，她将高凌升放下，又解开绑在他身上的绳子，然后压低声音道：“你就站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如霜一只手压在高凌升的肩膀上，神情说不出的严肃，她耐心叮嘱道：“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往外面跑，去找燕赤霞，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脱身！” 高凌升连连点头，心说自己现在就想往外面跑，就算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寻那赤影老鬼的晦气。 陆如霜见高凌升会意，也不犹豫，踩着一地符文，径直向赤影老鬼而去。陆如霜刚要踏入神佛头阵。旁的一道阴恻恻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大胆幽鬼，竟敢擅闯仙宫，意图对仙君不轨，我看你是活腻了！” 另有一道声音，音色略显刺耳尖细道：“依照仙宫圣规，要取你命魂炼化，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一落，大殿深处缓缓走出一男一女，男的黑脸，女的白脸，二人皆穿金色长袍，脚踏黑布官靴。二人腰间束着一条黑色锁链，将彼此相连。走起路来，锁链摩擦地毯，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巨蛇伏行。 高凌升只觉得两人身影不断闪烁，就像是平地瞬移一般，眨眼的功夫二人就走到陆如霜的近前。 陆如霜退后几步，淡然解释道：“夫仕，龙岚二位仙官，在下兰若寺陆如霜，奉仙君之命，特来供奉煞元，可并非有意擅闯仙宫。” 陆如霜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二人，高凌升立刻判断出来，那黑脸男人叫做夫仕，白脸女人叫做龙岚。 夫仕微微皱眉道：“现在已经过了供奉煞元的时辰，你怎得来晚一步？” 陆如霜伸手一指高凌升道：“这不是煞元被这凡人误食，这才耽搁了工夫，我将他一起带来，交由仙君定夺。” 夫仕和龙岚的目光瞬间汇聚在高凌升身上，高凌升心说不好，这陆如霜别把自己当成诱饵给卖掉。 就在二人注意力集中在高凌升身上的瞬间，陆如霜身上阴气骤然澎湃，她一步上前，并指为爪，裹挟着磅礴阴气的一爪，顿时落在了夫仕胸前。 这娘们果然不按套路出牌，又搞突然袭击那一套！ 第二十一章 人工呼吸 陆如霜这一爪来得突然，上一秒还对二人以仙官相称，下一刻却骤然发难，全力一击偷袭得手。夫仕猝不及防之下被陆如霜狠狠一爪拍在胸前，只听一声闷响，夫仕金炮寸寸碎裂，陆如霜一爪就刺破了夫仕的胸膛，且这一爪余势未消，竟将夫仕打得连连后退，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夫仕后退牵动着腰间铁索，铁索展开拉长，龙岚猛地一拉铁索，夫仕借铁锁之势又快速站了起来。夫仕站定，胸前血流如注，声音已然怒极，嘶吼道：“你这下贱鬼，竟敢暗算本仙官！” 夫仕双目怨毒，说话之间已经朝着陆如霜扑了过去。陆如霜冷哼一声道：“平日唤你一声仙官，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丑八怪！” 陆如霜“丑八怪”三字咬字极重，语气之中极尽嘲讽。夫仕听了更是抓狂，整个人化为一道残影，直奔陆如霜而去。 陆如霜却不和夫仕硬碰硬，她双脚轻点，轻飘飘地抽身而去。夫仕扑了个空，刚要再追，陆如霜手里已经唤出长鞭，啪的一声抽打在夫仕的脸上。夫仕的黑脸之上顿时多了一道灰色的鞭痕，看起来颇为滑稽。 他单手握住腰间铁索，重重一挥，那锁链便势大力沉地朝着陆如霜而去，且铁索去势极快，在空中发出霹雳声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铁索出手，高凌升才忽然发现，龙岚不见了。本来束缚在二人腰间的铁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成了两截，那夫仕就拿自己腰间那截铁锁作为兵器，不断攻击陆如霜。 一时之间陆如霜被打得节节败退，仓皇躲闪之间，也逐渐被夫仕逼进角落，四周空间越来越小。一道铁锁抽过，陆如霜再次后退，高凌升却发现陆如霜身后地毯之上，有一滩黑色的雾气。 高凌升心知不好，想要出言提醒，却苦于口中含着藏锋。一旦开口，藏锋剑出，阳气外泄可能会直接唤醒入定中的赤影老鬼，到时候局面会更加不乐观。 情急之下高凌升招呼小倩道：“小倩，快提醒她小心身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倩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姑姑，小心身后！” 陆如霜一鞭横斩，将将招架住夫仕的铁锁，立刻回头去看，可此时此刻，那滩黑雾之中已经浮现出龙岚的身影。陆如霜再想反应招架，已经是晚了。 龙岚手持铁锁，狠狠套在陆如霜的脖子上面。一招得手，龙岚立刻将铁锁左右交叉锁紧，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陆如霜。铁锁交叉死死锁住陆如霜的脖子，锁链深深陷入陆如霜脖颈间雪白的肌肤。 龙岚收紧铁锁，直接吊着陆如霜把她背在了背上。陆如霜双脚离地，整个人被锁死在龙岚的背上，她拼了命地挣扎，用力挥动长鞭，长鞭还没抽打在龙岚的身上，夫仕就已经上前。他用铁锁缠住陆如霜的双手，他单膝跪地，用力拉扯着陆如霜的手臂。 此刻陆如霜手颈皆被束缚，且龙岚和夫仕二人发力的方向正好相反。两力相克，陆如霜被狠狠撕扯，高凌升甚至能听到陆如霜身体裂开的声音。陆如霜不断呜咽，喉咙却被死死扼住，说不出来一个字。 这一刻只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刹，夫仕龙岚二人显然是技高一筹，且共事许久，战斗之间的配合堪称是天衣无缝。 夫仕咬牙切齿道：“你这贱鬼，居然敢偷袭本仙官，本官要把你炼成鬼奴，永世不得翻身！” “我呸！”正在夫仕大放厥词之际，高凌升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高凌升揪着夫仕的头发，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舌尖阳血就喷在了夫仕的脸上。 高凌升张嘴，舌下藏锋立刻激射而出，藏锋一现身，立刻化为三尺青锋，一剑刺破夫仕的面门，将夫仕的脑袋扎了个对穿，把他狠狠钉在了地上。 夫仕脸上被高凌升舌尖血喷过的地方冒起丝丝白烟，不断地灼烧着夫仕的面门，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一命呜呼，被藏锋钉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藏锋一出，燕赤霞立刻现身，他一脚踢在龙岚的小腹之上，龙岚吃痛，双手一软，立刻松开了陆如霜。陆如霜顿时软倒在高凌升的怀里，燕赤霞却毫不留情，接连几脚踹在龙岚的身上，将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燕赤霞狠狠一脚将龙岚踢飞，他右手一挥，本来钉住夫仕尸体的藏锋陡然而起，化为一道流光，直接在半空之中贯穿了龙岚的胸口。龙岚胸口被藏锋开了一个大洞，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星星点点洒在地上，如同绽放一朵妖艳夺人的黑牡丹。 高凌升将陆如霜抱在怀里，只感觉香雪入怀，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陆如霜雪颈之上被铁锁勒出一圈深深的伤痕，点点梅花烙印，实在是触目惊心。 高凌升倒吸一口凉气，他一只手托着陆如霜的脑袋，一只手轻拍陆如霜粉嫩的脸蛋道：“喂，陆如霜，你没事吧！” 陆如霜却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呼吸和反应，高凌升下意识地用手指拨开陆如霜的嘴巴，她红唇微分，皓齿宛若霜月。高凌升张嘴就要凑上前去，陆如霜却忽然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分成两半。 此刻高凌升正作出亲吻的姿势，陆如霜瞪大眼睛，脸色羞得煞红，又在红晕之中透出几分受了惊吓之后的苍白。 千钧一发之际，陆如霜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高凌升的唇间，羞怒道：“高凌升，你做什么？” 高凌升见陆如霜没事，大喜过望，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危险。他将陆如霜紧紧搂在怀里，轻抚着陆如霜雪背说道：“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如霜被高凌升搂在怀里，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她像是浑身都触电一般，忽然觉得身子软绵绵地没了力气，就那样任由高凌升抱着，像是忽然之间找到了一个可以依赖的怀抱！ 第二十二章 造神 高凌升紧紧拥着怀中女子，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陆如霜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觉得天崩地裂，他甚至都没有考虑自己上前去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也被夫仕和龙岚取了性命。 当时高凌升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下眼前那个柔弱的女子。许是因为陆如霜肤白貌美大长腿，白得发光。又或者是因为她提起她的父亲，那一刻的平静和从容。更可能是高凌升和小倩情意相投之际，陆如霜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落寞和艳羡。 总之那一刻高凌升就是不想失去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姑娘，如果是这世界上少了一个陆如霜，那高凌升的人生会有多么无趣啊！ 聂小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现身，她就站在高凌升的身边，一脸关切地看着陆如霜道：“姑姑，你感觉怎么样，刚才是公子救了你哦！” 聂小倩这一句话瞬间打破了陆如霜和高凌升之间那种奇妙的状态，陆如霜一下从高凌升怀里跳起，像是受了惊的小鹿。她脸色泛红道：“他能救我？你开什么玩笑！” 聂小倩好似有些生气，语气微微有些重道：“是公子冲上去揪住那黑脸大汉的头发，一口舌尖阳血喷在他的脸上，又用藏锋贯穿了他的头颅，姑姑这才得救的。” 聂小倩非常不服气：“如果不是公子，姑姑此刻已经...” 高凌升伸手拦了小倩一把，把小倩后半句话不着痕迹地堵了回去，高凌升淡然道：“没小倩说得那么夸张，我见你陷入困境，就提前吐出藏锋，让燕大哥进来帮你，真说起来还是燕大哥的功劳。” 陆如霜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一字也未讲出。 高凌升苦笑着摆摆手道：“就是可惜了咱们的计划，没办法喂这老家伙吃藏锋了！” 聂小倩抓着高凌升的手，小声说道：“公子刚才冲上去真是威武，小倩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高凌升和聂小倩四目相对，他被小倩火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高凌升挠了挠头道：“哪儿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这纯粹是运气好。” 夫仕和龙岚的尸体还躺在地上，众人一番合计，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还得是高凌升来拿主意，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我就怕计划有变，所以特意准备了备用计划！” 陆如霜一脸的不可置信道：“没想到你心思还如此缜密，快说说你的备用计划是什么？” 此刻就连燕赤霞都饶有兴趣地望着高凌升，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精妙的安排。高凌升负手而立道：“我的备用计划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咱们赶紧跑，等回头咱们实力有所提升，或者回剑门请了帮手，再来处理这个老杂毛！” 陆如霜没想到能在高凌升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她顿时气得直跺脚，她恨得牙痒痒道：“你这是什么备用计划，分明是贪生怕死！” 高凌升一脸严肃地摇摇头道：“非也，我这是为我们所有人的安全负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莽撞出手可能会害死我们所有人，你明白吗！” 高凌升目光如炬，身上气势陡起，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陆如霜，高凌升道：“趁着赤影老鬼还没醒，咱们赶紧撤，不然一会儿他醒了，咱们都得完蛋！” 高凌升话音未落，赤影老鬼忽然发出一声沉闷低吼，刹那间漫天红发飞扬，他身边的一众神佛头颅齐齐震动起来，发出嗡嗡声响。很快无数道白光从满地的神佛头颅中散出，如同百日争辉。 所有的白光瞬间汇聚到赤发老鬼的掌心，地上的血色符文就像是水流一般涌动起来，红色的符线在刹那间变成了金色，赤影老鬼闭目锁眉，忽然一声低呵道：“众生之愿，四海仙灵，舍身成圣，以祭吾生！” 赤发老鬼言出法随，所有神佛头中渗透出的能量都被赤发老鬼摄夺，就连大殿石阶之下，赤影老鬼那些跪在地上的手下，也都不受控制地释放自己一身的精气修为，似乎天地间的一切灵能，都听任赤影老鬼号令，任他取用。 陆如霜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道：“他在汲取我身上的阴气，小倩快，躲进高凌升的身体里。” 小倩不敢怠慢，不等陆如霜说完就已经化为一道虚影，附在高凌升的身上。整个赤影仙宫之内，只有高凌升和燕赤霞，不受赤影老鬼的影响。燕赤霞见陆如霜苦苦支撑，便主动护在陆如霜面前，护体灵气激射而出，将众人护在一处角落。 陆如霜压力骤减，脸色缓和了许多，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道：“没想到他如此疯狂，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高凌升疑惑道：“他到底是在做什么？这些神佛的头颅，又有什么用处？” 燕赤霞一脸凝重道：“凌升，你可听说过信仰之力？” 高凌升一愣，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陆如霜却接话道：“这世间寺庙道场繁如星海，光是岭南一带，大大小小的寺庙就有数千，这数千寺庙之中供奉的诸天神佛更是不计其数。只要是寺庙中还有香火，神佛受到香火供奉，就能获得来自凡人的信仰之力！” 燕赤霞道：“不错，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神佛，只不过百姓相信神佛的存在，他们不断地供奉，虔诚地许愿，心越诚，时间越久，信仰之力便越聚越多。这些信仰之力就汇聚在了寺庙佛堂中，神佛土偶的塑像之上。久而久之，这些塑像便真的成为了神佛，拥有了灵智和法力，为百姓解渡人间苦难！” 燕赤霞一指那满地神佛头颅道：“这信仰之力被蕴藏于神佛头颅之中，这赤影老鬼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把这些神佛头颅统统砍下，汇聚在一处。不仅如此，赤影老鬼还能摄取这些信仰之力，集中起来化为己用！” 燕赤霞脸色非常难看，他叹然道：“这赤影老鬼如此作为，怕是在此处，造出一尊真神来！” 第二十三章 素女娘娘 “造神？”这次不光是高凌升愣住了，就连陆如霜都全然不敢相信，她樱唇微张，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燕赤霞无比严肃道：“这信仰之力不同于阴气和灵气，这并非天地间造化而出，更不是通过修炼就能够获得的东西。这信仰之力来自凡人心中最虔诚的愿念，拥有无可匹敌的大能力。赤影老鬼能收集这么多信仰之力，足可以造出一尊实力不凡的真神。” “只是...”燕赤霞有些犹豫，拿捏不定道：“只是这赤影老鬼只是一介精怪，他又如何驱使炼化这些信仰之力呢？这信仰之力，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说话间所有信仰之力、阴气和灵气都汇聚到了赤影老鬼的掌心。赤影老鬼掌心缓缓浮起一道白光，远远的高凌升一眼就看到，那道白光之中包裹着一颗白玉佛头。白光闪烁之下，白玉佛头的面容肃穆而又庄严，细看那佛头容貌，竟是英气十足，出尘脱俗。 高凌升下意识地惊呼一声道：“陆姑娘，这佛头长得怎么和你一样！” 虽然赤影老鬼掌中那枚玉佛头雕饰简单，只淡淡勾勒出眉眼和神态。但高凌升瞧得千真万确，那玉佛面容赫然正是一张陆如霜的脸。 燕赤霞也是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对陆如霜道：“陆姑娘，难道你曾经也是一尊真神？” 从赤影老鬼掌心那枚玉佛头缓缓升起，陆如霜的目光就再没有从那棵佛头之上挪开过。此刻面对二人的质问，陆如霜幽幽道：“不，那并不是我！” 高凌升盯着陆如霜的俏脸，又转过头去看那佛头面容，再三确定之下，依旧觉得两张脸没有什么区别，要真说是区别，那颗玉佛头的左眼眼角之下，没有那点美人泪痣。 高凌升道：“就算不是你，我想这颗玉佛头也和你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兰若寺中玉佛正是缺少了头颅，是不是就是赤影掌心的那颗？” 陆如霜默然点头，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哀伤，她痛心道：“那是我娘的头颅，凡人皆称呼我娘为素女娘娘，全称是九幽素阴元女圣母大帝弇兹氏。我娘擅长瑟、琴、歌等音乐，曾以琴乐造福生灵万物。同时她还是祛疾除凶的女神，可保佑一方百姓健康长寿。” 高凌升感叹道：“没想到陆姑娘你的娘亲竟然是如此了不得的女神，真是令人佩服！” 提起自己的娘亲，陆如霜明显有些情绪激动，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胸中激荡的情绪道：“我爹杀了我和我娘后，摄取了我娘的魂魄，只有我侥幸逃脱。我娘死后，那些素女娘娘庙就形同虚设，再去虔诚祈福，也没有什么作用。久而久之我娘的庙宇就全部断了香火。” 陆如霜感慨道：“可谁能想到兰若寺中依旧供奉着素女娘娘，每日香火不断，虔诚敬拜，这全都是兰若寺中这些孤魂野鬼的功劳。她们正是感念我娘曾经的庇佑，所以才数年如一日的祭拜，在兰若寺素女娘娘像上凝聚出了全新的信仰之力！” 陆如霜哀叹道：“只可惜我娘早就魂飞魄散，就算信仰之力真的能造出真神来，那新一代的素女娘娘也不是我娘，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陆如霜望着赤影老鬼掌心之上的玉佛头，双眸之中写满了落寞道：“我心里清楚，我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和我娘相聚，我真的...我真的好想她...真的好想她...” 一时之间高凌升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陆如霜，他只是轻轻拍了拍陆如霜的肩膀。高凌升的掌心触及陆如霜的肌肤，只感觉她在微微颤抖着，像极了一朵风中凋零的小花。 燕赤霞唏嘘道：“没想到你的娘亲竟是素女娘娘，不管信仰之力重聚，再生之人是不是你的娘亲，这都不是一件坏事，这世上多了一个素女娘娘，世间百姓就会多一份依靠和庇佑。素女娘娘再生虽然不会拥有和你相关的记忆，但她和你的娘亲没有区别，她依旧会用自己的爱，感化世人，也会把自己的爱，播撒在你的身上！” 燕赤霞一番话说得陆如霜泣不成声，高凌升忍不住给燕赤霞挑起大拇指，不愧是剑门奇侠，眼光、气度、胸襟和格局都不是现在的高凌升可以比肩的。燕赤霞已经把人与人之间的私情，上升到了天下大爱的境界，相信陆如霜能在燕赤霞这一番劝导之下释怀，放下心中的执念和不甘。 可高凌升心中还有一个大大的疑问，他不解道：“燕大哥说得没错，可这赤影老鬼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神佛头颅来帮助素女娘娘重塑真神之体呢？这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陆如霜不愧是陆如霜，不过短短一刻就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她用一种不确定的口吻说道：“这赤影似乎是认识我娘，他初次见我时直呼我娘的本名，他叫我陆小雯。” 高凌升心下大为震撼，不可思议道：“不是吧，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他不仅认识你娘，还能找到这最后一处供奉着素女娘娘的庙宇，他甚至还能不惜一切代价，为了让你娘重生，难不成...” 高凌升虽然明知道这个概率很小，可他却还是忍不住猜测道：“难道这赤影仙君，是你娘年轻时的追求者，他喜欢你娘？” 陆如霜不确定道：“我只记得当时赤影看到我娘神像之后欣喜若狂，他割下神像的头颅带走，却没有说要做什么，更没有同我解释。我当时盛怒之下就要和赤影翻脸，他只同我说了一句话。” 陆如霜回忆道：“他说‘或许本尊能让你再次见到你娘’。” 高凌升看看这满地的符文和神佛头颅，又看了看赤影那紧锁的双眉，忽然觉得这个老家伙有些说不出的可怜。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奢望，就倾其所有去追寻吗？哪怕最后一无所有，哪怕会因此背负罪恶，也值得这么去做吗？ 第二十四章 永不服输的心 几人正说话间，那上百神佛头颅中散发出的白光却陡然生变，它们不再源源不断地像素女娘娘的佛头处汇聚，反而开始向赤影老鬼身边聚拢。这些白色光辉包裹在赤影老鬼身上，赤影老鬼顿时剧烈地挣扎起来。 大殿之上巨大的红色鬼影也开始不安地摇曳起来，赤影老鬼不断被这些白色光辉撕扯，皮肉逐渐开始灼烧，不断被白光所侵蚀。 燕赤霞脸色一变道：“不好，这些信仰之力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开始反噬主持阵法的赤影，也不知道这赤影能不能撑住。” 燕赤霞思索道：“如果赤影能撑住，那么这世上很可能会多一个素女娘娘，这也算是功德一件。要知道别看这么多神佛头颅之中皆有信仰之力，可要是想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真正孕出一位真神，可能需要几百年的光景。这几百年的时间沧海桑田变幻，大多数的神佛庙宇都抵不住时间的侵蚀，岁月的变迁，到时候真正能成神的，少之又少。赤影这算是大大加速了这个进程，聚集千万民意，融合了百姓信仰，这次涅盘重生的素女娘娘，怕是一个了不得的存在，成就比往昔只高不低！” 高凌升被燕赤霞说得暗暗心惊，他不敢相信道：“燕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帮助赤影老鬼做成这件事情，而不是像之前所计划那般，除掉他。” 燕赤霞点点头道：“现在看来，确实是如此，我们如果帮赤影老鬼做成这件事情，也算是我们功德一件，对我们日后的修行和进境，都会有很大的帮助。对于这世间的百姓万民，也是好事一桩。” 高凌升琢磨道：“可我们要如何帮助赤影老鬼呢？” 燕赤霞笑道：“很简单，我们只需要打碎这些神佛头颅。” 陆如霜不解道：“这是为何？” 燕赤霞道：“如果赤影只需引导这些信仰之力，重新聚集融合，就能做成这件事情。这些神佛头颅已经没有了用处，留着它们，那些信仰之力就还受到头颅本身的限制，尚且拥有栖身之所，拥有反抗赤影的意图。一旦打碎这些头颅，信仰之力失去了束缚和依托，就可以回归最本源的属性，轻而易举地为赤影所用。 几人下定决心之后说干就干，大家走进佛头阵，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些神佛头颅，狠狠砸在地上，将之摔个稀巴烂。 高凌升一边砸着这些神佛头颅，不禁一边感慨，之前还杀气腾腾想要来联手取赤影老鬼性命，可到了这赤影仙宫才发现赤影老鬼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好事。立场飞速地转变让高凌升有些不能适应，这让高凌升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世间的善与恶是否都是早就注定，这是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 如果是，那么此刻他为什么要帮赤影，如果不是，那高凌升希望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他不希望未来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今天的举动而感到后悔。 几人动作不慢，可那些神佛头颅的动作更快。他们似乎预感到了近在眼前的危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赤影的身边，尽可能地蚕食着赤影的身躯，想要和赤影对抗，争取自由和生命。 很快，赤影全身的血肉都被吞食的一干二净，地上盘坐的赤影老鬼，空中凝聚的赤影老鬼，此刻都被蚕食的只剩下一副光秃秃的骨架。赤影老鬼就连骨头都是暗红色的，他盘坐在地上，暗红色的骨架上没有一丝血肉，只剩下一头赤发在空气随风飘荡，狂放不羁。 高凌升再也看不到赤影眉头紧锁的面容，只能看见骷髅头骨之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窝。不知道怎得，这一刻高凌升愈发觉得赤影老鬼可怜。 随着最后一个佛头砸完，赤影老鬼身上盘踞的那些白光尽数散去，所有白光都漂浮在空中，围绕着漂浮在赤影掌心的那颗佛头飘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的白光都被唯一剩下的那颗佛头吸纳，满地闪着金光的符文也逐渐黯淡，慢慢变成了红色，最后又变成了灰色，然后再也散发不出光泽，更无法流转浮动，像是石碑之上留下的痕刻。 众人脚踩着满地佛头碎片，就那么怔怔站在大殿之中，目视着赤影手中的佛头一点一点变得光芒万丈。毫无疑问赤影老鬼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足以让高凌升铭记一生，又或许能载入仙家史册。 可赤影他自己，却逐渐凋零。他暗红色的骨架逐渐褪色，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白色，最后定格在了灰色。就连他满头的赤发此刻也化作灰白，高凌升虽然看不见赤影的皮肉，却能清楚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在逐渐变得苍老。 高凌升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称呼他为老鬼，高凌升想称呼赤影为男人。一个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宁可斩尽诸天神佛，宁可耗尽自己的寿元，也要换她浴火重生的男人！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高凌升肃然而立，心中充满了对赤影的敬畏。或许从今天起，赤影就是高凌升心目中的一座大山。做人或许不能功成名就，仗剑九州四海，但一定要对得起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求无愧于天地，只求无愧于自己那颗，永不服输的心。 所有白光敛去，赤影掌心那颗佛头变得晶莹如玉，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流光溢彩。燕赤霞喜道：“成了，他真的成了！” 陆如霜落泪了，她的眼泪是径自飘落下来的，无声无息，却又汹涌湍急。 高凌升对着赤影的骨骸肃然起敬，赤影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巨大虚影此刻已经逐渐变得透明，轻盈得就像一张在晚风中飘摇的薄纱。 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际，寂静的夜空之中忽然风起云涌，浓墨重彩的乌云瞬间聚拢，在半空之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紧接着湿润的水汽就在空气之中不断的凝结，电光石火的一刹，漫天雷云耸动，一道霹雳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精准无误地击打在了赤影的身上，只此一下，就彻底击碎了赤影漂浮在空中的，近乎透明的巨大虚影！ 第二十五章 悲哉赤影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刻，不光是高凌升没反应过来，就连燕赤霞和陆如霜也没反应过来。那雷云从凝聚到落下，也不过就是短短几个呼吸间的功夫。 赤影被一道天雷击打得倒飞了出去，整座骨架被重重砸在墙壁之上，落处尘土飞扬，碎石点点。赤影在这一道雷击之下，终于苏醒过来，他艰难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走出身后那一片尘埃。 高凌升能够清楚地看到，赤影身上灰色骨骸已经有些碎裂的痕迹，无数的裂纹在赤影的骨骸之间绽开，如同夏日盛放的花朵。而那颗吸收了全部信仰之力的玉佛头，却依旧好端端地漂浮在半空。 赤影凭骨而立，脊背挺得笔直，他一眼看到人群之中的陆如霜，立刻柔声问道：“小雯，是你吗？” 之前赤影闭目打坐之时，高凌升曾经听过他的声音，雄浑沙哑，带着几分煞气。可此刻赤影对陆如霜开口，竟是如此温柔，处处带着小心。 陆如霜有些不忍心戳破，却终归是没有欺骗赤影，她道：“你看清楚了，我是陆如霜！” 赤影用空洞洞的眼窝盯着陆如霜，因为失去了血肉，高凌升看不出赤影的表情。但高凌升却能分明体会到赤影此时此刻的情绪，他或许英雄豪情，却终归是难掩落寞。 赤影只看了陆如霜一眼，就转过身去，又回到了那颗玉佛头的身边。他用十指骷髅捧起那枚玉佛头，喃喃自语道：“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赤影说着盘腿坐下，玉佛头上的光华再次凝聚流转，佛头颜色从白玉色逐渐生出流光，五颜六色变幻，像是打翻了天上的彩虹。 “不好，雷劫又来了！” 经燕赤霞提醒，高凌升这才注意到，天空之中原本将要消散的浓云又重新聚集，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空中此刻也落起了冷冰冰的雨点，几乎是片刻，雨点就紧锣密鼓地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急沉，裹挟着冰冰凉凉的水汽。 倾盆暴雨打在高凌升的身上脸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淋湿淋透。 天空之中又是一道刺眼电芒，九天雷劫落下，金色的电弧划过暴雨夜空，化作一道长长的电影狠狠砸劈了下来。 可这一次赤影却毫发无伤，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地不起的龙岚站了起来，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冲了上去，她就挡在赤影身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赤影挡下了这一道致命的雷劫。 “今生今世能跟着仙君做事，我龙岚死而无憾！”这是龙岚最后的遗言，她没有被雷劫击飞，就在赤影身前一尺，化为了焦炭。 巨大的天劫之力甚至蒸发了大殿之中的暴雨，等高凌升看清楚龙岚的样子时，震耳欲聋的雷声才刚刚落下。 龙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高凌升诠释了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幕带给高凌升极大的震撼，他就在现场，那种天劫落下的震撼场面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若是真要形容，那就是莫大的恐惧，无法抵挡的神威。 能够肉身抵挡天劫，那可不单单只是勇气那么简单，唯有坚不可摧的信念，唯有忠贞不渝的感情，唯有奋不顾身的勇者，才可以做到这件事情。 赤影仰天长啸道：“来吧，我不怕你！用九天雷劫来为本尊淬炼神魂，本尊正等着沐浴更衣呢！哈哈哈哈！” 生死雷劫之间，赤影从容自若。今晚他损失了一众手下，失去了为自己赴死卖命的龙岚和夫仕，也失去了自己的血肉精元，此刻他只剩下一身残破骨架。油尽灯枯之际，风烛残年之时，他却没有失去自己的傲骨和雄心。 空中雷云凝结，将一方天地彻底遮盖，天地之间不见月色，更无处可寻星辉。只有金色的电弧在云层之中不断翻涌着，如同一条睥睨天下的金色神龙。天地神威，可摧化万物，唯一摧不毁的，是赤影那颗超凡之心，也正是高凌升一生所追求的那颗超凡之心！ 这一次雷劫凝聚的时间格外的长，似乎老天爷也听到的赤影狂浪不羁的怒吼，他说他要威力最强的九天雷劫，来淬炼自己的神魂。就连老天都会尽力去满足赤影的要求。 此时燕赤霞也带着高凌升等人退出大殿，远远在一旁观瞧着。 陆如霜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高凌升也是心是心有戚戚，却又无能为力。 燕赤霞怅然道：“这造神之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赤影算是天下间第一人。可真神本是信仰之力自然而成，又怎能容忍凡人以人力造神。我看于情于理，这都是落了老天的面子，老天自然要降罚于赤影，这一击雷劫之下，赤影恐怕登时就要灰飞烟灭，从此六道轮回之间，再也没有赤影这一号角色！” “不！”高凌升出言反驳道：“从此这世间永远都有赤影这一号人物，我会铭记他，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十里乌云翻滚，第三道金色雷劫落下。这道金雷似乎是从宇宙的起点而生，将浓厚的云层击穿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金色的闪电之上跃动着无数刺眼的电芒。这一刻狂风停吼，骤雨初歇。 赤影残驱跌坐于地，他的骨头也碎了，脊背也弯了，可他依旧放声大笑着：“来吧！来吧！本尊正等着呢！” 金色雷劫落下，不偏不倚正落在赤影的身上，赤影狂浪不羁的笑声霎时收歇，耀眼金光闪过，赤影仙宫大殿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刹那间，天地之间云销雨霁，雷声隐耳，风雨无痕。大殿之中那俱枯骨化为齑粉，赤影仙君形魂俱灭，就这么身死道消，化为了天地之间一点快哉之风。 大殿之内一片狼藉，只剩那颗素女娘娘玉首，还安安静静地漂浮在空中，仿佛九天雷劫都和它毫无干系。雷云散去，那玉首依旧光滑流转，也不知道赤影最后究竟是成了没有。 高凌升刚要开口询问，就听空中传来一道尖细刺耳的女声：“赤影这个老笨蛋，被我利用都还不自知，居然真的帮本座抗住了天劫，助本座重获新生，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痛快！” 第二十六章 仇人见面 此刻赤影仙宫之内只剩下高凌升几人性命无虞，这没来由的一道声音，出乎所有的意料，而那人所言内容，更是令人讶然。 “什么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如霜第一个开口，她本来还心存希望，期待着自己的娘亲能借此重生。哪怕昔日至亲不会记得她，哪怕这只有万分之一的渺茫希望，可陆如霜依旧热切期待着，可她没想到，会等来这个结果。 那声音放肆大笑道：“陆如霜，没想到吧，你在这里也能遇到我，难不成你忘了我的名字，难不成你忘了龙女雨师，你忘了那个夜晚！” 此言一出，陆如霜如遭雷击，清澈的眼眸瞬间被仇恨和杀意填满。陆如霜周身阴气暴涨，瞬间将高凌升和燕赤霞推开，高凌升一个趔趄，所幸小倩扶了高凌升一把，高凌升这才没有摔倒。 陆如霜面容几近扭曲，声音也声嘶力竭：“雨师妾，你个贱女人，你在哪里，你给我滚出来！” 陆如霜此刻不止是疯狂，她完全丧失了理智。她精致如仙子般的面容，她的一颦一笑，全部都逝去了。 这一幕让高凌升觉得心痛。 雨师妾的声音在众人四周回荡着，她非常得意：“我就喜欢看你软弱无能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非常意外，你以为你娘真的能在赤影手中重生？别痴人说梦了，我早就夺了这玉佛头中的圣灵，赤影一门心思以为是在帮陆小雯，可最后呢，不过是为我挡下九天雷劫的替死鬼，他和你娘一样可悲！” 雨师妾口中的圣灵，应该就是素女娘娘神像之中所聚集的信仰之力。只可怜陆如霜期盼落空，更可惜赤影全部的奉献，就这样为他人做了嫁衣，就这样被一个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在受到雨师妾的刺激之后，陆如霜更是癫狂，她不确定雨师妾在哪里，但此刻那玉佛头还漂浮在半空之中。陆如霜整个人化为一阵阴气狂风，直冲着玉佛头而去。双方相遇，陆如霜的阴气触及玉佛头之上的七彩流光，顿时如同雨滴落进熔岩。就这么一下，陆如霜全身的阴气怕是有半数之多都被瞬间蒸发，陆如霜本人更是被玉佛头身上的七彩流光冲击地倒飞了出去。 陆如霜落在地上，一连滚了几圈，又摔落大殿之下的石阶上，去势不止，一路滚落没了声息。 聂小倩和高凌升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就要追下去救起陆如霜，可燕赤霞动作更快，他飞身而下，刚走下台阶，却又一下子退了回来。 原来陆如霜已经站了起来，虽然她全身阴气散了一半，整个人的状态濒临崩溃，可她动作却不慢，依旧癫狂难抑。她雪白的面颊此刻被阴气浸染，生出了如同树叶脉络一般的黑色丝纹，她的十指指甲在阴气催化下暴涨，变成了十根尖锐的利爪。 陆如霜怒吼一声，胸中阴气激荡，声音却沙哑撕裂，她又朝着那枚玉佛头扑了过去。 雨师妾冷笑道：“不自量力，我现在有圣灵之光护体，收拾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等我彻底吸收了圣灵之力，立刻就能脱胎换骨，成就圣体，从此之后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神灵，你一只厉鬼，也想和我斗吗！” 说话间燕赤霞已经拦住了陆如霜，他招呼高凌升道：“凌升，快来帮忙！” 高凌升立刻上前，可陆如霜此刻双目血红，已经不分清敌我，她像是一只野兽一般，只知道撕咬和抓挠，甚至都没有使用自己的长鞭。 高凌升刚一上前，就差点被陆如霜一爪子撕碎了脑袋。 高凌升缩着脖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想要上前帮助燕赤霞阻止陆如霜，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高凌升趁着陆如霜和燕赤霞战在一处时，悄悄绕到了陆如霜的身后，对着陆如霜的腰间软肉就挠了下去。 可陆如霜却丝毫没有反应，甚至都没有回头来看上高凌升一眼。 高凌升心说坏了，这死娘皮失去了理智已经入魔，连疼痛都感觉不到，更不可能感觉到痒。 可这个时候小倩却凑到高凌升耳边道：“公子，姑姑最怕别人挠她脚心，你快试试！” 高凌升来不及多想，他半信半疑地凑上前去，准备死马当成活马医。高凌升招呼道：“燕大哥，你想办法把她放倒，剩下的交给我！” 燕赤霞答应一声，出手干脆利索，一记横鞭腿直接踢在陆如霜的小腿上。陆如霜本就失去理智，步伐散乱，此刻遭遇重击，立刻失去重心，歪倒在了地上。 “燕大哥，给我按住这女人的手！”高凌升大喊着，忽然觉得自己这话有些邪恶，再往深了想却不是有些邪恶，而是太他妈邪恶了。可此刻高凌升是为了救陆如霜，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燕赤霞不愧是燕赤霞，剑气护体之下瞬间束缚住了陆如霜的双手，高凌升顺势跪在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了陆如霜的鞋子和雪袜。 一双冰凉小脚入手，如同捏着冰滑美玉。高凌升掌间一片可人雪白，可他却来不及细看，只胡乱地在陆如霜的脚上拨弄起来。说也怪了，高凌升一番动作，陆如霜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如同一只放下了戒备的小猫。 陆如霜用尽全力想缩回双脚，可她全身没有一丁点力气，那缩脚的动作就好像是在回应高凌升的拨弄，雪足相缠，她整个人不安地扭动了起来，眼中的疯狂和血色也在一点一点地褪去。 高凌升一边挠，一边啧啧称奇道：“小倩，这招还真管用，多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下次陆如霜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定叫她好看！” 聂小倩一脸无奈地看着高凌升，苦笑道：“都什么时候了，公子你还这般爱开玩笑，一会儿姑姑回过神来，怕是要和你算后账了！” 高凌升捧起陆如霜的小脚又是一顿猛挠，直挠得陆如霜面色发红，娇喘微微。高凌升得意道：“我这是在救她，她要是醒了，她还得好好谢谢我呢！” 高凌升正得意间，耳边忽然响起陆如霜气若游丝的声音，她底气不足，可语气中杀意却十足：“高凌升，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第二十七章 化魂御剑 高凌升一个哆嗦，立刻放下陆如霜的雪足，又七手八脚地帮陆如霜穿好鞋袜。然后高凌升一路小跑躲在了燕赤霞的身后，满脸忌惮道：“陆姑娘，你这可不能怪我，我要是不拦住你，你现在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陆如霜坐在地上，双臂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她将头埋在双腿间，如墨青丝四散铺开，整个人显得格外楚楚可怜。这一刻陆如霜没有掉眼泪，她只是心中积攒了太多的仇恨，她只是刚才用掉了太多的力气，她需要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只是一会儿就好。 高凌升张了张嘴，想要给陆如霜道歉，更想要安慰她，可高凌升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包括燕赤霞和聂小倩，他们也没法安慰陆如霜。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完全体会别人的痛苦，因为他们不曾经历陆如霜所经历过的一切。 这个时候，雨师妾却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呦，你怎么不来找我拼命了，本座现在可是怕得很呢！” 不等陆如霜说话，高凌升就主动站了出来，他冷笑道：“喂，老妖怪，你怎么叽叽歪歪个没完，听你这声音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丑八怪。怪不得总是处处和陆如霜作对，我看你是羡慕陆家母女的倾国之姿，真是个心肠恶毒的丑女人！” 高凌升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又急又稳，要知道在前世，高凌升可是吵架小能手，全网键盘侠，在吵架这个领域能和高凌升平分秋色的人，到现在还没生出来呢。 不出所料，高凌升一番话之后，全场寂然。燕赤霞目瞪口呆，聂小倩心生仰慕，只有陆如霜满脸诧异，完全不敢相信此刻高凌升会替自己出头。 高凌升对陆如霜眨了眨眼睛道：“放心，陆姑娘，我一定帮你收拾这个老妖婆，也许不是今天，也许也不是明天，但总有一天，我会叫她付出代价！” “你这个狗东西！居然敢如此和我说话，等我脱胎换...” 不等雨师妾说完，高凌升立刻打断她道：“闭上你的狗嘴，爷爷说话，孙子闭嘴，这点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等你脱胎换骨，你这不是还没成功吗，不然你早就来收拾我们了。再说了，你这脱的是谁的胎，换的又是谁的骨，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你以为一只土鸡披上凤凰的霞冠就能引来百鸟朝拜，一只野狗插上两根龙角就能笑傲九天，我看你才是最可笑的那个人！” “你...你...”雨师妾被高凌升气得说不出话来，可她依旧龟缩在那颗玉佛头之中，显然这一次高凌升猜对了。赤影的造神壮举并没有成功，应该是就在成功的边缘，将将差了那么一点。 或许赤影能再扛下一道天劫，雨师妾就能顺理成章地封神，可偏偏赤影没能撑到那一刻。而这雨师妾也是心急，赤影刚死就迫不及待地出来嘲讽激怒陆如霜，如果她一直不开口，默默吸收圣灵之力，说不定高凌升等人还会鼎力相助，可她终究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高凌升冷冷说道：“你不是很狂吗，那你现在来收拾我啊，我真的好怕啊！” 高凌升把之前雨师妾嘲讽陆如霜的话，原封不动地又还了回去。陆如霜此刻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整个人的状态平静了许多。她对着高凌升微微点头道：“高凌升，谢谢你！” 高凌升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小意思，有我在我肯定不能让外人把你欺负了。” 陆如霜眼睛一红，眼眸之中雨疏风骤，竟有止不住的汹涌情绪在翻覆，一波接着一波，就像滔滔不绝的浪潮！ 高凌升真怕陆如霜此刻落下泪来，他这个人生平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高凌升连忙招呼所有人道：“这老妖婆现在外强中干，不能拿咱们怎么办，咱们要赶紧想个办法来收拾她，绝对不能让她成功吸收圣灵之力！” 燕赤霞沉声道：“明白了，且交给我！” 燕赤霞席地盘腿而坐，他双肩微沉，双手恰指为剑，剑匣之中的藏锋立刻出鞘。藏锋寸寸变化，眨眼间化作三尺青锋，剑尖向下，浮于燕赤霞的面前。 燕赤霞火力全开，周身全部窍穴贯通，体内剑修灵力外散，将燕赤霞整个人包裹在一层灵气屏障之内。燕赤霞目若星河，盘坐于地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夜空之中星光落下，点点洒于燕赤霞的肩头，燕赤霞沐浴在星光之下，星辉和灵气逐渐奔流一处，源源不断地汇聚在燕赤霞的指尖。 只见燕赤霞手中剑诀一点，瞬间刺在面前三尺青锋之上，藏锋立刻一声剑鸣，声震天地，山川肃然，十里江山，流水无声，鸟兽静默。唯听燕赤霞朗如明月清风般的一句：“藏锋一尺，剑气千丈，世间万法，一击皆斩！” 话音一落，燕赤霞体内化出一道虚影，这道虚影和燕赤霞身形相若，气质相似，可他的面容却是一片虚无，看不到五官和神情。这道虚影给高凌升的感觉，比燕赤霞更加强大，也比燕赤霞更加狂傲。仿佛天上地下，唯他独尊一般。 这道虚影离体，立刻握住三尺藏锋，握剑的瞬间藏锋就已经刺出，白色剑气从藏锋之中激射而出，隔着数步瞬间贯穿了那颗漂浮在空中的白玉佛头。 白玉佛头之上七彩光华一闪，紧接着剑气消散，佛头之上的七彩光芒瞬间也黯淡下来。那道虚影在一剑刺出之后立刻消散，燕赤霞缓缓睁开眼睛，整个人的气色变得非常之差，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那般，神情之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那白玉佛头光芒虽然黯淡下来，可依旧完好无损。很明显，燕赤霞这一剑是有效果的，只可惜，未能如愿击溃佛头之上那层七彩流光。 高凌升可惜道：“要是能再来几剑，这老女人一定支撑不住！” 燕赤霞面色难看地摇摇头道：“我已然化魂御剑，凝结剑门数千先辈剑意出手，却还是不能伤她分毫，想要再用出这样的一剑，恐怕要几天之后了！” 第二十八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看燕赤霞这个阵仗，再看他这个面色，高凌升清楚知道这已经是燕赤霞压箱底的大招儿了。这等逆天之技都不能对付此刻的雨师妾，就算集合所有人之力去拼命，恐怕也是白费力气。 高凌升拍了拍燕赤霞的肩膀道：“燕大哥，你这一招化魂御剑实在是太帅了，回头一定要教教我！” 燕赤霞笑着点点头，他此刻虽然气色很差，但依旧泰然自若。很明显，一击不中并没有影响燕赤霞的气势和心态，他围着那玉佛头走了两圈，琢磨道：“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一定有的！” 看着燕赤霞专注而又充满斗志的眼神，高凌升不禁感叹，这才是强者的姿态，永远斗志昂扬，不管遭遇多少挫折，依旧不会轻易认输。 但高凌升更清楚，作为聪明人，此刻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高凌升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有个计划，不知道大家会怎么看！” 陆如霜看了高凌升一眼，有些犹豫道：“高凌升，你不会是说，你的计划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高凌升想法被陆如霜看穿，顿时脸色有些挂不住，他此刻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他尴尬地笑笑道：“留得青山在...” “不行！今天我遇到她，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不能让她好过！”陆如霜立刻打断高凌升的话，她上前几步又要冲上去。陆如霜身材高挑，移动间裙摆之下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 高凌升咽了咽口水，心说陆如霜这姑娘性情如火，待人似冰，偏偏又倾国倾城，身世遭遇可怜可悲。若是在这里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 高凌升上前一步拉住陆如霜的皓腕，陆如霜微微蹙眉，却并没有甩开高凌升的手。她异常地平静，说道：“为人子女，若是连弑母之仇都不能报，我陆如霜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高凌升小心翼翼道：“陆姑娘，其实你现在已经死了！” 陆如霜本来酝酿好的，汹涌而出的情绪就这么被高凌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打断了，她瞪着高凌升，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复杂，她叹道：“我这辈子遇见你，当真是孽缘...” 不等陆如霜说完，高凌升轻轻把陆如霜拥入怀中，高凌升用手轻拍着陆如霜的后背，柔声说道：“陆姑娘，这是一个来自朋友间的，纯洁的拥抱！” 陆如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咬牙切齿，忽然狠狠一口咬在高凌升的肩膀上，这一口陆如霜可用上了力气，牙齿刺破高凌升的粗布衣，直接印刻在了高凌升的肩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是刺痛，却偏偏觉得伤口处丝丝冰凉，隐隐有一种痛并快乐的感觉。高凌升吃痛之下象征性地叫了一声，但他并没有松开陆如霜，只是凑在陆如霜耳边轻声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那么请你尽情地咬吧！” 高凌升说完就这么抱着柔弱无骨的陆如霜，嗅着她发丝间淡淡的香气，一直等待陆如霜发泄完心中的情绪。直到最后陆如霜松口，高凌升才缓缓放开陆如霜，他诚恳道：“陆姑娘，相信我，今日咱们做再多努力也是徒劳无功，只要活着，总归会有手刃仇人的那天，到时候有我，有你，也会有其他的朋友和帮手，到时候我们再来收拾这个老女人，不管她是妖魔鬼怪，还是位列仙班，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陆如霜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你不会骗我吧！” 高凌升斩钉截铁道：“我高凌升发誓，说到做到！” 不等高凌升说完，陆如霜一根手指就轻轻抵在高凌升的唇上，陆如霜感动道：“我相信你，莫要再发那些毒誓了，真吓死个人！” 高凌升嬉皮笑脸道：“你这是心疼我了？” 陆如霜立刻甩开高凌升的手道：“切，谁会心疼你！” 高凌升也不在意，招呼众人就要离开，临走前高凌升放狠话道：“你听着老女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保准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雨师妾自从燕赤霞化魂御剑之后就一直默而不语，此刻见高凌升等人要离开，雨师妾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个女人心机城府很深，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挑动高凌升的情绪，吵架更不是高凌升的对手，所以她依旧选择把目标集中在了陆如霜身上。 雨师妾道：“别这么着急走啊，陆如霜，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如果我告诉你，我在蛊惑你爹让他杀死你们母女之后，又干掉了他，你会不会觉得你爹死有余辜呢！” 高凌升脸色一沉，心知不好，又要坏事了。这雨师妾有七彩流光护体，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此刻她拖延时间不想让陆如霜离开，就说明离她完全吸收炼化圣灵之力已经不远了。 高凌升连忙劝道：“别听她胡说八道，咱们快走！” 高凌升想要拉着陆如霜离开，陆如霜的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不论如何都不移动分毫。 高凌升只能向燕赤霞求助：“燕大哥，把她带走，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雨师妾却趁热打铁道：“我把你爹的双手双脚都砍了下来，就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和别的男人欢爱，日日夜夜，我都会带回不同的男人，你爹从始至终目睹了一切，到了最后，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雨师妾狞笑道：“他说他后悔了，他说他对不起你们母女俩，可一切都已经晚了，我杀了他，摄取了他的魂魄，真是一味极其滋补的养料呢！” 陆如霜浑身发抖，再次有了控制不住要发狂的迹象。高凌升一边心急如焚，心里却止不住地琢磨，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只是单纯坏的坏人，如果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她做坏事一定有她的理由。 来不及多想，高凌升和燕赤霞一左一右拉着陆如霜，硬生生把她拖走。可就在此刻，那颗一直漂浮不动的玉佛头忽然动了，它飞快地闪到高凌升的身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与此同时雨师妾的声音响起：“现在还想走吗，已经晚了！” 第二十九章 梅花三弄 雨师妾一句话出口，白玉佛头之中忽然跃出一道人影。那人影半透明状，身娇体柔，弱柳扶风，一身轻薄粉色纱裙，酥胸玉腿半掩，清凉消暑。再看雨师妾面容，蛾眉曼睩，秋波流转，高凌升目光和雨师妾稍稍接触，更觉得雨师妾媚态横生，勾人心魄，简直是天生尤物。 这也难怪雨师妾可以玩弄诸多男人于股掌之间，她确实有这个资本。 陆如霜本就不愿意离开，此刻雨师妾现身，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二话不说扬起长鞭，长鞭化为一道霹雳，霎时落在雨师妾的胸前。雨师妾不躲不闪，任凭陆如霜作为，几鞭子下去，陆如霜累得微微娇喘，雨师妾胸前桃峰虽被打得震颤，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的迹象。 雨师妾抬手掩嘴，轻飘飘地打了个哈欠道：“你就这点本事吗，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雨师妾扭着婀娜多姿的身子向前走了几步，沉甸甸的桃峰立刻跃动起来，大有呼之欲出之势。她对着燕赤霞调侃道：“倒是你这个用剑的小哥还有点意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帮我解决掉他们，以后留在我的身边，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雨师妾说着还俏皮般地对着燕赤霞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触即分，上一秒她还风情万种，下一刻却又梳云掠月，变得纯净无邪起来。 不得不说，这雨师妾实在是太懂男人的内心，妩媚却不放荡，性感却又端庄。在面对雨师妾的时候，几乎没有男人能够毫不动心，她能最大程度地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让人想要把她压在身下，享受她能带给男人的一切。 不过如果让高凌升来选择，他是不会选择站在雨师妾这一边的。雨师妾能亲手杀掉陆如霜的父亲，自然也能亲手杀死她的下一个玩物。面对雨师妾，谁要是抵不住诱惑，那么等待他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就算不考虑这方面原因，高凌升也会站在陆如霜这边。不是因为陆如霜可怜，而是因为陆如霜热烈如火的性格很对高凌升的胃口。以至于高凌升在面对陆如霜的时候常常会产生一种错觉。这世上真的存在一个男人，有机会能真正拥有陆如霜这样的女人吗？如果有，那会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 胡思乱想间，陆如霜已经暴跳如雷，她大骂着雨师妾不要脸，却又忍不住一脸担忧地望着燕赤霞，似乎真的害怕燕赤霞被雨师妾的只言片语所蛊惑。毕竟陆如霜当初是亲眼见自己的父亲，在雨师妾的蛊惑之下彻底变了模样。 所幸，燕赤霞眼神清明，丝毫不为所动，他淡然道：“你既已成真神之体，就应该恪守职责，去救百姓万民于水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故作姿态，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燕赤霞颇为不屑道：“你觉得就算你获得了这些信仰之力，脱胎换骨，你就真的能高人一等吗，本质上你还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妖女。这世间一切，皆为有德者居之，无德无义之人，纵使给你天地山川，让你掌管六界，你拿得住吗！” 燕赤霞说话间语气越来越严肃，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用吼的。 “你拿的住吗！”一句话出口，气势如虹，雨师妾跟着浑身哆嗦了一下，竟是一时之间被燕赤霞的浩然正气所震慑，眼神之中也闪过了一丝恐惧。 高凌升听得也是热血沸腾，他赞赏道：“说得好！我就知道燕大哥你不是一般人，光这份眼光见识，光这份定力，就远非常人能比，高某佩服！” 高凌升说罢还不过瘾，又小声补了一句道：“不过你这定力也是离谱，难不成你和我一样，也是童子之身？” 高凌升嘀咕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在面对九天雷劫时都面不改色的燕赤霞，此刻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还仗剑而立，保持着刚才训斥雨师妾时那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只不过现在再去看他，整个人的感觉完全变了！ 高凌升哪里不知道自己失言，光看燕赤霞尴尬的样子，高凌升就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有多么的不合时宜。可高凌升毕竟是高凌升，他下意识地开口补了一句更不合时宜的话，高凌升半信半疑道：“你不会真是童子之身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燕赤霞更是脸色铁青，那只平稳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高凌升心说完了，很多事情都是看破不说破，一旦点破，就再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高凌升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挽回一下局势，却好死不死地梅开三度道：“没事，我也是童子之身，咱俩一样，不愧是好兄弟！” 所有人瞬间无语，雨师妾更是像看傻子一般看着高凌升，那目光中分别写满了鄙夷两个字。 高凌升一梗脖子道：“你看什么看，你那套对我和燕大哥无效，更何况...” 高凌升一指聂小倩和陆如霜，得意道：“我们这有两个强过你千百倍的大美人儿，谁还会多看你一眼！” 陆如霜好悬松了一口气道：“算你小子有眼光！” 高凌升嘿嘿一乐道：“陆姑娘，这回你相信了吧，我不是你口中说的那种负心男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雨师妾当成了空气，之前高凌升说雨师妾是丑八怪时，雨师妾就已经窝了一肚子的火气，此刻高凌升又当面说她美貌不及陆如霜和聂小倩二人，雨师妾更觉得心头火起。 她一跺脚道：“让你胡言乱语，本座要拔了你的舌头！” 雨师妾话没说完，人已经化为一道白影向高凌升冲了过来。高凌升如临大敌，嘴上却不甘示弱道：“你来啊，老子难道还怕你不成！” 说话间燕赤霞和陆如霜已经并肩挡在高凌升的身前，聂小倩也护在高凌升身边，她感激道：“多谢公子帮姑姑出这口恶气，看她那恼羞成怒的样子，就连小倩心里都觉得痛快呢！” 第三十章 女鬼的眼泪 高凌升不喜反悲，微微叹气道：“只可惜我现在实力不济，只能嘴上出出风头，却没有办法真正帮陆如霜收拾那雨师妾！” 聂小倩一本正经道：“公子已经做得很好了，能看到雨师妾吃瘪，姑姑一定开心极了。” 说话间雨师妾已经上前和二人打成了一片，雨师妾出手就是七彩流光，流光扫过之处，阴气溃散，剑气避让。燕赤霞和陆如霜联手，却根本摸不到雨师妾的衣角，反而是被雨师妾打得节节败退。 雨师妾一边追击，一边嘲讽道：“怎么了？你们难道只是嘴上功夫厉害，真打起来，就成了软脚虾！” 陆如霜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她趁着雨师妾攻击燕赤霞的间隙，悄悄绕到雨师妾的身后。陆如霜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双刃匕首，匕首纤细修长闪着点点寒光，当真是如霜似月。 陆如霜狠狠一刀刺进雨师妾的后背，匕首完全没入雨师妾的身体，可陆如霜去势却不止，直接穿过了雨师妾所幻化的那道虚影。陆如霜穿过雨师妾的虚影，正好是背对着雨师妾，雨师妾一脚踏在陆如霜的背上，陆如霜顿时被踢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摔在地上。 陆如霜伏在地上，张口吐出一片鲜血。顿时地上点点梅花散落，聂小倩捂着嘴巴惊呼道：“姑姑，小心！” 原来那雨师妾一击得手，没有给陆如霜喘息的时间，她直接化作一道轻飘飘的影子飞上前去，她一把抓住陆如霜的脖子，死死掐住将陆如霜提了起来。 这一幕何其相似，就在今晚陆如霜还这样掐着高凌升，给高凌升的身体里埋下守心。这风水轮流转，连一天光景都未过，陆如霜也落得这般下场。 燕赤霞见陆如霜被擒，全身剑气灌入藏锋，藏锋闪着奕奕流光，裹挟着燕赤霞全身的灵气，一剑斩在了雨师妾的手臂之上。藏锋划过，天地之间骤然寂静，只听得藏锋的破空之声呼啸。眼看着下一刻雨师妾的手臂就要被斩断，可藏锋就如同陆如霜刚才那一刀一般，起势不同凡响，可蓄满了力气的一击，只打在了空处。 藏锋去势不止，穿过雨师妾的手臂，直接一剑斩在了地上。顿时土石炸裂，尘烟四起，燕赤霞收势不急，藏锋直接脱手而出，深深刺入地面。 雨师妾冷笑道：“不自量力！”雨师妾另一只手飞速伸出，直接抓在了燕赤霞的脖颈之上。此刻雨师妾漂浮在半空之中，一手抓着陆如霜，一手抓着燕赤霞，她的手臂猛然发力，虎口不断收紧，就要这么硬生生地掐死二人。 这场面诡异极了，陆如霜和燕赤霞虽然脖颈受制，可双手双脚还能动作。他们不断地使用各种方式去攻击雨师妾，可那些攻击无一例外都穿过了雨师妾的身体，全部打在了空气之上。可偏偏雨师妾却能触碰到他们，捏住他们脖子的手愈发的用力。 高凌升能清晰地看到燕赤霞和陆如霜涨红的脸，此刻他们二人是有出气没有进气，不消一时半刻，就要被雨师妾活活掐死。 高凌升急的满头大汗，他想要上前去帮忙，却又怕自己也被抓住，反而帮了倒忙，到时候燕赤霞和陆如霜还要分心来担忧自己。 聂小倩却已经耐不住性子，她疯狂凝聚阴气，高凌升和她本命同生，也感觉自己浑身精血沸腾，腹部丹田之内不断有阴气流转，宛若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清楚此刻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若是再不出手，恐怕陆如霜和燕赤霞就要命丧当场。 两人携手向前，直奔着雨师妾冲了过去。高凌升已经能预见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无非就是自己和聂小倩全力一击打在了雨师妾所化虚影之上，没能给她造成任何伤害，而一击之后，恐怕自己和小倩也会被雨师妾给收拾得毫无还手之力。 千钧一发之际，高凌升头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拉住聂小倩，双手握住聂小倩柔弱无骨的双肩，焦急道：“小倩，你不要过去，就站在这里，随便说些什么吸引雨师妾的注意力，剩下的就都交给我！” 聂小倩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可她还是点点头道：“我相信公子！” 高凌升看着聂小倩这个眼神，心中燃起了对未来生活的无尽向往。他对着聂小倩决然一笑，转身就要离开。聂小倩却一把拉住高凌升的手腕，聂小倩这一下力气不小，直接把高凌升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高凌升下意识地拥抱住小倩，还没反应过来，一张冰冰凉凉的小脸凑了上来，紧接着高凌升觉得嘴唇一凉，聂小倩在高凌升唇上轻轻一吻。二人只是浅尝辄止，高凌升甚至都没来得及品出是什么滋味，自己的初吻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人夺走了。 看来聂小倩还记得之前的承诺，只是高凌升万没想到，这承诺竟然会在此刻兑现。直到这一刻，高凌升才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他才觉得聂小倩是真实存在于自己的世界。未来面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子还将陪伴自己走过无数难忘的时刻，他和她之间，还会有很多的第一次。 但前提是，高凌升要努力变强，拥有能足够保护聂小倩的实力，只有强大的力量，才是这段感情能继续走下去的基础。 一吻过后，两人四目相对，万千情意难以用语言表达。聂小倩羞煞，脸颊更是红的要滴出血来，她却还是强忍着羞意，拉着高凌升的手道：“公子，答应小倩，一定要平安回到小倩身边！” 高凌升知道此刻情况紧急，不能再拖延，他对着小倩用力点点头，一狠心放开聂小倩的柔荑，毅然决然地向着雨师妾的方向而去。 临走时高凌升的身后传来聂小倩痴情的声音：“我答应公子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公子答应我的事情，一定也要说到做到！” 高凌升心中一暖，强忍着没有回头，他悄悄绕到了雨师妾的身后。聂小倩和高凌升心意相通，一看高凌升已经靠近，立刻大声呼喊吸引雨师妾的注意力：“快放开姑姑和燕大侠，不然我叫你好看！”聂小倩握紧拳头，眼神故作凶狠，说话时语气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高凌升看得眼睛都直了，没想到一向温柔体贴的小倩，凶起来居然是这个样子。不仅不够凶，反而还让人觉得万般可爱，这一趟穿越之旅，还真是一开局就捡到宝了！ 趁着聂小倩吸引雨师妾注意力的功夫，高凌升飞速走到那颗白玉佛头之前，高凌升双手放在裤腰带上，左右张望片刻，见无人注意，立刻解开裤子放起水来。高凌升一边放水一边嘀咕道：“素女娘娘莫怪，小生这也是迫不得已，得罪了！” 长龙吐水，雨露横天，高凌升由下而下，却依旧将那白玉佛头淋了个通透。高凌升在这边淋着，雨师妾在后面跟着惨叫着。高凌升一边放水一边回过头去张望。 只见雨师妾白皙的肌肤之上忽然生出黄斑，那些黄色斑块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雨师妾身上各个角落。从脸颊一直到手臂，甚至是雪白的脖颈和修长的大腿。那些黄色斑块像是具有腐蚀性一般，很快发黑发暗，最终定格成了褐色。 雨师妾仓皇之下松开了陆如霜和燕赤霞，她低头看着自己遍布褐斑的身体，整个人就像是发疯了一样大吼大叫：“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只差一点就成功了...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雨师妾仰天嘶吼，五官已经扭曲，配合上满身的褐斑，就像是从远古时代中走出的妖魔。伴随着雨师妾的嘶吼，白玉佛头终于片片碎裂，玉皮就像是鱼鳞一般，片片散落，玉皮落尽，里面正是不断流转的彩色神辉。神辉飞速和雨师妾汇合，直接融进雨师妾的胸口，雨师妾那道虚影之躯在神辉的塑造之下不断变得真实清晰起来。 这时陆如霜和燕赤霞都喘过了气，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高凌升。此刻高凌升背对着众人，正在忙着提裤子。面对身后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饶是高凌升脸皮厚若城墙，他也忍不住有些心里发虚。 在那种紧急的情况，高凌升来不及多想，他一门心思想解决雨师妾，救下陆如霜和燕赤霞。可这雨师妾直接放了个大招，免疫一切攻击，让人拿她毫无办法。冥思苦想间高凌升忽然想到自己前世收到的一件古董。 那是一枚兽首，面若银狐，却生着鹿角。这是一种上古时期的瑞兽，名叫乘黄。高凌升收这乘黄兽首的时候，卖家说因为地宫走水，这兽首一直都泡在含有硫磺物质的地下水中。整个兽首的颜色已经失去了本真，质感也是一言难尽。 高凌升见这乘黄兽首极为稀有，哪怕是品相不好，也收了下来，准备转手卖个好价钱。可谁想到这乘黄兽首放在凌升阁足足半年时间都没能卖出去。还是偶然一次一位老者看到这颗乘黄兽首，一句话点醒了高凌升。 那老者说：“若想破坏一件稀世珍宝的价值，并不需要将它砸碎，只需将其玷污，那么就算是再了不得的宝贝，也失去了本来的价值，更没有人会再珍视！”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高凌升记到现在，也让高凌升想出了放水来玷污这颗白玉佛头的办法。高凌升不确定这个办法是否会有效，但当时高凌升已经穷途末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他只能选择背水一战。 所幸高凌升这一次赌对了，这个办法居然真的奏效了。此刻就算雨师妾吸收了圣灵之力，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转变，可她身上那些暗褐色的斑块，却像是附骨之疽，永远烙印在了雨师妾的身上。 这或许是对这种以自己美貌为傲的漂亮女人，最残酷无道的刑罚！ 同时高凌升心里也清楚，这雨师妾今天若是不死，那她就必定会弄死自己。就算自己今天能侥幸逃生，未来的某一天，雨师妾也迟早会找上自己。此番结怨虽然不是血海深仇，可对雨师妾这种女人而言，这就是天底下最深刻入骨的仇恨。 高凌升心里正在打鼓间，燕赤霞忽然若有所思地开口道：“这圣灵之力是最纯净的信仰之力，想不到竟被你一泡童子尿给玷污了，你这小子还真是胡闹！” 陆如霜咬了咬牙，没有说话。此刻让她去骂高凌升无耻，不尊重她娘吧，偏偏高凌升力挽狂澜救下了所有人。若是去夸高凌升吧，高凌升取胜的方式又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高凌升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要不燕大哥你也来这么一下，咱们让这雨师妾雪上加霜，正好趁现在痛打落水狗！” 燕赤霞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我...我可没那个本事！” 高凌升笑嘻嘻地走到两人身边道：“燕大哥，你就别谦虚了，咱们两个一样的，回头在这世间闯出名头，咱们就是剑门双雄皆童子，天下妖邪...” 高凌升话还没说完，身后雨师妾忽然化为离弦之箭冲了过来，她似是已经彻底吸收完圣灵之力。雨师妾声嘶力竭，满怀恶毒道：“我杀了你！” 雨师妾这一下来得突然，高凌升根本来不及反应。陆如霜却化为一道魅影，轻飘飘地掠过高凌升，直冲着盛怒而来的雨师妾而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高凌升看到陆如霜眼角划过一滴眼泪。那泪花在空中翩跹飞舞，溅落在高凌升的脸上，竟是滚烫的热泪。 陆如霜全身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挡在了高凌升的身前。她用燃烧生命换取强大的力量，和盛怒而来的雨师妾狠狠撞在了一起。 直到这一刻高凌升才知道，原来一只女鬼的眼泪，也是热的！ 第三十一章 剑门来了个要饭的 一个月之后，西蜀剑门。 剑门坐落于群山之巅，剑门山门之外，有一相思湖。玉湖浮于山巅，似珠玉环带，更为西蜀剑门增添水势，背其山而抱其水，藏风聚气，汇引天地灵脉。 玉湖之下是剑门蜀道，古蜀道依山而建，攀附于绝壁，难于上青天。飞鸟走兽尚且难行，更不要提依靠人力攀登。莽莽群山和延绵蜀道，为剑门提供了最好的保护屏障，千百年来，鲜有寻常人至此。 此时已是深秋，相思湖中却荷花盛放，湖中心有一条长长的木制栈道，自东向西贯穿整座相思湖。行走在木栈道之上，四处遥望，只见接天莲叶与映日荷花，当真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重荷叠翠之中，微风拂过，荷风香气四溢，如涛似浪。阵阵荷香簇拥着这条长长的木制栈道，栈道之上，有一红衣少女缓缓漫步于荷海。这少女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韶颜稚齿，一双大眼睛灵动可人。 行于荷间，少女深深吸气，感受着清晨山间的薄雾与荷香。行不多时少女停下脚步，抽出腰间长剑，似是准备在此晨练功课。 可她还没来得及舞动手中长剑，就听到栈道深处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少女颇为疑惑地收起长剑，迎着脚步声走了过去。转过一片荷花花海，少女立刻看到木栈道之上的一名男子。 那男子破衣烂衫，脚踩着破了洞的布鞋。他的身上脸上皆是汗渍和灰尘，另有许多道被草木划伤所致的细小伤口。 那男子一见少女，立刻眼前一黑，直接扑通一声摔在了木栈道上。少女赶紧上前查看，那男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少女的裙角道：“给我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剑门之内，饭堂里尚有很多用早膳的剑门弟子。可他们今天皆是停杯投箸，目光都汇聚在饭桌前一位叫花子打扮的男人身上。饭堂之中的剑门弟子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吗，今早宁红绮师妹在山门前捡了一个要饭的回来，就是坐在那里吃了好几笼包子的那小子！” “不是吧，还有人能跑到我剑门来要饭，你可别同我打趣！” “切，我骗你作甚，宁师妹亲口说的，如假包换，叫花子来要饭的，听说刚进来的时候是宁师妹拖着他走进来的，整个人奄奄一息，若是再晚一时三刻，就活生生给饿死了！”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那么回事，这小子太能吃了，一看就是专业要饭的，吃一顿能管三天不饿！” 众人七嘴八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叫花子的身上，就连自己碗里的饭，都顾不上吃了。 此刻那叫花子大马金刀地坐在饭桌之上，一手抓一个包子，左右开弓，几口就是一个包子，近乎风卷残云般地席卷着剑门弟子的早饭。那人一边吃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说什么：“没想到堂堂剑门早饭竟然吃素，这素包子就算是吃一百个，身子也没什么力气啊！” 此人虽然破衣烂衫，风尘仆仆，但面容尚且坚毅俊朗。若不是此刻他嘴里塞满了包子，还多少有几分落魄书生的气质。只可惜他实在是太能吃了，叫人忍不住好奇，他究竟能吃多少包子。 能一边吃人家包子，还能一边抱怨包子不好吃的，除了高凌升还能有谁！此刻高凌升的对面，正坐着那个红衣少女宁红绮。宁红绮托着香腮看着高凌升，嘴里也在小声念叨着：“二十七个了！还能继续吗？” 高凌升一边吃一边对宁红绮招了招手道：“宁姑娘，麻烦再给我拿一屉包子！” 宁红绮飞快地跳下凳子，转身就去给高凌升拿包子。高凌升看着宁红绮飘然而去的背影，又喊道：“对了，还有你们那个莲子百合粥，再给我盛两碗，麻烦啦！” 很快，宁红绮帮高凌升上好了菜。高凌升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吃完所有的东西，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在凳子上面打着饱嗝。 宁红绮满脸敬佩道：“你真是厉害，足足吃了三十三个包子，还喝了六碗莲子百合粥，一顿就吃完了我一个月的早饭！” 高凌升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是随便吃了一点，你过奖了！” 两人说话间，有一名蓝衣少女匆匆走进了饭堂，她身材高挑，肤白胜雪，细看眉眼，竟然和宁红绮长得一般无二，活脱脱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蓝衣少女一进门就蹙起了眉，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斥责道：“小绮，这是怎么回事？” 宁红绮起身给蓝衣少女介绍道：“姐姐，这是高凌升，专程来我们剑门要饭的，他非常厉害，一顿能吃三十三个包子，喝六碗莲子百合粥！” 宁红绮说着又给高凌升介绍道：“她是我的姐姐，宁兰心，是我们剑门女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宁红绮这一番话，让这第一高手的脸色变得哭笑不得，宁兰心用手指轻轻敲了宁红绮的头一下，训斥道：“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相信陌生人说的话呢，还把他带到这里，要是师父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宁红绮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千万不要告诉师父，我只是看他可怜，都快要饿死了！” 两人当着高凌升的面交谈起来，丝毫没有把高凌升放在眼里的意思。高凌升心里有些不爽，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宁红绮和宁兰心立刻把目光投到高凌升的身上。 两个人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宁红绮的眼睛更大一些，更具灵气，更显天真可爱。而宁兰心的身材要高挑一些，她的气质更冷，更让人觉得难以靠近。此刻二人齐刷刷地转头，被这双胞胎姐妹盯着，高凌升还真感觉有些局促。 高凌升轻咳一声道：“谁告诉你们我是要饭的？可不要乱说！” 宁红绮满脸不解道：“不是你说让我给你点吃的，你要饿死了吗？” 高凌升一捂脑门儿，禁不住啼笑皆非道：“我确实是饿坏了，不过我可不是来剑门要饭的，此番前来，我是来找一个人！” 宁兰心上下打量高凌升，有些不可置信道：“真的？你来找谁？” 高凌升微微沉吟道：“此番前来，我找燕赤霞燕大哥！” 一听到燕赤霞的名字，宁红绮和宁兰心齐刷刷地变了脸色，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 第三十二章 不知所踪 一看二人这脸色，高凌升顿时觉出不对劲来。他挑眉疑惑道：“我找燕赤霞，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他现在不在剑门？” 宁兰心没有直接回答高凌升的问题，反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认识燕师兄？” 高凌升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我们是好兄弟！” 宁兰心的脸色更差了，她质疑道：“燕师兄虽然狂放不羁，可也不至于去结交你这样的朋友吧！” 宁兰心看向高凌升的目光略带鄙夷，明显是不太相信。 高凌升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皮笑肉不笑道：“这个东西，你认不认识？” 宁兰心下意识点点头，可目光中的疑惑却更深了，她道：“这是燕师兄的剑匣，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高凌升无所谓道：“莫说是剑匣，就连藏锋燕大哥都能给我，这有什么？” 宁兰心霎时哑口无言，反倒是宁红绮有些惊喜道：“原来你真的是燕师兄的朋友，难怪这么厉害，一口气能吃三十三个包子！” 见宁红绮一脸真诚，高凌升顿觉头痛，他小声叮嘱道：“红绮姑娘，这事情你知道就好，就不要到处去说了，让太多人知道不好。” 宁红绮咬着嘴唇思索道：“这是为何？” 高凌升神秘兮兮道：“我需要隐藏实力，不然人人都知道我有这个本事，我怕会引人嫉妒！” 见高凌升说得一本正经，宁红绮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认可了高凌升的这个说法。宁兰心却是一把拉过宁红绮道：“你以后少和这人来往，听到了没有！” 宁红绮表面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地去看高凌升，她觉得高凌升有意思极了，剑门之中从来都没有像高凌升这样的人。 宁兰心思量片刻，对高凌升说道：“这样吧，你先跟我来，我带你见过我们师门长辈再说！” 高凌升看了看自己此刻的造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自然没问题，只是能不能先让我洗个澡，再给我换一身干净衣服？” 见宁兰心有些犹豫，高凌升立刻补充道：“就这样去见剑门的师门长辈，是不是显得我不太懂规矩，更显得我不懂得如何尊重长辈！” 高凌升苦笑道：“毕竟我只是凡夫俗子，此行登蜀道访剑门，着实费了我一番功夫，而且远来是客，我想宁姑娘你应该不会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请求吧！” 高凌升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宁兰心没再推辞。她引着高凌升一路往剑门深处走去，临走前宁兰心挥手驱散人群，言语间带着一股傲气。可众人偏偏都给宁兰心面子，全部识趣地退开。 单凭这一点，高凌升就知道这宁兰心不简单，再加上她的玉貌花容，估计在整个剑门，也是一号风云人物。 离开饭堂，宁兰心便支开了宁红绮让她去练习功课。她则单独引着高凌升，前往能沐浴更衣的地方。 高凌升走在路上，只觉得剑门之内处处奇珍异草，又因为剑门建筑群全部依山而建，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远眺西蜀的壮阔风景。山间云雾四起，袅袅腾腾，远山沉郁，近处葱翠悦目，苍松翠柏，飞瀑云霞皆四布其中，让人有飘飘登仙的凌云之感。 走在剑门山路之上，脚踩青石砖块，胸中吞吐云霞朝露，高凌升只觉得心胸一片舒畅，多日以来攀登蜀道的疲劳和倦怠，此刻全部一扫而空。 行在路上，宁兰心脚步匆匆，心里也仿佛装着事情，她轻轻咳道：“你手中既有燕师兄的剑匣，想必是近日才见过燕师兄？” 高凌升大方承认道：“那是自然，只不过我和燕大哥分开已有月余，是他让我来剑门来找他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去见燕大哥？” 宁兰心叹道：“燕师兄现在不在剑门之内，本来他办完事情早就该回来，可不知为什么一去不返，我们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 宁兰心有些失落道：“我还以为你知道燕师兄的下落，没想到你也不知道燕师兄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燕师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提起燕赤霞，宁兰心明显话多了起来，她具体询问高凌升和燕赤霞相处的细节，高凌升却都是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只是一口咬死燕赤霞让他来剑门，再问其他事情，高凌升是一问三不知。 很快，宁兰心带着高凌升来到一片竹舍，竹舍背靠着山林，山林之上清泉流水。进入竹舍，高凌升才发现这是专门洗澡用的凉房。高凌升连日奔波，身上早就被汗水和泥渍浸透，长发也早就打结，浑身臭烘烘的。也不怪宁红绮把他当成是叫花子。 此刻终于能洗上澡，高凌升激动地一声高呼，呼声在山林之间四处回响，竟像是山野猿啼。宁兰心一脸无语地目送高凌升飞奔进凉房，心里却忍不住想着，燕赤霞怎么会结交这种朋友。 高凌升进入凉房，飞速脱了个精光，末了还不忘叮嘱聂小倩道：“小倩我要洗澡了，你可不要偷看！” 聂小倩羞涩道：“公子放心，小倩这就闭起眼睛！” 高凌升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是可爱！” 一番冲洗，高凌升只觉得神清气爽。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往凉房外走去。高凌升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身躯，心下非常满意，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虽然没什么肌肉，但胜在身体线条匀称，而且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配合上坚毅果敢的面庞，丝毫看不出流氓的气质。 高凌升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肩膀，惬意道：“这剑门还真是个好地方，空气好不说，就连水质都这么好，洗完澡感觉皮肤都滑溜溜的！” 高凌升说着走出了凉房，凉房之外宁兰心还在原地站着，见到高凌升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宁兰心一下就慌了神，她惊呼一声捂住了眼睛，怒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不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高凌升也是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宁兰心如此耿直，就在凉房外面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连忙跑回凉房，尴尬道：“宁姑娘，你是不是眼花了，我还没出去呢！” 第三十三章 剑门云顶 宁兰心半信半疑地睁开眼睛，面前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高凌升的影子。可刚才宁兰心分明看清楚了，根本就不可能看错。但此刻她并不能点破这件事情，只能装作看花眼道：“你千万别出来，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给你找衣服！” 宁兰心说完一溜小跑，飞也似地去了。 聂小倩则幽幽道：“公子，你刚才不是故意的吧！” 高凌升尴尬道：“绝对不是，就是许久没有洗澡，太兴奋了，一时之间忘乎所以。” 聂小倩没有深究，而是转移了话题道：“公子，如果燕大哥没有回剑门，那么他能去哪里呢，他不会...” 高凌升立刻回应道：“放心吧，凭燕大哥的本事，他绝对不会出什么事情，应该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说不定这两天就会回来。” 聂小倩还是有些不放心：“燕大哥能够御剑飞行，日行万里，如果能回来，恐怕早就回来了！” 高凌升闻言也变得沮丧，但他还是安慰小倩道：“别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见了剑门的长辈，我和他们好好说说这件事情，他们一定有办法找到燕大哥。” 和小倩说话间，宁兰心已经回到了凉房外面，她隔着窗子把换洗衣服丢给了高凌升，她不放心道：“你穿好衣服在出来，莫要太过随意了！” 高凌升诚心道歉道：“宁姑娘放心，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害你看花眼了！” 宁兰心本来听前半句还觉得这高凌升品行尚可，等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又烧得绯红，恨不得按住高凌升的脑袋，将他揍成猪头。 很快高凌升穿戴整齐走了出来，宁兰心不知道从哪里给高凌升找了一套青衫，这青衫裁剪得体，是套利落的短衫，应该是剑门弟子平时练剑修行所穿的服饰。俗话说人靠衣服马靠鞍，高凌升换去了之前宁采臣那身乞丐装，他站在水边观瞧一刻自己的倒影。不禁在心中赞叹一声，好一个俊朗如玉的少年。脱下了新手村的白板装备，换上了剑门弟子的套装，人生以此为起点，就要长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了。 宁兰心看着高凌升对着山泉左瞧瞧右看看，时不时还摆上几个姿势，不禁有些头疼。心说这家伙换了身衣服虽然帅气不少，不再像那叫花子，但明显看起来精神有些问题。 宁兰心小心翼翼道：“高公子？咱们现在就去见剑门长辈吧！” 高凌升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 高凌升一回过神来，简直比宁兰心还着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就要去见剑门的长辈。这时宁兰心也对高凌升客气了不少，称呼间也不见了丝毫鄙夷，反而是一口一个高公子这般叫着。 果然换了一身行头，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若是高凌升直接穿着那套叫花子服去见剑门长辈，恐怕会被人当成疯子，说出来的话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 沿着山路一路向上，高凌升跟着宁兰心来到了剑门的主建筑群落。剑门的建筑有一个显着的特点，就是擅长与山脉地势相结合。剑门的主建筑群落正建在山巅之上，孤高凌绝，所有的建筑群都是由低到高，列次而落。 越往上行，建筑群的数量就越少，面积也变得越来越小。但建筑的宏伟和精致程度，却是不断在提升。越往上行，身边云雾就愈发浓厚，跨过长长的石阶，走上剑门之巅，高凌升只看到三间殿厅，由北向南依次排列。左右两殿偏小，簇拥着中间的正殿。 正殿之前是一处小小的广场，广场之上摆着一个半人多高的青铜鼎。古鼎之上刻满了不知名的古篆和符文。鼎中满是香灰，香灰正中不偏不倚插着一柄古剑。古剑全身没入青铜鼎内的香灰之中，只露出一个剑柄。剑柄因为长年累月受到香火熏蒸，落满了厚厚一层香灰，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貌。但通过形状，依稀可以看出一些昔日的影子。 站在剑门之巅，高凌升下意识地驻足回望，整个剑门此刻尽收高凌升的眼底。近处的楼阁宫阙，远处的崇山峻岭，就连剑门山门之外那相思湖也映入高凌升的眼帘。高凌升伸手托起薄薄的浮云，只觉得掌心凉气流转，四下天地广阔，高凌升的心也跟着变得广阔起来。 高凌升感叹道：“这还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啊！” 宁兰心听到高凌升的话后有些惊讶，她好奇道：“高公子莫非是个读书人？” 高凌升仔细思考一刻，掂量了一下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干脆地否认道：“不是，我随口说说的，做不得数。” 这么多天以来，小倩已经习惯了高凌升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诗句，她每每追问高凌升，高凌升都只说是朋友写的。这次小倩干脆直接问道：“公子，这诗句是你哪位朋友写的？” 高凌升若有所思，然后万般肯定道：“这句诗是王昌龄写的，没错，就是他了！” 聂小倩暗暗记下，又问高凌升道：“以后若是见到王昌龄，公子一定要替小倩表达一下敬佩之情，这一句诗写得当真是好，刹那间让人心胸都变得开阔了！” 高凌升满口答应下来，一边和小倩聊着家常，一边随宁兰心走进了剑门的大殿。 一进大殿高凌升就看到主位供奉着的三座神像。这三座神像很有意思，最左边是一个用黑布蒙着眼睛的中年人，他抱剑于怀，宝剑没有出鞘，却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最右侧是一位白衣白发的飘飘剑仙，他脚踏飞剑，童颜鹤发，似乎一只脚已经迈入了仙人之境。 两尊神像簇拥着中间那尊主像，中间那人一身红衣，长发如墨，竟然是个出尘脱俗的仙子。她倒提长锋，剑尖指向地面，云袖之中露出的一截皓腕之上，还有一点鲜红如血的朱砂痣。最绝的是这红衣女子云鬓之间有一支幽蓝色的发簪，正如神来之笔一般，用这一点幽蓝，点缀了她整个人的绝代气质！ 第三十四章 神剑扶摇 高凌升只看了这红衣女子一眼就深深沦陷。她红衣似火，偏偏又冷若寒霜，眼神中透着一种看透了生死的决然与淡漠。高凌升忽然想到段誉初次见到神仙姐姐的塑像时，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他忽然有些理解起了段誉。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迟。没能亲眼一睹这红衣女子的绝代风采，倒还真是一个遗憾。 “宁姑娘，请问这殿中供奉的三尊神像是？” 听到高凌升发问，宁兰心的目光瞬间落在三尊神像之上，眼神中的崇拜不加掩饰。她给高凌升介绍道：“这是我剑门的三圣之像，剑门历代传承之中，也只有这三位祖宗，修炼到了剑圣的境界。” 宁兰心自豪道：“左边黑布遮眼的那位是莫绝剑圣，他天生未开双目，却靠着手中一柄惊杀剑斩尽世间魑魅妖魔。莫绝剑圣飞升而去之时，将惊杀留在人间，镇守在东海妖魔横行的符星群岛。此后七百多年至今，符星群岛的妖魔凶兽，无一卒敢越过惊杀守境，侵犯我神州大地！” 高凌升驻足凝视那尊神像，没想到这位莫绝剑圣飞升之后，仅仅是留下自己的佩剑，都能拥有如此威慑力，当真是一位了不得的狠角色。 “右边白衣白发的剑圣叫做赵天元，身下佩剑乃名剑扶摇。他虽然没有莫绝剑圣那般杀名显赫，却是我们剑门能传承至今的关键人物。”宁兰心说起这些来，简直是如数家珍。 通过宁兰心的语气和态度，高凌升不难推测，这三位剑圣在剑门弟子心中的威望之盛，他们身上的故事在剑门内流传之广。他们很可能是剑门弟子的信仰，是他们毕生仰望，不断去追求的奋斗目标。 高凌升肃然起敬道：“宁姑娘，你说赵前辈是剑门传承至今的关键人物，这是什么意思？” 宁兰心追忆道：“据说天元剑圣性格洒脱，待人待物皆是宽厚淳良，纵横天下百年，鲜少与人为难，甚至遇到妖魔精怪，都不曾痛下杀手，只是教训感化，当真是一位翩翩君子。” “三百年前，天外妖星飞落人间，整片大陆的风水格局也随之改变，神州气运被妖气所染，很快就妖魔当道，魍魉横行。数不清的妖物入世屠戮百姓，初时众门派合力抵抗，对付那些妖魔尚且有一战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大门派死伤无数，损失惨重，便开始逐渐保存实力，收拢门下弟子保卫山门，不再主动出击，而选择独善其身。” 宁兰心傲然道：“唯有我剑门弟子，举派而出，与那数万妖魔大军不死不休。战到最后，妖魔集结一处，合力攻上西蜀剑门，要一举推翻我剑门千年传承。就在这个时候，是天元剑圣站了出来，他燃烧毕生修为，以身祭剑，全身灵气溃散，回归天地山川。天元剑圣凭借自身对天地之力的感悟，反借沧海江山之灵脉，驱御扶摇神剑，一人之力斩杀十万妖兵。” 宁兰心回首一指山下，高凌升顺着宁兰心手指的方向，穿过层层楼阙，越过淼淼湖泊，目光落在远处两座大山交叠之处的隘口。 “天元剑圣舍身御剑，就在那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数万妖兵杀得落花流水，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化解了剑门的危机，改变了天下的局势。天元剑圣也在此战之中，耗尽修为寿元，身死命陨。此战之后妖魔大军节节败退，各大门派有感天元剑圣舍生忘死的意志，纷纷出世拼杀在前，终于彻底化解了这场浩劫。” 宁兰心感叹道：“可以说天元剑圣是凭借一己之力保全了剑门千年传承，也守住了人间的万世太平。没有当日舍生忘死的赵天元，就没有今天的剑门，没有现在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宁兰心微微眯着眼睛遥望着当年赵天元大杀四方的山隘，她的神情专注而又认真，似乎她真的能透过莽莽群山，超越时间的界限，看到那个白衣白发的飘飘剑仙。 尤其是宁兰心说起赵天元时的语气和表情，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那一场世纪大战一样，就好像她一直都站在赵天元的身边，目睹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这一刻高凌升忽然意识到，被人崇拜和铭记的感觉是有多么的好。如果他高凌升死了，莫说三百年，只怕短短几年，就再没有人记得他高凌升。 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高凌升望着宁兰心痴迷的眼神，轻声问道：“宁姑娘，莫非这赵前辈，就是你的偶像？” 宁兰心正出神，被高凌升一句话唤醒，她颇为疑惑道：“偶像是什么？” 高凌升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就是你所崇拜的人，你最敬佩的人！” 宁兰心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她道：“我从入剑门第一天起，就梦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做梦都想！” 高凌升鼓励道：“或许未来某一天，你也会成为剑门的英雄！” 宁兰心终于笑了，她对高凌升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她指了指殿前空地上的巨大青铜鼎道：“看到金鼎之中露出的那截剑柄了吗？” 高凌升早就注意到了，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能辨认清楚。 宁兰心向往道：“当年天元剑圣他的佩剑扶摇，就插在这金鼎之中。只要是剑门弟子，谁都可以去尝试拔出这柄扶摇，可三百年了，没有任何人能将扶摇从这金鼎之中拔出！” 高凌升有些诧异道：“莫非宁姑娘，你也不能将扶摇拔出吗？” 宁兰心微微摇头道：“每个人一生只有一次机会，我还从来没有尝试过。” 高凌升能体会宁兰心的想法，她现在还没有动手尝试，说明她还不认为自己能驾驭神剑扶摇。或许未来有一天她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时，她会去尝试的。 高凌升又看了看青铜鼎之中扶摇剑的剑柄，剑柄之上落满了香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尝试去拔起它。已经三百年了，难道它不会感觉到寂寞吗？现在高凌升来了，他生平第一次做了主角，神剑扶摇会不会就在高凌升的手下，重振神威呢！ 高凌升心里这么想着，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靠近了那尊青铜鼎！ 第三十五章 赌约 宁兰心立刻紧张起来，她追到高凌升的身边，警惕道：“喂，你要做什么？” 高凌升理所当然道：“我想试试我能不能拔出扶摇剑。” 宁兰心错愕，她皱眉道：“你不是剑门弟子，是没有资格触碰扶摇神剑的！” 高凌升似笑非笑，表情玩味道：“宁姑娘，是不是每次有人试图去拔出扶摇剑，你都会如此紧张？” 宁兰心沉默片刻道：“你说得没错，确实会紧张。” 高凌升没想到宁兰心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问宁兰心道：“你不是一直坚信，只有自己才能拔出这扶摇神剑吗？” 宁兰心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一定是我，也只能是我！” 高凌升微微叹气道：“宁姑娘，莫要过于执着了，心中有所期待是件好事，但希望过高，得不到的时候失落也会同样得多，甚至多到你不能接受。不如一切都顺其自然，常言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罢了！” 宁兰心没有表态，只是表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高凌升半开玩笑道：“你说未来某一天，我能不能拔出这柄扶摇？” 宁兰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一句话出口，宁兰心立刻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到你不是剑门弟子，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高凌升却不在意，他提议道：“要不这样吧，咱们两个打个赌，如果你能拔出扶摇，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如果我能拔出扶摇，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宁兰心立刻警惕起来，她道：“我没有什么要求，更不需要去赌什么。” 高凌升劝道：“话不能这么说，不管怎么说你赢了都不吃亏，更何况你势在必得，难道还会担心比不过我吗？况且燕大哥早就答应我，让我加入剑门，到时候咱们就是同门，若是有了关于扶摇的这个约定，也算是激励我们不断奋进的一种手段，何乐而不为呢！” 高凌升一番话中，既用了激将法，又打了感情牌。他倒不是非得要和宁兰心打这个赌，只是宁兰心那一句“不可能”，激起了高凌升的好胜之心，他倒要看一看，究竟谁能率先拔出扶摇，获得神剑的认可，更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宁兰心思量片刻，终于点头答应道：“没问题，我和你打这个赌，但是事前说明，咱们所提的要求必须合乎情理，不能有非分之请。” 高凌升爽快道：“当然，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高凌升说着伸出了一只手，想要和宁兰心击掌，宁兰心却不懂高凌升是什么意思。高凌升洒脱笑道：“咱们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宁兰心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和高凌升轻轻击掌。啪的一声，二人掌心相触，宁兰心的手掌柔软细腻，露出衣袖一截手腕也是皓白光润。此刻高凌升再细细打量宁兰心，初时对她些许不好的印象也全部散去了，她虽然表现得比宁红绮成熟许多，但在高凌升面前，却还是显得天真可爱。 聂小倩好奇道：“公子，你和宁姑娘打赌，有几分把握？” 高凌升哪里有什么把握，不过是给自己未来的剑门生活讨个好的彩头。他没有正面回答小倩的问题，反而反问聂小倩道：“小倩，你说这剑就好端端插在这巨鼎之中，按理说应该抬手可拔，可为什么三百年来，都没有人能成功呢？” 小倩沉思片刻道：“许是因为拔剑之人修炼的境界不到，实力不足，不够强大。” 高凌升道：“宁兰心也说每个剑门弟子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大家都不会在境界实力低微的时候，去尝试拔出扶摇神剑。三百年来，肯定有无数强者尝试拔出扶摇神剑，他们的境界和修为想来不低，可他们却没有成功。” 高凌升沉思道：“我想决定能不能拔出扶摇神剑的关键，或许不是境界和修为，而是一颗强大的内心。就像燕大哥说的，世间万物，尤其是天地造化而出的灵宝，都是有德者居之，仅有力，德行心性不足，也难以驾驭，就算短暂拥有也终将彻底失去。唯有拥有一颗足够强大的超凡之心，才能成就常人所不能成就之事。” 聂小倩懵懂道：“那赤影呢，他是否拥有一颗超凡之心，他为什么最后却没有成功，反而一败涂地呢？” 高凌升喟叹道：“赤影他拥有那颗超凡之心，只是唯独差了一点点运气，就差那么一点点。” “高公子，咱们赶紧去见门中长辈吧！” 高凌升心里和小倩说话的功夫，宁兰心还以为高凌升是在发呆，她连忙催促高凌升离开，可此刻高凌升心里却还有一个疑问。 “宁姑娘，中间那位红衣仙子呢，你还没和我说她的故事。” 宁兰心一怔，不知为何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宁兰心思量片刻道：“中间那位是剑门开宗立派的祖师，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她，但她所留下的剑门典籍之中，有一幅画。” “一幅画？”高凌升略感诧异，因为他和小倩相遇，也是因为一幅画。 宁兰心解释道：“那幅画中，正画的是一位红衣女子，仗剑于桃林之间。那场景绝美，桃花飘零，落英缤纷。这幅画上还题了一行小字：‘东洛血桃之主’，相传祖师姓叶，她又是那漫山桃花的主人，我们便都称呼她为叶桃主。莫绝前辈和天元前辈，都是根据叶桃主留下的典籍修行到了顶峰。真说起来，他们都是叶桃主的弟子。” 宁兰心这么一解释，那这叶桃主被尊为剑门三圣像之首，端立正中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高凌升好奇道：“对了，你和我提到惊杀剑和扶摇剑，那叶桃主的佩剑是什么？还有，叶桃主既然是剑门三圣之首，那她的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吗？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宁兰心颇为遗憾道：“剑门前辈只是得到了叶桃主所传典籍，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叶桃主，更不知晓她身上发生的故事，但据传叶桃主的配剑，叫做梦离。” 第三十六章 三圣五尊 “梦离，这还真是个如梦似幻的名字。现如今惊杀镇于东海，扶摇藏于金鼎，梦离剑可还留在世间吗？”高凌升对剑门的历史很感兴趣，便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心中所想都问出来。 宁兰心微微摇头道：“梦离是传说中的神剑，地位更在惊杀和扶摇之上，恐怕早就随着叶桃主的神游太虚，绝迹江湖了！” 听完这一切，高凌升就仿佛是站在历史的洪流中，陪伴剑门经历了数不清的波澜壮阔的时代，见证了剑门一脉从起始到兴衰，从要被数万妖兵推翻，又在尸山血海之中站了起来。只有这样有着历史底蕴和深刻信仰的门派，才有资格传承千年，才能让了解剑门的人，感觉到剑门独有的力量和厚度。 闲话间宁兰心带着高凌升进入大殿，绕过三圣之像，一直走进了大殿深处。穿过大殿两人进入了一个后院，后院空间不大，但三面都有雅舍，正中一间雅舍还挂着牌匾，上书“云左山房”四个大字。 雅居左右是两丛竹林，竹影疏摇之间，能隐约看到木格纹的横窗。 两人刚刚靠近云左山房，就听到屋子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之声。高凌升和宁兰心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尴尬。此刻两人就站在云左山房门口，进退两难。 高凌升小声提议道：“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先等一会儿，等里面结束了咱们再回来？” 宁兰心也不是那不识趣的人，立刻点头同意，拉着高凌升就要离开。 “何人在外喧哗，进来说话！”屋子里面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叫住了高凌升二人。 高凌升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自己压低了声音和宁兰心说话，还是被里面的人给听到了。真说起来，他们刚才争吵的声音毫不掩饰，那才是真的喧哗。对比起来，高凌升只是说了一句悄悄话罢了。 此刻被人出言点破，高凌升已经没有了离开的必要。他大大方方地随着宁兰心走进了云左山房。山房之内桌椅分列两侧，正中是一方书案，书案之后摆放着屏风和书架，隔着屏风，能若隐若现地看到书架之上放满了典籍和书卷。 此刻两侧的桌椅旁坐满了人，桌子上还煮着一壶清茶，袅袅水汽升腾，让整个山房之内都浸满了茶香。这里既像是书房，又像是茶室，应该是平日里剑门高层开会时所用的会议室。 高凌升粗略地扫了一眼，山房之中除了他和宁兰心，还有五个中年人，四男一女，其中坐主位的男人年纪最大，身穿青白两色宽袍，须发皆白，面容却不显苍老，像是五十来岁的样子，脸色却几乎看不出什么皱纹。他手捧茶杯，眼神内敛温和，整个人的气质出尘脱俗，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左边是一位身着暗黄色短衫的中年男子，浓眉宽眼，留两撇八字胡，他正襟危坐，眼神凌厉，就那样端坐着，便显得不怒自威。 右侧还有一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白衣墨发，双瞳点星，鼻峰挺拔，唇线薄而朗润。他腰间挂着一柄长剑，风度翩翩，几乎满足常人对剑仙这个身份的一切幻想。看到他高凌升才忽然明白，什么叫做君子如玉，什么叫作文质彬彬。 三人对面还有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其中那个女人紫衫长裙，虽然不是妙龄少女，却胜在皮肤白皙，面容清丽，加之保养得不错，若不细看，还以为只是三十出头。他身边的中年男人一身黑衣，中等身材，相貌和气质皆是平平，在这五人之中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人。 高凌升和宁兰心进入山房，黄衫老者只淡淡扫了二人一眼，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高凌升，把目光落在宁兰心身上，问道：“兰心，你怎么过来了？” 宁兰心抱拳行礼道：“师父，这位是远道而来的高公子，他说他有燕赤霞燕师兄的消息，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此言一出，几位剑门长辈互相对视，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高凌升趁着这个机会拉着宁兰心，悄悄问道：“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这几位长辈，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啊。” 宁兰心一番介绍，高凌升才知道，剑门地位最高的便是三圣五尊，三圣自然就是之前介绍过的，莫绝剑圣、红衣剑圣和天元剑圣，五尊则是此刻云左山房之中的五位中年人。 正中年龄最大那人不仅是五尊之首，还是剑门现如今的门主，吕修剑尊。吕修之左，那着黄袍颇有威严的是宁兰心的师父，嬴朔剑尊。吕修右侧那个温润如玉的剑侠，是敛冰剑宗。剩下最后那一男一女，紫衫女子是水玥剑尊，貌不惊人的黑衣男子是慎凡剑尊。 几人的名字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名号或是尊称，也不知道他们的全名是什么，但到了剑门五尊这个级别，本名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仅靠剑尊之称，就足够享有崇高的地位。 白衣剑尊敛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凳子，招呼道：“小子，不要拘谨，坐下来慢慢说！” 高凌升被这五位剑尊盯着，虽然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几人眼神都非常凌厉，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无形的威压，由不得高凌升不紧张。 高凌升上前一步，委婉拒绝道：“几位长辈面前，哪里有我坐的地方，我在这里站着就挺好。” 此刻宁兰心就站在一旁，她都没有坐下，更不要说高凌升一个外人。 剑门门主吕修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道：“你莫要客气，远来皆是客，更何况你凭借肉体凡胎就能攀越蜀道，直登我剑门云顶，实属不易，且坐下歇歇脚吧。” 见高凌升还在犹豫，一身黄衫的嬴朔一瞪眼睛道：“让你坐下你就坐下，兰心，给他倒茶！” 宁兰心答应了一声，轻车熟路地走上前去，斟倒茶水，与此同时，宁兰心给高凌升使了个眼色，示意高凌升赶紧坐下。 高凌升心说得了，头一回见有人这么客气的，好似他不坐下，立刻就要脑袋搬家一般。高凌升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半似调侃道：“既然剑门待客之道如此，那高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高凌升说着，没有选择坐到敛冰所指的位置，反而是毫不客气地走到嬴朔身边，和三位剑尊并排而坐。高凌升靠在椅背之上，气定神闲地用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剑尊。一时之间高凌升身上的气势竟是丝毫不落下风，根本就没有平民百姓，面对高高在上的仙家权贵时，那种低人一等的怯懦。 这一世高凌升脱胎换骨，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第三十七章 法相庄严 嬴朔见高凌升如此作为，微微眯起了眼睛，脸色也沉了下来，似乎高凌升和他平起平坐，是落了他的面子一般。嬴朔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目光之中的威严却是愈发凌厉。 宁兰心深知嬴朔的脾气，她见高凌升泰然自若地和嬴朔对视，着实为高凌升捏了一把汗。她将斟好的茶水放在高凌升的面前，悄悄用手掐了一下高凌升的胳膊，小声说道：“喂，不要惹师父生气！” 高凌升就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和嬴朔对视着。他心里清楚以嬴朔的身份断然不可能向自己这种无名小卒发难，但此刻的高凌升却并非表面表现出的那样从容不迫。不知不觉间，高凌升的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可高凌升就是不服输一般，就那样死撑着，面带笑意，丝毫看不出慌乱。 敛冰看着高凌升，颇为赞赏道：“这小子脾气秉性对我的胃口，也难怪燕赤霞会让他来剑门。” 嬴朔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望向高凌升的眼神中充满了蔑视。通过这一点就不难看出来，嬴朔和敛冰有些不对路子，他这显然是不想给敛冰这个面子，更不想在此刻轻易放过高凌升。 这时吕修轻轻放下茶杯，淡然道：“远来是客，且尝尝我们剑门的茶水。” 吕修一开口，山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瞬时瓦解，嬴朔不情不愿地挪开了目光，高凌升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宁兰心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有注意到，高凌升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嘴上说着好茶，可在紧张之下，砸了砸嘴愣是没有喝出什么味道。 此时此刻，高凌升坐着，宁兰心站着，好似宁兰心才是刚刚进入剑门的小角色，而高凌升是能和剑门五尊平起平坐的大人物。 吕修见高凌升喝过茶水，这才慢悠悠道：“不知道少侠此番前来，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消息？” 高凌升看了一眼吕修，吕修眼神温和，虽然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拘谨。 高凌升心下不禁把吕修和嬴朔做了对比，心说难怪这吕修是剑门之主，人家这风度和修养就是不一般，这才是一个传承千年的大门派应有的待客之道。 当下高凌升也不推脱，将遇到燕赤霞之后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只不过在讲述的过程中，高凌升隐去了有关聂小倩和陆如霜的部分。只说自己被鬼魅纠缠，是燕赤霞救了自己。又说他和燕赤霞离开的时候，无意间闯入了赤影的老巢，眼见赤影的造神计划出了变故，造出了一尊魔神出来。 关键时刻燕赤霞引走了魔神雨师妾，嘱咐高凌升让他去西蜀剑门。 “燕大哥说，等我到了西蜀剑门，那时候他肯定已经回来了，届时我们相见，他要为我摆酒接风！”高凌升嘴上说得好听，一旁宁兰心听得直憋着笑。 心说就高凌升那模样，哪里需要摆酒接风，分明是需要紧急抢救，都饿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偏偏要装腔作势一番。尤其是高凌升为了突显自己的实力，绝口不提这一路来到剑门如何艰险，只轻飘飘一句“确实费了一番周折”带过。 宁兰心没好意思揭穿高凌升，只是站在一旁，强忍着笑。 听完高凌升的讲述，剑门五尊皆是有所感慨，可却没有人表现出过分担忧的样子。尤其是高凌升看到宁兰心还在掩嘴偷笑，他禁不住疑惑道：“你们难道都不担心燕大哥吗，他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遇到了大麻烦。” 敛冰若有所思道：“燕赤霞是我的弟子，我自然清楚他的实力水平，那魔神雨师妾本就是强取豪夺的圣灵之力，尚未融合完成就被你一泡童子尿给破了法相庄严，实力必然大打折扣。凭燕赤霞的实力，虽然不是她的对手，却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应该是如你所说，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抽不开身罢了！”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紫衫女子，水玥剑尊感叹道：“也亏你能想出这么个办法，若是真的让雨师妾彻底融合了圣灵之力，假以时日，任由其发展壮大，恐怕真的会成为一方祸患。但你破了雨师妾的法相庄严，她也就变得不足为虑了。” 高凌升两次听到他们提到“法相庄严”这个词，不禁好奇道：“这法相庄严是个什么意思？” 水玥思索道：“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每一尊神灵都会拥有庄严不可侵犯的法相，这个法相就是他示人的面目。雨师妾在尚未彻底融合圣灵之力时，被你所玷污，圣洁的信仰之力便遭到了不可逆的破坏，雨师妾的法相就不具备神灵般的肃穆庄严，这也注定了她没办法成为真正的神灵。” 水玥颇为感慨道：“阴差阳错，你竟然毁了雨师妾成为真神的前途，这对普天百姓而言，也算是好事一桩，功德无量！” 敛冰叹然道：“只是可怜了这赤影，倾其所有为别人做了嫁衣！” 水玥也是一副惋惜的样子道：“谁说不是呢，他可是扛下了三道雷劫，如果他不做这逆天改命之事，凭借他的实力和心性，白日飞升是早晚的事情。” 高凌升也没想到自己灵机一动之举，居然还做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在众人唏嘘间，高凌升插话道：“只是不知道燕大哥那边是什么情况，咱们难道不需要派人去寻找燕大哥吗，我还是担心他会遇到什么危险。” 敛冰沉吟片刻道：“这雨师妾可不好对付，若是让别人前去，我担心又生变故。我便亲自走上一趟，将之斩草除根。” 敛冰说着看了吕修一眼，吕修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敛冰这才向高凌升问明了赤影仙宫的具体位置，然后竟一刻也不耽误，径自离去了。 等敛冰走了之后高凌升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连忙追出房门，一路穿过大殿来到剑门云顶。高凌升俯瞰整个剑门，哪里还有敛冰的影子。 高凌升兴致索然地回到云左山房，水玥颇为好奇地问道：“怎么，难道还有什么消息忘了告诉他吗？” 高凌升点点头，苦笑着道：“燕大哥说等我来到剑门，就让我拜入剑门门下，我还没来得及和敛冰剑尊说，他就已经走了！” 沉寂良久的嬴朔闻言，忽然开口道：“既然燕赤霞许诺于你，那自然是算数的，从今往后，你就拜入我的门下好了！” 第三十八章 天赋 高凌升神色一凛，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就被这嬴朔抓到了破绽。 嬴朔似笑非笑地望着高凌升，问道：“怎么，难道你不敢吗！” 高凌升知道嬴朔这是激将法，可高凌升却不吃这一套。他笑道：“敢倒是敢，只是...” 高凌升故意只说了半截话，嬴朔立刻追问道：“只是什么？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为你做主！” 高凌升可惜道：“只是燕大哥答应我，要让敛冰剑尊做我的师父，我们有言在先，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可以等敛冰剑尊回来。” 嬴朔还要说什么，吕修却出言打断道：“嬴朔，你手下弟子高手如云，已经分身乏术，莫要再寻烦恼，反而耽误自己修为的进境。” 吕修看着高凌升，一双眸子讳莫如深，似乎是要洞察高凌升内心中的一切。没来由的，高凌升有了一种被人看穿的错觉，仿佛吕修能够知道，他高凌升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仿佛所有的秘密在吕修面前，都会暴露无遗。 吕修沉吟道：“至于敛冰，如果让你跟着他修行，恐怕未来剑门会多一个比燕赤霞还狂放不羁的人物，你们的性格相近，如果再靠得太近，对你们反而没有好处，不利于你性格的成长。所以跟着敛冰，并不是你的最佳选择。” 此刻众人都默不作声，只有吕修一人开口，更没人敢对吕修的判断表示异议。高凌升虽然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软弱，但此时此刻，他也不能开口拒绝吕修，只能听任吕修的安排。这是对于剑门之主，最起码的尊重。 此刻嬴朔和敛冰都被吕修轻描淡写地撇开，而他贵为剑门之主，更不可能亲自收高凌升为徒。剑门五尊之中剩下的人，就只有唯一的女子水玥剑尊，和从始至终都一言未发的慎凡剑尊了。 吕修对着水玥和慎凡微微点头道：“他天赋不错，愿不愿意收他，你们自己看着办。” 水玥和慎凡对视了一眼，慎凡无奈地起身，走到高凌升的身边，他将双手放在高凌升的颅顶，从上到下开始摸索高凌升的骨骼和穴位。很快，慎凡将高凌升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脸色越来越差。 高凌升虽然不能完全确定慎凡在干什么，但想来慎凡大概是通过摸骨的方式，来甄别自己在修炼一途的天赋资质。此刻不用慎凡开口，单看他的脸色，高凌升就知道自己天赋资质肯定是入不了他的眼。 慎凡一言不发，忽然抬起右手按在了高凌升的脑门上，高凌升顿时觉得头脑一沉，就像是喝醉酒一般，意识变得朦朦胧胧起来。恍惚中高凌升听到慎凡缥缈不定的声音：“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高凌升按照慎凡所说，闭上眼睛，冥思苦想，可高凌升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光亮。 高凌升无奈道：“我看到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慎凡缩回了手，高凌升也瞬间从那种半梦半醒间的状态抽离了出来。 整个云左山房之中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没有人说话，但高凌升却能清楚看到所有人的眼神。那些眼神之中有怜悯，也有嘲弄，但更多的，却是不可思议。 过了半晌，慎凡才艰难开口道：“果然是...天赋不错，我想还是...” “既然天赋不错，那么就恭喜慎凡兄喜得爱徒了！”不等慎凡说完，水玥立刻打断慎凡的话，将慎凡后半句话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慎凡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看都没看高凌升一眼，而是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了吕修。 吕修一脸淡然，满头白发让他看起来好像不染纤尘的仙人。他面无表情道：“那就恭喜你喜得爱徒。明日你就带他去剑阁启剑，为了照顾你们，这次启剑没有任何限制，剑阁千剑，任他挑选！” 几位剑尊神色都变得复杂起来，唯有慎凡一人，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良久，慎凡才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目光冷冷扫过身边几位剑尊，转身拂袖而去，竟是直接把高凌升当成了空气。 其他人似乎都习惯了慎凡的脾气，皆未在意。只有水玥假惺惺地对高凌升道：“快去找你师父吧，以后在剑门之中好好修炼，迟早能有一番成就。” 嬴朔也没再与高凌升为难，只是吩咐宁兰心道：“兰心，你带这小子四处熟悉一下，然后送他去慎凡的住所。” 高凌升抱拳谢过几位剑尊，不知怎得，他脑海中不断回想适才慎凡涨红的脸色。慎凡那拂袖而去的背影，竟深深刺痛的高凌升的心。 忽然之间，聂小倩气鼓鼓的声音在高凌升心底响起道：“公子，这些剑尊也真是可恶，明摆着是欺负人！” 高凌升心中失落，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聂小倩却安慰道：“公子在小倩心里永远都是最棒的，咱们无需去理会那些有眼无珠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聂小倩的语气十分认真，高凌升能听出她是真心实意。高凌升心下稍稍宽慰道：“谢谢你，小倩，不过未来如何，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小倩会永远留在公子身边！”聂小倩的语气温柔而饱含坚定。 高凌升笑道：“山无陵，天地合，冬雷起，夏雨雪，沧海桑田变幻，也不分开吗？” 聂小倩没有犹豫，她的话响彻高凌升的心底：“魂飞魄散也不分开，公子要相信小倩！” 高凌升久久沉默，心中情绪激荡，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小倩，我现在很想抱抱你！”不知怎的，高凌升的眼睛竟有些湿润。 聂小倩不好意思道：“现在不可以啦！” 高凌升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容，心中阴郁一扫而空。被人瞧不起又如何，他要用实际行动给这些所谓的剑尊上一课。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沧海有底，人心无限。 “高公子，你笑个什么？”宁兰心一脸关切地望着高凌升，目光和语气中都有些同情。 高凌升这才意识到宁兰心还跟在自己身边。 高凌升立刻调整状态，重新变得波澜不惊起来。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刚才慎凡剑尊问我看到了什么，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啊！” 宁兰心解释道：“慎凡仙尊先是摸你的筋骨和窍穴，然后让你尝试感应天地灵气。” 宁兰心小心翼翼道：“感应越强，修行进展速度也就越快。在初次尝试感应灵气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光亮却强，就说明对天地灵气的感应越强！” 第三十九章 剑品 宁兰心话就说到这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高凌升已经明白了。 在慎凡手贴在高凌升额头的那一刻，高凌升集中注意力，却只看到无尽的黑暗。此刻再次回味那一刻的场景，高凌升依旧觉得无比压抑，整个人就像被吞噬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换言之，看不到任何光亮，就是感应不到任何天地灵气。 高凌升有些想要骂娘，此刻再回想起慎凡摸骨那一刻的脸色，想想吕修和水玥说的天赋不错，高凌升出离的愤怒。明明自己天赋如此平庸，不对，是如此之差，他们却还说自己天赋不错。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安慰，而是一种摆在明面的嘲讽。 这也难怪最后慎凡拂袖而去，留在屋子里面的人，一个个的眼神那样意味深长。 高凌升不死心道：“宁姑娘，我这天赋是不是没什么希望了？” 宁兰心轻咬着红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安慰高凌升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天赋好坏不是决定成就高低的关键，就算你天赋一般，但凭你的本事，扬名立万也是迟早的事情。” 宁兰心拍拍高凌升的肩膀道：“更何况你忘了我们的赌约了吗，你可不要提前泄气了！” 高凌升洒脱道：“得失容易，成败色难，我还需要好好修行。” 宁兰心颇为诧异道：“高公子，有时候真觉得你随便说些什么，都是妙语连珠，发人深省，实在是令人佩服！” 高凌升笑笑，转移话题道：“对了，刚才门主说要让我去剑阁，随意挑选宝剑，这是什么意思？” 宁兰心见高凌升丝毫不气馁，长长松了一口气，当下给高凌升介绍起剑阁来：“剑门后山有一处绝壁，绝壁之上插着数不清的宝剑，被我们剑门弟子称之为剑阁。” “能上剑阁的剑，都是剑门历代前辈所佩名剑。剑阁由下至上分为三个区域，下品之剑重锋，杀人斩鬼入肉三分；中品之剑重气，剑气纵横威力强横；上品之剑重灵，剑灵择主妙用无穷。” 高凌升听得一愣一愣的：“宁姑娘，可否给我详细解释一下？” 宁兰心清清嗓子道：“换言之，剑阁宝剑从下至上分成三个区域，不同的区域所存放的宝剑对应着不同的品阶。下品剑锋利无比，使用起来可以说是切金断玉；中品剑则更容易驾驭剑气，对战时只靠剑气就能斩妖除魔；上品剑最为特别，每一柄上品宝剑都已经孕育出了灵智，它们会主动选择主人，也拥有许多特殊的能力，能帮助持剑者更好地战斗和成长！” 高凌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接着问道：“那门主为何说我去剑阁启剑没有任何限制呢？这又是什么意思？” 宁兰心解释道：“一般来说新入门的弟子都只能在下品区域挑选宝剑，只有天赋卓绝的弟子，才有资格在最开始，就尝试启用中品之剑。” “那上品之剑呢？” 宁兰心面色有些凝重道：“我剑门中人，将境界修为分成五级，分别是化形、开锋、出鞘、饮血和寂灭。剑门弟子只有修炼到饮血境界之上，才有资格挑选上品之剑。但因为灵剑择主的原因，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以偿地得到一柄上品之剑。” 这境界划分倒是很好理解，从千锤百炼开始，要先得到剑胚之形，然后才能去打磨锋刃。剑只有变得足够锋利，才能出鞘去挥动劈刺，才有机会杀人饮血。唯有这最高深的寂灭之境让人难以理解，可那离高凌升过于遥远，根本没有必要去深究。 高凌升看了看宁兰心挂在腰间的长剑，问道：“宁姑娘，你是什么境界，你的佩剑又是什么品阶。” 宁兰心抽出腰间长剑递给高凌升，高凌升接过，只见宁兰心的长剑剑刃宽厚，只有剑形，却未开剑锋，显得古朴笨拙。 宁兰心道：“此剑名为重工，是一柄中品之剑，也是剑门之中仅有的一把，没有剑锋的宝剑！” 高凌升把重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瞧，心说这要是放在凌升阁里，准能卖个好价钱。不过这话高凌升可不敢告诉宁兰心，他只是疑惑道：“这剑看起来更像是男子佩剑，我反而觉得这剑更适合燕大哥，而燕大哥的藏锋，更适合你！” 宁兰心无所谓道：“其实每个人的配剑，都对应了每个人的内心，燕师兄性格过于张扬，所以他更需要收敛自己的锋芒，以此来获得心性上的成长，藏锋是燕大哥的不二之选。而我恰恰相反，我喜欢重工这种古朴粗重的感觉，更喜欢拿着它，重击斩碎挡在我面前的一切！” 高凌升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道：“原来宁姑娘你喜欢粗重的东西，真是令人佩服！” 宁兰心见高凌升赞同自己想法，嫣然一笑道：“那是自然，我最喜欢这种最本源最粗暴的力量！” 高凌升更是惊为天人，他脸色的表情非常精彩：“原来你还喜欢粗暴，真是失敬失敬。” 宁兰心此刻终于觉出不对，她微微蹙眉，那种似懂非懂的神情更显可爱。但高凌升又是失敬又是佩服的，偏偏又让宁兰心挑不出任何毛病。 见宁兰心起了疑心，高凌升赶忙转移话题道：“哦对了，燕大哥的藏锋是什么品阶？” 宁兰心没有继续多想，只道：“藏锋是上品名剑，可任意幻化大小，据说这藏锋曾在剑门前辈手里化作千丈长锋，一剑可以将青山拦腰斩断！” “我滴乖乖！”高凌升没想到藏锋如此厉害，他紧接着又问：“那藏锋和扶摇这种神剑相比，又差了多少呢？” 宁兰心漫不经心道：“不多不多，也就是天差地别吧！” 高凌升暗自吞了吞口水，又问道：“宁姑娘你进入饮血境界之后，难道没有尝试去更换一把上品之剑吗？” 宁兰心摇摇头，没有说话。 高凌升猜测道：“你是在等那扶摇神剑？” 宁兰心立刻笑了，她睫毛修长，眼线柔美，翦水秋瞳中闪动着炽热的光。这还是高凌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眼睛！ 第四十章 兰儿 高凌升半开玩笑道：“没关系宁姑娘，看你如此心仪扶摇神剑，到时候我得到扶摇神剑之后，一定借你用用，让你好好过把瘾！” 宁兰心白了高凌升一眼，这一眼风情万种，让高凌升的骨头跟着酥了几分。 宁兰心也权当开玩笑道：“好啊，那咱们一言为定，到时候可不要舍不得呢！” 两个人像是朋友一般，轻松开着玩笑。宁兰心大体给高凌升介绍了一下剑门主要场所的位置，又带着高凌升去慎凡的住所。 慎凡住在半山腰的一处小院之内，整个院落不大，却修葺得整洁素雅。小院之外一片茂密的竹林，隔着很远的距离，还能隐约听到林间流水之音。小院门口是两排花架，花架之上摆满了秋日盛放中的菊花。 菊花幽香，竹林清雅，这慎凡一看就是一位品味高雅之士。 高凌升站定，深深嗅了一刻菊香，感叹道：“秋丛绕舍，清香典雅，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真是个好地方！” 宁兰心也闭目轻嗅，近距离之下，高凌升能清晰看到她脸上的毛孔。宁兰心不仅长得漂亮，肤质也是极好，闭目于花丛之中，秋菊环绕，竹影掩映，她就像是一尘不染的仙子！高凌升下意识道：“你还真是天然去雕饰，秀色可餐啊！” 宁兰心闻言立刻睁开眼睛，她脸色有些发红，眼神也略显慌乱道：“你说什么？” 高凌升目不斜视地望着院前秋菊，陶醉道：“我自然是说这菊花秀色可餐，天然甜美，有什么不妥吗？” 宁兰心一愣，似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几分失落，她颇为不满地瞥了高凌升一眼道：“高公子，我就送你到这里，祝你在剑门中的生活，一切顺利！” 高凌升学着剑门弟子行礼的样子，抱拳说道：“多谢宁姑娘美言，也有劳你给了讲了那么多有关剑门的事情，高某感激不尽。不过咱们现在既已是同门，你就也不用再喊我高公子了，那样显得过于生分！” 宁兰心犹豫了一下道：“这样也好，那我就叫你高师弟，你叫我宁师姐就好！” 高凌升本意是想让宁兰心叫自己凌升，从而进一步拉近关系，没想到却是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埋了。高凌升连忙推拒道：“那怎么行呢，我年龄比你大，叫你师姐不是把你给叫老了吗，我还是叫你师妹吧，你觉得如何，宁师妹！” 宁兰心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犹豫不定道：“可剑门素来都是按照资历和实力编排辈分，我如果叫你师兄，你唤我师妹，那岂不是乱了辈分，要叫师父知道了，肯定是要责骂我的！” 高凌升听宁兰心言语之间似是有些松动，便趁热打铁道：“要不这样，你就叫我凌升哥哥，我叫你兰心妹妹，咱们不考虑辈分，只按年龄平辈相交如何？” 一句兰心妹妹出口，宁兰心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她面颊之上粉霞升起，微微烧红像极了水晕之中的落日。宁兰心微微有些嗔怒道：“你可不要乱叫，让别人听了影响不好！” 高凌升琢磨了一下道：“你说得也是，兰心妹妹这个称呼还是感觉生分，不如我直接叫你兰儿吧，你觉得怎么样，我的兰儿？” 宁兰心的脸色更红了，她飞起一脚直接踢在高凌升的屁股上，这一脚是真用了力道，高凌升顿时捂着屁股疼地嗷嗷直叫。 宁兰心羞煞，也不同高凌升废话，一脚踢完转身就走，竟是再不愿意搭理高凌升。 高凌升望着宁兰心落荒而逃的背影，扯着脖子喊道：“兰儿，你没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啦！” 宁兰心闻言脚步更快，她飞也似地离开，连头都不敢回一下，生怕高凌升再搞出什么事情来。可宁兰心心里却非常疑惑，初见高凌升之时他潦倒落魄，简直像是饿死鬼投胎转世；高凌升和她打赌的时候又是信心满满，意气风发；和自己师父对峙之时泰然自若，从容不迫；被人断定天赋极差，又能面不改色，坦然接受；最后马上就要分开，却偏偏又满口花花，惹人羞怒。 宁兰心分不清楚，到底哪个高凌升才是真正的高凌升，又或者每一个高凌升，都是真正的高凌升。第一次被人唤作兰儿，没想到会是在如此场景之下，宁兰心越想越羞，但又越是忍不住去想和高凌升一起经历的每一个细节。 他，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眼见着宁兰心落荒而逃，高凌升笑眯眯地嘀咕道：“还想让我叫你师姐，你想得美！” 高凌升说着慢悠悠地转身，准备进入小院去见慎凡。可一转头高凌升人直接傻了，身后小院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几个人。此刻这些人都是面露惊讶之色，满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高凌升。 其中还有一个人，高凌升之前就认识。她一身红衣，娇小可爱，一双大眼睛水润无邪，正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高凌升，像是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高凌升讪讪一笑道：“红绮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饶是高凌升脸皮厚，此刻他也有点挂不住面子，这初次来到慎凡的地盘，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剑门第一美女高手，这要是传出去了，高凌升岂不是得落个风流浪子的称号，这可并非高凌升的本意。 宁红绮费了好大的力才把嘴巴闭上，她对高凌升挑起大拇指道：“你是剑门之中，第一个能让我姐姐落荒而逃的人，你让我崇拜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高凌升无奈苦笑，他知道除了这件事情，就是早上吃了三十三个包子的那件事情。高凌升颇为紧张地问道：“红绮姑娘，你没把早上那事告诉别人吧？” 宁红绮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说到做到！” 高凌升长松了一口气，恭维道：“红绮姑娘果然是守信之人，在下佩服！” 宁红绮主动开口道：“高师哥，你叫我宁师妹就行，可千万不要叫我绮儿！” 第四十一章 师父 高凌升被宁红绮一句话给弄得有些尴尬，他打着哈哈道：“那是自然，红绮师妹，你还太小了，你多虑了！” 宁红绮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小不小，你又没有见过！”宁红绮说着微微挺胸，红衣之下确实饱满挺拔，完全出乎高凌升的意料。 高凌升没想到这宁红绮表面看起来不谙世事，实际上什么都明白。这回轮到高凌升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他依旧面不改色道：“红绮师妹说笑了，只是不知，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平日修行就在此处，不在这里，还能去什么地方？”宁红绮理所当然道。 高凌升微微惊讶道：“难道你也是慎凡剑尊的弟子，你怎么没有和你姐姐在一起？” 宁红绮笑着回答道：“门主说我们姐妹常在一起，会过分依赖彼此，将我们二人分开。”宁红绮虽然是在笑，可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不满，明显是不想和宁兰心分开。 “原来如此，门主他老人家还真是考虑周全啊！”高凌升顺着宁红绮的话说下去，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 宁红绮道：“高师哥，我听师父说了你的事情，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我们都是特意来迎接你的！” 宁红绮说着，为高凌升介绍起来，高凌升和这些剑门弟子依次打过招呼，宁红绮便领着高凌升进入了小院，她给高凌升指了一个方向道：“高师哥，师父就在里面等你。” 高凌升谢过宁红绮，顺着宁红绮所指方向走了进去。沿着小路穿过几间侧房，高凌升来到了一个小花园中。此刻一身黑衣的慎凡正背对着高凌升，站在一方池塘之前，他身影瘦削，腰杆却挺得笔直。 凑上前去，高凌升才看到池塘旁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用行书写了四个大字：离境忘我。此刻慎凡的目光就落在那块石碑之上，神情专注而又平静。 “高凌升，你觉得西蜀剑门如何？”慎凡忽然开口，声音平和稳定，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仿佛刚才那涨红了脸，拂袖而去的人，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高凌升谨慎思索了一刻，这才笃定道：“今日是我第一日来西蜀剑门，我觉得剑门不同凡响之处，有三个方面。” 慎凡的目光依旧停驻在那块刻着离境忘我的石碑之上，他没有回头去看高凌升，只是饶有兴致道：“哦？是哪三个方面？” 高凌升从容道：“其一我观山水，剑门藏风聚气，背山抱水，孤高凌云，乃人间绝色；其二我看历史，剑门千年传承，三位剑圣脚踏岁月星河，开启了波澜壮阔的年代，正是底蕴雄浑！” 高凌升话说了半截，偏偏留下最后一点不讲。 慎凡笑道：“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最后一点是什么？” 高凌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嘿嘿一乐道：“这其三，我有感剑门人心，虽然大家同用一口锅，同吃一碗饭，但每个人的追求却都不相同，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距离，也是有远有近。” 慎凡终于转过身来，他和高凌升面对面地站在一起。高凌升要比慎凡高半个头，此刻两个人的神情气质十分相似，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父子。 慎凡叹了声气，小花园内微风吹过，带起一片花草香。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管你愿不愿意跟我，只要在我身边，我有什么，我都愿意给你。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天赋极差，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慎凡表情肃然道：“但你只要肯努力，我就能保证，你依旧可以发光发热，不输给任何人！” 高凌升没想到慎凡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他本以为慎凡收了自己这么一个废物徒弟，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累赘，就算是教授自己修行的法门，也只会敷衍了事，根本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可高凌升没想到，慎凡能对自己推心置腹，甚至愿意许下承诺，让自己不输给任何人。 此刻看着慎凡平静而又坚定的眼神，高凌升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我愿意，我愿意做您的弟子！” 慎凡把一只手搭在高凌升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很好，跟我来！” 慎凡带着高凌升回到了小院里面，小院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白玉石砖铺成的地面之上，里里外外站了几十个人，有男有女，年龄约莫都在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中间，宁红绮也在这些人中，一身红衣格外惹眼。 慎凡带着高凌升走到众人中间，立刻有人从一旁抬出香案，很快，有人在香案之上摆上三个香炉，香炉周围摆满了供品，又在香案之下铺上一块跪拜时用的软垫。所有的剑门弟子整齐地围绕香案分立两侧，只剩下高凌升和慎凡二人，站在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慎凡轻推高凌升的后背道：“凌升，点起香火。” 高凌升依言燃香，慎凡朗声道：“剑门新徒，求道问剑，第一炷香，跪拜天地！” 高凌升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将第一炷香插入香炉。 身边一众剑门弟子齐声吟诵道：“持剑立道，无愧天地！” 众弟子神情肃穆，声音洪亮整齐，霎时间山川四处皆回荡着众人吟诵的声音，久久不能平息。高凌升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种庄重的感觉，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下跪祭拜。 慎凡高声道：“第二炷香，跪拜剑祖！” 高凌升心里清楚，慎凡所说的剑祖，应该就是剑门的祖师，红衣剑圣叶桃主。他立刻恭恭敬敬地下跪俯首，上了这第二炷香。 众弟子齐吟：“受承道传，不改初心！” 慎凡又道：“第三炷香，跪拜先灵！” 高凌升上香，众弟子再吟：“侠骨丹心，莫失莫忘！” 三炷香上完，高凌升仿佛得到了一种灵魂上的升华。敬天地，敬剑祖，更敬那些侠肝义胆的剑门英灵，这是高凌升在所有人面前许下的承诺，更是剑门传承至今的立派之本。 慎凡上前，高凌升跪在慎凡脚下，给慎凡磕了三个响头。 慎凡单手按在高凌升的头上，轻声说道：“你叫我一声师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剑门弟子！” 高凌升仰起头去，努力想看清楚慎凡的面容。慎凡身后是剑门变幻无穷的云海天空，此时此刻高凌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四十二章 微光 高凌升暗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传来，告诉高凌升这一切都是真的。这并不是他的春秋大梦，他是真的一脚踏进这个侠骨柔肠的仙侠世界，正式成为一名剑修。 高凌升颤抖着嘴唇，轻声喊道：“师父...” 慎凡微微抬了抬眼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高凌升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道：“弟子高凌升，拜见师父！” 慎凡笑着揉了揉高凌升的脑袋，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面对着剑门浩渺的云海，他放声大笑道：“好！你起来吧，我要向你们宣布一件事情。” 慎凡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要告诉大家今晚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可慎凡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炸开了窝。 慎凡说：“如果没记错，我还有一个亲传弟子的名额，我就把这最后一个名额，给高凌升！” 高凌升茫然无措地起身，他看向周围那些剑门弟子，所有人看高凌升的目光都是那么的复杂，饱含着不可置信，甚至还隐隐透露出一些敌意。 慎凡挥了挥手道：“所有人都散开吧，一切照旧。” 慎凡说着，提醒高凌升道：“凌升，晚膳过后，来离园之中找我。” 高凌升大概猜到，慎凡口中的离园，就是刻着离境忘我四字石碑的那个地方。 不等高凌升回答，慎凡就径自离去了。余下的剑门弟子议论纷纷，聚在一起小声交流着什么，不断地对着高凌升指指点点，就好像在看一个怪胎。高凌升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他只好拉着宁红绮走到一旁，不解地问道：“红绮师妹，师父说收我为亲传弟子，是什么意思？” 宁红绮此刻表情也相当复杂，她好奇道：“高师哥，你实话告诉我，你的天赋水平到底有多高，居然能让师父把最后一个亲传弟子的名额给你？” 高凌升一脸茫然道：“今日在云左山房之中，师父当着剑门五尊的面给我摸骨测灵，我基本感察不到天地灵气的存在，我只看到了一片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这次轮到宁红绮愣住了，她不可置信道：“不可能，那你岂不是和那个废物一样，师父怎么可能再收一个废物！” 许是过于震惊，这一刻宁红绮丝毫不加掩饰，竟然直接用了废物这个词。 高凌升却出离的平静，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等待宁红绮从震惊之中平复下来。 过了半晌，宁红绮才问道：“你可知道亲传弟子代表着什么？” 高凌升微微摇头，示意宁红绮继续说下去。 宁红绮四下看了看，又拉着高凌升走到小院的角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她这才开口说道：“剑门五尊，每个人都可以收五个亲传弟子，获得一次洗髓的机会，通过洗髓，可以彻底提高一个人的修行天赋，真正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宁红绮意味深长道：“也就是说如果你的修行天赋比较优秀，那么洗髓之后你极有可能变成一个天才。可如果如你所说，你只看到一片黑暗，那么洗髓之后，或许你能看到一点光！” 高凌升沉默了，此刻他又想起在离园中，慎凡所说的那些话。他说高凌升只要肯努力，他就能保证让高凌升发光发热，让高凌升不输给任何人。 高凌升沉默良久，才艰难开口问道：“这个亲传弟子的名额，是不是特别宝贵？” 宁红绮可惜道：“岂止是宝贵，你可知道师父现在的处境？” 高凌升默然摇头，他除了知道慎凡是自己的师父，是剑门五尊之一，他对慎凡一无所知。 宁红绮解释道：“现如今剑门五尊之中，除了师父，都培养出了逐剑榜上的高手，甚至有的剑尊，门下在榜高手还不止一人。燕赤霞在逐剑榜上排名第三，佩剑藏锋，我姐姐在逐剑榜上排名第九，佩剑重工。” 宁红绮叹道：“其他四位剑尊都已经定好了接班人，这接班人必须是逐剑榜上有名的高手，现在就剩下师父还没有接班人，他最后一个亲传弟子的名额已经整整保留了五年，他一直都在等待一位天赋卓绝的人才，等着把洗髓的机会留给他，助他冲上逐剑榜，培养他成为自己的接班人。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你！” 宁红绮到了此刻，还是难以接受此般现实，她喃喃自语道：“一片黑暗，怎么可能呢！” 高凌升内心满是沉重，他问道：“如果师父培养不出能上逐剑榜的高手呢？” 宁红绮一字一句道：“那以后剑门五尊咱们这一脉，就要让给别人来掌管。” 高凌升此刻内心百般复杂，自己显然不是慎凡要等的，那个天赋卓绝之辈。自己就像宁红绮说的一样，修行天赋之上只是一个废物。可慎凡却要用等了五年的最珍贵的机会，最后一个亲传弟子的名额，换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看到那一点光。 这值得吗？这可能吗？如果自己洗髓之后，还是得不到这一点光，又该如何？如果得到这一点光，可自己又如何能冲上逐剑榜，和那些剑门中真正的高手一决雌雄？ 在高凌升看来，慎凡这根本不是一次倾其所有的赌博，而是直接放弃了自己这一脉未来竞争剑门五尊的机会，更是将自己奋斗了多年的一切，拱手让人。 高凌升看着宁红绮唉声叹气的模样，忽然有些愤怒。他不满为什么慎凡这样的人，却在剑门之中受尽排挤；他不满为什么自己重活一次，却不是天纵之资，还要被人称作废物；他不满那些剑门弟子的议论纷纷和指指点点；他更加不满此刻宁红绮一副江山败亡，无力回天的模样。 高凌升冷声道：“你看起来很失望？你觉得这个亲传弟子的名额给我就是浪费？” 宁红绮毫不留情道：“没错，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没有任何机会，你是在糟蹋师父的心血，更是灭亡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你根本不值得，用那么宝贵的一个机会，去换取那获得一点微光的希望。” 第四十三章 兄弟 宁红绮字字句句都刺进了高凌升的心里，她微微摇头道：“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你就算获得那一点光，你也根本没办法和他们争，你站在起点这一刻，你就已经输了！” 就在今天，宁红绮还说她非常佩服高凌升，她佩服高凌升一口气能吃三十三个包子，她更佩服高凌升能让宁兰心落荒而逃。可当宁红绮得知高凌升是个废物之后，她的态度完全变了，她不再用天真和可爱伪装自己，她更不会再和高凌升开半荤的玩笑。 宁红绮是个务实的人，在高凌升进剑门的第一天，她就把人情冷暖四个字，写在了自己的脸上，也刻在了高凌升的心里。 而一母同胞的，宁红绮的姐姐宁兰心，却在淡云微风之中，柔声安慰高凌升，告诉高凌升他一定会出人头地。或许这就是人心，这就是人性。 正在这时，一个面相憨厚的少年人向高凌升和宁红绮走了过来。宁红绮失望地摇摇头道：“正好，你可以认识一下剑门另外一个废物！” 宁红绮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红衣翩跹，身姿娇柔可人，她步伐依旧轻快，就好像高凌升初次见她时，她托着香腮看着高凌升吃包子，给高凌升端茶倒水时般天真可爱。 此刻好像一切都没改变，又好像一切都已经变了。 “高凌升，恭喜你成为师父的亲传弟子，师父他看起来很开心，五年了，他终于如愿以偿。”那少年人浓眉大眼，看起来憨厚老实，说话的时候眼睛真诚地望着高凌升，就像是俊朗的青山，皎皎的明月。 高凌升对着那少年人笑笑，伸出了一只手来。 那少年人愣愣地看着高凌升，有些摸不清楚头脑。 高凌升笑道：“我家乡的礼节，握过手就算是认识了，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高凌升！” 那少年人这才伸出手来，憨厚道：“我是赵谊，师父让我来安排你的起居。” 两人握了握手，一切就像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走，我带你去咱们住的地方。”赵谊不由分说，拉着高凌升就往里面走。 高凌升见赵谊如此热情，害怕他也会像宁红绮一样，在知道自己天赋极差之后，瞬间变脸。正琢磨怎么和赵谊开口，赵谊却率先说道：“我看你年纪比我大，我就喊你师兄了。高师兄，你能让师父收你为亲传弟子，你的天赋一定出人意料吧！” 高凌升细细品味赵谊这番话，心说可不是出人意料吗，谁能想到自己愣是一点儿修行的天赋也没有呢。 高凌升哭笑不得道：“确实是出人意料，我甚至感应不到任何天地灵气，师父在给我测试天赋的时候，我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赵谊的性格正如他的面相，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听到高凌升这么说，赵谊顿时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了下来。但很快赵谊的表情就变得彷徨无助，他死死抓着高凌升的胳膊，气息粗重道：“高师兄，你别骗我，怎么可能呢？师父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你怎么可能和我一样呢？这对绝对不可能！” 眼见赵谊情绪就要失控，高凌升赶忙出言稳住赵谊道：“赵谊，你别激动，你慢慢跟我说，什么叫我和你一样？” 赵谊此刻都快哭了，他道：“我也是只能看见一片黑暗，我根本就没有修行的天赋，但我是他的儿子，他为了让我能在剑门有立足之地，破例收我为亲传弟子，为我洗髓改命，这才让我顺利迈入修行之途，可是...” 赵谊表情真是比哭还难看：“可是我还是不争气，哪怕再努力，也始终停留在开锋之境，无法迈入出鞘的境界，剑门中的所有人都叫我废物，是我让我爹丢了面子，全都怪我！” 赵谊这一段话信息量非常大，之前宁红绮也说剑门还有一个废物，可高凌升没想到这个废物居然是慎凡的儿子，有了这层关系，那么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慎凡会收赵谊做亲传弟子了。 二人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可他高凌升呢，他和慎凡可只是萍水相逢，他何德何能，能让慎凡如此看重。 面对赵谊的哭诉，高凌升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没关系，你不用去在意别人的看法，你不是废物，我也不是废物，我们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他们看！” 赵谊茫然地看着高凌升，他不知道高凌升哪里来的底气。 高凌升平静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赵谊，你认我做大哥，以后你就跟着我混，我保证剑门之中没有人敢欺负你，我保证咱们两个能吃香的喝辣的，让那些自命不凡的人闭嘴，让那些花容月貌的女弟子仰慕！” 高凌升一番话把赵谊说得一愣一愣的，他半信半疑道：“这怎么可能？” 高凌升不乐意道：“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你要是信我，以后我就罩着你！” 赵谊摸着脑袋想了一刻，不知道是因为相信慎凡的判断，还是高凌升这一刻语气神情太过于笃定，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高凌升拍拍赵谊的肩膀道：“好兄弟，以后就叫我高大哥，叫师兄反而显得生分了！” 赵谊憨厚地笑着，高凌升却催促道：“快叫声大哥来听听，我看看你有没有诚意。” 赵谊神色一凛，语气和态度皆是毕恭毕敬道：“高大哥！” 高凌升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在剑门之中，也有一位大哥，等他回来，就是他罩着咱们两个，你跟着我们混，肯定没错！” 赵谊诧异道：“是谁？” 高凌升得意道：“燕赤霞，听说过没有？” 赵谊精神一振道：“真的？” 高凌升轻哼道：“那还能有假，他现在不在剑门，等他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赵谊连连点头，之前心里面那些慌乱和恐惧，全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第四十四章 偶遇 很快，赵谊给高凌升安排了住所。慎凡的几个亲传弟子都住在一个单独的小院之中，小院东南西北都各有两个独立的房间。两间北房，一间是慎凡的卧室，一间是慎凡的书房。 两间南房是大师兄武青雪和二师兄林远的住所，据赵谊介绍，这两位师兄都是三十多岁，修为境界已是饮血之境，但修为水平和战斗水平，还是和逐剑榜上有名的高手，差着不少。 因此这两位师兄开春就离开了剑门，下山前去历练，恐怕要等到凛冬才会返回剑门。 宁红绮也是慎凡的亲传弟子，五年前宁红绮才十二岁，就被慎凡收入门下，此刻她的修为也到了出鞘境界的巅峰，随时都有可能突破进入饮血之境。但相比较于其他剑门五尊手下的高手，宁红绮还是太慢了。 赵谊住在西房，宁红绮的房间则在东侧，她和赵谊没有住在一起，两人的房间旁边，都还各剩下一个空房间。高凌升琢磨了一下，选择了东房，就挨着宁红绮的房间。高凌升有自己的考虑在里面，这宁红绮越是狗眼看人低，高凌升就越是要活跃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他要让宁红绮知道，自己根本不在乎她的看法，不仅不在乎，自己还要当着她的面，一步步地成长起来，让她知道她的眼光有多么的差劲，竟然有眼不识泰山。 这一下午的时间，高凌升就和赵谊一起收拾房间。赵谊帮高凌升找来了崭新的被褥，又拿了几套剑门弟子常穿的衣衫，以秋冬二季装扮为主。到了晚上，两个人的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高凌升招呼赵谊一起去饭堂吃饭。 入夜的剑门灯火零零落落，变幻莫测的云海天空，也变成了耀眼璀璨的漫天星河。星辉明朗，月色清爽，深秋的山林之间凉气阵阵，时不时密林之中惊起一群飞鸟，走在剑门古道之上，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 剑门的晚膳不同于早餐，不仅品类繁多，而且香气扑鼻。赵谊带着高凌升端着饭碗排队打饭，竟让高凌升恍惚中有一种回到了大学食堂的错觉。只不过那些长发水润，穿着睡衣拖鞋的青春少女，变成了这些头挽发髻，英气十足的佩剑女侠。 高凌升站在打饭的队伍之中，竟觉得一切都没有改变，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这种嘈杂的环境，四处弥漫着的饭菜香味儿，饥肠辘辘间口中分泌的唾液，还有看到那些剑门美女时，心中那若有若无的悸动，这一切都仿佛是重演，又像是从来都没有逝去。 打完饭菜赵谊就拉着高凌升往没有人的角落走去。高凌升四下张望，很快就在人群之中发现了宁兰心的影子。她一身飘飘蓝衣，仙气十足，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那样的光彩夺目，楚楚动人。宁红绮此刻也陪在宁兰心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神情轻松自在。 她们虽然身处于饭堂的中心位置，但两人身边的座位却都是空着的。那些剑门弟子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对并蒂姐妹花。 高凌升非常能理解那些剑门弟子的感受，如此美艳不可方物的姐妹，换成前世的高凌升，他也是不敢靠近的。可前世已逝，今生的高凌升，可以说是无所畏惧。 当下高凌升拉着赵谊，径直走向宁家姐妹。见到高凌升，宁兰心表情有些惊讶，宁红绮却暗暗皱起眉来。高凌升也不在意，自顾自拉着赵谊坐下，他坐在宁兰心的对面，让赵谊去面对宁红绮。 看着宁兰心那张俏脸吃饭，那叫赏心悦目，如果面对宁红绮那紧锁的眉头，高凌升怕自己本来不错的胃口，会瞬间变得寡淡而不知味。 宁兰心美目流转，扫了高凌升一眼，她没有说话，可这一眼却风情万千，似是有三分惊喜，更多的却是羞怒，明显是踢高凌升屁股那一脚没能彻底解气。 可殊不知那种似怒还羞的表情落在高凌升的眼里，简直是无比的受用。这世上有什么是比美人娇嗔更让人觉得心动的呢？ 高凌升主动开口打招呼道：“兰儿，你也来吃饭啊！” 宁兰心脸色一变，手也跟着抖了一抖道：“喂，你不要乱讲啊！” 此刻高凌升和赵谊的出现，已经引起了周围很多人的注意，特别是他们此刻还坐在这对姐妹花的身边，就算是不想引人注目都难。 高凌升深知宁兰心这样的姑娘脸皮薄，说话得留些分寸和余地，他转变态度道：“宁姑娘，和你开个玩笑，不要紧张。” 宁兰心没想到高凌升变脸比翻书还快，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本来心里那些想好的说辞，却是用不上了。 宁兰心面色微微发红道：“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尤其是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高凌升做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道：“我明白的，等咱们两个独处的时候才可以，我明白！” 这下宁兰心更加害羞，她恶狠狠地瞪了高凌升一眼，却丝毫没有气势，反而是像在暗示高凌升，让他加大力度！ 高凌升深知感情需要慢慢培养，他也不着急，大手一挥道：“不说这些了，来吃饭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这回当着宁兰心的面，高凌升的吃相斯文了许多。宁兰心也终于有机会恭喜高凌升道：“我听红绮说了，你被慎凡剑尊收为了亲传弟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 高凌升腼腆的笑笑，心说宁兰心这丫头还真是暖心，有这么一位温柔贤惠的姑娘，一直给自己加油鼓气，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呢？ 高凌升感激道：“多谢宁姑娘美言，托你的福，总算是有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高凌升说着，从自己的碗里夹出一个鸡翅，放进了宁兰心的碗中。 高凌升看宁兰心愣住了，连忙催促道：“宁姑娘别客气，我看你碗里都是青菜，这怎么能行呢，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少了影响发育。你放心，这鸡翅我还没咬过，你赶紧吃吧！” 宁兰心看了看高凌升真挚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鸡翅，一时之间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宁红绮适时解围道：“姐姐从来不吃肉，这鸡翅还是给我吃吧。”宁红绮说着夹起鸡翅放进了自己的碗里，但却丝毫没有吃的意思。 高凌升一瞪眼道：“不吃肉？哪儿有女人不吃肉的，就算现在不吃，成亲之后也还是要吃，早吃晚吃，没有什么分别。” 第四十五章 待我来日翻江倒海 见宁兰心一头雾水，高凌升对她眨了眨眼睛道：“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你会明白的！” 正说话间，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兰心师妹，你怎么和这两个废物坐在一起？” 说话那人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他径直走到高凌升和宁兰心中间。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剑门弟子，他们每个人身上的气质和眼神都颇有些凌厉，看起来不像是寻常角色。 尤其是说话那人，一身利落的黑色短衫，背负长剑，身形修长，鼻峰挺拔，额头饱满，下巴棱角分明。不仅长得帅，还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 宁兰心脸色阴沉不定道：“苏少游，你说话客气一点，我和谁坐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和你有什么干系！” 那叫苏少游的家伙一脸的无所谓道：“难道我说的有错吗，慎凡师尊又收了一个感应不到天地灵气的废物，现在剑门之中人尽皆知，人人都是这样说的，为何偏偏我说不得？” 高凌升一听这话，心说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知道自己没有修行天赋的就那么几个人，他相信宁兰心是不会拿着这个事情到处去乱说的，那么剩下的可能，不是宁红绮，就是当时在云左山房之中的那几位剑尊。 此刻事情已成定局，流言四起，再去纠结是谁走漏了风声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高凌升坐着没有起身，苏少游居高临下，可高凌升却丝毫没有被人压了一头的感觉，他无比平静道：“你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是得意？你得意什么，难道就因为你不是废物？” 高凌升一开口，苏少游身后的那些剑门弟子一下都凑了上来，他们把高凌升团团围住，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要动手教训高凌升。 赵谊有些害怕，他小声对高凌升道：“高大哥，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高凌升微微摇头道：“难道你每次遇到这些家伙，都选择远远避开吗？” 赵谊被高凌升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苏少游则玩味地笑笑道：“我没有得意什么，只是见不得你这样的废物靠近兰心师妹，更不想剑门养着你们这样的废物。要知道，剑门是一个强者如林的地方，所有人只会尊敬强者，而没有人会去同情弱者，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宁兰心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张口就要为高凌升辩驳，高凌升却抬抬手，示意宁兰心别说话。 高凌升好笑道：“你一口一个废物地叫着，那是因为你这一辈子都停留在这样的高度，你永远都只能看到比你差的人，并从这些人身上获得优越感。在很多位置比你高的人眼里，你也是废物，你和我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高凌升用一根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他一边思考一边道：“而且今天是我加入剑门第一天，你就说我是个废物。难道你全部的本事，就是在一个新入门的弟子上，来寻找优越感，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吗？” “更何况你说剑门是一个强者如林的地方，强者为尊，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你却说人们只会尊重强者，没有人会同情弱者。”高凌升满脸的不屑，他看都不看苏少游一眼，说道：“自古以来侠义之士都是锄强扶弱，如果对待弱者都没有包容，又如何指望你能心系天下苍生？昔日赵天元前辈一人之力，斩杀十万妖兵，难道他是为了强者而战吗，有哪些强者，需要赵天元前辈去保护，他所做的一切，他所做的牺牲，难道不正是为了保护那些弱者！” 高凌升站起身，和苏少游面对面对视着，剑拔弩张之下，高凌升的气势丝毫不落下风。高凌升的眼眸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他冷声道：“可你呢，你竟然说没有人会去同情弱者，你也配当我剑门弟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今日我初入剑门，你对我耀武扬威，我希望他日我修为有成，纵横天下翻江倒海的时候，你还能用这个态度来对待我，到时候你再看看，究竟谁才是强者，谁才是弱者，到底谁才是废物，谁才是笑话！” 高凌升一番话掷地有声，妙语连珠，声音和神情都不卑不亢。他说话声音不大，却保证叫周围所有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是高凌升来的剑门之后，第一次被人欺负上门，这是一个契机。如果高凌升这次选择忍气吞声，那么从今往后，他会有数之不尽的麻烦，所有人都会觉得他高凌升是个软脚虾，谁都想上来踩他一脚。 所以这一刻，高凌升选择直面所有对手，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地位，不管对方有多少人，多么强大的实力，至少气势之上，高凌升不能落于下风。 此刻两人面对面地站着，苏少游面色尴尬，哑口无言，而高凌升却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一个人面对苏少游带着的一群人，寸步不退，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宁兰心拍手称快道：“好，说得好！锄强扶弱，这才是我剑门传承千年的侠义精神，没想到高凌升你初入我剑门，就远比他这位剑门师兄看得通透！” 赵天元是宁兰心的偶像，此刻听到高凌升提起赵天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事迹，她整个人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宁兰心不自觉地和高凌升并肩站在一起，面对着苏少游，大有一种珠联璧合，夫妻一致对外的感觉。 苏少游身边有人开口道：“你这小子，一点礼数都不讲，你难道不知道苏师兄是逐剑榜上的高手吗？” 高凌升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是吗？他排行第几？” 那人得意洋洋道：“排名第十，佩剑承影！” 高凌升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还以为苏少游是多么厉害的高手，原来还在宁兰心之下，也难怪宁兰心看不上他。 高凌升强忍着笑意道：“行了行了，我和你们讲强弱，你们和我讲道理，我和你们讲道理，你们和我讲礼数，耍无赖耍惯了吧，赶紧走开，我要和兰儿去散步了！” 高凌升特意在兰儿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一群人听得眼睛都直了，仿佛不敢相信高凌升会这样称呼宁兰心，这可是高凌升第一天来剑门。 第四十六章 月下银雪 宁兰心更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小脸霎时变得煞红，她想要抬脚踢高凌升的屁股，却又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了高凌升的面子。 高凌升却不管这些，他招呼宁家姐妹和赵谊道：“我们走！” 高凌升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完全没把苏少游等人放在眼里。高凌升刚要离开，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只手死死锁住高凌升的肩膀，叫高凌升动弹不得。 苏少游道：“谁让你走了！你这个...” 苏少游话没说完，高凌升猛地回头，回头的瞬间饭堂之中吹起一阵穿堂风，瞬间饭堂之内所有的烛火，全都被这一阵风给吹灭。整个饭堂立刻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黑暗。 在烛火熄灭的瞬间，苏少游清楚看到高凌升的眸子，那是一双黑色的眸子，冷若冰霜中带着一种对生死的蔑视，就像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苏少游下意识地松开了高凌升的肩膀，整个人也跟着退后了几步。 高凌升掸了掸自己肩膀上的灰尘，调侃道：“苏师兄，你可站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黑脚软了呢！” 高凌升转身带着几人离开，这一次，没有任何人阻拦高凌升离去。烛火接连亮起，所有剑门弟子目送着高凌升就这样扬长而去。逐剑榜上有名的高手苏少游，找这个新入剑门的弟子高凌升的麻烦，苏少游连半分好处都没有讨到。 很快这件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剑门，高凌升知道，若是再有人想招惹自己，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这个本事。如果招惹高凌升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么没有人会轻易和高凌升过不去。 走出饭堂的大门，高凌升问宁兰心道：“这苏少游，是哪位剑尊的弟子？” 赵谊抢先答道：“他是嬴朔师尊的弟子，和宁师姐是同一脉。” 高凌升意味深长地看了宁兰心一眼，他一句话都没说，但眼神中的一些猜疑，却引起了宁兰心的不满。 宁兰心耐着性子解释道：“高公子，关于你天赋的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 高凌升摆摆手打断了宁兰心的话，接话道：“宁姑娘，你不需要解释，我知道这个消息不是你说出去的。” 高凌升心里非常清楚，这消息多半是从嬴朔嘴里说出去的，没想到让慎凡收了一个废物徒弟，在嬴朔眼里是一件值得开心和公之于众的事情。嬴朔的思想格局可见一斑，纵使他能培养出像宁兰心和苏少游这样的逐剑榜高手，高凌升也不会高看嬴朔一眼。 反而慎凡这种，甘愿用最宝贵的机会，换高凌升能看到一点光的机会这样的人，才真正值得人尊敬。 此时此刻，高凌升走在前面，宁家姐妹和赵谊一左一右跟在高凌升的身后，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是一个以高凌升为首的小团队。 几人走到分岔路口，高凌升主动开口道：“宁姑娘，我等下还有些事情，只能先失陪了。” 夜色之中宁兰心看不清高凌升此刻的表情，但她能明显感觉到高凌升身上的杀气。如果今晚没有苏少游等人的搅局，或许这会是一个无限温柔又宁静的夜晚。 不知怎的，这一刻要和高凌升分开，宁兰心内心竟然隐隐有了一种不舍的感觉，晚风吹起，掠过宁兰心的发梢，又吹拂在高凌升的脸上，高凌升只觉得面前这个少女芬芳可人，无处不散发着青春和甜美。 “明天你去剑阁启剑，我也会到场。”宁兰心鼓足勇气道。 “嗯？”高凌升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宁兰心笑道：“为你加油打气啊，你一定能得到一柄不错的剑！” “谢谢你，兰儿姑娘，你是剑门之中，最可爱的姑娘！” 这一次宁兰心没有踢高凌升的屁股，几人就在这分岔路口交错而行，宁红绮和赵谊跟着高凌升一起，宁兰心独自离开。朦朦胧胧的月色将宁兰心的背影拉得很长，透过月影，高凌升能看到她在晚风中飞扬的发丝。佳人步步远去，但清香依旧绕鼻，这一天还没结束，高凌升却已经开始期待起明天与宁兰心的相见了。 “没想到我姐姐居然对你很有好感。”走在路上，宁红绮冷不丁地开口。 高凌升故作糊涂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宁红绮用警告的口吻说道：“你应该离我姐姐远一点，你们不是一类人。” “是不是一类人，以后你就知道了。”高凌升没有给宁红绮好脸色，后面的一段路，几个人都是沉默无言。 回到慎凡的小院，高凌升和赵谊分别，直接去了离园。 离园之中静悄悄的，并没有慎凡的身影。高凌升站在白天慎凡所在的那个位置，低头去看池塘边的那块石碑。石碑之上行书的每一个笔画都行云流水，这一刻站在池塘边，朗月清风之下，仿佛他高凌升才是那个格格不入之人。 “凌升，你怎么看待这四个字？”不知道什么，慎凡已经来了。 高凌升连忙转身，抱拳行礼道：“师父！” 慎凡点点头，示意高凌升不用拘礼。高凌升思索着答道：“离境忘我，从字面上解释，就是脱离本来的境界，忘却自我。” 慎凡点点头道：“不错，离境是为了换个一个角度去看待天地万物，而忘我是抛弃一切烦恼和欲望。能做到这一点，也就不会再去在乎利益和得失，也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值得。” 慎凡看似是在说一些玄而又玄的道理，但他似乎又用这种方式，告诉高凌升他为什么要收高凌升为亲传弟子。如果一个人能真正做到不去计较利益和得失，真正的脱离世俗之境，那么他所拥有的，在别人看起来是烦恼的烦恼，也就不是什么烦恼了。 可高凌升见过慎凡涨红了脸，拂袖而去的样子，他知道慎凡还做不到这一点。 高凌升没有出言点破，他只是毕恭毕敬站在那里，静等着慎凡的后文。 慎凡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他也不卖关子，直接伸手递给高凌升一柄长剑。 高凌升下意识地接过长剑，抽出剑锋，在月色的照耀下，剑锋之上反射出一道银雪，缓缓划过高凌升的面庞。 慎凡轻声开口，就像一位慈爱如山的父亲：“这是一柄中品之剑，银雪，如果你喜欢，你明天可以不去剑阁启剑，它属于你了。” 第四十七章 温柔乡 “师父，这是...” 慎凡脸上闪过一丝怀念之色道：“这是我少年时的配剑，一直都没舍得将之重归剑阁，现在送给你了。” 高凌升握着银雪，掌心触感冰凉踏实，躁动不安的心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高凌升将银雪还鞘，又递还给了慎凡。慎凡微微皱眉道：“怎么，不喜欢？” “师父，我知道我天赋不够，去剑阁启剑恐怕会空手而返，反而还让别人看了笑话。我更知道您把银雪给我，是一片良苦用心。” 高凌升深吸一口气道：“可我还是想要亲自尝试一下，如果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月色之间，师徒二人四目相对，慎凡沉寂的目光中似乎又充满了希望。他收起银雪，说道：“你说得没错，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与不行，你去吧！” 高凌升再次毕恭毕敬地抱拳行礼，说道：“谢师父成全。” 高凌升已经离开离园，慎凡却还站在水塘旁边，久久凝视着那块沉寂的石碑。 回到自己的房间，高凌升吹熄了灯火，躺在床上，隔着纸窗眯着眼睛欣赏着窗外的迷离月色。床铺和被褥软绵绵的，无尽的舒适感将高凌升紧紧包裹。这一刻再没有人打扰高凌升，他终于能卸下所有的防备，重新做回自己。 高凌升闭上眼睛，将无限温柔化为枕间一句呢喃：“小倩，我想你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聂小倩的声音也在高凌升心底响起：“公子，小倩也一直想着你呢。” 聂小倩就像是一直在等待高凌升一般，不管高凌升什么时候需要她，她一直都在。 “我想见你！”高凌升有些迫切，这一月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聂小倩无时无刻的陪伴，来到剑门，聂小倩就只能藏匿在高凌升的身体里，高凌升甚至没有机会见上她一面，揉揉她白嫩的小脸。 话音刚落，小倩已经俏生生地出现在高凌升的身边，她的身上香喷喷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高凌升捉住小倩的小手握在掌心里道：“小倩，你既然想我，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聂小倩从高凌升手中抽出小手，轻轻捶了高凌升一下道：“公子你坏死了，又调笑小倩。” 聂小倩虽然这么说着，可她还是把俏脸凑了上去，在高凌升面颊上轻轻一吻。 高凌升顺势托住小倩的腰一转，让小倩背对着坐在自己的怀里。高凌升搂住小倩的身子，将下巴搭在小倩的肩膀上，然后凑在小倩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 美人芳泽，胜于兰草。所有的疲惫和负担，在这一刻都变得无关轻重。聂小倩幽幽道：“公子，你累了。” 高凌升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下巴蹭了蹭聂小倩的秀发。 “公子，你还没有洗漱呢。”聂小倩从高凌升的腿上跳了下来。她起身走向房间角落木架上的水盆，惊讶道：“是谁为公子打好了清水？” 高凌升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水盆里已经盛满了清水，还有一条干净洁白的毛巾，搭在水盆旁边。高凌升思量一刻，立刻想到了赵谊。 高凌升笑道：“这臭小子，还挺细心的。” 聂小倩浣洗毛巾，轻轻为高凌升擦去脸色汗渍和灰尘。小倩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甚至胜过前世高凌升擦拭店里最贵重的珍宝。 高凌升闭着眼睛，舒服地轻轻哼哼着。 “小倩，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这一刻黑夜无限宁静，高凌升身边有聂小倩，就像是拥有整个世界。 聂小倩为高凌升轻轻擦拭的手颤抖了一下，她道：“小倩很喜欢这个家，小倩终于有家了！” 高凌升笑着捏了捏小倩的脸蛋道：“傻丫头，有你有我的地方就叫家！” 聂小倩用力地点了点头，双目之中已经氤氲出了蒙蒙雾气。她把清水灌进木桶端了过来，又轻手轻脚地为高凌升脱去鞋袜。 高凌升连忙按住小倩的手道：“这个我自己来就行。” 小倩却执拗地摇摇头道：“公子累了一天了，还是让小倩好好服侍公子吧。” 高凌升闻言，拉着小倩让她和自己并排坐在床边，高凌升一只手拉着小倩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贴在小倩的雪背之上，柔声道：“小倩，你跟在我的身边，可不是为了做这些事情的，以后不要这样了！” 小倩愣了一下，紧跟着被高凌升握住的小手就变得僵硬起来。她声音中带着哭腔问道：“公子是不是不喜欢小倩了，都不愿意让小倩服侍公子。” 小倩眼眸垂泪，楚楚可怜，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凌升连连辩解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这分明是心疼你，不想让你受委屈。” 小倩立刻摇头道：“小倩不觉得委屈...” 聂小倩柔声道：“小倩能跟在公子身边伺候公子，是小倩的福气，公子若是不肯，小倩可是会伤心的！” 高凌升沉默了，也许是古今观念不同，高凌升一直信奉，男人就要照顾好女人，不光要顶天立地，更要在生活上照顾好自己的女人。可显然聂小倩不这么想，她和高凌升相识以来，几乎处处都为高凌升考虑。如果是在前世，高凌升绝对找不到聂小倩这样的蕙质兰心的姑娘。 见高凌升不说话，小倩主动蹲下身，半跪在地上为高凌升挽起了裤脚，她将高凌升的双脚放入清水之中，轻轻为高凌升擦洗。 月色透过蒙白的窗纸洒进屋中，小倩背对着窗子，肩上披满了雪白色的月光。透过疏影月色，高凌升能够清楚看到聂小倩晶莹如玉的发丝。她低着头，从高凌升的这个角度看下去，亦能窥见抹胸之下两朵软云饱满的轮廓。 阵阵清幽体香缭绕，高凌升的心弦再次被触动。他这样想到：就算今生今世解不了这守心，一辈子如此，只要有她在，也是值得吧！ 聂小倩低着头，高凌升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冷不丁的，聂小倩忽然问道：“公子，你是不是喜欢兰心姑娘啊！” 第四十八章 不朽丰碑 猝不及防之下，高凌升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连咳嗽起来。 小倩关切地问道：“公子，没事吧？” 高凌升连连摆手，咳了片刻才道：“没事没事，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聂小倩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轻咬红唇道：“只是一种感觉，觉得公子和兰心姑娘很般配呢！” 高凌升连忙解释道：“你可不要多想，我...” “公子无需解释，小倩也喜欢兰心姑娘呢。”聂小倩眨眨眼睛，似乎又想到了宁兰心的可爱之处。 高凌升深知美人恩重，他可以辜负任何人，却唯独不能辜负聂小倩。高凌升还记得，是谁说自己会成为天下间最厉害的那个公子。 “小倩，以后我不会再和宁兰心过多接触了，你放心吧，我高凌升说过娶你为妻，绝不会失言...” 高凌升目光低垂，轻声细语道：“有你，我很知足，我此番经历的短短一月人生，已经胜过此前我若梦浮生的一世，真的很感谢你！” 聂小倩并不知高凌升是因为她的一幅画，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因而此刻小倩不懂高凌升的谢意来自何处。 但聂小倩能读懂高凌升这一刻眼神之中的浓浓情意。 聂小倩霍然扑进高凌升的怀里，脸颊紧紧贴着高凌升的胸口，感动道：“有公子这番话，小倩就算为奴为婢，也觉得值了。小倩不要公子离开兰心姑娘，因为小倩只是鬼身，没办法真正取悦公子，有了兰心姑娘在公子身边，小倩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高凌升轻拍着聂小倩的后背，像是哄孩子般道：“傻丫头，我觉得你比任何人都要好，鬼又如何，人又如何，重要的不是身份，而是那爱我的颗心。” 高凌升笑着问道：“你觉得天下间，还会有别人比你更爱我吗？” 聂小倩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道：“小倩永远最爱公子！” 高凌升哈哈大笑道：“那不就完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聂小倩乖巧地点点头，忽然又道：“公子，我想姑姑了！” 高凌升从怀中摸出剑匣放在桌子上，两个人看着剑匣，一时默然无言。 那日在赤影仙宫之中，陆如霜为高凌升挡住了雨师妾的致命一击，整个人险些魂飞魄散，唯一一缕残魂，寄存在了剑匣之中，随着高凌升一起来到了剑门。 高凌升轻轻摩挲着剑匣如玉触感的表面，安慰小倩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陆姑娘的。” “陆如霜，你还好吗，你可知道，我和小倩一直都在想着你！”高凌升在心里轻声说道。 或许赤影仙宫一别，对于陆如霜而言，即是永别！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赵谊带着高凌升来到了剑门后山。弯弯绕绕走过重岩叠翠，两人来到一个巨大的湖泊之前。不同于剑门山前的相思湖，此处湖泊占地更大更广，烟波浩渺，水天一色，竟不输于高凌升前世所见洞庭壮阔之景。 如此天造之湖，竟然隐藏在群山峻岭之间，不得不让人感叹自然造化神奇。 赵谊告诉高凌升，这湖本来没有名字，但因为汇聚了整个西蜀群山的灵脉，且占地极广，在湖面上渡劫不会波及剑门建筑群，因为剑门前辈屡屡在此渡劫飞升。久而久之，这湖也就被唤作飞仙湖，算是讨个好的彩头。据可查文献记载，在飞仙湖渡劫成功的剑门前辈一共有六位。这六位仙人中并不包括剑圣莫绝，因为莫绝是在东海符星群岛斩杀上古异兽时渡劫飞升的。 沿着飞仙湖走了一段路，赵谊带高凌升转进一处峡谷，峡谷之中有一段台阶小路，这条路非常特别，铺成石阶的石板皆是一块块整齐的墓碑。 高凌升饶有兴致地俯下身来去观察墓碑之上的刻字，前世高凌升虽然不是什么书法大家，但毕竟也是捣鼓古玩字画发家，对于书法还是有些了解。这些墓碑上的字体皆是楷书，笔力遒劲，一笔一画恰到好处，既能显出锋芒，却又压着内敛。所有的笔迹皆出自同一人之手，只看这些字迹，就能让人感觉到悲壮和肃穆。 剑门弟子旗怀山之墓，安运三十二年死于万妖大战。 剑门弟子韩朝之墓，安运三十二年死于万妖大战。 剑门弟子楚虹雨之墓，安运三十二年死于万妖大战。 ...... “万妖大战...”高凌升越看脸色愈发沉重，他侧头问道：“这万妖大战，可是赵天元前辈命陨的那场战斗？” 赵谊早就习惯了这密密麻麻铺在脚下的墓碑，他回答道：“没错，正是那场战斗。剑门为了纪念这些为了天下苍生而壮烈牺牲的英烈，给每个死去的剑门弟子，都篆刻了石碑。” 高凌升肃然起敬，但却还是有些不解道：“可为什么不立碑林，而是要用这些墓碑铺路呢？” 赵谊恭敬道：“这是因为赵天元前辈参战之前交代过，等他死后，就把他的墓碑铺在剑阁之下，让每一个来剑阁启剑的弟子都踩在他的墓碑之上。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诫后辈的剑门弟子，告诉大家我们为什么学剑！” 赵谊接下来的一番话，彻底唤起了潜藏在高凌升内心深处的热血。 “手中有剑，不断让自己变得强大，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敬仰，更不是为了白日飞升成就自己的仙路。我们手中有剑，是因为我们要保护天下苍生，我们要保护弱者，我们要保护我们所爱的人，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家园。我们要用手中的剑，为天地斩尽妖邪，为后辈树立丰碑，为万民踏平河山。纵使我们肝胆尽碎，骨骸无存，纵使我们剥肤抽筋，魂飞魄散，我们也绝不后退一步！因为我们身后，是数万里华夏大地，是上千万生民百姓，我们的身后，是我们每个人的兄弟姐妹和妻儿双亲，任何想要伤害他们的人，都必须践踏着我们的尸骨而过。剑门弟子听命，握紧你们手中的剑，跟随我杀出山门去！如果不能荡平妖魔，就让我们的热血洒满沙场，用我们剑门上千弟子的尸骸，唤起天下所有修行者的胆魄！让他们知道，我剑门上下只出英豪，昔日如此，今日如此，生生世世皆是如此！就在此时此刻，持剑立道，无愧天地，一个活口都不许留，跟我杀！” 第四十九章 剑阁峥嵘而崔嵬 赵谊本是木讷之人，可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决然，竟像是真的要舍生赴死一般。 “这是赵天元前辈出战之前说的一番话，他当年就是这样，带领我剑门上千弟子，御剑化为点点流星，在剑门山前筑成一道银河，挡住了数万妖兵的攻势。那一战，剑门弟子十亡其九，死去的弟子，全部都在我们脚下了！当时剑门之中有孩子，也有女人，这些话是他们口口相传流传到今天的，我复述给你听，我能保证只字不差！”赵谊语气万般肯定，根本就不像是众人口中的那个剑门废材。 高凌升双手紧紧握拳，内心激荡如滔滔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高凌升双目已经隐隐泛红，脚下那些密密麻麻的石碑和名字，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刺破了高凌升坚不可摧的内心。 高凌升颤抖着嘴唇道：“赵天元前辈的这番话，你们每个人都会背吗？” 赵谊摇摇头道：“不是会背，这就是我们每个人学剑的目的，一字一句，早就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所有第一次来剑阁启剑的剑门弟子，都要先记住这些话，更要亲自踩在赵天元前辈的墓碑之上。” 高凌升跟着赵谊拾级而上，脚下踩过的每一块石板，都是昔日在剑门山前挥洒热血的英豪，如果没有他们，也就没有今日的剑门，更没有人间的盛世太平。 踩着这些先烈的墓碑，高凌升“如履薄冰”，有些人明明已经死去，却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就算是三百年之后，依旧用这种悲壮的方式，感染所有前往剑阁启剑的弟子。 沿着石阶一直走到最顶端，高凌升远远看到一处绝壁，绝壁之上毫无规律地插着上千把剑，古剑嵌入绝壁，有深有浅，造型风格各不相同。放眼望去，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像是在数丈高的绝壁之上，竖起一片无名的碑林。 剑阁之下，已经有不少剑门弟子等待在侧。高凌升的身后，还有陆陆续续赶来的剑门弟子，他们就像是约好了一般，三三两两结伴而来。走在这条墓碑铺成的石阶之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出离的严肃，没有人说说笑笑，更没有人敢高声喧哗。 一路走来，高凌升看过太多逝者的姓名，登上剑阁，就好像是翻越了一座无名的大山，高凌升的心里始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高凌升一步一步走到石阶的尽头，他终于攀上了这座大山的顶峰。 石阶之上，剑阁之下，最后一块石板。 剑门弟子赵天元之墓，安运三十二年死于万妖大战。 高凌升踩在赵天元的墓碑上，他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拂过石碑之上每一道划痕和印记。高凌升的指尖缓缓划过石碑刻字留下的沟壑，动作小心翼翼，就像是在触碰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赵天元...”高凌升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念出那个男人的名字。霎时间，群山之间微风掠过，崖壁间几丛秋菊在风中微微摇摆，淡淡菊花香气充盈在整个山谷间。 只此一刻，群山花鸟，亦为赵天元静默。 不知何时，一道人影走到高凌升的面前，高凌升下意识地抬头，正看到宁兰心用一种极其庄重的目光凝视着自己脚下那块墓碑。 高凌升连忙起身，从赵天元的墓碑上走下来。宁兰心却摇摇头道：“没关系的，赵前辈留有遗愿，我们踩在他的墓碑之上，正是对他最好的一种致敬！” 高凌升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关于赵天元的一切，对于高凌升而言只需要默默记在心里，完全不需要宣之于口。 见到宁兰心身后还有很多自己不认识的剑门弟子，高凌升不解道：“宁姑娘，怎么这剑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宁兰心俏皮地眨眨眼道：“都是前来旁观你启剑的，等下要好好表现啊。” 一旁宁红绮走到近前，她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旁观是假，看你笑话倒是真，我劝你上去走个流程就下来，凭你的天赋，恐怕连下品剑都拔不出来，莫要耽误太多时间，倒叫其他同门看了笑话，我们跟着面上也无光。” 宁兰心顿时怫然不悦道：“红绮，不要乱讲，我相信高公子可以的。” 宁红绮倒像是有些害怕自己这个高手姐姐，闻言只是吐了吐舌头，没敢再多说什么。 高凌升也不恼火，只是询问几人道：“这启剑就是看上哪把剑，直接就拔出来吗？可有什么说法？” 宁兰心解释道：“这剑阁启剑靠得可不是蛮力，在接触剑柄之后，需要你用意念去和宝剑沟通，尝试去感应宝剑身上的灵气，当你感应到剑身的灵气之后，就可以轻松拔出宝剑，反之宝剑将死死嵌入岩壁，难以拔出。” 高凌升顿觉头痛，原来说来说去，这剑阁启剑还是要靠个人修行天赋。高凌升压低声音道：“可是我感应不到天地灵气啊，这样岂不是连一把下品剑都拔不出来？” 宁兰心倒是信心满满道：“只要多尝试，我相信总会有收获的，如果第一次感受不到，可以尝试第二次，总有一柄剑能引起你的共鸣！” “高大哥，你看！”说话间，赵谊扯了扯高凌升的袖子。 高凌升转头一看，是苏少游带着几个剑门弟子登上了剑阁，他们一上剑阁，立刻就把目光投在了高凌升的身上，每个人的眼中都满是戏谑之色，仿佛高凌升在做一件多么好笑的事情。 苏少游几人没有上前和高凌升等人搭话，他们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站定，就那么默默等着看高凌升的笑话。高凌升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时慎凡要主动送自己一柄银雪，他可能正是害怕，高凌升来剑阁启剑，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宁兰心见高凌升的神色有些紧张，不禁调侃道：“怎么了高公子，你这是害怕了吗？这可不是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和我用神剑扶摇打赌的高公子。” 高凌升瞬间放平了心态，神色自若道：“那怎么可能，区区启剑之事，还难不倒我高凌升！” 第五十章 无声的蜕变 高凌升说着，大步走到剑阁绝壁之前，绝壁由下至上插满了宝剑，有些宝剑甚至还露出一段锋刃，纵使风吹雨淋，也不见丝毫锈迹，反而是银光闪闪，寒芒摄人。 高凌升并非好高骛远之辈，虽然门主吕修许诺，剑阁之剑，任凭高凌升取用，可高凌升不会去尝试拔出一把上品之剑，且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单是从平地攀援而上触及上层，都不是他高凌升能轻易做到的事情。 做人还是要像宁红绮一样，务实一点。 高凌升在绝壁之前站定，随便挑选了一把剑，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握住了剑柄。周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高凌升的身上，这一刻若成，至少还能保住颜面，若是不成，那他高凌升就真的成了笑话了。 作为一名剑修，居然连一柄剑都无法征服。如果今日在这小小剑阁之中高凌升都不能有所收获，那他来日，还如何去和宁兰心争那神剑扶摇。 高凌升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他稳定心神，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握剑的手上。掌心那柄剑握感是如此的扎实，好似拔出剑来，高凌升随时都能化身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 高凌升按照宁兰心的说法，尝试去和这柄剑沟通，尝试着去感触这柄剑之上的天地灵气。可高凌升的识海之中，却一如既往的沉寂，他能看到的，依旧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令人恐惧的黑暗。 高凌升紧咬牙关，冥思凝神，却感觉头脑一片昏昏沉沉。他深吸一口气，持剑右手猛然用力。可宝剑却依旧嵌在绝壁之中，纹丝不动。 身边传来一阵哄笑，其中笑声最不加掩饰，最为放肆的，当属苏少游那些人。 此时此刻高凌升面对着剑阁千剑，身后是一道道讥笑和不屑的目光，他颓然无力地放下双手，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没关系啊，咱们可以继续尝试。”小倩柔柔的声音在高凌升心底响起，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个温柔的伴侣，轻声细语地告诉着高凌升，三秒钟也关系，下一次一定会成功的。 高凌升无可奈何地调转方向，再次找到一柄剑进行尝试，一番努力之后，依旧是无功而返。 “我说的没错吧，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也不知道门主是怎么想的，居然还不给他设下限制，连下品剑都无法启出，又如何去触碰那上品之剑呢！” “没想到慎凡师尊收亲传弟子居然如此草率，昔日那一幕，在今天竟然再次重演，人真的会在同一件事情上，栽两次跟头吗？” “废物就是废物，还好端端浪费了一次洗髓改命的机会，如果把这个机会给我，我能保证启出一柄上品剑来。” “真是可惜啊，让一个废物得到这洗髓改命的机会，也不知道慎凡师尊是怎么想的，怕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无数的嘲讽和讥笑就在高凌升的耳边飘来荡去，恍惚中高凌升看到了前世那个一无是处的自己。高家老三，一个社会中的蛀虫，一个不受任何人待见的垃圾。 几番尝试之下，高凌升什么都感受不到，那种闭眼就看到无限黑暗的恐惧，就像潮水一般将高凌升的信心淹没。高凌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转身离开剑阁绝壁，朝着下山的路走了过去。 众人又是齐声哄笑，好似高凌升灰头土脸地离开，能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欢愉。 高凌升加快了脚步，他此刻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高家老三，高凌升，宁采臣，原来都是一个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得到多少人的帮助，都还是一样的不中用。 高凌升快步离开，和宁兰心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低着头不看去看宁兰心的表情。 “明天你去剑阁启剑，我也会到场。” “为你加油打气啊，你一定能得到一柄不错的剑！” 昨晚在岔路口分别之时，宁兰心对高凌升说过的话仿佛还回荡在高凌升的耳边。宁兰心说到做到，她早早来到剑阁等着高凌升，她是除赵谊外，唯一一个没有嘲笑高凌升的人。 “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高凌升的声音几乎微不可察。 擦肩而过的瞬间，宁兰心忽然抓住了高凌升的胳膊，高凌升能清晰感觉到，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道。任凭高凌升如何用力，他都没法从宁兰心的手下挣脱。 “放开我，你难道还嫌我丢脸丢得不够吗？”高凌升猛然转头，看向宁兰心的表情之中隐隐带着一丝愤怒。 宁兰心波澜不惊，平静得就像一泓深不见底的秋水。 她厉声道：“高凌升，别让我瞧不起你，既然觉得丢脸，就去把脸面找回来，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剑阁之中名剑数千，我就不信你一把剑都启不出来！” 宁兰心狠狠甩开高凌升的手道：“高凌升，别让我觉得我看错了你！” 赵谊此刻也神情激动道：“高大哥，当年我做不到的事情，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 高凌升浑身一震，一瞬间前世的那个高家老三，和今生的这位剑门狂徒，竟然毫无冲突地重合了起来。前世高凌升身边没有赵谊，更没有宁兰心和聂小倩，可今生今世，高凌升拥有很多。 高凌升再也不想被人称作蛀虫和废物，没有天赋又如何，不被人看好又如何，高凌升要做的，就是不辜负自己身边这些朋友对自己的期望。 聂小倩也在为高凌升呐喊助威：“公子，不要放弃，翻过这座高山，等待公子征服的大山不计其数，有小倩陪着你呢！” 高凌升目中的恐惧和窘迫，逐渐化作坚毅和果敢，有时候人的成长只在一瞬间，高凌升霍然转身，眼中只有剑阁之上的名剑数千。 那些讥笑嘲讽的声音，逐渐在高凌升的耳中化为虚无。高凌升的世界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就只剩下高凌升，和这座他必须要征服的大山。 登上山的顶峰，就是高凌升从未见过的，全新的世界！ 第五十一章 士不可以不弘毅 士不可以不弘毅，区区剑阁启剑，又算得了什么！ 高凌升再次走到剑阁绝壁之下，他脚步坚定，神色从容，随手握住一柄剑，闭目再次尝试感应。一切都没有改变，高凌升依旧是失败。可高凌升失败之后却不见任何颓败之色，他长袖一挥，朗声道：“再来！” 高凌升不断地闭目凝神，又不断地无功而返。很快，高凌升因为神经过度疲劳，眼睛开始逐渐发红，握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可高凌升没有停下来，他用心用力去感受每一把剑，感觉手柄接触掌心的冰冷，也尝试去感受剑身之上的天地灵气。 人就像是一个没有底的容器，可以承受一次次的失败，也可以储存无穷无尽的仇恨。而当这个容器被打破，所容纳的一切都会在顷刻间逝去，甚至不曾留下痕迹，迎接自己的，将是一个崭新的未来。 高凌升就这样从白天一直尝试到傍晚，下品剑全部试过一遍，高凌升开始攀爬绝壁，逐级向上，去尝试启出中品之剑。众人也从最开始的哄笑，逐渐变成了沉默。此刻不再有人称呼高凌升为废物，他们似乎更愿意将高凌升唤作傻子，疯子。 最开始守在剑阁之下的剑门弟子已经全部离开，陆陆续续又新来了许多剑门弟子。高凌升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这样仿若不知疲倦般地尝试。没有人知道高凌升什么时候会停手，但每个人都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勇气和毅力，去尝试拔出剑阁千剑中的每一把剑。 哪怕众人明知道高凌升不会成功，哪怕众人都清楚高凌升这是一种愚蠢又执拗的执着。 高凌升尝试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也攀爬得越来越高。有好几次高凌升都差点从绝壁之上摔下，可他摇摇晃晃地抓紧了剑柄，愣是没有坠崖。在攀援蜀道的时候，高凌升积累了充足的经验。有聂小倩用阴气源源不断地给高凌升提供支持，他不需要担心耗尽体力。更多的，是一种意志力的考验。 蜀道绵延没有尽头，更看不到希望，支撑高凌升一路来到剑门的，正是这种不服输的意志力。如果这条路没有终点，那高凌升就会一直走下去，不管过程多么艰辛痛苦，他都能够忍受。 是夜，剑阁之下终于没有了看热闹的弟子。赵谊和宁兰心也分别被慎凡和嬴朔召回。高凌升一下子从万众瞩目，变成了形单影只。失去了赵谊和宁兰心的驻足支持，高凌升至少还有聂小倩相伴。 若是聂小倩也不在，只剩下高凌升自己，他依旧不会放弃。因为此时此刻，高凌升纯粹是为了自己而战，他是为了战胜自己，去打碎内心深处的那个高家老三。 长时间的攀援，高凌升在崖壁之间磨破了衣衫，也刺破了手掌，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湿。可他却依旧不知疲倦，感觉不到冷热，更感觉不到饥饿与疼痛。 点点星辉洒落，映射在高凌升苍白的面容之上。聂小倩心痛道：“公子，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高凌升咬紧牙关道：“这一次，我绝不会放弃！” 一夜时间转瞬即逝，天刚蒙蒙亮，就有人重新回到剑阁绝壁之下。 “天呐，他还在上面！” “他居然在尝试启出上品之剑，他简直是疯了！” “怎么会有这样执着的人，真是傻得可怜！” 高凌升此刻已经攀附于绝壁顶端，他根本听不见剑阁之下那些人的交谈和议论，他更加不知道自己身下，什么时候人群散尽，什么时候又重新聚集。 他的眼里只有嵌入绝壁之中的剑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凭什么别人可以，我不可以！ 长时间的冥想，虽然没有让高凌升的精神崩溃，但在不断地冥想之中，高凌升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他能清楚感受到微风划过的轨迹，把握露水滴落的瞬间。 高凌升的身后就是清晨初生的朝阳，晨光照耀在高凌升的背脊上，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烤得暖洋洋的。高凌升攀登崖壁的动作越来越慢，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渐渐地，高凌升四肢开始发软，冷不丁脚下一滑，高凌升直接从岩壁之上跌落。所幸慌乱中高凌升单手握住一柄剑的剑柄，悬而又悬地挂在了崖壁之上。微风吹过，高凌升的身子在高空之中荡来荡去，就像一面即将被风吹落的旗帜。 剑阁之下众人一阵惊呼，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开口嘲讽高凌升，更没有人觉得高凌升是个笑话。能在剑阁绝壁之上一天一夜，纵使一无所获，也足够获得所有人的尊敬。 “坚持住，快爬起来！” “高凌升，小心啊！” “就差一点了，振作起来，你可以的！” 不断有人为高凌升加油鼓劲，其中不乏昨日还出言讥笑高凌升的那些人。 高凌升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可任凭他如何努力，都看不清楚剑阁之下那些人的面容。高凌升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他真的累极了，他现在只想要休息。 “公子，快醒醒！”迷迷糊糊之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彻高凌升的心间。 “就是这柄剑，把它拔出来！”聂小倩无比的焦急，高凌升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高凌升此刻正单手握着剑柄，悬挂在剑阁绝壁之上。高凌升努力板正身子，将另外一只手也放了上去，他双手握着这柄剑，一瞬间高凌升只觉得自己脑海中清晰浮现出了这柄剑的形状。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就像是每个人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此时此刻，这柄剑就仿佛是高凌升身体的一部分，它虽然连根插入剑阁绝壁，可高凌升能清楚感觉到它的存在。高凌升丹田内的阴气不断地聚集，涌入他的掌心，又传导进这柄剑的剑柄之上。 “公子，就是现在，把剑拔出来！” 第五十二章 冰夷剑 高凌升只觉得磅礴的阴气灌入双臂，自己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高凌升口中发出一声暴呵，他双臂猛然发力，长剑受力振动，被高凌升一寸一寸从岩石之中抽出。 高凌升双脚用力踏在岩壁之上，双臂似能力拔山兮。 “给我开！” 岩石碎裂之声响起，高凌升终于从剑阁绝壁之上拔出一柄长剑。土石崩裂，长剑锋刃得见于天日。剑阁峡谷之中，骤然响起一声清冽的龙吟，龙吟激荡，剑阁之下飞仙湖湖水随之澎湃，掀起一阵滔天巨浪。群山震颤，草木植株之上在无声无息之间染上了一层寒霜。整个剑阁峡谷之中的温度，也在这一瞬间之内低至了冰点。 高凌升背对着地面重重跌落，众人都还被龙吟所震慑，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眼看着高凌升就要重重摔在地上。一道黑色人影从一旁冲出，掠过众人，几乎眨眼工夫就来到了剑阁绝壁之下。 千钧一发之际，那黑影堪堪接住高凌升，将高凌升轻轻抱在怀里。 高凌升眯着眼睛看着抱住自己那人，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笑容道：“师父，你来了！” 飞身救下高凌升的，正是剑尊慎凡。高凌升根本没想到慎凡能出现在这里，毕竟没有人会在一件没有希望的事情上耗费精力。 慎凡抱着高凌升，他能感受到高凌升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凌升，干得漂亮！”慎凡肯定了高凌升的所有付出。 高凌升咧嘴笑着，心满意足地在慎凡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在梦里，高凌升见到了自己的家人，一家人其乐融融欢聚一堂，桌子上摆满了可口的饭菜。所有人对高凌升的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高凌升的父亲亲自给高凌升斟满一杯白酒，他笑呵呵道：“凌升啊，你真是让我们刮目相看！” 高凌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爸，是儿子一直以来都不争气，给您老丢脸了！” “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你让爸骄傲都来不及，怎么会丢脸呢！” 酒桌之上觥筹交错，高凌升一杯接着一杯地豪饮，却丝毫不觉得喝醉。 高凌升的父亲道：“这次你在剑阁大出风头，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位纵横天下的盖世剑仙！” 高凌升满脸的笑容顿时凝滞，他惊恐道：“什么剑仙？” 顿时，所有活色生香的画面褪色成黑白，高凌升身边家人的身影飞速化为梦幻泡影，当画面破碎重组完成之后，高凌升只能看到西蜀剑阁绝壁之上，密密麻麻插满的宝剑。 兰若古寺，聂小倩，燕赤霞，陆如霜，赤影，西蜀剑门。所有的记忆重新回归高凌升的脑海。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攥住，高凌升呼吸不上来，他努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始终觉得透不过气。 高凌升面对着剑阁绝壁无助地呐喊：“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瞬间，眼前的一切再次破碎，高凌升睁开双眼，他双目血红，满额冷汗，眼前是自己那间小屋，屋顶是木质结构的横梁，身下是松软舒适的棉被。桌子旁边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宁红绮，一个是赵谊。 见到高凌升醒来，赵谊脸上喜悦之色飞扬：“高大哥，你终于醒了！” 宁红绮也跟着赵谊一起站起身道：“高师哥，是不是做了噩梦？” 高凌升看着面前的二人，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瞬间剧痛传来，梦中闪过的一切，都好似浮云掠影。 高凌升在心底喊道：“小倩，你在吗？” “公子，小倩等着你呢！”小倩娇柔的声音传来，让高凌升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前世种种，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高凌升揉了揉眉心道：“赵谊，快给我倒杯水！” 赵谊立刻七手八脚地端起茶壶，宁红绮拿着杯子接水，又贴心地给高凌升送到嘴边。 高凌升也不客气，端起水杯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干咳的喉头重新湿润起来，整个人的意识和身体机能也慢慢地恢复如常。 “我睡了多久？”高凌升揉了揉有些发涩的脸。 “高师哥，你睡了整整三日，姐姐都来了好几次，只不过你一直都没醒。”宁红绮笑着说道。 再次看到宁红绮的笑容，高凌升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当自己启出一柄上品之剑，宁红绮立刻又改口叫自己高师哥，她果然是个务实的人。 这一点高凌升并不意外，他真正意外的是，宁红绮说宁兰心来看过自己好几次。高凌升心中一暖，赶紧问道：“兰心姑娘，可说些什么？” “姐姐只说，希望高师哥平安无事，等你苏醒，就第一时间告诉她。” 高凌升又想起剑阁之前，宁兰心拉住他手那一刻的表情，心中不禁叹然。他虽然和宁兰心认识的时间不长，可却在宁兰心的身上感觉到了无限的温暖和力量，正是有宁兰心、聂小倩、赵谊和慎凡这样的人存在，才促成了高凌升的今天。高凌升能成功启剑，他们功不可没。 想及此处，高凌升四下摸索，很快就在手边摸到了那柄长剑。 高凌升靠坐在床上，将长剑端于身前。长剑触手冰寒，剑柄和剑锋皆是白色，又在白色之中，透出些许的湛蓝，看起来就像是极寒之地，万古不化的坚冰。 剑锋根部有古篆刻字，高凌升轻轻念道：“冰夷！” 一瞬间，高凌升的脑海中闪过一句话：从极之渊，深三百仞，维冰夷恒都焉。 这句话出自山海经，意思是有一个名曰从极的深渊，纵深三百仞，只有水神冰夷住在这里。民间传说冰夷是上古神话中的十大妖龙之一，也是一条“冰龙”。冰夷生活在南极的万丈深渊之中，他随口一吐就可以寒风四起，雪花纷飞，万物结霜。冰夷性格暴烈无常，所到之处滴水成冰，万物都无法生长，是名副其实的凛冬之主。 高凌升前世曾经经手过一件冰夷神六角宫灯，因为对冰夷这尊妖龙稍有了解。再回想起那日启剑，天地之间长啸龙吟，高凌升握剑的手一个哆嗦。 难道这冰夷剑之中，住着一条龙魂？ 第五十三章 十方神剑 赵谊见高凌升观剑，难掩内心激动道：“高大哥，这是上品剑中的极品，十方神剑之中的冰夷剑，在剑门历代史料之中，仅仅比扶摇和惊杀低了一个级别！” 高凌升诧异道：“十方神剑是什么？” 赵谊如数家珍道：“这十方神剑每一位剑门弟子都知晓，分别是夔风、冰夷、黑霖、赤熔、玉霆、青木、九阳、九阴、冥寂和破虚。十把神剑对应十条不同的神龙，获得了十方神剑的认可，就可以成为十方剑主之一，就能够借用神龙毁天灭地的力量。” 宁红绮颇有些羡慕道：“赤熔剑在嬴朔师尊手中；玉霆剑在敛冰师尊手中；九阳剑在吕修门主手中。除此之外，就是你的冰夷剑和姜舟师兄的黑霖剑了。这十方神剑本是我剑门专有，可历代前辈携剑远游，折死于外的强者不在少数，其余五把十方神剑早就散落在人间各处，不知所踪了。如果不是你获得了冰夷剑的认可，我们甚至不知道冰夷剑一直都在剑阁，我们可能还会在世间不断地寻找冰夷剑的踪迹，期待着有一天，能重聚十方神剑！” 两人一番话给高凌升说得目瞪口呆，莫名其妙的他就成了什么十方剑主之一。而且听宁红绮的描述，剑门之内只有五柄十方神剑，其中三把都在剑尊手中，剩下两把，高凌升得到一把，还有一个叫姜舟的剑门弟子有一把。 高凌升拿了十方神剑之一，赵谊也觉得有面子，他得意道：“高大哥，要知道，历代能得到十方神剑认可的人，最后多半都成为了剑门的剑尊，今后你的造化和成就不可估量啊！” 赵谊一番话，让高凌升觉得飘飘然，但转过头来细想，凭高凌升的天赋和资质，冰夷剑又怎么会选择自己呢？细细回想当时拔出冰夷剑的经过，高凌升瞬间想到了关键所在。 是阴气，当阴气灌入冰夷剑剑柄之时，高凌升立刻和冰夷剑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冰夷是极寒之地的妖龙，不仅能使用阳气，亦能吸收炼化阴气。所以冰夷剑择主，其实并非看重高凌升的天赋，而是选择了和高凌升同命同心的聂小倩。 高凌升一拍大腿，对啊！就算自己的天赋差劲，可小倩的修行天赋并不差，说不定聂小倩的修行天赋还是天人之姿，万一挑一的呢。 想及此处，高凌升简直想抱着聂小倩猛亲一口，他在心里道：“小倩，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聂小倩真心为高凌升开心，她道：“恭喜公子喜得神剑，小倩就知道公子一定可以的！” 此时此刻高凌升愈发的肯定，聂小倩就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她就是自己悲催人生一路走向辉煌的转折点。 高凌升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手持冰夷剑轻轻一挥，顿时水盆之内的清水结成了寒冰，不断丝丝冒着寒气。高凌升对着窗户又要挥剑，宁红绮连忙按住高凌升的手腕道：“高师哥别冲动，弄坏了窗户，可是要花钱修的！” 高凌升这才收起冰夷剑，可神色间还是难掩的激动。 这一刻宁红绮的表情非常复杂，她怎么也想不到高凌升这样的人可以获得十方神剑的认可，抬手之间就能借助十方神剑毁天灭地的能力。 高凌升把冰夷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白玉寒冰的质地摸起来真的就像是在触碰一块万古不化的寒冰。冰夷剑握在掌心里虽然冰冰凉凉的，却并不会让人感觉刺骨冰冷，反而别有一番清爽的滋味，更能让高凌升时时刻刻保持头脑清醒。 “十方神剑...十条神龙...”高凌升喃喃自语，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这十方莫非是传说中的十个方位，冰夷妖龙在极南之渊，正对应是南方。按照赵谊所言顺序：夔风、冰夷、黑霖、赤熔、玉霆、青木、九阳、九阴、冥寂和破虚。 那岂不是正对应着东、南、西、北、天上、地下、生门、死位、过去和未来。依照冰夷剑的能力来看，其他九柄剑应该也各有不同的能力。东方风之力、南方冰之力、西方水之力、北方火之力、天上雷霆、地下青木、九阳而生、九阴而亡、过去冥寂、未来破虚！ 高凌升眉头一凝道：“我的冰夷剑能化用寒冰之力，那是不是黑霖剑、赤熔剑和玉霆剑，分别可以化用水、火和雷霆之力？” 赵谊微微吃惊道：“正是如此，高大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高凌升没有回答赵谊的问题，反而是满怀期待地问道：“那门主的九阳剑，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赵谊和宁红绮同时摇头，宁红绮解释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门主出剑，也从没听说过九阳剑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如你所说，其他三柄十方神剑，确实可以化用水、火和雷霆之力。” 高凌升凝眉沉思，东南西北和天上地下尚可理解，这几个方位所对应的，都是天地间最本源的自然之力。可偏偏最后四把十方神剑，对应的是生门、死位、过去和未来。高凌升想，这最后四把十方神剑一定是另有妙用，只不过知晓其中奥妙的人少之又少。 “倘若这十方神剑齐聚，又会如何？”高凌升猛然又想到这一点。 这个问题二人依然无法为高凌升解答，他们所知也是有限。高凌升也就没再多问，心里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去问问慎凡，或者是亲自问一问吕修。 毕竟现在剑门所拥有的十方神剑之中，吕修所持的九阳剑最为特别，也最为神秘。想到吕修，高凌升又想起那一日云左山房之中吕修的神情和态度。吕修是最先开口说高凌升天赋不错的那个人，也是吕修，让高凌升在剑阁之中任意挑选。 难道吕修早就知道自己身体中还住着一个兰若幽鬼聂小倩？难道吕修一眼就能看出，聂小倩能获得冰夷剑的认可？如果这一切都在吕修的掌控之中，那这位剑门门主的境界和水平，当真是深不可测，着实令人敬畏。 第五十四章 意外的邀请 高凌升甩甩脑袋，将杂七杂八的念头赶出脑海。他看着赵谊和宁红绮道：“我昏睡过去的这三天，都是你们两个在照顾我吧？” 赵谊傻笑着：“你是我大哥，应该的！” 高凌升拍了拍赵谊的肩膀道：“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好好感谢你们！” 宁红绮微微摇头示意高凌升不用客气，她颇为关切道：“高师哥，现在感觉状态怎么样？” 高凌升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身子道：“状态不错，感觉神清气爽，整个人也充满了力量。” 宁红绮满意道：“太好了，有一个人想见你，就是不知道高师哥现在方不方便。” 高凌升笑道：“是兰心姑娘吧，当然有空，我还要好好感谢她一番呢！” 宁红绮意味深长道：“不是姐姐，是姜舟师兄，他想见你。” “姜舟？”高凌升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黑霖剑的主人？” “没错，姜师兄是门主的亲传弟子，逐剑榜上排名第二。你启出冰夷剑那天，姜师兄就要见你，只不过被师父拦下了。”提起姜舟，宁红绮目中闪过一丝崇拜。 高凌升倒吸一口凉气道：“好家伙，排名第二，居然还在燕大哥之上！” 宁红绮满脸艳羡道：“姜师兄是最有可能成为剑门接班人的人，他想见你，一定会送你一段了不得的机缘，高师哥一定要好好珍惜啊，红绮羡慕都还来不及呢！” 高凌升心中也有些好奇这姜舟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比燕赤霞还厉害。他更加好奇，姜舟找自己要做什么。虽然高凌升大致能猜到，一定是和十方神剑有关，但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等见过姜舟才知分晓。 高凌升当下点头同意，带着赵谊一起，随宁红绮去见姜舟。在路上，宁红绮告诉高凌升，吕修一脉的亲传弟子都住在云左山房独院，居剑门正位。南边是嬴朔的不器阁和敛冰的听雪楼，北面是水玥的静澜居和慎凡的离园。 至于那些非亲传的弟子，都是统一住在剑门正位的寝舍。 很快，高凌升三人再次来到了剑门云顶。扶摇神剑依旧插在青铜鼎之中，落满了灰尘。一进大殿，三位剑圣跃然于眼前，当高凌升亲自踩过赵天元的墓碑之后，再去看脚踏飞剑的赵天元的塑像，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赵天元能被供奉在剑门正殿，并非没有道理，他真的是一位值得人尊重和学习的英雄。 “高师哥，正事要紧，别对着三位剑圣发呆了！”宁红绮好言提醒，高凌升却摆摆手道：“不着急，等我一下！” 高凌升说着，从香案之上取下三炷香，点燃之后跪在神像之下，恭恭敬敬三次叩首。高凌升把三炷香插进香炉，口中念念有词道：“剑门弟子高凌升，见过三位前辈！” 高凌升就站在神像身边，久久凝视着赵天元的塑像，一直等到香炉之中三炷香烧成了灰烬。 “你就是高凌升？”殿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雄浑有力，中气十足。 高凌升闻言望去，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青衣男子，长发束髻，胡须修剪得整齐，眉目方正，眼神凌厉，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剑。他从黑暗之中走出，像是从乌云之中穿出一轮明月，身上的气息稳重厚实，倒真有几分吕修给人的感觉。 燕赤霞和他相比，多了几分豪迈和不羁，却缺少了一些沉稳和厚重。 高凌升不敢怠慢，迎上前去，十分客气道：“我就是高凌升，你是姜舟师兄？” 姜舟笑着点点头，丝毫没有逐剑榜第二高手的架子，他走到高凌升的身边，一只手自然而然搭在高凌升的肩上，他轻拍高凌升的肩膀道：“我听说剑门又出了一位十方剑主，年龄才过二十，来让我好好看看！” 姜舟上上下下将高凌升打量了个遍，满意道：“不错，真是少年英雄，看见你，我就仿佛是看到了当年一身稚气的自己，你今年多大了？” 姜舟就像是一位宽厚待人的大哥，几句话就拉近了和高凌升之间的距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高凌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今年二十二岁，才进入剑门没几天，还没开始正式修行。” 姜舟一挥手道：“无妨，你初入剑门就能成为十方剑主之一，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恐怕修为成就都会超过我。” 高凌升刚要客气，姜舟却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高凌升手中所持的冰夷剑之上。 高凌升主动把冰夷剑递给姜舟，姜舟也不客气，接过冰夷剑细细观瞧。不禁频频点头道：“不错，寒气袭人，杀意纵横！” 姜舟说着，伸手从背后抽出自己的黑霖剑，他的动作很轻，可大殿之中还是传出一声清亮剑鸣。冰夷剑和黑霖剑并排躺在姜舟的手心，高凌升打眼一看，黑霖剑通体几近墨色，剑锋上下光华流传，像是浓墨乌云中，黑漆漆的雨点。 反观高凌升的冰夷剑，冰清玉洁，乃雪白色的坚冰，两把十方神剑放在一起，冰夷剑和黑霖剑就像是天生一对，一黑一白，一面寒气森然，一面水雾浓重。 姜舟放声大笑道：“好！没想到冰夷黑霖尚能重逢，谁能说这不是造化弄人！” 高凌升疑惑道：“姜师兄，听你这意思，莫非这冰夷剑和黑霖剑还有一段渊源？” 姜舟盯着掌心之中两柄十方神剑，甚至都挪不开眼睛，他感慨道：“那是自然，黑霖属水，冰夷又是极寒之神，在黑霖剑的配合之下，冰夷剑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高凌升一拍脑门儿，这不是相当于先用黑霖剑给敌人挂上水属性的状态，然后再用冰夷剑引爆水属性，从而强化冰冻效果吗！要是真是如此，那这两柄剑还真是老朋友了！倘若日后高凌升修为有成，和姜舟共同对敌，应该能发挥出黑霖剑和冰夷剑最强的威力。 姜舟把冰夷剑交还给高凌升，问道：“凌升，宁红绮可告诉你，我找你所为何事？” 高凌升一愣道：“这我还真不清楚。” 姜舟沉吟道：“我找你来，是邀请你加入我的队伍，从今往后，跟着我一起游历天下，斩尽世间魑魅妖魔，你意下如何？” 第五十五章 姜舟 宁红绮见高凌升发愣，连忙解释道：“高师哥，你初入剑门可能还不太了解剑门的修行方式，剑门历来鼓励大家团队作战，在正式进入修行之后，可以选择加入其他的人的队伍，或者自己组建队伍。这样有助于培养大家的团队协作意识和同门感情，更能通过并肩作战，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宁红绮一副羡慕的样子道：“姜师兄的队伍是整个剑门之中实力最强的队伍，能加入其中，可是别人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机会啊，你可要好好把握！” 高凌升下意识地看向姜舟，姜舟微笑示意，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态度。若真如宁红绮所说，这一根橄榄枝的含金量还真是不低。这时高凌升再想起那日苏少游找自己麻烦时，身后跟着的那些人，大抵也有了一些了解。 这些实力强劲的剑门弟子，强强联手组成一个强大的团队，素日里一起行动，战斗时相互配合，确实要比单打独斗强上太多。如果当日对付雨师妾的时候不只是燕赤霞一人，而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团队，那么恐怕陆如霜就不会命悬一线，燕赤霞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没能重返剑门。 赵谊也在一旁帮腔道：“高大哥，这可是个好机会，如果让师父知道了，他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高凌升看着赵谊的笑脸，忽然有些心疼这个只能把自己的父亲叫做师父的傻孩子。他转过头去问姜舟道：“姜师兄，如果进入你的队伍，我带着他行不行？” 高凌升一指赵谊，瞬间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赵谊和宁红绮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姜舟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犹豫了一下，姜舟道：“我认识他，他是慎凡师尊的儿子对吧？” 高凌升微微点头，看姜舟的态度，就知道这件事情多半是没戏。 果不其然，姜舟微微叹气道：“我的队伍之中现在只有一个名额，恐怕是不能带上这小子。” 高凌升无奈抱拳道：“那我只能多谢姜师兄抬爱了，只不过我和赵谊有言在先，我答应要一直和他在一起，恐怕是没有加入姜师兄团队的机会了，真是可惜。” 赵谊的表情既惊讶又感动，他着急道：“高大哥，你还是听姜师兄的话吧，这可是...” 高凌升一挥手打断赵谊的话道：“没关系的，我说到就要做到！” 宁红绮一脸的不可思议：“高师哥，你没开玩笑吧，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你不会是不清楚吧？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跟在姜舟师兄身边吗？你知道跟在姜舟师兄身边，平时接触到的，都是什么级别的妖魔鬼怪吗？这可是你开拓眼光和格局大好的机会，他能让你一入剑门，就站在群山顶峰俯瞰整个世界！” 高凌升只是腼腆地笑笑，没有多说什么。这姜舟邀请自己加入队伍，并非他看重自己这个人，更多的，姜舟是看中了高凌升手里的冰夷剑。这相当于只是看重自己手中的资源，一旦有一天手中资源消失不见，那么自己也就彻底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反而是让姜舟得不到自己手中的资源，姜舟才会对高凌升客客气气，方方面面照顾着高凌升。当然这些都是高凌升狭隘的想法，可能姜舟并不是一个像宁红绮那样的务实之人，他可能真的是一位宅心仁厚的大哥。 但换个角度想想，高凌升能有今天，离不开慎凡的帮助，就冲慎凡把最后一个亲传弟子的名额送给自己，高凌升也要好好带一带赵谊。不管赵谊有没有天赋和实力，不管未来赵谊能走多远，高凌升都要尝试一下。 如果能把赵谊培养成一个真正的英豪，那么也算是高凌升还慎凡的这份恩情了。再有就是高凌升一直还在等燕赤霞回来，他毕竟和燕赤霞早有交情，渊源也是深厚，和燕赤霞一起组建队伍，对高凌升而言，才是最佳的选择。 姜舟见高凌升心意已决，颇为诧异，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他只是云淡风轻道：“没关系，凌升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姜舟很有风度，他不介意高凌升没给他这个面子，反而还给高凌升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高凌升抱拳谢道：“感谢姜师兄的抬爱和理解，我相信未来有一天，黑霖和冰夷会再度珠联璧合，大展神威的！” 姜舟爽朗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好，本来我还想在门内多逗留几日，等你洗髓改命之后带你一起下山。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我还有要事在身，这就准备下山离开剑门，来日你若是改了主意，可以直接找到门主，他老人家自有办法通知我，到时候我再来接你！” 姜舟说着抓住高凌升的手臂拍了拍，隐隐有依依惜别的意思。见姜舟如此重视自己，高凌升也不禁有些感动，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实在是没什么话能送给姜舟。 宁红绮挽留道：“姜师兄，你为了高师哥赶回剑门等了三天，这就准备离开了吗，不多停留些时日，好好休息一番？” 姜舟叹然道：“你可知山中三日，便错过世间多少繁华，我岂能再耽误时间，更何况...” 姜舟遥望着西蜀群山道：“更何况我的一众兄弟还在外面，我哪里放心的下。” 姜舟说罢，对几人点头示意，随即姜舟一个翻身踏上黑霖剑，黑霖剑化作一道黑色流光，载着姜舟飘然而去了。群山之间那道黑色剑影格外的显眼，高凌升很羡慕姜舟这样的人，去留随心，做事潇洒，是真的有一种带头大哥的风采，更能让人折服于他的胸襟与气度。 看着姜舟御剑而去的背影，高凌升不禁感叹道：“我看姜舟师兄并非剑门接班人的最佳人选。” 宁红绮一挑眉道：“这话怎么讲？” 高凌升无奈道：“姜师兄在剑门三日都耐不住寂寞，若是做了门主，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他那个逍遥的性子怎么受得了？” 宁红绮远眺群山，稚嫩的面容之上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成熟：“高师哥，这人都是会变的，今日逍遥，或许就是在为今后的寂寞岁月早做准备。若说爱惜剑门羽翼，看重剑门传承，恐怕剑门之中没有人能超过姜师兄！” 第五十六章 禁足 宁红绮一番话完全出乎高凌升的意料，不过有一点宁红绮说得不错，人确实是会变的，未来如此并非定论，或许姜舟真的就是剑门未来命中注定的掌门人。 宁红绮见高凌升不说话，微微叹息道：“高师哥，你刚才可是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加入姜师兄的队伍吗！” 高凌升没有正面回应宁红绮，反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话说这组建队伍，完全都是自发自愿的吗？我也可以组建属于自己的队伍吗？” 宁红绮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再多，高凌升也不会放在心上，当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错，剑门鼓励大家互相成为伙伴，自发组建队伍。像燕赤霞师兄那样的独行侠，是不多的！” 高凌升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要组建一个队伍，你们愿不愿意加入，和我成为并肩作战的伙伴。” 这一刻高凌升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远比他问这个问题时候的语气要严肃。很明显，高凌升不是随便说说，更不是开玩笑。 赵谊立刻表态道：“高大哥，我赵谊第一个加入！” 宁红绮看了看兴致勃勃的赵谊，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高凌升，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我...” 高凌升故作轻松地打断宁红绮道：“没关系，什么时候你有了加入的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毕竟我们就住在一起。” 高凌升冲宁红绮眨了眨眼睛，宁红绮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答应高凌升的请求而感到不好意思，还是因为高凌升说他们住在一起，产生了一些小女儿家的羞涩。 “先不说这些了！”高凌升轻轻掲过这个话题，转而道：“我记得你说嬴朔师尊是住在南边的不器阁？兰心姑娘平时是不是也在那边？” 宁红绮微微点头，神色却陡然变得警惕起来道：“高师哥，你要做什么？” 高凌升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去见兰心姑娘，然后好好感谢她一番！” 宁红绮思来想去，憋出一句道：“你现在刚从昏睡中醒来，应该多多休息，还是不要去不器阁了吧！” 高凌升笑笑，也不和宁红绮废话，他直接招呼赵谊道：“赵谊，你知不知道不器阁怎么走？”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高凌升大手一挥道：“我们走，就去不器阁！” 在赵谊的带领下，很快几人就来到了不器阁。相比较慎凡的离园，嬴朔的不器阁就要气派很多，几处院落簇拥着正中一座宏伟的楼阁。这楼阁虽然比不上高凌升前世所见滕王阁之宏大，但这座楼阁占地也是不小，楼阁外顶铺满了澄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富丽堂皇。 不器阁正门有一块蓝底金字的牌匾，牌匾四周饰有云纹，正中四个大字竟然还是草书，刻匾之人不拘一格，落笔如龙行风雨。 高凌升站定，轻声念道：“君子不器！” 曾经慎凡问高凌升对离境忘我四字的看法，可惜高凌升只能根据字面意思稍加解释。今日来到不器阁，又是另外四字。 高凌升正细细品味那草书流水行云的笔锋，忽然有人从不器阁中走了出来，和高凌升撞了个满怀。 高凌升一看，眼前那人正是苏少游。高凌升笑着打招呼道：“苏师兄，这么匆匆忙忙，要去做什么？” 苏少游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高凌升，他黑着一张脸道：“你怎么会来不器阁？” “别紧张，苏师兄，我这次来不是找你的，当然是...” 高凌升又开始习惯性地吊人胃口，宁红绮已经无力地捂着额头，不忍再看高凌升捉弄苏少游了。 苏少游一脸警惕道：“当然是什么？” 高凌升嬉皮笑脸道：“当然是来找我的兰儿，几天不见，我可想念得紧呢！” 高凌升有意气苏少游，故意把自己和宁兰心的关系说得非常亲密。 苏少游这时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他怒斥道：“你还有脸提兰心师妹，要不是你，她也不至于被师父禁足！” 这次轮到高凌升傻眼了，高凌升不明所以道：“什么禁足，怎么回事？” 苏少游一脸的不爽，就好像是高凌升抢了她的心上人一般：“还不是因为你在剑阁之下...” 苏少游说到这里，却支支吾吾没了下文。高凌升略一思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有些不可置信道：“不会是因为她在剑阁之下鼓励了我几句，嬴朔师尊就要罚兰儿禁足不准出门吧，这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苏少游顿时哑口闻言，这本来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可嬴朔却责怪到宁兰心的身上，不管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且过于小气了。 高凌升眼神一转道：“我才不信兰儿会被禁足，我要亲自进去看看！” 苏少游赶忙挡在高凌升身前，他怒道：“高凌升，你别得寸进尺了，不要以为自己成为了什么十方剑主，就能在剑门横着走，这可是我不器阁的地盘，师父有命，谁都不许见宁师妹！” 情急之下苏少游竟然搬出嬴朔来压高凌升，他并没有选择用自己的实力去震慑高凌升，更没有动手的意思。显然这苏少游对饭堂中那一个眼神还心有余悸，而且苏少游心里也清楚，真和高凌升闹起来，他讨不到什么好处。因为在初次见面的时候，高凌升已经摆足了态度。 他高凌升可不是什么谁都能捏的软柿子，更不会害怕他这个逐剑榜第十的高手。 高凌升冷笑道：“你说宁兰心被禁足，那你告诉我她被关在哪里？你不是为了不让我见她，故意骗我的吧！” 苏少游情急之下也没多想，直接说道：“师妹就在三楼，她这几日频繁往离园跑，师父这才禁她的足。你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高凌升心满意足道：“原来是这样，我就姑且信你一次吧！” 高凌升也不和苏少游纠缠，直接转身带着赵谊和宁红绮离开了。白天见不到宁兰心没关系，等到夜深人静，高凌升再来不器阁，来个偷香窃玉，夜探闺房，岂不快哉！ 第五十七章 玉壶春 是夜，云影疏落，月华散彩，整个剑门刚刚陷入一片沉寂。 不器阁之内灯火阑珊，夜色掩映之下，依稀可见一个人影，沿着不器阁琉璃瓦往上攀爬。这人影脚步轻快，动作熟练，在光溜溜的瓦片之上上下腾转挪移，丝毫不见费力，若不细看，就像是天空中飘落下的一道云影。 这人贼手贼脚，时不时还停下来，竖着耳朵听听四周的动静。看他一脸心虚的样子，显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整个剑门，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不器阁之外的，恐怕就只有惦念着宁兰心的高凌升了。 高凌升游刃有余地翻上一座窗台，鬼头鬼脑地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屋子里面珠帘纱卷，梳妆台上摆着梳子胭脂等女儿家的用品。高凌升嘀咕道：“不器阁三楼，还真让我找到了！” 高凌升轻手轻脚地翻进屋子，还没来得及和宁兰心打个招呼，就听到屋子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寻着声音望去，高凌升顿时愣在原地，整个人呆若木鸡。 刚才高凌升还没注意，这时听到水声才发现，屋子里面摆着一个硕大的木桶，此刻宁兰心正在此处沐浴。哗啦啦的水声，正是宁兰心从水桶之中起身所发出的声响，高凌升只看了一眼，没看太清楚，只见得白花花的一片，隐隐可见盈盈一握的玉腰之下人字形的圆润轮廓。 高凌升一声惊呼，立刻背过身去，不敢再看，脑海中却是不断闪过之前所见画面，一切都是那么旖旎无边，活色生香! 高凌升这一声惊呼不要紧，直接把宁兰心吓得一哆嗦，两片软云在怀中跳了一跳。 “什么人！”宁兰心声音虽然微微颤抖，可屋内一声剑鸣响起，重工剑已经出鞘，对准了高凌升的后心。 高凌升哪里敢怠慢，连忙道：“宁姑娘，别激动，是我，高凌升！” 高凌升说着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那举手投降的速度，堪称剑门千古第一。 宁兰心吓得脸色都发白了，她又羞又恼道：“高公子，你怎么会这么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面。” 宁兰心看了看被风吹开的窗子，更觉头痛道：“还是从窗户外面爬进来的！” 高凌升连忙解释道：“我听说你被嬴朔师尊下了禁足令，白天想见你没见到，就想着晚上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点宵夜。” 高凌升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背对着宁兰心举过了头顶。 宁兰心凝眸一看，半似熟悉道：“这好像是，慎凡师尊书房里的玉壶春？” 高凌升嘿嘿笑道：“你说得不错，我亲手给你熬了桂圆粟米粥，里面还加了红枣，是补气血的。我看你总是不好好吃饭，现在被困在房间里面，我更怕你吃不饱饿瘦了，连夜做好了粥给你送来，你摸摸，这粥还是热的呢！” 高凌升说着就要转身把粥给宁兰心送过去，宁兰心花容失色道：“你别转身，你等我先穿好衣服！” 高凌升恍然大悟，立刻端正姿势不敢回身。身后又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高凌升的面前就是剑门爽朗星辉下的月色，身后却是袅袅升腾的水汽，湿湿热热带着宁兰心身上的香气。 这些水雾飘过来，缭绕在高凌升的鼻尖，又慢慢透过窗子，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之中。 这一刻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却又比什么都看见还要精彩。 很快，宁兰心穿好了衣服，她轻轻咳嗽道：“你转过来吧！” 高凌升背对着宁兰心摆摆手道：“我就不转身了，你把粥喝了吧，等你喝完我还得把这瓶子还回去。” 宁兰心被高凌升这副滑稽的模样逗得嫣然一笑，她道：“你这人啊，还真是有心了！可你怎么拿慎凡师尊的玉壶春盛粥啊，你不怕慎凡师尊发现之后责骂你啊！” 高凌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这不是得飞檐走壁吗，若是拿碗盛粥，恐怕你就喝不上了，全都得让我这身衣服喝了。我思来想去，就我师父这个瓶子最合适，怎么活动都洒不出来！” 宁兰心咯咯笑了起来，模样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她道：“高公子，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啊，这可不是什么瓶子，而是慎凡师尊的宝贝玉壶春，若是摔坏了，就算慎凡师尊再疼你，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高凌升前世就是捣鼓古玩字画，他哪里会不认识这玉壶春，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刻意去讨宁兰心欢心呢。高凌升也不为自己辩驳，只是招呼道：“你快尝尝，一会儿粥就凉了。” 高凌升背着身把瓶子举到自己的背后，说道：“宁姑娘你放心，这瓶子我翻来覆去刷了好几遍，干净得很呢！” 宁兰心走上前来一摸瓶底，还真如高凌升所说，粥还是热的。宁兰心凑近瓶口一闻，只觉得这桂圆粟米粥清香扑鼻，让人闻了就觉得有食欲。 宁兰心顿时食指大动，本来肚子不觉得饿，此刻也暗暗吞了吞口水。 她接过高凌升手中的玉壶春，又拉着高凌升的手让他转过了身子，宁兰心道：“高公子，你转过来吧，没关系的。” 高凌升假意挣扎了一下，顺势转过了身，只见宁兰心不施粉黛，却满脸光彩照人，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芳香四溢，就像一朵半夜盛开的美丽蔷薇。 高凌升看呆了眼，竟是直勾勾地盯着宁兰心挪不开目光。此刻闺房之中只有他们二人，宁兰心手中还捧着那盏玉壶春，身上只穿了轻薄的纱裙，她微微低头，责怪道：“高公子，非礼勿视哦！” 这句话像是拒人千里之外，却又更像是一个隐晦的邀请。 高凌升下意识道：“是你让我转过来的，我之前是看花眼了，什么都没看到！” 听见高凌升提起看花眼，宁兰心瞬间想到高凌升初入剑门，她带着高凌升去凉房冲凉发生的事情。此刻旧事重提，宁兰心分明知道那一日自己不是看花眼。 此刻高凌升说自己看花眼，大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高凌升也知自己失言，赶忙打岔道：“宁姑娘，快尝尝味道，我可是熬制了好几个时辰呢！” 宁兰心本来还有些嗔怒，此刻被高凌升一句话又逗得喜笑颜开，她没好气道：“就你会瞎说，熬粥哪里会需要好几个时辰，水都让你熬没了！” 宁兰心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欢天喜地地坐下，找出一个小碗来，将玉壶春中的桂圆粟米粥倒在碗里，然后拿着汤匙，小心尝了一口。 一口粥下肚，宁兰心对高凌升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高公子，你熬的粥可真好喝，微微有些甘甜，正合我的胃口。” 高凌升满不在乎道：“宁姑娘过誉了，以后请你吃更好吃的东西，这区区一壶粥算得了什么！” 宁兰心一边喝粥，一边问道：“不知道高公子这熬粥的手艺，是和谁学的，或者是如何练出来的？” 这一刻高凌升有些感慨，前世高凌升的胃不太好，又经常不按时吃饭，很多时候胃不舒服，都是自己给自己熬粥喝，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此道中的高手。 往事不可追忆，高凌升一言蔽之道：“曾经我的胃不太好，时常喝粥，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吃什么都香！” 高凌升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因为宁采臣这副身体，真的非常扎实，一点毛病都没有，长得还有那么几分小帅，完全符合高凌升内心的预期。 第五十八章 专属浪漫 宁兰心关心道：“现在已经没事了吗？” 高凌升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无所谓道：“真的没事，你放心吧！” 宁兰心不再多问，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粥，那模样秀气极了。高凌升能看得出来，宁兰心不是装模作样，她是真的举止优雅，时不时还拿手帕擦擦嘴角，显得既温婉又可爱。 虽然今晚高凌升出现的方式有些上不了台面，但宁兰心并未因此而生气，反而吃到高凌升亲手熬的粥还格外的开心。其实有些时候小女生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男人去为她付出多少，不需要轰轰烈烈和山盟海誓。你只需要让她知道，你时刻都在想着她，付出实际行动去关心她。那么她的心里就会有你的位置，甚至过了很多年之后，她还能记得当年你带给她的美好回忆，以及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这一刻两个人非常默契，彼此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一直等宁兰心喝完了粥，她才好似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高公子，这粥还剩下一些，你也饿了吧，你也喝一点吧。” 高凌升犹豫了一下道：“我倒是不饿，只是不喜欢浪费，没关系，我把剩下的粥喝完。” 宁兰心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忘了，我这里没有多余的碗了。” 高凌升拿过宁兰心用过的碗，重新倒满粥，自顾自吃了起来。高凌升道：“没关系，我不嫌你脏，宁姑娘。” 宁兰心本就肤白胜雪，此刻被高凌升一句话气得脸色又发白，简直似春日海棠，秋时梨雪。她伸手象征性地抢了一下高凌升手里的玉碗，却终究是没有阻止下高凌升。很快，一壶粥喝尽，高凌升擦了擦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高凌升说着抱起玉壶春，就准备从窗户翻下去。 高凌升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宁兰心都没来得及反应，他一只脚已经迈上了窗台，宁兰心急道：“高公子，你这就走了吗！” 高凌升闻言立刻把脚缩了回来，又坐回到桌子旁边，他笑道：“宁姑娘，听你这意思，是不舍得我走？” 宁兰心逐渐熟悉了高凌升的不正经，她故作镇定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从大门口走啊，老是翻窗户，多危险啊！” 高凌升似笑非笑道：“原来你是在担心我啊！” 宁兰心别过脸去不看高凌升，半羞半怒道：“你少来，你还是走窗户下去吧，看能不能摔你一个人仰马翻！” 高凌升顿时哈哈大笑，他道：“摔伤了我你又得照顾我，又要为我伤心，你才舍不得呢！” 宁兰心这回真有些吃不消了，她噌的一声拔出重工剑，剑锋软绵绵抵在高凌升的胸口，她怒道：“你再乱说，我可不客气了！” 宁兰心看似是真的动了怒火，可高凌升看重工歪歪扭扭的剑锋，绵软无力，就知道宁兰心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做出一个样子，告诉高凌升他此刻应该适可而止，如果再继续下去，那么就不是增进感情，反而是真的不懂事了！ 高凌升知道今天又到了宁兰心的极限，此刻不应该再做停留，最好的办法就是火速离开，改日继续和宁兰心培养感情。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前世玩儿的仙侠游戏，不断地和女性npc接触，每天去送些礼物说几句话，慢慢增加好感度。 等好感度到了，就可以一亲芳泽。不过对于宁兰心，高凌升可不全是这么肤浅的想法，宁兰心更不同于那些花瓶女人。 高凌升神色陡然一变，语气和整个人的气息也来了个惊天反转，他正经道：“宁姑娘，其实我今天前来，除了给你送宵夜，还有一件事情。” 宁兰心收起重工，半信半疑道：“哦？什么事情？” 高凌升诚心道：“那日剑阁，我落荒而逃，别人都在讽我笑我，只有宁姑娘你站在我这一边，让我放下了内心的负担，更助我成功启剑。” 高凌升语气诚恳道：“真的非常感谢你，兰儿姑娘！” 宁兰心自己都没注意到，每次到了关键时刻，高凌升都会用上兰儿姑娘这个称呼。 宁兰心也为高凌升开心，她道：“我所做甚少，倒是你，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最终取得冰夷剑，成为十方剑主之一，你真的很厉害，也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宁兰心虽然提到冰夷剑，可她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过分关注冰夷剑本身，反而真的在乎高凌升这个人。 高凌升心中暗暗记下，说道：“不管怎么说，真的很谢谢你，希望我们未来的关系还能更近一步，不止做朋友...” 宁兰心眼神有一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她道：“高公子，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还太早了！” 高凌升故作不识趣道：“是吗？我是说未来我们或许可以成为并肩对敌的战友，我可是很期待呢！” 宁兰心骤然松了一口气，却又好死不死的，心中隐隐有了些许失落。 高凌升就在这微妙的平衡之间，反复地试探，看似是战鼓齐鸣，一路高歌猛进，却又在无声无息间偃旗息鼓，峰回路转。 这并非是什么技巧，恰恰是高凌升在享受这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每一段甜美的恋情，不管能不能走到最后，最甜蜜，最值得人回味的，也就是这暧昧的一刻。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两情若是心暗许，看山看海皆风月。 爱情的朦胧美好，胜过世间一切。 “战友？”宁兰心措手不及，但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 高凌升补充道：“纵使我们肝胆尽碎，骨骸无存，纵使我们剥肤抽筋，魂飞魄散，我们也绝不后退一步！” 高凌升无比严肃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我能站在你的身边！” 这是赵天元参加万妖大战前说的一句话，赵天元是宁兰心的偶像，高凌升此刻这番话对于宁兰心而言，就是一种专属于她的，最动人的浪漫。 第五十九章 不速之客 果不其然，宁兰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迷离之色，高凌升所描述的那个场景，刹那间触动了她的心扉。 宁兰心眼中情愫脉脉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站在你的身边！” 高凌升心满意足，今天这一次相见的斩获，已经大大超乎他的预料。当下高凌升抱起玉壶春道：“宁姑娘，早点休息吧，我这就先回去了。” 宁兰心点点头，一直送高凌升到了门口。高凌升的手刚刚放在门闩之上，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和敲门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道女子的声音：“姐姐，你睡了吗？” 一听这个声音，高凌升和宁兰心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谁能想到都这么晚了，宁红绮那小妮子过来了。 宁红绮依旧轻轻叩门，又道：“姐姐，是我，你睡了吗？” 宁兰心惊慌失措之下，连连推着高凌升的胸口，把他往床上赶。宁兰心焦急道：“快藏起来，别叫红绮看到了！” 高凌升四下望望，无奈道：“我这么大块头，藏在床上一定会露馅儿的，这怎么藏啊！” 宁兰心指了指床下道：“你藏床底下！” 高凌升一撇嘴道：“那不行，藏女人床底下不吉利，我才不去！” 门外宁红绮已经开始尝试推门而入，她的声音有些焦急，声音也大了起来：“姐姐，你在里面吗？没事吧？” 宁兰心急的香汗淋漓，她没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候，高凌升居然事情那么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两个人情急之下，竟是都没想到让高凌升顺着窗子原路返回。门外宁红绮似乎真的是担心宁兰心，动作声音都越来越大，宁兰心无奈之下只好先开口稳住宁红绮道：“红绮，你稍等一下！” 宁兰心一咬牙，干脆让高凌升脱下鞋子和外衫，推着高凌升进了她沐浴用的水桶。水桶里的水还是热的，上面飘着几瓣桂花，淡淡的香气和温暖将高凌升紧紧包裹。 宁兰心啪嗒一声打开房门，宁红绮见到宁兰心总算放下心来，她捂着胸口道：“原来你在沐浴啊，怎么半天都不理我？” 宁兰心勉强解释道：“洗到一半睡着了，倒叫你吵醒了呢！” 宁红绮轻轻关上房门，又将房门反锁道：“我听说你被禁足，怕你自己无聊，今晚正好来看看你，就歇在你这里啦。” 宁红绮说着走到水桶旁边，用手试了一下水温。她喜道：“水温正好，我也洗一下吧！” 宁兰心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她连忙道：“这水我都洗过了，都不干净了！” 宁红绮无所谓道：“姐姐玉骨冰肌，怕什么，咱们一起再洗洗，我都很久没和姐姐一起沐浴了，正好看看姐姐长大多少了！” 宁兰心脸色瞬间羞红，她用手指敲了敲宁红绮的额头道：“你这丫头，怎么没大没小的，竟说这些不好的话。” 宁红绮一脸天真道：“姐姐你怎么了，平时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今天还害羞起来了。” 宁红绮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她道：“这里就你我姐妹二人，还怕个什么！” 宁红绮说着手就放在了衣衫系带之上，红裙无声滑落，宁红绮开始嘻嘻哈哈地去解宁兰心的衣带。 宁兰心连连推拒道：“红绮别闹，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般。” 高凌升缩在木桶之中，简直是看傻了眼，谁能想到宁家姐妹私下里，竟然是这般模样。高凌升心知若是留在这里坐以待毙，迟早会被宁红绮发现，到时候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高凌升蹑手蹑脚从木桶之中站起身来，他正准备翻出木桶，却冷不防脚下一滑，咕咚一声又摔回了木桶之中。高凌升这一下摔得不轻，木桶中的水花都溅起一片，直接打湿了宁红绮光白的雪背。 宁红绮吓得一声惊呼，她惊道：“姐姐，你这房间里还有别人？” 宁兰心捂着额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她道：“红绮，赶紧穿好衣服，我就跟你说别闹别闹，你非要和我一起沐浴...” 宁红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重新穿好红裙。高凌升这才从水桶之中探出脑袋，他不好意思道：“真是抱歉，我刚才脚滑了，纯属意外。” 宁红绮一看，声音高了八度：“高凌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高凌升此刻就在宁兰心的水桶之中，可以说是百口莫辩，可他还是解释道：“红绮姑娘，我说我是来给你姐姐送粥喝的，你能信吗？” 宁红绮的脸色非常的难看，她死死盯着高凌升，像是一只愤怒的野兽，随时准备发动猛烈的进攻。 宁红绮严肃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我姐姐，我一定饶不了你，三条腿都给你打断！” 宁红绮此刻对高凌升的敌意丝毫不加掩饰，她的动作表情，甚至她的语言都是那么具有攻击性，让小高凌升下意识地一哆嗦。 宁兰心赶忙打圆场道：“红绮，你别吓着高公子了，他真的是来给我送粥喝的，不信你看。” 宁兰心拿过玉碗，碗底还有残留的粥米，她又指指桌子上的玉壶春道：“看到了吗，高公子就是用这玉壶春给我盛粥的！” 宁红绮上前细细查看，当她看清楚玉壶春里的粥渍时，嘴角不由得轻轻抽搐两下，她表情复杂道：“这不是师父书房里的玉壶春吗？高凌升，你没搞错吧，竟然拿这东西盛粥，你是实在没碗可用了吗！” 高凌升此刻哪里敢提自己飞檐走壁的事情，他打着哈哈道：“你有所不知，这东西就是专门用来盛粥的，能给米粥增香添色。” 宁红绮一脸的无语，显然是不相信高凌升的解释。宁兰心帮腔道：“高公子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只是在房间里喝粥而已，什么都没做，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兰心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宁红绮更是生气，她怒道：“你们在一起沐浴！” 宁兰心和高凌升同时长大了嘴巴，谁也没能想到宁红绮脑洞如此之大，高凌升矢口否认道：“我确实是想和宁姑娘沐浴，不过天地良心，真的还没有到那一步啊！” 这次轮到宁兰心顶不住了，她羞道：“你在胡说什么，真是越描越黑，气死我了！” 眼看着三人就要乱作一团，高凌升赶紧想办法开溜，他缩了缩脖子道：“你们赶紧转过身去，我要出来了！” 宁红绮下意识捂住眼睛，可她十指指缝分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过手指缝隙，就那么扑闪扑闪地盯着高凌升，高凌升心底一声哀嚎，心说每次面对这个女魔头，自己都占不到上风！ 第六十章 敏感的身份 宁兰心揪着宁红绮的耳朵道：“不许闹了，不然我真的生气了！” 随后宁兰心一挑眉看着高凌升道：“还有你，你不是穿了衣服吗，还让我们转过身去做什么，快点出来，别在水里泡着了！” 宁兰心摆出态度和架势，立刻震慑住了高凌升和宁红绮，两人老老实实听宁兰心的安排。高凌升从水里出来，简单控干一下湿漉漉的衣服，又穿好自己的外衫和鞋子。 宁兰心把玉壶春交到高凌升的手里，连带着宁红绮一起赶出了房间。 宁红绮很不服气道：“姐姐，凭什么他能和你在屋子里面独处，我却不行，你是不是变了？” 宁兰心啪的一声狠狠关上房门，隔着房门道：“我累了，我需要好好休息，你们两个也赶紧回去吧！” 宁兰心说罢，不再理会二人，宁红绮只好气呼呼地跟着高凌升下楼。走出不器阁的大门，一阵寒风吹过，高凌升浑身还是湿漉漉的，顿觉遍体生寒，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宁红绮也小跑两步追上了高凌升，她拉住高凌升的胳膊道：“高师哥？” 高凌升诧异地转过头来道：“怎么了？” 宁红绮一字一句道：“我说过让你离我姐姐远一点！” 高凌升眼神逐渐冰冷，他平静道：“红绮师妹，你不是宁兰心，你不能替她做决定，更没资格要求我离她远一点。” 宁红绮直视高凌升的双眼，她反问道：“你初入剑门那一晚，就住在我的隔壁，我听到你屋子里面有女人的声音，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高凌升心里吃了一惊，表面是却是不动声色，他没想到那晚自己和聂小倩对话，居然让宁红绮给偷听到了。 高凌升面不改色道：“你是听错了吧，我房间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宁红绮得理不饶人道：“我趴在墙上听着，分明听到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高凌升这回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道：“你还趴在墙上偷听，过分了吧？” 宁红绮无所谓道：“那又如何，难道你心虚了？” 高凌升轻笑，表情十分不屑，渐渐地，高凌升的神情变得讳莫如深，他似笑非笑地开口，嘴巴里面传出的声音竟然变成了一道清甜的女声：“你怎么知道你听到的女子声音，不是我自己说话的声音？” 瞬间宁红绮表情中的得意凝固在脸上，她满脸震惊地看着高凌升，久久不能平静。 高凌升恢复了本来的声音道：“和你开个玩笑，宁姑娘，不过是一点雕虫小技罢了，这种能力你以前没见过，但并不代表不存在。” 宁红绮稍稍后退几步，还是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一切。 高凌升摆摆手道：“你就当是听错了吧，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 宁红绮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后面一段路谁也没有说话，回到离园，两人各自回到房间之中睡觉。 一进房间，聂小倩就现身道：“公子，你可真是坏死了，刚才那一下，估计要吓得宁姑娘睡不好觉了。” 高凌升指了指墙壁道：“说不定她现在就趴在墙边偷听呢，你说的话她都能听清楚！” 这回轮到小倩吓了一跳，她屏气凝神，仔细聆听着隔壁的动静。半晌之后，小倩才长松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聂小倩在看到高凌升一脸坏笑之后，忍不住责怨道：“公子，你真是坏死了，就知道欺负小倩！” 高凌升伸手揉了揉聂小倩的头，说道：“不过这宁红绮也算是给咱们提了个醒，以后咱们两个还真要小心一点。” 聂小倩不解道：“这是为何？” 高凌升表情有些严肃道：“你毕竟还是鬼魅，我来到剑门之后，看剑门弟子对妖魔鬼怪的态度，都是格杀勿论，若是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恐怕咱们会有大麻烦，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绝对保密，不能轻易让人知晓。” 聂小倩咬唇想道：“可燕大侠并没有看不起小倩和姑姑啊！” 高凌升耐心道：“燕大哥心胸宽阔，他不在乎你们鬼魅的身份，却并不意味着其他剑门中人不在乎。关于这一方面，我还是慢慢试探一下，等回头我找个机会问问师父，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救救陆姑娘。” 提起陆如霜，聂小倩万分思念，但她也知道现在时机未到，还需要慢慢等待，也只能暂时将这些情绪，暗暗放在心底。 高凌升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玉壶春洗净，放回慎凡的书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聂小倩神秘兮兮地对高凌升说道：“公子，今天去找兰心姐姐，你什么都没看到，可小倩看清楚了呢！” 高凌升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聂小倩又道：“包括后来，红绮姑娘来了，你在水桶里面看不到，小倩也帮公子观察过了。” 高凌升一脸的震惊，他只觉得喉咙干涩发痒：“小倩，你看到什么了？” 聂小倩这时却又无比娇羞，她不好意思道：“就是...就是...非常得...” 聂小倩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道：“非常得挺拔，比起小倩来，也不遑多让呢，而且...” 高凌升连忙打断聂小倩的话道：“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再说我今晚真就睡不着了！” 聂小倩忽然惊道：“哎，公子，你怎么流鼻血了！” 高凌升用手一摸，鼻子下面还真是热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鲜血留了下来。 聂小倩连忙拿起手帕，手忙脚乱地帮高凌升止血，高凌升心说这么折腾一晚上，能不流鼻血吗。可高凌升嘴上不能松懈，只道：“这天干物燥的，流点鼻血也正常，估计我是上火了。” 聂小倩半信半疑道：“那小倩想办法帮公子消消火气。” 聂小倩说着，轻轻拥抱住高凌升，高凌升全身上下瞬间感觉到了一片清爽，身体上的火气是去了个七七八八，可心里的火气却噌噌地往上冒。 高凌升哭笑不得道：“小倩啊，你这哪里是给我去火，简直是让我上火啊！” 第六十一章 巨大的迷宫 这一夜高凌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再怎么说他也是龙精虎猛的年纪，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壮年，这每天花丛环绕，芬芳四溢，可他却只能看不能品尝，真是叫人火大。 陆如霜啊陆如霜，你说你人都快魂飞魄散了，偏偏还留下一个劳什子守心来折磨人。高凌升心里暗诽，心说回头找个机会，说什么也得把这守心解决了，不能真和燕赤霞做那难兄难弟，一辈子都守得元阳。 次日清晨，慎凡召见高凌升，两人在书房里面碰面。书架之上好端端摆着一盏翠色玉壶春，玉壶春瓶口洗净，还闪闪透着光泽。慎凡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这玉壶春之上，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 高凌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不知道师父找徒儿前来，所为何事？” 慎凡沉吟道：“所有的亲传弟子，都拥有一次洗髓改命的机会，需要剑门五尊联手为你打通灵脉。可现如今敛冰不在剑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怕你等得心急，便和其他几位剑尊打过了招呼，我们四个一起为你洗髓改命。” 高凌升心里暗想，这剑门五尊少了一人，洗髓改命的效果不会大打折扣吧。高凌升心里正嘀咕着，慎凡好似看穿了高凌升的想法。他给高凌升吃了一颗定心丸道：“你放心，敛冰不在并不会影响洗髓改命的效果，最多是我们多付出一些灵气罢了，用不了个把月，就可以修炼回来。” 高凌升颇为担忧道：“师父，这样的话，其他几位师尊不会介意吧？” 慎凡微微摇头道：“其余三人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大可放心，如果你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动身。” 听到慎凡说他已经打点好了，高凌升心中又是一片感动。他不知道慎凡究竟在暗地里付出了多少，但至少在表面，慎凡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没有给高凌升压力。 可越是这样，高凌升就会越念着慎凡的好。他恭敬道：“多谢师父成全，徒儿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慎凡满意地点点头道：“随我来吧！” 师徒二人离开离园，慎凡安排手下弟子去请其他几位剑尊，他自己则是带着高凌升来到了剑门后山。之前高凌升去剑阁取剑，是沿着飞仙湖往北走，这一次慎凡带着高凌升沿飞仙湖往南走。 飞仙湖之上烟波浩渺，近处湖面皓白如镜，远处山水交融，水雾氤氲而生，因而在高凌升的眼中形成了层层叠叠浓淡相宜的层次感。极目远眺之下，还能隐隐看到飞仙湖深处，有一座湖心小岛。 小岛被浓雾包围，时隐时现，若即若离，像是飞仙湖之上一道不可分辨的蜃影。 “师父，这湖心小岛上面有什么？” “听说是有几间屋子，或许有人住在上面吧。” “不能确定吗？没有人去小岛上看过吗？” “小岛周围雾气浓密，根本找不到登岛的路，就算在远处能看到，走到近处，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师父，我听说飞仙湖之上，有几位剑门前辈渡劫飞升，这人真的能跨越浩渺天道的限制，一步登仙吗？” “剑门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人能白日飞升了，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剑门史料之中都有记载，我想这应该是真的！” 走在飞仙湖边，高凌升可以毫无负担地把自己心中的好奇都问出来，而慎凡就是那位很有耐心的老师，告诉高凌升那个最正确的答案。 很快，慎凡带着高凌升走进林荫小路，两个人弯弯绕绕走了好一段路，来到了一处崖壁之前。前路已尽，慎凡在崖壁前站定，他挥挥衣袖，崖壁之上一道石门立刻打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甬道。 二人走进通道，长长的通道地面上铺满了光滑的石板，这石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漆黑的环境之下，竟然绽放出一种淡蓝色的光辉。等高凌升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在蓝色光辉的照耀下，能够依稀看清楚前路，倒是不需要多余的照明。 通道前半段人工修葺的痕迹还很明显，整条通道走起来虽然七拐八弯，但高凌升大致还能分清楚前进的方向。等到了通道的后半段，空气逐渐变得湿润，脚下的蓝色石板也变成了泥土路。随着石板路的消失，通道之中唯一的光源也就不能再为高凌升继续提供照明。 可即便是陷入完全的黑暗，慎凡也像是夜能视物一般，脚步丝毫没有放缓。高凌升紧紧跟着慎凡，脚下松软的泥土也是黏糊糊的，两个人一路向下越走越深，仿佛是走上了一条直通地府黄泉的道路。 “小倩，你能看清楚吗？”高凌升悄悄地问道。 聂小倩肯定道：“小倩可以看清楚，小倩做公子的眼睛。” 高凌升顿时放心不少，此行若不是跟着慎凡，高凌升还真担心会遇到什么危险。 或许是察觉到了高凌升忐忑，慎凡站定，呼的一声吹亮了火折子。瞬间漆黑的通道之中亮起温暖的火光，这火焰虽小，但在纯黑的环境之中，却足够用了。 火焰亮起的瞬间高凌升才看清楚，此刻他和慎凡正站在一片湿漉漉的泥土之上。他们的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洞穴入口，就像是闯进了一个巨大的蚂蚁窝。不管是四面八方还是上下左右，全都是一个个黑漆漆的洞口，刚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 高凌升此刻的感觉非常不好，种种恐怖的画面飞速在高凌升脑海中闪过。 高凌升不放心道：“师父，这是什么地方？” 慎凡将火折子递给高凌升道：“咱们正去往整个剑门的灵脉之眼，只有借助灵脉之力，才能为你洗髓改命！” 聂小倩适时提醒道：“公子，这已经是我们走过的，第四条岔路了，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高凌升犹豫着问道：“小倩，如果下一次咱们从起点开始往里走，没有师父带着，你能不能带我找到正确的路，一路通往终点？” 第六十二章 白玉棺椁 小倩思索片刻道：“公子，我想我应该可以。” 高凌升微微放心道：“那好，你记住我们走的路线，说不定未来某一天，能用得上！” 高凌升之所是这么说，是因为最开始进入迷宫的那一段路，既没有蓝色石板照明，慎凡也没有吹亮火折子为高凌升照亮脚下的道路。不管慎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没有让高凌升有记住行进路线的机会。 或许每一个来剑门灵脉之眼洗髓改命的弟子，都会经历这一段路。慎凡有所保留，必定是为了隐藏其中的秘密。而这种等级的秘密，或许只有剑门五尊这个级别才会知晓。 慎凡恰到好处地提醒道：“凌升啊，这地方素日里是禁止弟子入内的，因为这里的路况错综复杂，而且潜藏着很多看不见的危险，你可一定要跟紧了我。” 高凌升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其实这一路走来他都是紧紧跟着慎凡，慎凡也没有过提醒，反而是到了这里，慎凡单独叮嘱高凌升这一点，这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更证实了高凌升心中的猜想。 接下来，慎凡带着高凌升继续向前，与其说是向前，不如说是向下。高凌升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之中的水汽越来越浓厚。很快，火折子就在浓厚的水汽之下被打湿了。 但与此同时，通道中的岔路也越来越少，两侧也越来越宽，甚至目光所及之处，有点点蓝色的微光。穿过最后一段路，慎凡带着高凌升进入了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 刚一进来，高凌升就被眼前所见的一切彻底震撼住了。这个空间非常宽阔，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际，脚下是粒粒分明的砂石，既像是柔软的海滩，又像是无边无垠的沙漠。 最神奇的还要数头顶那片天空，浮在高凌升头顶的，竟然全部都是碧蓝色的湖水。水面和地面只隔了三四丈的距离，高凌升能清楚看到水流的移动和光线的折射。 此时此刻，数万吨清澈的湖水压在高凌升的头顶，却没有一滴水落下，空气之中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浩渺湖水和这个庞大的地下空间阻隔开来。这一幕完全颠覆了高凌升的认知，若想用一个词来形容高凌升此刻的感受，恐怕只有如梦似幻四个字最为贴切。 “这怎么可能？我在湖水下面？”高凌升仰着脖子喃喃低语。 慎凡却早已经习以为常，他淡然道：“你说得没错，此刻我们就在飞仙湖底，此处名为飞仙镜宫，是我们剑门的灵脉之眼，此处汇聚了整个西蜀群山的灵气。” 经慎凡这么一说，高凌升还真觉得头顶那片湖水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的两面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只不过此时高凌升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世界。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高凌升屡次出现了幻觉，他时常觉得这世界如真亦幻。高凌升很怕某一天自己一觉醒来，又变回了那个守着一家小古玩店的高家老三。 慎凡提醒道：“凌升，有没有感觉到这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高凌升口中念道：“灵脉之眼...整个西蜀群山的灵气...” 高凌升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空气说不出得清甜，整个人也是神清气爽。此处空气水润，点点水露凝结在肌肤和衣襟之上，不仅不让人觉得湿漉漉般难受，反而还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高凌升努力组织语言，想要去形容这种感觉，他道：“我感觉我就像是泡在温水之中，浑身上下都很舒服，又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有些飘飘然地沉醉。” 慎凡微笑道：“没错了，这就是泡在灵气之海之中的感觉，如果能一直留在这里修炼，短短几年时间，就能超越普通人几十年的修为。” 慎凡这番话别有一番深意，在高凌升拔出冰夷剑之后，慎凡对高凌升的期望，在无声无息之间已经变了。最开始慎凡只是不希望高凌升比任何人差，但现在他想要高凌升比任何人都强。 这两者看似没有什么区别，实际上却天差地别。此刻慎凡提起在此处修炼能够事半功倍，似乎正是期望高凌升能在正式踏入修行之后突飞猛进。到时候或许慎凡真的能把高凌升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走吧！”慎凡拍拍高凌升的后背，带着高凌升往飞仙镜宫深处走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高凌升远远就看到镜宫中间有一座巨大的石台，石台之上似乎是摆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等走到近处高凌升才看清楚，那哪里是什么石头，而是一座巨大的白玉棺椁。 高凌升本就是古玩行当中人，在凌升阁做生意的时候，认识一些靠地下宝贝过活的土夫子，也看过一些相关的古籍。所谓棺椁，就是套在棺材之外的一层外壳，作用就是保护内部的棺材。 寻常人家下葬，只需一口薄皮棺材，根本用不上椁。只有富贵的官宦帝王之家下葬，才会用上上好的木椁和石椁，也有特殊情况会用上金属制成的棺椁。可高凌升眼前的棺椁，一眼看去他就能确定，这是一座白玉椁。 不仅是白玉为椁，这还是完璧无瑕的一整块白玉，如此庞大的整块白玉，别说见过，高凌升就是听都没听说过。细看这白玉的质地，纹理色泽极为均匀，通体澄净，没有任何瑕疵。 白玉椁四角分别雕饰着四象圣兽的图纹，这四圣兽又被称为天之四灵，属于远古星宿崇拜的产物，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圣兽分列四个角落，簇拥着中间的雕刻图案。白玉椁正中，是一只体形修长，贯穿玉椁上下的神鸟，神鸟傲立在一棵巨大古树的树冠之上，它修长丰满的尾翼垂下，遮盖了一小半的树冠。神鸟背向而立，鸟首回看高仰，正用脖颈处的羽毛蹭着耳边的太阳。 整幅雕刻栩栩如生，一打眼看过去还真有几分以假乱真的错觉。白玉椁的四壁也有一些雕刻，但都是高凌升看不懂的符箓和纹饰，看那风格不像是任何一个朝代的产物。 慎凡见高凌升凝视这座白玉椁，久久没能挪开眼睛，便解释道：“凌升，这是一座白玉石床，一会给你洗髓改命，你就躺在上面。” 闻听此言，高凌升的反应非常强烈，他唰地一下转过头去，盯着慎凡，无比认真道：“师父，这可不是什么白玉石床，这分明是一座白玉棺椁！” 第六十三章 洗髓改命 此刻飞仙镜宫之中，师徒二人目光交汇，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慎凡是一脸的错愕和震惊，高凌升则是无语中带着些许不解。 高凌升无奈道：“师父，这白玉棺椁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慎凡非常肯定道：“这东西从剑门立派以来就在这里，一直都是当玉床使用，坐在上面修炼，进境能一日千里。” 高凌升哭笑不得道：“师父，看这白玉的规格和摆设，这明显是一座棺椁，白玉之中，一定还有一口棺材，只不过不知道躺在棺材里的人会是哪路神仙。” 高凌升面色凝重道：“这飞仙镜宫之外错综复杂的通道，头顶重逾千吨的湖水，就是这口棺椁最好的天然保护屏障。这玉椁四角的圣兽图案，可以锁住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灵气。而玉椁正中的这只神鸟，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凤凰。” 高凌升大胆猜测道：“能在棺椁上雕绘凤凰，应该只有一个寓意，凤凰乃不死神鸟，能涅盘重生。再加上这剑门灵脉之眼的独特地理位置，徒儿觉得，这是在用灵脉养尸，甚至是有人在谋划一个复活之局。” 慎凡半信半疑道：“凌升，你能确定吗？莫非你对这方面很有研究？” 高凌升不敢托大，但他还是有几分把握，便道：“八九不离十吧，徒儿以前在古籍之中看过类似的记载，所以才能一眼认出这是一座白玉棺椁。” 慎凡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道：“初代门主就说这是一座白玉石床，这么多年和飞仙镜宫相关的事情在剑门内部都是口耳相传，我们向来不疑有他。再加上能来到飞仙镜宫的人少之又少，更是从没有人指出过，说这是一座棺椁。” 慎凡想了一刻，忽然说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这飞仙镜宫，岂不是一座了不得的大墓？” 高凌升思索片刻，回答道：“大墓倒是谈不上，因为这里并非一个完全封闭的地宫，更没有完整的墓穴结构布局，这里更像是...” 高凌升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什么恰当的形容，只是道：“这里更像是有人找到的一个适合存放尸体的地点，这个人似乎是想用凤凰图腾和源源不断的灵气，来复活棺中之人。” “复活？”慎凡神情更加严肃，这已经是高凌升第二次提到这个词，慎凡摇头道：“这绝不可能，天道有常，纵使是上仙下凡，也没办法让任何人死而复生。” 高凌升胆子也是不小，直言道：“师父，咱们把这棺椁打开看看，到时候是真是假，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不就清楚了。” 慎凡脸色一僵，说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贸然行动恐怕会动摇剑门根基，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一会儿其他几位剑尊来了你也先不要提这个事情，免得使他们分心，影响为你洗髓改命的效果。 高凌升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见远处传来一串脚步声，高凌升觅着声音望去，吕修、嬴朔和水玥竟是一起来了。慎凡连忙压低了声音对高凌升道：“一会儿我们会把灵气全部灌入你的身体之中，你记住了，能吸收多少，就吸收多少，到时候千万不要手软！” 高凌升郑重点头道：“没问题师父，徒儿记住了。” 很快，几人碰面，高凌升恭恭敬敬和几位剑尊打过招呼。几位剑尊也不多言，就让高凌升躺在白玉棺椁之上。高凌升犹豫了一下，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忐忑，却还是按照几位剑尊的要求，老老实实躺在白玉棺椁之上。 高凌升的背脊一靠在棺椁之上，就感觉到整个后背传来一种清凉的触感，凤凰图腾正好被他压在身下，浅浅的雕刻纹路恰到好处地按压着高凌升的后背。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真像是躺在一张舒服的大床上。 可一想到自己身下就是棺材，里面装着的，不知道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是妖魔还是精怪。一想到这里，高凌升不禁觉得后背发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鬼使神差地，高凌升想到，会不会在这棺椁之上趟过一遭，再起身的时候自己就和棺材里面那东西交换了位置。到时候他被困在棺材里面，而棺材里面那东西会附身在自己的身上。 “凌升，你可准备好了？”慎凡看高凌升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轻言提醒。 高凌升神色一凛，收起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点了点头。如果真像他想的那么邪门儿，那第一个中招的也不会是他高凌升，而是那些早高凌升入门的其他亲传弟子。 见高凌升准备好，吕修轻轻点头示意道：“开始吧。” 话音一落，几位剑尊齐齐抓住高凌升的双腿双手，几人的双手和高凌升身体接触的一瞬间，立刻开始从不同的方向撕扯高凌升的身体。几个人的动作手法非常熟练，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帮高凌升重新调整了身体内两百多块骨头的位置。 高凌升的身上发出一连串爆豆子般的声音，他自己也是疼得从门牙外面倒抽冷气。可在几位剑尊的眼皮子底下，高凌升知道自己不能给慎凡丢人。尽管他疼得浑身发抖，可高凌升愣是一声都没吭，他死死咬着牙，将腮帮子咬得生疼。 但身体本能地反应，却让高凌升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的力气。几位剑尊的手摸过高凌升的骨头，就像一把把铁钳，硬生生地将高凌升的骨头错位重组。剧烈的痛感传来，高凌升甚至感觉自己的骨头已经碎成了一截一截。 水玥剑尊见高凌升苦苦咬牙坚持，忍不住道：“好孩子，骨头是真硬，慎凡这回是收了个好徒弟啊。你不用担心，一会儿我们会帮你把骨头全部接回去。” 水玥剑尊言语中颇有爱才之意，可惜现在已经晚了，当时是她一句话把高凌升推给了慎凡，简直是避之不及。现如今高凌升成为十方剑主之一，水玥又假惺惺的恭维高凌升，好似是自己运气不佳，才错过了一个好徒弟，更让高凌升觉得她虚伪。 第六十四章 化形入道 眨眼工夫，几位剑尊停手，高凌升软绵绵地瘫倒在白玉棺椁之上，他想活动一下手脚，却发现自己甚至无法挪动分毫。 “不破不立，忍着点！”慎凡出言安抚，几位剑尊跟着再次抓住高凌升的身体，这一次他们没有急着在他全身的骨头上面摸索，而只是用一只手贴住高凌升的身体。 很快，几股暖流从不同的方向汇入高凌升的身体，这些暖流进入他的身体，便开始四处游走。高凌升只觉得浑身发痒难耐，可他全身骨头错位，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地承受这百爪挠心之苦。 慢慢地，高凌升体内的暖流越聚越多，高凌升知道，这些都是几位剑尊自己身上的灵气。这些灵气不断拓宽高凌升体内的经络，如同几条奔腾不息的河流，狂野地冲刷着河道两岸，将一切挡住河流去路的阻碍，都冲毁消磨。 伴随着灵气的涌动，高凌升渐渐感觉不到那种难耐的痒，取而代之的，是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的剧痛。这些汹涌澎湃的灵气河流逐渐交汇，变成一条巨河，彻底撕裂的高凌升的神经。 与此同时，几位剑尊全身的灵气也消耗殆尽，他们一边源源不断的为高凌升输送着炼化之后精纯的剑修灵气，一边又从剑门的灵脉之眼中汲取新的灵气。他们将灵脉之眼中的天地灵气在自己内体提纯炼化，又毫不吝惜地，将炼化之后的灵气输送到高凌升的身体之中。 如果说最开始几位剑宗输给高凌升的灵气还是气体，但几个来回之后，这些气体浓度提高，已经逐渐开始变成了液体。这些精纯的灵气不断冲刷着高凌升的经脉、骨骸和穴眼，周而复始地循环，真正做到为他洗髓改命。 高凌升闭上眼睛，惊喜地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白光，耀眼璀璨，在白光的照耀下，所有的黑暗都被驱散，自己沐浴在一片光的海洋。 近乎本能般的，高凌升尝试去吸收身体内的灵气，他想从那奔腾不息的河流之中，汲取更多的温暖。不需要任何的运气技巧，完全是出于身体的本能，高凌升一点一点从灵气大河之中吸取灵气，让这些灵气汇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可高凌升所吸收炼化的这些灵气，对于那条奔流不息的大河而言，几乎是不值一提。 这时高凌升想到之前慎凡的叮嘱，慎凡让他千万不要手软，能吸收多少，就吸收多少。 高凌升在心底轻轻呼唤道：“小倩，快来帮我！” 聂小倩和高凌升心意相通，在她的引导之下，高凌升汲取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在灵气大河之中，生生分出一个支流。这道支流虽然水流量并不大，可这道支流的源头，却是经过剑门几位剑尊提纯炼化之后的精纯灵气。 从这道灵气大河之中汲取灵气，远比高凌升自己吸收炼化天地间的灵气，要强过千倍百倍。更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此刻几位剑尊身处于剑门的灵脉之眼中，同时开始修炼，可他们的修炼的成果却都给了高凌升。 嬴朔眉头紧锁道：“这小子不是没有什么修炼天赋吗？怎么吸收炼化灵气的速度如此之快，甚至都超过了那些天赋卓绝的弟子？” 水玥也是满脸的震惊，她满怀疑惑地看向慎凡，质问道：“难道那日，你是故意为他隐瞒天赋？” 慎凡也没想到竟会发展成这个局面，他也是一脸的错愕。可慎凡一番话，却让水玥哑口无言。 “你们刚才也摸过凌升的根骨，你们自然知道他的根基如何。更何况那日是凌升自己说他只能看到一片黑暗，饶是如此，你们不是还说凌升天赋不错，恭喜我喜得爱徒吗？难不成当时，你们都是开玩笑的？” 嬴朔和水玥同时哑然，唯有吕修不动声色，好似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毕竟那一日在云左山房，是吕修最先开口，称赞高凌升天赋不错的。 可实际上哪里是高凌升天赋不错，分明是聂小倩的修行天赋卓绝，她现在是高凌升的本命鬼，她的修炼天赋，就等同于高凌升的修炼天赋。 此时此刻，高凌升根本没有时间去关心几位剑尊的争论，他只是在聂小倩的帮助下，全力吸收炼化自己身体内的灵气，随着时间的推移，高凌升愈发的熟练，一次能吞吐消化的灵气，也越来越多。 这些灵气经由高凌升的身体，转了一圈又去往聂小倩的体内，被她转化成了最精纯的阴气。然后这些阴气有一部分又回到高凌升的身体里，转化成了更利于高凌升吸收的阳气。 所以从本质上讲，高凌升自己吸收的灵气极为有限，绝大部分灵气都是由聂小倩吸收炼化，最后又把修炼过后的成果，直接喂进高凌升的嘴里。 两人的实力修为就在这生生不息的循环中飞速成长，当量的积累达到极限，随之而来的，就是质的飞跃。 聂小倩一声娇呼道：“公子，要来了！” 高凌升本来还全神贯注沉浸在这种奇妙的修炼之中，聂小倩这一句话，瞬间让高凌升全身的血液一阵激涌。他追问道：“什么要来了，你说这话简直是在乱我道心你知道吗？” 不等高凌升说完，聂小倩全身阴气飞速聚拢，在阴气的催动下，聂小倩识海之中骤然闪过一丝光亮，下一秒所有的阴气飞散而去，聂小倩欢天喜地喊道：“公子，成了，我已经突破至凝魄之境！” 与此同时高凌升全身的灵气也飞速像胸口汇聚，所有的灵气都按照同一个方向流动，逐渐在他的胸腔之中形成了一团漩涡。漩涡飞速流转，几乎在一瞬间，就抽干了高凌升刚刚吸收来的全部灵气。 高凌升只觉得胸口处初时一阵猛烈激荡，可紧跟着就是一种舒适清爽的感觉，如同一头跌入云海。高凌升全身的灵气，都被凝聚在了胸口，伴随着高凌升的一呼一吸，有规律地流动着。 之前陆如霜就说过，高凌升和聂小倩同命同心，只需一人突破境界，另一人便是水到渠成，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高凌升有些惊喜道：“小倩，我好像也来了，刚刚在胸口处凝聚出了气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已经进了剑门说的化形之境，正式踏入了修行！” 第六十五章 夫诸真君 来不及欣喜，高凌升连忙催促道：“小倩不要停啊，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继续看看能不能再次突破境界，争取今天直接...” 高凌升一句话还没说完，一直蛰伏在高凌升心脏处的守心忽然开始发出丝丝凉意。高凌升整个人身子一僵，体内那条汹涌奔腾的灵气大河像是感应到了守心的召唤一般，飞速涌向高凌升的心脏。 这一次，守心吸收灵气的速度，要快过高凌升和聂小倩的速度十倍不止。灵气大河就像是找到了入海口，一股脑地流入浩瀚大海，连一个浪花都没激起。而守心吸收到的灵气，分毫不差地流向了高凌升怀里的剑匣。 自从陆如霜残魂躲入剑匣之中，高凌升一直都将这剑匣随身携带。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陆如霜没有一点儿动静，谁能想到在今天这个关键时刻，陆如霜送给高凌升的守心忽然发力，将几位剑尊渡给高凌升洗髓改命用的灵气全部给抽取了过去。 几位剑尊同时变了脸色，吕修急道：“不好，快停手！” 说话间，几位剑尊同时抽手，想要切断灵气的传导，可那条灵气大河却像是一根锁链，将几位剑尊牢牢束缚在了高凌升的身上。此刻想要停手，已经彻底晚了。 守心无比疯狂又贪婪地吞噬着炼化之后的精纯灵气，不光是高凌升体内的灵气大河，甚至于飞仙镜宫内的天地灵气，都被守心所吸取。浩大的飞仙镜宫里，所有的灵气都以高凌升为中心，飞速地聚齐起来。 天空中那平静无瑕的飞仙湖，也随着灵气的涌动而变得汹涌澎湃起来。 不过片刻，几位剑尊身上的灵气就被守心给抽了个干干净净。当几位剑尊体内灵气枯竭之后，他们一直被紧紧吸附在高凌升身上的手才得以拿下，几位剑尊纷纷脱力坐倒在了地上。 可守心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很快飞仙镜宫内全部的天地灵气都被守心所吸纳，经由守心，又传递给了高凌升怀中的剑匣。 没来由的，飞仙镜宫之中传出一道女子的嘤咛之声，这声音听起来甚是熟悉，分明是陆如霜的声音。 高凌升心说不好，陆如霜不会在这个时候醒了吧，到时候她一开口说话，高凌升身上藏着女鬼的事情还不立刻就露馅儿了，更何况他的身上现在还不是一只女鬼，是两只！ 好在陆如霜只是嘤咛一声，又飞速归于沉寂。她就像是在睡梦之中，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梦呓。 虽然陆如霜这一声给高凌升吓出一身冷汗，可高凌升还是微微有些遗憾。因为吸收了这么多的灵气，陆如霜却依旧没能醒来。但高凌升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陆如霜还活着，迟早有一天，他还能再见到那个又纯又欲的御姐。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中时，头顶的飞仙湖湖水之上掠过一丝涟漪，接着一声兽鸣响彻整个飞仙镜宫。那声音清脆悦耳有些像是鹿鸣，透过淼淼湖水，却依旧清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下一刻水波翻涌，空中落下点点雨花，一只白色小鹿从飞仙湖中跃出，它体态轻盈，头生四角，一双鹿耳半似透明，双眼闪亮有神，目中满是怒意。完全不像是动物，反而像是拥有人类的喜怒哀乐。 它一进飞仙镜宫，二话不说直奔高凌升而来，只见它微低鹿角，一道淡蓝色水波瞬间就向高凌升激射而来。这道水波初时不过一个拳头大小，却在激射的过程中不断摄取水气，越变越大，快落在高凌升身上的时候，已经有了泰山压顶之势。 眼看高凌升就要被这水波击中，他的身前忽然浮现出了一道金色的剑影，剑影纵横天地，几乎快顶破头顶那片湖泊。那剑影几乎是贴着水波出现，悬而又悬地为高凌升挡下了这一击。 水波和剑影相触，剑影闪了一闪，金芒碎裂，化为天空之中点点流光。那水波击打在剑影之上，震得整个飞仙镜宫都摇晃了起来，但好在有剑影阻拦，水波在反作用力之下也溃不成军，化为一场暴雨，打湿了土地、棺椁还有众人的衣裳。 吕修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他的青衣之上，印出点点深色痕迹。慎凡此刻也反应过来，他飞速挡在高凌升的身前，对着空中那只小鹿说道：“真君息怒，他乃我剑门弟子，还请真君手下留情。” 之前洗髓改命的时候，在灵气的沐浴之下，高凌升全身的骨头已经接好，此刻他一看势头不对，立刻从白玉棺椁之上跳了下来。高凌升走到吕修身边将他扶起道：“门主，没事吧？” 吕修摆摆手示意无妨，高凌升知道，刚才救下他的那道剑影，正是吕修的手段，如果不然，也没道理剑影消散之后，吕修会口吐鲜血。 高凌升从白玉棺椁之上离开之后，那小鹿立刻飞到棺椁之前，挡在了众人的身前。高凌升和几位剑尊退后几步，和那小鹿保持开了距离。 那小鹿似乎是能听懂人言一样，听过慎凡一番话之后，竟然真的没有再对高凌升发难。但它还是仰起头一声嘶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众人。它就守在白玉棺椁旁边，虽然口不能言，可它表现出的意思却十分明显。 它这是催促几人赶快离开，不要再靠近这白玉棺椁。 高凌升忍不住好奇道：“师父，你称呼为真君，这是什么意思？” 慎凡此刻的压力很大，他没想到为高凌升洗髓改命，居然能引出这么多的事情，先是灵气失控使得几位剑尊的灵气被抽干，然后又是这位真君出现，主动攻击自己的弟子。 慎凡低声解释道：“它是飞仙湖的湖神，夫诸真君，千年以来都在飞仙湖中潜修，这是它第二次主动攻击我剑门弟子，真是奇怪！” “第二次？”高凌升问道：“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是不是也和那白玉棺椁有关？” 第六十六章 一日为师 慎凡下意识地看向高凌升，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道：“真君第一次主动攻击我剑门弟子，还是在六十年前，那一次确实是和这白玉石床有关！” 高凌升心有余悸道：“这夫诸真君恐怕不是什么飞仙湖的湖神，而是这飞仙镜宫之内的镇墓兽，它一直都在守护着这座白玉棺椁，更是在守护着躺在里面的人。” 关于白玉棺椁的事情，慎凡虽然知晓，可其他几位剑尊却是一无所知。高凌升当下便将自己的猜测，又同几位剑尊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最后高凌升又补充道：“这次洗髓改命本来进展非常顺利，可到了后面，我忽然感觉到白玉棺椁内传来巨大的吸力，是棺材里的人，吸走了我全身的灵气，也抽干了这灵脉之眼内的天地灵气。” 嬴朔疑惑道：“我那时还听到有女人的声音。” 水玥附和道：“我也听到了，莫非那棺中之人，是个女子？” 高凌升立刻赞同道：“很有可能！” 高凌升表面上一脸严肃，心里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都不需要他再具体解释，水玥就已经引导众人把注意力转向了那口棺椁。高凌升这时候也只能把一切都推在那棺中之人身上，有人背黑锅，总好过陆如霜的事情被众人发现。 嬴朔百思不得其解道：“可咱们剑门中人在此改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为什么之前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唯独今天遭此变化？” 慎凡知道嬴朔没安好心，多半是要在高凌升身上做文章，当下慎凡解释道：“许是这棺中之人吸纳吞吐灵气千年，近日才有了苏醒的迹象，今日我们在人家的棺椁之上搞这些动作，惊动了她。” 嬴朔黑着脸道：“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我看还是这小子身上有些问题。” 嬴朔对慎凡的解释不屑一顾，他将矛头直指高凌升。 眼看着嬴朔和慎凡就要吵起来，吕修这才出面道：“今日之事，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这白玉棺椁有真君守护，我想短期内我们是难以靠近了。再加上刚才大家体内的灵气都过度消耗，恐怕也要半年时间才能重新恢复巅峰状态。” 吕修替大家做决定道：“今天这件事情，大家都不要声张，我们各自回去休养生息，待来日再做打算，谁都莫要再提。” 吕修将目光落在高凌升的身上，叮嘱道：“这件事情你也不要说出去，明白吗？” 高凌升连连点头，这事情能过去，他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就在这时，水玥忽然惊讶道：“你们看，他已经突破至化形之境，气海初成了。” 一瞬间几位剑尊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高凌升的身上，高凌升被盯得有意不好意思，却并没有开口解释什么。这个时候与其自己编个理由，倒不如让这几位剑尊自己琢磨。 水玥不愧是水玥，很快就分析道：“难不成是那棺中之人吸收灵气的时候，把这小子作为媒介，也让他得了好处？” 高凌升再次赞同道：“说不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就稀里糊涂地突破了。” 水玥感叹道：“你先启冰夷剑，又能在洗髓改命的过程中直接进入化形之境，未来你的修为和成就不可估量。” 水玥对慎凡抱拳道：“还得恭喜慎凡兄啊，后继有人了！” 慎凡此刻一脸的淡然，好似根本就不在意这一切，好像他真的能做到离境忘我一般。可高凌升却注意到一个小细节，慎凡的双手都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这是人在紧张和激动的时候，才会表现出的肢体语言。或许慎凡此刻的内心，远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闲话不叙，众人一起离开飞仙镜宫，临走的时候高凌升回头又看了一眼夫诸真君。它就站在白玉棺椁之前，隔着极远的距离高凌升看不清楚它的具体样子，可高凌升却能感觉到一道警惕的目光，始终在盯着自己。 如果不是陆如霜引起了飞仙镜宫之中灵气的剧烈变化，夫诸真君恐怕不会现身，更不会攻击高凌升。陆如霜的这个行为，明显是让夫诸真君感觉到了威胁。高凌升就八成把握，这夫诸真君并不是飞仙湖的湖神，它就是这飞仙镜宫之中的镇墓神兽。 只不过这白玉棺椁中究竟葬着谁，里面藏着什么秘密。高凌升就真的不得而知了，或许只有开棺验尸，才能解答高凌升心中的疑惑。又或许未来某一天，这棺材里真的会跑出一个了不得的存在。 能用剑门灵脉滋养千年的家伙，那得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啊！ 回到离园，慎凡显得格外开口，他吩咐宁红绮去准备酒菜，又叫上赵谊和高凌升一起，准备好好吃上一顿。 慎凡有些可惜道：“也就是你两位师兄现在不在门内，不然咱们这一脉的人就算是齐了。” 高凌升笑道：“师父，以后有的是机会，又不急于这一时。” 慎凡连连点头，鬓角头发已经隐隐显得花白。人一般到了慎凡这个年纪，除了希望子女能幸福如意，恐怕也就没有其他什么心愿了。 慎凡忽然问道：“凌升，我听说你自己组建了一个队伍，还拉着赵谊和你一起？” “没错，我觉得赵谊性格纯良，也很有潜力，我希望能和他一起成长。”高凌升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高凌升并非真的多么欣赏赵谊，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慎凡的知遇之恩。不管怎么说，慎凡都是一个父亲，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孤单落寞，更没有人不愿意听别人称赞自己的孩子。 慎凡这一刻神采飞扬，面露红光，他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多过问了，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高凌升笑着谢过慎凡，师徒二人相谈甚欢。看到慎凡春风得意，高凌升甚至比他还要开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前世高凌升从来没有在自己父亲身上获得过任何温暖，这一世，他想把慎凡当成自己的父亲。 哪怕慎凡并不这么想，哪怕高凌升只是一厢情愿，可高凌升从慎凡身上得到的温暖，已经足够多了，高凌升很知足。 第六十七章 三宗并流 师徒四人就在小院之中饮酒闲聊，秋日下午淡淡的云影投下，金风送爽，这一刻高凌升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慎凡非常高兴，频频举杯，喝着喝着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醉眼蒙眬间，慎凡提起许多曾经，他从宁红绮讲到赵谊，又讲到二师兄林远和大师兄武青雪。虽然慎凡这几个亲传弟子没有一个能登上逐剑榜，可慎凡言语之间，依旧能听出他对自己弟子的宠爱。 不知不觉，天色逐渐放晚，一场师徒宴席也到了尾声。慎凡难得用手揉了揉赵谊的脑袋，声音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果你娘能看到你长到这么大，那该有多好啊！” 慎凡佝偻着身子微微叹气，他本就身材瘦弱，此刻看起来，像是一瞬间又苍老了几分。 其实不需要高凌升再去打听什么，从慎凡这一句话中，就能得知他的妻子已然仙去，他是独自一人抚养赵谊长大成人。 赵谊也喝了不少的酒，此刻他面色微微发红，整个人的情绪比较激动，他道：“爹，如果我能争气一点就好了！这样娘在下面，也能放心。” 高凌升本以为慎凡会安慰赵谊，可慎凡脸色却陡然一变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师父，难道你都忘了吗！” 赵谊脸色涨得通红，他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是一字未讲。 高凌升隐隐能明白，为什么慎凡和赵谊明明是父子关系，慎凡却一定要赵谊叫他师父。因为慎凡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收赵谊做亲传弟子。如果站在这个角度，那么慎凡对赵谊，全部都是私心，这对其他的剑门弟子来讲并不公平。 况且慎凡二字或许只是剑尊的一个称谓，不熟悉慎凡的人，根本想不到慎凡的儿子会姓赵。这师徒的身份，其实就是笼罩在这对父子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只要赵谊一天不能成为顶尖的高手，那么这层遮羞布就要一直盖在他们身上。赵谊始终无法当着外人的面，叫慎凡一声爹。 高凌升见情况不对，连忙打圆场道：“师父，我来敬您一杯，祝您老人家越活越年轻！” 高凌升说罢和慎凡碰杯，他将杯中浊酒意一饮而尽。 慎凡摆了摆手，放下酒杯，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慎凡站起身，安排宁红绮和赵谊收拾残局，他自己则带着高凌升去了离园。 站在池塘之前，水色和月色之间，师徒二人相对而立。高凌升甚至不需要去细想，他都清楚知道，来到这里慎凡一定是要说重要的事情。 果然，慎凡直接开门见山道：“凌升，要知道，能在洗髓改命的过程中直接化形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有人成功过，他们也都是天赋卓绝之辈，寻常弟子根本难以比肩。你能借今天这个机会化形入道，是你的机缘，你要好好珍惜。”慎凡一番话条理清晰，丝毫听不出醉意。 高凌升态度恭敬道：“徒儿自当谨记师父教诲！” 慎凡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你虽已化形，却还并未真的掌握剑门所修习的道。剑门有三宗三部，分别指三个不同的剑修流派和三个不同的内部机构，这六者合称为剑门六义。” 慎凡具体解释道：“三宗分别指的是气宗、魂宗和术宗。所谓气宗，擅养浩然剑气，剑气所过之处，纵横六合，大杀四方。赵天元前辈正是气宗中的代表者，凭一点浩然剑气，可在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 “除气宗外，便是魂宗，以修炼剑意神魂为主，化魂御剑，通过极强的精神力，增强出剑的威力。魂宗弟子虽然不能以一当百，却能以点破面，对单个敌人造成极强的伤害，其中的佼佼者，屡屡能越境杀敌。另外一位剑圣莫绝前辈，他正是我们剑门魂宗的代表人物。” 听慎凡提起化魂御剑，高凌升立刻想到在赤影仙宫之内，燕赤霞的那一剑。高凌升问道：“师父，燕赤霞师兄，是不是正是魂宗中人，我见他用过一次化魂御剑！” 慎凡点头道：“燕赤霞正是魂宗弟子，只不过这化魂御剑也有限制，准备的时间越充足，所化神魂便越强。所以一般来说，魂宗弟子都是队伍中的核心和指挥，需要其他两宗弟子的辅佐，才能保证他使出那致命的一击。” 高凌升若有所思，问道：“还有一个术宗呢？” “所谓术宗，最好理解，不养剑气，也不修神魂，只凭手中一柄长剑。战斗之时如果能和术宗弟子保持距离，就能安然无恙。但倘若被术宗弟子近身，三步之内，无人可挡，手起剑落，血溅四方！” 高凌升被慎凡这十六个字说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三步之内，无人可挡，这是何等的霸气。按照慎凡的说法，气宗养浩然剑气，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能以一当百。魂宗修炼神魂，化魂御剑以点破面，可以越境杀敌。而术宗则是最纯粹的杀人技巧，若不近身便无用武之地，可一旦近身就是天下无敌。 高凌升好奇道：“师父，那术宗的代表人物是谁啊？” 慎凡怅然道：“术宗没落已久，不过据说叶桃主三宗并流，以术宗成就最为突出。” 高凌升恍然大悟，原来术宗的代表人物竟是那位红衣剑圣，三宗并流，气魂术皆入化境，也难怪她是这剑门的祖师。 慎凡颇为好奇道：“凌升，若让你去选择，你会选择哪一宗派呢？” 这下高凌升真的犯难了，这三宗各有优势，不管是剑气纵横还是越境杀敌，抑或是三步之内，无人可挡，对高凌升而言，都充满了极大的诱惑力。舍弃哪个，高凌升都有些舍不得。 此刻面对慎凡的问题，高凌升知道，自己的选择将决定了未来发展的道路，他禁不住在心中问自己，自己到底渴望什么样的人生。 几番犹豫之后，高凌升艰难开口道：“师父，有没有可能，我能像叶桃主一样，三宗并流，同时修习呢？” 第六十八章 任婉清 慎凡明显不高兴起来，他的语气也逐渐变得严厉：“历代剑门弟子中，能将气魂术其中一宗修至极致的，已是少数。若是同时研修，那便是样样一知半解，贪多嚼不烂。到最后每一宗的本领，都只学得个皮毛，修为水平，永远都落于下乘，上不得台面。” 高凌升也觉得自己有些膨胀了，他小心翼翼道：“那师父，您主修哪一宗的本领？” 慎凡淡淡扫了高凌升一眼道：“我乃术宗弟子，不养剑气，不修神魂，只凭手中一柄青锋。” 慎凡说这番话时，格外有底气。现在他和高凌升不过三步距离，在这个距离之下，恐怕慎凡面对任何敌人，应对起来都是易如反掌。 高凌升又问道：“师父，那其他几位剑尊呢？” “门主吕修和敛冰都是魂宗，嬴朔和水玥都是气宗，术宗到了我这一代，逐渐没落凋零，能成为剑门五尊之一的，只剩下我一人。” 慎凡似乎是担心高凌升心有顾虑，他道：“没关系，你若是想入气宗和魂宗，饮血境之前我都能指导你，不会比其他几尊亲自指导差上多少。化形入道之后，自己的路如何选择，全凭本心，不需要顾虑太多。” 慎凡一番话给高凌升减轻了压力，高凌升思索片刻，忽然问了慎凡一句出人意料的话：“师父，如果其他剑尊手下的弟子想要入我术宗，没有您亲自教导，效果又会如何呢？” 慎凡毫不犹豫道：“效果必将大打折扣！” 高凌升若有所思，慎凡又道：“除了这气魂术三宗之外，也有一些弟子自创了门路，真正修习起来，其水平与成就也丝毫不逊色。任婉清就是最好的例子。” 高凌升初入剑门，对剑门中一些高手的名讳还不甚了解。见高凌升有些茫然，慎凡解释道：“任婉清，逐剑榜排行第一，佩剑残月。她虽在水玥门下，却并非水玥的亲传弟子，她也不在气魂术三宗之内，她的佩剑残月也并非剑阁中的名剑，只是一把寻常兵刃。” 说起任婉清，慎凡的语气无不感叹道：“这是这样一个没有占用任何剑门资源的女弟子，她却力压剑门诸雄，稳居逐剑榜第一的位置。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的积分自从三年之前，就已经一路绝尘，谁也追不上了。” 高凌升暗暗心惊，吕修的亲传弟子姜舟，手持十方神剑之一的黑霖剑也才排行第二，这任婉清一个女弟子，用一把凡铁，不入气魂剑三宗，居然能压姜舟一头。 高凌升不敢相信道：“师父，这任婉清年龄几许？这积分又是什么意思？” 慎凡沉吟道：“若没记错，任婉清今年一十九岁。” 高凌升咋舌，排行第二的姜舟和排行第三的燕赤霞都是三十多岁，这逐剑榜第一的任婉清居然才十九岁，这可是花季少女。 “至于积分，你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剑门六义，其中有三宗三部的说法吗？” 高凌升立刻点头道：“当然记得，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慎凡负手而立道：“三宗自然就是气魂剑三宗，是三条不同的剑修之路。而三部则是剑门的三个部门，分别有其不同的职能，只有实力超凡的弟子，在通过考验之后，才有机会进入这三个部门。” 慎凡清清嗓子道：“三个部门分别是破煞阁、结阵堂和杀生院。破煞阁专门培养斩妖除魔的高手，加入其中能够学到很多克制妖邪的手段；结阵堂则是吸纳一些有结阵天赋的弟子，数人合修剑阵，是我剑门稳居天下第一门派的根基；杀生院最为特殊，它是专门为了镇压东海符星群岛而设立的部门，只要进入符星群岛之后，能活着走出来的，都可以加入杀生院。” 高凌升询问道：“师父，这符星群岛可是莫绝剑圣飞升，留下惊杀剑的地方？” 慎凡点头道：“没错，符星群岛虽然有惊杀剑镇守，但也只限东海那一岸，经常还会有妖魔从边界地区过境，进入我神州大地祸乱百姓。更何况七百年过去了，惊杀剑的神威早已不复往昔，这些妖魔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杀生院弟子的任务，就是前往符星群岛，去镇压屠杀妖魔。” 慎凡前言道尽，终于提起积分的事情：“作为剑门弟子，都可以通过破煞阁获得妖邪出没的情报，领取诛杀妖邪的任务。这些任务被破煞阁划分了不同的等级，完成相应等级的任务，就能获得不同数量的积分。” 慎凡稍一停顿，又道：“除了这种方式，也可以参加一年一度的剑门逐剑试炼，在试炼中取得名次，也可以获得相应的积分。再有就是进入符星群岛诛杀妖魔，这样也可以获得积分。进入符星群岛之后，不需要去计算诛杀妖魔的数量，只用记住时间即可。” 高凌升还没明白，问道：“什么时间？” 慎凡严肃道：“按照进入符星群岛的天数来计算积分，而且这个积分是翻倍计算，第一天进入符星群岛，能积累十分，第二天是二十，第三天是四十，以此类推。” 高凌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诧异道：“这样计算分数，未免也太疯狂了吧。” 慎凡长叹一声，目光中满是复杂道：“任婉清三年前第一次进入符星群岛，当时她只在里面待了四天，出来的时候仅剩一口气，险些死在符星群岛。可这三年以来，她频繁出入符星群岛，在里面逗留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要知道，她每次都是只身前往，就算是姜舟所率领的队伍，在符星群岛之中最长也不过逗留九日。可任婉清呢，今年春天，她就已经进入了符星群岛，到现在都没出来。” 慎凡唏嘘道：“现如今在逐剑榜上，任婉清的积分已经一骑绝尘，再没有人能追上她了。” 高凌升额头冷汗冒了出来，怎么会有这么凶残的家伙。就算是面对姜舟，高凌升都没有出现过那种无法逾越的挫败感，可当他听到慎凡说起任婉清的事迹后，他深切感觉，这世上还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没想到水玥剑尊实力境界不怎么够看，运气却如此之好，收了个这么逆天的徒弟。 高凌升试探着问道：“师父，这任婉清一直没有出来，会不会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第六十九章 剑门初雪 慎凡微微摇头道：“可能性不大，在此之前任婉清就曾经只身在符星群岛待了三个月，出来的时候身上只是受了一些轻伤。到了她这种程度，已经有了在符星群岛立足的实力，我推测，她应该是想用这一年时间，在符星群岛冲击寂灭之境。” 高凌升直接无语，但同时他也更加好奇，这任婉清不在剑门三宗之内，她到底走得是个什么路子。 慎凡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适时开口道：“任婉清不养剑气，不修剑魂，更加不懂什么剑术。她走的那条路，别人走不了，更学不来。她以自身为熔炉，在体内铸炼剑胚，初时很难看到成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剑胚成型，任婉清自己本身就是一柄上好的宝剑，无坚不摧，无快不破。她能够将战斗中受到的伤害，转化为淬炼自身的力量，她就这样在不断的战斗之中，越变越强！” 高凌升心说乖乖，这任婉清简直就是个怪胎，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机器。正常人能把自己铸炼成一柄剑吗，正常人能在符星群岛那种地方，一待就是一年吗？ 慎凡很有耐心道：“凌升，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世间万法皆能通玄，不一定要拘泥在剑门三宗之内，如果未来你有自己的想法，你完全可以去走自己的道。” 慎凡的目光落在脚下那块石碑之上，他似是对高凌升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剑之一道，随欲而动，随心而行，万法皆于形式，真我只在一念之间。” 这一次高凌升没有再犹豫，他不想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剑道。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此刻有慎凡这棵大树在身前为自己遮风挡雨，高凌升没有不背靠这棵大树的道理。 “师父，您刚才说术宗已然没落，对不对？”高凌升表情神态格外的严肃。 慎凡眸中闪过一次落寞道：“术宗没落，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高凌升目光坚毅，抱拳行礼道：“既然如此，就让术宗在徒儿手下，重振往日辉煌吧！” 慎凡一愣，身子跟着晃了一晃，紧接着他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高凌升，慎凡的眼中精光一闪道：“凌升，你可确定要走这一条路？” 高凌升没有任何犹豫道：“师父，徒儿非常确定，便正想做那三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 师徒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之中交汇，两个人相对无言，彼此之间却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意，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慎凡拍拍高凌升的肩膀道：“好！好！非常好！” 慎凡连说了三个好字，本来尚有些捉摸不定的阴郁情绪，立刻变得明朗起来。他抖了抖一身黑衣，整个人精神振奋道：“凌升，你可听好了！” 慎凡道：“术宗一门，和气宗一脉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气宗讲究一个放字，不管体内有多少灵力，都要汇聚成剑气打出去，这需要极其雄厚的灵力支撑，在真正的生死战场之上，若非境界极其深厚，难以久战。” 慎凡语气中肯道：“可术宗刚好相反，术宗一门讲究一个收字，全身灵气只灌入三尺剑锋，不肯泄出一丝一毫。若是像气宗那般剑气离体，灵气多少都会有所损耗，也不可能完全倾泻在敌人身上，可依照术宗之法，只需剑锋入肉，便可轻而易举克敌制胜，且损耗极小。” 高凌升听得极为认真，他举一反三道：“既然损耗极小，那在真正的生死拼杀之时，岂不是非常适合久战，纵使敌众我寡，也能久战不退。” 慎凡满意道：“正是如此，之前所言，皆是术宗的优势，你可知术宗唯一一个劣势是什么？” 高凌升眼睛一亮道：“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如何让地方陷入近身缠斗的境地，如果和敌人相隔甚远，敌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对我发起进攻，我却没有什么有效的反制措施。” “不错，问题就出在这里，所以我除了教你运气之法和术宗招式，还会传你独门身法，虽然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切入敌方近身，但至少不会在战斗之中过于被动...” 此时夜色已深，师徒二人在离园之中如入痴境。没有任何人打扰，高凌升心中也没有任何负累，唯一有的，就是一颗想变强的心，一腔振兴术宗的热血。漫漫人生之路，若不拼搏，终将碌碌无为，唯有不断地追逐强者，突破自我，才能一跃而入崭新的天地。 很快，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高凌升每日清晨和宁红绮一起去相思湖练剑，苦修基本功，白天高凌升打坐吐纳，吸收西蜀群山的缥缈灵气，晚上他就在慎凡的亲自指导之下，参悟术宗绝学。 每每到了深夜，聂小倩都会心疼地帮高凌升按摩因为过度劳累而发酸的身子。高凌升在迈入化形之境之后，气海初成，整个人的身体在潜移默化之中被灵气不断洗刷改造，再加上之前洗髓改命，高凌升根骨之中已经有了几分仙气，举手投足之间，都颇有一种风流气韵。 反观聂小倩，她在突破凝魄之境之后，除了更加光彩照人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改变。按照陆如霜的说法，这套养本命鬼的方法极为罕见，威力效果更是不凡，或许聂小倩自身已经有了惊人的变化，只是她还没有发现罢了。 在聂小倩的帮助下，高凌升的修为突飞猛进，两个人在修炼中彼此配合，也越发的默契。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高凌升已经走到了化形境界的巅峰，随时有可能踏入开锋之境。 依照慎凡所言，只有进入了开锋之境，才算是正式拥有了战斗的能力，很多术宗绝学，才有用武之地。在这个目标的激励下，高凌升愈发努力地修炼，一度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直到有一件事情，打破了这种长久的宁静。 因为高凌升得到消息，燕赤霞回来了，但很可惜，燕赤霞并没能完整地回来，他失去了一条右臂。 而此时此刻，西蜀剑门已经进入了冬天，一月份的山里，大雪开始纷飞，因为燕赤霞的原因，高凌升的世界，也陷入了凛冽的寒冬。 第七十章 强者之心 一月初雪，西蜀群山上下风霜雪染，北风吹着茫茫雪花，落在人的脸上，像是下了一场白色的刀子。 剑门听雪楼上，高凌升哗地一声推开一扇房门，直接闯了进来。房间里面很冷，窗子开着，北风夹杂着雪花吹袭进来，凌乱翩跹，又像阳春三月的柳絮。 燕赤霞靠坐在床上，腿上盖了薄薄一层毛毯。他的气色很差，但表情却十分平静。看到高凌升，燕赤霞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道：“凌升，对不起，没能为陆姑娘报仇，让那妖媚女人跑掉了。” 高凌升一怔，他凑上前去想要扶住燕赤霞的臂膀，可他一只手却摸了个空，只捉到一截空荡荡的袖口。 高凌升眼圈一红，差点哭了出来：“燕大哥…” 燕赤霞用仅剩的一只手拍了拍高凌升的肩膀，安慰道：“凌升，大丈夫生于人世，当顶天立地，切莫为了一些小事，百转柔肠。” 高凌升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他双手握住燕赤霞的手掌道：“燕大哥，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如果当时…” 燕赤霞微微摇头，不让高凌升继续说下去，他神色淡然道：“现在我回到家里，感觉很好，只需要稍作休息，又可以重新出发，仗剑游历天下。” 高凌升的目光落在那截空荡荡的袖子上，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眼前这个西北汉子，不知不觉间消瘦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燕赤霞躺在床上盖着毛毯，从容得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昔日那般雄壮和豪情，都恍如昨日欢歌。 高凌升一开口，许是急火攻心，嗓子竟显出几分沙哑：“这可是你用剑的右手，怎么会这样？” 高凌升怅然若失，他不断地回想曾经燕赤霞化魂御剑时的样子。藏锋一尺，剑气千丈，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豪情万丈。可不论高凌升如何回想，那时燕赤霞的样子，都无法和面前这个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男人重合起来。 一切都变了，可却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燕赤霞爽朗笑道：“失去右手又如何，我还有一只左手，依旧可以纵横天下。纵使我的左手没了，用嘴叼着藏锋，谁又敢说我不能千里袭杀，立斩妖魔。” 燕赤霞一番话豪情盖世，丝毫看不出任何颓败之势。他豪言道：“凌升，你一定要记住，一个人的强大，不是看他拥有多少，而是看他在失去一切之后，是否还能够坦然面对，依旧保有一颗永不怯懦的心。唯有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若是未来有一天我死了…” 燕赤霞看着高凌升，眼神之中只有从容和坦然：“我不希望你为我掉一滴眼泪，真正的男人可以流血流汗，却从来不会挥洒泪水。” 高凌升用力点点头，无比认真道：“燕大哥，我记住了！” 燕赤霞这才心满意足地笑笑，吩咐道：“去帮我把窗子关上，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被风吹开了！” 燕赤霞说着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都像是颠倒了心肝，直咳得弓起了腰。这一幕落在高凌升眼中，他只觉得痛心疾首，只恨自己没有灭掉雨师妾的本事，既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又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兄弟。 现在陆如霜命悬一线，燕赤霞龙游浅水，高凌升深深自责，他觉得自己有脱不开的责任。 高凌升快步上前关好窗户，转过来坐在燕赤霞的床前，为燕赤霞轻拍后背。高凌升的手落在燕赤霞后背的一瞬间，只觉得那脊背宽厚踏实。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那个热血豪侠的形象，又和眼前这个男人重合起来。没错，哪怕此刻燕赤霞看起来无比孱弱，但他从来没有失去那一颗强者之心，重回巅峰，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燕赤霞捂着嘴巴咳完，摊开掌心，里面是一滩红褐色的血渍。燕赤霞收拢掌心，不动声色地将手藏起，不想让高凌升看到。 燕赤霞目光上上下下打量高凌升，显得十分满意。 “好小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化形入道，还成了慎凡师尊的亲传弟子，我燕某人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之前只是落于草莽，缺少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 燕赤霞给予了高凌升很高的评价：“现如今你入我剑门，便如同放虎归山，长啸山林，又好似龙御飞天，扶摇直上。” 燕赤霞一句话说完，神色立刻变得严肃道：“但猛虎若不打磨爪牙，亦无震慑百兽之威，蛟龙若不吞吐云霞，也无呼风唤雨之能。今后的修行，你一定要刻苦勤奋，切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更不要辜负了自己！” 高凌升看着燕赤霞落寞的模样，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都到了这个时候，燕赤霞不仅没有自怨自哀，还反过来激励自己昂扬奋进。有这样的好大哥在身边，何愁不能飞黄腾达。 高凌升立刻表态，表示自己一定会勤加修炼。燕赤霞这才放下心来。高凌升具体问道：“燕大哥，我们分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敛冰师尊亲自出手，都没能解决雨师妾那个贱女人吗？” 燕赤霞回忆道：“当日我和雨师妾离开赤影仙宫，她在你和陆如霜的双重打击之下，节节败退。我一路追杀，不知不觉被她引入深山之中。” 说起这段经历，燕赤霞显得有些无奈，他道：“这女人虽然疯疯癫癫的，但她心机却颇深，她将我带到一处鬼怪老巢，里面有一只摄青鬼，正是她的相好。他二人联合众妖一举将我擒下，把我关在一座水牢之中。” 燕赤霞呼吸略显急促，可表情依旧波澜不惊，他道：“雨师妾元气大伤，很快陷入了沉睡。等她苏醒之后，她终于有时间来收拾我。雨师妾一根一根切下我的手指，喂给那摄青鬼吃。她与那恶鬼一起夺我修为，饮我精血，就那样将我圈养起来，等师父找到我时，我这只右手，已经没了！” 第七十一章 三月阳寿 燕赤霞解开胸口长衫，露出健硕的胸膛，同时也露出那一截失去了手臂的肩膀。燕赤霞断臂的伤口之处，犬牙交错，全部都是撕扯之后留下的痕迹，像是被人一口一口啃食咀嚼，又像是被嶙峋怪石割裂摩擦。 燕赤霞向高凌升展露自己的伤口，他自己的目光也落在那伤口处，神态和表情皆是从容不迫，就好似那狰狞的伤疤，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一般。 高凌升全身都在颤抖，虽然他已经听燕赤霞亲口描述，可他还是不能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一幕。燕赤霞右手持剑，剑气纵横的画面不断掠过高凌升的脑海，他始终不能相信燕赤霞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可血淋淋的伤口就摆在高凌升的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燕赤霞默然穿好衣服，靠在床边，一副疲倦的模样。似乎刚才那小小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燕赤霞肃然道：“凌升，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惧怕那些妖魔。我真正的目的，是想告诉你，他们的手段不过如此，他们只是一群胆小怕事的懦夫。师父找到我之后，他们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仅仅一炷香的工夫，整个老巢之中，一个活口都没剩下，全部魂飞魄散！” 燕赤霞微微摇头，可惜道：“只是那雨师妾利用那摄青鬼拖住了师父，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凌升暗暗握紧了拳头，他说道：“燕大哥，答应我一件事情。” 燕赤霞很是意外，问道：“凌升，你说，我都答应你。” 高凌升一字一句道：“你安心养伤，雨师妾就交给我，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给你和陆姑娘一个交代！” 听到高凌升提起陆如霜，燕赤霞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毕竟不是每个鬼魅都像陆如霜一样，性情热烈如火，做事果敢决然。赤影仙宫之中，如果不是陆如霜舍命救下高凌升，此刻他根本没有机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燕赤霞关心道：“凌升，陆姑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高凌升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燕赤霞的神情立刻变得萧索，他叹气道：“希望一切还有转机，她那样的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燕赤霞说着又咳了起来，他努力稳定自己的状态，宽慰道：“凌升，你现在就好好在剑门之中修炼，先不要想雨师妾的事情，也不要有过多的压力。” 燕赤霞语重心长道：“常言道，欲速则不达，你刚刚化形入道，还需要时间，一切都还需要慢慢来。” 高凌升点点头，还不待多说什么，房门砰的一声又被人推开了。这次闯进来的，是一个高凌升从没见过的漂亮女子。 那女子一身白衣，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杏脸桃腮，身材高挑。一双眸子在水汽氤氲之下，红肿可怜。她飞快跑到燕赤霞的床边，霍然扑进燕赤霞的怀里，一串热泪就那么飞落在了枕边。 那女人的反应和高凌升何其相似，她不可置信地低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在给高凌升展示自己伤口的时候都面不改色的燕赤霞，却在面对一个女人的眼泪时，难以再保持平静。她用一只手轻轻拥着怀中的女子，不断地轻拍她的后背道：“以冬，没事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那名叫以冬的女子哪里肯听，只一个劲儿地躲在燕赤霞的怀里抽泣着。燕赤霞手足无措，一脸的头痛模样。直到此刻高凌升才知道，原来英雄真的难过美人关。 高凌升随手在房间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撕下几页将其塞入窗户的缝隙之中。虽然燕赤霞身上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人悲伤，但今天毕竟是个团聚的日子，高凌升不想让北风第四次吹开燕赤霞的窗子。 高凌升轻手轻脚掩上房门离去，把所有的空间都留给屋中那对相拥而泣的男女。 高凌升不知道以冬和燕赤霞是什么关系，但高凌升知道燕赤霞尚未成家。也许正是因为燕赤霞总是游走于生死边缘，所以他才不能轻易交出自己的全部感情，更加不能给自己留下牵挂。 如果以冬是燕赤霞的妻子，那么今日燕赤霞失臂而归，对以冬而言就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噩梦。倘若有一天燕赤霞没能回来，死在了外面，那将会变成一个她所不能承受的灾难。 走下听雪楼，还没出门，高凌升就遇到了剑尊敛冰。三月未见，敛冰和那日在云左山房时的模样大相径庭。他虽然依旧是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可脸上的胡须却稍显凌乱，不仅如此，敛冰的气色极差，就像是数日不眠不休一般，双目之中满是狰狞可怖的血丝，他走路的时候大步流星，带着一股浓重的杀气。 见到敛冰，高凌升立刻行礼道：“敛冰师尊。” 敛冰驻足，扫了高凌升一眼道：“你见过赤霞了？” 高凌升点点头，也不知道这一刻该说什么好。 敛冰显得十分沮丧，他无奈地拍了拍高凌升的肩膀道：“人各有命，这或许就是赤霞的命吧！” 高凌升深感愧疚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点来到剑门，如果当日我没有放任燕大哥独自离开...” 敛冰摇摇头道：“现在说什么也是晚了，最后三个月的时间，你好好陪陪他。” 高凌升瞳孔一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连忙问道：“敛冰师尊，什么叫最后三个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敛冰看向高凌升的目光闪过一丝疑惑，他不解道：“难道赤霞没有告诉你，他只剩下最后三个月的寿命了吗？” 一瞬间，高凌升只觉得天崩地裂，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他下意识地用手扶住了门框，这才没有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刚才那句话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高凌升说什么都不会相信，但那是敛冰亲口说的，由不得高凌升不信。 高凌升面如死灰道：“怎么会这样？燕大哥他不是好端端躺在屋里，怎么可能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 第七十二章 心如死灰 敛冰语气十分平静，可眼中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疯狂，他道：“那些鬼东西不仅啃食赤霞的血肉，还吸干了他的精气，更吞噬了他的魂魄。虽然赤霞三魂七魄尚在，可都已经被他们蚕食过半，永远也不可能恢复了。” 敛冰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内心激荡的情绪。有时候，越是没有写在脸上的情绪，便越是深沉刻骨，波涛汹涌。 敛冰无奈道：“不仅不能恢复，赤霞的魂魄，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消散。我赶到的时候，赤霞只剩下半口气吊住性命，若不是那些鬼东西想要一点一点榨干赤霞，恐怕他早就死了。我杀光那些鬼怪，又用自己的修为为赤霞稳固魂魄...” 敛冰这一刻显得格外无助，他说：“可惜已经晚了，这种魂魄的损伤，是不可逆转，更是无法停止的，赤霞他...他最多还有三个月的寿命。阳春三月一过，便是我们师徒永别之时！” 高凌升死死抓住敛冰的胳膊，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的语气近乎哀求道：“不可能，你是剑门五尊之一，你还是燕大哥的师父，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燕大哥那么好的人，他怎么可能活不过三月，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到了后面，高凌升近乎嘶吼，他口中吐沫已经喷在敛冰的脸上，可敛冰丝毫没有反应，他只是无力道：“人各有命，纵使不认命，也无法改变什么。” 敛冰轻轻拿开高凌升的手，眼眶已经有些发红，他道：“小子，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真的尽力了。我用了十年阳寿去帮助赤霞稳固魂魄，可是那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纵使有千年寿命搭进去，也不能换他多活几日。” 这一刻看着敛冰那张憔悴的面容，高凌升没有再多说什么。敛冰作为燕赤霞的师父，已经付出了很多，也许这一刻最难受的不是他高凌升。而是楼上那个泣不成声的女子，而是眼前这个双目充满血丝的男人。 三个月，一个人，一条命，无法改变的结局！ 高凌升失魂落魄地走出听雪楼，走出这片伤心之地。听雪楼外风雪正浓，漫天席卷的雪花将西蜀群山粉饰成茫茫一片。天地之间只有浓郁到不可名状的白，压得人丝毫喘不过气。 听雪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些剑门弟子。 他们有男有女，有的看起来成熟稳重，有的满脸稚气。但毫无例外地，他们都默然伫立在风雪之中，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高凌升缓缓走下台阶，人群瞬间将高凌升包围。 这些剑门弟子眼中都吞吐着怒火，他们瞪着高凌升，好似高凌升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 “燕师兄就是为了救这小子，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不让我们进去看燕师兄，居然让他一个外人进去。” “若不是他，燕师兄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他就是个扫把星，我们应该把他赶出剑门！” ...... 一句句话就像刀子一样刺进高凌升的心，从燕赤霞回来到得知他不久于人世，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突然到高凌升根本就来不及反应。高凌升没有开口为自己辩驳什么，他低着头，匆匆从人群之中走过。 毫无征兆的，有人一脚踹在高凌升的腿上，猝不及防之下，高凌升身子一个不稳，直接摔倒了在了地上。高凌升的下巴重重磕在地上，牙齿咬破嘴唇，瞬间从口中流出鲜血来。 高凌升的脸上沾满了积雪，他却感觉不出丝毫冰冷，而积雪之上，却留下来点点血痕，触目惊心。 高凌升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有人又是一脚踹在高凌升的腰上，高凌升立刻又被踹得趴下。这些剑门弟子七手八脚开始对高凌升动起手来，高凌升能感觉到全身各处传来的力量，却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难道是，寒意袭人，身子已经僵了吗？还是说心中的绝望，已经让人感觉不到疼痛？ 高凌升在积雪之上蜷缩着身子，他用双手抱着脑袋，劈头盖脸的拳脚落下来，高凌升无处躲藏，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们看到了吗？就算是得到了冰夷剑，他还是一个废物！” “没错，燕师兄怎么会如此照顾这个废物，简直就是浪费感情。” “这么软弱的人也配做我剑门弟子，还是个亲传弟子，真是浪费我们宝贵的资源！” 和那日在剑阁一样，无数的讥讽和嘲笑就像潮水一般向高凌升涌来，高凌升就像是被潮水淹没，根本无法呼吸，一度沉浸在溺亡的边缘。 可高凌升此刻并不想站起来，让所有人闭上嘴巴，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等这些人打够了离开，等待这场风雪的停止。哪怕他能站起来，哪怕他有实力让这些人闭嘴，可燕赤霞受损的魂魄，还能修补回来吗？他三个月的寿命，还能有所转机吗？ “都给我闪开，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愤怒的声音盖过呼啸的北风，清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一个不算壮硕的身影穿过风雪，跌跌撞撞来到高凌升的身边，他推开那些剑门弟子，把高凌升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不断地用手帮高凌升拍打身上的积雪，他怒斥道：“你们这么多人打一个，还要不要脸！” 高凌升睁开眼睛，面前扶着他的人正是赵谊。赵谊此刻挡在高凌升的身前，他脸颊冻得发红，嘴唇在不停地颤抖。高凌升从没见过赵谊这个样子，一直以来，他印象中的赵谊都是憨憨傻傻，唯唯诺诺。 高凌升所认识的赵谊，从来不敢与任何剑门弟子发生冲突，他永远是低着头，顶着剑门废柴那个耻辱的标签，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难道你每次遇到这些家伙，都选择远远避开吗？” 那日在饭堂之中，苏少游来找高凌升的麻烦，他曾经对赵谊说过这句话。那时赵谊哑口无言，只是微低着头，根本不敢正眼看高凌升一眼。 但三月之后，此时此刻，就在剑门听雪楼前，赵谊面对一众比他强大的剑门弟子，却一步不退地挡在高凌升的身前。 第七十三章 拳打娘娘腔 赵谊回头看了高凌升一眼道：“高大哥，你没事吧？” 高凌升用袖子擦了擦嘴唇上的鲜血，摇了摇头道：“走吧，我们走！” 高凌升拉着赵谊，赵谊搀扶着高凌升，兄弟二人就这样互相扶持着转身缓缓离去。在这个节骨眼上，高凌升实在是没有心情在这些小鱼小虾身上浪费时间。有这工夫，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能让燕赤霞多活几天，又或者是，在三个月之内，取雨师妾的项上人头，给燕赤霞报仇。 高凌升将所有的杀意和悲伤都藏在心里，他步履蹒跚地踩过厚厚的积雪。 可那些剑门弟子丝毫没有放过高凌升的意思，他们呼呼啦啦地围了上来，人多势众，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只是不知道这些愤怒，究竟是因为替燕赤霞觉得不公，还是嫉妒高凌升拥有十方神剑。 “你们还要做什么！”赵谊一只手挡在高凌升的身前，他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底气也有些不足，但他却一步都没后退。 高凌升拍拍赵谊的肩膀，走到赵谊的身前，他对着一众剑门弟子说道：“燕大哥身上发生的事情，和我确实有脱不开的关系，是我对不起他！” 这句话就像是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一众剑门弟子讨伐高凌升的“热血”。他们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摩拳擦掌准备继续好好教训高凌升。 可高凌升紧跟着面色一变道：“但这是我跟他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这些臭鱼烂虾来干涉，都给我滚开！” 这一刻高凌升已经从之前的颓败之中走出，他昂首挺胸，傲立在风雪之中，气场全开，一言既出，瞬间震慑住所有人，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燕赤霞说的没错，真正的强者不是看他拥有多少，而是看他在失去一切之后，是否还能够坦然面对，依旧保有一颗永不怯懦的心。如果因为这件事情，高凌升就一蹶不振，那他永远也没有办法成为燕赤霞那样真正的强者。 漫天雪花飞舞，冻结了高凌升的呼吸，却冻结不了他那颗超凡之心。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位白衣少年，他风度翩翩，虽然生得俊俏，却带着几分白面书生的脂粉气。刚才众人殴打高凌升的时候，他一直站在后面，没有动手。此刻见高凌升开口说话，他终于走上前来，众人立刻给他让出了位置，他负手傲立，眼神中带着蔑视道：“你就是高凌升吧，好大的口气，如此口出狂言，你是真的不怕死吗？” 高凌升笑了，他的笑容是那么的玩味，高凌升一听这人说话，就是他是一个孬种。因为真正有实力的高手，从来不会把生死挂在嘴边。真正的高手，一出手就能生死立判，哪里会和别人多费口舌，更不会用死，来威胁别人。 高凌升皮笑肉不笑道：“没错，小爷正是高凌升，你是什么东西，报上名来！” 那白衣少年明显一愣，他来剑门日子也不短了，却从来没有见过像高凌升这样狂妄的家伙。他黑着脸道：“我是燕赤霞的师弟，也是敛冰师尊的亲传弟子，我叫薛良！” 薛良这番话更加确信了高凌升对他的判断，这人上来不先说自己姓甚名谁，反而是先提燕赤霞和敛冰的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什么背景关系。 高凌升上前几步走到薛良的身边，他抱拳行礼，话锋一转道：“原来是薛良薛师兄啊，真是失敬失敬。” 薛良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道：“你小子少跟我套近乎...” “我去你妈的！”高凌升不等薛良说完，一拳直接打在薛良的脸上。这一拳直接打破了薛良的鼻子，顿时温热的鼻血涌出，打湿了薛良的一袭白衣，也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 高凌升一拳得手，丝毫没有手软，接连又是几拳打在薛良的脸上，他下手很黑，旁的地方不打，专挑薛良鼻子下手，砰砰砰几拳下去，直接给薛良的鼻子打扁了。 高凌升一边打一边叫骂道：“死娘娘腔，让你和老子装比，看老子怎么揍你。” 薛良明显是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被高凌升一个偷袭给打蒙了。高凌升几拳放倒薛良，又朝着旁边一人扑了过去。 “刚才就是你这个王八蛋偷袭老子是吧，就属你下手最狠，我让你下黑手！” 高凌升动作很快，几拳又放倒了一个剑门弟子。能聚在这里围堵高凌升的剑门弟子，绝对不会是什么高手。他们多半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甚至根本没有什么斩妖除魔的经历。可要知道，高凌升可是目睹过九天雷劫的，单凭这一点，这些剑门弟子就拍马难及。 当所有的战斗技巧都停留在理论层面时，面对高凌升的老拳，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反抗。不过片刻，高凌升就在人群之中打得鸡飞狗跳，赵谊也跟在高凌升的身边，拳头不要命地挥了出去，着实出乎高凌升的意料。 “赵谊，你小子是不是笨啊，给我照着鼻子打，你打人胳膊有什么用！” 两人不要命一般在人群中厮打，初时还如入无人之境，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噌啷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是谁率先抽出宝剑。 高凌升浑身一个激灵，拉着赵谊连忙退开，一众剑门弟子纷纷抽出宝剑，薛良更是长剑直指高凌升，满身杀气腾腾。但此刻他的鼻子被高凌升打扁，一副凄惨模样，丝毫看不出之前的风度翩翩，倒还真的很难叫人严肃起来。 薛良招呼道：“肖望，景坤，咱们来收拾这两个废柴！” 薛良身后一左一右依次上来两人，肖望身材高大，手持利剑也比寻常宝剑更长更宽。景坤身材相貌皆是平平，看不出深浅。 三人并肩而立，其余剑门弟子立刻退后给他们留出了空间。不用别人说高凌升也能看出来，他们是同一个队伍的。 这一刻形式对高凌升非常不利，他尚未进入开锋之境，战力极低，再加上又是以少对多，实在是难有胜算。 “你们要较量较量吗？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寻着声音望去，高凌升看到了一袭红衣的宁红绮，她俏皮般地对高凌升眨了眨眼睛。生平第一次的，高凌升觉得宁红绮如此的可爱，真是他和赵谊的及时救星！ 第七十四章 三根断指 宁红绮说着走到高凌升和赵谊的身边，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宁红绮轻飘飘抽出宝剑，剑锋低垂，竟是丝毫没有把薛良几人放在眼里。 这三个月以来，三人时常在一起练剑修行，高凌升对他们两人非常的了解。赵谊是开锋巅峰之境，和高凌升一样，走的也是术宗的路子。可赵谊天赋终究是差了一些，许久未能突破进入出鞘之境。 但宁红绮不一样，她和宁兰心都有着不错的修炼天赋，她虽在慎凡门下，却专养一点浩然剑气。宁红绮在短短五年之内，就已经突破到了出鞘之境，是剑门之中小有名气的准高手。 此刻薛良等人面对宁红绮，居然犹豫着不敢上前，刚才那杀气腾腾的模样，在转瞬间消失得不知所踪。 高凌升哈哈大笑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你们几个怎么一下子都怂了，难道要灰溜溜滚回去吃屎吗？” 高凌升一句话出口，在场所有剑门弟子齐刷刷变了脸色。此刻形势逼人，高凌升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薛良等人若是再有忍让，以后在剑门之中，就真的抬不起头来了。 当下薛良招呼左右二人一起朝着高凌升等人冲了过来。宁红绮低声飞快说道：“薛良和景坤都是魂宗路数，那傻大个肖望是气宗中人，一会儿我直接上去冲散他们的阵型，赵谊你去拖住肖望，高师哥你去对付景坤。” 宁红绮一句话说完，立刻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她手中的长剑在一瞬间化为一片浮光剑影，两道斜向交叉的剑气立刻从剑锋之上激射了出去。两道剑气呈玉白色，声势浩大，去势极猛，在一瞬间撕破了风雪帘幕。 肖望见此，反手也是一剑，他宽厚的剑锋带起更加猛烈的剑气，但肖望的剑气看着厉害，却根本不是宁红绮的对手。两人的剑气在这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就在空气之中交汇碰撞，宁红绮的两道剑气毫不费力地击溃了肖望的进攻。 肖望剑气消散的瞬间，空中灵力激荡，狂风大作，卷起一片飞雪。 下一刻宁红绮的两道剑气几乎是齐头而至，肖望往左边跳开，薛良和景坤则被剑气分割在了右边。 “就是现在！”宁红绮一声娇呵，在积雪上飞快地掠过，直奔着薛良和景坤冲了过去。 高凌升和赵谊也不甘示弱，他们三人都修习过慎凡的独门身法“纵意御风”。一番冲锋之下，三人就像三道捉摸不透的风影，前一刻还在远处奔袭，下一刻却倏尔靠近，身法堪称变幻莫测。 高凌升修炼此身法虽已三月，却还是第一次将之投入实战。高凌升脚下一边飞速地移动，一边回想慎凡的教导：风是世间动作最快的东西，一刻还远在天涯，下一刻却又近在身边。微风不知从何而起，更难晓归于何处。平静时风销声匿迹，无影无踪，风起时又无处不在，捉摸不定。 唯有风，可以从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却又能无处不在，起止随心，纵横凭意。微风掠过时悄无声息，狂风呼啸间一念千里。仔细去觉察空中风流动的轨迹，它所裹挟的不光是简单的气流，更是天地间最本源的灵气。 你能把握住这些灵气，让他们推着你前行，那你就能驾驭风，你就会变成风。知人也有涯，而风也无涯，御风成风，则千里江山一念而就也。 今日北风卷地，狂风肆虐之下，气流散乱而无章法。高凌升就在这毫无规律的风之间，努力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那一点顺风。这不是简单的寻找和把握，而是要在不断变幻的狂风之中，审时度势，适时借助风的力量前行，又要在风向变化时，及时调整自己的步伐。 很快，高凌升和赵谊也冲到了近前，依照计划，赵谊直接冲向了肖望，高凌升则独自面对最弱的景坤。 景坤横剑身前，脸上难掩对高凌升的蔑视。高凌升揉身上前，他也向前逼近，竟是丝毫不惧和高凌升贴身缠斗。 高凌升深知先发制人的道理，他手中冰夷剑一挑，一道冰锋直接划向景坤的胸膛。景坤没想到高凌升的剑居然如此之快，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抬剑抵挡，冰夷剑锋就已经落在景坤的长剑之上。 一阵巨大的力道从剑锋之上传来，景坤只觉得手中长剑像是被瞬间冻结，掌心一凉间，竟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长剑被冰夷剑一招挑飞，远远落下，斜斜插入了积雪中。 高凌升一招得手，直接用手腕扣住了冰夷剑，收剑于身后。此刻景坤手无寸铁，他自然也不能继续兵戈相向。高凌升正沾沾自喜间，下一秒却异变陡生，景坤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柄短剑，剑锋虽然仅有一尺，但他和高凌升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噗呲一声，短剑尽数没入高凌升的肩膀，他的青衣之上立刻渗出一片血迹，温热的失血感让高凌升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高凌升反转手中的冰夷剑，剑锋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划过景坤的手腕。 只见银光一闪，景坤退后几步，他用左手捂着右手，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哀嚎。 高凌升这一剑直接斩断了景坤三根手指，若不是景坤收手及时，恐怕整只手要连腕被斩下。 景坤在风雪中站定之后，那三根被斩断的手指才刚刚落在地上，于积雪中溅起一捧雪花。手指落在雪中，竟有着和冰雪一样的冰白色，就连景坤手上断指的伤口，也被冰夷剑冻结，没有流出一滴鲜血。 景坤甚至感觉不到手指的疼痛，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失去了三根手指。他整个人都傻了，愣在了原地。过了几秒，景坤才哀嚎出声道：“你竟然切断了我的手指！”他挣扎着跪在地上，用那只完整的手，不断在雪窝之中摸索自己的断指。但那几根断指被冰夷剑冻结成雪色，也拥有雪一般的温度，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第七十五章 气势如虹 反观高凌升这边，他肩膀处剧烈疼痛，流出来的也都是鲜血。初次对敌，景坤就给高凌升上了一课，永远不要小瞧任何敌人，也不能轻易放松警惕。一瞬间的松懈，一念之间的心慈手软，都可能亲手葬送自己的性命。 高凌升强忍着剧痛拔出肩膀上的短剑，随手丢在了地上。接着高凌升拿冰夷剑的剑面缓缓划过自己的伤口，伴随着清凉的感觉，汩汩而流的鲜血就这样止住了，但高凌升脚下那一片鲜血，却清晰印在了洁白的雪面之上，触目惊心。 景坤还跪在雪地上，双手胡乱在雪窝中摸索着，他失魂落魄地喊道：“你竟然对我下如此狠手，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畜生，你等着，我迟早弄死你！” 高凌升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景坤的肩膀之上，这一脚力气极大，景坤直接被高凌升踹翻了过去。他整个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高凌升一只脚死死踩住景坤的脖颈，巨大的力道让景坤几乎不能够呼吸。 高凌升双目之中带着一丝疯狂道：“你想弄死我？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高凌升反手握剑，将冰夷剑高高举起，他只需要用力刺下，就能立刻终结脚下之人的性命。 景坤双手死死抓住高凌升的脚踝，但不管他如何用力，高凌升的脚都紧紧踩在他的脖颈之上。景坤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风雪之中他看不清高凌升的眼神和表情，可他却能明确感觉到高凌升身上传来的疯狂杀意。 景坤艰难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 景坤已经彻底吓蒙，此刻他再也不敢放什么狠话，更不敢触怒高凌升。 一旁宁红绮和薛良打得难解难分，她抽不开身，却还是出声提醒道：“高师哥，不要！这是在剑门之内，切不可伤人性命！” 高凌升神色中的疯狂并未减少，他用一只脚狠狠踩着景坤的脖子，脚面左右摩擦，将景坤的喉咙踩得吱吱作响。 高凌升怒斥道：“我也想点到为止，我打飞你的剑，已经收剑停手，可你呢！” 高凌升怒火中烧道：“你居然偷袭老子，要不是我的命大，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我，你居然还敢...” 高凌升咬牙切齿，字字句句都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道：“你居然还敢威胁老子，我倒要看看今天是谁能弄死谁！” 高凌升手中的冰夷剑缓缓下压，锋利的剑尖已经快要触及景坤的眼睛，景坤躺在地上，整个人瞬间变得无比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另外一边赵谊和宁红绮等人纷纷停手，其他旁观的弟子也都静了下来，所有人就像是第一次认识高凌升一样，不可思议般地注视着他。 此刻天地间除了北风呼啸的声音，就只剩下景坤粗重的喘息声。 赵谊焦急道：“高大哥，同门相残，是触犯剑门门规的，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其他剑门弟子也纷纷为景坤求情，有人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人说高凌升伤势并不重，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可高凌升没有挪开剑锋，锋利的剑锋就悬在景坤的头顶，随时都能刺穿他的眼瞳。高凌升放声狂笑道：“今天如果是他遭遇暗算，躺在地上的人是我，你们觉得他会手下留情吗？” 高凌升恶狠狠指着自己肩膀下那一滩血迹道：“如果今日他一剑刺入我的胸膛，我高凌升死在这里，你们有人会为我说上一句话吗？你们会吗？” 高凌升饱含侵略性的眼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和高凌升那双疯狂的眸子对视。 “你们不会！你们只会说我高凌升死有余辜，你们只会说我不自量力，是咎由自取。你们会给我脚下的家伙找借口，说他只是失手杀了我，不是故意为之。” 高凌升冷笑道：“那我呢，我算什么？难道我高凌升就该死，他就该活着，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北风席卷着数不清的雪花，片片落在高凌升的发间，高凌升傲立雪中，独自一人面对着一群剑门弟子。可没有一个人敢正面回应高凌升的问题，更没有一个人，敢直视高凌升的眼睛。 高凌升松开了踩住景坤那只脚，景坤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来不及大口大口地呼吸，就连滚带爬地离开这片雪地，离开有高凌升的地方。也不知他是真的吓破了胆，还是去找师门前辈告状去了。 可这一刻高凌升不在乎，他放言道：“我今天放过他，不是因为我大度，能够轻易原谅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更不是因为我怕了什么师门规矩。我只是想留着断了三根手指的景坤，让他来时刻提醒你们，告诉你们我高凌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告诉你们，与我为敌的下场！这一次我留他一条狗命，下一次，不会再有人有这么好的运气！” 高凌升的声音并不大，可字字句句却穿透呼啸北风，清楚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面。 “你小子好大的口气，难道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吗！” 风雪之中，缓缓走出一位中年人，他个子不高，脸上长着一只硕大的酒糟鼻子，他那鼻子在冰天雪地之中，被冻得更显红肿。 这人一出现，就连宁红绮也变了脸色，她立刻招呼赵谊来到高凌升的身边。宁红绮主动挡在高凌升的身前，对那人抱拳行礼道：“安师叔，这小辈间的事情，您就不要插手了吧！” 安师叔小眼睛死死盯着高凌升，竟直接把宁红绮当成了空气。他沉声道：“你们慎凡一脉的弟子，居然敢在听雪楼前，对我脉弟子痛下杀手，是谁借你的胆子！” 说到后面，安师叔语气陡然拔高，一句话喊出，气势端是唬人。赵谊和宁红绮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唯独高凌升，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人活一世，尚可畏首畏尾，现如今他高凌升涅盘重生，又怎么会惧怕这些凡夫俗子。 高凌升推开宁红绮和赵谊，走上前去，爽朗笑道：“问得好，我也要问一问你，在同门较量的时候，本应该点到即止，可你们却偷袭同门，对同门痛下杀手，还大言不惭地反咬一口。” 高凌升皮笑肉不笑，语气十分跋扈道：“告诉我，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第七十六章 团队缔成 安师叔眼瞳一凝，一下子愣住了，饶是他知道高凌升狂妄，可他却没想到高凌升能狂妄到如此地步。 其实高凌升这一刻也是骑虎难下，他本来只是想安静地离开听雪楼，却不想还是生了事端。他本想忍让退避，却还是和一众弟子拳脚摩擦，他不想伤人见红，却又不得不保护自己，伤了景坤。 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除非剑门五尊亲自出面制止，不然高凌升已经无法回头。因为现在退让，就意味着之前所表现出的一切桀骜不驯，都不过是装腔作势，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此刻就算是面对师叔辈的人物，就算高凌升被打得满地找牙，他也不能说一句软话。因为骨头断了还能接上，但骨头软了，这辈子就再也不能抬起头来。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这安师叔也不敢伤人性命，高凌升倒要看看，他能使出什么手段。 安师叔一双小眼下意识地眯了起来，他胸口不断高低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他一挥衣袖道：“好！我今天就替慎凡师兄，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小王八蛋！” 安师叔说话间，人已经飞速冲了过来，他的动作很快很轻盈，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到了高凌升的近前。比高凌升用上纵意御风，还要快上许多。高凌升暗暗心惊，心说果然这境界实力高深就是不一样。 此刻师兄弟三人之中，就属高凌升的境界实力最差，宁红绮和赵谊再次横剑挡在高凌升的身前，可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就一左一右被安师叔打飞了出去。 这安师叔是个老狐狸，宁红绮有宁兰心这个高手姐姐，赵谊有慎凡这个剑尊老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安师叔出手时极有分寸，他只是用手将二人拨开击飞，却不会真的伤到二人。 反而是对付高凌升的时候，安师叔丝毫不留情面，他上前一脚狠狠踢在高凌升的胸膛之上。高凌升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倒飞了出去。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处像是压了一座厚重的山岳，喉头一甜，口中就喷出鲜血来。高凌升手中的冰夷剑也在重创之下脱手而出，掉在了雪地之上，掩埋在了积雪之中。 高凌升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去势不止，一连在雪地上滑行了数步，方才将将停了下来。空旷的雪地之上，除了一行行众人留下的脚印，就是高凌升落地之后，擦蹭出的长长痕迹。 安师叔不屑道：“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纵使获得了神剑，给你，你拿得住吗？” 周围的剑门弟子见此场景纷纷拍手叫好，一个个昂首挺胸，显得无比扬眉吐气。 高凌升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想要去摸索遗失在雪中的冰夷剑。安师叔并没有给高凌升再度拿起剑的机会，他飞起又是一脚，这一次他故意踢在高凌升肩膀的伤口处。顿时，高凌升刚刚冻结止血的伤口崩裂开来，又开始涌出大量的鲜血。 温热的血液淌出，灼人亦灼心肝。 高凌升跌坐在地上，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安师叔，可他此刻却没有任何办法。无力感像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来。在狂风暴雪之中，高凌升无助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公子，你没事吧！”一直都沉默不语的小倩，带着哭腔开口。 高凌升漆黑的世界之中好像骤然划过一点光亮。 高凌升道：“小倩，你记住面前的这个人，未来有一天，我也会把他，踩在我的脚下！” 聂小倩心疼道：“公子，今天就到这里吧，不要再和他们争论了...” 高凌升不屑笑道：“没关系，我倒要看看他能拿我怎么样！” 茫茫风雪之中，高凌升再次起身，他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可高凌升依旧昂然不惧道：“姓安的，你是没吃饱饭吗？在给你爷爷我挠痒痒呢？”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安师叔的眉头抽动了两下，紧接着，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捶打。高凌升抱头抵抗，最开始根本来不及反应，但慢慢习惯之后，高凌升试着使用纵意御风的身法去躲闪，尝试调动天地灵气，聚集在将要受打击的位置，抵抗安师叔的攻势。 这一刻高凌升的顽强，让所有人都觉得震惊。他就像是打不死的孤狼，一次次重重摔倒，又一次次地爬了起来。 赵谊和宁红绮哪里见得了如此场景，他们冲上前来，一人剑气冲天而起，一人剑锋直指要害。三个人围着安师叔开始疯狂地进攻，尤其是赵谊，盛怒之下几乎招招都下了死手。可安师叔却在三人的合力围攻之下，游刃有余，他甚至都没有拔剑，没有出手，只用一双脚，就将三人打得团团转。 很快，几个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三个人的体力也在这一轮战斗之中消耗殆尽。高凌升在中间，赵谊和宁红绮一左一右靠在他的身边。几人摇摇晃晃地立在风雪之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万般狼狈之下，高凌升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宁师妹，之前我邀请你加入我的队伍，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宁红绮犹豫了一下，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现在和你们并肩站在一起，不就是最好的答案！” 赵谊此刻鼻青脸肿，却一改往日怂包的模样，他仗剑雪中，情真意切道：“没错，我们就是一个整体，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不会退后一步。” 赵谊的改变不仅让高凌升刮目相看，更让宁红绮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初入剑门的狂徒，高凌升。俗话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团队核心的做事风格和手段，会在潜移默化之中影响整个团队的成员。 赵谊自从跟着高凌升之后，亲眼看着高凌升和逐剑榜上的高手苏少游针锋相对不落下风，又亲自见证了高凌升在剑阁之上，化不可能为可能。在他看来，高凌升是一个真正值得追随的人，也是自己学习的目标。 借着这个机会，高凌升从雪中捡起冰夷剑，他将长剑伸出，搭成一道桥梁。赵谊和宁红绮对视了一眼，纷纷伸出手中长剑，三把闪着寒芒的剑锋交叠在一起，成三足鼎立之势。 高凌升豪情万丈道：“好！今天就是咱们团队正式缔成之日，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当纵横六合八荒，死亦共赴地府幽冥！” 第七十七章 袖里江河 宁红绮和赵谊没有丝毫的犹豫，齐声说道：“生当纵横六合八荒，死亦共赴地府幽冥！” 三人手中长剑齐刷刷地按下，在空中发出一声悦耳的金属交鸣。一个简单的盟约就此达成，高凌升今后纵横天下的队伍，也以此为起点，踏上了万里征程。 高凌升伸手给宁红绮整理了一下她散乱的秀发，宁红绮清亮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高凌升把嘴巴凑到宁红绮的耳边，他半揽着宁红绮的脖子，两人肌肤相亲，宁红绮雪颈之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高凌升温热的呼吸毫无保留地喷吐在宁红绮的耳间，他能清楚看到宁红绮耳后发丝在北风之中飞扬。 宁红绮的耳根红了：“高师哥，你要对我做什么？” 高凌升小声说道：“一会儿帮我拖住那老王八蛋，给我一个出手的机会。” 高凌升喃喃道：“不需要太久，只需要一个瞬间...” 宁红绮惊呼道：“你疯了，安师叔可是饮血之境的高手，你不可能伤到他的。” 高凌升发狠道：“如果信我，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就算我只是一只渺小的蝼蚁，我也要在他身上，咬出一道牙印。不需要让他多痛，但我要他记住我高凌升！” 此言一出，宁红绮无话可说，这段时间的相处，宁红绮也算了解高凌升的秉性，她深知高凌升是什么样的脾气，此刻就算再去劝他，也不过是白费口舌。 当下三人重整旗鼓，赵谊和宁红绮在前，高凌升在后，再次朝着安师叔冲了过去。 安师叔在雪中负手而立，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真是不自量力！” 说话间，宁红绮的剑气，赵谊的剑锋纷纷指向安师叔，安师叔只微微侧开身子，那些看似凌厉的攻击，就都落在了空处。 可与此同时，高凌升的剑也到了。 高凌升右手执剑，手腕向下与肩膀齐高，一点寒芒直刺安师叔的左颈。 安师叔不屑地冷哼一声，微微侧头躲开高凌升的一刺。这一剑看似毫无悬念，可高凌升手中的剑忽然一闪，在他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居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只听得刺啦一声，便是衣衫破裂的声音。安师叔仓皇之下退后了一步，待众人看清，才发现安师叔的衣服已经被高凌升的冰夷剑划破，剑锋一路从安师叔的左肩膀划到右腹部。 如果不是安师叔后退的那一步，那这一剑很可能就将他开膛破肚，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北风呼啸而过，安师叔被划开的衣襟在风中猎猎作响，谁都没有想到，高凌升真的能有伤到安师叔的能力。可众人更加没想到，安师叔宽大的长袍之下，居然是一件红色的夹绒小袄。更要命的是，这小袄不太合身，只遮住安师叔大半个身子，却把那圆滚滚的肚子，露出一半。 高凌升也是神人，他看着安师叔的肚脐说道：“你赶紧把肚子盖着点儿，天气冷，小心别着凉了！” 安师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此刻他的外衣被高凌升一剑斩破，根本没办法合拢。安师叔站在凛冽的寒风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臭小子，你刚才那是什么招数？”安师叔黑着一张脸问道。 高凌升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刚才下手可是留了分寸，承让了！” 高凌升初入修行之途，习剑时日尚短。可术宗走的路数，却需要经年累月地练习和沉淀。慎凡怕高凌升日后行走天下的时候，因为修行火候尚浅，而缺少保命的手段，特意教给了他一套威力超凡的三杀剑。 此套剑法只有三式，皆是杀招，高凌升刚才用的就是其中的第二式，袖里江河。这一招其实并不难，高凌升右手刺出一剑，可那一剑其实只是虚招，挥动长剑的瞬间，衣袖飘起，正好遮掩住他的左手。这时在长袖的遮掩下，高凌升顺势把长剑交于左手，右手挥袖而起，遮挡安师叔的视线，左手反手握剑，自上而下斜斩落下，如同在人的身上，开出一道奔腾流淌的江河。 只不过这一剑若是落实了，这道江河就会彻底变成红色，这是实打实的杀招，足够让安师叔在反应过来之后，冒出一身的冷汗。 此刻高凌升一句承让了，顿时让安师叔有些下不来台。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两个人在真刀真枪的较量，最后他却输给一个剑门小辈一样。不仅如此，今天一过，所有人都会知道，他长袍之下，穿的是一件大红棉袄，还是遮不住肚子那种。 可安师叔饮血之境的修为，面对一个刚刚化形入道三月的小辈，居然还输了半招，此刻让他再对高凌升发难，他实在是磨不开那个面子。安师叔冷哼一声道：“你小子还真是有些门道，是我小瞧了你，你比这些不成器的弟子，确实要强多了，真是少年气盛啊！” 安师叔虽然语气有些刺人，可他嘴里说的话，却是实打实地在给高凌升的脸上贴金。如此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唯独高凌升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多谢师叔手下留情，今日我也有做错的地方，日后定当谨言慎行，改一改我这个嚣张跋扈的脾气！”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高凌升心里清楚，安师叔并非真的高看自己一眼，他在众弟子面前称赞自己，看似是在抬高自己，实则是给他这个师叔辈的长辈留面子。如果一个废物都能轻易斩破他的衣襟，那他岂不是更加废物。但一个少年英雄能做到这件事情，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这样众人就不会觉得是安师叔实力不行，反而会觉得是高凌升实力太强了。如此一来，双方脸上就都有了面子，高凌升只要说几句客气话，彼此也就有了收场的台阶。 一场摩擦，就在高凌升的袖里江河之中落下了帷幕，正在众人纷纷准备散去的时候，赵谊忽然一声大喊道：“高大哥，小心！” 第七十八章 我要你死 高凌升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赵谊一声哀嚎，白雪之下立刻落下点点梅花。待高凌升看清时，赵谊已经捂着胳膊跌坐在了地上，他的右手按住左臂，鲜血源源不断从他的指缝之间流出。 薛良拎着长剑，一脸的杀气道：“肖望，你去对付那个娘们，我来收拾这个废物，为景坤报仇雪恨！” 薛良说着一脚将赵谊踹翻在地，在路过赵谊的瞬间，他狠狠踩过赵谊的小腿，将赵谊的半个身子都踩进了积雪之中。 高凌升眼睛都红了，这一刻他浑身血液倒涌，胸口处的气海如同沸腾了一般，飞快地旋转翻腾。高凌升全身的灵气不管不顾地涌入手中的冰夷剑，剑锋之上灵气跃动，如同结了一层寒霜。 高凌升暴怒而起：“欺人太甚！” 两人一个错身，高凌升盛怒之下根本没有去思考什么出剑的技巧和章法，可这一刻三月相思湖的苦练却初见成效。高凌升的冰夷剑精准挡住薛良的进攻，两人兵戈交错，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对拼了十几剑。 初时高凌升还能勉强支撑，可两人毕竟差着两个大境界，此时此刻，修行境界就如同一座难以攀越的大山，挡住了高凌升的去路。高凌升节节败退，虽然每次都能将将挡下薛良的剑锋，可高凌升却挡得越来越吃力。 剑锋猛烈碰撞之下，高凌升体内的灵气很快就消耗一空，而冰夷剑再度有了要脱手的迹象。 另外一边，宁红绮被肖望死死拖住，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办法来支援高凌升。而赵谊，他躺在积雪之中没了声息，也不知道伤势如何，更不知道他躺在冰凉的雪地之上，留了多少滚烫的鲜血。 高凌升只觉得如鲠在喉，胸膛中更像是塞满了石头。赵谊今日所流鲜血，皆是为自己而流，他作为赵谊的大哥，不仅没能护自己兄弟周全，还要连累赵谊几次舍命相救。 高凌升胸中一口恶气愈发沉郁，几乎就要燃炸他的胸膛。 薛良的鼻子被高凌升打扁，他的面容也是狰狞扭曲，他看着节节败退的高凌升，忽然停住了脚步。 “你死定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薛良神色无比恶毒，高凌升能看得出来，他不是为了景坤那三根手指，他分明是为了自己被打扁的鼻子，为了自己被踩在脚下的面子。 高凌升最恨这种打着兄弟感情名义，为自己谋取私利的伪君子。 薛良站定，长剑立于身前，他手掐剑诀，手指飞快地划过长剑剑锋。剑锋之上立刻笼罩上一层青辉，在阴郁的雪天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不好，他要化魂御剑了！”宁红绮出言提醒，可已经晚了。 薛良一步踏出，手中长剑刺破雪帘，一道巨大的宝剑虚影在他的手中扩散，几乎是瞬间就洞穿了高凌升的身体。 “不要！”宁红绮一声惊呼，却因为分神，也被肖望的剑气所伤，被砍翻在地。就在这个瞬间，一切像是尘埃落定，胜负已分。 “敢伤我家公子，我要你死！”一道冰冷的女声响起，风雪之中气温骤然低至冰点。 聂小倩凭空出现，冰夷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的手中。此刻的聂小倩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整个人的气质冰冷到了极点，最令人惊讶的，是她的眼瞳完全变成了淡金色，眼神之中透着一种绝情的淡漠。 有那么一瞬间，高凌升甚至都觉得，眼前的这个聂小倩，根本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聂小倩。 就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高凌升全身灵力枯竭，他近乎本能地从天地之中摄取灵气化为己用，胸中憋着的那口恶气，就像是最好的催化剂，让高凌升源源不断地索取灵气。而高凌升胸口处的守心，也在这一刻开始发挥作用，所有进入高凌升体内的灵气，经由守心都变得精纯无比，根本不需要高凌升再去炼化，就能直接汇入气海。 气海飞速运转，在高凌升胸膛内越扩越大，当他所吸收的灵气达到一定量的时候，高凌升再次突破，进入了开锋之境。而聂小倩和高凌升同命同心，她经历高凌升所经历的一切，也和高凌升一起体悟喜怒哀乐。 高凌升这一刻的悲愤，亦是聂小倩的悲愤。她也顺理成章地，突破凝魄进入了杀生之境。 聂小倩金瞳淡淡扫过薛良，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仿佛她那一句“我要你死”，就已经给薛良画上了生死簿。 聂小倩挥剑而起，天地之间瞬间龙吟响彻，漫天风雪在这一刻凝结成了冰晶，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下一瞬间，一道寒流冻结大地，在白雪之上凝成一道幽蓝色的冰河。冰河浪涛冻结，化为错落有致的冰锥，一路延绵，将薛良彻底吞没。冰夷吐息，万里霜寒，这一刻冰夷剑在聂小倩的手中，才发挥出了它应有的威力。 “凌升，快住手！”敛冰感应到冰夷剑恐怖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就到了现场。他一现身，立刻飞身救下了薛良。这一刻悬而又悬，敛冰为了保下薛良，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这一道冰河。 敛冰把薛良护在怀里，冰河擦着敛冰的后背呼啸流过，敛冰身子摇晃了一下，瞬间感觉整个后背都失去了知觉。只不过聂小倩境界太低，而敛冰又是剑门五尊之一，这一下并没有给敛冰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 聂小倩金瞳一凝，落在敛冰身上，竟让敛冰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就好像他所面对的，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神明。 高凌升连忙唤道：“小倩，快住手！” 可聂小倩对高凌升的呼唤置若罔闻，她抬起手中冰夷剑，又要出手。高凌升猛然上前，一把抱住聂小倩柔软的身子。 高凌升死死按着聂小倩执剑的手，柔声安慰道：“小倩乖，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听话！” 这一幕简直是看呆了众人，谁也没想到会凭空出现这样一个绝色美人，不仅容貌气质惊为天人，就连实力也是如此强横。她一出手，就能在绝境之中力挽狂澜。 在高凌升的柔声安慰之下，聂小倩眼瞳之中的金芒逐渐淡去，她身上那种淡若天涯的冷漠，也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聂小倩身子一软，手中冰夷剑落下，插入雪中。她整个人也无力地瘫软在了高凌升的怀里。 直到这一刻，高凌升所熟悉的那个聂小倩，才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第七十九章 金色人格 聂小倩仰面躺在高凌升的怀里，幽幽说道：“公子，他们都欺负你，小倩要把他们全部杀掉！”聂小倩神情极为疲惫，甚至都快要睁不开眼睛。 高凌升心痛地捧住聂小倩雪白的面颊，点点雪花落在聂小倩的眉梢，她美得就像是画中的仙子。高凌升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小倩，一切都过去了...” 聂小倩修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几下，终于在高凌升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高凌升心念一动，聂小倩立刻回到他的身体里面。来不及解释什么，高凌升又飞快跑过去查看赵谊和宁红绮的伤势。 高凌升这个团队初次作战，就在剑门之内打响了名号，只不过这种闻名，是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这场战斗之后，三人都伤得不轻，需要一些时间来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要说整个过程中，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当属聂小倩的现身。一直以来，聂小倩都是高凌升心里最大的一个秘密，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和旁人解释这件事情。 但更出人意料的是，剑门之中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了消息，说聂小倩正是那冰夷剑的剑灵。关键一刻一声龙吟响彻，冰夷剑剑灵护主心切，直接现身大吐龙息，一道冰河凭空凝结，气吞天地。 一战之后，剑门弟子相继去听雪楼附近参观那条冰夷剑凝出的冰河，十方神剑冰夷和剑灵护主的流言，一时之间在剑门之内传得沸沸扬扬。 高凌升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根本不需要去解释什么，大家就已经替他想好了说辞，甚至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聂小倩的存在。这着实让高凌升哭笑不得，但同时，也让高凌升感觉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一件自己珍藏已久的，只有自己能够欣赏的稀世珍宝被公之于众。倒不是说高凌升金屋藏娇，想让聂小倩做自己的金丝雀，他只是不喜欢有人惦记着自己的女人的那种感觉。 这是一种奇特的占有欲，当你真正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旁人多看她一眼，你都会觉得有被冒犯。 聂小倩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在此期间，高凌升倍感难熬。一方面燕赤霞的事情迫在眉睫，另一方面聂小倩的情况不能确定。高凌升一番激战之后，全身上下都是伤，根本就下不了床，只能卧在床榻之上干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第三天早上，聂小倩从睡梦之中醒来。她迷迷糊糊道：“公子，小倩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小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不认识公子了，小倩看着公子的脸，觉得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高凌升笑道：“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了，快出来让我看看，我的心肝宝贝儿瘦了没有。” 聂小倩羞道：“公子你坏死了，老是欺负小倩！” 聂小倩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没有拒绝。她一现身，立刻被高凌升搂在怀里，她的衣衫极薄，两瓣满月坐在高凌升的怀中，触感端是销魂。长裙之下，一双雪足若隐若现，时不时蹭过高凌升的小腿，撩拨得人心里发痒。 高凌升横着抱起小倩，让她在自己怀里换了一个姿势。高凌升的左手顺势揽住小倩柔软的腰肢，右手自然而然地向下，捉住聂小倩的脚腕。聂小倩有气无力地抵抗了几下，终究是没能挣脱。 高凌升凑在聂小倩脸边，使劲闻了闻，只觉得芳香扑鼻，他一边摩挲着掌中美玉，一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我可想死你了，快亲我一口！” 聂小倩羞得转过了头去，根本不敢看高凌升炽热的眼神。高凌升却不依不饶道：“快点快点，不然我可生气了！” 一听高凌升要生气，小倩只好依他，她闭着眼睛凑了上来，呼吸之间也是芬芳的兰草味道。一时之间，室内春光明媚，无限风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一番亲昵之后，二人相拥躺在床上。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窗子开了一个小缝，时不时飘进几片雪花。窗外飞雪，枕边佳人，堪称人间绝色。 “小倩，那天你现身的时候，眼瞳变成了淡金色，整个人的气质和性格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放松之后，高凌升终于开始询问这关键的问题。 聂小倩思索道：“公子，你还记得姑姑说过，我每突破一个境界，都会有质一般的飞跃吗？” 高凌升惊奇道：“难道那就是你突破境界之后，获得的能力？” 聂小倩犹豫着说道：“我也不能确定，那一刻公子遇险，小倩只想保护公子！” 聂小倩咬着红唇回想道：“不过在我突破杀生之境之前，整个人就已经陷入了那种奇妙的状态。” 聂小倩轻轻蹙起秀眉道：“就是公子所说，有着金色眼瞳的那个我。如果小倩没猜错，那应该是我初成凝魄之境时所获得的能力，只不过这次在机缘巧合之下，将它唤醒罢了。” 高凌升细细思索着，他努力回想那一刻聂小倩的言行举止和精神状态，高凌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道：“小倩，那一刻你就像是超凡入圣了一般，完全摒弃一切感情和杂念，成为了一个只知道战斗的傀儡。” 高凌升后怕道：“你知道吗，我特别害怕你会一直保持在那个状态之中，我害怕我所认识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倩，离我远去。” 聂小倩用小脸蹭了蹭高凌升的胸膛，她撒娇道：“放心吧公子，小倩是永远不会离开公子的，死也不会！” 高凌升拍拍聂小倩的后背，无可奈何道：“傻丫头，明明不会说什么情话，偏偏字字句句叫我感动！” 高凌升揉揉小倩的脑袋，低头去看小倩眼瞳，简直柔如春水，高凌升便笑道：“那日你眼瞳完全成了淡金色，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不如就把你这个能力，称之为你的金色人格！” 第八十章 迟来的爱 聂小倩满脸天真无邪道：“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只不过小倩现在的情况，小倩自己也想不清楚呢！” 高凌升大大咧咧道：“想不清楚的事情，咱们就不去想了。只是不知道你进入杀生之境之后，又会觉醒什么样的能力，小倩，你还真是让人万分期待呢！” 聂小倩嫣然一笑道：“只要能帮得上公子就好。” 高凌升一脸坏笑道：“真的吗，我现在就需要你帮我。” 小倩顿时来了精神，她满脸认真道：“公子需要小倩做什么，尽管开口！” 高凌升贼兮兮地凑到小倩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一瞬间，小倩嘴里发出一声惊呼，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无比精彩。 “啊！公子，用手真的可以吗？”聂小倩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凌升笃定道：“肯定可以，那个劳什子守心可管不了这个，就算陆如霜来了，老子也敢这么和她说！” 聂小倩轻啐道：“姑姑要是知道了，肯定饶不了咱们，千万别让她知道这件事情。” 高凌升喜笑颜开道：“这么说，你是答应我这件事情了，小倩你真好！” 高凌升说着，抱着小倩狠狠亲了一口。算算时间，高凌升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个多月，这四个多月的时间里面，小倩日日夜夜都陪伴在高凌升的身边，没有一刻让高凌升感觉到孤单。 高凌升很喜欢这种有人陪伴和在乎的感觉。前世在他的凌升阁，不知道多少次孤枕难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走在大街上，看着别人成双成对，陪伴高凌升的，只有他手中的文玩把件。出去吃饭，高凌升中途都不敢去方便，生怕回来之后，自己的餐食已经被当成垃圾清理掉。 就连过生日，高凌升也只是自己给自己煮一碗长寿面，一个人躲在凌升阁里，喝一个酩酊大醉，又在醉眼朦胧之间，对自己道一声生日快乐。 前世种种在脑海中不断掠过，高凌升曾经把所有赚到的钱，都换成黄金存在银行里面。高凌升其实一直待等待一个长发垂肩的女子走进自己的世界，他要把这些黄金作为送给她的礼物，视她如掌上明珠。 可如今，那些黄金不知道归于何处，高凌升更不知道，在现在这个世界之中，他又有什么可以给聂小倩，有什么东西，能把对一个人的爱，换算成价值，清晰地呈现在所爱之人的眼前。 高凌升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不禁感叹道：“小倩，咱们是秋天认识的。” “嗯？”聂小倩被高凌升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高凌升满心欢喜道：“这是咱们两个共同迎来的，第一个冬天，亦是你我二人，共淋的第一场雪。” 聂小倩笑颜如花道：“小倩未来和公子，还有很多个第一次，今天不也是第一次吗！”说起这些，小倩又变得羞涩起来。其实一个人的羞涩，只在片刻之间，但那种美妙的情愫，却能够让人余生回味。 更何况聂小倩是那种相处时间越久，越觉得看不够的美人。她容颜或许一成未改，可羞涩的姿态却秀色万千。这种美人不仅初见惊艳，相处得久了，再去细细品味，更是余韵无穷。脑海中闪过她的千娇百媚，竟是处处可人，点点撩拨。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数情况下说得是变质的感情和薄情的心。真正的长情，不仅是相看两不厌，更是除却巫山不是云，是不辞冰雪为卿热，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高凌升笑道：“那是自然，不光要第一次，还要千百次！” 聂小倩羞煞，将头埋在高凌升怀里不敢看他。从高凌升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聂小倩羞红的耳根和如墨的长发。画中美人入怀，远比想象中更加美妙销魂。高凌升提议道：“小倩，我给你唱个歌吧？” 聂小倩一下子抬起头，眼中星光闪烁道：“公子，你还会唱歌吗？” 高凌升得意道：“那是自然，你听着啊！” 高凌升清清嗓子，思绪纷至沓来道：“你和冬天一样来得迟，胸前挂着一把明媚的钥匙，你要等雪花把头发淋湿，你要做一件晴朗的事...” 平时听不出来，可唱起歌，高凌升的嗓音变得格外有质感，一首《冬至》出口，字字句句都融入了浓浓的冬日情怀。小倩虽然听不太懂歌词，却依旧被高凌升迷得神魂颠倒。 一曲终了，小倩还久久沉浸在高凌升所营造的氛围感中。良久之后，小倩才意犹未尽道：“公子，你这曲子端是奇怪，小倩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这也是公子的朋友写的吗？” 高凌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他的心里想起了一个人。 小倩却追问道：“是哪一位朋友呢？” 高凌升微微摇头道：“这位朋友已经不在人世了，不提她的名字也罢，我只是喜欢她的曲子，很喜欢。” 小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乖巧的没再问下去。 高凌升伸出手指刮了刮聂小倩的鼻子道：“你就像曲中人一般，和冬天一样姗姗来迟，和我在雪中并肩白头，带给我一切生命中的期待和欢愉，也送我这场如梦似幻般的人生。” 高凌升正色道：“真的很荣幸遇见你，小倩姑娘！” 聂小倩先是一愣，紧接着眼中霍然有泪，她感动道：“小倩也觉得，遇到公子，是小倩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聂小倩痴痴道：“小倩总是觉得，自己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公子了，当公子出现在小倩眼前那一刻...” 聂小倩几番思索，终于有了恰如其分的表达：“就像是我独自一人在雪中走了很久很久，手脚冰凉，肩头落满雪花。忽然有一个人出现，为我撑起伞，为我掸去肩上白雪，将我拥入一方温暖的胸膛，用灼热的温度，将我融化，烙印在骨血之中。” 聂小倩满脸肯定地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的感觉，这是小倩的真实感受！” 第八十一章 雪中 聂小倩这一番话完全出乎高凌升的意料。一直以来，聂小倩都是默默站在高凌升的身后，听高凌升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听高凌升畅想未来，又或是怨艾感怀。 她永远都是做那个为高凌升摇旗呐喊的聆听者，还从来没有如此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高凌升心中感动无法言喻，他握住小倩的手，情不自禁道：“傻丫头，你真是太可爱了，我爱你！” 一直以来高凌升都觉得这三个难以出口，他一辈子都未曾同任何人说起过这三字。可今时今日高凌升开口，竟然是如此的自然，恰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聂小倩心中小鹿乱撞，根本不好意思抬头去看高凌升的脸。 高凌升知道小倩脸皮薄，却偏偏要打趣小倩。高凌升故意挠了挠耳朵，装模作样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楚？” 小倩一脸茫然道：“公子，小倩没说什么...” 聂小倩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明白了过来。她微低着头，睫毛眨啊眨啊，就像是蝴蝶翩跹飞舞的双翅。 “公子，小倩也爱你哦！”聂小倩冷不丁地开口，声音甘甜如蜜，清爽似洁白冰雪。 高凌升心满意足，人生似乎从此刻，跨上一个新的维度。一个人或许一生之中会有很多伴侣，但真正的心动，只有一次！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大雪逐渐归于平静，零星的雪花慵懒地落下，整个世界安静的宛若停摆。 高凌升心头起意道：“小倩，能不能扶我出去走走，我想看看雪花。” 聂小倩有些犹豫道：“公子，你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外面的天气又那么冷，我怕...” 高凌升心中有些迫切，满不在乎道：“我多穿一点，在床上躺了三天了，实在是憋得难受，更何况，剑门初雪之后，我一直都在忙别的事情，还没有找个机会，真正和你享受一下西蜀群山的雪花。” 高凌升望着聂小倩，目光之中露出渴望。聂小倩根本无法拒绝高凌升，她起身帮高凌升穿好衣服，两个人悄悄出了房门。离开离园，两人沿着剑门山路，漫步在雪中。 这场雪足足下了三天，地面之上积雪很厚，两个人踩着没过脚腕的积雪，一路绵延向下。在安静的山路之上，留下了两串长长的足迹。 没过一会儿，两个人的眉间和发梢就都挂满了积雪。高凌升和聂小倩手牵着手，就像是一对最普通的恋人。高凌升心里十分满足，他总算是达成了自己的一个小小心愿。 他兴奋道：“看到没有，咱们一起在雪中白头，等到八十岁的时候，我们还要这样手牵着手。” 小倩的手很凉，高凌升手心的温度却无比炽热。聂小倩站定，为高凌升轻轻拍打着衣衫上的雪花，她娴静似月，无需雪色和月色衬托，她便是人间之中一道神来之笔般的绝色。 高凌升望望，见四下无人，提议道：“小倩，咱们堆雪人好不好？” “堆雪人？”聂小倩一愣，明显是不知道这种玩儿法。 高凌升拉着聂小倩走到一片空地，他俯下身子，在地上滚起一个雪球，不一会儿，雪球就越滚越大。很快，高凌升在雪地之中堆起一个雪人，又从旁边的地上找来树枝和石子，给雪人做了眼睛、口鼻和手臂。 高凌升叉着腰站在雪人面前，非常满意道：“看见没有，这就是雪人，我堆的是我自己，在春天到来之前，他都会气宇轩昂地站在这里。” 高凌升十分得意，如此简单的一座雪人，却让聂小倩无比崇拜。聂小倩也学着高凌升的样子，在地上堆起一个雪人。只不过小倩心灵手巧，她堆出的雪人，明显比例要更加协调，细节处理也要更加到位。 末了，聂小倩找来树枝插在雪人的身上，她堆的雪人和高凌升的雪人并肩站在一起，身高略矮一些，两座雪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 聂小倩笑道：“小倩怕公子孤单，便把自己堆在公子身边陪着公子，小倩不够气宇轩昂，却也精神得很呢！” 别说，这两座雪人站在一起，还真显得有些般配。高凌升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这个冬天总算是圆满了！” 高凌升见小倩手中还沾着残雪，便为小倩轻轻擦去手中雪花，又将小倩的一双小手捧在掌心之中，轻轻合拢哈气。 小倩似乎是有些怕痒，咯咯笑着，想要抽手，却又不想辜负高凌升一番苦心。 她道：“公子，小倩是鬼，小倩不觉得冷呢！” 高凌升顿时有些失望，可小倩下一句话，又让高凌升重新振奋起来。 “小倩虽然是鬼，却能感觉到公子身上的温暖，小倩非常喜欢，谢谢公子。”聂小倩当真是个情话高手，不仅一颦一笑明媚动人，一字一句亦是让人刻骨铭心。 此刻雪花瓣瓣飞舞，辗转飘旋，一切都好似慢了下来，此情此景，高凌升情不自禁，她在雪中轻轻拥着聂小倩，深深吻了下去。 无边的雪色之中，二人嬉戏打闹，整个西蜀群山成了他们的嬉戏场，没有世俗的眼光，没有任何人打扰。聂小倩清脆悦耳的笑声在剑门之中撒成一片，记忆就将这一刻定格，永远珍藏起来。 高凌升左肩有伤，他便用右手搓起雪球，雪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正落在聂小倩的胸口，溅起一团白色的玉兰。见聂小倩呆立在原地，高凌升赶紧提醒道：“小倩，快用雪球还击啊，咱们好好较量一番！” 聂小倩担心道：“公子，我怕你伤口再次裂开，若是真的较量起来，公子恐怕不是小倩的对手。” 高凌升不服气道：“你休要吹牛，咱们试过再说！”高凌升说着，又挑衅般地丢出一个雪球，可这一次，小倩倏得一下闪开了，动作鬼魅轻灵，紧接着，聂小倩开始了疯狂的还击，却很有“分寸”地往高凌升的下半身招呼。 高凌升大呼“卑鄙”，一时之间竟被聂小倩打得抱头鼠窜。 两人打打闹闹之间，不知不觉绕过剑门主峰，走到了剑门后山的飞仙湖附近。 远远地，高凌升就看到飞仙湖湖面之上，风雪紧锣密鼓。有一女子在冬湖之上掠雪而舞，长剑迎风凌斩，剑气如怒起波澜！ 第八十二章 谁能不食烟火气 看着湖面之上翩翩起舞的女子，高凌升觉得半似熟悉，但距离太远，却又分辨不出那人的具体样貌。高凌升很是惊讶，这个时间，怎么还会有人在冬湖之上舞剑？ 高凌升心中好奇，便拉着小倩一路下山，往飞仙湖的湖边靠拢。很快二人走出雪林，来到了飞仙湖边。冬日的湖泊结出了厚厚的冰面，晶莹的雪花铺满漫无边际的湖面，像是在人的眼前展开一张洁白的宣纸，等待着有缘人，提笔挥毫写意江山。 积雪之上，是一长串浅浅的脚印，顺着脚印绘出湖中女子，又是宣纸之上，一道最靓丽的风景。 天地寂静，风声更加显耳，暗云遮空，瓣瓣雪花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一片压一片地落下。高凌升依旧看不清凛湖之上那女子的面容，却在朦朦胧胧的风雪之中，窥见她无双的神韵。 她身段窈窕有致，时而婀娜多姿，扭动那柔软的腰肢，时而又英姿飒爽，长剑刺破风雪，招招凌厉果敢。站在湖边看那女子舞剑，天地、山川和湖泊皆成了陪衬，满目唯有她一人的身影。 高凌升不禁赞道：“逢雪夜行，她与我二人皆是一般的雅兴。当真是弃微名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外。知音无二人，剑起何妨碍？醉袍袖舞嫌天地窄。”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比她更好地诠释，什么叫做天地有涯，跳脱人间。 高凌升看罢，拉着聂小倩就要离开。今时今日，高凌升正和聂小倩你情我浓，他不可想再认识什么美少女，平白给自己和小倩增添苦恼。换句话来讲，就是高凌升在聂小倩身上得到很多，他感觉十分满足，纵使生性之中带着几分放浪不羁，此刻也全部收歇了。 正欲走时，湖中那女子舞剑的动作一滞，整个人忽然仰面躺入雪中，手中长剑飞落，霎时没了踪影。 高凌升被吓了一跳，心说不会出事了吧，这冰天雪地之中，若是出点什么意外，等有人发现她的时候，估计也就晚了。 当下高凌升招呼聂小倩先躲回自己的身体里面，他则一路小跑，沿着湖边那一串脚印，踩着积雪和寒冰走上了冻结住的飞仙湖。飞仙湖占地极广，单单是跑到那女子身边，就耗费了高凌升一炷香的工夫。 走到近前，高凌升才看清楚，那女子长剑散落在身边一侧，蓝裙卧雪，双目紧闭，青瀑发丝散落在雪中，黑白分明，显得格外柔弱可怜。此时寒冬腊月，雪花打湿那女子的衣衫，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丝丝寒气。 不仅如此，她气质模样也是冰寒，真是不食人间烟火气，不知高处不胜寒。 见此场景，高凌升十分意外，他万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许久未见的宁兰心。 “兰心姑娘，你这是？”高凌升快步上前，不知道宁兰心的身上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宁兰心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她目中竟有泪花。见到高凌升，宁兰心眉梢间顷刻挂上一抹喜色。此情此景，她竟是笑中有泪，泪中有怨，怨里有情。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高凌升是个负心之人，她则是那个受相思之苦的可怜女子。 宁兰心从雪中坐起，长发掀起雪浪，更显脱尘。她惊喜道：“高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片刻的惊喜之后，宁兰心又显得格外失落道：“算起来，我们已经有整整三个月没有见过了！” 宁兰心这么一说，高凌升才意识到，最近几月自己废寝忘食地勤修苦练，竟是忽略了宁兰心的感受。自从上去他飞檐走壁去不器阁给宁兰心送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如此之久。 高凌升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还要问你呢，大晚上的不去睡觉，怎么跑到这湖面之上来，雪滑霜浓，夜露寒重，若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高凌升说着对宁兰心伸出了一只手，宁兰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高凌升的手站了起来。她起身带起一阵淡淡体香，淡如雪清如茶，端是雅香无两。若是闻香识女子，宁兰心的味道，要比聂小倩身上的味道更加清淡，这也说明宁兰心的性情更是高绝。 或许宁兰心这样的女子，不应该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更不应该遇到高凌升这样的浪子。 高凌升为宁兰心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拍打身上沾惹的雪花。宁兰心在这雪中不知道已经待了多久，全身都沁满了寒气，整个人飘飘欲仙，根本不似凡人。雪花润湿衣衫，保暖效果骤减。 高凌升禁不住皱起眉头责备道：“你怎么如此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雪水打湿衣服，你会生病的。” 也不知道高凌升是哪句话没说对，宁兰心忽然有些恼怒，她带着情绪问道：“高公子，你这算是关心我吗？” “我...”高凌升顿时哑口无言，若说关心，他整整三个月没去看她，若说不关心，高凌升现在确实十分担心她的状态，更不想她独自一人在雪中凋零。 高凌升换了一种语气，别具一格地温柔道：“如果不是我找到你，你还要在雪中躺多久？就算是心里有什么事情，也犯不着如此折磨自己吧。” 宁兰心高傲地抬起头道：“高公子，我想你误会了，今日我雪中有感，觉得这是个突破境界的好时机，便特意来飞仙湖中，感念天地，以求进境，并非有什么心事。” 高凌升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宁兰心的眼眸。不知怎的，这一刻宁兰心竟是有些心虚，眼神之中分明有藏不住的情绪。 高凌升想拉住宁兰心的手，却被宁兰心用力甩开。 高凌升劝道：“宁姑娘，天寒地冻，咱们回去吧，有什么事情过后再说。” 宁兰心眉头紧锁道：“怎么，你还想干涉我的自由！” 宁兰心一句话十分刺耳，高凌升深深看了宁兰心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准备离开。前世今生，高凌升都是这副性格，他从来不会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他任意他人去留，绝不在任何一段感情之中，委屈强求。 高凌升转身的瞬间，身后传来宁兰心没好气地怒骂： “虚伪的男人！” 第八十三章 吃醋 高凌升一脸恼怒地转过头来，声音之中已经带上了三分怒气：“宁兰心，我好心来看看你的情况，你就这么对我？” 或许是高凌升的态度过于强硬，这一刻宁兰心张着嘴巴，竟是没有说出什么硬话。她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示意高凌升可以离开。 要说这人就是贱，宁兰心没有辩驳，放任高凌升离开，他反而又不想走了。高凌升放缓了语气，柔声道：“兰心，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人跑来这里。” 宁兰心执拗地不肯说话，她定定地看着高凌升，眼睛忽然一红，她转过头去，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高凌升看得真切，她这分明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汹涌如潮的情绪。 高凌升拉过宁兰心的手，将她轻轻拥入怀里。这一次宁兰心没有拒绝，投身入怀的一刻，她只感觉自己满身冰寒都被高凌升的体温所驱散。这一刻的温暖让宁兰心感到羞耻，可又忍不住的，无比眷恋。 高凌升拍拍宁兰心的后背，轻轻安抚道：“有什么事情和我说说，说出来就没事啦！” 宁兰心强忍住眼泪，从高凌升的怀中轻轻挣脱，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宁兰心惨然道：“谢谢你高公子，我真的没事。” 高凌升正疑惑间，宁兰心一句话，揭开了答案。 “高公子，你能不能告诉你，你的房间里面，为什么会有一个女人？”宁兰心鼓足勇气，终于问了出来。 高凌升瞳孔一紧，下意识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宁兰心十分不满高凌升这个装糊涂的态度，她直接捅破窗户纸道：“今晚我去离园找过你！” 宁兰心没有说自己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仅仅是一句“去找过你”，就让高凌升明白了所有。他这一整天都和聂小倩腻在一起，两个人躺在床上搞些小动作，说一些外人听不得的话，说不准恰好就让这宁兰心听了去。 可高凌升却不能大大方方地承认，他反问道：“你去离园找我做什么，怎么不知会我一声，怎么不敲门进来？” 宁兰心似乎已经对高凌升失去了希望，只是淡淡道：“我做了晚饭给你送过去，听见你屋里有女人说话的声音，我就没进去，明白了吗！” 一句“明白了吗”，还是让高凌升听出了宁兰心心中的情绪。高凌升这才明白，原来这宁兰心是投桃报李，居然亲手做了饭菜给自己送过去，只可惜自己那时候满心都挂在聂小倩的身上，对于宁兰心的到来根本就毫无察觉。 阴差阳错之下，高凌升就这么辜负了宁兰心的一片深情，都说美人恩重不可负，可没人说过负恩的代价。此时此刻宁兰心对高凌升满怀怨念的态度，正是最好的答案。 这事情也怪高凌升，他那日偷香窃玉，一盏玉壶春搅得宁兰心春心萌动，可高凌升后续却没了下文，只顾着埋头修炼。天知道宁兰心在这段时间里面，有几时几刻是在想着他高凌升的，又是有多么的想见他一面。 高凌升这不开窍的家伙，一直等到入冬，都没有想起去看一看宁兰心。宁兰心鼓足了天大的勇气，亲手烹饪一桌美味给高凌升送了过来，却正巧撞见高凌升幽会聂小倩。这也难怪她会如此生气，伤心之下跑来飞仙湖之上，独自舞剑排遣愁绪。 今晚如果不是高凌升正好走到后山，又正好看到她的身影，恐怕两人之间的感情，就会以今晚为界限，渐行渐远了。回想刚才宁兰心闭目躺在雪中，像极了一个为情所困，而折磨自己的豆蔻少女。再想那一刻宁兰心睁眼的瞬间，她目中有泪，喜悲交加，高凌升更是觉得自己亏欠于她。 撩妹之后不负责任，确实混蛋，确实该死。 高凌升试探性地问道：“你说你听见我房间内有女子，你听见了什么？” 宁兰心没好气道：“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到了。” 高凌升额头顿时冒出冷汗，他深知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宁兰心在听到那些话之后，还能保持基本的气度和冷静，已经是十分不易了。 高凌升尴尬地解释道：“宁姑娘，我也不想骗你，但这件事情我真的不能告诉别人，我有我的难言之隐...” 宁兰心毫不留情地打断高凌升的话道：“既然是难言之隐，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请你离开！” 宁兰心一字一句发自肺腑，是真的动了火气，彻底对高凌升失望了。 高凌升叹了口气，驻足在原地许久。二人相对，默然无言，曾经种种画面闪过，在此时此刻，都只能徒增悲伤。 高凌升抱拳道：“宁姑娘，你是个好姑娘，一切都是我高某人的不是，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也希望你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若是留在这里碍你的眼，我就先走了，我会通知不器阁的弟子，让他们来这里接你。” 高凌升说罢，深深看了宁兰心一眼，他想把宁兰心此时的样子刻进脑海，以此来提醒自己，以后绝对不能用之前那种态度，去对待这些涉世未深的姑娘。 高凌升落寞转身，眼前是一片昏暗的湖面，身后是一位伤心的女子。 “宁姑娘，我能和你谈谈吗？”正在二人都以为尘埃落定，彼此之间的关系再没有了转机的时候，聂小倩俏生生地现身，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这是聂小倩和宁兰心第一次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两个女人一个身娇柔体易推倒，一个心气极高孤芳自傲。两张绝美的容颜映入眼帘。再次让高凌升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聂小倩一现身，宁兰心的神情更加哀怨。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憋着一口气，她虽然听说了听雪楼前，有一女子舍命救下高凌升，也听说那女子容貌气质皆是绝色。 可宁兰心却从来没有想过那女人的姿色气质能及上自己，可这一刻她和聂小倩四目相对，只觉得聂小倩花容月貌，惹人怜爱，和她比起来，自己竟然占不到半点上风。 聂小倩对着宁兰心莞尔一笑道：“宁姐姐，你莫要生气，待小倩慢慢同你说！” 第八十四章 冤家 聂小倩一开口，立刻就稳住了宁兰心。聂小倩没有当着高凌升的面儿和宁兰心说些什么，她反而拉着宁兰心走到一旁，避开高凌升的耳目，小声在宁兰心耳边嘀咕起来。 看着不远处两张如花容颜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亲密的样子，高凌升不禁心里痒痒，脑中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若是能肆意享受齐人之福，那该有多好啊！此刻两个女子皆是素面朝天，雪白的肌肤甚至胜过冰雪，脸上处处吹弹可破，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脸上皆是如此，那身上... 想及此处，绮念一发不可收拾。高凌升双手合十，低声吟念佛号道：“罪过罪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观红粉皆骷骨...” 没多久，两个小姑娘说完了悄悄话又走了回来。这回宁兰心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微微感动道：“高公子，我不知道你和小倩还有这样一段缘分，倒是我有些不近人情了，你们确实有你们的苦衷，我一定会为你们保守秘密的。” 高凌升并不知道聂小倩如何同宁兰心说的，他下意识地去看聂小倩，聂小倩眨眨眼睛，给了高凌升一个搞定一切的眼神。 此时此刻，高凌升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这聂小倩不仅照顾高凌升的饮食起居，还帮助高凌升一路开着外挂修炼，关键时刻舍命相救，遇到美女还能身先士卒，帮高凌升打下脂粉江山。 得女如此，夫复何求啊！ 高凌升见宁兰心态度如此缓和，也不好意思道：“这事情也怪我，这段时间忙于修炼，没能及时告知兰心姑娘，今晚更是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希望宁姑娘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 宁兰心微微摇头道：“高公子这是哪里话，明明是我唐突了，打扰了你和小倩妹妹的生活，你放心吧，下次一定不会了！” 听宁兰心这个口吻，竟是要和高凌升诀别，高凌升再度看向聂小倩，聂小倩的神情也有些诧异，显然是没想到宁兰心会来这么一手。不过宁兰心如此反应，高凌升并不感到意外，他深知宁兰心是个什么性格，想让她和聂小倩共侍一夫，怕是没那么容易。 高凌升打哈哈道：“宁姑娘言重了，你既然见过小倩，那以后不妨和小倩多多走动...” 高凌升笑道：“一来是小倩喜欢你这样的漂亮姐姐，二来你们未来或许可以成为要好的朋友，相见就是缘分，与其避而远之，还不如顺其自然。” 宁兰心微微摇头，模样态度很是坚决。高凌升长叹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人各有命，谁也不能左右别人的选择，尤其是感情这种事情，更是难以捉摸和把握。 宁兰心弯腰从雪中捡起自己的重工剑，就在飞仙湖之上，给高凌升二人下了逐客令：“高公子，小倩妹妹，我还想在这里研习剑术，不希望被别人打扰，不知道你们二人，能否成全小女子！” 高凌升和聂小倩对视一眼，都颇为头痛。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若是一直相亲相近自然无事，可一旦感情之中生出了嫌隙，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足以彻底改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高凌升点点头，带着小倩头也不回地离开，把整个天地，又交还给宁兰心。可高凌升并不知道，自己转身而去的瞬间，宁兰心的脸颊之上，划过一滴滚烫的热泪。 泪水掉落在积雪之中，无声无息，它灼化雪花，又在瞬间凝结成冰。亦如人的内心，满心狂潮和心如死水之间，仅仅只有一线之隔，仅仅只是从眼角，滑落到地面的距离。 或许从最开始，高凌升就不应该去接近宁兰心，或许感情，远没有高凌升想的那么简单。 高凌升在飞仙湖上渐行渐远，他的身后又传来了舞剑的声音。飞仙湖面剑气肆虐，一道一道蓬勃剑气割裂凛湖之冬，剑气落下，卷起漫天冰霜。湖面积雪尽数翻覆，冰层之上，布满累累剑痕。 每一道剑痕，都是宁兰心的一道爱意，她把所有的爱意都留在这个雪天，当她离开这片湖泊的时候，或许她可以带走一颗澄净的心。 高凌升强忍着心中的情绪，始终没有回头去看宁兰心，他厌恶离别，更痛恨感情的衰变。 聂小倩沮丧道：“对不起公子，小倩没有解开兰心姑娘心中的症结。” 高凌升揽过聂小倩的肩膀道：“你这是说哪里话，我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现在这个局面，就是最好的结果，让我们一起祝福宁姑娘吧，祝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高凌升在心中默默念道：“再见了，我的兰儿！” 就在此刻，高凌升忽然感觉到脚下冰层之中，传来的剧烈的震动。几乎是在一瞬间，飞仙湖上响起了吱吱的声音，像是冰河解冻发出的呜咽，更似千军万马奔腾。脚下的冰面开始剧烈晃动起来，高凌升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高凌升和聂小倩互相搀扶着，勉强支撑着彼此的身体。 “该死，这是怎么...”不待高凌升说完，他脚下冰层骤然碎裂，高凌升和聂小倩双双坠入飞仙湖中。一瞬间，冰冷刺骨的湖水将二人彻底吞没，飞仙湖下的世界，是一片沉郁的黑暗，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高凌升心中百般焦急，他可是个旱鸭子。而且一落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高凌升瞬间就感觉全身都被冻得麻木没有知觉，猝不及防之下，他还连着呛了好几口冰水，冰水灌入口鼻，高凌升下意识地想大口呼吸，却呼吸不到任何空气，反而呛进更多的冰水。在水的作用之下，高凌升只觉得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起来。高凌升双手在无尽的黑暗中胡乱摸索着，却怎么也摸不到小倩的手。 高凌升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他在朝着飞仙湖的湖底，飞速下坠而去。 湖面之上，宁兰心已经跑了冰层碎裂的地方，她趴在水边，大声呼喊道：“高公子...高凌升！”雪夜之下，天地一片寂然，宁兰心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宁兰心急得眼泪落了下来，她紧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 落入冰冷湖水的瞬间，宁兰心愤然说道：“真是冤家孽缘！” 第八十五章 缘未尽 “小倩，你在哪儿？”高凌升眼前一片漆黑，溺水之下，无边无尽的恐惧将高凌升淹没。 “公子，小倩在这儿呢！”聂小倩无声无息地游了过来，她贴在高凌升的后背之上，双臂环于高凌升的胸前，她轻轻游动，托着高凌升缓缓向上飘去。 聂小倩的声音在高凌升的心中响起道：“公子别怕，小倩带你游上去。” 说话间，两个人越浮越高，渐渐地高凌升可以看到散发着一点微光的冰口。蓦地，高凌升模模糊糊看到一道人影落入水中，她的衣裙丝带在水中四散铺开，像是一朵盛放的幽兰。 毫无征兆的，水中骤然传来呦呦鹿鸣之音，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传到了高凌升的耳中。按理说在水中听到的一切声音，都会被耳鸣所取代，可高凌升还是听到了这声鹿鸣。不仅听到，高凌升还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 高凌升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见一团淡蓝色光辉，正在飞速地朝着自己游来。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是一只白色小鹿，它头生四角，冰耳雪唇，脚下踏着蓝色神辉。 高凌升心说不好，这不是飞仙镜宫之中的夫诸真君吗，他是这飞仙湖的湖神，出现在这里倒是合情合理。只不过上次在飞仙镜宫之中，正是这夫诸真君对高凌升痛下杀手，若不是吕修拼死救下高凌升，他可能都走不出飞仙镜宫。 高凌升略一琢磨，心里清楚，这次离奇的落水，也是这夫诸真君的手段。恐怕上次陆如霜吞噬了属于飞仙镜宫主人的灵气，触怒了这只镇墓兽，但当时有四位剑尊相护，夫诸真君知道自己没办法伤害到高凌升。 此番高凌升主动来到飞仙湖之上，身边又没有剑尊保护，这夫诸真君得了机会，怕是要好好教训高凌升一番。高凌升心里骂道：“真他娘的是个小气鬼，不就是取用一些灵气吗！” 高凌升心中骂娘，却一刻也不敢停留，他赶紧催促道：“小倩，咱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聂小倩此刻也认出了夫诸真君，她脚下飞快地踩水，全力托着高凌升往上游去。但夫诸真君乃飞仙湖湖神，在水中即是它的主场，它又怎么会让高凌升轻易逃脱。 只在两三个呼吸之间，夫诸真君就到了高凌升近前。与此同时，夫诸真君微微昂首，又是一声鹿鸣。高凌升头顶那碎裂的冰层，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冻结起来。 眨眼工夫，那冰口就消失不见，冰面之上那淡淡微光，也随之归于沉寂。 夫诸真君根本不给高凌升任何反应的时间，它封好冰层，微微抬起前蹄，鹿首一低，朝着高凌升就撞了过来。 夫诸真君在水中速度很快，他还没有靠近，高凌升就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边水流开始紊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推开聂小倩，在相互作用力之下，高凌升和聂小倩在水中一分为二，各自飘出去一段距离。 与此同时，夫诸真君一头撞了过来，它虽掀起一片狂乱暗流，却是撞了个空。夫诸真君抖了抖冰晶一般的耳朵，似乎很是不满。他调转鹿首，将目标锁定在了高凌升的身上，又是一头撞了过去。 高凌升手脚并用地划水，却因为从未掌握游水的技巧，只能一个劲儿地在原地打转。剧烈动作之下，高凌升下意识地大口呼吸，但在水中，却只能连连呛水。眼看着夫诸真君鹿角就要将高凌升挑起，一道蓝色身影游了过来，手中长剑横在高凌升身前。 巨大的震动在水中晕开，夫诸真君的鹿角重重顶在长剑之上，将那道身影顶的倒飞而去，那人影重重撞在高凌升的胸口，两个人同时闷哼，口鼻之中再次灌入冰冷刺骨的湖水。 高凌升下意识地抱住怀中那人，湖水之中晦暗不明，但高凌升能清楚感受到，怀中之人是个女子，她的肌肤冰凉紧致，滑嫩如同上好的绸缎。不用多说，此时此刻能挡在高凌升面前的，除了聂小倩，就只有宁兰心了。 猛烈的撞击之下，高凌升吞入了大量的湖水，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肚子胀得几乎要炸裂开来。胸肺之中由于缺少空气，已经开始觉得刺痛。大脑因为缺氧，高凌升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的双手无力地从宁兰心的腰间滑下，身子也越来越重，逐渐沉溺于深不见底的湖水。 宁兰心焦急万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用力拖拽着高凌升的身体，但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随着高凌升一起向下沉去。 而一旁的夫诸真君被宁兰心的行为触怒，它不停地踢着鹿蹄，张口就吐出一道水息，水息带起层层涟漪，越聚越大，越行越快地朝着宁兰心和高凌升激射而去。 宁兰心一只手拽着高凌升的衣襟，一只手握着手中的重工剑。在这一刻，其实她还有的选择，她只要松开高凌升，就能轻快地游走，就能躲过夫诸真君含怒一击。 危急时刻，宁兰心完全可以游开，可高凌升却必死无疑。宁兰心心中把高凌升骂过千遍百遍，可她却并没有放弃高凌升的意思。宁兰心努力拽着高凌升的衣服，全身的灵气都灌入持剑的右手。只见宁兰心在水中扬剑而斩，一道白色剑气便划破水流，迎着夫诸真君的水息而去。 可在湖水之中，宁兰心剑气的威力明显大打折扣，光是在水中飞行的过程，就消耗掉了剑气大半的威力。等剑气和水息相遇的时候，剑气只在水息之上激起一阵细小的波澜，很快就被磅礴而来的水息所吞没。 宁兰心在水下一击出手，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水息打到近前，宁兰心忽然做了一个出人预料的决定。她转身抱住高凌升的身子，整个人背对着那道水息，完完全全地护在了高凌升的身前。 高凌升尚存一丝意念，他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了这一幕，高凌升在心底呐喊道：“宁兰心，你怎么那么傻！不要！” 第八十六章 情又起 宁兰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护体灵气外放了出来。下一刻那道水息重重打在宁兰心的后背，巨大的冲击力让宁兰心吐出一口鲜血，她整个人抱着高凌升，直接被打得飞入了湖水深处。 高凌升努力想要睁大眼睛，可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多的湖水灌入他的口鼻。高凌升无奈地想道：“难道我这一世，竟是被湖水溺死的？真是可笑！” 一瞬间无数的想法闪过高凌升的脑海，他有很多遗憾，亦有难以割舍的感情和羁绊！ 就在高凌升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时候，忽然感觉宁兰心凑了上来，一点来之不易的空气渡入口中，他刺痛的胸肺骤然感觉到清凉。高凌升猛然睁开眼睛，在极近的距离之下，他和宁兰心四目相对，模糊的黑暗之中，高凌升依稀能够看到宁兰心眼瞳中的情愫。 高凌升尝出了淡淡的血腥味道，他要铭记这种味道，更不能辜负了，今时今日宁兰心对自己的一片深情。毕竟人这一辈子，遇不到几个能如此舍命相救的红颜知己，如果遇到了还不知道好好珍惜，那这个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活该一辈子孤独终老。 良久，两个人终于恋恋不舍地分开，高凌升能明显感觉到宁兰心的身子已经彻底瘫软了下来。这回换成是高凌升扶着宁兰心了，他学着宁兰心之前踩水的样子，也尝试着努力向上浮游。 但两人肺中空气已尽，肚子里面还灌了不少的湖水，任凭高凌升如何努力，他都没办法让自己和宁兰心浮上去，只能稍微阻止一些下坠的趋势。 这时聂小倩也追了上来，聂小倩一来，宁兰心很快从那种羞涩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她和聂小倩一左一右地扶着高凌升，三人脚下一起踩水，终于慢慢地往水面上飘去。 而另外一边夫诸真君不依不饶，居然又追了过来。只见它微微压低身子，全身在一瞬间蓝色光辉大作，它微垂鹿首，四根鹿角之上各凝聚出一团水球。四团水球分别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朝着高凌升等人飞了过来。 那水球速度极快，还不等几人反应，已经打在了他们身上。可这一刻，并没有高凌升预料之中的重击。四团水球交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把高凌升三个人彻底包裹在了里面。 高凌升试图用手去触摸水球之外的世界，可他的手却触到了柔软的水壁，水壁极有弹性，却牢不可破。宁兰心已经试着去用重工剑撕破水牢的墙壁，可水乃至柔之物，水牢墙壁在剑锋的攻击之下发生大幅度的形变，但同时也卸去了剑锋之上的力道。 几番尝试之下，宁兰心无力地垂下了手中重工剑，她不得不承认这水牢坚不可破的事实。在水牢之中，几人愈发觉得呼吸困难，水牢在夫诸真君的控制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收缩着。 伴随着水牢的收缩，水牢之中的湖水被充分挤压，高凌升只感觉自己的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沉重的压力。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变成了一只笼中小鸟，被人一把狠狠攥入手心，那人不断发力，挤压着小鸟的五脏六腑和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 很快高凌升和宁兰心的骨头就开始发出吱吱的声响，不出一时半刻，两人就要在巨大的水压之下，被挤压成肉泥。 窒息、压力和恐惧充满了高凌升的内心，但伴此而生的，是强烈的不甘和近乎本能的求生意识。高凌升脑海之中飞速闪过一句话：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水之所以能以柔克刚，在于它的柔软和包容，但水并非不可战胜的。抽刀断水水更流，用兵戈来对付水，只能是徒劳无功。但是用火去对付水，火小了会被水浇灭，可熊熊烈火，亦能将水蒸发。 同样，除了火能改变水的状态，高凌升也能改变水的状态。高凌升强顶着身体周围巨大的压力，将手缓缓放在了腰间冰夷剑的剑柄之下。高凌升在心里呐喊道：“小倩助我！” 聂小倩瞬间和高凌升神形合一，两人共同抽出腰间冰夷剑，冰夷剑出鞘的瞬间，以剑锋为中心，结起丝丝冰晶，冰晶飞速扩散，像是树叶脉络一般，几乎只在一瞬间就绵延到了整座水牢。 水牢之中全部湖水在顷刻间冻结成冰，冰夷乃御冰之神，这些寒冰并不会对高凌升和宁兰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在高凌升的控制之下，寒冰很快就片片碎裂，四散在漆黑的湖水之中。 高凌升和宁兰心也终于从水牢之中脱困，劫后余生，两个人还来不及高兴，夫诸真君又冲了上来。它之前的几次进攻，都被高凌升等人接下或是化解，这一次夫诸真君是真的动了火气。 整个飞仙湖的湖水仿佛受到了夫诸真君的召唤，开始沿着一个方向猛烈地流动起来。短短几个呼吸间，漆黑冰冷的湖水就以高凌升和宁兰心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之中暗流涌动，撕扯着高凌升和宁兰心的身体。两个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前行的方向，只能随波逐流，任凭水流牵扯着，被巨大的漩涡一点一点拉入漆黑可怖的深渊。 高凌升死死抓住宁兰心的手，她的手被湖水浸得冰凉。四周的一切在眼前飞速逝去，天旋地转的感觉将二人紧紧包围。在不受控制的激流之中，高凌升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剑，抱住眼前这个为自己跳下冰湖的女子。 高凌升不是没有再次尝试用冰夷剑凝冰，只可惜高凌升现如今的能力，还不能在顷刻间，冻结这个巨大的漩涡。每当高凌升凝结出寒冰，都会在顷刻之间被巨大的水流所击溃冲垮。 当高凌升发现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时，他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可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彻底打破了湖水之下的寂静。 第八十七章 雾正浓 “小白，快回来！” 这道女声温和雅然，隔着深水依旧清晰传入高凌升的耳中。下一刻汹涌澎湃的漩涡居然奇迹般地逐渐消散，湖水归于平静，高凌升和宁兰心也终于在水里停住了身子。反观夫诸真君，却是一下子没了踪迹，似是听从那声召唤，放弃了对高凌升的追杀。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向湖面之上游去，到了坚硬的冰层之下，高凌升只轻轻挥动手中冰夷剑，冰层立刻被切出了可以容纳两人通过的缺口。宁兰心拉着高凌升浮出水面，但此刻两个人根本没有力气从湖水之中爬到冰面之上。 他们只是从湖水之中探出脑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天地之间清爽的空气。直到这一刻，高凌升才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谁也没能想到，在剑门自己的地盘，就在飞仙湖之上，能出现这种惊人的变故。 两人在水中休息片刻，终于彼此拉扯着从湖水之中爬了出来，当高凌升的双脚触及地面的一刻，那种飘在水中，心里没底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高凌升根本顾不上自己，一站稳他就连忙去查看宁兰心的状态。之前在水中宁兰心用血肉之躯帮高凌升挡下夫诸真君的攻击，伤势定然是不轻。 可高凌升一眼望去，整个人一下子都呆住了。刚才一直在漆黑的水中激战，高凌升还没有注意到，此刻回到湖面之上，他这才发现，在激战过程中，宁兰心收束长裙的丝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此刻她胸前衣襟敞开着，小衣滑落，一对雪兔赫然跳脱出来。 雪兔水润可人，闪动着点点光泽，水珠滑落雪峰，堪称世上绝美之风景。 高凌升不敢多看，一把拉过宁兰心的衣襟，将一片风景掩盖起来。宁兰心本就芳心大乱，又在水中一番苦战，此刻她大口喘气，根本还没有回过神来。宁兰心顺着高凌升的手低头看去，待她看清楚一切之后，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下意识地一把推开高凌升，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整个人的面颊红得已经能滴出血来。 高凌升伸手想去扶宁兰心，可他手伸出一半，看到宁兰心惊魂未定的表情，他终究还是没敢靠近。 宁兰心毕竟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女，这一夜她先是撞见高凌升和聂小倩亲热，又独自一人在飞仙湖上神伤，最后落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受了伤。到了现在，宁兰心接近崩溃的边缘，再不能承受更多的刺激。 高凌升这个时候可不敢口花花再说什么自己眼花，什么都没看见了。他退后一步，歉然道：“宁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连累你和我一起坠入湖中，那夫诸真君正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不是我...” “没事的，我不怪你！” 宁兰心抱膝坐在湖面上，她的下巴顶住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但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要平静了许多。 高凌升关切道：“宁姑娘，你的伤？” 宁兰心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妨。高凌升又接着道：“今日宁姑娘救我一命，凌升没齿难忘，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你只需要记得，我欠你一次！” 宁兰心娇躯一颤，她挑眉望着高凌升，眼神之中写满了愤怒。 这一刻宁兰心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高凌升讪讪一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宁兰心并不在乎高凌升欠不欠她一次，她真正在乎的，是高凌升的性命安危。此刻高凌升说这些话，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 高凌升立刻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就像可以彼此交托性命的伙伴，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能为了对方挺身而出，非常感谢你，兰儿姑娘！” 此言一出，宁兰心的脸色才逐渐缓和下来。 此刻冬湖之上落雪依旧，北风呼啸吹个不停。寒风吹袭而过的瞬间，还穿着湿漉漉衣衫的二人，顿时感觉如坠冰窖。高凌升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宁兰心更是在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 高凌升上前一步，对着宁兰心伸出了手道：“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宁兰心抬眸看着高凌升，她在高凌升的眼瞳中看到了心疼和怜爱。这一刻宁兰心没有犹豫，她抓住高凌升的手站起了身，两个人挽着手，拎着剑，相互扶搀地向前走去。 可当高凌升极目远眺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四周一切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和宁兰心在不知不觉之间，陷入了一片浓雾之中。浓雾夹杂着飞雪，让高凌升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此时此刻他不仅看不清空旷的湖面，甚至还看不清剑门主峰的轮廓，更加不知道东南西北，该何去何从。 宁兰心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狐疑道：“这湖面之上怎么起雾了？咱们应该往哪里走？” 高凌升四下望望，却根本无法辨别方向。此刻他和宁兰心都是精疲力竭，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不仅不能为二人保暖，反而还在寒风的吹袭下，飞速蚕食着二人所剩不多的体温。 高凌升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他和宁兰心走错了方向，没有向着剑门主峰的方向而去，而是一路走到了飞仙湖的另外一边，那么他和宁兰心，很可能会冻死在这片冰湖之上。就算不被冻死，也至少要脱一层皮，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完全容不得半点马虎。 高凌升细细思索道：“之前我们落水的地方离湖边并不远，但在水下我们被水流推着，已经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再上来时，也不是从入水时的冰口处出来的，如果我们贸然行动，很可能会选择一个错误的方向。” 高凌升在心中呼唤道：“小倩，你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吗，你能感应到剑门主峰的方位吗？” 聂小倩没有立刻回答高凌升的问题，她先是尝试了一下，然后才无奈道：“公子，小倩现在也不知咱们是在哪里，这团迷雾非常奇怪，像是能隔绝天地间的灵气，也能隔绝小倩的意识。” 第八十八章 命旦夕 听过小倩的描述，高凌升十分头痛。他转头看向宁兰心，此刻她已经被冻得面色发白，发丝之上水露凝结，挂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高凌升心中百般焦急，此刻四处望尽不见山脉，抬首观瞧星月无痕，只凭眼睛，他没有任何方法辨别方向。 “对了！”高凌升瞬间想到关键所在，他激动道：“咱们还有风！” 这一刻，风不仅是二人的催命符箓，同时也是他们的救命稻草。高凌升从地上抓起一把积雪，随手丢在风中，雪花纷纷扬扬被吹散，尽数朝着一个方向远去。 入冬以来，剑门之内一直刮的都是北风，而站在飞仙湖之上，剑门主峰的位置，是正东方。 “跟我走！”高凌升拉着宁兰心的胳膊，快步朝着东方走去。高凌升一边走一边用手不断地揉搓着宁兰心冻得毫无血色的小手。但此刻高凌升自己也冷得要死，就算是一刻不停地摩擦，也并不能为他和宁兰心提供多少温暖。 两个人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每走一阵，高凌升都会停下来，重新泼洒一捧雪花，以此来确定行进的方向。他需要让自己行进的方向，始终和风的方向保持垂直。 在暴风骤雪间，在浓雾寒霜里，两个人渐行渐远。不知道是走了多久，高凌升的双腿已经彻底没了知觉，可他还是没能带宁兰心走出这片飞仙湖。四周依旧一片浓雾，呜呜的风声响彻耳边，就像是孤魂野鬼的哭嚎。 高凌升本来信心满满，但走了这么久始终都没能看到湖岸，心里便止不住地犯了嘀咕。高凌升拍了拍宁兰心冻僵的小脸道：“兰心，你没事吧？” 宁兰心本来就受了伤，一番折腾之下，已经快要失去意识。此刻她半眯着眼睛，面对高凌升的发问，却没有任何的反应。高凌升几乎是托着宁兰心的身子在走，他能明显感觉到宁兰心身上浓重的寒气。 高凌升急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不行，再这样下去，你根本就受不了！” 高凌升努力克服着周围的环境，也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按理说就算他和宁兰心位置再远，也没道理这么久都走不出这片冬湖。 除非，这风向会骗人！ 高凌升猛然想起自己那日洗髓改命，路过飞仙湖时看到的场景。飞仙湖的中心有一个小岛，小岛的四周布满着轻盈的雾气。当时高凌升还问慎凡，湖心小岛上有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登岛去看看。 慎凡告诉高凌升，小岛周围常年弥漫着雾气，走入其中，就会迷失方向。 难道... 高凌升转身回看，身后有两串长长的脚印。顺着脚印往回走，没多会儿高凌升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寻着脚印继续往回走，这才发现，每过一段距离，自己的脚印就会换一个方向。 可高凌升行进的方向，完全都是按照风向地指引去走的，脚印的变化，就说明了高凌升行进路线的变化，更说明了风向的变化。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飞仙湖之上的风向都是来回变化着的，不论高凌升如何走，都没办法找到正确的方向。走了这么半天，居然只是在原地兜圈子。如果高凌升没有猜错的话，他和宁兰心可能在阴差阳错之下，来到了湖心小岛的范围之内。 因为据高凌升的了解，也只有湖心小岛附近，才会有这样浓郁的雾气，才会让人在其中迷失方向。 此时此刻摆在高凌升面前的有两条路，其一是继续寻找正东方的方位，往剑门主峰走，走出这片湖泊。其二就是找到登上湖心小岛的路，在小岛之上，寻找能够取暖的地方。 按照高凌升的推断，他现在正是在湖心小岛附近，如果执意回剑门主峰，且不说能不能找到通往剑门主峰的路，单就湖心距离剑门主峰的距离，就够他走好一阵的，宁兰心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 但如果能找到通往湖心小岛的道路，那么高凌升很快就能带着宁兰心登岛，岛上应该会有树木和干柴，也就意味着会有火源。到时候高凌升只要能想办法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生起火，就能快速让自己和宁兰心暖和起来，也能烘干湿漉漉的衣服。 这是摆在高凌升眼前唯一的办法，但茫茫大雾之中，四面八方都是一片白色，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而空中的风是不断变化的，也不能为高凌升指引方向。他看似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却依旧陷在这个死局之中。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宁兰心已经昏倒在了高凌升的怀里，高凌升将宁兰心的重工剑和冰夷剑一起挂在腰间，他则吃力地扶着宁兰心，支撑着她让她勉强能站在地上。 高凌升在宁兰心的耳边大声呼喊道：“兰心，千万别睡过去，快醒醒！” 高凌升不断地呼喊，宁兰心却没有任何反应。聂小倩见高凌升扶着宁兰心有些摇摇欲坠，连忙现身，帮助高凌升一起扶着宁兰心。聂小倩的出现，帮高凌升缓解了一些压力，可他现在依旧十分紧张，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赶快破局，在这片茫茫风暴之中，寻求一线生机。 天无绝人之路，任何看似没有希望的局面，都会留有一线生机。常言道九死必有一生，只要找到那个生门，就还有活下去的可能。高凌升在积雪之中挖了一坑，把宁兰心放了进去，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宁兰心挡住狂风，希望以此来保存宁兰心身上最后的一丝余温。 眼看着宁兰心脸色愈发苍白，整个人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高凌升只好脱下了自己冻成硬壳的衣服，给宁兰心盖在了身上，他自己则只穿了一件内衫，在寒风之中咬着牙硬挺着。 “公子，这是什么？”聂小倩指指地上，顺着聂小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高凌升看到积雪之中半埋着一张纸，上面依稀还有一些字迹。 “这是？”高凌升想起那日在听雪楼中，燕赤霞让他帮忙关好窗子。高凌升随手拿了一本书，撕下几页塞进窗户缝隙之中。当时高凌升多撕了一页，没有用上就随手揣了进怀里。 高凌升甚至以为这张纸早就丢了，可谁能想到，这张纸这时候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高凌升捡起纸张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绝伦！ 第八十九章 纵意御风入孤岛 “小倩，你可真是我的福星！”高凌升手中捧着纸条，一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样子。说出来叫人不敢相信，这张纸应该出自一本诗集，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诗词。 高凌升撕下的这张纸上，恰好写着一首《无题》，这首《无题》不仅没有题目，也没有留下作者名讳。全诗只有四句，每句都是七个字。 诗云： 灵湖如镜藏玉棺，夫诸镇水吐波澜。 纵意御风入孤岛，天河倒悬塑涅盘。 这短短二十八个字，直看得高凌升头皮发麻。今时今日，换成是其他任何人落入此境，他们未必能读懂诗中大意。可高凌升不一样，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在剑门内所经历的一切，恰好能让他看懂诗中所云。 此诗前两句很好理解，大致意思是说，飞仙湖水波潋滟如镜，其中藏着一口白玉棺椁。夫诸真君镇守这片水域，成了飞仙湖的湖神，飞仙镜宫的镇墓兽。它只要微微吐息，就能操控万丈波澜。 这首诗最有意思的当属后面两句：纵意御风入孤岛，天河倒悬塑涅盘。如果高凌升没猜错的话，运用纵意御风的身法，就能找到通往这座孤岛的道路，而当某一天星河倒悬之时，飞仙镜宫那口白玉棺椁里的人，就能凤凰涅盘，重生转世！ 在看到这首诗的一瞬间，高凌升对这座飞仙湖所有的认知都被串联了起来。灵湖、玉棺、夫诸、孤岛、涅盘。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手笔恢弘庞大的复生之局。 如果不是高凌升恰好成为慎凡的亲传弟子，进入飞仙镜宫；如果不是高凌升身上藏着剑匣，剑匣之中的陆如霜需要摄取飞仙镜宫中的灵气；如果不是今晚高凌升恰巧来到飞仙湖上，落入水中，进入湖心小岛的范围；如果不是他恰好会纵意御风的身法，又阴差阳错读到这白纸之上的一首小诗...... 如此之多的巧合，高凌升只需错过其中一个巧合，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截然不同，他也根本没有机会登上飞仙湖之中这座孤岛，来探究剑门千年以来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此刻高凌升竟隐隐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在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双命运的推手，推着高凌升走上一条早就注定好的道路。这种感觉非常不好，高凌升觉得自己就像是棋盘之上的一颗棋子，被人操控着，按照别人预设好的方式，出现在棋盘之上的每个角落。 可当棋子完成自己的使命，等待着它的，将是失去价值之后，无情地抛弃。没有人愿意成为棋子，更没有人愿意接受命中注定的一切，高凌升亦是如此。可此时此刻，宁兰心危在旦夕，高凌升根本就没有选择，也没有过多的能思考的时间。 高凌升低声念道：“纵意御风入孤岛...纵意御风...” 高凌升闭上双眼，将全部意念集中起来，按照纵意御风身法的法门，去尝试捕捉吹过他身边的每一阵风。风虽然无形，是天地间最捉摸不定的东西，但风的产生和消亡却并非完全无迹可寻。 高凌升站起了身，将身上仅剩的内衫脱下，就那么赤然站在冰天雪地之中。狂风凌乱吹过，划过他的每一寸肌肤。风暴卷起白雪，胡乱地打在高凌升的身上，他将意念完全沉入风中，几乎是在同时感应和追寻每一束风息。 出人意料地，高凌升发现了这些风吹动的规律。这些风每一道都有源头，每一道也有终点。它们从源头而起，一路飘凌辗转，无声无息间消散，却又不声不响间凝聚。 那些飘散的风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暂时分离，又飞快重聚在一起，周而复始地流动，从起点出发，吹过湖面，掠过发梢，又来到终点。 所有的风都有着同样的规律，却走着截然不同的路线。 高凌升猛然睁开双眼，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一个方位。没错了，所有的风都是从那里吹起，又在兜了一个圈子之后，重新回到起点。 起点，亦是终点。 纵意御风指引之处，正是高凌升苦苦追寻的，那座湖心小岛的方向。 高凌升将全部衣衫都裹在宁兰心的身上，此刻顾不得这些衣衫是否保暖，只要能稍稍挡一些风，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宁兰心此刻全身已经被冻得发青，呼吸微弱到了极点。高凌升摸摸她的掌心，触手一片冰寒，像是直接摸在了坚冰之上。 “兰心，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高凌升背起宁兰心，二话不说甩开步子，一路狂奔朝着他所锁定的方位而去。 茫茫浓雾之中，高凌升脚步丝毫不慢，他的胸中已有沟壑，就算是看不到周围的任何景物，他也能在心中想象出此刻自己所处的位置。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高凌升就觉得自己身边浓雾逐渐稀薄。很快，高凌升看到远方出现一道黑色的影子，那座传说中无人涉足过的湖心小岛，终于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高凌升心中狂喜，同时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他在夫诸真君手上两次险些丧命，他不知道这座孤岛之上，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难能可贵的生机，还是更大的阴谋和危险。 可这一刻宁兰心已经冻僵在高凌升的背脊，高凌升没得选择！ 高凌升三步并作两步，几次都在雪中脚下打滑，却硬是凭着一股心气，强行稳住了脚跟。不多时高凌升冲出那片浓雾，漫天的雪花依旧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只不过雪势已经小了许多。 月色被云层遮盖，但仍投下浅浅的光辉，足以照清脚下前路。被寒冰冻结的飞仙湖湖心，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孤岛，孤岛之上山石竦峙，树丛丰茂。山脉走向高低错落有致，暗藏乾坤。 “太好了！”高凌升狂喜，根本顾不得细看，直接飞奔进入孤岛。寒冬腊月之下，孤岛处处飘雪，但细看不难发现，一片银白之下，皆是点点葱翠，小岛之上竟是一幅四时不谢之景。 除此之外，岛上处处植满梅花，恰逢花朵盛开，花香伴着雪色飘入鼻腔，煞是撩人。 高凌升没时间细看，他一上岛就直奔着岛上孤山而去，他想先在山下找一个避风的地方落脚。高凌升同时不忘伸手探一探宁兰心的鼻息，谁料手指贴上去，竟是一片冰凉，他的脸色猛然一变，颤抖着说道：“怎么会这样...” 第九十章 落雪梅花共枕眠 “不可能！宁兰心你醒醒！”高凌升把宁兰心从背上抱入怀里，怀中女子双目紧闭，睫毛之上挂满了寒霜。高凌升急得满目赤红，不断在宁兰心耳边呼唤道：“宁兰心，你不能死，你忘了吗，你还要和我比一比，谁能先拔出扶摇神剑呢！” 高凌升的声音已经充满了哀求：“我求求你，快睁眼看一看我，你还不能睡过去！宁兰心，你听见了没有！” 宁兰心缩在高凌升的怀里，四肢发僵，悄无声息，不论高凌升如何呼唤，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她的面颊呈青白色，肌肤之上挂了薄薄一层冰霜，就像是沉沉睡了过去。 她身上的心跳、呼吸和体温，高凌升什么都感受不到，他只感觉怀中的女子像是一片秋日残荷。 她逐渐在风中凋零！ 终于，高凌升跑到了孤山之下。天可怜见，山下恰好有一个山洞，高凌升带宁兰心进入山洞之中。一进山洞，高凌升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温暖，这种温暖夹杂着湿漉漉的水汽，一瞬间仿佛能让人卸下所有的疲惫。 山洞并不深，很快高凌升就抱着宁兰心走到山洞的尽头。眼前一幕，让高凌升惊叹不已。 这个山洞并非密封的结构，山洞的尽头没有顶壁，淡淡的光辉伴随着点点飞雪直接洒落进来，覆盖在一棵巨大的梅花树上。这颗梅花树枝干粗大，花朵繁茂，点点红梅挤肩，竟是开得花团锦簇，不似傲雪寒梅，倒像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盛樱。 最令人不可置信地是，这颗梅花之下，竟然有一方飘着热气的温泉。泉水咕嘟嘟地冒着水泡，蒸腾着袅袅热气，不等雪花落下，在半空之中就把飞雪融成雨露。点点滴滴落入泉水之中，如同下了一场春雨，堪称如梦似幻。 峰回路转间，高凌升大喜过望，他将宁兰心放在梅花树下，除去她身上所有寒衫，就让她贴肤躺在雪中。此刻高凌升顾不得男女有别，他捧起地上积雪，飞速地用雪花揉搓着宁兰心的胸腹，想办法让她体表的温度缓慢回升。 宁兰心失温已久，已经没有办法靠身体本能复温，只能借助外力手段，缓慢恢复体温。这种情况，不能先暖手脚，那样四肢冰冷的血液会迅速回流到心脏，也不能直接让宁兰心泡在温泉里面，那样体表血管剧烈收缩，说不得她会有更大的危险。 高凌升不断用积雪揉搓着宁兰心的身体，积雪之中伴有大量的梅花花瓣，红梅伴雪，玉骨冰肌，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梦幻而不真实。不多时高凌升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可宁兰心却丝毫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高凌升心急如焚，他站起身来，从梅花树上折下大片花枝，在地上铺成一张木床，然后他又擦去宁兰心身上的积雪，把宁兰心放在树枝花瓣做成的床上。高凌升把心一横，自己也躺了下去，紧紧抱住了宁兰心，用自己的体温，去帮助宁兰心恢复温暖。 宁兰心入怀，高凌升浑身一个哆嗦，只觉得自己抱着一块万古不化的寒冰。两人相对坦诚，可高凌升心中却生不出任何绮念，因为在此时此刻，他能清晰感觉到怀中女子生命在缓慢地流逝。 如果可以，高凌升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宁兰心的一线生机。 两人就这样相濡以沫般的取暖，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宁兰心的体温终于一点一点提了上来。温泉之中水汽弥漫，让整个山洞都充斥着湿漉漉的温暖。高凌升在感受到怀中女子逐渐变得暖和起来之后，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当精神松懈的那一刻，高凌升直接脱力瘫软在了木床之上，温暖的水雾将高凌升紧紧包围，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整个人也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终于，高凌升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不知是睡了多久。 在睡梦之中，高凌升只听见一声惊呼，紧接着他整个人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高凌升落入温泉之中，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苏醒过来。猝不及防之下，高凌升猛呛了几口温水，他手忙脚乱地在温泉之中扑腾着，好不容易才从水中冒出头来，还没等抹一把脸上的水花，高凌升就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狗日的夫诸真君，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又想拖我下水，老子今天一定弄死你这个王八犊子，架在火上做一顿烧烤吃！” 好在这温泉不深，高凌升很快就站稳了脚跟，等他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时，只看见宁兰心蜷缩着身子，抱膝坐在梅花树下，正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此时此刻宁兰心的表情既茫然又复杂，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雪肤之上还沾着点点红梅，目中依稀有泪。 此情此景，纵使得道高僧见了，也不敢说自己未动半点凡心。 高凌升怔怔看着宁兰心，一时之间竟是呆住了。 宁兰心狠狠瞪了高凌升一眼，说道：“你看够了没有！” 这时高凌升才回过味来，这哪里是什么夫诸真君的报复，分明是自己和人家小姑娘贴肤抱在一起，人家睡醒之后一脚把自己踹下了水。 反应过来之后，高凌升连忙转过身去，根本不敢再看宁兰心一眼。 “宁姑娘，我可不是故意占你便宜，实在是当时情况紧急，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如果有任何别的办法，我绝对不会这样去做！”高凌升急着解释，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 宁兰心听后沉默片刻，语气出人预料的平静道：“高凌升，你说人活一世，为何我偏偏会与你相遇？” 高凌升捉摸不透宁兰心的意思，但他细细回想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高凌升思索着答道：“有些事情本就是命中注定，如果不能改变命运，那么不如去相信，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此言一出，宁兰心整个人宛若醍醐灌顶。与其执着于已经发生的事情，为昨日耿耿于怀，不如坦然面对现状，正视自己的内心。 宁兰心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决然道：“高凌升，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第九十一章 问情 高凌升根本没想到宁兰心会如此发问，一时间他呆立原地，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宁兰心自嘲地笑道：“我明白了！” 高凌升一拍大腿，猛然说道：“我当然喜欢你，从我来到剑门第一天见到你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宁兰心娇躯一震，眼神之中再度绽放绚烂光彩。她怔怔望着高凌升，语气温柔而又满怀憧憬：“你就仅仅只是喜欢我而已吗？” 生平第一次的，高凌升觉得自己无比被动，如果一个男人，在直面感情的时候，还让女人来捅破最后这层窗户纸，那未免也太没有担当。 高凌升挺起胸膛道：“我当然不仅仅只是喜欢你，我还要宠你爱你，让你做我的女人！” 宁兰心只是想用话激一激高凌升，叫他主动一点。哪想到高凌升说话如此直白，就差把求偶二字，直接写在自己的脸上了。 宁兰心嗔骂道：“你怎么净说些不知羞的话，简直气死个人！” 高凌升一句话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沉吟片刻，无比认真地看着宁兰心道：“宁姑娘，你喜欢我吗？” 高凌升目光清澈，这一刻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玩世不恭，有的只是真诚和期望。 他把相同的问题丢给宁兰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宁兰心并没有直接回答高凌升的问题，她的眉头稍稍有些愁云，说道：“你这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骨子里有些风流不羁。你在问我这个问题之前，或许应该先问一问自己，哪个女人愿意跟在你这样的男人身边！” 高凌升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确实如宁兰心所言，凭她的资质和样貌，能配得上她的男人凤毛麟角。他高凌升何德何能，能让宁兰心这样的绝代佳人垂青呢。 高凌升心中十分失望，他微低着头，一言不发，之前那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模样，便一去不复返了。 宁兰心心中似乎是对高凌升还有微词，她接着道：“倘若你我之间真有一段缘分，我想问一问你，今后你能保证只对我一个人忠贞不渝吗？” 宁兰心决然道：“我宁兰心自能立誓，今生今世，心中只有我夫君一人，再无他想。可你高凌升呢，你明明已经有了聂小倩，却还是和我纠缠在了一起，你又如何能保证，未来不会遇到另外一个宁兰心呢？” 宁兰心颓然叹气，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沮丧之中，她无奈道：“得一人心，守一人心，生生世世，矢志不渝！高公子，你心中知晓我的答案了吗？” 宁兰心红着眼睛看向高凌升，她口中所描述的那种从一而终的爱情，字字句句都和高凌升无关，可她眼中热泪，却点点滴滴都是为他而流。 高凌升心里已经明白了宁兰心的意思，也清楚宁兰心给出的答案。宁兰心确实是喜欢高凌升的，只不过她所追求的，是那种择一人而终老的爱情，她不想和聂小倩一起分享高凌升的爱，更不想未来某一天，要把这为数不多的爱，再分给其他人。 宁兰心是个聪明人，她早早就看透了高凌升的性子。高凌升或许能真心实意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他可以毫无保留地为聂小倩付出，为宁兰心付出，也就意味着，他还可能为其他人付出，从而沾惹更多的桃花。 高凌升闭上眼睛，眼前一幕幕闪过自己和宁兰心相处的点点滴滴。 剑门云顶之上，宁兰心神采飞扬地给高凌升讲述三圣像的故事，她给高凌升讲赵天元是如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讲神剑扶摇是如何威力冠绝天地；云左山房之外，宁兰心轻拍高凌升的肩膀，告诉他他一定能出人头地；离园门口，宁兰心被高凌升一句兰儿叫得芳心大乱，落荒而逃；剑阁之下，亦是宁兰心唤醒了他的求胜欲，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担当。 不器阁中高凌升深夜送粥，飞仙湖里宁兰心舍命相救，在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有了很深的羁绊。 高凌升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温泉之中。他这动作来得突然，溅起一片温热的水花的同时，也吓了宁兰心一跳。 高凌升潜入水下之后，就彻底没了声息。一开始宁兰心还没怎么在意，但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高凌升却丝毫没有出水的迹象。 不仅如此，水下的高凌升一点声息也没有，在袅袅热气的掩映下，宁兰心甚至不能确定高凌升在水中的位置。 “高凌升，你做什么？你快出来！”宁兰心有些耐不住性子。 空旷的山洞之中寂然无声，雪花默然洒落，在空中凌乱飞舞，亦如宁兰心此刻的内心。 宁兰心下意识地起身，她颤抖着声音道：“高凌升，你别吓我，你快出来！” 水面之上波澜不惊，高凌升没有任何的回应，他甚至没有激起一片水花，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眼看着高凌升潜入水中的时间越来越长，宁兰心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心乱如麻道：“你这坏人，就知道吓我，你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 山洞之内依旧一片寂静，忽然之间，咕咚一声，宁兰心跳入水中，她弯着身子不断在水中摸索。 “啊！”宁兰心一声惊呼，高凌升猛然从温泉之中站起身，水花飞溅模糊了宁兰心的视线。高凌升嘻嘻哈哈地站在水中，头发被温泉水打湿纠缠在一起，竟显出他的几分柔弱气质。 宁兰心粉拳打在高凌升的胸口，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她埋怨道：“你吓死我了！” 高凌升的胸膛宽厚且结实，竟是毫无征兆地和宁兰心内心里那个真命天子的形象重合了起来。 高凌升笑着将宁兰心揽入怀中，他轻抚着宁兰心的秀发道：“宁姑娘，这是你第二次奋不顾身为我跳水，我这辈子若是负你，岂不是会遭天打雷劈，魂飞魄散之苦！” 宁兰心靠进高凌升的怀里，心情尚在波澜翻覆之中，可她却忘了，他们的衣衫早就湿尽，正挂在梅花树上晾着呢！ 第九十二章 把欢乐和温暖留给你 “我跳水可不是为了你，我只是想进来暖和暖和！”宁兰心虽口是心非，却显得格外可爱。 高凌升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笑道：“我明白，在飞仙湖上，你是练剑练热了，想下去凉快凉快，只不过是碰巧，救下了我！” 高凌升说着，目光落在宁兰心的朱唇之上，似在调侃，却更像是在回味。 宁兰心羞红了脸，低下了头，等她看清楚时，禁不住吓了一跳。 她掩着樱桃小口娇呼道：“水里有条奇怪的鱼！” 一句话出口，宁兰心才意识到此刻她和高凌升暧昧的状态。她一把推开高凌升，惊呼道：“高公子，不要这样！” 高凌升也后退几步，直到浓白的雾气将两人的神情淹没。高凌升提议道：“宁姑娘，外面天寒地冻的，咱们就泡在水里，等着衣服干透吧！” 宁兰心有些犹豫，终于还是说道：“那你在那边，不许过来！” 高凌升痛快地答应下来，此刻两人都在温暖的水中，彼此却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在朦朦胧胧之间，暧昧的情愫又在悄无声息地氤氲。 不多时，雾气的另外一头传来了宁兰心低声的啜泣声，高凌升心头一紧，扯着嗓子喊道：“宁姑娘，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宁兰心没有回答高凌升的问题，她只是小声地呜咽着，声音听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凌升有些按捺不住，他站起身道：“你不说话，我可过去了！” “你别过来！”宁兰心只觉心中小鹿乱撞，心说遇到高凌升，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高凌升失落道：“宁姑娘，我听你哭，只觉得自己心里也十分难过，我知道很多地方我都做得不好，但我真的不想让你伤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愿意用一切，来补偿你！” 高凌升并没有开玩笑，天下情丝皆可斩，唯不能负少女心。他虽无意辜负宁兰心的真心，可事已至此，一切不可能重头来过。 见高凌升态度诚恳，宁兰心终于幽幽开口道：“之前我虽然昏睡过去，但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和我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 宁兰心苦笑道：“我为救你跳下飞仙湖，你亦没有负我，你把我带到这孤岛之上，用体温为我驱散严寒，你在我耳边的那些呼喊，一字一句我都记得，今生今世我也不会忘记！” 一瞬间，高凌升的心变得热络了起来，他忐忑道：“宁姑娘，你的意思是？” 宁兰心幽幽叹气，一声太息之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她痴痴道：“你这人那，虽然有些不正经，但心气极高，胸有远志，做事待人，都是踏实可靠。” 宁兰心语气十分温柔道：“高公子，你知道你是哪一点，让我对你产生了好感吗？” 高凌升细细想来，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能打动宁兰心，他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能让你高看我一眼。” 宁兰心回忆道：“那晚你把那盏玉壶春递给我，我一摸那玉盏瓶底，粥还是热的。” 宁兰心烟波温柔道：“高公子，你知道吗，从那一刻起，我心里便有了你的影子。” 高凌升如梦初醒，只能感叹缘分妙不可言，可他却不知道该对宁兰心说些什么，一时之间，竟就这样沉默了下去。其实这一刻宁兰心并不需要高凌升的回答，她只需要他安安静静地听着，知晓她的全部心意。 宁兰心继续说着，语气逐渐变得哀怨起来：“从那日之后，我就一直期盼着早日解除禁足，能早点见到你。可从那之后，你一直醉心于修炼，根本就没有再来找过我！” 宁兰心羞愤道：“高公子，你难道不知道我一个女孩子，是不能几次三番去找你的吗？你知不知道有好几次我在饭堂见到你，想和你说上几句话，可你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 高凌升几月以来，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修炼之上，初入此道，高凌升醉心于此，就连吃饭的时候，也要琢磨如何出剑，如何使用纵意御风的身法，他还真没注意到宁兰心在一旁默默关注着自己。 “你潜心修行，我可以理解，我也十分喜欢！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昂扬奋进的人，是一个能配得上我宁兰心的盖世英雄。” 宁兰心满怀苦楚道：“所以这三个月以来，我从未去打扰过你的修行，我不想成为你追求长生之路上的绊脚石。我时常想来，念起那一晚玉壶春瓶底的温度，每每觉得暖我心房，纵使你没再找过我，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宁兰心心潮澎湃道：“直到那日你在听雪楼外的一战，整个剑门都知晓了你的事情，你撕破了安师叔的衣衫，召唤出了冰夷剑的剑魂，甚至逼得敛冰剑尊出手打圆场。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有多开心，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你迟早会成为一个像赵天元前辈那样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宁兰心自嘲道：“听闻你受伤，我便想着给你做些可口的饭菜送过去，可是...” 宁兰心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高凌升已经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宁兰心恰好撞见高凌升和聂小倩浓情蜜意，她一怒之下拂袖离开，来到飞仙湖之上，狂疏剑气，以此来排遣心中的愁苦。 直到这一刻高凌升才知道，原来宁兰心给自己送饭菜不是一时兴起，她真的有很认真地关注高凌升的生活。而高凌升却在持剑立道之后，忘了那个帮他拔下冰夷剑，为他树立道心的人。 同样的场景，如果换作是高凌升的话，他也不能接受。如果他是宁兰心，他或许会破门而入，把那些饭菜狠狠地摔在地上。 可宁兰心没有那么做，她只是默然离开，把所有欢乐和温暖留给高凌升，把所有的孤独和寒冷都留给自己。 想及此处，高凌升更加心疼宁兰心，她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多么惹人怜爱的姑娘啊。 高凌升歉然道：“宁姑娘，我...” 宁兰心直接打断高凌升的话道：“你先不要说话，我还没说完呢！” 第九十三章 三个要求 宁兰心的语气十分复杂道：“我本想着，今晚过后再不和你有任何瓜葛，可你这个坏人，居然好死不死找到了我！” 宁兰心闭上了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在飞仙湖翩翩起舞的那一刻，她羞涩道：“当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你也许不能理解那一刻我的复杂心情，我既恨你，却又还想见你。可等我真正见到了你，我不仅恨你不起，也没办法高兴起来！” 宁兰心有些郁郁寡欢道：“我知道你来到飞仙湖只是偶然，可我心里依旧存了一丝期待和幻想，我希望你是专程为我而来，我希望你和我随便解释些什么，我希望一切都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宁兰心苦笑道：“可当我意识到我是痴心妄想时，我只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从此之后只做朋友，或是不做朋友都好。” 阵阵梅花清香伴随着湿漉漉的水气飘进高凌升的鼻腔，他只觉得鼻头发酸，这哪里是花朵香，分明是女儿情。 “可你居然掉进了湖水之中，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淹死，你知道那一刻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宁兰心决然道：“我只想着，若是能和你一起死在飞仙湖的冰层之下，我牵住你的手，也是一件无比浪漫的事情吧！” 高凌升的心一抽，这世间确实没有什么能比生离死别更加打动人心，没有什么比和爱人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更加浪漫。 宁兰心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彻底击溃了高凌升的内心。 她痴痴道：“可在水中那一刻，我又拼了命地不想让你死掉，我想替你去死，让你永远记得有一个叫宁兰心的女子，为你素手做羹汤，为你白雪中起舞，为你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我要你永远欠着我，永远想着我，永远都忘不掉我！” 这一刻宁兰心的语气竟真的变得有些可惜，她道：“可我没有死在水里，更没有死在岸上，是你用你的体温唤醒了我，你和我...有了最亲密的接触...” 宁兰心愤愤然道：“高凌升，你那样接触我的身子，你叫我以后怎么嫁人！” “我对你负责，你这辈子要嫁，只能嫁给我高凌升，谁敢和我争，我就把谁干掉！”高凌升终于开口，话里话外却带着几分无赖劲儿。 宁兰心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人怎么如此霸道，我宁兰心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高凌升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不讲理道：“反正我心里认定了你了，你这辈子别想和我撇清关系！” 宁兰心语气有些松动道：“高凌升，你当真是想娶我吗？” 高凌升点点头道：“千真万确！” 宁兰心话锋一转，说道：“好，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三个条件！” 高凌升想都不想就道：“你尽管开口！” 宁兰心略微思索道：“你还记得你和我的赌约吗？” 高凌升哪有不清楚的道理，答应道：“自然记得！” 宁兰心满意道：“很好，如果你能先我一步拔出扶摇神剑，或者能在三年之内比肩我的修为并击败我，我就嫁给你，你答应不答应？” 高凌升毫不犹豫道：“这个不难，没问题，我答应你！” 宁兰心笑笑，眼睛眯了起来道：“其二，以后你再认识其他女子，想让她进我高家大门，必须要先过了我这一关，你答应不答应！” 宁兰心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说了“进我高家大门”几字，其实在她的心里，她已经认可了高凌升，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夫君。宁兰心现在提出这些要求，不过是不想让高凌升那么轻易就得到自己。 她虽然少不更事，却也知道人的本性是什么样子，越是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就越是不知道珍惜。 面对宁兰心的这个要求，高凌升稍稍犹豫了一些，却也还算痛快道：“没问题，我听你的！” 宁兰心顿时眉开眼笑，远山间的愁云飘散，只余绚烂云霞。她缓缓开口，说出最后一个要求：“小倩妹妹说她跟在你身边，不求名分，只愿为奴为婢，让我做你唯一的妻子。虽然你和小倩妹妹人鬼殊途，但她毕竟先我一步陪在你的身边，我希望你能娶她做你的妻子，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痴心！” 高凌升一愣，他完全没想到飞仙湖上小倩拉着宁兰心走到一边，居然是说这些事情。他更加没想到小倩不求名分，还主动让宁兰心做自己的正室妻子。一瞬间，高凌升只觉得心头发酸，他何德何能，又是怎样的福气，能有小倩这样的姑娘陪伴左右。 这一次高凌升没有急着答应，他反问宁兰心道：“如果小倩做我唯一的妻子，那你呢？” 宁兰心淡淡道：“我不在乎这些名分，我只相信真心换真心，你只要真心待我好，答应我的这三个要求...我就是你的人...” 说到最后，宁兰心还是难掩娇羞，似乎是为了缓解这份羞意，宁兰心语调拔高几分道：“怎么样，这第三个要求，你答应不答应？” 高凌升沉吟道：“实不相瞒，宁姑娘，我之前当着小倩姑姑的面发过毒誓，今生今世只娶小倩一个妻子，就算你不提这个要求，我也会这么去做的！” 宁兰心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她反而有些赞赏道：“高公子，你能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一点，并信守自己的承诺，这恰恰说明，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既然如此，我就当你答应我的第三个要求了，这后两个要求很好达成，唯独第一个要求，还需要你加倍努力，毕竟我也是逐剑榜上有名的高手，想要胜过我，或是先我一步拔出扶摇神剑，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宁兰心深情道：“等你拔出扶摇神剑，或是胜过我的那一天，便是你我相亲相近之日，我等着你！” 高凌升信心满满道：“你放心吧，这一天一定不会太久！” 高凌升说罢又补充道：“我一定不会让你等得太着急的！” 宁兰心恼羞成怒道：“高凌升你要死啊，谁着急了！” 第九十四章 恋人未满 高凌升却出人意料地没有继续嬉皮笑脸，他身处于水雾之中，宁兰心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却能听出高凌升话中的情绪。 高凌升情真意切道：“宁姑娘，依你所言，我们现在的关系，是比朋友近一些，却还没有到恋人的程度，对也不对？” 宁兰心落落大方道：“你说得没错。” 高凌升接着说下去道：“那你便应该是我的红颜知己，我也算是你的准如意郎君了吧？” 宁兰心微微有些羞涩，却还是承认道：“算是吧！” 高凌升笑道：“关系都到了这一步，我却还称呼你为宁姑娘，你仍旧唤我高公子，是不是显得过于生分了？” 宁兰心微微一怔，她没想到高凌升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她仔细想了一刻，才回答道：“你不觉得宁姑娘这个称呼，和高公子三字很般配吗？” 让宁兰心这么一说，高凌升顿时觉得其中暧昧万千，端是奇思妙感。两个最亲近的人，却唤着初次认识对方时最生分的称呼。这真的像是人生若只如初见，每次互相称呼，就像是又重新认识了一样，又将最初相遇时的那些美好，重温了一遍。 如果是在床上这么称呼，那妙趣更是横生。高凌升不愧是高凌升，总是能把情和欲完美地联系在一起。 高凌升稍一琢磨，提议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要不这样，只有你我二人独处的时候，我便喊你宁姑娘，你依旧叫我高公子。但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我要喊你兰儿或者心儿，你也要把我叫得亲密一些！” 宁兰心满心不解道：“这是为何？” 高凌升嘿嘿一笑道：“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高凌升的女人！” 宁兰心顿时佯怒道：“哼，你想得倒美！” 高凌升如同哄小孩子一般道：“兰儿，听话嘛，叫一声凌升哥哥来听听。” 宁兰心哪里肯依，她回绝道：“我才不要，我最多叫你...” 宁兰心几番思索之下，柔声说道：“凌升...我还是叫你凌升好了。” 这二字落入高凌升的耳中，竟是说不出的受用。之前燕赤霞也称呼他为凌升，慎凡亦是如此。可宁兰心这么称呼，别有一番风情，她喊高凌升名字的时候，吐字珍重，情意绵绵，竟胜过世间千言万语。 宁兰心这样的女子，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不是喊前辈师父，就是叫师兄师弟，要么就是公子和先生。她不会直呼任何人的名讳，更不轻易用亲昵的称呼去与人相处。 到目前为止，高凌升只听她喊过红绮和凌升，这已经是宁兰心能唤出口的，最亲近的称呼了。 一句“凌升”相思入喉，登时让高凌升酥软了骨头，他轻轻答应一声，就在这称谓的转变之间，和宁兰心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此刻寒夜已深，两个人一番折腾之后，都是疲惫不堪。靠在温泉岸边，整个人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疲惫感如同潮水一般向二人袭来。高凌升和宁兰心就在朦胧水气之中，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然大亮，宁兰心早早离开温泉池水，重新穿戴好了衣衫。高凌升醒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宁兰心侧脸对着自己，抬头仰望那一树红梅。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梅花花瓣之上折射出淡粉色的光晕，又投映在宁兰心白皙无瑕的雪肤之上，像是给她的俏脸擦上一抹胭脂。 高凌升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无不惊叹于世间造物奇绝。宁兰心若不在此景之中，雪色梅色便冠绝天下，无人能及。可宁兰心亭亭立于树下，仰首露出天鹅雪颈，满目所见，就只剩下佳人绝色，其他旁物无不黯然。 似乎是感应到了高凌升的目光，宁兰心转过头来，她微微歪着脑袋，如墨长发便尽数散落到一旁，曼曼娆娆，煞是撩拨。宁兰心看着高凌升，目中含羞带怯，已和往日大不相同，她对着高凌升展颜一笑道：“高公子，你醒了！” 见高凌升有些发呆，宁兰心掩嘴轻笑道：“快穿好衣服，咱们去这山洞外面瞧一瞧，来剑门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登上这湖心小岛呢！” 高凌升看着那姣月般的俏颜，如梦初醒，活脱脱像是个书呆子。 高凌升穿好衣服，和宁兰心并肩走出山洞。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行步间手肘交磨，高凌升干脆直接抓住了宁兰心的纤纤玉手。宁兰心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被高凌升握在掌心里面。 宁兰心的小手又滑又软，高凌升下意识地用指尖去摩挲，引得宁兰心美目一凝，狠狠瞪了他一眼。高凌升这才有所收敛，若不是这湖心小岛之上寥无人烟，高凌升甚至都没有机会牵到宁兰心的手，他自然要百般珍惜。 走出山洞，冬日的清晨冷冽，孤岛远离尘嚣，两个人如同坠入了另外一个不知名的世界。一连几日的暴雪终于收歇，北风随之落幕，孤岛四周雾霭稀疏，倒是眼中所见一带远山，被浓云水雾所包裹，山峰半掩而出，时隐时现，像是藏着云上宫阙，空中楼阁。 站在孤岛之上远望，能看到空旷平整的湖面，湖面之上茫然一色，只有无比纯粹的白，不夹任何杂质，澄净到了极点。穿湖而望，能看到剑门主峰的轮廓，巍峨耸立，苍劲挺拔。 宁兰心担忧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你和我不见了，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担心。” 宁兰心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她心里却并不想离开这座孤岛。 高凌升轻轻挠了挠宁兰心的手心，安慰道：“放心吧，咱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宁兰心掐了一把高凌升的手掌，没用太大的力气，威胁意味却是十足道：“高公子，你若是再做坏事，我可要收拾你了！” 宁兰心晃了晃粉拳，像是真的要教训高凌升。 高凌升一脸坏笑道：“到时候是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朝着孤岛深处走了过去，穿过大片的梅花林，在湖岸的另外一侧，高凌升居然远远看到了一间小木屋。 千年来尚无人涉足的孤岛，其上怎么会有人烟呢？ 第九十五章 韩夫人 高凌升和宁兰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惊讶。湖心小岛终年被浓雾所掩盖，据传从未有人登上过湖心小岛，可这上面却有一间屋子，这不得不让人心里泛起嘀咕。 高凌升犹豫了一下，说道：“走吧，过去看看，只不过要小心一点，我们不清楚那边的具体情况。” 有了夫诸真君的教训，高凌升可不敢轻视飞仙湖之上的任何东西。他更加不能确定，这湖心小岛是不是和白玉棺椁一样，都是不能触碰的禁忌。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近那间屋子，这小屋并不大，造型古朴，结构简单。屋子前面用篱笆筑起一圈围栏，围栏里面种着的依旧是梅花，只不过梅花的颜色换成了更加素雅的白色。 疏梅之下，有几只霜鹤在悠闲地散步，它们羽毛洁白柔顺，状态悠然自得，行在雪中，留下一片片脚印。 这不由得让高凌升想起了一个人，林和靖当年隐居西湖孤山，终生不仕不娶，唯喜植梅养鹤，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同这湖心孤岛之景，竟是无甚差异。 “高公子，你看！”宁兰心伸手指着远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飞仙湖湖边，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那女子体态丰腴，云鬓高高盘起，做妇人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分雍容华贵的气度。 她的身旁，站着一只白色的小鹿，玉唇冰耳，头生四角，正是那水中作恶的夫诸真君。那妇人伸手揉弄夫诸真君的鹿首，时不时还抚上它后颈，像是在怜爱自己养的宠物。 夫诸真君半眯着眼睛，微微仰首享受着那妇人的抚摸，看那模样和态度，像极了高凌升前世养过的一条大黑狗。 高凌升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以夫诸的实力和地位，剑门五尊见了，尚且要尊称一声真君，怎么在这妇人手下，就成了摇尾乞怜的玩物。 想到这里，高凌升忽然记起自己和宁兰心在水下脱困之前，正是有一道女声响起，才让夫诸真君匆忙而去，难道当时救高凌升一命的，就是眼前这个贵妇人？ 尽管如此，高凌升还是不敢大意，他缩了缩脖子，拉着宁兰心躲在屋子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悄悄观察着那贵妇人。 那妇人轻抚夫诸真君脖颈上雪绒般的皮毛，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只见她微微转身，目光投向高凌升所在的位置，漫不经心道：“你们两个小娃娃，还要躲在暗处偷看多久？” 高凌升心中一惊，紧接着就是苦笑连连，既然已经被人发现，再藏下去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高凌升轻咳一声，拉着宁兰心走了出去，但他只微微上前几步，依旧和那妇人与夫诸真君保持着一段距离。 见高凌升满眼警惕地望着夫诸真君，那妇人轻笑道：“不用担心，有我在，小白不敢伤害你们。” 高凌升心里稍稍放下心，他抱拳一礼道：“在下高凌升，这位是我的朋友宁兰心，我们无意中闯入此岛，只求取暖躲避风雪，不敢有冒犯之意，还请夫人见谅。” 那妇人眼中笑意有些勾人，她满眼桃花望着高凌升道：“无妨，已经有几百年无人登岛陪我说说话了，你们来得正好。” 此言一出，高凌升和宁兰心同时吃了一惊，几百年的光阴，在那妇人口中宛若浮生半日。可她皮肤细腻，光彩照人，身材挺拔，玲珑有致，丝毫没有下垂的迹象，看起来也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就是这样一个美妇人，开口就是百年光阴，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那妇人拍了拍夫诸真君的背脊，夫诸真君立刻一跃而起，它落地踏破湖面冰层，竟直接一头扎入了水中，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妇人扭着婀娜身姿往屋子里面走去，同时招呼二人道：“看你们的样子，肚子应该都饿了吧，进来吃点东西吧。” 高凌升闻言立刻就要上前，宁兰心却悄悄拉住他的袖子。高凌升回眸一看，只见宁兰心的目中写满了担忧。这也不怪宁兰心，任谁在这种地方看见这样的场景，都会心里没底。 高凌升轻轻捏住宁兰心的小手，安抚道：“没事儿，你看那夫诸真君在他手下的模样，乖巧得就像一只麻雀，由此自然可以推断这位夫人的实力。如果她想对我二人不利，我们恐怕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高凌升洒脱一笑道：“反正咱们都到了这里，既来之，则安之，一切有我，放轻松一点。” 宁兰心看高凌升成竹在胸的样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握紧了他的手。 二人跟着那妇人进了屋子，屋子里面地方不大，陈设亦是简单。唯有桌椅卧床，窗边放着一盏花瓶，瓶中插着一支雪梅，雪梅盛放，芬芳满室，如此而已。 那妇人招呼高凌升二人在桌边坐下，她则拿出新鲜的瓜果，放在竹篮里面供二人品尝。 高凌升目光在瓜果之上扫了一眼，大为震惊，要知道此刻寒冬腊月，根本就没有瓜果成熟。而且这妇人送上的瓜果，不仅种类繁多，色泽也红润诱人，还未纳入口中，就觉得唇齿间津液横生。 那妇人微笑道：“孤岛之上无粟米，少肉食，唯有这些可口水果，你们不妨多吃一些，姐姐这里还有很多！” 高凌升客气道：“多谢夫人盛情款待，只是不知道夫人如何称呼？我们也好知道，是吃了谁的水果，心中感激，也就有了归宿。” 那妇人拢袖笑道：“你这小子看上去呆头呆脑的，说话却惹人喜欢，我叫韩素梅，你们喊我韩姐姐就行。” 看着韩素梅的如花笑颜，高凌升很想问一问她年芳几何，但高凌升心中犹豫再三，终究是没敢开口。 高凌升点点头，从竹篮之中拿起一颗青翠色水果，这水果水盈如玉，像是葡萄，却足足有鸡蛋大小。高凌升好奇道：“韩夫人，这水果可是生在这孤岛之上，寒冬腊月也能结出果实来吗？” 韩素梅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先是嗔怪道：“不是让你喊我姐姐，怎得还是叫我夫人，倒把我喊老了呢！” 第九十六章 峰回路转 高凌升下意识地看向宁兰心，在得到宁兰心地点头授意之后，高凌升才有些别捏地说道：“韩...韩姐姐...我一时之间没能适应，还请姐姐勿怪。” 韩素梅眉开眼笑，花枝乱颤道：“姐姐和你开玩笑呢，你别紧张。这水果正是生于这片孤岛，凝聚了整个西蜀群山的灵气，这孤岛之上植株四时不谢，水果吸满了灵气，堪称仙家珍果，你一尝便知！” 高凌升微微惊讶，本来还要将那“鸡蛋葡萄”放入口中，可听到韩素面这番话之后，高凌升犹豫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韩姐姐，我的妻子也在这里，我能不能叫她出来，也尝一尝这仙家珍果？” 韩素梅没想到高凌升会提出这种要求，她稍有惊讶，却很快点头答应道：“自然没问题，这些果子姐姐早就吃腻了，都给你们吃。” 高凌升连忙道谢，又唤小倩出来。小倩盈盈欠身，对高凌升甜甜一笑道：“多谢公子记挂着小倩。” 高凌升满眼宠溺地看着聂小倩，什么也没说，却胜似千言万语。 然后聂小倩才欠身行礼道：“小倩见过韩姐姐和宁姐姐。” 高凌升招呼道：“小倩来我这里坐下。” 高凌升说着，左右手各拿了一颗水果，同时分别递给聂小倩和宁兰心。这是高凌升故意为之，这一刻这水果先给谁，都不合适，唯有同时递给两个人，才能显出高凌升对她们一样的重视。 这也不至于，让谁觉得厚此薄彼。 聂小倩和宁兰心接过水果吃了起来，宁兰心樱桃小口，吃相极为风雅。红唇青果，汁水四溢，堪称一场视觉上的享受。而聂小倩虽然也是小口品尝这水果，但她的重点明显不在水果之上。 聂小倩明明是在小口吃着水果，可她盈盈如水的目光一直都没从高凌升的身上移开。仿佛聂小倩的天地之间，只有高凌升一个人，仿佛她口中品尝的，不是甘甜鲜美的水果，而是“秀色可餐”的高凌升。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唯有亲眼看到聂小倩那一刻的神情姿态，方可知晓其中情愫。 高凌升自己也拿起一颗水果，他将水果递到嘴边，最终又放了下来，捏在手心里面。 韩素梅不解道：“高家弟弟，你怎么不吃，莫不是这水果不合你的胃口？” 高凌升反问道：“韩姐姐，你说这水果之中灵气充盈，应该是能起到滋补的效果是吧？” 韩素梅微微点头道：“岂止是滋补，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吃了之后亦能增进修为，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啊！” 高凌升晃了晃手中的水果，笑着问道：“我可不可以，把这水果留着以后再吃？” 屋内三位女子同时把目光汇聚在高凌升的身上，就连宁兰心都有些不解道：“高公子，你难道不饿吗？” 高凌升笑着摇头，笑容之中却暗藏一抹苦涩。 韩素梅似有所觉道：“小弟弟，莫非你想把这水果留给别人？” 高凌升一愣，转而苦笑道：“韩姐姐当真是料事如神，只不过咱们打个商量，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弟弟，听着有些怪怪的。” 高凌升这番话，算是承认了韩素梅的猜想。 宁兰心的表情有些僵硬，张口欲言，却因为当着众人的面，没好意思问出口。她其实很想问一问高凌升，这水果是不是留着给其他女子的，如果是的话，宁兰心可不答应。 反观聂小倩，不管高凌升做什么决定，她都是笑语盈盈地陪在他的身边，不问缘由地支持着他。 韩素梅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这果子，是留给谁的？” 高凌升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我有个好大哥，他为了护我平安，独自引开妖魔，受了重伤，失去了一条手臂，就连魂魄也遭到损伤，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阳寿。” 高凌升微低着头，神色略显黯然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救他，更不知道这果子对他而言有没有帮助，但我还是想把这果子留给他。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我希望他能活下去。” 高凌升的这番话出口，宁兰心先是讶然，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原来他不是时时刻刻想着拈花惹草，原来他把兄弟情谊看得如此之重。宁兰心微微叹气，她也听说了燕赤霞的事情，谁也没能想到，一代英豪居然会折戟沉沙，实在是可悲可叹。 韩素梅正襟危坐道：“高家弟弟，你还真是让姐姐刮目相看，在得到好处的时候，你没有只顾着自己享受，反而是先想到自己的女人，又想到自己的兄弟。” 韩素梅目光温柔道：“你可知道，你这样的性格，是会吃亏的。不过姐姐喜欢你的性格，这样吧，姐姐单独给你准备一些水果，让你带回去给你的大哥。” 韩素梅亲手拿起一枚果子，塞进高凌升的手里道：“但是在姐姐这里，你就要听姐姐的话，先填饱肚子再说！” 高凌升有些受宠若惊，他调侃道：“韩姐姐，谁说我这样的性子会吃亏，我看我反而还赚了呢。” 韩素梅目中闪过一丝怜爱道：“你这小子，鬼头鬼脑的，还不是因为姐姐喜欢你，不然你哪里能讨得便宜。” 高凌升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韩姐姐你这一刻说我呆头呆脑，一刻又说我鬼头鬼脑，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韩素梅笑道：“你便是又坏又呆，哪里叫人琢磨得透，莫耍贫嘴了，快些吃吧。”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高凌升的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了，有了韩素梅的应允，高凌升倒也不客气，在竹篮之中左右开弓，单凭果子，吃了个水饱。这果子不仅看上去水润可人，吃起来更是香甜可口。 而且果肉入口，汁液四溅，入腹之后高凌升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暖洋洋的，竟是真的能在这果子之中，品出精纯的天地灵气。 韩素梅就像是一位体贴的大姐姐，她默默看着几人吃水果，嘴角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 冷不丁地，韩素梅说道：“哦对了，你说你那大哥魂魄受损，阳寿不足三月，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许能救他一命！” 第九十七章 湖边惊闻往昔事 高凌升精神一振，险些直接从座位之上跳起，他拍着桌子道：“韩姐姐，你可是说真的吗？” 韩素梅没想到高凌升反应如此剧烈，她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说道：“莫要大惊小怪，姐姐哪里会骗你。你难道不知道小白能操控水灵之力，重塑魂魄吗？只要有它的帮助，你那位好大哥自然能化险为夷。” “小白？”高凌升一琢磨，立刻明白过来，他道：“姐姐说的可是那夫诸真君？” 韩素梅歪着脑袋想了一刻，答道：“它好像还真是有个这样的名字，不过我还是喜欢叫它小白，顺口一些。” 韩素梅说起这些，颇有一种闲话家常的感觉，好似那夫诸真君真的是她养的宠物。 高凌升此刻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他恨不得立刻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高凌升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情要一点一点办，话也要一句一句讲。 高凌升深吸一口气道：“韩姐姐，昨天夜里，我被夫诸真君攻击，落入水中，危难时刻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她喊话让小白快些回去，是姐姐你唤它回去，救了我们的性命吗？” 韩素梅摆摆手道：“是我喊小白回去，不过倒谈不上救你们性命，只是巧合罢了。” 高凌升起身，干脆利落地抱拳行礼道：“不管怎么说，韩姐姐你救了我们，高凌升赶紧不尽。” 高凌升说着微微鞠躬，虽然是在表示感谢，却不会给人一种谦卑的感觉。他此刻的状态，堪称不卑不亢，心如止水。 在得知燕赤霞有救之后，高凌升乱成一团的心，奇迹般的通畅开来，事在人为，只要事情还有转机，那么一切就都来得及。高凌升不想错过这次宝贵的机会，更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任何遗憾。 韩素梅扶了一把高凌升的手肘，招呼高凌升坐下。高凌升又追问道：“韩姐姐，你能告诉我，这夫诸真君究竟是做什么的吗？它为何两次都主动攻击我，想要置我于死地。” 面对高凌升的问题，韩素梅一时沉默，似乎是在斟酌，如何与高凌升言说。 见韩素梅默然不语，高凌升心中愈发焦急，他又问道：“还有韩姐姐，你为何独居在这湖心小岛之上？你说几百年没有人涉足这座孤岛，这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姐姐你，已经在这座小岛之上，度过了上千年的岁月？” 聂小倩用手轻轻扶着高凌升的后背，轻声细语道：“公子莫急，你一次提出那么多问题，叫韩姐姐如何作答，咱们可以慢慢说。” 宁兰心也安慰高凌升道：“高公子，韩姐姐人美心善，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面对三位少男少女，韩素梅眼眸之中闪过深深地羡慕，她感慨道：“你们可知道，看见你们几个小娃娃，我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韩素梅深深追忆道：“意气风发，风华正茂，行尽天下指点江山，朝朝暮暮纵情声色。” 韩素梅眼中愁苦一闪而逝道：“只可惜，全都回不去了！” 韩素梅叹息道：“罢了，也算我与你有缘分，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高凌升喜出望外，可韩素梅却道：“高家弟弟，只不过这些话我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而且你要向我保证，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不等高凌升回答，韩素梅飘然起身，朝着屋子外面走去，她道：“你们两个女娃娃就在这里等着吧，高家弟弟，你随我来！” 高凌升下意识地看向聂小倩和宁兰心，两个姑娘都是善解人意，她们并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对高凌升点头。高凌升揉了揉聂小倩的小脑袋，又轻轻捏了一把宁兰心的俏脸，这才转身跟着韩素梅走了出去。 屋子外面阳光正好，不知何时，浓雾散尽，云层被风吹熄。二人并肩站在湖边，目光越过平整的湖面，似能极目千里。 韩素梅望着茫茫湖面，陷入沉思道：“千年之前，几个练剑的臭小子，获得一本剑术典籍，自研而通，在此处凿壁穿山，建立了西蜀剑门。” “剑门主峰之后，有一方湖泊，绵延千里，秀丽冠绝西蜀群山，湖上灵气充沛，巧夺天工造化。最早一代的剑门门主，在此湖之中发现了一座白玉石床，他联合门下一众高手，化用法宝，运用无上神通，将湖水尽数抬起，在湖下建起一座地宫。” “自此之后剑门便有了一座汇引灵气的白玉石床，躺在床上修炼，不能说是事半功倍，也应该称得上是修一得十。自此之后剑门依靠着这白玉石床，培养出了大批实力强横的高手。” “只可惜好景不长，有了这白玉石床，谁还能心甘情愿地依靠自己修炼。久而久之，大家为了争夺这白玉石床的使用权，彼此勾心斗角，甚至是大打出手。剑门之中的弟子，大多没法专心修炼，只想着如何走入捷径，一日千里。” 听到此处，高凌升忍不住感叹道：“这天材地宝，使用得当便是妙用无穷，若是使用不当，反而会引起数之不尽的祸端。” 韩素梅喜欢高凌升这种一点就透的聪慧，她赞同道：“没错，正是你说的这个道理。所以自此之后，通往湖泊地宫的入口，便被隐藏了起来，在原有通道的基础之上，又故布疑阵，建成了许多条岔路，只把这地宫周围，造成一座巨大的迷宫。” “在隐藏了白玉石床之后，剑门之内的门风，终于恢复了正常。如此一来，虽然剑门产出高手的数量和速度都有明显下降，但人心趋于稳固，剑门便蒸蒸日上，一跃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再后来，白玉石床便留给一些天赋卓绝的弟子，进行洗髓改命之用。” 高凌升有些不解道：“韩姐姐，我观地宫之中那块白玉，不像是一张床，反而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椁。” 韩素梅打了个哈欠，意味深长道：“这块白玉本是通体浑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做尹生的人出现，一切都因为他，而变得截然不同！” 第九十八章 千年之约 “尹生？”高凌升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韩素梅的眼眸之中却写满了温柔，她道：“尹生当时是剑门之中风头无两的高手，他手持九阳神剑，几乎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普天之下，没有人不知道尹生的名字，更没有人，敢成为他的对手。” 高凌升倒吸一口凉气，问道：“这九阳神剑，可是十方神剑之一，是剑门现任门主吕修的佩剑？” “九阳剑正是十方神剑其一，但你说的吕修，我并不认识。”韩素梅微微遗憾道：“但任凭沧海桑田变幻，任凭九阳剑换了几代主人，我敢肯定，尹生绝对是最强的那个！” 高凌升越来越听不明白，他不解道：“韩姐姐，这尹生，又和那白玉棺椁有什么关系呢？” 韩素梅目光游离在积雪之中，思量良久，才开口说道：“尹生虽然天纵之才，素来不逢敌手，可他却败给了友情！” “尹生三十八岁那年，便在飞仙湖之上欲渡劫飞升。那一日飞仙湖上浊浪滔天，风雨大作。雷云滚滚而来，尹生只挥袖一剑，雷云便被他一招散尽。尹生在风雨中放声狂笑，一连斩碎六道雷劫，胜似闲庭信步。” 高凌升暗自咋舌，他可是亲眼见过九天雷劫的威力，他依稀能想象出，那日尹生谈笑间散尽雷劫的无上风姿。 韩素梅微微一顿，语气变得尖刻起来：“可就在第七道雷劫快要落下之时，尹生的师弟朱子明大喊一声‘师兄，我来助你！’。朱子明御剑而起，长剑破雨穿空，直接洞穿了尹生的胸膛。与此同时，第七道天劫裹挟着无上神威落下，直接将尹生劈成了焦炭。” 韩素梅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道：“尹生的尸体落入飞仙湖中，杳无踪迹。而那朱子明，跪倒在湖岸边，放声大哭，声泪俱下，摧人心肝。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没有人会相信他，如果不是他，尹生又怎么落得如此下场，他早能就白日飞升，成就无上的辉煌！” 高凌升大为震惊，他诧异道：“怎么会这样，朱子明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素梅神色之中满是怨恨道：“朱子明和尹生同食同寝，都在同一个师父门下修行，两个人本来是最要好的手足兄弟。可朱子明这个人嫉妒心极强，他从不甘居于人下，眼看着尹生抢了他数十年的风头，马上就要修成正果之时，他选择亲自出手，毁掉尹生的一切。” 高凌升面色有些难看道：“仅仅是因为妒忌自己的兄弟比自己强吗，这朱子明心胸未免也过于狭窄了。” 韩素梅双目发红，神情显得有些别捏道：“还因为一个女人...” 高凌升表情变得精彩起来：“难道是因为...” “朱子明一直都喜欢剑门中的一位师妹，他苦苦追求那位师妹十余年，可到最后，那个女人选择嫁给了尹生。” 高凌升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段剑门秘闻还真是狗血，如果那朱子明单是嫉妒尹生压了自己一头，那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可要是加上夺妻之恨，那可就不一样了。 韩素梅深吸一口气道：“那女子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见尹生坠入飞仙湖中，尸骨无存，刹那间心如死灰，绝望之中她抽出腰间长剑，欲直接横剑自刎。” 韩素梅叹息道：“只可惜那朱子明眼疾手快，竟是悬而又悬地救下了那女人，朱子明满嘴兄弟仁义，说要帮尹生照顾还在世的妻子。可那女人根本不信，她纵身投湖自尽，追随着尹生而去。” “可谁也没想到，因缘际会之下，那女人没死，他被流水冲着，推涌到了这座湖心小岛之上，在这里，她见到了一个戴着青色面具的男人。” “那男人救下尹生的妻子，可她死志已然坚不可移，竟是还要寻死。青面男见女子悲痛欲绝，便询问那女子个中缘由。等他弄明白一切之后，他告诉那个女子，尹生生前所持九阳神剑，乃十方神剑的生门位，持此剑者，不管遭遇什么样的伤害，都不会立刻身死命陨，总会留有一线生机！” 高凌升心中无比震惊，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不敢错过韩素梅口中的一言一句。 “女子听闻这个消息，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在青面男的帮助下，女子在飞仙湖中捞出了尹生的尸体。尹生虽然全身近乎化为焦炭，可他胸腹间仍有鼓动，口鼻间亦存呼吸，像是沉沉睡了过去。” “青面男为救尹生，亲自把地宫之中那座白玉石床，改成了棺椁。整座石床被他裁成两个部分，外玉为椁，刻四象圣兽，簇拥着正中的凤凰图腾，内玉为棺，安置着尹生的残躯。” “青面男告诉那女子，只有凑齐十方神剑，成星河倒悬之势，方可让尹生涅盘重生。与此同时，青面男又亲手改变了地宫的格局，用整个西蜀群山的灵气，来滋养尹生的身体。” “青面男留下自己的坐骑夫诸真君，让它来帮助尹生重聚魂魄，守护地宫之中的秘密。与此同时，青面男取白玉石床中的玉髓，融入那女子的身体，为她塑成长生不老之身，让她千年困守这片孤岛，以待未来有一日，十方神剑齐聚，星河倒悬，尹生重获新生！” 高凌升不住地摇头，神色之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喃喃道：“不可能，这太疯狂了，怎么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韩素梅无奈道：“听起来的确是匪夷所思，可事实就是如此。青面男交代完一切，就离开了这座孤岛，只留下那女子和夫诸真君困守于此，一等就是千年。千年时间如同白驹过隙，竟是眨眼而过，再回想起前尘往事，依旧历历在目，黑云压墨，白雨跳珠，天劫之下那个坠湖的身影，一切都还恍如昨日。” 高凌升听韩素梅所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犹豫着开口道：“韩姐姐，你故事中提到的这个女子，尹生的妻子，不会就是你吧！” 韩素梅望着高凌升，气质温婉可人，满是岁月沉积留下的娴静，她微微一笑道：“正是小女韩素梅，我等我的夫君，已经等了千年之久！” 第九十九章 谁料今日又重逢 高凌升眼皮一跳，看向韩素梅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韩姐姐，你...” 韩素梅巧笑嫣然道：“小弟弟莫要害怕，姐姐又不会吃掉你，况且姐姐在千年之前就见过你，只不过你记不得罢了！” 韩素梅语出惊人，顿时让高凌升浑身一个激灵。 高凌升表情僵硬道：“韩姐姐，这事情可不能乱开玩笑，莫说千年之前，就是百年之前，我也还没有出生呢。” 韩素梅眼眸深邃道：“那青面男手中也有一柄十方神剑，他的剑名为破虚！” “破虚？”高凌升下意识地将破虚这个名字，和十方位对照起来，随后高凌升脸色大变：“这破虚剑所对应的，是未来！” 韩素梅笑道：“你说得不错，十方神剑分别对应着东、南、西、北、天上、地下、生门、死位、过去和未来。尹生的九阳剑是生门，青面男的破虚剑即是未来。所以尹生天劫灌顶还能尚存一息，而青面男的破虚剑...” 韩素梅说话间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她犹有余悸道：“他的破虚剑可以打破时空的桎梏，带人穿梭未来。所以千年之前我就曾见过你，是你集齐了十方神剑，使漫天星斗倒转，复活了尹生！” 高凌升脸色大变，在他初次了解十方神剑的时候，他就猜测十方神剑分别对应着十个不同的方位，他也根据十方神剑排名顺序，推测出了每一柄剑所对应的具体方位。 高凌升知道九阳剑是生门，九阴剑是死位，也推测出寂灭剑乃过去，破虚剑代表未来。可他从来都没想过，破虚剑真的能跨越时空，预知未来，他更加没有想到，韩素梅等的那个能凑齐十方神剑的人，会是自己。 韩素梅这些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大到高凌升根本就反应不过来。一时之间，高凌升呆立原地，久久没能从震惊之中挣脱出来。 良久之后，高凌升才艰难开口道：“韩姐姐，你说这破虚剑可以带人穿梭未来，确有其事吗？” 韩素梅斟酌道：“与其说是将人带入未来之中，倒不如说是能看到未来，我可以看到未来发生的一切，却口不能言，身不能移，完全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经历未来发生的一切。” 高凌升心中稍定，又问道：“那你是亲眼看到我凑齐了十方神剑，并且让尹生死而复生了吗？你重新见到了尹生？” 韩素梅颇为遗憾道：“我只是看到了你，见到了星河倒悬之景，却没有亲眼见到我的夫君。但我心里清楚，他一定能够重获新生，那青面男不会骗我！” 高凌升狐疑道：“韩姐姐，那青面男和你萍水相逢，怎么会如此尽心尽力地帮你？你现在，真是长生不老吗？” 韩素梅心中也有疑虑，可转眼之间千年时间已过，今日见到高凌升，已经印证了青面男所言非虚。她感慨道：“当时我满心尽在我夫君身上，根本就没有想过青面男为何帮我，更没有开口问过此事。我只知道，千年来我苦守这座孤岛，容颜不曾老去...” 韩素梅望着满湖白雪，眸中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她道：“你可知道一千年的时间，面对着同样的风景，是一种什么滋味？” 韩素梅的目光掠过湖岸，穿远山入层云，四下清风曼雪，风景绝美。可在韩素梅的眼中，不过是一片荒芜。 人世间再美的风景，守望千年，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直到此刻，高凌升才终于知道，那白玉棺椁中躺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他问韩素梅道：“韩姐姐，那夫诸真君主动攻击我，可是因为我那日在飞仙镜宫之中洗髓改命，不小心改变了地宫之中的灵气格局？” 韩素梅心中也有疑问，正好高凌升谈及此事，她便说道：“小白它虽是兽类，却从来不会主动伤人，他两次攻击于你，只是不想让你再靠近那座白玉棺椁。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当时还未正式踏入修行，又是如何搅动地宫之中的灵气格局的呢？” 韩素梅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坦诚告诉高凌升。高凌升思量片刻，也不想藏着掖着，就把陆如霜的事情原原本本同韩素梅讲了一遍。 “韩姐姐，不知道夫诸真君重塑魂魄的能力，能不能用在这位陆姑娘身上，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韩素梅面露难色道：“这位陆姑娘并非人身，和你那位大哥情况截然不同，估计小白也帮不上什么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韩素梅略带歉意，语气也尽可能地委婉温和。 高凌升心下一叹，不死心道：“可以让...小白...帮我看看吗，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也愿意尝试！” 这次韩素梅没有犹豫，她干脆利索道：“没问题，如果能帮得上忙，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得到韩素梅的承诺，高凌升心中稍定。但他今日从韩素梅的口中，一下子得到了太多的消息，一时之间高凌升心乱如麻，思绪更是胡乱缠在一处。 高凌升禁不住感叹道：“韩姐姐，我总感觉这一切都过于巧合，为什么凑齐十方神剑，救你夫君的人会是我。为什么剑门那么多弟子，只有我能登上这座孤岛，难道这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吗？” 经高凌升这么一说，韩素梅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她急忙问道：“小弟弟，你有没有收到，姐姐托人传递给你的消息？” 高凌升一愣道：“什么消息？你托人给我的消息？” 韩素梅点头道：“是一首诗...” 高凌升瞳孔一凝，他立刻从怀中摸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在一晚风雪的沾染下，纸张上的字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那四句诗，早已深深刻入高凌升的脑海。 高凌升将那张纸递给韩素梅，她接过一看，立刻就笑了，眉眼弯弯的样子，竟像极了豆蔻少女。韩素梅盈盈轻语道：“没错了，就是这首诗。纵意御风入孤岛，星河倒悬塑涅盘！姐姐终于等到你了！” 高凌升已经习惯了韩素梅的语出惊人，可他还是非常好奇，问道：“韩姐姐，你是托谁把这个消息，送到我的手里的？” 韩素梅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道：“赵天元！” 第一百章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高凌升整个人直接傻在原地，尽管此时他早在心里几番思量，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那位绝世剑圣赵天元的头上。 高凌升当下将自己发现这首小诗的经过同韩素梅讲了一遍。韩素梅听完之后，感慨说道：“三百年前，那赵天元只身入岛，他曾经答应帮我找齐十方神剑，让我夫君重获新生，也答应帮我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你。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和赵天元生活的时代，整整差了三百年，我只是向他描述了你的样子。” 韩素梅半似遗憾，半似感慨道：“只可惜赵天元一去不返，再也没有回来，但他却说到做到，成功把这个消息，送到了你的手里。” “韩姐姐，赵天元前辈曾经答应帮你凑齐十方神剑，我想他是重视这份承诺的。” 高凌升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哀伤道：“只可惜，他死了！” 韩素梅眼皮一跳，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高凌升叹道：“当年十万妖兵攻上剑门，赵天元前辈化尽一身修为，杀退了十万妖兵，身死道消，成为剑门一座不朽的丰碑。” 赵天元的所作所为，高凌升一言蔽之。他虽然说时轻描淡写，可韩素梅依旧能从只言片语间，感受到赵天元的悲壮。 韩素梅久久沉默，过了半晌才微微一叹道：“剑门素来不缺英雄男儿，尹生如此，赵天元如此，今日的你亦是如此，你们都是好样的！” 高凌升连连摆手道：“韩姐姐说笑了，我如何能和这些前辈相提并论，我不过是苍茫大海之中的一条小杂鱼，甚至掀不起一片浪花。” 这一刻高凌升没有丝毫的谦虚，他完全是实话实说，那尹生一剑既出，雷劫散尽，赵天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都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而高凌升，真是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至少今时今日，他还不配。 韩素梅颇有耐心道：“小弟弟，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姐姐就觉得，你日后的成就，不会输于那两个家伙！” 高凌升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无奈苦笑。 “不过按照你的说法，你能看到这个消息纯属偶然，难不成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韩素梅仰望白茫茫的苍穹，似乎要将这方云天看破。 若不是燕赤霞让高凌升帮忙关窗子，又提起北风总是吹开窗子的事情，高凌升根本就不可能拿到这首小诗，更不可能用纵意御风的法子登上这座孤岛。一切都是这般巧合，却又更像是命中注定。 高凌升还是有些怀疑道：“韩姐姐，就算是这一切自有天意，可我又如何去凑齐那十方神剑呢？据我所知，剑门之中现有黑霖剑、冰夷剑、九阳剑、玉霆剑和赤熔剑，一共也才五把。” 高凌升为难道：“且不说尚有五柄十方神剑不知所踪，就是剑门现有的五柄十方神剑，我也只能取用一把，也就是我的那把冰夷剑。别人的十方神剑，我恐怕没办法借出。” 韩素梅却一脸笃定道：“我亲眼见你凑齐了十方神剑，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不管过程如何，但姐姐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虽然韩素梅这么说，可高凌升心里依然还是没底。今日韩素梅所言，字字情真意切，她所讲述的一切，也和高凌升所知所想对得上，可高凌升依然不敢完全相信韩素梅所言，毕竟这一些都是她说给高凌升听的，其中有什么隐瞒，省略了那些细节，他一无所知。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不知道这孤岛之行对高凌升而言，是福还是祸，可这一趟毕竟不虚此行，因为高凌升找到了救治燕赤霞的方法。单凭这一点，一切也都值了。 作为回报，莫说是找什么十方神剑，就是把这条命交代在这里，高凌升也没有二话。 相及此处，高凌升便不再深究其中细节，他承诺道：“韩姐姐，我答应你，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凑齐十方神剑，让尹生前辈涅盘重生。” 此言一出，韩素梅目中热泪夺眶而出，她目光闪闪地看着高凌升，眼瞳之中尽是点点晶莹的泪花。 “谢谢你，小弟弟！”韩素梅微微欠身给高凌升行了一礼，倒是吓了他一跳。 高凌升连忙扶起韩素梅，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韩素梅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竟似有些承受不住。 高凌升连忙收手，韩素梅面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红，她用柔如春水般的目光看了高凌升一眼，眸中竟有几分春心荡漾。 但很快，韩素梅就恢复了正常，目光澄清，好似刚才那一个眼神，是高凌升的错觉。 高凌升想到，或许是韩素梅太久没和人接触，有些不适应才会如此。她能困守孤岛等尹生千年，她对尹生的感情跨越无尽的时间，可谓是忠贞不渝，又怎么会因为和自己稍有接触，就产生男女间的情愫呢。 高凌升甩甩脑袋，只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和韩素梅这番交谈，高凌升心中关于飞仙湖的疑问，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他再没什么好问，只是关心如何修补燕赤霞的魂魄，如何让陆如霜从剑匣之中走出来。 高凌升满怀期待道：“韩姐姐，这收集十方神剑，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可我那位好大哥的性命，已然危在旦夕。姐姐之前说，小白可以救他，我可否现在就回去把燕大哥带上岛来，让小白为他修补受损的魂魄？” “我已经等了千年，自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你等着，我这就把小白叫来，问一问他具体的情况。”韩素梅说着，只轻轻对着湖面击了击掌。 很快，冰湖之下一阵震颤，夫诸真君破冰而出，那只白色小鹿站在白雪之中，抖了抖身上的水花，凑到了韩素梅的身边。 韩素梅招呼高凌升道：“你把你大哥和朋友的具体情况给小白说说，看看它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看着夫诸真君那张桀骜不驯的鹿脸，高凌升还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似乎是看出了高凌升的不适应，韩素梅笑道：“你放心，小白虽然不能口吐人言，可你说什么，他都听得明白，你尽管开口，有姐姐在呢！” 高凌升这才将燕赤霞和陆如霜的情况仔细讲了一遍，又拿出剑匣给夫诸真君观瞧。夫诸真君听完之后在韩素梅面前鸣啼几声，用一种高凌升无法理解的方式和她交流了一番。 韩素梅揉了揉夫诸真君的鹿首，转过头来对高凌升说道：“小弟弟，小白说这位陆姑娘情况特殊，它帮不上什么忙。至于你的那位燕大哥，只需从孤魂野鬼身上凑齐三魂七魄作为养料，就能将他损伤的魂魄一一修补，让他恢复如常！” 第一百零一章 摄魂 韩素梅所言这取魂补魄之法，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韩姐姐，可否具体说一下，我要如何取孤魂野鬼的魂魄，这法子听起来颇为玄妙，怕是不好实现吧。”高凌升的说法已经十分委婉了，他嘴上说这法子十分玄妙，心里却不太敢相信这个办法。 韩素梅解释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指的是天地人三魂，分别为胎光、幽精和爽灵。这三魂分别主管人的生命、情感和意识。” “人死之后，天魂胎光便会消散，人的生命自此流逝而终；地魂幽精则被召入黄泉，轮回转世；人魂爽灵承载了人的思辨、感受和记忆，或随胎光消散，或随幽精入土，也有可能，逗留人间。” 韩素梅说到这里，目光飘向自己那间小房子，她道：“你那鬼妻聂小倩，天魂胎光虽然消散，但地魂人魂均逗留于人间，因此她才有独立的思辨和意识，更能和你产生深厚的情感。” 韩素梅一副告诫的口吻道：“小弟弟你记住，你这鬼妻什么都能丢，唯独不能缺少幽精这一魂，幽精一去，不管你和她羁绊多深，她都和你再无一点感情。” 高凌升这才明白，原来鬼魅并非一般无二，根据魂魄缺失的程度不同，鬼魅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高凌升将韩素梅所言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里，他追问道：“韩姐姐，说完三魂，还有七魄呢！” 韩素梅无比耐心，她缓缓开口道：“至于七魄，便是臭肺、除秽、非毒、吞贼、雀阴、伏矢和尸狗。它们分别掌控着人的呼吸、心跳、进食、饮水、房事、冷暖和警觉。” “人死之后，三魂各有归途，但人的肉身已殁，七魄自然没了用处。七魄离开人的身体之后，会漫无目的地在人世间飘荡，它们飘荡的时间越长，自身的气息也就越弱，最终多半都会彻底消散，了然无痕。” “还有一小部分七魄，会通过各种各样的媒介存活下来，成为妖魔鬼怪中的一员，这样的魄，是可以被你取用的。” 高凌升若有所思，他不解道：“韩姐姐，你说的这些我大致都能听明白，可我要如何去收集三魂七魄呢？” 韩素梅笑语盈盈道：“小弟弟，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如果是常人，还真不好去取用三魂七魄，可你却不一样，你有一个做本命鬼的鬼妻！” 韩素梅极有把握道：“如果我没看错，她已经进入了杀生之境，进此境者，当可屠戮生灵，摄取魂魄，我想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韩姐姐，莫非你也知道这养本命鬼的法门？” 韩素梅点头道：“这并不是什么隐秘的法门，知者众多，但你要知道，入此道易如反掌，但成功进入灵命之境，却难如登天。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鬼修，死在了这条路上，魂飞魄散。” 韩素梅此刻所言和那日陆如霜告诉高凌升的相差无几，见韩素梅深谙此道，高凌升不敢错过这个机会，追问道：“韩姐姐，听你的意思，这养本命鬼的法门，在不同的境界之内，还会有相对应的不同的能力？” 韩素梅有些惊讶道：“你难道不知道吗？鬼修凝魄成功，就会根据自己的命格觉醒一个独特的能力，这种能力独一无二，不同的鬼修所觉醒出的能力也完全不同。” “进入杀生之境之后，便可觉醒摄魂的本领。莫邪之境可洞破邪魅的伪装，化我之境能重塑人身，除了缺失魂魄之外，几乎与常人无异。” “至于灵命之境，便可让你的鬼妻彻底修成仙体，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完成由鬼到仙的蜕变。古往今来，还没有谁能够修成灵命之境，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传说。” 高凌升听得眼珠子直放光，韩素梅这一番话，解开了高凌升心中诸多的疑惑。原来小倩凝魄成功之后觉醒的金色人格，是她命格中所带独一无二的能力。除此之外，最让高凌升觉得兴奋的，是韩素梅口中的化我之境。 化我之后能重塑人身，那岂不是说，高凌升完全可以和聂小倩落下那夫妻之实，成为真正的神仙眷侣。 “去你娘的柏拉图！”高凌升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韩素梅则一脸不解道：“小弟弟，你在念叨些什么？” 高凌升这才回过神来，打着哈哈道：“我胡说的，姐姐莫要在意。按照你的说法，小倩可以摄取魂魄，自然也就可以帮助燕大哥收集齐三魂七魄，为他修补受损的魂魄。” 韩素梅道：“正是如此！” 高凌升颇有些为难道：“这七魄还好说，三魂中的地魂幽精和人魂爽灵也不难，唯独这天魂胎光，人死之后自会消散，我又如何取这一魂？” 韩素梅见高凌升为难的表情，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完高凌升的问题，韩素梅无所谓地笑道：“这还不简单，只需等一人将死未死的瞬间，在胎光消散的前一刻摄魂收束，便可得到胎光这道天魂！” 高凌升有些迟疑，却还是开口问道：“可这些魂魄本就不属于我，我如此强取豪夺，化为己用，是不是有些有违天和。更何况那地魂人魂之中，承载了死者的记忆、思维和情感，这样做真的好吗？” 韩素梅面色微沉道：“高家弟弟，姐姐一直都以为你是个杀伐果敢之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婆婆妈妈起来。” 韩素梅肃然道：“像你这样的修炼者，不断吐纳天地灵气，以求更雄浑的气海，更悠久的寿命。你们不断地求索天道，追寻长生和仙路，这本就是有违天和的事情。” “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已经是强取豪夺，只不过你夺的乃是天地所有，和取野鬼幽魂的魂魄，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更何况人活一世，饿了就要吃东西，吃人吃狗吃天地，何须讲什么道理！” 韩素梅轻言道：“我为了复活我的夫君，不知道取用了多少西蜀群山的灵气。这些灵气可是从山川河流，草木百兽身边夺来的。让死人涅盘，更是天地不容之事，但是姐姐不在乎，姐姐可以舍弃一身性命，不为别的，就为守护自己所爱之人！” 第一百零二章 说谎 韩素梅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高凌升哑口无言。诚然她的做法和想法有些霸道，但高凌升却不能说韩素梅错了，因为她在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她或许有愧于天地苍生，却无愧于自己的本心。 像韩素梅这种等待千年只为换一面重逢的人，高凌升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的。 当下高凌升感慨道：“韩姐姐，你说得倒也不错，只不过取人三魂我终究是于心不忍，我想出个折中的法子，我只要取那大奸大恶之辈的魂魄，也就没有了什么心理负担，反而还算是为民除害，岂不两全其美。” 韩素梅用青葱玉指戳了戳高凌升的额头道：“小弟弟，就你聪明，真是滑头极了。” 高凌升笑笑，又追问了一些关于摄魂的细节，与韩素梅约定好，等他集齐三魂七魄之后，带燕赤霞登岛相见，届时让夫诸真君为燕赤霞修补受损的魂魄。 但因为此事牵扯尹生的秘辛，取用魂魄又需要聂小倩亲自出手，高凌升便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师门长辈和外人，只能独自完成这一切。 事权从急，时间紧迫，高凌升简单和韩素梅作别，带上韩素梅送给他的果子，和宁兰心一起，离开了这座孤岛。 当高凌升从飞仙湖上走出，双脚踏在湖岸上的那一刻，他回首遥望湖心那座孤岛。此刻的湖心小岛已经完全隐匿在了浓厚的雾气之中，这短短一夜的经历，堪称是千回百转，跌宕起伏。 站在湖岸边上，高凌升甚至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不仅收获了宁兰心的芳心，还揭开了飞仙湖的秘密，更知道了救治燕赤霞的方法。 经历过一切之后，再去回想此番经历，高凌升心中不由得阵阵发寒。他所经历的哪一件事情不能称得上是巧合？更巧合的是，高凌升要救燕赤霞，而夫诸真君恰好就有这个能力，聂小倩更是刚好步入杀生之境，觉醒了摄魂的本领。 每一件事情都是环环相扣，高凌升只要走错一步，结局就会截然不同，或许这真的就是人的宿命吧！ 回到剑门主峰，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真算起来高凌升和宁兰心也不过失踪了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可剑门之中的弟子都被发动了起来，冒着没过脚踝深的积雪，漫山遍野地寻找着两人的踪迹。 很快，高凌升和宁兰心现身的消息传遍了剑门，两人还在饭堂里吃饭的工夫，宁红绮和赵谊就找了过来。宁红绮发丝略显凌乱，明显是早起还未梳妆打扮，她的目中隐隐有血丝，见到宁兰心，她的眼睛一红，下一子扑入了宁兰心的怀里，恰如乳燕投林。 宁红绮用自己那张俏脸在宁兰心的胸口蹭来蹭去，看得高凌升直眼热。 宁红绮埋怨道：“姐姐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都担心死你了！” 赵谊也快步走到高凌升的身边，他拉住高凌升的胳膊询问道：“高大哥，怎么回事，你们没出什么意外吧？” 高凌升和宁兰心对视了一眼，昨日种种香风曼雪，立刻浮于眼前，其中滋味自可回味品尝，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高凌升扯谎道：“昨晚兰儿在后山练剑，恰巧被我碰见，我们谈话间，雪中掠过一只银狐，体形硕大，皮毛光洁。我和兰儿好奇之下，便一路追着雪狐而去，夜黑雪狂，不慎迷失在密林之间。” 高凌升看了宁兰心一眼，小妮子神色略显慌张，显然是从来都没有扯过谎。高凌升意味深长道：“也算我们运气好，找到一个山洞，就在里面休息了一夜，等到雪停之后，我们才找到了回来的路。” 高凌升说着，从怀中掏出几枚果子道：“在山洞附近我们还找到了刚结出的灵果，正好可以送给燕大哥，助他调养身体。” 宁红绮是个聪明姑娘，听高凌升的描述，她本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当她看到高凌升从怀中拿出灵果，不由得对高凌升的话，又信了几分。 尽管如此，宁红绮还是忍不住问道：“姐姐，真像高师哥所言吗，因为一只狐狸？” 宁兰心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总不能把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哪怕是自己的妹妹，也不可以。当下她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是和凌升在密林之中迷了路，倒叫你们担心了！” “是吗？”宁红绮满脸狐疑道：“你和高师哥才失踪一个晚上，彼此称呼就变得如此亲昵，莫不是你们之间，还发生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啊！”宁兰心微微惊呼，她甚至都没注意到，高凌升一直唤她兰儿，而她也下意识地称呼高凌升为凌升。此刻宁红绮提起，倒叫宁兰心不好解释。 高凌升适时解围道：“宁师妹多心了，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你若喜欢，我以后便叫你绮儿！” 宁红绮先是一愣，随后闹了个大红脸，她狠狠瞪了高凌升一眼，却是没再说什么了。 高凌升嘻嘻哈哈正得意间，苏少游带着他的几个狗腿子走进了饭堂。一进门几人就直奔着宁兰心而来，把坐在宁兰心身旁的高凌升直接当成了空气。 苏少游行色匆匆，呼吸略显凌乱，一见宁兰心，便好似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面，他长舒一口气，伸手就要去扶宁兰心的胳膊，与此同时他开口说道：“宁师妹，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高凌升一把打开苏少游的手，毫不客气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苏少游好似这才看见高凌升，他面色一沉，翻脸比翻书还快，说道：“你怎么会和宁师妹在一起，难不成昨夜...” 高凌升有心逗逗苏少游这个情种，便似笑非笑道：“没错，昨夜我一直和兰儿在一起，真是麻烦苏师兄担心了。” 苏少游面色一片惨白，紧接着他的神情激动起来，他上前一把抓住高凌升的衣领，怒吼道：“高凌升，怎么哪里都有你！你这个...” 苏少游话还没说完，脸上啪的一声就挨了一个巴掌。苏少游整个人都被打蒙了，不光是他蒙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这一刻出手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满脸怒意的宁兰心。 第一百零三章 护夫心切 要知道，宁兰心在剑门之中素来都是一副温婉可人的形象，可谁能想到，今日她会为了高凌升，掌掴自己的同门师兄。而且这位师兄不是别人，正是逐剑榜上有名的高手。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屏气息声，苏少游捂着自己的脸，表情既精彩又复杂。 宁兰心冷声道：“请你放尊重一点，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我更不能容许你伤害我的朋友！” 这一刻苏少游难掩尴尬，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比高凌升差在了哪里，为什么他苦苦追求宁兰心多年，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苏少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你和这姓高的小子，现在是走到了一起吗？” 宁兰心寒着一张脸道：“我和他走没走到一起，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少游心中一痛，望向宁兰心的眼神逐渐冻结，他怒极反笑道：“好，非常好。我从昨夜发现你不在房中，立刻就召集人手寻你，一夜时间我受尽霜寒，没想到最后竟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好极了！” 宁兰心沉吟道：“这么多剑门同门为我担忧，我很感谢，也很感动，包括苏师兄你，我也很感谢你念在同门之谊，担心我的安危。” 宁兰心话锋一转道：“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凌升他和我一起迷失在雪林之中，你见了他不仅不嘘寒问暖，反而还恶语相向，拳脚相加，难道这就是你的同门之谊，手足之义吗？” 宁兰心质问道：“还是说，同门之谊是假，你一夜顶风冒雪寻我是另有所图？难道我的性命安危重要，凌升的安危便不重要吗？难道他和我在一起，就得遭你排挤和伤害吗？” 宁兰心这一番话说得极有水平，直将苏少游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宁兰心性格温柔大方，她本不会刁难别人，怪就怪这苏少游嚣张跋扈，总是想找高凌升的麻烦。 此番苏少游抓住高凌升的衣襟大声质问，险些动了拳脚。算是触到了宁兰心的逆鳞，也彻底割断了他二人之间，仅剩的那一点同门情谊。 苏少游闻言双目逐渐变得赤红，他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没错，同门之谊是假，手足之情也是妄谈，我一夜冒雪寻你，只是因为我苏少游喜欢你，仅此而已！” 苏少游自嘲一笑道：“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过皆是荒唐，比不上这贵为十方剑主其一的高家小子。” 宁兰心本还心存一丝愧意，毕竟是苏少游对自己确实是不错，可她一听苏少游这番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道：“我告诉你，苏少游，凌升他就算是没有十方神剑，未来的成就也一定远超于你，你记住今天我这番话，有待来日，自见分晓！” 此言一出，苏少游无话可讲，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招呼自己身边的人离开。 高凌升等人目送着苏少游灰溜溜地离去。其实从本质上讲苏少游并没有做错什么，错只错在情之一字，不讲究先来后到，更说不得任何道理。 宁红绮捂着胸口，犹有余悸道：“姐姐，我还从来没见你发那么大的脾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摩擦，不至于吧...” 经宁红绮这么一说，宁兰心才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可当时那一刻，苏少游抓住高凌升的衣襟，如此的怒气冲冲，趾高气扬。宁兰心当时就是憋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 等到苏少游带人离开，一切平静下来，宁兰心这才发觉自己确实有些激动。她转头看向高凌升，只见高凌升也在看着自己，他的目光之中满是欣喜和得意。 宁红绮无可奈何道：“喂，高师哥，就算是占了便宜，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你就差把凯旋二字直接写在自己的脸上了。” 高凌升大大方方道：“这怕什么，反正有人给我撑腰，是不是兰儿？” 高凌升语气有些轻佻，反倒弄得宁兰心有些不好意思了。 宁红绮满脸狐疑，一会儿看看高凌升，一会儿看看宁兰心，心中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高凌升轻咳一声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要去一趟听雪楼，和燕大哥商量一些事情。” 赵谊和宁红绮异口同声道：“一起去吧！” 两人都想到那一日在听雪楼外的激战，竟是都有些担心高凌升吃亏，不敢让他独自前往。 高凌升心下感动，却还是说道：“你们大可放心，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了，我速去速回，不会节外生枝。” 当下几人便准备分开，各自离去。临走之时，高凌升凑在宁兰心的耳边，轻声说道：“宁姑娘，回去之后好好休息，等我得空就去找你，记得要给我做好饭菜等着我哦！” 高凌升贴着宁兰心极近，吐息的时候热气呼入宁兰心的耳湾，让她耳根都酝起一片绯红。 一声宁姑娘，倒是比唤兰儿更要动听百倍，更让人觉得娇羞无限。 “我等着你，高公子！”宁兰心羞涩应下，两人这才依依惜别。 告别了几人，高凌升独自前往听雪楼，准备和燕赤霞商议为他修补魂魄的细节。登楼而上，敲门而入，燕赤霞还躺在床上，只不过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大不如前。 燕赤霞的眼窝深陷，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身上穿着玉袍，不仅不能显出英雄豪迈的风流气概，反而觉得宽松肥大。燕赤霞就像是一根枯枝，被包裹在一面旌旗之中，形销骨立，憔悴苍白。 见到高凌升，燕赤霞微微抬了抬眼皮，深陷的眼窝之中，一双眸子依旧沉稳有力，精光四射。 “凌升，你怎么来了？” 高凌升上前几步，靠在燕赤霞的床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燕大哥，我来看你了！” 高凌升说着递上自己从韩素梅那里讨来的灵果，说道：“燕大哥，把这些果子吃了，能滋补身体，帮助你恢复力气。” 燕赤霞看都没看那些灵果一眼，直接拒绝道：“这些东西给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你比我更需要这些。” 高凌升心中一动，真不知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燕赤霞，如果表现得满不在乎，未免有些寒他的心，若是一味地悲悯，又会让燕赤霞瞧不起自己。 第一百零四章 死人经 高凌升语气有些埋怨道：“燕大哥，你之前还骗我说自己很快就能恢复，真是气死个人！” 燕赤霞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刚出口，立刻开始剧烈地咳嗽，他来不及用手掩嘴，点点血花就那样溅射在玉袍之上，被褥之间。 那场面叫人看了心惊肉跳，高凌升能清晰感觉到，燕赤霞的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高凌升连忙托着燕赤霞的后背，为他轻轻顺气。 燕赤霞爽朗道：“凌升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高凌升叹道：“燕大哥，我可做不到你那么洒脱，不过我这次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找到了能帮你修补魂魄的法子，我是不会让你死的，相信我！” 高凌升握住了燕赤霞的手，只觉得那手掌宽厚不复，全都是骨头，几乎没有什么热气，像是握着一只死人的手。 燕赤霞听闻这个消息，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无所谓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有时候过于执着，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都说死生之间有大恐怖，可在燕赤霞的脸上，高凌升看不出他因为生死而产生任何的表情变化，仿若面前这个男人，真的不在乎自己性命安危。 高凌升非常了解燕赤霞，他知道燕赤霞在乎什么。 “燕大哥，你可知道，如果你死了，以冬姑娘可是会很伤心的！”高凌升一言出口，燕赤霞浑身一震，目光和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高凌升趁热打铁道：“你若真的死了，你死之后，也不知道以冬姑娘会不会相思成疾，会不会追随你而去，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若是早早得了相思病，又或是殉情而终，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燕赤霞如同被人握住了把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可他却一句话都没说，完全默认了高凌升的说法。 高凌升笑道：“我深知燕大哥你的性子，所以我也不会再去劝你，这些果子，一会儿我都交给以冬姑娘，让她喂给你吃，我看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燕赤霞苦笑道：“你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高凌升和燕赤霞相视一笑，不知不觉间，那种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当下高凌升隐瞒下复生之局的事情，只说夫诸真君可以帮助燕赤霞修补受损的魂魄，只不过要收集齐作为养料的三魂七魄。 燕赤霞听得十分认真，当了解这一切之后，他不禁感叹道：“真是柳暗花明啊，没想到还有这种法子，我更没想到自己还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高凌升诚恳道：“燕大哥，此事涉及夫诸真君和小倩，不方便让外人知晓，还请燕大哥为我们保守秘密。” 燕赤霞点头道：“你放心好了，我自会守口如瓶。” 高凌升不疑有他，又问道：“只不过我现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三魂七魄，燕大哥可有什么好去处，好方法告诉我？” 燕赤霞满脸的唏嘘，感慨道：“你别说，还真有一个好去处。三百年前万妖大战的时候，圣济海的镇门之宝葬妖经被万妖大军夺走，万妖大战之时，葬妖经无人操控，自主开始摄取众妖魂魄。” “那一战魂飞魄散的妖魔并不少，但更多一部分妖魔的魂魄，都被葬妖经给吸收。万妖大战结束之后，葬妖经依旧留在原地，化为地下九层妖塔，成了我剑门弟子的试炼之地。” 说起此事，燕赤霞脸上难得带上几分笑意：“那圣济海的弟子屡次来我剑门想要取回那葬妖经，都是无功而返，反而还在地下妖塔之中折损了不少的人手。百年之后，他们也就默认放弃了这镇门之宝葬妖经。” 燕赤霞问高凌升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那首诗...” “西蜀山巅三神剑，圣济之海死人经。冲虚宫前飞白鹤，珠玉楼下洒万钱。月白庵上摘星斗，追影阁外化百兽。虎啸龙吟风云起，惯看明月一轮秋。” 燕赤霞唏嘘不已道：“那死人经指的正是圣济海一门的镇派之宝葬妖经，只可惜与葬妖经齐名的剑门三大神剑，只存扶摇一剑。而圣济海那本葬妖经，却早就不属于他们了。” 高凌升听这首诗觉得新鲜，便具体问道：“燕大哥，这诗中提到的，可是当世的几个大门派吗？” 燕赤霞一一为高凌升介绍道：“西蜀剑门自不用多说，让我们真正在世间扬名的，不外乎惊杀和扶摇两把神剑，至于梦离，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除了三神剑，最出名的宝物当属圣济海一门的葬妖经，这一门固守南方无垠的沙漠之中，门派就建在圣济墓葬群里，此处墓穴繁多，浩如烟海，便以圣济海自称。此门中人擅长养鬼御魂，也被称为魂门。” “冲虚宫前飞白鹤，说的是位于中原地区的冲虚宫，也被称为道门或玄门，玄门中人擅长各种法术和符箓，山门之中养了数不清的白鹤。一入冲虚宫，漫天白鹤齐舞，如同半只脚踏入人间仙境，声势好不吓人。” “珠玉楼下洒万钱，说得是东海之滨的珠玉楼，他们一门因为擅长搜罗天地灵宝，也被称为器门。只不过这器门不想着如何刻苦修炼，总想着依靠法宝提升实力，活生生把自己的山门经营成一座商贾之城。洒万钱说的就是他们商人逐利的性子，想从他们手里讨得好处，口袋中的银子怕是要被消个干净。” “月白庵上摘星斗，说的是星门那群女人，这个门派观星象，看风水，卜测吉凶，知晓未来，藏弊天机，掌控气数。她们门中只收女弟子，幽居北方雪山之巅，端是神秘。因此这星门也被称为卦门，她们很少参与世间之事，也不怎么和我们往来。” “最后一个追影阁，门下手段独特，可以肉身附于百兽之上，化惊鸿直上云霄，做骏马夜袭千里，百兽生息之处，皆有他们的影子，也被我们唤作影门。至于影门的山门，从未公之于众，更是无人知晓。” “他们大隐隐于市，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为各大门派提供消息和情报。我们剑门之中有三宗三部，其中的破煞阁，和追影阁关系极为密切。” 燕赤霞斟酌措辞道：“简单来说，追影阁行走世间，发现妖魔鬼怪的踪迹，然后把相关的消息收集起来，告知破煞阁。破煞阁便开出悬红，供剑门弟子接取，完成悬红给出的委托，就可以获得对应的积分。” “你想要取用魂魄，就得进入葬妖经中的地下妖塔。而想要进入妖塔，就需要先去破煞阁中接取悬红，完成悬红上的委托之后，你便可以获得对应的积分，同时得到进入地下妖塔的资格！” 第一百零五章 天师令 “原来是这样！”高凌升琢磨了一下，大致明白了燕赤霞的意思。 且不说这世间几大门派，各有什么能力和特点。单说这追影阁，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发布任务的源头，他们把任务派给各大门派的专属部门，由各大门派再把任务下发给门下弟子。 接取任务的人，完成任务之后，会获得不同形式的奖励。对应在剑门之中，这个奖励就是获得积分的同时，也获得进入地下妖塔的门票。 高凌升此刻简直是急得抓耳挠腮，如果把救燕赤霞的这件事情，当成是仙侠游戏里的主线任务，那么这个任务流程未免也太长了一点。先是通过解谜找到韩素梅，领取收集十方神剑的支线任务，然后回到燕赤霞的身边交付主线任务。 再之后，高凌升又获得了新的任务，就是完成破煞阁的悬红，获得进入地下妖宫的资格，然后在地下妖宫之中，摄取齐三魂七魄，再回到韩素梅身边，为燕赤霞修补魂魄。且不说这个任务难度有多高，高凌升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出现一些其他的变故。 高凌升心中微微叹气，可他看着燕赤霞那张憔悴的脸，心中百般不是滋味。高凌升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可不是什么仙侠游戏，燕赤霞是活生生的人，更是自己的好大哥。他为了高凌升受伤，关键时刻，自己得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顶住所有的压力，力挽狂澜，改写这命中注定的结局。 高凌升振作起来道：“你放心吧燕大哥，我这就去破煞阁接取悬红，用最快的时间完成委托，然后去到地下妖塔之内，收集到完整的三魂七魄回来救你。” 高凌升信心满满道：“燕大哥，你等着我！” 高凌升说罢就要离开，燕赤霞却一把拉住他道：“凌升，欲速则不达，戒骄戒躁，稳扎稳打，切忌冒进和妄为。在外面不比在剑门之内，要时刻保持小心和警惕，明白吗？” 高凌升平复呼吸和心绪，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燕大哥你放心吧，这些事情，都难不倒我。” 尽管高凌升说得云淡风轻，从容不迫，可燕赤霞却难以放下心来。他拉住高凌升的手道：“我相信你能够做到，但你现在境界实力尚浅，对敌经验不足，我总是怕你会在外面吃亏，甚至是遇到危险。” 燕赤霞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递给高凌升道：“这个东西你拿着，关键时刻，能够出奇制胜。” 高凌升接过玉牌打量片刻，这玉牌之上刻着一个男子的背影，男子手持长剑，脚下踩着尸山血海。这玉牌雕工精湛，重在写意，寥寥几笔就将那种苍凉悲壮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师父给我的天师令，化魂御剑之时，能请动玉牌之上这位天师短暂地附身于我，助我使出威力绝伦的一剑。今天我把这枚天师令送给你，并传你化魂御剑的法门。” 燕赤霞看着这枚天师令，神色之中满是感慨，却并未有什么不舍。他道：“凌升，你还记得我对付雨师妾的那一剑吗？” 高凌升哪里有不记得的道理，他立刻点头。燕赤霞可惜道：“当日我正是借助这枚天师令，才使出那威力绝伦的一剑，只可惜当时雨师妾身上满是圣灵之力，万法难破。可这附带天师令的化魂御剑，在面对其他敌人的时候，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燕赤霞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拍了拍高凌升的肩膀道：“今日我将天师令赠与你，传你化魂御剑之术，希望你能好生修习，用此法保护自己，也为世间荡平妖魔！” 这份礼物太过于贵重，高凌升根本就不敢坦然收下，他推拒道：“燕大哥，这可是你压箱底的绝技，我万万担戴不起...” “凌升！”燕赤霞一挥手打断高凌升的话道：“大丈夫生于人世，怎可唯唯诺诺，犹豫不决。此刻休要多言，我这就传你化魂御剑之术，你可听好了！” 高凌升在听雪楼内，足足待了一个下午。这一下午的时间，他将将把这化魂御剑入门。虽然高凌升不养剑魂，可小倩却是实实在在的魂魄状态，有她强大的精神之力加持，高凌升的化魂御剑，也算是有些底蕴。 更何况有燕赤霞悉心教导，他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化魂御剑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掰开揉碎了，一点一点喂给了高凌升。 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高凌升已经基本掌握了化魂御剑的法门，剩下的，还需要他自己去领悟。他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全靠他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离开听雪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燕赤霞本就气血两虚，魂魄受损，一下午的凝神教诲，让他疲惫不堪。所幸有韩素梅相赠的灵果，燕赤霞这才没有大碍。 但高凌升还是难以避免地，被以冬狠狠骂了一顿。 等高凌升灰溜溜地离开听雪楼，剑门的山路之上，又是一片沉静了。 对于高凌升而言，燕赤霞这个人亦师亦友，他不仅能传授高凌升修行上的知识，也能教会他一些做人的道理。燕赤霞就像是高凌升背后的一座大山，支撑着高凌升在这个险恶的人世，顶天立地般地站起来，坚定不移般地走下去。 回到离园中自己的小屋，高凌升没有急着休息。他反而是把今天所学到的一切，又在脑海之中重新温习了一遍。 就在高凌升最疲倦的时候，聂小倩无声无息地现身，用冰凉的纤纤玉指，为高凌升揉着酸胀的额头。 高凌升搂住聂小倩的纤细腰肢，将脸埋在软云之中，深深吸了一口。他顿觉神清气爽，一身的疲惫去了七七八八，整个人的骨头更是软了大半。 高凌升闭着眼睛，轻言低语道：“小倩，等你修成化我之境，就可以重塑人身了，我真是太开心了！” 聂小倩也是眉开眼笑道：“到时候小倩就可以真正的服侍公子了，还真是让人期待呢！” 高凌升拉着聂小倩坐下，将她双手握在掌心里面，无比认真道：“小倩，等你修成化我之境，和我成亲怎么样？届时我把整个剑门都挂满红灯笼，让所有人一起见证我们的感情！” 第一百零六章 狗眼看人 聂小倩愣了一愣，整个人跟着身子一僵，但紧接着她目中便涌出热泪，她无比感动道：“公子，有你这番话，小倩这辈子就值了。但公子应该先明媒正娶宁姑娘，至于小倩，不需要那么麻烦，小倩随时都是公子的！” 高凌升脸色一沉，佯装生气道：“那可不行，你忘了我发的毒誓了，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个妻子，你难道是想让我违背誓言，魂飞魄散不成！” 聂小倩顿时被高凌升吓得花容失色，她心乱如麻道：“公子，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若要魂飞魄散，也得叫小倩代替公子！” 高凌升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挂起笑容道：“傻丫头，莫要胡说八道，一切都听我的安排，明白吗？” 聂小倩这次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高凌升这才心满意足，他在自己心里鼓励自己道：“高凌升，你可要加油啊，早日助小倩到化我之境，娶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回家！” 不知不觉间，剑门上下张灯结彩，红绸十里的模样，在两人心里愈发的清晰。希望那一天的到来，不要太远！ 这一晚高凌升并没有选择卧在软榻之上休息，他打开窗子，盘腿而坐，吸收着剑门之中精纯的天地灵气，巩固自己的修为境界。一夜时间悄然流逝，隔日一大早，高凌升叫上宁红绮和赵谊，一起去相思湖边练剑。 粉荷已逝，残藕颓零，唯一不改的，是三位少年闻鸡起舞，湖边练剑的刻苦和勤奋。高凌升时常告诉赵谊，天道酬勤，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飞不高的鸟儿，只要足够努力，早晚有一天能刺破云霞，翱翔九天。 不知不觉间，高凌升已经和前世那个不求上进，整天醉生梦死的高家老三渐行渐远。这一切都离不开身边朋友和亲人的鼓励和命运地推波助澜。 用过早膳，高凌升独自来到破煞阁，准备接取悬红。破煞阁是座三层纯木质结构的小楼，大门敞开，楼梯正对着门口，楼梯两侧是两个柜台模样的窗口，像是钱庄当铺的样子。 两个窗口内分别坐着两位青衣夹袄的剑门弟子，窗口门楣之上皆有吊牌，一牌用篆书写作一个鬼字，一牌写人字，分立两侧，静待来客。 高凌升初入破煞阁，不懂规矩，左右打量一番，心说自己好歹也算是个大活人，总不能去写着鬼字的窗口。高凌升心下打定主意，径直走向了吊牌上写着人字的那个窗口。 窗口里面坐着一个二十六七岁模样的剑门弟子，见到高凌升上前，立刻堆起笑脸道：“师兄来接悬红吗？看起来倒是面生得很。” 高凌升故作老练地点了点头，都不用他开口，那弟子立刻拿出一个硕大的本子，帮高凌升翻到了最后几页。 高凌升低头扫了一眼，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几行字为一段，都编好了序号，有的文字段落已经被盖上了“毕成”字样的红印，并在印刻旁记下了姓名。 高凌升猜测，这些盖了章的应该都是已经完成了的悬红，记下完成者的名字，来方便核对积分。而那些没有“毕成”章刻的悬红，就是随时可以接取的悬红。 高凌升拿起本子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有心想问问这里面哪个悬红任务最简单，碍于面子却又不好开口。 那剑门弟子却热情地介绍道：“师兄，你看看这几份悬红，都是刚刚才发布的，尤其是这个牧绫郡的悬红，离咱们山门不过百里路程，脚程快的话，也就是三五日的工夫。” 高凌升按照那弟子所指，仔细看了一番，牧绫郡的悬红是有一户人家出了丧事，下葬的时候棺材却怎么样都抬不动，只能放在院子里，让街坊邻居都看笑话。 高凌升暗暗问小倩道：“你觉得这份悬红怎么样，有没有把握顺利解决问题？” 聂小倩分析道：“看这悬红的描述，可能是死者下葬前还有未了的心愿，或者是冤死之下，心有怨气不愿意入土。一般来讲这种情况，都不会出现什么太厉害的鬼怪，很好解决。” 有了小倩的肯定，高凌升心中大定，他大手一挥道：“行，就接这份悬红了！” 那剑门弟子答应道：“好嘞，敢问师兄高姓大名，我先帮师兄接下这份悬红。” 高凌升报出自己的名字，那剑门子弟又拿出另外一本书卷，在里面仔仔细细地翻找起来。过了半晌他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几分疑惑道：“找不到啊，难不成你从来没有接取过剑门的悬红委托？” 高凌升心说可不是吗，他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当下高凌升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那剑门弟子一翻白眼，态度来了个大转弯道：“你没接过悬红你来我这里做什么，真是耽误工夫，去上对面去，你现在还不能接人字级的悬红，要先从鬼字接起！” “啊？”高凌升没想到自己还闹了个笑话，早知道来之前和宁红绮好好打听一番了。 这时破煞阁外走进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那男子正好撞见高凌升被驱赶的一幕。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道：“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十方剑主之一的高凌升吗，怎么，连人字级的悬红都接不上吗？我当你有多大的本事呢！” 高凌升定睛一看，觉得这魁梧男子有些熟悉，再仔细想想，这不是苏少游手底下那几个狗腿子之一吗，昨日才在饭堂里见过，只不过那时候高凌升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坐镇人字柜台的剑门弟子一见这魁梧男子，立刻点头哈腰道：“王师兄您来了，快楼上请！” 这一句话给足了那魁梧男子面子，他微微点头示意，仰着下巴，看都不看高凌升一眼，鼻孔朝天地走上了楼梯，缓缓消失在了高凌升的视线之中。 那剑门弟子目送他上楼，这才收起谄媚的笑容，一副老资历的样子道：“小子，看什么看呢，人家王师兄可是能接地字级悬红的高手，你啊，还差得远呢！” 第一百零七章 羁绊 高凌升不愿意搭理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转身走向挂着人字招牌的柜台。 走近之后高凌升才发现，这人字柜台之中坐着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手捧一本书卷，看得津津有味。见到高凌升来了，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丢出一本册子。 他的眼睛片刻不离手中书卷，只漫不经心道：“悬红都在这里，自己选吧！” 高凌升打开册子，发现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斩妖除魔相关的悬红并不多，反而是一些行侠仗义，帮百姓解决困难的事情要占了大部分。 高凌升随便选了一份悬红，指着那悬红道：“我选好了！” 那少年放下书卷，飞快地拿出记录姓名和积分的册子，头也不抬地问道：“是初次接悬红吗？” “嗯，第一次。”高凌升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深知万事开头难的道理，不走出这一步，永远也没办法在剑门之内真正站稳脚跟。 那少年提笔蘸墨道：“姓甚名谁，哪一宗门，师承何处？” “慎凡门下，术宗高凌升！” 那少年一点反应都没有，默然写下高凌升的名字，帮他接好了悬红。 高凌升道过谢之后，追问道：“请问这悬红是如何区别等级的？不同的悬红积分又是如何清算？” 那少年微微有些不耐烦，但见高凌升说话客气，他便耐着性子答道：“悬红共分五级，末位鬼字级，都是一些简单的委托，没有时间的限制，完成之后可以增添一积分。” “下者人字级的悬红，限半月之内完成，记五分；中者地字级悬红，在二楼接取，限一月内完成，记二十五分；上者天字级悬红，在三楼接取，限半年内完成，记一百分。” “另有顶级悬红，乃圣字级，不限时间，五百分起不设上限。剑门自古及今也不过出过三次圣字级悬红，这种级别的悬红要去我院管事那里接取。” 高凌升这才知道，自己接的是那不入流的悬红委托，就算是做成了，也不过才记一分，但只要完成一次人字级的悬红，就能记五分，相当于做了五份鬼字级悬红。 而那姓王的魁梧汉子能上二楼，那么说明他至少可以接取地字级悬红，一次就能获得十分，也难怪他看不起高凌升。 高凌升沉吟道：“多谢相告，敢问我若是想接更高等级的悬红，又该如何呢？” 那少年依旧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随口说道：“五分之后可接取人字级悬红，十分之后可接取地字级悬红，以此类推，明白了吧！” 高凌升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多谢了！” 走出破煞阁高凌升还在想悬红的事情，若是想接天字级的悬红，还需要先攒够五十分，也不知道苏少游在逐剑榜上排名第十，他现在是多少分，自己又需要多久，才能追上他，甚至是超过他。 高凌升更不知道宁兰心是多少分，自己要何年何月，才能胜过她一筹，让她心服口服做自己的女人。 想到宁兰心，高凌升便抬腿往不器阁的方向走去，他准备今日就动身离开剑门，去完成自己悬红委托，在此之前，有必要和宁兰心打个招呼。 来到不器阁高凌升转了一大圈都没有看到宁兰心的影子，他悄悄溜到宁兰心的香闺门前，用手轻轻一推，房门立刻应声开了。宁兰心并不在房间里面，但她身上撩人的体香却始终萦绕不散，这让高凌升又想起了那晚她沐浴时白晕生辉的模样。 高凌升在宁兰心的桌前找出纸笔，研墨蘸笔，在纸上留下一行字迹：“新接悬红，今日下山，本欲寻卿作别，不料人去影空。此行短则几日，多则半月，不在门中之时，望宁姑娘勤思勤念，莫失莫忘。不日则返，届时相见再叙相思！” 高凌升几行写罢，还觉得意犹未尽，又在结尾单独写了两个大字：想你！ 高凌升骚包般地笑了笑，只觉得千言万语，比不上自己最后落下的二字。前世高凌升在凌升阁里可没少舞文弄墨，他倒是练就了一手半吊子瘦金体，虽然风韵不及名家，但在这个世界之中，见此笔迹者，也定会惊为天人。 高凌升等待墨水阴干，拿起宣纸反复观看，只觉得一笔一划都完美无瑕。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拿起镇纸压在这宣纸之上。临走之前高凌升又深深吸了一口宁兰心的味道，这才恋恋不舍地轻轻掩好房门离去。 也不知道宁兰心这小妮子，看到自己这封情书会作何感想。 高凌升心里热乎乎地想着，转而又回到离园去收拾行李，告别宁红绮和赵谊二人，又和慎凡打了声招呼。一切打点妥当之后，高凌升这才背着个行李包袱离开了剑门。 这还是高凌升在进入剑门之后，第一次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走之前他和身边最亲近的几人都打了招呼，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温馨。因为高凌升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孤苦伶仃，没人在乎的高家老三了。 他如果不辞而别，有很多人会为自己担忧，甚至是牵肠挂肚。这种心有羁绊的感觉或许会让人觉得累，但对高凌升而言，绝对是他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 他很受用！ 走在剑门的山路之上，聂小倩陪伴在高凌升的左右，两个人踏着积雪互相搀扶，高凌升仰天发出感慨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御剑飞行啊！我可不想再走一遭蜀道！” 聂小倩在一旁打趣道：“公子若是嫌走路太慢，也可以试着直接滚落下去，小倩会在山脚下接着公子的！” 高凌升哀嚎道：“你这狠心的女人，这是想要谋杀亲夫啊，看我怎么教训你！” 高凌升说着伸手去骚聂小倩的痒，聂小倩银铃般的笑声洒满山涧，随着山风飘了很远。当时在兰若寺的时候，聂小倩还教高凌升脱了陆如霜的鞋子去挠她的脚心。 此刻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她也要遭高凌升的毒手。 想到陆如霜那个长腿御姐，高凌升十分思念她，那剑匣在高凌升手中都被摩挲得发光发亮，盘出了光晕来，可陆如霜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是永远地沉睡了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坏相公 几日之后，繁华的阳化镇中来了一对年轻男女。男人腰佩长剑，脚踏玉靴，气度风流不凡。他身旁所带女子，更是倾国绝色，肤白若雪，笑起来眉眼弯弯，显得甜美可人。 一番风餐露宿，高凌升和聂小倩终于来到了悬红委托的目的地。走在长街之上，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擦肩游人徐徐如织。整条街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高凌升牵着聂小倩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像极了他前世所见走在街上的那些年轻情侣。聂小倩也是许久未曾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她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聂小倩时不时凑在高凌升耳边低语几句，有时像个好奇宝宝，下一刻却又被高凌升逗得娇羞无限。看着聂小倩那张赏心悦目的俏脸，一种恋爱的感觉将高凌升完全笼罩起来。 “公子，小倩想吃那梨条和如意糕，以前小倩最喜欢吃这些东西了，真算起来，怕是有七八年没有吃到过了。”聂小倩指着街边一家卖糕点和蜜饯和商铺，撒娇般地对高凌升说道。 高凌升离开剑门之前，慎凡给了高凌升一些俗世中需要用到的银两，高凌升当下拿出银两，对小倩笑道：“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给你买。” 高凌升说着，一路小跑进了商铺，不多时他捧着用纸布包着的糕点走了出来，他将纸包拆开，拿出一块如意酥放进聂小倩的手心里面，满怀期待道：“小倩，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聂小倩拿起糕点放在嘴边，又悻悻放下，颓然摇了摇头道：“公子，小倩是鬼身，吃不了阳人的食物...” 聂小倩神色之间失落难掩，前尘往事掠过脑海，遥远得如同一场梦境。 高凌升揽过聂小倩的肩膀，轻轻拍抚她的后背道：“没关系，用不了多久，等你突破化我之境重塑人身，我带你吃尽世间美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聂小倩眼睛一亮，心中那点黯然顷刻间被驱散，她的脸上重新挂满笑意，她揽着高凌升的腰肢道：“那小倩就等着那一天了，等公子带小倩，看尽世间繁华！” 高凌升捏了捏聂小倩白皙光滑的小脸，顿觉爱不释手。高凌升情不自禁道：“到时候把你一口吃掉！” 小倩娇躯一颤，白花花的雪兔在高凌升眼皮子底下跳了一跳，她轻轻捶打高凌升道：“公子你坏死了，又打趣人家！” 高凌升看着小倩如花的娇羞容颜，嘴上说着要把小倩一口吃掉，心里实际想的是，要是能把聂小倩这一刻的表情和神态记录下来，那该有多好。 聂小倩把手中如意糕递到高凌升的嘴边道：“小倩虽然吃不了，但公子可以，这糕点非常好吃，是小倩的最爱！” 高凌升笑嘻嘻地打趣道：“你的最爱原来是它，真是伤煞我心。” 聂小倩幽幽望着高凌升，故作伤怜道：“公子明知小倩是什么意思，偏生要欺负小倩，小倩最恨公子了！” 高凌升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最爱是她，最恨是我，真是叫人伤心啊！” 聂小倩忽然靠在高凌升的身上，嘴巴紧贴在他的耳边，好似呢喃梦呓道：“小倩永远最爱公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小倩的呼吸喷吐在高凌升的耳间，他甚至能感觉到湿漉漉的气息。 “我也最爱你了，我的女鬼娘子！” 听到娘子这个称呼，聂小倩直接愣住了，她的眼瞳之中闪过几分异样情绪，半晌之后她才微微垂首，无限娇羞道：“谢谢相公怜爱，小倩...开心极了！” “那你喂我吃这如意糕，我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高凌升听这一句相公，心里美滋滋的。 聂小倩立刻来了精神道：“相公，这如意糕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聂小倩说着，轻轻掰下一块糕点，送到高凌升的嘴边。高凌升却故意不肯张嘴，调笑道：“你用嘴喂我，我才肯吃！” 小倩顿时面色潮红道：“相公，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以这样！” 高凌升笑道：“娘子之意，是说回到家里，就可以用嘴喂为夫吃这糕点了？” 聂小倩脸皮薄，不堪如此，直将脸颊深深埋入高凌升的胸口。 高凌升手搭在聂小倩的腰间，顺势向下一滑，轻轻拍了拍道：“开玩笑的，走吧，咱们还有一份悬红要完成。” 聂小倩这才抬起眸来，高凌升又道：“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与你讲这些话来听。” “公子...哦不对...相公，你总是欺负小倩...”聂小倩轻咬红唇，说道：“不过小倩很喜欢，愿意让相公欺负。” 高凌升摸摸小倩的头道：“娘子真乖啊，给为夫香一口！” “不理你了，坏相公！”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镇子中心走去，这次的悬红任务难度不高，所以二人走这一遭，也不觉得如何紧张，反而还有一种轻松惬意的感觉。 悬红给出的信息很有限，大致意思是说，阳化镇有个孙承运孙大官人，经商有道，在江西一带做丝绸生意。这孙承运膝下无儿，却育有一女，年方二八，妙龄姣颜，知书达理，名唤孙一诺。 月余前孙承运带着孙一诺回江北老家祭祖，路上遭遇风雪，马匹受惊，孙一诺被受惊的马儿驮着，一路入了密林。等找到孙一诺的时候，她正睡在一座坟前，马儿就在她的身边，被某种不知名的野兽开膛破肚，鲜血流了一地。 孙一诺整整昏睡了三日，醒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说话做事都和从前判若两人，就连自己的爹娘朋友，也都全然不认识。有人说孙一诺这是中了风邪，轻易不能好转。 更有人说孙一诺是被恶鬼上身，迷散了魂魄。这孙承运膝下只有这一位爱女，视她如掌上明珠，百般呵护。不料此行遭此横祸，孙承运心急之下，一掷千金请来许多名医高人，但诊断过后，皆言孙一诺无甚大碍，只是染了些许风寒。 孙承运百般无奈之下，花了大价钱，将这个消息送到了追影阁的手中，最终落入西蜀剑门，引得高凌升前来解决问题。 第一百零九章 江东神医 据小倩所言，这孙一诺多半是被阴风邪气迷了神志，只需等待阴气散尽，再大病一场，自可无碍。如果是被恶鬼附身，怕是活不过三日，根本就没有寻医问药的机会，更不可能找到西蜀剑门的头上。 高凌升沿街打听，这孙大官人在阳化镇小有名气，几乎人人知晓。没费多少工夫，高凌升就顺利来到了孙家宅院门前。 孙府大门紧闭，门前却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装饰华贵，车前两匹高头大马，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车驾。再看孙府这大门紧闭的样子，显然是正在闭门接待贵客。 高凌升的时间宝贵，也不管这些先来后到的规矩，他行至门前叩门问声，很快就有一个小厮前来应门。说明来意之后，小厮请来府中管事，迎高凌升进了孙府的大门。 这孙承运不愧是豪商，府邸之内是个几进几出的大院子。若想看这府邸主人是否富贵，不能只看门脸，更不能一味寻那珠光宝气。想看家宅殷实几许，就要看院中的山石水草，布局摆设。 孙承运这个大宅子，处处可见假山怪石，石下活水绵绵，虽在寒冬，但水中锦鲤曳尾而行，体形硕大，颇有富态。院中奇花异草植得极为讲究，廊窗顶瓦，也无不显得精致。 高凌升自西蜀剑门一路而来，多见饥民衣不蔽寒，草屋破漏。反观这孙承运的住所，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管事见高凌升四处张望，便笑着说道：“少侠远道而来，这几日不如就歇在府中，也好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以表感谢。” 高凌升摆摆手道：“这倒不用，你还是快点引我去见孙大官人和孙小姐吧，我二人此行时间并不宽裕，不便逗留。” 那管事一脸为难道：“此刻老爷正在会客堂招呼客人，实在是不太方便。要不这样，我先带您二位去茶室小坐，奉上香茗糕点，您二位先暖和暖和。” 高凌升已经有些不耐，直接拒绝道：“不用，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孙承运，莫要耽误时间！” 那管事还要再说，高凌升干脆一拂袖，根本不去理那管事，径直朝着会客堂的方向而去。那管事一路好言相劝，高凌升却根本不予理会。 来到会客堂，高凌升终于见到了孙承运孙大官人。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高凌升若是听从那管事的安排，恐怕今日都未必能见到孙承运的面。 可高凌升心中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这孙承运既然爱女心切，又请了剑门中人来相助，怎么自己到了，却对自己避而不见，反而去招呼什么客人。 会客堂内，孙承运坐于主位，几名丫鬟站在一旁陪侍着。客位之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那老者年纪虽然不小，可看起来丝毫不显老态龙钟。他满面红光，眼神中透着奕奕神采。他端坐于位，捧着茶杯品茶，身后站着两个面容姣好的少女。 两位少女一左一右站在白发老者身后，她们虽然站着，但神色之中却有难掩的倨傲，想来门前那装饰华贵的马车，便是这几人的车驾。 见到高凌升和聂小倩进来，那白发老者一愣，目光瞬间死死落在聂小倩的身上，不住地上下打量。他微眯着眼睛，看得极为专注，就连茶杯中的茶水洒出半盏，打湿了衣裳都未察觉。 高凌升心中暗骂，这白发老者身边时刻带着两个妙龄少女，一见聂小倩，直接挪不开眼睛，这老东西明显是个色鬼，只不过他若想耍风流，怕是选错了对象。 高凌升笑吟吟道：“老先生，好看吗？” 那白发老者这才回过神来，他吞了吞口水，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结巴：“额...老夫...” 高凌升没工夫听他废话，直接打断他的话，皮笑肉不笑道：“再看小爷剜你双目，碎你眼瞳，再将之塞进你的口中，噎死你个老东西！” 高凌升这一刻宛若神仙附体，言出法随一般，那白发老者立刻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他身后那两位妙龄少女立刻为白发老者轻轻捶打后背，不住地嘘寒问暖。 孙承运黑着脸，质问管事道：“我不是吩咐过了，今日会客，谁也不见，你莫不是将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那管事唯唯诺诺道：“老爷，您也看到了这位爷的脾气，小的实在是拦将不住啊！” 高凌升带着聂小倩走上前去，直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面，他大马金刀地跷起腿，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道：“你就是孙承运孙大官人？” 孙承运看了高凌升一眼，有心发火，却又摸不清高凌升的深浅，只好硬着头皮应声道：“在下正是孙承运，不知阁下是？” “在下姓高，接悬红委托，特来解决孙一诺小姐身上的麻烦，还请孙大官人行个方便，请孙小姐出面一叙。” 高凌升虽然没有自报家门，可孙承运一听悬红二字，就清楚了高凌升的来历，当下他不敢怠慢道：“原来是高少侠，未能远迎，还请少侠勿怪。” 高凌升还没说话，那白发老者却已经缓了过来，他一拍桌子道：“你这浑小子，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他身后那两位少女也跟着说道：“就是，你可知我师父是谁吗？竟敢在他面前无礼放肆！” 高凌升故作惶恐道：“刚才多有得罪，不知你们是？” 那老者捋了捋胡须，都不用他开口，他身后两个女徒弟便自报家门道：“我师父是江东第一神医，肖初笙，就连当朝宰相见了我师父，也得尊称一声肖老先生。” 那女徒弟满脸得意，根本不拿正眼看高凌升。说完这番话之后，她便一脸神气地扬起头，似乎是在等着高凌升低声下气地抱歉。 “肖初笙？没听说过，不过你师父这名字，倒有点像是小畜生，只不过小畜生三字并不恰当，全然没有老畜生三字来得贴切。”那肖初笙色迷迷地盯着聂小倩打量，高凌升心中不爽，说话间也就丝毫不留情面。 听到高凌升这一番话，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那肖初笙更是面色煞白，活像是吃了死苍蝇。 第一百一十章 一点妖气 几人万没想到高凌升会如此不给面子，他们并不知道，高凌升根本和他们就不在一个世界之中。纵使当朝宰相给这肖初笙面子，称呼他一声肖老先生，可那毕竟是俗世之中的关系和地位，和他高凌升没有半点关系。 更何况他敢当着高凌升的面，对聂小倩不尊重，莫说是什么神医，就算是遇到另外几大门派的门主，高凌升也得想办法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高凌升生性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更不会惧怕任何权贵。 高凌升见几人目瞪口呆，又补充道：“我还是那句话，管好你的眼睛，不然小爷剜你双目！” 高凌升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狠劲儿，肖初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张嘴好像还要辩驳什么，高凌升一瞪眼，肖初笙立刻闭上了嘴巴，眼神更是老实的过分，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再也不敢去看高凌升身旁的聂小倩了。 孙承运适时打圆场道：“肖先生见谅，这位少侠是西蜀...” “孙大官人！”高凌升打断孙承运的话道：“我是哪里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孙一诺小姐身上发生的事情，您还是赶紧请孙一诺小姐出来一叙吧，我也好知晓具体的情况，心里有底。” 孙承运清了清嗓子道：“少侠所言极是，来福...” 孙承运招呼一声，那叫来福的管事立刻上前。 “去请一诺出来，让肖先生和高少侠看看情况！” 来福应声而去，孙承运主动给高凌升说明情况道：“高少侠莫怪，我久等贵派消息不至，恰逢肖先生云游至此，肖先生听了小女的情况，非常有把握在三日之内医好小女的病...” 肖初笙脸色非常难看，丝毫没有了道骨仙风的样子，他含怒质问孙承运道：“孙承运，莫非这小子也是你请过来的，怎么请了个这样不知礼数的东西？” 孙承运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好赔着笑脸道：“在下可就这一个女儿，视之如命，只要能让小女恢复如初，叫我怎样我都愿意，家财散尽，也在所不惜！” 高凌升见这孙承运情恳意切，只能叹然可怜天下父母心。他本有心想和肖初笙计较，但又不想让孙承运难做，干脆就闭口不言，不再和肖初笙针锋相对。 谁料肖初笙见高凌升一言不发，还以为高凌升是怕了自己，便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道：“如此黄口小儿，乳臭未干，又怎么可能救下你的女儿，不是我说你，你这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啊！” 高凌升冷冷道：“你嘴上再不干不净，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不信你可以试试。” 高凌升语气平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直叫人心底发寒。 肖初笙张着嘴：“你...”迎着高凌升冰冷的眼神，肖初笙终究还是未能说出一句话。 很快，来福领着一位少女回到了会客堂。那少女体态轻盈，莲步轻移间藕荷色衣裙翩飞，如同一只优雅的蝴蝶。她外面披着一件湖蓝色的绒袄，内襟处挂着雪白的绒毛，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温婉可爱。 细看她的面容，虽然远不及聂小倩和宁兰心这种绝色佳人，但亦是闭月羞花之容。而且这孙一诺现在年龄尚幼，身子还没有彻底长开，假以时日，定然也会变成一个令男人为之疯狂的尤物。 高凌升盯着孙一诺打量的同时，孙一诺的一双眸子也落在高凌升的身上。两人四目相对，高凌升只觉得自己望进了一泓深不可测的秋水。 只一个瞬间的对视，却像是经历了无数个日夜一般漫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高凌升感觉孙一诺的眼中隐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惊讶也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感伤。 从见孙一诺的第一眼起，高凌升就觉得，她是一个心中藏着许多伤心事的女子。 聂小倩忽然凑在高凌升的耳边，低声说道：“相公，有些不对劲。” 高凌升还沉浸在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之中，没能彻底回过神来。高凌升闻言有些茫然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聂小倩吸了吸鼻子，古灵精怪道：“小倩在她的身上，嗅到了一丝妖气。” 高凌升一怔，他本以为这次的悬红会手到擒来，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妖。之前陆如霜给高凌升介绍过，妖魔鬼怪各不相同，只有动物植株孕育出灵智，进而吐纳天地灵气进行修炼，且小有成就，方可叫做妖。 只是不知道，这孙一诺是个什么样的妖呢！ 高凌升压低声音说道：“小倩，难道这孙一诺小姐，是妖怪变得吗？你能分辨得出，她是个什么妖吗？” 聂小倩也拿捏不定，她犹豫道：“相公，小倩只是嗅到妖气，具体情况却还看不出来。或许小倩在进入金色人格的状态之下能看出一些端倪，只不过小倩却不知道，如何再次唤醒那金色人格。” “没事儿，咱们先看看什么情况再做打算。”高凌升示意聂小倩稍安毋躁。 孙一诺在众人的注视下盈盈落座，她的身段略显纤瘦，却依旧难掩俏丽。不出所料，肖初笙又看得神魂颠倒。 高凌升轻轻咳嗽道：“非礼勿视，逾矩眼盲不可医啊！” 那肖初笙顿时有所收敛，他有心想要和高凌升吹胡子瞪眼，却又不敢真的同他为难。到最后怒火藏于胸中，憋得脸色直发青。 这正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遇到高凌升这个剑门狂徒，也活该他肖初笙倒霉。 “一诺，快来见过肖老先生和高少侠。”孙承运招呼孙一诺行礼。 孙一诺双瞳剪水，扑闪着睫毛，像是听不懂孙承运所言一般，呆坐在那里，毫无反应。 孙承运长叹道：“自从小女上次祭祖马儿受惊之后，她就一直是这副模样，行止寝食皆是如常，可像是完全不记得我们一般，整天在房中独坐，有时自言自语，却很少同我们开口讲话。” 孙承运愁容满面道：“二位快帮忙看看，小女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这心里真是百般焦急啊！” 肖初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道：“孙官人你莫要担心，一诺姑娘这是染了风邪，迷了神志，待老夫给她号脉一二，自可知晓症结所在，保准叫贵千金，恢复如常！” 第一百一十一章 捉弄 肖初笙说话的时候，目光不停在孙一诺衣袖下露出的那一截皓腕之上打量。不用想都知道，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借着号脉的机会，去占那孙一诺的便宜。 可孙承运却看不出这一点，他客客气气地请肖初笙上前为孙一诺号脉，根本就没有询问高凌升的意见。 高凌升凑在小倩耳边道：“小倩，一会儿等这肖初笙伸手为孙一诺号脉的时候，你想办法让他狠狠摔个跟头，好生教训他一番。” 聂小倩拍手道：“小倩也正想教训这位老先生呢，相公你就看好了吧！” 高凌升哭笑不得，聂小倩嘴上说着教训他，却还称呼他为老先生。或许在所有女鬼之中，小倩是最有礼貌的那一个。今天如果是陆如霜遇到这种情况，怕是真的要打断那肖初笙的狗腿。 肖初笙笑吟吟地凑上前去，不断地搓着双手，脸上浮出红光。他念念有词道：“这风邪入体，可需要好好诊断，若是延误了医治的时机，怕是会落下病根。” 肖初笙上前，颇有些猴急，也不和孙一诺打声招呼，伸手就要去捉她的手腕。 孙一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起了茶杯，肖初笙的手伸过来的瞬间，她手腕一抖，茶杯中滚烫的茶水洒落，尽数浇在了肖初笙的手背之上。 肖初笙啊地一声惨叫，下意识地甩手想要甩掉滚烫的茶水，可他脚下一个不稳，一头栽倒，面门直挺挺地朝着桌子一角撞了过了去。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肖初笙捂着一只眼睛，痛苦地摔倒在地。 他左手捂住右眼，右手被茶水烫出大块的红斑，整个人躺在地上不断地扭动着，显得极为痛苦。他那一身白衣，也被茶水打湿，又沾上地下泥土，整个显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这时再看聂小倩，会客堂中早就没了她的影子。高凌升拍手称快，在心里称赞小倩道：“小倩，干得漂亮，就得这样收拾这个老色鬼！” 小倩的声音在高凌升的心底响起：“相公，这不是小倩干的，小倩还未出手呢！” “啊？”高凌升顿时傻眼，他本以为这一些都是聂小倩的推波助澜，却不想小倩还未出手，这肖初笙就已经如此狼狈。 难不成上天有眼，有意不让这老色鬼去占那孙一诺的便宜。 正疑惑间，高凌升在孙一诺的眼中看出了几分狡黠的笑意。难道，这一切都是孙一诺的安排，如果真如小倩所说，她身上有妖气，那么孙一诺收拾肖初笙，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眼见这肖初笙捂着眼睛疼得满地打滚，他那两个女徒弟赶紧上前把他扶了起来。肖初笙将将站稳，就破口大骂道：“你这女娃，莫不是没长眼睛，老夫好心为你诊脉，你居然用热茶泼我！” 孙承运黑着一张脸，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肖先生，小女并非有意，您德高望重，不会还要和这样一个小辈计较吧！” 肖初笙正要反驳，高凌升已经率先开口道：“我早就说过，非礼勿视，逾矩眼盲，你偏不听我的，要去触那霉头。你不识好歹，可怪不得别人。” 肖初笙指着高凌升的鼻子，气得直哆嗦道：“好，你小子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和嘴巴一样硬。” 高凌升翻了翻白眼道：“肖老先生，再不离开，恐怕您另外一只眼睛也保不住了，您可别怪小生没有提醒您！” 肖初笙捂着眼睛，指缝之中已经渗出鲜血，他咬牙切齿道：“好！好！好！算你们有种！” 肖初笙转头用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孙承运，放下狠话道：“孙承运，老夫好心想要帮你，却不想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你们给我等着！” 肖初笙说完，在两位女徒弟的搀扶下缓缓离开。孙承运起身相送，嘴里还在解释着：“肖老先生，这都是意外，等小女恢复如初，我再让她给您赔不是，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会客堂，丫鬟下人也跟着追了出去，整个会客堂内，就剩下高凌升和孙一诺二人。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孙一诺望着高凌升，眼眸中竟似含情脉脉。 如果是被一个娇滴滴的美少女如此注视，高凌升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反而还会欣然接受，可如果孙一诺是妖，那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就完全变了。 高凌升下意识把手按在腰间冰夷剑上，他正欲开口打破僵局，孙一诺忽然对高凌升展颜一笑。下一刻孙一诺眼皮一闭，整个人像是忽然昏倒了一般，她的身子软倒下去，脑袋重重砸在桌案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桌案之下的茶壶茶杯被震得东倒西歪，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而孙一诺像是彻底失去了意识一般，伏在桌案之上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幕来得突然，吓了高凌升一跳，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切就都已经结束。高凌升不是没想过孙一诺会耍些什么手段，可他万没想到，她竟然来了一手昏迷。 堪称是以不变应万变，反倒让高凌升变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高凌升发愁时，孙承运带着丫鬟下人呼呼啦啦走了回来，一进门孙承运就看到趴倒在桌案之上的孙一诺和摔碎在地上的茶杯。 他快步上前，扶起孙一诺察看她的情况，只见孙一诺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过去，只是孙一诺的额头之上，一片红肿，显然刚才那一下磕得不轻。 孙承运拍了拍孙一诺的脸蛋，不住地呼唤孙一诺的名字，可她始终都没有反应。孙承运情急之下，转过身来质问高凌升道：“高少侠，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可只有你和小女在这会客堂中。” 孙承运四下打量一番，疑惑道：“刚才和你一同进门那位少女，怎得不见踪影了？” 高凌升颇有些头疼道：“你莫去管她，咱们还是说说你的女儿孙一诺吧。” 当着这么多下人，有些话不好直说，高凌升拉着孙承运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低声说道：“孙官人，你应该知道我来自何处，我们都是做什么的。” 孙承运连连应道：“那是，那是，我心里自然清楚。” 高凌升沉吟道：“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贵千金的情况，怕是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有妖魔在其中作祟，纵使您请再多神医，也是徒劳，还需要用上一些特殊的手段！” 第一百一十二章 铜镜 孙承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其实他心里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但当他从高凌升口中得到准确的答案时，仍旧有些难以接受。 孙承运一把抓住高凌升的胳膊，他抓得格外用力，骨节隐隐发白，如同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高少侠，我就这一个女儿，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高凌升点点头，又四下望了望，他按住孙承运的手道：“孙官人，这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莫叫别人听去了，传出去，对贵千金的名声也有影响。” 孙承运点头如捣蒜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切都照办。” 这一刻高凌升在孙承运的眼中看到了无数的血丝，他显然是为这件事情操碎了心。当下高凌升又详细询问了和孙一诺这件事情相关的细节，一切打听清楚之后，发现和悬红上给出的信息相差无几。 高凌升询问小倩道：“小倩，咱们现在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把孙一诺身上那只妖怪给揪出来？” 聂小倩思索片刻道：“这小妖非常狡猾，青天白日之下，她处处小心，根本就不给小倩揪她出来的机会。不如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等她放松警惕出来活动的时候，小倩再想办法揪她出来，相公便可借机将她斩于剑下。” 高凌升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幸好有小倩相助，不然他还真拿孙一诺身上那只小妖没有办法。当下高凌升让孙承运找人将孙一诺送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去。 高凌升又告诉孙承运，一切如常，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静候佳音即可。转眼时间到了晚上，高凌升就等在孙一诺闺房隔壁的书房之内，他不想浪费任何时间，便在等待的过程之中，继续吐纳修炼。 这时候高凌升才发现，在阳化镇中的修炼速度，还不如在剑门之中十分之一。也难怪各门各派都要选取洞天福地开山立派，山门之中灵气的浓度，直接影响整个门派弟子修炼的速度。 眼见修为进境缓慢，高凌升干脆停止吐纳运气，从怀中掏出剑匣，放在手中把玩。小巧精致的剑匣温润如玉，胜过高凌升前世经手过的一切把玩古物件。 不知不觉间，拿起剑匣，思念陆如霜，已经成了高凌升难以戒除的一种习惯。很多次在梦中高凌升都会见到那个决然而去的身影，他时常感觉自己肌肤发烫，又一次被那滴热泪所灼伤。 “陆如霜，你还好吗？”高凌升像是在和剑匣对话，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另外一边聂小倩则悄悄藏在孙一诺的房间里面，她本就是鬼魅，隐藏起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若非修为进境超过聂小倩太多，很难轻易识破聂小倩的伪装。 很快时间到了深夜，朦朦胧胧的月色透过纸窗投入房间之中，在地面之上铺上一层银霜。毫无征兆的，白日一直昏睡不醒的孙一诺，浑身骨头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孙一诺就像是诈尸了一样，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惨白的月光映在孙一诺的身上，照亮了她半边死灰一般的脸颊。 孙一诺微微活动着身体，她的动作极不协调，看起来十分僵硬，但不过片刻，她就走下床，坐到了梳妆台之前。一阵轻云飘过，将窗外明朗的月色掩盖。 房间里面陷入了短暂的昏暗，借着微弱的光亮，聂小倩看不清楚孙一诺的表情，却能够隐约看清孙一诺的动作。她坐在梳妆台前半歪着头，如瀑如墨的秀发垂下，她用木梳轻轻梳理自己的头发。 木梳划过长发发出沙沙的声响，叫人心里止不住的发毛。 如果是高凌升看到这一幕，他定是要惊出一身冷汗，夜半三更，对镜梳妆，这可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情。但很不凑巧，今日是聂小倩躲在暗处观察。 对于聂小倩而言，她丝毫不觉得这一幕有什么恐怖，她反而觉得，孙一诺此刻背对着自己，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镜子之上，这是一个绝佳的出手时机。 聂小倩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孙一诺的身后，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聂小倩双指并拢，阴气凝聚在指尖，狠狠一指戳向了孙一诺的后心：“给我出来！” 聂小倩一声娇呵，与此同时，窗外轻云被风吹散，明亮的月光再次投入房间之内，一瞬间照亮了梳妆台前那面铜镜。聂小倩心里毫无准备，就在这面铜镜之中，看到了一张狐狸的脸。 聂小倩双指落在孙一诺的后心，可意料之中结实的触感并未传来。聂小倩这一指软绵绵地戳在了孙一诺的衣裳之上。 同一时间，聂小倩的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你这女鬼，可是在找我吗？” 聂小倩来不及回头，只在铜镜之中看到一双阴郁的眼睛，紧接着小倩感觉自己身后涌出一股巨大的推力，她根本来不及招架，就被打翻在地。 聂小倩的身子重重撞在梳妆台上，桌案之上瓶瓶罐罐洒落一地，就连那面铜镜也重重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几片。通过铜镜碎片，聂小倩看到了好几张一模一样的脸。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一副狐狸的面容。毛色雪白，眼神锐利，而聂小倩，如同待宰的羔羊！ “相公救我！”聂小倩惊呼一声，孙一诺闺房的大门立刻被一脚踹开，高凌升飞身而入。一见屋中情景，高凌升顿时怒极，他揉身上前，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孙一诺，狠狠一剑就朝着她刺了过去。 冰夷剑上灵气流转，房间之中温度霎时低至冰点，一道寒芒擦着孙一诺的咽喉而过，剑锋之上寒气喷吐，竟一剑刺破床边纸窗，窗户破损之处，挂起一片冰莹寒霜。 明亮的月色洒满房间，在高凌升的冰夷剑上照出一道寒光。孙一诺狼狈躲闪，眼中闪过些许忌惮神色。 高凌升一剑逼退孙一诺，也不乘胜追击，反而是先把聂小倩扶了起来。 “小倩，你没事吧？”高凌升上下打量聂小倩的身子，聂小倩微微摇头道：“相公放心，小倩并无大碍，咱们一起收拾这只狐狸精！” “狐狸精？”高凌升根本不知道刚才房间内发生的一切，但狐狸精高凌升可不陌生，那种妖怪一般都会变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像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苏妲己，就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位。 当下高凌升应声道：“好，必须狠狠地收拾她。” 一言出口，夫妻二人并肩而立，共同面对那缩在墙角的孙一诺。孙一诺一看形势不对，立刻从破损的窗子之中跃出，她的动作轻盈且迅速，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高凌升一挑眉道：“快追，可别让她跑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锁魂 今晚月色明亮，云影疏淡，孙一诺虽然动作飞快，但高凌升能清楚看到她逃跑的路线和身影。更何况高凌升有纵意御风的身法加持，一时之间也不至于被孙一诺远远甩开。 两人你追我赶，很快就离开了孙府，沿着寂静无人的街道，一直到了镇外。 镇子外面寂无人烟，野旷天低树，雪明月近人。孙一诺在积雪之上飞快地奔跑，留下一串长长的足迹。正在此时，夜风骤起，自西向东，高凌升恰好是顺风。 “天助我也！”高凌升脚下飞快一点，整个人轻飘飘地跃入风中，他的衣襟被夜风吹得飘摇震颤，宛若一道缥缈惊鸿影。 借助风息，高凌升在雪上踏出几个浅浅的脚印，在顷刻之间就大大缩短了他和孙一诺之间的距离。孙一诺回头望了一眼，不知是因为跑得累了，还是自觉马上就要被高凌升追上，她竟然主动停了下来。 孙一诺在雪中站定，面对着高凌升，唯美的月色洒在她的侧脸，让她看起来纤尘不染，像是月下的仙子。 高凌升走到孙一诺的近前，丝毫不敢托大，直接横剑架在了孙一诺的咽喉之上。 “你怎么不跑了，狐狸精！”高凌升一脸的警惕，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孙一诺突然停下，说不得是什么阴谋诡计。 孙一诺被冰夷剑抵住咽喉，神情却出奇的平静，她从容道：“小女子料想少侠不是那不问缘由，就滥杀无辜之辈，是以停下脚步，欲同少侠一叙。” 高凌升微微皱起眉头，忽然一脚踢在孙一诺的小腹之上，孙一诺闷哼一声，被高凌升踢倒在地，长发四下散落，好不可怜。孙一诺跪倒在地，霍然抬起头，眼瞳之中喷吐着怒火，显然是气得不轻。 高凌升冷声道：“小狐狸，你莫要这般看着我，你适才在孙一诺闺房之中，将我娘子打倒在地。这一下是还给你的，叫你知道，动我高凌升的女人是个什么下场。” 高凌升皮笑肉不笑道：“也幸好我娘子无甚大碍，不然我扒了你这身兽皮！” 孙一诺满眼怒火，却强压着心头火气道：“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只想你那女鬼娘子受了委屈，却不想是她偷袭我在先，我保护自己在后，到了你的口中，就都成了我的错由！” 孙一诺面如霜寒，虽然跪坐在雪中，被冰夷剑死死抵着，却丝毫不弱了气势。 高凌升质问道：“你若不是附身在孙一诺小姐身上，我们夫妻二人又怎会寻你晦气？” 孙一诺冷哼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是狐狸精，附身于孙家小姐的身上，那我问你，我可曾害人性命，孙家上下，又有谁遭我毒手？” 孙一诺满脸愤然道：“反倒是你们这些人类修士，素来不问缘由，便对异族喊打喊杀，刚才在房间里面，若不是我早有防备，恐怕现在早就成了你的剑下亡魂！” 孙一诺冷冷扫了一眼站在高凌升身旁的聂小倩道：“更何况你的妻子犹是鬼魅，你能待她如此，凭什么又看不起妖类。莫非我们做妖的，生来就比旁人低贱不成？” 孙一诺伶牙俐齿，一时之间竟是呛得高凌升哑口无言。 聂小倩拉住高凌升的胳膊，柔声道：“相公，你能为小倩出头，小倩十分感动。不过我看这狐妖并不是像是大凶大恶之辈，咱们还是先请她起来，听她解释一番，再做定夺。” 高凌升微微点头，聂小倩俯身扶起孙一诺，为她轻轻拍打衣裙之上沾染的雪花。 孙一诺一把甩开聂小倩，神情决然道：“你们莫要假惺惺地装模作样，今日我落在你们手里，死生皆无怨言，你们动手吧！” 孙一诺说着一仰首，将雪颈主动贴上高凌升的剑锋，她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似乎真的准备决然赴死。 聂小倩按住高凌升的手腕道：“相公，你的剑锋若是落下，孙一诺姑娘恐怕性命难保！” 高凌升微微叹气，这小狐狸精伶牙俐齿，虽然此刻受制于人，气势上却丝毫不落下风，一招欲擒故纵，更是让高凌升觉得头痛。 高凌升微微挪开手中冰夷剑，无奈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孙一诺睁开眼睛，朱唇轻启道：“小女子名唤青雪。” “你本为妖魅，为何附身在孙小姐的身上？” 青雪显得有些迟疑，她轻咬着红唇，却犹豫着没有开口。 高凌升温和道：“你莫有太多顾虑，只管如实说来，如果你确实未有过错，我绝不与你为难。” 紧接着高凌升严肃表情，又道：“可你若是真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决不能轻饶了你，倘若你对我有所隐瞒，那便是罪加一等！” 青雪并没有被高凌升唬住，她的目光落在高凌升的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道：“你要是有欺负我这个弱女子的本事，不如去对付真正迫害孙一诺的妖魅！” 高凌升也不恼火，只淡淡道：“你且讲来听听。” 青雪沉吟道：“月余前的一个夜里，孙承运带着孙一诺驾马车走官路进入阳化镇，恰好被我遇见。我当时并未在意，只想着远远躲开。” “可谁曾想到那马车之中忽然飘起一道魂魄，细看之下，我才发现那是孙一诺的命魂。她的命魂挣扎着就要脱离身体，却被一根锁链牢牢缠住，动弹不得！” 高凌升暗暗心惊，开口问道：“你说的命魂，可是天地人三魂之一的天魂胎光？” 青雪应道：“正是那胎光一魂，胎光离体消散，人的其他魂魄也就四散而去，生命便走到了尽头。我观孙一诺那胎光一魂，竟被那锁链牢牢束缚，便心生好奇，追了上去。” “走近之后我才发现，孙一诺面颊之上一片死灰，身上满是妖气，明显是被妖魅缠身。而上孙一诺身的，是一只道行颇深的狼妖。他用锁链困住孙一诺的命魂，准备一点一点蚕食进补。” “孙一诺的命魂拼死挣扎，可她一介凡人，又如何和这妖魅抗争。等待着她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命魂缺失 “狼妖？”高凌升忽然想起悬红上的记载和孙承运的描述，当时孙一诺的马儿受惊，一路带着她跑入密林，将她摔落在坟头。而当孙承运找到孙一诺的同时，也发现了那匹马儿的尸体。 那匹骏马被开膛破肚，鲜血淋漓地死在了地上。 如果正是那狼妖作祟，倒也真能说得过去。 青雪表情有些忌惮道：“没错，那正是一只狼妖。孙一诺的命魂在狼妖地不断吞食之下，变得狰狞扭曲，凄惨无比。我心下不忍，便暗中偷袭了那狼妖，将它赶出了孙一诺的身体。” 青雪似乎是有些自责，说道：“只可惜我没能救下孙一诺的命魂，让那狼妖拘着孙一诺的命魂离开了。” 青雪望着高凌升，发问道：“你可知道，人若没了命魂，又会如何？” 高凌升面色有些凝重道：“怕是不消半刻，三魂七魄便都散尽，人也彻底没了生气！” 青雪点头道：“正是如此，我看那孙承运父女可怜，便附在孙一诺的身上，用自己的本身暂时替代孙一诺的命魂。如此一来，孙一诺剩下的魂魄便不会散去，她的身体也依旧温热，自是能饮食，呼吸如常！” 青雪极为严肃道：“可倘若我一离开孙一诺的身体，顷刻之间，她就要去那阴司报道，十死无生！” 高凌升见青雪叙述此事之时，神色从容，言语间情真意切，不似说谎，便在心中信了她八九分。 高凌升感叹道：“如此说来，你不仅没有加害孙一诺，反而还是救了她一命！” 青雪摇摇头道：“孙一诺命魂被那狼妖拘走，恐怕是凶多吉少，况且命魂离体，时间越长，再归位的可能性就越小，孙一诺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青雪叹了声气道：“高少侠，话已至此，我知无不言，没有半句假话，你如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要杀要剐，皆由你来定夺！” 高凌升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这青雪虽然一直附在孙一诺的身上，却没有任何害人的迹象。况且若真如青雪所言，她一离开孙一诺的身体，孙一诺便立刻香消玉殒，那高凌升还真是动不得她。 “青雪姑娘，这孙一诺的命魂若是找不回来，你便准备一直留在她的身体之中吗？” 青雪眼中闪过一丝艳羡，微低着头道：“这孙承运对女儿百般呵护，无微不至。我自幼便没有爹娘，若是能一直留在孙一诺的身体里面，我青雪便也品尝一遭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那又如何！” 青雪无比认真道：“我便做他孙承运的女儿，在他身旁伺候尽孝，等到他百年之后，我再离开孙一诺的身体，也未尝不可。” 高凌升的心微微触动，其实他能理解青雪的想法。因为高凌升自己也从来没有得到来自父母的爱。这一世高凌升有幸拜在慎凡门下，便在心里认慎凡做自己的父亲，和这狐妖认凡人做父，又有什么区别呢？ 高凌升心中无限感慨，却还是有些不能放心，便问道：“青雪姑娘，你真能保证，只做孙承运的女儿，不伤人性命，不祸乱人间？” 青雪骨子里便透着一股傲气，她昂然道：“这一点我自然能够保证，你若是不信，一剑杀了我便是！” 高凌升放下横在青雪身前的冰夷剑，还剑入鞘，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青雪姑娘，我并非不相信你，只不过人妖终是有别，我不敢拿孙承运一家的性命冒险！” 青雪淡淡地扫了聂小倩一眼，半似嘲讽道：“人鬼亦是殊途，我看你和你的夫人，不也是琴瑟和谐，情比金坚。” 高凌升和聂小倩对视一眼，丝毫没有因为身份的不同，而感觉到任何嫌隙。高凌升笑道：“青雪姑娘，正如你所言，人妖有别，人鬼殊途，但我始终相信，妖也好鬼也罢，其中自有有情有义之辈，所以我相信你！” 青雪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眉目间的冷峻略微松懈，紧抿着的红唇也放松下来，她笑道：“少侠所言极是，小女子青雪在此，便多谢少侠成全！” 青雪说着，抱拳一礼，双手合拢时肩头长发飒飒，竟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 高凌升摆摆手道：“青雪姑娘不用客气，我还想问问你，你可知那狼妖跑去了哪里？” 青雪表情略显凝重道：“高少侠，我时常在这一带活动，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这狼妖的事情，他的老巢离这里并不远，只不过咱们就算现在找过去，这孙姑娘，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高凌升眼神一亮，追问道：“那狼妖实力如何，若是你我二人联手，对付他有几分把握？” 青雪没有犹豫，直接说道：“他的道行和少侠相比，不过伯仲之间，你我二人联手，少说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高凌升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就算明知道孙姑娘凶多吉少，我也还是想去会一会那狼妖，就算不能找回孙姑娘丢失的命魂，诛杀那狼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高凌升满怀期待道：“不知青雪姑娘，是否愿意陪我走这一遭？” 青雪傲然玉立道：“青雪正有此意！” 两人一拍即合，青雪和高凌升办事都是雷厉风行，当下踏着积雪一路向北，不知不觉就行出数里。 到了后半夜，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高凌升越走越觉得身上寒气凝重。天地之间茫茫一片，逐渐分辨不清东南西北，可青雪就像是不知疲惫一般，一直引着高凌升行至雪深处。 高凌升搓了搓冻红的手道：“青雪姑娘，还有多远？” 青雪头也不回道：“快了，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高凌升抬起头看了看迷蒙的夜空，没再说什么，只默默跟上青雪的步伐。 又在雪中走了一会儿，聂小倩忽然拉住高凌升的袖子，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相公，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高凌升面色凝重道：“我也感觉到了，这地方不太正常！”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围剿 这种不对劲并非直觉，只因为高凌升的四周，肉眼可见的浮起了浓重的雾气。这种雾气不像是飞仙湖湖心小岛周围的白雾，这里的雾气，是灰褐色的。 雾气弥漫的速度很快，由远及近飞速袭来，将茫茫的雪色和微弱的月色吞噬。仿佛下一刻，这些雾气也要将高凌升等人紧紧包裹，将它们坠入无尽的深渊。 恐惧不由自主地从高凌升的内心滋生蔓延，近乎本能般的反应，高凌升抽出了腰间的冰夷剑，和聂小倩背靠着背地站在一起，警惕地戒备起来。 “青雪姑娘，咱们莫不是到了那妖狼的老巢？”高凌升低声询问着，可青雪背对着高凌升，一言不发，整个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高凌升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恍惚间他就觉得，眼前的青雪，没有一丝一毫活人的温度，她的身子发干发瘪，就像是衣裙之中，只套了一张单薄的人皮。 高凌升已经意识到了不对，他伸手就去抓青雪的衣襟，可当他的手触碰到青雪后背的瞬间，他忽然觉得掌心之间是毛茸茸的。高凌升一怔，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青雪的影子。 他的手中只握着一截狐狸的尾巴，毛发雪白，触手顺滑，还隐隐带着一丝青雪的体温。 “坏了，中计了！”高凌升握着那截雪尾，表情神色说不出的复杂。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一只狐狸精说的话。这时高凌升才忽然想起，孙一诺出事的地方是在孙承运的老家，就算是有狼妖，也不会在阳化镇的附近！ 初次离开剑门，高凌升就被青雪狠狠给上了一刻。有时候大活人尚且不值得信任，更何况妖魔鬼怪呢！此刻高凌升还不知道，他将为自己幼稚的信任，付出何等的代价！ 无边的浓雾越靠越近，顷刻间将高凌升和聂小倩吞没其中。当高凌升的肌肤接触到这些雾气的时候，霎时感觉到一阵刺痛，这种痛感并不强烈，却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袭来，叫人浑身都不自在，心绪也难以安宁。 高凌升心烦意乱道：“这究竟是什么？” 聂小倩倒是神态自若，丝毫不受影响：“相公，这些都是妖气，咱们怕是，惹上了大麻烦！” 高凌升懊悔不已，他狠狠攥着手中狐尾，有心想要对青雪破口大骂，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此时此刻再费口舌也是徒劳，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 “小倩，咱们原路返回，离开这里！”高凌升和聂小倩心意相通，话音还没落下，两个人就齐齐迈开步子，朝着来时的方向行去。 浓雾之下，视线极差，也看不见任何的参照物，二人完全是凭着感觉，在往来时的方向上走。妖气浓郁，不断地刺激着高凌升的感官，没走几步，他就感觉自己快要睁不开眼睛。 高凌升的眼瞳之中又痛又痒，像是有数不清的蚂蚁在上面攀爬啃咬。 聂小倩提醒道：“相公，试着把灵气集中在双目之上！” 伴随着聂小倩的提醒，高凌升同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由少成多，一个呼吸间的工夫，沙沙的声音便密密麻麻地响成一片，而且离高凌升越来越近。 这种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积雪之上奔行，如果根据这沙沙的声音去判断来者数量，恐怕得有数十人在同时靠近高凌升和聂小倩。 高凌升站定脚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一边屏气凝神听着那些沙沙的脚步声，一边调动气海之中的灵气，汇聚于自己的双眼。 当灵气凝聚在高凌升双眼之上的一瞬间，高凌升眼前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明亮又开阔，但伴随着视野改善，也让高凌升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高凌升瞪大了眼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浓重的雾气之中，密密麻麻地亮满了一双双眼睛，闪动着黄色的幽光，如同黄泉路上，挂满了随着阴风飘摇不定的鬼火灯笼。 有那么一瞬间，高凌升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停止，呼吸也冻结在了寒风之中。 高凌升脑海中不断回响起青雪那句“有一只道行颇深的狼妖！” 高凌升鼻子都快气歪了，这他娘的是一只狼妖吗？这明明是一群狼妖！他早该想到，狼这种动物极少独行，往往都是集体行动，配合袭杀，就连狼群内部，也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 遇到这种规模的狼妖群体，高凌升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如果能的话，他一定要找到青雪那只狡猾的狐狸，狠狠地教训她，叫她知道欺骗别人的下场，更让她尝尝自己的手段！ 千钧一发之际，高凌升瞅准了一个狼妖较少的方向，拉着聂小倩拔腿就跑。这些狼妖看见高凌升动了起来，一个个都兴奋起来，像是在渴望着追逐猎物，更是在渴望人类甘甜的鲜血。 伴随着高凌升的移动，身边那些沙沙的脚步声响成了一片，如影随形般地跟着高凌升，叫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一场狩猎游戏，就此拉开序幕。只不过从高凌升相信青雪的鬼话那一刻，他就已经落入了圈套，若是再想从圈套之中爬出来，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这一刻在巨大的生死威压之下，高凌升的气海在极速运转着，源源不断地将灵气供给高凌升使用，他甚至不需要完全将心思沉浸在体察风的轨迹之中，就能得心应手地使用纵意御风的身法。 高凌升上下腾转挪移，就像是一阵飘忽不定的风儿，在雪上轻飘飘地掠过，在林间飞速地穿梭。 那些狼妖不急不缓地跟在高凌升的身后，利用人数的优势，不断挡住高凌升的去路，让他不得不一直改变逃跑的路线。很快，高凌升气海之中的灵气就见了底，他逃跑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些狼妖就像是在有意识地驱赶着高凌升，让他往它们预想的位置逃窜，它们不断地收拢着包围圈，挤压着高凌升活动的空间。而高凌升在高速的奔袭之中，已经变得疲惫不堪，后继无力。 “可恶！”高凌升紧咬着牙关，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些狼妖的意图，它们不断地驱赶高凌升，消耗着他的体力。等高凌升什么时候跑不动了，彻底身陷重围，这些狼妖就会对高凌升发起致命一击。 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初尝鲜血 “相公，小心身后！”聂小倩娇呼一声，整个人已经冲了上去，挡在了高凌升的身后。 高凌升转过头来，这才发现有两只狼妖无声无息地冲到了自己的近前。这狼妖浑身毛色灰白体形硕大，不像是那种瘦骨嶙峋地孤狼，反而像是山中强健壮硕的猛虎。 它们黄绿色的眼睛中闪动着凶残的杀意，獠牙露出，足足有人的食指那么长。两匹狼妖一左一右扑了上来，聂小倩迎着那两只狼妖飘了上去，双手各化为掌，阴气透掌而出，直接拍上那两匹狼妖的面门。 这两只狼妖极为狡猾，脚下一个折转，纷纷避过聂小倩的攻击，飞速绕到了二人的身后。其中一匹狼妖口中发出一声低吼，瞬间吸引了高凌升和聂小倩的注意力，另外一只狼妖则匍匐着身子，无声无息地靠到了高凌升的脚下，一口狠狠地朝着高凌升的脚腕咬去。 这一口若是叫它咬实了，莫说高凌升会受多重的伤，他若是再想逃跑，可是难了。 “狡猾的畜生！”高凌升怒骂一声，身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他飞速撤脚，回身一剑狠狠刺入那狼妖的脑袋。 高凌升这一剑由上及下而落，速度极快，去势极猛。猝不及防之下，那狼妖硕大的狼首被高凌升一剑刺穿，长剑穿过那狼妖的上下双颚，又刺入积雪泥土之中，将它牢牢钉在地上。 高凌升手腕一转，冰夷剑在狼首之上撕裂出一道巨大的伤口，狼首之上鲜血喷溅，温热的血液洒了高凌升一脸。 下一刻冰夷剑之上寒气大作，那狼妖全身血液登时被冻结，再也没了声息，化为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高凌升抽出冰夷剑，高高举起，只听得沙的一声，如同切下一片豆腐，那硕大的狼首就这样被高凌升毫不费力地斩下，深陷于雪中，只露出整齐光滑的切口。 另外一边聂小倩逼退了另外一只狼妖，正和那狼妖无声地对峙着。 高凌升握着冰夷剑，脸上还挂满了腥臭的狼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得脸上黏糊糊的，冰冰凉的。他抿了抿唇，尝出了浓重的血腥味道。 高凌升的双手有些颤抖，这是他第一次杀生，还是在这种极端紧张的情绪之下，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 高凌升眼神中张扬着狠厉道：“前狼假寐，盖以诱敌！蒲松龄写狼，当真是入肉三分，如此狡猾凶残的畜生，我自留不得你！” 高凌升话音未落，脚下猛然发力，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那狼妖见自己的同伴惨死，也被激起了凶性。它嘶吼一声，浓重的妖气顿时疯狂地涌入它的体内。 它的双目在妖气的加持下变得一片赤红，待到高凌升近身，那狼妖忽然振爪横扫，满地的积雪和泥土瞬间覆盖住高凌升的面门。 几乎是本能般的选择，高凌升不退反进。他闭上了双眼，任凭积雪泥土砸上自己的面颊。聂小倩与他心有灵犀，同时高声喊道：“公子，击剑兑位！” 八卦方位分别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和兑，高凌升此刻虽然看不清楚眼前的情景，但聂小倩却可以作为他的眼睛。 利用八卦方位，聂小倩可以明确地指出那狼妖所在位置。高凌升一剑划破飞雪，看也不用去看，冰夷剑直接横扫兑位，伴随着割破皮肉的丝滑触感，高凌升睁开了双眼。 眼前所见，一片血红。温热的狼血溅起一尺多高，喷洒在白雪之上，瞬间将积雪融去一片。那狼妖本来高高跃起，准备直接扑倒高凌升，可在聂小倩的指挥之下，高凌升一剑精准地割开了那狼妖的胸膛。 剑锋从狼妖胸膛处一路向下，直至小腹，撕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皮肉翻卷之下，那狼妖肚子里面的东西流了一地。它重重跌落在雪中，口中不断渗出鲜血，伴随涌出白色的泡沫，它抽搐了几下，最终没了声息。 浓重的血腥味儿顺着夜风飘散开来，刺激着人紧绷的神经。就是这对付两只狼妖的功夫，高凌升和聂小倩已经被其他狼妖团团围住。在血腥味儿的刺激下，那些狼妖不断地仰首嘶吼，幽绿色的眼瞳之中摄出点点凶光。 无数双饱含凶残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高凌升，它们围着高凌升不停地兜着圈子，有的狼妖上前几步，作势要扑杀，可它却只是虚晃一枪做做样子，很快又回归于狼群，只虎视眈眈地盯着高凌升。 这种试探越来越多，高凌升的神经也紧绷到了一个极点，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试探是真，什么时候这些试探是假，会不会在下一刻，那假意试探的扑杀就化作了凌厉的杀招，那锋利的牙齿就会撕破自己的咽喉。 高凌升和聂小倩背靠着背，两人并肩面对一群饿狼。狼群不断地围着高凌升二人兜着圈子，一点一点靠近，挤压着高凌升活动的空间。用不了多久，高凌升就会被狼群近身，彻底沦为待宰的羔羊。 这时候高凌升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在剑门之内学一些气宗的招式，这个时候他要是能有宁兰心那般纵横肆虐的剑气，就能在群狼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好生杀个痛快！ 狼群贴得原来越近，高凌升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紧紧贴着聂小倩，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所打湿。高凌升知道，再这样下去，就相当于放弃了生存的机会。 此时此刻，他必须要做出决定，他必须要主动出击，彻底打破这个被动的局面。 “小倩，我数一二三，你回到我的身体里面，你我二人共同御剑，能杀多少，就杀多少！” “相公，小倩明白！” 一滴汗水顺着高凌升的面颊滑落，他缓缓数道：“一....二...” 高凌升额头青筋暴起，他一声低呵道：“三！就是现在！” 聂小倩化为一道虚影，进入高凌升的身体，与此同时高凌升动了！寂静的夜空之下，一道清亮的龙吟响起，那声音带着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气，响彻悠悠天地！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血战 狂风平地肆虐而起，草木折腰山川肃然，卷起千堆雪。 高凌升一剑横扫，冰夷剑上寒光亮彻，狂虐的冰息裹挟着片片飞雪，直接落入狼群之中，站在最前面的几只狼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浑身裹满了冰霜，冻毙于风雪之中。 高凌升一剑得手，并不乘胜追击，他反而猛地转身，朝着自己身后的狼群冲了过去。刚才那一剑得手，如果他只顾着往一个方向冲杀，那么他的身后缺少防御，便成了群狼的突破口，稍有不慎就会被找到破绽，撕成碎片。 所以高凌升一剑横斩而出，先扫平面前的威胁，然后直接转身攻击自己的后方，前后短时间内，便都是安全的。 高凌升冲入狼群，他甚至没有刻意去控制自己手中的剑，一切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剑锋贴着狼妖的皮肉，所过之处，鲜血便肆意横流。 高凌升的剑很快，每一个姿势都精准稳定，就像是在相思湖前那片荷花塘中，他无数次地出剑，收剑，剑招之间进行转换，攻防之势不断变化。 高凌升虽然手持冰夷剑，可他却并不能让自己的每一剑都挂满冰息。一来是因为这样太过于消耗他的灵力，二来是因为，调动冰息需要准备时间。 越快的剑，便越是近乎于原始的杀戮。术宗之剑，在三步之内无人可挡。高凌升只身冲进狼群，手中一柄冰夷剑快得就像是一道残影。没有抵力拼杀，有的只有恰到好处地进攻，高凌升每一剑出手，都留三分余地。 因为此时此刻，他不是面对一个敌人，而是四面八方，数之不尽的威胁。剑锋不断在狼妖的身上划开伤口，时不时锋刃切在狼骨之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 温热的鲜血洒蛮高凌升的长衣，又在风雪之中，被飞速抽离温度，冻结成硬邦邦的一片。随后新鲜的血液泼洒，将那冻结的狼血融化，等待着下一次的凝结。 狼群被高凌升短暂地逼退，但他对敌经验却不足，仅仅十几个呼吸间的工夫，高凌升浑身的灵气已经消耗一空。他只感觉握剑的手仿佛有千斤重，他努力扬起剑锋，动作却变得越来越慢。 冷不丁地，高凌升被一只狼妖扑上后背，狼妖张着血口，喷吐着腥臭的呼吸，一口狠狠朝着高凌升的后颈咬去。这时候撤剑回防已然不急，高凌升情急之下，左手往身后一抓。 好死不死地，高凌升抓住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他狠狠一捏，拼了命地往后撕扯。那狼妖哀嚎一声，痛得浑身不住地哆嗦，一口愣是没能咬下来，就重重摔倒在了雪地之上。 高凌升回身一剑刺下，洞穿了那狼妖的脖颈。 与此同时高凌升只觉得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地躲闪，可后腰还是将将被狼爪擦破。高凌升只觉得后腰一热，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腰间传来。 高凌升再次回身挥剑，可他挥剑的瞬间，身后便又有狼妖扑上来。直奔着高凌升的左腿咬去。高凌升右手挥剑斩狼，左手曲肘，身子一沉，重重击打在狼首之上，这才堪堪化险为夷。 但不等高凌升喘一口气，新一番的攻势又来了。 高凌升有心想用冰夷剑横扫，却根本无法从气海之中再抽出半点灵力。穷途末路之际，聂小倩身上的阴气尽数涌入高凌升的身体，经由守心，不费吹灰之力就被转换成了可以直接取用的精纯灵气。 有了聂小倩的帮助，高凌升绝处逢生，冰夷剑四处横扫，一道道狂虐的冰息激射而出，将身边数匹狼妖冻成了冰块。其他狼妖纷纷后退，犹豫着不敢再上前，只不住地围着高凌升兜着圈子。 直到这一刻，高凌升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精神稍一松懈，高凌升就感觉后腰之上一阵剧痛，疼得高凌升后腰附近的血肉跟着一抽一抽地跳动。 高凌升疼的倒吸凉气，他伸手往后腰一摸，自己的衣衫已经被彻底撕破，后腰之上皮肉翻卷，被狼妖的爪子划出几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汩汩而流，流出来的血液，却全部都是黑色的。 高凌升咬着牙，反手握着冰夷剑从后腰伤口之上擦了过去。血流不止的伤口登时被冻结，高凌升的半个身子，也被寒气冻得发僵发麻，可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感，却减轻了许多。 此时此刻，高凌升脚下到处都是狼尸，除了那些冻毙于风雪之中的狼妖，其他狼妖，多半都是被开膛破肚，又或是斩首断臂，死相无一不凄惨可怖。 可这些伤亡对于这种规模的狼群而言，简直是不痛不痒。短暂的对峙之后，更多的狼妖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这一次高凌升挥剑和躲闪的速度都明显变慢了。 如果一直都在高度紧张的战斗之中，高凌升或许还能多撑一会儿。可他刚才休息喘息了片刻，身体恰好从亢奋的状态之中脱力，他现在整个人疲惫不堪，使不上半点力气。 群狼围攻之下，高凌升虽然苦苦支撑，却不免还是挨了几下。那些狼妖獠牙尖长，狼爪锋利，能够轻而易举地穿透高凌升的衣服，割破他的皮肉。 高凌升只需要轻轻挨上那么一下，受伤之处便血流如注。随着高凌升受伤越来越多，他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终于，高凌升在拼劲全身力气狠狠挥出一剑之后，身子一晃，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数之不尽的狼妖蜂拥而至，几乎是一个瞬间，就把高凌升彻底淹没。高凌升眼前一黑，心知自己完了，只需要几个呼吸的工夫，自己就会被这群狼妖撕成碎片，就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嗷呜~” 远方传来一声低沉的狼嚎，声音划破夜空，清晰落入高凌升的耳中。一直笼罩在天空之上的浓重妖气，也随着这一声狼嚎骤然散去。清亮的月光洒落，将一地鲜血照亮。 血泊闪着点点银光，就像是倒映在水面的血红晚霞。 所有的狼妖在这一刻停止了对高凌升的进攻，它们仿佛在听从那狼嚎的召唤，飞也似地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数不尽的尾巴 狼群飞速散去，如果不是雪林之中遍地的脚印和狼妖尸体，如果不是大片的血泊和数不清的残肢断臂，甚至叫人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聂小倩现身，将倒在血泊之中的高凌升抱在了怀里，此刻高凌升的衣衫已经被狼妖抓咬得不成样子，碎成了一条一条地破布。而那些碎布之下，是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最严重的一道伤口出现在高凌升的左臂，那是一道被狼妖撕咬出来的伤口，皮肉缺失非常严重，隐隐可以看见伤口深处的森然白骨。 高凌升感觉自己浑身都凉飕飕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身体各个伤口之中涌出，他整个人被伤得千疮百孔，就像是一个肚子里面露出棉絮，破烂不堪的玩偶。 高凌升躺在聂小倩的怀里，对着聂小倩龇牙一笑，可他满口白牙此刻都被鲜血染红。这个笑容便显得有些狰狞可怖，更显出高凌升此刻的狼狈和孱弱。 “这帮畜生，我真是杀不够啊！让我休息一会儿，我把它们全都宰了！” 此刻高凌升的冰夷剑已经脱手，他整个人脱力躺在聂小倩的怀里，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这一刻高凌升好似还没从那种生死厮杀之中回过神来，他甚至不知道，狼群已然散去。 聂小倩用手抹了抹高凌升脸上的鲜血，可她怎么抹也抹不干净，她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掉了下来，落在高凌升的面颊之上，又溅碎成点点晶莹的泪花。 “相公，那些畜生已经走了，你现在安全了！”聂小倩把高凌升搂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肆意流淌。 高凌升却好似突然有了力气，他抬起没有负伤的右手，轻轻捧住聂小倩的半边脸颊：“娘子不哭，带我离开这里，咱们回家！” 回家二字出口，聂小倩泪如雨下，她捡起冰夷剑，用冰息帮高凌升止血。可聂小倩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一旦高凌升的体温恢复正常，冻结的伤口还会继续渗出鲜血。 聂小倩小心翼翼地将高凌升背在背上，和高凌升相比，她的身子显得无比瘦小。可就是这么一道瘦弱的身影，却扛起了高凌升全身的重量。 聂小倩脚步飞快，背着高凌升就朝着阳化镇的方向跑去。 聂小倩一边跑，一边呼唤道：“相公，坚持住，千万不要睡过去！” “相公？相公！” 高凌升只感觉自己的身子愈发的沉重，眼皮也在不停地打架。他感觉自己很冷，浑身上下都没有了知觉，他感觉不远处就有一个温暖的地方，他冷坏了，他想拥抱那一方温暖。 “相公，快醒醒，你一定会没事的！”绵延无尽的雪原之上，只有聂小倩无助地哭喊。 高凌升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他趴在聂小倩的肩头，轻轻闭着双眼，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在母亲怀中，酣然入梦的孩子。 “相公，你不能死，小倩不许你死！”聂小倩强忍住眼泪，把高凌升放倒在雪中，她伸手去摸高凌升的鼻息，触手却只感觉一片冰寒。高凌升的呼吸越来越弱，像是一片即将消融的雪花。 聂小倩深吸一口气，忽然把唇瓣凑了上去，她将自己体内剩下所有的阴气，都一股脑地渡入高凌升的口中。 阴气入体，经由高凌升胸口的守心，被转化成精纯的灵气，灵气汇入气海，又随着血液的流动，汇入高凌升的四肢百骸。高凌升的身子很快就暖和了起来，可这些灵气只是杯水车薪，还远远不够。 聂小倩拼了命地想给高凌升渡送阴气，可她体内的阴气也是有限的，很快，聂小倩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隐隐有了魂飞魄散的迹象。 聂小倩的身形在寒风之中不住地摇曳，越发变得透明。而另外一边高凌升的脸色逐渐从苍白变得红润，呼吸也温热了起来。只不过，高凌升的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黑色雾气，应该战斗之时他所沾染上的妖气。 聂小倩在心中默念道：“相公，小倩是不会让你走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聂小倩拼尽全力，就要把身体中最后一丝阴气渡送给高凌升。 “你这小鬼，莫不是烧坏了脑袋？再这样下去，你是会魂飞魄散的！”冷不丁一道冷峻的女声响起，将聂小倩吓了一跳。 聂小倩的唇瓣终于从高凌升的嘴上挪开，她警惕地转过头，寻着声音望了过去。 月色之下，一身藕荷色冬衫的青雪俏生生地站在雪中，她的衣衫之上一尘不染，整个人披挂着朦胧的月华，像是广寒宫中走出的仙子。 青雪看向聂小倩的目光有些同情，却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说再这样下去，你是会魂飞魄散的！” 青雪叹了声气道：“你这样，根本就救不了他！” 聂小倩呆呆地望着青雪，眼神之中霍然充满了仇恨，她的身形近乎透明，如同鬼火一般飘摇闪烁着。下一刻聂小倩的眼瞳变成了金色，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意，在黑夜之中亮起。 青雪看呆了眼，啧啧称奇道：“有意思，一介幽鬼，居然还有如此神通！” 聂小倩杀气腾腾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是设计害我相公，我要你血债血偿！”聂小倩字字句句都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话没说完，她人已经拎着冰夷剑，化为一道魅影杀了过去，剑锋直指青雪的胸膛。 青雪见形势不对，赶忙说道：“喂，你想不想救你的相公，我能救他！” 冰夷剑剑锋堪堪停在青雪身前，聂小倩用冷冰冰的眸子注视着青雪：“我又如何能信你！” 青雪莞尔一笑道：“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一时之间，聂小倩犹豫了，她看了看青雪那张满是狡黠的脸，又看了看躺在雪中，气若游丝的高凌升，聂小倩艰难地说道：“我再信你一次！” 青雪却忽然拿起了架子道：“我说我可以救他，但我可没说，我一定要救他。” 聂小倩登时急煞，剑锋近乎贴在了青雪修长的脖颈之上：“你敢耍我！” 青雪笑吟吟，丝毫不觉得紧张道：“你可以试试一剑斩下去，这样你的相公就再也没有了活路，而我...” 青雪的眼瞳骤然变成黄色，一眼望尽其中，只觉得讳莫如深又深不可测，那是一双狐狸的眼睛！她毫不在意道：“而我只能是毫发无损，就算你这一剑斩下去了，你也只能得到一条我的尾巴，而我却有数之不尽的尾巴！”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线生机 “你到底想怎样？”聂小倩气得胸口直作痛，却根本拿青雪没有办法。 青雪漫不经心道：“你可别忘了，现在是你在求我，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青雪淡然扫了高凌升一眼，摇头叹息道：“这小子快撑不住了，他可不光是简单的皮肉伤，更要命的是妖气入体，进入血脉，此刻怕是已经到了心肺，再晚一刻，大罗金仙降世，怕也是无力回天。” 聂小倩金色的眼瞳逐渐如常，她丢掉手中冰夷剑，彻底陷入崩溃。她不管不顾地拉着青雪的胳膊，哀求道：“青雪姑娘，我求你了，求求你救救相公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青雪高傲地扬起了头道：“救他可没那么简单，难道你三言两语，我就要帮你？” 青雪目光落在地上的积雪之上，戏谑道：“给我跪下，如果我心情好了，我就救你的相公！” 聂小倩没有丝毫的犹豫，脚下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可就在这时，青雪却一把拉住了聂小倩，硬生生让她没能跪下去。 青雪道：“我上孙一诺的身，亦有苦衷，可你夫妻二人不问缘由就对我痛下杀手，尤其是你这相公，为了你还踢了我一脚。” 青雪满脸不爽道：“从小到大都没人敢如此对我，你们要怪，就怪自己惹错了人吧！我本意是引你二人深陷狼群，让你们自生自灭，可谁料你们没死！” 青雪神色间有些感慨道：“也罢，你二人感情至深，令人佩服！我今日便救下你相公的性命，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青雪说罢，走到高凌升的身边蹲下，她一只手轻轻捏住高凌升的双腮，让高凌升微微仰起脑袋。很快，高凌升的口中便吐出灰褐色的雾气，那正是高凌升体内沾染的妖气。 约莫半炷香的工夫，青雪将高凌升的脑袋轻轻放下，高凌升全身发黑的伤口也终于恢复了鲜红色。可青雪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她道：“妖气已经浸入五脏六腑，再加上他失血过多，恐怕...” 青雪话只说了一半，聂小倩却按捺不住了，她上前一步抓住青雪的胳膊，不依不饶道：“恐怕什么？你不是说过你能救他，你这个骗子！” 见青雪没有反应，聂小倩疯了一般对着青雪拳打脚踢，青雪站在原地不闪不躲，只等聂小倩打得累了，她才幽幽一叹道：“生死有命，不可强求，高夫人，节哀吧！” 聂小倩脚下一软，跪倒在了高凌升的身边，她伏在高凌升的胸口，却像是抱住了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怎么会这样？我的相公不可能死，你一定是在骗我！”聂小倩神色变得决然道：“没错，你这个害人的狐狸精，你还想骗我，我要带相公回家去，我们一起回家！” 聂小倩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她想把高凌升背在背上，可她身形已经近乎透明，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她只能勉强抱起高凌升的上半身，在雪中一点一点托着，把高凌升往西蜀剑门的方向拖着。 一片光洁平整的雪地之上，划过一道长长的拖拽痕迹，聂小倩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她口中不断呼喊着“相公”二字，可高凌升却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声息，更不会有任何回应。 青雪终于看不下去，她走到聂小倩的身边，轻轻拍了拍聂小倩的肩膀道：“我还有一个办法，再让我试一试。” 聂小倩茫然地看着青雪，眼瞳之中已经不见了任何神采。 青雪接过聂小倩怀中的高凌升，让他靠在自己的膝盖之上。青雪对聂小倩道：“这个办法不一定能成，但至少能给你家相公，换来一线生机！” 青雪说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朱唇凑在高凌升的脖子上面，轻轻咬了下去。青雪抬起头，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而高凌升的脖子上面，出现了几个细小的血洞。 此刻高凌升满身浴血，若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他脖子上的齿痕。 青雪将高凌升推进聂小倩的怀里，又擦了擦嘴角道：“他至少现在还死不了，你有足够的时间带他回家！” 青雪双手按住聂小倩柔弱的肩膀，正色道：“不过你要记住，如果你死了，你就再没有办法带他回家，他的性命也就不保！” 聂小倩怔怔地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着。 青雪叮嘱道：“休息一下，稍稍恢复元气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我还有事，我们便就此别过！” 青雪说完，深深看了一眼在雪中相拥的两人，紧接着她整个人化作一阵清风，便没了踪影。 高凌升缩在聂小倩的怀里，初时还僵硬着身子，冷若寒冰。可没过多会儿，高凌升的身子就逐渐开始发热，口鼻中喷吐出炽热的鼻息。 聂小倩不知道青雪那一口咬在高凌升的脖子上面意味着什么，但这一刻高凌升身子热乎了起来，人也有了反应，想来是死里逃生，已经脱离了危险。 但聂小倩想得太过于简单了，很快高凌升全身开始发烫，额头和后背不住地冒出汗水，打湿了染血的衣衫。高凌升在聂小倩的怀中不断地挣扎着，他用手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口中也发出痛苦的呻吟：“好热...好热啊...” 高凌升躺在聂小倩的膝上左右地翻滚，他用双手指甲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脖子和胸口，越来越多的汗水从高凌升的体内涌出，丝丝热气从他的身上升腾而起，就像是点起了一炉香火。 高凌升的皮肤也变得血红，触碰起来更是觉得滚烫。 “我好热啊！”高凌升不住地低吼，脖子上的皮肤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抓得血肉模糊，高凌升似乎还觉得不够，开始用指甲抓挠自己的脸皮和头发。 聂小倩赶忙按住高凌升的双手，她将冰夷剑捡起来入鞘，丢进高凌升的怀里。高凌升抱着冰夷剑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他死死抱着冰夷剑，点点寒气从剑身之上渗出。 可高凌升还是觉得热，他挣脱了聂小倩的束缚，摔倒在积雪之中，不住地打滚挣扎，七窍之中缓缓渗出鲜血，模样甚是吓人。 第一百二十章 穷途末路 聂小倩看着浑身是血的高凌升，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她出离的痛苦，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到高凌升。 聂小倩咬咬牙，狠下心来撕破衣衫将高凌升的双手反绑在了身后，她见高凌升口中渗出鲜血，生怕高凌升在挣扎之中咬到自己的舌头。聂小倩便又用衣衫上撕下来的碎布堵住高凌升的嘴巴。 血水混合着雪水，将高凌升粉饰成了从地狱场中走出来的修罗恶鬼。聂小倩按着高凌升的身子，同时也在缓慢地恢复着力气。她想到青雪的叮嘱，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救高凌升。 聂小倩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恢复力气，带着高凌升回到西蜀剑门。只要回到剑门，高凌升还有一口气在，那他就死不了。 正在此刻，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紧接着无边无际的灰褐色雾气又缓缓涌现，朝着聂小倩和高凌升所在的方向而来。 聂小倩知道，那群狼妖又来了，如果再次深陷群狼之中，那高凌升绝无半点生还的可能，她必须要带高凌升逃离这里。 聂小倩不敢怠慢，他背起高凌升，拼尽力气朝着远处跑去。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踩过积雪，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可聂小倩背着高凌升，速度根本就快不到哪里去。不消片刻，浓重的雾气便追了上来，聂小倩情急之下纵身而起，双脚踩过树干，在树梢之间飞速地跳跃穿梭起来。 行在树梢之上，体力消耗更大，速度也更慢，可这样一来却能很好地掩盖积雪之上留下的脚印。但很快聂小倩就发现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脚印能被掩盖，可气味却不行。 高凌升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根本就挥之不去，不管他逃到哪里，狼群都能寻着血腥味儿找过来。正思索间，聂小倩远远看见一条河，她的眼睛一亮，如果能带着高凌升跳入水中，自然就能切断狼群对于气味的追踪。 想及此处，聂小倩不再留力，她从树冠之上跃下，全力朝着那条河跑去。聂小倩近乎透明的身形不断地摇曳着，已经是强弩之末，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眼看着那条河离自己越来越近，聂小倩的脚步也越来越急，冷不丁她脚下踩在积雪之中，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聂小倩失去重心，重重跌倒在了地上，伏在她背上的高凌升也被甩了下来，半个身子扎进积雪之中。 聂小倩挣扎着想要再爬起来，可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她能带着高凌升跑到现在，全靠一口心气儿吊着，这一摔直接把这口气儿给摔散了，她此刻再想站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明明那河岸已经离得如此之近，明明都能听见流水的声音，可这一步之遥，聂小倩却无论如何也难达到。 狼群一拥而上，将聂小倩和高凌升紧紧包围，紧接着狼群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走了出来。 那男人一身黑衣，身材健硕，满脸的阴郁狠毒，一道狰狞的伤疤自右耳处一直延伸到下巴，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咧着半张嘴在无声地狞笑着。 那男人上前一脚将高凌升踢得翻过了身，高凌升半仰着躺在地上，如同一条死狗。那男人还不满意，又对着高凌升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漠然道：“不会死了吧！” 高凌升肚子上挨了一脚，立刻便有了反应。他弓着身子，如同弯着腰的虾米，嘴里大口大口吐出鲜血。随后高凌升就是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鼻子里面也渗出血来。 聂小倩连忙上前挡在高凌升的身前，那黑衣男子神情有些嘲弄道：“你这孤魂野鬼，怎得追随一介凡人，看你现在的样子，苟留人世也不过徒增笑料，我且送你一程罢！” 黑衣男子说着，抬起手就要打在聂小倩的身上，一道微弱的声音却忽然响起道：“你动她一根毫毛试试，我叫你一窝狼崽子，皆留不得全尸。”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凌升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语气中威胁意味十足，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疯狂，叫人听了心里忍不住地发毛。 这一刻高凌升躺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黑衣男子，好似他才是豺狼，站在他身前的人，才是那引颈待戮的猎物。 那黑衣男子脸皮微微抽动，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也随之抖了一抖，那张半咧着的大嘴笑得更加恐怖了。他收回了手，饶有兴趣道：“没想到你这小子不仅骨头硬，就连嘴巴也这么硬。” 黑衣男子抬起右手，轻轻摆了摆，围着高凌升的那些狼妖登时如潮水一般退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衣男子笑道：“你二人不过贱命尔，我无意取你们性命，你们只需告诉我公主藏匿于何处，我便放你们离开。” 那黑衣男子见高凌升和聂小倩一脸茫然，又笑着补充道：“我廖晨说到做到，你们大可放心。” 廖晨虽在笑，可他天生一副恶鬼相，配合着脸上横贯的伤疤，笑起来简直比哭还难看。若是将它放在地府一众恶鬼之间，恐怕他也算是吓人的那个。 高凌升心念一动，让聂小倩暂时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与此同时，聂小倩也简单将高凌升昏迷之后发生的一切给高凌升讲了一遍。 高凌升艰难地从雪中爬起，用手肘撑着半坐在地上，他眯着眼睛望着廖晨，问道：“你说的公主是？” 廖晨皮笑肉不笑道：“你身陷重围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再让公主去袭杀我们的匿主，你现在不会是想和我装糊涂吧！” 廖晨说着，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他的眼睛渗出油绿之色，凶光毕露，死死盯着高凌升的脖子，仿佛随时能够一口将高凌升的喉咙撕碎。 高凌升听得一头雾水，但这一切都因为青雪而起，难不成廖晨口中所言的公主，是那只狡猾的白狐狸？ 一念及此，高凌升脱口而出道：“你要找的人，可是一只毛发雪白的狐狸精？”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青丘之国 廖晨瞪着绿色的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杀意道：“你果然见过她，快告诉我，她现在在何处？” 高凌升微一琢磨，问道：“我第一次身陷重围之时，你们马上就能将我撕得粉碎，我却听见一声狼嚎，然后群狼退去。那个时候，莫非就是你口中那位公主，袭杀匿主之时？” 廖晨冷声道：“要不是中了你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又怎会让她钻了空子，匿主又怎么会遇刺！” 高凌升好奇道：“这匿主又是何人？为何那狐狸精要取他性命？” 廖晨咬牙切齿道：“匿主是我族血脉精纯的战士，拥有千里追踪的能力，如果不是他在，恐怕公主早就不见了踪影。” 廖晨恨得牙痒痒道：“可现在匿主一死，我们便再难寻觅公主的踪迹！” 高凌升这才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们找不到那公主，就回过头来找我。” 廖晨冷笑道：“正是如此，你只需说出公主的下落，我就可以放你安然无恙地离开。” 高凌升看那廖晨虽然嘴上说着可以放自己离开，但眼神之中隐藏的杀意却是挥之不去。高凌升心里清楚，自己只要说出青雪的下落，等待着自己的，只能是死亡。 更何况青雪现在附身在孙一诺的身上，若是将这些狼妖引去阳化镇，说不得还要引出更多杀孽。高凌升眼睛一转，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高凌升沉吟道：“我确实知道她藏身何处，只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廖晨微眯着眼睛，隐藏着杀意道：“你且说来听听。” 高凌升笑道：“你口口声声唤她公主，她是哪里的公主？既然是公主，你们又为何苦苦追寻于她？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廖晨有些惊讶：“你当真不知她的身份？” 高凌升直言道：“我和她萍水相逢，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廖晨半信半疑，却还是说道：“狐生九尾，属国青丘。她是青丘国的公主，苏媚雪。” 听到这里，高凌升这才明白，原来青雪不过是个假名字，那白狐狸真正的名字，叫做苏媚雪。 “而我...”廖晨神色间有些许落寞道：“我本是她的臣子，可青丘之国换了国君，灵狐一脉被满门屠戮，只有公主一人逃了出来。国君许诺，谁能抓到公主，就将公主赏赐给谁...” 高凌升听得暗暗心惊，原来这苏媚雪竟是青丘之国的公主，听廖晨的意思，她还是那灵狐一脉最后一根独苗。 高凌升冷冷打断廖晨的畅想道：“廖晨，你莫非真的相信那位君主说的话，难道你抓到苏媚雪，你就真的能拥有她？” 廖晨明显有些不高兴，他道：“你懂什么，君无戏言，国君又怎么可能骗我！” 高凌升感叹道：“你呀还真是可怜，你就不会动脑子想一想，灵狐一脉被满门屠戮，这可是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你那君主又怎么可能留下苏媚雪的性命！” 高凌升分析道：“就算他真的信守承诺，把那苏媚雪赏赐给你，我看你那国君也会将你二人赐死，让你们只能在黄泉路上做伴。” 廖晨神色一震，但并不吃惊。高凌升便道：“你是个聪明人，恐怕这般结局，你早就已经料到，又何苦再去寻那什么公主呢！” 廖晨的表情逐渐归于平静，他波澜不惊道：“就算我不去抓她，也会有其他人对她紧追不舍。新任国君踩着灵狐一族的尸体登基，若是让公主跑了，他这后半辈子，恐怕再难睡个安稳觉！” 高凌升到这里，算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了个明白。这些妖魅全部都来自青丘之国，而青丘之国本来的主人，是灵狐一脉，苏媚雪正是青丘之国的公主。 廖晨口中的这个国君，谋权篡位成了青丘之国新的君主，他接管了青丘之国的一切，将灵狐一脉屠戮殆尽。可唯独这苏媚雪逃了出来，成了灵狐一脉唯一一根独苗，更是新任国君的心腹大患。 这国君为了让手下群妖尽心尽力地去追捕苏媚雪，便许下诺言，谁抓到苏媚雪，就将苏媚雪赏赐给谁。这廖晨可能只是前来追捕苏媚雪的众多妖魅之一。 这事情本和高凌升没有半点关系，但因为一份不起眼的悬红，高凌升不慎卷入其中，险些丢了性命。到了这一刻，高凌升也不知道是该怨那苏媚雪心狠手辣，还是该怪自己时运不济。 高凌升叹了声气道：“廖晨，你可知你若真的抓到那苏媚雪，你必死无疑！” 廖晨满不在乎，眼神中隐隐透着疯狂道：“我今生纵使只拥有她一刻，也是值了！” “你喜欢她？”高凌升一句话，好似戳破廖晨的心事。 廖晨也不推脱，直言道：“那又如何？” 高凌升非常不解道：“既然喜欢，何不放她一条生路？” 廖晨登时沉默，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因为她没有半点生路，我若抓到她，或许还能让她走得体面一些。也只有我还称呼她为公主，而不是叛国妖狐！” 高凌升心中思虑再三，按理说这苏媚雪害自己命悬一线，自己应该恨她怨她，可关键时刻苏媚雪又救了自己。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在自己的脖子上面咬一口，但高凌升的命终归是保住了。 而且苏媚雪和聂小倩有言在先，所有恩怨自那一刻一笔勾销，高凌升若是再遇到苏媚雪，也不好责难她什么。反而是苏媚雪凄惨的身世引起了高凌升的感慨。 高凌升看着一脸决然的廖晨，叹了声气道：“你可了解这周遭的环境？你们的青丘之国，离这里远吗？” 廖晨摇摇头道：“我们一路追踪着公主的踪迹来此，却始终不能确定她的具体位置。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是身在何处，这是我第一次，来你们凡人的世界，青丘之国不在此界之中，我对这个世界，亦是一无所知。” 高凌升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确实知道苏媚雪有一个藏身之处，你沿着阳化镇一路向西，进入群山之中，寻找那地势最高的山脉，攀缘而上见到人烟，就能找到苏媚雪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灵狐血脉 “你所言非虚？”廖晨眼瞳盯着高凌升，满脸的警惕。 高凌升无奈叹然道：“你说得没错，或许苏媚雪落在你的手里，才是最好的下场。” 廖晨眼皮跳了一跳，神情格外的萧索，他摆摆手道：“你和你身边那小鬼便走吧，我饶你二人性命！” 或许是因为高凌升提醒廖晨，青丘之国现任国君暗藏祸心，廖晨没有选择对高凌升下手。他或许围捕猎杀时，奸诈狡猾，但他毕竟只是妖魅异类，论起骗人，他甚至都不是高凌升的对手。 高凌升给廖晨所指的位置，正是西蜀剑门的山门，如果廖晨真的带着群妖找去，那么他们只能是有去无回，便要一个不剩地死在剑门。这一刻高凌升欺骗廖晨，就和彼时彼刻苏媚雪欺骗他一样。 他们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利用别人的信任，将别人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高凌升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妖魅在人间四处走动，当务之急，是赶回剑门，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师门长辈。 正当廖晨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高凌升忽然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紧接着全身上下就如同火烧一般，热血翻涌澎湃。高凌升脱口一声长啸，胸中积攒的火气倾泻而出。 “啊！”高凌升瞠目欲裂，眼瞳之中闪烁着灼热的火焰。 苏媚雪咬在高凌升颈间那一口，就像是在他的身体之内灌注了毒药。只不过高凌升这一次发作，没有再七窍流血，反而是他身上的诸多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就连高凌升左手臂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都缓缓滋生出了新肉。没过多一会儿，高凌升的伤口开始结痂愈合，黑漆漆的结痂就像是一条条蜿蜒爬行的虫子，遍布高凌升的全身。 廖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指着跪坐在地上的高凌升，断断续续地说道：“灵狐...灵狐血脉...你一介凡人...你...你怎么会有灵狐血脉？” 高凌升不断痛苦地挣扎着，他撕心裂肺地低吼道：“我不知道...我...我感觉现在...好热...我好热啊！” 廖晨神情一变道：“糟了，你凡人之躯，根本没办法承载灵狐血脉，这样下去，你会爆体而亡的！” 廖晨说着，上前单手反锁住高凌升的双臂，将他狠狠压在雪中。廖晨的另外一只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锋利的指甲，他用指甲刺破高凌升的十根手指，无处宣泄的热血顿时便找到了出路，一股脑地涌向高凌升的指尖。 鲜血涌出指尖，高凌升顿时感觉那种灼人的热度减轻了许多，没过多会儿，指尖的伤口就不再流出鲜血。十指之上的伤口缓缓愈合，凝结出黑色的血液硬块。 高凌升脱力般地躺在地上，整个人面色一片惨白，就连气息也微弱到了极点。 廖晨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他看着躺在雪中的高凌升，表情极为复杂道：“这灵狐血脉本就不该出现在你这凡人身上，若是再发作个一两次，你的血液流干，恐怕你会变成一具干尸。” 高凌升的额头挂满了汗水，寒风吹过，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冷飕飕的，刚才还热得发烫的肌肤，现在又冷得刺骨。高凌升浑身打战，牙齿也磕得吱吱作响。 高凌升勉强提起一口气，艰难开口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灵狐血脉发作之时，我全身血液翻涌，只能通过放血来缓解这种症状。如果不放血，我迟早会被翻腾的热血撑得爆体而亡，可如果放血，我又会被风干成干尸，是也不是？” 高凌升连着说了一大段话，最后一个字出口，立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冷冽的空气，模样甚是凄惨。 廖晨干脆利落道：“不错，看你现在的状态，你必死无疑。在青丘之国的历史上，除了苏家人，没有任何人能真正拥有灵狐血脉，你这样的凡人，更是不可能。” 廖晨说罢，颇为感慨道：“不是我不放你一条生路，而是你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你还是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同你身边那只幽鬼交代后事去吧。” 廖晨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可他才刚刚抬脚，脸色陡然一变。不需要他去解释什么，高凌升也察觉到了不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灰褐色的雾气又飘了回来。 高凌升的四面八方，也响起了一片沙沙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初时还不明显，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大，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演变成了千军万马之势，如同平地响起阵阵滚雷。 很快，那些被廖晨挥手驱散的狼群全部跑了回来，一个个夹着尾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全部凑在了廖晨身边，活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一个个噤若寒蝉。 廖晨眉头紧锁道：“怎么回事？” 立刻就有一匹体型硕大的狼妖走上前来，摇身一变竟成了人的模样，那人穿戴整齐，可神色却难掩慌张，他焦急道：“晨少爷，出事了，我们遇到几个杀人不眨眼的硬茬子，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廖晨脸色阴郁得可怕，他冷声道：“几个人就能杀得你们几百人落荒而逃，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人被廖晨指着鼻子怒骂，只一缩脑袋，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廖晨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仰起头低吼起来，口中发出的，却是饿狼一般的咆哮。凄厉的狼嚎顺着夜风飘了出去，所有的狼妖跟着嚎叫起来。狼嚎之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衬托着今晚的夜色更加凄清。 所有的狼妖以廖晨为中心紧紧缩在一起，也将高凌升紧紧包围在了其中。到了这个时候，廖晨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投注在高凌升的身上。 这一刻高凌升身陷重围，却仿佛是一个与此事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正在这时，浓重的灰褐色妖气缓缓散开，清风扑面，月色迎肩，远处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子声音：“你们这群小妖，居然敢在西蜀剑门的地盘放肆，还不都给我乖乖跪好，引颈待戮！”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手下猛将 这道声音沉稳有力，刺破茫茫风雪而来，就像是响起在高凌升的耳边。且说话那人语气中带着一股君临天下的傲气，一众狼妖在那人面前屏气息声，活像是小鬼见了阎王。 可高凌升听那人的声音半似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廖晨挥手分开狼群，独自一身走上前去，高声说道：“何人在此口出狂言，真当我廖氏一族没人了吗！” 廖晨一开口，狼群立刻便有了主心骨，一匹匹硕大的狼妖皆是眼神凶狠，垂涎欲捕。 “敢如此明目张胆入我西蜀剑门的地盘，你们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那声音依旧狂傲，仿佛面对的不是凶狠的狼妖，而是一群将死之人。 廖晨也是愣头青一个，他啐了口吐沫道：“什么劳什子西蜀剑门，廖某闻所未闻。” 那声音明显有些不悦道：“无知鼠辈，大道三千，偏要选那死路！” 话音一落，高凌升就见远处刀光剑影四起，其中剑气在狼群之中肆意纵横，明显是剑门的手段。高凌升心下大喜，没想到在穷途末路之时，还能等来剑门的帮手。 这种感觉难以表达，高凌升虽然不知道说话的那个剑门弟子是谁，可他一出现，高凌升立刻感觉到了家的温暖。不管来者何人，这一刻都是他高凌升的手足同胞。 高凌升激动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远远望去，只见几个模糊的人影，在风雪之中，完全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高凌升尽量躲避着狼群的冲锋，努力向着那几名剑门弟子靠了过去。 高凌升还未走近，就听到那领头男子的声音：“高师弟，是你吗？” 高凌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人影拔地而起，他在狼群之中几个纵跃，仅靠双脚，就将所过之处的狼妖踏得骨断筋折。眨眼之间，他越过密密麻麻的狼妖来到高凌升的身边，如入无人之境。 他一把按住高凌升的肩膀，神色之间三分惊喜，七分疑虑道：“高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高凌升直到这一刻才看得清清楚楚，来人竟是黑霖剑的主人，十方剑主之一，剑门逐剑榜排行第二的姜舟姜师兄。 高凌升大喜过望道：“姜师兄，你怎么来了？” “先离开这里再说！” 姜舟揽住高凌升的腰，让高凌升把手臂架在他的肩上。姜舟脚下发力，又如法炮制从狼群之中跳脱出来。整个过程举重若轻，行云流水，根本叫人来不及反应。 姜舟松开揽住高凌升的手，笑着解释道：“高师弟，我接到消息，最近有一群从东方浩浩荡荡而来的妖孽。它们四处留下踪迹，丝毫不加掩饰，我担心它们惹出祸端，这才带着手下的人来到此处，准备调查个清楚！” 姜舟拍拍高凌升的肩膀，颇有些惊喜道：“只是没料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啊，你小子居然已经到了开锋之境，进境一日千里，不愧是冰夷剑选择的主人！” 高凌升前世一直都活在别人的冷眼和嘲笑之中，极少得到称赞。此刻姜舟对高凌升大加赞赏，高凌升便不自觉地有些腼腆。他笑笑道：“和姜师兄你比起来，我这点水平，简直是不值一提！” 姜舟脸色一板道：“说哪里话，我看远处林中横尸遍野，想必就是你小子的杰作吧，能在这群狼围剿之中活下来，可不简单呢！” 姜舟气定神闲地望着四周的局势，稳坐泰山道：“不过狼群虽众，却未必敌得过咱们几人，你且随我来看，我为你一一介绍我手下这帮兄弟。” 高凌升点点头，只见姜舟身边另有四人，两男两女。其中两个男人，一个皮肤黝黑，面相憨厚，摇摇晃晃站在那里，就宛若一座小山。他手持一把巨剑，剑锋横扫之处，能直接掀翻一片狼群。 那巨剑在他手中，就像是小孩子手中的棍棒玩物，不仅轻若无物，而且运剑如飞，极为迅速。 姜舟得意地介绍道：“看见那个大黑个子了吧，铁撼山，人如其名，有震撼山岳的神力。他不在气魂术三宗之内，就靠一身天生神力打杀，熊劲儿上来了，能不知疲倦地杀上三天三夜。” 姜舟看着铁撼山熊硕的背影，又补充道：“若是给他时间，就这些狼妖，都不够他一个人杀的！” 高凌升看那铁撼山在狼群之中横冲直撞，亦觉得心惊肉跳，这等狠人确实不多见。 姜舟说着，又把目光转移到另外一个女子身上，说是女子，倒不如说是女孩儿。那女孩儿一身杏黄色衣衫，身高比她那长剑还高不了多少，看起来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 她跟在铁撼山身后，专捡那没死透的狼妖下手，她出手很快很准，剑尖只在那狼妖咽喉轻轻一点，还不等人看清，就已经撤剑而去。待她转身走出几步，那狼妖咽喉处才缓缓流出鲜血。 姜舟满脸慈爱道：“那黄衣服的小姑娘，是我的女儿姜婵，今年十二岁，已经跟在我身边历练两年了。” 提起自己的女儿，姜舟脸上的笑意根本就止不住，他笑呵呵地道：“你别看婵儿年幼，可她手下的本事却不输于你，假以时日便和你一样，都能成为我剑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高凌升看那姜婵出剑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脸上表情更是坚毅果敢，由衷地赞叹道：“姜师兄，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啊，你这宝贝女儿，可丝毫不堕我剑门威风。” 姜舟爽朗笑道：“那是自然，你再看那二人！” 姜舟说的是剩下的那一男一女，男人胖乎乎的，一脸富态相，女人杏眼柳腰，也是中上之姿。这一男一女并剑一处，出手间极有章法，两个人的身位和出剑都在不断地变化。 相互配合之间，他们斩妖的速度竟也不慢。不仅如此，二人配合娴熟，战斗起来便颇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高凌升能明显看出，这两个人境界水平都是不低，出手时所生剑气，无不气势磅礴，威力不凡。他二人珠联璧合所形成的破坏力，要比那铁撼山还要恐怖三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谈妖 “那胖乎乎的家伙叫沙大千，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白虹玉。这二人都是气宗的路数，且他们都是剑门结阵堂的人。两人并肩战斗多年，若是分开，战力不过泛泛，可若是配合在一起，堪称两员猛虎将！” 高凌升看得直眼热，姜舟队伍中果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姜师兄，你这队伍就算是放眼整个剑门，也鲜有敌手吧？” 姜舟倒也不谦虚，直言道：“怕是少有人能敌，只不过铁撼山乃力士，大千夫妇皆养剑气，我和我那闺女，又都是魂宗中人...” 姜舟话只说了一半，他意味深长道：“我观雪林之中残尸，若未看走眼，高师弟你应该是术宗的路子吧，有慎凡师尊悉心教导，怕是要承继术宗绝学，重振术宗辉煌啊！” 高凌升不好意思道：“姜师兄当真是好眼力，我正是承接师父那术宗一脉，只不过才刚刚入门罢了。” 姜舟似笑非笑，时间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在剑门云顶的那一刻。 “高师弟，你若是能加入我的队伍，便正好补全我们的短板，气魂术三宗并流，剑门之中最强的队伍，或许会因此而产生。” 姜舟无比诚恳道：“我手下这些兄弟，或许能横扫千军，但面对实力极为强劲的对手，却未必能讨得好处。而我坐镇于后，不能抵力冲杀，婵儿年龄尚幼，更是担不起重任。” 姜舟目光炯炯地望着高凌升道：“可你不同，我自知晓术宗之士，近身便无敌手，有你的加入，恰如虎添翼，必定能大破四方，横扫千军。” 高凌升看着姜舟炽热的眼神，自然而然想到上一次姜舟为了自己，专程回到剑门，对自己抛出橄榄枝。当时他看重高凌升手中那柄冰夷剑，认为冰夷剑可以和他的黑霖剑完美配合。 而这一次，姜舟发现高凌升走的是术宗的路子，更是求贤若渴，不愿意轻易放走高凌升。以姜舟的身份来看，这完全算得上是礼贤下士了。 高凌升知道，今日一旦答应下来，未来等着自己的，将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全新世界。看着姜舟手下几人在狼群中大杀四方，近乎屠戮一般，高凌升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没有人不愿意追随强者，没有人不喜欢这种掌夺生杀的快感，更没有人能拒绝一群实力超绝的伙伴。 时至今日，高凌升只需要点点头就能飞黄腾达，可赵谊和宁红绮呢？ 高凌升左思右想，没有明着拒绝，却也没有答应道：“姜师兄，不瞒你说，我已经组建了自己的队伍，我也有自己的兄弟姐妹，只不过这次出来没有带上他们一起。” 高凌升微微沉吟道：“不过我很仰慕师兄你的为人和实力，更羡慕能更加入你的队伍。要不这样，如果有机会的话，师兄你带着我，出门去历练历练？” 姜舟本来有些失望，可听高凌升说想跟着他去历练，立刻眉开眼笑道：“好，我就等你小子这句话了，咱们一言为定！” 姜舟说着伸出手掌来就要和高凌升击掌，高凌升稀里糊涂地就伸出手去，两人掌心轻轻相碰。直到这一刻高凌升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姜舟到底听没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只不过这时让高凌升明说他不想加入姜舟的队伍，但是还想跟着姜舟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想跟着他学些东西，高凌升实在是抹不开这个面子。 就在两人谈笑间，场间的局势便要尘埃落定。数之不尽的狼群被姜舟手下几人杀得溃不成军。直到这时候高凌升才注意到，很多鲜血淋漓的狼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具具人的尸体。 高凌升大惊失色道：“姜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咱们杀的不是妖吗，怎得都变成了人？” 姜舟却丝毫不惊讶道：“高师弟莫慌，这些小妖非常特别，应该是人的身子，有着狼妖的血脉，可以任意在人和妖二者之间变换。如果真要细论，他们应该算是半人半妖，但终归非我族类。” 高凌升有些于心不忍道：“姜师兄，这些狼妖都是青丘之国中人，他们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只是奉国君之命，前来追捕一只狐狸精，我想它们没有什么害人之心。” 姜舟语重心长道：“高师弟，永远不要相信妖邪所言，人一旦染上了妖性，骨子里那种嗜杀和疯狂，便会不受控制。他们一众妖孽在我华夏大地横行，若说他们不会伤人性命，你能信吗？” 高凌升顿时哑口无言，姜舟又道：“三百年前万妖大军祸乱人间，我们付出了太多的鲜血。而今符星群岛妖患又起，你所言青丘之国的一众妖孽又行走人间，我们剑门中人，便容不得半点松懈。” 姜舟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这些妖邪若是躲起来默默修炼，我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可他们若是降世，靠近黎民百姓，我便见一个杀一个，片甲不留。” 姜舟目光扫过满地的断臂残肢，眼神之中的信念坚定不移，竟是丝毫没有杀生之后的负罪之感。 “可是...”高凌升还要说些什么，姜舟却直接打断他道：“我剑门中人因为妇人之仁，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纵使哪一天我真的杀错了，就叫我天劫加身之时，死无葬身之地，我姜舟绝无半点怨言！” 高凌升心有戚戚然，却更感叹于姜舟内心的强大，他终于还是微微低头道：“师兄教训的是，我都记住了！” 姜舟拍拍高凌升的肩膀，又道：“没关系，大丈夫行事遵从本心，如果你觉得自己做的是错误的事情，那你为什么还不停止？如果你觉得自己做得没错，那你又何必犹豫？” 这一句话一下子点醒了高凌升，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善恶黑白，姜舟或许可以做到宁杀错不放过，可高凌升未必也要如此。 另外一边，廖晨浴血奋战，指挥狼群不停地对几位剑门弟子发起冲锋，可他身边狼群的数量越来越少，他彻底坐不住了。只见廖晨脚下疾驰，眨眼间变成了一头白色巨狼。 他的体型比普通狼妖更大，毛色也更白，应该是他体内的狼妖血统更加纯正。廖晨速度飞快地越过主战场，竟直直向着姜舟扑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好雨知时节 廖晨这一冲锋气势决然，竟是已经不顾生死。没想到他这狼妖首领，也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可惜他面对的人是姜舟，这一决策不仅不能扭转局势，反而会加速狼群的灭亡。 廖晨张着血口，气势汹汹而来。姜舟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好整以暇地从背后抽出黑霖剑，随手一挥，六道黑色剑影便如同水墨画中的笔锋，眨眼间就不偏不倚地落在廖晨的身边。 六道剑影落下，径直插进雪中，激起雪浪翻涌，声势浩大，威力不凡，瞬间就将廖晨紧紧包围起来。 墨色浮动间，六道剑影之上水波闪动，如凝冰般连成一片，结成了黑色的水牢剑阵。这一招起势极不起眼，可剑影落下速度却极快，廖晨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被困死在水牢之中。 廖晨在水牢之中奋力扑咬，不断地冲撞哀嚎，可那剑影结成的水牢却纹丝不动，连一丝涟漪也未泛起。反而是廖晨被困在水牢之中，表情痛苦狰狞，像是在忍受莫大的煎熬。 廖晨可以说是群妖之主，狼群之中的狼王，可他在姜舟手下，竟没有半分还手之力。姜舟挥手之间，就把廖晨困死，似乎对付廖晨，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高凌升大为震撼，他不是没有见过夫诸真君的水牢，可相比之下，姜舟的水牢剑阵在视觉上更有冲击力且速度更快，威力更强。 高凌升拿到冰夷剑已经有几月时间，可他还只能简单地使用冰息，从来没有想过利用冰夷剑，去完成一些特殊的进攻。姜舟这一道水牢剑阵，好似为高凌升打开了一道通往崭新世界的大门。 姜舟傲立雪中道：“区区小妖，也敢在我面前凶相毕露，真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姜舟手持黑霖剑，墨发在夜风之中飘动，整个人的气势更上一层楼道：“高师弟，你可看好了，这才是十方神剑真正的威力！” 姜舟语罢，挥剑指天，全身灵气澎湃，鼓动衣袍盈满。 他一剑直指苍穹，天空之中黑云凝聚翻滚，片刻间抵消月华。明亮的月色消失，高凌升只觉得眼前一黯，一颗冰冷的水珠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高凌升瞪大了眼睛，天地间断断续续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豆大的黑色雨珠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衫。 夜风此刻更显清凉，裹挟着湿漉漉的水汽，挑弄着人的神经，叫人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都是真的。 姜舟负剑而立，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雨花，轻轻开口说道：“好雨知时节，群妖死，万物生！” 话音一落，雪原之上仅剩的那百匹狼妖，在暴雨之中忽然土崩瓦解，被雨水切割成了一块块碎肉，连同着骨头一起，被分成均匀的整块。所有的雨点都化为了锋利的剑气，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之中，完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 高凌升亲眼看到一只狼妖正在高速奔跑，却随着姜舟那一句话，在雨中直接被切成了碎块。它的身体虽然被切得粉碎，可它依旧保持着向前冲锋的势头，数块血肉随着惯性冲了出去，如同绽放出一片血色花朵。 只一刻，百匹狼妖尽数被切成了碎块，前一秒野兽嘶吼之声还不绝于耳，下一秒天地寂然，就像是时间停止一般。狼妖被切成碎块的血肉掉落在地上，鲜血涌出，瞬间浸湿地上残雪。 眼前这片雪原，就像是地狱修罗的屠场。 姜舟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瞳之中尽是漠然。他的黑霖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还剑入鞘，如果不是高凌升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刚才那场黑色剑雨，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杰作。 廖晨虽然被困在水牢剑阵之中，可他目睹了这一切，血泪无声无息地从廖晨双瞳之中渗出，他张大了嘴巴，像是在撕心裂肺地哭喊，可他的喉头耸动，却发不出来半点声音。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最深的伤痛并非震耳欲聋，而恰是此刻，无声无息，充满了绝望。 “今冬过后，春暖花开，此处定然繁花遍野，欣欣而荣。”姜舟的语气有些憧憬，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群妖死，万物生。除了高凌升几人，没有人会知道，繁茂的花朵之下，作为养料的，是这鲜血淋漓的一切。 姜舟冷不丁地问道：“高师弟，你是否会觉得，我这样过于残忍了？” 高凌升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姜舟平静道：“我五岁那年，亲眼看着我爹被那妖物一口一口吃进肚中，若不是师门长辈及时相救，你便见不到今日的姜舟。” 高凌升闻言只觉毛骨悚然，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妖怪啃食，那是多么难以磨灭的伤痕？ 姜舟有些发狠道：“从那一天我就下定决心，只要人间有妖邪作祟，我便将它们杀个干净。这三十多年来，死在我手下的妖魔鬼怪不计其数，像今日这样的场面，我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说话间，姜婵等人已经回到了姜舟的身边，他们皆是满身鲜血，身上还带着凛然杀气。 “爹爹！”姜婵一回来，立刻好奇地对高凌升上下打量，忙问道：“爹，他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 姜舟从那种仇恨的情绪之中走出，收起满身戾气，笑着说道：“婵儿，你忘了之前在林间看到的那些尸体了吗，就是他的杰作，快叫高师叔。” 姜婵倒也听话，对着高凌升就唤道：“高师叔好！” 姜婵声音清脆，面容天真无邪，可她稚嫩的脸庞之上，却溅满了鲜血。一声师叔，倒叫高凌升不好回应。 高凌升看着姜婵带血的面容，勉强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心说这不愧是姜舟的女儿，长大之后必定也是一个让妖魔鬼怪都闻风丧胆的混世魔王。 姜舟招呼身边几人，指着高凌升道：“他就是之前我同你们说过的高凌升，冰夷剑的主人，这次恰好碰到他，完全是缘分使然！” 铁撼山等人，包括姜婵顿时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姜婵更是童言无忌道：“高师叔，你能给我看看你的冰夷剑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困兽之斗 姜舟用手指敲了敲姜婵的脑袋，又掏出手帕来，为姜婵擦拭着脸上鲜血。姜舟半似责备道：“婵儿，怎得如此没有礼貌，我是怎么教诲你的？” 姜婵微微噘起嘴巴道：“观剑识人，只在生死之间！” 姜舟这才露出笑脸，说道：“等有机会，你自然就能见识到冰夷剑的厉害。” 这时铁撼山突然瓮声瓮气地开口道：“我看这小子年龄尚浅，境界低微，就算是成了十方剑主，日后成就也追不上师哥你。” 铁撼山口中的师哥正是姜舟，他斜睨着高凌升，显然是把高凌升当成了毛头小子。 姜舟一摆手道：“哎，山子你可莫要乱讲，高师弟未来绝对是个一等一的人才，等他真正成长起来那一天，我这把老骨头，也就该不中用了。” 沙大千适时开口道：“师兄说笑了，怕是高师弟成材之日，你已经白日飞升，获得仙骨了。” 白虹玉靠在沙大千的身边，掩嘴笑道：“大千所言不错，到时候师兄不在剑门，就要全看高师弟的威风了。都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次能在这里遇到高师弟，也算是缘分，不如高师弟就随我们一起，在外面闯荡一段时间。” 白虹玉所言正合姜舟心意，他一拍大腿道：“没错，既然遇见了，倒不如一起行动，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姜婵凑到高凌升的身边，用青葱玉指轻轻戳了戳高凌升身上结痂的伤疤，颇为好奇道：“师叔，看你破损的衣衫，和这些伤口位置都能对得上，应该都是新伤对吧。” 高凌升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无数蜿蜒爬行的“蚯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 姜婵眨着眼睛好奇道：“可这伤口怎得竟似快要愈合如初，当真是奇怪！” 高凌升下意识想用衣衫去遮住伤口，可他衣衫破碎成一片一片，哪里又能遮得住。高凌升去遮这些伤口，姜婵却好似和他作对一般，扯着高凌升的衣服，还想要看个清楚。 拉扯之下，抖出高凌升怀里的东西，尽数落在地上。 要说这高凌升身上的东西还真是不少，钱袋、剑匣和天师令就不用细说，关键是他怀中还有一条白色的狐狸尾巴，那是苏媚雪的尾巴。 姜婵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她口中一边抱歉，一边帮高凌升将东西都捡了起来。在捡起狐狸尾巴的时候，姜婵忍不住用手去摸那毛茸茸的一团。 姜婵一脸享受的表情，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哇，高师叔，你随身竟还带着这么暖和的东西。” 姜婵说着将几件东西上沾染的积雪拍打下去，递还给高凌升，不好意思道：“对不起高师叔，弄脏你的东西了。” 高凌升接过那些东西，笑着说道：“没事，你也不是有意为之，我这个做师叔的，难道还能怪你不成。” 姜婵巧笑嫣然道：“师叔真好，你这毛茸茸的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我也想要一根。” 高凌升也不隐瞒，将自己接下悬红，遇到苏媚雪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末了高凌升说道：“只要这苏媚雪一日不回青丘之国，恐怕这些妖物就还要在我华夏大地走动。” 铁撼山毫不在意道：“这些小妖实力皆是泛泛，都不够我们杀的，怕是来多少，都要死在这里。” 姜舟沉思道：“不过这狐狸精终归是个隐患，还是要早日找到她为好。” 姜舟看了高凌升一眼，主动岔开话题道：“高师弟，我刚才看你身上还带着剑匣和天师令，也不知道我看错了没有？” 高凌升也不遮掩，直接承认道：“师兄好眼力，正是那两样东西。” 姜舟颇显惊讶道：“这两样东西都是燕赤霞的贴身之物，尤其是那天师令，更是魂宗一脉不可多得的至宝，怎得都去了你的手里？” 高凌升和燕赤霞之间的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当下高凌升只简单揭过道：“这两样东西是燕大哥借给我的，回头我还要还给他。” 姜舟追忆道：“这天师令最初在敛冰师尊手中，威名就曾震慑大江南北，后来到了燕赤霞手里，也是大放异彩。现如今你得到这天师令，你虽不是主修魂宗法门，可这宝物于你而言，也是如虎添翼般的良助。” 姜舟直言不讳道：“天师令若是在我手中，我是绝对不会舍得交给别人的，能以天师令相赠，这不仅说明燕赤霞与你有莫大的情分，在某种程度上也不难看出，他这个人狂放不羁的性子。” 姜舟拍了拍高凌升的肩膀道：“高师弟，你还真是让我羡慕啊！” 高凌升和姜舟对了一个眼神，他能清楚感觉到，姜舟不是在说客气话，他是真的羡慕高凌升，真的想要这块天师令。经姜舟这么一说，高凌升不由得更加念燕赤霞的好，也愈发觉得这礼物的珍贵。 高凌升心下打定主意，等燕赤霞伤愈之后，一定要把这天师令交还给他。毕竟欠一个人太多，有时候也是一种负累。 姜婵见姜舟和高凌升说个没完，忍不住出言提醒道：“爹爹，那里还有一只狼妖没解决呢！” 高凌升的目光立刻看了过去，廖晨依旧被死死困在黑霖水牢之中。这水牢之内好似有莫大的威压，把廖晨重重压在地下，他整个人伏在地上，气息极其微弱，一动不动，就像是昏死了过去。 姜舟一脸惊奇道：“这小妖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居然坚持到了现在还能剩下一口气。” 铁撼山主动请缨道：“师哥，让我过去，一剑结果了他，咱们也算是了却了一桩祸患。” 姜舟看了看铁撼山，微微摇头，目光忽然落在了高凌升的身上。姜舟关切道：“高师弟，你现在状态可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高凌升身上伤口均已结痂，此刻只是微微乏力，倒算不上多么虚弱。高凌升便答道：“我没事，一切皆好！” 姜舟满意道：“那好，这最后一只狼妖，便交由你来处理！” 姜舟说罢，长袖一挥，困住廖晨的黑霖水牢瞬间瓦解，黑色的水花洒了一地。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杀剑 水牢散去，廖晨终于得以喘息，他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死死盯着姜舟等人，眼眸中闪动着幽绿色的火焰。 高凌升无奈一叹，只能迎着廖晨走了上去。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这一刻，究竟是为何而战。因为深究其中缘由，高凌升和廖晨并无仇恨，他亦没有一颗斩妖之心。 姜舟出言提醒道：“高师弟，困兽之斗，尤为凶险，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高凌升微微转头应了一声，可就是这转头的一刹那，一阵劲风扑面，廖晨已经借着这个机会扑到了高凌升的近前，一双狼爪就快要搭上高凌升的肩膀。 高凌升呼吸有些凌乱，可他的动作却不慢。他左脚后撤一步，一道剑光闪过，冰夷剑之上寒气袭人，直接横斩在廖晨的双爪之上。 金属铮鸣之声响起，廖晨和高凌升各自退后几步分开，廖晨的双爪已经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好快的剑！”姜舟眼睛如同春水洗过一般，澄澈得发亮，他看着高凌升，就像是看到一件熠熠生辉的宝物。在众目睽睽之下，甚至没有人看清楚高凌升的动作，他的剑就已经出鞘伤人。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没有半点征兆，等众人看清楚那道剑光的时候，高凌升已经完成了攻击。 这正是高凌升无数次练习的，三杀剑的拔剑式，仙人摘月。和七杀剑第二式袖里江河不同，袖里江河的关键之处在于变招和隐蔽，而仙人摘月的要诀，在于出其不意和迅捷如风。 真正的高手在用这招仙人摘月时，从拔剑到剑锋划过敌人咽喉，再到还剑入鞘，最多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旁人连宝剑的真容都窥探不到，当真是做到了唯快不破。 现阶段高凌升虽然也能用极快的速度使出这一招仙人摘月，可他出剑的轨迹仍旧有迹可循，且高凌升在使用这一剑的时候，只能保证速度，却不能保证绝对的精准。 剑锋横扫而出，可能会和高凌升预计之中的落点有些许偏差。若想保持出剑速度的同时，还能做到精准稳定，高凌升仍需大量的练习和实战经验。 可尽管如此，在高凌升第一次用出仙人摘月的时候，仍旧获得了姜舟的大肆赞赏。 “看到没有，高师弟入我剑门短短几月，术宗的路子就用得有模有样。”姜舟对铁撼山等人说道：“你们要是不服气可以和他比一比，看看谁的剑，能快过他。” 铁撼山仍旧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他道：“师哥，你这偏要用这小子的长处和我的短处去比，我才不和这小子比呢！” 姜婵闻言掩嘴偷笑道：“山子叔，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一句话就点破了事情的关键之处。” 铁撼山摸着脑袋憨笑道：“嘿嘿，别看我山子粗人一个，这些道理我还是看得明白。” 几人说说笑笑，丝毫不觉得紧张。反观廖晨那边，他双爪按在雪中，不断有鲜血流出。廖晨低垂狼首，眼睛却死死盯着高凌升，他不住地低吼，呲着一指长的獠牙，眼神凶狠又有侵略性。 高凌升一招仙人摘月得手，若不是廖凡的双爪挡在喉咙前面，恐怕这一招就能要了他的命。只可惜高凌升所学三杀剑有个弊端，就是这三招皆是只能使用一次。 若是再来一招仙人摘月，廖凡必定能早做防备，除非高凌升在仙人摘月之后，继续使用袖里江河。而且袖里江河之后，还有最后一招高凌升还未掌握的天残地缺。 相传这三杀剑三式尽是杀招，由古及今，一招仙人摘月足矣杀尽天下半数英豪，能躲过袖里江河的，就算是凤毛麟角，而接下第三式天残地缺还能活命的，屈指可数。 慎凡教导高凌升，在有人旁观之时，三杀剑最多只用一式。除非单人对局，能确定对方必死，不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到生死存亡的瞬间，不可将三招倾力而出。 只有保持隐蔽和神秘，才能让这三杀剑发挥最大的威力，如果人人都知道高凌升这三招，那这三杀剑，便也算不得什么杀招了。这也是为什么高凌升在对付安师叔的时候，只用了一招袖里江河，而对付廖晨的时候，只用一式仙人摘月。 使用三杀剑的次数越多，剑招被人看破的可能性就越大，慎凡告诉高凌升，要尽量减少出剑的次数，争取一击必杀。这些话高凌升一直都记在心里，真正的杀意，是要隐藏在心底的。 高凌升将冰夷剑横在身前，预防着廖凡突然的袭击，廖凡则围着高凌升不停地兜着圈子，似乎是在寻找高凌升身上的破绽，等待着关键时刻的必杀一击。 姜婵看一人一狼不停地兜着圈子，打了个哈欠道：“师叔，你怎么还不动手啊，人家都犯困了呢！” 姜舟瞪了姜婵一眼道：“你莫说话分他的心，你且看他的眼睛。” 竟姜舟这么一提醒，姜婵这才发现，高凌升目光平静，炯炯有神，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近似于静笃的状态。 姜舟低声说道：“这小妖实力比高凌升要强，正好能作为一块不错的磨刀石。以低打高，主动出击反而会给对手露出破绽。现在他们都不出手，而是互相对峙，正是比拼耐心和耐力的时候。” 姜舟一副教诲的口吻道：“你们大可以想想，如果你们身处高凌升的境地，你们能做到像他一般，心无旁骛，古井无波吗？你们能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坚持多久抱守本心，始终如一，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姜婵立刻就不说话了，铁撼山那厮也没有再出言相讽。 姜舟又接着说道：“现在那小妖身上有伤，不断失血，可高凌升状态却保持得不错，这样拖下去，是对他有利的，这是最稳妥的打法。行走人间，不是看你多能拼杀，而是看你能活多久，你们都学着点！” 姜婵吐吐舌头道：“没想到高师叔这么厉害。” 两人对峙许久，廖晨终于按捺不住，一个闪身又扑了上来，扑咬的同时，廖晨口出吐出磅礴妖气，灰褐色的妖气瞬间模糊了高凌升的视线，浓重的妖气似要将他淹没。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放虎归山 高凌升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妖气，不知怎得，脑海中闪过的全部都是姜舟的身影。姜舟抽剑，挥手剑影水牢成型，胜似闲庭信步。姜舟墨发飞扬，一剑指天，黑色的雨水将万物切割成了碎块。 姜舟的身影不断闪过高凌升的脑海，十方神剑妙用无穷，姜舟已经在这道大门之内傲立多年，可高凌升的一只脚，都还没能迈入门内。 想及此处，高凌升骤然闭上了双目，身前冰夷剑飞快地挽了个剑花。一瞬间，高凌升的面前凝结出了一道晶莹剔透的冰墙，漫天妖气打在冰墙之上，四处散去。 于此同时高凌升抽身而退，和廖晨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廖晨从妖气之中扑杀而出，一头撞在了冰夷剑凝成的冰墙之上。刹那间冰屑横飞，廖晨的身子也顿了一顿，落在地上，扑了个空。 就在廖晨落地的刹那，高凌升反手握剑，身子一沉，冰夷剑刺进雪地之中。 廖晨脚下发力，还要扑杀过来，可他身子只是晃了晃，竟然一步也未能迈出。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廖晨的四足之上被丝丝蔓延的寒冰所牢牢束缚。 这一招虽然不及姜舟的黑霖水牢霸道，但高凌升有模学样，也算是小有成效。就算这一招不能困住廖晨，也至少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若想像姜舟那样挥手成牢，少不得要进入饮血之境后，才能做到。 高凌升给这招起了个名字，就叫缚地冰。这招得手，高凌升并未停手，他揉身上前，手中冰夷剑狠狠刺出，直接在空中凝出一道尖锐的冰锥，直直朝着被缚地冰困住手足的廖晨而去。 廖晨全身妖气暴涨，一声怒吼之下，脚下猛然发力，震开足下坚冰，可与此同时，高凌升的冰锥也已经飞到。廖晨来不及躲闪，身子将将一扭，冰锥刺入腰腹皮肉，从另外一头扎了出来。 也幸亏廖晨关键时刻扭了一下身子，只是受了些轻伤，不然这冰锥若是落实了，他恐怕内脏都要被刺破。 短短几个呼吸间的功夫，高凌升就利用冰夷剑成功完成了防御、控制和进攻之间的转化。如果不是遇到姜舟，如果不是亲眼见过那黑霖水牢和黑色剑雨，高凌升根本就不会想到十方神剑还有如此之多的妙用。 可一旦一只脚迈入这扇大门，那么未来等待着高凌升的，将是一个万般精彩的绚烂世界。 看着高凌升在场间战斗，招招别出心裁，行云流水，姜舟忍不住称赞道：“高师弟，你这冰夷剑用得颇有水准，想来平时是没少练习和钻研。” 高凌升笑笑没有说话，目光片刻不离廖晨。姜舟可不知道，高凌升还从未琢磨过如何使用冰夷剑，今日他所展示出来的招数，完全是受到了姜舟的启发，临时起意而出。 可就是这临场发挥的招数，却颇有成效，直让廖晨无比忌惮，不敢再主动发起进攻。 姜舟在一旁出言提醒道：“贼寇强横，我如清风，困兽失血，当乘胜追击，不留喘息余地！” 高凌升知道姜舟这是在指点自己，他飞身而上，控御冰夷剑在身前，尽量用剑锋去接触廖晨的爪牙，保持自己的身体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外。 廖晨族人尽亡，身上伤口流血不止，彻底被激起了凶性。他扑咬挥爪之间，妖气大作，竟是一时之间不落下风。两个人你来我往，剑光和妖气之间，是一次次惊心动魄的交锋。 姜舟站在一旁，时不时出言指点高凌升：“这一剑力道稍重，收势稍迟，不如往前上步，化斩为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此妖展身高扑，腹下防御空虚，可你却只去刺他面门，你若是心再狠一点，一剑便能给他开膛破肚！” 在姜舟的指点之下，高凌升逐渐变得游刃有余，而廖晨身上的伤口则越来越多，他的速度越来越慢，血水逐渐模糊了视线。终于，高凌升一剑刺入廖晨的胸膛，廖晨身子一顿，整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廖晨口中不断吐出血沫，粗重的喘息断断续续，听起来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 廖晨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漫天星光之上。雨雪歇歇，阴云散尽，广袤的苍穹之上，是一条璀璨的星河。 “公主...我恐怕不能接您回家了...”廖晨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双眸之中无声无息间淌下泪来。 “高师弟，这狼妖生命力极为强悍，还是手脚麻利点，送他上路吧！”沙大千看高凌升有些犹豫，便好心提醒道。 高凌升看着血泊中的廖晨，他不知道廖凡是否害人性命，可他被廖凡带狼群包围之时，廖凡却给了高凌升一条生路。 如果在做正确的事情，那为何犹豫？如果明知道是错误，那为什么还要继续？ 高凌升长叹一声道：“廖晨，你走吧！回去告诉你们那青丘国君，永生永世不要再入我华夏大地，否则...” 高凌升斜挥长剑，剑锋之上甩下一片血花。 “否则你们来多少，我们就杀多少，你听明白了吗？” 廖凡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高凌升背对着剑门众人，不住地给廖凡使着眼色。终于，廖凡艰难地站了起来，他深深看了高凌升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去。 铁撼山第一个表现出不满：“怎么能放他离开，这是放虎归山啊！” 他说着就要上前结果了廖晨，可姜舟却伸手拦住了他。 姜舟表情有些复杂，他道：“我说过让高师弟来处理这狼妖，此刻便全由他来做主。放这狼妖回去为我们传递消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高凌升转过身来，面对着几个剑门同门，他在几人眼中分别看到了不同的情绪。可高凌升没有解释什么，正如姜舟所说，做人做事，便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高凌升放走廖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对了没有，他只希望自己未来不会因此而后悔。 第一百二十九章 意外之喜 “相公，廖晨他...有些可怜。”聂小倩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触景伤情，毕竟她只是鬼魅，并非人类。在看到异类被人类大肆屠杀之时，心中难免会产生几分悲凉。 高凌升感慨道：“这是廖晨的命，也是他的劫难。” 聂小倩幽幽一叹，情绪显得十分低落。 高凌升笑着安慰道：“傻丫头，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你身边，没有人能欺负你。” 聂小倩沉默半晌，才幽幽说道：“小倩曾在书上读过‘天下大同’四字，可满眼所见，却处处荒骨。因何恨，因何杀？鬼魅轻歌，群妖乱舞，人能成魔，精怪亦可执于爱恨...” 聂小倩由衷道：“相公能怜我爱我，许诺让妾身这等鬼魅做你的妻子，今日又能放过廖晨。小倩便知道，相公是真的宅心仁厚，小倩便能在相公身上，看到熠熠而生的光辉，看到天下大同的希望。” 高凌升被聂小倩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道：“傻丫头，莫要胡思乱想了，安安心心陪在我的身边就好。” 聂小倩又道：“那是自然，只不过这姜舟师兄，小倩也不能说他错了，但小倩却更欣赏燕赤霞大哥的行事风格。” 高凌升叹道：“人各有命，亦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咱们只需做好自己，旁人的事情，却不好插手。” 高凌升转移话题道：“小倩，你刚才为了救我，消耗了太多的阴气，现在可感觉好些了吗？” 聂小倩笑道：“相公莫要担心我，我已经恢复了过来，而且，等到四下无人之时，小倩还要给相公一个惊喜！” “惊喜？”高凌升浑身一震，各种旖旎的想法涌入脑海，聂小倩羞道：“相公你在想些什么，简直羞死个人，相公最坏了，天下第一坏的相公！” 高凌升满头雾水道：“难道是我会错了意，不是那种惊喜吗？” 聂小倩无比头痛道：“自然不是，是正儿八经的惊喜，坏相公！” 许是高凌升脸上的表情过于精彩，姜婵忍不住拉了拉高凌升的袖子道：“师叔，你在想什么？笑得口水都快落下来了！” “啊？”高凌升瞬间回过神来，眼见几人都望着自己，连忙收敛表情，装出一副神色如常的样子道：“没什么，天色都快亮了，我也该回阳化镇看看了。” 姜舟琢磨片刻道：“解决了这狼妖，我们也算闲来无事，就陪你一起走一遭阳化镇吧。” 高凌升心想若是那苏媚雪还在孙一诺的身上，便正好叫姜舟捉住那白狐狸，整件事情也算善始善终。当下几人一同回阳化镇，姜舟御剑带着姜婵，沙大千和白虹玉共乘一剑，高凌升倒霉，便只能由铁撼山带着，御剑乘风。 铁撼山还是那副臭脾气，脸色一板道：“扶住我的腰，你小子可抓好了！” 高凌升抱着铁撼山如水桶一般的粗腰，当真是无比头大，连带着满口牙都跟着疼，寒冬腊月间，竟是有几分上火。 怎奈何此刻高凌升境界低微，不能任意纵风御剑千里，只能屈居人下。 没过多久，几人回到阳化镇，恰是天色将亮，鱼肚微白。 孙承运早早起来，告诉高凌升孙一诺已经回来，只不过她回来之后，就卧床昏睡，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高凌升便带着姜舟去察看孙一诺的情况，姜舟告诉高凌升，孙一诺只是气血亏虚，但身上并无妖孽栖身，那苏媚雪应该是知道事情败露，已经远遁而去，不知所踪了。 失去了苏媚雪的踪迹，高凌升竟隐隐有些失望，他其实很想亲眼看一看，这青丘之国的灵狐公主，究竟长得个什么模样，他更加想知道，自己身上的灵狐血脉，未来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 只可惜这苏媚雪来无影去无踪，如一阵风般轻飘飘地散去，今生今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重逢的机缘。 高凌升为了确保孙一诺平安无事，还是决定等她醒来再做打算。孙承运听说姜舟等人皆是剑门中的高手，也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给众人安排下榻入住。 高凌升这才有机会喘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 房间之内水汽缥缈，全身浸润在温水之中，高凌升忍不住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那些结痂的伤口在温热的水中受到刺激，有些酥酥麻麻的痒，让高凌升痛并快乐着。 此刻房间之中再无外人，聂小倩终于盈盈现身，她欠身对高凌升行礼道：“小倩见过相公！” 聂小倩这一刻笑颜如花，肤色雪白，光彩照人，行礼之间微低着身子，峰峦之间风光无限醉人。 高凌升坏笑道：“都老夫老妻了，怎得还如此客气。” 他在心里想到，如若这般，那可真是别有趣味了。 聂小倩脱去外衫，露出无瑕玉臂，她凑到高凌升的身后，轻轻为高凌升揉捏着额头。青葱玉指如冰似玉般撩拨，一时之间，叫高凌升分不清楚这里是天上，还是人间。 高凌升半眯着眼睛，舒服地打着哼哼道：“小倩，你说给我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聂小倩环臂抱住高凌升的脖子，握拳放在高凌升的眼前，吐气如兰道：“惊喜在小倩的掌心里。” 高凌升全身骨头软了七分，他明知故问道：“小倩，不到化我之境，真的不能做那最坏的事情吗？” 聂小倩故作幽怜道：“公子若是不怕小倩有恙，大可以试上一试。” 高凌升立刻打消了诸般心思，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聂小倩攥紧的拳头之上，高凌升伸手，轻而易举地将聂小倩玉指拨开，只见聂小倩的掌心之中，有一团白色的光辉不住闪动。 那光辉色泽温润，就像是上好的珍珠，光辉之中，有似水波纹在不住地流淌，看起来颇为奇异。 “这是？”高凌升有些摸不着头脑。 聂小倩则笑语盈盈道：“姜舟师兄屠妖之时，小倩尝试着去摄取魂魄，几番尝试之下，居然取到了最珍贵的命魂胎光！” 第一百三十章 血参丸 高凌升一整晚都在紧张的酣战之中，他甚至忘记让聂小倩去摄取魂魄，可没想到聂小倩居然一直替高凌升想着这件事情，不仅如此，她还取到了最珍贵的一味命魂，这可真是实打实的意外惊喜。 高凌升满脸惊喜地转过头去，正好看到聂小倩柔如春水的目光，两个人脸贴着脸，呼吸都挨得极近。激动之下，高凌升在聂小倩粉嫩嫩的脸颊之上亲了一口。 他喜道：“这命魂离体立刻消散，是最难摄取的一味魂魄，真是太好了。” 聂小倩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来，她摊开手心，里面是一片红色光团，光团不大，却仿佛有生命般一起一伏着。 “这是七魄中的除秽，主管人的心跳，小倩一共摄取到一魂一魄，都在这里了！” 高凌升小心翼翼地捧着聂小倩的双手，激动道：“本来此番前往阳化镇只是想完成悬红委托，没想到居然意外地获得了一魂一魄，燕大哥有救了！” 聂小倩收起魂魄，忧心忡忡道：“相公，这魂魄易得，小倩并不担心。只是那廖晨说你得了灵狐血脉，必死无疑，小倩心里十分害怕...” 高凌升拉住聂小倩的柔荑，低声安抚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吗，最多下次灵狐血脉发作之时，再放出一些血来就是了。而且这灵狐血脉能让我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说不定还是因祸得福呢！” 聂小倩满腹心事，却也只能应道：“希望如此吧，相公一定会没事的！” 高凌升脸上笑嘻嘻的，可他心里又如何能不犯嘀咕呢，苏媚雪那一口，虽然救下了高凌升的性命，却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更大的隐患。灵狐血脉两次发作，高凌升皆是生不如死。 他清楚知道那灵狐血脉的厉害，也体会过血脉发作之时，全身欲爆体而亡的那种折磨与恐惧。 高凌升笑着说道：“现在看来，这灵狐血脉对我无甚影响，等回到剑门之后，我与师父说明情况，让他帮我出出主意，一定会没事的。” 事已至此，再去过分忧虑也没什么意义，聂小倩只好点点头，认同了高凌升的说法。毕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是做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畏手畏脚，那又何必进入这凶险万分的浩渺仙途。 “小倩，你觉醒这摄取魂魄的能力，可对自己有什么好处？”高凌升颇为好奇地问道。 聂小倩犹豫道：“小倩也不清楚，还需要彻底炼化这些魂魄后才知晓，只不过这一魂一魄，要先留给燕大哥。” “原来是这样！”高凌升点点，也不去纠结这些，当下只抓紧时间，和聂小倩尽情温存。 良久之后，换了一身新衣的高凌升推门而出，和姜舟等人汇合，共赴孙承运所准备的午宴。 俗话说人靠衣装，脱去一身狼狈之后的高凌升，腰佩冰夷剑，脚踏皂官靴。长衣仗剑，风度翩翩，加之面容坚毅，生得有几分俊俏，站在那里，堪称是君子如玉。 姜婵看得眼睛都直了，禁不住悄悄拉住姜舟的袖子道：“爹爹，一定要想办法将高师叔留下，平时看山子叔和大千叔的黑炭脸和大饼脸看多了，我都不知道俊俏二字该如何去写了。” 姜舟笑骂道：“你这臭丫头，说话不留口德，小心叫你两位叔叔听见，骂你个狗血淋头，到时候爹可不会向着你。” 父女闲话间，高凌升已经走到长桌近前，姜婵主动招呼道：“高师叔，来坐我这里。” 高凌升扫了一眼，姜婵挨着姜舟，她的身边恰好空了一个座位，空位旁边坐的人是铁撼山。 高凌升有些头大，却耐不住姜婵热情的邀请，只好坐在了她和铁撼山的中间。 姜舟忽然皱着眉头问道：“高师弟，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莫不是昨日失血过多，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经姜舟一言，姜婵才注意到，高凌升的脸色白得有些过分，像是玉面书生一般，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高凌升苦笑道：“确实是失血过多，将养些时日，也就能恢复如常了。” 姜舟点点头道：“话虽如此，却不好听之任之...” 姜舟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递给高凌升：“这是冲虚宫里流出的血参丸，生血补气效果极佳，一共三颗，都送给你了。” 高凌升手里握着玉瓶，有些受宠若惊道：“是那个‘冲虚宫前飞白鹤，珠玉楼下洒万钱’的那个冲虚宫吗？这血参丸一定很贵重吧？” 姜舟笑道：“正是那飞白鹤的冲虚宫，冲虚宫不仅白鹤遍布山门，他们炼制的丹药更是天下闻名。我在冲虚宫中恰好有一个知交好友，或许别人搞不到这血参丸，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你尽管放心。” 姜舟说着，主动揭开瓶盖，将一颗红豆大小的血红色的朱丸倒入高凌升的掌心。他催促道：“先吃一颗尝尝味道，剩下两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高凌升略一犹豫，还是将那血参丸吞入口中，只可惜那血参丸入口没有高凌升想象中的丹香，反而是无比的辛辣和刺激。高凌升被血参丸呛得连连咳嗽，一旁的姜婵赶忙端起茶盏递到高凌升的嘴边。 姜婵一边喂高凌升饮茶，一边拍着他的后背道：“高师叔，你没事吧？” 高凌升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茶水，这才缓过气来，将那血参丸咽下。血参丸入腹，高凌升顿时觉得小腹之中如同火烧一般，虽有些灼热刺激，却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身子也恢复了几分力气。 肉眼可见的，高凌升的脸色红润了起来。高凌升这才开口道：“无妨，这血参丸虽然入口辛辣，但效果非常明显，我感觉现在整个人状态都要好了几分。” 姜婵少不更事，直言道：“那是自然，这血参丸可是重伤续命的灵丹妙药，这小小一枚红丸，更是千金难求，有钱也买不到呢！就连爹爹受伤之时，他都舍不得吃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情世故 一听这话，高凌升顿觉手中玉瓶滚烫，他连忙盖好盖子，将玉瓶递还给姜舟道：“多谢师兄美意，我只此一颗血参丸，已经感觉身子无恙。” 姜舟微微瞪了姜婵一眼，这才无所谓地笑道：“高师弟，你莫听婵儿乱讲，我境界深厚，自然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倒是你，年龄尚浅，经验不足，行走天下，少不得要磕磕碰碰，流几番汗，落几处血。” 姜舟板起脸来道：“更何况我姜舟赠人之物，岂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是不拿，便是落我的面子，这我可不答应！” 姜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高凌升实在是不好拒绝。若是不收，就是不给姜舟面子，看来“面子”二字的说法由来已久，千百年来经久不衰，谁人都难逃其约束。 高凌升双手抱拳道：“师兄对我照顾有加，凌升心里都记下了，谢谢师兄！” 姜舟笑呵呵地应下，心情显得极好。可高凌升却注意到一个细节，当自己收下这血参丸之后，姜舟和姜婵悄悄对了一个眼神，虽然只有一个瞬间，却恰好被高凌升看在眼里。 高凌升怎么说前世也是个古玩店掌柜，他不敢说自己眼光毒辣，看人分毫不差，但人情世故，他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姜舟父女这明显是一唱一和，既要将这血参丸交于自己，又要让自己念这份人情。 当高凌升想清楚这一点之后，心中的感动在不知不觉间，便减少了几分。姜舟两次邀请高凌升加入他的队伍，又用廖晨做高凌升的磨刀石，指导他用剑，现在又将血参丸赠与自己。 诚然，姜舟对高凌升确实没话说，但和燕赤霞比起来，终归是有些区别。姜舟是看重高凌升的能力和资源，而燕赤霞则是不求回报，单方面地对高凌升好。 孰轻孰重，高凌升还是拿捏得清楚。 其实人间这点人情世故，只需处处留心，稍一琢磨，便能看得通透。若是有一天高凌升失去了自己的能力和资源，或许姜舟还能以礼相待，但绝对不可能如此上心。 到了那一天，能陪伴他不离不弃的，不一定是姜舟，但必定是燕赤霞。包括和高凌升交好的宁红绮和赵谊，也是一般无二的道理。 这些想法高凌升只是在心里过了一遍，在表面上，他没有表露出丝毫的破绽。一顿饭，众人说说笑笑，甚至饮了几杯黄酒，尽兴尽欢，高凌升就像是融入了姜舟的队伍，成了他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 许是姜舟特意叮嘱过，就连铁撼山对他的态度，都好转了许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孙承运再次起身给众人敬酒，他低着头弯着腰，好话言尽，虽一副卑奴之相，却活生生演绎出了一位父亲的伟大。 正在众人共同举杯之时，那叫作阿福的管事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道：“老爷，出事了，那肖初笙带着镇备处的兵丁来了，点名要见高少侠！” 孙承运脸色一黑，显然是没想到这肖初笙心眼如此之小，从他阴郁不定的面色就不难看出，他这是骑虎难下。心中不知道有多后悔当初病急乱投医，请了这个江东第一神医过来，引出这后面一番麻烦事来。 孙承运放下酒杯，对众人歉意一笑道：“不好意思诸位，我先失陪一下！” 孙承运说着对高凌升使了个眼色，有些为难道：“高少侠，要不您先去看看小女睡醒了没有，我这当爹的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这孙承运经商多年，是个城府颇深的老狐狸，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又为高凌升保全了面子。高凌升岂是那不识趣的人，当下他就要起身离开。 姜舟却像是听不懂孙承运的暗示一般，他端起酒杯，拉着高凌升道：“高师弟，这黄酒入口香醇，余味悠长，你我兄弟二人，还需再饮几杯。” 高凌升心中大概能明白姜舟的意思，西蜀剑门中人行走天下，百无禁忌，怎么会因为几个不开眼的兵丁，就退避三舍呢。可这一刻高凌升并非怕了那肖初笙和镇备处的兵丁，他是在给孙承运留后路。 今日他高凌升大可以挥剑斩了那几个不开眼的东西，然后潇洒地回到西蜀群山，没人敢去剑门找他讨什么说法。高凌升拍拍屁股走了，可孙承运并非达官显贵，他无法解决后续的麻烦。 江湖豪侠虽仗义，往往不解百姓情。有些时候，做事不仅要顾得自己心里痛快，也要照顾别人的感受和利益。 高凌升饮一杯酒，便准备先躲起来，不去和那肖初笙起正面的冲突。 可怎料一杯酒还没喝完，肖初笙就带着一队身着盔甲的兵丁闯了进来。孙承运就跟在肖初笙身边，弯着腰不断地说着好话。高凌升淡淡扫了一眼，心中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只因为此刻孙承运脸上有一道鲜红的巴掌印，不知道是谁甩了他一记耳光。怎么说孙承运也是一把年纪了，为了自己女儿低声下气地求人，出来迎来送往不说，却还要挨小人的巴掌，当真是没这个道理。 高凌升立刻就要起身，却被姜婵抓住袖子道：“高师叔，有爹爹坐镇，他若不起身，我们便都能做得安稳，稍安毋躁。” 高凌升看着行事老练的姜婵，就好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般。小女儿家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心机城府都不浅，若不是高凌升有些眼力，还真当姜婵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娃呢。 只不过能在群妖之中，剑剑封喉，眼皮都不眨一下的人，能是那娇嫩的花儿吗？ 肖初笙昨日被热茶烫了手臂，被桌角磕了眼睛，两处伤势都已经妥善处理，可看着模样却还是说不出的凄惨。他一进门，立刻用那只没受伤的眼睛死死盯住高凌升。 他不怒反喜，指着高凌升的鼻子，对身边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告状道：“就是那个臭小子，就是他仗武伤人，对我大打出手！”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庙藏大佛 一听肖初笙这番话，高凌升哭笑不得，他还真是有些佩服肖初笙搬弄是非的本事。自始至终高凌升都没有和肖初笙动过手脚，可到了他的口中，就成了高凌升仗武伤人。 肖初笙用一只眼睛瞪着高凌升，表情有些暗喜。他还真怕今日来孙府兴师问罪，却扑一个空，高凌升留在孙府没走，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惊喜。 那军官模样的人，身着银色盔甲，左手拿着长刀，右手抱着头盔放在腰间。他长脸细眉，眼睛不大，看起来竟是一副尖酸刻薄之相。 他上前两步，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姜舟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丝毫不见紧张。那军官本来还气势汹汹，一见姜舟等人的气度和眼神，顿时就怂了几分。 要知道，姜舟等人可以杀尽群妖，不说身上有多重的杀气，至少每个人的眼神都凌厉果敢，哪里是他这种凡夫俗子能比肩的。 那军官不敢多看姜舟等人，只把目光落在高凌升的身上，他清了清嗓子道：“就是你小子持剑伤人？你莫非没听说过肖神医的大名，真是不知死活！” 他一挥手道：“来人呐，把这小子羁押起来，带回衙门候审！” 他身后几个兵丁立刻站了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看起来声势还真有几分吓人，看来是平时作威作福惯了。 孙承运虽然挨了巴掌，可还是极力打着圆场道：“刘督头，这都是误会，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孙承运说着凑了上去，伸手就去拉刘督头的胳膊。孙承运的袖子宽大，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高凌升甚至没看清楚孙承运手下有什么动作，就见那刘督头脸色忽然变得晴朗，整个人像是喝了玉液琼浆一样，飘飘然起来。 刘督头为难道：“孙掌柜啊，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只是肖神医这伤势严重，实在是法不容情啊！” 孙承运额头滑落一滴汗珠，笑得有些勉强道：“刘督头，真的都是误会，您稍等片刻，咱们有话慢慢说！” 孙承运说着，招呼管事阿福过来，在阿福耳边低语了几句，阿福立刻转身去了后厅。 这时候高凌升反应再慢也看出来了，这孙承运是给刘督头贿赂银两。刘督头说“法不容情”，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意思是说孙承运给的钱还不够，他还要想要更多。 孙承运身上没有那么多银两，自然就去招呼管事阿福去取钱。 而这一切，竟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稍作遮掩。不难想象，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丑陋的金钱交易。 孙承运赔着笑脸，还在和刘督头周旋，高凌升却已经有些看不下去。那刘督头既已和肖初笙狼狈为奸，恐怕收了孙承运的银子，也不会真的帮孙承运办事。 这一刻孙承运付出再多，也不过是竹篮打水，枉费力气。 高凌升举起酒杯，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然后他把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啪嗒一声，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都被高凌升吸引了过来。 高凌升看着那刘督头，皮笑肉不笑道：“刘督头，你说那小畜生被我所伤，你可有真凭实据，若是凭空污人清白，是要被割舌头的！” 高凌升故意将肖初笙说成小畜生，气得肖初笙脸色一阵阵的发白，他刚要破口大骂，刘督头却把他拦了下来。 刘督头阴沉着脸色道：“你伤人之事，证据确凿，休要狡辩！在我刘督头面前，你这小崽子还敢口出狂言，咱们到了衙门看看，究竟是谁能拔了谁的舌头！” 高凌升霍然起身，昂然不惧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县衙老爷，是不是也像你们一样，是非黑白不分，枉然诬陷好人，如果是的话，我连他一起收拾！” “你好大的口气！来人呐，给我上，将这浑小子拿下！”刘督头一声号令，几个兵丁立刻上前就要对高凌升动手。 孙承运还想再劝，却被刘督头一把推开，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就在这时，姜舟忽然冷不丁地开口道：“你们不问清楚就贸然动手，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你们就不怕一念之差，全部脑袋搬家！” 姜舟话说到最后，杀意已然纵横，一时之间，那些兵丁都被震慑在了原地，更有人吓得脚跟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那刘督头气得胸口直疼，他大骂道：“一帮废物，我养你们真是...” 刘督头话没说完，身后忽然有人一脚踹在他的后膝，他脚下一个趔趄，直接双膝跪倒在地，面朝的方向，正对着姜舟。 刘督头的身后走出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男子，约莫四十岁的年纪，身形不高，一脸的沧桑和稳重。 刘督头愤然回头，刚要破口大骂，待看清楚身后之人是谁之后，他立刻哑火了，只茫然道：“许大人，您怎么踹小的一脚？” 许大人翻了翻白眼，指着刘督头的鼻子道：“我踹你都算轻的，等下我扒了你的皮！” 许大人说着，小跑几步到姜舟的身边，弯腰行了重礼道：“姜先生，不知您大驾光临，手下这帮废物有眼无珠，扰您清净，许某先行给您赔罪了！” 许大人说着，训斥手下人道：“还不都给姜先生跪下，一个个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许大人对待姜舟的态度，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姜舟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黄酒，好似漫不经心道：“许成辉，你手下这刘督头，对我亲师弟出言不逊，还污蔑他仗武伤人。我这师弟就算是在山门之中，也是个宝贝疙瘩，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你说这事情该怎么办吧！” 许成辉额头之上冷汗都冒了出来，他这一遭也是倒霉，他本是朝廷中监妖司的官员，常年也是和民间妖邪打交道，他听说了孙一诺身上发生的事情，准备过来看看。 正巧刘督头要去孙府，他便跟着一道过来，只是没想到，在孙府这座小庙之中，遇到了姜舟这尊大佛。 几年前因为妖邪之事，他恰好见过姜舟一面，知道姜舟的身份和手段，此刻再相逢，竟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姜舟。哪怕这刘督头不是他的人，可他就在场，却还是让刘督头冒犯到了姜舟。 这时许成辉有心解释，却无论如何也撇不清关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权势压人 许成辉狠狠瞪了刘督头一样，转过头来面对着姜舟，模样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道：“这绝对是个误会，他们也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姜先生。这样吧，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就算取他们项上人头，也全凭您的心意！”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是刘督头和他手下一众兵丁，一听要人头落地，跪在地上顿时抖如筛糠。 姜舟却别有深意地笑道：“许成辉啊，你还真是会哄人开心！” 许成辉一番话，看似是说刘督头等人任凭宰割，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姜舟又怎么可能真的因为这种小事，取这些兵丁的性命。许成辉这是嘴上好话说尽，实际上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姜舟消气，更让姜舟不好为难他们。 毕竟人都喜欢驯服凶猛不羁的野兽，没有人会对俯首称臣的绵羊痛下杀手。 姜舟沉吟片刻，把决定权交给了高凌升，他道：“这样吧，你们今日冒犯到我师弟，只要能让我师弟满意，我就不追究此事，你看如何？” 许成辉哪里敢有二话，连忙点头如捣蒜道：“全凭姜先生安排！” 这样一来，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汇聚在了高凌升的身上，这些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兵丁的命运，就掌握在高凌升的一言之间。 这是高凌升借助姜舟的身份地位，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都说这人活一世，不过金钱、权力和女人三样东西，其中任意拿出一样，都能让一个男人为之着迷和疯狂。 高凌升只是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他并非姜舟这种功成名就，什么都经历过的成熟男人。所以在这一刻，看着眼前一片跪倒的兵丁，看着他们眼中的畏惧，高凌升竟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快意。 原来这就是权力的滋味，看着之前还趾高气扬的兵丁，此刻跪在自己面前，一个个噤若寒蝉。高凌升心中的满腔怒火，也就随之去了个七七八八。 那肖初笙此刻更是满脸的精彩，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成，彻底没了主意。 高凌升慢悠悠地走到肖初笙的身边，故意揉了揉耳朵道：“肖神医啊，你刚才说自己是怎么受伤的，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肖初笙涨红了一张老脸，虽然仍旧是白衣白发，却再也没有道骨仙风的气度。他十分不情愿道：“老夫...老夫是自己不小心...这才...伤到了自己。” 高凌升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请问肖神医，你带着这么多的官兵来到孙府，又是所为何事呢？” 这回肖初笙没了说辞，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高凌升坏笑道：“莫不是这些官兵大哥，体恤百姓辛苦，要主动为孙府上下，清扫尘垢，修葺荷塘，检查砖瓦，整合门窗不成？” 肖初笙还没说话，那许成辉立刻应道：“没错，肖神医正是此意。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起来，随院中管事去清扫房屋，到时候若是让我检查出不洁之处，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兵丁顿时如释重负，他们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都走到了阿福管事身前，一副听候安排的乖巧模样。 高凌升笑呵呵地对阿福说道：“福伯，这些官差大哥心意可嘉，您可千万不要客气，有什么脏活累活，尽管招呼他们，若是没有事情可做，倒是辜负了几位官差大哥的一片心意！” 阿福喜滋滋地应下，便准备招呼一众兵丁离开宴会厅。许成辉则长松了一口气，他望着高凌升微微点头，目中尽是感激。 正在这时，高凌升忽然叫住了管事阿福：“福伯，等一下！” 阿福回过身，微微弯腰，谦逊有礼道：“高少侠，还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开口。” 高凌升笑眯眯地道：“还有这肖神医，他既然想为孙府的整洁出一份力，那自然少不得要亲自出马。劳烦您带肖神医，去打扫茅厕吧！” 肖初笙一听这话，顿时惊得胡子吹起，管事阿福则先是一愣，然后就强忍着笑意，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副万般折磨的样子。如果不是在场这么多人，恐怕阿福立刻就要捧腹大笑。 肖初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抱着一丝希望道：“老夫这一把年纪，去打扫这种地方，怕是不太合适吧，我还是和一众官差一起吧...” 高凌升一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肖神医您可是老当益壮，这打扫茅厕的差事，非您莫属。” 高凌升说着，看了许成辉一眼道：“许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成辉哭笑不得，却也只能应道：“高少侠所言极是，这差事非得肖神医不可。” 肖初笙脸色顿时一阵死灰，再也没有脸面待在此处，抬腿就要离开。高凌升又在后面叮嘱道：“哦对了，记得让肖神医亲力亲为，切莫劳烦他那两个娇滴滴的女弟子！” 阿福应声，带着一种兵丁和肖神医匆匆而去。 许成辉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高少侠，你看还有什么不满意地方，我也好提早安排。” 高凌升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忽然对孙承运招了招手道：“孙大官人，您过来，我有话要问您。” 别看这孙承运一把年纪，一听高凌升喊他，立刻一溜小跑靠了过来，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高少侠，您说。” 高凌升语气逐渐变得生硬：“刚才进门的时候，是哪位一个不小心，巴掌贴在了你的脸上？” 此刻孙承运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众人都不瞎，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孙承运下意识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刘督头一眼，可他立刻移开了目光，连连说道：“这都是误会，没有人不小心，是老朽...自己弄得！” 高凌升拍了拍孙承运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大可放心的眼神。然后高凌升踱步到刘督头的身边，淡然开口问道：“刘督头，你知道是谁那么不小心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兵不血刃 这刘督头倒也有几分血性，大大方方就承认道：“没错，是我打的孙承运。” 高凌升满意道：“很好，那你自己说说，这事情如何才算了结？” 刘督头心中自然不服，可嘴上也只能说道：“就让他打回来吧，也算我们两不相欠。” 高凌升一字一句道：“你说说打几个巴掌，才能算两不相欠？” 刘督头阴沉着脸道：“全凭孙大官人愿意！” 孙承运连连摆手道：“那可使不得，这事情就到这里算了吧！” 高凌升清楚知道，孙承运想息事宁人，可这刘督头等人明显是欺压百姓，这家财万贯的孙承运，他都不放在眼里，若是那穷苦人家的百姓，还不知道要遭什么劫难！ 高凌升冷冷道：“那可不行，依我看，要一百个才作数！” 刘督头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高凌升，眼中满是怨毒。 高凌升便立刻改口：“看来一百个不够，要两百个才作数！” 刘督头咬牙切齿，却终究忍住了胸中的怒火，竟开口说了一句软话：“小的知错了，还请少侠高抬贵手！” 孙承运也打圆场道：“刘督头平日里对我颇为照顾，我看这事情还是算了，本来就是个误会。” “那可不行！”高凌升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他道：“而且刚才刘督头收了孙官人袖子里的东西，这东西也不能白收吧？” 刘督头老脸一红，连忙说道：“那是自然！” 高凌升点点头道：“那好，这两百个耳光，我就先给你记下，不过为了补偿孙官人，为了对得起你收下的东西，你是不是应该帮孙官人办些事情？” 刘督头哪里敢有二话，立刻保证道：“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情，一定不会推辞。” 高凌升问孙承运道：“孙官人，午宴准备间，我听福伯念叨了几句，说在镇西，有两块地皮的官府批文迟迟不能办下来，有没有这个事情？” 孙承运立刻点头，还补充说道：“除了这两块地皮，我的布庄那边，也有一些麻烦...” 高凌升用脚踢了踢刘督头的屁股，刘督头立刻心领神会道：“这些都是小事，包在我的身上，三天之内...不...今晚我就能帮孙掌柜把这些事情办妥！” 高凌升这才心满意足，他笑道：“如此甚好，刘督头，你起来吧！” 刘督头看了许成辉一眼，在得到许成辉的授意之后，这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至此，这场闹剧才算是告一段落。 如果今天高凌升让孙承运把那一巴掌打回去，这对孙承运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会遭到刘督头的忌恨。这孙承运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高凌升便借着这个机会，为孙承运争取到了足够多的利益。 有了这些实打实的利益，就算是孙承运再挨上两巴掌，他也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至于刘督头手下那些兵丁，虽然嚣张跋扈，但也不至于过分责罚。如果今日高凌升得了权势，就对这些凡人极尽欺压，那他和那些仗势欺人之辈，又有什么分别。 而那罪魁祸首肖初笙，就让他好好去打扫打扫茅厕，他这一把年纪，正应该如此冶炼心性。像孙府这种规模的宅子，茅厕怕是有十多间，足够这肖初笙忙活一阵，也足可以叫他铭记终生。 等到他下次再想仗势欺人之时，他就会想到今日，他就能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好欺负的。 高凌升在心里问小倩道：“小倩，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教训一下这个刘督头？” 聂小倩不假思索道：“这个简单，小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他身上的阴窍，最开始一切如常，但时间长了，他就不会不自觉地吸引阴秽之物，若是他贪财好色，恐怕就落得和兰若寺中那些借宿客，一样的下场。” “这个办法好，交给你了小倩！” 在最开始刘督头和高凌升说话的时候，他管高凌升叫小崽子，这一笔账，高凌升就要从这里给讨回来。其实这笔账只是小事，不讨也罢，但高凌升深知，自己离开阳化镇之后，这刘督头还会继续作恶。 这种欺压良民，鱼肉百姓之辈，自是留不得。 末了，高凌升还不忘敲打许成辉一番，他道：“许大人，我时常在这一带走动，到时候少不得还要再回这阳化镇。届时，应该不会再出现这种颠倒黑白，欺压百姓的事情了吧？” 许成辉立刻打包票道：“高少侠放心，此类事情不会再发生，我做这个担保！” 高凌升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 长桌之上，姜舟正和沙大千低声交谈着什么。 “大千啊，你觉得高凌升这孩子怎么样？” “师兄，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些说不准。” 姜舟来了兴致：“这话怎么讲？” “最开始孙承运让高师弟离场，他没有任何犹豫，在第一时间选择避其锋芒，照顾孙承运的家业。可在你留住他之后，见不好离开，他又改变了主意，锋芒毕露，和那刘督头唇枪舌剑，我看他那意思，像是还要动手。” 沙大千琢磨道：“可后来当师兄你身份被那许成辉点破，局势瞬间逆转，高师弟的表现，才真正地出乎我的意料。” 姜舟摸着下巴道：“你是说，他处理这些人的方式？” 沙大千重重点头道：“没错，他没有在表面上点破这场颠倒黑白的矛盾，更没有动手教训这些小杂鱼。他给每个犯错的人，根据错误的严重程度，给出了相对应的惩罚。” 沙大千极为欣赏道：“不仅如此，他还给许成辉留了面子，维护了孙承运的利益，也将这场矛盾冲突，从一发不可收拾，处理到了皆大欢喜的地步。高师弟这一手，堪称是兵不血刃，十足像个老江湖！” 沙大千无比感叹道：“这件事情如果换成咱们来处理，恐怕除了师兄你，没有人能做得比高师弟更好。我看这高师弟，十足有做上位者的潜质，况且他有冰夷剑在手，说不得未来的剑门五尊之中，还有他的一席之地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云娘 姜舟细细思索沙大千这一番话，又回忆揣摩高凌升的一举一动，心中对这个年少高才的师弟愈发的喜爱。 他一本正经道：“大千，你说等婵儿年过十四，我撮合她与高凌升成一段姻缘，改一改我们之间的辈分，又当如何？” 沙大千一愣，很快就回道：“我看行，从同门师弟变成乘龙快婿，这关系一下子不知道要近了多少。有师兄你和这高师弟坐镇剑门，只要不惹任婉清那小祖宗，百年之内，剑门之中都是咱们说了算！” 姜舟看了一眼姜婵，姜婵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父亲的目光，只一门心思将注意力放在风度翩翩的高凌升身上，眼中光芒闪动，似繁星璀璨。 姜舟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燕赤霞你用天师令去笼络人心，难道能比得过我这宝贝女儿。 另外一边，高凌升安排好一切事宜，终于回到姜婵身边坐下。姜婵挥动着小拳头，不解气道：“高师叔，你刚才就应该直接打刘督头那张大脸，看他还敢不敢嚣张跋扈，与咱们为难。” 看着姜婵义愤填膺的样子，高凌升颇有些担忧。行侠仗义本是好事，可若是做什么事情都像姜舟一般铁血手腕，未免有些过了。 高凌升摆摆手道：“不过都是凡夫俗子，我们又何必同他们斤斤计较，稍加惩戒，便也罢了。” 姜婵点点头道：“师叔宅心仁厚，婵儿佩服。” 酒宴经此一扰，也到了收歇散场的时候，众人闲叙几句，纷纷起身回到会客厅，又饮一壶茶水。 姜舟等人都是坐着，唯独那许成辉站在一旁，不像是朝廷中的达官显贵，倒像是姜舟带在身边的仆人小厮。 姜舟轻抿一口茶水，漫不经心道：“许成辉，你不好好待在你的监妖司，怎么跑到阳化镇这种小地方来了？” 许成辉苦笑道：“姜先生有所不知，阳化镇往北有个石桥村，村里面出了事情，死了人。我本意是去了解下情况，正好路过阳化镇，听说了孙家小姐的事情，便准备一道过来看看。” 姜舟颇有些好奇，问道：“你说那石桥村里死了人，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 许成辉沉吟道：“这石桥村里有一户姓刘的人家，家中儿郎年四十，名刘勇，一连生了五个女儿。这石桥村历来是重男轻女，刘勇的老爹刘二牛和老娘马氏，便都催着儿子继续生。” 许成辉叹气道：“这刘勇便和自己的妻子张氏，生了第六个娃儿，可惜又是个女娃。刘勇的老爹刘二牛气不过，竟然将一直供奉在家中的云娘泥像给砸了个稀巴烂，还撒了一泡尿在上面。” 姜婵扑闪着大眼睛，好奇道：“这云娘是何方神圣？” 许成辉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云娘是岭北一代有名的神女，据传她驾云而来，专门给心念虔诚的妇女，送子送福，保佑其腹中产子。” 姜舟倒不惊讶，只道：“原来是云娘，不过就算是不敬神明，按理来说也不应该会闹出人命。” “可事情坏就坏在这刘二牛不敬神明身上，没过几天，刘勇独自一人就往石桥村外走，有人问他去做什么。那刘勇只说有人邀请自己赴宴，不便下轿，便匆匆而去。” 说起此事，许成辉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继续讲述道：“刘勇明明是靠双脚走出的村子，可按照同村人的描述，那刘勇确确实实说自己坐在轿子上，且模样颇为得意，就像是患了癔症。” 姜舟眉头一凝道：“他难不成是，被鬼魅迷了神志？” “很有可能！”许成辉也赞同姜舟的说法，他继续道：“刘勇这一走，就是三日没有回来，直到有一猎户进山打猎，才在深山之中发现了刘勇的尸体。” 许成辉描述时已经尽可能地遮掩，却还是让人忍不住遍体生寒：“那刘勇被挖去了心肝...模样甚是凄惨...” “坐大轿，赴宴席，碎神偶，失心肝？”姜舟低着头念叨着，不住地思考。 许成辉不敢打扰姜舟思考，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着。 姜舟想了片刻，忽然开口问自己身边的铁撼山等人道：“你们怎么看？” 铁撼山是个直肠子，快人快语道：“准是这云娘所为，作为一方神明，不仅不显灵庇护，心胸还如此狭隘，当是个不入流的邪神妖神！” 白虹玉明显要心细一些，她道：“山子哥，话不能这么说。这云娘送子的说法，毕竟只是民间传说，仙班之中，未必有这一位。我看这事情，应该是另有蹊跷。” 姜舟沉思道：“这事情颇为古怪，大轿请人，倒真似仙家手段，可挖人心肝，却有些过于残忍。这事情若想弄个清楚，恐怕还要亲自去走上一遭。” 许成辉一听姜舟话里的意思，眼睛都亮了，他按捺住心中喜悦，满怀期待道：“姜先生莫非要去石桥镇一探究竟，我可以为先生指路，伺候左右。” 姜舟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是把目光落在了高凌升的身上，他问道：“高师弟，你若是闲来无事，咱们不妨一起，走一遭这石桥村，也算是带你去长长见识！” 高凌升有些为难道：“我这次专程为了孙小姐而来，解决完孙小姐身上的事情，还要早回剑门去处理些私事，不便逗留...” 沙大千笑道：“高师弟，我们正好也要回剑门，解决石桥镇的事端，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倒不如了却此事，我们御剑一同返回剑门，可要比你全靠脚程，要快得多！” 白虹玉也附和道：“而且这一趟下来，说不定还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高凌升转念一想，阳化镇一事，聂小倩取到了一魂一魄，走一遭石桥镇，说不定又能有所斩获。而且沙大千所言正中高凌升下怀，若是能跟着姜舟等人御剑而返，可是大大节省了赶路的时间，绝对是百利无一害。 当下高凌升痛快答道：“那好，咱们就一起去石桥镇，再一道返回剑门！” 说话间，一个下人跑进会客堂，张嘴就高呼道：“老爷，老爷，快去看看吧，小姐醒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娘子最美 孙承运和高凌升齐刷刷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后院急匆匆行去。 临走之前高凌升只留下一句：“姜师兄，我先去后面看看，一会儿我就回来！” 姜舟点点头，把姜婵推了出去道：“你跟着你师叔一起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就回来叫我。” 姜婵应了一声，也跟着高凌升去了后院。 来到孙一诺的闺房，昨晚破开的窗子已经修好，摔碎的铜镜也换了一盏新的。 孙一诺和衣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床锦被。看到孙承运进来，孙一诺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她张嘴喊道：“爹！” 孙承运坐在床边，握住孙一诺的手道：“一诺，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孙承运双目发红，却依旧能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忍住不做那老泪纵横之态。 孙一诺面色略显苍白，但精神状态看起来还算不错，她哭着说道：“爹，女儿这几日浑浑噩噩，总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身子不听自己的使唤，四处去跑，女儿还以为...” 孙承运用手擦去孙一诺脸上的眼泪，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就好，是这位高少侠救了你！” 孙承运说着，微微侧出身子，让孙一诺能清楚看到高凌升。 孙一诺抬眼望着高凌升，目光却忽然落在高凌升的脖子之上。孙一诺所注视的地方，正是昨夜苏媚雪俯首咬在他脖子上的地方。 此刻那被咬出的伤口，只留下浅浅的红色印记，若是不仔细去看，根本就注意不到。 孙一诺的表情有些复杂，她咬着嘴唇，半晌才喃喃道：“高少侠？我好像之前就见过你！” 高凌升心说可不是吗，脖子上的伤口就是你给咬的。 “孙大官人，看贵千金的状态，应该是恢复如常了吧？”高凌升适时开口询问。 孙承运连忙起身，对着高凌升一揖及地道：“一诺已然无恙，多谢高少侠出手相助，孙某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日后有什么用得上孙某的地方，您只需知会一声，孙某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高凌升玩味笑道：“此言当真？” 孙承运道：“君子之言，言出必践！” 高凌升上前，轻轻拍了拍孙承运的肩膀，轻松说道：“行侠仗义，斩妖除魔，乃我辈义不容辞之责。孙官人大可不必挂怀，只当从未见过我高凌升罢了！” 这孙承运虽是一介商人，却也是个人物。对自己的女儿宠爱有加，不惜奴颜媚骨，处处求人。在遇到麻烦的时候，也能挺身而出，左右逢源。 就算是事成之后，孙承运也没有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只凭倾家荡产四字，高凌升就知道他是个知恩记情的君子。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麻烦已经解决，高凌升也再没有留下来的道理，他一番话言罢，转身就要离开。 可孙一诺却忽然怯生生地开口，叫住了高凌升道：“高少侠...” 高凌升转过身来，只见孙一诺已经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孙一诺在孙承运的搀扶之下，从床上下来，盈盈一个欠身，给高凌升行了大礼。 孙一诺目中情思涌动道：“多谢高少侠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高凌升无所谓地笑笑道：“孙姑娘客气了，你若要谢，可真该谢谢令堂，得父如此，人生无憾！” 高凌升说这话时，神情忽然变得严肃，眼中的落寞竟似隔岸灯火。 孙一诺感动道：“妾身自当谨记！” 高凌升留下一个苦笑，便转身离去。 “高少侠，我们还能再见吗？”孙一诺的声音有些颤抖。 高凌升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过头：“孙小姐，我知你无恙，心下已安，今生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这一刻没有人能看清楚高凌升的表情，他珍重道：“我们就此别过，请保重！” 高凌升说罢，阔步而去，姜婵紧随其后离开。 走在路上，姜婵问高凌升道：“师叔，这孙小姐生得俊俏动人，又对你暗生情愫，你难道没有一点动心吗？” 高凌升笑骂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还懂这情爱之事不成！” 姜婵一撇嘴道：“你少瞧不起人，过了四月我便十三岁了，正是嫁人的年纪！” 姜婵说着挺了挺胸脯，只可惜小荷未露尖尖角，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高凌升这才恍然惊醒，意识到这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岁才能成婚的年代了。 高凌升神秘兮兮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已经有婚约在身，我的娘子，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要胜过那孙家小姐千倍百倍，我又怎会乱动凡心！” 姜婵翻了翻白眼道：“骗人，哪里有你所说，如此美丽的女子，难不成比那宁兰心和任婉清还要漂亮？” 高凌升一愣道：“任婉清也很漂亮吗？” 姜婵一副鄙夷的神情道：“你才入剑门，怕是从没见过任婉清姐姐吧，放眼天下，能在容貌上胜过她的人，凤毛麟角，能打得过她的人，更是找都找不到呢！” 高凌升也不恼，只笑吟吟道：“若是来日有机会，我叫你见见我家娘子，让你看看那堪称凤毛麟角般的女子，是否真的存在。” 姜婵瞪大了眼睛：“师叔，你可不要胡乱吹嘘哦！” 高凌升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忘了告诉你，宁兰心和我的关系也不浅，算是我的红颜知己！” 姜婵好似要惊掉了下巴：“真的假的，你怎么越说越不着边际？” 高凌升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信不信由你，大不了你就全当我是在胡说八道吧！” 高凌升这么一说，姜婵心里反而开始犯起了嘀咕。她表面上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几分，暗暗准备回到剑门之后，好好打听一番。 高凌升心想，若是让姜婵知道自己的剑匣里面还藏着一个肤白貌美玉腿修长的绝世御姐，不知道她又该怎么想。 若是聂小倩、宁兰心和陆如霜三个人能站在一起，簇拥在高凌升的身边，恐怕全天下的女人都会自惭形秽，不敢再以姿色傲人。 只可惜这种画面高凌升只敢在心里面想想，恐怕真到了那一刻，他会十分难做吧。 不过有一点高凌升十分不服气，姜婵说任婉清的容貌天下无双，难不成比聂小倩还要漂亮吗？高凌升可不信，日后有机会，他非得亲眼见识见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诡异的村子 就这样，高凌升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这个最基础的鬼字级悬红委托，只等回到剑门交付任务，就能获得宝贵的一积分，同时也能获得进入地下九层葬妖塔的资格。 也幸亏高凌升福大命大，且一直都有聂小倩不离不弃地鼎力相助。在最关键的时候，还获得了灵狐血脉续命，更无比幸运的，偶遇到了姜舟等人。 真算起来，这次的鬼字级悬红，可能都要赶上地字级悬红的难度了，如果换成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剑门弟子去完成，恐怕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甚至撑不过第一波的狼群围剿。 告别孙承运等人，姜舟从许成辉那里得知了石桥村的具体位置。知道高凌升赶时间，姜舟便没有选择和许成辉等人同行，而是直接带着自己的队伍，御剑直奔石桥村。 等众人到了石桥村的时候，天色擦黑，正好是到了傍晚。 石桥村不大，依山而建，一眼扫过去，稀稀落落也就是那么二十几户人家。石桥村的村口有一条蜿蜒小河，小河之上一座古香古色的石桥，桥上栏杆布满痕迹，满是岁月留下的斑驳。 穿过小桥进入村子，便走上一条碎石板铺成的小路。小路一直延绵向上，走几步就是几节台阶，不断指引着众人进入村子的深处。 姜婵人小鬼大，最先提出疑问道：“这村子看起来怎么怪怪的？” 经姜婵这么一说，高凌升也感觉有些不对劲。沙大千更是点破关键道：“这村子一点烟火气息都没有，不怪就有鬼了！” 高凌升神色一凛，没错，就是这烟火气。现在才刚刚入夜，怎么这石桥村中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而且不仅是没有声音，连一丝一毫的烛火光亮都没有。 日头一落，整个村子就陷入沉郁的黑暗之中，刚到石桥村的时候，高凌升还能借助微弱的日光看清楚村子内屋舍的轮廓，可没过多久，日色消失，整个村子被大山的影子所笼罩，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 几人驻足，只觉得这一刻实在是太安静了，甚至安静到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白虹玉一脸凝重道：“这根本就不像是个有人生活的村子，倒像是废弃已久的一座鬼村。” 铁撼山出人意料的胆大心细，他道：“咱们一路走来，我留心观察，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里面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刚入夜，这些村民怎么可能就熟睡至此。” 铁撼山笃定道：“就算夫妻间不叙闲话，总要有些打鼾的声音才对。可现在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一定是出了问题！” 姜舟面色倒是云淡风轻，他吩咐姜婵道：“婵儿，你随便去找一户人家，敲门问问情况，探一探虚实。” 姜婵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她没有着急开口，反而是先把耳朵贴在木门之上，侧耳听着屋子里面的动静。 片刻之后姜婵起身，清了清嗓子道：“有人在家吗？我们从镇里过来，想打听些事情。” 姜婵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石桥村中，却传出了很远。姜婵说着，还用手指轻轻叩门，但回应姜婵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姜婵用手轻轻推了推房门，两扇木门却严丝合缝，纹丝不动，她转而去推窗子，一样是无功而返。 姜婵回过身，对着姜舟等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走回到众人身边。姜舟发号施令道：“没事，你们挨家挨户去叩门，语气尽可能温和一点，不要吓到这些村民。” 众人依姜舟所言，分散开来，各自去敲门问声。不多时众人陆续重新聚集起来，却都是一无所获，所有的屋舍之内，皆没有任何声息。 又等了一会儿，姜舟忽然问道：“高师弟怎么还没回来？” 铁撼山指了一个方向道：“我看见他往那边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走，咱们过去看看。”姜舟一马当先，带着众人直奔高凌升所在的方向而去。 很快，众人在一座屋舍前面见到了高凌升。这户屋舍地处偏僻，门前用篱笆圈了起来，篱笆里面散养着几只土鸡。 姜舟上前道：“高师弟，怎么回事？” 高凌升用手指了指篱笆里面散养着的土鸡道：“你们看这几只土鸡，可发现有何异样？” 铁撼山伸手揪住一只土鸡的脖子，将那土鸡拎了起来。借着微弱的月色，众人依稀能看见土鸡口喙之上，系着白色的布条。 姜婵恍然大悟道：“难怪这村子里面静悄悄的，最奇怪的地方在于，咱们进来之后根本就没有听见任何鸡鸣犬吠之声，一切都是死气沉沉。” 高凌升解释道：“我看到这几只土鸡的嘴巴都被用白色布条绑住，我就知道这屋子里面一定是有人的。我便假意敲门问声，又故意将脚步声弄大，装作离开的样子。” 高凌升笑道：“等屋里的人以为我走远了，我又轻手轻脚地潜了回来，贴在窗前听屋子里的动静。” 姜婵忙问道：“屋子里面可有人吗？” 高凌升点点头道：“我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那声音虽然不大，可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姜婵好奇道：“他们说什么了？” 高凌升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复述道：“他们说一定是云娘索命来了，要叫石桥村所有人都死于非命。” 高凌升无奈道：“他们还说，村子里面已经被云娘请走七人，他们不想做那第八个被请走的人！” 这下就连姜舟都无法做到淡定了，他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道：“难不成已经死了七人，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恐怕这次，真的是遇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姜舟说着，上前就要破开屋门。高凌升却把姜舟拦下道：“姜师兄，这门我刚才试了，根本就没锁！” 其实不是这大门没锁，而是高凌升已经让聂小倩进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房门锁栓给打开了。只可惜高凌升还没来得及进去一探究竟，姜舟等人就追了上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七条人命 一听这门没锁，姜舟半信半疑地轻推房门，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毫不费力地就被打开。伴随着房门打开的声音，屋子里面忽然响起了一男一女的呼喊声音。 “娘娘饶命啊，不要找我们索命啊！”两个人嘴里如倒豆子一般，将那些求饶的话儿都说过一遍。 呼的一声，白虹玉吹亮火折子，将桌子上的蜡烛点亮起来。一瞬间，昏黄温暖的火光照亮暗室，也让众人看清楚屋子中的摆设。 这间屋子不大，桌椅灶台再加上一张土炕，土炕之上有两个瘦弱的人影蒙在被子下面。此刻他们不停地求饶，不住地发抖，显然是已经吓破了胆子。 铁撼山沉声道：“你们两个不要喊了，这里哪里有什么娘娘？哭哭啼啼，真吵死个人！” 此言一出，被子中那两人抖得更加厉害了。 高凌升清了清嗓子道：“二位莫怕，你们是不是报官了？我们都是官府中的差人，专门来调查刘勇的死因。我们都吃官家这口饭，自然会为黎民百姓做主，你们若是不信，可以伸出头来看看！” 高凌升的话很快有了效果，那两人明显镇静了许多，不多时一个单眼皮小眼睛，看起来极为老实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在看到高凌升等人均是长衣仗剑，气度不凡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面爬了出来。 他颤颤巍巍地坐起身，用手拍了拍被子里面的人道：“老婆子，快出来吧，还真是官家来人了！” 紧接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女人，也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夫妻二人均是脸色蜡黄，毛发疏乱，体型瘦弱，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见到高凌升，那女人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半信半疑道：“你们真的是官家的人？” 高凌升尽可能温和道：“我们是监妖司的官差，许成辉许大人，你们听没听说过？” 夫妻二人茫然地摇摇头，虽然他们不知道许成辉是谁，但监妖司总有耳闻，且看高凌升说得有鼻子有眼，心中已然是信了几分。 高凌升从桌上拎起水壶，倒了两杯水递进二人手里，轻声安慰道：“你们别怕，先喝口水冷静一下。” 高凌升也招呼姜舟等人先坐下，一帮人都拿着宝剑，杀气凛然地站在屋子里面，难免会给这农家夫妻，造成不小的压力。高凌升让众人坐下，就是想尽可能地减少这种压力，营造一种农家闲话家常的轻松氛围。 等夫妻二人稍稍安定，高凌升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们叫我高大人就行，还不知道你们二位如何称呼？” 那小眼睛的男子立刻拉着妻子起身行礼道：“周通携妻子王氏，见过高大人！” 高凌升一摆手道：“二位不用客气，快快请坐。现如今我们监妖司的人来到了石桥村，自然会保你们平安，有什么问题，也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姜婵在一旁听得掩嘴直笑，她悄悄拉住姜舟的袖子道：“爹爹，师叔他这模样做派，还真像极了俗世间那些拿腔拿调的官老爷。” 姜舟也是满脸笑意道：“接触的时间越久，你就越能发现，他高凌升真的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咱们挨家挨户去敲门，都没能探查到丝毫线索，他一出手，就能见成效！” 父女二人小声交谈着，另外一边，周通和王氏在听到高凌升一番话之后，立刻便有了主心骨，他们作揖不停，神色之中的紧张，总算去了几分。 高凌升好奇地问道：“我们今晚刚到这石桥村，怎么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周通脸上闪过一丝惊恐道：“高大人您也有所不知啊，自从那刘勇的尸体被发现之后，我们村子里面陆陆续续又出了几桩人命。那些死去的人，临走之前都说是有人敲门，雇轿子请他们去赴宴！” 周通惊魂未定道：“我可是亲眼见到赵青山大白天就神魂颠倒地往山里走去。我们告诉他不能去，他却像是失了心智一般，根本就不听我们的劝，反而还一个劲儿地说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坐这么舒服的轿子。” 周通皱起眉头，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道：“我们想救下赵青山，就用扁担打断了他的腿...” “这样总应该能拦下他了吧！”高凌升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周通摇摇头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那赵青山双腿都被打断，血肉模糊，半截骨头都露了出来，可他愣是能正常行走，脚下生风。而且他力气大得吓人，我们七八个男丁，愣是拦不住他。” 周通叹了声气道：“赵青山离开之后，陆陆续续又被那云娘请走几人，不光是白天请人，到了后面，晚上也会请人。惹得我们都龟缩在房间里面，根本就不敢出门，就算是有人敲门，我们也绝不敢应声。” 高凌升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村子中的家畜呢？为什么要用白布条，系住那些土鸡的嘴巴？” 周通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他们为了平息云娘的怒火，把全村的家畜都给放了血，祭祀给了云娘。我们夫妻二人穷得揭不开锅，就指着这些土鸡下蛋过活，便偷偷留下几只...” 姜婵眼珠一转道：“所以你们才系住那些土鸡的嘴巴，叫它们不能发声，免得被其他村民发现了！” 周通无奈地点点头，解释道：“我们夫妻二人膝下并无子女，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情。还请几位大人高抬贵手，为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高凌升一摆手道：“这些都是小事，我听你们之前小声交谈，说村子里面已经死了七个人，是也不是？” 周通拉着王氏的手，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的道：“不瞒您说，昨天又有一个人被云娘请走，现在满打满算，村子里面已经少了七个人。最新失踪的几人，我们虽然没有见到他们的尸体，但我们知道，他们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王氏颤抖着声音开口道：“而且今晚过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少人丁，真是吓死个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活祭 高凌升思索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说自己膝下无子，那你们可曾供奉过云娘，给她吃过香火？” 周通站起身走到墙边，揭开墙上一块麻布，露出里面一方嵌在墙壁中的神龛，神龛之中供奉着一个小巧的泥象。泥象身前是一盏香炉，香炉之内，积满了香灰。 “高大人，这就是云娘神像，我们日夜供奉，不敢怠慢！”周通低着头弯着腰，一番话说得毕恭毕敬。 姜舟等人也饶有兴趣地凑上前去观瞧，只见这云娘脚踏白云，身披长霞，眉眼只是淡淡勾勒，看上去无甚特别。但在屋中昏黄摇晃的灯火之下，却显出几分诡异和邪魅。 周通解释道：“我们供奉娘娘多年，只求腹中得子，只可惜我这婆娘的肚子一直都没什么动静。这几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更加不敢怠慢香火，一日三敬，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些害怕...所以...” 高凌升替周通说完道：“所以你们就用这麻布遮住神龛，好睡个安稳觉。” 周通和王氏纷纷点头，却各自都转过身去，不敢看那神龛中的云娘像。 姜舟上前一步，高凌升等人立刻给他让出位置。姜舟定定注视那云娘像片刻，忽然伸出手来，摸那云娘像的头顶。 白虹玉提醒道：“师兄，触碰神明法像可是忌讳...” 姜舟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将手按在那云娘像的头顶道：“莫说她只是伪神，就算是尊真神，我姜舟摸一摸她的头顶，又能如何？待我来日傲剑飞升，我便也有那几根仙骨，他们这些集信仰之力而成的凡间之神，又哪里能和逆天改命铸就仙骨的我相比！” 姜舟一番话说得何其狂傲，竟是连那诸天神佛也不放在眼里。可他行走天下，几乎是横行无忌，还确实有这狂傲的资本。 姜舟一只手抓着云娘像的头颅，直接把它从神龛之中挖了出来。 姜舟反手握住云娘像的脖子，将它拿在眼前打量，片刻之后，姜舟随手将那神像丢在地上。清脆的砖瓦碎裂声响起，云娘泥像瞬间四分五裂，化为一地碎片。 这一举动不仅吓了高凌升一跳，周通夫妇更是大惊失色，竟然脚跟一软，双双跪倒在了地上，不住地给那堆碎片磕头。他二人脑瓜子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没几下鲜血便从额头上淌了下来。 姜舟不屑地说道：“这云娘像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信仰之力，她若想要成神，恐怕还需要上千年的光景。这村子里面发生的事情，应该和这云娘无关，是另有一些什么东西在作怪！” 高凌升强行将周通夫妻从地上拽了起来，故作不高兴道：“你们也听到了，这云娘根本算不得什么神明，你们若是再执迷不悟，我们便离开这石桥村，放由你们自生自灭...” 经这一番吓唬，周通和王氏立刻老实了许多，他们站在一旁不敢再做声，更不敢继续给云娘像的碎片磕头告饶，完全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高凌升又好言安慰道：“这样就对了，你们只要信得过我们，我们保准你们平安无恙。我跟你们说，我这位师兄可是监妖司中的大人物，这点小风小浪，根本算不得什么。” 一番安抚之后，房间内总算安静了下来。众人看着地上碎成几片的泥象，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之间，众人不自觉都把目光投向了姜舟。 姜舟心中早有思量，他对着周通招招手，周通立刻弯着腰快步上前。姜舟问道：“那刘二牛家在哪里，你带我过去看看！” 周通面色一变，说道：“大人，刘二牛也死了，刘勇是第一个，他是第二个。”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触及了关键，姜舟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又问道：“刘勇和刘二牛死了，那他家那两个女人呢？” 周通立刻答道：“他家的婆娘都还在，这次死的七个人，全部都是男子。” “全部都是男子？”姜舟念叨了一句，直接站起身来道：“你带我去刘二牛家，我要亲自看看！” 周通一脸为难道：“大人，现在夜深人静，怕是不太方便吧？” 铁撼山冷哼一声道：“什么不太方便，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子！” 姜舟挥手示意铁撼山稍安毋躁，他笑道：“夜深人静正是妖邪活动的良机，更是斩妖最好的时刻，你且放心，不管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我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周通只是一介乡野村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稀里糊涂地就被姜舟等人带出了屋子。走在石桥村漆黑寂静的石板路上，只听见众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切都显得无比诡异和沉静。 很快，周通带着众人来到了刘二牛的家。有了之前的经验，众人也不敲门，稍用手段就打开了房门。 可令众人惊讶的是，刘勇的母亲马氏和他的妻子张氏，皆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扔在床上。 见到周通等人，婆媳二人顿时像等来了救命稻草，不住地挣扎扭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铁撼山上前，用剑锋挑开束缚住二人手脚的绳子，又拿下塞在她们嘴里的东西。经由周通的解释，这一对婆媳这才勉强相信了姜舟等人官差的身份。 马氏年龄最大，看起来有六十多岁，她跪在地上，给姜舟不断地磕头，嘴里哭喊道：“大人要替我们主持公道啊，村长说我们母女二人是村子中的灾星，便将我们绑了，准备明天活祭给云娘！” “活祭？”高凌升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石桥村的情况已经如此之糟。 姜舟却见怪不怪，只问了一些和刘勇刘二牛相关的细节。当问及刘勇的第六个女儿去了哪里的时候，马氏和张氏齐齐沉默了下来，两人脸色不断变化，显出几分慌张和心虚。 姜舟冷冷道：“刘勇满打满算，一共有六个女儿，可现如今我在这里，却连一个也未见到，他的那些女儿，都去了哪里？” 面对姜舟的问题，张氏无声无息地淌下两行清泪。马氏见状，连忙抓住张氏的手，不住给她使着眼色。 马氏的眼神飘忽不定道：“我们家境贫困，若是养这么多女儿，怕是全家人都要饿死，便将娃儿们都送人了，现在她们都活得好好的！” 姜舟纵横江湖多年，如此拙劣的伪装哪里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姜舟横眉立目道：“长舌妇人，在我面前竟然还敢弄虚作假，巧言令色，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第一百四十章 六世轮回 姜舟语气冷峻，威严十足，马氏浑身一个哆嗦，却还是嘴硬道：“老婆子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骗大人。” 姜舟狠狠瞪了马氏一眼，转头对铁撼山道：“山子，拿上墙角的铁铲跟我来！” 两人走出房间，姜舟在屋子后面指了一处地方，铁撼山二话不说甩开膀子开始挖土。铁撼山天生神力，手中铁铲吃土也深，挖了不过几下，就觉得脚下泥土越来越松软。 马氏和张氏也追了出来，一看铁撼山在地上挖土，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死灰。 很快，铁撼山挖着挖着就觉出了不对，一铲子下去，竟然发出了噗嗤的声音，像是插在了稀泥之中。 一股恶臭也随着铁撼山的动作，从土地之中弥漫开来。 “师哥，这地上全都是血！”铁撼山一句话，让高凌升忍不住脊背发凉。 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不断扩散，让人的鼻腔之中充满黏糊糊的血腥味儿。沙大千不知道何时做了一个火把，他把火把递给铁撼山，在火光的照耀下，高凌升依稀能看到土坑之中闪闪的反光。 只见土坑之内，是混合着泥土的暗红色鲜血，血液十分浓稠，像是腐烂沼泽中的烂泥泡子。伴随着铁撼山的挖掘，这个土坑越扩越大，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污血池塘。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就连能在狼妖群中杀得满身鲜血的姜婵，此刻也忍不住有些犯恶心，直接躲到了姜舟的身后。 铁撼山拿着铁铲在血池之中不断地搅动着，发出咕咚咕咚的水声，他一脸的平静，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直到这一刻高凌升才算是服了，这铁撼山绝对是个生猛的勇士。 没过多会儿，铁撼山用铁铲从血池中盛出了什么东西，他沉声说道：“师哥，看我发现了什么！” 铁撼山说着，将那铁铲连同着里面的东西举到众人的眼前，铁铲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晃到谁身前，谁都要捂着鼻子退后几步。也就是姜舟，不知道是不愿意失了领袖的风度，还是真的想看个究竟。 他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还凑了上去。 姜舟借着火把的光亮端详了片刻，招呼铁撼山道：“继续捞，应该还能捞出一些东西。” 铁撼山把捞出来的东西放在地上，又转过身去继续在血池之中打捞起来。 高凌升强忍着恶心，也凑上前去观瞧，等他看清楚血泊之中的东西，忍不住一阵作呕。那血泊中的东西被污血泡得浮肿变形，颜色发黑发暗，就像是烂掉一半的梨子。 最关键的是，那东西四肢分明，眉眼依稀可辨，居然是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一瞬间，所有关于石桥村的故事都联系到了一起。送子云娘，一连生了六个女儿，失敬于神明，八抬大轿请人赴宴，村子里面死了七个人。 “不是云娘！”高凌升一句话脱口而出。 姜舟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云娘搞出来的祸端，而是这刘勇一家人自作自受！” 此时此刻再去看那马氏和张氏，两个人都跪在了地上，不住地浑身发抖。一股尿骚味儿从二人身上传了出来，两个人竟是被吓得直接失禁了。 姜舟看着跪在地上的婆媳二人，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他冷声道：“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你们难道还要隐瞒吗？” 马氏跪在地上，吓得根本就不敢动弹，那张氏总算还有些力气，连滚带爬地爬到姜舟的脚边，她想抱住姜舟的大腿，却被姜舟一脚踢开。 张氏嚎啕大哭道：“不是我的错，是他们一定要我生个男娃，生出女娃来我们养不起，就只能掐死埋在这里...” 所有人的脸色齐刷刷一变，姜婵更是满脸怒火道：“你这疯婆娘，连自己的亲女儿都下得去手。” 姜婵上去对着张氏就是一脚，踢得张氏在地上滚了两个转儿，她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模样说不出的凄惨。 姜婵咬牙切齿道：“再说了，生女儿又如何，我亦是女儿身，又哪里比那男儿差了！” 张氏披散着头发，叫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在黑暗之中，她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只听她疯疯癫癫地开口道：“我也不想生了...我真的不想生...可是他们一直逼我...我的孩子...” 张氏在地上快速地爬行，竟直接将那血泊中的婴尸抱在了怀里，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醒睡梦中的婴儿。她喃喃低语，声音温柔而充满母性光辉：“好孩子，娘陪着你睡觉，娘不嫌弃你...” 这一幕带给了在场众人极大的震撼。很难想象，一个疯疯癫癫的母亲，抱着自己孩子浮肿变形的尸体，用对待小孩子的口吻，柔声细语地哄她入眠。 且不说视觉上的刺激，单是那血腥恶臭，就足够让人把这一幕视为永远不愿回忆起的梦魇。 高凌升实在看不下去，上去一掌打在张氏的后颈，她身子一软，直接昏倒了过去。 “你去把她扶起来，到旁边去。”高凌升招呼着马氏，马氏不情不愿地起身，却根本不敢违背高凌升的意思。 没过多会儿，铁撼山又从血池之中捞出六具尸体，无一例外，都是女尸。 只不过这些尸体有大有小，应该是死于不同的时间，其中最大的一具女尸，也不会超过三岁。 姜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胸中的怒火，字字句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好！好！好！你们这一家人是真有能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对自己的亲生骨血，竟然能残忍到这个地步！” 姜舟说着，黑霖剑瞬间出鞘，身上的杀意肆意暴虐。 马氏吓得丢下怀中的赵氏，连连磕头道：“我们也不想这样，我们养不起这么多女娃，而且这事情也不能全怪我们，都是她，是她阴魂不散！” 马氏伸手一指地上的女尸，竟是满脸的疯狂，眼眸之中尽是怨恨。 铁撼山瞪着牛眼道：“你这疯婆子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马氏颤抖着声音道：“这六个女娃的胳膊上都有一块青黑色的胎记，像是一片污渍。她们每个人都有一模一样的胎记，一模一样的眼神，她阴魂不散缠在我们刘家，她们彻彻底底就是同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执念 “这怎么可能？”铁撼山眼睛瞪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 姜舟则眯起了眼睛，可身上的杀意却越发凌厉。他开口声音平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你是说，这姑娘转世轮回六次都投胎在你家，你们却接连杀她六次？” 马氏张着嘴想要辩解，可她的口中却忽然涌出混合着白沫的鲜血，她想说的话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被堵在了喉咙里面。她的胸膛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插进了一把泛着水波光泽的黑色长剑。 姜舟没有给马氏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一剑结束了这个恶魔的生命。 黑霖剑从失去生命的躯体之中抽出，带出一片仍有余热的鲜血，鲜血星星点点溅在姜舟的脸上，他整个人的表情说不出的落寞。 “原来你这等毒妇的鲜血，也是有温度的！”姜舟低声说着，像是在和死去的马氏交谈，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姜舟甩甩黑霖剑上的鲜血，漠然扫了昏迷不醒的张氏一眼，他犹豫了一下，吩咐道：“山子，把她拖回房间里去，我们不伤她性命！” 或许这张氏是这场血腥闹剧中，另外一个受害者。她在疯癫的一刻，口中说着自己不想再生，可她被刘家人所掌控，彻底沦为了生育机器，只是为了生出那能传宗接代的男丁。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吃人的社会？ 姜舟对着张氏的背影叹息道：“希望下一世，你能嫁个好人家！” “相公，他们为什么要掐死那女婴，难道不是男丁，就不配活下去吗？”聂小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了起来，她目睹这一切，又想到了自己遥远的前世。 高凌升哀叹道：“人和人尚且不一样，这家和家，更是天差地别，或许这就是每个人不同的宿命吧！” 聂小倩茫然道：“我爹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他让我识文断字，接触琴棋诗画，他甚至很少对我说一句重话...” 聂小倩犹豫很久，终于吐露心迹道：“相公，我好想他！” 高凌升柔声安慰道：“小倩乖，你爹爹已经去到另外一个世界，有相公陪着你，咱们什么都不怕！” 聂小倩稍稍平复情绪，又带给高凌升一个惊喜。 “相公，刚才马氏死的时候，魂魄飞散，我取到了她的人魂爽灵、臭肺魄和伏矢魄。” 高凌升眼睛一亮道：“这次摄取到的魂魄居然比上次还要多吗？” 要知道上次姜舟屠戮狼妖，那可是数百上千条生命，聂小倩不过才取到一魂一魄。而这次马氏身死，竟直接取到一魂二魄。 聂小倩解释道：“人死之时，魂魄便像那飞溅碎裂的水花，往四面八方而去，几乎是一闪而逝，根本就难以捉摸。之前小倩尚未熟悉摄魂之法，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魂魄四散远去。” 聂小倩笑道：“这一次那马氏就死在小倩眼前，她的一魂两魄飞散的瞬间，正朝着小倩的方向而来，我便顺手捉了来，也算是运气好，正巧赶上。” 高凌升心说这一次跟着姜舟来石桥镇还真是来对了，算上之前摄取到的命魂胎光和除秽魄，聂小倩一共摄取到两魂三魄，距离成功是越来越近了。 高凌升突然想到什么，便问道：“小倩，你摄取魂魄的时候，怎么一点痕迹也没有，就连姜舟师兄都没能察觉出什么异样。” 聂小倩想了片刻，猜测道：“应该是托相公的福，你我二人同命同心，小倩身上的鬼性，便变得难以察觉。” 说话间，姜舟开始吩咐铁撼山等人搬来枯枝柴火堆在一起。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一座半人高的木床就已经堆叠了起来。 “山子，把这些尸体堆在木头上，一把火烧了吧！”姜舟刚刚杀完人，脸上还挂着干涸的血渍，可他说话的时候，神情间却不见任何戾气。 反而，有几分别样的温柔。 “好嘞！”铁撼山应了一声，将地上所有的尸体都搬上木柴堆，他接过沙大千手中的火把，抵在柴火堆之上。 在晚风之中，火把上的火焰左右摇曳，发出呼呼的声响。可不论铁撼山如何让火把靠近木柴堆，那木柴堆就是不能点燃。 “师哥，这火点不着啊！”铁撼山一个山一般的汉子，却被这小小一团火焰，弄得有些跳脚。 姜舟上前大手一挥，火把上的火焰立刻被扇落在木柴堆之上，夜风吹过，火势借助风势而起，呼啦一声，火苗蹿得老高。 这一把火好似瞬间照亮了这个漆黑的村落，灼热的温度打在姜舟的脸上，他望着被火焰吞噬的几具尸体，柔声说道：“纵有天大的仇恨，此刻仇人已死，公道已得伸张，心中的恨也该寂灭，你且随风去吧！” 炽热的火苗跳动了几下，像是在回应姜舟的话。这一刻姜舟的脸被火光照亮，他眉目舒展，眼神柔和，丝毫没有了那日黑霖化雨，斩杀上百狼妖时的狠辣。 “爹爹...”姜婵靠了上去，姜舟顺势把姜婵揽入怀中。 “她为什么转世轮回六次，都一定要投在刘勇他家呢？”姜婵心中满是不解。 姜舟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几道身影，轻声说道：“这是因为心中有怨恨，前世若放不下，那么下辈子就还是会轮回至此，只可惜...” 姜舟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她没能放下，如果放下心中的执念，她早就可以解脱。” 众人默然静立原地，等待着火焰，将一切燃成灰烬。 许久之后，火焰熄灭，堆积如山的木柴化为灰烬，可灰烬之中，依旧清晰可见那几具女尸。尸体的状态和样貌，和焚烧之前相比，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 铁撼山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他脸色都变了：“师哥，这几具尸体根本就烧不起来！” 一阵阴风吹过，漫天灰烬翩跹起舞，就像是刮起一片灰色的雪。 姜舟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沉默片刻说道：“你终究还是不愿意放下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阴面与阳面 “师兄你看！”白虹玉伸手一指后方，众人皆转身去观瞧。 那为众人引路而来的周通，本来吓得跪坐在地上，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低着头，摇摇晃晃地往远处走去。 周通走路的姿势极为怪异，脚步轻浮，左摇右晃，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沙大千几步上前拉住周通的袖子，可周通的力气大得吓人，竟然刺啦一声直接扯碎了袖子，整个人继续失魂落魄地朝着远处走去。 沙大千凑到周通的耳边吼道：“周通，你做什么去？” 周通低着头，却咯咯笑了起来道：“有人派轿子过来，请我去饮酒赴宴...” 这一刻周通的声音不再显得老实憨厚，而透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放浪形骸。 沙大千还要上前阻拦，姜舟却喊道：“大千，让他走，咱们都跟着他，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跟着周通走出了村子，一路渐行渐远去到了大山的深处。地势越来越高，气温也越来越低，山路间逐渐能看到一片一片的积雪。 这种长途跋涉，让高凌升想到了那一晚他跟着苏媚雪走夜路时的情景。他心中的感觉越来越不好，就像是又一次，落入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 高凌升出言提醒道：“姜师兄，这周通当着咱们的面被妖邪请走，是不是要将咱们引入圈套和陷阱之中啊？” 姜舟波澜不惊道：“能威胁到咱们的，才能称之为陷阱，若是毫无威胁，这陷阱就会变成这些妖邪的坟墓。” 正说话间，姜舟忽然伸出手拦住了众人。可那周通却越走越远，转过一片树丛，几乎快要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铁撼山是个急性子，他忙道：“师哥，怎么不继续走了？” 姜舟忽然低头看向了脚下，众人的目光也都跟着看了过去，可地面之上满是枯枝落雪，还有周通走出的那一行清晰的脚印，根本就没有任何异样。 高凌升一只脚都迈了出去，只是因为姜舟阻拦，又缩了回去。高凌升不解道：“姜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姜舟看了高凌升一眼，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反问高凌升道：“凌升师弟，如果我说你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会相信我吗？” “都是假的？”高凌升环视四周，周遭环境和一路走来所看到的，没有任何差异。 “难道我们一直都在兜圈子？”高凌升试探性地问道。 姜舟摇摇头道：“世间万物都有两面，水分冷暖，人有善恶，与白天相对应的，还有黑夜。在道门的观念之中，便将这两面划分为阴面与阳面。而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真实存在，即为阳面。” 高凌升接话道：“看不见的，或者说那个虚妄的世界，便是阴面？” 姜舟点点头道：“没错，鬼魅精怪，往往擅长塑造一个阴面，用这道影子遮住你的双眼，让你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他们会用各种手段，去欺骗你的眼睛。” 高凌升瞪大了眼睛，可依旧看不出来面前的一切，哪里有不真实的地方。 姜舟却笑道：“高师弟，用眼睛是很难分辨真实和虚幻的！” 姜舟弯下腰去，两只手分别在身前和身后捧起一团雪花。他把双手伸到高凌升的面前道：“仔细看看，这些雪花可有什么区别吗？” 高凌升凑上前去，借着微弱的月色，他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从身后取来的雪花，片片分明，能清晰看到六边形的轮廓。而从身前取来的雪花，却只是一片茫茫的白，难以做到片片分明。 姜舟循循善诱道：“你可伸出手来摸摸看，可有什么区别？” 高凌升伸手去触碰这两团雪花，用手揉搓之下，竟是分不出任何区别。 姜舟解释道：“所有的障眼法，皆有破绽可寻，只不过越高明的障眼法，破绽就越少，就越难以被察觉。” 高凌升终于明白过来，他道：“这两团雪花，乍一看都是一般无二，甚至摸上去触感都没有任何区别。可咱们身后的雪花，却能看出六边形的轮廓，所以身后的一切都是真的，而身前的一切，则是假的！” 姜舟满意道：“说得不错，但知道真假还远远不够，你还需要知道应该如何勘破眼前的幻境！” 姜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不是靠眼睛，而是靠感觉！” “靠感觉？”高凌升有些摸不着头脑。 “高师弟，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周围的世界！”姜舟的声音温暖有力，正可做最坚实的依靠。 高凌升依言闭眼，众人都没有出声打扰，天地间亦是一片寂然。 “告诉我，你感受到了什么？”姜舟的声音响起，让高凌升感觉说不出的心安。 高凌升歪着脑袋，努力想感应天地间的一切，可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姜舟继续说道：“天地山川，日月星辰，其实都有自己独特的气息，大到沧海高山，小至花草飞虫，只要用心去感受，总能窥见一点痕迹。” “相公，小倩来帮你！”聂小倩将意识收拢，和高凌升归于一处，两个人同时屏气凝思，去感受周围的一切。 风的流动，气场的变化，周遭的一切逐渐在高凌升的脑海中生出了轮廓，并且越来越清晰明了。 “我明白了！”高凌升猛然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瞬间破碎，哪里有什么绵延不断的雪路，他的身前分明是一处断崖。山崖之下，浮云变幻，还不知道有多么深晦。 高凌升只需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这深不见底的断崖，摔得个粉身碎骨。 姜舟用力拍了拍高凌升的肩膀，轻松说道：“恭喜你，高师弟，已经基本掌握勘破鬼魅障眼法的方法。” 高凌升这一刻站在断崖旁边，望着崖底升腾变幻的云雾，禁不住有些摇摇欲坠。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道：“好险啊，就差一步就着了道！” 姜舟收起轻松的笑容，肃然道：“在面对这些鬼怪的时候，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很多人都是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之下，惨遭毒手！” 高凌升郑重点头道：“我记下了，多谢师兄教导！” “你看那边。”姜舟一指前方，高凌升这才注意到，那周通竟然漂浮在了半空中，他在风中摇摆不定，却偏偏没有坠落下去，看起来极为诡异。 姜舟轻叹道：“这障眼法被咱们看破，周通作为诱饵，也就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 姜舟话音一落，漂浮在半空中的周通骤然坠落，飞速朝着断崖之下栽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剑公子 这一下来得十分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唯有姜舟好似早就料敌在先，他伸出一只手来，手腕翻转手心朝上，微微一托，那飞速坠落的周通就像是落在一张柔软的垫子上，竟然硬生生地止住了落势，又浮在了空中。 姜舟傲然而立道：“我姜舟在此，难道能让你当着我的面再造杀孽吗？” 姜舟单手握拳，轻轻向后一拉，那周通竟然就这么倒飞了回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姜舟似乎是有意栽培高凌升，便又问道：“高师弟，你可知如何揪出这做怪的鬼东西吗？” 高凌升初出茅庐，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自然只能摇头。 姜舟解释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境界，仅凭气息就能直接将那做怪的东西揪出来，但你现如今才开锋之境，便只能借用破煞阁的手段了！” 姜舟对姜婵招了招手，姜婵立刻上来道：“高师叔，剑门的三宗三部你应该清楚吧？” 高凌升答道：“三宗气魂术，三部是破煞阁、结阵堂和杀生院。” 姜婵点点头道：“那就好，破煞阁中有不少斩妖除魔的手段，其中有一个培养剑公子的法门，我这就教给你！” 姜婵说着微微张口，口中立刻吐出一道白色剑芒，那剑芒出口，并不急着激射而出，反而竟似是有生命一般，围绕着姜婵不停地兜着圈子。 姜婵解释道：“这剑公子其实就是用本命精血养出来的一点剑气，有他在，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到隐藏在暗处的精怪。” 当下姜婵详细地说明了养剑公子的方法，然后她咬破指尖，甩了三滴精血出来。那剑公子立刻化为一道白影，将那三滴精血接下，然后剑公子身上光芒大作，不再围着姜婵打转，而是直接顺着断崖飞了下去。 姜婵便断言道：“那鬼东西就在断崖之下藏着！” 姜舟拍了拍高凌升的后背道：“这养剑公子的法门，等你回到剑门再去好好研究，咱们先下去把这桩事情了结！” 姜舟说着，挥剑落下黑霖水牢，将瘫软在地上的周通罩在其中。这一刻黑霖水牢的作用，则由束缚，变成了保护。 跟在姜舟身边，时时刻刻都能学到些新的东西。 “咱们走！”姜舟招呼一声，众人纷纷御剑而起，高凌升更是轻车熟路地抱住了铁撼山的熊腰，像是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团队。 御剑而下，穿过厚厚的云层，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工夫，众人就到了断崖谷底。断崖之下几乎没有什么积雪，崖壁陡直，连藤蔓都难以攀附。 狭窄的谷底四处生着不知名的红色果子，果实不大，像是一颗颗挂在枝头的红色珍珠。 剑公子此刻正在峡谷之内悬浮停留，见到姜婵等人下来，剑公子便继续向前。有剑公子的光辉的指引，众人很快就走到了一处开阔地。空地正中央，躺着一个穿破棉袄的男人。 男人体型瘦小，面容苍老，脸皮皱巴巴地挤在一起，叫人很难看清楚他的具体样貌。 铁撼山上前摸了摸那男人的脖子，摇头道：“已经死了，身子都冻得邦邦硬！” 沙大千也道：“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就是村子里的人。” 高凌升凑上前去，仔细观瞧，发现那男人嘴唇微张，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他弯腰蹲下，伸手去扒那男人的嘴唇道：“他嘴里好像有东西。” “凌升，别碰他！”姜舟出言提醒，可高凌升的动作很快，不等姜舟阻止，他已经掰开了那男人的嘴巴。 一瞬间，一股黑漆漆的阴气从男人嘴里喷涌了出来，高凌升甚至来不及闭眼，就被浓郁的阴气彻底淹没。 “高师弟！” “师叔！” 一片惊呼之中，众人上前七手八脚地把高凌升拽了出来，姜舟一把扳过高凌升的肩膀，仔细打量道：“师弟，没事吧，你感觉怎么样？” 高凌升的面色温润，微微发红，竟是一点事情也没有。面对众人的嘘寒问暖，高凌升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虚惊一场！” 姜婵拍着胸脯道：“高师叔，你刚才可吓死我们了，那一阵阴气来势汹汹，怎得没伤到你分毫？” 高凌升自知自己不怕阴气，是因为有聂小倩在，可聂小倩的事情却又不方便和姜舟等人讲。 高凌升冥思苦想，忽然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燕赤霞给自己的天师令道：“应该是我有天师令的缘故，那一瞬间阴气都被天师令挡下，不能伤我分毫。” 姜舟看了一眼高凌升手中的天师令，颇为感慨道：“进可纵涨剑气杀敌，退能抵御阴气护主，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高师弟有福啊！” 高凌升说话滴水不漏，他道：“我能安然无恙，多亏了诸位师兄的提携！” 姜舟好言提醒道：“这次能安然无恙，不代表下一次还能全身而退。我还是那句话，在面对这些鬼怪之时，一定要万分小心，今天若是没有这天师令，你少不得要着她的道。” 高凌升点点头，深知姜舟所言不错，一路上若不是姜舟处处提点，高凌升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 姜舟吩咐道：“婵儿，你陪着你师叔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去将那鬼物了结，以免夜长梦多。” 姜舟抽出黑霖剑，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凌厉起来：“敢暗算我的师弟，我看这鬼东西是活得不耐烦了！” 高凌升有些哭笑不得，心说那鬼东西早就死了，又怎么能说是活得不耐烦呢？ 眼瞅着姜舟就要带着铁撼山等人离开，高凌升连忙站起身道：“姜师兄，我也跟着去吧，我没事！” 姜舟头也不回道：“高师弟，你虽然没被阴气所伤，最好也还是休息片刻，以确保无恙，我们去去就回！” 姜舟言罢，飞快地消失在了高凌升的视线之中。其实姜舟的用意也很简单，他让高凌升休息一下是假，给他和姜婵制造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才是真。 姜舟一走，姜婵立刻对高凌升关心备至道：“高师叔，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高凌升无奈苦笑道：“我真的没事，毫发无损！” 姜婵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心有余悸道：“你都不知道，刚才那阴气喷涌而出的瞬间，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情，我可怎么办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哥哥 高凌升被姜婵说得一愣：“什么叫你怎么办？”听姜婵这语气，竟是有些暧昧。 姜婵一挑眉毛道：“可不是吗！你都不知道我整天和这些老古董在一起，烦都要烦死了。沙师叔和白师姑根本就不愿意和我玩儿，山子叔每天凶巴巴的，若不是你来了，简直一点意思也没有。” 姜婵一噘嘴，气鼓鼓道：“尤其是爹爹，你刚来不知道，他平时对我十分严苛，我做错一点事情，可是要挨打的！” 姜婵说着伸出一只手来，让高凌升去看她的掌心。姜婵努努嘴道：“喏，看到没有，我手心里还有爹爹上次打我时留下的痕迹呢！” 借着月色高凌升仔细观瞧，只见到一片光滑肌肤，哪里有姜婵说所说挨打的印痕。 高凌升却没有明着戳破，只是强忍着笑意道：“这打得可够狠的，没想到姜师兄对你如此严厉！” 姜婵一听高凌升这么说，顿时像是遇到了知己，她夸张道：“可不是吗，我爹爹说了，等我年满十四岁，就带我去符星群岛，让我也加入杀生院，那么吓人的地方，我才不想去呢！” 高凌升也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道：“不过有你爹保护你，就算是符星群岛，也是能放心闯上一闯的吧！” 姜婵不以为然道：“就算是能保证安全，我也不想去那种鬼地方。” 高凌升笑道：“据说那任婉清一直在符星群岛之中没有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听高凌升提起任婉清，姜婵立刻来了精神，她兴奋道：“你还别说，任婉清可真不是一般人。别的剑门弟子出门在外，张嘴闭嘴都是要回剑门，你可知道那任婉清怎么说？” 高凌升也被勾起了好奇，便问道：“她如何说？” 姜婵啧啧称奇道：“任婉清每次回到剑门，待不了多久，嘴上就得念叨着，说自己想赶紧回符星群岛去。敢情人家把剑门当成暂时的落脚点，倒把那符星群岛当成是自己的家！” 一听这话，高凌升也不禁瞠目结舌，这逐剑榜第一的高手，果然是不同凡响。 姜婵盯着高凌升，忽然有些腼腆道：“高师叔，以后你是不是就要跟着我们一起，不走了？” 高凌升没想到姜婵会有此一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瞒你说，我自己有自己的队伍，不能长久留在你们身边。” 姜婵年纪尚幼，情绪基本都写在脸上，一听高凌升不能久留，姜婵眼神立刻变得失落起来，她应了一声，低头用小脚踢起了地上的石子。 这一刻姜婵的失落溢于言表，可她却没有开口再说什么。 高凌升则笑着安慰道：“不过我保证，没事的时候还和你们一起去游历天下，长长见识！” 姜婵对着高凌升做了个鬼脸，气鼓鼓道：“我才不信你说的话呢，你们男人都是花心大萝卜，嘴里没有一句真话，都是骗我们女人的！” 高凌升哭笑不得道：“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姜婵毫不犹豫道：“我娘，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你娘现在在哪里，在剑门之中吗？”高凌升问道。 姜婵脸上闪过一丝怀念，她浅浅笑着，笑容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她轻声道：“我娘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我有时候还能在梦里，见一见她！” 姜婵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眷恋，可高凌升却忽然哑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姜婵踮着脚尖拍了拍高凌升的肩膀，反倒安慰起了他来：“你不用觉得我可怜，有的人没爹没娘，更没人疼爱，甚至吃不饱穿不暖。和这些人比起来，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姜婵眼中流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道：“我身边还有很多亲人和朋友，在剑门之中我就像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我真的很满足了！” 姜婵两次说到自己很满足，可高凌升知道，越是提起在嘴边的事情，越做不得数。就像有些人总把爱恨挂在嘴边，这样的人往往都是薄情寡义之辈。 真正的爱和恨都是深藏在心底，珍而重之，不仅羞于出口，更不会轻易示人。 姜婵说自己很满足，言下之意却是万千宠爱，也不及她娘亲对她的好。 “姜婵，你和姜舟师兄真的很像！”高凌升细细打量着姜婵，越看越觉得这对父女不一般。 姜婵面颊微红道：“高师叔，你叫我婵儿就行...” 高凌升差点被口水呛到，连连道：“那怎么可以，你这乳名我怎好乱叫！” 姜婵狠狠瞪了高凌升一眼，愤愤然道：“你若是不叫，就是看不起我！” 高凌升一拍手，心说真是绝了，这父女俩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之前在孙承运的府邸，姜舟送给高凌升血参丸，高凌升推拒的时候，姜舟也是这副模样。 只不过当时姜舟说的是“你若是不收下，就是不给我面子”。 高凌升拗不过姜婵，只得喊道：“好了好了，那我便喊你婵儿！” 一句婵儿出口，竟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别扭，两个人的距离也在这一刻拉近了许多。姜婵甜甜应了一声，又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道：“那我喊你凌升哥哥，怎么样？” 高凌升头都大了：“这可使不得，简直乱了辈分！” 姜婵蛮不讲理道：“按照年龄来说，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难道非要做我师叔，占我这个小姑娘家的便宜吗？” 面对姜婵这样的小辣椒，高凌升纵使口齿伶俐，也有些不好开口，他只好把姜舟搬出来道：“你若是乱叫，小心让你爹听到了，又要打你的手心了！” 姜婵一仰脖道：“我才不怕呢，我偏要叫你哥哥！” 高凌升一脸无语道：“打住打住，你娘不是说男人都是骗子，都是大萝卜。她说得一点不错，你小小年纪，更应该和男人保持距离！” 姜婵神情忽然变得萧索，她沉默片刻道：“其实我娘不应该这么说我爹的，因为我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娘，也从未正眼瞧过其他女子！” 姜婵咬咬唇道：“我爹为了我娘，甚至元神出窍下到阴曹地府去找她，险些死在黄泉路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个人的地狱 高凌升吃了一惊道：“还可以这样吗？那你爹找到你娘了吗？” 姜婵无奈地摇摇头道：“人鬼殊途，执着不能换来结果，有些时候，或许放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高凌升无比诧异道：“这句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姜婵摇摇头道：“有一次我爹喝醉了，我偷听到他说的。” 高凌升感慨道：“人人都知道应该放手，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谁又能真正做到放手呢？” 姜婵说道：“我知道我爹只是在骗自己，他并没有真正放手！” “何以见得？”高凌升没想到自己能和姜婵这个小丫头，聊到如此高深的话题。 姜婵摇摇头，只道：“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有时候我站在爹爹身边，却感觉他和我一步之遥，却是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高凌升沉默了，这姜婵哪里是说不上来，她这简单的一句话，就把整件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叫人一听就能完全理解。 姜婵忽然问道：“哥哥，你的家人呢？” 高凌升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我的家人？” 姜婵笑道：“你那么聪明开朗，应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吧！” 高凌升沉默不语，但很快他就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当然，我父母福寿安康，家里还有两个了不得的哥哥，我们是幸福的一家！” 姜婵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容：“真羡慕你啊，还有兄弟姐妹！” 这一刻高凌升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高凌云和高凌风，看向自己时那副鄙夷的神情。没错，不是高凌升父母那种恨铁不成钢，而是赤裸裸的鄙夷。 一个科学院院士和一个闻名天下的大作家，又怎么可能看得起捣鼓古玩字画的高凌升呢？ “哥哥，你怎么了？”姜婵摇了摇高凌升的胳膊，露出几分关切神情。 高凌升将一幅幅画面赶出自己的脑海，只云淡风轻道：“你说得没错，要是能有兄弟姐妹那就好了，那些当哥哥的，总会去照顾家中的小辈。” 姜婵显得十分开心，她毫不避讳男女之亲地拉着高凌升的手道：“从今往后你就做我的哥哥不是正好，未来你会变成爹爹那样的大英雄，你就可以保护我了！” 高凌升一愣，不禁沉溺于姜婵的天真可爱。 他脱口而出道：“好啊，我保护你！” 一句话出口，高凌升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又来了。 姜婵却丝毫没有察觉，还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婵儿，等一下！”高凌升伸手一指：“你看，那尸体不见了！” 高凌升一句话瞬间惊醒了姜婵，她转过头去，之前冻僵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如果是大活人不见了那还好说，可死人落地生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不知所踪了呢！ 两人同时精神起来，只感觉后背发寒，一股凉气从脚跟直冲头顶。 “哥哥，有血...”姜婵一指地上，高凌升低头去查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空荡荡的地面之上，渗出了暗红色的鲜血。 也就是看到这片鲜血的瞬间，高凌升的鼻腔之中捕捉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两个人甚至来不及反应，血泊就越聚越深，渐渐淹没二人的脚踝。 不多时血液浸透靴子，冰凉的湿意直刺脚心，被鲜血打湿的袜子黏糊糊地粘在脚上。高凌升尝试着想要往前走几步，可一挪动脚步就觉得脚下黏腻恶心，腥臭味儿扑鼻而来，甚至有些辣眼睛。 姜婵一下子扑进高凌升的怀里，她瑟瑟发抖，丝毫没有了之前喋血狼群中的英姿飒爽。这一刻姜婵简简单单，就是一个渴望安全和温暖的小姑娘。 “哥哥，我怕！”姜婵紧紧搂住高凌升的腰肢，把脸贴在高凌升的胸口。 紧张和恐惧之下，高凌升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他一只手抽出冰夷剑，另一只手轻轻拍抚姜婵柔弱的后背。 “没事儿，这应该还是那鬼东西的障眼法！”高凌升这么说，其实是有把握的。因为第一时间高凌升并没有闻到血液腥臭的味道，他是在看到满地鲜血的一瞬间，才忽然嗅到了血腥味儿。 这是这个障眼法中最大的破绽，现在高凌升只需要闭上眼睛，将心思完全沉浸在四周的环境之中，就能在阴与阳之间，找到光明的那一面，也找到自己的立足之点。 高凌升很感谢姜舟，如果不是姜舟，那么这一刻高凌升肚子面对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只能是任人鱼肉。 “你帮我戒备，我来想办法摆脱困境！”高凌升低头招呼着姜婵，姜婵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抽出宝剑，警惕地四下张望。 高凌升闭上眼睛，和聂小倩一起，意识全开，努力想要在这片虚幻的血海之中，找到那真实的一面。 “你在找我吗？”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在高凌升的脑海中响起。 高凌升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温柔娴静的姑娘，她长得并不算多么好看，却落落大方，楚楚动人。 “你是？”高凌升十分警惕，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很可能就是石桥村连杀七人的凶手，也是那个想要骗自己坠入深谷的恶魔。 那少女一言不发，只是望着高凌升浅浅地笑，很快，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神情由平静祥和，逐渐变得惊恐和不安。 一道黑色的人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少女的面前，那道黑影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的黑色火焰，只能看见轮廓，却根本看不清具体的样貌。 那黑色人影上前一巴掌抽在那少女脸上，少女一下子被抽倒在地上，脸颊高高肿起，嘴巴里流出鲜血。她一低头，双瞳清泪洒落，随之而落的，还有两颗森白的牙齿。 那黑影将少女按倒在地上，扯去她的衣衫，压在了少女的身上。少女奋力反抗挣扎着，换来的却是惨无人道地殴打，她被打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 凄厉的哀嚎不断地回荡在高凌升的耳边，眼前的一幕明明是那么虚幻不可触及，可带给高凌升的冲击，却又无比的真实和震撼！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尽的噩梦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地狱的话，那么地狱中只有那少女一人。 没过几下，那少女就被折磨得断了气，脑袋就像是折断的竹筷，耷拉在身体的一侧。 可那道黑色的人影依旧在上上下下地动作着，他看起来十分兴奋，竟然一点停止的意思也没有。 直到这一刻，高凌升才从无比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想要一剑刺穿那道黑色人影的胸膛。可高凌升的手伸了出去，却没有意料中的一剑贯胸。 高凌升的手中没有冰夷剑，低头看去，高凌升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甚至都完全消失不见了。他现在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经历那少女身上发生的一切。 高凌升这才明白，自己只能看，却不能出手去改变什么，因为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全部都是发生过的事情。 渐渐地，那道黑色身影和歪着头躺在地上的少女破碎消失，一声婴儿啼哭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一个手臂上生着黑色胎记的女孩呱呱坠地，她不哭不闹，用一双好奇且充满希望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一切。可身边那几道黑色的人影，却一个比一个失望。 他们对着刚刚出生的婴儿咒骂道：“怎么是个女娃，居然生了个赔钱货，真是晦气！” 就在这时，高凌升发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她把小婴儿护在怀里，努力辩解道：“这孩子多可爱啊，这是我的孩子...” 啪的一声，白色身影重重挨了一巴掌，一旁的黑色身影咒骂道：“都怪你这没用的东西，连个男孩儿都生不出来，真是该死，我应该打死你！” 他说着，对那白色身影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直踢得她连连求饶。可自始至终，她都把那小婴儿紧紧护在怀里，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高凌升逐渐也看明白了，这个手臂上有着黑色胎记的女孩儿，就是六世轮回都投胎在刘勇家中的那位姑娘，那些黑色身影应该分别对应着刘勇、刘二牛和马氏。那道白色身影，是女孩儿的母亲，也是唯一不重男轻女的张氏。 如此说来，那个被黑色人影凌辱致死的少女，应该就是她六世轮回之前的那一世。 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儿并非惨死六次，而是七次！ 高凌升就这样，眼瞅着这个女孩儿一点一点长大。除了张氏，刘勇一家人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女孩儿正眼相待，他们对这孩子动辄就是一顿打骂。 她小小年纪，却是饥一顿饱一顿。可她没有怨天尤人，她不哭也不闹，哪怕是对刘勇等人，都是低眉顺眼，乖巧懂事。 直到有一天，张氏的肚子又大了起来！ 三岁的小女孩儿，瘦弱得就像风中一片浮絮。三道黑色的人影，却将那小女孩儿团团围住，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她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恐惧。 饭桌之上，几个人在小声地交谈。 “咱们把她送到隔壁村卖掉，说不定还能换几个钱。” “她浑身上下也没二两肉，长得又丑，怕是换个几文钱人家都不要，谁会白养一张吃饭的嘴。” “要不把这孩子送人，说不定会有人要呢？” “倒是可以问问，只不过我看够呛，这丫头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 “要我说，下回大勇进山捡山货，就把她带上，直接丢进山里，回来就说孩子自己走丢了，也没人会嚼舌头！” 小女孩儿本来蹲在角落捧着一碗米粥，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着，闻言手一哆嗦，盛着米粥的碗直接掉在了地上。啪嗒一声，粥碗四分五裂，米粥洒了一地。 高凌升能清楚看到，那米粥清汤寡水，只有零星几个米粒，说是米粥，倒不如说是刷锅水。 一道黑色人影噌得一下站了起来，他二话不说，过去一脚就踹在小女孩的腰上。小女孩儿被踹得一个趔趄，一头摔倒在了一地狼藉之上。 她的脸被粥碗碎片划破，额头淌出血来，她的脸上沾满了混合着泥土的粥渍，整个人显得手足无措，眼神更是惊慌失措，无助到了极点。 “你这贱胚子，还敢打碎我的碗，我打死你！”那黑影上前对着小孩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小女孩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根本就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她好不容易撑起自己的身子，还没等起身，就被那黑影重重踢了一脚，小女孩儿身形不稳，仰面摔了过去，后脑勺正好重重磕在桌子下的咸菜缸子之上。 她的脑袋砰的一声砸在菜缸边缘，整个人软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怎么这么不禁打，不会是被我打死了吧？”那人上前去摸小女孩儿的鼻息，整个人跟着吓了一个哆嗦。 “他娘的，真的死了，真是晦气！” “算了算了，本来也是贱命一条，在屋子后面挖个坑把她埋了吧！” “哦对了大勇，记得晚上，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别叫人看到了。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她跑出去玩儿跑丢了，一直没有回来！” “你这婆娘，哭什么哭！快把地上收拾一下，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那黑影心情十分不爽，抬手又给了那白色人影一个巴掌。 眼前的画面，便定格在那具倒在血泊中的三岁女尸之上。画面无声无息地碎裂，又无声无息地重新组合。 都说噩梦不用害怕，因为迟早会有醒过来的时候，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儿，她为什么没有？ 又是婴儿出世的画面，她的手臂上，在同样的位置，有皱成一团的黑色胎记。那胎记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目显眼，让人觉得恶心不适。 “他娘的，又是一个女孩儿！” “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胎记，这不可能啊！” “难不成她回来找我们索命了？” 小婴儿目光纯洁，眼中只有天真无邪，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一定是她，还真是阴魂不散！” “爹，现在应该怎么办？” “把她掐死，一样埋在屋子后面！我们刘家不能要这样的畜生！” ...... 后面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再多说，一次...两次...三次... 无穷无尽的噩梦在循环往复地上演。 如果噩梦真的可以醒来... 那她的噩梦，为什么永远看不到尽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诺言 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前世已尽，今生才刚刚开始。 小婴儿一落地，眼神中就带着深入骨髓的怨毒。 黑色人影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又是她，阴魂不散！”那人影起身，从桌子上抓起菜刀。 白色人影极力地阻拦，可她只是被狠狠推开。那黑色人影上前，如同发了疯一般地挥刀劈砍。每一刀下去，都伴随着骨肉分离的声音，骨头摩擦着刀锋，发出刺耳难听的声响。 一刀...两刀...三刀... 鲜血四溅，碎肉横飞，混合着血液的骨头渣子崩了一地。 小婴儿不见了，仇恨在一摊碎肉之中重获新生。 画面再次碎裂，重组之后，是一个男人手舞足蹈走在山路之上情景。他走着走着，四肢突然毫无征兆地反向弯折，他全身每一根骨头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折断。 骨锋刺破皮肉，全身鲜血淋漓，他像是一只白色的刺猬。 他之后，又是另外一种方式的死亡，如此持续，一直到第七次。 最后一人，坠落断崖，死在深谷之中，正是高凌升等人看到的那具尸体。 画面无声碎裂，高凌升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下一幅画面，会是什么？ 可下一刻，高凌升瞳孔收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因为画面重组之后，高凌升看到了自己的那张脸。 那张脸惊恐而又错愕，面色苍白如纸，完全一副死人的面孔。最重要的是，那张脸的下面，宽厚的胸膛之上，被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画面中的高凌升，被人洞穿了胸膛，定格在了死亡的那一刻。 “你是在找我吗？”那个清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少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高凌升的面前。她眼神清澈，就像剑门相思湖里的碧水柔波。 “是你杀了他们！”高凌升脱口而出，冷汗涔涔而落。 那少女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宛若银铃流水。 她凝眸看向高凌升，目中忽然落下两行血泪，她眼瞳之中的黑色极速消失，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片纯粹的白。 这一刻高凌升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眼中的怨恨，纵使是世间最锋利的，宛若刀剑般的字眼，都不足以来说明她此刻眼神中的怨毒！ “你错了！”少女异常的平静：“是他们！杀！了！我！” 少女一个闪烁，直接出现在了高凌升的身前，她用双手死死扼住高凌升的脖子，她疯狂地质问道：“你说他们该不该死？你告诉我，他们该不该死！那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怨毒之气从她口中喷出，高凌升视线中一片血红，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甚至完全动弹不得，发不出一点声音。高凌升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子一软，就要彻底陷入沉睡。 “相公，快醒醒！相公？”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呼唤，高凌升想去回应她，可意识却止不住地涣散，根本就没办法从这种状态之中挣脱开来。 “高凌升，小倩在叫你呢！” 高凌升的心脏一阵刺痛，他突然惊醒，原来是守心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刺痛着高凌升的心。 而那个声音，是陆如霜！ 高凌升猛然睁开了双眼，周围的一切就和之前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地面之上淋漓的鲜血消失不见，而姜婵... 姜婵呢？ 高凌升赶忙四下张望，回身正好看到姜婵关切的眼神，姜婵一脸的疑惑道：“哥哥，你怎么了，额头上全都是汗水！” 姜婵伸出手来，为高凌升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一瞬间，高凌升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笑道：“我没...” 高凌升话还没说完，他却透过姜婵的秀发和脖颈，看到了姜婵身后的一道人影。 那人影是少女模样，满身的戾气犹如实质一般，鼓动着她的长发四处纷飞。 她眼皮一翻，瞬间变换成了白色瞳孔，双目垂泪，流出来的却是骇人鲜血。 “给我去死！你们都得死！”她手上的指甲锋利骇人，径直刺向姜婵的后心。 “不！”高凌升绝望地呼喊，在千钧一发的瞬间，高凌升把姜婵狠狠推开，他自己也想要侧身闪开，可那锋利的爪子速度实在是太快，他根本就多少不及。 高凌升只觉得胸口一凉，有那么一瞬间，高凌升意识恍惚，好像身上一切沉重的负担都卸去了，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就快要飞上云端。 高凌升茫然地低下头颅，只见那利爪贯穿了自己的胸膛。那女鬼的右臂之上，赫然有一团黑色的胎记。这一次高凌升看清楚了，那一片黑色恰如一朵盛放的黑色莲花，丝毫不显丑陋，反而格外的独特迷人！ 这一幕高凌升并不是第一次见，当时高凌升觉得那一幕何其真实，可当这一幕真正发生的时候，高凌升却又觉得一切如梦似幻。 这怎么可能？ 姜婵张大了嘴巴哭喊着，她手中的剑锋重重落在那白瞳少女的身上，少女身影飘散，直接化作一团白雾。 在高凌升的眼中，一切都慢了下来，他能清楚看到姜婵在哭喊，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高凌升感觉自己身子越来越凉，就像是那一次和宁兰心一起坠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冷得令人窒息。 “怎么会这么冷？”高凌升喃喃问道，身子也终于软倒下去，摔在姜婵的怀里。 姜婵吃力地抱着高凌升，眼泪决堤而下，猩红的热血在一瞬间打湿了姜婵的衣衫。 “从今往后你就做我的哥哥不是正好，未来你会变成爹爹那样的大英雄，你就可以保护我了！” “好啊，我保护你！” 刚才那一番话还回荡在姜婵的耳边，她其实只是说说而已，她根本没有想到，高凌升会真的用生命去践行自己的诺言。 姜婵哭得伤心欲绝，她用手去堵高凌升胸口处的伤口，可那伤口是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又怎么能堵得上呢。 极速的失血让高凌升看起来苍白孱弱，姜婵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高凌升的体温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当他的体温冻结，生命也将走到终点。 对于姜婵而言，高凌升的出现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却又像是共同经历了一切。 “哥哥，不要离开我！”姜婵无力地哀求，心脏就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攥着，随时都会崩裂。 而高凌升，他真的累了，他躺在姜婵的怀里，什么都感觉不到。就连那深入骨髓的寒冷也消失了，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是新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断头 “兰心姑娘，师尊特意吩咐过，谁也不能进去！”一个剑门男弟子，客客气气地拦下宁兰心。 宁兰心急得满头香汗淋漓，她晃了晃手中的重工剑道：“我若是偏要进去呢，凭你的本事，难不成还拦得住我？” 那男弟子一脸的为难道：“我知道您是逐剑榜上有名的高手，可师尊有令，并非我刻意拦你，师命难违，还请兰心姑娘多多体谅！” 宁兰心眼圈微微泛红，一把抽出重工剑道：“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耽误工夫，你若是再敢拦我，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宁兰心说着，用剑锋抵着那男弟子的脖子，闪身走进了离园之内亲传弟子所住的那座小院。 被剑锋抵住脖子的男弟子一脸无奈，心中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温柔端庄的宁兰心，居然还会有如此蛮不讲理的一面。 小院之中站着不少人，都挤在高凌升的房间门口。宁兰心一出现，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姐，你来了！”宁红绮主动凑了上去，赵谊也跟在她的身边，只不过此时此刻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除了他们二人，铁撼山等人也在一旁，只不过不见姜舟的身影。 宁兰心拉住宁红绮的手，有些战战兢兢道：“他怎么样了？” 赵谊主动开口道：“宁师姐，刚才樊仙师已经进去了，还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师父和姜舟师兄也在里面，不让我们任何人进去！” “樊仙师？”宁兰心微微沉思道：“你是说客卿樊瀚海先生？” 赵谊点点头道：“正是瀚海先生，若说不是师父同先生有些交情，恐怕还请不动他老人家。” 宁兰心听到此处，才微微有些放下心来。 剑门不仅有三圣五尊，还有一些实力强横的客卿先生，这些先生多半年龄辈分都偏大，既够不上剑尊的实力，但也要和小辈们划清界限，因此才有了剑门客卿的说法。 这些客卿先生之中不乏奇人异士，樊瀚海正是其中的一位。相传樊瀚海年轻的时候和冲虚宫的凝一真人暧昧不明，两个人虽然相隔千里，却时常远赴彼此山门，促膝夜谈。 樊瀚海精通玄黄之术，而凝一真人擅长培火炼丹，樊瀚海的医术加上凝一真人的丹药，可以说是珠联璧合。在当时那个年代，就有不少寻医问药的人找上樊瀚海，求他治病救人。 但真正让樊瀚海扬名天下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前言已述，这世间一共有六大门派，其中圣济海一门，专修魂术，山门就隐匿在墓葬群中。 有一次凝一真人出门采药，恰好遇到百年难得一遇的阴合草成熟，她便准备取草炼丹。可没想到那附近正好有几个圣济海的弟子，他们有感阴合草的气息，也寻觅而来，想取这灵草。 但圣济海的弟子毕竟是晚到一步，他们现身之时，凝一真人已经将那阴合草收入囊中。后面的事情自不用多说，圣济海弟子仗着人多势众，又觉得四下荒僻无人，便准备强取豪夺，杀人灭口。 凝一真人寡不敌众，竟被人一剑斩首，头颅掉在了地上。 可凝一真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当时愣是没有立刻断气，她那无首尸身居然一把拎起自己的头颅，拔腿就跑。几名圣济海的弟子被吓破了胆，没有一人再敢上前，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凝一真人提头而去。 凝一真人就这样一路跑回冲虚宫，据冲虚宫弟子言说，当时凝一真人的无头尸身，单手拎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跑一边大骂圣济海一门的卑鄙无耻。 当时樊瀚海正好在冲虚宫内，凝一真人便直接跑进丹房，回到了樊瀚海的身边。樊瀚海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他用了逆天的手段，将凝一真人的头颅接了回去。 而后的几天，凝一真人还毫发无损地在冲虚宫内四处走动，这可不是痴人说梦，当时有很多冲虚宫的弟子都看得真切。只不过九天之后，樊瀚海就带着凝一真人离开了冲虚宫，从此之后便再没有人见过凝一真人。 有人说凝一真人其实当时被砍下头颅的瞬间就已经死了，只不过她有续命丹药，强吊了一口气回到了樊瀚海的身边。而樊瀚海用一些仙家手段，让凝一真人凭借残躯，又多活了九天。 也有人说，凝一真人根本就没死，她是厌倦了人世间的斗争，隐居在山林之中，铸炉炼取仙丹去了。 这件事情的真相，也随着凝一真人地消失而石沉大海，只有樊瀚海一人清楚，凝一真人最后是生是死。他也因为这件事情，被天下人尊称为仙师。毕竟普通人，谁也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情有众多的亲历者，无数人亲眼所见凝一真人提头而归，又毫发无损地在冲虚宫内四处走动，那么谁都不会相信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过。 宁兰心半信半疑道：“樊仙师不是一直都隐居在西蜀群山之中吗？怕是有十几年都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之内，慎凡师尊又是如何请动他的？” 宁红绮低声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据说樊仙师为了凝一真人的事情，特意去圣济海寻仇，当时是师父同他一起去的！” 就这一句话，立刻解开了宁兰心的疑惑。如果是这种关系，那么慎凡能请动樊瀚海，也就合情合理了。 宁兰心终于放松下来，她长松一口气道：“我听说他这次伤得不轻，凶多吉少，本来担心得要死，现在有樊仙师坐镇，我可是放心多了！” 宁兰心目光一转，落在铁撼山等人身上，却见他们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尤其是姜婵，整个人哭哑了嗓子，流干了眼泪，憔悴到了脱相的程度。 宁兰心微一迟疑道：“你们是...姜舟师兄的人？” 沙大千抱拳道：“宁师妹，我们都认得你！姜师兄就在屋子里面。” 白虹玉歉然道：“高师弟是跟着我们，才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全怪我们保护不周，说起来还真是惭愧。” 宁兰心咬咬唇，有心想要责怪些什么，可心中满是对高凌升的担忧，竟是生不出一点别的情绪。 宁兰心忧心忡忡道：“只希望樊仙师能确保他安然无恙吧！” 铁撼山冷不丁地开口道：“我看那小子是凶多吉少，你是没看见，他胸口开了那么大一个血窟窿，前后都通透了，就是有九条命，恐怕也不够他死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无力回天 铁撼山一番话，让众人齐刷刷地变了脸色。可铁撼山好死不死地还在用手比划着道：“就这么大一个洞，正开在胸口！我们从石桥村赶回剑门，还耽误了不少的工夫，等回来的时候，那小子身子都凉了...” 宁兰心眼前一黑，顿觉如遭雷击，天旋地转之下，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宁红绮连忙蹲下身子扶住宁兰心，她挑眉看着铁撼山，毫不掩饰杀意道：“你这傻大个子，到底会不会说话啊！我姐姐要是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保管叫你好看！” 铁撼山最好面子，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可偏不愿意认错。他小声嘴硬道：“我实话实说而已，怎得怪到我的头上！” 眼瞅着宁红绮就要发作，沙大千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山子你少说几句，小心等会儿师兄出来，责骂于你。” 一听姜舟，铁撼山顿时缩了缩脖子，他转过身去远远走开，倒是不再说什么了。 沙大千满脸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兄弟心直口快，他其实没有什么恶意，我代他向诸位道歉了！” 沙大千说着，抱拳弯腰行礼，态度极为诚恳。他的年纪摆在那里，宁红绮等人都是小辈，又怎好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只得息事宁人，轻轻揭过。 沙大千又道：“高师弟吉人自有天相，受伤之时吃了师兄给他的来自冲虚宫的丹药，回到剑门又有樊先生亲自医治，一定能化险为夷，平安无恙！” 总算沙大千这一番话还算中听，所有人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可唯独宁兰心坐在地上，满脸的失魂落魄，泪水不住在眼眶之中打转。若非宁兰心生性坚强，又争强好胜，恐怕早就哭成了个泪人。 “哥哥说你是他的红颜知己，我之前还不信，没想到他说的都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姜婵走了过来。她的声音嘶哑干涩，明显是因为一直哭喊而喊坏了嗓子。 这一刻姜婵的神情说不出的平静，好像终于能够接受发生在高凌升身上的事实。 宁兰心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面对姜婵的一番话，竟是完全无动于衷，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姜婵淡淡道：“对不起，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如果他死了，我就把我的这条命，也赔给他！” 姜婵语气淡若天涯，可这样一句话落在众人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 沙大千说话都结巴了：“你...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胡话！” 姜婵的反应十分平淡，她转头望着高凌升房间的方向，一点儿也不在意道：“我说到做到，我不能让为我而死的人，孤独一人走在黄泉路上！” 沙大千随之哑口，一阵微风掠过，整个小院之中静谧无限，针落可闻。 “就算是你陪他去死，又有什么意义呢？”宁兰心终于稳定了心神，她看着姜婵，眼眸中的哀伤令见者心碎。 姜婵没有正面回答宁兰心的问题，她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回忆道：“那一刻我根本就毫无防备，受伤的明明应该就是我，不该是哥哥！” 宁红绮可一点儿也不让着姜婵，她直言道：“按照辈分，你应该叫他一声师叔吧，怎么还叫起了哥哥，这岂不是乱了辈分？” 宁兰心缓缓起身，她紧紧握住宁红绮的手，没有揪着哥哥这个称呼不放，她转而道：“出事儿的时候你们都在一起吗？可不可以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 沙大千知道姜婵现在状态不好，嗓子又沙哑得厉害，便主动开口道：“宁师妹，是这样的...” 沙大千把从阳化镇遇到高凌升，一直到石桥村出事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 末了沙大千感慨道：“我们也没想到能在阳化镇外从狼群手中救下高师弟的性命，更没想到会在石桥村的大山中阴沟里翻船，再次让他命在旦夕！” 沙大千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好像阳化镇外救了高凌升一命，就能抵消石桥村中高凌升身上所发生的意外。但是这两件事情并不能混为一谈，而且他们并不知道，廖晨当时是准备放高凌升一马的。 不管姜舟等人去不去，高凌升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到阳化镇，最多是没有血参丸，身子恢复得慢一点。如果没有遇到姜舟等人，高凌升应该能顺顺利利地回到剑门复命，完成悬红委托。 此事责任虽然不在姜舟等人身上，但沙大千却急于撇清关系，有些令人寒心。 宁兰心听完一切叙述，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她不理解道：“不过是一次鬼字级悬红，怎么能惹出如此之多的事端？” 沙大千感慨道：“世事无常，谁也难以预料下一刻的祸福吉凶，只希望高师弟福大命大，能挺过这一遭劫难吧！” 宁兰心没有再理会沙大千，她摇摇晃晃地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我想进去看看情况！” 赵谊连忙挡在房门前面，满脸严肃道：“宁师姐，师父说了，谁都不能进去！” 姜婵也开口阻拦道：“我爹都没让我进去，咱们进去只能是添乱，帮不上什么忙！” 宁红绮也柔声细语道：“姐姐，咱们若是现在进去，万一影响到樊仙师治病救人，可就不好了。” 宁兰心脸色变了几变，急得心头起火，她死死攥着手心里一张白纸，那是上次高凌升离开剑门时，写给她的情书。 上面写着：望宁姑娘勤思勤念，莫失莫忘。不日则返，届时相见再叙相思！ 想你！ 宁兰心将那白纸抵在胸口，努力克制着内心汹涌激荡的情绪。她只觉得胸口发闷，隐隐刺痛，整个人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快要喘不过气来。 可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姜舟和慎凡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姜舟的表情古井无波，看不出内心一丝一毫的情绪，可走在他后面的慎凡，眼圈却红了。 宁兰心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抬眼往房间里看去，第三个人走了出来。他关上房门，缓缓走到了众人视线之中。这是一个头发花白，气韵却宛若谪仙一般的男子。 不用任何介绍，众人都知道他的身份——樊仙师！ 樊瀚海表情晦如秋水，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对着众人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不容置疑地断了高凌升的生死！ “老夫尽力了，但他伤势过重，实在是无力回天，且去安排后事吧！”樊瀚海面对一众失望的目光，有些惭愧说道。 第一百五十章 守节一生 “宁师姐！” “姐姐！” 几声惊呼连着响起，宁兰心身子一软直接摔倒了在了地上。这一次所有的坚强都在巨大的伤痛之下化为了齑粉。宁兰心泣不成声，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江水，瞬间淹没了她的面容。 往事一幕幕地从宁兰心眼前闪过。 初见时穿着破烂衣衫，狼吞虎咽吃着包子的高凌升；剑门云顶之上，打赌说要先自己一步拔出扶摇神剑的，那个不可一世的高凌升；叫自己兰儿，羞得自己落荒而逃的高凌升；剑阁之上，因为自己而誓不放弃的高凌升；香闺之内，用玉壶春给自己送热粥的高凌升；飞仙湖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和自己亲吻，说要余生相伴的高凌升。 所有的画面飞速闪过宁兰心的脑海，又全部逝去，归于无痕。 “高公子，你今世负我！” 宁兰心一句话说得肝肠寸断，嘴唇也被咬得流出了鲜血。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而另外一边姜婵早就流干了眼泪，闻听高凌升的死讯，姜婵二话不说抽出长剑，竟然直接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哥哥，我来陪你了！”姜婵闭上眼睛，剑锋狠狠划过自己的咽喉。 当啷一声，宝剑落在地上，姜舟满脸的怒不可遏道：“姜婵，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 姜婵痴痴笑着：“爹爹，哥哥走了，我去黄泉路上陪他，有什么不妥吗？” 这一句话给姜舟气得险些七窍生烟，他反问道：“有什么不妥？你可真是我的好闺女！” 姜舟狠狠一脚踏在地上，姜婵的宝剑随之高高震起，跃入姜舟的手心。姜舟持剑呈握拳状，狠狠甩臂一下砸了下去。三尺青锋就这样被姜舟的寸劲儿震得碎成了几段。 这一手惊呆了众人，姜婵作为姜舟的宝贝女儿，佩剑必然不会是寻常货色，可就是这样一柄宝剑，在姜舟手里就像是破铜烂铁。举手投足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之毁掉。 姜婵见此一幕，决然一笑道：“女儿下辈子再孝敬您吧！” 姜舟脸色猛然一变，他一个飞身上前，单手掐住姜婵的下颌，让她张着嘴巴，却没办法咬紧牙关。姜舟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这丫头，你是要气死爹啊！”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终于明白，姜婵是眼见横剑自刎不成，要咬舌自尽。她小小年纪，却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高凌升，竟能不顾自己的性命，当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真性情。哪怕她是女儿身，她也是有盖世英雄的心气！ 离园的小院之内，生平第一次如此热闹。若是叫高凌升知道他死之后，会有这么多人为他痛哭流涕，痛心疾首，他或许真的就死而无憾了。 有时候人在死后，惹别人落几滴真情实意的眼泪，比成就一番雄伟霸业还要困难。尤其是有宁兰心这个大美人和姜婵这个小妹妹的眼泪，这对高凌升这个多年来都是孤家寡人的可怜虫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白虹玉眼前场间局势闹得不可开交，连忙哄劝道：“姜婵，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高师弟舍命救你，是为了让你活下去，如果你现在死了，那高师弟的一切付出，岂不是全都没有了意义？” 沙大千也附和道：“虹玉说得没错，而且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人死为大，咱们还要帮高师弟料理后事呢，总要让高师弟入土为安，风风光光地走完这最后一程！” 姜婵决然寻死的目光一下就有了变化，她的眼神柔和下来，可眼中的哀伤却更是挥之不去。姜舟松开了死死掐住姜婵下颌的手，姜婵便没再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她靠在姜舟的怀里，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姜舟则招呼宁红绮道：“红绮，高师弟可还有什么家人吗？咱们一定要通知到位，给他家里人一个交代。未来的日子里，他的家眷就是咱们的亲人，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也叫高师弟走得安心！” 不得不说姜舟是个人精，高凌升为救他的女儿而死，这一刻他要是不管不顾，那必定会落下薄情寡义的骂名。但现在他说要照顾高凌升的家人，不管高凌升有没有家人，这些话是说到位了，叫任何人过来，都挑不出他的毛病。 只不过当时姜舟让高凌升和姜婵独处，高凌升说了自己没事，想要跟姜舟一起，是姜舟执意让他两人在原地休息。如果不是这个错误的决定，二人也不可能身处险境。 不知道姜舟再回想起这件事情，心中会不会有愧有悔，会不会责怪自己当时的托大！ 宁红绮没有多想，直接回答道：“高师哥他...孑然一身，没有任何家眷。孤身寡人来我剑门，又形单影只独自离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孤苦伶仃的身世，又给高凌升的身上蒙上了一层哀痛。 “他有家人！”宁兰心终于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发哑，却又无比清晰。 “我和高公子有约，只要他能在修行一途胜过我，我就做他的女人。现在他死了，我愿意提前兑现我的承诺！”宁兰心面向所有人，毫不避讳地吐露心声。 其实宁兰心的想法很简单，和姜婵一样，她不希望高凌升孤单地离去，是个名分也好，做个安慰也罢，这些压在心底的话，只要说出来，心里就能舒服很多。 宁兰心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高凌升并非孑然一身，他也有家人。作为他的家人，她永远不会忘记他！ 宁兰心承诺道：“我愿用夫妻礼节，送我夫君最后一程。同时我保证，今后不生二心，不嫁二人，服丧三年，守节一生！” 所有人都被惊得瞠目结舌，谁也没有料到，宁兰心竟然毫无征兆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要知道，高凌升入剑门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宁兰心早就是剑门之中公认的大美人了。 能得宁兰心的垂青，高凌升已经是吉星高照。让宁兰心为高凌升守节一生，谁又能相信这会是真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寂寞如雪 宁红绮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表现得十分激动：“你在说什么胡话，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宁兰心毫不退让道：“我宁兰心说到就能做到，怎么？难不成现在宁家，是你宁红绮当家做主？” 此言一出，宁红绮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可她还是辩驳道：“若是爹娘还在，他们绝对不会允许你嫁给一个已亡人！” 宁兰心毫不在意道：“已亡人又如何，我们早有约定，你难道要我宁兰心做那无情无义之人！亡夫尸骨未寒，我岂可翻脸不认人？更何况...” 宁兰心叹然道：“爹娘早已不在人世，宁家大小事宜都是我说了算。就算爹娘还在，他们也不会置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更会选择，尊重我的意愿！” 宁红绮还不死心，又道：“可你们约定是他能在修行一途胜过你，可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约定自然是不算数的！” 宁兰心看向宁红绮的眼神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她冷声道：“他若是安然无恙，不出三年五载，修为必定压我一头，在剑门之中扬名立万！” 宁兰心哑着嗓子，却还是据理力争道：“我们做约，不过是讨个彩头，并不是非要他做到那一步，你明白吗！” 宁红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愣在原地，直接没了主意。 宁兰心则满脸憔悴，声音颤抖道：“红绮，我现在心里很难受，你知道吗？” 这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宁红绮内心的防线，包括她的不理解和她的顾虑。她上前一步把宁兰心拥入怀中，两姐妹抱在一起，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时以冬推着四轮车走进了小院之中，燕赤霞坐在四轮车里面，身上盖着一层毯子。似乎是感觉阳光有些刺眼，燕赤霞微微眯着眼睛，像是日薄西山的老人。 这段时间以来，燕赤霞的情况越来越差，整个人形销骨立，几乎留不下任何当初勇猛威武的模样。唯有燕赤霞的眼神，依旧凌厉有神。 可今日燕赤霞出现在离园，就连眼神也变得苍老，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凌厉霸气。 别人或许不知道高凌升为什么要去完成阳化镇的悬红委托，可燕赤霞知道。他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是为了高凌升，而高凌升死在外面，则是为了自己。 燕赤霞没有人和任何讲他和高凌升之间的事情，因为真正的情义从来不需要宣之于口，只需要默默记在心里。 “我来送凌升最后一程！” 燕赤霞瘦弱的身子缩在四轮车里，他的神情说不出的平静坦然，这一刻只有生死，才能诠释他和高凌升之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姜舟看着四轮车中那个风中残烛般的男子，有些不敢置信道：“燕赤霞？” 燕赤霞平静地和姜舟对视，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模样有什么不好意思。他淡然道：“姜舟师兄，真是好久不见了！” 两人一个是逐剑榜第二，一个是逐剑榜第三。姜舟心里清楚，有着天师令和藏锋的燕赤霞，其实并不比自己差。燕赤霞如果也像姜舟一样，组建强大的队伍，纵横大江南北，征战符星群岛，谁是第二谁是第三，还是个未知数。 “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姜舟其实早就听说燕赤霞负伤，但今日亲眼见到，他还是觉得不敢相信。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伤痛和磨难，才能变成现如今这个形容枯槁的样子。 看着燕赤霞缩在四轮车上的模样，姜舟就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纵使富有强大的队伍，纵使一身实力天人之姿，鲜有敌手。可行走在这个强者如林的世间，谁又能保证能活到白日飞升的那一天。纵使到了那一天，谁又能保证，在九天雷劫之下，能不被劈得魂飞魄散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舟心中所想，燕赤霞豪言道：“仗剑天下，九万里横行无忌，也不过芸芸众生之中一粒尘埃。生死有命，莫把去留看得太重。二十年后纵剑欢歌，我还是我，他还是他，依旧可以笑傲天下！” 燕赤霞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神色之间不见丝毫落寞。这番话像是在回答姜舟的问题，但也同时也是送别高凌升，更像是在告慰自己仗剑天下的快意人生。 姜舟唏嘘道：“实话实说，我一直认为剑门之中，只有你我称得上是英雄，那任婉清也算不得什么！高凌升这小子死了已经是万般可惜，就连你也要弃我而去了吗！” 姜舟这一刻，神情变得无比萧索，他直言道：“你若不在，人生当是何等——寂寞如雪！” 燕赤霞笑笑没再说话，其实他已经将话讲得十分清楚。仗剑天下，九万里横行无忌，也不过芸芸众生之中一粒尘埃。燕赤霞和姜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不像姜舟那般自视甚高，两个人的毕生追求也截然不同。 但不可否认，这二人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英雄人物。燕赤霞是举世无双的豪侠，而姜舟则是争霸天下的枭雄。 一直都沉默不语的慎凡终于站了出来，他开始主持局面道：“非常感谢各位对凌升的关心，我本以为有瀚海坐镇，这孩子还能有一线生机，只可惜生死有命，诸位节哀！” 慎凡说话声音朗如洪钟，但他的眼眶早就红了，只不过作为剑门五尊之一，他的身份由不得他肆虐情绪，这一刻谁都可以落泪，唯独慎凡不能。 慎凡努力调整情绪道：“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还请各位移步前堂，给我整敛遗容的时间。我已经派人去取棺椁，今日就举行丧葬，送我徒儿仙去！” 慎凡话已出口，可没有一人挪动脚步。宁兰心强打精神道：“师尊，我要见我夫君最后一面，这一刻，一定要我陪着他。” 宁兰心没有说想见高凌升，她说她要见高凌升，而且一定要陪着他。这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面对宁兰心的这个要求，慎凡根本就不好拒绝，看着以泪洗面的宁兰心，他更是没办法拒绝。 除了宁兰心，其他人也吵着要见高凌升。燕赤霞虽然没说什么，以冬却把他的四轮车推到了高凌升的房门口。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盖棺论定 赵谊作为慎凡的儿子，向来对父亲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忤逆，可这一刻他却说道：“我也要见高大哥，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又能相信他真的死了！” 赵谊语气激动，仍然不能接受高凌升已经离去的事实。 慎凡喟然长叹道：“罢了，你们去吧！” 宁兰心闻言，把一只手放在了门框之上，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却犹豫着不能轻易推开房门。因为宁兰心知道，接下来要见到的一幕，会深深刺痛自己的心。 她很有可能，不能接受所看到的一切。 众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催促，更没人会去打扰宁兰心。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高凌升的离去，心里最痛苦的不会是他们这些朋友，而是和高凌升有着死生契阔，夫妻之约的宁兰心。 宁兰心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房门。高凌升的房间不大，房门打开之后，便是一览无余。高凌升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躺得极为板正。 他的身上盖着被子，好似只是睡着了一样。 “高凌升？”宁兰心轻轻唤道。可四下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音。直到这一刻，宁兰心都还是不愿相信高凌升已经远去。她不停地在心里欺骗自己，他只是睡了过去，或许下一刻就会醒来。 跟随着宁兰心的步伐，众人走进了房间。宁兰心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豫，她直接掀开了盖住高凌升身体的被子。 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管铁撼山描述得有多么到位，却总比不上亲眼见到高凌升身上的伤口来的震撼。高凌升的胸口居然真的被开了一个血窟窿，此刻血已流干，伤口周围的皮肉尽是一片死白。 只看了一眼，宁兰心就觉得这个伤口好似也长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那一瞬间她甚至喘不过气起来，有一种心肝被人挖空的错觉。 宁兰心轻轻给高凌升盖好了被子，她握住了高凌升的手。 冰凉的掌心飞速蚕食着宁兰心的体温。 “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宁兰心的语气十分平静，可就是这份平静，反而让众人觉得心惊肉跳。 房门啪地一声闭合，除了宁兰心，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独自面对着高凌升的尸体，宁兰心的目光不住在高凌升的眉眼之间打量。高凌升眉头舒展，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睡得竟是如此得安详。 宁兰心凝眸，想要把高凌升的样子深深镌刻在心中。 宁兰心的爹娘走得早，诚然宁兰心十分爱她的爹娘，可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再次回想起自己爹娘的脸，竟是如此得模糊不清。 时间，会抹掉关于一个人所有印记。包括他留下来的东西，甚至包括他的容颜。 或许再过几十年，宁兰心会彻底忘记自己爹娘长什么模样。同样，总有一天，她也会忘记高凌升的样子。余生便连回忆，也成了一种奢望。 纵使相逢应不识，生者和逝者，迟早会走到这般境地。 “高凌升，我恨你！” 这是宁兰心对高凌升说的最后一句话，像是为他们的爱情故事，画上了不圆满的句点。 离园之中热闹起来，灵堂已经搭好，四处挂满了白色的帷帐。有人把铜钱丢到井水之中“买钱”，取一碗井水，分三次抹在高凌升的额头和双臂，寓意洗澡净身，干干净净离开人世。 然后方可进入棺木，将棺木置于灵堂正中，棺前桌案之上燃起长明灯烛火，棺头亦点一盏油灯，俗称“点脑头火”，可指引亡灵，黄泉路上不会迷失方向。 桌案之下铜盆取火，燃烧香烛纸钱，供吊唁者祭奠。 宁兰心穿一身白色孝袍，守在铜盆之前，保证长明灯不灭，香火不断。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宁兰心素面朝天，楚楚可怜，加之一身白衣，便如海棠卧雪，更显素净动人。 “宁师妹，我来给高师弟添一扎纸钱。” 宁兰心行尸走肉般抬起头，却见来人是苏少游。 苏少游看着一身孝服的宁兰心，表情中满是复杂和不理解。 宁兰心点点头，却没有力气开口。 苏少游将扎堆的纸钱丢进铜盆之中，火焰迅速高高燃起，照亮宁兰心憔悴的面容。 苏少游叹气道：“我和高师弟虽然时常有不愉快，但人死为大，我也希望他一路走好。” 见宁兰心没反应，苏少游终于还是问道：“听说你...准备为他守节？” 宁兰心看着铜盆之中闪烁跳动的火焰，半晌才道：“多谢你对我家夫君挂念！” 苏少游一愣，怅然若失道：“同门相惜，高夫人客气了！” 苏少游在高夫人三字之上咬字极重，这一句话代表了许多。是不甘，是不解。同时也是释然，是放下。 苏少游默默等待纸钱燃尽，他道：“还请节哀，保重！” 苏少游言罢，挥袖而去。转身的瞬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由凝重变成了释然。 姜婵也换了一身白衣，亲手为高凌升焚烧纸钱。 灵堂之中，只有火焰被风出动发出的呼呼风声，没有人交谈，没有人哭泣，一切都如梦似幻，不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可这就是人最真实的痛苦过程，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到一瞬间的撕心裂肺，到最后眼泪流干，成为空有一副皮囊的躯壳。 慎凡拿出七根钉子，命人盖上棺盖。 两名男弟子分别从两头搬起棺盖，就要盖在棺木之上。一直都表现得比较冷静的赵谊，忽然发了疯一般冲了上去，他死死抱住搬着棺盖那名男弟子的腰肢。 赵谊眼泪纵横，他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不要！我不要高大哥走！你们都给我滚开！” 赵谊毫无章法地对着那两名弟子拳打脚踢，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众人的表情，可他清楚知道，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 慎凡咬着牙吩咐道：“把他拉开！” 几个人上来拉开赵谊，棺材盖子缓缓朝着木棺压了上去。 赵谊奋力挣脱开束缚，飞奔上前直接用身体压在棺木之上，阻挡着不让众人盖棺。 “高大哥没死，他只是睡着了！” 几人想拉开赵谊，可赵谊双手死死抓住棺木边缘，他的指甲陷入木棺之中，棺材上的木刺刺入他的指甲皮肉，点点殷红渗出。 慎凡不忍地闭了闭眼，他冷声道：“拉开他！” 几名男弟子合力，竟无法撼动赵谊分毫，这时铁撼山上前，一把掐住赵谊的脖子。赵谊在铁撼山巨大的手掌之下，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再没有任何力气。 慎凡对姜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他调整心绪，朗声说道：“凌升吾徒，为救同门师侄而死。持剑立道，无愧天地。英魂已逝，千剑齐哀！” 慎凡强忍住眼眶之中的泪水，抽出长剑道：“敬吾同袍，一路走好！” 所有人跟着抽出长剑，齐声诵道：“敬吾同袍，一路走好！” 所有人双手握剑，将剑锋端正立于胸前。众人微微低头，以示对逝者的尊重。 慎凡高声道：“封棺辞世！” 慎凡说罢，亲自为高凌升的棺木打上七颗钢钉。他左手持钉抵在棺材边缘，右手高高抬起，以掌击钉。每一掌下去，钉子便进去一分，几掌之后，钢钉被牢牢嵌入棺木之中。 掌心剧痛传来，却抵不住慎凡的心中之痛。 世人常说盖棺论定，棺木一封，一个人的一生，也就至此而终。功过是非，皆为定数。 可高凌升真的死了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释然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手臂上的图案很美，像一朵盛放的黑色莲花！” 白瞳少女一愣，整个人身上的疯狂和怨毒就像一张被点燃的宣纸，只一刹那，就灰飞烟灭。 “你叫什么名字？”高凌升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就像前世走在校园中，青春飞扬的小学妹。 如此的韶华美妙，又如此平凡普通。 “我叫...香凝...”少女缓缓念出了那个尘封多年的名字，好似揭开了自己深藏于心的记忆。 “真是个好名字，花有亭亭骨，香凝处处馨，我多么希望我能早一点遇到你。” 少女的眼瞳中的白色逐渐消失，她的气息越来越像豆蔻少女。 香凝喃喃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高凌升摇摇头道：“如果我早点遇到你，我不会让你受那些苦，或许一切就都不会是这样了。” 香凝满脸的歉疚：“对不起，我杀了你！” “你本想对我身边那个小姑娘下手的，对吗？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高凌升满心疑问。 香凝眼泪落了下来，她显得彷徨而又无助，她痛苦不堪道：“因为她有我永远都得不到的宠爱，我恨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光所有人！” “如果我说，我愿意七世轮回都给你杀，你能够将这一切都放下吗？”高凌升一句话，让香凝瞳孔猛然收缩。 她瞪大了眼睛，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她在高凌升的眼中看到了怜惜。 那只是她曾经多少次，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那是她多少次，在梦中魂牵梦萦般的渴望。 香凝退后两步，幽蓝色的火焰无声无息燃上她的裙摆。香凝终于释然道：“对不起，我错了！” 高凌升十分宽容，他道：“傻孩子，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我很喜欢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有灵气，也很可爱，我希望下一世，你能做我的妹妹！” 香凝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幽蓝色火焰无声无息地将她吞没，她的身形越来越淡，像是一道飘浮在空中的影子。 “谢谢你，可惜我已经没有下一世了！” 所有害人性命的厉鬼，都无法转世轮回，等待着她们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无穷无尽的沉沦，二就是魂飞魄散后的解脱。 香凝在最后一刻放下心中的执念，她亲眼看见高凌升为姜婵挡下那致命一击，这让香凝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女孩子。 高凌升忽然想到什么，对香凝说道：“在我的家乡有个说法，都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都是水做的。如果你能晚生千年...” 高凌升只说了半句话，因为他心里清楚，对于香凝来说，已经没有如果了！ 香凝身上的火焰就快熄灭，高凌升已经快要看不清楚她的影子。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想记住你！”香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高凌升伸手想要触碰香凝的身体，可他的手从那团幽蓝色火焰之中穿了过去。 在最后一点蓝色火焰消失之前，高凌升的声音清晰响起：“我叫高凌升，很高兴认识你！” 话音一落，幽蓝色火焰了无踪迹，那道白色少女身影也随之归于无形。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点凝香，有些像是夏日盛放的玉莲。 高凌升和香凝非亲非故，甚至还被她一爪贯穿胸膛。可不知道为什么，高凌升对香凝就是恨不起来。兴许是因为他看到了香凝的七次轮回，兴趣是因为那耷拉在一边的脑袋，因为那一摊模糊的碎肉，因为那血池之中，骨骼幼小的几具尸体。 高凌升说不清楚，他也不愿意去深究。他并不怕死，却怕心有魔障般地活着。 都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若能死得有价值，纵是生命，又有何惜！ 高凌升的意识陷入混沌，耳边只听得若有若无的浪潮之音。浪潮起起伏伏，带动着高凌升的身子也上下颠倒，他并没有觉得天旋地转，反而很享受这种随波逐流的快意。 原来人死之后，是这样的感觉吗？ 在一波一波的浪潮声中，高凌升安心地睡了过去，这一觉无梦无痕，不知道是睡了多久。等高凌升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床上铺着厚厚的丝垫，怀中是绣着云纹的锦被。丝质柔软顺滑，就像是少女结嫩无瑕的肌肤。除了这美妙的触感，还有一种撩人的香气，将高凌升紧紧包裹。 这种香气不像是聂小倩身上的淡雅清远，也不像宁兰心身上的芬芳醉人。这种香气浓郁却不刺鼻，带着一种女儿家独有的脂粉气息。 高凌升抱着怀中锦被，嗅着枕间撩人的香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这是一间女儿家的闺房，天花板上倒垂着一张张展开的纸伞，伞面上画风画月，尽是值得吟咏的春色。 春色之下，是一张能够同时容纳五六人的巨大木床，床头靠着墙壁，雕刻着展翅欲飞的金凤图案。床下铺着上好的丝绒地毯，在床榻两侧，对称摆着几张装饰案台，案台之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精致盆栽。 只粗略看过去，就能见到稀有的兰草和盆景枫叶，更有巴掌大小的松柏和假山，名贵的玉石和珠宝尖塔。高凌升说不出这些具体是什么东西，但凭借他的眼力，他能保证这里面随便拿出一样，都是稀世珍宝，倾国之器。 床榻的正对面，还有八角桌和团椅，虽然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但想来也是名贵不凡。八角桌后，还单独有一张梳妆台，台面之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玉盒锦袋。 凤钗玉镯胡乱摆在桌子上面，映得桌前一面硕大的铜镜之中，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高凌升啪的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自言自语道：“我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用手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之中赫然有一个大洞，高凌升顿时变了脸色。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戳了戳自己的伤口，却感觉不出任何疼痛。 他忙从衣袋中摸索，天师令、剑匣、血参丸和狐狸尾巴一样不少，就连冰夷剑也安安静静地躺在枕边。高凌升正欲起身，忽然感觉手腕之上像是缠了什么东西。 他抬起手来，这才发现手腕之上缠着一根女子长发，再一细看，枕边竟然还放着一块白色丝巾。高凌升拿起丝巾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什么丝巾，分明是女子贴身的胸衣，上面还绣着一朵浓艳的牡丹！ 第一百五十四章 研习功课 这是？ 高凌升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他四下望望，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当下高凌升壮着胆子将那胸衣拿起，凑在鼻子前面嗅了一下。 顿时一股奶香扑面而来，香香糯糯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味道，堪称是余味悠长。 “相公？你在干什么？”聂小倩冷不丁的一句话，直接在高凌升的心中响起。 高凌升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连忙丢下手里的胸衣，慌忙解释道：“我...我闻到一股怪味儿，正在寻那味道的源头呢！” “是吗？”聂小倩意味深长道：“难道不是奶香奶香的，闻起来令人怦然心动吗？” 高凌升一捂脸，顿时觉得颜面扫地。有时候心有灵犀一点通未必是一件好事，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聂小倩。 聂小倩似乎还不准备放过高凌升，又用一种极尽诱惑的语气道：“看这闺房的格局，再结合这秀发和香气，想来这间屋子里面，一定是住着个大美人呢！” 高凌升欲哭无泪，只得服软道：“娘子，我知道错了！” 聂小倩明显是有些吃醋，满心不服气道：“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我好闻一点，还是她好闻一点。” 高凌升又不是傻子，虽然各有千秋，但他嘴上肯定还是说道：“当然是娘子好闻，我喜欢得紧呢！” 聂小倩笑道：“这还差不多！” 高凌升适时转移话题道：“小倩，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聂小倩也有些迷糊，她道：“相公，小倩也才刚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呢！” 聂小倩说着直接现身，当她看清楚高凌升胸口的伤口时，禁不住大惊失色：“相公，你的胸口...” 高凌升捏着聂小倩的手指，让她戳了戳自己胸口处的伤口，无奈道：“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不信你摸摸！” 聂小倩触电一般缩回手指，无比心疼道：“相公，这么严重的伤，怎么可能不疼！” 聂小倩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像是六月西湖说变就变的天气。 高凌升连忙柔声安慰道：“真的不疼，相公骗你作甚。”高凌升说着，再次拉过聂小倩的手，轻轻触摸伤口处的皮肉。 见高凌升一脸坏笑，聂小倩这才半信半疑道：“咦？怎么会这样？” 高凌升苦笑道：“我也不清楚，醒过来就是这个样子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聂小倩咬唇想了片刻，说道：“相公现在魂魄皆在正位，呼吸体温如常，一定是活着的。” 见聂小倩说得笃定，高凌升更加觉得奇怪：“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着吗？而且咱们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方？” 聂小倩猜测道：“难道是那灵狐血脉，为相公续住了性命？” 高凌升一拍大腿道：“还真有这个可能！” 得知自己没死，高凌升一下子振奋了起来，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抓起枕边的冰夷剑，和聂小倩一起来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伴随着两扇木窗缓缓打开，银色的月光就像潮水一般涌入了房间。漆黑的夜空之中，高悬着一轮明月，轻盈的月华背后，是一大片璀璨绚烂的星河。 星月之下的情景超乎高凌升的想象，大片的浪潮奔涌，一波一波推袭着波光粼粼的海浪。黑色的海水之中，是一片一片星河倒映之下的剪影。 水色和月色交相辉映，在海面之上编织成另外一面星河。高凌升望着窗外海景，心中浪潮翻涌，久久没能平静下来。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漂流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 而他脚下踩着的，是一艘巨大的豪华游船。 原来那睡梦中的浮浮沉沉根本就不是幻觉，自己真的是在茫茫沧海之上。这个发现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叫高凌升一时之间根本就无法接受。 高凌升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聂小倩从房间里面出去，将这艘游船仔仔细细逛了一遍。这艘游船规模很大，不仅有前舱和后舱，还有底舱、甲板、厨房和宴会舱等等。 光是供人居住的房间，就有大大小小几十间之多。其中规模最大，最能体现出奢华的，正是之前高凌升睡的那个房间。只不过走遍整艘游船，高凌升都没能见到一个人影。 此时此刻，高凌升乘着这艘空荡无人的鬼舟，漫无目的地在大海之上漂流。 他是如何上的这艘游船，高凌升无从知晓，他要随着这艘游船去往何处，他更是毫无头绪。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就像是一个习惯了热闹的人，迷路在群山之中，被俗世所抛弃一般。 如果不是聂小倩还陪在高凌升的身边，那么他此刻已经被铺天盖地涌来的孤独所彻底淹没。 在这艘船上，高凌升感觉不到疼痛和饥饿，但伴随着日夜交替，却也能安安心心和聂小倩大被共眠。都说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要照高凌升说，山中尚可体察花开花落，四季更替，可在海上，只见一日复一日，却根本没有什么岁月的概念。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在海上漂流了几月之久，在这几月之中，高凌升只做两件事情。其一就是将慎凡所传的一切功法，努力研习。其二就是和聂小倩把没来得及实践的功课，努力研习。 虽然人鬼殊途，很多事情都非寻常，但这岂能难住高凌升？ 两人在闲暇之余，聂小倩还会唱一唱采莲曲： 素手纤纤弯玉指，雪足相抵弄莲蓬。并蒂荷间生细雨，唇齿之中莲子香。 一连数日，两项高凌升潜心研习的功课，都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这天晚上，高凌升继续和聂小倩大被共眠。睡至二更，高凌升翻了个身，搂住怀中女子，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时高凌升的身后忽然响起聂小倩慵懒的声音：“相公，怎得睡不安稳？” 高凌升顿觉遍体生寒，如果聂小倩在自己身后，那么怀中搂着的这个女子，又是何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死不灭 高凌升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由于太过于激动，他直接一头顶在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纸伞之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那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子也被这一下弄得惊醒过来，她点亮屋内烛火，昏黄的火光瞬间照亮整个屋子。她猛然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高凌升道：“高凌升，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这个女子半眯着凤眼，一副慵懒的模样。她半卧在红色云锦之间，衣衫半开，露出大白雪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锦被之下，是一双无暇雪足，在大红色云锦的衬托下，更显她肌肤如雪，美艳不可方物。 她不光肤白如雪，整个人的气质更似冰雪一般冰清玉洁，叫人只看一眼，就自惭形秽，不敢生出任何亵渎之心。粗略一眼之下，高凌升只觉双眼被辉晕所迷，竟是没看清楚那女子具体的相貌。 但想来，应该不会比他所见任何一个女子差，端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 高凌升转过头去不敢看她，心中却无比好奇，便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女子愠怒道：“这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这里，还能去到哪里？” 高凌升一愣，瞬间想到那奶香奶香的胸衣，原来她才是这房间的主人。 那女子用锦被遮住满床白雪，催促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转过身去！” 高凌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披上自己的衣服，转过身去不敢怠慢。这时聂小倩才悄悄凑上前来，低声说道：“相公，小倩认出她来了，她是那只白狐狸！” “白狐狸？”难怪她能一口叫出我的名字，高凌升恍然大悟，便开口问道：“你是...苏媚雪？” 身后女子略显惊讶道：“你怎得知道我的名字？” 高凌升如实相告道：“是廖晨告诉我的。” 苏媚雪蹙眉道：“原来是他...” 说话间苏媚雪已经穿戴整齐，高凌升转过身来，刚想要仔细看一看苏媚雪长什么样子，但很快高凌升不由得苦笑连连。 这苏媚雪似是有心防备高凌升，居然在脸上戴了一张狐脸面具。就是这么一张面具，让苏媚雪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如果是刚才的她是仙气十足，那么现在的她，就显得有些妖媚瘆人了。 算起来高凌升只见过苏媚雪两次，第一次她顶着孙一诺的面容，第二次她戴着一张狐脸面具，甚至都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你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苏媚雪看着高凌升胸前的伤口，显得有些惊讶。 她虽然戴着面具，叫人没办法看清楚她的神情。可高凌升猜都能猜出来，此刻苏媚雪一定是紧蹙眉头，一脸的嫌弃。 高凌升只得将和苏媚雪分开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末了高凌升有些欣慰道：“总算我挨这一爪子，让香凝姑娘释然，摆脱了这无穷无尽的苦海，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苏媚雪闻言，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一个人类修士，为什么会放过廖晨？又为何甘愿用自己的性命，去超度一个不相识的厉鬼？” 高凌升转头望了一眼聂小倩，聂小倩也正目光闪闪地看着他，如同注视着自己头顶那一片璀璨星光。 高凌升淡然一笑道：“鬼也好，妖也罢，和我们这些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都是芸芸众生之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苏媚雪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却没再说些什么。 高凌升继续解释道：“苏姑娘，我被香凝所伤之后直接陷入了沉睡，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睡在这张床上。” 高凌升歉然道：“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房间，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就一直睡在这里，实在是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苏媚雪语气有些不悦道：“你睡在我的房间，有多久了？” 高凌升略一思索道：“怕是已经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 苏媚雪无奈叹道：“在雾隐之都三四个月，人间不过一日光景。” “雾隐之都？”高凌升来了兴趣：“这是我现在所处之地的名字吗？此处难道并非人间？” 苏媚雪解释道：“你可以把雾隐之都理解成和人间相对应的妖界，只不过并非所有妖类都能进入雾隐之都。只有拥有远古妖兽精纯血脉的妖，才有资格进入雾隐之都。” 高凌升立刻想道：“难道是因为我身上有你的灵狐血脉，所以我才会进入这个奇特的空间？” 苏媚雪微微点头道：“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不过想要进入雾隐之都，还需要提前和雾隐之都建立起联系。我们灵狐一族能进入这雾隐之都，全靠了你脚下踩着的这艘青丘之舟。” 高凌升下意识地踩了踩脚下地毯，这才知道原来这艘巨大的游船名为青丘之舟。 苏媚雪接着说道：“青丘之舟其实类似于你们人类修士手中的法宝，一直是我们青丘之国的第一重宝，只有借助青丘之舟，我们才能在自己的世界和雾隐之都间往来。” 高凌升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便问道：“可我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来到这青丘之舟之上？” 苏媚雪沉吟片刻道：“当时你所受伤势太重，甚至超过了灵狐血脉所能承受的极限。在你的魂魄四散之前，你便被强行渡引到了青丘之舟之上，你的性命，也因此得以保全。” 听了苏媚雪的分析，高凌升更觉得惊险，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苏媚雪又救了自己一次。 苏媚雪有些感慨道：“我虽然给了你灵狐血脉，但能成功融合我族血脉的人，千者未必存一，你今天有幸能不死，不代表以后还能如此幸运。或许未来某一天不需要别人来杀你，你体内的灵狐血脉就会要你的命。” 高凌升有些头痛道：“既然如此，那能不能劳烦苏姑娘，把那灵狐血脉再从我身体内抽出。”高凌升说这话的时候，想的都是那天灵狐血脉发作之时，饱受折磨时的滋味。 苏媚雪摇摇头道：“灵狐血脉已经和你的身体融合，未来如何，全看你的造化了。” 听到这个消息，高凌升倒也不意外，只问道：“苏姑娘，这灵狐血脉的作用，难道就是修复身体所受到的损伤吗？” 苏媚雪昂首道：“岂能如此简单，若能发挥出灵狐血脉全部的潜力，便能真正做到不死不灭，纵使天地湮没，亦能毫发无损！” 第一百五十六章 孤苦伶仃 这种说法太过于匪夷所思，高凌升又如何敢相信。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真能做到不死不灭，那你们灵狐一族又怎会...” 这句话高凌升没敢说完，如果真如苏媚雪所言，那么灵狐一族又怎么会被新登基的国君赶尽杀绝，只剩下她一棵独苗？ 苏媚雪愣在原地，肩头微微颤抖，似是被高凌升一语重伤。 高凌升有心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好在苏媚雪并没有因此责怪高凌升，她只是强忍着心中伤痛道：“曾经我们灵狐一族确实有人能做到不死不灭，只不过现在...” 话已至此，高凌升便识趣般不再追问，而是岔开话题道：“苏姑娘，这雾隐之都是在海上吗？你刚才说在这里面待几个月的时间，人间只过一日，这是真的吗？” 苏媚雪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雾隐之都中的时间流逝缓慢，虽然大部分区域都被海水所覆盖，但仍存在许多大陆和岛屿，都被实力强大的妖王所掌控。” 苏媚雪推开窗子，清爽的海风伴着柔美月色进入船舱，屋顶倒悬着的那些纸伞也跟着风儿轻轻摇摆起来。 “和那些被妖王掌控的大陆和岛屿比起来，漂浮在这片大海之上，行踪不定，才是最安全的！”苏媚雪靠在窗前，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 这一刻望着苏媚雪柔弱的背影，高凌升似乎能体察到她的孤独与无助。 因为她的故乡青丘之国已经彻底沦落，纵使逃到人间，也仍旧遭人追捕。来到雾隐之都，还有众多实力强大的妖王，只能依靠着青丘之舟漂流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 族人死绝，旧部离散，天下之大却没有一处避风的港湾，没有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从众星捧月到孤苦伶仃，其中的滋味，一定是难以言说。 高凌升没有说话，只静静守护着苏媚雪的背影，陪着她吹着湿润的海风，一直等到月上中天。 “高凌升，你难道不问问我，要如何才能回到人间吗？”苏媚雪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高凌升反问道：“你呢？你有地方可以去吗？” 苏媚雪撩了撩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说道：“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 高凌升本就在青丘之舟上生活了几个月，他知道海上的生活是多么的枯燥无趣。如果不是有聂小倩陪着，恐怕三五日的光景，就会感觉度日如年。 似乎是看透了高凌升的想法，苏媚雪又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和你们人类修士不一样。妖最耐得住寂寞，我们可以蛰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默默修炼千年。” 苏媚雪说得轻松，可她双手却本能般地攥紧成拳，这恰恰说明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如果一个人心里装着仇恨，那么未能报仇雪恨之前，每一分每一秒，便都可以称之为煎熬。 依高凌升看，苏媚雪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她的心里埋藏了太多的仇恨和负担，以至于她的神经时刻处于紧绷和不安。她如果不是累到了极点，也就不会回到青丘之舟上，倒头便睡，连自己的床上躺了别人都没注意到。 “我送你回去吧！”苏媚雪转过身来，带着一股撩人的香气，走到了高凌升的身边。 她将自己的食指伸到面具下面，轻轻咬破自己的手指，殷红的鲜血顿时涌出指尖。苏媚雪把玉指凑到高凌升胸前的伤口处，几滴鲜血落下，高凌升伤口处泛白的皮肉立刻恢复了血色。 高凌升胸前的伤口第一次有了感觉，酥酥麻麻的，还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痒。很快，高凌升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竟神奇般地生出了新肉。新肉和高凌升原有的肤色还不一样，粉嫩嫩的，像是刚出襁褓的婴儿。 “高凌升，我再帮你一次。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希望未来，不要再碰面了！” 苏媚雪收回手指，在面具遮掩下，高凌升看不见她的神情。但高凌升能听出来，苏媚雪的语气严肃又认真。 “你回去吧！”苏媚雪伸出双手，猛然去推高凌升的双肩。高凌升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推得一个趔趄。可伴随着苏媚雪的动作，高凌升并没有离开青丘之舟。 反而是青丘之舟在这一瞬间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这一下摇晃来得十分突然，苏媚雪竟脚下一个不稳，扑在了高凌升的怀里。高凌升本就往后倒，被苏媚雪一压，两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就连一旁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和金钗玉饰也随着这一晃动撒了一地。 高凌升仰面躺在地上，只觉得一团香雪趴在自己的怀里。苏媚雪双手抵着高凌升的胸口，明明是推拒，却别有一番滋味。苏媚雪挣扎着起身，，惹得苏媚雪不满道：“一个大男人，怎得如此娇气？” 高凌升大感冤枉道：“不是我小题大做，而是姑娘你？” 苏媚雪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膝盖所放位置不对劲，她刚要挪开，青丘之舟却又是一震。苏媚雪的膝盖在巨力震动下，高凌升这回疼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聂小倩在高凌升心底调侃道：“相公，这可是你闻人家小衣欠下的孽债，早晚是要还的。” 高凌升在心里哀嚎道：“我再也不敢了！” 短暂的慌乱之后，高凌升和苏媚雪都从地上站了起来。苏媚雪快步走到窗子旁边，探出头去张望，如临大敌道“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撞击青丘之舟的船底。” 高凌升也好奇地凑上前去，可船舱之外，是一片漆黑平静的海面，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 “苏姑娘，你看清楚了吗？到底是什么东西在...” 高凌升一句话还没说完，青丘之舟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高凌升慌乱中一把抓住苏媚雪的衣襟，竟一下子扯下一半，露出她光白的香肩。 与此同时高凌升稳住身形，只看到漆黑的海水之中浮起一条巨大的黑色尾巴。那黑漆漆的尾巴之上布满了细密的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寒光。尾巴卷起，足足有半个青丘之舟那么高，激起的水浪直接打在舷窗之上，溅了高凌升一身。 第一百五十七章 妖界生存法则 “我呸！”高凌升本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毫无防备之下，被灌了一嘴冰凉湿咸的海水。 “高凌升，小心！”苏媚雪拉了高凌升一把，下一刻一条巨大的黑色尾巴直接狠狠抽在了舷窗之上。 这回高凌升看清楚了，那布满黑色鳞片的尾巴，分明是一条蛇尾。 这一尾巴下去，青丘之舟又开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可那木制舷窗在猛烈的击打之下，居然顽强地挺住了。或许真像苏媚雪所说，这青丘之舟是一样法宝，不然寻常的木制窗户，这一下便会立刻化为齑粉。 苏媚雪从怀中摸出一个金色罗盘，不断地调整着罗盘指针的方位。随着苏媚雪地操控，青丘之舟也灵活地调转了船头，向着一个方向快速驶去。 苏媚雪凝重道：“一定是我刚才咬破手指，血腥味儿顺着夜风飘了出去，这才把那三翅墨蟒吸引了过来？” 见高凌升一脸茫然，苏媚雪又道：“我体内流淌的是最精纯的灵狐之血，在我离开家族的庇佑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所有妖物都想饮我的血，吃我的肉。” 苏媚雪语气无奈中透出几分悲凉道：“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就算是哪一天真的被人吃掉，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高凌升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他竟开口问道：“苏姑娘，如果喝了你的血，吃了你的肉，会怎么样？” 苏媚雪身子一僵，显然是没想到高凌升会这么问，她想了想，然后无比认真道：“会填饱肚子！” 高凌升闻言一愣，但很快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之前的沉重和压抑也随着两人爽朗的笑声一扫而空。高凌升笑得肚子都疼了起来，他原以为苏媚雪是个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却不想她也会开这种玩笑。 苏媚雪也笑弯了腰，甚至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道：“我如果告诉你，吃了我就能白日飞升，你会不会心动？” 这一刻苏媚雪直勾勾地盯着高凌升的眼睛，像是可以看穿他内心一切伪装。 高凌升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他平静道：“我们修习剑道，根本就不是为了白日飞升成就自己的仙路，你是不会理解的。” 苏媚雪明显是不信，追问道：“如果不是为了成就自己的仙路，那又是为了什么？” 高凌升没有丝毫犹豫道：“当然是为了保护弱者，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苏媚雪若有所思道：“就像你替你那同门挡下香凝致命的一爪吗？” 高凌升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模棱两可道：“当时换成其他剑门弟子，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原来是这样。”随着和高凌升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苏媚雪也发现了高凌升的不一般。如果不是运气好，依照高凌升这个性子，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姑娘，我怎么觉得这船越行越慢啊？”高凌升在这青丘之舟之上生活了几月，他自然熟悉行舟的速度。 苏媚雪这时也察觉出了异常，她纳闷儿道：“不应该啊，青丘之舟调转方向之后是顺风，按理说应该借助风势越行越快才对，怎么可能会越走越慢呢？” 高凌升走到窗边，把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回望走过来的海路，早就看不到那三翅墨蟒的身影，只能看见船尾处拖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那是行船过程中激起的浪花。 高凌升刚刚有些放松警惕，忽然看出不对劲来，他连忙招呼苏媚雪道：“苏姑娘，你看那是什么？” 高凌升用手一指船尾，那船尾托着的白色浪花之下，居然还隐藏着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那身影黢黑修长，正像那三翅墨蟒的尾巴。 苏媚雪眼神一变，登时回过味来道：“这畜生居然吸附在青丘之舟下面，想等咱们走远了，放松警惕之时，再发起致命一击。” 高凌升啧啧称奇道：“这畜生这么聪明吗？” 苏媚雪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道：“看这三翅墨蟒的体型，少说也得有三千年的修为。一千年孕育出灵智；一千年变化为人形；一千年修炼出内丹。再有千年光景，恐怕就要逐渐脱去妖性，朝着脱胎换骨的方向发展了。” 苏媚雪感慨道：“在这三千年的漫长光阴之中，什么样狡猾的对手他没遇到过，又怎么会斗不过你和我这两个小娃娃呢？” 高凌升听得暗暗心惊，还是忍不住问道：“人类修士想要白日飞升，天资绝艳之辈，不过就百年光景，你们妖修，却需要几千年吗？” 苏媚雪叹然道：“便如你所说，妖修想要成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耐得住几千年的孤独寂寞和岁月变迁，也都抗不过最后那几道九天雷劫。” 高凌升忽然想到韩素梅曾说，尹生挥剑散劫云的事情，便又问道：“这九天雷劫，真有那么恐怖吗？” 苏媚雪看高凌升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一样，可她还是解释道：“对于你们人类修士而言，十人渡劫，可活一人，但我们妖修...” 苏媚雪轻叹道：“数百妖修渡劫，或可成功一例。而且...” 苏媚雪欲言又止，高凌升正被说得心痒，连忙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人尚有轮回，妖却只有宿命，你可知道这二者的区别？”苏媚雪的眼神变得严肃。 高凌升肃然道：“愿闻其详。” 苏媚雪微微摇头，似是感叹命运的不公：“人死之后，尚可转世轮回，修得来生。可妖的一生只有被安排好的宿命，我们遇到什么人，死在什么地方，我们的爱恨和感情，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苏媚雪眼神落寞道：“妖只有一生一世，若命殒，顷刻魂飞魄散，一切归于寂然，甚至留不下，曾经来到这世上的任何痕迹。” 高凌升被苏媚雪一番话说得有些感伤，不由感慨道：“原来真的有命中注定的宿命！” 苏媚雪早已习惯，淡然道：“所以我们妖修只求今生，不问来世。我们拼了命地去追求强大，去追求永恒的生命，只是为了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我们曾经存在过的印记。” 苏媚雪指着船尾隐藏在白浪下三翅墨蟒的影子道：“你看到那墨蟒了吗，他来找我的麻烦，正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在雾隐之都，每个人都要随时做好吃掉别人的打算，同时更要做好被别人一口吃掉的准备。这便是妖界的生存法则！” 第一百五十八章 狐仙子 想到三翅墨蟒尾巴卷起的滔天水浪，又想到他此刻就攀附在青丘之舟下面，蛰伏等待出手的时机，高凌升不禁有些心神不宁。 “苏姑娘，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高凌升现在还没有对付这种妖兽的经验，因此处处都要向苏媚雪请教。 苏媚雪此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就算不藏在水里，我们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在水下本就是他所擅长的领域，我若是贸然动作，恐怕正合了他的心意。” 高凌升满怀期许道：“血腥味儿散去之后，这三翅墨蟒会不会主动离开呢？” “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寻常野兽，或许真有这个可能。但三翅墨蟒可是一条有着三千年道行的凶兽，今天他盯上了我，一定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苏媚雪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随时做好了被别人一口吃掉的准备。在面对这种危险的时候，仍然可以做到泰然自若。 苏媚雪放下罗盘，对高凌升道：“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不然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刚才若不是三翅墨蟒打岔，你现在已经回到人间了。” 高凌升在这片大海之上漂泊了几月之久，他现在确实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人间。如果苏媚雪处处算计高凌升，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好处，那么高凌升大可以不管不顾，任由她和三翅墨蟒拼个你死我活。 但苏媚雪偏偏没有算计高凌升，还为高凌升治好了身上的伤势，并在危险来临之前，主动要送高凌升离开雾隐之都。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高凌升若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莫说苏媚雪怎么想，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当下高凌升大手一挥道：“且慢，我还是多逗留一刻吧，一会儿如果真打起来，我多少也能帮衬一二。” 苏媚雪凝眸看着高凌升，目光竟也似有了温度。 高凌升小声嘀咕道：“而且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看你一个女孩子受欺负，视若不见吧...” 苏媚雪眼神中闪过几分笑意，可她却转过头去，装作没有听到高凌升说什么。 正在这时，窗外的月色忽然有了变化。月光在缓缓上移，从地面一直蔓延到了床榻之上。明月高悬夜空，就算是位置有所变化，也不会移动得如此之快。 高凌升和苏媚雪同时想到这一点，异口同声道：“船在往下沉！” 苏媚雪低头飞快地操纵着手中的罗盘，口中焦急道：“这三翅墨蟒好大的力气，居然想硬生生把青丘之舟拖进水中淹没。” 高凌升也觉得不可思议，这青丘之舟规模宏大，排水量惊人，就算多装几百号人，吃水的水位也不会有太多变化。而那三翅墨蟒能在水下凭一己之力就托着这样一座巨舟缓缓下沉，那得是多大的力量啊！ 苏媚雪临窗远眺，漆黑的海面依旧是一望无际，她焦急道：“现在除非立刻靠岸，不然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被这畜生拖入水中。” 高凌升便问道：“现在离咱们最近的靠岸地，要走多久的路程。” 苏媚雪颓然道：“至少要五六个时辰。” 此言一出，两个人相继沉默下来。天地间只剩下滔滔不绝的浪潮之音，似乎是在张牙舞爪，等待着即将葬身大海的两人。 一片沉默之中，高凌升忽然想到什么，提议道：“苏姑娘，咱们可以一起返回人间啊，这样那三翅墨蟒找不到咱们，自然会打道回府，岂不是就能化险为夷了。” 苏媚雪摇摇头，艰难道：“他找不到咱们，只会觉得咱们藏在舟上的某个地方，他会把青丘之舟彻底撕成碎片。” 苏媚雪咬牙切齿道：“这是我族的重宝，也是我仅剩不多守护下来的东西，我绝对不能让它毁在这里，除非我先死了！” 苏媚雪说着，收起手中罗盘，转身走出房间，一路来到了甲板之上。 此刻青丘之舟越陷越深，水位已经淹没底舱，恐怕用不了一炷香的工夫，就能淹到甲板上来。 苏媚雪靠在船舷旁，冰冷漆黑的海水不断翻涌跳动，就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苏媚雪默默看了一刻，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霍然转身，径直走到高凌升的身边，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高凌升，你为什么一直留着我的那条尾巴？” 高凌升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想留个纪念...” 九尾妖狐一直是华夏传说中最具传奇色彩的魅惑妖女，无不是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丽。虽然不知道苏媚雪是不是也有九条尾巴，但高凌升就是想留下那一根毛茸茸的雪尾。 或许是为了告诫自己，不要轻易相信妖怪说的话。又或者是因为，某种特殊的情节？ 苏媚雪沉默片刻，似乎是不太满意高凌升给出的答案。她轻声说道：“你握着我的那条尾巴，在心里默念‘精阳正位’，然后什么都不要想，你就能回到人间。” 高凌升瞪大了眼睛，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能来到雾隐之都，不是因为自己身体内的灵狐血脉，而是因为苏媚雪这条雪尾。如果当时高凌升没有留下这条雪尾，那么可能香凝那一爪之后，自己就已经死了。 透过那张面具，高凌升只能看到苏媚雪的眼睛。苏媚雪俏皮般地对高凌升眨了眨眼睛道：“我若是回不来，你便不用等我！” 苏媚雪说罢，转身一步跃上船舷，直视着漆黑汹涌的海水。 高凌升急忙追了过去，在海风呼啸之中大声喊道：“你能不能摘下面具，让我看一看你的样子？” 苏媚雪回眸，什么都没说，海风却将她脸上的白狐面具吹落，面具在狂风之中飘摇飞起，轻飘飘地跌落在了海面之上，迅速被冰冷的海水吞没。 高凌升看着苏媚雪的面容，一时之间竟然是忘记了呼吸。 苏媚雪长得端庄大气，丝毫没有狐媚子的姚艳之态，反而像是九天宫阙之中的仙子。 “喜欢吗？”海风吹起苏媚雪轻盈的发丝，这一刻回眸就像是漫长时光中，一刻被定格的浮光掠影。 高凌升呆立原地，根本就讲不出话来。 苏媚雪却蹙起好看的眉头，轻言细语，似是责备，又是在撒娇道：“我在我的小衣之上嗅到了你的味道，下次不要再乱动我的东西了！” 苏媚雪一番话还飘在风中，人却已经一跃而下，坠入冰冷幽暗的大海。只留下高凌升，独自在风中，嗅着苏媚雪留下的撩人香气，久久不能释怀。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三条翅膀 “苏媚雪！苏媚雪！”高凌升趴在船舷之上，努力想在汹涌的海水之中找到她的影子，可高凌升什么都看不到。 其实一直以来，苏媚雪展现给高凌升的，都是她冷若冰雪的样子，十足一个冰山美人。说话寡淡清冷，就连容颜也不愿意轻易示人。 联想到她的毛色和肌肤，名字中的这个雪字便被她演绎到淋漓尽致。可直到苏媚雪说起小衣那一刻，高凌升心中便骤然升起了一团火。因此这一个媚字，就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聂小倩无声无息地来到高凌升的身后，她幽幽道：“相公，你在看什么？” 高凌升被吓了一跳，见是聂小倩，才放下心来道：“我想看清楚水里的情况。” 聂小倩狡黠道：“苏姑娘可是问你喜欢吗？相公怎得不回应人家？” 高凌升顿觉尴尬，连忙板起脸来，故作生气道：“你这丫头，居然取笑起我来了，小心我狠狠收拾你！” 聂小倩一惊道：“相公要如何收拾小倩，真怕死个人！” 高凌升没有明说，只是不怀好意地看了看聂小倩水润的红唇。 聂小倩俏脸一红，用小拳头轻轻捶了高凌升的肩膀一下，哀求道：“小倩知错了，相公明明知道小倩吞不下的，还如此作弄人家！” 高凌升伸手轻轻一拍，便如触上娇嫩的豆腐。他道：“看你还敢不敢取笑我！” 玩笑开过，高凌升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漆黑的海水之中。苏媚雪下水已经有了一些时间，可水下丝毫不见动静。青丘之舟在三翅墨蟒的拖拽之下，正一点一点陷入深海。 蓦地，黑色的海水忽然翻涌起来，青丘之舟跟着一个剧烈地摇晃。滔天的水浪卷起，像下雨一般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海水落在甲板之上，打湿了高凌升的衣服，还不等高凌升作何反应，青丘之舟和海水又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这一次的摇晃幅度虽然不大，但持续的时间很长。很快，高凌升看到漆黑的海水之中渗出了暗红色的鲜血。鲜血呈大片散开，瞬间给这片海域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高凌升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片散开的血水，只见一团模糊的黑影正从水底飞速浮起，那黑影越来越大，终于变成一道人影跃出水面。高凌升看清楚来人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苏姑娘，快上来！”高凌升大声呼喊着，苏媚雪也顺着声音，几步跃回到了甲板之上。此刻苏媚雪全身湿透，白衣之上还带着斑斑猩红，曼妙的身姿一览无余，竟给了高凌升一种香雪红梅的错觉。 苏媚雪回到甲板之上，二话不说摸出罗盘，开始调转船头，朝着一个方向飞速驶去。这时青丘之舟的吃水水位已经恢复了正常，显然是已经甩掉了三翅墨蟒。没有了三翅墨蟒的暗中阻挠，青丘之舟在海上行驶的速度飞快，宛若离弦之箭。 高凌升不可置信道：“苏姑娘，那三翅墨蟒被你解决了？” 苏媚雪给了高凌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我偷袭得手，激怒了他，咱们估计要倒霉了！” 话音刚落，两人身下船舱处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声音，青丘之舟被人从侧面狠狠撞了一下。这一下险些让青丘之舟失去重心，半边船身都陷入了海水之中，又在巨大的浮力之下，飞速地回弹。 高凌升更是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甩了出去，若不是苏媚雪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此刻高凌升已经落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不知道被浪花卷到哪里去了。船体左右摇摆不定，高凌升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甩出来。 苏媚雪连忙拉着高凌升回到船舱之中，勉强躲避被掀上甲板的海浪。 撞击接连不断，青丘之舟在茫茫大海之上左右摇摆，随时都像是要分崩离析一般，摇摇欲摧。巨大的撞击声和海浪的翻涌声不绝于耳，让高凌升满耳都是嗡嗡的声响。 苏媚雪大声喊道：“高凌升，你怎么还没走？” 高凌升同样扯着嗓子喊道：“要走一起...”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下猛烈的撞击，高凌升被重重甩飞出去，直接撞在墙壁之上，后半句话被硬生生摔散，整个人的意识也变得有些恍惚。 轰隆一声巨响，天空之中炸响一道惊雷。高凌升迷迷糊糊中，只觉得眼前电光闪过，透过被狂风吹开的窗子，他看到了一条生着双翅的黑色蟒蛇，正在雷云之间肆意游弋着。 其实高凌升一直都想问问，这三翅墨蟒到底是哪里生出三只翅膀，依照现在来看，叫做双翅墨蟒才更为贴切。 三翅墨蟒体型巨大，两扇黑色翅膀一收一张，收起时嶙峋可怖，展开时又隐天蔽日。双翅之间，是一条粗重黝黑的蛇身，蛇身之下，另有几对闪着寒光的利爪。 蛇身之上顶着的，是一颗硕大的三角蛇头，蛇头处的鳞片极为厚重，要比蛇身处的鳞片大了几倍不止。鳞片层层叠叠，沾满了雨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银光，衬托之下就像是金属铠甲。 三翅墨蟒口中吐出红色蛇信，舌尖一分为二，发出嗡嗡的震天声响。一双暗黄色蛇眼死死盯着青丘之舟，从中透出疯狂和狠毒。 伴随着三翅墨蟒的移动，高凌升这才看清楚，他腹部之上的鳞片是灰白色的，且腹部的鳞片看起来质地要柔软许多。此时三翅墨蟒的腹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道口子，还不停地有鲜血滴落下来。略一琢磨高凌升就知道，那一定是苏媚雪的杰作。 三翅墨蟒奋力扇动翅膀，一个附身就从雷云之中冲了下来。伴随着豆大的雨水，他就像是这片海域主掌生杀大权的死神。 他冲到青丘之舟近前，忽然张大了嘴巴，只一个瞬间，他的嘴巴就像是被一刀切成两半一般，竟然打开成了一个平面。高凌升能清晰看到三翅墨蟒口中锋利森白的獠牙。 在一片血红的喉咙之中，高凌升终于看到了三翅墨蟒的第三条翅膀。这条翅膀尤为特别，就像是一把硕大的蒲扇，悬挂在三翅墨蟒的喉头。伴随着三翅墨蟒喉头的耸动，那第三条翅膀猛然扇动起来。 狂风暴雨之下，强烈的吸力涌来，天地间的海浪雨水，也包括青丘之舟上的一切，都被三翅墨蟒吸入口中。 第一百六十章 巨蟒之怒 这一刻，三翅墨蟒就像是能够吞噬一切的洪荒猛兽，仿佛在他的血盆巨口之下，世间一切都会成为他得以果腹的食物。 高凌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三翅墨蟒口中飞了过去，狂乱的风将房间内一切杂物都席卷到半空中，化为了三翅墨蟒腹中的食物。高凌升在即将要飞出船舱的瞬间，用手死死扒住了窗沿。 在海水和雨水的润湿之下，高凌升根本就使不上力气，他只得用指甲死死扣住木沿，拼尽全力不被三翅墨蟒吸入腹中。 而一旁的苏媚雪靠在窗沿之下，也在苦苦支撑着，从高凌升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漫天飞舞的黑色长发。 在三翅墨蟒第三条翅膀的疯狂扇动之下，那股吸力越来越强，纵使高凌升扒住了窗沿，可他的手却逐渐用不上力气，身子也跟着慢慢向窗外滑去。 忽然高凌升感觉到手臂一沉，原来是苏媚雪抓着了他的胳膊。但这股吸力实在是太大，纵使有苏媚雪的帮助，两个人却还是难以支撑，恐怕撑不了一时三刻，就会被卷入狂风之中，葬身蛇腹。 三翅墨蟒就像是能御风御水的神明，轻而易举地主宰着这片海域。 苏媚雪死死抓住高凌升的胳膊，指甲都陷入了高凌升的皮肉之中。在狂风暴雨的呼啸声中，苏媚雪再次喊道：“高凌升，再不回去，你就没有机会了！” 高凌升心中的狠劲儿也上来了，他高喊道：“拉住我的手，我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高凌升说着，松开了扒住窗沿的右手，从腰间剑鞘之中，抽出了自己的冰夷剑。 这一瞬间，高凌升的身子又往窗外靠了几分，可他动作飞快，手中长剑已经化为一道巨大虚影，直直刺向三翅墨蟒，磅礴地冰息瞬间铺天盖地涌去。所有被三翅墨蟒第三条翅膀所吸引过去的雨水和海水，在这一瞬间齐齐凝结成了坚冰。 由于三翅墨蟒喉咙中有强大的吸力，高凌升根本不需要去浪费精力塑造冰的形态，所有的雨水和海水就都化为一根根寒冰尖刺，一股脑地涌向了三翅墨蟒的喉咙。 无数裹挟着冰夷剑冰息的冰锥灌入三翅墨蟒的口中，锋利的尖刺直接刺在他口中软肉之上，只一瞬间，那第三只翅膀就停止了扇动。三翅墨蟒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天空之下便洒下一片腥臭的鲜血来。 蛇血大片挥洒，覆盖在被海水冲刷得明亮的甲板之上，甚至带着一种油腻腻的质感。高凌升也终于在苏媚雪的帮助之下，又重新回到了船舱之中。 这时再看船舱内的场景，已经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就连船舱之中的窗户，也在狂风之中被吹掉了一扇。 苏媚雪大口喘着粗气，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雪白的肌肤之上，显得楚楚可怜。她的手还死死抓着高凌升的胳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高凌升晃了晃手中的冰夷剑，得意道：“怎么样，我就说我能帮到你吧！” 苏媚雪和高凌升挨得极近，她樱桃小口微张，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个轻轻的“嗯”字。 高凌升闻着她身上醉人的香气，忽然觉得眼前这只小狐狸其实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坚强。她也只是一个渴望被人疼爱，被人保护的，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因为那三翅墨蟒受伤之后并没有选择离开，他大摇大摆地落在了甲板之上。他的蛇头探近船舱，蛇尾沿着船舷一直垂到了大海之中。硕大的蛇身挤在甲板之上，倒显得这青丘之舟像个不堪一击的玩具。 三翅墨蟒口中还在不断流出暗红色的腥臭血液，他瞪着凶恶的暗黄色瞳孔，试图透过门窗，找到高凌升和苏媚雪的影子。 三翅墨蟒吐着蛇信子，将蛇头凑近船舱。他的脑袋伸不进来，可舌头却能探入门窗。猩红的蛇信子从窗户中探入，就擦着高凌升的头皮划过。腥臭的口水和血液滴在高凌升的脸上，冰凉滑腻，简直令人作呕。 这一刻高凌升和苏媚雪大气都不敢喘，两人屏气凝神，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苏媚雪紧紧抱着高凌升的胳膊，仿佛真的找到了一份值得信赖的依靠。 在凝重紧张的氛围之中，高凌升毫无挣扎地出手，冰夷剑化作一道银光，直接划过了三翅墨蟒的舌根。一招三杀剑起手式仙人摘月，在一瞬间切掉了三翅墨蟒的舌头，鲜血喷溅了高凌升一脸。 三翅墨蟒发出嘶哑的哀嚎，在极近的距离之下，震得高凌升双耳剧烈嗡鸣。他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在巨大的嘶鸣声之中，被震晕了过去。 头痛欲裂之下，高凌升丢掉手中冰夷剑，用双手死死按住耳朵。可三翅墨蟒的哀嚎声穿透力极强，依旧让高凌升难以忍受。 好在下一刻三翅墨蟒吃痛从甲板之上飞了起来，他口中大量喷洒着鲜血，整条蛇身不断在空中痛苦的挣扎扭动，显得万般痛苦。而那截猩红的蛇信子，就落在高凌升的脚前，好似还和墨蟒本体有感应一般，在地上抽动扭曲着。 三翅墨蟒围着青丘之舟，发了疯一般地冲撞舟体。他时而用利爪撕扯，时而用蛇头敲击，用蛇尾抽打，极尽所能，想要摧毁这艘巨舟，将船舱中的两人撕成碎片。 在一片震颤之中，高凌升一手握住冰夷剑，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将苏媚雪揽入怀里。苏媚雪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狐狸，蜷缩在高凌升的臂弯之中，等待着狂风暴雨的收歇，等待着噩梦的结束。 几番攻击之下，青丘之舟虽然多处破损，但就是硬生生地挺了过去，没有被撕裂成碎片。三翅墨蟒见久攻不下，凶性彻底被激发出来。他张开血盆大口，喉咙中的第三条翅膀剧烈扇动。 漆黑的海水便汇成一条粗壮长龙，被三翅墨蟒源源不断地吸入口中。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三翅墨蟒整个身子就膨胀了两三倍的样子，整条蛇身粗壮骇人，随时像是要爆裂开来。 三翅墨蟒调转蛇头，对准了高凌升和苏媚雪的方向，巨口一张，那被他吞入腹中的海水就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直奔着二人而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折冰为钗 在黑云翻墨的水色中，在洪水滔天的浊浪里，高凌升只恨自己不是饮血境的剑道高手。不然现在三翅墨蟒腹中尽是海水，自己只需像姜舟一样，随手抬起自己的冰夷剑，就能把灌入蟒腹的海水变成坚冰。 虽然高凌升尚不能借助冰夷剑，做到御冰随心所欲的地步，但这并不代表高凌升会坐以待毙。他将苏媚雪护在身后，单手持冰夷剑横在身前。 一声嘹亮龙吟从青丘之舟中传了出来，振动双翅盘旋在天空中的三翅墨蟒浑身一个哆嗦，险些被吓得跌入水中。而那些喷射在青丘之舟上的海水，都被高凌升的冰夷剑冻结成了寒冰。 因为冰夷剑吐息只在一瞬之间，所以纵使水凝结成冰，却依旧保持着那种流动的形态。 高凌升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道：“别怕，有我在呢！”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苏媚雪竟然忽然有了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自从她的族人死尽之后，她还是第一次有了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 所有袭来的海浪在撞上青丘之舟舷窗的瞬间，都凝结成冰，直接冻结在了舷窗之上。在这一刻，这些凝结成冰的浪花就成了高凌升和苏媚雪最好的保护。 苏媚雪从高凌升身后走出来，用手轻轻触摸那些流线型的冰凌。她感叹道：“高凌升，这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美丽的浪花！” 高凌升笑着从凝冰之中掰下一根冰凌，用冰夷剑稍加修饰，一根饰有浪花的寒冰玉钗便赫然眼前。那玉钗冒着丝丝寒气，冰莹剔透，像是一件绝美无瑕的艺术品。 高凌升把那玉钗递给苏媚雪：“送给你！” 苏媚雪长发散乱，别有一番凌乱的柔美，她看着高凌升手中那根冒着寒气的冰钗，一下子愣住了。她有些不可置信道：“送给我吗？” 高凌升认真地点点头，不由分说将那冰钗塞进苏媚雪的手心里。 苏媚雪接过冰钗怔怔看了一刻，忽然挽起长发，将那冰钗插入云鬓之间，将如墨如瀑的青丝盘起。 长发被盘起的瞬间，苏媚雪精致无瑕的容颜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高凌升的眼前。苏媚雪微微侧头展示着冰钗的一边，浅笑道：“怎么样，好看吗？” 高凌升看得都呆了，忙不迭点头。 苏媚雪却凄然一笑道：“只可惜再美的冰钗，也会有融化的一天。” 苏媚雪虽然是在说这冰钗易融，可高凌升总觉得她这句话一语双关，与其是说冰钗终将融化，倒不如是在感叹自己无力抗争的命运。 这一刻看着苏媚雪眉间哀愁，高凌升很想告诉她，自己不会让她消融，可高凌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更加不知道，自己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和目的，去关心眼前这个青丘国的公主。 两人折冰为钗不过眨眼光景，外面那三翅墨蟒见用水难以伤二人分毫，又开始了疯狂的进攻。那些凝结的浪花便在轰隆隆的巨响中，被震成了碎片。而那饱受攻击的船舱框架，也终于伴随着寒冰碎裂，被震得七零八落，不再具备防御效果。 船舱结构一散，那三翅墨蟒暗黄色的蛇眼立刻变得暴虐兴奋起来，他直接飞身而下，张开巨口露出獠牙，准备一口将苏媚雪二人咬成两截。 三翅墨蟒冲势极猛，速度快得根本叫人反应不过来。只一个瞬间，高凌升就感觉一阵腥臭的风席卷自己的面门，那锋利森白的獠牙已经压了上来。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了一声严厉的呵斥：“你这泥腿子，居然敢对青丘国的公主展露獠牙，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伴随着这声呵斥，三翅墨蟒俯冲而下的身体竟然硬生生地止住，并以一种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与此同时，天空之中雷云散尽，反而是狂虐不羁的风暴开始翻腾。 凌乱的风裹挟着点点冰晶碎片，有些刺得人睁不开眼睛。高凌升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天空中的一切，这时他才发现，整座青丘之舟都被笼罩在了阴影之下。天空中一只硕大的金色雄鹰遮天蔽日，直接掩盖了九天之外的月华。 而那不可一世的三翅墨蟒，就被那金色雄鹰的双爪死死抓在掌心之中。金色雄鹰振翅高飞，几个呼吸间的工夫，就飞旋直上九霄。他振翅时声势浩大，双翅卷起无尽风暴，掀起滔天浪潮。 一个展翅之间，就堪称瞬息万里。 高凌升兴奋地拉着苏媚雪的胳膊，指着天空中盘旋的雄鹰道：“你看到没有，那三翅墨蟒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着威胁解除，可苏媚雪的表情并不轻松，她忧心忡忡道：“这大鹏金翅鸟怎得来了，真是晦气！” 高凌升一愣，听苏媚雪话里的意思，竟是不待见这抓住了三翅墨蟒的大鹏鸟。 “苏姑娘，这大鹏金翅鸟刚才唤你为青丘国的公主，难道不是你的朋友？” 苏媚雪无比头痛道：“他是大鹏金翅鸟一族的三公子，庄傲。他这个人仗着自己有实力通天的老爹和两个妖体大成的哥哥，在雾隐之都几乎是横行霸道，今天碰到他算是倒霉了。” 苏媚雪说着，居然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狐面具戴在了脸上。然后她赶忙把高凌升推进了船舱，还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就藏在船舱里面不要出来，千万不要让庄傲看到你。” 高凌升还想说什么，苏媚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高凌升便识趣地闭口不言，只藏在暗处悄悄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很快，庄傲飞身而下，那三翅墨蟒早已经被折腾的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 庄傲口吐人言道：“居然敢对灵狐公主不敬，也活该你落得如此下场。” 庄傲说着，鸟喙落在三翅墨蟒灰白色的腹部，高凌升甚至没看清楚庄傲有什么动作，那三翅墨蟒的腹部就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鸟喙上下一扫，那口子被彻底扯开，庄傲用鸟喙从墨蟒腹中叼出了什么东西。 待高凌升凝眸看清时，才发现那是三翅墨蟒的蛇心，庄傲一仰头，那蛇心便落入他的口中。他甚至嚼都没嚼，喉头一阵蠕动，就将那蛇心吞入腹中。庄傲摇了摇脑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虚张声势 随后庄傲又用爪子探进三翅墨蟒的蛇皮之下，不断摸索着什么，很快，他就从三翅墨蟒胸口处，取出了什么东西。只不过隔着距离实在是太远，高凌升实在是看不清楚。 庄傲双爪一松，三翅墨蟒巨大的尸体就径直跌落海中，尸体落水的瞬间，激起一阵巨大的浪花，浪花推涌着青丘之舟，在海域之上飘出去了很远。 直到这一刻高凌升都还不敢相信，那纵横海域呼风唤雨的三翅墨蟒，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人挖去心肝，成了深海之中一摊任由鱼群啄食的腐肉。三翅墨蟒所拥有的仿佛能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庄傲面前，就像是一个笑话。 庄傲轻轻挥爪，有什么东西便径直朝着苏媚雪飞了过去，啪的一声落入苏媚雪的掌心。这时候高凌升才看清楚，那是一颗红豆大小的暗青色珠子。那珠子虽然不大，却散发着点点幽光，有些像是高凌升前世见过的夜明珠。 庄傲收翅从空中落下，瞬间变成了一个身着金袍，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只不过他鹰鼻尖嘴，一双菱形亮眼，看起来端是古怪。 庄傲在甲板之上站定，得意道：“公主莫怕，我已经收拾了这条不懂事的小蛇，他这颗本命内丹，就当做是送给公主的见面礼了！” 苏媚雪戴着白狐面具，整个人气息冷到了极点，她淡然道：“这内丹就不用了，不管怎么说，还要多谢庄公子出手相助。” 苏媚雪说着就要把那墨蟒内丹丢回去，庄傲却一摆手道：“公主客气了，这种小妖内丹，我要多少就有多少，你且留着吧。” 庄傲背着手在甲板之上慢悠悠地踱步，堪称是做足了姿态。他满脸笑容地等待着苏媚雪的称赞和垂青，可苏媚雪岂是那好相处的性子。她见庄傲一脸得意，心中更觉厌烦，干脆连话都不说，气氛一时间陷入冷淡。 苏媚雪一言不发，庄傲却也不觉得尴尬，他高高在上道：“听说你们青丘之国出了变故，灵狐一族几乎被赶尽杀绝，可有此事？” 苏媚雪握紧了双拳，却还是强颜道：“治下出了狼子野心的叛徒，倒叫庄公子看笑话了！” 庄傲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盯着苏媚雪的曼妙身姿，自以为开出了一个苏媚雪不能拒绝的条件道：“我久闻公主大名，曾经也有幸有过一面之缘，现在公主落难，我心里也有不忍，不如这样...” 庄傲提议道：“公主随我回大鹏一族的属地，你我二人结缡成婚，我便师出有名，发动我族勇士，将青丘之国的叛臣贼子杀个干净，为你夺回失去的一切！” 苏媚雪一听这话，气得浑身直哆嗦。这庄傲心里打得极好的算盘，不仅想要抱得美人归，还想名正言顺地拿下青丘国的江山，名利双收。若真说狼子野心，恐怕庄傲才是如此。 苏媚雪自幼在青丘之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向来不愿做那委曲求全之事。可这一刻面对庄傲，她终究是放下了昔日公主的架子，婉言谢绝道：“庄公子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灵狐一族向来不与外人通婚，我更是早就立下誓言，终身不嫁人妻，还望庄公子见谅。” 庄傲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阴郁狠毒得吓人。他本就是心胸狭隘之辈，本想着从三翅墨蟒口中救下苏媚雪，能得佳人垂青，却不想却被一个亡国公主落了面子。 庄傲冷哼道：“苏媚雪，我叫你一声公主，是给你留点面子。可现在我给你脸，你却不知道接着，你也不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难道还以为自己是那一呼百应的青丘公主吗？” 庄傲毫不留情道：“没有了你那些族人的帮衬，你和那妖都销金窟里面卖皮肉的妖女有什么区别，难道你以为，你比他们高贵在哪里吗？” 苏媚雪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却拿庄傲没有什么办法。 庄傲见苏媚雪一言不发，语气忽然又柔和了下来：“只要你肯听话，能夜夜供我欢心，我便替你踏平那青丘河山，还你公主的身份。” 苏媚雪从牙缝中冷冷挤出几个字道：“不需要！” 庄傲脸色再次一变，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好你个苏媚雪，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的骨头，看我怎么玩儿死你！” 庄傲恶狠狠地说着，眼神肆无忌惮地在苏媚雪的身上打量。 苏媚雪情急之下，忽然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道：“庄傲，你若真有胆子，你可以试试，我刚才遇到了三翅墨蟒，已经暗中通知了我的师父。算算时间，他老人家马上就要到了。” 苏媚雪胸有成竹道：“我师父正好还差一只会飞的畜生当坐骑，我看你这大鹏金翅鸟正合适。一会儿等我师父来了，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插翅难飞，在劫难逃！” 庄傲见苏媚雪说得煞有其事，尤其是看苏媚雪那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听她说插翅难飞四字，顿觉心惊肉跳。 庄傲稳了稳心神，不屑道：“你要是真有如此神通的师父，还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怕是在与我开玩笑。” 苏媚雪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道：“是不是开玩笑，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你庄傲若是有种，就在这里多等上一刻，你千万别走。等下我师父到了，我便要看看你如何再嚣张！” 庄傲不知怎的，这一刻眼皮竟是狂跳。如果苏媚雪让庄傲赶紧走，那庄傲可能还不会上当，可偏偏苏媚雪让庄傲别走，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庄傲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高凌升本来还有些担心苏媚雪，一听说苏媚雪的师父要来，顿时大为振奋。可聂小倩却迎头给高凌升浇了一盆冷水道：“相公，你看苏姑娘的手。” 经聂小倩一说高凌升才发现，苏媚雪双手还呈握拳之势，手指微微颤抖，就连后背衣衫也湿漉漉地贴在肌肤之上，她显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云淡风轻。 “难道她是在虚张声势？”这个念头一出现，高凌升顿时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庄傲几番犹豫，忽然一发狠道：“我管你有没有师父，我现在就将你带回我大鹏一族的地盘，我看是谁活得不耐烦，敢去我的地盘救你！” 庄傲说着就要动手，就在他伸手抓向苏媚雪肩膀的瞬间。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谁敢伤我徒儿！” 第一百六十三章 媚娘 这道声音在此时此刻，便是于平地之中炸响惊雷，在黑暗之中大放光明。这声音威严十足，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伴随着声音的出现，一道巨大的虚影在天地间浮现。 那是一个雄壮的男子身影，头顶着天，脚踏着海，身形伟岸，气质更是宛若莽莽群山，厚重中又显出深不可测。那男子面容模糊，叫人看不清他的具体样子，因而更显出几分神秘感。 “你这小小妖禽，敢与我徒儿发难，看本座不将你扒皮抽筋，锉骨扬灰！”那男子声如洪钟，一句话震得海水激荡，天地回响。 庄傲被吓得直接化为了兽形，浑身羽毛震颤，竟是一个展翅，直接腾空而起，远遁而去。那道巨大虚影在庄傲离去之后，也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从那道巨大虚影出现，到庄傲落荒而逃，也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的工夫。苏媚雪愣在原地，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那个不可一世的庄傲在真正感觉到威胁之后，居然连半点抗争之心都没有，跑得比兔子都快，着实出乎意料。 直到这时高凌升才慢悠悠地从船舱深处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一看高凌升脸上的笑容，苏媚雪立刻回过味来，便问道：“高凌升，刚才可是你搞出来的名堂？” 高凌升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把你也骗过去了？” 适才高凌升压低了声音，故意学嬴朔说话时的语气和做派，又利用天师令请剑门前辈的英灵凝成巨大虚影，果然骗过了庄傲。 嬴朔在剑门五尊之中，说话最喜欢拿腔拿调，且别具威严。而那天师令中的英灵前辈，身上的气息又是高深莫测，无比恐怖。两相结合之下，庄傲还真以为苏媚雪有一个境界恐怖的师父，这才落荒而逃。 苏媚雪摘下白狐面具，半信半疑道：“你说把我也骗过去了？难道不是你请了师门中的前辈出面吗？” 高凌升也不藏私，便和苏媚雪讲了嬴朔和天师令的事情。待高凌升说完，苏媚雪不由哭笑不得，她感叹道：“高凌升，可真有你的，我还真以为来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咱们这是狐假虎威呢！” 高凌升笑道：“你是灵狐公主，可不正是如假包换的狐假虎威。” 苏媚雪和高凌升在互相算计中相识，又在并肩作战之中逐渐相知。高凌升对待伙伴不离不弃的态度让苏媚雪十分感动，这一刻听到高凌升唤自己为灵狐公主，苏媚雪便主动开口道： “以前在青丘故邑，与我亲近的人都唤我一声媚娘...” 苏媚雪难得有些矜持道：“你便也可以唤我媚娘，可别再提什么灵狐公主了！” “雪媚娘？”高凌升眼睛一亮道：“这个真是个好名字，在我的家乡有一种点心就叫雪媚娘，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苏媚雪眼神中闪过一丝向往之色，可她并没有接高凌升这句话，只是把掌心里的墨蟒内丹递给了高凌升道：“这颗内丹之中有三翅墨蟒修得的妖力，同时也能帮助你更好的感悟风之力和水之力，就送给你吧！” 高凌升看着那如夜明珠般的墨蟒内丹，摇摇头道：“这东西对你而言，应该更具价值，你还是留着吧。” 苏媚雪把墨蟒内丹塞进高凌升的手里，抬眸相视道：“你送我冰钗，我总不能毫无表示吧。相信我，这墨蟒内丹对你而言，一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听苏媚雪提起冰钗，高凌升下意识地看向苏媚雪的发间，那冰钗此刻已经融化近半，几乎快要挽不住苏媚雪的长发。 苏媚雪又道：“我的那截尾巴呢？” “嗯？”高凌升没想到苏媚雪忽然提起那截雪尾，还以为她想要将那雪尾收回，便从怀中取出雪尾递了过去。 苏媚雪接过那截毛茸茸的雪尾，用手轻轻抚弄，那截雪尾便奇迹般地变成了一张白狐面具，就和苏媚雪佩戴的那种面具一模一样。 苏媚雪将白狐面具递给高凌升，解释道：“灵狐一族除了拥有强大的生命力，最出名的能力便是幻术。也就是你们人类修士口中所说的障眼法。” 苏媚雪看着那张白狐面具，神色间满是温柔道：“我的这条尾巴，是勘破这些障眼法最佳的媒介，我把它变成一张面具送给你。当你身处于陷阱圈套之中，你可以戴上这张面具，自然能够明察秋毫，勘破玄机。而当你修炼之时遇到心魔入侵，它也能帮助你保持灵台清明，不被惑乱心志。” 高凌升用手轻轻摩挲着手中这张白狐面具，却再难感受到那种毛茸茸的触感。可这一刻高凌升心中的感慨更是万千，他没有推拒，只是诚恳道：“苏姑...媚娘...这可真是一件贵重的礼物，谢谢你！” 苏媚雪笑着摇头，秀发在海风吹袭之下微微飘起，暗香浮动。 “高凌升，你该回去了！”苏媚雪眼神中的柔情一点一点褪去，仿佛就是这么一瞬间，她又变成了广寒宫阙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高凌升支支吾吾道：“那...你怎么办？这青丘之舟...还能继续在海上漂泊吗？” 苏媚雪染了一身月华，气质如雪道：“我还和以前一样，穿梭在雾隐之都和人间。我会修好青丘之舟，也会照顾好自己。” “倒是你！”苏媚雪不放心地叮嘱道：“你总是这样逞英雄，是会受伤的。” 苏媚雪的语气中好似有温柔和埋怨，她说得已经十分客气，如果不是高凌升有灵狐血脉，那么逞英雄的代价就不是受伤，而是死亡了。 不等高凌升再说什么，苏媚雪再次出手，双手点在高凌升的双肩之上，高凌升被苏媚雪推得后仰摔倒。在失去重心的一刹，高凌升听到苏媚雪饱含关切的声音：“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高凌升重重摔倒在地，倒地的瞬间，脚下的木质甲板忽然变成了温柔的水波。高凌升直接摔进了水里，水的两面就好像姜舟说过的，事物的阴面与阳面。阴面是雾隐之都，阳面则是白日人间。 而那水面，正是阴与阳的分界线。 在高凌升的视线陷入黑暗之前，他好像看到了苏媚雪随风飘扬的墨发。折冰为钗虽然绝美，但终将迎来融化。再多色彩斑斓的梦境，也总有睡醒的一刻。 人间，西蜀群山，剑门之内，高凌升醒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尸变 七颗钢钉被慎凡亲手打进棺木之中，将棺材盖板死死按下。他在悲痛之下并没有调用气海中的灵力，只凭着一股子蛮力下钉，似乎想要发泄心中的不甘。 猛烈地敲击之下，钢钉刺破皮肉，点点血渍落在棺木之上。慎凡将手握拳，把所有鲜血攥在掌心之中。 赵谊也认命般地瘫坐在地上，棺材板盖上的一刻，一切便已成定局。 宁兰心一身白色孝服，手捧着长明灯走在前面。几个剑门弟子抬着高凌升的棺材走在后面，其他慎凡一脉的弟子相继排列凑成了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 都说青山有幸埋忠骨，能长眠在钟灵毓秀的西蜀群山之上，每日惯看朝云暮霞，落石流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行至剑门主路，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有鬼啊！”几个抬棺的剑门弟子丢下那具棺材，一哄而散，竟然远远地逃开了。 宁兰心顶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小心呵护着长明灯的烛火，转身去查看情况。只见高凌升的棺木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慎凡也凑了上来，脸色非常难看道：“你们这群混账，把人放在路上算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棺木不到葬坑不能落地，简直坏了规矩！” 慎凡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身形瘦小，却在这一刻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仿佛是满天的浓云之中，霹雳做闪的雷霆。 其中一名抬棺的弟子颤抖着声音道：“师父，刚才这棺材摇晃了一下，里面的人在动！” 慎凡可是亲眼看到高凌升胸口那皮肉泛白的伤口，他哪里能信这弟子说的话。慎凡一瞪眼睛道：“胡说八道！赶紧给我把棺材抬起来！” 那几名弟子对了个眼色，看那棺材躺在地上毫无动静，当下又壮着胆子走了回来。再次抬起棺木，还没等走几步，就等到棺木中传来一阵砰砰的敲击声。 敲击棺木的声音沉闷有力，这一次不光是那几名弟子听见了，就连周围的人也都听见了。几名弟子又一次放下棺材跑到一旁，之前那开口辩解的弟子又道：“师父，我真没骗您，棺材里的人真的动了！”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在一片喧闹声中，那棺材里再次发出砰砰的声响，这一次敲击的力度更大，声音更是清晰。那被钢钉固定住的棺材盖子，竟然伴随着有节奏的敲击声，一分一分地涨了起来。 棺木中的人敲击一次，那棺材盖子便抬高几分。 宁兰心手捧长明灯，整个人完全愣在了原地，眼前的一幕已经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要说这时候还是亲姐妹之间感情深厚，别人都是下意识地后退，只有宁红绮抽身而上，长剑唰地一声出鞘，她便横剑挡在宁兰心的身前，与此同时，宁红绮娇喝道：“小心了，高师哥这是尸变了！” 一听“尸变”二字，众人皆惊，一个个都将长剑出鞘，横立身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要知道，千百年来，敢在剑门之中作祟的脏东西，几乎是屈指可数。能引起剑门弟子尸变的，更是闻所未闻。 就连坐在四轮车上的燕赤霞，也是紧紧皱起眉头，眼神之中透出几分杀意。他是真的拿高凌升当兄弟，没能保护高凌升周全已经是遗憾，岂能让他死后还不得安生。 所有人都被宁红绮一句“尸变”弄得草木皆兵，唯有宁兰心一双泪眼死死盯着那棺木，口中喃喃低语道：“高凌升，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吗？” 棺材盖寸寸拔高，伴随着最后一声低沉的闷响，七颗钢钉全部从棺木之中脱出，棺材盖子也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掀翻在地上。宁红绮一马当先，长剑直接压着棺木刺了过去。 宁红绮虽然是气宗的路数，但长期跟在慎凡身边，基本功极为扎实，一剑出手，竟是迅疾如风，让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一声金属碰撞的铮鸣，就见宁红绮手中长剑脱手倒飞了出去。 宁红绮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也是脚步不稳，连连后退，若不是慎凡看准时机扶了她一把，恐怕她登时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闹了笑话。 现场除了慎凡，实力最强的便是姜舟。姜舟挥手驱散众人，抽剑一扫，六道剑影化为一簇流光，将那棺木笼罩起来，画地为牢，形成了一道墨色屏障。 他这一招瞬息而至，行云流水，竟是比宁红绮那刺出的一剑还要快上几分。众人甚至来不及惊讶，那棺木就被牢牢困死在黑霖水牢之中。 姜舟一出手，场间混乱的局势立刻平息下来。众人纷纷还剑入鞘，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被黑霖水牢困住的棺木。就在这时，棺木之中飞出一道剑气，剑气横斩在黑霖水牢之上，以触点为中心，几乎是一瞬间就蔓延至整座水牢。 黑霖水牢便在这一道剑气之下，骤然凝结成冰。伴随着冻裂的声音，黑霖水牢之上浮现出脉络蔓延的裂痕。 “姜舟师兄，别来无恙啊！”一道声音从水牢之中传出，声音穿过冰层落入众人耳中，同时也将那凝结成冰的黑霖水牢震成了碎片。那号称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的黑霖水牢，就这样轻易地被冰所破解了。 高凌升踏着一地残冰碎片从棺木之中走了出来，他手中还握着冰夷剑，胸前那处贯穿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如新，泛着嫩红的婴儿肤色。高凌升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正对着姜舟点头示意。 “高师弟，你...”姜舟看得目瞪口呆，饶是他纵横天下数十年，却也没见过这等死而复生的事情。 高凌升四下望望，身边全都是自己在剑门中熟悉的人，一个也不少。当看到一身白衣，双颊淌泪的宁兰心时，高凌升只觉得心中一痛。可他还是笑着和宁兰心打招呼道：“宁姑娘，许久没见，想我了没有？”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叶祖显灵 宁兰心丢下手中长明灯，奋不顾身地扑向了高凌升的怀抱，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化为晶莹剔透的玉花。 还隔着几步远，宁兰心就已经能感受到高凌升身上炽热的呼吸，她重重撞入高凌升的怀里，这一刻高凌升身上的体温，让宁兰心浑身都发起烫来，就像是要融化在高凌升的胸膛！ 高凌升还是老样子，右手持剑，左手揽住宁兰心柔软的腰肢，他凑在宁兰心的耳边轻声说道：“兰儿，你瘦了！” 宁兰心用手狠狠掐高凌升腰间的软肉，边掐边骂道：“你这混蛋，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宁兰心说着，眼泪不争气地决堤而下，瞬间打湿了高凌升的衣襟。 高凌升疼得龇牙咧嘴，却始终不舍得松开抱住宁兰心的手，他连连告饶道：“兰儿，兰儿，我知错了，快别闹了，大家都看着呢！” 此言一出，宁兰心这才回过神来，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宁兰心扑进高凌升的怀里又哭又闹，这些看热闹的人最开始还是满脸错愕，等到了后面，却是一个个都挂上耐人寻味的笑意。 宁兰心好歹也是逐剑榜上第九名的高手，在剑门之中向来都是素面冰心，从不和任何异性亲近。这回因为高凌升的事情，算是彻底颠覆了人们对她的认识。 宁红绮调笑道：“高师哥，你都不知道姐姐以为你死了有多伤心，她甚至说要为你守...” “红绮！”宁兰心杏眼一瞪，把宁红绮接下来的话全部硬生生堵了回去。 高凌升则是一脸好奇道：“要为我守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婵等人一拥而上，围着高凌升七嘴八舌说个不停，高凌升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家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甚至连丧葬都礼成，就差最后下葬那一步了。 姜舟用手摸了摸高凌升胸口新生出的肌肤，不可思议道：“高师弟，你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高凌升心里早就想好了说辞，被姜舟问到丝毫不慌，回答道：“我受伤之后，意识就陷入了沉睡，在迷迷糊糊之中，我看到了一点光。” “一点光？”姜舟神色无比凝重，显然是对高凌升十分信任。 高凌升此时说谎，心中虽然有些愧疚，但苏媚雪的事情确实不能同外人讲，只得在心中暗道一声抱歉，继续胡扯道：“没错，我看到一点光，我寻着光亮走了过去，看到了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 高凌升煞有介事道：“那女子气质孤绝，不似凡人，脑后有一点蓝色发簪束发，手持一柄长剑，竟问我现在是何年何月，西蜀剑门可还存世。”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尤其是慎凡，他听高凌升的描述，立刻就想到剑门云顶之上供奉的三圣像。 慎凡肃然道：“你碰上的那红衣女子，怕不是剑门三圣之一的叶桃主。” 高凌升立刻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追问道：“莫不是那留下剑门传承的祖师娘娘？” 慎凡一脸认真地点点头道：“怕真就是她了。” 高凌升倒吸一口凉气，又说道：“我告诉她今世何年，又简单说明了剑门之内的情况。那红衣女子微微叹气，只说‘千年光阴转瞬，还能遇到剑门弟子实属有缘’...” 高凌升说此一顿，回忆道：“她便一指戳向我的眉心，留下了一句话给我。” 慎凡立刻追问道：“她说什么？” 高凌升清清嗓子，确保让每一个人都能听清楚，才道：“她说‘我便送你再回人间，望你好生珍惜这段缘分’。” 高凌升装作茫然道：“等我再醒过来，我就到了棺材里面，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胸前的伤，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好的。” 高凌升本以为自己这番说辞，众人会半信半疑，可不料故事讲完，大家都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尤其是慎凡，神色十分虔诚道：“没想到是叶祖显灵，恰好救了你，真是你的机缘和造化啊！” 姜舟也附和道：“没想到千年时间已过，叶祖云游太虚，居然还能回到西蜀剑门的地盘，还恰好出手救你一命。高师弟，你这运气真是叫人羡慕啊。” 唯有姜婵关注点十分清奇，她问道：“哥哥，那叶祖是不是已经变成一个老太婆了，和咱们供奉的三圣像相比，容貌可有什么不同吗？” 高凌升看着满脸好奇的姜婵，哭笑不得道：“叶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十分年轻。和剑门三圣像中那个形象比起来，还要美上三分，堪称是世上第一大美人。” 高凌升扯着嗓子胡说，反正谁都没有见过叶祖，嘴巴长在他身上，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一旁还有人问道：“高师弟，那叶祖没有教给你什么失传的剑法吗？” 高凌升更是啼笑皆非，只道：“这剑法，未曾相授。” 那人满脸惋惜道：“高师弟，你糊涂啊！若能求得个一招半式，那你岂不成了剑门之中的绝顶高手，这么好的机会，你却没能把握得住...” 一时之间，众人问什么的都有，高凌升只得胡乱敷衍一番，总算把这件死而复生的事情圆了过去。 高凌升甚至没有注意到，在确定自己平安无恙之后，以冬已经悄然推着四轮车，带着燕赤霞离开了。 在高凌升死而复生之后，慎凡命人销毁了棺材，又拆掉了灵堂。众人簇拥着高凌升，回到离园之中的小院里面。 樊瀚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这里，一见到高凌升，他的目光就死死盯住高凌升那奇迹般复原的伤口。饶是樊瀚海浸淫在岐黄之术一道多年，也觉得不可思议。 慎凡轻咳一声道：“凌升，这位是咱们剑门的客卿樊仙师，为了帮你治伤，他可出了不少的力！” 高凌升哪儿能不明白慎凡是什么意思，连忙躬身一礼道：“高凌升谢过仙师相救。” 樊瀚海看着活蹦乱跳的高凌升，眼神发亮，一对眸子好似被春水洗过。他口中念道：“伤势贯胸，生机气绝，魂魄飞散，灵台无物。明明生死已断，又怎么可能起死回生？” 慎凡打圆场道：“樊兄，这小子命不该绝，魂魄离体正好遇到叶祖，让他续命重生！” 樊瀚海眼神中闪过一丝严厉，他看都不看慎凡一眼，一把扯过高凌升的衣襟，把高凌升拉到了自己的身前。与此同时樊瀚海另外一只手从掌心之中变出一面巴掌大小的玉镜。 他拿玉镜对准高凌升的面门一照，竟是有一瞬间全身血液倒流，呼吸凝滞，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一切皆是真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剪不断理还乱 这玉镜是冲虚宫的一件至宝，照人照鬼照妖，魑魅魍魉立现。自打从凝一真人手中得到这面玉镜之后，樊瀚海用它勘破了不少玄机。 玉镜只有巴掌大小，横在高凌升的面门之上，在场所有人里，只有樊瀚海一人能够清晰看到镜中景象。 按理说玉镜照人，便能清晰呈现人像，和普通镜子无甚区别。照鬼可见其魂魄身影，照妖可化其原形。但高凌升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中，大体身形可现，但他的脸却是白蒙蒙的一片虚无，就像是笼罩在一团雾气之中。 在这团雾气之中，又依稀可见高凌升的双眼，只不过镜中所现，并不是一对人眼，而是一双澄黄色的狐狸眼睛。 在高凌升的肩膀后面，还隐藏着一道不易察觉的黑色倩影。高凌升怀里揣着剑匣，剑匣的位置之上，另有一团黑色雾气，看不清具体的样子。除此之外，高凌升的身边还漂浮着几团白色雾气，那是游离在他身边的，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孤魂离魄。 高凌升被樊瀚海一把扯了过去，玉镜横在自己脸前，他下意识地去看镜中的自己，便也看到了那幅诡异的画面。 高凌升知道自己身上既有聂小倩和陆如霜这等鬼魅，又有苏媚雪的灵狐血脉，再加上聂小倩为燕赤霞摄取到的魂魄，如果此刻被樊瀚海戳破，恐怕会有数之不尽的麻烦。 所有的想法只在一念之间，高凌升本能般地去抓取樊瀚海手中的玉镜，想要将那玉镜夺下。樊瀚海则用手臂死死挡在身前，不让高凌升得手。 与此同时樊瀚海又看了一眼玉镜，不知道什么时候，玉镜中的高凌升已经变得眉目可辨，那些雾气和黑色白色的虚影，皆消失不见。 樊瀚海讶然，他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含糊不清起来：“你...你...” 慎凡上前分开二人，急色道：“樊兄，他只是个小辈，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凌升惊魂稍定，便也故作镇静道：“樊仙师，您用这玉镜照我，可看出什么端倪吗？” 樊瀚海看看强忍怒容的慎凡，又看了看满脸写着波澜不惊的高凌升，忽然改口道：“魂魄归位，灵台充盈，算你小子福大命大！” 樊瀚海不着痕迹地收起玉镜，又对慎凡笑道：“赵兄，爱徒死而复生，恭喜你了！” 看到樊瀚海脸上的笑意，又听到樊瀚海这一番话，高凌升才微微放下心来。当他在镜中看到那模糊面容的自己时，他着实是吓了一跳。他不知道那团灰蒙蒙的雾气代表着什么。 或者是不堪回首的前世，又或是乾坤未定的今生。 伴随着樊瀚海这一句死而复生，高凌升在魂魄离体后遇到神游太虚的叶祖，又在叶祖的帮助下死而复生的事情，算是彻底做实了。无关人等在慎凡的示意下相继离去，小院里面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樊瀚海和慎凡寒暄了几句，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高凌升一眼，也挥袍离去了。 这时姜舟颇有歉意上前道：“高师弟，说来惭愧，在你受伤之后，我们没能灭掉那女鬼为你报仇，当时只顾着医治你的伤势，倒叫那女鬼跑了！” 见高凌升有些发怔，姜舟又信誓旦旦道：“不过你放心，我这就准备动身再去一趟石桥村，将那女鬼抓回来，让高师弟你亲自处理。” 高凌升苦笑道：“姜师兄，不用了...” 姜舟眉头一凝道：“那怎么行，这事情你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高凌升有些意兴阑珊道：“真不用了，因为那女鬼，已经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了？”姜舟一脸诧然。 高凌升见众人都是一副惊讶的样子，便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众人。当听到香凝被刘勇用菜刀剁成烂泥时，所有人的眼中都浮现出怜悯。当听到香凝在看到高凌升舍命救姜婵而释然的时候，众人又无不唏嘘。 姜舟听完高凌升的讲述，沉默良久才道：“高师弟，你这也算是机缘巧合，居然化解了那香凝姑娘心中的怨气，超度了她的亡魂，是一桩功德无量的好事。” 姜婵更是在一旁听得涕泪涟涟，她怅然若失道：“哥哥，我本来十分恨那女鬼，可听完你说的一切，不知怎的，我对她竟是再也恨不起来了。” 高凌升怅然一笑道：“就算我真的死了，能为她解开七世仇怨，也算是值得了吧！” 这一刻姜舟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用力地拍了拍高凌升的肩膀。不说高凌升的冰夷剑和死而复生的事迹，单凭他对待香凝的这份胸襟和气度，就足以让他在剑门之中站稳脚跟。 沙大千见气氛有些凝重，便笑言道：“如今那女鬼已经被超度，高师弟身体也无恙，总算是皆大欢喜了。” 白虹玉夫唱妇随道：“是啊，婵儿你也莫要哭了，今天可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看着姜婵满是泪痕憔悴无比的脸，又看着她那一身白色孝服，高凌升不由得心中感动。 姜舟更是直言道：“高师弟，你都不知道，大家都认为你死了，婵儿那丫头甚至想要横剑自刎。” 姜舟用手一指，高凌升便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宝剑碎片，观那剑柄样式，高凌升便一眼认出，那就是姜婵的佩剑。 姜舟又道：“横剑自刎不成，这丫头又想着咬舌自尽，真是不让人省心。以后怕还是要劳烦高师弟，多多照顾你这个妹妹，她现在可听你的话。” 姜舟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高凌升却听得一头冷汗。他和姜舟师兄弟相称，又和姜婵哥哥妹妹胡乱称呼，这完全是乱了辈分。 偏偏姜舟和姜婵这对父女还不觉得有什么，这更让高凌升头痛。得知姜婵为了自己要自尽，高凌升知道，他和姜婵这份感情，恐怕是要剪不断理还乱了，还不知道要如何收煞。 众人七嘴八舌之间，都在诉说姜婵对高凌升的情深义重。只有宁红绮看不过去，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道：“高师哥，你都不知道姐姐为你付出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负不忘 “红绮，莫要再说了！”宁兰心白衣含俏，无处不显动人。 宁红绮却仍旧不服气道：“可是...” 宁兰心直接出言打断道：“没有什么可是，他能平安无恙，咱们都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姜舟也在一旁道：“不错，今日高师弟得叶祖垂怜，重新回到咱们身边，是个好日子。这样吧，等下我摆酒设宴，咱们庆祝一下。” 沙大千等人纷纷叫好，在这个小团队中，没有人会不给姜舟面子。 高凌升笑道：“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现在觉得十分疲惫，就想好好睡一觉，大家还是各自回去吧。” 姜舟点头道：“如此也好，大伤初愈，师弟还需要多多休息。” 姜婵提议道：“我留下来照顾哥哥！” 高凌升看了一眼宁兰心，连忙推拒道：“不用了，你们也是舟车劳顿，都回去休息吧！” 宁红绮趁此机会帮腔道：“离园素来清静，正是休养生息佳所，诸位请回吧。” 姜舟见姜婵还不想离开，连忙拉了姜婵一把，对高凌升道：“高师弟，我们就先回去了，好好休息。” 高凌升一直把姜舟等人送出小院，这才站住脚步。慎凡也主动回了自己的书房，把所有的空间都留给这些年轻人。至此小院之中便只剩下赵谊和宁家姐妹。 高凌升正要和宁兰心说些什么，宁兰心却一言不发，转头就往外面走。 高凌升连忙伸手阻拦道：“宁姑娘，你去哪里？” 宁兰心看了看赵谊，又看了看宁红绮，依旧是一言不发。 宁红绮微微一叹，拉着赵谊就走，边道：“咱们也该去休息了！” 赵谊后知后觉道：“我不走，我还有话要和高大哥说！” 宁红绮用手指狠狠敲了一下赵谊的额头，恶狠狠道：“说你个头啦，明天再说！” 赵谊捂着脑袋，怒目望着宁红绮，却又是敢怒不敢言，看起来既可怜又好笑。 不多时所有人离开，就剩下高凌升和宁兰心二人，相对而立，默而无言。 高凌升伸手去抚宁兰心面颊上的泪痕，却被宁兰心挥手打开。 宁兰心双目再次泛红，望着高凌升，眼眸中氤氲着雾气道：“你这混账，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高凌升看准时机捉住宁兰心的小手，稍一发力就把宁兰心揽入怀中。高凌升凑近宁兰心的耳边，低语道：“兰儿，我知道错了，我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吗？” 宁兰心用力推着高凌升的胸膛，气鼓鼓道：“你这次出门才几日，又给我认了个妹妹回来，还为她险些丧命，可真有你的！” 宁兰心之前一直为高凌升的身死而心碎伤神，这时候回过味儿来，醋意竟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高凌升急着解释，宁兰心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转身就要离开。 高凌升哪里能让宁兰心就这么离开，竟发挥出了无赖本色，直接将宁兰心拦腰抱起，径自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宁兰心被高凌升抱在怀里，双脚离地，身子发软。她哪里遭过这等阵仗，羞得耳根子都红了，气得直拿拳头砸高凌升的肩膀。 高凌升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好兰儿，咱们回屋上床，我慢慢和你解释。” 高凌升一句话出口，立刻觉得不对，竟暴露出了真实意图。他赶紧改口道：“不对，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坐在床上，好好聊聊，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宁兰心急煞道：“你这登徒子，快放我下来，我得先回去一趟！” 高凌升哪里肯依她，便道：“还回去做什么？我可不想和你分开！” 宁兰心执拗道：“不行，我要先去把我这身衣服换下来，不然总是叫人看笑话。” 高凌升深知宁兰心倔强的性格，便妥协道：“放你下来也行，不过一会儿你换好了衣服，就要赶紧回来找我。” 宁兰心点头，高凌升这才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宁兰心站定整理了下衣衫，风情万种地瞪了高凌升一眼，让他骨头都酥了几分。 “宁姑娘，速去速回哦！”高凌升一直目送着宁兰心那道白色俏影离去。 他独自一人站在小院之中，脚旁还有姜婵那柄断成几截的宝剑。这一刻高凌升回想起阳化镇和石桥村，想起雪中的群狼厮杀，想到香凝的七世轮回，又想到雾隐之都中的苏媚雪，一切都觉得恍然如梦。 “高师哥！”宁红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她应该是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高凌升回过神来，看宁红绮的表情，便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便笑道：“红绮师妹，你这是有话要同我讲啊。” 宁红绮点点头，便把宁兰心要为高凌升守节的事情讲了出来。高凌升听完，久久沉默，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高师哥，你或许不知道，我姐姐她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更不要说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你是她的亡夫，并许诺为你守节一生。” 宁红绮望着高凌升，满脸地担忧道：“高师哥，你会负她吗？” 高凌升无比认真道：“投以木桃，报之琼瑶，永以为好，不负不忘！” 宁红绮点点头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我的姐姐，如果你有负于她...” 宁红绮一双水润凤目盯着高凌升，满脸的天真无邪道：“如果你有负于她，我一定会亲手干掉你的！” 高凌升毫不在意，洒脱道：“随时恭候！” 宁红绮笑了笑，这才道：“高师哥，欢迎回家！” 高凌升伸了个懒腰，尽情呼吸着西蜀群山之中清香醉人的空气。他感叹道：“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高凌升尽情舒展着腰肢，忽而又问道：“红绮，我完成了悬红委托之后，想要进葬妖塔历练一番，不知道你和赵谊，愿不愿意同我一起。” 宁红绮欣慰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和姜舟师兄他们混在了一起，忘了我和赵谊呢。” 高凌升苦笑道：“那怎么可能，我们不过是正巧碰上了。” 宁红绮没有深究细节，只道：“我和赵谊自然没有问题，只不过进葬妖塔，至少需要四人小队，而且还需要有两名出鞘境界以上的成员，咱们现在人手明显不够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枇杷 “还有这种要求？”高凌升顿时傻眼，没想到获得了进入资格之后，还会有小队成员数量和实力的限制。 宁红绮一脸笑意道：“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啊，有一个合适的人选，饮血境的实力，逐剑榜上有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高凌升眼睛一亮道：“我明白了，多谢你的提醒。” 回到自己的小屋之后，天色将晚，整个世界也随之静了下来。高凌升从怀中摸出白狐面具，又想起那个秀发间插着冰钗，叫做媚娘的女子。 也不知道她的青丘之舟修好了没有，更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 还有陆如霜，在高凌升沉浸在香凝的七世遭遇时，是她出言唤醒了高凌升。这说明陆如霜只是暂时陷入了沉睡，她早晚会有醒过来的那一天。又或者，陆如霜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高凌升的生活，她什么都知道。 在各种纷杂的思绪中，聂小倩为高凌升脱去一身旧衣，又伺候着高凌升沐浴更衣。等到夜华初上，灯火成明之时，有人扣响了高凌升的房门。 借着淡淡的月色，门外那人的身影投下，不见风月，却已觉晴朗。 推门而入，宁兰心又换回了一身蓝衣，她并未佩剑，手中却拎着一个乌木食盒。刚进一门，高凌升便嗅到一点食物香气，跟着便食指大动，就连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 宁兰心把食盒放下，坐在桌子旁边。高凌升立刻凑了过去，不去看那饭菜，反而是盯着宁兰心肩头尚未完全干透的秀发去看，轻嗅之间还能闻到淡淡皂角味道。 再去细看宁兰心的面容，眼线秀如远山，眼角也被浅浅勾勒修饰过。面颊之上不施粉黛，便已经有浑然天成般的藕荷色光晕，配上两瓣上了胭脂色的红唇，恰如红梅映雪。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宁兰心为了高凌升哭干了眼泪，本是万分憔悴。可沐浴更衣之后略一装扮，又变得光彩照人，叫人怎么看都喜爱得不得了。 宁兰心被高凌升盯得有些不耐，连忙掀开食盒盖子，将盒中食物取出码放整齐，又拿出碗筷放到高凌升的面前。 桌子上面正好四菜一汤，菜量虽然都不大，但是每一道菜肴无不色香味俱全。不仅色泽诱人，香气扑鼻，更是精致无比，别出心裁。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高凌升有些不敢相信。 宁兰心只淡淡点头道：“之前喝过你亲手熬的粥，今天这顿饭就算是还给你的！” 看着这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高凌升心中感慨万千。前世他不是没有吃过珍馐美味，只是父母和两位哥哥工作繁忙，极少有凑在一起共进晚餐的时刻。就算是有，也是出门去饭店吃，或者是家中保姆下厨。 所以从真正意义讲，高凌升还从来没有吃过一顿由自己的家人亲手烹饪，精心准备的饭菜。这桌饭菜不仅是这一世高凌升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餐，想及前世，也是无可比拟。 宁兰心将筷子递到高凌升的手里，催促道：“趁热吃吧，都尝尝味道。” 宁兰心介绍道：“这是剥了皮的山楂，去其核又填上冬枣，用梨汤蒸煮出来的开胃菜红情绿意；这是用银耳炖的雪雁羹；这道菜是用山中特有的悬云蘑炒野兔肉；还有这道拌相思湖冬藕，稍微有点辣口，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最后是一道萝卜雪参虎骨汤，专门给你补身体的...” 宁红绮指着一桌子饭菜，如数家珍。高凌升能通过她对这些佳肴的介绍，听出她对自己的心意。如果不是真的在乎是一个人，是不会如此用心地去准备这桌饭菜的。 而且宁兰心做的这些菜，高凌升听都没听说过，更不要说尝过味道了。怀着百般复杂的心情，高凌升下筷，将每道菜都细细品味。尝过饭菜的味道之后，高凌升忽然搁筷不语。 宁兰心眉间酝出担忧道：“莫不是这饭菜不和你的胃口？” 高凌升一把抓住宁兰心的手，感动道：“兰儿，谢谢你，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真的！” 宁兰心先是一愣，而后喜笑颜开道：“若是喜欢，那你就多吃一点。” 高凌升轻嗯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这一桌子饭菜。直将满盘菜肴吃得精光，高凌升这才放下碗筷。 宁兰心抽出手帕来给高凌升擦嘴，边埋怨道：“慢慢吃，又没有人同你抢，怎得吃起饭来像个小孩子。” 这一幕再次让高凌升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他本以为宁兰心会因为姜婵的事情而兴师问罪。谁知宁兰心过来，竟是如此的温柔贤惠，素手做羹汤，让高凌升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宁兰心又从食盒中单独拿出一个木盒，打开之后高凌升才发现，里面是一颗颗洗好了的，黄澄澄的枇杷。 宁兰心拿起一个枇杷，纤纤玉指将其剥开，递到高凌升的嘴边道：“这芦枝一般都是夏天成熟，甜橙可口，不过咱们剑门之中也有几株冬芦枝，味道略发酸，却更加有滋味。” 宁兰心口中说的芦枝便是枇杷的旧时叫法，也有金丸或天夏扇的叫法。高凌升低头去吃宁兰心指尖的枇杷，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连那沾着枇杷汁液的青葱玉指也一并纳入口中。 枇杷水润，玉指纤凉，一时之间滋味交融，也不知道是谁成就了谁的甘甜。虽只是刹那间的触碰，可宁兰心还是身子一颤，有些遭受不住这种接触。 此情此景，正是“击碎珊瑚小作珠，铸成金弹蜜相扶。罗襦襟解春葱手，风露气凉冰玉肤。” 宁兰心缩回手指，垂首羞颜道：“高公子，请你自重！” 这一句话虽是抗拒，可此情此景之下，更像是暗送秋水，推波助澜。 高凌升伸手想去捉宁兰心的手腕，却被她灵巧地躲开。高凌升心下一叹，那种头脑发热的感觉也去了七七八八。宁兰心这样的女子最忌讳干柴烈火，反而细水长流，才是和她相处最佳的方式。 “宁姑娘，我听说你已经当众承认，要认我为夫，并为我守节一生，有没有这回事情？”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元气少女 宁兰心秀眉一挑道：“是不是红绮那丫头告诉你的？” 高凌升打着哈哈道：“这事情不是人尽皆知，又何须红绮与我言说。” 宁兰心沉吟片刻道：“当时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才如此表现。现在你好端端的，咱们之前的约定，便不得更改，依旧算数。” 高凌升深知，和宁兰心相处之时，若是逆着她的性子来，恐怕只能处处碰壁，但若是顺着她，便会有无限柔情等候。高凌升笑道：“那是自然，一切都听你的！” 宁兰心又道：“而且今日之事，以后你也不许再提，不然我就...” 高凌升抢话道：“不然你就怎样？” 宁兰心杏眼一瞪道：“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一切都依你！”高凌升哭笑不得，只感叹这宁兰心也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天真可爱。 月上中天，明亮的月色透过窗户缝隙挤进房间，在月色之间，宁兰心肩头的秀发之上，好似染上一层银霜。 她忽然投进高凌升的怀里，紧紧抱住高凌升的腰肢。这一刻高凌升只能看到宁兰心沾染月华的秀发，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和样子。 “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告诉我，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吧？”宁兰心这一刻的患得患失，深深刺痛的高凌升的内心。 他轻轻拍抚着宁兰心的后背，安慰道：“不是在做梦，我就在这里！” 宁兰心抱高凌升抱得更紧了，仿佛稍一松手，面前这个男人就会飘然远逝，再也捉摸不到一片衣角。 “兰儿，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心里都会记住，我很感动。也谢谢你今天这一桌饭菜，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高凌升不是那不知冷暖的人，相反，他从小缺少关爱，更能体察身边这些温暖的热度，更会记得每一个带给自己关怀和呵护的人。 宁兰心把头埋在高凌升的胸膛，深吸着那令人踏实的味道。良久她才抬起头来，目光和高凌升的视线交汇：“你给我讲讲，你离开剑门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一个字也不许落下。” 高凌升哪里敢有异议，当下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给宁兰心讲了一遍，甚至连苏媚雪的那一部分，高凌升也没有选择隐去。 宁兰心根本就没想到，不过大半个月的光景，竟能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见宁兰心半信半疑，高凌升又拿出白狐面具和墨蟒内丹给她看，宁兰心这才感叹道：“你这经历也算是波澜壮阔，不过...” 高凌升此刻摸不透宁兰心内心的想法，但他通过观察宁兰心的神情，就知道现在宁兰心心中对自己有所不满。 高凌升忐忑道：“不过什么？” 果然，宁兰心开始责备起高凌升道：“不过你这冤家总是不知道趋吉避凶，你所经历的这一切，但凡走错一步，都能叫你万劫不复。你能活下来，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还真是一个奇迹！” 高凌升也知道自己理亏，只得歉然道：“都是我不好，叫你担心了！” 宁兰心用手狠狠掐高凌升腰间的软肉道：“你以后若是再这样冒冒失失，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纤纤玉指喂枇杷时温柔细腻，若是生气起来，也能叫人痛得跳脚。 高凌升连连求饶道：“高夫人，我知错了，快饶了我吧！” 此言一出，宁兰心面颊一红，掐得更狠了。而高凌升一副乐在其中，痛并快乐着的样子。 两人就这样互诉衷肠和相思之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残羹冷尽，烛火熄光。宁兰心收拾好桌子上的一切，依依不舍道：“凌升，我该回去了！” 高凌升道：“路滑霜浓，不如休去。”这是在挽留宁兰心，叫她不要离开。 宁兰心却摇头道：“我们的约定，难道你忘了吗？” 高凌升还想解释些什么，宁兰心却根本不给高凌升说话的机会，她道：“我不想因为今天的事情，而让你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女子。我觉得越是轻易得到的东西，便越不知道去珍惜，你明白吗...” 宁兰心半似鼓励道：“想得到我，你一定要非常努力哦！” 高凌升一时讶然，他笑了笑，才道：“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宁兰心终于心满意足，她伸出双手，放在高凌升的胸口，为他轻轻抚去衣服上的褶皱，就像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 “凌升，我要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分别，宁兰心显得格外不舍。 高凌升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他只是应和道：“我送你回去吧！” 宁兰心摇摇头道：“我是说，我要离开剑门一段时间。” 高凌升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可那双为他抚平衣服上褶皱的手已经拿开。宁兰心背对着月光，眼中有些晶莹剔透的东西。 “我现在是饮血中境，如果一直在剑门之中待下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突破到饮血上境，更不知何时才能剑成寂灭。”宁兰心故作洒脱道：“正好师父安排我去符星群岛附近历练，我或许能借着这个机会，突破境界，并加入杀生院...” 宁兰心眼波温柔道：“凌升，我希望下一次见到你，你已经是一个能够让我仰望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也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一直为你牵肠挂肚...” 宁兰心神伤道：“我不想每日在睡梦中，频频惊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那么一瞬间，高凌升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抽空。他茫然道：“怎么这么突然，你什么时候动身，又何时回来？” 宁兰心叹然道：“明早我就动身，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清楚。” 看着宁兰心的俏脸，高凌升能在她的眉间看见温柔，也能看到坚毅和果敢。如果不是宁兰心提出要离开剑门，高凌升甚至忘了，她是一个把赵天元视作终生崇拜的偶像，为拔出扶摇神剑而不断努力的元气少女。 “不要让我失望，也要时时刻刻，想着我！”宁兰心柔声叮嘱，拎着那乌木食盒，转身走出了房间。 高凌升追了出去：“我去送你！” 宁兰心却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与其儿女情长恋恋难舍，不如期待下一次的重逢！” “加油哦，我的高公子，期待和你再次相见！” 第一百七十章 跨级晋升 西蜀剑门的一月，就伴随着高凌升的死而复生结束了。宁兰心在和高凌升告别之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剑门。她没让高凌升去送她，就像上一次高凌升离开时，只留了一封书信一样。 高凌升能明白宁兰心的心思，所有面对面的告别，都容易演变成“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倒不如轻易离别，珍重重逢，只给彼此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一大清早，高凌升就赶去破煞阁，结算悬红委托。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高凌升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挂着鬼字的悬红柜台。坐在柜台里的还是上次那个少年郎，他依旧手捧书卷，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一见高凌升，那少年登时站了起来，居然毕恭毕敬地行礼道：“朝旭见过高师兄！” 高凌升一愣，上次他来破煞阁鬼字柜台的时候，这少年可是对他爱答不理，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 高凌升诧异道：“你认识我？” 那叫朝旭的少年脸上堆笑道：“高师兄得叶祖垂青，起死回生，又是十方剑主之一，已经是尽人皆知了。” 朝旭这一番话落在高凌升的耳中极为受用，但他鲜少得人夸奖，反而做不出那春风得意的姿态。高凌升腼腆一笑道：“师弟过誉了，我这次来是来结算悬红委托积分的，阳化镇的事情，我已处理妥当了！” 朝旭苦笑道：“师兄莫非不知，您现在的悬红委托已经不归我负责了，要想清算或再次接取，要去楼上操办了。” 高凌升一脸诧异道：“楼上不是只接地字级悬红吗，我应该没有资格上楼吧！” 赵旭解释道：“师兄有所不知，昨晚姜舟师兄亲自来破煞阁，已经帮您把您的名册调入地字悬红柜台了。听说您在石桥村，完成了一次地字级的悬红委托，直接跨级晋升了！” “还可以这样！”高凌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疑惑道：“我虽然解决了石桥村的事情，可是我并没有接取悬红委托啊？” 朝旭苦笑道：“石桥村的委托只要挂在破煞阁中，就算已经被其他人接取，只要您先一步完成，回到破煞阁结算，积分依旧算您的。姜舟师兄每次出门都是广杀妖魔，回到破煞阁再统一结算。” 这回高凌升算是听明白了，剑门弟子在外斩妖除魔，有时候根本就没有接取悬红委托，但也阴差阳错地完成了委托任务，回到剑门结算，确认无误便能获取积分。 昨天晚上高凌升才和姜舟说过自己化解了香凝的怨气，超度了她的亡魂。没想到姜舟当晚就来破煞阁帮高凌升结算了悬红委托，还跨级完成了委托，直接晋升获得了接取地字级悬红的资格。 高凌升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多谢解惑！” 朝旭谦逊道：“师兄客气了，以后有什么问题，您就得移步楼上了！” 朝旭满脸羡慕道：“依照师兄的实力，飞黄腾达，荣登逐剑榜是迟早的事情。还望师兄日后能多多提携，朝旭感激不尽！” 高凌升看着朝旭的笑脸，只觉得他那笑容显得有些虚假。有时候羡慕和嫉妒只在一线之间，如果不能接受别人鱼跃龙门，如此格局，自己恐怕一辈子也只能蛰游浅水。 尤其是朝旭前后对待高凌升的态度，初接悬红时他对高凌升爱答不理，而现在高凌升得势，他又溜须拍马，做那奴颜媚骨。仅从这一点上看，高凌升就知道自己和朝旭不是一路人。 高凌升虽然不喜朝旭的做派，但他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高凌升此刻也不会与他为难，只挤出一丝笑容道：“那是自然，师弟你先忙着，我去楼上看看。” 这一次高凌升直接越过人字级柜台，大步朝着楼上走去。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你不是上次那个接鬼字悬红的小子吗，你往楼上走做什么？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这声音骤然响起，略显尖锐刺耳，高凌升转头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人字柜台里，上次对自己冷嘲热讽的那个剑门弟子。 高凌升不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便装作没听见，继续朝着楼上走去。谁料那弟子竟然直接从柜台中走了出来，几步拦在高凌升的身前道：“我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吗？” 这剑门弟子唇薄骨高，一副尖酸刻薄之相，说话时眼神轻佻，语气不耐，更是让人心中生厌。和这人相比，那朝旭反而显得可爱许多。 高凌升淡淡扫了他一眼道：“你认得我？” 那弟子仰着脸，鼻孔朝天道：“上回王师兄不是说你是什么十方剑主之一吗，我当然记得...” 那人说着说着，脸色忽然垮了下来，他犹豫道：“你不会就是那个起死回生的高凌升吧？” 高凌升笑眯眯道：“正是在下，师兄有何指教？” 说话间朝旭也从柜台里跑了出来，他拉住那弟子道：“文昌师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高凌升高师兄，昨天晚上姜舟师兄亲自前来，把高师兄的名册调入楼上地字级柜台了！” 那叫文昌的弟子一愣，脸色写满不可思议道：“姜舟亲自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高凌升见文昌直呼姜舟大名，就是他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马屁精。 朝旭小声道：“昨晚你去会你那相好，让我帮忙顶了半个时辰，你难道忘了...” 文昌这才恍然大悟，他看了看一脸淡然的高凌升，心中有些没底，便问道：“就算是姜舟来了，也不能随意跨级调动悬红名册吧，这不合规矩！” 朝旭解释道：“高师兄在外历练，超度了一只怨气极深的厉鬼，回到破煞阁结算，才发现意外完成了一件地字级悬红，直接跨级晋升了！” 文昌身子一震，眼珠都快瞪了出来，他丢下一句：“等我片刻！”便急匆匆地上了楼。不用多想，他这是去查阅高凌升的悬红名册，来确定朝旭所言是否属实。 不多时文昌下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不敢直视高凌升的眼睛，再没有了之前趾高气扬的神气。 高凌升上前轻轻拍了拍文昌的肩膀，似笑非笑道：“师兄啊，怎么样，看清楚了吗，我到底有没有资格上这二层楼？”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逐剑称雄 “这个...”文昌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朝旭在一旁打圆场道：“高师兄当然有这个资格，毕竟您的实力摆在这里。” 高凌升心下一叹，这朝旭年龄虽小，城府却不浅，处理起事情来，可要比这文昌圆滑得多。不过高凌升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文昌，这种人你越是给他好脸色，他就越是不知道收敛，反而会变本加厉。 只有恶脸相对，打着他骂着他，他才会对你敬畏有加。 高凌升皮笑肉不笑道：“文昌师兄，你刚才不是说我眼瞎了吗。我倒想问一问，是谁的眼睛瞎了？是谁说我想上破煞阁二层楼，还差得远呢？” 文昌被高凌升说得面红耳赤，情急之下还不服气道：“若不是姜舟给你撑腰，你又怎能轻易上得了二层楼！” 高凌升冷哼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我撑腰，能不能上这二层楼，全凭我的本事！” 高凌升说着就要抽出冰夷剑，给文昌展示一下那招快如闪电的仙人摘月，叫他明白自己手底下是有真功夫的！ 可就在高凌升冰夷剑抽出半截的瞬间，他的手腕被人狠狠一按，冰夷剑愣是被死死按了回去，没能拔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凌升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正是他瞅准时机出手，将高凌升的仙人摘月给按了下来。 这人身材偏瘦，黑衣黑剑，眼睛之上蒙着一块黑布，不知道是不是一个瞎子。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若无杀人之心，剑又何须出鞘！” 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高凌升，自己所学的这仙人摘月，是为了能出奇制胜，一招杀敌，正需要隐藏和隐蔽。今日他被朝旭一番称赞，居然不自觉有了高手的架子，甚至想在文昌这种不入流的小杂鱼身上找些存在感。 如果不是这黑衣人及时出手制止，高凌升甚至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黑衣人的眼睛被黑布遮盖，按理说应该看不到任何东西，可他却能精准地按下高凌升的剑。 而且这黑衣人走路无声无息，就像一道不易察觉的影子。高凌升出手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要知道高凌升的仙人摘月，是经由无数日夜苦练，出剑速度迅如闪电。这黑衣人能按下这一剑，足以说明他是一个真正的剑道高手。 出于对黑衣人点醒自己的感谢，更出于对强者的尊重。高凌升一副受教的模样道：“多谢提醒！” 黑衣人就像是没听见高凌升的话一般，径自走向楼梯，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好像刚才按下高凌升的剑，不过是翻了翻手掌一样简单。 高凌升犹豫了一下，也快步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登上破煞阁二层楼，正对面是一扇阁窗，窗户的左侧是挂着地字的柜台和通往三楼的楼梯入口。窗户右侧则是一整面墙，墙面正中悬挂着一张从屋顶垂下来的黑纸，黑纸之上全部都是用朱砂写成的红字。 高凌升一登上二层楼，立刻就被这一张黑纸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黑纸之上那些红色的字迹，写的不是别的，正是一个个人的名字和剑的名字。 由上到下依次写的是： 任婉清，下品残月。 姜舟，上品黑霖。 燕赤霞，上品藏锋。 铁撼山，中品从阳。 林辉，上品白露。 沙大千，中品落霞。 白虹玉，中品凝烟。 庄寒，上品永宵。 宁兰心，中品重工。 苏少游，中品承影。 高凌升看着这些熟悉的名字，不用任何人介绍，他立刻就能认出，这就是剑门之中赫赫有名的逐剑榜。 这份榜单只是简单地排列了先后顺序，记录了剑门年轻一辈中最强的十个人的名字和佩剑，却没有具体记录他们各有多少积分。 任婉清的名字用草书写就，高高挂在榜首，笔墨浓重，锋芒毕露，一笔一画都像是要跳脱出这张黑纸。 这正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任婉清在符星群岛之中一年未返，积分每日倍增，根本就没人能望其项背。她的名字出现在逐剑榜上，倒显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再看这逐剑榜上，众人佩剑不是中品宝剑，就是上品名剑。 唯独任婉清的残月，区区下品，却高登榜首。这就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嘲笑，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真的强大与否不在于佩剑的好坏，只取决于用剑的人是谁！ 再往下看，便是更多熟悉的名字。除了姜婵，姜舟队伍中所有人的名字都在逐剑榜之上。这也难怪宁红绮当时告诉高凌升，姜舟的队伍是剑门之中最强的队伍。 燕赤霞能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高居逐剑榜第三，足以见他实力的不凡。而宁兰心虽然只排名第九，却也不是现在高凌升能够轻易追赶得上的。 至于苏少游，他虽然有些实力，但胸襟和气度皆是泛泛，高凌升并未把他放在眼里。 倒是逐剑榜上的第五名，使用上品白露剑的林辉，和排名第八，使用上品永宵剑的庄寒，高凌升从未听过他二人的名字。不过这二人皆佩上品名剑，又在逐剑榜上排名不低，想来也是身手了得的高手。 看着这一面墙上的黑纸红字，高凌升似乎明白了逐剑榜为什么会被挂在破煞阁的二楼。 有能力追逐逐剑榜排名的剑门弟子，至少都能够接取地字级悬红。而当众人接取悬红的时候，看到这些高手的名号，便能借此激励自己昂扬奋进，去完成更多的悬红委托，去获取更多的积分。 或许每一个站在逐剑榜下仰望过的剑门弟子，都有着一个荣登逐剑榜的英雄梦。但要想真正在这份榜单之上站稳脚跟，不仅需要艰苦卓绝的努力，可能更需要远超常人的运气和天赋。 这一刻高凌升想到了赵谊，想到了当时被剑门五尊认定为毫无修行天赋的自己。自己有聂小倩的帮助，尚可在修行一途奋进。可赵谊呢，像他这样没有天赋的弟子，纵使是慎凡的亲生儿子，享受着剑门中顶级的资源，可他又如何去逐剑称雄，争霸天下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影子 而像任婉清这样的天赋卓绝之辈，她的名字甚至都快要刺破那张黑纸，欲化龙飞天。他们就像是天之骄子，只要稍加努力，就能在逐剑榜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能享受万人敬仰，成为许多人一辈子都当不成的盖世英雄。 这份逐剑榜榜单在高凌升看来，既是一碗能催人奋进的良汤，又是一剂腐蚀心肝的毒药。 高凌升站在逐剑榜下，仔细审视着每一个人的名字，心里却在为自己的好兄弟赵谊鸣不平。如果赵谊的名字能出现在这张黑纸之上，那么慎凡得有多么开心啊！ 高凌升轻叹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那逐剑榜榜单。 另外一边那黑衣人正在地字级柜台前翻阅着悬红委托册，应该是在选择适合自己的悬红委托。 坐在地字级悬红柜台中的，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这一刻高凌升发现了破煞阁中坐镇柜台的规律。末位鬼字级由少年掌柜，人字级是青年，地字级是中年，怕不是到了天字级柜台，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 高凌升这次来破煞阁本就是结算阳化镇的悬红，因为听说自己跨级晋升，这才想到二层楼来看看，却没想阴差阳错地看到了逐剑榜。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高凌升走上前去，要求查询一下自己现在的积分。 那中年人翻越了一番名册之后，给高凌升报了二十六分。其中鬼字级悬红一件，记一分，地字级悬红一件，记二十五分，加起来刚好二十六分。 高凌升本就不清楚这悬红委托的规则，如果不是姜舟主动来帮助他结算悬红，他想要积攒下这二十六分，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姜舟对高凌升帮助良多，如果不是高凌升侥幸救了姜婵一命，姜舟的恩惠，他还真是不好偿还。 确认完自己的积分，高凌升又问道：“前辈，我想进入葬妖塔，但我现在只能找到两个开锋境界，一个出鞘境界的人。我听说进入葬妖塔至少要四个人，难道不能通融一下了吗？” 高凌升在宁红绮的提醒之下，本想邀请宁兰心一同前往葬妖塔。只可惜还没等开口，宁兰心就主动提出要离开剑门。高凌升便没有提葬妖塔的事情，更不想宁兰心因为此事，再为自己担忧。 缺少了宁兰心这个强有力的帮手，高凌升现在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伙伴，一个出鞘境界之上，能够陪自己走一遭葬妖塔，集齐三魂七魄的伙伴。 那地字级柜台的掌柜皱皱眉道：“这可不行，入葬妖塔不是儿戏，谁来都不能坏了规矩。你若是凑不齐人手，便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吧，什么时候你准备充足，再去葬妖塔也不迟。” 见高凌升年轻气盛，那人又劝诫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勇敢无畏本是好事，但若是急功近利，恐怕会吃大亏，甚至会有性命之危。” 高凌升知道他是好心，便也不反驳，只苦笑着答应下来，老老实实听从教导。只不过高凌升可不是急功近利，实在是因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从知道燕赤霞还有三月阳寿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虽然高凌升已经摄取到了两魂三魄，但燕赤霞的魂魄损伤一天不愈，他心里就一天觉得不踏实。 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说是三月阳寿，可万一燕赤霞出个什么意外，高凌升承担不起相对应的后果。 正在这时，那黑衣人放下手中记录着悬红委托的本子。他转过身来面对着高凌升，好似能透过那张厚重的黑布，看清楚高凌升的样子。 “我可以陪你进葬妖塔。”黑衣人的语气很冷，声音低沉。 “什么？”黑人冷不丁的一句话，甚至让高凌升没反应过来。 黑衣人哑着嗓子道：“我是出鞘境界。” 这回高凌升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没想到这个黑衣人会突然提出要加入自己的队伍。通过他之前按下自己的仙人摘月，高凌升早就判断出来，他绝对是一个实力不俗的高手。 如果他愿意帮忙凑齐人数，那对高凌升而言绝对是一件有利无弊的好事。 那地字级柜台的掌柜诧异道：“你还要进葬妖塔？你疯了吗？” 面对地字柜台掌柜的质问，黑衣人无动于衷，只默默等待着高凌升的回答。 高凌升问道：“你之前进过葬妖塔？” 黑衣人惜字如金道：“进过。” “为何而进？”高凌升十分好奇。 黑衣人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朋友。” 高凌升又道：“那这一次呢？” 黑衣人没有犹豫：“找一件东西。” 这个答案出乎高凌升的意料，但这和高凌升进葬妖塔摄取魂魄，并没有什么冲突。 高凌升笑着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仿佛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格外难以回答。 过了许久，他才沉声道：“影子。” “我叫高凌升，很高兴认识你！” 影子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短暂的接触，高凌升也大概了解了影子的性格，他是一个有话直说，性格孤僻的人。高凌升便也不在意，只道：“我们一起进葬妖塔！” 影子问道：“何时动身？” 高凌升思考片刻道：“明天早上，你看如何？” 影子道：“明早，还在这里。” “没问题，不见不散！”高凌升爽快地答应。 他没想到自己来破煞阁清算悬红积分，居然还能见到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虽然性格孤僻了一些，模样古怪的一点，但总归是解决了一桩燃眉之急。 高凌升离开破煞阁之后，影子也要离开。那地字柜台掌柜却叫住了影子：“你真的要去葬妖塔吗？” 影子回过头，用那双被黑布蒙住的眼睛看着他，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那人叹声气道：“罢了，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换作是我，也不能放下...” 影子还是没有说话，他转身独自走下楼，走出破煞阁。 正午的阳光大好，正好驱散冬日苦寒。可影子真的就像是一道影子，他只走在黑暗的阴影处，似乎一照见阳光，就会被灼热的温度所融化。 第一百七十三章 庄寒 第二日一早，高凌升召集齐人手，经由破煞阁登记，终于踏上了前往葬妖塔的道路。 这葬妖塔全名葬妖经地下九重宝塔，本是圣济海一门的镇派之宝。只可惜三百年前伴随着万妖大战流落到西蜀群山之中。这本葬妖经在那一战吸收了太多的妖魔亡魂，形成了地下九重妖塔，就此在西蜀群山扎了根，变成了剑门弟子的试炼场所。 据说像高凌升这种两开锋两出鞘的队伍，足够在葬妖塔地下一层横行无忌。杀杀小妖，灭灭小鬼，也算是积累战斗经验不二选择。 所以这次葬妖塔之行，高凌升的心情并不沉重。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在葬妖塔的地下一层之中，收集齐还缺失的一魂四魄。一旦完成了这个目标，高凌升立刻就会离开葬妖塔，为燕赤霞治疗伤势。 一行四人出了剑门的山门，一路向东，直奔葬妖塔的入口，知我崖。 一路上众人说说笑笑，显得很是轻松。除了影子，高凌升等人都没进过葬妖塔。尤其是赵谊，因为实力不济，他几乎没怎么出过剑门的山门，更不要说去做那斩妖除魔的事情。 因此这次出门，赵谊显得十分兴奋。知道影子进过葬妖塔，所以赵谊便追着他问道：“影子哥，葬妖塔里都有什么啊？” 影子黑布遮眼，走在山林间却闲庭信步，他想了想道：“半数妖兵，半数野鬼。” 赵谊好奇道：“听说葬妖塔一共九层，你最深下到过第几层呢？” 就连宁红绮和高凌升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影子的身上。 影子似有所感，他透过黑布看看众人，只微微摇头，却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赵谊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沮丧，只笑着道：“影子哥，你要去找什么东西啊？” 影子依旧是沉默不语，这一次他甚至连任何反应也没给出，只自顾自往前走着。 高凌升弯指敲了敲赵谊的头道：“别人的事情，你小子少打听！” 赵谊捂着脑袋道：“我知道了，我不问了就是！” 宁红绮岔开话题道：“高师哥，你这头一回出门完成悬红委托，就跨级晋升到了地字级。这等机缘，可让我们羡慕呢！” 高凌升苦笑道：“羡慕个什么，差点就没能活着回来，这种机缘不要也罢。” 宁红绮笑着道：“你应该看到逐剑榜的排名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逐剑榜，高凌升脑海中最先闪过的画面，是任婉清那龙飞凤舞般的名字。高凌升怅然道：“看到了，任婉清高居榜首，足可以让所有人仰视。” 此言一出，宁红绮不觉有什么，赵谊却是微微低下了头。因为赵谊心里清楚，那逐剑榜这辈子都和自己没有什么干系。 宁红绮颇为可惜道：“当时你若是答应了姜舟师兄的邀请...” 高凌升无所谓道：“与其坐享其成，得到一群高手的庇佑，我更喜欢白手起家，和身边的朋友一起成长。” 赵谊和宁红绮闻言，皆极有默契地抬起头来，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高凌升忽然想起什么道：“我看那逐剑榜上还有两人，皆持上品名剑，一个叫江堂，一个叫庄寒，他们是什么来头，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呢？” 宁红绮和赵谊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下来，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就连影子都放慢了脚步，仿佛这二人是多么了不得的角色。 高凌升察觉到不对，便问道：“怎么？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宁红绮略一沉吟道：“我记得很清楚，三年前庄寒位列逐剑第三，声势如日中天，隐隐有赶超姜舟师兄的势头。而那江堂只居第九名，他和庄寒师出同门，是很要好的朋友。” 高凌升不解道：“那庄寒既然能冲到逐剑榜前三，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昨日我看逐剑榜上的排名，他也不过才位列第八名，难道三年的时间过去，他的修为还能不进反退不成？” 宁红绮深深叹气道：“高师哥，恐怕再过两年，庄师兄就要跌出逐剑榜的排名了。” “这是为何？”高凌升心下更是疑惑。 宁红绮无奈道：“因为庄寒师兄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当时他和江堂师兄一起进葬妖塔试炼，据说是在里面遇到了危险...” 宁红绮说到这里，面露不忍之色，竟是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赵谊接话道：“据说庄寒师兄和江堂师兄进入了葬妖塔的深处，遭到了鬼王和妖王的围攻，庄寒师兄为了掩护江堂师兄撤退，不幸死在了葬妖塔之中。就连他的上品名剑永宵，也遗失在了葬妖塔之中。” 赵谊满脸惋惜道：“剑门的一位天才就此陨落，连佩剑都未能留下，只能凭借生前服饰，立一座衣冠冢以表纪念。” 宁红绮直言道：“当时庄寒师兄有一个相好的女子，叫做迟双儿。庄寒师兄死后，那迟双儿伤心了一段时日，最后不知道怎得，竟和江堂师兄走在了一起。现在他们是剑门之内一对人尽皆知的神仙眷侣，至于庄寒师兄...” 宁红绮惋惜道：“未来有一天他跌下逐剑榜，恐怕剑门之中便不会再有人提起他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高凌升听了宁红绮的介绍之后，颇有些感慨。这庄寒为救江堂而死，到头来连个全尸也没能留下，只立了一座衣冠冢，就连自己的女人，都转投了他人怀抱。 若是庄寒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年所作的决定。 赵谊问道：“影子哥，你既然之前进过葬妖塔，那你见过里面的妖王和鬼王吗？你知道庄寒师兄的事情吗？” 影子身子微微一僵，依旧是惜字如金道：“不知。” 看着影子的背影，高凌升只觉得他背脊略显佝偻，一身黑衣干净到没有一点尘土。或许像他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去关心别人的事情吧。 正在这时，影子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没有说话，却用手势示意众人止步。从高凌升这个角度望过去，能清楚地看到影子的耳朵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努力辨别着声音。 影子沉声说道：“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第一百七十四章 阴气泄露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都警惕起来。高凌升有了前几次对付妖魔的经验，更是直接把手按在了剑柄之上，随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宁红绮半信半疑道：“这又不是在外面，这可是在咱们自家门口，怎么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敢造次？” 影子冷冷道：“莫语，仔细听！” 高凌升曾被影子一把按下仙人摘月那一剑，他知道影子是个高手，他相信影子的判断。这一刻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仔细聆听着周围的一切。 山间除了虫鸣鸟叫和流水回响，便只剩下一刻不停的清风。清风卷起满地残叶，带起一片沙沙的声响。 渐渐地，在天地万籁之中，高凌升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阵嗡嗡的声响，这种声音很微弱，时远时近，若有若无，既像是真实存在，却又更像是一种错觉，又或是空耳之中其他声音所造成的回响。 这声音十分奇怪，就像是有人在说话交谈，明明近在咫尺，却因为耳朵里堵着什么东西，偏偏不能听清那谈话的内容。 高凌升迟疑道：“有人在说话？” 影子笃定道：“是鬼魅在交谈，商量着如何干掉我们。” 影子话音一落，高凌升立刻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阴气袭来，只可惜有聂小倩在，那阴气打在高凌升的身上，就像挠痒痒一般。 高凌升回身一剑，冰夷剑自下而上挑起，一道白色鬼影便在剑锋之下，直接化为了飞灰。 另外一边宁红绮也斩出两道剑气，干掉了两道鬼影。 只有赵谊因为对敌经验不足，被小鬼缠上难以脱身。还是影子上前，剑不出鞘，只凭剑鞘击打那鬼影，立刻就叫那鬼影魂飞魄散。 影子的剑黑柄黑鞘，玄而一色，那剑鞘的质感极为粗糙，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木制剑鞘。这种粗木不像宝剑，根本难以容纳强大的灵气贯通，如果直接把灵气聚集在木制剑鞘之上，恐怕剑鞘登时就要四分五裂。 可影子用剑鞘击打鬼影，鬼影立刻消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剑鞘不是木制，而是上好的金属材料。要么就是影子对灵气的控制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根本不需要灵气贯穿木鞘，只需稍稍外放灵气，用灵气包裹住木鞘，便能轻易克敌制胜。 不过看那木鞘的质感，高凌升更愿意相信，影子属于第二种情况。凭借影子的实力，手中莫说是一柄宝剑，就算随手捡起一根枯枝，也能斩妖除魔。 宁红绮解决完身边的小鬼，看向影子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道：“你居然能听懂小鬼说话？” 影子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只道：“听不懂，走吧！” 众人继续上路，高凌升借此机会叮嘱赵谊道：“以后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后，这些东西十分狡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进入他们的圈套。” 赵谊深以为然道：“高大哥，我记住了，下次我一定小心。” 高凌升拍拍赵谊的肩膀，忽然想到之前和姜舟在一起的时候，姜舟也是这样叮嘱自己。这就像是剑门之中一种不成文的传统，总是师兄把自己对付妖魔的经验倾囊相授给师弟。 赵谊上前几步追上影子，对着影子的背影道：“影子哥，刚才多谢你出手帮我！” 影子脚步微顿，没有回头，也没说话，可赵谊却像是得到了回应一般，心满意足地退了回来。他小声对高凌升道：“大哥，我感觉影子哥不像坏人，他只是有心事。” 高凌升笑道：“瞧你这话说得，我能让他和咱们一起进入在葬妖塔，他能是坏人吗？更何况...” 高凌升满脸戏谑道：“你影子哥那耳朵可是顺风千里，你以为你现在小声和我说话，他都听不到吗？” 赵谊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影子的背影，可影子毫无反应，还那样保持着向前的步伐，就像是完全不知情一般。 只不过经由高凌升的提醒，赵谊心里清楚，影子一定是能听见的，只不过他并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就连高凌升也很好奇，影子的身上究竟有什么故事，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高凌升心想，自己总有一天要亲手摘下影子眼前那块黑布，要真正走进影子的内心世界。 在影子的带领之下，众人离知我崖越来越近，在路上众人又遇到了一些小妖小鬼，虽然不能给众人造成什么威胁，但虱子多了也咬人。几次遇到这些东西，大家心里难免都会有些紧张。 因为所有人都不清楚，下一次遇到的东西会是什么，是不是每一次遇到这些东西，都能够有惊无险，全身而退。 时间到了下午，众人已经在山林之中走了大半天的光景。离着知我崖越来越近，高凌升便能明显感觉到阴气越来越强，周围出没的妖魔鬼怪也越来越多，实力也是越来越强。 宁红绮一脸凝重道：“我虽然从未进过葬妖塔，却也有所耳闻，圣济海那本死人经落在知我崖下，落地生根，幻化出地下九重妖塔，并留下一个可以供人进出的入口。当时咱们剑门内的前辈用了大神通将这入口给封闭起来，闭锁妖魔，更阻绝了阴气。现如今这地方妖魅横行，阴气旺盛，恐怕是生了什么变化。” 高凌升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便问道：“影子，你怎么看？” 影子语气有些凝重地道：“阴阳失调，不似常态！” 影子说着，脚下步伐快了许多，众人也加快了脚步，没过多久就赶到了知我崖上。 只见知我崖上阴雾弥漫，那雾气犹如实质，在青天白日竟有着遮天蔽日般的效果。雾气之中还隐匿着三座白玉祭台，其中左右两座祭台之上空空如也，唯有正中一座祭台之上，悬浮着一柄巴掌大小的金色古剑。 古剑在浓雾之中散发着淡淡金芒，但因为阴气过于浓郁，那金色光芒几乎就快要消失不见。三座白玉祭台之后，是一片迷蒙的虚无，在虚无正中，撕开了一道灰白色的口子，犹豫一只鸿蒙异兽，在黑暗之中睁开了一只眼睛。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神印 那道灰白色口子之中，不断有各种颜色的虚影飞掠而出，只在人眼前一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难寻其踪迹。而那铺天盖地的磅礴妖气，正是从这道灰白色的口子之中泄出。 宁红绮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葬妖塔的入口只有在子夜才会打开吗，这青天白日，怎得入口大开，阴气外泄！” 那浓郁的阴气遮天蔽日扑面而来，触及人的身体，便感觉丝丝凉意入骨，整个人都如坠冰窖，就连思维和意识也变得迟缓起来。 赵谊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紧张到手心出汗道：“高大哥，这里面的妖物都跑了出来，大事不好了！” 高凌升看那一道道不断掠过的虚影，根本来不及安抚赵谊，便连忙对聂小倩道：“小倩，这里面可有咱们需要用到的魂魄？” 聂小倩叹气道：“相公，这些野鬼游魂速度实在是太快，小倩根本捉不到他们！” 说话间影子已经一马当先地冲进了浓郁的阴气之中。见影子动了，高凌升也暂时不去想那摄取魂魄之事，带着宁红绮和赵谊也跟了上去。走到那白玉祭台之前，阴气更加浓烈，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更难以呼吸。 几人都是冷得发抖，唯独影子，活动还算自若，他问道：“你们可看到三座白玉祭台？” 高凌升道：“看到了！” 影子又问：“三神印可是丢失了两枚？” “三神印？”高凌升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他道：“你是说那金色的小剑？” 影子点头，表情极为严肃。 高凌升不敢怠慢，连忙道：“现在只剩下中间一柄小剑，左右两处白玉祭台之上，都是空空如也！” 影子一脸的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宁红绮似乎知道这三神印的事情，主动开口解释道：“据说当年为了彻底控制葬妖塔的入口，剑门的前辈用无上神通，依照三神剑的模样，打造了三枚神印，专门用来封锁葬妖塔的入口。” 宁红绮仔细辨认道：“现在还留下祭台之上的，应该是神剑梦离，左右两枚神印，分别是扶摇印和惊杀印。三神印鼎力合一，方能保证葬妖塔的入口坚如磐石，顽不可破，现在三神印失二余一，也难怪此处妖魅横行，阴气大作！” 经宁红绮这么一说，高凌升还真觉得那金色小剑有些像三圣像里，红衣叶祖手中那柄梦离。 高凌升当机立断道：“咱们不能再往前走了，现在必须立刻回去，把这里的情况禀报给师父！” 影子忽然道：“太晚了，若是不能找回剩下的两枚神印，就算是剑门五尊齐聚，也没办法重新将这入口封印。现在只剩下一枚梦离印，恐怕坚持不了多久，葬妖塔的大门就要彻底打开了。” 也许是此刻的情形过于紧急，影子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只不过这一刻高凌升根本顾不上这些，他招呼众人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最后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已经不是咱们所能决定的了。” 高凌升一边往后退一边道：“更何况这里的情况瞬息万变，咱们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实在不是久留之地，等到天色暗下来，再想离开，恐怕就晚了...” 还不等高凌升这番话说完，白玉祭坛之后的那道灰白色的口子又陡然变大几分，里面忽然飞出几团浓郁的黑影。这些黑影来势汹汹，不过片刻就到了众人近前。 影子沉声喝道：“小心！” 可他话刚出口，那几道黑影已经出手，只不过他们并不是奔着伤人性命去的。高凌升只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强大的推力，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向前，脚步趔趄之下，高凌升直接一头撞向了白玉祭坛之后的灰白色缝隙。 在高凌升失去重心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瞥见赵谊等人也被那黑影出手偷袭，都朝着那灰白色缝隙撞了过去。这些黑影就像是在故意戏弄高凌升等人一般，想让他们自投罗网，主动进入设好的圈套之中。 四人之中只有影子早有防备，身手矫健，他一个侧身闪过那黑影的偷袭，剑不出鞘，却用长剑护在身前。可就是这样简单的防守，却让那些黑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就这么一个瞬间，高凌升直接一头扎进了那道灰白色缝隙之中。高凌升只感觉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就像是飞起来了一般，尽是一种无所依托的失重感。他的四周皆是灰蒙蒙的迷雾，眼前光线明暗交错，什么都看不清楚。 另外一边宁红绮和赵谊也是一头扎进了灰白色缝隙之中，追随着高凌升而去。一瞬间的变故，知我崖上便只剩下影子一人。他横剑身前，逼退了那几道浓重的黑影。 影子犹豫了一刻，最终还是轻叹一声，飞身而退，直接冲进了那道灰白色缝隙之中。 至此，知我崖上再无剑门弟子的踪迹，只剩下那枚梦离神印，还在苦苦支撑，散发着一点淡金色的光辉。 高凌升在一片天旋地转之中，终于感觉到了脚踏实地的踏实触感。落地的瞬间，高凌升只感觉脚下一片湿漉漉的水花，等他站定在地上，才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了一个相对黑暗的空间之中，应该是阴差阳错之下，进入了葬妖塔。 高凌升眯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葬妖塔中的黑暗。此刻他身处在一个狭窄悠长的通道之中，通道两侧皆是灰白二色的石墙。他的脚下是青砖铺成的小路，小路两侧还有一些深绿色的青苔和杂草。 在这条小路之上，铺着薄薄一层黑水，天空之中有点点月色投下，在黑水之上粼粼反光。高凌升站在这里，就像是来到了一个刚刚下过雨的古镇。 这条通道两侧的石墙很高，直接阻挡了高凌升的视线，透过通道中间的天空望出去，能看到一轮皎洁的弯月，清辉迷人，光华澄明。 高凌升四下望望，却只能看到一片粼粼做闪的水光，却根本看不到宁红绮和赵谊的身影，就连影子此刻，也全无踪迹。 正茫然之际，高凌升的周围忽然响起阵阵清晰嘹亮的蝉鸣，伴随着寒蝉一声一声地鸣叫，他仿佛置身于一个真实到让人不敢去质疑的梦境之中。也因为这些蝉鸣，葬妖塔内的世界显得更加寂静。 天地之间，只有高凌升一个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感，铺天盖地般地将他淹没！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月色 某一时刻，寒蝉声声凄厉，清晰入耳。天上的月色随之一黯，就仿佛轻云蔽月一般，微风袭过，下一刻月光再次明亮起来，寒蝉却忽然噤声不语。 高凌升再次抬首仰望夜空，空中那一轮明月依旧皎皎，夜色迷蒙如常，可高凌升就是感觉好似什么发生了变化一般。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也说不上来，但偏偏他就是能感觉得到。 高凌升初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不敢高声喧哗，只轻轻呼喊着宁红绮等人的名字。但蝉鸣噤声之后，天地间一片死寂，高凌升的声音在夜色之中不断回响，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高凌升沿着自己身处的这条巷子前后探索了一番，只发现了更多的巷子和岔路，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他在原地默默等了一刻，在确认等不到宁红绮等人之后，高凌升这才离开这条巷子，往葬妖塔的深处走去。 一路上高凌升不知道转过了多少次弯，穿过了多少条巷子。可四周的环境始终没有任何变化，随便找到一条巷子，都和他刚进入葬妖塔时的环境一模一样。阴森，压抑，满地的青苔和黑水，永恒的孤独和死寂。 高凌升就像是闯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在不知不觉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高凌升尝试着借助满地黑水，用冰夷剑凝成台阶，攀上墙壁。可墙壁之上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高凌升困在了这寻不到终点的巷陌之中。 高凌升聚起剑气对着头顶那片黑色夜空疯狂地挥砍，可汇聚了高凌升精纯灵气的剑气打在那无形屏障之上，皆如泥牛入海，甚至都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一转眼半天时间悄然流逝，可高凌升仍旧被困在这座迷宫之中。他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逐渐变成了肆无忌惮。他对着夜空大声地呼喊，他尽全力倾泻着自己气海中的灵力，去攻击头顶无形的屏障和四周的墙壁。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高凌升颓然放下手中冰夷剑，在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彻底打湿了他的衣衫，他额头的发丝也被汗水濡湿黏在了一起。 这一刻高凌升感觉自己像是化身蝼蚁，被人关在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之中。他在这设计好的迷宫之中不断穿行，声嘶力竭地呼喊，拼尽全力的挣扎，可身为蝼蚁的他，却永远没有打碎这个盒子的能力。 聂小倩柔声劝道：“相公，省些力气吧，再这样下去，会累坏了身子！” 高凌升靠在墙壁之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略带寒意的空气。他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一刻应该冷静，去通过观察一些蛛丝马迹，找到破解迷局的线索。可不知道是为什么，身处在这个环境之中，高凌升就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被困在这个迷宫之中越久，高凌升的神经就越是紧绷，心中的急躁和恐惧就越是疯涨，一度到了要通过挥泄灵气来平复情绪的地步。 高凌升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开始思考一路走来看到的一切。葬妖塔其实是由圣济海镇派之宝死人经所幻化而出的地下空间。宝塔深埋地下，一共有九层。那么自己现在的位置，就是地下一层。 这既然是一件能困住强大妖王和鬼王的逆天法宝，那么凭借自己的能力，是绝不可能靠蛮力，从内部进行破坏的。如果不能打破规则，那么就一定要去寻找规则，遵从规则。 可高凌升现在所处的环境之中，无风无声，也没有任何气的流动。他就算有心去寻找线索，却根本无从下手。 高凌升也尝试着用姜舟教他的方法，通过意识去感应周围的一切，但可能因为身处于法宝之中，高凌升只能感觉到一片虚无。 “有了！”高凌升猛然睁开了眼睛，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想到了头顶的那轮弯月。 这里虽然没有气的流动，也没有声音的指引，但明亮的月光自始至终都没有消失。如果把月亮作为参照物，沿着一个确定的方向走，说不定就能走出这片迷宫。 高凌升一边观察着月亮，一边穿梭在巷陌之中。他不断地前进，只需要让自己始终保持面对月亮的状态，就能确保不会反复在这座迷宫之中兜圈子。在几番尝试之下，高凌升转过一个路口，眼前的道路豁然开朗起来。 这是一条宽阔的长街，长街中段是个十字形的交叉路口，在路口正中，还有一间破破烂烂的木屋子。 从狭窄的小巷走到空旷的长街之上，高凌升沉闷的心情也随之一振。只要能离开那暗无天日的迷宫，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高凌升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快步朝着长街中段的木屋走去。在高凌升有意的控制之下，他速度很快，却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很快，高凌升来到了屋子近前。这是一间纯木质结构的房屋，屋顶很高，不像是寻常民房，更像是寺庙之中那种高顶殿堂。 这屋子虽然看起来残破，但墙壁之上却没有任何漏洞的地方。门窗皆是紧闭，使得这间屋子完全变成了一个密封的状态。 高凌升没有急着靠近这间屋子，他先是四下望望，发现这个十字路口延伸出的四条岔路，除了自己来时走的那条，余下三条皆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道是通向哪里。 等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危险之后，高凌升这才压着步子靠到了这间屋子的窗户边上。他屏住了呼吸，伸手轻轻去推窗户的一角。窗子吃力，却丝毫没有要被打开的意思，高凌升加大力气，那窗子依旧纹丝不动，应该是从里面被封死了。 高凌升轻手轻脚地绕到屋子另外一侧，来到相对应的第二扇窗前，伸手推窗，依旧是无功而返。 高凌升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他丝毫不敢怠慢，见窗子皆是封死，又走到了屋子的正门前。他右手按在冰夷剑的剑柄之上，左手轻轻去推那屋子的门。 高凌升本以为这扇门也被封死，可不料轻推之下，这房门居然吱呀一声，毫不费力地被打开了。 借着月色高凌升看清楚这屋子里面的情形，瞬间瞳孔一凝，脸色也跟着变得煞白。 第一百七十七章 自缚 屋子里面陈设十分简单，中间是供桌和供台，两侧则是铺在地上厚厚的干草。供桌年久失修，从中间断裂开来，供桌之后的供台之上，端坐着一尊非常奇怪的佛像。 这佛像一丈多高，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只是佛像的整个身体，包括身下的莲花宝座，都被一层厚厚的灰色麻布袋子所紧紧包裹。许是因为包裹得太过于贴合，那灰色麻布就像是长在了佛像的身上，化作了他的肌肤。 通过轮廓，依稀还能辨别出佛像的姿势，他是双腿盘坐，右手放于双腿之间，掌托宝塔，左手放在胸前，指掐莲花。 最诡异的是，佛像全身都被一条黑色的锁链牢牢锁住，锁链盘根错节缠绕在莲花宝座之上，交错向上，锁住佛像的双腿双手，又经由胸前交叉，在佛像的脖子处整整缠绕了两圈。 到最后，那锁链直接呈十字状锁住了佛像的头颅。在锁链没有缠绕到的地方，用暗红色笔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这些经文不是汉文字，却形态各异，笔迹凌乱。 高凌升虽然看不懂这些经文，却也能通过运笔判断，这些经文是在仓促之中写就。佛像面门左右各有一处经文笔迹，这两字经文写得稍大，对称于铁锁两边，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佛像的两只眼睛。 高凌升轻轻推门，那屋门直接大开，月光透过门框直接照在了佛像的身上。此刻高凌升在下，佛像高高在上，脸上二字经文就像是一双诡谲的眼睛，带着难以言说的妖异，正在无声凝视着高凌升，叫人后背忍不住地发凉。 高凌升本就觉得这屋子高度有些异常，像是寺庙中的佛堂，现在一看房间之内的摆设，更印证了他的猜想。这的的确确是一间佛堂，只不过里面供奉的神明，诡异得让人不敢靠近。 能被供奉在葬妖塔中的神明，那还会是神明吗？ 短暂的惊骇过后，高凌升逐渐适应了这种诡异的氛围，他脚还留在门外，将半个身子探进寺庙之中观瞧。这一看不要紧，屋内场景又让高凌升吓了一跳。 房屋两侧都铺着厚厚的干草，干草之后是两扇相对应的窗子，也就是高凌升从外面推，没能推开的那两扇窗子。高凌升一看到里面的情况，立刻便知道自己没能推开窗子的原因。 原来屋子里这两扇窗子之上，都层层叠叠贴着一张张符纸。这些符纸黄底红字，上面用朱砂画满了道家符箓。符纸一张挨着一张贴在窗户之上，几乎贴满了一整面墙。 这些符纸并不是胡乱贴在墙上，而是专程被人贴成了一个图案，组合起来看像是一种奇异的文字。高凌升左右仔细观瞧，发现两扇窗子之上符纸连成的文字一般无二。 两扇墙上，都用符纸贴成同一个字。这个字不是汉文字，也不是佛像身上写着的那种经文，更不像是道家典籍中的符号。 高凌升皱眉问道：“小倩，你知道这是个什么字吗？” 聂小倩的语气显得有些惶恐，她为难道：“小倩不知，只不过看这符纸连成的字符...小倩觉得心慌...” “怎么？难不成这符纸和文字，是专门对付阴魂用的？”结合聂小倩的反应，高凌升立刻想到这一点。 聂小倩不安道：“小倩也不知道，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害怕。” 高凌升安慰道：“没关系，你就躲在我的身体里面不要出来，我进去看看。” 高凌升说罢，终于走进了这间佛堂。一进屋子，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灰尘就呛得人睁不开眼睛。高凌升走到佛像近前，用冰夷剑的剑锋轻轻触碰佛像的身体，却忽然发现佛像身上蒙着的那层灰色麻布居然是硬邦邦的，丝毫没有麻布的柔软质感。 高凌升又伸手去摸，触碰到那灰色麻布，竟摸到了冰冷的石质触感。直到这时候高凌升才知道，原来这佛像并不是被人用麻布和锁链所束缚，他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相公，在佛教思维之中，心魔、业障和执念，就像是一层无形的束缚，会把人牢牢困在其中。这层灰色的东西和满身的锁链，就好比是他身上厚重的罪孽。只要心中还有执念，只要放不下这一切，那这些束缚将会伴随他的一生，永远也无法挣脱！” 高凌升恍然大悟道：“还有这种说法！” 经由聂小倩的解释，高凌升越看这尊佛像，越像是一个作茧自缚的僧人。那层灰色的东西和满身的锁链，正是他自己编织出的蚕茧。 聂小倩又提醒道：“相公，这后面还有许多道家符纸！” 高凌升转身，这才看到大门处也贴着许多符纸，只不过大门打开，很多符纸被揭开，甚至落在了地上。和灰尘融为了一体。不过通过残留在大门之上的符纸不难看出，这些符纸同样组合成了一个奇怪的字符，就和那两扇窗子上的字符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符纸，高凌升的心里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这些道家符纸不像是葬妖塔中妖邪的手笔，符纸上的图案似乎带着一种中正的力量，叫人看了就能感觉到安心。 长时间的奔波和神经紧绷，让高凌升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此刻站在这间佛堂里面，看着地上的干草堆，倦意像潮水一般涌来。 高凌升关上房门，把那些翘起边角的符纸重新贴好，简单地将屋子大门封闭起来。然后他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直接躺了下去。 在葬妖塔之中，处处都透着诡异，高凌升不敢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况且佛堂之外，地面之上处处都是黑水，能找到一个干燥的地方落脚，高凌升已经十分满足。 高凌升躺在干草堆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状态。然后他半眯着眼睛，满脸疲惫道：“小倩，我睡上一会儿！” 聂小倩柔柔应道：“放心吧相公，小倩就在这里守着你！”jj.br> 高凌升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在迷迷糊糊之间，高凌升只听见耳边有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朦胧的窃窃私语。这种感觉很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高凌升努力去回想，他猛然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了自己是在哪里听到过这种声音。 在进葬妖塔之前，影子说有东西跟着他们。影子让高凌升仔细听周围的声音，当时影子说有几只小鬼正在交谈，商量着如何弄死他们。 当时那种嗡嗡的声音，便恰如此刻耳边的窃窃私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海棠 想及此处，高凌升猛然睁开了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间诡异的佛堂之中，他的周围没有无尽的黑暗和灰尘，更没有那些朱砂字迹的符纸。 高凌升身处在一个明亮温暖的空间之中，他的周围人来人往，每个人都穿着现代人的服装。他们手中拿着手机不停地点点划划，有人在吃冰淇淋，有人戴着耳机匆匆走过，还有人正拿着相机拍照。 这些人里有老人有孩子，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也有一对一对的情侣。 这一刻高凌升耳朵里面堵着的那团棉花终于消失不见，他能清楚听到每个人说话的内容。 “这家店的衣服都很好看，而且价格也合适，咱们进去看看！” “中午是吃火锅还是吃烧烤呢，给点意见好不好啊！” “今天晚上英雄联盟开黑，提前把游戏更新好哈！” ...... 高凌升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低头看看自己，居然穿着短裤体恤和运动鞋。 “我的冰夷剑呢？”高凌升慌乱间去摸索，却在口袋中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当高凌升打开相机前置摄像头，看到自己脸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屏幕中的自己是那么陌生。 清爽的短发，清澈无瑕的眼神。 原来耳边那些嘈杂的声音，不是有恶鬼在商量着如何弄死自己...... 一瞬间，高凌升愣在了原地，心中百味杂陈。 “高凌升，电影快开始了，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高凌升浑身一震，他抬起头去，只看到一个女孩儿的背影。她扎着两个麻花辫，头上夹着可爱的草莓发卡，一身浅色碎花连衣裙，白色棉袜之下是一双干净的帆布鞋。 “惜儿。是你吗？”高凌升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那恬然背影，就像是四时晴雪之间烂漫的白色海棠。 高凌升这才记起，在他的世界之中，没有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只有甜美可爱，脸上长着雀斑的邻家姑娘。 那少女一手握着套着粉色手机壳的手机，另一只手拿着奶茶和吸管，她步伐轻盈地朝着电影院的入口跑去。 这一幕似乎承载了高凌升前半生的一切，他奋不顾身地追了上去。周围所有的人潮和嘈杂，都在此时融化凋零，他的世界之中只有一道白色的光——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 高凌升冲到她的身边，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在猝不及防地拉扯之下，那少女手中奶茶滑落，摔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少女惊讶地转过头来，肤色如雪，吹弹可破，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更不要说有任何雀斑。 她的表情显得十分焦急：“快醒醒...相公...快醒醒...” 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飞速逝去，高凌升眼前的环境变得沉郁又阴暗，聂小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现身，她正不断地摇着高凌升的胳膊，似乎有十分紧急的事情。 高凌升茫然地躺在干草堆上，如梦初醒。 “不是惜儿...”就连高凌升自己，都难以说清，这一刻自己的心中究竟满怀着一种怎样的情绪。 记忆中烂漫的海棠花，早已经枯萎凋零，只有在他的梦境深处，才能重新开得浓艳，却终归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高凌升呆立原地，就像是傻了一般，直到这一刻，他都没能从那梦境之中彻底走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会是一件无与伦比的好事。他本以为自己身边花团锦簇，美女如云，是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但前世那些回忆，却是只属于高凌升一个人的寂寞。 聂小倩焦急道：“公子，外面有情况！” 高凌升努力适应着眼前的黑暗，同时也在适应这种危机四伏的人生。他握着冰夷剑小心地起身，这才听见屋子外面有许多嘈杂的脚步声。不仅如此，还有很明显的嗡嗡声音，就像是影子所说，那些小鬼说话的声音。 高凌升并非无缘无故做了这么一个梦，只是佛堂外的声音，让他陷入了自我回忆之中。 高凌升调整好状态，小声问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来的？” 聂小倩道：“最开始只是有零星的脚步，很快就消失不见，小倩并没有唤醒相公。约莫一炷香前，这些脚步声多了起来，小倩想唤醒相公，可相公却睡得沉呢！” 高凌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睡觉的时候，没有说什么梦话吧？” 聂小倩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相公刚才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高凌升眼皮一跳道：“什么名字？” 聂小倩幽幽道：“好像是在叫...惜儿...” “惜儿...”高凌升轻念这个名字，笑容里面满是苦涩。 自从十七岁的那个夏天和惜儿分开，他已经有快十年没有听到过惜儿这个名字了。 她现在应该，嫁为人妇成家了吧，或许已经生了一个聪明的孩子... 梦中那恬然背影再一次闪过高凌升的脑海，他记得那一天他和惜儿一起看了电影，在商场里拍了大头贴，吃了火锅。那一天晚上，他和惜儿坐在护城河边的围栏上，面对着温柔河水，轻轻拥吻。 那张大头贴跟随着高凌升走过天南海北，最后褪色斑驳，被他贴在了凌升阁卧室的床头上。 十年间高凌升想起惜儿，就会去看那张仅有的合影，可现在摸遍浑身上下，高凌升摸不出一张照片。他便由此想到，如果有一天聂小倩不在了，他甚至都拿不出他曾经和聂小倩在一起过的证据。 一双冰凉的小手贴了上来，聂小倩拉着高凌升的手，关切道：“相公，你有心事？” 高凌升伸手揉了揉聂小倩的小脑袋，又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怀中纳冰，高凌升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他柔声道：“没事，只是刚才做了一个梦。” 聂小倩贴着高凌升的胸口道：“是梦到惜儿了吗？” “我梦到了另一个世界！”高凌升的语气满是落寞。.jj.br> 聂小倩认真道：“不管相公去哪一个世界，小倩都会一直陪着你。” “你可一定要说话算数...” 正说话间，高凌升忽然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凝眸看去，只见佛堂大门上那被自己重新贴好的符纸，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飘落了一张。 高凌升并未在意，可紧接着，又是两张符纸飘落。高凌升这才注意到，落在地上的符纸，上面的红色符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灰色。好似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符纸上的力量也会随之消失不见。 不等高凌升反应，他就听到佛堂大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奔着这扇大门而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阴兵围困 “不好了！”高凌升一下从干草堆上跳了起来，他三两步跃到佛堂门前，用手去按那些快要飘落的符纸。 与此同时，佛堂大门之上传来了一股巨大的推力，房门被猛然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高凌升情急之下直接侧身撞在了房门之上，用自己的身体挡着房门，脚下发力，居然硬生生地将那房门给顶了回去。 在这短短一瞬间，高凌升从门缝之中看到两点鬼火一般的绿光，好像是门外那人的一双眼睛。 “小倩快来帮我！”高凌升招呼一声，用尽全力去抵着房门。在外面巨大的推力之下，房门不住地往里凹陷，连带着整座木制佛堂也跟着一起摇晃了起来。 聂小倩飘然而上，想帮助高凌升堵住房门。可那一整墙的道家符纸忽然发出一道金色光芒，瞬间就将聂小倩弹开。 聂小倩娇呼一声，被金光所伤，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小倩！”高凌升一边用力抵住房门，一边回头关心聂小倩的情况。 聂小倩歉然道：“相公，小倩没办法靠近这些符纸，帮不上相公...” 高凌升灵机一动道：“没关系，你回到我的身体中来，把我当做媒介，这些符纸伤不到你！” 聂小倩闻言化作一道虚影直接投进了高凌升的身体，二人便合力抵住房门。可墙壁上的道家符纸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一张一张纷纷飘落，符纸上的红色朱砂全部变成了灰色。 与此同时，佛堂四周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外面那些东西把佛堂彻底包围了起来。他们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在不断敲打着佛堂的外墙，整个佛堂瞬间就被砰砰砰的敲击声所包围，就像一锅沸腾起来的开水。 木制佛堂在外力不断地敲击和挤压之下，开始缓缓发生形变。墙壁不断地发出吱呀声，摇晃颤抖不停，仿佛随时都会被挤破，化作一地碎片。 正在这时，墙壁之上那些道家符纸忽然无风自动，一张张飘了起来，那符纸之上的红色朱砂符箓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在暗室之中不断发出点点红光。一闪一闪便宛若一呼一吸，眨眼间连成了一片。 符纸之上迸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那摇摇欲摧的佛堂墙壁，也伴随着这一阵光芒，重新变得坚挺起来。只不过高凌升守着的这一扇大门，因为符纸飘落得太多，而显得有些单薄。 “该死！”高凌升额头直冒冷汗，饶是有聂小倩的帮助，可外面的鬼东西力气大得惊人，而且根本就不知道疲惫。在连续的撞击之下，高凌升已经不剩下多少力气了。 正焦急间，大门再一次被外面的东西撞开，巨大的震动让高凌升本能般地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大门立刻被撞开了一道缝隙，一只黑漆漆的手从门缝之中探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抓住了高凌升的手腕。 高凌升的手腕被那东西握住，瞬间感觉到一阵阴凉和刺痛。紧接着高凌升整条手臂就没了知觉。 几乎是本能般的动作，高凌升用膝盖顶住房门，腾出自己的右手，瞬间抽出冰夷剑。高凌升反手握剑，剑锋在自己的怀里转了一圈，直接横着切在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臂之上。 剑锋划过那东西的手臂，发出噗呲一声，就像是扯破了一块棉布。那东西整条手臂立刻被高凌升斩了下来。 伴随着手臂的断开，高凌升猛然发力，狠狠地将大门又顶了回去。在合上大门的瞬间，高凌升借机往佛堂外面扫了一眼。这一扫不要紧，瞬间让高凌升惊出了一身冷汗。 本来空旷的街道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密密麻麻挤满了鬼东西。这些鬼东西皮肤发干发瘪，紧紧包裹着骨头，就像是风干的骷髅。他们身上都缠绕着一层黑色的火焰，黑气缭绕，恶臭逼人。.jj.br> 不仅如此，他们眼瞳之中都闪动着幽绿色的火焰，目光中带着凶恶的杀意和漠然。每个鬼东西手中都拿着锈迹斑斑的长戈，刚才他们围在佛堂周围，不住地敲击，应该就是用的这种兵器。 聂小倩提醒道：“相公，他们都是阴兵，不同于野鬼游魂，他们没有三魂七魄，更没有任何意识和思维。这些阴兵地府不收，释道不度，是只知道杀戮的阴煞之气！” 高凌升脸色铁青，刚才那惊鸿一瞥，他至少看到几百个阴兵聚集在门外。 这时候他终于知道，佛堂之中这数百张密密麻麻的道家符纸是干什么用的了。或许之前的某一天，有几个道家弟子进入了葬妖塔，正好遇到阴兵过路。他们便藏于这间佛堂，用符纸封住了门窗，等到阴兵散尽，才破坏了大门处的符纸阵法，远遁而去了。 看着脚下一张张褪色的道家符纸，高凌升忍不住暗暗骂娘：“走就走吧，好歹保全此处的符阵啊！留下一堆没用的符纸，如厕都用不上！” 这时高凌升突然觉得手腕一阵刺痛，之前他斩下那阴兵的手臂，手臂自肘关节齐刷刷断开，居然没有直接掉在地上，反而还死死抓着高凌升的手腕。 断臂就像是一把铁钳，牢牢咬住高凌升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还在不断地发力收紧。干瘪的皮肉之上冒着丝丝黑气，就像是有生命一般，正在不断地往高凌升的伤口之中钻去。 高凌升的手腕本来流出的都是鲜血，这时候再看，鲜血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伤口也开始有了溃烂腐败的势头。 高凌升猛甩手臂，想要将那半截断臂甩下去。可那断臂的手指甲牢牢嵌入高凌升的皮肉，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身上。 危急时分，聂小倩忽然现身，一把扯过那断臂，说也奇怪，聂小倩一出手，那断臂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高凌升的手腕之上脱离。聂小倩将那断臂直接甩到墙壁上的金色符纸阵法之中，伴随着呲的一声，断臂瞬间化为一阵黑烟。 聂小倩捧起高凌升受伤的手腕，一只手抚了上去，几个呼吸间就将残留在高凌升伤口处的阴气给吸收了个干干净净。直到高凌升手腕处再次流出鲜红的血液，聂小倩才停手。 鲜红血液一出，又在灵狐血脉的作用之下飞速凝结成痂，对常人来说严重的伤势，在高凌升这里，简直不值一提。 第一百八十章 秋雪 虽然手腕处的伤势对高凌升而言不算什么，但大门之外的阴兵越聚越多，用不了一时三刻，这间佛堂就会失守。届时高凌升被阴兵团团包围，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个被分尸的下场。 高凌升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诸多念头，可摆在他面前的，不外乎也就是两条路。其一是死守这间佛堂，或许能坚持到阴兵退去，或者是影子等人到来。其二就是打开这间大门，杀出重围！jj.br> 如果高凌升有姜舟那种实力，那么他还有第三种选择。就是给这群阴兵淋一场黑霖剑雨，杀光他们，把他们全部切割成碎片。 只可惜高凌升现在并不具备这种能力，只能依靠前人留下来的符纸阵法。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阴兵越聚越多，丝毫没有退却的架势。高凌升心里清楚，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若是再不有所动作，等到大门一破，自己瞬间就会被汹涌如潮水般的阴兵撕成碎片。 聂小倩提议道：“相公，要不小倩先出去为你开路，你跟着我杀出去！” 高凌升心中一暖，却责怪道：“你这是说什么话，难道要让我堂堂七尺男儿，躲在自己的女人身后！” 高凌升说话间挺了挺腰杆，猛然把冰夷剑插在了地上。冰夷剑锋利无比，一瞬间刺入脚下石板，露出地面的半截剑身，正好卡在大门之后。 高凌升道：“小倩，你来替我守下大门，我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聂小倩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上前顶替了高凌升的位置。 高凌升也不含糊，飞速走到窗子前，伸手就去揭窗子上的道家符纸。 聂小倩亲眼看到这一幕，可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她选择无条件相信高凌升。 高凌升很快就揭下了几十张符纸，他虽然没有把那些符纸全部揭下来，但眼瞅着本来牢不可破的窗子，也开始有了要被击破的迹象。 高凌升不敢怠慢，飞速将收集起来的道家符纸贴在了自己的胸前和后背之上。几十张符纸层层叠叠贴在一起，将高凌升的胸腹和后背贴了个满。乍一看上去，就像是穿了一样明黄色的马甲。 高凌升哈哈大笑道：“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御制道家符箓防弹背心”！” 高凌升原地转了个圈，颇为得意道：“怎么样，帅不帅！” 聂小倩跟着高凌升时日已久，早就习惯了高凌升独特的说话方式，当即表态道：“相公帅呆了，真应该给你照下来！” 此言一出，高凌升反而是愣住了。因为聂小倩刚才说的那句话，正是他自己的口头禅。高凌升每每都会在有纪念意义的瞬间，在心里嘀咕，真应该拿照相机给你照下来。 这是作为一个现代人，隐藏在骨子里最深处的怨念。 高凌升没想到这句话会被聂小倩给学了去，想象一下，如果这一刻高凌升身穿着这件特质的道家符箓背心，一手拿着冰夷剑，一手拎着阴兵的脑袋。那阴兵绿油油的眼睛还闪闪发光。 这时咔嚓一声定格画面，那会是多么有意思的情景啊！ 聂小倩呼喊道：“相公，帅够了吗？小倩快支撑不住了！” 高凌升猛然回过神来，他用最快的速度，把窗户上剩下的符纸又扯下了一把塞进腰带之中。然后高凌升来到房门之前，接替了聂小倩的位置。 “小倩，还能上我的身吗？”高凌升担心这些符纸会影响聂小倩和自己的联系。 可下一刻他就知道，这显然是多余的担心。因为聂小倩直接回到了他的身体之内，她用实际行动给了高凌升答案。 高凌升握住冰夷剑的剑柄，深吸一口道：“小倩，咱们杀出去！” 话音一落，高凌升猛然从石板之中把冰夷剑抽出，与此同时高凌升飞身而退，那扇苦苦支撑着的房门瞬间被撞开，贴在门板之上的符纸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漫天飞舞。 这些漫天飞舞的符纸，就像是秋日随风飘落的一片片黄叶。 一个个满身黑气，手持长戈的阴兵，在黄叶秋风之中，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冰夷吐息，千里霜寒，世间万法，一击皆斩！”高凌升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庄重。一声剑诀响彻天地，便如同黑暗之中一道灼目的光！ 磅礴的寒霜剑气瞬间充满了整间佛堂，以大门为宣泄口，猛然爆发了出去。一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形虚影直接御剑撞在了阴兵群中。点点霜寒剑气覆盖在阴兵的身体之上，一瞬间熄灭了那覆盖于身的黑色火焰。 挤进佛堂的那些阴兵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飞在空中的瞬间，就被霜寒剑气所冻结，在风中支离破碎，化为了点点冰晶。 那些飘在半空中的黄色符纸还没落地，又被高凌升磅礴的剑气席卷而起。阴兵尸体化为冰晶碎屑，吹动符纸翩跹起舞，就像是在漫天黄叶之中，下了一场秋雪。 狂乱呼啸的北风吹过，佛堂门口聚集的阴兵瞬间溃不成军。那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形虚影消散，高凌升倒提手中长锋，踩着一地落叶和积雪，缓缓从佛堂之中走了出来。 门外十步之内，阴兵皆为齑粉。明亮的月色洒下，映出冰夷剑剑锋明亮如水。 高凌升身披符纸，手持长锋，脚踩纵意御风步，化作一点快哉风，直接冲进了阴兵群中。 这是高凌升第一次在实战之中使用化魂御剑，却没想到冰夷剑在天师令的加持之下，居然爆发了如此强大的威力。只不过这一招化魂御剑，直接抽空了高凌升气海之中所有的灵力。 要不是有聂小倩用源源不断的阴气经由守心转化成灵气，高凌升一招化魂御剑之后，便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 也幸好高凌升还有聂小倩这个后手，阴气转化灵气速度并不快，但也将将够得上高凌升使用。 剑门术宗一脉，灵气全部藏于剑锋之中，仅靠剑锋割破敌人皮肉杀伐，是以最擅久战。高凌升冲入阴兵群中，所面对的阴兵皆在三步之内，这个距离对于高凌升而言，已然无人可挡。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心痒难耐 无数阴兵拥挤在一起，手中长戈不仅不能帮助他们克敌制胜，还成了此刻限制他们活动的约束。反观高凌升，冰夷剑剑锋锋利无比，每一剑落下，都能斩断长戈，撕开阴兵那冒着黑色火焰的身体。 高凌升初入阴兵群中还有些不太适应，同时面对多个敌人，不知道该攻守何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高凌升发现自己特质的这件符纸背心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每次有阴兵偷袭自己的后心，都会被自己身上贴着的符纸所弹开。 有了这层保护，高凌升如虎添翼，他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剑锋大开大合直接横扫千军，在阴兵群中手起剑落，无情地收割着这些阴兵的生命，如入无人之境。 就算有时候高凌升那些没有被符纸保护起来的地方被阴兵伤到，有聂小倩掩护，也不会伤得太重。落几滴血后，灵狐血脉便发挥作用，不断为高凌升修补着身上的伤口。 这些阴兵不似活人，高凌升杀起来没有丝毫负担。尤其是高凌升放平心态，把这一切都当成是游戏里的练级刷怪，他便越杀越起劲，手中冰夷剑运转如飞，宛若游龙。 高凌升抬脚踹翻一个阴兵，长剑瞬间斩下那阴兵的头颅。剑锋斩断脊椎骨的声音听起来悦耳动人，无需战鼓旌旗，战意便已经滔天而起。 “一步杀一人，痛快！”高凌升仰天长啸，在暗无天日的厮杀之中，他好像第一次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正酣畅淋漓间，高凌升感觉自己后背处一凉，转身一看，一个阴兵居然一戈刺进了自己的后背。 高凌升反手拔出那长戈，使劲一拉，那阴兵直接被他拉了过来，高凌升转身手起剑落，一剑直接从那阴兵的头顶劈下，自胯下而落。那个阴兵便在一瞬间被活生生劈成了两半，扑哧一声轻响，化为了飞灰。 在战斗之中，聂小倩就像是高凌升的第二双眼睛，她适时提醒道：“相公，不能再杀了，咱们得想办法突出重围了，你身上的金色符纸，在逐渐褪色！” 高凌升一剑横扫，逼退了身前阴兵，这才低头一看，发现身上那件道家符纸组成的金色马甲，颜色正在逐渐消退。最外面一圈，已经变成了灰色，失去效果的符纸不住地从高凌升的身上飘落下来。 高凌升颇为头痛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高凌升说着，侧身躲开阴兵长戈的穿刺攻击，一个箭步上前扎进面前阴兵的怀里。冰夷剑直接刺入那阴兵的胸膛，高凌升脚下发力，猛冲几步，便顶着怀中阴兵一路向前，冰夷剑剑锋跟着贯穿好几名阴兵的身体。 直到高凌升脚下力消，再难寸进，他才横腕一转，冰夷剑直接在阴兵胸膛之中转出一个大洞来，高凌升顺势双手握剑横扫，四五个阴兵的胸膛就这样被横斩开，那些被冰夷剑伤到的阴兵也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此时高凌升四周仍然是密密麻麻的阴兵，在无数阴兵身影的遮掩之下，他甚至分不清方位，不知道自己已经杀到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该向何处突围。 正犹豫间，高凌升再次看到天上月色，便瞅准一个方向，义无反顾地杀了过去。 这些阴兵其实实力并不强，若是单独对敌，甚至不是赵谊的对手。但这么多阴兵山呼海啸般聚集在一起，一拥而上，就算有再高的修为，宝剑杀到卷刃，都未必能杀得干净。 刚才高凌升有道家符纸保护，尚可如入无人之境。此时符纸都要失效，失去了这重保障，再在阴兵群中厮杀，就变得凶险万分，稍不注意就会被乱戈所刺，活活捅成筛子。 要是真到那一步，也不知道高凌升还有没有机会再去青丘之舟见苏媚雪。高凌升觉得更大的可能，自己会直接去阎王爷那里报道，连路费都省了。 高凌升一路边杀边进，少了道家符纸的保护，这一段路走得十分艰难，前胸和后背也在不知不觉间也被刺了六七下。 这时的高凌升已经是强弩之末，可阴兵却依旧汹涌如潮，一眼望不到尽头。 “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去冲虚宫搞一桩符纸批发的买卖，我要里三层外三层给自己贴成粽子，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动我！”高凌升苦苦支撑，明明已经危在旦夕，可嘴上硬是不落下风。 聂小倩无奈道：“相公，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玩笑话！” 高凌升严肃道：“我可不是在开玩笑，这道门符纸可真是好东西！” 其实这个时候高凌升已经动了另外一层心思。剑门之中强者如林，实力强大的队伍更是不计其数。但这些队伍再强，也都是由剑门弟子组成，不外乎气魂剑三宗之法。 如果能组建一支队伍，广纳六大门派的人才，面对敌人的时候便能万法齐出，队伍实力势必会比单纯依靠剑门绝技更加强大。西蜀的剑，道门的符，圣济海的魂术，摘星阁的天机，再加上追影阁的消息，珠玉楼的法宝。 这样的队伍不仅实力强大，相比较同一宗门的队伍，也会更加全面，能制造更多的可能性。只不过想成为这样一支队伍的领袖，需要极强的境界实力、组织能力和个人魅力。 凭借高凌升现在的实力，他和这样的队伍全不沾边。只不过高凌升想到以后若是在纵剑杀敌的过程中，身后能有人给自己贴符助阵，就会情不自禁地感觉到畅爽。 这个画面在高凌升的脑海中一经出现便一发不可收拾。高凌升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去勾搭两个道门的小姑娘，让她们给自己坐镇后院，保驾护航。 一个分神的瞬间，高凌升又被阴兵用长戈刺破皮肉，长戈从身后偷袭而来，直接刺进后背，长戈的尖头戳进了肩胛骨的缝隙之中，死死地卡在了里面。.jj.br> 高凌升疼得龇牙咧嘴，反手一剑斩断长戈，又一记挑刺结果了那偷袭得手的阴兵。还不等高凌升拔出卡在自己肩胛骨中的断戈，更多的阴兵就已经涌了上来，如果一拥而上的虱子。 聂小倩飘然而出挡在高凌升的身后，心疼道：“相公忍着点！”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双向奔赴 危急关头，聂小倩也容不得高凌升准备，话一出口，一只手就已经握在了断戈之上。聂小倩用力一拔，伴随着骨头摩擦金属的声音，那半截长戈直接从高凌升的肩胛骨缝隙中拔了出来。 一股黑血喷射出来，溅了聂小倩一身。 “竟敢伤我相公！” 聂小倩眼瞳一凝，怒火竟是滔天而起。一瞬间她的身上阴气大作，双手变幻成利爪，直接化为一阵阴风杀进了阴兵群中。几个回合之下，聂小倩双爪不知道结果了多少阴兵的性命，竟不比手持十方神剑的高凌升逊色多少。 只不过疯狂的冲杀之下，阴气消耗也是极大。聂小倩虽然已经突破到杀生之境，但她的对敌经验也是不多。见到高凌升受伤，一时之间怒气攻心，出手更是狠辣不留余地，身上的阴气也在短时内被消耗一空。 失去了强大阴气的支撑，聂小倩的动作慢了很多，本来摸不到她衣角的阴兵，也能依靠着数量优势，逐渐伤害到聂小倩的身体。 高凌升一边对付眼前的阴兵，还要一边留心聂小倩那边的动向。很快两人都有些后继无力，节节败退之下，被密密麻麻的阴兵冲散，彼此离对方越来越远。 高凌升眼看着一个阴兵从聂小倩的身后偷袭，手中锈迹斑斑的长戈直接冲着聂小倩的后心而去。 高凌升急道：“小心身后。” 高凌升脚下发力，手中冰夷剑横扫一圈，不再吝惜气海之中的灵力，直接火力全开。 聂小倩听到高凌升的提醒，可她正在对付身前的阴兵，此刻想要转身回防已然不急。她只能微微侧身，避开了身体上的要害部位，可那长戈还是刺进了聂小倩的肩膀。聂小倩身上阴气一阵颤动，整个人身形闪了一闪，竟有了要溃散的迹象。 高凌升情急之下，只想要赶紧去到聂小倩身边。他心中焦急，也不知道怎得，身子竟然一轻，一瞬间就飞身来到了聂小倩的身边。两人重新靠在一起的一刻，聂小倩的身影直接消失不见，又回到了高凌升的身体之中。 “这是...”高凌升眼神开始发亮。原来不止聂小倩可以随意进出高凌升的身体，高凌升也可以瞬间来到聂小倩的身边，与她合二为一。在战斗之中，这种双向奔赴极具价值。 换言之，如果高凌升和聂小倩各自为战，只要一方有危险，另外一方就可以瞬间去到对方身边支援。也可以是有危险的那一方，瞬间去到没有危险那一方身边，从而脱离险境。 有了这个发现，高凌升大喜过望。但同时他也在心里后怕，忍不住有些埋怨道：“小倩，下次不许在这样了！你也知道我皮糙肉厚，根本就打不坏的，倒是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要心疼死呢！” 聂小倩声音小得可怜道：“我知道了相公，都是小倩不好！” 高凌升语气更加柔和道：“我不是怪你，只是担心你，你明白吗？以后一定要听相公的话！” 聂小倩轻轻嗯了一声，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高凌升询问道：“怎么样，刚才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聂小倩道：“只是损伤些阴气，并无大碍。” 高凌升这才安心道：“没事就好，等我从这里杀出去，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再好好收拾你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 聂小倩沉默一刻，忽然羞道：“不要！相公又动歪脑筋！” 高凌升嘿嘿一笑道：“就是要欺负你一辈子，你能拿我怎么样？” 聂小倩早就习惯了高凌升的不正经，就是天塌下来了，他依旧可以谈笑风生。 聂小倩强硬反击道：“我就在关键时刻，故意不让相公欺负...” 高凌升一下子急了，忙道：“不带这样的啊，你这丫头也是学坏了！” 高凌升虽然嘴上花花不停，但激烈的战斗也在一刻不停。身处于阴兵大军之中时间久了，挥剑、躲闪、移动和厮杀已经近乎成了身体的一种本能。而且高凌升内收灵气，只将灵气灌入剑锋，久战之下仍有余力，只是肌肉由于长时间的运动，开始变得酸痛缓慢。 但高凌升几月苦练初见成效，保持着这种杀戮速度，他还是能再坚持一会儿。慢慢地，高凌升的身体贴近了墙壁的一侧，在墙壁的掩护之中，他身边的压力减轻了许多。在高凌升有意的冲杀之下，他又杀回了佛堂附近。 高凌升看准时机，脚下一个横扫，直接用腿扫翻面前的几名阴兵。与此同时高凌升还将地面之上的黑水扫了起来。黑水飞溅而起，高凌升横剑一扫，那些激射在空中的水花顿时化为寒冰。 高凌升纵身一跃，脚踩空中黑水凝成的寒冰，借势腾空而起。 他脚下的寒冰瞬间碎裂，而高凌升也借此机会，直接高高跳了起来。 佛堂因为要容纳佛像，所以屋顶建得极高，高凌升踏冰纵跃，却还是不能直接飞身而上屋顶。但这一跃之下，高凌升的手恰好能扒住佛堂屋顶的边缘。 高凌升单手提剑，另一只手扒住屋檐，双脚猛然蹬在佛堂墙壁之上。借着这一蹬的势头，直接翻身上了佛堂屋顶。 佛堂屋顶狭长，其上铺满灰色砖瓦，中间高耸成脊，两侧砖瓦依次变低，成鳞片之状。高凌升站稳了身子，又是一个纵跃，直接跳到了屋顶最高处的横脊之上。 此刻高凌升在高处，无数的阴兵都在街道中间，处于低处，一时之间，竟是一览众山小。 高凌升喜道：“居然成了！” 他之前多次尝试跃上街道两侧的墙壁，但空中都有一道无形屏障阻断了他的进路。上这佛堂屋顶，高凌升本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这佛堂之上，并没有禁空限制。 那些阴兵一时之间上不来，倒叫高凌升有了喘息之机。 高凌升一屁股坐在屋顶横脊之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俯瞰着脚下成群的阴兵，揉着自己酸胀的手臂，得意地叫嚣道：“有种就上来再和小爷较量一番！” 说话间，高凌升眼皮忽然一跳，远方街道尽头，忽然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高凌升起身凝眸，这才看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街道尽头的阴兵大军之中，摇摇晃晃走出一只手拿长刀，个头比寻常阴兵大了两三倍的阴兵首领。 高凌升气的脸都白了：“剑门弟子试炼都是这种难度的吗？眼看阴兵杀不死我，还给我弄出一只阴帅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尸气 按照常理来说，葬妖塔的地下一层不可能有这种规模的阴兵，更不可能有这种级别的阴帅。之所以高凌升能在地下一层遇到这些东西，估计和那丢失的两枚三神印有关。这些阴兵大军也很有可能是从葬妖塔的更深层跑出来的。 那阴帅由于体型巨大，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工夫，就已经来到了佛堂近前。高凌升深知在葬妖塔中，自己的阳人气息极重，根本就是避无可避，藏无可藏，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期望那阴帅上不来佛堂的屋顶。 可很快高凌升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得天真，那阴帅站在佛堂之下，脚下忽然缭绕起黑色雾气，就这样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直接落在了佛堂屋顶之上。 阴帅双脚踩在佛堂屋顶之上，脚下的瓦片均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纷纷碎裂成几片。高凌升和这长刀阴帅分立佛堂屋顶的两侧，彼此之间只隔着约莫二十步的距离。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高凌升能清楚地看到阴帅皮肤之上的褶皱和眼中跃动的绿色火焰。浓重的阴气以阴帅为中心，迅速蔓延至整个屋顶，让高凌升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 两人四目相对，只是一个刹那，阴帅就迈着沉重的步子向高凌升走了过去，他手中的长刀也跟着高高举起，似乎只要一刀就能结果高凌升的性命。 高凌升再次陷入了两难的困境，如果正面对敌，在屋顶狭小的空间之内，他肯定不是这长刀阴帅的对手。可若是跳下屋顶进入阴兵大军之中，他也会成为砧板鱼肉。 此刻不管高凌升如何选择，似乎都难逃被撕成碎片的命运。 高凌升把心一横，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还不如拉一个实力强的对手垫背，怎么说也算是个首领级别的阴兵。若是不战而退，那不符合高凌升的性格。 打定了主意之后，高凌升微微镇定下来，开始观察那阴帅移动的步伐，想要从他的身上找出一些破绽。那阴帅每一步都重重踏在屋顶，脚下瓦砾碎片四处飞溅，由于体型的原因，他不能像高凌升一样站在屋顶的横脊之上，只能踩着屋顶的斜面前进。 如此一来，这阴帅难免会重心不稳，如果能从这阴帅的下三路下下文章，说不定能把他从屋顶上面给赶下去。 高凌升打定主意的瞬间，也跟着动了起来，他冲到那阴帅近前，一剑横扫直接冲着那阴帅的小腿而去。阴帅不闪不避，用小腿硬生生接下高凌升这一剑，冰夷剑虽然顺利砍进阴帅的皮肉，却未能一剑斩断他的小腿。 这阴帅的骨头也不知道是有多硬，在高凌升全力一击之下，竟然没有被斩断，甚至直接将高凌升的冰夷剑给弹了开来。那阴帅也借着这个工夫，狠狠一刀落下，刀法凌厉迅猛，直奔着高凌升的脖子而来。 高凌升本以为这阴帅体型庞大，应该会是那种力气大，速度慢的笨拙路子。可那阴帅一刀砍出，竟是虎虎生风，不仅威力巨大，速度也是不慢。 而且那长刀也不是寻常兵刃，刃长且宽，一刀劈下直接覆盖了高凌升大部分躲闪的空间。此时高凌升就算是撤步，也势必会被刀锋的末端所伤，挨上这一下不说脑袋搬家，脊梁骨至少得被砍断一半。 情急之下高凌升向前一扑，直接抱住了那阴帅的大腿。高凌升脚下发力一蹬，顺势翻过那阴帅的大腿，来到了阴帅的身后。这时阴帅那一刀刚好落下，长刀劈砍在屋顶之上发出一声巨响，阴帅的身子也跟着一顿。 高凌升在阴帅的身后，拿着冰夷剑本来还不知道往何处去刺。可阴帅一刀落下，正好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后门提起，正是大开之时。高凌升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以前人死之后，会有“藏玉”这一殡葬风俗。所谓“藏玉”，就是用玉石分别堵住死者九窍，将尸气封在死者体内，避免外泄。放在嘴巴里的玉石往往被称为“含蝉”或“压舌”，有条件的都会选择价值不菲的名贵珠玉。 而还有一种堵住后门的玉石，则不那么讲究，只选用一些管状玉石，被称为殓石。 如果把这阴帅当成是一个死人来看的话，那阴气汇聚于他的体内，久聚不散，他自然骁勇善战。但如果把他体内的阴气给放出来，那会不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呢？ 其实这不怪高凌升如此作想，实在是这一刻阴帅弯着腰，撅着腚，时机实在是太过于恰当，让高凌升觉得不尝试一下十分可惜。高凌升双脚踏稳，把灵气全部汇聚在冰夷剑的剑尖之上。 为了不玷污冰夷剑的冰洁，高凌升少见地激起剑气，狠狠一剑刺入那阴帅的后门。 “得罪了！”高凌升说话还挺客气，但手上的力道却是丝毫不减。 剑气灌入阴帅后门，巨大的冲击力让阴帅猛然一个趔趄，直接朝着地面栽了下去。与此同时阴帅后门喷涌而出一股黑色浓雾，不像是阴气，倒像是纯粹的尸气，一瞬间甚至盖过了夜空之中的月色。 高凌升连退几步一直跑到佛堂屋顶的边缘，掩住口鼻望着那摔倒在地的阴帅，心里盘算着能不能破开这阴帅的口鼻，给他再放一放气。这样搞他几次，说不定自己还真能将这阴帅给玩儿死。 在黑色浓雾之中，阴帅的身体若隐若现，高凌升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因为他只能看见阴帅的下半身，而阴帅的上半身，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高凌升凝眸细看，这才发现屋顶被阴帅一刀砍出一个大洞，他被高凌升击倒之后，半个身子直接栽进那个大洞里面了。 但这并不是最意外的一件事情，因为那阴帅一头栽进那个大洞之后，便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他用双手扒住屋顶的砖瓦，似乎努力想把身子挺直。但那个大洞之中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牵扯着阴帅的身体，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抬起头来。 佛堂之中空无一人，能抓住阴帅不让他从破洞之中爬出去的，还能有谁？ 难不成，是那尊被铁链紧紧束缚住的佛像，活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六方天地铸牢笼 高凌升眼皮一跳，这回可有好戏看了，那尊被写满经文的灰色佛像一看就不是善茬儿，这阴帅先是被高凌升刺破后门放了尸气，又被这佛像按住脑袋抬不起头，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被搞得魂飞魄散。 这个时候坐山观虎斗，按兵不动最是明智。可那阴帅不住地挣扎，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高凌升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若是不能走到近前看个究竟，心里还不知道要有多痒。 高凌升这回留了个心眼，把聂小倩唤了出来道：“小倩，我去看个热闹，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若是遇到危险，还能瞬间回到你的身边！” 聂小倩乖巧地点点头，目送着高凌升离去的背影。 高凌升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那屋顶的破洞在阴帅的挣扎之下越扩越大，借着明亮的月色，高凌升终于看清楚了破洞之中的情形。 只不过破洞之中的场景，和高凌升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那破洞之下并非佛堂内部，而是一个类似阁楼的暗室。这也难怪纯木制的佛堂，要在屋顶铺上层层砖瓦，原来是为了掩饰其中的玄机。 暗室之中站着一个身着黄色袈裟的老僧，老僧头顶光然无物，须眉皆白，双目紧闭，满脸的肃穆和庄严。此刻老僧伸出了一只手来，手臂直接探进那阴帅的口中，竟是一把扯住了阴帅黑色的舌头。 阴帅的舌头被直接从喉咙之中扯了出来，伸出了一大截。这舌头说是黑色，却泛着死一般的灰白，叫人看了就觉得作呕。老僧一把攥住这阴帅的舌头，正在不断发力把那阴帅拖入暗室之中。 那阴帅努力梗着脖子，想要从暗室之中爬出来，可在老僧手下，他的一身力气就像是蚍蜉撼树，根本就不是那老僧的对手。就连阴帅那柄唬人的长刀，也落在了暗室之中，被老僧一脚踩住，完全失去了作用。 高凌升一看这老僧，心中忽然有了底道：“原来是佛门高僧，这下可有救了！” 高凌升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大师，这地方阴帅阴兵横行，正需要您老人家出手超度亡魂，这可是无量功德一件！” 那老僧依旧抓着那阴帅的舌头，纹丝不动，就算是高凌升同他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大师？”高凌升有些疑惑，难不成这老僧耳朵听不见声音？ 聂小倩幽幽提醒道：“公子，这老僧身上没有一点阳人的气息，恐怕只是一具尸体。” 高凌升立刻反驳道：“不可能，人家大师一出手就抓住了这阴帅的舌头，绝对是一位佛法高深的前辈。” 高凌升说着，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不断挣扎的阴帅，从老僧身后跳进了暗室之中。高凌升将信将疑地凑上前去，用手探了探那老僧的鼻息。高凌升脸色一变，又去摸老僧颈间的脉搏。 可老僧身上一片冰凉，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竟真如聂小倩所言，是一具不折不扣的尸体。 可一具尸体，怎么出手一招就制服住那蛮力惊人的阴帅呢？一具尸体又如何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一只手抓着那阴帅的舌头，就让那阴帅动弹不得呢？ 高凌升心下骇然，却忽然瞥见暗室之中的墙壁上有红褐色的字迹。高凌升赶忙凑近观瞧，只见那文字痕迹很浅，却是写作正楷。这些字迹年久褪色，写在木质墙壁之上发干发裂，不像是朱砂笔墨，倒像是用血迹写就。 墙上写道： 爱徒魔成自缚僧，六方天地铸牢笼。 以身做阵偿因果，不盼今日盼往生。 高凌升细细看那墙上字迹，只觉得这短短两行文字如诗似偈，更简单明了地讲述了一个故事，关于佛堂之中，那尊佛像的故事。 这位老僧的爱徒入魔成了佛堂中的那尊自缚僧，老僧为了不让爱徒彻底堕入魔道，便修建了这座佛堂，在佛堂的六个方位处设下封印，把这座佛堂变成一座困守自缚僧的牢笼。 这位老僧甚至不惜牺牲自身，把自己作为阵法中的一部位，以此来偿还没有保护好爱徒的因果。他对于今生今世已经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期望，只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爱徒能脱离苦海，往生极乐。 如果按照这老僧的说法，那他恐怕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那佛堂之中密密麻麻的符纸和自缚僧身上的红色经文，恐怕也是这老僧的杰作。 “慢着！”高凌升忽然反应过来，如果那些符纸都是镇压自缚僧的封印的话，那么现在那些符纸都被自己撕下，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 还不等高凌升细想，身下的佛堂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人身拖着铁链在地上来回走动，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 难不成那佛堂之中的自缚僧，已经醒了？ 而且这老僧留下文字，说六方天地铸牢笼，以身为阵。那么佛堂中的封印便绝对不止高凌升看到的那三处。除了大门和两扇窗户，自缚僧身后应该还有一处封印。屋顶暗室中的老僧又是一处封印，那么相对应的，佛堂的地板之下，应该还隐藏着最后一处封印。 听着佛堂之中铁链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高凌升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他从暗室之中跳出，重新回到屋顶之上，忽然又发现老僧抓住那阴帅舌头的手正在逐渐放松，那阴帅马上就要挣脱开老僧的束缚，抬起头来。 “糟了！”高凌升本来看见老僧，心中大喜，想着能得到佛门高僧的助力，却不想这老僧竟是一个死人。能一把抓住阴帅的舌头，恐怕也是因为老僧尸身之中留有佛法佛性，像诈尸一般从地上站了起来，完成了一次本能般的出手。 等到这点佛性消散，那老僧便对这阴帅再也没有了威胁。而自缚僧的苏醒，再加上眼前阴帅的威胁，高凌升一下子便处在了一个最危险的境地。 眼看着阴帅就要抬起头来，可他的后颈依旧暴露在高凌升的视野之下。说时迟那时快，高凌升猛然挥剑，冰夷剑重重落在阴帅的后颈之上。顿时金石崩裂的声音震荡，剑锋砍在阴帅的颈椎骨上，竟入骨三分。 那阴帅身躯一震，本来还将将抬起些身子，却又一下摔倒下去。高凌升心中发狠，聚集起气海中全部的灵力，灵力灌入冰夷剑剑锋，竟散发出点点清辉。高凌升高举冰夷剑，就像是发疯了一般，一剑一剑狠狠地劈砍下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坐山观虎斗 每一剑落下，那阴帅后颈间的皮肉便被剁碎成飞屑溅落一片，伴随着不断发出的金石交错声响，阴帅后颈间的伤口越来越大，已经能看到那发黑发臭的脊椎骨。 高凌升大力连砍之下，虎口已经被剑柄震破渗出血来，可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停手。一旦他停手，劈砍的节奏一断，他便会累得短时间再也不能抬起手臂。眼看着阴帅的头颅就要被斩落，高凌升咬紧牙关，强忍着虎口处传来的剧痛，依旧不要命地劈砍着。 关键时刻，高凌升想到了慎凡的教诲。 “这用剑呐，由眼至手，由手及心。看得到的破绽，不一定能刺得到，刺出去的一剑，在保证力度和速度的前提，又未必能做到精准无误。就算是真的做到明察秋毫，又恰到好处，可依旧算不上是完美无瑕的一剑！” 慎凡当时是这样说的：“只有当你清楚你为何出剑，心中的意与自身的势相辅相成，一剑既出，无需用眼观察，敌人便处处都是破绽，无需刻意控制手的精准，便能分毫不差，这才是最强的一剑！” 高凌升高举手中冰夷剑，他深吸一口气，不去顾忌虎口间的伤痛，不去刻意观察阴帅脊椎骨上的断口，更不去想办法控制自己出剑的精准。他压下心中狂虐的杀意，脑海中便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在葬妖塔中杀出一条血路，他要收集齐全部魂魄，让燕赤霞重获新生。这是他的承诺，更是他的责任。 高凌升剑锋滑落，银光如雪：“挡我者死！” 冰夷剑精准落在阴帅断裂开的脊椎骨缝隙之中，剑锋切入的角度不偏不倚，力大势沉，速度惊人。这次并没有分金断玉的声响，只听得唰的一声，那阴帅的头颅应声而落。 同一时间，那老僧松开抓住阴帅舌头的手，整个人向下倒去。还不等老僧倒地，他的身体就在风中化为点点碎屑，直接尸解作尘了。而那阴帅的头颅则滴溜溜滚落在地，进了暗室之中的角落。 高凌升长松一口气，收剑而立，对着老僧尸解的方向微微鞠躬，双手合十道：“多谢大师相助，您一路走好！” 高凌升虽然不清楚这老僧和佛堂中的自缚僧之间有什么故事，但看老僧留下的文字，和他甘愿以身为阵来陪伴自己的爱徒，也足可见他身为人师的伟大。 更何况在对付阴帅的关键时刻，是这老僧依靠尸身之内的佛性帮了自己一把，如果不是老僧死死钳制住这阴帅，高凌升也没办法将他斩于剑下。 正在高凌升诚心行礼，送别老僧之时，那阴帅的尸体忽然动了一动，紧接着他双手撑着屋顶砖瓦，居然就那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失去了头颅的阴帅站在高凌升的面前，反而显得更加荒诞可怖。 高凌升这才反应过来，如果这阴帅真的死了，就应该会魂飞魄散，化为一阵黑烟，而不可能保留下完整的尸身。 高凌升哀叹一声道：“真是阴魂不散啊！” 高凌升说着不断地后退，身前是缓缓逼近的阴帅，身后又是数之不尽的阴兵。高凌升的体力和灵力双双耗尽，此刻根本就没有了再战之力。现在他才真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高凌升勉强抬起手中冰夷剑，他的手微微颤抖，竟快似要握不住手中的剑。长时间的苦战之下，高凌升受伤无数，饶是有灵狐血脉加身，能让伤口快速愈合，但肌肉的酸胀和疲劳，却是一时之间难以消除的。 高凌升如果想回复巅峰状态，恐怕要好好休息上个几日。 阴帅步步逼近，高凌升节节后退，眼看着他就要退到屋顶边缘，佛堂周围无数阴兵聚在高凌升的脚下，他们举起长戈，不断地在空中挥舞摇晃，就等着高凌升从屋顶上跌落，立刻就要将他捅成筛子。jj.br> 高凌升眼前一黑，阴帅的无头尸身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阴帅巨大的身躯将月色遮掩，让高凌升完全陷入阴影之中。 高凌升勉力举起冰夷剑，准备做殊死一搏。 就在这时，一条铁链直接刺破佛堂的屋顶飞射而出，在空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伴随着铁链摩擦砖瓦的声音，那阴帅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一刻高凌升才看清楚，那铁链直接拴在了那阴帅的脚腕上，正拖着阴帅沉重的身躯，不断往佛堂之中拉扯。 阴帅双手不停在屋顶砖瓦之上摸索，想找到受力点，止住被拖入佛堂的去势。奈何屋顶砖瓦早就被他踩得片片碎裂，他摸了半天，竟是没找到任何能借力的地方。 眨眼的工夫，那阴帅就被拖入佛堂之中。他落下去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那应该是他沉重的身躯砸在地面之上所发出的声音。 高凌升心中一喜，这阴帅被铁链拖走，想来应该是那自缚僧的杰作。这阴帅遇上这僧人师徒也算是倒霉，他先是被老僧抓住舌头，又是被自缚僧缠住脚腕，倒是让高凌升白白捡了个便宜。 想到这里，高凌升反而有些后悔了，若是早知道这阴帅会和自缚僧两相争斗，那自己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力气，斩掉这阴帅的头颅。直接坐山观虎斗，才是最佳的选择。 也不知道这阴帅失去头颅之后，还能不能打过那浑身写满神秘经文的自缚僧。 一念及此，高凌升立刻凑到屋顶破洞处，俯身去看佛堂之内的情形。 那自缚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莲花宝座之上走了下来。脱离了坐姿之后，自缚僧看起来倒是和那阴帅有几分相似。阴帅身上是暗青色的褶皱皮肤，而自缚僧的皮肤也是粗糙发灰，配合身上的红色经文，看起来要更加妖异。 自缚僧身上依旧缠绕着锁链，锁链的一端牢牢绑在阴帅的脚踝之上。高凌升甚至没有想到，这锁链既能帮助他自缚，又能当做一件对敌用的兵器。 此刻阴帅趴在地上，被自缚僧用一只脚踩住后背。阴帅不断地挣扎，却始终都不能脱离自缚僧的掌控从地上站起来。 这一时刻，自缚僧不仅能自缚，还能用同样的手段去对付敌人。 可一边倒的对局并不符合高凌升的利益，他更希望这两个鬼东西能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这么想着，高凌升忽然注意到了自己脚旁阴帅之前使用的那柄长刀。高凌升眼睛一亮，直接一脚把那长刀从佛堂屋顶的破洞之下踢了下去。 长刀啪的一声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阴帅的手边。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同归于尽 长刀落下，自缚僧忽然抬起头颅，用面门之上眼睛一般的二字经文看了高凌升一眼。两人隔着空气一刻对视，高凌升只感觉浑身汗毛竖起。 自缚僧只看了高凌升一眼，就不再去理会他。而那阴帅则借机一把抓起长刀，他调转刀口反手持握，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朝着自己背后的自缚僧刺了过去。 那宽刃长刀刺在自缚僧的身上，竟发出了金属磕碰石头一般的声响。自缚僧纹丝不动，硬生生挨下阴帅这一刀，竟是毫发无伤。那阴帅见一刀无功，凶兴骤起，反手接连又是几刀，有砍有刺，都落在自缚僧的身上。 可那自缚僧明显是实力更强，生受几刀，居然就像挠痒痒一般，根本就没有在意。 高凌升心说完了，这自缚僧刚才已经发现了自己，他解决完了阴帅之后，恐怕就要调转目标来对付自己了。 还不待高凌升如何考虑，佛堂的两扇窗户同时被外力推开，佛堂大门也被打开，如潮水一般的阴兵从四面八方涌进了佛堂之中。只几个呼吸间，无数锈迹斑斑的长戈便刺在了自缚僧的身上。 自缚僧依旧是单脚踩着阴帅的后背，纹丝不动，等到所有长戈落在自己身上之后，自缚僧忽然猛一挥手，手中铁链横扫四方，直接将无数长戈卷在一起。自缚僧挥动铁链，长戈又纷纷四射而去。 长戈飞速贯穿那些阴兵的身体，一道道黑烟便在佛堂之内散开。自缚僧身边的阴兵，顷刻之间就死了一大半。 高凌升低声念叨道：“难怪民间传说，不要轻易招惹和尚和道士，确实有几分道理！” 这自缚僧凭借着金刚不坏之身和铁链兵器，同时面对无数阴兵，丝毫不显吃力。阴兵一波一波涌上来，悍不畏死，前赴后继，自缚僧却毫不手软，来多少就杀多少，就像是一脚踩死一片蚂蚁。 忽然那阴帅翻了个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双手抱着自缚僧的小腿，猛然发力，直接把自缚僧掀翻在了地上。局势瞬间转变，这回变成了自缚僧在下，阴帅在上。 阴帅用自己的身躯压着自缚僧的身体，自缚僧身上的锁链忽然全部打开，滴溜溜地在他身边滑动起来。伴随着铁锁摩擦的声音，那些锁链重新缠绕收缩，将阴帅和自缚僧的身体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这个场面看起来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相对被铁链绑死在一起，两人脚挨着脚，肩磨着肩，居然成了难舍难分之势。 很快，那缠绕住两人的铁链越缩越紧，铁链直接深深陷入阴帅的皮肉之中。紧接着就是一阵爆豆子的声音传了出来。阴帅的身体被铁链勒得严重变形，就连那冰夷剑都不能轻易斩断的骨头，都随着强大的束缚力，而寸寸断裂开来。 那阴帅奋力地挣扎，可浑身上下却没有任何部位能自由活动，只能一点一点被铁链扎成了几段。伴随着轰然一声巨响，那阴帅的身体直接爆炸开来，化为一阵浓烈的尸气，直冲霄汉。 高凌升躲闪不及，被那黑色尸气喷了一脸，尸气顺着鼻子进入胸肺，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和辛辣。 高凌升正慌乱间，聂小倩忽然道：“相公莫怕，有小倩在，这些尸气和阴气伤不到你！” 聂小倩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很快高凌升便感觉呼吸如常，那种苦涩和辛辣的感觉缓缓散去。身体刚一恢复正常，高凌升来不及表达感谢，就凑在佛堂屋顶的破洞前，去查看里面的情况。 可佛堂之内，入目一片狼藉，只有阴兵还在，那阴帅已经化为了飞灰，自缚僧更是忽然不见了踪影。 高凌升揉了揉眼睛，四处寻找，依旧不见自缚僧的影子。他站起身来，又看向佛堂四周的街道，却只能看到一片一片的阴兵，自缚僧就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高凌升疑惑道：“难不成这自缚僧，和那阴帅同归于尽了？” 刚才那阴帅爆体而亡声势不小，恐怕威力也是不同凡响，但那自缚僧钢筋铁骨，刀枪不入，按理说不应该这样轻易地陨落。就算是真的被阴帅爆体伤到，也不至于直接化为飞灰吧，连个断臂残肢都没能留下。 高凌升疑惑不已，但此刻却真的是寻不到那自缚僧的影子，高凌升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同归于尽了更好，不管阴帅还是自缚僧，都是他对付不了的狠角色。 来到葬妖塔中的第一天，高凌升过得就像是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当最大的威胁消失不见，高凌升终于微微放松了下来精神。刚才一直在紧张的战斗之中还不觉得，此刻放松下来，高凌升只觉得浑身都酸痛无比，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 而且长时间的战斗，让高凌升又渴又饿，他身上并没有随身携带吃喝，大部分的行李都是赵谊背着，这倒叫高凌升犯了难。他一屁股坐在佛堂屋顶碎裂的砖瓦之上，疲倦像潮水一般袭来，高凌升只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迫切地想要好好睡上一觉。 高凌升看了一眼脚下成群的阴兵，对聂小倩道：“娘子，我想休息一下，你能不能帮我守着，有什么情况再叫我？” 聂小倩立刻现身，她坐在高凌升的身边，让高凌升把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之上。高凌升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只觉得身下肌肤滑如凝脂，鼻间又是香气缭绕，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聂小倩柔声道：“相公辛苦了，小倩会守着你的！” 高凌升躺在聂小倩的大腿上，看着聂小倩下颌如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也丝毫不减清丽。 美人如玉，玉腿做枕，纵使身下阴兵无数，危机四伏，高凌升也不愿辜负这一刻的柔情。他对聂小倩笑了笑，在淡淡香气之中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朦朦胧胧间高凌升好似听见有人在呼喊。聂小倩摇了摇高凌升的肩膀道：“相公，有情况！” 高凌升睁开惺忪睡眼，刚想问问聂小倩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呼喊声。 “有人吗？快来救救我！” 高凌升一听这个声音，猛然从屋顶之上跳了起来，他面露喜色道：“是赵谊那小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独眼山魈 高凌升心系赵谊安危，赶忙往佛堂之下张望。之前那些成群结队的阴兵此刻皆无踪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就好似是一场梦境。 聂小倩道：“相公，你睡着之后，那些阴兵没过多久就散去了，现在咱们是安全的。” 高凌升翻身从屋顶跳下，说道：“如此甚好，咱们快去帮赵谊，那小子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两人寻着声音而去，很快就在长街之上看到了赵谊的身影。赵谊身边围着三只猴子模样的小妖，那些猴子体形约莫一人多高，长臂利爪，一边围着赵谊进攻，嘴里还一边发出嘶嘶的叫声。 赵谊身上背着行李，手中长剑格挡在身前，但因为以一对多，不仅不能摆脱困境，还险象环生，身上衣衫已经被猴妖撕破几处，鲜血打湿了衣襟。 高凌升急步上前，此时那三只猴妖已经注意到了飞速靠近的高凌升，它们齐齐转过头来，高凌升这才看清楚几只猴妖的模样。 它们胸口和颌下毛发皆为金色，白脸红鼻，一对锋利的獠牙从嘴中露出，一直到了下巴的位置。最骇人的是，这几只猴子的脸上皆是只有一只眼睛，眼中一片纯白，没有半点黑色。 高凌升吃了一惊，瞬间想到这些猴子到底是什么变幻成的妖怪。 “原来是几只独眼山魈，居然也敢跳脚！”高凌升飘身而上，直奔着其中体型最大的那只山魈而去。 赵谊看到高凌升，十分激动道：“高大哥，你终于来了！” 高凌升深知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便沉声道：“赵谊，动手，咱们合力干掉他们。” 高凌升一声令下，赵谊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手中长剑顿时舞成一片银花。 那三只山魈也不示弱，纵身跃起，双爪探出，妖气瞬间席卷而来。 其中两只体型较小的山魈去对付赵谊，体型最大的那只山魈则盯上了高凌升。高凌升飞身上前，那山魈一爪子就要拍在高凌升的脑袋上。高凌升却不退反进，直接冲进了那山魈的怀里。 只听得噌的一声，那只山魈力有千钧的一爪，忽然顿了一顿，整个人身子瞬间僵直。高凌升则已经收剑还鞘，好似根本就没有出手过一般。高凌升对着那山魈轻轻一推，它便直愣愣地摔倒下去。 山魈的身体摔倒在地上的瞬间，喉咙处才喷涌出大量的鲜血。鲜血汩汩而流，很快就淌成一片，和地上黑水两相混合，变成了暗红色。 那山魈也是轻敌，见高凌升剑还在鞘中，手无寸铁，便并未全力对敌。殊不知高凌升剑在鞘中的时候，才最是危险。因为没有人知道高凌升什么时候会出手，冰夷剑的剑锋会划过谁的咽喉。 另外两只山魈见高凌升一剑就结果了自己的同伴，居然同时舍下了赵谊，都朝着高凌升扑了过来。他们口中发出刺耳的哀鸣之声，一瞬间响彻整层地下空间。 在这两只山魈嘶吼的同时，高凌升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他们那独眼白瞳，在一瞬间都变成了纯黑色。被这两只山魈盯着，高凌升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看这两只山魈眼睛变色，高凌升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高大哥，我来帮你！”赵谊在两只山魈后面紧追不舍。 高凌升出言提醒道：“赵谊，先不要贸然靠近它们...” 可赵谊动作很快，等高凌升说出这番话时，他已经一剑刺向了其中一只山魈的后心。那山魈独眼变成黑色之后，情绪明显变得更加狂躁起来，它双臂骨骼忽然一阵爆响，手臂瞬间粗了一圈。 那山魈回身双爪接住赵谊的一剑，爪锋交错，直接把赵谊的长剑死死卡住，然后那山魈狠狠一拉，就想直接把赵谊拉到自己的近前。另外一只山魈作势要用锋利的爪子去刺赵谊的胸口。 赵谊这一下要是被它们拉过去，恐怕胸口登时就要被刺成血窟窿。 高凌升情急之下直接使用冰夷剑御冰，冻结赵谊脚下的黑水。赵谊手中长剑虽被拉动，但脚下被寒冰冻结，两力相背之下，长剑直接脱手，人倒是留在了原地。 高凌升挥手驱散赵谊脚下寒冰，对他喊道：“赵谊，你先退后，交给我来处理！” 高凌升说着，已经快步冲上前去，眨眼的工夫，就到了两只山魈的三步之内。剑光在两只山魈身上来回流转，那两只山魈虽然黑瞳狂化，但依旧不是高凌升的对手，几个回合之下，就被高凌升刺得遍体鳞伤。 但两只山魈利用锋利的爪子防守要害，一番激战下来，身上倒是没有致命伤，反而还抓伤了高凌升的肩膀。 赵谊在一旁叫好道：“高大哥好身手，难怪师父如此看重你...” 高凌升这时顾不上赵谊，他虽然刺伤这两只山魈，但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 对战之时，局势瞬息万变，高凌升根本没有过多的时间思考，略一喘息，他又冲了上去，只想尽快解决这两只山魈，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赵谊也捡起地上的长剑，朝着高凌升靠了过去，他道：“高大哥，咱们兄弟二人联手解决了他们。” 这一刻高凌升和赵谊站在一边，联手对付那两只山魈。正在激战之时，聂小倩忽然从两只山魈的身后现身，高凌升意念一动，瞬间和聂小倩站在一处，又变成一个整体。 这一下来得非常突然，不单是两只山魈没反应过来，就连赵谊都没反应过来。高凌升两剑迅速刺入那两只山魈的后心，两只山魈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正面，还被赵谊所吸引，就已经被刺破了心脏，软倒在了地上。 赵谊则是手握长剑，呆立原地道：“高大哥，你这又是什么手段，怎么忽然间就跑到他们身后去了？” 高凌升甩了甩剑锋之上的鲜血，笑道：“一点小伎俩，上不得台面。” 赵谊表情有些僵硬，悻悻然收剑还鞘，好似是因为没能帮上什么忙，而觉得有些愧疚。 直到这一刻，高凌升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才彻底消失。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金刚橛 高凌升走到赵谊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见没见到红绮和影子他们？” 赵谊茫然地摇摇头道：“我稀里糊涂地就到了这里面来，一个人在街巷之中走了大半夜，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却遇到了这几只妖猴，若不是高大哥你及时赶到，我恐怕还真对付不了它们。” 高凌升微微有些失望，却还是安慰道：“没事，既然你和我能相见，那说明红绮和影子也在这里，咱们迟早能找到他们！” 赵谊神情有些失落，却还是道：“一切都听高大哥安排！” 说话间，高凌升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赵谊，快给我拿点干粮，我都快饿死了。” 赵谊闻言立刻从行李中拿出水袋和吃食递给高凌升。高凌升接过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道：“你不吃点吗？” 赵谊摇摇头道：“我还不饿，你吃吧！” 两人在原地休整一番，高凌升便带赵谊回到了之前激战的佛堂之中。此刻佛堂内人去楼空，只剩下满地的狼藉。 “这是什么？”高凌升忽然发现佛堂地面之上有一颗黑乎乎的珠子，质感有些像是石头。 聂小倩在心中道：“相公，这应该是那阴帅身死之后留下的阴丹，对于鬼魂而言，这可是增进修为的良助！” 高凌升从地上捡起那枚阴丹，放在手中把玩一番，对聂小倩道：“那你便把这阴丹中的阴气吸纳炼化了吧，应该能增长一些实力吧！” 聂小倩提醒道：“相公，这阴丹不如送给姑姑，她现在最需要这些东西！” 高凌升一拍脑门儿，立刻从怀中摸出剑匣，把这阴丹放在剑匣之上。 陆如霜似乎真的能知晓外界的一举一动，阴丹放在剑匣之上，根本不需要高凌升出言提醒，那阴丹便化为点点阴气，渗入了剑匣之中，被陆如霜全部吸收。 高凌升用手轻轻抚摸着剑匣温润如玉的表面，心中思量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陆如霜一面。她虽然一直潜藏在剑匣之中，跟随自己身边，但时间久了，高凌升也会忽略她的存在。 高凌升轻叹一声，收起剑匣。这才注意到，之前自缚僧所坐的莲花宝座之后，也有一处符纸封印，那些符纸之上的红色符箓色泽丰润，应该是没有受到阴兵大军的影响。 这些符纸一张压着一张，依旧是组成一个奇怪的字符。高凌升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个字符，走上前去，便准备一张一张把这些符纸给收集起来。 高凌升招呼道：“赵谊来帮我一起，咱们把这些符纸都揭下来！” 自缚僧已经不在佛堂之中，这些用作封印的符纸便再没有了留下来的意义，倒不如落入高凌升的手中，还能发挥些余光余热。jj.br> 赵谊看了看那整墙的符纸，有些为难道：“高大哥，我看这图案诡异得厉害，咱们还是不要乱碰为好！” 高凌升见赵谊眼中有些畏惧，便也不强求，一边收集墙上的符纸，一边给赵谊简单讲述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 收集完这些符纸，高凌升又用冰夷剑把佛堂地板给掀了开来。那老僧留下文字，说六方天地铸牢笼，东南西北各是符纸阵法，头顶是老僧的尸体，脚下便应该还剩下最后一处封印。 在一番挖掘之下，高凌升果然从地下挖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木盒，里面装着一个大约一尺长的白色锥子。这锥子前端锋利无比，后端有着供人握持的手柄，手柄的末端雕刻着三张奇特的人脸。 这三张脸造型风格皆是一致，有些像是寻常佛像的面容，但这三张脸上分别对应着三种不同的表情。 第一张脸在笑，可目中又好似透露出一种别样的疯狂；第二张脸在哭，可在哭的同时，又带着一种极端的愤恨；第三张脸最是奇特，乍一看只感觉是面无表情，可细看之下，又觉得这张脸包含悲喜，竟好似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其中有万般情绪。 “这是？”高凌升看着木盒中的白色锥子，根本就认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还是聂小倩见多识广，她在心里暗暗告诉高凌升道：“相公，这是佛门的一种法器，叫做金刚橛！” “金刚橛？”高凌升轻轻念出口。赵谊立刻问道：“高大哥，你认识这个东西？” 高凌升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把聂小倩告诉他的话转述给赵谊道：“这是佛门中的一种法器，你看手柄处这三张脸，应该对应着佛门的三毒，贪嗔痴！” “三毒，又称三垢、三火。此三毒残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故又称三不善根。” “贪是对顺的境界起贪爱，非得到不可，否则，心不甘，情不愿；嗔是对逆的境界生嗔恨，没称心如意就发脾气，不理智，意气用事；痴是不明白事理，是非不明，善恶不分，颠倒妄取，起诸邪行。” 赵谊听罢，佩服道：“高大哥，你还真是见多识广，那这金刚橛具体是做什么用的？” 高凌升赶忙在心中问道：“小倩，这东西怎么用？” 聂小倩想了想，不好意思道：“小倩也不知，只是曾经在书中看到过。” 高凌升略有思索，便对赵谊道：“你看这金刚橛的一端，锋利无比，应该是降妖除魔的一件佛门兵器，威力一定是不同凡响！” 赵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恭喜高大哥，这回算是捡到宝了！” 高凌升手中的金刚橛质感似木非木，更不像是玉石和金属，倒有些像是象牙材质。但这金刚橛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比金属和石头还要沉上三分。或许这是用什么灵兽的骨骼做成的，具有某些独特的作用。 那些数量不可估计的符纸对付妖邪都有奇效，这小心安放在木盒之中的金刚橛，肯定更是珍贵难得。高凌升将木盒埋了回去，只把那金刚橛留了下来，想着等离开葬妖塔之后，找慎凡帮忙看看。 而且这葬妖塔之中危机四伏，到时候这金刚橛没准儿还能发挥出意料之外的奇效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非毒鬼 高凌升收好了符纸和金刚橛，那符纸倒是轻若无物，可金刚橛重量实在是不轻，揣在怀里感觉沉甸甸的。 “走吧，咱们去找红绮和影子！”高凌升招呼赵谊离开。能和赵谊汇合，让高凌升倍感欣慰，这说明宁红绮和影子一定也在葬妖塔之中，找到他们二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旦小队成员重新聚集，那么再遇到阴帅那种级别的敌人，不敢说是胜券在握，但至少也能多几分把握。 更何况现如今封印葬妖塔入口的三神印丢失，葬妖塔内的妖魅都蠢蠢欲动，甚至从深层跑到了浅层。即使高凌升现在只在地下一层，却也很有可能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 这样一来，他便更需要尽早和已经进入出鞘境界的宁红绮和影子汇合。 高凌升和赵谊沿着街道继续往葬妖塔的深处行去，一路上两人又遇到许多岔路。整个葬妖塔的地下一层都是阴暗、寒冷和潮湿的。地面上布满了黑色的积水，四周是一模一样的墙壁和街道。 走在葬妖塔的地下一层，就像是被困在一个令人恐惧的梦境之中。 高凌升和赵谊一路上又遇到了一些小妖和小鬼，但这些东西实力都不强，被二人轻松解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无奈葬妖塔地下一层的空间实在是太大，高凌升和赵谊转了大半天，也没能碰到半点活人的影子。 正一筹莫展之间，赵谊忽然开口道：“高大哥你听，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 高凌升屏气凝神，却什么也没听到。他疑惑道：“赵谊，你这是听错了吧，这里面如此静谧，根本就没有任何声音。” 可赵谊却笃定道：“我刚才听得真切，绝对有声音，好像有人在说话一样，说不定影子哥他们就在那边！” 高凌升见赵谊十分有把握，便不再犹豫，也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二人一路朝着赵谊所指的方向而去，不多时居然走出了这片街道，来到了一处空间更为广阔的广场之上。 可广场之上并没有宁红绮和影子的身影，反而是一幅无比诡异的景象。 之前那围绕在佛堂周围数之不尽的阴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这里，本来还庞大的阴兵大军，此刻只剩下不到一百个。而在广场中央，坐着一个通体土黄色的怪物。 它基本上保持了人形，却足足有常人体形三四倍之大，坐在地上，活像是一座小山。而且它的肚子滚圆，几乎占据了身体的一多半，相比较起来，它的头颅和四肢就显得有些纤细可怜了。 这东西背对着高凌升，面对着那几十号阴兵。阴兵的长戈刺在这东西身上，就好像挠痒痒一般。它只需大手一挥，便立刻拎起一名阴兵，它把阴兵拉到自己怀里，一番动作之后，那阴兵便彻底不见，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由于那东西背对着高凌升，以至于高凌升根本就看不清楚它在做什么。但从不断消失的阴兵和它的肢体动作来看，他应该是把那些阴兵咀嚼吞咽，吃进了肚子里面。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高凌升的脑海，就一发不可收拾。如果那浩浩荡荡的阴兵大军真的都被这东西吞进腹中，那他得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高凌升只看了一眼，额头冷汗就冒了下来，他拉着赵谊往后退道：“这东西咱们惹不起，赶紧走！” 赵谊这一刻却有些犹豫道：“高大哥，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说不定穿过这片开阔地，就能找到影子哥他们呢！” 高凌升之前总看宁红绮曲指敲赵谊的额头，他有样学样地也在赵谊额头敲了一下，说道：“你这小子莫不是榆木脑袋，咱们现在过去不是上赶着找死了，就算是要过去，也得想别的办法！” 高凌升偷瞄了一眼坐在广场之上那圆滚滚的家伙，心有忌惮道：“这东西连阴兵大军都不放在眼里，可不是咱俩能惹得起的。” 这时聂小倩忽然说道：“相公，那是由非毒魄聚集起来而形成的鬼怪。” 高凌升有些不解道：“这话怎么讲？” 聂小倩解释道：“魂魄四散之后，有时也会重新聚集起来，尤其是同类魂魄，往往都会凑在一起，变成强大的阴魂。像那只连阴兵都不怕的东西，正是由非毒魄汇聚而成的鬼怪，他的身上，至少聚集着上百道非毒魄...” 高凌升这时候反而有些犹豫了，他进入葬妖塔就是为了寻找这些魂魄。只可惜那些阴兵无魂无魄，而妖物身上更是没有魂魄。 之前在对付廖晨带领的狼妖时，之所以能摄取到魂魄，是因为廖晨等人本体都是人身，只不过他们体内有妖族血脉，故而能化身为狼。而其他本体非人的妖类，死后是没有魂魄的。 聂小倩所说的非毒一魄，正是高凌升所需要的一魄。就算不能解决掉这只非毒鬼，但如果能伤到它，说不定也能摄取到非毒一魄，毕竟聂小倩说它是由上百非毒魄汇聚而成。 对于高凌升而言，这是一个不能错过的机会，也是他来到葬妖塔之中真正的目的。jj.br> 聂小倩又道：“相公，这非毒一魄主管人的进食，因而这非毒鬼连阴兵也不放过。依小倩看，这东西进食欲望非常旺盛，恐怕没有什么吃它不能吃下去的。它会在进食过程中，不断增强自身的实力，同时也会逐渐迷失自我，变成没有意识，只有本能欲望的怪物。” 高凌升略一思索道：“小倩，你说这非毒鬼什么都吃是吧？” 聂小倩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什么都吃，但只要是它觉得美味的东西，它都会大快朵颐。它能吃美酒佳肴，飞禽走兽，也能吃人吃鬼吃妖，甚至是吞食天地间的日月精华，乃至阳气、阴气、妖气和灵气！” 高凌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那妖怪的尸体，这非毒鬼吃还是不吃？” 聂小倩被高凌升给问住了，她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才道：“应该是...会吃的吧！” 第一百九十章 请君餐 高凌升话锋一转，对赵谊道：“你说得对，咱们得想办法从这里过去...” 赵谊一脸茫然道：“啊...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高凌升拉着赵谊就往回走道：“不过咱们要先去准备一点道具...” 之前高凌升和赵谊刚刚解决了几只豺妖，那些豺妖的尸体还好端端留在原地，这时候正好派上了用场。 高凌升带着赵谊回到之前击杀豺妖的地方，他特意从中间挑出了一只体形最为壮硕的豺妖，又从怀中摸出一些符纸。 高凌升看看那豺妖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厚厚一摞符纸，不禁有些舍不得。犹豫再三，高凌升还是从那堆符纸之中拿出了一半，然后他把那些符纸，几张几张为一组，分别通过那豺妖的嘴巴，塞进了腹中。 大功告成之后，高凌升满意地拍了拍那豺妖尸体的脑袋，叮嘱道：“这回全看你的了，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不一会儿的工夫，高凌升和赵谊又摸回了那片广场，此刻广场之上阴兵已经所剩无几，可那非毒鬼还坐在原地，不知疲倦地进食着阴兵的尸体。只不过那些阴兵被吃了个七七八八，非毒鬼眼看就要没有东西可吃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非毒鬼的体型好似又大了一圈，看起来更加得庞然可怖。 高凌升唤出聂小倩，吩咐道：“小倩，你去把这豺妖尸体，直接扔到那非毒鬼的身边，越近越好，看看它是吃还是不吃！” 聂小倩点点头，一手拎着那豺妖尸体，直接从地上飘了起来，一瞬间就飞出去几丈的距离。 赵谊在一旁直接看傻了眼，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高大哥，这是那冰夷剑的剑灵？” 之前对付那独眼山魈的时候，聂小倩虽然短暂现身过，但那时她直接出现在了独眼山魈的身后，而且一瞬间就又和高凌升融为一体，是以赵谊根本就不知道聂小倩一直都在高凌升的身边。 面对赵谊的问题，高凌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笑道：“之前在听雪楼之前，你不是见过她一次。” 赵谊由衷道：“这小倩姑娘生得实在是俊俏，能陪在高大哥身边的，无不是绝色之姿...” 赵谊说着说着，神色间闪过几分羡慕。 高凌升拍了拍赵谊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你难道忘了之前我给你承诺过什么？” 高凌升最开始拉赵谊入伙的时候，可是许诺要让赵谊跟着自己风风光光，做那快意豪侠。 赵谊有些失落道：“可我的资质...” 高凌升打断他道：“资质算什么，你放心，日后你的成就，一定是不可估量...” 高凌升板过赵谊的肩膀，一本正经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唯有耐得住寂寞，懂得忍耐，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明白吗，好兄弟！” 赵谊目光中闪过一丝憧憬，重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高凌升自己本就天赋极差，他能有现在的修炼进度，离不开聂小倩的帮助。赵谊天赋虽差，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弥补，如果也给赵谊缔结本命鬼，让他依照自己的方法去修炼，把阴气转化为灵气，日后未必不能问鼎饮血。 这次入葬妖塔，若是有资质上乘的鬼魅，只要心性不坏，都可以成为赵谊修行的绝佳助力。 两人说话间，聂小倩已经无声无息地飞到了那非毒鬼的头顶。此刻阴兵大军死的死，散的散，非毒鬼已经没有了进食的目标。聂小倩轻轻放手，那豺妖尸体立刻飞落下去。 高凌升之前吩咐让聂小倩把那豺妖尸体丢近一点，聂小倩倒不含糊，豺妖尸体落下，正好砸中那非毒鬼的脑袋。啪嗒一身，豺妖尸体从非毒鬼的头顶弹落到了地面，正好落在他的身后。 非毒鬼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转过身，显得格外吃力。可当它转过身来时，高凌升才第一次看清楚它的模样。这非毒鬼虽然近似人形，却根本就没有五官，整个人就像是一团暗黄色的光影。 非毒鬼转过身来，一下子就看到了地面上的豺妖尸体，它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把抓住那豺妖，扔进自己的嘴巴里面。只不过非毒鬼的嘴巴不是长在脸上，而是长大肚子上面。 非毒鬼一丈多高的身躯，一大半都是滚圆的肚子，而一张竖着的大嘴，又从上至下贯穿了它的整副身躯。一开始非毒鬼没有张嘴，高凌升还没发现，可等他吞食豺妖尸体的瞬间，高凌升可看了个真切。 那张嘴巴巨大无比，口中满是细密锋利的牙齿，似乎能轻易搅碎任何进入口中的东西。 看非毒鬼吞食豺妖尸体，高凌升愣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那豺妖尸体下肚，非毒鬼下意识地咀嚼起来，三两口咬碎嘴中的东西，非毒鬼浑身忽然一阵抽搐，紧跟着他肚子上的嘴巴再次张开，从里面冒出一阵刺眼的金色光芒。 高凌升之前一直按捺着自己的心情，静观其变，此刻一看自己的手段起了效果，忍不住欢呼雀跃道：“成了！” 高凌升从暗处现身，高声喊道：“小倩，准备好了！” 聂小倩飘在空中轻轻点头，准备等那非毒鬼受到重创之后，去摄取它身上的非毒魄。高凌升所需要的不多，只要一魄就行，一旦这一魄到手，立刻就可以远遁而去，而不需要和这非毒鬼拼个你死我活。 非毒鬼吞下了豺妖尸体，自然也吞下了那数张道家符纸，此刻它口中金光闪烁，正是那道家符纸在发挥作用。这东西贴在脏东西的身上，都能给予重创，不要说把数张符纸吞入腹中了。 非毒鬼痛苦地在地上打起滚来，它努力张大了嘴巴，想要把那些道家符纸从口中吐出。可吃进去容易，再想吐出来，却是没这个可能。一瞬间的工夫，那金色光芒就将非毒鬼淹没。 非毒鬼的身影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体形也是忽大忽小，看起来就像是随时要爆裂开来。伴随着金光慢慢减弱，那非毒鬼挣扎的幅度也逐渐变小，它的体形也随之骤减，变成了成年男子大小。.jj.br> 不一会儿的工夫，金光散去，非毒鬼居然没事人一样地坐在原地，除了体形发生了变化，竟好似没有受到什么重创。 第一百九十一章 惊变陡生 赵谊疑道：“高大哥，你那符纸好像没什么效果啊，这东西根本就不怕！” 高凌升面色一沉道：“胡说，你没看这非毒鬼体形小了好几圈，如果我把那符纸全都放进去，说不定它现在已经完了...” 赵谊苦笑道：“是啊，当时真应该把那些符纸全部放进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另外一边聂小倩也飞了回来，她摇摇头道：“相公，这非毒鬼身上的非毒魄紧聚不散，想要摄取这一魄，恐怕还要想些别的办法。” 那非毒鬼明显是注意到了高凌升等人，可他依旧坐在原地没动，也不知道是不愿意主动攻击别人，还是吃得太饱，根本就坐不起来。 “高大哥，现在怎么办？”赵谊低声询问道。 高凌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算了，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安全冒险，咱们还是先找影子他们，到时候联手再来对付这非毒鬼。” 高凌升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他眼睛却一直盯着那非毒鬼，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渴望。那非毒一魄明明就近在眼前，可他偏偏摄取不到，这种感觉堪称是百爪挠心，叫人久久不能平静。 赵谊似乎察觉到了高凌升心中所想，竟主动道：“高大哥，咱们可以尝试着去对付一下这非毒鬼，我看它虽然看起来吓人，但过于笨拙，未必能伤到咱们。就算咱们不是它的对手，也可以随时抽身而退。” 高凌升被赵谊说得有些意动，纠结道：“这个...” 赵谊又道：“而且咱们掉头回去，再想找到新的出路，还不知道要多久。就算是找到影子哥他们，咱们再回来对付这非毒鬼，它也未必还能留在这里。” 赵谊这番话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他就差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高凌升权衡利弊之下，认同了赵谊的说法，他叮嘱道：“你说得不错，那咱们且试一试这非毒鬼的深浅，你跟在我身后，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谊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自己宝剑。 高凌升对赵谊点点头，二人和聂小倩一起，步步向那坐在广场中央的非毒鬼靠了过去。 走到近处高凌升可犯了难，这非毒鬼通体就像一个滚圆的光球，就算是挥剑要刺，都不知道刺向哪里。 正思量间，那非毒鬼滚圆的身子一抖，腹部嘴巴张开，忽然伏地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从它口中吐出的东西并非吃进去的那些阴兵尸体和豺妖尸体，而是一阵浓烈的黄色烟雾。 那些烟雾从非毒鬼的腹中吐出，瞬间飘散开来，弥漫至整个广场。 猝不及防之下，高凌升吸入了一些这黄色的烟雾，顿时只感觉一阵恶臭，恶心欲呕的感觉自鼻腔传入胸腹，差点没直接吐出来。高凌升捂住口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都没办法出言提醒赵谊小心。 黄色的烟雾在广场之上散开，也瞬间遮挡了高凌升的视线，他现在看不到那非毒鬼的身影，不过转过头去，却能看到赵谊紧跟在自己身后。 赵谊也不知道是反应慢还是被这雾气熏蒙了，一时之间居然没做出任何反应。在高凌升狂打手势之下，赵谊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口鼻，但这一刻他的脸色已经有了变化，显然是受到了这黄色雾气的影响。jj.br> 直到这一刻高凌升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哪怕高凌升已经有了一些对付鬼魅的经验，可真到面对面地较量时，还是会在这些东西身上吃亏。一方面是高凌升的实力还不够强，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鬼魅的手段过于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 高凌升拉着赵谊连连后退，可在浓雾遮掩之下，他们二人竟然直接迷失了方向。 赵谊在浓雾之中有些慌乱，后退的速度非常之快，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高凌升怕赵谊遇到危险，只得赶忙追了上去。因为浓雾的原因，高凌升不敢呼吸，更不敢开口说话，只希望能早点追上赵谊，想办法带着他离开这片广场。 赵谊可是慎凡的宝贝儿子，虽然慎凡平日里对赵谊十分严苛，但高凌升知道，赵谊在慎凡心中的地位无可取代。赵谊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根本就没办法和慎凡交代。 焦急之下，高凌升只得喊道：“赵谊，快停下！” 高凌升一开口说话，那腥臭无比的黄色雾气瞬间涌入他的口腔，那气味儿十分呛人，高凌升甚至感觉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赵谊听到高凌升的呼喊，立刻站住脚步，高凌升便趁着这个机会追了上去。他捉住赵谊的手腕，刚要拉着他离开，忽然发现赵谊身后有一团巨大的黑影。 高凌升和赵谊在浓雾之中退着退着就迷失了方向，居然不小心走到了那非毒鬼的身边。 高凌升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臂之上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拉扯力，那非毒鬼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把抓住了赵谊的腰，正想把赵谊塞进口中。 高凌升赶忙用力拉扯着赵谊的胳膊，不让他被那非毒鬼抓过去。一来二去之间，赵谊被双方拉扯得吃痛，直接疼得喊出了声。 高凌升心中急得要死，却也不敢轻易松手。关键时刻聂小倩从后方闪出，直接抽出高凌升腰间的冰夷剑，势如破竹般地刺向了那非毒鬼。 冰夷剑落在那非毒鬼的手臂之上，就像刺进了一团柔软的棉花，长剑之力瞬间被卸去大半，根本就没办法真正伤到那非毒鬼。 高凌升低声喊道：“小倩，咱们一起上！” 夫妻二人瞬间合体，高凌升将灵力灌入冰夷剑剑锋，不刺反斩，想要一剑斩断那非毒鬼的手臂。 那非毒鬼不闪不避，竟直接张开了大嘴，一口浓郁的黄色烟雾直接喷涌出来，这一次雾气更浓，扑面而来竟是腥臭的水汽。 高凌升把心一横，想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剑势不停，只用另外一只手遮住面门。 下一刻剑锋落下，那非毒鬼手臂被斩，顿时一片白光闪烁，那便是被直接消灭的非毒之魄。而高凌升也不好受，那黄色雾气灌鼻而入，让他一瞬间失去视野。窒息的感觉传来，高凌升大脑中一片空白，下一刻才是强烈的恶心之感，头痛欲裂。 就在此时，高凌升自己的身后阴气一阵翻涌，后脑好似被人狠狠击打。高凌升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直接摔倒了在了地上。 在倒地的瞬间，高凌升回头看了一眼。赵谊脸上的天真稚气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奸计得逞的狡诈。 赵谊阴恻恻地干笑两声，诡然道：“高大哥，还真是多谢你出手相救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痛入骨髓 “赵谊，你...”高凌升用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现在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这种痛苦不像是皮肉之伤，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这种疼痛不仅深入骨髓，更是痛入灵魂。剧烈的疼痛就像是潮水一波一波袭来，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你对我做了什么！”高凌升又惊又怒，依旧想不清楚为什么赵谊会对自己下手。 赵谊阴笑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嘲弄道：“你还真以为我是你那个废物师弟，像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死在我们的手里并不冤。”jj.br> 高凌升一脸的震惊，心中顿时如同打翻了百味瓶。 联想到一路这“赵谊”的反常表现，他才猛然回过味来。 原来他并没有找到赵谊，也不知道赵谊他们，现在安全与否，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碰到了数之不尽的麻烦。 赵谊年轻气盛，经验尚不如自己，他若是独自对敌，也不知道有几分胜算，会不会已经... 一念至此，高凌升只觉得万念俱灰。 聂小倩却提醒道：“公子，你不是还有苏姑娘送你的白狐面具吗！” 高凌升眼睛一亮，当时苏媚雪把她的雪尾变成了面具送给自己，说这面具可以帮高凌升看破鬼魅的伪装，也能帮助他不受心魔的侵害。高凌升进了葬妖塔之后，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眼睛，居然都忘了把那白狐面具戴上。 高凌升立刻从怀中摸出白狐面具，戴在脸上，再去看眼前事物。只见眼前站着的人根本就不是赵谊。而是一个面容阴郁的少年，那少年全身散发着红色的光芒，竟和那非毒鬼一般，也像是魂魄的聚集体。 聂小倩一眼就看出它是个什么东西，惊道：“相公，这是由尸狗一魄汇聚而成的阴魂，实力和那非毒鬼在伯仲之间。” 高凌升忙问道：“尸狗这一魄，主管什么？” 聂小倩答道：“尸狗在七魄之中尤为重要，掌管人的警觉，如果缺了尸狗这一魄，便彻底失去了预防危险的能力。这尸狗鬼极为狡猾，而且极其擅长伪装，所以小倩一开始也没能觉察出不对劲。” 尸狗鬼一脸狞笑地望着高凌升，说道：“你这面具法宝和你身边那只俏生生的女鬼，从今往后，就都变成我的了！” 高凌升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骂道：“你放屁，凭你也配！” 尸狗鬼皮笑肉不笑道：“刚才我偷袭得手，已经伤了你的魂魄，你纵有再战之力，也不是我和非毒的对手。” 说话间那非毒鬼竟也贴了上来，它和尸狗鬼一前一后把高凌升夹在中间，虽然还没有痛下杀手，但高凌升已经能预见自己接下来的悲惨下场了。 非毒鬼瓮声瓮气道：“我要吃了这个小子！” 尸狗鬼笑道：“没问题，这小子归你，这女鬼算是我的！” 两人有说有笑，已经开始谈论起如何分配战利品，丝毫没有将高凌升放在眼里。 与此同时，高凌升脑海中那种剧烈的疼痛愈发明显，他疼得浑身青筋暴起，每一根血管都在剧烈跳动。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的血液翻涌，就要从血管中爆裂开来。 在剧烈的疼痛之下，高凌升的眼泪也随之涌出。这不是软弱无能，而是一种自然的生理反应，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也不知道尸狗鬼这一下偷袭，到底是伤到了哪一味魂魄。 非毒鬼走到高凌升的身边，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直接将他倒着拎了起来。高凌升摇晃着身体，每晃动一下，就从非毒鬼肚子上的大嘴前蹭过，仿佛随时都会被它吞进腹中，嚼碎成稀巴烂。 尸狗鬼说道：“非毒，先不要急，看我如何把那女鬼给逼出来。这么水灵的婆娘，我可舍不得让她进你的肚子，我要留着慢慢享用！” 尸狗鬼说着，显出一脸的陶醉。 高凌升怒不可遏道：“享用你妈，老子要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尸狗鬼脸色瞬间一便，身上阴气暴涨，愈发显得狰狞。它怒骂道：“臭小子找死！” 尸狗鬼说着，一只手抚上高凌升的额头，瞬间将高凌升的头颅捏在了掌心里面。它猛然发力，却不防高凌升的面门之上青光一闪。 尸狗鬼的手掌一下子被青光弹开，它赶忙缩回了手。就连高凌升都不知道，苏媚雪在这面具之上留下了一缕妖气，正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帮高凌升一把。 这一刻高凌升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尽管此刻他疼得浑身发抖，手脚不听使唤，还被非毒鬼倒提起来。但若是就这样认命，高凌升必死无疑。若是拼死抗争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高凌升伸手凌空一抓，那落在地上的冰夷剑瞬间被吸入他的手中。高凌升暂且不去管那尸狗鬼，直接回身一剑斩向非毒鬼的面门。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高凌升这一剑又来得太过于突然，毫无防备之下，非毒鬼登时中剑，手中力道一松，高凌升另一只脚立刻狠狠蹬在非毒鬼的手腕之上。 非毒鬼抓住高凌升脚腕的手吃力被迫松开，高凌升便挣脱开来。在落地的过程中，高凌升一个翻滚，不仅没有摔得狼狈，反而还借力从地上跃了起来。在跃起的瞬间，下一剑的攻势已经刺了出去，而这一次的目标，是那尸狗鬼。 尸狗鬼冷哼一声道：“魂魄已损，居然还敢垂死挣扎！” 尸狗鬼抽身退去，将将避开高凌升的一刺。高凌升身体本就强烈不适，这两剑便已经用尽全身力道。脑海中的痛楚清晰传来，几乎叫人癫狂。 这一刻尽管高凌升心有不甘，尽管他有心在战，可他浑身上下真的再也调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连气海中的灵气，也逐渐开始不听使唤。 高凌升手中冰夷剑再次掉落，这一瞬间他想到了燕赤霞。自己的魂魄稍有损伤，就已经痛不欲生。燕赤霞那可是三魂七魄皆受到巨大的伤害，若不是敛冰拼死相救，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 高凌升不敢想象，燕赤霞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 尸狗鬼得意笑道：“怎么样臭小子，你还站得起来吗？” 高凌升眼前发黑，意识越来越模糊。 就在这时，他眼前人影一闪，聂小倩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聂小倩捡起地上冰夷剑，竖立身前，整个人气息冰寒无两，如若九霄星云。 聂小倩双瞳点金，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她冷冷道：“敢伤我家相公，你们都该死！” 第一百九十三章 拟月 双眼朦胧间，高凌升窥见聂小倩眼中淡金色的光辉，如同圆月之夜那澄澈的明华。 在最关键的时刻，还是聂小倩激活了自己的金色人格，站了出来。 可高凌升心中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强忍着令人痛不欲生的苦楚，艰难开口道：“小倩，快离开这里，去找红绮他们帮忙！” 聂小倩挡在高凌升的身前，一步不退道：“相公放心，小倩一定护你周全！” 此刻聂小倩柔弱的背影在高凌升看起来，竟是伟岸如高山。可这并不是高凌升想看到的局面。身为男人，应该顶天立地保护自己的女人，而不是龟缩在女人身后，让自己爱的人去冒险。 尸狗鬼一见聂小倩眼瞳变成金色，不惊反喜道：“我以为你只是个寻常女鬼，想不到竟还有几分道行，如此甚好！” 尸狗鬼招呼道：“非毒，不用管那小子，先收拾这只女鬼！” 二鬼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向聂小倩压了过去，聂小倩昂然不惧，不等二鬼近身，手中冰夷剑便已经舞得密不透风。三人皆非阳人，战于一处，一时之间是阴气横风，寒风四起。 聂小倩和高凌升同命同心，高凌升会的那些剑术法门，她聂小倩也会。虽然用起来不像高凌升那般得心应手，但在金色人格的加持之下，非毒鬼和尸狗鬼联手，一时之间竟也是拿不下聂小倩。 金色人格是聂小倩初入凝魄境的时候觉醒的天赋能力，她虽然不能主动进入金色人格的状态，但每每在关键时刻，金色人格便会自己觉醒。一旦进入金色人格的状态，聂小倩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从那个甜美可爱的小丫头，变成一个沉着冷静，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杀人机器。 聂小倩和那二鬼你来我往，从广场中央，一直打到了广场的边缘。最开始聂小倩还能保持不落下风，可那非毒鬼和尸狗鬼明显是更有经验，也更有耐心。 它们在聂小倩强攻之时选择避其锋芒，平白让她消耗阴气。又在聂小倩力颓之刻发起猛攻，让聂小倩疲于应对。来来往往之间，聂小倩已经逐渐落了下风，形势并不乐观。 但进入金色人格状态之后的聂小倩，心境堪如冰雪，就算是落于下风，也能做到不急不躁，沉着冷静地应对。jj.br> 反观高凌升那边，由于魂魄受损，整个人一直处于一种迷离的状态，半梦半醒，却又能时时刻刻感觉到剧烈的疼痛。高凌升努力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想要看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 忽然，高凌升发现一个自己一直忽视的细节。在进入葬妖塔之后，天空中一直都有明亮的月色，他也是依靠着月色，走出那片复杂的迷宫。 明月高悬夜空，好似亘古不灭，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明亮的月色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天空之中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窥不见半点星月，更无从谈起月色和星光。 月亮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不见的呢？ 高凌升十分疑惑，他明明记得，自己去寻那豺妖尸体的时候，还看到了那半扇月儿。 难道？ 高凌升用尽全身的力气摘下自己脸上的白狐面具，一瞬间，月光再次洒满大地，在黑色的水面之上闪着点点光斑，如梦似幻。 可戴上那白狐面具，月色和亮光便会瞬间消失。 正疑惑间，高凌升耳朵一动，他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蝉鸣之音。那声音并非由远及近，却是由弱到强，仿佛是从自己的内心深处响起。一个愣神间，炽烈的蝉鸣已经响成一片，蝉鸣声声入耳，说不出的清脆动听。 高凌升透过白狐面具去看那漆黑的夜空，一轮弯月从远处的天边升起，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上升。明月清辉登时洒满大地，沐浴在月光之下，高凌升只感觉到浑身一阵清凉，就连脑海中那种剧烈的痛感也减弱了许多。 一直到月上中天，那嘹亮的蝉鸣之声才逐渐收歇。当蝉鸣彻底停止之后，天地间又恢复死一般的沉寂，就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似蝉鸣从未响起。 高凌升摘下白狐面具，再次仰望夜空，空中弯月清辉可数，点点怡人。 “我明白了！”高凌升低语，一下子相通了问题的关键。 当他刚刚进入葬妖塔的时候，天上的月色和现在一般无二。可在一阵蝉鸣过后，高凌升感觉身边环境好似有了变化，却又说不出这变化在什么地方。而第二次蝉鸣响起，月色再次有了变化。 高凌升在白狐面具的帮助之下，能够勘破幻象，洞晓明月的更替。他刚进入葬妖塔的时候，天空中那轮月，应该是真月。而蝉鸣第一次响起，真月落，幻象则应时而出，代替真正的月色，在空中化为拟月。 在拟月的指引下，高凌升找到了那间佛堂，遇到了阴兵过路。同时，在拟月的影响下，高凌升被那由尸狗鬼假扮的赵谊盯上，并遭到他的暗算。 而第二次蝉鸣响起，则代表一个完整的昼夜轮回。拟月落下，真月升起，一切又恢复如常。 带着这种推测，高凌升摘下白狐面具。在失去了白狐面具的帮助之后，高凌升依旧能一眼看出非毒鬼和尸狗鬼的真身，这便印证了他的猜想。 葬妖塔内的时间被平分成阴和阳两个部分，真月当空，那么这个世界也就趋于稳定，危险便会大大减少。可一旦真月落，拟月升，那么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景物，就都有可能是拟月营造出的幻象。 在拟月的影响下，人也更容易走入这些鬼魅的圈套，更容易犯错，也更容易遇到危险。 高凌升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了蝉鸣和月色奥秘，只可惜，已经太晚了。 另外一边，非毒鬼和尸狗鬼也注意到了月色的变化。当真月升起的那一刹那，二鬼身上的气势陡然变弱了几分。似乎这些生活在葬妖塔中的鬼魅，也会受到月色的影响。 尸狗鬼脸上闪过一丝焦急道：“不好，我潜伏在这小子身边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没想到月亮已经升出来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龙游浅水 非毒鬼贪婪道：“我不管，我一定要吃了他们，我都快饿死了！” 尸狗鬼刚要说些什么，聂小倩手中冰夷剑却忽然力道大涨，竟在一瞬间逼退了二鬼。 处于金色人格状态下的聂小倩，洞察力和把握时机的能力都会大大提升。她一见二鬼分神，便立刻抓住了机会。 聂小倩先是逼退二鬼，然后自己转而抽身急退。在后退的过程中，聂小倩对着高凌升的方向轻轻招手，高凌升怀中的天师令感应到了聂小倩的号召，竟然直接飞了出来，啪的一声落在聂小倩的手中。 聂小倩忽然把手中冰夷剑抛出，冰夷剑脱手却没有立刻落在地上，而是停留在了聂小倩的身前，剑尖指天，竖立悬浮起来。 冰夷剑之上阴气流转，宛若燃起了一层黑色的火焰。 聂小倩将那天师令贴在自己的胸口，霍然闭上双目，手恰剑诀接连九下点在那冰夷剑剑身之上。冰夷剑的阴气在剑诀的催发之下愈发得浓烈骇人。 尸狗鬼面色一寒道：“不好，这女鬼要和咱们拼命！” 尸狗鬼说罢，转身就要逃开。 聂小倩冷声道：“现在想跑，不觉得太晚了吗！” 九道剑诀已成，聂小倩扬声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九字真言一出，聂小倩身前虚影一闪，漫天剑雨瞬间肆虐而起。剑气所过之处，黑水激荡，空间割裂。 那尸狗鬼和非毒鬼瞬间淹没在剑气之海中，在九字真言剑诀的加持之下，两人就像是寒冰遇上烈火，身上的光华被瞬间融化。 与此同时，那被激扬的剑气掀起的黑色水花，又被冰夷剑的冰息所冻结，化为了点点冰晶。阴风裹挟着冰晶飞起，就像是在空中下了一场冰风暴。冰风暴和漫天剑雨一同飞向尸狗非毒二鬼，剑借风势，风助剑芒，相辅相成之下，威力竟是成倍增长。 高凌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小倩，你竟然做到了！” 这九字真言剑诀是燕赤霞教给他的化魂御剑的方法，只不过这法门过于高深复杂，高凌升根本就参悟不透，只是死记硬背下来，准备慢慢研究。 却不想聂小倩无声无息地学去，并且一次就成功使用出来。 这九字真言剑诀大有来头，剑诀自是剑门专有，而九字真言则是道门冲虚宫的不传法门。西蜀剑门和冲虚宫都是当世顶级的大门派，门下弟子常有来往，也不乏姻缘缔结的喜事。 西蜀剑门曾有一位前辈，和冲虚宫一位道姑喜结良缘，二人均是天资绝艳之辈，竟然把剑门剑诀和道门九字真言结合了起来，发明了这独特的化魂御剑之法。 普通的化魂御剑，空有剑意，对付凡人和对付妖鬼，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加持了九字真言的化魂御剑不同，在拥有强大威力的基础上，还增加了对妖鬼的伤害。 九字真言正是克制妖邪的绝佳法门，经由化魂御剑引入剑意，对付起这些妖邪，威力更是不同凡响。 聂小倩虽是鬼身，但在金色人格的状态之下，冰清如玉，根本就不惧九字真言的影响，信手拈来，也是有模有样。 而且在使用化魂御剑的过程中，聂小倩还利用了被剑气掀起的黑水，化水为冰，又御冰成风，再以风势推波助澜，增强剑势。这一招化魂御剑如果让魂宗弟子看见，恐怕要惊掉了下巴。 在狂乱的漫天剑雨之中，尸狗鬼和非毒鬼的体形不断地变小，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弱。几个呼吸之后，漫天剑雨落幕，那些吹袭的冰风暴也逐渐平息下来。 二鬼皆变成半人高的光团，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聂小倩这边的情况也不乐观，在这一招化魂御剑结束之后，她眸子中的金色缓缓褪去，整个人也如折翅之蝶，轻飘飘地摔落在了地上。 谁都没想到，这一场大战打到最后，竟是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此刻高凌升很想站起身来，挥剑解决了那两只恶鬼，可他浑身上下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他想呼喊聂小倩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晦涩不明的呜咽之声。 可能是此处的大战声势过于浩大，周围陆续出现了几道黑影。其中有野鬼幽魂，也有各类妖兽。他们极为狡猾，并没有急着进入这片广场，而是悄悄藏于暗中观察，想确认广场之上的情况。 高凌升心里清楚，不出一时三刻，它们就会发现广场中的一人三鬼皆是强弩之末。此刻甚至不需要来什么实力强大的阴帅鬼王，只需要最普通的那种阴兵小卒，都能轻易掌控他们的生死。 果然，那些小鬼小妖在认清形势之后，变得蠢蠢欲动起来，已经有几道虚白色的影子从暗处飘了出来。它们争先恐后，急着去吸取聂小倩它们的阴气和高凌升身上的阳气。 这一刻看着昏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聂小倩，高凌升很想走上前去把她抱在怀里，但高凌升一丁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孤魂野鬼，一步一步接近聂小倩，围绕在她的身边。 那些白色虚影凑在一处，微微张口，聂小倩身上仅存的那点阴气便缓缓泄出，源源不断地涌入它们的身体。而另外一边也有几只野鬼盯上了尸狗鬼和非毒鬼。 就连高凌升自己也没能幸免于难，几只怪鸟模样的小妖飞了过来，直接落在了高凌升的背上，透过他的衣襟，在啄食他的皮肉。 只不过在魂魄受损之后，剧烈的痛感早就将高凌升淹没，这时被那几只怪鸟啄食皮肉，不仅不觉得疼痛，还觉得酥酥麻麻，有几分舒服。 高凌升奋力地想要挪动着身子，可一切乾坤已定，他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不过全是徒劳。 “小倩...小倩...”高凌升看着身形越来越透明的聂小倩，眼中逐渐有泪水在汇聚。他其实早就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正在万念俱灰之际，广场外面传来了凌乱脚步声，高凌升背对着那声音，只能听到，却不能看到。 那脚步声逐渐逼近，忽然有人喊道：“高大哥，怎么会这样！” 那声音焦急中透着怒火，高凌升再熟悉不过，这是赵谊的声音。 拟月已落，真月初生。 高凌升笑了，这一次不会再有意外！ 第一百九十五章 嫂子 高凌升只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就这样被人轻轻抱起，靠在了那人的怀里。 “高大哥，你怎么样？”赵谊抱着高凌升，又惊又怒，眼睛隐隐有些发红。 一旁一道人影闪过，剑不出鞘，就将那些坐收渔翁之利的小妖小鬼斩杀了个干干净净。那身手矫健的不是别人，正是影子。 “你们...”高凌升一句话堵在喉头，这种身边有可以依靠的伙伴的感觉，让人想要落泪。 影子杀光那些小鬼小妖，回到了高凌升的身边。他眼前覆盖着黑布，虽然看不清高凌升是什么样子，但他能从赵谊惊怒的语气中听出些不对劲来。 “他怎么了？”影子沉声说道。 赵谊怒道：“高大哥身上有几处伤，但并不严重，可整个人的气色却非常差，口不能言，四肢无力，满身都是汗水...” 影子伸手去摸高凌升的额头，他稍一摸索就道：“魂魄受损，好在并不严重，养几日便无大碍。” 赵谊看着高凌升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不放心道：“可高大哥现在看起来非常痛苦，好像快要坚持不住了！” 影子闻言，略一犹豫，微叹道：“也罢！” 影子说着，让赵谊扶着高凌升盘腿坐在地上。影子单手并指点在高凌升的颅顶，源源不断地将灵气渡入高凌升体内。 高凌升因为剧痛而变得灼热的头脑，忽然之间感到了一阵清凉。就像是有清泉流淌在了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裸石之上。 那种挥之不去的疼痛终于有所缓解，高凌升在半梦半醒之间，舒服地睡了过去。 赵谊一看高凌升痛苦凝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立刻展颜笑道：“影子哥，还是你厉害，高大哥的状态看起来要好多了。” 影子收回手道：“睡一刻便没事了！” 赵谊这时才忽然发现，影子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就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赵谊奇怪道：“影子哥，你是消耗了太多了的灵气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影子摇摇头，没有回答赵谊的问题。 魂魄受损根本就不是灵气能解决的问题，影子为高凌升修补受损的魂魄，就像敛冰为燕赤霞修补魂魄一样，是要消耗自己珍贵的寿元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影子会显出一分犹豫。如果不为高凌升修补魂魄，这种程度的损伤，几日之后也能慢慢痊愈，只不过这个过程会非常痛苦和难熬。 可影子为了让高凌升少受些痛苦，还是选择了出手相助。 影子走到聂小倩的身前，挥起剑鞘就准备打在聂小倩的身上。 赵谊看着躺在地上的聂小倩，越看越觉得熟悉，便连忙制止道：“影子哥，不要伤她！” 影子的剑鞘已经快要落在聂小倩的身上，却还是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影子转头，用那条黑布望着赵谊，似乎在等待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赵谊走上前去，仔细端详聂小倩的容颜，笃定道：“影子，她是高大哥的女人，冰夷剑的剑灵，是自己人。” 那日在听雪楼外，赵谊见过聂小倩，如此绝代佳人，一眼便不可能忘怀。 影子冷声道：“你确定？” 赵谊点点头，想到那一日聂小倩和高凌升的种种，说道：“错不了的！” 影子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向了尸狗鬼和非毒鬼。 正在影子要动手之时，聂小倩忽然幽幽转醒，说道：“影公子，先不要杀它们！” 影子诧异道：“你认识我？” 聂小倩回道：“若无杀人之心，剑又何须出鞘！” 影子一愣，这是他初见高凌升时，对高凌升说的话。聂小倩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影子，高凌升知道的事情，她全部知道，又岂有不认识影子的道理。 影子嘴角忽然挂起一抹笑意，却稍纵即逝，他道：“原来如此，有趣...” 聂小倩从地上站了起来，对二人抱拳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小倩感激不尽。” 聂小倩说着，盈盈欠身行礼道：“小倩替相公谢过二位。” 影子只摆摆手，不当回事情。赵谊却一脸笑意道：“嫂子，你和我们说这话，是不是太过客气了！” 聂小倩被赵谊一句嫂子叫得愣住了，她扑闪了两下睫毛，脸上迅速挂起一片粉霞道：“你叫我什么？” 赵谊无比自然道：“叫你嫂子啊，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聂小倩羞涩更盛，却还是好奇道：“那你怎么不叫兰心姑娘嫂子？” 赵谊有些为难道：“我要是真那么叫了，这宁家姐妹不得狠狠教训我！而且...” 赵谊认真道：“而且我觉得你和宁师姐不一样。” 聂小倩更加好奇，奇道：“是哪里不一样？” 赵谊努力思索，半晌才道：“应该是高大哥看你的眼神吧，那种感觉我说不上来，反正我就觉得你是高大哥最在乎的人！” 聂小倩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影子忽然插话道：“这两只恶鬼，为何不杀？” 聂小倩赶忙上前道：“影公子莫急，交给小倩处理就好。” 聂小倩说着，依次打散尸狗鬼和非毒鬼由魂魄汇聚而成的身体。聂小倩也不贪心，只各取一魄，至此非毒魄和尸狗魄也到手。算上之前摄取到的魂魄，三魂七魄已得二魂五魄，现在只剩下地魂幽精一魂，雀阴魄和吞贼魄未曾找到。 这次尸狗鬼和非毒鬼合力算计高凌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影子忽然问道：“你取它们魂魄作甚？” 为燕赤霞摄取魂魄一事，高凌升一直秘而不宣，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一刻面对影子的发问，聂小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赵谊为聂小倩解围道：“影子哥，你就别问了，嫂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影子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聂小倩则感激道：“多谢二位体谅！” 赵谊大大咧咧道：“嫂子你又客气了不是！” 聂小倩笑道：“之前相公的状态极差，现在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情况好转许多，这一定是你们二位的功劳。此等恩情，小倩不敢忘怀，更不敢轻视。” 直到这句话出口，赵谊和影子才明白聂小倩为何如此客气。不是因为二人出现救了她，而是救了她的相公，并且为她相公疗伤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