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测算事件概率》 第一章 修行的机会 三侠镇是个大镇,一场小雨过后,空气里全是被淋湿的马粪味儿。 镇东头有一座院落,门口悬挂一面崭新的匾额,只能隐约瞧见上面共济堂三个草字,因为匾额外围挂了一条白纱。 这是一间药铺。 匾额之下,大门洞开,有个约莫十七八岁数的青年坐在门槛上。 他叫林守,是药铺的新账房。 三个月前,老掌柜和夫人在县外官道遭遇山精袭击身亡,铺子落到了年轻的小掌柜名下。 没多久,原先的账房请了辞,不是因为小掌柜是女子,而是因为她不通医理,恐怕难以将药铺维持下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老账房便润了。 过了些许日子,林守来到共济堂门前,很顺利地成了新的账房。 在三侠镇这种地方,但凡能多认识几个字,那都属于文化人,所以对他这个穿越者来说,应聘个账房属于是降维打击,毕竟穿越前,他是个会计。 但林守找上这份差事,不过是先求个安身之所,他在等的是一个机遇,一个能让自己翻身的机遇——他要成为修行者。 让他如此耐心的原因,要源于穿越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心里有个算盘,经过彻夜研究,他弄清楚了这东西的功能,珠算。 但算的不是数,而是运。 利用这把算盘,他能算出眼前之事发生的可能性。 当时还是乞丐的他第一反应是,赌。 趁着镇里富商给老母祝寿,混在一帮同行中说了几句吉祥话,讨来几十个铜板,然后就进了赌坊,用脑中的算盘测出开大开小的概率,此概率并非数学概念,而是玄学。 有这等手段,虽不能保证每次必中,但总归是赢多输少,很快他的腰包就鼓了起来,及至半夜,整个赌坊里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羡慕、嫉妒。 林守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张扬,当即收手,却为时已晚,他没走出两条街就被几个壮汉堵在了一条无人的巷弄,是赌坊的人。 赌坊是本地豪绅刘坤元的产业,在整个三侠镇,敢惹他的人不多,只因为他手下那名修行者,在这个镇拳头是最大的。 不多久,林守身上多了些伤,少了些钱,他终于明白,命里无时莫强求,哪怕用心中的算盘直接掠取黄白之物,终究也守不住。 自己毫无背景根基,若要安身立命,非成为修行者不可。 他忍着疼痛在心里拨响了算珠。 我能成为修行者的概率——两分,也就是百分之二。 忍饥挨饿,他在三侠镇里寻找了几天,最终决定在共济堂当一名账房,只因为他看到招募告示之后,再次算了算那个概率,一成。 从百分之二激增到了百分之十,显然,这里应当存在一个机遇。 于是在展现了令小掌柜惊讶地心算能力,并写了一笔虽狗爬,但好歹能看明白的毛笔字之后,他被录用了。 从回忆中挣扎出来,林守摸了摸嘴角,那里的淤青已经消失,却让他心有余悸,这世界命如草芥,别说妖魔盗寇,就算是地痞流氓对普通百姓来说都很危险。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林先生,我出去采买些米面,麻烦你看一下店。” 好听的嗓音总能让林守心情舒适,小掌柜是个妙龄少女,这也是他当初上门的理由之一。 尽管两人年纪相仿,她却总是称呼他为先生,就像老掌柜称呼老账房一样。 林守从门槛上站起来:“好嘞,掌柜,买粗米就行了,省些钱。” 拌了糠的大米就是粗米,价格比精米便宜不少,药铺没了老宋掌柜坐诊,几乎无人上门,入不敷出,只能勒紧裤腰带,争取多撑些时日。 小掌柜眼睛眯成了月牙:“我不能亏待你呀,爹说过,要善待店里的人。” 提起过世的父亲,还没完全荡开的笑容骤然消失。 林守有些无奈,这傻姑娘叫宋小婉,总把亲爹的话奉若圭臬,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店里伙计早已遣散,只剩下自己一人,总该变通变通,可惜她劝不听。 如今,其他人都走了,林守就得把其他活都担着,否则凭药铺现在的生意可雇不起一名单纯的账房,也没必要。 “我走了,若是有人上门,你请他在店里稍候,可不要胡乱抓药哦。”宋小婉说着就跨过了门槛。 “知道啦。” 林守站到了柜台后,虽说并不觉得会有客上门,但答应了小掌柜的嘱托,也得像模像样地候着。 果然,宋小婉离去好一阵,店里却始终只有林守一人,他等得无聊,在心中拨动算珠。 我能成为修行者的概率。 还是一成,无增无减。 就在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哐啷一声。 抬头看去,一个男人撞在了门板上,踉踉跄跄,如同醉汉。 林守皱了皱眉,担心这人醉酒闹事,若是打坏了店里的东西,他可不好交代,正准备赶人出去,却见那人身形一晃,不知怎么扑到了柜台上。 “掌柜,抓药。” 他的声音有些虚,像是在青楼呆了十天半个月方才出来。 林守没有闻到酒气,稍稍放下心来,问到:“客官,我只是个账房,不通医理,抓药的话还是等掌柜回来吧,稍坐一会,您看如何?” 他没说的是,其实掌柜也不怎么通医理。 肾虚男人用手拄着柜台,散乱地头发遮住了大半脸颊说道:“照,照我说的抓,烦请快些,咳咳咳咳……” 林守无奈,还想拒绝:“客官,您……” “咳,我只要一种药材,你看看有没有就行,麻烦了。” 林守见他确实病重,加上说话礼貌,便尝试性地问道:“您需要何种药材?” “狮驼铃,只要一株。” “哦,没有。” 噗。 男人一口鲜血喷在了柜台上。 林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客官,您说的这可是灵药,没有官家许可不得售卖,别说敝店,就算是走遍三侠镇,恐怕您也买不到。” 噗。 男人又是一口老血。 “客官莫急,出了镇往东有一座破庙。” 肾虚男人原本黯淡下去的目光又亮了起来:“阁下意思是,庙里有药?” “不,我意思是如果你死在那,丧葬法事就一条龙了。”林守说道。 咚。 听了这话,男人终于没撑住,一头栽到了柜台上,然后滑落在地。 不是林守乌鸦嘴咒人死,而是在男人吐血的那一刻,他就在心中拨动了算盘。 此人死在这里的概率有多少。 七成二分。 百分之七十二,要说这概率也不是必死之局,奈何他要的灵药,据林守所知,三侠镇里确实不好找。 这种东西不是普通药材,而是天地灵气演化之物,生于山野险地,可用来炼丹、淬体、吊命,是修行必备,若无官府许可,一般人拿不到售卖资格,私自交易被抓到,那是要蹲大狱的。 林守看着柜台上的一滩血,还有奄奄一息的陌生人,思索再三,还是没狠得下心将其丢出门外,而是准备拖到后院厢房里去。 毕竟小掌柜说过,医者仁心,就算自己不管,等她回来肯定也得这么干。 林守绕到柜台前,将男人拖向后院,费了好一阵力气才终于把人安顿好,回到正堂来捡起那人的包袱,入手便觉得沉甸甸的。 稍稍掀开裹布,好家伙,一把两尺长的刀,粗略估计,怕是有三四十斤重。 林守眼皮跳了跳,这尺寸,若是普通铁刀可不会这么重,莫非……那人是个修行者? 他当即在心中拨动算盘。 我能成为修行者的概率—— 噼啪几声之后,三颗红珠四颗蓝珠。 三成四分,比之前高了快两成半。 林守知道,自己修行的机会怕是要应在那肾虚男人身上了,不论如何,得把他救活。 第二章 寻药 林守现在要面对的问题变成了:上哪去找狮驼铃。 三侠镇虽大,却又不富裕,钱都被几家大户刮了,多数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买得起灵药,于是就更不会有售卖,最近的有资格的商行也远在县城。 这时候,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小掌柜终于回来了。 “呀!怎么这么多血。” 宋小婉方一进门,立即就看到了顺着柜台滴下的鲜血,明明没过多长时间,却已经有些发黑。 林守便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宋小婉皱眉道:“那我只能去县城跑一趟了。” 果然,古道热肠的掌柜根本没考虑过不救此人的问题。 林守却说道:“去县城一来一回得花多少时间?等你回来他都入土了。再说你一个弱女子,带上重金去县城,路上多有危……” 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老掌柜就是去县城的路上死于非命,这么说,怕是又引动对方伤心之事了。 不过宋小婉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那总不能放手不管,昨天才刚赶过县集,月内怕是不会再有大队车马出镇了。” 林守说道:“我来想办法,你去看看那人情况,能否用些补肾壮阳的汤药让他稳定些。” “补肾壮阳?” “呃,我意思是益气安神。” 宋小婉连连点头,往后院而去,却没发现自己明明是掌柜,倒是不知不觉听从了账房的安排。 林守见她进去,自己则一边用抹布擦拭柜台,一边在心中拨动了算珠。 我能在东坊找到狮驼铃的概率…… 两分,不到一成。 我能在西坊找到狮驼铃的概率…… 更低。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因所算之事范围太广,消耗心力而有些头痛,心中更是遗憾,三侠镇只有东西二坊,若是寻不到哪怕一丁点线索,事情恐怕成不了,或许得等下一次机遇。 忽然间,林守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地方。 镇里没有,那镇外呢?东边还有一间破庙。 算珠噼啪作响,给出了答案。 八颗红珠,三颗蓝珠。 林守忽然觉得自己这破嘴像是开了光,刚才不过随口一提,想不到解法还真在庙里。 他立即跑到后院问道:“掌柜的,一株灵药需多少银子?” “啊?” 宋小婉懵了一瞬间才说道,“便宜的几十两,贵的几百上千两都有可能。” 上千两,能把整间铺子盘下来了。 林守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卧床不起的肾虚男人,解开装着那柄刀的包袱,光是惠通票号的银票就有好几百两,更不论其它。 不愧是修行者。 他并没有去碰,而是转头问道:“你有多少私房钱?” “诶?” 宋小婉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没,没有,都给你归账了,娘亲还留下些首饰,大概值个四五十两吧。” 林守说道:“那就算了,咱账上还有一百五十多两,我想拿出来买灵药救他性命,你觉得呢?” “可以呀。” 宋小婉愣愣地点头,“但是你去哪里买?” “你别管了。” 林守叫她去房里取出一百五十两银票加以几颗碎银,又从柜台下面薅了一把铜板,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他得趁着太阳还没落山,赶紧去破庙买药,免得房里那病秧子一口气没吊住挂了,自己也失去修行的契机。 来到庙前,这院落也不小,只是处处透着衰朽气象,甚至没有牌匾,这并不常见。 走入院中,没见到老和尚,倒是有个怕生地小沙弥下意识地往一口水缸后躲了躲,又探出半张脸:“施主来上香?” 林守摇了摇头:“我找主持。” 他对佛门了解甚少,也不知道这庙里的老和尚算不算主持,但就算叫错了,高帽子在那,总不至于让人不快。 小光头把怀里比自己还高的笤帚往地下一扔,吧唧吧唧跑进唯一一间殿阁,不一会,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笑眯眯地走出来。 “施主从何处来?” 林守:“……有灵药吗?” 冷漠.jpg 毕竟是违反朝廷例律的买卖,他知道老和尚肯定不会痛快地说出来,于是开门见山,企图让对方猝不及防,露出破绽,当然也是因为懒得打机锋。 老和尚面色不变,只是有些僵硬的笑容出卖了他:“施主,若求灵药,需得去县城。” “大师,你这庙里就有。” “施主说笑了。” “就在正殿罗汉像座下暗格里。” “……” 老和尚的眼中已经没了笑意:“施主究竟是何人?” 为了不让对方的敌意增强,林守尽可能温和地说道:“本地人,在共济堂当账房。” 听了他的话,老和尚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后重新乐开了花,甚至亲切地往他肩膀拍了一下,并用浓重的口音说道:“早说啊,原来宋掌柜把私药业务交给你了,跟我这装半天干哈呢?” 林守思考了几秒,实在是没能绷住。 “哈?” 第三章 恕不还价 林守万万没想到,在宋小婉口中慈爱非常的宋掌柜居然是个走私灵药的法外狂徒! 老宋负责从县城的正规药商手里偷偷拿货,送到眼前这位法号灭灯的和尚手里销售,两人五五分账,只是这事情风险重重,恐怕他从没跟爱女提过,就带着秘密入了土。 而灭灯之所以将他误会为接班人,正是因为他准确说出了藏匿灵药的位置。 可老和尚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林守之所以能说出来,那是消耗了大量心力,反复用算盘测了十几次测出来的。 “方才老衲一时欣喜,难以自持,有些失态了,还望施主见谅。” “……无妨。” 林守正想多问几句,忽然想起自家病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肾虚男人,顿时紧迫起来,既然对方不见外,那自己也就不客气了,“有狮驼铃没?” 灭灯和尚说道:“好像还剩一株,待我瞧瞧。” 不多时,和尚回来,手里多了一张方巾,其上躺着一株色泽艳丽的新鲜花骨朵,仿佛刚从枝蔓上扯下一般。 但药藏在狭小的暗格里,必然不会是鲜活的,只能说不愧是灵药,哪怕被摘下也能长久不枯不朽,不腐不败。 林守想要伸手去取,老和尚却往后缩了缩:“慢着,小林施主,你有所不知,往日里宋掌柜只管供货,售卖是老衲在做。” “关灯大师,实不相瞒,这药是拿去救人的。” “是灭灯。” 老和尚提醒一句后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自用?” “对。” “二百八十两,恕不还价。” “……咱不是生意伙伴吗?” 林守的手都伸出去了,顿时又停在半空中。 老和尚说道:“那更要明算账。” “有道理,但五五分账的话,就是一人一百四对吧?”林守问道。 灭灯河上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通情达理,但摇头道:“老衲跟宋掌柜是每季分一次红利,平日售卖所得暂存于此处。” 林守当场就犯了职业病:“只分红利?转增资本吗?可有外债?存货周转率是多少?有赊销有坏账吗?” 老和尚的眼神有些迷茫。 “那个,关灯大师,我这里只有一百五十两银票,现在急需救人,先赊一部分,过几日我立刻来补齐尾款可好?” “是灭灯。” 老和尚沉吟了一会说道,“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拿去吧。” “多谢。” 林守接过药材,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把银票和散碎银两交付之后,心中一算。 我能成为修行者的概率。 六成七分,又飙升了一大截。 他大喜过望,告辞一声就跑出了庙门。 等他消失在门外,小沙弥才问道:“师父,他若是拿了药就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老和尚叹了口气:“那就当是给宋掌柜往生路上花费了吧。” …… 林守对破庙的生意很有兴趣,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肾虚男人的命救回来,他打算日后去补尾款的时候再详细探讨这个问题。 回到共济堂,看到了站在门口张望的宋小婉:“你回来啦。” “我弄到……” 林守意识到这是在大路边,生生的将话咽了回去,把她拉进屋内才说道,“药弄到了,人怎么样?” “醒了。”宋小婉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压低了声音,甚至有些狗狗祟祟,“但是我感觉他精神有点不正常。” 林守疑惑地走入后院厢房,看到了躺在床上又哭又笑地肾虚男人。 “晴儿,临行前我说好与你共赏佳节明月,想不到竟阴差阳错地阴沟里翻船,我对不住你。” 林守心道,八成是回光返照了,不过此人看起来肾虚,想不到却是个痴情种子。 “馨儿,本欲赏月后与你共度残夜,想来你只能在深闺中寂寞伤神,对不住!” 嗯? “颖儿!我已挑好了幽山之巅观日出的好地界,想不到竟不能成行了。” 时间还挺连续。 “灵儿!” “娴儿!” …… 要不还是让他死了得了,林守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见到两人走进来,男人擦了擦眼角说道:“多谢二位收容大恩,只是沈某垂死之人,实在是无以为报。” 姓沈? 其实这时候不该扯远了,但林守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敢问壮士尊名?” “单名一个虚字。” “哦,你继续。” 沈虚微微颔首:“沈某有个不情之请,麻烦掌柜取纸笔来,在下想写一封信。” 宋小婉浑然忘了已经找到了药,傻不愣登地调头就去拿纸笔。 沈虚继续说道:“沈某厚着脸皮,想麻烦二位,待我死后将信件寄往河西道肃州府境内,修行宗门白水山……” 林守说道:“壮士……” “请务必答应!咳咳咳咳。” 沈虚以为他要拒绝,急得咳嗽了好一阵,“我包袱中有些银两,阁下若不嫌弃,尽管取走作为报酬。” 林守心道他倒是大方,几百两说送就送,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自己不答应,他人死了,东西不还在自己手上。 “你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高义!” 沈虚又说道,“不过那把刀……还望阁下保留,莫要典当,日后自会有人来取。” “但是……” “不!我以秘法吊住性命,恐怕最多再撑半个时辰,阁下能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吗?” 林守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把手里包好的方巾往床榻上一扔:“药我已经找到了。” 沈虚:“……你不早说。” “你让我说话了吗!” 林守没好气地说道,“赶紧的,需要我做什么。” “有狮驼铃就好办,取贝母一钱、乌头三钱、甘遂三钱、甘草一钱半……” 他一口气说了十几种药名,“置于石舂之内以大力捣碎,切记不可是木舂,再取背阴井水一瓢,挤狮驼铃汁液混合,煮沸即可。” 这时候,宋小婉也回来了,站在门口说道:“不可,这位壮士,你说的这些药材皆是配伍禁忌,药性相冲恐有毒性,怎么能同时服用?” 沈虚说道:“以毒攻毒,算是半步炼丹之法,此乃修者手段,与凡俗医理略有不同,掌柜放心便是。” “哦,那我去抓药。”她又吧唧吧唧地跑掉了。 林守眯起眼睛:“你当时不是说只需一种药吗?” 沈虚理不直气也壮:“先把你稳住,有了主药,其它的你能不给我?” “高明。” “过奖。” “药里需要加几粒枸杞吗?” “呃,也行。” 林守转头跑去帮忙,没多久,热腾腾地药汤端了上来,沈虚吨吨吨地一饮而尽,然后就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吓得宋小婉还以为他真要死了。 林守赶紧拨动算盘,看到自己成为修行者的概率已经提升至八成五分,便丝毫不担心。 一炷香之后,沈虚渐渐恢复清明,不仅能起身,甚至还能直立行走。 他第一件事先到两人身前,长揖及地。 “二位救命之恩,沈某没齿难忘。” 林守连忙上前将其扶起,深情地说道:“狮驼铃一株,三百五十两,恕不还价。” 第四章 修行的概率 沈虚付钱的动作十分爽快,只是嘴里不免嘀咕:“你们这三侠镇的灵药可真贵。” 林守面不改色:“风险溢价。我带去的钱不够,还欠着一半尾款呢。” 沈虚听了十分感动,忙说:“太麻烦你了,那我再加五十两车马费吧。” 林守把手一摆:“我们共济堂治病救人凭的是医者仁心,此事请沈兄休要再提。” 沈虚更感动了:“那,那我总得做些什么,否则良心难安呐。” “掌柜,你把我支走的银两放回去吧。” 林守把银票递给宋小婉,待她走了之后才说道,“不瞒沈兄,林某素来仰慕修行之人,想有一日也能窥得门径……” 沈虚略作犹豫之后,点了点头:“这不难。” …… 三日后。 林守和沈虚各搬了一条长凳,对坐在药铺的后院里。 “林贤弟,我伤势已愈大半,如今可传你修行之法,但必须把丑话说在前面。” 沈虚前些日子满身狼狈,看起来像个中年大叔,如今细看,应当也不过而立之年,“这法门乃是祖上所传,也是我白水山立足根基,你万万不可说与他人。” 祖上? 林守暗暗惊讶,之前对方提过的这个修行宗门,听这意思,是沈家所创? 他问道:“沈兄传我家学,回宗门之后可会有麻烦?” “这是哪里话,救命之恩岂是一门功法能相提并论的。” 沈虚摇头道,“不过,碍于宗门法度和祖宗规矩,我只能传你前三境的法门,若是三境之后还想更进一步,需亲自上山,磕头拜师,至少要做记名弟子。” 林守心想,在修行世界,若能拜入宗门也不错。 沈虚却又说道:“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为何?” “我便直说了。” 他的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我们白水山只做一桩生意,卖人性命。” 林守了然,一个杀手宗门。 “哪怕你只是记名,终归会有单子派到头上来,届时身不由己,想脱身可就难了。” “可我若是修到了三境,岂不是无法可练了?” “非也,这就要说起我们修行的准则,逢三改命。” 沈虚说道,“修完三境、六境之时,除了极少数特异功法,多数人都可改换另一门功法续上,也就是说,练到七境以上,最多可修三门功法。” “哦,那还挺方便。”林守默默点了个赞,先练到三境,有一定能力和财力之后,再去寻下一门功法必然方便得多。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便传你法门了。” “请沈兄赐教。” “记好了,你所学的,乃是白水山断魄往生刀。” …… 接下来数日,林守便在沈虚的指点下苦练,主要是熟记内容。虽是刀术,但也是修行之法,因为人族的修行一共只有三种途径,佛、道、武。 而以武入道,自然是用拳脚刀剑做引,磨炼胸中的罡气。 “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在出刀的时候体悟气机走向。” 沈虚两手捧着茶杯,“什么时候悟了,气脉贯通,才算是正式成为修行者。” “那时候我就有境界了?就你说的那个什么一气凝息境?” “没错,但只是初期阶段,像昨日我们在街上见到那人,大概就是圆满,距离二气回元境不远了。” 他所说之人,即是三侠镇豪强刘坤元手下的修行者。 “慢慢来呗。”林守心态倒是很平和。 “不过仍有一点我很担心。” 沈虚说道,“凡修行者,除了某些个例,其余人都最好有灵药辅助,这笔开销很大。” 共济堂这整间铺子也不过就值个大几百两,而稀有些的灵药动辄上千,耗资甚巨,更不必说成品丹药。 林守说道:“这个我自有计较,不必担心。” “好吧,我已将用药的注意事项和一些修行界的常识手记下来了,稍后交给你,有空看看。不过这并不要紧,现在的当务之急,你得把第一口罡气练出来。” “你要走了?” 林守却敏锐地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嗯,我要回白水山了,过段时间若路过附近,再来看看你的修行进度。” …… 次日一早,沈虚背上了行李,在共济堂门口辞行。 “林贤弟,宋掌柜,保重。” “要注意安全呀,千万别再受伤了。” “沈兄,保重!” 沈虚抱了抱拳,只身向镇外行去,转眼就消失在了大路尽头。 宋小婉奇怪地眨了眨眼:“他不是回肃州府吗?” “对啊,有什么问题。” “走反了。” “……没事儿,修行之人,脚程快。” 林守返回药铺中,打算去把沈虚住的厢房收拾了,然后就开始练武,结果回到房中却看到桌上摆了两株草药和一张字条。 [林守吾弟:这是两株参天蒺藜,不算什么好东西,反正为兄马上就要返回宗门,应当也用不上了。我料定若当面交付,你必不肯要,只能出此下策,直管收下便是,和救命之恩相比,微不足道。] 林守看着字条久久不语,最后叹息一声:“咋还误会了呢,我又不是那么高尚的人。” 他收好两株灵药,随后跑去柜台里翻出一本未使用过的账册,在上面尽量工整地写下了一行字。 [借:承天十六年九月初九,白水山沈虚,参天蒺藜两株。] 等墨迹风干,他郑重地将账册收入了房中。 …… 此后,林守进入了奋斗模式,每日除了吃饭睡觉看店,就是练刀,宋小婉见他如此辛苦,便主动承担了不少杂活。 可练了些许时日,他却始终不得其法,虽说刀术已经教了,可一直没有从其中炼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武者罡气,也体悟不到什么气机走向。 在这期间,他也曾试过能否用算盘测出自己练刀的方式对不对,却没能得到结果,毕竟不同人对同一套功法的修行方式也可能不同,没有对与不对之说。 僵持了这么久,忽然有一天,他灵机一动。 既然对不对、好不好这样无法量化的概念不能测算,那么如果测自己修出罡气的概率呢? 他开始按照沈虚传授的断魄往生刀从头开始整理出手的姿势、角度、运气方式一步步微调。 每调一次,他都在心中拨动算珠:我贯通气脉的概率。 他耐心地一次次测算,花了整整三天,终于将每一个动作都调整到了聚气概率最高的标准。 又是半个月之后。 嚓。 刀尖刺入木桩,过程极其顺滑,仿佛那是一块豆腐。若是让其他人瞧见,必会感觉惊异,因为刀是一把无刃的木刀,在这么一击过后,刀身承受不住非比寻常的力量,片片崩碎,化为木屑纷飞落地。 林守在这一刻终于贯通了气脉,成为一名修行者。 …… 肃州,白水山。 “你就这样传了他往生刀法?” 一个身穿金纹蚕丝长袍,蓄着工整胡须的男人在主峰议事堂主位上厉声问道。 沈虚面无表情地回答:“是。” “人家可是救了你的性命,就这样草草教了,能练得会?你就是办事太过粗枝大叶,才会陷入那般狼狈的境地。” “那,那我又不是教习,怎么会教人修行。” 沈虚还以为亲爹要责怪自己将功法传了外人,想不到是在质疑自己的教学能力,但他确实心虚,忍不住把目光撇向了一旁。 “你自八岁起就练这刀术,我怎么教的都忘了?!” 沈虚直接撇嘴:“二十多年了都。” “罢了,过几日等我办事回来,再把前三境练刀时的要点说与你听一遍,下次你去迎州的时候,再传授那位姓林的小兄弟吧。” 虽然被怼了感觉不是很爽,但沈虚还是有些欣喜,他爹是白水山山主,对于家学断魄往生刀最为权威的修练者,有他开口指点,那不就妥了嘛。 第五章 我是修行者 林守跑了好几趟镇东的无名破庙,但是每次去都大门紧闭,无论怎么叫都无人应声,导致他迟迟没能把狮驼铃的尾款付出去。 这天吃过午饭,他挺着肚子离开共济堂,再次往破庙走去,一方面是为了结尾款,但更重要的是,他想把“业务”摸清楚。 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一件事,正式进入了一气凝息境,他拥有了超越普通人的力量,如果再次被几个泼皮堵在小巷,倒在地上的反正不会是他了。 然而,他现在只是一境初期阶段,若想更进一步,首先需要几种特定的灵药打磨体魄经脉,如果强行修炼,即便是晋入一境中期,也会造成根基不稳,让后续的修行之路变得更为艰难。 沈虚走之前给他写了几页手记,上面记录了前三境每个阶段所需的灵药,林守算了算,这次所需的那几株,最少也价值个六七百两银子,并且未来所需更是肉眼可见得贵,必须要找到持续来钱的手段才能支持。 于是现在,他打算找老和尚谈谈那桩私售灵药的生意。 很快到了无名破庙,这次总算是有人了,他直接走入院中喊道:“关灯大师!关灯大师!” “是灭灯。” 老和尚从大殿之中走了出来。 “前几日我来庙中补尾款,结果叫了半天门都无人应声,便只能回去了。”林守说道。 “我带离九出了趟门。” 两人将那株狮驼铃的尾款交割清楚之后,林守又说道:“关于咱们的买卖,不知大师有何想法。” 灭灯却很沉得住气,反问道:“宋掌柜未将进货途径告知于你?” 林守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了:“大师莫不是对我不放心?” “何出此言?” “请问大师,宋掌柜是因何而死。” “为山精所害,镇里谁人不知?” “大师,不必试探于我。” 这时候,法号离九的小和尚端了两杯茶过来。 灭灯笑呵呵地示意林守坐下。 “小林施主可是已有揣测了?” 林守看了一眼滚烫的茶水,没去碰:“宋掌柜是受人谋害,对也不对?” 灭灯沉默了一会说道:“为何?” 林守说道:“镇里讣告,宋掌柜于三月前在官道上遇一伙山精袭击,不幸亡故。可是,官道上有镇凶司日夜巡守,山精这种小妖又怕人气,如何敢在此等地界白日行凶?” 起初,朝廷将不服管教的修行者,不论是武夫淫僧妖道,还是作乱的妖灵精怪都定义为凶,镇凶司就是朝廷针对这些拥有超脱凡俗力量者所设的衙门,其中高手如云,虽在各地皆有驻所,但不受地方官员节制。 灭灯低眉道:“镇凶司毕竟人员有限,无法时时巡查,过路的山精遇到空档,发狠行凶也不是不可能。” “的确,但还有一点,宋掌柜经营业务多年,加上灵药本身利润颇丰,却只留下来区区一百多两银子,我猜,更多的现银或许是被他带上了路。”林守老神在在地说道。 “去县城,携重金,大概率是为了进货,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两方,一个是大师你,另一个,则是供货的药商。” 林守眼睛盯着老和尚。 这些结论是根据他自己的大胆假设,再用算盘小心验证出来的,细究之下,推理过程并不严谨,却是事实。 “你猜得不错,实不相瞒,若你想不到背后隐情,我恐怕不放心与你重拾这买卖。” 老狐狸! 林守在心里冷哼一声,又听对方继续说道。 “当年我和宋掌柜各出五百两银子为本钱,只分红利,不增加规模,做了多年小本买卖。三个月前,他说想将生意扩大些,商议后,我们决定各自追加两千两。” 他在心里算了算,等于说一千两的本钱直接给两人干到了五千,这俩一个杏林中人,一个佛门僧侣,赚起钱是真不含糊。 “宋掌柜上路之前,去信给了县城里的大药商,具体是谁老衲也不知,因为进货渠道由宋掌柜全权负责。可没多久,噩耗就传了回来。” 林守心想,这老和尚的言下之意是药商图财害命,找人下的黑手。 不过这事尚有疑点,那种大药商连贩售灵药的资格都有,几千两银子虽多,但对他来说应当也不至于要劫财。可惜老和尚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更不知道其中缘由。 “大师,我有个问题,去县城路途遥远,宋掌柜带着这么大一笔钱财,难道就不担忧自身安危么?” 灭灯摇了摇头,叫离九取出来一面白底旌旗,长宽一尺,并不大,上书一个“威”字,兼有些许纹饰。 “此去三十里,有一处名为威明宗的修行宗门,每月交三十两银子,便能受其庇佑,出门在外挂上此旗,宵小见之无不避让。” 林守从沈虚留下的手记中看到过,这种宗门其实就类似镖局,做的是安保工作。 “宋掌柜出了事,那个什么威明宗就不给个交代?” “现银五百两。” “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 林守点了点头,心中大致有数。 威明宗这样的势力,最看重的有两点,一是武力,二是威望。 类似宋掌柜这样的事情,正常情况下,他们会让行凶之人付出代价以挽回颜面和信誉。 可灭灯和尚说,威明宗只是赔偿了一笔银两便再无下文,只能说明幕后元凶他们惹不起,认栽服软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算是一种暗示。 “小林施主,你有何想法?”见他沉默,灭灯主动开口问道。 “抛开宋掌柜不谈,我想把生意继续做下去。” “货源从何处来?” “这个由我解决,大师只管售卖,如何?” 灭灯沉吟了一会说道:“本钱又从何而来?” 之前攒下的家底,大部分都随着宋掌柜的性命寂然无踪,此刻双方现银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两,当然,多年经营之下,比如共济堂宅院这样的资产倒是留下来了,却不可能拿去卖掉。 “这个也由我解决,今后我只管供货,大师负责售卖,卖多卖少都是你的,如何?” 老和尚这次沉默了更久,因为按照林守的意思,这业务模式直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破庙的走私生意不过是中间商,双方合伙出资,从县城进货,再由灭灯卖出,而现在意思是,林守供货,老和尚经销,一层赚一层,双方不再分账。 “小林施主,你是打算自行寻药?” “是。” “宋掌柜都做不到的事,你如何做到?” “宋掌柜是修行者吗?” “不是。” “我是。” 第六章 铸刀 宋掌柜到底找了个什么人来接班? 灭灯很惊讶,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说话轻声细语的年轻人,居然会是个修行者,惊讶的同时,又渐渐生出了一丝敬畏。 这是林守的目的,他可不是单纯为了在老和尚这个普通人面前炫耀,既然要做生意,而且是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就得把握主动权。 毕竟他不像宋掌柜一样和对方有多年交情,如果不给个下马威,以后的过程中难免被拿捏。 “既然如此,那便如此。”灭灯喃喃道,语气中首次露出了些许无力感。 寻常人面对修行者,确实难以抗衡。 林守却又说道:“我还有个要求。” “请讲。” “不论大师将药送往何处售卖,永远不能跟人透露与我的关系。” “明白了。” 身份表明之后,说话就简单多了,只要不是老和尚无法接受的条件,他都不犹豫。 林守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 “两株参天蒺藜,正规药行的市价共计三百六十两,按行情我减三成,收你二百五十两,如何?” 灭灯再次感到惊讶,这个条件比他想象中要宽松,毕竟对方的身份可是变成了修行者,哪怕再苛刻些,他也能捏着鼻子接受。 “多谢林施主。” 老和尚很痛快地交付了银票,亲自将他送出了庙门。 林守打通了贩售私药的路径,事情就成了一半,他回到共济堂,见宋小婉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捧着一本老宋掌柜留下的医书。 “你回来啦。” 说话的时候她也没抬头。 林守嗯了一声,自己也在门槛上坐了下来,看着偶尔有人经过的大路,陷入沉思。 灵药生意的利润是巨大的。 朝廷之所以不允许未经许可者私售,并非出于什么特别考虑,单纯就是为了一个利字。 获得资格的商户售卖灵药,所得利润中,一部分要上交药监司,另外还有一部分则要分给皇室,极大削弱了商户所得。 正是因为如此,走私生意才会泛滥。 药商会暗地里将收来的灵药低于市价卖给宋掌柜这样的人,即便低于市价,却仍然比正规卖出之后赚得多,毕竟所得皆为己有。 不过,现在的林守并不打算去接触县城的药商。 一来,原先的宋掌柜经营药铺多年,是熟人熟脸,这才有机会拿到在此类生意,自己一个生面孔,去了别人自不会信。 二来,他可不想做大做强之后在官道上被“山精”袭击身亡。 所以林守最终的决策是,自己入山寻药,毕竟他可以通过算盘测出往何处寻得灵药的概率最高,加上已有修为,这是寻常采药人不具备的条件。 决心既下,他还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学习。 自己是穿越者,前身是小乞丐,两者所认识的灵药都很有限,既然要入山采药,自然首先要能将其认出来。 以他目前有能力踏足的区域,灵药的品质都不高,看起来不会很显眼,更不说引动天地异象,若要与普通植物区分,便只能将灵药的形貌记在心中。 “掌柜的,咱们店里有灵药相关的书籍吗?” “有啊。” 宋小婉噔噔噔地跑进去,没一会就捧了一小摞书回来,“喏,爹留下的,都在这里。” “多谢掌柜。” “小意思啦。” 这话不是本地方言,是她从林守嘴里学到的。 两人坐在阳光下,各自看各自的书,直到太阳落山才进屋生火做饭。 …… 叮—— 火炉熊熊燃烧,光着膀子的壮汉抡起铁锤,一次次地敲击着身前铁砧上的刀片。 “师傅。”林守站在铁匠铺的门口,向里面高声喊道。 叮—— 无人应答。 “师傅!” 叮—— 仍然是沉默。 “买刀!!!” “客官里边儿请。” 壮汉好像失聪多年突然痊愈一般,笑容满面地直起了腰身,“我看你身形瘦小,弱不禁风,还以为又是来看热闹的无赖。” “……师傅你可真会说话。” “过奖过奖。” “不是在夸你!” 林守脸色僵硬地走进铺子里,顿时感觉自己被热浪包围。 “客官想打一把什么刀?劈柴或是切肉,正巧进了一批新料,您算是来着了。”铁匠说着,同时把灼热的刀片放入一盆冷水之中,发出嗤的一声。 林守没有回答,只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烦请照这样子给我打。” 图是沈虚画的,按照断魄往生刀术最适合的形态。 铁匠接过图纸一看,却把眉头紧紧皱起来:“这啥玩意儿?画图的一看就不会使刀。” “……确实。” 林守人麻了,沈虚四境修为,一百个铁匠恐怕也不够他砍的。 “您确定要照这样打?” “嗯,你打就是了。” “用何种料?我跟你说,刚进的那批……” “十日铁。” 林守却笃定地说道,“整个刀身全部用十日铁来打。” 这也是沈虚提出的最低要求。 “嘶。” 铁匠心里一喜,十日铁可不是凡铁,打造难度更高,价格顺其自然地也就更贵,“客官,这十日铁没有存货,我得去县城取,您多久要?” “越快越好。” “行,我给您加急,半个月之内完工,只是价格……” “你说就是了。” “二百二十两,先付一半做定钱。” “可以。” 林守爽快地掏了钱,随后又微笑着说道,“账记下了,如果收到的东西不对,我会来跟你算,明白吗?” 铁匠看着眼前并不魁梧的年轻人,对方明明在笑,不知为何却让自己感到一股寒意,忙不迭地点头。 半个月后,林守拿到了自己定下的刀,对这铁匠的手艺刮目相看,质量且不说,光是完工时间就很不错。 这种铁料之所以叫作十日铁,是因为据说哪怕最高明的铁匠来打造,也至少需要十日,而算上前往县城采购,这人只花了十五天就将刀完全铸成,确实很不错了。 当然,刀是寻常铁匠打造,即便用料不凡,也仍是普通兵器,远比不上法器妖兵,那种东西需要有修为的铸师加持,林守暂时没钱去考虑。 掂量着重达十余斤的刀,他满意地支付了另一半工钱,随后返回共济堂。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个天气好的日子,就可以动身入山采药,若是能摸清其中的门道,有货源,有下线,生意就算初步建立,哪怕不考虑扩大规模,短期收入也足够助他修到第二境。 第七章 白水山 林守提着半斤精瘦肉,半斤五花肉回到共济堂。 这段时间,他经常带些如此“奢侈”的东西回来,主要是自己修行得补,反正宋小婉也没问是哪来的钱。 “明日我要出一趟门,可能会花几天时间,掌柜,告个假行吗?” “去吧,早点回来哦。” “好嘞。” 林守早已把之前倒卖狮驼铃的差价几十两入了共济堂的账,毕竟本金是从账上支的,再说他的目光并不局限在这点小钱上。 另外,两株参天蒺藜的二百五十两里,二百二都拿去打造了铁刀,还有威明宗赔偿的五百两和灭灯和尚分了。 也就是说如今他剩下大概二百两银子出头,这次出去,目标是寻到至少价值五百两的灵药,这样就能凑够一境中期所需。 收拾好行装,主要是刀兵和干粮,林守趁着天还没亮第一次完全走出了三侠镇。 按照灭灯和尚给的地图,他从东面出发,目的地是几十里外的张家乡,从那地方可以进入位于三州交界的云溪山脉,迎、云、苍三州的采药人都会从不同方向入山。 不过,有采药人就会有私药生意,有私药生意就会吸引镇凶司,因为但凡跟修行有关的事务,都是由这个衙门负责处理。 然而林守并不担心,反正他不负责售卖,采药又不违反大乾律例。 以他目前的资产,买一匹普通的驽马并不成问题,也养得起,但是养马这种事情,并不是买得起就行,他也没有合适的场地,还得花费精力去照料,所以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花钱雇了辆马车,经过大半天的奔波,林守终于到了张家乡。 此地虽是个乡,但却繁荣兴盛更甚三侠镇,想来也是由于接近云溪山脉,有众多采药人和修行者齐聚,人气多了,自然就兴旺。 付了车费,林守拎着刀找了一间客栈,豪横地开了一间上房。 钱不是省出来的,出门在外,他并不打算亏待自己。 看店的小二殷勤地领着他上了二楼,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林守按照本地习惯打赏了几个铜子儿,然后吩咐道:“送一盆热水来,别的什么都不需要。” “得嘞,客官您歇好。”小二识趣地关门退走。 这房间比林守在共济堂住得还好,价格也更贵,毕竟景区。此时,太阳已经挂在了西山腰处,他不准备趁夜进山,而是在乡里转了转。 乾朝武德充沛,并不禁止携带武具,所以在这种地方,随处可见身怀刀兵之人,不过以他现在的境界,还完全感受不到这其中哪些是武者,哪些是略有身手的普通人。 所有人之中,最惹眼的还是那些身穿黑犬袍的人,林守知道,他们都来自镇凶司。 他敏锐的注意到,这些差人都是五个一队,行走时警惕非常,气机之上不漏出任何破绽,哪怕此时有人从旁骤然杀出,也很难直接得手,除非境界相差太大。 林守没有过多打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从而坏了此行最根本的目的。 然而他不惹事,事却找上门,几个镇凶司的差役突然朝他走了过来。 “站住。”一名差人冷声喊道。 林守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能停下脚步,这时候要是突然跑路,可能会被几名官差直接放倒。 “那小子,你是哪里人,可有路引在身?”对方问道。 “在下是三侠镇人,未出县域,并无路引。”林守回答。 “可是入山采药?” “正是。” 差人上下打量了林守一番,目光在那把长度奇特的铁刀上多留了一会,最后说道:“山中多精怪,结伴而行为好。” 林守都准备伸手入怀掏银票平事了,想不到对方居然是出于好意:“多谢官长提点。” “还有,不得私贩灵药,若有所获,须得前往卫所登记,明白了么?” “是。” 林守面色不变,哪怕他并不打算走正规渠道贩售,也会去登记,因为这样做了他才能从镇凶司卫所得到一张采药凭证。 如果没有这东西,在路上被巡检的其他差役查到无证灵药,恐怕直接就要被缉拿归案。 但是他也知道,规矩是规矩,这么多年下来,其中门道不少,自说不清。 差役们没跟他多讲,又迈步向前走去。 林守想了一会才琢磨明白,大概是自己瞧着年轻,又是一人独行,看起来就像愣头青,这才会被特意叮嘱一番。 然而对方终究是小瞧了他,毕竟他是身负修为的武夫,而在张家乡这种地方入山采药者,十有八九都是普通人,所以哪怕他只是有一境初期的修为,也已经赢在了起点。 正在出神间,林守忽然听到路边的议论。 “王兄,你也来了。” “嗨呀罗贤弟,如此凑巧,听闻上月之事了吗?” “不知王兄说的是哪桩?” “自然千幻山庄行刺案。” “呵,凡修行之人,若不知此事,岂不如井蛙一般。” 林守脸黑了下来:你再骂,我就不知道。 “哈哈哈,的确,不过那陈庄主早年就六气返实境了,不知何人有此能耐?” “据我得到的消息……” 那个王兄故意大喘气,见对方没有会意地搭腔,只好尴尬地继续说道,“是白水山沈山主亲自出手。” “!” 罗贤弟一脸惊悸,“王兄,话可不敢乱讲,若是传入他人耳中,恐怕惹上麻烦。” 林守哭笑不得:已经被人听到了啊。 不过那王兄自信一笑,气势十足地说道:“就凭我这条贱命,也配被白水山找麻烦?” “……” 这种豁达的态度让在旁边偷听的人都沉默了。 林守一边返回客栈,一边在心中感叹,原来肾虚公子背景还挺大,他原以为白水山就是个二三流宗门,现在看来,在江湖上倒是颇有声望,而且那山主能击杀六境修行者,想来自己至少有七境左右,在上中下共计九种境界里是拔尖的了。 “嘶,这么说的话,当初所言恐怕还真不是假的。” 传功的时候,沈虚曾经说过,天下刀术,若是仅以杀伤力算,断魄往生刀可入前五。 不过那时候林守并没有完全相信这话,还以为是在胡吹大气。 也不能怪他多疑,毕竟那家伙在镇上呆了大半个月,就已经跟两三个寡妇勾搭上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第八章 采药的代价 次日清晨,林守沿着大路走出了张家乡,在这个时辰出门的,还有不少其他的采药人,他们的装备就专业得多了,罗盘、寻龙铁、八卦轮、骰子、开光符应有尽有。 这些东西之中,大部分都没用,只是众人希望自己能在采药的时候运气好些,或是求个心里安慰。 这就是大部分底层采药人的困境,最难的不是把药带回来,而是找到哪里有灵药。 因此,林守就显得像个异类,首先他是独身一人,没有和任何人搭伙结伴,其次身上也干净,一把刀,一个装着干粮的包袱,一个葫芦用来装水,再无其他。 在这条路上,不同群体之间都是竞争关系,自然也没有人善意地出来劝诫。 林守来之前做了功课,在云溪山外围这种地方,受到精怪妖物威胁的可能性不高,毕竟采药是很成熟的产业,周围人比妖多,还有镇凶司的人巡山,很难出现危险。 讽刺的是,镇凶司巡山并非为了诛灭妖物,他们的目的主要是抓私药交易,防的是产地直销。 相比之下,更危险的是人,山中无律法,如果让人发现自己身怀灵药,事情就不好说了。 所以,林守跟着大部队抵达云溪山脚下,就故意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既是为了防止危险,也是为了避免自己能用算盘寻药的秘密暴露。 见他独自入山,其他采药人都是冷眼相对,只当是年轻人不知道采药的困难,一个人就算没遇到妖物,山地也不好走,昼夜温差大,遇到山雨还有失温的危险。 有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拉了他一把:“小兄弟,你一个人可不要在山上过夜,午后差不多就往下走吧。” “多谢,我记下了。” 林守确实没有打算在山上过夜,第一次进入山中,他的行动方式比较谨慎,绝不仗着武夫的体魄,用罡气直接往山里冲。 他一边走,一边寻找着人迹,只要有人走过,遇到精怪的概率就低一些。 这个做法与一般采药人不同,因为有人来过的话,就说明附近都已经被搜刮了,所以他们往往会选择人迹罕至的地方。 但是林守有外挂,他可以直接算每个方向找到灵药的概率,与有没有人走过无关,毕竟一些潜藏在地下、寄生在树干深层或是被鸟雀叼上绝壁的灵药并不容易被寻常人发现。 他悠哉地行走在山中。 我在十二点方向找到灵药的概率。 三成五分。 往前走上一二里。 我在十二点方向找到灵药的概率。 五成八分。 ...... 就这样,他最终停在了一颗枯木旁,因为到这里之后,再往同一个方向算出的概率就直接归零,说明要找的东西已经到了身后。 从外表看,这棵树应当是被采药人用斧头劈开,寻找其中是否隐藏了寄生型的灵药,至于是否得手,林守就不得而知了。 他站定之后,再次波动算珠。 我能在树里找到灵药的概率。 一分。 我能在树下找到灵药的概率。 四成六分。 我能在树下土里找到灵药的概率。 七成八分。 所算之物越具体,准确性就越高。 林守心里一喜,拔刀对准树根劈去,脆弱的枯木在武夫罡气之下齐根断裂,他顺势一脚踢了下去,树木轰然倒塌。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挖。 林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铲,沿着树根细细挖掘起来。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一条朽坏的树根出现在眼前,但林守注意的重点不是这东西,而是缠绕在其上的一团灰绿色的网状植物。 这玩意儿的外貌特点很明显,让他轻易就能辨别,是一种叫作缠身网的灵药,适合佛门修行者,武夫用得倒是很少。 好处是,和尚有钱,卖得起价,这么巴掌大的一小块,放在商行里能卖三百两,林守交给灭灯去卖,自己也能进账二百一。 可惜的是,当初有采药人挖空了被它寄生的树,否则的话多长一段时间,缠身网说不定还能长得更大些,那些人肯定想不到,掏空了树干,根须之下还生着好东西。 用特意准备的丝巾装好,放入背囊,林守有些欣喜,第一趟出门采药,刚过了半天就进账二百,目标完成一小半,这门生意还真好做。 但是他想了想,对自己来说是如此,别人可没这么轻松,哪怕几人一同行动,也是碰运气胡乱搜寻,因为灵药是天地灵气所演化,长在哪里并无迹可寻。 普通人一趟下来大概率是找不到灵药,就算找到了,还不一定能毫无波澜地带出去,就算带出去了,还得几个人分。 收好缠身网,又往前走了一会,概率的指向依然不明确,林守没有贪多,而是按照山下那采药人所说的,见天色差不多了就动身返回。 这时候,山脚下已经有了小规模的营地,那是在外接应的采药人搭建,去山中寻药的同伴返回之后,第一时间就能吃点热乎的,然后尽快休息,以恢复第二天入山的体力。 林守下来之后,见到之前出言提醒的人也在,那人也注意到了他。 “小伙子,有收获吗?”那人问道。 “采药向来不是容易的事情。” 财不露白,林守肯定不会说实话,但见对方心善,也不愿说谎,于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 然而那人听了,却以为是他年少好面子,一无所获却不好意思直说,于是露出一个“我什么都懂”的笑容,接着说道:“炕了几张白饼子,吃吗?” 林守咂了咂嘴,跑了一天,腹中饥饿,在山上吃的干粮口感不好,听到这话,忍不住脑补出了白面饼的松软和麦香。 见他这样,那人的笑容更明显了,直接伸手递了一张过来。 林守接过之后道了声谢,然后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 “不用这么客气。” 那人推手拒绝,“这个月收成不错,老哥请你吃。” “不行,无功不受禄,请务必收下。” 对方从中取了一枚出来:“那也太多了。” 林守不计较,在边上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就着葫芦里的山泉水啃大饼。 “你这小子细嚼慢咽的,看起来倒像大户人家出身。”那人也在边上坐下来,却没舍得吃饼。 “我是个孤儿。” 林守不咸不淡地说道,“大哥怎么称呼?” 对方看起来快有四十岁了,按他这副身体的年纪,叫叔都不为过,可是林守毕竟两世为人,感觉有一丝叫不出口。 不过那人倒也不计较,乐呵呵地说道:“我叫王田,是本地人,干这行当有十多年了。” “平时收成如何?” “好的时候,每年能有百八十两赚头,不好的时候还不到这个数。” 林守笑呵呵的说道:“分到每个人头上,得有十两出头吧。” “是啊,但是这两年不行,死了两个,大狱里还关了一个,收成少了。”王田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第九章 山精 林守咳嗽了好几声,仿佛是被噎住了,连连喝水,其实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田接着说道:“你别看,我们这些人啊,年景好的时候回家去,那都算阔绰的,但遭个灾殃,遇上山精,或者被贼人劫了,死的可不少。” 林守点点头,算盘的作用再次凸显出来,他可以大致算出往不同区域会不会遇到危险,提升安全性。 当然,这种行为并不是完美适用的,所计算的内容里,如果涵盖区域过大,对象境界高气运强,或是与自身的相关性太弱,就会影响准确性,甚至无法计算。 最严重的,若是计算大乾皇帝暴毙的概率,算盘会受到重压,一颗算珠也别想拨动,而他自己则会受到反噬,当场昏厥。 别问怎么知道的。 没有跟王田深谈,林守需要休息休息恢复精力,特别是高强度测算让他心很累。 回到客栈叫小二去弄了份外卖,吃过之后洗漱一番就匆匆睡下。 次日一早,再次来到山下,再次碰到王田,再次攀谈了几句之后,林守告辞道:“那我就先上山了。” “小心些。” “多谢王大哥。” 他和昨天一样向山上出发。 几个同伴问王田道:“那是谁?” “应该是第一次进山的后生,昨天跟他谈过几句。” “第一次来就一个人,你不劝劝他?” “这种人咱们见得还少么,怎么可能劝得住。” “也是。” …… 今天,林守收获颇丰,换了个方向之后,一次找到了两株灵药,算了算,到手价应该有三百二十两左右。 由于路上耗时,回来的比昨天晚些,王田的那些同伙也下山了。 林守肚子饿得咕咕叫,又花一文钱买了个白饼吃。 “林老弟,今天走的是何路线啊?” “老牛峰那条路。” 有了昨天的经验,林守今天几乎快到峰顶,薅了两株之后,确定路上不会再有漏网之鱼。 王田还没答话,旁边有人忍不住说道:“老牛峰那条路都快被翻烂了,你咋去那?” “随便转转。” 其他人纷纷不以为然。 王田好心说道:“你明天别去老牛峰了,乌龟背那边不错,最近很多人都去那里,还有几个镇凶司的巡山,安全。”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去的。 林守默默地想着。 …… 第三天傍晚。 “乌龟背不行了,好货都被挖走了,去三颗石。” 这时候,王田的同伴都加入了指点林守的行列。 …… 第四天傍晚。 “三颗石全是人,明日该去黄潭那个方向。” “或者歪脖子山也行。” 现在,大伙都开始拉着林守讨论了。 …… 第五天傍晚。 “林小弟!来来来,我们重新规划了路线,这次你一定能有收获。” 林守直想翻白眼,反问道:“各位已经有收获了?” “还没有。” 王田笑眯眯地说道,“不过快了,之前去六宁观求的运势兰发芽了,说明呀,三日内必有收获。” 林守感觉无法反驳。 “如果有空的话,各位可以去二连峰看看,我见那边有紫气,说不定会找到什么。”他只好岔开话题,用采药人最喜欢的运气来说事。 其他人都是一愣,那地方早年还行,人也多,现在都凉了,哪里会有发现。 见他们不信,林守也无可奈何,这是他算出来的,只可惜路途遥远,就放弃了,本想提点这些人,他们却无动于衷。 …… 第六天清晨,这是林守计划的最后一天,他决定在一定程度上突破边界,去人迹罕至之处稍微看看,能否找到更大的收获。 虽说这么做稍微有一定风险,但是经过测算,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只有一成左右。 我就不信能这么霉!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他发现那颗厉鬼葫芦。 这葫芦是种灵药,市价大概值个五百两左右,本身并不稀少,但由于是武道修者常用,需求量最大,时常供不应求,价格自然就被炒了上去。 不过关键的问题并不在葫芦身上,而是葫芦藤下住了几只山精,此时恰好没有在睡觉,并且第一时间发现了林守。 “……” 精怪和妖物是有区别的,前者生而强大,不需机缘、修炼,实力上限能到何处由种族决定,而后者则不同,它们往往是由寻常动物在机缘巧合之下生出灵智,少数个体甚至能幻化成人形。 具体现在所遇到的山精,是一种形似猿猴的精怪,往往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偶尔也会下山袭击百姓,总体来说不算太强。 如果是一对一放单,林守有自信用断魄往生刀战胜对手,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同时面对了五只龇牙咧嘴,肩宽腰细,看起来气力不小的山精,没经验的他不确定能不能应对。 但是林守没有逃跑,因为跑是跑不掉的,山林就是山精的主场,它们在树木间攀援的速度不比自己全力冲刺慢,况且,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他将手按在刀柄上,并没有抽出来。 断魄往生刀,出鞘的刹那最为凌厉。 山精见到他,仿佛看到了珍馐美味,兴奋地冲刺上来击出利爪,若是普通人遇上,定然没有还手之力,然而林守是修行者。 这种智力低下的精怪看不出眼前的危险,直到最先扑上来的同伴被林守一刀斩断了头颅,它们才惊疑地停下脚步,用喉咙发出威胁地嘶鸣,弓着背作出威慑。 林守还刀入鞘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将刀术用在实战之中,效果不错,除开招式,贯通气脉还让他拥有了更迅捷的动作和沉重的力量。 四只山精有些不甘,犹豫片刻之后便一拥而上,却在刀光之下再次丢下两具尸首,剩下的两只落荒而逃。 林守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境初期的新人武夫竟然如此神勇,这让他不由再次评估起来沈虚所传的刀术。 “出奇得好用,效率很高,怪不得之前算出来要这样出刀,当真没有一丝花俏” 他感觉若是其他境界相仿者,练得不是这个刀术,恐怕无法独自应对这样的情况。 在这个时候,他发觉自己依然小看了白水山,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好好打听一下江湖事,不能一门心思只想着挣钱,或者说,为了更好的挣钱。 不论如何,那棵厉鬼葫芦现在到手了。 五百两,他顿时觉得那颗翠绿的树藤在闪烁银光。 不过,俗话说得好,打了小的来老的,两只山精跑回去之后,没多久就领回来一只体型大了整整一圈的。 “打不过就找爹是吧。” 林守现在自信心爆棚,只想着遇到危险的概率仅有一成,大山精依然是山精,必然不是自己对手。 然而当他将刀对上更加宽厚的利爪之时,就知道自己错了。 一击之后,他连身形都难以稳住,之前苦练的下盘和罡气加持的躯干在绝对力量之下迅速溃败。 林守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伸手扒住一棵树干才停下来。 大山精起码有一境中期的修为,哪怕凭借断魄往生刀也无法弥补中间的差距。 他正在心里抱怨,明明算过只有一成危险,现实竟然落在了那一成上。 然后他的背后就响起了人声。 “退后,我来。” 一名身穿黑犬官衣的人走了出来。 原来是有惊无险,林守缓步后退,同时偷偷打量来者,发现是那个曾经在张家乡照过面的镇凶司差役。 第十章 目标完成 “身手不错。” 镇凶司的差役眼睛盯着大山精,问的却是林守,“练的是哪路刀法?” 就在后者犹豫该不该直接说出白水山的时候,大山精突然动了,它带着两个小喽啰攻向差役。 但是这次,精怪与人族的差距更为悬殊,只一息间,地上多了三具山精尸体。 林守盯着眼前的男人,感觉他至少是二气回元境,具体哪个阶段就看不出来了。 为了避免对方继续询问自己根脚,他主动说道:“这地方会出现大山精,挺少见的吧。” “嗯,你运气不好。” 差役想了想,又把目光投向厉鬼葫芦藤,“但好像也不差。” 等等,厉鬼葫芦藤…… 一个隐晦想法出现在他心中。 若是换作其它灵药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东西,乃是他提升下一个境界所需辅药,已经等了大半年却始终未曾获得,前些日子去县城问过,只说要等几个月看有无补货。 虽说按江湖规矩,在此等情况下本就是出力者有份,可如果五五分,自己就有些不够了。 不如…… 人性之恶迅速在他心中滋生。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那耳边响起那年轻人的声音。 “这位官长,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来了。 差役想着,他若提出分得不足半数,那便罢了,若是敢多要……啧,感觉还是有些良心难安。 可是林守却接着说道:“不知这藤上结的葫芦能否分与在下?” 差役直接愣住了。 众所周知,厉鬼葫芦藤的精华在藤而不在葫芦,那葫芦顶多有些玩赏之用,对修行的武夫来说丝毫也不关键。 突然间他明白过来,对方看起来是在请求,实际上是给一个台阶,不动声色地把东西让给了自己。 “小兄弟怎么称呼?”差役突然就觉得这小子越看越顺眼。 “林守。” “我叫段承恩。” “见过段队正。” “哦?你如何知道我是镇凶司的队正?” “在张家乡,我见官长英武不凡,走在人群中自有领头气势,便斗胆揣测。”林守嘴上这样说道。 我算的。心里却这样想。 “哈哈哈哈,不必如此客气,相逢即是缘,这山里分什么官长不官长的,你我二人兄弟相称即可。” 段承恩此时心里很舒爽,且不说那葫芦藤正是自己急需,光论价值,那可是近五百两的东西,哪怕对他这个身负修为的官差来说也不是小钱。 所以在舒爽之下,他对林守还有些愧疚,总觉得要找机会补偿才好。 “如此我便不客气了,段兄,咱们先把葫芦藤取下吧。” “也好。” 两人便动手去采摘厉鬼葫芦。 林守果然对灵药没有丝毫觊觎,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把上面结的两个葫芦取下。 这东西之所以叫厉鬼葫芦,是因为每一个葫芦上的花纹都酷似鬼脸。 段承恩看了看他手上的两只,笑道:“咦?你看这葫芦上的脸,一个欢喜一个悲苦,凑成一对倒是好看。” 其实林守对葫芦本身没什么兴趣,听到这话才低头看去,只见果然如此,如果拿到市面上去卖,或许还真值个几两银子。 两人收好东西,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关于灵药的任何话题,只是称兄道弟地往山下走去。 虽然丢了价值数百两的葫芦藤,但林守却不觉得亏,他要继续修行,肯定还会再次来到张家乡采药,官面的照拂远比一点银子重要,况且,他还有更加长远的打算。 “林老弟是三侠镇人士,这是初次上山采药?”段承恩边走边问。 “正是。”林守回答。 听了这话,段承恩更加惭愧了,别人第一次来,肯定没什么收获,好不容易找到一株厉鬼葫芦藤,竟然还全给了自己。 林守见他神色,心中猜了个大概,主动说道:“小弟这次收获颇丰,看样子运气着实不错。” “收获颇丰?”段承恩有些不信。 林守便把几天来找到的东西说了出来,然后掀开包袱一角作证明。 这下,段承恩的愧疚已经让他恨不得把葫芦藤给还回去了。 “我与他萍水相逢,在这深山老林无人之处,他竟敢把身上财富露与我看,此等良善少年我怎么能拿他东西!” 想到这里,他伸手入怀,准备将葫芦藤摸出来,可是林守却忽然嚷道:“段兄!待会出山了,可否麻烦带小弟去卫所登记?” “自然没问题。”段承恩松了口气,至少还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 下山后,他殷切地走在前方带路,路过采药人的营地,直奔卫所而去。 路上,王田见了林守,喜滋滋地上来招呼,却被一身黑犬袍的段承恩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没敢动。 他主动招呼道:“王大哥,我准备回去了。” “啊,这就走了?” 王田还想再问,见段承恩也停下脚步靠近,顿时不敢出声。 “王大哥,这是镇凶司的段队正。” “见,见过官长。” “好说。”段承恩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两人寒暄几句也就离去,王田看着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一头雾水,这小老弟怎么跑去跟镇凶司的官差混在一起了? 林守跟着段承恩来到张家乡旁的卫所,一路绿灯,只半刻钟就拿到了一张盖着官印的凭证,有了它,哪怕回去的路上遇到其他差役盘查,也不会出任何问题。 这关系的作用顿时就显现出来,若是换作别人,没有背景却带着这么多灵药下山,说不得要遭受一番盘剥,但由段承恩领着,自然没有麻烦。 “段兄,小弟这就先行返回三侠镇了,若是哪日路过,请务必来共济堂,让小弟好生招待。” “好好好,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待到林守走了,其他差役好奇地靠过来。 “头儿,那小子是何人,你还亲自送出门去?” 段承恩不仅是镇凶司的队正,更是二气回元境的修行者,何曾对寻常采药人这么客气过。 “什么小子小子的,那是我兄弟!” 他呵斥道,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将山上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啧啧,头儿,你好像还没醒过味儿来。” “嗯?” “你这是遇到贵人了啊,想想,他一个独身的年轻人,第一次进山就寻得这么多灵药,厉鬼葫芦藤给你,眼睛都不带眨的,能是一般人?” “嘶,继续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那些寻药宗门里出来的,身怀秘法。而且我也从未听过有他这种五六日便寻得价值千两灵药的,估计还得是嫡传弟子或是宗主后辈。” “而且你想想,山里无人之处,他敢把那些东西露出来给你看,说明什么?肯定有法器护身,是在考验你呐!” 这时候,段承恩突然就悟了。 “明白了,三侠镇......我得去走动走动,还不能空手去。” “你说他这种高门子弟,在三侠镇那地方猫着干嘛?” …… 林守回到张家乡客栈,长出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敢把东西露给段承恩,是因为在葫芦藤下算过,他死在山上的概率是多少。 不到一成。 这说明对方即便觊觎葫芦藤,也并不会为此下毒手,对方虽有贪念,但大体上算是正直之人。毕竟当时四下无人,就算发生什么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正因为如此,林守才决定要付出代价结交,毕竟以后如果再次入山采药,依然得跟这帮镇凶司的人打照面,若是未来私售灵药的时候遇到麻烦,也好有个打点的门路。 “钱够了,官面和当地人的关系也建立了,目标完成,甚至还超了一点,休息休息,回家。” 第十一章 江湖事 “师父,小林施主还没回来呀。” 秋老虎让天气重新变得有些炎热,离九没精打采地趴在水缸边,用手指戳着水面。 “林施主进山采药,总得花费些时日。”灭灯和尚坐在院子里无所事事,除了偶尔有人来做法事的时候,几乎没见过他礼佛。 “那师父,你说他能找到灵药回来吗?” “不好说,灵药贵重,却不是那么容易被寻到的,否则世间这么多穷苦百姓,岂不是全都去了。” 两人正在说话,门外响起了脚踏枯枝的声音,林守到了。 这个时候,离九再见到他也不那么怕生了,赶忙去拖了一条板凳出来,还羞涩地冲他笑了一下。 林守也微笑点头,然后在凳子上坐下来:“大师,我拿到了价值千两的灵药,不知你这次有能力承销吗?” 灭灯用力压下想要挑起的花白眉毛,双手合十道:“老衲方才便说林施主福缘深厚,此次定能满载而归,离九,去把东西拿来。” 小和尚跑进殿后,没一会又端着钱盒出来,一张张地数银票。 在大乾朝野,银票的使用相对广泛,只因最大的发行商惠通票号身后坐着好几名最顶峰的修行者,有这些人在,信誉能得到极大保障,票号也赚得盆满钵满。 林守心想这和尚是真有钱,庙里一共就两人,却能一次性就拿出来千两银票。 钱货两讫,他又问道:“有香吗?” “十两一炷。” “打扰了。” “二两也行。” “我没带钱,就三个铜板。” 灭灯、离九:骗谁呢!刚才交给你的那一叠是厕纸么? 最后林守还是用三文钱买到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之后拜也没拜,转身走出了破庙。 他需要打点别人,也有人需要打点他,比如灭灯,对于一老一少没有修为的和尚,要是能和一名修行者建立良好的关系,自然也更有安全感。 林守烧香的主要目的是掩盖行为,哪怕有人看到他进出破庙,也只以为他是去烧香礼佛。 出了庙,他迅速往镇里走去,刚回来就径直过来“销赃”,此刻才拎着刀回共济堂。 来到药铺门口,发现宋小婉又坐在门槛上看医书。 “我回来了。” “我去做饭。” 林守觉得还是在药铺的院子里最自在,如今他生财有道,不担心药铺开不下去,实在不行自己入股嘛。 吃饱饭之后,他跑去把那个笑脸葫芦削开顶盖,里面却没有籽,因为灵药是灵气演化,并非栽种而来。 “掌柜的,我给你带了个礼物,玩一会记得拿去晒晒。” 他将加工之后的葫芦交给宋小婉。 大乾的行医之人常常会在腰间佩戴此物,所谓悬壶济世,平日也能用来装水送药,给她算是某种祝愿,希望有朝一日能学成医术。 “这是鬼脸葫芦吗?它在笑诶,好少见。” 宋小婉爱不释手,坐在桌边玩了好一会才郑重地放回房里,如今她医术未成,还没资格挂上它。 吃完饭,林守去收拾了碗筷,随后回房把银票郑重收好,一共是一千一百五十两,他打算去县城药行买些灵药,因为在山中所采集的并非自己所需。 正要走出门,他忽然想起一事,走回床边,从褥子下抽出那本崭新的账本,拿到柜台边动笔写起来: [借:承天十六年十月十五,镇凶司段承恩通融灵药登记。] [贷:同上,段承恩厉鬼葫芦腾三米。] 这东西来自于林守穿越前的职业,叫作会计分录,最重要的特点只有一条。 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很显然,目前借贷尚未配平。 林守将账本收好,走到大堂对宋小婉说道:“明天好像有县集吧,去城里吗?” “好呀。你是算好了时间回来的吧。” “被你发现了。” “嘿嘿!”宋小婉有些得意。 …… 第二天一早,两人在镇西找上了赶集的队伍,跟随大队人马一起往县城出发。 其实对于现在的林守来说,完全没有必要跟着大部队,反正只要往前走个几里路就能上官道,以他修行者的境界,很难陷入险境。 不过赶集的日子,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涌向县城,到时候城里的商品也多些,凑这个日子的确是他刻意挑选的,主要是想一次就把一境中期所需的灵药凑齐,省得白跑。 去县城的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豪绅刘坤元的车驾。 三侠镇在北地,不时兴抬轿子,他乘坐的是一辆马车,周围有随行仆从十数人,还有那一境圆满的武夫骑着高头大马开道。 镇民们见了这队伍纷纷避让,只有少数胆子大的上前套近乎,看今日有无狗屎运,能得赏识去刘府上做个家丁护院。 不过那武夫不耐烦地挥舞马鞭将人驱赶开,刘家有钱,却也不会收留些惫懒闲汉。 林守在旁边冷眼相看,他想起那武夫叫薛浪,据说十年前就到了三侠镇,也不知是先有修为,还是先入的刘府。 反正自从有他坐镇,刘坤元的产业就越来越大,如今在镇里独占鳌头,与县城偶尔派来的官差也是相谈甚欢。 “等我把药买回来就能开始往一境中期修行,但是这还不够,头上有个薛浪压着,哪怕在镇里恐怕早晚也要生出事端。” 林守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做自己的生意不会惹事,如果他想更进一步,就需要将生意做大做强,早晚会跟刘坤元打交道。 只是不知道这豪绅与刻板印象中的凶恶富人是否不同,能和平相处,乃至合作共赢是最好。 林守吸了口气,驱散脑中的想法,决定不论如何,先把境界提上去再说,反正在这个世界,拳头大就能避免九成九的麻烦,现在想多了也没用,还是看看身边的妙龄少女吧。 他微微侧目,只见宋小婉脸颊有些泛红,鼻尖也有细密的汗珠,一口气走这么远的路,对她来说有些累了。 “嗯?”少女感受到射过来的目光,无辜地眨了眨眼。 “要不要休息一会?” “不用,都快到了。” 两人刚说了几句,忽然听到后方一团喧哗,随后就是阵阵马蹄声。 回头一看,只见一队黑犬袍的镇凶司差役正纵马徐奔,虽然不快,但依然引得沿路百姓纷纷避让,就连刘坤元的队伍都停在路边没有再动。 林守正伸着脖子看热闹,却见一匹黑马踩着烟尘停在了自己面前。 不会是来抓我的吧?贩卖私药的事情让他有点做贼心虚,下意识地就去摸刀,但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真是官差拿人,出手会死得更快吧。 然而马上跳下来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在张家乡结识的段承恩。 “林老弟,这么巧又见面了。” “段兄,这是要回县城?” “自然,出了点事。” 段承恩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知道附近有个威明宗吗?好像是被人屠了满门。” 第十二章 灯危速来 林守没想到居然有这种事,灭灯和尚说过,威明宗在三侠镇周边势力不小,光修行者就有十来人,另外还有习武壮汉数十,连周边另外两个乡镇都能罩。 “谁干的?” 段承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种事情与我们镇凶司没有干系,叫我们回去只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免得他们火并升级,殃及周遭百姓嘛。” 这时候,一同骑行地另外几个差人在马上喊道:“老段,还不走?” “你们先去吧,我陪我这小兄弟走一阵。” 其他人纷纷奇怪地瞥了林守一眼,不知所以地继续往前去了。 而林守也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不明白这老哥怎么这么殷勤。 “走吧,反正此地离县城不过几里路,要不了多久就到了。”段承恩之前把他身份想得过于神秘,此刻只想多套套近乎。 林守见他这么接地气,便也不推辞,先把宋小婉介绍给他,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又让她坐到马上去,正好省些力气。 安顿好了自家掌柜,林守又问道:“段兄,死这么多人,你们都不管吗?” “嘁,我们管他作甚。” 段承恩冷笑一声,见对方好像真不知道,便耐心地解释道:“世间修行宗门、帮派林立,朝廷若真要管,哪管得过来?” “杀人放火都不管?” “他们自己打来打去就罢了,反正别进城作乱,不屠戮百姓便是。” 林守却知道,这世界又没监控,县城乡镇还好说,但那村落道路上,哪怕真有人犯案,恐怕他们也抓不到人。 不过好在宗门这东西,说穿了也是为了个利字,除了个别丧心病狂之人,也没有谁会莫名去对百姓出手。 思索的当口,段承恩似乎感觉自己话讲得太满,便又补充道:“不过各地有些豪宗大族却不可怠慢,那些人,就连朝中大员也得礼敬三分。” 林守正好抓住机会问道:“段兄知道白水山吗?” “那是自然。” 段承恩脸上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白水山这宗门在咱们迎州府名声不显,可镇凶司衙门里是排了号的,里面都是狠人,偏偏家大业大背景还不一般,让肃州那帮人很是头疼。” 林守心想连镇凶司都感觉头疼的江湖宗门,确实很厉害了。 “林老弟,好端端的,你问那地方干什么?” “哦,没什么,当时在张家乡听几人提起过。” “那便好,可别跟那种势力扯上关系。” 正自交谈间,前方出现了一座城门,几人终于是走到了高阳县城。 “我还要上衙门,不能拖久了,先行告辞。” “段兄请便,莫误了时辰。” “过几日得闲了,我去三侠镇找你。” “恭候大驾。” 目送段承恩离去之后,宋小婉才好奇地问道:“林先生,你怎么认识镇凶司的人啊?” “之前在张家乡正好碰上了。” “哦。” 林守最喜欢这姑娘的点,就是她从不多问,就算真好奇,也都是点到即止。 正说话间,刘坤元的马车经过时放慢了速度,在两人身边停了下来,随后布帘被掀起,一张皱巴巴圆脸露了出来。 “宋掌柜,今日也来县城啊?” “是啊,刘东家,真巧。” 两人相互点了点头,稍微寒暄,随后人车错开,分别进了城门。 林守问道:“你跟他很熟吗?” “从没说过话呀。” “哦,明白了,他是以为你跟刚才那位段队正相识,来示好了。” “那,那我该怎么做?” “平时如何现在就如何,不必在意。” 林守压根没放在心上,甚至在想别的事。 刚才在路上向段承恩打听过,县城里有资格贩售灵药的商行一共也只有两家,一个叫灵真,一个叫灵生。 “宋老掌柜从前是在哪家进货?” “好像是灵真药行。” 宋小婉用力皱起细长的眉毛,“最近无客,铺子里的药材多得很,我也没来过。” “今日需要进些新的吗?” “不用吧。” “好,那你先去买布,我稍后来找你,南坊那个布行对吧。” “嗯,我等你。” 两人分别之后,林守看着宋小婉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县城大街,自己才转身,向灵真药行走去。 高阳县城的街道比起三侠镇就要繁华许多了,不仅是商贩数量更多,质量也更高,大街上倒是少了些光屁溜乱跑的小孩,或许是怕被人贩子拐跑了。 来到县城中央最热闹的大街上,灵真药行的大匾就在眼前,只能说但凡跟修行者沾边的行业都是利润丰厚,这药行也比寻常药行要大上许多,甚至门口还有几个小厮随时候着,只等人上门就笑脸相迎。 林守走上前去,并没有遭遇狗眼看人低的戏码,哪怕他只穿着一身布衣。 “客官里边儿请,您是选普通药材,还是要购灵药啊?” 林守看了看小厮发腻的笑脸,忍不住移开目光:“看看灵药。” “二楼,请。” 来到药行的二层,林守见到了一排又一排的货架,还有穿梭其间的人群,大部分人都有小厮跟着,和自己身边这个一样,殷勤地介绍着商品。 “这个是龙头绣球?” “您眼光真准,客官,直接服用可清心明目,乃是道家高人常用之物。也可用于炼制三化丹。” 这小厮恐怕在药行干了不少日子,说得头头是道。 林守不接话,又指着另一个问,得到答案则继续迈步,挨个问了好长一串。 这时候小厮也反应过来,这人压根不是来买药的,分明就是采药人来认认灵药都长什么样。 他没猜错,林守还真就是这么想的,书上只有文字,顶多再来个插图,哪有真货来得具体,现在认清楚了,以后采药也方便。 不过先不说这灵真药行跟老宋掌柜的死有没有关系,他们的服务态度还是不错,哪怕看破了他的意图,小厮也没有明显的不耐烦,只是不像之前那么殷勤。 于是,当林守最后选了自己所需的几件灵药,并直接掏出千两银票结账时,小厮脸上意外的神情相当明显。 对于大多数底层修行者来说,如果独自到药行买药,一般都是一件一件地买,毕竟他们不能拿着算盘到山上去精确定位灵药,挣钱的速度其实没这么快。 相比之下,林守则显得阔绰不少,一次买齐了一境中期所需的全部灵药。 更过分的是,沈虚开出的方子里,药品分了上位和下位,如果买不起上位的几样,那就买下位来替代,可以省不少钱,只是效果差些。 但是林守这次的收获比预计还多,所以全部选择了最适合修行断魄往生刀的灵药,价格也比最初定下的七百两还贵了三百。 钱袋几乎被掏空,心里却很充实,现在他只想尽快回去练刀。 小厮去包装货品,里面却走出来个衣饰华贵的老头,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客官,老朽王太盈,是药行管事,可否劳驾登记个名讳,日后再来,客官直接唤老朽侍候即可。” 林守心想这是要发展贵宾了,果然年轻且多金的人,在哪个世界看起来都像肥羊。 “自无不可,我叫沈虚,三侠镇人士。” “三侠镇?” 王太盈看起来有些意外,“客官是新近搬来的吧?” “王管事如何知晓的?” “哈哈哈。” 王太盈尬笑了几声,随后说道,“老朽妻弟就在三侠镇,经常走动,所以知道从前并无足下这样修行有成的英杰啊。” 两人在等待小厮包装的时候攀谈几句,林守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想要的方向:“不知王管事可知,三侠镇有无贩售灵药的商行?每次往这县城跑也不甚方便。” “嘶,据老朽所知,三侠镇确实没有。” 王太盈说话的时候只盯着眼前货架上的锦盒。 林守在心里拨动算珠。 他说假话的概率。 哗啦。 算盘上一团乱,没能给出结果,它算不了人心。 林守本想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些许宋掌柜之死的线索,不过对方口风紧,也只得作罢。 他收好灵药去东市找宋小婉。 “多花了会时间,她应该等急了,我得快点。” 林守一路小跑,在一间苏氏布行里找到了自家掌柜,他发现自己多虑了,这姑娘凑在货架上,对各色布料爱不释手,压根想不起别的事情。 果然女人一逛起街来就没够。 “喜欢就买呗。” 他靠在货架边笑吟吟地说道。 宋小婉看到他,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摇头道:“算了吧,太贵了,家里还剩了两匹陈布。” 林守说道:“没事儿,我出钱,买就完了。” 对如今的他来说,哪怕是眼前这些比较高档的布料也只是小钱,自然当得起大款。 但宋小婉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咱们走吧,我想买的都买好了。” 林守见她不愿花自己的钱,也不勉强,两人又去采办了些生活用品,就一同出城返回了三侠镇。 走入后院,正想回去仔细看看买回的灵药,却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张绑着纸条的碎石。 林守捡起来展开一看。 “灯危速来。” 第十三章 我护你二人周全 林守看到这是老和尚给自己留下的消息,顿时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目前只完成了一次私药交易,还没习惯这种感觉,不免有些心虚。 他在心中拨动算盘。 与灭灯和尚的交易已泄露的概率。 直接给了个零。 林守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官面的威胁就好,现在段承恩就在高阳县,且不日就要来访,有这么条大腿在,确实没必要担心,毕竟以三侠镇附近的状况,没有哪路狠人是不怕镇凶司的。 他将东西放下,对宋小婉说了一句:“我出去一趟,回来吃饭。” “好嘞。” 得到答复之后,林守匆忙地赶往镇东破庙,这次门没有洞开,而是虚掩的。 保险起见,他手按刀柄,凑到门缝之上,然后就看到了一只炯炯有神地大眼睛。 “哇!师父,救命啊,贼人杀上门来了!!!” 离九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而且越来越远,显然是跑到主殿里去了。 林守无奈地推开门,走进就看见了怒目而视的灭灯,还有他手中正对自己的笤帚。 “大师,若真是贼人来了,你这架势可没用。” “非也。” 灭灯和尚宝相庄严,沉声道,“这样死起码更有尊严。” 这形象也就维持了片刻,见到来的是自己人,师徒俩都放下了心,抹了抹脑门子上的冷汗,一屁股在正殿台阶上做了下来,动作倒是很同步。 “出了什么事,直接上门不就得了,留什么字条?”林守也在旁边坐下。 “林先生不是说,不可与外人道出你我之间的关系么。”灭灯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别把货从我手上来的这件事告诉别人。” 林守的神情甚至有一丝嫌弃,“我来庙里都是大摇大摆,只要咱们别交往过密便可,再说了,你到共济堂买寻常药材也很正常嘛,不必过分拘谨。” “原来如此,老衲知晓了。” 其实灭灯和尚本身不会这么拘谨,只是林守是修行者,他不敢有丝毫差池,怕惹恼了对方。 “说说吧,啥事儿?” “哎,不瞒林施主,今日卖药之时,我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 灭灯和尚似乎有些发愁,“回来的路上,我就留了个心眼,果然有人一直尾随,还好我与一路挑夫同行,那人似有忌惮,半路上没有再跟。” 林守也严肃起来,灭灯和尚的作用很重要,因为自己不愿直面购药的客户,哪怕损失一两成利润,都要维持这个下线,如果他出了事,后续的计划都要受到影响。 另一方面,老和尚人也不错,是有些慈悲之心,从之前赊销那株狮驼铃就能看出一二。 不过反过来想,灭灯确实挺有江湖经验,有人盯梢立时就发现了,怪不得能卖药这么多年不翻船。 他开始打算盘。 灭灯今日遇袭的概率。 很低。 灭灯三日内遇袭的概率。 增加到了三成左右。 灭灯十日内遇袭的概率。 五红四蓝,已经过半了。 林守有点生气,跟踪灭灯的人确实有歹意。 “要是老和尚人没了,我的财路就断了,断我财路,那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竟然有人想杀我,大胆!非得给他揪出来!” 见他神色,灭灯宽慰道:“或许是老衲多虑了,以后我且把威明宗的幡子挂出来,应当不会有事。” 林守把嘴一撇。 这和尚真他娘的绿茶,没事还给我留个字条说危?分明就是以退为进。 不过他并不在意,只说道:“威明宗已经没了,今日去县城打听到消息,说是被人屠了个干净。” 听了这话,灭灯勉强还能绷住,离九的表情已经变成了这样:Σ(っ°Д°;)っ。 “无妨,此事交给我来解决,你们安心便是。”林守反过来安慰师徒两人。 “那今日……”灭灯欲言又止。 “今日不会有事。” “何以见得?” “我算的。” “怎么算的?” “拿算盘算的。” “……”灭灯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 林守把袖子一挥:“放心吧,若出了事你们大可以来找我算账。” “是刚死就来还是头七再来?”小和尚哭唧唧地问道。 “都行。我先回去吃饭了。” 林守走后,回去之后保持每个时辰一算,以确保和尚师徒的安危,毕竟概率会随着人的行动而改变。 好在一夜过去,平安无事。 次日一早,林守又到破庙见师徒二人。 “林施主,你说对了,真得没事!” 离九很兴奋,他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林守问道:“你师父呢?” “师父!师父!” 灭灯和尚笑眯眯地走出来:“林施主,今日该当如何,全凭你做主。” 林守说道:“还剩得有灵药吧?走,咱卖药去。” ? 师徒二人明显不太想动腿,卖药,那不是往歹人身边送嘛。 林守也没想到这俩光头如此胆小,只能劝道:“如今敌暗我明,必须得去打探清楚,好歹要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吧?放心,我保你二人周全。” 他已提前算过,跟踪灭灯的人并非修行者。 老和尚挣扎了一会,感觉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为了保险,两人把离九也带在身边,避免被偷家。 三人带着剩余的灵药上路,往云溪山脉的反方向去,到了一个名为红砂的小村,出乎林守预料,这里人还不少,而且从气势看,起码有不少人都练过,至于是否修行,不用算盘只凭肉眼,看不大出来。 “这里,还有周边的另外几个村子就是主要交易地点,我们会在附近走动,不固定场所,以免被镇凶司发现。”灭灯和尚主动说道。 “昨天你就是在这里发现被人盯上了?” “正是。” “这种情况在往年可曾出现?” “不曾,那时有威明宗旌旗护佑,哪怕遇上麻烦,也能顺利化解。” 林守点点头:“原来如此,威明宗刚倒就有人盯上你,看来是早有想法。” 其实他最担心的是两者背后有联系,不过想了想,能屠灭威明宗的人,应当不会连个灭灯和尚都拿捏不了。 进了村之后,他戴起准备好的斗笠遮住面容,又故意与师徒二人保持距离,叫他们继续卖药,没过多久,果然有人也在暗处鬼鬼祟祟地盯起了梢。 老江湖灭灯察觉到了异常,脸色一变,拉着离九就往林守的方向走,结果却发现说好保护自己的林守不见了。 第十四章 佛门修行者灭灯 师徒二人心里万马奔腾。 不是说好了保护我们安全吗?! 不过灭灯确实是经验丰富,知道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反而脚步很稳的向来路走去,若不仔细,倒也看不出什么。 那些盯梢的人则不动声色地跟上,沿着路走出村子,离九低声说道:“师父,他们好像离得很远,咱们快跑吧。” “这……” 灭灯心下犹豫,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修行者,要是一跑,就暴露了自己没有底牌的事实,若被追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眼前一花,然后就感觉一股大力从手上传来,不知怎么就被拽进了路旁的树丛后。 “林施主!” “嘘——” 林守示意二人安静,并把他们的身子一起压下来,“等着,我们看看这帮家伙究竟有多少人。” 有了主心骨,师徒二人也不再惊慌,耐着性子开始等待。 不多久,方才暗中盯梢的人赶了上来,大概有四五人,见没了老和尚的踪影,便想继续追。 灭灯小声说道:“林施主,我们且等这些人走了再出去吧。” 林守摇了摇头:“不,这样僵持下去没有意义,我总不能每日同你过来,得破局。” “如何破局?”灭灯问道。 “像这样。” 林守一脚将老和尚踢了出去。 灭灯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狼狈地钻出树丛,立即引起了那几人的注意,小道上的气氛变得很尴尬。 暗中盯梢的上了台面,偷摸跑路的忽然现身,双方都猝不及防,甚至有点不胜凉风的娇羞。 对面的几人都是精壮汉子,腰悬刀兵,显然不是善茬,要知道,寻常百姓可不会去打一口哪怕最差的刀剑,因为那至少要花掉十来两银子。 那帮人见面皮已经撕破,也不再犹豫,索性围了上来。 “和尚,药哪来的?” 林守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心想果然是为了灵药,有利益自然就有冲突。 灭灯双手合十,心中飞快思索,暗道不能将林守的名字交代出来,只能谎称:“从县城购得。” “哼,老和尚也撒谎么。” 那人扭头看看,只见四处再无他人,便招呼道,“看来不吃点苦头他是不肯说了。” 灭灯心里一惊。 林施主不能真让我挨一顿毒打吧? 他往后退一步,对方却向前逼了两步,倒也没有抽出兵刃,只有一人举拳向前。 见了这样的阵仗,老和尚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刚将双臂举过眉前,忽觉一阵劲风闪过。 噗。 “啊——” 举拳那人倒在地上,满头都是鲜血。可周围却无人现身。 灭灯年纪大了,但反应极快,眼见那人身旁落了一枚石子,顿时明白过来是林守在暗中出手,于是抬起的两手顺势前后交叉在胸前,做出一副反击的样子。 “阿嗒~” 那几个盯梢的汉子哪知道有一名修行者躲在旁边,根本不明情况,也看不清暗中有什么东西,只感觉这老和尚手一抬,自己这边就有一人被开了瓢。 “他是佛门修者!” 仿佛是为了配合对方的猜测,老和尚装模作样地隔空挥了一拳。 “喝——” 其实老迈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但不影响林守给他打配合。 咻——嘭—— 又是一人应声倒地,修行者哪怕扔个石子,也不是寻常人能抵抗的。 几个抽出了刀剑,却不敢再上,他们可没见过这种隔空打人的招式,只想逼退和尚。 但是灭灯知道了林守的厉害,哪能就此罢休,这辈子都是被修行者压了一头,现在还不趁机耍耍威风? 他又是三拳两脚,其实并没有打到人,但是雨露均沾,借林守之威让每个人都知道了他的厉害。 直到对方全都捂着脑袋胸口跑路,他才呼了口气,双手向下平举,从胸口压倒了丹田。 “行了行了,人都走远了,别太入戏。” “咳,老衲多心了,原来是几个不入流的泼皮,恐怕是见我生意眼馋,想找个生钱的门路,早知如此,就不劳林施主出手了。” 灭灯感叹道,“若是威明宗尚在,他们必不敢如此。” 林守却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对。” 这世界又没有网络,威明宗覆灭的消息还没完全散播出去,连老江湖灭灯都不知道,自己也是从段承恩这官方人士嘴里才听到的,这些见到修行者就屁滚尿流的泼皮如何知晓? 他用算盘测了一下。 背后有组织者的概率是。 六成。 这个概率说明林守的用词不太准确,背后有人,但可能性质与组织者不同,或许是雇佣,或许是上下级,但只要过半,就说明应当是真的。 将想法告诉灭灯之后,老和尚也觉得有道理。 “走,先回去,然后再从长计议。” 三人加快脚步回到了三侠镇外的破庙。 “林施主,如果他们另有目的,那会是什么呢?” “嗯……这就要看大师你结过多少仇家了。” “林施主说笑了,老衲平素从不与人结怨。” “也对,人家问药是从哪来的,应当还是生意惹的祸。” 林守干巴巴地说道,“咱们的药占了这附近多少市场份额?” “何为市场份额?” “就是说,附近的市场一共卖药一百斤,咱们的占几斤?” “哦,极少,这黑市并非一个固定场所,都是流动的,林施主可想想,咱们这点药,在县城附近十几个乡镇里,才占得了多少?” 林守一听感觉也是,由于云溪山脉的存在,高阳和周围几个县域本就是产药大户,私药交易也更频繁。 “那就很明白了,既然不是销路的原因,那就是供货的问题。” 可是这么一想他就更不懂了,莫非是有人想垄断上游市场? 他又想起了宋掌柜之死。 皱眉沉思了一会,和现在遭遇的事情联系起来,这问题似乎就处在货源上,并且能盯上老和尚,很有可能就是附近熟人。 “等等,我好像知道了。” 他微微抬起手,示意两个光头不要出声,“宋掌柜死了,三侠镇进货的渠道没了,灵真药行有可能会另寻一条。” “可镇上只有共济堂一家药铺啊。”离九说道。 “又不是非得药铺才能卖灵药,但寻常人确实接触不到其中门道,能搭上线的,只有那几家豪绅。” 林守说道,“但不论是哪家,都得看刘坤元的脸色行事,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 说话的同时,他再次拨动算盘验证自己的猜想。 对方的气运不弱,测算过程有些艰难,耗费了不少心力,却终究是算出了结果。 六红二蓝。 这事情的确与刘坤元有关。 第十五章 宋掌柜到底找了个什么人接班 灭灯的神色很凝重,庙里俩光头外加一个林守,还不够刘坤元手下那个修行者打的。更别说地主老财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在三侠镇一带金口一开,就有不少人愿为他效命,如果是他对货源有意见,恐怕事情就很难办了。 林守说道:“他手下那个叫薛浪的修行者我暂时还打不过。” 离九眼泪汪汪:“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不做这生意了。” 灭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说道:“林施主有何高见?” 林守说道:“高见没有,我最担心的是,他可能还会继续派人来袭击你们,而且那帮泼皮以为你是修行者,回去报信之后,再来的话可能也会是修行者。” 他刚才顺手又算了一遍,师徒二人遇袭的概率仍然没有降下来。 灭灯讪讪地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不做这生意了。” 林守却仿佛已经有了计策,嘿嘿一笑:“不急,虽然动手打不过,但是我有办法。” …… 共济堂后院。 “法事?” 宋小婉盯着一脸干笑的灭灯和离九,满脸不解。 如今距离老宋掌柜去世已经过了许久,再来一个多月满半年,按照当地习俗,连牌匾上的白纱都可以撤了,她实在不知,这时候做法事干什么。 林守说道:“咱们北地佛教不兴,之前也没想起来,我只担心老掌柜路上不好走,便去了庙里问问,恰好灭灯大师,这个,十周年酬宾,诵经三日只收半贯钱……” “那就做吧。” 一听打折,宋小婉就同意了,然而灭灯的脸色很不好看,放在别的地方,诵经三天起码得收个好几两。 不过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林守说,只要在共济堂住下,就能保他们无虞,于是自然不敢有二话。 当然法事也只是个由头,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两人的真实关系。 灭灯依然很奇怪,既然林守都说了打不过薛浪,又怎么保证安全呢?他只能强迫自己相信,这年轻人在之前能让自己惊讶多次,那么这次应当也能。 第二天,林守在共济堂前迎来了一行客人。 “林老弟,我从县里带了两条梅花坊的腌鱼,这可是好东西,排了好几天才弄到。” 段承恩将装好的布包递过来,在他身后还有四人,正是在张家乡时手下的几名差役,不过此时是访友,他们并未身着黑犬袍服,只是便装。 林守引众人入内,在后院祭拜了老掌柜和夫人的灵位,然后又到堂屋中坐下寒暄,期间宋小婉沏茶端上,让众人分不清到底谁是掌柜。 不过段承恩很会来事,在分不清林守深浅的情况下,哪敢让他身边人劳碌,赶紧叫一名手下去接过活来。 林守笑呵呵地说道:“几位贵客远道而来,一定要多住些时日,好让林某略尽地主之谊。” 众人早在张家乡就已经对他的身份一通猜疑,都跟段承恩一样,没把他当普通人看,自然是客气一番,称兄道弟,好不亲近。 晚饭时分,林守没有麻烦宋小婉,而是亲自去买了好些酒肉熟食,与众差人对饮至半夜方才引他们去歇息。 好在当初老宋掌柜把走私灵药所得换了这么大一间宅院,空房倒是不少,也住得下。 安顿段承恩等人之后,他来到了宋小婉的闺房轻轻敲门。 “掌柜,是我。”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大乾虽风气开化,没什么女子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但也不好孤男寡女在大半夜共处一室,于是两人隔门而谈。 “掌柜,这些人是因我而来,却占用了铺子的厢房,待他们走后,我按客栈价格结清,可好?” 门缝后的宋小婉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但又想起林守性格,知道也拒绝不了,便答应下来。 处理完房租事宜,林守又找到了在偏房的光头师徒。 “大师,我可是付了钱的,你们是木鱼也不敲,经也不念。” 灭灯干笑道:“嘿嘿,林施主,白天念累了。今日来的那些是什么人啊,请来的武师护卫么?” “不是。”林守摇头道。 灭灯有些失望的摸了摸光头,若是普通人,就算多几个也难以抵挡比林守更强的修行者前来行凶。 林守补充道:“是镇凶司的官差。” 师徒俩顿时一个激灵,林施主好大手笔!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第一次感觉那些差役如此和蔼可亲。 虽然是私药贩子,但他们此时并不害怕镇凶司,因为抓这种事讲究个人赃俱获,两人现在身上又无灵药,怕个鸟。 忽然间,灭灯顿时又觉得不对,镇凶司里,但凡有修为的差人都是官而非吏,哪怕一个普通队正尚不入品,却也不是寻常百姓能请动的,这帮人为何能到这里来住下,看上去还跟林守颇为亲近? 宋掌柜到底找了个什么人来接班? 这个念头再次出现在老和尚的脑海里,甚至已经感觉有些不对。 老宋掌柜也就是个开药铺的,多年相处下来,早就已经知道他并无背景,也不可能请不动官差才是,这么看……什么接班不接班!林施主才是生意的真正掌控者! 灭灯感觉念头全部通达起来了。 为什么一个陌生人突然就成了共济堂的账房? 为什么这么年轻的帅小伙竟然身负修为? 为什么他的心思如此缜密且处变不惊? 因为人家不是一般人儿! 老和尚突然有些沾沾自喜。 幸亏我之前态度很好,没有慢待于他,既然承蒙不弃,以后需得更加小心,维系这份关系,早晚有鸡犬升天的一日啊! 林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说道:“你们就在此处安心呆着,其他问题我会处理。” “是,是。” 灭灯招呼离九道,“敲起来,我要诵经。” 林守奇怪地看了一眼突然鸡血的老和尚,自己回屋去,把算盘一打。 灭灯和尚今日遇袭的概率,一成带点。 灭灯和尚三日内遇袭的概率,七成! 他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就怕你不来。 第十六章 发生了一点小状况 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林守终于得闲修行,在练下一段刀术之前,他得先服药。 当初沈虚留下的手记写得很详细,拿到药之后该如何处理,如何服用,全都一清二楚,他借用共济堂里的器具,在段承恩的帮助下,分两天时间把药逐渐服下。 倒不像小说里的描述,吃了药之后并无一股热流,也没有什么异香,味道就和普通草药差不太多,只有当再次练刀修行之时,才能感受到充斥在血脉之中的药力。 这天上午,他正准备在院中练练刀,段承恩忽然走过来说道。 “林老弟,叨扰许久,段某不胜愧疚,不如先行告辞,咱们改日再叙。” “段兄!!!” 林守突然大声起来,把段承恩吓了一跳,“你亲自到三侠镇来,小弟心中喜不自胜,何来叨扰只说,这才区区两日就要走了,实在是让我心中悲痛。” “这……” 见到他诚恳的态度,段承恩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来由地感到有点愧疚。 “不如这样。” 林守补充道,“我今日已订了一桌席面,索性再留宿一晚,咱们今晚好好聚聚,明日再上路,如何?” “林老弟!” 段承恩感动不已,在他身后的一众差役也觉得这年轻人实在亲近,哪怕来自高门大院,仍对他们如此热情,能处! 于是乎,林守赶紧趁着众人不注意出了门,跑去镇里的酒楼订了一桌饭菜叫人晚上送来。 太阳落山时,共济堂两人,外加五名镇凶司的官差在后院吃饭,偏房里,灭灯和离九一边吸溜哈喇子一边念经。 林守心中已经开始期待,他算了一整天,灭灯遇袭的概率越来越大,此时已经高达九成,贼人落网就在今晚,只看到时候能从嘴里撬出多少消息。 然而一直到众人散了,始终也没有任何事发生,共济堂里渐渐只剩下了木鱼声。 林守和段承恩坐在院中闲聊,手里各捧着一杯醒酒茶。 “今夜月色真好啊。” …… 三侠镇东破庙外,两个黑衣人站在上锁的门前。 “今天还没回来。” “给四个月前的死鬼做法事,竟要这么多天么。” “怎么办,雇主那边很急。” “不行,必须下手了。” “去镇里?” “嗯,那个叫什么堂的药铺。” “会不会惊动镇凶司的黑狗?” “怎么可能,三侠镇这么个破地方,能有黑狗在才有鬼了。咱们手脚利索点,那老和尚就算有点修为也打不过两人,到时候绑了人就走。实在不行,老的宰了,只绑小的。” 两人的身影倏忽起落,转眼就消失在庙前,显然都是修行者。 借着夜色掩护,他们穿过已经进入陷入沉睡的三侠镇,来到了共济堂后墙外。 院子虽大,只有一人宽的后门却没用过,两个黑衣人看了看门上的铁锁,决定还是用更简单地办法,翻墙而入。 “院子挺大。” “嘘。” 总体而言,两人并没有将这笔生意太放在心上,一个破庙里的老和尚罢了,有点修为又如何,凭他们多年走江湖的经验,这种事情必不可能失手。 落地的时候,两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贴墙听了一下,除了有节奏的木鱼声,再无其它动静。 对视一眼,他们转过走廊,就要循声去往偏房,却忽然发现院子里坐着两个人。 为什么? 他们不能理解此时的状况。 自己可是修行者啊,为什么在后门的时候察觉不到院中的气息? 转瞬间,两人又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扭头一看,四个持刀壮汉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将他们的退路封死。 什么情况?! 两人脑子有点转不动了,为什么这些人都无声无息的啊,总不能满院都是修行者吧。 好,就算真是如此,那也不可能个个修为都比自己高吧? 行,全是高手也就罢了,都他娘的在这破药铺里呆着干嘛呢? 他们目力所及,除了那个端着茶碗一脸微笑的年轻人好像有迹可循,其余人都是深不可测。 “杀。” 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说了一句,抽刀悍然出手。 他的意思不是杀人,而是杀出一条退路,今夜这点子扎手,得溜。 场间六人全部都动了起来,拳脚刀剑之声不绝于耳,一道道的劲风在院中回荡,余波甚至击碎了一个无辜的花盆。 林守没有完全把注意力放在战斗之中,甚至有点心不在焉,好像在想什么别的事情,偏头闪过一枚暗器,他懒洋洋地喊了一声:“掌柜的,发生了一点小状况,别出来。” “哦~” 叮呤咣啷。 不多久,两个黑衣人终究不敌四名镇凶司差人,败下阵来,遍体鳞伤,满身大汉。 “老实点儿!不许动,说,什么人?” 压在其中一个人身上的差役问道,问的时候还照着他脑袋来了一拳。 黑衣人满脸莫名,什么情况?! 三侠镇里,刘坤元手下一共三个修行者就已经是土皇帝了,这药铺里怎么会全是高手? “他妈的,问你话呢!老实交代,否则把你二人押回镇凶司衙门里好生伺候!” 黑衣人又挨了一拳,然后更懵了。 不是,镇凶司的黑狗在这地方干啥呢? 但是转瞬间,他心中又生出一丝自豪。 我这种人,都已经要劳动这么多条黑狗出手了吗? 对他们这些黑色地带的江湖人来说,倒也算是一种履历,哪怕今天被抓了,以后出去地位都要高不少。 见两人都不说话,那几个差役把他们拖到了喝茶的林段二人面前。 黑衣人见这二位都是气度不凡,显然是此间话事之人,他心想自己栽是肯定栽了,落到镇凶司手里,已经没有解法了,现在他只想知道这药铺究竟是什么地方。 段承恩目光偏向林守:“这两个是?” 黑衣人脸色一僵,搞了半天不是针对自己的? 林守把嘴一撇:“我不知道啊。” 段承恩只好看向两个歹人:“说吧,你们是什么人,来干嘛的,老实交代,免得本官用刑。” 他是队正,虽然没有秩品,却也是官。 黑衣人沉默不语,最后顶不住说道:“不必多言,你知道规矩,我们不可能说任何事。” “哦,那就是花钱从道上找来的。” 段承恩开始攻心,“你知不知道,前几日威明宗被屠了?” 黑衣人强硬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千卫大人对你们这些所谓道上的人很不满意,要是有人在这时候顶风作案......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可能会砍了你二人的脑袋。” 在这种人治为主的社会,确实有可能。 黑衣人面色变了变,随后就看见旁边那个年纪很轻,一直没说话的人笑眯眯地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段兄息怒,我看这位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他肯定会实话实说的,对吧?” 第十七章 夜闯刘府 林守和段承恩先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随后又把两人分开,利用囚徒困境很快就让两个黑衣人胆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几日前,有人找到他们,出了五百两银子,要他们把灭灯和尚绑回来。毕竟是请了两个修行者,虽然境界都只有一境初期,但也值这个价。 然而,在三侠镇这种穷乡僻壤,没有白水山那样成规模的组织,所以找的人也属于野路子,并无什么原则,加上一轮拳脚伺候,很快就交代了雇佣者是刘坤元手下的人。 “刘坤元是谁?” 把那两个家伙关在屋子里之后,段承恩出来问道。 “我们镇里的大户,手底下有个一境圆满的修行者。”林守回答。 几个镇凶司差役都有些忌惮。 “这个人不好动。”段承恩直接说道。 并非一境圆满的修行者让他们畏缩,主要是,能够豢养修行者的豪强绝对不会是单独一人,他肯定有他自己的人际关系,说不定在县城里都有靠山。 虽说段承恩有官方身份,而且是实力强劲的镇凶司,但没有特别充分的理由,又不知道刘坤元深浅,自然不愿贸然得罪,反正他觉得人不是冲着林守来的,老和尚怎么样,跟他没关系。 但林守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凶徒是抓了,可刘坤元有钱,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若是为了达到目的,再找人来,自己这生意岂不是永无宁日? 他将段承恩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段兄,你可知刘坤元为何要来绑架偏院那个和尚?” “我哪知道,那两个贼人都不知道,只是收钱办事罢了。” 林守邪魅一笑:“我知道。” 段承恩感觉他很不对劲:“你说说。” “段兄,我可以信任你吗?”林守收起不正经的神情。 “好兄弟,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段承恩有些不快。 “兄长莫怪,我就直说了,刘坤元雇他来抓灭灯,为的是私药生意。” 段承恩吃了一惊,但这一惊不大,他探身向前,用更低的声音问道:“你也在其中?” 他是镇凶司的差人,而且在张家乡那种采药入口当值,自然对其中的门道极为熟悉。事实上,林守参与私药交易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事太常见了。 林守问话,也是提前算过,今晚被缉捕的概率极低,所以为了除掉不知为何要绑架灭灯的刘坤元,至少要把他打疼,必须摊牌。 段承恩眼神闪动:“你想怎样?” “抓人。” 林守坚定地说道,随后又给条件加码:“只要到刘府之中,我便能找到证据......在这个当口,要是能抓到顶风作案的大胆贼人,千卫大人必定对段兄青眼相加啊。” 段承恩思索了许久,心道林守之前进云溪山,只几日就找到了千两的灵药,定是有什么秘法,到刘府能找到证据并非不可能。 而千卫的确正想找几个出气筒,自己把业绩送上去,说不定还真是个机会。 他把牙一咬,招呼另外几人:“弟兄们,那个姓刘的事涉私药生意,跟我上门去拿人!” 众差役押着两个黑衣人,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灭灯和尚从偏院出来,看向林守的目光更加敬畏了,这些镇凶司差人不仅没有追究他们二人交易私药的事情,反而还直奔刘坤元那里,这关系,硬! 林守微笑道:“走吧,我们跟去看看。” “我跟你们一起去。”宋小婉说道。 林守皱了一下眉头。 对方抢话道:“那两人闯入共济堂,有我这个掌柜说话,刘,刘坤元他也理亏。” 于是三人便跟随段承恩一行通往刘家宅邸。 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门房一脸不情愿地开了门,正准备骂几句,但看到换上黑犬袍的差役们,顿时把还没来得及张开的嘴闭紧,换上了一幅谄笑。 不多时,刘坤元一边拢着衣袍,一边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各位官长,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段承恩冷着脸道:“今夜有两名修行者,闯入共济堂欲行不轨,还好我等客居在府上,好险就叫这两个贼人得手。” 刘坤元听了,先是惊讶,随后勃然大怒:“竟有这等事?!” 他走到两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面前,厉声问道:“尔等宵小之辈,潜入我镇商户宅邸,究竟所为何事!莫非是为了钱财?” 皇权不下乡镇,这些地方的管理者并非官府,往往是当地富户长者组成的耆老会,刘坤元自然是其中说一不二之人,此刻俨然一幅家长模样。 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一名仆役道:“快去请谭公、李公,王东家过来。” 林守和段承恩对视一眼,俱是在心中冷笑,之前的演技还说得过去,可摇人这个举动就有些做贼心虚了,分明是想裹挟乡民,从气势上对抗镇凶司。 毕竟他们这个衙门不是县衙,理论上只管修者之事,若是要捉拿当地豪强富户,众目睽睽之下总要忌惮一二。 林守这时候往前一步道:“刘东家有所不知,此二人闯入共济堂,为的并非我家财物,而是为宋老掌柜诵经超度的灭灯大师。” 刘坤元有些疑惑地打量了林守一番,仿佛没认出来他是谁,但这时候也来不及询问,怒道:“对佛门高僧出手,更是罪不可恕!诸位官长,还望将二人交予刘某发落,惩处公示,方能还宋掌柜、灭灯师傅一个交代,还我三侠镇百姓一个公道!” 这时候,几个耆老会的乡绅急匆匆地赶到了,在路上听过仆役描述,对事情有大致了解,听到一番“义正严词”的发言,纷纷同仇敌忾。 “刘东家说得好,必须有个公道!” 其中两位长者目光转动,想要搜寻宋小婉的踪迹,上前宽慰一番,毕竟也是看着长大的,又是女子,说不得此时担惊受怕。 然而两人却发现,小姑娘正跟一个帅小伙并肩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一幅看戏模样。 这时候,一直引而不发的段承恩终于再次开口:“不急,诸位莫非不想知道,这两个贼人为何要对灭灯师傅不利?” 众人把目光投向老和尚,后者一手立直,一手转动佛珠,低眉不语。 其实他很慌,因为从没想过事情居然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于是完全不敢多言。 刘坤元脸色变幻,也没有开口。 那个姓李的老者干巴巴地问道:“为,为何啊?” 段承恩说道:“我也不知。” “……” 众人沉默,若不是他有官身,恐怕都得骂两句才解恨。 段承恩却又说道:“但他们交代,这事情,乃是刘坤元刘东家在背后指使。” 其他人的神色立即变得有些微妙。 刘坤元目光阴沉,他以为按照江湖规矩,这种干脏活的人不会透露雇主身份,现在想来果然不靠谱,江湖道义在性命面前屁都不是。 不过他依然不慌不忙地说道:“段官长,我从未见过他二人,这是诬陷,连证据都拿不出来,还妄想栽赃刘某,岂不是笑话么。” 第十八章 分你一半 “不是你,是你手下的什么管事!” 见刘坤元否认,两个黑衣人开口嚷道,既然都撂了,自然要表现积极,戴罪立功。 对方轻蔑地哼了一声:“无耻之辈,休要血口喷人。” 在这时候,林守突然开口:“是否诬陷,请刘东家将府上人等都请来,叫这二人辨认一番,不就有分晓了吗?”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林守脸上,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个疑问。 这谁? 不过段承恩却立即站出来给他撑腰。 “刘东家,请吧。” 刘坤元脸色难看,哑声道:“莫不是还要把刘某后宅家眷也请来给诸位看看么?” 随后众人惊讶地发现,此间地位最高的段承恩竟是看向了那个不知身份的年轻人,仿佛在征询他的意见。 林守盯着刘坤元瞧了一会,微笑道:“不必。” 不多时,刘府的仆从管事俱都到场,差役押着两个黑衣人,几乎一瞬间就指认出了其中一名管事。 对方自然矢口否认,然而两人一口就说出他姓名,并将时间地点交代得一清二楚,那人有些慌乱。 相比之下,刘坤元则镇定许多,沉声道:“陈从,他们说得可是真的?” 这是在暗示那二人说得并没有坐实,还有狡辩的余地。 叫陈从的管事立刻顺着说道:“我并未见过这两人,况且,知晓陈某姓名又不困难,时间地点也是他二人胡诌罢了。” 刘坤元脸色稍缓。 事情发展到这里,不分出个结果就有些难以收场了。 段承恩凑到林守耳边悄声道:“老弟,你不是说有证据吗?” 林守点点头,抬高声音道:“陈管事说得对,只有人证确实不妥当,咱们还应当去房中搜搜物证。” 段承恩有些期待,他想知道究竟能找到什么证据。 刘坤元和陈从不太情愿,但架不住镇中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此地,宋小婉更一脸幽怨,不允也是不可能。 众人穿过重重游廊,来到了陈管事居住的偏院。 刘坤元此时已经明显有些不悦,或许是因为心虚,又或许是的确感觉冒犯。毕竟在三侠镇,他向来是说一不二,只可惜过江龙此刻就是要压他这地头蛇。 “段官长,那就请你细细搜查吧,若是搜出证物,陈从我定严惩不赦,若是搜不出来……” 在段承恩森然的目光之下,他到底是没胆子把话说完。 林守倒是一团和气地说道:“诸位莫急,且先找找看吧。” 然后一炷香之后,几个镇凶司的差役回来对段承恩低声道:“头儿,啥也没找到。” 虽然旁人听不到他们言语,却能从神态上揣测一二。 刘坤元来了神气,冷笑道:“段官长,莫非是没有证据么?” 段承恩脸色有点难看,心里直骂娘,暗道林守这小子莫非也没主意了?若真是如此,只能作罢,好在对他自己来说也就是丢了面子,倒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林守目光盯着墙角的一排花盆。 “刘东家,您这盆栽是新种的?” 刚进刘府,他就已经开始算灵药所在的位置,最后定位到陈从院内这些盆栽里的概率最大,话自然不是随口问的。 被这么一点,刘坤元还未开口,陈从的脸色直接就变了。 段承恩如醍醐灌顶,走到墙边,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个崭新的花盆,泥土倾泄,隐隐露出个铁盒。 他弯下腰,捡起盒子打开一看。 “臭牵牛,是灵药,刘东家,烦请把购药凭据呈于本官。” 朝廷为了防止灵药私售,规定在采摘后的每一步都需要有凭据,若是从正规药行购得,肯定会有对方开出的票据,一眼便知,若拿不出来,自然就是无证的私药。 而像之前宋老掌柜去县城私下购药的这种过程里,对方是不可能开任何证据出来的,所以花盆里掉出的灵药,自然也不可能有。 陈从此时面如死灰,无法继续狡辩。 段承恩冷笑一声:“拿不出?那就是私药,此等乱法之辈,做出雇佣贼人加害灭灯师傅这等事也不稀奇,给我拿下!” 林守感觉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也在预料之中。 封建社会,官员办案不一定会讲什么证据链,你有私药,那就是违背朝廷法度,违背朝廷法度就是品行不端,品行不端,作出雇凶绑人的勾当也很正常嘛。 再加上那两个黑衣人的指证,已经足够令人信服,等把人抓回去大刑伺候,拿到签字画押的口供不难。 事已至此,刘坤元再次暴怒,却是冲着自家管事一巴掌下去,地上顿时多了一口血水和两颗牙。 “好你个陈从,竟然暗地里做下此等勾当,我当真是看错了你!”他一张胖脸涨得通红,好似气愤得不得了。 林守都快憋不住笑了,别的不说,这家伙演技是真不错。 但他也知道,今夜之事到此为止了,就如自己不肯直面灵药销售环节一样,刘坤元必定也是把事情交给陈从全权处置,如今事发,他自然壁虎断尾,不可能受到牵连。况且他势大根深,想要凭这种小事直接一巴掌拍死也不现实。 果不其然,陈从见事情败露,对购买灵药的事实供认不讳,但决口不提受何人指使,只说自己利欲熏心,把东家撇了个一干二净,背后究竟有多少威逼和利诱,那就不得而知了。 段承恩不愿把人逼急了,用眼神和林守确认之后说道:“还望刘东家今后谨慎些,莫要让府上再出现此等小人。” “官长教训得是。” 刘坤元连连作揖,又道,“刘某御下不严,让宋掌柜、灭灯师傅受惊了。” 宋小婉绷着脸道:“那二人闯入共济堂,还打坏我一个花盆呢。” 刘坤元心领神会,赶紧叫人去取了一百两现银作赔偿。 林守作为账房,笑眯眯地点清之后才收好。 他更惊讶的是,这姑娘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傻,之前还以为是个只知道送钱出去的老好人,想不到该精明的时候倒是不含糊。 除了共济堂,灭灯和尚也凭白得了压惊费,众差役自不必说。这种局面,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但各退一步,不要撕破脸皮算是最稳当的结局。 待段承恩带人走后,镇中几个豪绅耆老留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咳,刘东家以后需得小心些,免得为奸人所害啊。” “王东家说得是。”刘坤元的心情很不好,但面子上还得接着演。 那姓谭的老者不想让场面太僵,岔开话题道:“那年轻人是谁?” “好像是共济堂的账房。” “不知诸位留意到没有,他和那位段官长好像关系匪浅。” “嗯,不知是什么来头。说来也巧,陈从藏匿赃物的位置也是由他发现。” “是啊,陈从运气不好,若没碰上灭灯师傅恰好给共济堂做法事,就不会撞到这帮差人,想来也不至于……” “真就这么巧?” “谭公,总不可能是计划好的吧?世上岂有人能未卜先知。” “有理。” …… 回到共济堂,段承恩高兴得哼起了小曲儿。 “段兄这是怎么了?”林守明知故问道。 “哈哈哈,托你的福啊,今晚人赃并获,两起案子,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瞒你说。” 他把声音放低了些,“升迁有望。” “那就提前恭喜兄长了。”林守拱了拱手。 “好了,我先把人押回去,咱们日后再聚。” 不多时,段承恩就收拾好东西,带着一众差人走了。 今夜他们的收获着实不小,两个黑衣人的报酬,五百两银子全都拿去分了,还有刘坤元给的算是封口费,以及抓住贼人的功劳,全是实打实的好处。 林守没有从中沾手分毫,但他的收获更大,其一,借机把自己的私药生意跟段承恩挑明,以后直接可以请其照拂而不用找借口;其二,把刘坤元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半会他应该不敢再有所动作,自己的生意暂时稳定了。 宋小婉刚才把一百两精神损失费要过去,来回又点了好几遍都不愿撒手,见林守看过来,她红着脸蛋问道:“分,分你一半?” 第十九章 刀意 林守打发走宋小婉,又把灭灯和尚叫来,趁着月色在院子里说道:“大师,我们的生意可以变得更稳定,也能继续扩大,你愿意与我一道吗?” 灭灯没有多作犹豫,很快就答复道:“愿效犬马之劳。” 林守有些满意,他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江湖人士,多日看来,老和尚是个能靠得住的人。 现在打通了镇凶司的关系,以后做事就方便多了,他打算保持现状直到突破一境中期,然后到张家乡去组织人手,雇一批人寻药,自己只管测算大致方位,灭灯负责组织全盘,这样一来就能完全置身事外,也能省出时间来修行。 而且他也不打算就一头扎在这私药生意里,由于上不了台面,很难长久,最多拿来积累启动资金。 送走灭灯师徒,林守回到房中,将段承恩的账补全,这一次,对方认下了自己的生意,但也收获了足以升迁的功劳和不少钱财,总的来说依然五五开。 记完账,他回到院里坐下,于心中开始计算。 我与刘坤元产生冲突的概率。 费了好些力气,他得到了答案。 二成五分。 看样子,自己渐渐进入到那个吃了闷亏的豪绅视野中了。 可他为什么要在意老和尚灵药的来源呢? 林守把想不太清也不太迫切的事情放到一边,喝了口早已凉掉的茶,让心神稍作休息,他第二次拨动算盘。 我能扳倒刘坤元的概率。 这一次,算珠的跳动更为艰难,碰撞之声也不复清脆,最终,答案显现。 一成二分。 不出所料,有那个一境圆满的薛浪在,想要对付刘坤元就很困难,哪怕今夜让他损兵折将,终究撼动不了这条地头蛇的位置。 但是林守并不着急,薛浪这种山野武夫,自己修行没有体系,更没有算盘帮忙校准,练起功法自然不快,至少没有他快。 他在心中盘算,如今刘坤元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和灭灯的关系,但有段承恩护体,一时半会应当不会有事,必须抓住这个当口猛发育。 所以先睡觉。 相较于这个世界的本地人,此时已经算晚了,但其实也没到午夜,只是大多数人睡得都很早,毕竟没有抖音可以刷。 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林守洗漱之后就来到院子里。 服药之后三天,终于得闲来练习断魄往生刀。 这几天他压根没碰过刀,毕竟有五个镇凶司的官差在侧,不可能遇到危险,至少在这小小三侠镇不会,而且他忙于应酬也很忙。 一境初期练的是刀术第一段,中期练得是第二段,招式在其次,主要是磨炼胸中罡气,达到提升境界的作用。 对于修行者来说,境界这东西是万物根基,哪怕只在一境之中差一个阶段,拉开的实际战斗力就很大。 有了之前练刀的经验,林守没有直接开始,而是对照倒背如流的功法内容,先进行微调。 因为每个人的身体、气脉甚至性情都会对功法有影响,所以他需要找准最适合自己的练法,这种条件反倒是其他修行者不具备的。 然而这次,调着调着,林守却发现不对劲。 总感觉不论怎么调整,都差了点意思。 如今的感觉不比当初,毕竟他已经是一名成熟的修行者了,那种气机走脉的体悟怎么都不会错。 “奇怪。总不能是我不适合练这东西吧。”他疑惑地想着,同时计算晋入第一境中期的概率,发现确实比第一次微调的时候要低一些。 他站在院子中央,开始计算。 我练习第二段刀术的时候,与沈虚完全不同的概率有多少。 算盘给出了答案,九成。 林守目光一凝,果然是有问题,难道这功法错了? 他思索了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灵药也他娘的是药,我吃完药就跟老段那几个喝了三天酒,不会是不行吧? 他马上开始测算。 我与沈虚练刀不同之处在于服药后喝酒的概率。 九成。 “……” 林守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服用灵药之后不能喝酒的规矩,但是放在一般人身上,费老鼻子劲弄到下一个境界所需的灵药,然后修行的这个过程是很严肃的。 更有甚者,在服药前会沐浴更衣,服药后还得斋戒,哪有像林守这样每日与人对饮的。 都怪刘坤元害我分神! 林守突然感觉这地主老财更讨厌了。 他思忖了片刻,跑进屋中拿出一壶残酒。 吨吨吨。 微醺。 拿出刀来,把鞘扔在一边,林守迈着轻飘的步伐,让算盘劈啪作响。 共济堂的后院里传出嗖嗖的破空之声,他没有注意,自己向前挥刀的时候,身后出现了几缕若有若无的杀机。 ...... 傍晚时分,林守坐在宋小婉身前连连道歉。 “掌柜的,我真没注意,明明练刀的时候面对的是院子正中,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为啥断了。” 他苦着个脸,两人面前是一盆齐根断裂的盆栽,当初老宋掌柜买来的时候花了好几两银子。 宋小婉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说道:“你看这个断面,明明就是刀口!” “可我是背对它的呀。” “我不管,就是你干的。” “那,那那咋办嘛。” 林守挠着后脑勺,“要不以后院里的盆栽都我来浇?” 宋小婉噗嗤一声笑了:“谁要你来浇,上次让你浇那棵君子兰,结果灌了一整壶进去,你想给我全涝死吧。” 林守见她笑了,如释重负地说道:“不生气了?” 宋小婉那好似刚想起来,连忙把脸一板:“还有一点。” “晚饭我做?” “那我不气了,嘿嘿。” …… 肃州,白水山。 “前三境的断魄往生刀修习要点就是这些了,不复杂。” 威严的声音来自沈山主。 “爹,不对吧,前三境里还有一招你没说。”沈虚认为他老子在藏私。 “哪一招?” “这个。” 沈虚走向一旁,抽出自己的刀,身形一闪,眨眼晃出数丈距离,只在身后留下数道银光,将无形的空气切割出呜呜的嘶鸣,凌厉非常。 沈山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这小子,当初我教的是一点儿没记。” 沈虚这大龄青年有点想叛逆一下,但有求于亲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 “你刚才用的这个叫刀意,不论是拳、掌、枪、剑还是别的什么,只要走武道,都需要去悟出来的,否则,走不远。” 他这种高手所言的“远”,指的是绝大多数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对啊我知道,你没说怎么练。” “啧,悟!!!” 沈山主喜怒不形于色,少有情绪波动,但面对自己这亲儿子的时候,常常被气得不轻,“刀意啊,是在修行过程之中,根据招式特点自行体悟出来的,每个人都不同,何来教与不教之说。” 沈虚讪讪地点了点头,他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女人身上,平日里哪管这些东西,都是学了就忘。 沈山主又说道:“不必着急,你那小兄弟在前三境都不一定能悟出来,别说他,不少人一生都不能感悟分毫。” 沈虚撇撇嘴:“为何我三气抱神境就会了。” 沈山主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你天赋高。” “哦?哈哈哈,不愧是我。” “稳重些!你哪怕稍微上点心,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是个四境!” 第二十章 离九真不是个人 又过了三天,林守终于将全部的练法都测算完毕。唯一的问题是,或许因为服用灵药之后酒喝多了,他每次修行刀术的时候都必须得整点儿。 好在出招之时不需要,否则怕是得变成个纯纯酒蒙子。 只是宋小婉被他整日“借酒浇愁”的举动给吓到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凑过来说道:“我是逗你玩的呀,不是真得怪你弄坏了盆栽,也没有生气。” 林守哭笑不得,好言解释了数次才终于让她相信自己喝酒是修行所需。 另外,在练刀的过程里,又出现了数次附近物品被莫名斩坏的情况,这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为啥呢?” 经过一次次的测算,他终于确定,那的确跟他的修行有关,并且是一种可以为己所用的特殊力量。 “但是沈虚没说过这回事啊?” 林守哪里想得到,教自己修行的肾虚公子也是二把刀,自己都没搞清楚刀意是什么,更不可能系统地讲出来。 从发现这一点开始,他将修行的重心放在了捕捉那一丝捉摸不定的凌厉刀光之上,却渐渐发现,自己胸中的罡气噌噌猛涨,如此修行,仿佛事半功倍。 一个月后,他终于掌握了断魄往生刀的第二段,同时也学会了如何把脱缰的刀意化为己用,此时,他每出一刀,都会有一缕隐晦的杀机随刀锋斩出,杀伤力直接翻倍。 “啧,好消息是修到一境中期了,坏消息是,感觉我的断魄往生刀已经跟沈虚教的不是一个东西了啊。” 林守心中有些打鼓,毕竟是第一次修行,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总害怕练着练着走火入魔啥的。 然而他却不知,能够在既往功法上有所体悟,推陈出新其实非常难得,许多武道名家大半辈子都在追求这样的突破。 他能做到这点的原因,一是阴差阳错地在服用灵药后喝了不少烈酒,二则是在酒后还能利用算盘去找出最高效且贴合现状的修行方法。 若是换成别人,喝酒恐怕只能误事,说不得就因为几顿酒将武道走偏,他却反过来将酒意化作了刀意。 此时,他再次拨动算盘。 我能扳倒刘坤元的概率。 二成六分。 虽然还是很低,但跟一个月前相比,翻倍了。 不过现在还需要......隐忍! 其实也说不上,毕竟刘坤元在那夜之后就偃旗息鼓,按照灭灯得到的消息,似乎是没有再碰灵药生意了。 就在突破之后的第二天,老和尚又带着离九登门拜访。 “宋掌柜,我来买些药材。”老和尚站在门前,对正在看书的宋小婉说道。 宋小婉从来不多问,直接把师徒二人带进去找到了林守。 “大师,好久不见啊。” “林施主,确实很久了。” 灭灯动了动嘴唇,好像在犹豫,最后说道,“还有新的灵药吗?” 林守想起来,自己一个多月没给老和尚供货,这家伙可能一直憋着,终于等急了。 “咳,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这几日就要动身,很快就能续上。” 他干笑了一声,心道以后还得注意时间安排,至少要让自己人有信心,“不过,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林施主请讲。” “你们庙里就俩和尚,平日里也不见你添置物件,要这么多钱干嘛?” 灭灯看了身旁的小和尚一眼,没有多作犹豫,直接答道:“林施主有所不知,其实离九他不是人。” 林守的眼神有些同情:“别这样这样说孩子,他就是胆子小了点,吃得多了点,不至于不至于。” 灭灯和尚尴尬道:“不,他不是人,是妖。” 妖?! 林守心里一惊:“幻化成人形了?” “然也。” 灭灯点头道。 林守突然就来了兴致:“小离九,你原本是什么灵物啊?” 离九涨红了脸,羞涩道:“狸,狸猫。” “能变回本体吗?” “能的。” “来一个。” “衣服会掉下去。” 林守退而求其次:“那整个兽耳出来看看。” 啾。 离九听话地让两只耳朵变回了本体那种毛茸茸的样子。 别说,还挺萌,可惜是男的。 林守穿越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妖族。 在大乾,妖物化形后并不受到排斥,相反,朝廷或是各大宗门也乐于招纳他们,因为妖族比人族更有天赋,往往自带神通,能力非凡。 林守又问道:“你有何种神通啊?” 灭灯接口道:“他尚且年幼,妖力未成,老衲赚取金银,正是为了换成所需灵药,让他尽快冲破血脉桎梏。” “怪不得。” 林守就感觉灭灯这老光棍看起来也没什么欲望,赚那么老些钱都没处花,原来都用在了离九身上。 “若是日后他妖力显化,会如何?” 老和尚回答道:“修为自不必说,另外狸猫一族本身具有神通,可幻化形态,转变样貌。” 林守暗暗揣摩,在这个没有身份证联网的时代,变身术可是个神技啊。 他忽然感觉自己运气很好,出生点在一个镇,不是什么风口浪尖,有足够的时间发育,自家掌柜好说话,性格不错长得还好看,旁边破庙里,一个老和尚江湖经验丰富,一个小和尚是潜力股。 “不错不错,大师,距离九显化出妖力,还需大概多少灵药?” “起码值这个数。”老和尚伸出一根食指。 “你们这些和尚都喜欢打哑谜是吗?”林守很不待见谜语人。 灭灯赶忙说道:“黄金千两。” 在大乾,一两黄金大致等于十两白银。 林守心道妖族还真是费钱,光启个蒙就得一万多两银子的灵药,这还不算之前搭进去的。 “既然如此,咱们这样的小本买卖,再做许久也不见得能凑够。” 老和尚道:“的确如此。” “所以,大师有没有考虑过,更进一步呢?” 灭灯之前就想问他打算怎么把生意扩大,于是直接说道:“若有方法,老衲自然没有不愿之理。” 林守就喜欢有野心的员工,继续说道:“我们若是一个采药,一个分销,效率太低,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想要成功,就得规模化,像那些大药行,宗门,豪绅,哪个是单打独斗的?” 他开始画饼,偏偏灭灯很吃这一套:“有理。” “所以,我打算集结一批人手,从采药到分销全部包揽,由你来管。” 虽然是饼,但也是他实打实的计划,如果能做成,他就能将私药产业全部交给灭灯,自己修行或是做其他买卖都有时间,同时也与不上台面的交易隔绝开来,就像刘坤元一样,关键时刻不会被牵连。 灭灯是个有脑子的人,他立刻就从其中判断出来,业务一旦上了规模,利润跟从前是完全不同的,关键是,他也能从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和尚,摇身一变成为管事之人。 “林先生!”他动情地握住了眼前年轻人的手。 林守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所以就请稍安勿躁,我近日就动身去解决采药人的问题。 第二十一章 有点东西 高阳县域,张家乡。 “王大哥,好久不见。”林守还是那幅笑眯眯的样子。 王田,这个老实巴交的采药人也同样热情:“小林兄弟,你又来了?” 他有些意外,还以为这年轻人就是图个新鲜,之前来山上走一遭,发现找不到灵药就心灰意冷,不会再来了。 林守说道:“这一个月有收获吗?” 说起这个,王田脸上涌现出喜色:“有,找到一株长脚参。” 林守想了想,这种灵药的价值不太高,商行里大概都只能卖个七八十两。 “恭喜王大哥了。” 两人对着拱手好半天,林守才终于图穷匕见:“其实,小弟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王田略有些警惕,他是个老好人,但不是冤大头,采药十年,在山中见过不少腌臜事,一听有请求,立刻就拘谨起来。 林守也知道这点,心中并无责难,只是说道:“我想跟随王大哥你们的采药队伍一起进山,学习观摩,看看你们这些前辈是如何寻药的。” 他的真实目的当然不是学习,而是考察。 要笼络一批有经验的采药人,作为长期的采药上游跟灭灯对接。 但招人,最重要的并非能力,反正他自己有算盘,可以大致测定灵药所在的范围,到时候叫这帮人去找就行,相比之下,他更看重的是性情。 必须要靠谱,绝对不能生出事端,生意,最要紧的是稳定。 听到这个请求,王田松了口气:“这种小事自然没问题。” 反正他们忙活几个月也不见得能找到一株灵药,跟着去看几天又能怎么样呢? 通俗的说就是,只要我赚不到钱,你就坑不了我。 林守见他答应,喜道:“多谢王大哥了。” 在王田的引荐下,他正式认识了这个规模极小的采药团伙。 陈大、张根,还有个少妇叫张彩,不过是一拳能打死牛的那种少妇,毕竟在山上爬坡下坎,风吹日晒,只能说身体很好。 在采药人队伍里,通常都会有个女人,因为寻找灵药全靠运气,他们非常信奉各类“偏方”,觉得阴阳调和才能更合天数。 林守一一和众人见礼后,张彩首先站出来说道:“林小弟,咱们上山采药是生意,我得把丑话先说了。” “直说便是。” “好,你要与我们一同上山,按理说,没这规矩。但咱们看你也不像不轨之徒,就这么也并非不可,只是要说好,若有所获……” “自然与我无关。” 林守明白她什么意思,提前说清楚,万一找到灵药,到时候自己说是团队一员,也要分一杯羹,那就很难办了。 张彩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无情,苦笑了一声道:“林小弟,提前说清楚对我们都好,在山上,最容易引发事端的,往往都是一个利字。” “我明白。但是有个问题,若我自行寻得灵药,该如何算?” “哈哈哈哈。” 众人笑成一团,说道:“那你得给我们二十两带路费。” 话虽如此,却没人觉得有机会得到这二十两银子。 最终,林守成功混入了采药人团伙。 第二天,众人没有急着走。 林守提出疑问,王田微笑道:“我们还要等个人。” “人不是都在这儿了吗?” “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回了趟老家,找了个修行者来。” “什么境界?” 林守暗骂一声,这帮人昨天没提这个茬。 不过倒是不能怪他们,毕竟是他自己假装傻白甜来学习,别人肯定不会什么事都告诉一个实习生。 王田有些茫然:“好像说是什么,一气什么境。” 林守有点无语,普通人弄不清楚境界划分,一气凝息境里也划分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之间亦有差距,光说个一境没用。 没多久,一个叫做周宗楚的年轻修行者出现了。 说他年轻,那也看和谁比,从面相看,他比林守要大上几岁,但跟王田他们比,确实算年轻了。 让林守松了口气,他已经感受到,这人也就是刚刚贯通气脉,无非一境初期。 也难怪王田能把人找来,毕竟刚聚气的修行者,肯定急着要去弄到突破中期所需的灵药,最低配置也得几百两银子。 从他还要自己来寻药挣钱的行为来看,这周宗楚应当也不是出自什么宗门,和自己一样,算是散修才对。 林守自忖应当能拿捏此人,即便弄出什么幺蛾子也不会有事。 然而很快他连这种顾虑都打消了,这周宗楚乃是王田的表侄,有血缘关系,为人也谦和有礼,并不自恃身份,看起来人还不错。 午饭过后,一行六人一起从营地步入了山中,这次连王田都跟了上来,因为有了修行者,他们并不打算每日下山过夜,而要往更深处走,寻找更大的机缘。 除开林守,其他人手里多少有个罗盘指针一类的东西。 “小林啊,这第一件要注意的事情,就是寻药尺。” 或许是因为当面说了冷语,张彩始终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在教学上显得特别殷勤,“寻药尺就是一种信物,如王大哥手里的罗盘,可以在冥冥之中助我们寻得灵药。” 林守点点头:“放心吧彩姐,我有寻药尺。” “在何处?” “在心中。” “哈哈哈,讨厌!拿你彩姐寻开心。” 张彩发出杠铃般的笑声,在他肩上敲了一把。 林守揉了揉肩,暗自感叹这女人手劲儿挺大。 除了张彩,新来的周宗楚也很爱跟林守说话,因为其他人都是老手前辈,只有他们俩是萌新,不自主的就抱团取暖。 “林老弟,你身体不错啊,走这么久都不喘。” 林守嗯一声:“从小习武。” “习武?你可想成为修行者?”周宗楚顿时来了兴致,他刚刚贯通气脉一个月,还在兴奋期,逢人就想炫耀。 没人问过林守是不是修行者,但都默认了他不是,毕竟正常修行者都会在一开始表明身份来提高要价。 如果他直言自己是修行者,跟着走一趟,哪怕没有采药经验,也有资格分走大头。 “不急吧,咱们先寻路,采药为重。”林守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便随口糊弄过去。 周宗楚的兴致顿失,悻悻地走到一旁。 林守也很无奈,觉得这小子性格略有些轻浮,不太稳重,或许跟刚贯通了气脉还很兴奋有关。 他倒是没考虑过,作为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自己是否过于老成了些。 这次行进的路线是之前没有去过的,毕竟上次来云溪山脉,每天都要赶在日落前下山,所以只能在外围浅层探索,而今天出发前王田就说了,预计要在山中呆三到五天,具体如何要看过程中的遭遇和收获。 行至日落,众人在山中露宿,围坐火堆边,把死面饼子泡在水里填饱肚子。 林守问道:“山中多有猛兽,就算不遇到精怪,岂不是也有危险?” 王田用树枝戳了戳火堆下的木头:“是啊,所以如果没有小周在,我们可不会选择到这里面来。” 张彩笑道:“这次走得远,希望可以有收获。” 寡言的陈大却泼冷水道:“才刚得了那株长脚参,怎会这么容易?” 其他人倒是很同意这个逻辑,采药人相信运气是要积攒的,刚有所获,短时间内自然不会再有。 只有林守和周宗楚对视一眼,默契地撇了撇嘴。 然而后者怪相还没做完,突然就站起身,将腰上做工粗糙的长剑抽了出来。 “有东西在靠近。” 第二十二章 真正的考验 听到周宗楚的预警,王田等人神色紧张,纷纷拿出自己的刀剑防身,他们并非修行者,但作为采药人,多年来也淘换到了一些二手兵器,足以应付大部分情况。 林守也抽出了刀,并非花了二百多两打造的那一把,而是来之前临时花几两银子买的短刀。 既然有心在暗中考核这些人,自然做戏做全套,道具上不能出破绽,尽管他们大概率认不出十日铁。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倒是很淡定,因为早在周宗楚有所察觉之前,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来犯之敌,并且确定,应该是某种野兽而非精怪。 果不其然,几双金灿灿的眼睛很快出现在周围暗处,但忽明忽暗的火光还是让众人看出来,那是几只花豹。 在林守原本的认知中,豹子性情孤僻,并不群居,但是这个世界的动物有所不同,只因山中除了猛兽,还有精怪妖灵,走单不利于生存。 倒不是数量多了就能对付那些超凡的存在,而是因为若单独行动,需要比敌人跑得快,而群体行动,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够了。 不论如何,看清了黑暗中的东西之后,周宗楚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身为修行者,他有自信可以对付这些大猫。 “王叔,你们退到火边去。” 话音未落,林守率先跑到了火堆旁站着,动物大多怕火,这地方看起来是最安全的。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握着兵器和赶路时捡来的竹杖原地警戒。 几只花豹并不够周宗楚打的,尽管长剑破旧、剑法生涩,可是有了胸中那口罡气,只是几个闪身,两具尸体落下,血溅当场,剩下的畜生迅速胆寒而逃。 “小周!” 毕竟是自家子侄,王田担忧地跑上去,“有没有伤着?” 周宗楚转过身来,故作潇洒地将甩了一下才将剑收回鞘中,露出一个笑脸:“叔,它们要是不逃,全得死在我剑下。” 其他人之前哪里和修行者如此亲近过,此刻全部围过去叽叽喳喳地询问。 林守独自呆在一旁,暗暗点头。 他看出来,这个新晋修行者的剑法还没有特别熟练,对付几只花豹够用,若是精怪或者其他修行者就不行了。但他还是挺满意,因为在花豹逃离的时候,周宗楚虽然想追出去,但还是忍住了。 一来黑暗的山中有何危险尚未可知,二来剩下的几人都不是修行者,如果他追出去了,这些人再遇到危险就难以应付。 林守需要的并非能力卓绝之辈,而是保证不出事、不惹事,能让生意稳定进行下去的人。 惊奇过后,众人回到火堆边坐下,但嘴里还在不断夸赞。 “真厉害啊,之前听你王叔说我还不信,想不到你长得挺秀气,打起来真不含糊。要是你早来,咱们都发大财了呀。”张彩一巴掌拍到了他肩膀。 林守眼皮跳了跳,自己一境中期挨那巴掌都感觉疼,更不必说刚成为修行者一个月的周宗楚。 风波平息之后,众人轮流守夜。 王田说道:“小林,你不分好处,我们也不叫你出力,守夜你就不参与了。” “行。” 林守点点头,感觉这样挺公平。 一夜过去,天刚亮时,众人继续前进。 在路上,王田一伙人各展所长,什么罗盘拐铁转得飞起,四处寻找灵药的踪迹。 不过他们也不是纯靠玄学,大多数时候依然是靠经验。 灵药的分布很随意,但仍有一些基础规律可循,燥烈的不会生在寒潭附近,阴寒的也不会生在向阳处。 可惜走了两天,队伍仍然一无所获。 正如灭灯对离九所说,如果采药很容易,岂不是穷苦之人都往山中了。 林守注意到,他们这些人和自己不同,目的不单纯是找灵药,如果遇到些寻常药材也是照收不误,终归能拿出去换点小钱,对修行者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人来说也不错了。 第三天午后,众人在一条溪边停下来休息,顺带补充食水。 “哎,累死了。” 陈大靠在一棵老树上,脱了鞋揉搓脚底板。 “就在这地方寻上半天,然后准备返程吧。”王田显然是整个团队里的主心骨,一直都是由他在作决定。 林守忍不住出声道:“这里?” 王田自信满满地说:“罗盘指示就在这里,遇水则灵,咱们沿着溪流去找。” 林守无言以对,在一路上,他反复测了好几次,通过多条直线确定出了一个点,距此地二三里远的位置有灵药,但不在溪水旁。 休息妥当,众人开始分配搜寻区域,依然不要求林守做任何劳动。但一路上,他确实从这些熟练采药人身上学会一些技巧。 如果能熟练掌握这些经验,以后他靠算盘寻找灵药的时候,不仅能确定方位,说不定还能推测出那种灵药的大致种类。 不过这一次,林守没有在旁边围观,而是主动说道:“我去那个方向看看。” “啊?” 王田愣了一下,随即又说道,“行吧,别跑远了,注意安全。” “好嘞。” 林守独自一人离开划定的范围,加速向算出的地点跑去。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这次的速度要快得多,而在这种地方,哪怕遇到上次那种大山精,也足以应付。 况且其实上次也属于极端情况,不那么容易遇到。 路上他已经听王田等人说过,这云溪山脉被分成了好几层,每日都来得及下山的那种区域是一圈层,只有些价值几十到二百两左右的便宜灵药,厉鬼葫芦和大山精都属于不该出现的东西。 别说之前,哪怕此次众人活动的范围在二圈层,都很极少出现大山精那种水准的精怪,否则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入。 林守一路疾奔,利用算盘很快到了推算地点,找到了一汪小水洼。 “水里的,寒潭草或者鱼鳃草?” 林守顺便利用刚学的知识猜测了一下,然后脱下鞋子撸起裤管就跳下水洼,顿时感觉一阵并不符合常理的冰凉,一番摸索之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事实证明,他的经验比起专业采药人还差了些,从水中拔下来的并非他所推测,而是一颗核桃大小的收阴珠。 从水底将东西拿起来之后,那股寒意立刻就消失了。 林守回忆了一番,在灵真药行看过,这玩意儿大概值个一百八十两银子,乃是一些阴寒功法突破一境圆满所需的灵药之一,但不少富人会收在家中,酷暑时日投入水里,作降温消暑之用。 “收益不错。” 林守很满意,他知道,自己拿到这东西之后,对王田等人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 “小林怎么还没回来?”张彩从一颗大树顶慢慢滑下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陈大,你去看看呗。” “哦。” 陈大刚才出力最多,此时正好休息休息,不紧不慢地往林守消失的方向寻去,可没一会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坏了,我没找到人。” 第二十三章 总不能空手来吧 阴霾笼罩在所有人脸上,在这深山老林,一个年轻人独自消失在山里可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办,王叔?” 周宗楚问道,他一路上跟林守交谈最多,现在也最是担心。 “我们去找找他?” “这……” 王田很是犹豫,“若要找,须得一起走,否则不安全,可他要是待会回来,看到我们不在怎么办?” “那好办,咱们在原地留个字条。”张根说道。 “有理。” 王田等人自然不会带纸笔,便从衣服上撕了一条,然后捡起一截烧黑的树枝在上面写字。 几人围在一起,由文化水平最高的周宗楚执笔,你一嘴我一嘴地说该写什么。 “哎呀还写什么抬头,这地方哪有别人。” “主要是我们去哪了。” “还有要他在原地等着。” “在原地等着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现在就不危险了吗?” “你们在干什么?” 这时候,突然插入了一个新的声音。 “给小林留字条。” “留什么字条。” “哎呀,不是说了怕他回来没见到我们就乱跑……嗯?你回来了?” 众人连忙转头,见到了好整以暇的林守。 “你怎么回事!” 王田稍微有些愠怒,“不是叫你别跑远了吗,要是遇到山野猛兽怎么办?” 林守心道,是遇到了一条蛇,一头野猪,都顺手宰了。 但他嘴上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在那边找药,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不知不觉?” 采药人对这种词比较敏感。 “嗯,就是一种玄妙的感觉。”林守说道。 王田等人更感兴趣了:“是不是一种直觉,就是认定顺着那个方向就一定会找到?!” “对,对对!” “哎呀,那你中了!快快快,刚才是什么方向,咱们再去一遍。” 几人都很激动,认为这是天降机缘了。 林守不慌不忙地将收阴珠拿出来说道:“不必,我已经找到了。” 周围几人顿时没了声息,都盯着那颗墨绿色的小珠子,仿佛看到了一张崭新的二百两银票。 什么世道!我们这些采药多年的一无所获,他怎么一去就有了! “这,怎么算?”张彩先开口说道。 王田首先说道:“不,不不不,我们不能分,小林去的地方在我们划的范围之外,是他自己找到的。” 话虽如此,从他这句话最开始的否定就能看出,他心里已经动过这个念头了。 张彩又出来做坏人:“可是之前说过了,若有所获,须得交出二十两做带路费。” 王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眼神投向林守:“小林,你觉得呢?” 林守微笑着说道:“做生意自然要讲信誉,说了怎么算,就怎么算,王大哥,你不能总是当好人。不过咱们也是说好了的,我得安全出山才能付这二十两。” 张彩豪迈地笑道:“那是自然,包小周身上了。” 周宗楚嫉妒地嚷道:“小林你等着,半路上我就给你劫了!” “你可以试试。” 林守嘿嘿一笑,将珠子收回了怀里。 又寻了一会,王田等人一无所获,只能不甘地收拾东西开始返程。 路上有惊无险,遇到了三只山精,这种弱小的精怪,周宗楚就可以以一敌二,另外几人合力,并在林守暗戳戳地帮助之下干掉了剩下的一只。 两天后,一行人终于是回到了第一圈层外围。 “小林你运气真好啊。” 王田一边走一边感慨,“咱们这一路上的情况你都看见了,其实很正常,放在平时,进出十几次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丁点灵药。” 陈大附和道:“是啊,你这是第二次进山?” “嗯。” “要不说新手总是运气好。” 众人嘴里说着运气,却不是不服,在采药人之中,运气好是最高褒奖了。 张根走在最前面,转过身边退边说道:“待会出去了,你可要小心些,若是被人知道你身上揣着一颗收阴珠那——啊——” 说道一半,他忽然一声惨呼,被绳索啪地套住脚踝,整个人呼地就倒吊在了半空中。 接着,十数名衣着各异的山贼手持刀兵从林间钻了出来。 就如老采药人所说,云溪山脉之中,精怪害人尚在其次,不怕天灾,更怕人祸。 “几日前就见你们进山,过了许久,终于是等到了。” 领头的贼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什么货自己交出来,或许留你们一条性命。” 王田等人神色凝重,他们入山时明明没注意到有人,想不到还是被盯梢了。 像他们这种进入第二圈层的采药人往往会特别小心,因为若有收获,可能比在第一圈层来得贵重,所以被贼人盯上的可能性也更大。 林守有些意外,他当时考虑到了贼人盯梢,还特别注意了四周,同样没有发现,想来应该是其中那两个一境初期的修行者在尾随。由于地形复杂,若是故意遮掩气息,尽管比那两人的境界高一个阶段,依然可能注意不到。 不过相比之下,他除了意外,还有点窃喜。 本以为这趟是把王田等人考核了不假,但收益太低,现在好了,这帮山匪总不能是空手来的吧?太客气了。 王田抱拳道:“诸位好汉,我们此行并无所获,还请放……” “放屁!搜。” 领头的贼人喊了一声,便招呼手下压迫上前。 山贼们干多了这样的勾当,很是熟稔,从四面八方围住几人,不留任何逃跑的路径。 王田赶紧往林守身前挡了挡,他们身上的确没有灵药,可小林手里有啊。 另一边,张彩担心周宗楚忍不住动手,赶紧在暗中拉住他。 遇到此等强人,若不反抗或许还有生路,胆敢出手必死无疑。 可是她伸手之后,却未感觉这小子有所动作,抬起头,发现周宗楚正呆呆地看着前方,好似吓傻了一般。 “别怕,你王叔会想办法让我们离开的。” 这话是安慰,张彩也不知道后续会如何,碰到这种事情,生死都是五五之数,他们有些倒霉。 然而周宗楚却颤声道:“林,小林。” 张彩举目看去,只见林守提着那把破旧的短刀,不疾不徐地向山贼头目走去,好似在林间散布一般。 王田看着经过自己身侧的青年,低声说道:“不要命了?回去。” 林守什么也不说,只是将刀鞘仍在了一旁。 山贼头目话也不多,只是冷声道:“砍了他。” 两个原本上前来搜身的山贼抓起无鞘的阔刀,一左一右直接出手。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林守眼里缓慢无比,别说招式,就连手臂上蠕动的肌腱都瞧得一清二楚。 他后退半步,伸手在两人肘部一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见交错而过的刀尖相互刺入了两名山贼的脸颊。 “啊——” 凄厉的惨叫仿佛战吼,瞬间点燃了林间,所有劫匪同时暴起,意欲杀人。 身后王田等人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懵了一瞬间,也抄起刀剑迎了上去。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没人会犹豫,因为犹豫就等于束手待毙。 年轻的周宗楚虽然是修行者,但最没阅历,反而呆愣了最久才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抽剑追向林守,打算去对上那两个同是修行者的山贼首领。 “别过来。” 林守却把他叫住,如今晋入中期的他有了境界压制,可以在气势爆发后感觉到敌人的修为。 他一个人能处理两个匪首,所以喝止周宗楚,怕自己的刀意将其误伤。 周宗楚刚跑了两步就被喊停,他的脑子一团乱,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与两名凶狠的匪首交错而过。 噗—— 明明刀未沾身,那两人的胸前却同时飚出了两条血线,顺着冲势就栽倒下去,转眼间没了气息。 而此时,周围其他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交手。 杀机四伏的场面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呆愣当场的山贼喽啰和采药人。 第二十四章 跟我走一趟 林守站在两具尸体后,手里的刀没有还回鞘里,因为它的锋刃已经消失不见,化作齑粉散入了泥土之中。 破铜烂铁无法承受断魄往生刀的意境。 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论是采药人还是劫道的山贼都呆住了。 他们看见那个青年转过身,好像是在笑。 “诸位好汉,你们是要束手就缚,还是……顽抗到底,然后死在我的刀下?” “好汉”们从没见过如此强大的修行者,在张家乡这种地方,那两个已经死透了的匪首就已经是顶尖存在了,若不是被镇凶司通缉,他们都不至于铤而走险干这种买卖。 哐啷之声不绝于耳,山贼们丢掉兵器,丧失了抵抗的想法,刀口舔血多年的他们知道,如果继续下去,只会当场死在这里。 在采药人一伙之中,最震惊的是周宗楚,因为其他人不是修行者,看不出来林守那一刀的厉害,甚至都没看清,而他只一眼就体会到了其中差距。 就算再练个三五年,我也不可能斩出这样的一刀。 他喃喃地想着。 不,就算是教我剑法的人也绝对不会。 他是对的,因为“意”这种东西,对下三境的任何武夫来说都是极难掌握的。 一种崇拜的情绪油然而生,直到林守不顾形象地趴到两名匪首旁边摸包裹才结束。 不只是他,场间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对于普通人来讲,那个一直很好说话的青年已经成了深不可测的修行者,他不开口,谁也不敢乱动。 然而林守此时正满心欢喜地摸索着山贼首领的收藏,加起来二百五十两的银票,一个装了好几棵灵药的锦盒,价值近千,除此之外还有些散碎物件。 看样子,自己这一行人并非他们劫掠的第一批。 林守一点不客气,把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才转身走回人群中。 “把他们的兵器收一收吧,拿出去卖掉还能值几个钱,就抵那二十两了。” 这话是对王田说的,林守懒得带那些喽啰的破旧刀兵,死沉死沉的,卖的钱也不多, 交代完,他又叫一帮山贼排队站好,倒是并不凶恶,甚至依然面带微笑:“请问一下,有没有被朝廷通缉的?” 这么礼貌的吗? 那帮山贼连声道:“没有没有。” 林守有点失望,指着两具尸体说道:“那俩呢?” “飞天龙李俊,下河蛟李盛,都是被县衙悬赏捉拿的。” “这还差不多。” 林守说道,“麻烦去把他俩脑袋割下来,自己提着跟我走。” 一帮喽啰只想着活命,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 林守带着所有人出了山,在采药人营地与王田等人分别。 “王大哥,小弟先告辞了。” 王田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他好半天都没想清楚,自己教了一路的小年轻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么厉害的修行者了。 林守继续笑道:“那些刀剑你们自行处理,咱们暂时两清了。” 王田没注意到话里那个“暂时”,赶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靠你才救了我等性命,怎能再收钱财。” 林守懒得多说,只让一众山贼喽啰排好队:“带路,镇凶司卫所。” 然后转身冲采药人挥手:“后会有期。” …… 林守押着十数名山贼走向镇凶司卫所,最前面那个手里还提着俩脑袋。 到了卫所之后,门口穿黑犬袍服的差役很是警惕,毕竟一伙壮汉成群结队地径直过来,看上去还是有些让人不安。 但是很快,他就看到队伍后面有个面容和善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一声令下,众喽啰立时停步。 他走上前来,对差役抱了抱拳,岁后递上从匪首包里摸出的一粒碎银:“这位官长,某姓林,烦请通禀一声段承恩段队正。” “啊?” 那差役见眼前这年轻人气定神闲,又直接说出了姓名,便不觉得可疑,却是没接银子,面露难色道,“段官长如今不在此地了。” 林守走上前,低声问道:“升了?” 那差役更确信此人的确认识段承恩,便客气地笑了笑,点头确认。 “那,队正缺位,何人递补啊?” “是秦参。” 林守放心下来,秦参正是原先段承恩的队副。 “那也请通禀一声可好?” 差役终于收了银子,道一声稍待,人就走入了卫所。 不多时,秦参一路小跑出来了:“哎哟,林贤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林守叫那提头的喽啰走上前,让秦参去找人分辨一番,确定了两匪徒的身份,悬赏加起来有个三百两。 有自己人帮忙,林守在现场就领了赏银,又把十几个喽啰交给秦参发落,处理完正事,才闲下来问道:“段兄这是升往何处了?” “自然是县城衙门,做了千卫大人手下的百卫。” 林守惊讶道:“升这么快?” 百卫已经是从八品上的武官了。 秦参却说:“贤弟你也有功,前些日子抓住那几个贼人,让千卫大人很是赏识。你有所不知,前段时间高阳县域风声鹤唳,没几个人敢顶风作案,段大哥这业绩让不少人都眼红。” 林守暗笑,他所料果然不错。 秦参又接着说:“但关键是,有了厉鬼葫芦藤,段大哥他又破境了,如今二气回元境圆满,做个百卫绰绰有余嘛。” “也是。” 两人聊了一会就分别,林守踏上回三侠镇的路途。 别的不说,这一趟收获还行,他原本的目的只是考察王田等人的品行,决定是否要让这些人成为自己采药的手脚,想不到莫名来了一伙山贼送人头。 除了一颗收阴珠,还有一盒价值千两的草药,两个上了通缉的人头三百,加起来一千五百两了。下一波的灵药有着落了。 “今日大吉。” 林守揣着东西回到了三侠镇。 …… 王田一伙人直到数日后都没缓过劲儿来,他们这些采药人,一辈子都很难碰上这样的状况,而且林守那句后会有期总让他感觉有深意。 这天正和一群同行在营地里讨论采药技术,主要是怎么提升运气,忽然有两个镇凶司的官差走了进来。 众人正想一哄而散,却听那两人高声嚷道:“哪个是王田?” “我,我是。” 他战战兢兢地起身,周围的人有幸灾乐祸者,有兔死狐悲者,反正采药人被官差找上准没好事。 那官差说道:“某姓秦,你跟我来一趟。” 说完,他又横了周围一眼:“都散开,围在一团干什么?!” 其他人纷纷让道,却在心里嘀咕,黑狗拿人,何曾有通报自己姓甚名谁的习惯了? 王田忐忑地跟着秦参去往卫所,心里不断回想自己今年采药的销路,有的是卖到正规药行,也有私自贩售的,不知道是哪一桩事发了。 但不应该啊?照理说我都没有留下手尾。他脑袋里有些发懵。 到了卫所之后,两个差人把他带到一间偏房,只说了一句等着便走了人,没多久,进来一个光头。 “见过王施主,老衲灭灯,此来是想与你谈一桩生意。” 第二十五章 一个道士 王田看着眼前的老和尚,心里直打鼓,一个和尚跟我谈什么生意?而且还是在镇凶司的卫所里,真是奇哉怪也。 灭灯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惑,有个神秘的东家要出钱雇佣他们采药。 王田听罢,直接就想拒绝,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往往都是巨坑,真答应了,说不定人财两失,他哪能往里踩。 老和尚却笑着说道:“施主莫急,不妨听完老衲的条件。” “那就讲讲吧。”王田的态度有些冷淡。 然而这种态度随着灭灯的言语,渐渐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不解。 “一年二十两,每人?!” 他更惊讶的是,这老和尚竟然能把团队里的每个人名都叫出来,而且还准确地说出周宗楚是修行者。 而且这条件实在优厚,如果他们自行采药,正常情况,分下来一年也赚不到二十两。 “正是,此外,若寻得灵药,诸位可分一成。”灭灯的语气很平静。 王田已经开始怀疑这条件的真实性,毕竟谁会凭白来送钱呢? “可,可有额外要求?” 灭灯老和尚微微一笑:“有,诸位必须在东家制定的范围采药,不得自主行事,不得私自藏匿,不得与人冲突争斗。” 王田更不解了,哪有雇人采药还限定地方的,不会是什么人傻钱多的纨绔想试试手气,又懒得进山,所以请人代劳吧? 这时候他就想起了林守。 瞧瞧人家小林,那么厉害的修行者都亲力亲为,人跟人真是比不了。 不论怎么看,这生意背后都处处透着诡异,放在平时定然是直接拒绝,可对方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见他沉吟不语,灭灯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物,是一把无刃的刀柄。 王田思索的神情顿时凝固在脸上,指着刀柄嚷道:“小林!” 灭灯把东西收起来说道:“既然王施主知晓了,那便要再加一个条件,此事不能再入第三人耳。” 王田当然清楚,以林守的实力,以及他跟镇凶司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自己若敢乱说,恐怕算账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 “彩姐,只能凑出这么多了。” 周宗楚苦着脸,将一把铜钱捧出来,“够了吧,那些贼人的兵器咱们也卖了几十两。” 张彩也满脸愁云道:“打点那些黑狗恐怕不够。” 镇凶司衙门里修行者多,需求也大,若是放在寻常衙门,那些差人有个几钱碎银都乐开花了,何况几十两。 “那怎么办,彩姐你想想办法,都这么半天了,王叔还没出来。” 此时领头的不在,众人的主心骨俨然就成了臂力过人的张彩。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陈大忽然激动地指向了卫所的方向。 “王叔!” “老王!” “王大哥!” 王田快步向这边走来,脸色的神色十分复杂。 “那些黑狗找你有什么事?” “既然放出来了,应当是之前那伙山贼的事情吧。” 王田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呆滞地看向他们:“咱们有东家了。” …… 听了灭灯的汇报,林守满意地点头,老和尚别不说,反正装逼这事儿挺在行,包括之前在刘坤元宅邸那次,该绷住的时候都绷住了。 由他出面,加上自己所展露的实力和关系,将王田拿捏住不在话下。 “第一批寻药的范围也给了?” “给了。” 灭灯答道,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对林守的敬畏更加强烈,这一趟去镇凶司张家乡卫所,心中本来忐忑,谁曾想找到那个姓秦的队正之后,对方很客气地把他迎了进去。 至于灵药的范围,自然是林守离开密云山脉前大致算的。 如今他境界提升,发现自己的算力也随之增强,已经可以将山里范围框出来测算找到灵药的概率,不用亲自去沿着不同方向走一遭。 有他划定大致方位,再加上专业采药人的经验,效率虽比自己去精确搜寻要低,但也不会低到哪去。 而这样一来,林守自己就闲下来了,有更多的时间去琢磨功法。 如今,他最需要的是练功提升境界,到了一境中期之后,再要往后练,难度就成倍提升,不像前两个阶段那样个把月就能练成。 他需要时间,这就是雇佣王田等人的最大意义所在。 但是,时间依然紧迫。 刘坤元就在卧榻之畔,虽然此时他应当还没有发现自己才是灭灯背后的掌控者,但难保以后不会知道,若是有朝一日发现了,更难保那人不会做些什么。 毕竟现在他可以雇人绑架灭灯,以后就不能派薛浪暗中行凶,永绝后患么? 开始计算。 我与刘坤元发生冲突的概率。 三成。 又涨了,看来这地头蛇在被打了一次之后果然有所行动,应当是在暗地里调查。 我能扳倒刘坤元的概率。 三成七。 林守挑了挑眉头,这比之前算出的两成还多了不少。 思来想去,应当有自己生意走上正轨的原因,也有段承恩升任百卫的因素。 如今他和这名镇凶司的官差是绑定的,且不论相熟的关系,光是利益交换就不少,并且双方都从中攫取了好处,目前尚在蜜月期,所以段承恩的权力变大了,他用以对抗刘坤元的底牌自然也更多。 但话说回来,最关键的依然是自身境界。 这一次意外收获了一千两左右的外快,省得他再出去一趟。趁着此时有空,恰好可以去往县城买下一批灵药。 往一境圆满突破,需要分两步,先服用七种淬体灵药,然后以武道炼罡气,不断改善筋骨,至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服用另外七种,然后练至破境。 这是沈虚给出的科学修行方法,不照做也不是不行,但问就是一句话,影响根基,走不远。 不过林守现在的资金只够买一批次的七种药材,后面能否续上,就得看王田等人办事效率如何了。 他再次踏上前往县城的路,打算去灵真药行采购灵药。 一人前往,林守没有等到县集的日子再走,凭他一境中期的修为,在三侠镇周边已经相当安全了。 他去货行租了一匹马,也算是练练骑术,之前跟段承恩学了几日,凭武夫的身体掌控倒是很快就上手,但还需熟练。 然而路上却不太平,行至半途,转过一道急弯,忽然有个愣头青拦在了路中央,林守骑术生疏,差点一蹄子怼上去,他的路怒情绪还没起来,却发现眼前之人并非附近村镇中的居民。 而是一个打着幡子的年轻道士。 第二十六章 小道顾怜 这道士面色红润,眉清目秀,目测年纪也和林守相仿,但他一手持幡,上书测字求签,反面大概还有铁口断直一类的文字,头戴偃月冠,腰悬木剑,肘内夹一把拂尘,背后还有个巨大的签筒,看上去很是怪异。 根据林守前世的经验,这种古怪之人必有古怪,保险起见他下马相询:“道长没事吧?” 对方摆手道:“施主不必客气,小道无事的。” 林守一听对方言辞,心知这是个有根脚的道士。 他曾经向灭灯打听过,在此方世界,由于修行者的存在,道士分了两种,一是修行道门功法,却并不出家之人,他们对旁人的称呼并无变化;而在道观宗门中有谱牒的道士,才会称他人为施主。 思索间,他习惯性地拨动算盘。 此人是修行者的概率。 轰然一声,强烈的威压让他胸口如遭重击,脸色顿时涨红。 林守心下骇然,他有所感悟,算不了绝不是因为此人修为太高,因为那种感觉完全不同。 眼前道士就好像被一股密不透风的气机护佑在内,林守的测算如软剑刺在板甲上,直接被弹了回来。 “施主?” 见他脸色不好,年轻道问了一句。 “嗯……没事。” “哦,那算卦吗?” 林守脸色一僵,问了句:“多少钱?” “十两一卦。” “在下还有事务在身,这就告辞了。” “施主好走。” 年轻道人也不挽留,告辞一声,自己就往三侠镇的方向行去。 林守则前往县城,但一路上都在挂念那道士,于是赶紧奔赴药行,也没惊动上次那管事王太盈,拿了药就立刻返程,想回去打听打听那人有没有在三侠镇逗留。 骑马直奔共济堂,走入大门之后就发现,刚才的年轻道人就在自家药铺之中。 不等他上前询问,宋小婉就走出来把他拉到一旁小声说道:“这位道长好像,好像也有点不正常。” “为何?” 林守问道,尽管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到门口,讨了一碗水喝,然后就问能不能留下避雨。” 林守抬头一望,晴空万里,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他有些感兴趣,走到拿着一本道经猛瞧的道士面前坐下。 “道长,咱们又见面了,如何称呼?” “小道顾怜。” “在下林守。” “林施主,可要算卦?” “算不起。” 林守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往后偏了偏,“我是共济堂的账房,刚听我家掌柜说,道长是来避雨的?” “掌柜好心。”顾怜说道。 林守问道:“我意思是,外面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么?” 顾怜两手捧着杯子,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今日有雨。” 话音刚落,一声炸雷忽从九天之上传来。 林守猛然扭头,只见街上开始起风了。 “言出法随,你莫非是龙王?” 他在一瞬间就脑补了一通神话典故,忍不住冲年轻道人说道。 顾怜噗嗤一声乐了:“林施主说笑了,世间岂有人能兴风布雨?小道只是略懂望气之数。”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开始落下,太阳却未消失不见,看来是一场短暂的晴雨。 林守毫不避讳地盯着眼前道人再次打量起来,细看之下,这顾怜很是清秀,甚至略带一分女相,却看不出什么超然气度,若无头顶那偃月冠,仿佛就只是个文绉绉的读书青年而已。 “说回望气,道长可能观在下身上有什么气度?” “五十两。” “当我没问。” 林守心道你个出家人还这么财迷,能修出个什么鸟来?等等,怎么穿越之后遇到的出家之人都是这个尿性? “道长请暂歇,若有所需尽管言语。” 他自然不会和人交恶,毕竟这家伙看起来不似寻常人物,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招惹,若能结下善缘,说不定以后还能有善果。 回到柜台之后,他取了个药碾来处理刚购得的灵药,正低头忙着,忽然见那清秀道人走了过来。 “纳紫根、葛天草、金刚莲子……林施主修的应当是一门颇为凌厉的功法。” 林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惊讶这道士的敏锐:“何以见得?” 顾怜笑了笑:“看来尊师没说过,咱们修行之人所用灵药皆是与功法相辅相成,只要懂行些,光凭灵药种类就能将你根脚看出一二,所以这灵药配伍,万万不可示人呐。” 这家伙果然是修行者。 林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眉宇间尽是淡然:“此间只我与道长二人,并无隐藏之需。” 说是这样说,心里却开始吐槽:娘的,主要是沈虚确实没说。 顾怜盯着他笑了笑,拱手道:“林施主抬爱了。” 说完,两人就在柜台内外对立,然后尬住了。 “道长还有事?” “确有一事。” “不太方便。” “……” 顾怜被噎住了,“林施主,小道甚至还未言明何事。” “哦,好像是,那你说说吧。”林守一脸不信任。 顾怜感觉自己好像遇上了对手,稍稍认真了些:“小道想在贵店租下一角,摆摊算卦。” “什么?租什么东西?” 声音来自内堂,宋小婉不知何时吧唧吧唧地跑了出来。 顾怜见掌柜出来,心道正好不与这难缠的账房打交道,便又说了一遍。 宋小婉却面露难色,冲林守说道:“林先生,爹爹过世前怎么说来着?” 照理来说,林守这时候应该吐槽:我他妈什么时候见过你爹了! 不过此时他却没有丝毫停滞,默契地配合道:“老掌柜曾说这共济堂是祖宗基业,须得守好,不能租与外人。” 两人一齐看向了顾怜。 年轻的道士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有些挣扎地说:“小道可以出高价。” “不是钱的问题。”宋小婉毫不犹豫地说道。 “五十两一月,只占门口左边的屋角,绝不多用。” “老掌柜过世方才半年。”林守的神色有些缅怀。 “六十两。” “我们是正经药铺,怎能兼纳卜卦呢?” “一口价,九十两。” “凑个整百也许吉利些。” “成交!” 顾怜再不复之前的从容,咬牙切齿地说道。 “押一付三。” 林守冷冷地说道。 顾怜交了整整四百量银票,然后才被领着到后院厢房去安置行李,他看着做工精良的门槛房梁,这宅子最多只用过两三年,还不可能是翻修的。 这么新的宅子能是祖宗基业? …… 林守一边碾药,一边出神思索。 叫作顾怜的道士很不对劲。 其一,花一百两租一个小角落,这种行为不是冤大头三个字能解释的; 其二,别人摆摊算卦都是在闹市之中,选人多眼杂之地,哪有躲在药铺里支摊子的; 其三,为什么偏偏选了共济堂? 第二十七章 是条汉子 租金付讫,顾怜在当天就开始出摊,哪怕此时夕阳已经快要落山。 林守看店时也多了点乐趣,时不时跟他聊两句。 “小顾,你是哪里人啊?” 顾怜鼻子眼睛皱成一团:“怎么就成小顾了?” “嘿,你现在是租户,我叫你一声小顾又如何?”林守不在意地说道。 “宋掌柜,你家账房就用此等态度对待上门客人?” 聊了半天,顾怜也渐渐放开了些,不像之前那样端着。 宋小婉在门槛上看医书,头也不抬地说道:“林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顾怜悻悻地闭了嘴,若不是出家之人不能出口成脏,他非得骂一句狗男女。 林守啧了一声:“问你话呢,哪里人?” 顾怜心不在焉地说道:“颖州。” “师承何门?” “无莲观。” 林守乐了:“我听说道门魁首无剑观就在颖州,你说的无莲观怕不是个山寨货?” “何为山寨货?” “即模仿出来的替代者。”林守说得算是比较委婉。 没想到顾怜撇了撇嘴道:“确实如此。” 林守觉得他没说实话,但继续试探之后也没得出什么结果,不过对方似无恶意,要不是租金离谱,看上去倒真像是正经出摊算卦的。 当日已晚,药铺无客上门,年轻道人自然也无收获。 第二天清晨,林守照例起床,准备洗漱一下然后将店门打开,却见那道士已经站在了院中练剑。 他不由驻足观看了一会。 只见这道士练的剑法很是奇怪,出手不慢,可那木剑之上却无破空之声。 如今的林守算是内行,也能看出些门道,如何出手会产生怎样的效果,是不会判断错的。 顾怜见有人在侧,便停下来笑道:“林先生,开门吧,小道还要出摊呢。” 林守也不管他为什么也跟着宋小婉这么叫,只说道:“等我洗漱完了。” 将铺子的门板卸下之后,年轻道士果然就在门内支了张桌子,那半人高的大号签筒只能放在地上,也不知该如何摇签。 “小顾,你在这门内摆摊,怎能有人上门呢?” “嗨,这你就不懂了,药铺里人来人往,总是遭了病有了灾,到时候他们看见小道,忍不住便会来卜一卦,你不懂算命。” 顾怜嫌弃地摆了摆手。 林守甚至有点想笑:“你不懂共济堂。” 又到了日落时分,顾怜总算懂了。 这鬼铺子压根没人来买药。 “嘶——啧——哎——” 年轻的道人好像有些牙疼,坐在桌子边上,拿着本道经,却也没心思看了。 林守乐了:“现在明白了?咱们这儿没有坐诊的郎中,就算来人,也只能买些成品的跌打药,一般是没人上门的。” “那你们靠啥营生?”顾怜感觉自己失算了。 林守想了想,且不说自己的生意,几个月来,共济堂公账收益的大头是倒卖狮驼铃给沈虚,七十两,刘坤元赔偿精神损失费,五十两。 这加起来一百两,足够花好久,毕竟铺子是老宋掌柜留下的产业,不用租金,平时开销就他们两人,绰绰有余。 他当然不会将私药生意说出来,于是笑眯眯地说道:“现在的话,应该是靠你的租金。” 顾怜见他如此欠揍的神情,倒是没敢真揍,只好跑到后院,找正在浇花的宋小婉说道:“掌柜的,这样下去如何维持生计,你光看书也看不会,不如这样,小道略懂一些医术,得空便教教你,如何?” 林守在旁边看着,心道这家伙是真不见外,来了一天,俨然跟铺子里的伙计一样。 宋小婉却很欣喜:“真的吗?那,那如果能教会,我把租金退,嗯,退一半给你。” 顾怜哦了一声,暗道这掌柜还真是耿直,自己都没提这个茬,但这么一来,他更有动力了。 “那就多谢掌柜了。” 此后,顾怜便在大堂里授课,宋小婉是主要学生,林守如果没练刀时,便也在一旁听听。 过了几天,医术还未成,倒是有客人上门了。 “宋掌柜在吗?” 一个老汉在个中年男人的搀扶下,有些艰难地跨过门槛,他找的是已故的老掌柜。 林守赶紧发挥职责,把人迎进来坐下,宋小婉亲自给他讲明了原委,老汉叹了口气,倒是不见多少悲伤神色,只是有些麻木地说道:“宋掌柜是个好人。” 那中年男人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多谢诸位。” 林守却拦住两人道:“不妨说说,有何所需?咱们共济堂的生意是照做的。” 他见二人吞吞吐吐,怕是跟灵药有关的生意。 一老一壮两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时候,顾怜突然开口。 “卜算问卦,逢凶化吉,二位可想算一卦?” 老汉扫了他一眼,连话都没接,继续往门外行去。 “诶诶,别别别,小道今日方才开张,尚无进项,这一卦不收钱,如何?” 一听免费,老汉终于停下脚步:“算算?” 他在顾怜的搀扶下坐到了算桌前。 “施主要算什么?” “算生死。” 咳咳咳。 在旁边喝水的林守直接呛住了。 这老头真硬核。 可是顾怜却仿佛在预料之中,一本正经地抓起一把朱砂,缓缓在桌面上撒起来。 林守感觉不对劲,赶忙拨动算盘。 这老人死在当日的概率。 一成一。 老人三日内死亡的概率。 三成二。 老人十日内死亡的概率。 九成九! 恰好顾怜也撒完了朱砂,抬起头说道:“大凶啊,老爷子。” 林守满脸鄙夷:这会不叫施主了?合着大凶就先跟人家划清界限是吧。 不过他有些小人之心了,顾怜继续说道:“但不是不可解。” 听到这话,老汉想问,但那中年男人直接开始冷笑:“道长不妨直说,需多少银子?” 顾怜两条眉毛一竖:“若这位施主作此等想法,那小道便不留了。” 老汉却和男人有了不同想法,连忙赔罪:“道长莫怪,道长莫怪,他年纪小不懂事。” 林守和宋小婉在旁边只翻白眼,那男人少说也三四十了,比他俩加起来年纪还大。 顾怜稍稍消气,说道:“哼,小道便直说了,施主你们村里糟了灾殃吧?” 老汉连连点头,中年男人却不以为意,认为这只是套路。 顾怜又说:“这灾殃,恐害人性命吧?” “对的对的。”老汉目光恳切。 中年男人则更加不屑,既然刚才都说了测生死,这不是废话嘛。 顾怜说着,站起来向侧面踏了一步,手中连连掐算,然后猛然回首:“灵魅作祟,是也不是?!” 上一秒还满脸不屑的中年男人,在这一秒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求道长救我全村性命,郭均当牛做马,必报道长恩德。” 林守则在旁边暗自感慨。 能屈能伸,是条汉子啊。 第二十八章 怨灵作祟 见对方态度转变,顾怜终于爽了,开口道:“要解这怨灵,小道需上村里瞧瞧。” “那,道长,咱们这就动身?” “不急,天色已晚,暂且歇息,明日再上路不迟。” 最后,好心的宋小婉将两人留下住宿,省的去客栈还得花钱,老汉千恩万谢,一把鼻涕一把泪。 在这个过程中,林守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汉名叫郭长富,中年男人叫郭均,可想而知,他们来的地方叫郭家村。 村子里的确是有怨灵,闹了大半年,却始终不得解决之法,一直拖到现在。 林守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请人去把那怨灵打杀了?” 顾怜抓住机会埋汰他道:“这你也不知道么,村中的怨灵精怪,若是影响不大,本应由乡镇耆老富户解决,若实在解决不了的,才可上报县衙,县衙再转呈镇凶司。” 林守哼了一声:“那不是该刘坤元去管这事儿嘛。” 顾怜笑嘻嘻地说道:“这些乡绅豪强,哪有几个会去管山野村落里的小事,作祟的若是精怪也就罢了,灵魅却有些难缠,估计是嫌麻烦懒得管。” 林守心想也是,解决这等事务又没有利益,除非官府施压,否则刘坤元那种人应当是不愿插手的。 “竟然已经大半年了,而且就在村子里。” 顾怜啧啧称奇,“可真是少见,。” 林守奇道:“有什么说法?” “怨灵乃是死去之物执念未散所化而成,凶性极强,若在一个寻常村子里呆上几年又无人出手,那地方应该都成鬼村了才对。” 顾怜抱着签筒,把脑袋搭在上面说道。 林守只好看向郭姓二人。 “哎,就是因为宋掌柜啊,他送给我们几棵草药,说是回去点燃了浸入水中,就可暂抚那鬼魂。”郭长富说话的时候很慢,很认真。 顾怜用手肘戳了戳林守:“啥东西?” “啧,安魂香呗,还能是啥。” 林守瞥了他一眼,见他还是一脸懵逼,只能解释道,“一种灵药,燃出的灰可镇抚不强的怨灵,使其不得肆虐。嘶,不对啊,那玩意儿就属你们道门用得最多,你竟然不知道?” 顾怜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老爷子,恕我直言,那个安魂香,你们买不起吧。” 郭长富并不介意,只点点头道:“是老宋掌柜无偿赠与我们的,他是个好人。” 郭均有些脸红,嗫嚅着说:“但是草药用完了,我们,我们这次来是想再买些,想不到老掌柜已经……” 从刚才的对话和既往的效果,他应当已经意识到,那种“草药”并不便宜。 林守问道:“你们带了多少钱?” “十两,够吗?”郭长富眼带希冀地看过来,他并不指望现在的新掌柜和眼前这小年轻能和老掌柜一样好心。 林守看向顾怜:“够吗?” 年轻道士把手一摊:“你去除灵,为何问我?” 林守嘿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 两人开始拌嘴,郭家村二人面面相觑,宋小婉提着壶来给所有人杯中掺水。 夜晚在吵嚷声中结束,第二天,林守还是和众人一道出发了,并非是善心大发,主要是顾怜那家伙死活要把他拉上,而他也想顺便看看这家伙在除灵时会否露出些底细。 “道长,路上冷,多披件衣服吧。” “道长,带点水。” “道长。” “道长!” 老郭和小郭一路上嘘寒问暖,生怕没伺候好这位法术高强的道长。 林守跟在后面乐得清净,最好让顾怜把事情都干了,自己混一混就好。 走了大半日路程,一行人抵达了郭家村,打眼一望,倒是没什么萧瑟气象,看来老宋掌柜给的安魂香的确是有作用,若是换个别的地方有杀人厉鬼,恐怕人们早就逃的逃死的死了。 顾怜站在村口,两手背在身后,盯着里面看了好一阵。 “那座池塘边的土房子,是也不是?” “道长法力高深!” 郭姓两人直呼内行。 林守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 来到那座已经无人居住的屋前,他却看到门前到处是干了的狗血,还扔着辟邪用的黄纸符咒。 这下他才明白,顾怜并不是能算出方位,只不过是眼神比较好,换谁看到这幅景象,都能找对位置。 郭长富原本是去镇里找安魂香,却带回两个生人来,这让村民们很好奇,不过他们主要都围着顾怜,因为他一身道袍,看起来像一幅得道高人的样子,除了年轻点,整体看上去还是像模像样的。 “道长,道长,您看现在该如何啊?”郭均身材高大,说话时微微弯着腰。 顾怜说道:“不急,先请大伙详细说说,这宅子是何人所住,何时出了怨灵,发生了何事?” 郭长富便领人至家中吃个晚饭,还叫了村里另外几个老人,好把事情拼凑得详细一些。 事情很简单,那屋中住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叫郭朴,女的叫丽娘,成亲方才一年,那丈夫和村人喝酒夜归,失足落水,淹死了。 丽娘第二天一开门,就看到房边水塘里丈夫的尸体,心中愧疚万分,一直责难自己,说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她却没听到丈夫的呼救声。 没出几日,邻居发现她自挂了东南枝,再几日,或许是执念太甚,成了怨灵,邻居一家三口全都死在了家里。 林守啧了一声:“她自责,却去害死乡邻,这是什么道理。” 顾怜像个兔子一样正往嘴里嗦野菜,停下来回答道:“不少怨灵没有理智,逢人便杀,实属寻常。” 桌上几个老人赶忙询问:“道长,可能除了这怨灵?” 顾怜嗦完剩下半根菜,把碗筷一放:“我先去屋中瞧瞧再说。” 林守正猛扒拉饭,嘟囔道:“我还没吃完呢。” 另外几人都把嫌弃的目光投过来:人道长都吃完了,你个跟班还不赶紧跟上。 林守心道这帮人真是那什么眼看人低!莫欺少年穷! 他端着碗追了上去。 于是一个背着巨大签筒的道士,一个端着碗刨饭的青年并肩走进了闹鬼宅邸。 屋子不大,一看就是自己垒的,看来夫妻俩生前也是勤快人。 门前摆着一个水盆,盆底是一团未溶于水的灰烬。 “安魂香点燃之后放入水里会产生大量烟气,吧唧吧唧吧唧。” 林守边吃饭边说,“这种烟气能使怨灵镇定,暂时收起凶性,陷入沉眠,但也只是怨力不强的灵才吃这一套,吧唧吧唧吧唧。” 顾怜点点头:“进去看看吧。” 两人推开门走入屋内。 林守上下打量一翻,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还维持着有人生活时的样子,只是积了厚厚的灰。 “看这样子,简直不像只空了几个月。” “有怨灵作祟的地界便是如此。” 顾怜也很是随意地左右看,最后指了指前方,“喏,那小门出去好像是后院。” 农人自己搭建房舍,往往会在旁边围出一圈来,养鸡鸭,晒衣物,总有用处。 两人推门向外一看,只见一条灰烬隐隐约约连成线,顺着院子延伸到后院的小门上。 顾怜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哎哟呵,我们好像来晚了一步,她逃了。” 第二十九章 没交代的消息 林守斜着眼睛瞪向顾怜:“那你看起来还挺轻松啊。” “嗨,怕什么。” 道士摆摆手,“这种寻常人所化的怨灵,怕是难在白日行凶。” 林守拿筷子指着西边:“道长,太阳都快落山了。” “所以得快点儿,你先去通知郭老爷子,叫他把村里人全部集中,免得落单后为那怨灵所害,顺便把你那破碗还了。” 林守嘁了一声:“你呢?” “我留下再看看,感觉这地方有古怪。” “那你小心喽。” 林守捧着空碗往郭长富的院子走去,丝毫不担心顾怜留在这地方有危险,好歹也是个修行者,此等化灵不过数月的秽物,怕是很难伤到他。 况且,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用算盘测过顾怜的修为,根本测不出,这家伙身上肯定有大秘密,不是一般人。 回到地方,林守还没说话,郭长富先说道:“小伙子,道长那边如何了?” “啊,他说再留下看看,” “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 林守把碗递上去,“我来通知你们,赶紧把全村人集合起来,就去祠堂好了。” 郭长富满脸不信:“是道长说的?” “是啊。” 林守说着,眼睛四处乱瞟,“井在哪,我装点水。” 郭长富和郭均两人对视一下,总感这年轻人不如顾道长仙风道骨。 林守按照指点到井里去打了一桶水,用瓢装进自己腰上的厉鬼葫芦里,他自己的是哭脸的那一只,笑脸的在宋小婉手上。 吨吨吨。 无污染的井水有一种特别的甘冽,不知是不是受怨灵影响,这口井的水格外冰凉,但林守不怕,他有武夫罡气护体,哪怕是被阴煞浸染也能扛住,更不必说小小怨灵。 回到屋里,郭均已经安吩咐跑去通知村人,郭长富也收拾细软,准备前往祠堂。他们被怨灵的阴影笼罩了好几个月,早就害怕有朝一日事发,如今一听有道长要除灵,都很听话,陆陆续续地往祠堂赶。 将大伙聚集在祠堂,倒不是这里有什么讲究,主要还是这里宽敞,地方大,而且四面有墙围着,大门一关,没人能乱跑。 灵魅、精怪、妖魔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怕人气,不过这只针对弱小的个体,大妖凶灵,或是如离九那样化成人形的自然不怕人。 林守将郭长富安顿好,又在门口接引,不一会,郭均也带着大批人过来。 “人都在在这儿了?” “还有几户农活没干完,不肯上来。”对方显得有些头疼。 林守啧了一声:“若我们都聚集在此,他们就落单了,c此强彼弱,怨灵肯定会找过去。” “那,那我再去说说。”郭均有些无奈。 “我陪你去。” 林守从布兜里拿出了腰刀,瞟了一眼只剩一半在外面的夕阳。 郭均没来由的心里咯噔一声,在郭家村这种穷乡僻壤,拿把刀在手上就很能唬人了。 两人一路来到了村里,只见有几座相邻的小院里都还有人在劳作,显然是商量好的,不愿离开。 郭均硬着头皮过去,朝最年长者喊道:“三爷,道长就要开始除灵了,快跟我们上祠堂去吧。” 都是一个村子,往上数几年都沾亲带故。 那个被称作三爷的人看起来也就刚过半百岁数,垮着脸说道:“除灵,你们之前找的法师骗子有哪个做成了的?折腾我们有什么用。” “这次是请到高人了,从镇里请来的。” “高人,就我们凑的那点钱,能请得起什么高人?” 该说不说,这话林守倒是很认同,有部分散修甚至宗门中人会在山野间游历,如果当地百姓要请人除灵杀妖,或是别的什么需要修行者才能干的事情,都得花大价钱。 往往是各家各户都出点钱,少说也得几十上百两。 但是郭家村之前显然请了不少冒牌货来,做过些没用的法事,从死人家门口那些狗血就能看出来。 可冒牌归冒牌,钱不会少收,几轮下来,早把这个村子给榨干了,如今满打满算,最多也就凑个十两银子出来。 林守上前说道:“这位老先生,反正人都找来了,不去不是更亏了吗?” 那老头上下扫了他一眼:“就找的你?” “还有一位道长。” “行,我跟你们去。” 林守劝说的话都到嘴边了,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弄迷糊了:“这么爽利?” 那老头说话中气十足,立刻招呼周围的村人放下手里的活,一起上祠堂,然后才回过头说道:“我感觉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林守恢复了惯常的微笑神色:“哪里不一样?” “你带着刀,咳咳咳。” 老头往地上吐了口痰,“那些狗骗子,水啊符的带一大堆,有屁用?灵、妖不都得靠打杀么。” “明白人。” 林守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问题,连忙领着所有人往半山腰祠堂上去。 郭均也没想到,自己这三爷向来喜欢口吐芬芳,脾气极差,居然就这么同意了,心想也是,这药铺的伙计看上去年纪轻轻,但拿起刀来像模像样,感觉也不是一般人才对。 十来人抵达祠堂后就关上了大门,点上了油灯。 如今的郭家村大多姓郭,外姓很少,但郭长富作为最长者,也还是叫他们都进了祠堂。 林守心想好在没有什么外人不可进的规矩,否则也麻烦。 郭均这时候凑上来问道:“小伙子,敢问道长何时才能除却怨灵啊?” 林守双手抱在胸前,夹着那把腰刀,随意地说道:“没说他是去除灵的啊,主要是我们进屋之后发现那东西逃了。” “逃了?!” 听闻这个消息,郭均立刻紧张起来。 他忐忑地将消息告诉几个老人,最后郭长富走过来问道:“小伙子,你说那怨灵已经不在屋中了?” “是啊,我们亲眼所见,她把安魂香的灰烬都带出去了。” “这不是胡闹嘛!” 在旁边偷听的另一个老头压低声音斥道,“把我们集中在一起,好叫那怨灵一网打尽?” “就是,瓮中捉鳖。” “连锅端!” 几个老人不知何时都凑了过来。 林守不在意地摆摆手:“几个月的怨灵而已,我们这么多人的阳气在,她必不敢来。” 郭长富吸了口气,欲言又止:“那怨灵应当不怕阳气。” “何出此言?” “丽娘死时,可能,可能有孕在身。” “但也不一定,那时还没请郎中号过脉。” 我就知道有幺蛾子。 林守在心里抱怨一声,这帮人之前说个事情也说不清楚,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交代。 抛开其它不谈,他先在心中拨动算盘。 怨灵袭击郭氏祠堂的概率。 七成七。 第三十章 除灵 见林守皱眉不语,一帮老头哪能想到他是在心里算概率,只以为他听到此事之后开始担忧。 “也许,也许不会来。” “或者传言不足为信,谁说有孕的怨灵就更凶呢?” 林守却知道这是真的,婴儿是方才来到世间的纯净生命,像这样的虽不至于单独出现个婴灵,但可帮助母体抵抗阳气侵蚀。 但是他倒不怕,能被安魂香压制的怨灵,凭他这个一境中期的武夫足以压制。 他安抚几人道:“你们就在此地不要动,我去四周看看。” 林守按住刀柄,走向祠堂大门,有两个壮汉守在门口,倒不是防怨灵,主要是怕不听话的小孩偷跑出去,被怨灵给害了。 在门口张望一番,并无异状,他心想,七成概率来,但还有两成概率不来,也不是一定的。从门口回来之后,他发现那几个村中长者在激烈地讨论什么。 “小伙子,咱们商量一下,要不然你受累去把道长请回来吧?”郭长富犹犹豫豫地说道。 他们倒是想去,又不敢独自离开祠堂,不管人多有没有用,起码能壮胆。 此时他们有求于林守,又变得客气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刚才那家伙说在出事的屋子看看,但路过的时候并未见到人。” 林守耸了耸肩,他估计顾怜应当是有什么发现,去找线索了。 “这……” 几人焦虑起来。 这样的情绪在整个祠堂里蔓延,周围的人或多或少也听到些零碎的说法,他们又不像郭长富一样,见识过顾怜“掐指一算”的神异,不由心中打鼓,感觉这两个年轻人不一定靠谱。 更有甚者鼓噪着要回去,不想在这地方留着,毕竟祠堂里终究供奉着灵位,加上香蜡燃烧的气味,总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当然也有不同意见,感觉这是在老祖宗眼皮子底下,那怨灵并不敢造次。 林守懒得管这些人怎么想,反正把人聚集起来是顾怜的主意,他只管保证村民安全,到时候有结果了,那道士自然会回来。 没多久,太阳完全消失了踪影,周围也完全暗下来,阴森的气氛更甚,再没人提独自离开的事,毕竟祠堂在半山腰处,回村还有一小段夜路要走。 呼呼呼。 一阵风吹来,院子里的灯火来回闪了几下。 “哇——哇——” 有婴儿哭了起来。 祠堂的门板哐哐作响,吓得守门两壮汉练练后退。 林守走上前去,沉声道:“闪开。” 他又一次过去推开门,伸头往外瞟了一眼,依然什么也没见到,如果没有怨灵这档子事,夜色倒是很静谧,除了稍微有点冷。 是风么?要不我就站在门口守着得了。 他暗想,但又觉得对方是灵体而非人,应当不会这么彬彬有礼地从正门拜访。 “还是,还是把门关上吧。” 旁边守门的人有些战战兢兢,哪怕再强壮,终究还是普通人,面对不知存在于何处的怨灵,心里畏惧得很。 为了安抚他们,林守只好将大门扣好,转身回到院内,打算到正堂的台阶上站着,在高出好放哨。 走到一半,旁边忽然钻出来个三四岁的小姑娘,笑嘻嘻的往前跑,脚下一个不稳,吧唧一下摔在了林守面前。 “婷婷!” 旁边有个包着布头巾的妇人正在呼唤,同时挤开坐在地上的人群,像这边靠过来。 “听话,回去找你娘。” 林守把小姑娘提起来站好,露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事实上他不擅长应付小孩。 这时候妇人也挤到了面前。 “对不住,小孩子爱乱跑。”妇人歉意地笑了笑。 林守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巨响。 嘭—— 祠堂那个厚重的木门哐地一声竟然被撞开了,那条被他亲手扣上的门栓也断成两截。 一道黑影从门外气势汹汹地直冲林守而来。 他将眼前的母女往旁边推了一把:“让开。” 原本他感受到身后的杀机,能来得及闪开,可为了护住身前二人,就这么短短一瞬间,那黑影轰然撞在了他的身上,立即消失无踪。 “上身了!” “救命!” “完了!” 在场的所有人里,郭均本是对林守最有信心的,感觉他带着刀,多少是会点武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着了道。 原来是绣花枕头。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同时招呼所有人:“快散开!离他远一点!” 众人都看到黑影是从门外冲进来的,此时哪敢往外跑,只能连滚带爬地往四周散去,尽量贴墙,以拉开跟林守的距离。 祠堂里全是哭喊、叫骂声,乱作一团。 这个时候,反倒是之前总觉得他靠不住的郭长富没有逃,手里捏着一叠黄纸冲上来,一边高声痛骂,一边往林守身上洒。 这是之前某个骗子法师教的方法,说是用污言秽语将邪灵冲散。 可想而知,那堆没有意义的黄纸并不管用。 但他此时也是没办法了,请回来的道长不在,怨灵也跑出了安魂之所,不管他信与不信,村民的性命都挂在这个年轻小伙身上。 “脏东西,滚出去!” 他还在奋力扔黄纸,却忽然听到耳边一声低语。 “别骂了。” 郭长富颤巍巍的手顿时停住,原本因恐惧而不敢睁开的眼睛也撑起了一条缝。 只见林守脸色苍白,但恢复了之前的气定神闲。 “就算是对待灵魅也要谦恭守礼才是,对不对啊?!”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陡然转冷,闷哼一声,身周腾起一团青芒。 嗷—— 厉啸声起,那团冲入身体的黑影竟然被他硬生生地用罡气逼了出来。 林守的脸色立刻红润起来,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个勉强能看出女性身姿的怨灵:“你是有夫之妇,可不能往我身上投怀送抱啊。” 然而和他一起近距离面对怨灵的郭长富都快尿了。 “你,你快砍她啊!!” 林守却不着急,他想问问这怨灵更多的事。 “你真是因为对丈夫的愧疚自尽而亡?据我所知,这样的死法很难化作怨灵才是。” 然而她这种寻常人所化的低等怨灵,并不像那些凶灵妖灵一样拥有清晰的神智,更说不出话来,又是一声厉啸,煞气扑面而来。 郭长富干嚎一声,两手护在脸前闭目等死。 可是紧接着,他听见几道干脆利落的破空声响,啪嚓一声,那阵阴冷的杀气骤然消失不见。 再睁开眼,面前只有林守的笑脸,哪还有怨灵的踪影。 “没事了。”林守将刀收回鞘里。 “就,就这么简单?” 郭长富愣愣地看向周围,村民们脸上尽是震撼的神色。 他们方才只看到林守拔出刀,甚至没看清是怎么挥舞,就见空中闪过几道凌厉的光影,那怨灵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瞬间就烟消云散。 想不到几个月来,花了大量钱财和精力都没能消除的怨灵,在这人手中只一刀就解决了。 第三十一章 五雷正法! 郭长富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就,结束了?她不会再来了?” “魂飞魄散。” “郭家村安全了?” “安全了。” 林守回答道,感觉这老头真啰嗦。 这时候,郭均忽然从角落里站出来,大声说道:“这是大爷从镇上共济堂请回来的林先生。” 虽说刚才跑得最快的就是他,但现在第一个出来恭维的也是他,只能说这人变脸功夫很强。 周围的村民本在议论纷纷,倒也明白事理,赶紧上前抱拳的抱拳,鞠躬的鞠躬,口称感谢。 这十两银子请来了个药铺伙计来,比之前什么天师高僧都靠谱! 之前不愿来祠堂的三爷满脸得意地向旁人吹牛逼。 “我早就说了,这位林先生一看就不是常人,怎么着?” 那个小女孩又吧嗒吧嗒地跑上来,拽了拽林守的裤衩,没有道谢,只露出一个甜甜地笑脸。 林守只好尴尬地还以微笑,他确实不擅长应付这么小的孩子。 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走到祠堂中央朝四面拱手,颇有几分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的意思。 “诸位乡亲!” “林某是三侠镇共济堂的账房,略通修行之皮毛,平素可做些斩妖除魔的小事,若大伙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到共济堂找我。” “多谢林先生!” “共济堂都是好人啊。” 众人也很给面子,别的给不了,不要钱的漂亮话毫不吝啬。 林守等众人安静了些,又补充道:“都是乡里乡亲,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或许林某有朝一日也需要请大伙帮忙,当然,也可能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天。” 郭长富带头表态:“若林先生有所需,只管言语一声,郭家村上下几百口必不推辞。” 林守很满意,他的目的达到了。 在这个世界,孤身一人若想立足,最重要的是武力,有多高的境界办多大的事儿,一个人或手下加起来没个三境,说想要制霸县域,那就是痴人说梦。 但境界虽重要,关系却也不能拉下。 这种关系,不仅仅是与段承恩的那种自上而下的官面关系,也包含民意。 人是社会动物,是人际关系的集合,单打独斗隐于山野可以,若在闹市之中,始终逃不出这张网往。 更何况,林守看起来总是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是有野心的,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需要现在铺下的这些关系。 郭家村的所有人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之中,萦绕在他们心头的阴霾终于消失了,今晚说不得连郭长富都得回去小酌两杯。 这时候,消失许久的顾怜终于姗姗来迟,从门外走了进来。 “怎么样啊,郭老爷子,今夜无事吧?” 众人无语地盯着他。 你看这满地狼藉,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哈,哈哈。” 顾怜干笑几声,走上前来问明了事情的原委,随后点头道,“我就知道交给你没问题,是吧,林先生?” “希望道长以后出现得及时一点。” 林守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推下去,“说说吧,你又干什么去了。” 顾怜嘿嘿一笑,扫了伸着脑袋想偷听的郭长富等人,故意抬高了些声音:“小道当时就感觉出事那屋子有些不对劲,留下查探一番,你猜怎么着?” “……你出家之前是说书的吧?” “嘿,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直说了。” “我没根本没问吧。” “这村里,一共有两条怨灵,刚被你杀掉的只是其一。” “嗯?” 林守终于重视起来,“还有一个是谁?” “自然是被你杀死那可怜女人的丈夫,他还被困在事发的池塘里。”顾怜又开始摇头晃脑。 “我杀的是怨灵……” 林守斜眼睨着他,感觉这年轻道士除了见面第一天正常一点,后面就开始展露不正经的本性,“所以,顾道长,为什么你不亲自出手把他解决?” 顾怜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又不像林先生那样,一刀就能斩杀怨灵。” 林守眯起眼睛:“你刚才躲在暗处偷窥。” “哎呀,天气不错。”顾怜把目光移到了天上。 林守也拿这个滚刀肉没办法,只好说道:“走吧,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这时候,在旁边听了半天的郭长富战战兢兢地问道:“两位,意思是,村里还有个怨灵?” “嗯,这就去帮你们处理了,其他人可以先回家。” 两人离开祠堂,来到了那片水塘边。 “我用锁龙符把它困在里面了,但是还需要用雷霆手段将其镇杀。” “符?” 林守很感兴趣。 顾怜倒是挺大方,直接掏出一叠来:“咒符本就是我道门最常用的手段,借你瞧瞧。” “多谢了。” 林守接过来,只见这东西确实是黄纸,但精细程度远不是郭长富手里那些假货能比的,除开刻画道门真意的符印,四角还有精细的锁灵法纹数十,聚灵法纹数十,放灵法纹一眼看不清多少。 有如此多前提,才能保障符法完全施放,并非随手拿纸笔一画便能成的。 突然间,他意识到这叠咒符的数量,虽不细数,一眼就有几十张。 这手笔,怪不得顾怜出手阔绰,租个摊位便是几百两,他底蕴足啊。 林守将咒符还回去,心想待会斩杀那怨灵一定得逼这家伙亲自出手,看看这家伙深浅才是。 想到怨灵,他又问道:“你怎么发现池塘里还有另一个怨灵的?” 顾怜答道:“我之前就很奇怪,照理说,酒后溺亡,遗孀上吊,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容易滋生怨灵,所以我仔细查看,发现亡妇有可能不是自缢,而是被害。” 林守猛地转过头:“是占卜出来的?” “不,我在房间里发现了打斗的痕迹。”顾怜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守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答案,直接沉默了。 他在心中算到。 丽娘为人谋害的概率。 十成。 “果然。” 他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顾怜却吧目光射了过来:“果然?” “我意思是,你果然是个人才。” 说完林守又打岔道,“池塘里那个呢?” “你说郭朴的怨灵?那家伙很弱,又死在水中,只一些安魂香的余烬就将它困在了塘底,方才出门时正巧撞见他往外爬,直接就封里面了。不多说了,我先撤符,到时候还请出刀斩灵。” 林守想暗中观察对方出手,此刻却奇怪地没有反对,直接点头答应下来。 顾怜便以左手竖剑指,像塘中一划。 水面上一张泛着碧光的咒符哗地一声燃烧起来,短暂的强风吹过身侧,无形的气息消弭在池塘上方。 接着,一条深黑色的怨灵便从水中探出,无言地向着林守爬了过来。 林守丝毫慌张也无,噌地一声抽出了腰刀,然后就跑到了顾怜身后,吧唧一脚给他踹到了前面。 “去把,该你了。” 年轻的道士都傻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道门中人,身手远不及武夫敏捷,他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只能赶鸭子上架,面对那怨灵。 心里骂娘,手上可不停,桃木剑啪地竖直,口中还念念有词。 “真念上碧霄,上界知人间疾苦,敕令一出,紫电落世……” 说着,袖口之中升起一方咒符,嗖地飞向天穹,绽放出灼眼光华。 林守在后面看得真切,心中震骇无比,从念词中判断,这是五雷正法。 灭灯和尚曾经说过,天下道门莫出其三,现如今唯一掌握雷法的,只有三者之一的无剑观。 他果然是从那地方出来的。 林守感觉抓住了年轻道士的尾巴。 顾怜的法术仍未结束。 “……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 周遭风尘涌动,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雷公助我!” 嗤—— 没有紫电狂雷,也没有煌煌天威,顾怜一剑给那怨灵攮了个魂飞魄散。 林守眼皮直抽抽,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小顾,你这雷法是不是不太正宗?” 第三十二章 上身后遗症 顾怜收回了符咒,扭过头笑道:“谁说我这是雷法了。” 林守叹了口气:“不是雷法你弄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有幸见过无剑观前辈施展,感觉,感觉甚是潇洒,忍不住学了一学。” “就学个造型是吧……所以扔上去的咒符是什么?” “驱灵符,专打灵魅,郭朴之灵被我符咒压制,这才能被一剑驱散。”顾怜洋洋得意地说道。 “行吧。” 林守耸耸肩,“不过咱们的事情还没完。” “嗯,郭朴夫妇二人之死另有隐情。” “你们道家有没有招魂什么的手段,把他们俩弄出来问问?” “世间并无这般法门,都是百姓谣传。”顾怜遗憾地说道。 林守提出要到丽娘屋中看看那打斗的痕迹,顾怜便带他过去,见到卧房一侧,床边桌角果然有些划痕以及翻倒的物件,最关键的是床铺角落有几滴血迹。 但这些并不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他能确定丽娘是为人所害,主要还是靠算的。 半个时辰后,郭长富家中。 “这……” 老头听了问话,喃喃道,“二位,你们的意思是说,郭朴夫妇是被人谋害?” 林守点了点头,保险起见,还是叮嘱了一句:“请暂勿向他人提起,事情尚无定论,影响不好。” 两人现在也没有证据,只是凭借怨灵产生的条件,以及丽娘房中的打斗痕迹猜的原因,自然不好乱传,免得引起村民恐慌和猜疑。 郭长富连声应下,按照要求,又说了些额外的信息。 “那郭朴是个本分孩子,爹娘死的早,是郭三拉扯大的,上隔壁村讨了媳妇儿之后,便去镇里找了份差事,每月休沐时回来两日。” 老头缓缓说道,“丽娘也是好姑娘,平日独自在家中料理事务,日子眼见着越来越好,谁知就遭了这等事。” 林守问道:“郭朴在镇中何处找了差事啊?” “自然是刘财主家里。” 众所周知,三侠镇只有一个刘财主。 林守挑了挑眉,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想了想,却也不算路窄,毕竟在三侠镇一带,任何人都很难不跟刘坤元扯上关系。 他又问道:“具体是何等营生?” “这就得去问郭三了。”郭长富答道。 林守便和顾怜告辞,去往对方告知的地点。 郭三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个三爷。 “哎,郭朴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这老头的精神比郭长富好上许多,“他好像是在八里山刘财主的那个矿上做工,我记得,那次是回来在别人家里吃了酒,然后……” “这个别人,是何人啊?”顾怜打断他道。 “咱们村里的申友谅,那差事就是他介绍郭朴去的。” “人在何处?” “应该是在矿上,郭朴出事之后他还没回来过,说不定还不知道这事儿,哎。” 林顾二人对视一眼,大半年都不回来,此人必有问题。 “他家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 两人从郭三家中辞别,出来后沉默了一会,随后异口同声地说道:“去申友谅的住处看看?” 郭家村的村民分布十分零散,申友谅的屋子更是在偏僻处,两人走了一会才到。 此时仍是夜里,光线不十分好,只能借着灯笼的光亮勉强认认前路。 来到门口,顾怜贼眉鼠眼地朝左右看了看,然后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条铁片,扒在门上鼓捣片刻。 啪的一声,门吱呀地开了。 “嚯,你真是博学多才啊。”林守揶揄道。 “过奖过奖。” 两人走进房中,灶台上的碗筷没洗,吃剩下的饭菜已经生霉,床铺桌凳全部都没有细致地收拾。 “走得很匆忙啊。” 走到桌前,只见其上摆了两幅碗筷,两只酒碗。 “连碗都没来得及收,却不见了酒壶?”顾怜忽然说道。 林守也觉得很是可疑。 “但是为什么呢?郭朴落水而死,这是肯定的,可又化作怨灵,多半还是为人谋害,否则怨气不足。这样看的话,我感觉是被推下水才是,这应该跟酒壶没什么关系吧。” 顾怜抓了抓头发,被偃月冠扎住的头发变得有些凌乱。 他看了一眼林守,只见他在一旁沉默不语,还以为也被难住:“算了吧,我就是好奇想来看看,反正此间事了,背后究竟什么事,咱来也管不着,那刘坤元不是有钱有势嘛,咱们还是少掺和为妙。” 林守把手竖起来示意他别说话。 “不,不对,你看这碗底,虽然酒液已经干了,但是有银光碎屑,我怀疑是混入了些许溺水叶的粉尘。” “溺水叶是干什么的?” “一种灵药,服用之后会让人燥热口渴,对水极度渴望。” “所以他淹死在水塘里是为了喝水?” “正常人肯定是不会的,但别忘了,他当初是喝了酒。” 顾怜皱起眉头:“就因为杯底有银屑?” 林守点点头:“这只是一个推测。” 不过我验证了没错。 “不论如何!” 他提高了音量,“喝了掺有溺水叶粉的郭朴淹死在了塘中,而申友谅也带着酒壶不知所踪。” 顾怜说道:“不对,灵药这种东西,寻常村民岂能轻易弄到,如果姓申的真这样做,必然是蓄谋已久,但你看他家中陈设,显然离去时很慌乱,又怎能是蓄谋已久?” 林守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神色,说道:“或许,他也只是被人利用。” “你是说,要他把这毒酒给郭朴喝下去的,另有其人?”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申友谅现在已经死了。” 林守话是这样说,但他其实已经算过,这家伙确实是死透了,从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被人灭口。 但他只能算生死,不能算是否当真是出于某种目的被杀,因为那也是人心。 “所以,事情可能是,有人叫申友谅把装了溺水叶的酒给郭朴喝,他或许不知情,也可能知道,总之,后来他死了。” “那丽娘又是怎么死的呢?”顾怜好像是在听侦探故事,就想知道结局。 然而林守却像个太监,把手一摊:“想知道谁是凶手,得去八里山。” 顾怜兴奋地说道:“咱们去吗?” “起码现在不去。” 林守把他的热情浇灭,“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刚才在祠堂的时候,我被那怨灵上身了。” “我知道,那又怎么了,你不是给她震出去了嘛。” “但我现在是用药期。”林守无奈地看着他。 顾怜张了张嘴,惊叫道:“糟糕,我忘了这个事。” 他显得有些焦急:“那怎么办?用药期本来就应当静养,被怨灵上身,必然会受阴煞之气侵蚀,说不定影响很大。” “都怪我,非得叫你跟来,要不你等等,我立马回去问问师父该怎么办?” 林守笑眯眯地说道:“好啊。” 顾怜忽然感觉不对:“你在诈我,你有解决之法,是也不是?” 第三十三章 后遗症的解法 “我就随便说说,你回去请师父,一来一回得多少天了?” 林守还在刺探情报,如果顾怜真的来自大乾东部的颖州,那确实是天南地北。 年轻的道士不上当,尽管纠结,终于闭口不言了。 林守看上去总是很淡定,很少出现慌乱的时候,哪怕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安稳。 突破一境圆满要分两步走,先服用七种灵药之后,需要等药力稳固,改造体魄,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服用下一批灵药,然后再练功突破。 然而现在他刚在第一步,而且是服药之后几天之内就被怨灵上身,这就导致药力之中,可能会侵入一些阴煞之气,就很像上一次被酒气感染一样。 如果换成其他人,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了时候再从药力稳固之后的表现来想办法弥补。 不过林守现在还有机会,他可以算出用何种办法提前去消化怨灵的影响。 于是,回到共济堂之后,他立刻把所有的灵药书籍搬到房里,一遍遍地去算该怎样做。 他这边淡定,顾怜这却心神不宁,时不常地扒在他窗户上哔哔赖赖。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在屋子里呆着也没用,要不我找个前辈来给你看看?” 林守被他吵得不胜其烦,无奈地说道:“你找个前辈来有什么用,难道别人经历过这种事情?” “那倒不太可能。”顾怜满脸忧色。 林守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些玩味地笑起来:“呐,是你非得叫我跟你一起去除灵的吧?” “是,是啊。” “那现在出了意外,你多少得负点责任吧?” “你,你想怎么负责?” “嘿嘿,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宝贝,给我来两件作补偿嘛。” 顾怜神色变幻,纠结了一番,摸出三张紫色的咒符出来:“这个行吗?” 林守眼前一亮,坐到窗边来问道:“这是啥?” “咒符分两大类,一类是道符,须得身负道门修行功法才能激发的,比如我昨天用的驱灵符,另外一类是万用符,只要是修行之人就能用,比如这几张。” 顾怜此时觉得心里有愧,一五一十地就交代了起来。 林守笑眯眯地伸手去接咒符,同时问道:“这几张有啥用啊?” “就,就是常见的封术符,里面封的是雷法。” “哦?” 林守凑到跟前去,“所以你终究是无剑观出来的?” 顾怜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告诉你。” 林守把眼睛一瞪:“你很没诚意啊。那换个问题,为什么要来共济堂?” 其实对方的根脚已经明了,雷法这东西太乍眼,之前在郭家村对付郭朴怨灵时他就已经有所怀疑,此刻虽然顾怜不说,但跟承认了也没什么分别。 相比之下,他更关心的是,道门魁首的无剑观弟子,跑来三侠镇这小地方干什么。 顾怜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说道:“我的修行之道需依附因果气运,为什么要去郭家村除灵,就因为那是上门的因果,于我很有好处。” 说道这里,他感觉更自责了,自己得了好处,却害林守坏了修行根基。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非得来共济堂啊?” “我师父算的,下三境的机缘都在迎州高阳三侠镇,于是我就来了,来了之后用望气之法瞧了瞧,大气运就在共济堂。” 林守听了之后更高兴了:“所以你在三境之前,都会留在这里喽?” “若,若你不赶我走。” “不赶不赶。” 林守怎么可能赶他走,开玩笑,无剑观的弟子跑来这里坐着,那就是现成的护身符,若哪日遇到无解之局,把这小子身份一亮,管他是谁都得忌惮。 毕竟无剑观乃是道门魁首,大乾皇帝陛下每年祭天之时,观主皆随行左右,雷打不动,朝中大员都得对其礼敬有加。 “行,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林守把三张符往往怀里揣,顺便问道,“符里的雷法是什么水准的?” “五境左右吧。”顾怜这时候一点嚣张气焰没有,问什么答什么,对正常人来说,这种坏了修行根基的事情非常严重。 不过这么一答,林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震撼。 五境是什么概念? 在整个高阳县域,只要拿出来就等于无敌,别说是县,哪怕在迎州之内也属于顶尖手段。 “嘿嘿嘿,小顾,实话告诉你,我研究了一番,如今的状况还是有办法改变的。” “真的吗?我能帮上忙?” “不必,这事情我自己解决。” 林守对照灵药书籍,已经找到了化解影响的办法,“你就在这呆着,帮我把账房的差事顶几天便好。” “没问题。”顾怜一听真有办法,立刻变得轻松了不少。 “那就这样,我先去趟县城。” 林守走出房间,忽然回头,“不对,你对我练功这么上心,还有别的原因吧?” 顾怜的神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言不由衷地否认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就是纯粹关心朋友。” 林守拍了拍他的肩膀:“朋友,那就实话实说,你修的是因果气运,如果我这儿出了问题,怕是要坏你的因果,对吧。” “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影响。” 顾怜直接开溜,“那个,我先去帮你顶班了。” 林守笑了笑,这年轻人,真是藏不住事。 他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功法,被怨灵上身确实是有影响,算了之后,他破境的概率直线下降,竟然不足三成。 但是经过几天的测算,他发现,只要再连着服用三颗收阴珠磨成的粉,破境的概率就能上去,尽管他并不清楚原理。 可是无差别寻药他能办到,专门找这收阴珠却不易,并非算不出来,实在是特定品种在附近地界不一定能演化出来,所以现在,他得再跑一趟灵真药行,去看看这些大店有无存货。 …… “哎哟,沈公子可好久没来了,王某很是惦记啊。” 药行的管事王太盈见到大客户上门,显得很是热络,他一直以为林守叫沈虚,因为上次报了假名。 林守拱了拱手:“王管事,我时间不多,就开门见山了,贵行可有收阴珠在库?” 王太盈连忙冲一旁招了招手:“三福,赶紧去库房给沈公子看看。” 然后又伸手把林守请到一边坐下:“您稍待。” 林守喝了口刚上来的热茶,别说,比共济堂的还好。 没多久,王太盈走了过来,一脸歉意:“真对不住,沈公子,收阴珠这东西销路太广,咱们这儿一时还真无货。” 林守假装无奈地说道:“如此,我只有去灵生药行看看了。” 一听这话,王太盈直接就急了:“且慢,沈公子且慢,咱们商行里虽是无货,但王某可给您介绍个门路,或许能弄到也说不定。” 林守等的就是这个,点头道:“你且说说。” “嘿,您知道,咱们这药也是从别处收来的,县城西去二十里地,有个亨通会,是个采药人行会,他们手里或许有。老朽当值,实在脱不开身,叫三福带您过去,如何?” “行。” 三福是店里的年轻伙计,还有一手驾车技术,直接用行里的马车给林守送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 各取所需 亨通会是专门采药的行会。在高阳县大范围之内,如王田那些人都是散户,他们这才是正规军。像云溪山这种地方他们不常去,因为灵药的层次太低,就算去也是深山之中,不可能会在一二圈层。 这个采药行会的层次不高,占地不过几亩,门人不过数十,最关键的是,大多数并非修行者。 不过毕竟做的是灵药生意,自然还是有一定实力,至少在高阳县域之内算是不错。 一番介绍之后,三福这小厮直接溜了,林守则被亨通会的人引进去,听说是灵真药行来的,他们总要略给几分面子。 不过实话实说,这面子并不多。 林守在正堂里坐了好一阵,才有个年轻男子姗姗来迟。 “阁下姓沈?” “呃,在下林守。” 他第一次去灵真药行的时候报了个假名,但现在有求于人,也不好再用个假的。反正接触过灵真药行之后,也没察觉出什么特别之处,就算暴露了也无伤大雅。 不过对方却不太礼貌,说完之后并没有自报性命,只是接着问道:“听灵真药行的伙计说,你是想要收阴珠?” “嗯,三颗。” “实不相瞒,卖不了,这收阴珠有藏暑纳凉之功效,县城中多有需求,如今更是紧俏,便是药行来买,我们也不卖。” 他话说得隐晦,毕竟采药宗门是没资格公开售药的,言下之意,自然是私下供给那些县官或是富人,等同于贿赂打点,比金银显得更有诚意。 听了他的话,林守也不恼,只默默地用算盘推演。 我能在此处得到三颗收阴珠的概率是。 五成五。 他心中有了底,拱手道:“兄台莫急,咱们可以谈嘛。” “有何可谈?”那男子神色冷淡。 你就算有钱,莫非还有势吗?在这高阳县域,谁又能比得上县城里那些官老爷呢。 林守说道:“在下需求的是那收阴珠,反过来,则要看贵会需要些什么,再看林某是否能提供,生意嘛,无非就是利益交换。” 那男子笑起来:“你这年轻人倒是有意思,我们的确是有需求,只怕你满足不了。” “讲来便是。” “你可知,我们亨通会近两年的活动区域是在小钩山一带。可那深山老林之中,有不少精怪妖物。” 男子缓缓说道,“从上月开始,我们的采药队总是被一条隐蛇妖袭击,短短一个月,竟害死了三名好手。” 林守的底气更足了:“你的意思是说,要我去除妖?” “正是。” “若我将那蛇妖头颅带回来,你就给我三颗收阴珠?” “自然。” “足下莫怪,需立个字据为凭。” 那男子没答应,却笑起来:“小兄弟,你或许没弄明白,我修为不高,二气回元境,去过山中数次,始终没能击杀那妖物,莫怪我话说得难听,你去了,若真找到它,只怕回不来。” “不过嘛,那蛇妖狡猾的紧,每当我带人去意欲将其剿灭,它总会利用天赋神通躲起来,等到人少时在现身伏击。所以首先的问题是,你可能找不到它,白跑一趟罢了。” “不劳兄台费心,只说这字据立或不立便是。” “哈哈哈哈。” 对方大笑起来,“可以,我不知你是何人,纯粹是看在王管事的面子上才肯如此,但你也得于字据上载明,生死有命,若出意外,与我亨通会无关。” 反正是先办事,再付报酬,他并不觉得会有什么损失。 “一言为定。” 林守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只在乎收阴珠,“还未请教足下尊姓大名?” “莫文远。”男子笑意玩味地盯着他,仿佛想看出眼前这年轻人究竟是什么底细,然而他注定不可能成功。 出示了路引证明身份,又签好字据之后,林守离开了亨通会,而莫文远却久久未走,直到旁边一个腰挎短刀的汉子走上来问道:“少东家,真要去准备收阴珠?” “去。” “您觉得他能做掉那潜影蛇妖?” “不觉得,但万一他真做到了,我们也不可失信于人。” 那人转过身去撇了撇嘴,心道费事的又不是你。 但也没办法,谁叫人是东家呢? …… 林守花了一天时间来到小钩山附近。 如果换作之前,他肯定不会冒险行事,别人都说了,蛇妖与修为二境的莫文远旗鼓相当,他这个一境中期自然不是对手。 然而现在,他怀里揣了三张万用符,能打出五境水准的雷法,在这小钩山里可以横行无阻。 而莫文远所认为的无法找到蛇妖之事,对他来说更是不成问题,算就完了。 有了之前在云溪山脉的经历,如今他对进山这种事情已经比较熟练,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就进入山中。 这座山中的灵药和妖物都比云溪山要强,但来采药的人并不多,因为绝大多数如王田一般的采药人,并没有能力来到危险更大的地方,比起钱财,还是性命更重要。 林守走在空无一人的山中,地上有条并不明显的小道,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在心中一遍遍地算。 十二点方向遇到隐蛇妖的概率。 二成。 九点钟方向遇到隐蛇妖的概率。 一成。 三点钟方向遇到隐蛇妖的概率。 六成。 行,右转。 林守转入右侧的谷地,凭借武夫的体魄,在这样的山中行走也毫不费力,渐渐地就进入了深处。 一路上,他遇到了少量的山精,这种最为弱小的精怪在任何地方都不少见,所幸哪怕是普通人,只要数量多些,有趁手的武器,都有对付他们的能力。 林守一路跟着算盘走,终于在一处水潭边让测算概率达到了最高。 “莫非那妖物就隐藏在水中?” 他此前并没有见过隐蛇妖,现在倒没什么头绪,便在水边坐了下来,只等蛇妖出现,再出手便是。 按照莫文远的说法,那妖怪狡猾,会先在暗中判断目标的强弱,如果感觉不妙,便利用自身的隐匿神通逃之夭夭。 若是觉得不甚危险,它才会现身扑食。 林守的打算便是假作没有防备的样子,让那蛇妖以为有机会偷袭,这样可以诱它现身。 这就体现出了断魄往生刀的一大好处,出鞘的刹那最为凌厉,反过来,不出鞘时,则能藏锋,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坐了一会,水潭之中果然出现了动静。 一连串的水泡噗噗地上浮,紧接着,一个核桃般大小的脑袋探了出来,两颗漆黑的眼睛眨了眨,的确是条蛇妖。 它这体型哪怕放在普通蛇类里都偏小,林守很难相信,这个歪着脑袋甚至有点萌的蛇妖能让莫文远那二境武夫都没有办法。 正想着,心中忽然警兆大起,猛地一拍身下岩石,整个人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在他离开岩石的一瞬间,一条水桶般粗壮的蛇尾轰然将那石块抽得四分五裂。 第三十五章 一窝端 林守一个闪身躲过了潜伏的危机,回头看到的是一条比前世在网上所见过的任何一条巨蟒还要大的蛇妖。 这妖物躯体虽粗,但和正常蛇类相比却出奇得短,看起来很不协调,不过它有妖力在身,活动起来却是轻盈异常。 除了身躯壮硕,它口中的利齿好似两排钢锯,林守丝毫不怀疑,若是被那东西咬住,哪怕自己有修为在身,也必被截成两段。 于是,他决定不与蛇妖正面拼杀,只在周围游走,寻找出刀的机会。 断魄往生刀杀力极强,如果抓到破绽,或许还真能创伤这条二境修为的大蛇,不过想击杀恐怕很难。 当然,林守主要是为了拿这东西练练手,如果发现事情不妙,直接祭出雷符将其轰杀便是,顺便还能验验货,试试那咒符的效果。 缠斗几个回合,那蛇妖发现眼前的人类修为似乎并不如自己,心中大定,并未想要逃走,那小妖则在一旁嗷嗷地尖叫了几声,似乎是给不知是父是兄的同伴鼓劲儿。 吭哧。 蛇妖的头颅极快地咬像林守,后者再次闪身躲避,只可怜被让出来的一颗巨木直接拦腰断裂。 但林守抓住这个机会将腰刀出鞘,辗转腾挪,终于找到一个角度,将白芒吞吐的锋刃斩向蛇妖的身侧。 嚓—— 想不到这二境蛇妖除了匿踪,倒还有另一桩神通,身上的鳞片坚硬如铠,被断魄往生刀直接命中,竟然只留下一道划痕,连血迹都没有。 当然这跟林守的修为也有关系,若他自己也是二境,加上刀意流转,定能重创对方。 不论如何,现在到了蛇妖的进攻回合,因为出手之后,气机难免出现一个空档,这就是对方的机会。 好在蛇妖并没有第三重神通,它的手段无非是用尾部鞭击,或是张口啃噬。 林守险之又险地闪过了一道腥风。 他目光转动,思考着蛇妖的弱点在何处,很快就锁定了它腹部的柔弱鳞片。 如果说想重创蛇妖,必定只能通过那里。 可问题是,那厮聪慧异常,也知道自身的弱点,所以非常注意,不漏破绽。 “用符咒好了,不跟它周旋了。” 念头刚起,林守忽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我能预知它的进攻路数,那么或许能抓住偷袭其腹部的机会。 至于怎么预知。 我不是能算么? 蛇妖在这时候扭过头来,看上去要发动下一轮的攻势。 而林守只有瞬息时间,他还是决定试试,便用上了比平常更为专注的心力开始飞速计算。 蛇妖从左路攻我侧肋的概率。 一成。 蛇妖从右侧攻我下盘的概率。 两成三。 …… 在这么一瞬间,他不计代价地凭本能进行了快十次测算,最终确定那妖物准备准备从上方暴起,来个泰山压顶。 但不愧如莫文远所说,这家伙极其狡猾,甚至在出招前都刻意利用欺骗性动作来迷惑敌人,从发力姿势看,根本想不到它即将高高跃起。 林守心中有了底,算盘不会骗人。 他手按刀柄,罡气下沉。 蛇妖也在前进的路上骤然发难,整条蛇毫无征兆地弹射起来。 然而林守的刀光竟然在它动身前就已经出手,提前就锁定其进攻的路径。 断魄往生刀的锋锐在这一刻才得以充分体现,白芒正中蛇妖腹部,同时还要一层如梦似幻的刀意,让这一击斩出了双倍的杀力。 嚓—— 鲜血嘭地向林守觉下,他恐怕其中有毒性,只好立刻闪身避让,而那蛇妖生命力顽强,竟然趁这个当口逃之夭夭了。 其实它受了伤,却并不致命,哪怕继续缠斗也能取胜,毕竟境界压制,但它素来狡诈多疑,方一受挫便即刻远遁,只能说成败皆是因为如此。 林守见它逃了,刚要去追,忽见那小蛇妖从水潭中冲了出来,拦在自己面前。 “有骨气!” 他赞叹一声,然后抽刀就要斩去,“给你个痛快。” 然而那小妖两颗漆黑的眼珠圆瞪,看似十分惊慌,最后竟然团成一盘,将脑袋埋进了身体里。 突然认怂的举动给林守整不会了。 你既然怕死,跑出来拦路干嘛? 忽然间,一个猜想袭上心头,林守蹲下来看着只有小臂粗细的蛇妖问道:“你跟刚才那家伙不是一伙的?” 小妖见他收了刀,便从盘曲的身体中抬起了半颗脑袋,确认对方没有继续攻击之后,忙不迭地点点头。 林守感觉挺有意思,这小妖这么丁点大,竟然能听懂人言,说明极有灵性,恐怕有点来头。 他又问道:“那你跟它是什么关系?” 小蛇妖傻眼了,我能听懂你的话,但我自己没法说啊。 林守干咳一声:“莫非,它是把你抓来的?我明白了,你刚才是在给我鼓劲儿?” 这种猜测很正常,因为一部分妖物只见可以相互吞噬,若能侵占比自己更高等的血脉,能提升的妖力是很强的。 此时再看着小家伙,它的身材比起刚才那隐蛇妖更加匀称,不显得笨重,身上的鳞片隐隐有些乌金色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同类。 听了他的问话,小蛇妖再度点了点头,心想这人还真聪明。 “好吧,你知道他的巢穴在哪?” 点头。 “带我去。” ? 蛇妖小小的脑袋里全是这东西。 它奋力扭动身体,叽叽地叫了几声,见林守不明白他的意思,又扭到旁边,模仿刚才那大妖的样子,嗷了一嗓子,接着爬到相邻的身位又做了一边,周而复始,连续来了四次。 林守想了想,问道:“你是说,巢穴里有四条隐蛇妖?” 它吧嗒吧嗒地点起头来。 “知道了,带路。” ? 你是不是听不懂妖话啊! 小蛇妖往地上一躺,然后乱板,试图警告他前方的危险,正闹着,它忽然感觉胸口一凉,那把腰刀压了上来。 林守笑道:“不带我去的话,砍了你。” 这人怎么这么可怕! 蛇妖欲哭无泪,心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言不合就要砍妖呢。 最终,它被林守捏在手里,又用尾巴指着方向,穿过了一长段复杂且隐秘的地形,才将他领到了隐蛇妖的巢穴。 小妖说得倒是没错,这洼地里果然住了一家四口,见到砍伤同伴的人,另外三条都是立起了身子,发出低沉的嘶鸣。 小妖都快被吓哭了,一条隐蛇妖就能把它抓起来准备吃掉,现在有四条,就是说吃便吃了,甚至连个全尸都不会有。 就在这时,它忽然感觉身体一松,那个可怕的人类竟然松开了手,它来不及想为何,一溜烟地就钻入了旁边的树丛。 那条受伤的隐蛇妖见自己的“灵丹妙药”跑了,自是不甘,嘶吼一声,另外三条蛇妖顿时动了起来。 它们不仅要杀掉这人类,还要把小蛇妖重新抓起来。 然而林守不打算浪费时间了,刚才在战斗中预测了一次对手的行动,耗费的心力前所未有的多,此时根本无力再次拨动算珠。 所以他朴实无华地扔出了一张雷符。 呲啦。 随着大量的罡气灌注,周遭电流涌动,狂风将树木吹得倒伏在地。 别说四条不明所以的蛇妖,就连林守都对眼前的恐怖威压感到震骇。 下一刻,足有两丈宽的雷霆从空中落下,逸散的电网将四条蛇妖全部笼罩其中。 林守没有因震撼而失措,只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第三十六章 不知你说的是哪一条 光焰消散之后,林间还有未灭的余火,林守随便挥出几道罡气将火扑灭,看向前方,四条蛇妖全部毙命,无一幸存。 无剑观之所以能成为道门魁首,靠的就是这威力极大的雷法,最高不过二境的蛇妖,在五境水准的攻击之下,毫无抵抗之力。 不仅如此,它们那坚硬的鳞甲和血肉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焦黑的蛇骨还留在原地。 “幸亏没直接给炸碎,要不然都没证据拿回去了。” 林守感觉身体一阵虚弱,那咒符虽然可以随时被任何修行者激发,却依然要消耗不少罡气,只是花了大代价刻下的咒印让消耗没有原本的法术那么大,否则他也用不出来。 好的方面是,弄出了这般大的动静,附近的精怪妖魔应当都溜走了才对。 但是保险起见,林守还是打算立即下山,免得节外生枝。 在这之前,他得收拾一下这些蛇骨,头肯定是要带回去给莫文远看,作为证据。 而剩下的部分,那些焦糊的脊骨尾骨之中,有些许部位泛出了暗银色的金属光泽,这是异化的妖骨,可以拿回去炼制兵器,又或者直接卖了也有人要。 收拾一番,林守发现可用的妖骨实在是太少了,四条大蛇身上拢共就凑出最多一把刀的材料,若要打造正常尺寸的三尺腰刀可能还有点不够,给他自己打一把特别的二尺刀,却是差不多正好。 装起东西,准备下山,刚一迈步,忽然感觉不对劲。 低头看去,只见大腿上缠了一条蛇,正是刚才那灵性小妖。 “你想跟我走?” 点头点头。 林守开始思索,大乾律法并不禁止豢养妖物,只是若出现伤人事件,原则上饲主同罪。所以把这家伙带回去,唯一坏处是,得花钱。 好处呢? 我一个穿越者,捡了条蛇妖,它以后化龙很合理吧? 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这小家伙未来可期,将它摘下来,提溜到面前说道:“知道你想抱大腿,但你别往我大腿上爬,都不知道你是公是母,影响不好,缠手上吧。” 饲养妖物非常烧钱,除了吃喝,发育妖力所需的各种灵药也必不可少,如果有野心,最好还得时不时地添些其它妖族的精血,这其中样样都要花钱。 但好处也是有的,妖族在年幼时性情单纯,一般来说长大后都对饲主忠心不二,若血脉强横,未来能成为极优的助力。 林守看了看这小蛇,感觉唯一的缺点是,不知道这家伙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若不能化龙,最起码也得变个蛟才行吧。 听灭灯和尚说,大乾皇室就豢养了一条真龙,已有数百年高龄,传闻中有九境修为。 林守当时听说这个就很心动,所以见到这条小蛇缠上来,才会没给他扔远了。就当开盲盒吧,反正钱迟早会有的。 他用藤条将四条蛇的颅骨串起来,提溜在左手,小蛇妖缠在右手,就这样下了山。 到附近村落边租了一架牛车,那赶车的汉子看到他这阵仗,吓得根本没敢接人,林守只能拿出虽不白但诱人的银子,好说歹说才上了车。 …… 高阳县外,亨通会。 “少东家,那个要收阴珠的家伙,还等不等了?”一名武夫打扮的人凑在莫文远耳边说道。 “王大海,我说你怎么老是这么急?这才过去两日,去小钩山路程就要一日半,他还要找蛇妖,每个三五日必不可能回来。” 那个叫作王大海的人笑道:“不是我急,东家,是县尉大人那边遣人来问,说想要两颗。” 莫文远嘶了一声:“胡县尉?这就有些麻烦了,收阴珠……咱们是不是还剩四颗了?” “是啊。” “这……” 莫文远陷入了沉默,对他这个少东家来说,除妖固然重要,本地的关系也同样不能忽视,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对他来说,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人就是朋友,胡县尉不仅是朋友,还得是挚友。 王大海见他犹豫,趁势撺掇道:“要我说,那小子多半搞不定蛇妖,县尉那边却是要好维护,不如先紧了这边,等他回来了,问问情况再说。” “不,绝对不行。” 莫文远反而被他激得下定了决心,“父亲从前常说,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信义,我不觉得那个年轻人能做到是一回事,但答应了他留下三颗收阴珠,就一定要信守承诺,父亲若不是病重了,必定也会这么做。” 王大海不以为然,却不可能反驳自己的东家,只好不再多言。 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通报:“前两天那个姓林的回来了。” 王大海一听,顿时露出得逞地笑容:“我就说吧,这么快回来,他还能把那蛇妖宰了?” 莫文远以为自己被光速打脸,恼羞成怒道:“那蛇妖骚扰采药队这么久,你们都没解决,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接了差使,你却盼他失败么?” 王大海挠了挠头,也不是很畏惧,毕竟他是亨通会的老人了,来这地方的时候,眼前的少东家还是个半大孩子。 莫文远有些失望,他对林守的看法,从最开始的不信任,到谈了几句之后又感觉他好像有点东西,最后不知为何,竟真得报了一丝希冀。 但是现在,那年轻人这么快就回来了,说明他肯定是没能成功,甚至可能只上山晃了一圈,没有发现蛇妖,却寒了胆子,直接就溜回来了。 “叫他进来吧。” 莫文远意兴阑珊地靠在椅子上,脑子里已经在思考,把人打发走了之后,要上哪去请人来,上山去把那蛇妖除了。 否则那畜生存在一日,他们的生意就要受一日影响。 “啧,可惜威明宗没了,否则请他们出手,必然能解决这事。” 没多久,一个挎着腰刀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神色淡然,手里提着一串什么东西。 林守不紧不慢地走进堂中,把那几颗蛇妖头骨往地上一扔。 咚咚咚。 “莫兄,在下去了那小钩山,见到了四条隐蛇妖,却不知你说的是哪一条,左思右想,只好把它们都杀了,你且看看吧。” 第三十七章 正因果 “这,这。” 莫文远愣了好久方才回过神来,甚至有些踉跄地走上前,蹲下身子看了一会,确认道:“这的确是潜影蛇妖的颅骨。” 王大海回过神来强辩道:“我们怎知你是去小钩山中猎杀,还是到什么地方去买了这些东西过来?” 林守耸了耸肩:“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莫文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思绪,拱手说道:“沈小兄弟,我信得过你,蛇妖伏诛,我们的采药人会好做许多,待会你就跟大海去取收阴珠便是。” “多谢。”林守也抱了抱拳。 莫文远又继续说道:“但是足下也说过,咱们这是生意,做生意就要讲个规矩,能否留下个根底,说难听点,若我们去小钩山,发现那蛇妖未死,也好讨个说法,是不是?” 林守点点头,再次出示了路引,指着上面记载的户籍道:“正该如此。若日后出了问题,你遣人到三侠镇共济堂找我便是。” “多谢。”莫文远也道了声谢。 林守跟一脸不爽的王大海去取了收阴珠,凑够了弥补怨灵上身所需的物件,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离开时,莫文远亲自出门相送。 林守临走前说道:“莫兄,若以后碰上了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或是有其它生意,可以来共济堂找我。” “我记下了,林兄弟慢走。” …… 回到共济堂,顾怜坐在摊子后面看道经,宋小婉则在柜台后面拿药材配伍,这是年轻道士给她出的考题。 林守走进去之后说道:“这两天有生意吗?小顾。” 他没有去打扰宋小婉,知道这姑娘每当做事的时候就很认真,不想让她分心。 顾怜放下书:“没有。你问题解决了?” “解决了一半,你怎么知道的?” “我感觉那因果之中的负果少了许多。” “那你就等好吧,我把这事情解决了,高低给你整点正的出来。” 顾怜满脸的不信,用药期出了岔子,能弥补回去,不影响修行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更进一步的。 林守却知道,上次服药后喝了酒,却用酒意演化出刀意,只要有算盘在,他相信这阴煞之气也能反过来被利用。 “说了你也不懂。” 他总不可能将算盘之事讲出来,只身朝后院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又停下,把袖子里的小蛇妖扽出来往顾怜那边一扔。 “这两天我会比较忙,帮我照看一下。” 回应他的是一声突破天际的尖叫。 “啊——” 顾怜在大部分时候还是略有些飘逸出尘的,然而此时,他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往旁边的立柱上一抱,蛄蛹到上部,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小蛇妖在地上,好奇地抬着脑袋一顿猛瞧,林守总觉得它在笑。 还好宋小婉从一旁走来:“咦,这小蛇看起来好有灵性。” 林守赞道:“有眼光,它是妖。” 顾怜哭唧唧地说道:“管它妖不妖的,先弄走行不行啊!” “真没出息。” 林守只好把小蛇妖捡起来,“掌柜的,你帮个忙?” “哦。” 宋小婉倒是不害怕,她从小就见过不少蛇,毕竟蛇蜕是可以入药的,行动力极强的老宋掌柜甚至还尝试养过一段时间。 她将小蛇妖接过来,那家伙倒是不见外,上手就要往她袖子里钻。 林守啪的一声把它拉住:“慢着,我还不知道是公是母。” 于是宋小婉在小蛇妖的强烈反抗之下将它翻过来,盯着屁股瞧了瞧:“母的。” “哦,那没事了。” 林守松开手,那小蛇搜的一声缠上了宋小婉袖内白皙的手臂。 “它能听懂人话,你可以直接说。” 他交代完又威胁了一句,“如果不听话,就直接给它泡酒里。” 小蛇妖立马从袖子里探出来,猛烈地摇头,表示自己不会不听话。 宋小婉咯咯直笑:“既然她有灵智,不如起个名字吧。” “小青。” “为什么?” “我一直觉得小青更好看。”林守耸了耸肩,独自走进了后院。 宋小婉皱起细长的眉毛,瘪嘴道:“小青是谁?” …… 林守将三颗收阴珠碾成了粉末,又用碳火炒了五遍,最后撒入一碗煮沸的井水,在粉末浸入其中后,只过了几息时间,滚烫的水就已经转凉,林守赶紧大口服下。 “咯!真难喝。” 这阵仗要是让别人看了,必定感叹其丧心病狂。 不为别的,再几个月就入夏了,每当这种时候,达官显贵就会想办法搜罗收阴珠,导致失眠上供不应求,而林守一碗药里面直接就碾了三颗,世间恐怕没人会这么做。 当然,这也是因为哪怕修行之时,配合的灵药也不会这么极端,因为正常人应该不会在用药期乱跑,然后被怨灵上身。 就算上身了,正常思维都是用阳刚之物抵消阴煞影响,任谁也不会想到用至寒的收阴珠来弥补,这甚至可能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理论。 不过林守也不知道原理,反正算盘就说这样做了,突破一境后期,甚至是二境的概率最高。 但是服药之后的这一夜,他却感觉不太好受。 明明是阴寒之物入体,反而让他直接发起了高烧,顶着模糊的意识再算了一遍,突破的概率反而更高了,他放下心来,衣服也没脱,直接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外衣已除,整齐地叠放在床头,脑袋上还定了条毛巾,抽动鼻子嗅了嗅,屋子里有些宋小婉身上的馨香。 起床之后,洗了把脸,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尽去,胸口的罡气明显变得凛冽了不少。 准备工作完成,可以直接开练。 他让完全变了性的罡气在经脉中游走,一遍遍地淬炼着体魄,却有了不同的感受。 原先,以断魄往生刀练出的修为以阳刚凌厉的庚金之气为主,而服下了收阴珠粉之后,经过一夜炼化,罡气之中多出了一分至寒的癸水之气。 唰。 一刀斩出,砖石地面被精准地蹭出一条裂口,蹲下仔细瞧了瞧,那缝隙中已然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伸手一捏便连砖头一起碎裂。 ?! 林守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虽说也有水行功法能做到类似的事情,但那是以牺牲正面的刚硬程度为代价才换来的。 沈虚当初可是明确说过,断魄往生刀在五行之中就是属金,现在竟然被自己硬生生地搞出了水气。 这时候,顾怜突然从房中冲了出来,有些惊喜地说道:“因果正了!真得正了!林守你他娘的真得劲儿!” …… 半个月,共济堂风平浪静,林守老实地继续当账房。另外,在顾怜的辅导下,宋小婉的医术大大提高,年轻的道士盛赞其天赋异禀。 这些日子里,随着与小青渐渐熟悉,顾怜终于不那么害怕,起码不会尖叫出声了。 林守在一旁拨柜台上猛算。 他发现,在将收阴珠的阴寒之力融入后,为了突破一境圆满所需的灵药也变了,甚至不能再按沈虚给的方子来配。 拿着灵药大全测了一整天,最终确定,原本只需一千两的成本直接飙升到了一千五百两。 虽说从长远看,这样导致修行的基础更扎实,若是同境界比斗林守会更占优势,并且底子好了,以后的境界上限也更高。 但关键问题还是在于钱。 他开始拨现实中的算盘。 “小青要在三个月内吃一棵龙锦草,二百五十两,最好还得弄几滴什么妖物的精血,起码三五百两。离九半年里也得吃掉快两千,还有我自己马上就要的一千五百两,若想把异化蛇骨锻成妖道也是一笔开销。” 林守只觉得眼前发黑,这么多钱,看来自己得尽快找出另一条生财之道了。 就在黑着的时候,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光明。 定睛一看,灭灯从门口走入,头顶反射着明亮的光。 第三十八章 拓展业务 “林先生,云溪山采药的进展很顺利。” 老和尚满面喜色,跟着林守走入后院详谈,“你画了范围,他们本来有些不以为意,多数人都觉得那些地方并无灵药,不是很配合。” “王田呢?”林守一只手撑在石桌上,懒洋洋地说道。 “他知晓你身份,自然尊敬有加,划定的范围是一步不敢逾越。” 林守有些满意,问道:“有收获了吗?” “太有了。” 灭灯喜道,“这才过去半月有余,那几人找到了万有藤两米,铁守一株,金丝花骨朵两颗,这已经值个几百两了,就这样都还有好几片区域没去,老衲估计,不出一月还能再有这么多。” 这都在林守的预料之内:“那就好,钱呢?” 灭灯从袖子里掏出五百两银票。 这些收益之中,灭灯独占两成,王田等人共占一成,剩下的都归林守,因为范围才是最重要的。 而对老和尚来说,这点收入是养不起离九这小妖的,他之所以仍然死心塌地,是因为林守承诺,以后离九成长所需的灵药血脉,都由自己负责。 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笼络灭灯,也是为了笼络小和尚,林守最看重的是他以后能变幻样貌的能力,按照他的布局,以后在很多场合下都会需要。 老和尚没憋住,在这时候又说道:“林先生没看见另外那几个采药人的脸色,他们原先不信,但见那些范围里真能寻得灵药之后,立时就变得五体投地,纷纷询问王田,神秘的东家是何人。” “他肯定没说。”林守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林先生目光如炬,选的人很好。” 灭灯恭维道,“你看,咱们需不需要把采药队伍扩大一些。” “不,暂时不。” 林守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他现在的修为连二境都不到,在三侠镇内尚且有个刘坤元压着,更不用说张家乡已经出了镇子范围,手伸得长也就罢了,搂太多,肯定会被打。 灭灯不敢有疑,思量一番说道:“老衲还有个担忧。” “离九是吧?你带着他在张家乡活动太乍眼了。” “林先生料事如神。” “让他住到共济堂来吧。” “多谢林先生。” 老和尚走了,又来个小和尚。 或许是种族所限,离九胆子很小,跟那一脸坏笑的道士不熟,宋小婉也没见过几面,还多了一股很强的妖气,所以只敢畏畏缩缩地跟在林守身侧。 不过黑心账房肯定不会让他躲在舒适圈里,于是直接把小青提溜过来 离九吓得把头都埋下去了。 但是林守又给他抓了起来:“你给瞅瞅,这小蛇妖是什么品种的?” 小青高傲地扬起了核桃大小的头。 离九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然后再次低头:“看不出来。” 小青不满地嘶了两声。 没成想,听到她的妖语后,离九的紧张感却消失了不少,好奇地再度睁眼,小声道:“她说,她以后能化龙。” 林守感觉挺有意思,小蛇妖不会说人话,但会说妖语,离九正好可以充当翻译。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他问道。 “嘶嘶——” “她说她天生高贵,小钩山的隐蛇妖都比她差远了。”离九更放松了些。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血脉?” “嘶。” “她说她不知道。” “……” 林守无语的把两妖打发到一边玩去,合着完全是吹牛逼,要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脉。 不过离九还是说道:“我们妖族,血脉是一方面,如果吸取的气运和天材地宝够多,是能突破限制的。” 说起这个,林守心念一动,顾怜可是说过,共济堂有大气运的。 他赶紧开始算。 小青能化龙的概率。 珠子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对他的心神都造成了猛烈冲击,必须得咬牙硬挺,就在他感觉神智涣散,即将撑不住的时候,右边终于弹出了八颗蓝珠。 概率很低啊。 林守想着,但是并不气馁,这种事情与其它不同,就好比当初自己成为修行者的概率一样,是有可能改善的,只要能作出正确的行动。 比如,科学喂养。 他可以算出用哪些灵药精血去饲喂小青,能让她的化龙,或者至少化形的概率提升,这种优势放到哪个妖身上都不可能拥有,但归根结底还是那个问题,钱。 灭灯回来一次,带了五百两银子,按照规划,下次再来的时候,应当能凑足林守突破一境圆满所需的灵药。 可是除了自己,还有两妖嗷嗷待哺,比养孩子花钱多了。 所以现在需要开辟下一项业务。 他把目光移向了年轻的道士。 “小顾,再给你整点儿因果去?” …… 半日后,顾怜不满地嘟囔道:“不是结因果嘛?咱怎么跑镇凶司衙门来了。” 两人所到之处,乃是高阳县城里的镇凶司,因为三侠镇不似张家乡,修行者少,因此没有设立卫所。 “缉拿恶贯满盈的劫匪强徒,算是因果吧?” “不好说,这种事要看具体情况。” “那就试试,不试怎么知道。” “可镇凶司能放出来的悬赏,必定是不好对付的。” 衙门放出来的单子,都是很难处理,或性价比不高的,因为捉拿到朝廷悬赏要犯,镇凶司的差人也能拿到赏金,于是赏金高的单子被内部消化基本是默认规矩。 林守不慌不忙:“你只管跟来便是,我上面有人。” 两人走向了差役把守的大门。 一番交涉之后,林守顿时傻眼,方才说话时有多自信,被拒绝入内后就有多尴尬。 跟张家乡那种卫所不同,县城的正经衙门规矩极大,对标的是县衙,驻扎的却都是武官,想花点小钱通禀可就难了。 “林先生,你上面的人在哪啊?” “我不知道啊,这地方守卫太森严了。” 说着,林守看了一眼旁边大门口的官差。 两人就蹲在镇凶司衙门的墙根处,可能也是因为看上去气度不凡,不像寻常百姓,否则早就被赶走,不允许在此地逗留了。 当然,就算赶,林守肯定也不能远离,他得在这堵段承恩。 两人一个沉默不语,一个骂骂咧咧,直到一队身着黑犬袍服的官差回来,林守的眼神突然有了光彩。 “段兄!段兄!”他赶紧挥手喊道。 顾怜扫了转过身的差人一眼,从纹饰就立即看出这是个百卫,他心里有些惊讶,照理说,一个乡镇药铺的账房,哪怕有个一境修为,又怎会与镇凶司的百卫相识,那可是八品左右的武官。 在看到林守和段承恩勾肩搭背地走进镇凶司大门,他更是有些愣神。 随后林守的脑袋从门内伸了出来:“愣着干嘛?进来啊!” 第三十九章 缉凶令 顾怜的惊讶没有持续多久,他出身不凡,一个县城镇凶司对他来说造不成什么持续的精神冲击,反倒是林守的镇定自若更让他另眼相看。 在这种世道,哪怕是一二境的武夫,大多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进了官家衙门,往往都谨小慎微,不敢稍有怠慢。 但是林守不同,一路上被段承恩领着进入衙门内堂,遇见不少没见过的队正百卫,见礼之后谈笑风生,丝毫不显得紧张。 果然有大气运! 顾怜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留在共济堂是正确的选择。 唯一让他心中顾虑的是,林守身上的气,他望不出来,是在一次次的接触和观察之中,才越来越笃定的。 段承恩很高兴,一路拉着林守边笑边说:“我升迁不久,这些时日忙得不可开交,没来得及去共济堂,兄弟莫怪啊。” 林守赶紧说道:“哪里话,正该我来才是,不过小弟是空手来的。” 段承恩哎了一声:“什么空手不空手,自家兄弟,别见外了。” 林守却泰然道:“段兄误会了,东西我是没带,但带了个人给你。这位是顾怜道长,有一手望气本事,整巧让他瞧瞧,段兄你这官运如何。” 此间并无他人,说话就比较直白了。 但是正在后面偷听的顾怜突然就尬住了。 你说送我因果,其实是让我来给人望气是吧! 听了他的话,段承恩站住了脚步,他如今方才进入镇凶司衙门,立足未稳,这些江湖术士虽不一定可信,但他现在还是想要信一信。 “老弟有心了,顾道长一看就不是凡俗之人,定然有大神通。” “过奖了,见过段百卫。” 顾怜心里骂娘,但还不至于憋不住。只是林守把牛都吹出去了,他也只好耐着性子来圆,进入屋中坐下,像模像样地掐了几个看不懂的算指,然后盯着段承恩一阵猛看。 “百卫这仕途晦暗不明……” 刚一开口,段承恩的脸就黑了。 林守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不开眼,此种情况,肯定是猛夸一顿再说啊。 顾怜接着说道:“不过这晦暗之中,仍有转机,小道窥见一丝光亮,得知,大道太平。” 段承恩赶紧说道:“请道长解惑。” 顾怜逼格极高地闭上眼,端坐不动,只吐出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随后他又将身子略略偏向段承恩,低声补了一句:“留心贵人相助。” 段百卫愣了一会,随后大喜过望,贵人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林守心中大为惊异。 小顾说得好啊! 他也大喜过望。 见两人都面露喜色,顾怜心中无奈,只能安慰自己,这是为了共济堂持续不断的气运。 说完了杂事,林守终于回到了正题。 “段兄,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哪怕以两人的关系,段承恩也不敢直接满口答应,毕竟他现在已是百卫,手下好几队差役,许下的诺,在这高阳县算是很有分量,若是胡乱答应,却又牵涉太大,总不好鸽了“贵人”。 林守直言道:“我是想问问,县里最近是否有需要缉捕的匪人,林某也想为咱们高阳县出一分力嘛。” 段承恩放松下来,这种小事可太好办了,正好刷一番好感。 “此时简单,芦凡,你且去把那通缉卷宗拿来。” 他唤了一声,直接就有小弟匆匆将东西取来。 “林老弟,你看看,此卷上可有你钟意的?” 话怪怪的,明明是捕凶缉盗,搞得像是挑礼品一样。 林守把东西拿过来扫了一眼,只见上面都是些寻常盗匪,大多都不是修行者,只是犯案之中涉及了些许灵药、精血或是法器刀兵一类,所以才上了镇凶司的册子。 最关键的是,这些玩意儿的悬赏最多不过百八十两,虽然简单且有赚头,但效率太低。 林守问道:“段兄,可有再棘手些的,赏金多少无所谓,主要是想替朝廷分忧。” 段承恩一阵无语,试探着说道:“别怪老兄我说话直,赏金多,呃,棘手些的是有,但那都是左近赫赫有名的凶徒,你二人……” 林守摆了摆手:“段兄不必担忧,咱们顾道长文武双全,上马能擒人,下马能探案。” 噗—— 顾怜将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去。 段承恩见他反应,哪里不知林守是在胡吹大气,无奈地说道:“再听为兄一句劝,咱衙门内部这些悬赏金额是高,但各方抢着要,所以不公示,你若接了去,凶犯捉不回来,那可是要担责任的。” “谁担?” “我。” “那怕什么,又不是我。” 段承恩笑骂道:“你拿老哥寻开心是吧。” 他自然相信林守是不会让他陷入尴尬境地的。 “但我是认真的,段兄,若完不成,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夜壶。” 段承恩嗤道:“你都不知究竟要缉拿何人就敢如此笃定?” “那就先看看嘛。”林守说道。 段承恩见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心想等他见了卷宗上都是何等凶徒,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于是他又唤之前那人道:“把一等卷也拿来。” 不多时,东西摊在了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来,你瞅瞅。” 段承恩在一旁解说道,“范阳虎,修行者,一境圆满修为,练一门双刀术,上月在曷水乡杀了一家七口,路遇两名盘查的县衙差役,也一并杀了,随后就销声匿迹。” “修为先不说,光是镇凶司衙门就出了三队人去寻了半个月,最后一无所获,你能找得着?” 林守注意力却在别处:“悬赏多少?” “……九百两。” “接了。” 林守说道,“段兄,你就信我一次,不出十日,我必将此人带回来。” “不用带回来,有脑袋就行了。” “那就更简单了。” 段承恩沉吟不语,似是有些犹豫。 “老弟,你和顾道长都是一境中期?” “然也。” “那你二人若遇见他,或许倒有一战之力。” “对嘛。” 林守见他语气松动,赶紧撺掇道:“我把人头带回来,段兄你也有功不是?” “理是这个理。” 段承恩又磨叽了半天,心道这老弟不是身份大有来头吗,说不定人家有底牌,于是心一横,答应下来,“那便试试吧。” 他又叫手下人去跑一趟,将这缉凶令接下来,谁知那人没多久便回来了,神色有些尴尬。 “段哥,许百卫也遣了人去说要接,把我给赶回来了。” 第四十章 千卫的决定 听了手下的话,段承恩皱起了眉头。 “许如强?” 他站起身,思索了片刻,“走,我得亲自去一趟,把这缉凶令给抢下来。” 林守却劝住他说:“段兄不必为了些许小事开罪同僚,大不了咱换一个就行了。” 段承恩把眼一瞪:“那可不行,你有所不知,许如强本应在我之前擢升百卫,但千卫大人提前升了我,他便晚了两月有余。” “但这厮心眼极小,许是因晚了些时日升迁,便怀恨在心,处处与我作对,他不争便罢了,若是要争,我非得拿下不可。” 林守哭笑不得,心道你这心眼也不咋大。 旁边那名叫什么芦凡的差役则盯着自己脚尖,心里直犯嘀咕。 这是我能听的吗? 有了私人恩怨,段承恩顿时变得雷厉风行起来,带着林守直奔捕房。 到了地方,只见人还不少,从官服看来,光百卫就有三四人。 段承恩背地里骂骂咧咧,见了面却满面笑容,与众人一一见礼。 林守暗道,还好这个世界不讲表字,否则光是背称呼就得花好一阵功夫。 客套之后,两名主角以及他们的跟班都明确了。 对面是一名颧骨很突出的百卫,同样脸带笑意,却看不出任何柔和的感觉,自然是许如强,而他身后站着两人,同样是领来接缉凶令的修行者。 许凌一看,不由很是意外,这不薛浪嘛。 此人即是刘坤元手下的修行者,三侠镇的修为天花板,一境圆满,不过林守都破了两个阶段到了中期,他却还是原地踏步。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林守和段承恩,那天带人闯入刘府,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两人在此地见面,却是不好开口,毕竟周围都是官差,他二人只是平民,又不是修为过人,还是安分些为好。 在林守和薛浪互相打量的当口,段承恩和许如强已经杠上了, “许百卫,前些日子你就看过范阳虎的缉凶令,当时不还说难办?既然难办,我看就不要办了嘛。” 许如强笑意盈盈地说道:“许某何曾说过难办?不过事务繁忙,抽不得空,此时找来助力,自然便可接下。” 两人暗地里斗嘴,旁边的其他百卫则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拱火就算好的了。 而林守也不甚在意,别说两人说话还顾忌面皮,哪怕真是骂街,在这衙门里也骂不死人,都是废话罢了。 他更加在意的,是薛浪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思来想去,一种可能性出现在脑海。 上次和段承恩夜袭刘府,抓走了管事陈从,破了刘坤元的私药买卖,显然地主老财是痛定思痛,决定来打通镇凶司的关系。 于是用了些手段,搭上许如强这条线,企图出力缉捕范阳虎来示好,毕竟这等顽固凶人若能归案,在上级眼中自然也是一桩业绩。 想通了关节,林守便在心中暗暗给段承恩加油,自己拿不下这单子是可以换一桩,但同在三侠镇,他并不希望刘坤元愈发势大,毕竟与那财主发生冲突的概率可是越来越高了。 这时候,段承恩和许如强的对话也愈发针锋相对,暖语渐少,冷言渐多,眼看要吵起来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笑声。 “承恩,如强,你二人若争执不下,便同时接了,看看谁先做成嘛,哈哈哈哈。” 林守还没来得及打量来者,其他人同时低头拱手。 “赵千卫!” “哟,人还挺多。” 挤进房中之人极其魁梧,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说得就是此等人。 林守提前打听过,此人全名赵山海,修为最少三境中期,作为千卫,秩顶格的正七品上,在高阳这不小的县城统领数百人,其中修行者数十,县令见他都要显得弱上三分。 他心想,这才是真正的边吃瓜还边拱火,只不过偏偏这么做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有了此人搅屎,范阳虎的缉凶令便破天荒的由两人同时接取了。 安排完事务,赵山海的目光在薛浪身上扫了扫,又停在林守脸上。 “年纪轻轻竟敢去捉拿范阳虎,好胆!” 他说话的声音回荡在房中,“不过,鲁莽与勇猛向来只有一线之隔,你要好自为之。” 这话不算褒,也不算贬,身为此镇凶司衙门的最高权力,他没必要去在乎林守怎么想,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林守倒是没接话,反正看他意思,也不需要自己回答什么,就算答了也没意义,拿行动证明才最有用。 回去找到顾怜之后,段承恩一改之前的态度,两手重重地搭在林守肩上:“贤弟,为兄这次能不能在千卫面前露脸,全看你了啊。” “我办事,你放心。”林守拿着缉凶令,和顾怜一起离开了镇凶司。 待他们走后,段承恩突然一个激灵。 不对啊,之前我提的问题也没解决啊,不说实力,万一林老弟连人都找不到怎么办? 嗯,无妨,反正许如强带来那人也找不到,哈哈哈。 …… 出了镇凶司,顾怜终于忍不住问道:“那段百卫都说了,他们出动三队人马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人,你怎么就自信能找到啊?” 林守说道:“不你啊,掐指一算不就都清楚了。” 顾怜急了:“我都说了我那是望气,不会算命。” 正说话时,两人身后响起一阵脚步。 “林先生。” 薛浪在身侧拱手,身后还跟了四个随从。 尽管他是刘坤元的手下,在整个刘府却是二号人物,比刘坤元老婆声量还大,排场自然不小。 不过林守一眼就能看出,这几个随从并非只是用来显示阔气的,不论是手脚站位,还是身形气质,看起来都是练过的,其中一个还有可能是修行者,只是境界不高。 他流程性地还了个礼,也没介绍旁边的顾怜。 薛浪说道:“上次在府中见到林先生,未及招呼,莫怪莫怪。” “哪里,薛管事折煞林某了。”林守也笑着说道。 这薛浪是修行者,但名义上叫作刘府大管事,此界惯于对人称职位,于是便叫刘管事。 “不过,咱们现在追逐的是同一个逃犯,薛某可不会看在宋掌柜面上手软。” “那是自然,各凭本事。” “各凭本事。” 两人相视而笑,面上十分和谐,内里却暗流涌动。 第四十一章 不急 与薛浪等人分别之后,顾怜问道:“刚才是谁?看起来人还不错嘛。” 林守冷笑一声:“那可不一定,评判一个人,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你意思他不是好玩意儿?” “我可没说。” 林守一直在用算盘监控与刘坤元起冲突的概率,但如无必要,他是不愿意无端产生冲突的,反正那些赌坊、田庄和别的产业他都看不上。 穿越之后不久他就发现了,这个世界最赚钱的,永远是和修行有关的生意。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要处处避让,若刘坤元哪日非得想不开和自己对上,他也不会躲,只是在那之前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不论是发展采药人,与段承恩的关系,还是在周边范围提高声望,都是准备的一部分。 “走吧,去吃点东西,咱们就上路。” “上路去哪?” “十里乡。” “为什么去那?” “直觉。” “直觉?!” 顾怜总觉得这家伙一点也不着急,于是他自己急了:“你可是在段百卫面前立了军令状啊,只有十天。” 林守笑了:“不是我,是咱们。” …… 十里乡位于高阳县域最西边,比八里山还要偏远不少,差得可不止二里路。 由于没有产灵药的大型山脉,所以附近的精怪妖物和修行者都很少,连带着,镇凶司也几乎不在此活动。 此时,两个青年人骑着马停在了大路旁的茶摊边。 “二位,到乡里还有些距离,喝口热茶再上路吧。”摊主热情地招待两人。 林守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拿出哭脸葫芦递过去:“劳驾装满水,再来两杯茶。” “好嘞。” 若是单纯打水,摊主定然是万分不乐意,但喝茶就得花两个铜板,他自然没有意见。 “店家。” 林守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同时问道,“你说的乡里,指的是十里乡吧?” “那是自然。” 此刻摊子里没别人,摊主也很乐意聊几句。 “从县城方向过来,只这一条路吧?”顾怜问道。 “客人您没来过咱们这儿吧,十里乡三面都是山,想进去,只有这条路。” 摊主很健谈,“不过这地方穷乡僻壤,平日极少有生人来,我摆个茶摊,主要是看顾旁边那瓜地。” 他指了指周围的田埂,有些自豪地说:“都是咱家的。” 林守听了之后放下心来,昨日他和顾怜吃了顿便饭,直接就奔此地而来,但路途遥远,在半道住了一夜,现在就怕被薛浪抢了先。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范阳虎的所在,是他花了不少心力算出大致范围,那薛浪想找人,怕是还得去案发地走一遭,再好生调查,必然耽误时间,很难比自己更快。 但林守是个稳重的人,尽管先到,却并不满足,他从怀里掏了一颗至少一钱多的碎银子出来,轻轻放在桌面上。 那摊主看得眼睛都直了,舔了舔嘴唇,机灵地说道:“客人有何吩咐?” “嘿嘿,若再有生人来,问十里乡位置,店家如何作答?” 摊主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诉后试探着说道:“说不知?” 于是林守又摸了一钱银子出来。 “哦!想起来了!” 摊主贱兮兮地笑起来,“走那边。” 他指的是岔路的另一边,从那地方怕是能出了高阳县域。 林守松开覆在银子上的手,道一声好茶,然后便和顾怜骑马离去。 很快,两人便进入了人烟聚集的地界。 这里不像三侠镇那般大,顶多算是个巨型村庄,于是陌生面孔就显得很是乍眼,特别是打扮得像是得道高人的顾怜。 “我说,你就这么确定那范阳虎在十里乡?”年轻的道士牵着马,边走边问道。 林守盯着前路,头也不回:“都多少遍了,你怎么一直问。” “不是,你也没答啊。” “你就当我会算卦吧。” “我都不会,你能会了?” 林守不胜其扰,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瞎编道:“你想啊,段兄说过,为了缉捕范阳虎,出动了三队缉凶司的官差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顾怜呆呆地问道。 “自然是说明,犯人不在他们经常活动的区域嘛。然后再数数,镇凶司极少活动的区域,全县就只有十里乡、大石铺、友邻店还有另外寥寥几个地方。” “谁说的,那些深山老林里也没人。”顾怜有些不服。 林守无奈道:“若真是那样,且不说他能不能活,我们也不可能找到人啊。” “所以你就是来碰运气咯?” “算是吧。” “那在茶摊的两钱银子浪费了。” “啧,你个随手就能掏三张雷符的纨绔,还心疼二钱银子?” “谁说我是随手掏的!三张符全给你了!”顾怜满脸心疼。 林守还真有点感动:“好兄弟!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必有你一根骨头啃。” “……谢谢啊。” 两人一路笑骂,根本看不出是来缉凶的。 其中林守是胸有成竹,顾怜是纯粹认为不会有所收获,就当郊游踏青了。 …… 与此同时,三侠镇刘府中,薛浪还没出发。 “东家,共济堂那个算账的人都已经走了。”他有些着急。 脸大体胖的躺在椅子里,拈了拈鱼须一样的小胡子:“你急什么。” 薛浪和其他下人不同,在东家面前很说得上话,连声音都没有压低:“怎能不急,那姓林的背后是谁?就是段承恩,上次夜里来咱们府上那个。” “我知道。” 刘坤元拿起旁边的烟杆嘬了一口,又放下之后才缓声道:“那小子根本没什么别的势力,不过是跟破庙的老和尚还有姓段的近些,他凭什么能找到范阳虎?” “咱们也没找到啊。”薛浪更急了。 “我已经亲自支会了那边。”刘坤元稍微有点不耐烦。 薛浪却转急为喜:“那就好了,有那边出手,只要是道上的,什么人能找不出来?东家,怪不得您让我去帮许百卫,原来早有预料。” “所以啊,且等那边回话便是,有了结果,你再带人跑一趟,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嘛。记着,做任何事的时候,永远不可急躁。” 刘坤元深处肥胖的手,重重一握,仿佛想把什么人的小命捏在掌心。 第四十二章 算法 顾怜已经跟着林守出来了两天,他最大的感受是,这账房先生是真不着急。一路上,吃喝住行从不亏待自己,能坐车坐车,不能坐车骑马,只有实在没办法了才自己动腿。 要说吧,这样的人应该称得上是很懒了,可是他怎么看林守也不觉得懒。 奇怪,为什么呢? 顾怜在心中思考,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家伙看似悠闲,甚至有点贪图享受,但其实很自律。 在共济堂的时候,他每日都会练刀,从不懈怠,从不偷懒;每日都会阅读灵药书籍;每日都会向自己打听各种奇闻,对任何事都充满热忱。 最关键的是,这些事情都是在账房工作之余所做,仔细一想,换成其他人来干肯定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却偏偏能见缝插针,让一切井井有条。 正出神的时候,林守和路边老妪的交谈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说了没见过便没见过,你这后生,一个劲儿地问什么?” 林守听了不客气的言语也恼,他只是很奇怪,在十里乡待了一整天,不论怎么打听,每个人都说没见过生面孔,可算出来,在这里逮捕范阳虎的概率高达九成。 “那就不打扰了,对不住。” 他礼貌地道别之后,便招呼顾怜道,“走,下一个。” 两人在乡里四处打探,到处找人,遭遇的大多是冷眼,透露出的信息也都是:除了他俩,再没有任何生人来过。 最开始顾怜也帮着问问,但他这个高门大院出来的弟子,没见过多少山野村夫的粗鄙言语和冷淡态度,不一会心态就崩了,于是不知不觉就只在后面跟着。 林守倒是不为难他,每每带头询问,面对冷眼也不在意。 “哎,累了,回去歇歇吧。” 又被几个人不耐烦地打发走之后,他伸了个懒腰说道。 十里乡这种没什么人来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客栈,两人是花钱找了家相对干净的农户住下。 不管在哪个世界,钱都能解决大多数问题。 顾怜对他这种动不动就累了的情况早已习惯,只感觉一个修行者不应当这么容易累才对。 然而他不知道,林守并非是虚,主要在寻人的过程里,他随时都在心中演算,劳的是心,而不是力。 林守自己也是在积累经验,之前他利用算盘都是找死物,这次寻个活人,才发现事情有很大的变数,别说方向,连范围都只能框定在这么大的区域。 到这地方来了之后,还只能四下打听,照理说此等地界,若是来了生人应当很显眼,就像他和顾怜二人一样。 更何况,那范阳虎还不是一般的生人。 他将怀里的缉凶令拿出来摊开,上面有一幅人像。 只见一络腮胡子五大三粗的面容,脸上左右各有两道疤,一道贯通左侧眼睑,一道从下巴连到耳根。 这样的人若是出现过,恐怕都能令乡民夜半噩梦,岂能不记得。 “李爷!” 他嚷道,“饿了,整点儿吃得来呗。” 这李爷叫李万有,正是两人居住这农家院子的主人,膝下无儿无女,和老伴相依为命。 听了他的喊声,老头满脸笑容地端上一盆肉包:“现蒸的,您多吃。” 倒不是他慷慨,主要林守此来直接掏了一根五两的银条出来,远超留宿的花费,他是个厚道人,自然要让对方吃好喝好。 顾怜在桌边坐下:“咱明明是来抓人的,你倒会享受。” “有本事别吃。”林守鄙夷地瞧了他一眼。 此时天色尚早,还不到晚饭时间,只是林守算了一路,又累又饿。 “李爷,若是有朝廷钦犯潜逃至此,乡里会有人替其隐瞒么?” 李万有咳嗽了两声:“少爷说笑了,咱都是本分人,怎会做这等事。” “若那逃犯是自家亲朋呢?” “嗯……” 李老头沉吟了片刻道:“或许有几户胆大的敢隐瞒,但乡邻绝不会帮忙,窝藏朝廷钦犯,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其实他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哪懂什么大乾律法,只感觉犯了罪都会被杀头。 林守嘀咕道:“那就怪了,怎么他们见了我,态度那般不和善。” 李万有张了张嘴,随后苦笑道:“咱们这十里乡不大,有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您没给他们银钱,自然没什么好脸,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呐,您若没在老汉家里住下,他们反倒不会如此了。” 林守挑了挑眉,终于了然,他还是高估了人心,乡里这些人是恨自己没让他们赚到,所以才冷眼相待。 “若我们走了,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嗨,不碍事。”李老头嗤了一声,“都是乡里乡亲的,无非到时候酸我几句罢了,哪有银子实在?” 林守就喜欢这老头的耿直,吃饱喝足之后,他站起身:“走,小顾,再出去溜一圈。” “啊?都知道人家不待见了还去?” “他人看法与我何干。” 于是二人再次出去,直到太阳落山才一无所获地回来。 夜里,老两口都已经睡下,林守还坐在院里出神。 他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当他计算“范阳虎在某处的概率”时,算盘乱成一团,无法给出答案,或许是因为那人在移动,又或者是再次行凶,用杀机遮蔽了天机,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当林守计算“我能在某处缉捕范阳虎的时候”,算盘却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这说明,一,他拥有足够的实力,不论实力来自顾怜还是自己,都能够制服凶犯;二,那家伙出现在这里的概率很大。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遣词造句不同,导致算盘计算的东西不一样,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钻了牛角尖。 他所计算的这种概率,不一定是过去式,现在进行时,也可能跟未来式啊。 很有可能并非是范阳虎不在这里,而是自己来早了,就和那日在小钩山找潜影蛇妖一样,他先到了水潭边,蛇妖是后出现的。 所以只需要等待,那凶徒早晚会自投罗网。 就在他顿悟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钟声,李老头也还没睡着,很快就从屋中跑出来。 “出事了!” 钟声是用来通知乡民的,一旦响起来,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走水、精怪袭击,还可能是歹人行凶。 第四十三章 凶徒现身 林守问道:“李爷,现在该怎么办?” “得赶紧过去,起码知道出了什么事。”老两口也很茫然。 于是林守和顾怜便搀着二老前往乡众聚集的位置。 到了之后,已经有不少人聚在这里,议论纷纷,有李万有出面,自然不需林守去打听,很快便得知了原委。 就在方才,有个修行者从山中现身,抢了一户人家,还把人都杀了,然后立即逃了回去。 这样的命案让乡里人心惶惶,很快便有长者富户出来主持局面。 “报官!得去找镇凶司的官差把人缉拿归案。” “咱们得聚起来,否则那贼人再来行凶该如何是好?” “太惨了,孙福他们一家三代四口全没了。” “我看见了,都是脑袋被砍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得请人缝一下。” 李万有这时候终于有所明悟,拉住林守问道:“少爷,你们找的可就是这人?” “多半是。” “那,那……”李万有早看出两人不凡,便想请求出手缉拿凶徒,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他拿不出钱来。 林守说道:“不急,乡里是哪位主事?” 李万有连忙指着不远处答道:“就是那边,大伙围着的白流芳白东家。” 大乾的风俗习惯是管有钱人叫东家,大概有些类似林守前世的某老板或者某总的意思。 他顺着李老头皱巴巴的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名衣饰不凡的老者正在安抚乡邻,并高声承诺立即去报官,或是请修行者回来。 他主动走过去说道:“白东家,在下三侠镇共济堂林守,略有些修为在身,不知可否为乡邻分忧解难?” 听到这个在十里乡晃了一整天的陌生人竟是修行者,周围众人立即安静下来,好奇地将目光看下来,还有人心虚,怕修行者对自己没好脸色怀恨在心。 那姓白的老财主瞥了他一眼,也认出了此人,怕他是想趁机诓骗钱财,便有些不信任地问道:“三侠镇?共济堂?是个帮会?” 林守干咳了一声:“是一间药铺。” 白流芳脸色有些不快,这药铺里怎么会有修行者,他不懂,感觉这青年是在整蛊,但眼神瞥见人模狗样的顾怜之后,又让他略微感觉,或许有门儿? 林守见他神色,心里有所感悟,推了道士一把:“给大伙露一手。” 顾怜这家伙有一点好,就算心里骂娘,手上也绝不含糊,于是他只不满地瞥了林守一眼,依然还是摸出了一张咒符,随手往半空一扔。 顿时,符纸燃烧,绽放出炫目的光亮,将周边照得如同白昼。 这只是一张简单的夜行引路符,没什么太大用,也不值钱,但拿来震慑乡民最为合适。 在北地,佛道皆不兴盛,众人哪见过这种符咒神通,纷纷惊叹出声。 白流芳也是一个变脸,赶紧冲两人作揖道:“老朽眼拙,没认出二位高人,这里给赔个不是了。” 林守见他虽前倨后恭,但转变后的态度也很诚恳,不由心中印象好了些,于是说道:“什么价钱?” 白流芳第一个没绷住,他哪想到身负修为的高人竟这般直白,直接就愣住了。 另一边,顾怜也很是佩服:镇凶司的悬赏都九百两了,他居然还好意思要钱,真是心黑,我得多学学。 心中所想放在一旁,这白流芳倒是乐意赶紧解决问题,思考了片刻,还是给出了报价:“嗯……若能将凶徒缉拿归案,我十里乡出二百两银子作为酬谢,可好?” 不管谁来,都知道这价格并不公允,捉拿对象是一境圆满的修行者,按照江湖市价,别说是追捕,哪怕刺杀这样的人,最最起码也得出个七八百两。 就比如当初刘坤元雇佣两人绑架灭灯,都是出了五百两银子。 然而也不能怪白流芳,毕竟他又不是修行者,哪知道范阳虎修为,也不清楚市价,这么个穷乡僻壤,他这财主也比不上刘坤元财力雄厚,能拿出二百两,也算是可以理解。 林守倒是不在意,反正是额外来的,他也不想在这讨价还价误了时机,便直接说道:“那就这么办,小顾,走,顺着痕迹上山找人。白东家,账且记下,事成之后咱们再算。” 说完,他不等人反应,直接带着年轻道士赶往案发地。 看着两人远去,白流芳倒是一头雾水。 就这么简单,连定金也不要? 不过想了想也正常,若是自己胆敢抵赖,到时候两位修行者下山来,算的或许就不是账,而是命了。 …… 事发地点离众人聚集之处很近,只跑了几步便到了。 现场十分惨烈,满地鲜血,四具尸首散在八处。 顾怜神色凝重,略微查看了一下之后说道:“就是他没错,两两成对,是双刀一左一右下手,干净利落,铁石心肠。” 林守说道:“有人看到他跑进山,手里抱着些食水,应当是在山中藏了许久,打算抢点东西跑路了。” “你意思,他要出高阳县?” “自然,翻过后面这座山就是隔壁硫县,他肯定是躲在山中打听风声,发现自己上了高阳镇凶司的缉凶令,便直接跑了。” 顾怜奇道:“咱们都是从内部弄来的消息,他怎么还能打听到?” “这你就不懂了,他们这些犯了事的凶徒自有渠道盯着‘黑狗’,除非保密甚严,否则他们消息比咱们灵通多了。”林守解释道。 “你知道挺多。” “都是段兄告诉我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凶宅的后院,往山上追去。 不得不说,这范阳虎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躲藏的地点在两县交界之处,一来不容易被寻到,可以静观其变,往哪边退走都很容易,二来这十里乡穷且偏,很难出现他对付不了的修行者。 若是等他逃到隔壁硫县,那就更不好抓了,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不存在什么往系统里一录,全境镇凶司就都知道凶犯身份的情况。 但是此人千算万算,算不到有人比他还能算,而且是不讲道理地算出天机,料定了他必会在此现身。 所以,正在山中狂奔的范阳虎对身后的追击者浑然不知,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能逃出生天。 第四十四章 这小子平平无奇必不可能杀我 林守和顾怜不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路径,那范阳虎逃得匆忙,顾不得掩盖形迹,更何况他没想到有人在追捕自己,压根也没想过去掩盖。 不过二人并不怠慢,脚步极快,因为怕那厮逃入邻县就不好动手了,毕竟只有张缉凶令,没有官身,若遇那边的官差也不好交涉。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确切线索,林守发现自己能够按照准确方向算出抓捕范阳虎的成功率,在翻过了三道岭之后,他把手一招,低声道:“他就在前面,小心。” 顾怜心中惊讶,他自己丝毫气息也没察觉到。 林守自然不是察觉到气息,而是他算出抓到目标的概率陡然增大了。 果不其然,两人伏下之后向前摸索,很快就见到有人在一口泉眼旁休息。 仔细瞧了瞧,满脸横肉,络腮胡,两道疤,不是范阳虎还能是谁? 然而,两人都是一境中期的修为,被那歹人压制,哪怕已经尽可能收敛了气息,却还是没能瞒住对方。 范阳虎停下了饮水的动作,伸手按住腰侧的两柄刀,戒备而缓慢地转过了身。 林守见他发现,自己也不装了,收敛锋芒,尽量不漏破绽地站定,双方对峙起来。 “你们是何人?” 刚发现有人追踪的时候,范阳虎就知道是两名修行者,在心中暗暗叫起了苦,以为是镇凶司的差人发现了他的踪迹前来缉拿。 但转过身,见到两人打扮,他心中又有了底气。 林守一身布衣,顾怜更是道袍,两人这般组合,简直像是江湖骗子。不过范阳虎清楚地感受到了两人气息,也知道他们有修为在身,倒不会被迷惑。 林守按着刀柄,以保证随时能出刀,嘴上却很平和地说道:“幸会幸会,我二人去硫县访友,恰巧遇见壮士,真是有缘。” 别说范阳虎,顾怜都感觉很是无语。 正经人谁他娘的不走官道要翻山啊。 再说了,那通缉犯一身未擦的鲜血,但凡是个正常人,看了也得吓破胆才对,哪有这么好整以暇上前说话的。 范阳虎咧嘴一笑:“你当我傻么?” 林守也跟着笑起来:“我寻思说话客气点儿,你或许不好意思动手。” “看来……” 范阳虎话没说完,骤然发难,“是你傻!” 不管这两人是谁,反正宰了就不可能有威胁了。 他的身躯虽比不上高阳镇凶司的千卫,但也比寻常人更高大,整个人像是一颗巨石般砸了过来,双刀出鞘,两声重合在一起的嗡鸣让人心中一颤。 林守和顾怜都不敢大意,纷纷退开半步,同时用刀剑御敌。 呛啷。 范阳虎臂力惊人,并非单纯的肌肉力量,而是功法让他的刀势大力沉,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当然,这也跟境界有关系。 他的招式并无特别之处,就是寻常的双刀术,应当也不是什么成名功法,但多了半境修为,依然能以双拳敌四手。 顾怜使的木剑在铁刀之下依然坚固,但道门法术不擅长近身缠斗,范阳虎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专门盯着他出力,让这年轻的道士左支右绌,连掏咒符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一来,林守就比较轻松了,他甚至没有使出全力,无论是酒意演化的灵动刀意还是怨灵催生的寒气都没用出来,只在暗中观察敌人。 他要把战斗之中唯一一次演算对手动向的机会留在关键时刻,然后再倾力而为,看看有无机会一击毙命。 如果不行……那就逼退范阳虎,叫顾怜动用资本的力量,扔符咒堆死他。 至于自己的雷符,舍不得。 范阳虎在最开始很自信,照理来说,并不是两个一境中期就能打一个一境圆满,可缠斗了好一阵,那道士虽然略显颓势,却怎么也不漏出破绽,这让他略微有些焦急。 好在另外那个青年人倒是平平无奇,否则他早就两刀劈开二人,自己逃之夭夭了。 不过他却想不到,这样的思路因长阳错地延缓了他的失败,因为一旦转身逃离,顾怜的咒符就要源源不断地招呼过去了。 但延缓归延缓,范阳虎终究是个逃犯,他并不希望在这地方和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耽误太久时间,于是咬咬牙,调动体内罡气发动了杀招。 此招乃是他所修功法,阴阳连环刃前三境里最为强悍的一招,名唤斩外道。之前混迹江湖,就凭这一招,他曾在一境中期越境击杀圆满阶段的武夫。 “喝——” 双刀之上起了一层乳白色光晕,刀光瞬间变得汹涌了不少。 他自信这一刀必能将那道士打扮的小子重创。 就在出刀的时候,顾怜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为了蓄气,他的动作比方才的攻势要慢了半拍,留出了足够多的空档。 唰。 一张黄色符咒从袖中飘出,倒是未现任何异象。 “解!” 顾怜向后一跳,剑指竖在胸前,解放了咒符中的力量。 随后,范阳虎骇然发现,那张咒符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吸力,然他的双刀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轨迹都偏了一分。 砰。 闷响一声,刀刃接触符纸,竟然没能将其斩断。 一层凝实的光华这才后知后觉地展开,将这一刀挡住了大半。 光华无声无息地碎裂,但已经够了,斩外道的威势散去了不少,顾怜的木剑足够接下这一招。 就在同时,范阳虎感觉身侧传来一阵杀机。 那小子要动了。 他走南闯北,多年来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并且有境界压制,所以并不慌乱,自信能接下这一轮攻势,一旦成功,就是反击的时候。 呜的一声,左手刀撤回,虚晃一记,他才将右手刀从阴险的角度刺出。 接下来,就出现了让他最为惊讶的一幕。 这一刀刺空了。 他刚才提前动了!这不可能,除非他预知我的动作! 范阳虎心中大骇。 然而他不愧是老江湖,在心生激荡的时刻,竟然凭本能用左手刀化虚为实,硬生生地抵住了林守的进攻。 呛—— 两刃相交,空气产生了一层波动。 但是接着,范阳虎看到,对方明明刚才斩过一刀,却从后方又跟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刀影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一个念头在心中隐隐浮现。 莫非是刀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拼命催动体内罡气,硬着头皮去接,若不是高了一段境界,这一招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过,修行者的交手没有如果,境界低就是境界低。 “你完了!” 他撤回劈空的右手,正要再补一刀击毙林守,却忽然间感到身上传来一阵寒意。 低头看去,左手的刀和小臂上凝结了一层白霜,让动作都变得迟缓。 “是你完了才对。” 林守瞬间贴了上来,将刀捅进了范阳虎的胸口。 第四十五章 饶命 “饶命!” 这一刀没有正中心脏,范阳虎也没有当场气绝,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以手撑地,口中告饶。 林守拔出刀收回鞘里,并不是松懈了,因为断魄往生刀在出鞘的那一刹那才最具威力。 顾怜也是一样,他将一张红色咒符捏在手里,一看就知道那是某种杀符。 血液从范阳虎的身下流淌开来,胸口中刀,根本止不住。 “饶不饶你都会死。”林守说道。 “求二位救我,咳咳咳。” 范阳虎涕泪交加,还咳出一口老血,挂在络腮胡上。 林守冷笑一声:“你在曷水乡杀了一家七口,逃亡路上还宰了两位官差,上下尚有四条亡魂,倒有脸叫我救你。” 范阳虎感觉生机在迅速流逝,哪怕凭他武夫的体魄,恐怕也撑不了太久,只好运气暂压伤势,同时语速极快地说道:“二位不知,曷水乡那一家人着实可恶,范某外出讨生活,只有一双老父老母在家。” “那家人见他二人无依靠,便强占我家田地。家父自是不肯,与其产生口角,竟被他们推倒在地,当场就没了气。老母整日以泪洗面,眼睛看不见了。” “范某回乡后,上门讨要说法,那家人中一个母夜叉,却骂我老父活该,自己腿脚不稳摔倒,与他们没有干系。” “范某与其争执,一怒之下打翻了那妇人,其余几口持刀上前欲杀我,便都被我砍倒了,恶邻咎由自取,岂是不该杀?” 林守面露犹豫之色,看向顾怜:“要不饶他一命?” 就这么一扭脸的功夫,范阳虎瞅准机会突然暴起,双目血红,抓起刀就砍了过来:“杂种,就是死也拖你下去!!” 林守却仿佛早有预料,抽刀,断魄。 哐—— 一串火星之后,甚至不需补刀,那范阳虎胸口血花迸射,一头就栽了下去。 顾怜一脸懵逼地摊开手:“什么情况?” “哼,这家伙胡诌一通,想诱我们松懈,然后偷袭,拉一人陪葬。” 林守低眉瞧了一眼尸体,“倒也是个狠人。” 顾怜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你刚才说,说要饶他一命。” “随便钓个鱼,想看看他要玩什么花招。” 林守看他对突然出现的变故有些懵,便解释道:“这人言辞间都是漏洞。首先,一境圆满的修行者,在乡镇之所完全能横行无阻,岂有人敢欺凌他父母。” “再者,就算是如此,普通人对他拔刀相向,以他的修为也绝不可能被伤到,把人拿下扭送官府,既不会背上罪名,又能惩办仇人,他为何非要屠人全家,然后背井离乡?” 他拍了拍顾怜的肩头:“再退一步讲,我之前也说过,评判一个人,要看他做了什么。” “此人杀完七人逃命,又于道中杀了官差,遁入这山里,随后仅仅为了些食水,又杀了十里乡一家四口,见我二人同样是即刻出手,没有丝毫犹豫,这等杀性,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又岂能是什么好人?我自然要防着他。” 顾怜恍然大悟,又辩解道:“我只是没想到有这等人,明知自己要死还非得拉人垫背。” “所以说他杀性重嘛。” 说着,林守走过去取下范阳虎的包裹,在其中翻了半天,面露喜色:“我就知道,此等匪徒身上必然带了劫掠的细软。” 他从包里摸出价值三百两左右的灵药两棵,银票也有个接近三百两,外加写零散首饰,大概能值个几十两。 这些东西不说,回去还有十里乡白流芳出的二百两,外加缉凶令上的九百悬赏,这一趟下来,竟能挣个快两千两。 林守又是暗自感叹:修行者的钱真好赚。 顾怜在旁边看得眼红,尽管他出身不凡,有的是钱,但总感觉亲手挣的更好。 “能分我多少?” “分你?!”林守瞪了他一眼,“我若不是为了助你修行,让你多结因果,都不会带你出来,有这天大好处,你还管我要钱?” “我有个屁因果。” 顾怜急了,“与此人素不相识,又无人请托,根本沾不了多少因果。” “哦,这样吗?” 林守想了想,忽然勾起嘴角看过去,“顾道长,要不,咱们来做一桩生意?” “什,什么生意?”顾怜心生警惕。 “等回去了,我给你寻觅结下因果的机会,你办事若有收益,须得分我五成。” 顾怜冷笑一声:“哈,因果若那般好寻,我又何必远走千里跑来这里。” “你就说做与不做。” “若你能替我找到机缘,别说五成,全给你也无妨!” 话说完顾怜就后悔了,果然,林守接着说道:“一言为定。” 见到他涨成猪肝般的脸色,林守笑道:“算了,我也不欺负你,只拿七成便是。” 顾怜神色复杂,从结果上来看,大道机缘肯定比些许银两重要,况且他也不缺钱,但总感觉这么说了几句,自己好像很亏的样子。 林守却不理他了,忍着心里的不适,将范阳虎的头颅用布包住,率先向山下走去。 回到十里乡之后,两人见到了焦急等待的乡民,尽管此时已是子夜,却无人困倦,毕竟刚发生了惨案,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 见到两位年轻的修行者回来,身上还有血迹,众人纷纷上前询问。 “少侠,道长,如何了?” 林守将人头出示给众人,引起一片惊呼。 想不到这样的凶徒,竟然一夜就伏诛授首,这下可以安心了。 白流芳上前握住二人的手,连声道谢,又很上道地叫人取来了二百两银票,非常懂事。 “乡亲们,若日后有所需,可到三侠镇共济堂找我。” 打了个广告之后,林守带着顾怜回李万有家中,休息了一宿才返程。 一路上,冷眼相待之人尽去,凡见到二人的,都是笑脸相迎,还有人邀请他们去家中做客,但被一一婉拒。 两人翻身上马,从大路直奔官道而去,次日一早才回到县城。 有缉凶令在手,门口的差役这次直接放两人进去,林守径直去了段承恩的院落。 “段兄,事已办妥。” “休要说笑。” 段承恩正在翻看卷宗,看样子有些忙。 “没说笑,范阳虎已伏诛,我把人头带来了。”林守认真地说道。 段承恩不得已,放下手中事务,起身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一挑,盯住了他手里的不包,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接过来,将东西放在桌上,掀开一角。 “真是范阳虎!” 第四十六章 五条腌鱼 “这,这,这。” 段承恩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似是不知该作何反应,嘀咕了好一会才问道,“你究竟如何办到的?” 林守将十里乡的经过讲了一遍,当然主要经过是用有如神助的“推理”强行圆过去的。。 “林兄弟当真是气运加身啊,刚去十里乡就抓到人了。”旁边有几个差役感慨道,或许有点眼红。 段承恩横了几人一眼道:“哪是什么气运,若是你们几个狗东西,可能想到去十里乡蹲守?林兄弟料定他要逃窜,所以才去的那地界,胆大,心细,忍耐,缺一不可,林兄弟果然是大才!” 林守憋了一会没说出话来,心想这人是真喜欢脑补,但也没反驳,总不能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他心中无甚波澜,段承恩却感叹了好一阵,最后终于想起自己和许如强的对赌。 “哈哈哈,那姓许的完啦,走走走,我要去羞辱他一番。” “我还有事在身,就不陪了。” 林守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跑去露脸,他只是不想刘坤元势大,又不是跟那许如强有仇,两个百户明争暗斗,置身事外最为明智。 段承恩一门心思跑去炫耀,也不勉强,但他很上道,走之前先吩咐道:“芦凡,你先领我这兄弟去缉凶房领赏钱。” 不一会功夫,林守拿到了九百两银票,好几张组成一叠,捏在手里很安心。 “走吧小顾,打道回府,唔,不急,给掌柜带条腌鱼回去。” “什么腌鱼?” 这时候,段承恩的声音突兀地从背后传来。 “段兄,你办事挺快啊。就是上次你带去那条桂花坊的腌鱼,宋掌柜特别喜欢,我便想去买一条带给她。” 段承恩嘿了一声道:“你以为那桂花坊是什么地方?兰县令家小舅子开的,买那腌鱼,连我都得预订,你现在去,起码明日才能拿到。” 林守感觉有点牙疼,他总不能在县里逗留一日。 段承恩没把鱼的事情放在心上,继续说道:“先别管这个了,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啊?咱才分开不到两炷香的功夫,段兄你莫非有什么别的癖好?” “少啰嗦,又不是老子想找你!” 段承恩笑骂道,“是赵千卫要见你。” 林守倒是没想到那巨人一样的千卫还惦记着自己,只好跟他去了内堂。 通禀一声,刚进门,就听见赵山海如闷雷般的声音:“不用多礼了,先坐下吧。” 屋里只有赵段林顾四人,十分安静。 赵山海问道:“上次怎么没见这位道长,如何称呼啊?” “小道顾怜,云游四方,最近在三侠镇共济堂落脚。” 这是二人商量之后,决定让他以后对外的说辞,毕竟无剑观来头太大,若贸然说出去,恐横生事端,也不利于顾怜修行,自己人知道就行了。 赵山海听了之后也没多想,随便嗯了一声,又叫林守把诛杀范阳虎的经过讲了一遍,完事之后指着段承恩的鼻子骂道:“瞧瞧你们这些饭桶,找了半个月都找不到人,还不如别人一个,一个……” “诶?林守,你那共济堂是干什么的?” “……共济堂乃是药铺,在下是铺中账房。” 这说法给赵山海整不会了,他本以为共济堂是个什么帮会,起码得是与修行有关的行会,如亨通会那般,谁知道竟然是个药铺。 但他也不是真想骂自己下属,总不好说他不如一个账房,于是截断了话头,问道:“小林啊,有没有兴趣来我镇凶司任职?” 林守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差点反应不过来,起身拱手道:“承蒙千卫抬爱,镇凶司乃是朝廷支柱,无人不向往。然则老掌柜待我恩重如山,林某实在不能为了个人前程忘恩负义。” 其实他并不想到镇凶司任职,此世界有修行这个变数,若是有官身看似安逸,其实不然,镇凶司镇的是“凶”,什么时候一声令下,哪怕面对什么魔头妖孽都得往上冲,不如当个江湖人士自在。 然而赵山海却不死心,他看重的并非林守武力,而是能够追踪到范阳虎的能力,别管是因为心思缜密还是什么,哪怕是能掐会算,只要抓到凶犯就是好差人嘛。 “这不怕,待我修书一封,遣人带去给那掌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自能理解。” 林守直想翻白眼,你这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分明是恐吓吧。 但他不慌不满地再次拱手:“修书不难,也无需遣人,找个火盆,混点纸钱一并烧了,老掌柜应当能收到。” 一句话给赵山海干沉默了,原来是个死人。 林守担心惹他不快,又说道:“老掌柜临死前,嘱托林某照看店铺与小掌柜两年,还请千卫大人宽限些日子。” 话是胡诌的,归根结底就一个字,拖,死者为大,对方总不能耍横。 有了台阶下的赵山海便道:“知恩图报,重情重义,承恩,你这小兄弟很好!嗯,当赏,小林,你有何需要,只管开口。” 林守想谢绝,他拿了赏金,已经与镇凶司两清,若再开口难免欠下情分,日后这赵山海再有要求,无论是以身份施压,还是拿人情说事,自己都不好拒绝,估计是对方在铺垫。 他想了想说道:“在下当真有一事相求。” 听了这话,段承恩把眉头一拧,心道还是年轻,换个老油子来,若当真不想扯上关系,肯定会想办法谢绝。 赵山海却很高兴,问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桂花坊的腌鱼。”林守闷闷地说道。 “……” 赵山海再次沉默了,重重地用鼻子出了一阵气,他笑起来,“你这小子,哈哈哈,承恩,速去兰县令府上替我传话,叫他那个小舅子准备五条腌鱼来。” 段承恩感觉很意外,没想到林守居然提了这么个要求,既给了台阶,将自身姿态放低,不让千卫没面子,又只是件小事,没有欠下什么天大的情分,以赵山海的身份,将来就算再开口,肯定也不好意思拿几条腌鱼说事。 他忙不迭地领命跑出去。 赵山海站起身,走到也跟着起立的林守边上说道:“若哪日改主意了,尽可以叫承恩转告。” “多谢千卫抬爱。” 林守说道,“若大人改日有所需要,也可以遣人至共济堂。” 顾怜在旁边暗自佩服,还真敢开这个口。 赵山海哈哈大笑,心中没当回事,自忖他若有麻烦,哪里需要跑来找这年轻人帮忙。 出县城的时候,二人手里多了五条包好的腌鱼。 回到共济堂,林守发现宋小婉还真有当黑心资本家的天赋,自己不在,便叫小和尚离九站在柜台后看店。 如果把作妖的岁数算上,他年纪倒不小,但是幻化成人没几年,个头不高,站在后面只能露出一个脑袋,乍一看还挺吓人。 林守还没把鱼放下,甚至来不及开口说话时,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薛管事,真是巧了。” 看见来者,他有点想笑。 第四十七章 是真的狗 一个时辰前。 三侠镇,刘府。 “东家,这都过去三日了,那边怎么还不来人?” 薛浪从花园门口闯入,直奔正在晒太阳的刘坤元而来。 “小点声,你脑袋不要了!” 刘坤元赶紧扫了周围一眼,确定没有下人在此做工才说道,“才三日,你急什么,” 薛浪赔笑道:“这不是怕误了事,许百卫那边交不了差嘛。” “那边已经送了消息,我正叫来福去找你,你便自己来了。” “怎么说?” “有人在十里乡方向见过那个范什么,你这两天带人去就是了。” 薛浪大喜道:“放心,我尽可能将人生擒回来,保证把事情办得漂亮。” “嗯,你先去那共济堂查探情况,姓林的小子不简单。” 刘坤元啜了一口茶,“每次想起他,我就感觉心神不宁。” “孤家寡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我去瞧瞧便是,东家你就放心吧。”薛浪便在动身前,先到了共济堂。 “林先生,这是还没出发?”他站在柜台边,并未进去。 林守笑了笑说道:“已经回来了。” “回来?这才三日啊。”薛浪诧异道。 林守一边将腌鱼递给宋小婉,用眼神示意她拿到后面去,一边含糊地回答道:“车马劳顿,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薛浪心中窃喜,这年轻人吃不了苦,才出去跑一趟就打了退堂鼓,嘴上说道:“那是人之常情,缉凶追盗确实辛苦,薛某告辞了。” 等他走远了之后,顾怜说道:“你可真贱。” “说我?你有本事把笑憋住。” “噗哈哈哈哈哈。” 没憋住。 …… 话说那薛浪返回刘府,赶紧点了几人,外加另外一个一境初期的武夫,骑马直奔十里乡而去。 到那岔路,碰到一个茶摊,上前问明了方向,一刻也不耽误,直接就奔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到了隔壁硫县。 薛浪感觉不对之后,天都快黑了,也只能破口大骂一番,原路返回,到那岔路时,摊主早跑没影了,他也没得办法。 入夜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十里乡,他把乡绅白流芳从睡梦里敲了起来,也不管对方满脸的气愤,仗着修行者的身份强问道:“可曾见过此人?” 白老头心中一万个不爽,心道同是修行者,差距也太大了,却还得回答问题,他拿过缉凶令,趁着夜色仔细瞧了一会,突然瞪大了眼睛:“这人来过啊。” 薛浪一听,心中大喜,情报果然无误,忙问道:“他来做什么?去哪了?” “他,他抢了一户人家,往深山里逃了。” “哪座山?” 白流芳指了个方向。 “追!”薛浪连一句道谢也无,直接带着人冲了过去。 老乡绅见人远去,冷笑一声。 反正你也没问是否被抓。 在山里寻了一天一夜,薛浪等人干粮耗尽,才终于找到了发生打斗的地点,看见已经被野兽啃噬的无头尸体和破烂衣衫,顿时明白,凶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薛浪脸色难看,咬牙道:“是哪个天杀的。” 上次和他一起去接缉凶令的修行者宽慰道:“管事莫急,从这才三四天,总不可能是林守那小子干的,只要不被他抢了去,许百卫也不至于怪罪。 “放屁!不被怪罪就行了?!” 薛浪骂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显得我们很没用啊。” 不过他心里倒是稍微好受了些。 几人不甘心地下山离去,回到三侠镇之后,见到的是刘坤元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臭脸,不等他们开口,就已经挨了骂。 “饭桶!废物!我要你们有个屁用!!” 整整一刻钟之后,刘坤元才住了嘴。 几人被莫名骂了一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回来之后连嘴都没张过,东家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废物饭桶的? 薛浪倒是没那般畏惧,嬉皮笑脸地上前道:“东家,我们是没来得及把那范阳虎捉回来,不过看那样子,人已经死了好几日,那林守也来不及的,您别着急。” 这么一说,刘坤元更气了,啪的一下拍在茶几上,让茶杯直接跳上了半空,然后落地,摔了个稀碎。 “就是林守干的!”他大声吼道。 结果这薛浪倒是个妙人,误以为是这东家太过担忧,自行脑补,所以竟然解释起来:“不是他,除非他接了缉凶令之后,立马就奔十里乡去了,但这不可能。” “我说了就是他!!!” 刘坤元直接急眼了,“许如强派人来说了,那林守提着范阳虎的脑袋进了镇凶司,赵千卫还亲自见了他!!” 薛浪目瞪口呆,和另外几人面面相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守能这么快地找到人,还把他杀了。 …… 林守和宋小婉坐在方桌两侧,中间是乌黑鳞片中隐隐透出些暗红色的小青,在她面前,还放着一碗清水,其中有几道殷红的丝絮。 “小青啊,你别小看了这碗水,那可不是普通的东西。” 林守拿食指戳了戳她的脑袋,“水是用辉凝根泡了整整三天才萃取出来的灵药液,血是我跑了好几家铺子才买来的银线蛇妖精血,赶紧喝了,对你好处不小。” 小青嘶嘶了好几声,站在一旁的离九翻译道:“她说,别妖进补精血都是生啖直饮,哪有这样娇贵的,说出去好没面子。” 林守把脸一垮:“那帮妖孽懂个屁,它们化形了吗?走江了吗?可不能学坏,张嘴,啊——” 他用一把铜勺舀起碗里的液体,凑到小青嘴边,这小妖不敢忤逆,只好伸出舌头,斯文地舔舐起来。 可蛇毕竟是蛇,又不像猫狗一样用舌头打卷儿往嘴里搂,这效率就太慢了,于是林守一发狠,把这家伙的嘴捏成一个圈,拿勺就往里面灌。 不久之后,小青瘫在桌上,肚皮圆滚滚的,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林守,一会嘶一声,一会嘶一声。 “她说啥呢?” 问的自然是离九。 “她说,她或许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林守啧了一声:“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那辉凝根萃取出来的药液,过不了多久就挥发了,必须得快点儿喝。” 至于为什么非得用药液泡着,他也理解不了,反正算的。 正常妖物汲取精血,基本都是直接吞噬,极少有这么讲究的,但不论怎样,喝了之后,小青化龙的概率增加了两颗蓝珠,达到了整整一成。 虽然还很低,但她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只要坚持科学喂养,早晚会慢慢增长的。 把妖的事情搞定,剩下就是自己。 如今和薛浪斗了一波,又收留了离九,算过之后,与刘坤元发生冲突的概率已经高达七成。 好消息是,能够扳倒他的概率也达到了六成。 不过这却让他有些想不通。 如今,自己与段承恩的关系日益紧密,还入了千卫赵山海的眼,在周边也铺下了一些声望,加上生意与刘坤元的主要产业没有交集,也不存在对方用钱堆死自己的可能。 而实力上,和顾怜携手足够应付薛浪,更不提还有两张雷符,怎么也不会打不过,以他自己的判断,哪怕与刘坤元正面杠上,也不应该只有六成胜算。 他想不通差在哪。 但是有一点能想明白,实力就是一切,尽快达到一境圆满,肯定能增加成功率,那不仅代表实力,也意味着在旁人眼中的地位。 于是林守在这两天去灵真药行买了第二步所需的灵药,加上给小青买的精血和药引,几乎花光了这两天挣来的钱,只余下一百多两。 但只要能突破一境圆满,都是值得的。 服药之后,林守开始着手练刀。 这一步要练的是断魄往生刀一境之中的最大杀招。 第四十八章 碎天冲 几乎所有的武夫功法,在每一个大境界都有一个杀招,只是按照功法不同,修习的阶段也不一样。 那范阳虎在一境中期时就已经练过了一招斩外道,而林守要在一境圆满时才能掌握同境界的杀招。 照理说,这样的招式修习难度也比从前要高很多,导致不少人在会在此处遇到瓶颈,还好林守不会,他能算。 开始修行之后,顾怜在旁边盯着猛看了两天,然后表示看不懂。 “你倒是练啊,我们无剑观外门也有些练八卦剑的武夫,哪有你这样小心翼翼慢慢调整的。” 林守不答话,还在耐心地测算最佳的运气和出刀方式。 等了一会,顾怜又说道:“你那刀法又不是阴柔迂回的路数,怎么能如此瞻前顾后,我师父说过,修行先修心。” 林守被他聒噪得有些烦,停手道:“你别管,我前面都是这样练的。” “那也是因为一境前中期简单,在我们那,只论前两境,快些的只半年就破了。” 顾怜趴在大号签筒上说道,“对了,你前两个阶段用了多久?” “三个月。” 林守说道,这还是把中间处理生意的时间算了进去。 顾怜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就想说这不可能,但想了想又觉得,以自己对林守的了解,他至少不会为了炫耀或出风头而说谎。 最后他只能想:这共济堂不愧是有大气运! 将年轻道士打发走了之后,林守继续盘这个杀招,他回想起沈虚当时所说的话。 “断魄往生刀修的是庚金之气,你在运气时,切记要避开离位,离配火,火克金,若是犯了这个大忌,必定无法气成发招。” 回忆完,再看此时自身罡气,受怨灵和收阴珠的影响,庚金之中掺杂了癸水,水则克火。 “若我运气时从坎位引水向离位。” 思索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嚓—— 一刀斜劈。 从结果看,失败了,但过程没有败。 林守感觉到,自己只是熟练度不够,并且对应的罡气还未在一遍遍反复出刀之时炼化出来,所以才没能成功出招,若一遍遍循环往复,这样肯定能修成。 为了佐证想法,他在心中算了一遍。 如此修行,达到一境圆满的概率接近十成。 唯一的问题,也是从初期开始就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这还是断魄往生刀吗? …… 一个月来,林守忙于练刀,几乎是疯魔的状态,没工夫管其他事情,更来不及兑现答应顾怜的因果。 但他也并非完全撒手不管,还是提出了一个建议:“你可以上街吆喝嘛。” 对于这个提议,顾怜是拒绝的。 “岂有此理,我出身道门正宗,在外行走,代表的是宗门脸面,怎可上街吆喝,斯文扫地!” 林守无所谓地点点头:“希望过一阵你还能这么硬气。” 没几天,一个青衣月冠的道士站在了共济堂门口,旁边放着一个幡子。 “求签问卦,卜算天机。” 每当有人经过,他还要低下头,声音不太洪亮地吆喝一句:“解签、测字、卜卦……” 没办法,他控制不住他自己,看到林守每天都在刻苦进步,而自己整日坐在药铺里跟小青斗智斗勇,心里怎能不急。 然而忸怩的吆喝并不能吸引到路过百姓,宋小婉翻看医书的间隙,眯起眼睛笑道:“顾道长,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你这话的语气真像林守。” “就,就是林先生教我的。” 宋小婉红着脸蛋走过来说道,“他说过,什么,目标客户群,什么……哎,反正就是要让你想招徕的人感兴趣。” 顾怜倒是先来了兴趣:“细说细说。” 一炷香时间后,他身旁的幡子撤了,变成一张用浆糊粘在墙上的纸,上面统共就五个字。 算命,三文钱。 字数不多,但效果出奇地好。不少路人见价格如此便宜,纷纷前来问询,倒让他赚了几十个铜板。 但是顾怜并不高兴,他哪需要这几个钱,要的是因果! 可是来找他算的人,动不动都是问什么姻缘,运势,这种东西与他自己都扯不上干系,且玄之又玄,根本不沾因果。 唯一一次有关的,是个妙龄女子前来问姻缘,但说着说着就要动手动脚,话里话外都是想跟顾道长深入交流。 见到这样的场面,宋小婉直接就把林守拉过来一起吃瓜,两人边嗑瓜子边看边笑,好不热闹。 此番举动让顾怜事后对着林守骂了好久的街。 狗男女! 但是林守压根不在乎:“你叫啊,你越叫我就越兴奋。” 道士给整得没了脾气:“你的承诺呢!不是说替我想办法结因果吗!” “莫急,尊师不是说过嘛,修行先修心,总这么毛躁,能修出个什么鸟来。” “你再说!” 林守嘿嘿笑道:“行了行了,再等几日我就快突破了,到时候帮你解决问题。” 思来想去,顾怜决定躺平,他倒是要看看到时候能等来什么因果。于是乎,摊也不摆了,每日就在后院看林守练刀。 七日后,三侠镇又下起了小雨。 林守依然在后院顶着雨丝练刀。 顾怜坐在屋檐下,手里捏了个脆桃猛啃。 两个小妖在旁打闹,宋小婉一边看书,一边在离九被打哭前把小青拽开。 气氛本来十分和谐,但是忽然间,所有人,除了宋小婉,全都抬起头,看向了林守。 准确地说,是看向他手中的刀。 那里散发出了一股气息,让他们感到一股极致的冰寒。 只见林守紧握刀柄,仿佛是轻轻一拨,那冰冷的刀锋状若随意地从鞘中滑出,只片刻就还了回去。 但是这一招还没完,肉眼可见的寒气在雨幕中蔓延,直冲前方的假山而去,冰霜从触点开始凝结,瞬间让一人多高的石块结出一层厚重的冰壳。 一人两妖能感受到其中的杀气,但是宋小婉没有修为,却是不懂,鼓掌叫了两声好,又端着装了桃瓣的碗,开心地走过去:“我正好加点冰。” 她用削水果的小刀在冰层上刮,但是刀尖刚触及冰面,整座假山外加冰层都无声无息地碎裂垮塌,只剩点点冰屑漂浮在空中。 宋小婉僵在原地。 林守尴尬地笑了笑:“咳,我待会去找石匠重新弄一座来。” 要不说顾怜这人能处,赶紧上前解围道:“你这一刀可厉害呐,没法防,沾着就死,我看二境初都有不少人接不住,叫什么?” “断天冲。” 这是断魄往生刀里的叫法。 顾怜说道:“不对不对,怎么能叫断呢?假山都给你冻碎了。” “那就改叫碎天冲。” “不错不错。” 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往正堂走,你一句我一句地尬聊功法,却忽然见到门口站了个神色紧张的老妇人,看到二人就张口说道:“我,我找顾仙师。” 顾怜还在琢磨今天不想忽悠人,林守却上前把人扶进门里,嘴上说道:“大娘快坐,离九去泡杯茶,赶紧的。” 顾怜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问道:“你什么意思?我还没说给不给算呢。” 林守也低声答道:“因果上门了,莫非你想拒绝?” 第四十九章 八里山 在老妇进门找顾怜的那一刻,林守就顺手算了一下。 因果这东西太玄,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所以算的是此人有利于顾怜修行的概率,六成。 坐下之后,老妇人明显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连连称赞宋老掌柜仁义。 林守渐渐感觉到,虽然说他来的时候老宋已经驾鹤西去,虽然说他暗地里干着走私灵药的买卖,但确实是个好心人,毕竟民众的口碑是做不了假的,就好比,没人会在私底下称赞刘坤元心善。 几句话下来,众人打听出这妇人叫钱迎秋,其祖父曾在县衙任职,那时她还小,便记不清究竟是个什么职位,反正家中也曾阔气过,但后来似乎犯了事,家道中落,父母双亡。 可她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尽管一穷二白,到底是在镇里是找了个宰猪的富户成亲,日子本还不错,可那体壮的丈夫后来莫名害了病,她倒不离不弃,只是花光了家底也没把人留住。 “你们不知道啊,那时候可苦了,要不是老宋掌柜接济,还凭白送了我好些药材,只怕我都要受穷而死了。” 钱迎秋说得很有条理,几句话就讲清了自身与宋老掌柜的渊源,一看小时候就读过些书,而说这些,恐怕也存着套近乎的心思。 顾怜问道:“施主此来,所谓何事啊?” 钱迎秋赶忙道:“听闻共济堂有位顾仙师,上闻天机,下知凶吉……” “小道顾怜,并非什么仙师,施主言重了。” 他心中稳如泰山,这一把年纪,总不可能又是来算姻缘的,顺便还暗赞了一声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仙师!” 钱迎秋还算矜持,但语气很是焦急,“求仙师救我儿性命。” 林守给她杯中续了点水,和声道:“大娘莫急,先把事情说清楚来。” 随后又是一阵交谈。 这老妇人有一双儿女,大的是儿,名唤罗刚,年过而立尚未取亲,在这世道算是很少见的,之所以如此,缘故有二。 其一,家中无父,壮劳力只他一人,于是这罗刚四处奔波,打各种长短工养家,时常漂泊在外。 这第二重缘由就更是无奈,儿女中的女儿叫作罗小柔,天生痴傻,生活不能自理,这无疑加重了生活的负担。 说句难听的,等钱迎秋百年之后,就只有罗刚来照顾这妹妹了。 得知了大概背景,林守问道:“敢问婆婆,令郎,是出了何事啊?” “他去年起找了份差事,工钱不少,只是路途遥远,每月仅有三日休沐,但他放心不下咱娘儿俩,所以每月都赶着日子回来。” 钱迎秋神色之中尽是悲戚,“可上个月,他没回来,也没人捎来口信,我以为他忙,便又等了一个月,却仍不见人,前几日我去寻他,工友却说他上个月走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顾怜张了张嘴说道:“您是想叫我算一算,令郎现在何方?” 钱迎秋连连点头。 “这……” 顾怜没说话,林守倒是面露难色,因为他已经算出来,罗刚死了。 其实都不用算,光听刚才的描述也能知道,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死半路上了,这世道不太平,遇到个范阳虎那样的凶徒,连官差都活不了,更不要说一个普通人。 林守问道:“您倒是先说说,他是在什么地方做工啊?” 钱迎秋答道:“是刘东家在八里山的矿上。” 听到这个回答,林守和顾怜对视一眼,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道士才拿出了那巨大无比的签筒,放在地上,小声嘀咕了一阵念词,随后双手一拍。 嘭的一声,一支寸许宽的竹签自己从中跳了出来。 场面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要不是林守知道他其实不会算命,简直就要被唬住了。 签拿起来,上面写的不是人话,只有些奇怪的符号,顾怜盯着看了一会,随后说道:“天机遮蔽,晦暗不明,婆婆,非是小道故弄玄虚,实在是这签一时半刻恐怕解不出来,不如您先回去稍待两日,小道推演出个结果,再来拜访如何?” 钱迎秋虽急,却怕惹“仙师”不快,哪敢说半个不字,只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板:“仙师,仙师,我一家老小可就全靠您了。” 顾怜赶紧拒绝:“使不得使不得,这太多了。” 他虽不是佛门中人,却也有慈悲之心,哪会收这老妇钱财,最后只留下了三枚:“小道卜卦,只收三文钱。” 待她走后,林守才问道:“不收钱就不收到底呗,咋还拿三文。” “一文不收,哪来的因果,这三颗钱上沾着愿力呢。” 顾怜随便解释了一遍,他抬手掂了掂,又说道,“这因果还不小。对了,你觉得,那罗刚在哪?” “在哪?” 林守冷笑一声,“自是阴曹地府。你若不去弄清楚真相,恐怕是捞不到这因果吧?看来郭家村的事情要有后续了。” “你会跟我一起去的吧?”顾怜一脸谄笑,拿手肘顶了顶他。 “去啊,我若不去,怕是你也得死在山里。” “胡说,那地主老财岂能害得了我性命。” “那可说不好。” 不是林守悲观,只是有一件事让他有些琢磨不透,自己明明已经破了境,与薛浪同样是一境圆满,又经过了酒意和阴气的加持,外加镇凶司段承恩和赵山海的关系,按理说扳倒刘坤元的概率应该猛涨才对。 可他刚才算了一算,那概率还是六成,这事情有些蹊跷,肯定是不放心顾怜独自一人前往的。 傍晚,宋小婉将收拾好的行李帮两人跨上,叮嘱道:“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好嘞,离九,手脚勤快点儿,别让掌柜太劳累。” “嗯!”小和尚用力点头。 两人一蛇站在门口,目送林顾二人远去。 …… 天下送行者不止此处。 肃州,一处巍峨高山下,山道旁立着石碑,碑上刻着“白水”二字。 “儿啊,路上注意安全,有点眼力,碰到那些凶人离远些,千万莫与人冲突。谁若欺负了你,就回来告诉娘,娘替你把他们全杀了。” 说话的是个肥胖妇人,浓妆艳抹,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那股脂粉香。 她叮嘱的是一个二十啷当岁,快至而立的男人,正是沈虚。 听到沈母的话,既是山主,也是亲爹的沈父重重地哼了一声:“休要听妇道人家胡言,你若是遇到敌手,又夹着尾巴逃回来,我白水山还有何脸面?世人只会说白水山少主是个刀都不敢出的孬种!” “脸面!脸面!” 沈母对着沈父骂道,“你就知道个脸面,可有儿子性命重要!” “哼,凭他的修为,要遇上打不过的也不容易。”沈父看似硬气,话语其实已怂了。 沈母却不饶人:“那若是遇上了该如何?” “这,若是境界有差距,事急从权也是合理。” 两人拌嘴许久,猛然回头才发现沈虚早已经悄悄溜走,连个影子都没了。 此时他正骑马疾奔在大路上,心里很是雀跃。 林老弟,我来啦! 第五十章 露出马脚了 八里山是一座山势平缓,面积却很广的山地,硬要说的话,可以定义为大号丘陵。 林守和顾怜只花了半日时间就到了附近村落,找了户人家住下。此时已经天黑,照理说投宿并不容易,但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一锭银子往门缝上一拍,那院门自然就打开了。 农户家里没有准备,只有浊酒野菜,但这时候也没什么挑挑拣拣的。 这次,在林守的要求下,顾怜也换了一身朴素的麻布衣衫,毕竟要打交道的不是妖灵精怪,更不是亡命之徒,而是乡绅的矿场,不能来硬的,更不能显得太怪异。 他们来此,自然是为了调查罗刚身死的事情,顺带也可以查查那郭家村郭朴夫妇的遭遇。 住下之后,林守将主人家唤来,询问道:“三侠镇刘东家的矿场是不是就在这八里山中啊?” “那是当然,这事情谁人不知?” 说话的是个枯瘦汉子,家里还有个妻子和三个半大孩子,生活有些穷苦,但这人倒是乐观健谈,“嘿,谁知道那山里头发了什么矿,反正咱们这些人不让进,要我看,整日运出来的都是些破石头。” 林守问道:“不让进?村里在矿上做工的人总知道吧?” “村里哪有在矿上做工的啊,那工头根本不要咱们的人。” 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你们说那场里,工钱开的又高,谁不乐意去啊,也不知道为啥就只要远处的人。” 那人啰嗦,林守还是耐心听完了才问道:“能不能想办法弄一张山势图或者左近的地形图来?” “这……不好找。”对方迟疑着说道。 林守丢了一颗碎银子在桌面上跳了几圈,撞到了那汉子的手肘上。 “包我身上了。” 第二天一早,林守得到了一张八里山一带的地形图,据说是从村里一户老人家费了老鼻子劲才找到的。 顾怜把脑袋凑到旁边,看了一眼忽然惊叫道:“这地方!” 林守以为他有所发现,赶忙问道:“怎么了?” “这地方风水不错啊。” 顾怜笑道,“你看,环山抱水,宜下葬。” 林守把他推到一边去:“我俩死这儿的话正好埋。” “不,不至于吧。”顾怜干笑道。 这次进山之前,林守十分谨慎,因为事关刘坤元,变数很大,并且他人已到了山脚下,算盘却显示他对上那土豪的胜率,仍然只有六成出头。 但换句话来讲,这地方的确是跟刘坤元有关,可元凶也不一定就是他,或许是矿上的什么人自作主张害人性命,所以冲突并不在此,胜率当然也不会变化,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地图年代久远,并没有标记什么矿场,两人只能跟村人打听一番才确定山路的方向。 但是林守却没有急着进去。 顾怜搞不明白,便问道:“你在等什么?” “等雨。” “雨?” “你不是会望气吗,莫非看不出什么时候有雨?” “下雨这种事情怎么望得出来。”顾怜理所当然地说道。 林守奇道:“怪了,你初到三侠镇的时候,不是看出了有雨吗?” 顾怜贱贱得笑道:“哎呀那是运气好,我根本不知道有没有雨,当时不过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林守哭笑不得:“你这借口找得也太随意了。” …… 一连等了四五天,林守都只是在外围徘徊,勘测地形,直到最后一天,算出今日下雨的概率极大才终于决定入山。 虽然之前准备良多,但进去之后却发现根本不需太多心思,那矿上全是人,一来二去,将山中都踩出一条路来,沿着走就行了。 顾怜还在拿着地图边走边看:“唔,刚过了那瀑布,应当快到了。” 林守说道:“把你的符拿来吧。” 顾怜点头,取出一张道符,默念一声激发了效用,然后递了出去,林守接过来将东西贴在衣襟内侧。 这咒符可以藏匿气息,贴出来之后,哪怕境界高一些的人也轻易不能看出受符者是否具有修为,当然高太多的话就没用了。 “此符只能管三个时辰,咱们得快些。” 二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翻过一道坎,顾怜忽然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却被林守轻轻推了推。 “嘘。” 两人都察觉出来,附近的林中藏匿有人,显然是在放哨,只是没有修为。 这几乎可以表明,矿场绝对是有问题的,否则哪需要弄出这般阵仗。 为了执行计划,林守叫顾怜闭嘴,自己也假作不察,大摇大摆地沿着路走到了矿场。 还没进去,就有两个守门壮汉拦住了去路:“站住,干什么的?” 林守抱了抱拳:“两位有礼了,在下沈虚,乃是矿上罗刚的表亲,上月起他失踪不见,受家中嘱咐,来问问有无线索,好回去寻他。” 两壮汉上下扫了二人几眼,或许是觉得他们看起来斯斯文文,不似什么强人,便没太戒备,其中一个跑进去通禀。 不一会,出来个一身短打扮,皮肤黝黑的壮年男人,刚露面就笑着招呼道:“我叫冯木,是这场里工头,二位请进来说话。” 既来之,则安只,林守也没拒绝,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冯木态度坦然,也很热情,主动给了两人介绍起情况。 “罗刚平日很勤恳,在场里表现极好,我本来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就给他提一提,来当个副手啥的。” 一边听,林守一边打量四周,之前有不少工人拿铁钎挖掘光秃的山壁,还有人背着一筐筐土石来回走动,确定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矿,只不过是个采石场而已。 冯木还在继续:“那日轮他休息,有三日可回家探望,他很孝顺,每月都回去。” “啧,可惜了,那次回去之后,他就再没回来,我当时也没想其它,只以为是家中出了事耽搁,或者不想干了,谁知一个月后,他老娘就寻到山上来了,满身泥泞,让人看了也忍不住要落泪啊。” 顾怜面露惋惜之色,这罗木声情并茂,不似作伪,恐怕是真不知道实情了。 林守则叹了口气:“是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要说的话,八里山距三侠镇也就半日路程,路途中也未听闻有山贼,这人怎么就没了呢?” “说不准呐,世事无常,许是遭了精怪猛兽也说不定。”冯木一阵感慨。 这时候,林守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冯工头,场里还有其他人失踪的吗?” 冯木想也不想地笑道:“怎么会,大活人哪能说没就没的。” 林顾二人心中顿时有了数。 此人终于露出了马脚,郭朴和申友谅可是都没了。 第五十一章 采石场是个幌子 听了冯木的回答,林守心下冷笑。 谅你这厮也想不到,我会知道郭家村也有两名工人身死。 然而他自然没有傻到直接将申友谅与郭朴的名字报出来,那样的话对方必定直接翻脸,毕竟这采石场从目前看来已经是十分可疑了。 首先是外围的暗哨,其次是死亡的三人,最后就是冯木本人,他恐怕以为自己演技精湛,却没想到用力过猛,表现得太过热情。 正常情况,死个寻常工人,工头应当是态度冷淡地将两人打发走才是,怎么可能耐心地领人进来转一大圈,这样做分明就是刻意在说:来啊,看吧,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 林守佯装悲戚,慨然说道:“看来是我这表兄命该如此,世道不太平啊。” “确实不太平。”冯木说这话的时候,却好像另有所指。 “不过。” 林守忽然抬高了音量,“还请冯头儿想想,他回家之前有无什么不寻常之处?或者说过要去什么别的地方?” 冯木有些没料到,这种问不是该刚来就问嘛,合着自己说了半天才想起来? 为了不让人生疑,他还耐心答道:“不寻常……倒是没有,但是他若去了别的地方或许有可能。” “怎么说?” “他不是有个痴傻的妹妹嘛,老母也需养,或许,我是说或许,心中焦虑太甚,就……哎,我纯粹是随口乱说的。” 林守的眼底闪过一丝凶光。 既然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你们还真下得去手。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不动声色地说道:“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场面就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僵持了一会,冯木说道:“呃,小兄弟还有什么事么?” “我捋捋看,这一来一回路上太远,怕有遗漏。” 林守说道,其实他是在等雨,只有下雨了他才有借口留在这地方好生查探,上山之前,他就日日计算,确定今天大概率是有雨才上山的。 于是又僵持了一会。 “捋完了吗?” “快了,再等等。” 顾怜在旁边看到冯木那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感觉很是好笑,又暗暗觉得林守这家伙是真贱。 最后冯木实在是等不了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很是僵硬,却干巴巴地说道:“冯某还有活儿要干,二位如无事的话,不如先行下山去吧。” 林守脸皮很厚:“要不这样,冯头儿自去忙,我们在此地等等,若确定无事再出去便是了。” 冯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恐怕不合规矩。” 林守点头道:“理解理解,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他今天是必须要留下的,所以不能太过咄咄逼人,否则被看出来另有目的,那就影响下一步行动。 冯木见他终于要走了,也松了口气:“那冯某便送二位出去。” 林守跟在后面,故意把脚步放得很慢,走了几步忽然又说道:“诶,不知能否去罗刚生前住处一看?” 冯木烦躁地说道:“哎呀他都死……失踪了这么久,住处早住了别人。” 林守假装没听见他说漏嘴的字眼,连忙说道:“对不住对不住,那算了。” 三人走到采石场门口,他又反复道谢,使劲拖延时间,可那雨滴就是不落下来,无奈之下,只好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忽闻天上雷声隐隐。 “两位快些下山吧,看样子要下雨了。”冯木赶紧劝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天上的雨点子已经打下来了。 林守忍着笑意地看向冯木:“这,山路泥泞,不知能否在山上避个雨,等停了再走。” 后者心中暴躁无比,心想这厮怎的如此麻烦,但他做贼心虚,又怕拒绝之后更显得可疑。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二人宰了? 想法刚起就被他驱散,特意上山来问询的两人,若是也没能回去,岂不是就明摆着有问题么? 现在是关键阶段,不宜节外生枝,先忍下吧。 于是,他勉强点头同意二人留下避雨。 “咱们山上危险,条件也艰苦,若是一会雨停了,二位可得快些离开。” “自然自然。” 林守满口答应,心里却想我留下了你还管得了我? 那冯木走了之后,又叫了个人来,名义上是候着以备二人有需要,实际上自然是监视,站在两人所留的木屋前,两手抱在胸前,也不理人。 顾怜偷偷观察一会,悄声道:“那人是个练家子,但应该不是修行者。” “怎么办?把他打晕,然后咱们死出去探?” 林守摆手道:“不可,这采石场周围全是暗哨,那冯木似乎也有修为在身,说不得还有其他修行者在。这地方离城乡太远,若火并起来,我们双拳难敌四手,跑也不好跑。” “那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尽量不起冲突。” 两人在屋中又换了一张隐匿修为的咒符,然后开始等待。 天公作美,这雨一直下,还越下越大,一直到了傍晚都还没停,林守“沮丧万分”“哀叹连连”,实在“不得已”,向冯木提出要住一晚。 这工头好不郁闷,终于是点头答应下来,给两人安排了一间临时休息的木屋,和两床发霉的被子。 “咦,这种被子怎么能盖啊。” 顾怜有些嫌弃地拈起北角闻了闻,然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哥,你还真想睡啊,咱不是来避雨的。” 林守很是无奈,“月黑风高还有雨,正好出去看看这采石场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那现在走?” “现在太早了,外面人多。” 林守说道,“不如趁这个时间想想白日所见,分析这地方可能有什么隐秘,又有什么动机要致郭朴、申友谅和罗刚三人于死地。” “采石场肯定是个幌子。” 顾怜说道,“对于原因,我倒是有个想法。” “你说说。” “在外间我就感觉,采石场山后阴气森森,似有凶物出世。” 林守眯起眼睛:“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山里风水好。” 他连忙掏出地图,铺展在桌上,两人对照看了一阵,最终确定,那宜下葬的位置正好就在采石场背面。 顾怜喜道:“我明白了,他们在盗墓!” 第五十二章 全他娘是修行者 “盗墓?” 林守想了想道,“虽说盗掘墓葬的确有违大乾律例,但如果仅仅为了遮掩就弄个采石场出来,阵仗会不会大了点?” “你别总往阴谋想,这采石场是谁的?刘坤元,他有可能真是在这儿采石,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墓葬,这才派人盗取,是也不是?”顾怜说道。 “倒不是不可能,但就为了盗个墓,这都杀了三人了,不至于吧。” “那有何怪?盗窃墓葬乃是重罪。” 顾怜越说越是肯定,“那三人必然是运气不好,恰巧发现了山后的秘密,于是被灭口。” 这么讲还挺有道理,但林守总觉得哪里不对,郭家村怨灵夫妇的死很不简单,那是精心伪装成意外的谋杀,这样做可以掩盖死因与采石场这边的联系,但总觉得有些太夸张了。 而且采石场周围的暗哨也不像是刘坤元的风格,他一个地主,又不是专业盗墓贼,不至于有这般匪气。 林守问道:“等等,你那三颗铜钱上的因果如何了?” 顾怜伸手入怀,掂了掂铜钱,然后说道:“晦暗不明。” “你看,如果刚才的结论是正确的,这因果应该会变得清晰吧?毕竟事情的大半都推演出来了。” 林守说道,“我觉得此事另有隐情,绝非盗墓这么简单。” “那怎么办?” “只有出去看了才知道。” 两人便等到了深夜,整个采石场安静下来后才准备行动。 出门前,林守特意看了,这一片棚户木屋的区域有人把守,或许不是针对自己二人,也是不想让其他工人乱跑。 但或许是因为来时用了隐匿修为的道符,导致冯木也松懈了,派来看守的几人都不是修行者,如此一来,想抓住他二人的踪迹完全是痴人说梦。 林守和顾怜没有灭掉蜡烛,小心翼翼地从木屋背面离开,到了采石场外缘。 两人发现这次行动很隐蔽,不像来时那样大摇大摆,而是尽量避开了暗哨。 “这边。”顾怜伸手指出方向,在望气看风水这件事情上,他的确是专业的,要想找到那很可能存在的墓葬,靠他望气最方便。 二人一路摸黑前进,走了许久,渐渐地望见远处有隐约的灯火。 顾怜低声道:“那地方的阴气最重,若真有墓葬,恐怕已被他们打开。” 林守说道:“小心些。” 从采石场过来,大约有几里山路,只要绕开暗哨,中间倒是没遇到什么阻碍,但前面有灯火,就必然有人了。 两人趴在草丛之中缓慢接近。 “就在那边,我的因果越来越清晰了。”顾怜说道。 林守当然知道这点,他倒要看看地主老财究竟在干些什么,如果真是掘人祖坟的勾当,那就是个大把柄了,哪怕不能置其于死地,起码也能让他再断一臂。 不过两人没敢靠得太近,因为那边人多,怕被发现。 远远地望了一会,林守依稀见到远处有一个鼓起的丘陵,其中被掘开一个大洞,隐隐可见形似甬道的结构。 “你好像猜对了,还真是个陵墓。”他嘀咕了一句。 不论如何,只要盗掘陵墓,不管是为了盗墓还是好奇想看看,都触犯了大乾例律,现在发觉了此等罪行,等同于捏住了刘坤元的把柄,若他敢轻举妄动,往衙门里一捅..... 林守思索的同时,再次算了算自己对上刘坤元的胜率,却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是六成,丝毫变化也无。 怎么可能呢? 忽然间,顾怜察觉到不对劲:“这盗个墓……也不至于盗了大半年吧?那郭朴夫妇不是早就死了吗?若当真为了灭口,不就说明这事情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两人正搁这奇怪这呢,忽听背后一声话语,如惊雷炸响。 “想不明白就到下面去想吧!” 与此同时,一把长剑从暗处刺来,带着虎虎风声,直奔二人。 林守处变不惊,向前一跃,回身就是一刀斩出,带着冰霜的锋锐刀意直接与长剑对上。 那偷袭之人并不强,在道符加持的隐匿之下,他并没有料到这两人是修行者,更是猝不及防。 刀意被长剑拦在胸前,寒气却侵蚀入体,在心口结出一片白霜,他脸色苍白地退了半步,被林守补上一脚。 哗。 冰碴碎了一地,那人胸前只剩一个空洞。 “对不住了,你不死,我就要死。” 林守还刀入鞘,却没时间耽搁,抬头一望,来路方向全是呼喝声。 “往山下跑。” 他高声喊道,心里有些遗憾,如果没被发现,自然可以拥有证据要挟甚至直接举报刘坤元,但现在已被人察觉,事后这里必然会被掩饰,对方肯定有办法撇清干系,可惜。 顾怜跟着他一起往山下跑,可没几步,却发现又有数人从那边赶来,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们并非普通习武之人,全他娘的是修行者。 “怎么会这样?” 修行者的数量已经明显超出刘坤元的掌控,三侠镇范围里根本就不该出现这么多!怪不得冯木没有派修行者看守自己二人,那是因为这采石场周边防备重重,根本逃不出去。 林守依然沉着,他算了一遍,此行略有危险,但在可控范围之内,说明后肯定有求生之法。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就什么也不需要做了,若是束手待毙,哪里行差踏错,危险的概率也会暴涨。 于是他将顾怜一推:“走这边!” 对方人多,哪怕其中大部分修为并不高,两人也很难战胜,只能退走。 好在山地空间大,杂物多,有不少空间可以逃离,林守换了个方向,眼看就要突破重围,但是在心中算了算。 遇到危险的概率,七成。 不能走这边! 顾怜用一道杀符逼退敌人,随后跟上林守换了方向。 又是一阵砍杀,两人又换了方向继续逃窜。 再算一次。 遇到危险的概率,六成五。 居高不下啊。 林守只好再次改变方向。 顾怜虽然不懂他为什么要如此,但多日来的经验已经证明,跟着就对了,所以并没有任何怀疑,毫不犹豫地跟上。 嗖—— 一发带着青绿色木气的箭矢擦着林守的脸颊噌过去,留下了一道血线,若是反应慢上半分,可就是直接爆头了。 顾怜见状,赶忙丢出一张火符砸向后方,给两人争取时间,林守抓住机会再次算到。 遇到危险的概率。 三成。 终于降了! 他心中一喜,带着顾怜就往算出的方向跑去,几步之后才发现,这方向正是被掘开的墓葬入口。 第五十三章 下墓 跑到墓穴附近,林守发现后面的追兵放缓了脚步,似乎有所顾虑。 再看前方,一群赤膊的汉子正聚集在洞口,仔细一瞧,他们脚上竟然还有镣铐。 林守觉得这墓中有古怪,不想轻易进去,而后方追逐的人将墓穴意外的退路围住,远远地喊话。 “无耻之徒,我好心将你二人留下避雨,却入后山乱闯,当真不知羞耻!”冯木大声嚷道,他急了。 林守和顾怜倚墙而立,看着远处已停下脚步的追兵,很是戒备。 “你留我二人是好心还是心虚,自己没点数吗?” 他想知道墓穴里究竟有什么隐秘,随便试探道,“你们为何不追了?” 仅仅只是试探,并不指望得到回应。 果不其然,那些人都冷漠地看着他,并未说话。 冯木神色狰狞地继续说道:“束手就擒,给你们个痛快,否则我把你手脚剁下来,在酒缸里泡上一月,教你们求死不能!” 林守提刀上前一步,略微勾起嘴角:“看样子,你们对这墓葬很是紧张啊,若我们进去会如何?” “你愿意进就进,还省了我们的事。” 冯木面色森然说道,不过他这话听起来有些言不由衷。 就在这时候,又是两支冷箭从暗处射来,明显出自修行者之手,速度极快,威力也很是强劲。 顾怜祭出两张守符,呼地飘向前方,如同当初拦下范阳虎的刀一样拦下了箭。 但此时,包围的人越聚越多,俨然已经不可能逃离了。 林守看向旁边所成一团的囚犯,问道:“墓里面有什么?” 可那几人根本不敢答话,显然受到了冯木等凶徒的威胁,分毫消息也不敢透露。 那工头显然另有身份,见两人拒不投降,便招呼了几个人出来:“去把他们宰了。” 能够看出,这些人都是修行者,动作气息便与常人不同,而且境界都有一境中期以上,其中有两三人甚至更高,或许都到了二气回元境。 林守感觉这些人的根脚太神秘了,刘坤元根本不可能控制的了这么多修行者,此事背后的隐情恐怕不小。 但秘密要以后再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仅凭两人要应付这么多修行者是不现实的,就算用雷符将眼前靠近这几人全部击杀,那也会将罡气耗费个七七八八,到时候被后面那一圈壮汉围攻,也很难取胜。 况且,还有个阴险的修行者一直藏在暗处放冷箭,那种站位显然也是考虑了威力巨大的法器,面对人数劣势,两人的失败仿佛已经注定。 林守却还是不慌,心中一算,求生之法果然就在墓穴中,面对冲过来的几人,他抓住顾怜的胳膊,直接就顺着被掘开的陡坡跳了下去。 见他二人如此果断,追击之人反而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冯木:“冯先生,他进去了。” 后者只想骂人,但又感觉无用,只用自己能听的声音嘀咕道:“如今阳溯阴回之时,不宜太多人进去……” 他抬起头:“高亮,你独自下去看看!” 被叫到名字的人是个微胖汉子,听到指令后,他瞬间面色惨白,不敢应声。 “愣着干什么?莫非是不想去?” “我去,我去。” 被冯木阴森的眼神盯着,高亮无可奈何,仿佛那墓中是有什么可怕的隐秘,但也只能提剑上前,他正找人要火把,却被厉声喝止:“不能用火,你傻吗!” 高亮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敢反抗,看着直径快到一丈的幽深洞口,心一横,跳了下去。 …… “哎哟哎哟哎哟。” 顾怜跟在后面,沿着极陡的斜坡一路往下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停下来,“还好没穿我那身行头,要不然都脏了。” 林守没管这家伙奇怪的关注点,他之所以敢跳下墓穴,就是因为刚才问话拖延时间的过程中,在心里算了好几遍,走这条路脱身的概率比束手就擒或是正面硬拼要高许多。 准确地说,留在外面压根就没什么活下来的可能性。 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林守有些恍惚,刚才那些人可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而且是成群结队的,必非等闲,远不是之前在云溪山所遇山贼能比的。 “好啦,这下出不去了,咱们只有往里面走走,看有没有能出去的盗洞。” 顾怜说道,这家伙还有一点好,就是很乐观,换个人来,若不知道林守心中的算盘,怕是会绝望甚至埋怨起来。 “嗯,但是看不见路是个问题。” “小问题小问题。” 顾怜掏出两张符,“引路符就不用了,省的点亮光给那帮人看清了,我这是夜明符,我待会解开之后你就握在掌中便可视物,会有些热,你得忍着。” 林守点头,他如今的刀法修出了寒气,别说热,就算烫手也可以抵御。 有了这攥在掌心道符,便能看清漆黑的墓室,他评估了一下,感觉效果不如穿越前见过的光学夜视仪,但认路足够了。 用了咒符之后,两人都看清了墓中状况,皆是有些震惊。只见一条石质门廊通向深处的漆黑,两旁还有侧室若干,墙壁上肉眼可见浮雕纹路,只是年代久远,有些不清晰了。 “这规制不小啊。”顾怜边走边感叹道。 现在他们并不担心有灵魅作祟,因为这样正式的墓葬往往有完备的安魂措施,况且能在此等陵寝中长眠,往往也不会有多少怨气。 听了他的话,林守接着说道:“你不是说风水好嘛,能在这种宝地下葬,肯定不会是小人物。” “但不曾听闻有什么大人物葬在高阳县附近,我也没望见多少黄紫之气。” 顾怜疑惑地说道,“而且若想跟这规模匹配,断不至于让人这样堂而皇之的掘了。” 林守无所谓地说道:“这墓葬年久,也无人祭拜,从外面看,几乎隐没在草木树丛之下,自然不是本朝的。” 顾怜脚步一停,张了张嘴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若是前朝之人,哪怕朝廷大员乃至王公贵族也已失了气运,自然望不出。” 正说着,后方忽然传来啪嗒一声响。 有人下来了。 林守示意顾怜别动,两人收敛气息,藏在了一道廊门的石柱后,听到入口处传来声音。 “高亮,找到人了吗?” “不见有人,我,我还是上来吧。” “你再往前走走。” “干你娘。” 最后这句是那高亮的低声咒骂,除了林守和顾怜,应当无人听见。 第五十四章 坟堆里也不忘做生意 墓道连通了地面,空气是流通的,林守不清楚这家伙为什么不带个火把,但不论如何,这给两人的埋伏带来了便利,因为他们能利用咒符看清来者,而对方却只能摸黑,看不到他俩。 林守仔细观察,发现这人他见过,刚才在外边追逐之时,曾与对方拼过一招,无非也就是个一境初期,最多中期,顾怜都能给他收拾了。 但是他们两人都没有急着动,因为再等等,或许能听到更多的信息。 “墓道里有人吗?” 果然,冯木的声音又从上面传了下来。 高亮拿长剑点着地往前探,战战兢兢地大声喊道:“没有,或许是死了。” “怎能这么快,你别耍心眼,仔细查探。”冯木在外面喊道。 “干你娘。” 高亮又低声骂了一句,而这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林守藏身的廊门,不等他多想,就感觉一阵大力将自己推在墙上,脖子上一阵冰凉。 “出声就是死,听话,能活。” 林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高亮本就不是什么悍勇之徒,他只想着保命,自然忙不迭的点头,结果脖子的皮肤与刀锋擦出了一条血线。 林守说道:“来,惨叫一声。” 高亮有点迷糊,一时没反应过来,顾怜见了,直接用木剑来了个仙人指路。 “啊——” 凄厉的呼声瞬间贯穿墓道,从洞口传了上去。 “高亮!高亮你说话!怎么了?!” 冯木赶紧询问,自然得不到回答。 林守依然用刀架着高亮,不许他发出任何声音,听了一会,地面上传来一阵吵闹,都在说高亮已经死了,于是闹了半天,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下来。 他把人拖到角落,低声道:“我问,你答,只要上面有人听到,你就死。” 高亮再次点头。 “你们是刘坤元的人?” “我不是,有人是。”高亮尽可能地将声音放低。 “在这地方盗墓?” “不是盗墓,这墓早就被盗过,啥也没有。” “那是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 高亮毫不犹豫地答道,在感受到冰凉的刀锋之后,急切地说道,“饶命,真不知道。” 林守想了一下又问道:“你知道这墓葬是谁的?” “也不知道,我就是收钱来的,只说帮着看场,给得多,我就来了。” “这里的人都是什么成分?” “普通人大多是那个刘坤元找来的,修行者有我这样从道上找的。” “谁从道上找的?” 从刚才起就很懂事的高亮,在说道这里的时候突然变得有些犹豫,但犹豫完还是老实交代道,“冯亮,我暗地里怀疑,怀疑他是平生会的人,还有另外几个三境以上的高手。” 一直都没怎么慌张的林守忽然变了脸色。 顾怜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变化,却有些茫然:“平生会是什么?” 他之前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无剑观内,对这些江湖暗流了解甚少。 林守低声回答道:“一个隐秘的组织,血债累累,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有多大?”顾怜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么说吧,近几年来,礼安王被害案、浔州镇凶司纵火案、金翅宗灭门案,这几件都是他们的手笔。见到平生会门众,不论身处何处,不论生死,但凡抓获,身份一经证明便可直接上衙门领赏。” 这些都是林守从灭灯嘴里听到的,那时只觉得挺有意思,当江湖志异听起来很下饭,可自己碰到这帮杀胚的时候,就不那么有趣了。 林守忽然觉得不对,把刀一横:“知道是平生会,你们还敢给他们卖命?” 高亮造孽兮兮地说道:“我来之前也不知道啊,现在猜到了,更不敢跑。” 合情合理。 林守暗想,平生会的人跑到这地方挖坟掘墓,还是被盗过的,图个什么呢? “我问你,这墓室里可有机关杀阵?” “呃,不知道,但我听他们说,侧室不能进,进了十死无生。” 林守在黑暗中看了看两边,侧室的门被黏土粘住,外面还扑了几层布,也不知里面有什么。 “你意思,主墓室能进?” “也许能。” 高亮说道,“有时候会来一个大人物,他亲自下墓看,但我之前都没进来过,冯木或许知道。” “大人物是谁?” “我只觉得他气度不凡,也不知究竟是谁。” “……” 林守实在是有些无语,但一想也觉得正常,被推下来探路送死当炮灰,必定是个小喽啰,要是知道得太多才有问题。 “你叫高亮?运气不错,以平生会的风格,若留在上面,事后必被灭口,早晚是个死。” 高亮连连点头,心里却想:这话说得好像跟着你们就能活一样。 想到生死,他欲哭无泪,感觉自己真是倒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守哪不知道他的想法,劝道:“跟我合作是你唯一的生机。” 高亮虽然不觉得配合就能活,但起码不会立刻就死,多活一刻是一刻,于是非常听话。 林守和顾怜商量了几句,便押着高亮摸黑走在前方,往主墓室走去。 一路上倒确实没有什么机关或是杀阵,很顺利的就进去了。 然而进去之后,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寒气直冒,之所以高亮没反应,是因为他看不见。 墓室空荡荡的,陪葬的器物一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四根漆黑的铁索,从四面墙壁连结,将那棺椁层层捆住,吊在了半空中。 最瘆人的是,那棺椁之上贴着数不清的咒符,将棺木包得是密不透风。 林守收到:“小顾,那是什么符?” 顾怜走近几步,盯着棺材看了一会,随后说道:“这并非道门符箓,我看不出。” “怪了,佛门和武夫,包括妖魔精怪都不会画符啊。”林守奇道。 “巫蛮,他们会画符。”高亮接了一句。 巫蛮,并非某种修行者,而是一个族群,早已被赶到南方的都护防线之外,数十年不曾大规模寇边,甚至传闻说他们都死绝了。 “原来是巫蛮,我一时竟没想起来。” 顾怜说道,“我刚还在想,这莫非是某种镇煞的咒符,现在看来不太可能,巫蛮的手段阴毒凶狠,绝无镇煞法门。” “那如果反着来,就是要引出棺木中的煞气咯?”林守问道。 “也不太可能,这墓室年代久远,这么久以后,棺木中能有多少煞气?”顾怜不懂。 “算了,先不管这个,还是逃出去要紧,只要把此事往镇凶司一报,赵千卫必带人来把这帮凶人全部缉拿,那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高亮的神色有些纠结,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听到镇凶司三个字腿就哆嗦。 林守见了便笑道:“你若把他们给的酬劳分我,便保证带你出去,且不受镇凶司追捕,如何?” 顾怜在旁边一阵牙疼。 你都在人家坟堆里了,还想着做生意呐? 第五十五章 全他娘是怨灵 高亮十分佩服林守的镇定,在这种时候还能想着挣钱,但他并不认为此人能带自己出去,破罐子破摔道: “如今要这银票还有何用?若冯木发现你还活着,你必死无疑,你死前也必拉我垫背,咱们都死定啦。” 林守只淡定地看着他:“你就说干不干吧。” “我,我还有得选?”高亮小命在别人手里攥着,就算不信,也不敢再多说。 林守说道:“我这人做生意只讲一个公道,你不选我也不会逼迫。” 高亮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愿意与自己公平交易,纳闷了一会,揣着侥幸心理说道:“要是能把我带出去,还不被镇凶司缉捕,我自然愿将四百两银票的酬劳全部奉上。” “一言为定。” 林守果真不直接向他勒索,转向顾怜道,“找找,生路就在这主墓室里。” 进入墓穴之后,求生的概率反而越来越大,很显然是命不该绝,只是目前算出来,解法在墓室,却不知道在哪。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重点肯定在那半空中的棺椁之上。 顾怜走到近前,说道:“据我所知,巫蛮的咒符并不能镇煞,如果我把东西揭下来,应当不会如何。” 林守算了算。 解开咒符会遇到危险的概率。 八成七。 “不能动。” 他感觉自己说得太过笃定,便补充道,“先看其他位置是否有暗道,贸然去动那棺材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两人开始搜寻,并没有将夜明符给高亮,这样的话,即便无人看押,他也不能立刻跑出去或者偷袭,尽管和他达成了交易,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在墓室里找了不久,顾怜就蹲在一个角落说道:“这地方有问题,好像是新埋的,掘开看看?或许是堵上的盗洞。” 林守走过去,伸手抓了一把土,湿润细腻,确实像新近填补在此处的。 询问高亮,这家伙只说自己从没进过墓穴,对此一无所知,但前一阵的确有工人进来干过活儿。 林守忽然来了一阵灵感。 郭朴进入过墓穴的概率。 十成。 罗刚进入过墓穴的概率。 十成。 “怪不得。” 林守恍然大悟,“他们会被杀,是因为来过这墓穴,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都被灭了口,像郭朴那样在村里交集比较多的,就用意外来掩盖,免得让人生疑。而罗刚常年在外奔波,家中只有老弱的,便懒得掩饰,杀掉了事。” “这平生会真是心狠手辣,不知道刘坤元是否知晓。”顾怜说道。 林守估计那地主应当不会完全不知,但有可能并不全知,又或者像高亮一样,刚开始不知,后续再想脱身就难了。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刘坤元在本地有名有姓,若被发现和平生会扯上关系,抄家砍头都有可能,正常来讲应该不会主动放弃安稳。 “我们把这土掘开,看看下面有……” 林守说到一半,却忽然顿住了,他本以为生路就在此,但没想到算出来挖开之后仍有危险。 “不能挖。” 他皱眉思索,这墓室中也没其它异常了,可逃生的概率依然有六成,那么究竟会在何处呢? 尽管高亮看不清两人面容,却感觉他们不似心狠手辣之辈,越来越放松,小声嘟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不如棺材也给他坏了,地也给他掘了,大家都别活了!” 林守猛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我我乱说的,您别往心里去啊,我这混账从小就管不住这嘴。”高亮这厮话多,倒是怂得很。 林守不管他,在心里算道:先揭开棺木上的咒符,再掘开墓室地层,遇到危险的概率。 两成。 他心下大喜,恨不得给高亮一个大比兜以示嘉奖,赶忙说道:“来,把这地方挖开。” 将一脸不情愿地高亮拽过来之后,林守则开始和顾怜研究棺材上的咒符。 这些东西贴得散乱,密密麻麻地将棺材全部覆盖住,一丝缝隙也未留,俨然将棺中与外界分隔开来。 顾怜一开始就觉得将咒符撕开也无大碍,现在得了应允,立时就要动手。 可不等他摸到棺木,墓室外忽然传来一声响,有人碰到了碎裂的地砖或是陶片。 冯木终究是忍不住,派人下来了。 林守算了算概率,随着挖地和揭符进行,求生的概率涨到了七成多,于是喊道:“我守门,你们继续。” 他一个箭步跨到门口,只见门外墓道之中有数名修行者已经跳了下来下来。 原本他是不可能以一敌如此之多的,但墓中漆黑,只有他和顾怜在夜明符的作用下能视物,其他人看不见,只能听音辨位。如此一来,战力大打折扣,加上林守一夫当关,抽刀便砍,刀意横飞,将人挡在外面不敢妄动。 高亮心中犹豫,他转念一想,如果林守二人落败,肯定会在临死前杀了自己,就算他们不这么做,自己进过墓葬,事后也会被冯木灭口。 所以这种犹豫只持续了片刻,就开始更加奋力的以刀代铲,挖掘脚下的泥土,毕竟挖出去了或许还能活,留下来肯定得死。 结果没几下,呼的一声,一阵风从脚下灌入墓室。 这就通了?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阵阴寒的强风,林守喊道:“揭符!全都揭了。” 外面传来冯木的声音:“你敢动就死定了!!” 他又急了。 顾怜哪会管别人的威胁,歘歘歘(chua)地就将那些符纸撕了个七零八落,棺木也露了出来。 咚咚咚咚咚咚。 与此同时,棺中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想破棺而出。 林守惊了,莫非这平生会是在封印僵尸,为民除害啊?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预料,棺材只是响了几声就再无动静,反倒是一股极寒的煞气从高亮掘开的地层下汹涌喷出,迅速向棺木中聚集而去,所有人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充斥身周。 林守感觉十分震撼,他被怨灵上过身,很轻易地就感受到,这股煞气的浓烈至少是当时的数十倍,甚至上百倍。 接下来,没了咒符封锁,那些进入棺中的煞气无法在其中停留,反而重新喷涌而出,在整座墓室甬道里狂奔急涌。 呜咽之声充斥耳畔,所有人,包括林守和顾怜都被吹得东倒西歪,不找东西扶着都无法站稳。 随后,地面开始震颤起来,墙壁和天花板上的砖石簌簌剥落。 林守心中有猜测,赶紧将顾怜推向高亮所在的墙角,就在两人的身影刚过去时,地面终于承受不住煞气的冲刷,轰然塌陷。 这墓室底下竟然还有一座空洞。 原来逃生的机会在这里。 还不等他多想,就看到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周围密密麻麻全他娘的是怨灵。 五十六章 玉霄驱恶咒 林守可算知道灌入墓室的巨量煞气是怎么来的了,那是聚集在一起被吸入棺材的怨灵啊。 好在棺木落下,摔了个稀巴烂,曾被吸入的怨灵都没了意识,变成弥散的煞气,否则光凭那茫茫多的灵魅,生机也变成死局了。 “我看周围这些好兄弟起码也有数十。”林守按住了刀。 话音未落,那些怨灵已经将目光汇聚过来,三个活人的气息在此地太显眼了。 高亮见到黑暗中的点点红光,立刻认出了这是什么,不由万念俱灰:“死定了,死定了,姓林的,我也不怪你,本就没想着真能出去,反正死在这儿,总比被平生会灭口好,起码能沾沾这墓穴主人的光,埋在个风水宝地。” 林守笑道:“你倒想得开。” “哈,想不开又如何,我高亮十二岁起就跟师父闯荡江湖,如今二十又一年,师父师娘,师兄弟全死了,从没想过能善终,只是不曾想过如此之快罢了。” 高亮的语气中又有些释然。 林守感觉这人还挺有意思,安慰道:“不至于不至于,小顾,还是你动手吧。” 顾怜嘿了一声:“你怎知我有办法?” “佛道二门最善对付灵魅,很正常嘛。” “可我才一境。” “但你有钱,随便弄个法器不就收拾了?” 林守算了,生机并未减少,说明有解法,而自己没有,那肯定在顾怜身上。 说话的当口,那些怨灵已经冲到近前了。 高亮在边上听得一愣一愣的,都要死这儿了,还特意演一出戏在自己面前撑面子么?得是多厉害的法器才能让一境的修行者驱散如此多的怨灵? 他摸爬滚打半辈子,穷困潦倒二十年,根本无法想象无剑观那等势力的底蕴。 顾怜不慌不忙,从袖中滑出一张金色的咒符,劈手就扔了出去。 此时,怨灵已经爬到了三人身前半步之处,这张符啪的一下就贴在最前面那倒霉蛋脸上了。 “解!” 言出法随,空洞之中金光大亮,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通透。 怨灵们原本恶狠狠地疾行飞扑,凡被金光照到,就仿佛有利剑洞身,乍眼便化作了飞灰。 很快,光芒熄灭,数十条怨灵也消失无踪。 高亮身形僵硬,动弹不得,并非中招,而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自忖,走南闯北多年,这样的场面也只见过寥寥数次,都是出现在那些高门大宗的大人物手中。 可他刚才借着光亮已经看见,一直在黑暗中与自己说话的二人十分年轻,却能随手掀起此等动静,怪不得有自信能带自己出去。 况且,连跟班模样的道士都如此深不可测,那个一直发号施令的人若是出手,岂不得山河变色? 只是他不明白,都这么厉害了,干嘛还惦记着自己那几百两银子? 啪的一声,林守在他身上拍了一记:“别愣着了,那边有风吹进来,好像是出口,你去看看。” 高亮此时哪还有半句牢骚,赶紧跑了过去。 林守扶住因使用高级咒符而有些虚弱的顾怜:“没事吧?” “没事,不用扶我,只是刚才这符里的玉霄驱恶咒乃是四境法术,消耗我真气太多,后面再要出手就靠你了。” 后面应当不用出手了,此时逃出生天的概率已经升至九成二。 林守心道,同时松了口气:“你刚才看见地上的东西了吗?” “看见了。” 刚才落下来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洞中怨灵身上,直到玉霄驱恶符的光亮将周围照亮,二人才发现地上竟然是一层密密麻麻的白骨。 方才还以为脚下是砂石碎块,只是没有细看,如今知道了实情,不由心中感到一阵恶寒。 “难怪有这些怨灵,想不到死了如此多的人。” “你别看都是白骨,这些人其实最多也就死去数月。” 顾怜说道,“只不过日日被煞气侵蚀,才会化作枯骨。” “平生会的人坑杀这么多性命,究竟打算干什么?”林守说道。 顾怜伸手在下巴上不断摩挲,忽然惊叫道:“我知道了,采石场!这是一个阵法!那采石场和这里是对位,若我们没有将棺木上的咒符撕开就放出了地窟里的怨灵,它们会全部被吸入棺材,形成极阴的阵眼,周围必定还有其他大阵的布置。” 他神色极其认真,继续盘着逻辑:“之前说过这里风水极佳,天然便藏风聚气,一旦极阴阵眼形成,造成了阴阳不协,那么周边的阳气就会被聚集。” 林守很难维持淡定:“附近阳气最充足的地方就是采石场!” “没错,我刚才就说了,采石场的位置大有讲究,和此地在阵中阴阳相对,只要将人圈禁在其中,不出三日,阳气流失就能让所有人身体虚弱,卧床不起,再来三天则必死无疑。” “好歹毒的阵法。” 林守说到,“可他们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这棺材。” 顾怜指着地上的遗骸说道,“虽然我始终坚持人死不能复生,但他们这些准备不论怎样看,都像是要借尸还魂,不,借魂还尸。” 林守想了想:“这事情太大了,凭咱们俩断然处置不了,还是叫镇凶司来接手吧。” “正该如此。” 乐观的顾怜还想到了好的一面,“报了此等大案,应该是大功一件吧。” 这时候,高亮的声音传来:“这边有路,但是被堵死了。” 林守有些嫌弃地盯着他:“你是武夫啊,堵死了就弄开。” “太多了,全是一人多高的石头,我就是拿刀砍也砍不穿啊。” 林守无语,叫顾怜扔一张引路符照亮,看到果然有个不算宽敞的通道之中塞满了巨石,缝隙之间还扔了不少小石子,封死了当初被关在这里那些人的唯一生路。 他略微弯腰,抽刀之后没有调动寒气,用出了断魄往生刀的一境杀招碎天冲,锋锐的刀光直冲岩石,毫无阻滞的将一长串堵路的岩石全部洞穿。 高亮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暗道还好从一开始就投降了,如果真动起手来,自己走不过一招就得死在当场。 “愣着干嘛,搭把手。” 方才的碎天冲只将所有岩石斩碎,此时还需手动移开,三人一齐动手,很快清理出了通路,沿着通道出去,发现此处连接这一条干枯的暗河。 沿着河跑回地面,高亮本以为会遇到拦截,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出来却发现四周一片寂静,想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此洞窟的出口,冯木或许知道,但不知他为何没出现。 “快,下山,去县城镇凶司,必须尽快把消息带回去。” 三人一阵急奔,回到山下村落找到骑来的两匹马,狂奔而去。 …… 墓穴入口,冯木最先醒来,之前杀气冲入主墓室后,沿着墓道向外猛冲,他们聚集在通道里进退不得,直接被冲晕了。 此时看到垮塌大半的墓穴,他崩溃地哭嚎一声:“完了!” “你,你你,还有你,给我下去找人,若抓住元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抓不回来,咱们全都得死!!” 第五十七章 杀机四伏 林守等人骑马跑出村子,一刻也不敢停。 根据高亮的交代,山上疑似平生会的修行者起码五六人,或许更多,寻常练武之人更有数十,尽管没有修为,但放在普通人里都是好手。 林守并不心存侥幸,知道光出了山也不能保证安全,平生会的势力放在三侠镇周边是降维打击,在附近能与之抗衡的,只有镇凶司。 一路疾驰,来到了一个三岔口,往西十里就是县城,往北不远是三侠镇,往南则是郭家村方向。 高亮忽然叫停了林守。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高某就不进县城了。” 顾怜诧异道:“你不去了?平生会的人很快就就会发现我们逃了,只有到县城里才最安全。” “不行,那洞里有多少死尸你们也看到了,等把消息送进县城,就事发了,到时候黑狗肯定四处寻人,我若留下,必定会进大狱,必须跑远点儿。”高亮自认为江湖经验很丰富,不肯听从两人的安排。 林守说道:“你跟我走,我能保证你不被镇凶司缉捕,若提供线索,说不定还有赏钱。” 高亮盯着他看了看,摇头道:“算了,我自己走。” 林守其实有把握,这人又不是平生会的爪牙,只不过是被忽悠上山的劳力,凭他跟段承恩说两句,定然不会有事。 但对方不肯,他也不勉强,于是点头道:“那事情只成了一半,我收你二百两银子。” 高亮点点头,伸手掏出银票来:“多谢,后会有期。” 两人交付了银票便分头而行。 高亮骑马远去,像他这样,便是江湖上底层武夫的缩影,挣扎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在一境打转。没有能力,没有背景,还没有毅力,连一次灵药的钱也凑不出来,经常是好不容易存了些,就大手大脚的浪费掉。 有时行差踏错,还会走上断头路,大部分时候,并不会像这次一样有人搭救,可能就一辈子刀口舔血,然后丢掉性命。 不过无论怎样,高亮是幸运的,他可以骑着马直奔高阳县南,从那里出去,带着剩下的银两隐姓埋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马蹄越跑越快,他的心情也渐渐明亮起来,前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沉重的梦境,还好,现在梦醒了。 经历了这么多,他想索性退出江湖,找个富户府邸去当护院,再讨个媳妇,不去追求什么野心抱负,倒也惬意。 啧,之前怎么就鬼迷心窍呢。 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他仿佛听到耳畔响起了吱吱的声响,是清脆的鸟雀鸣唱。 ......不对,好像不是鸟叫。 不等他想个明白,一支锐利的黑箭射就穿了他的额头,带着尸体从马背上落下,狠狠地砸在雨后的泥地里。 一个人影从路旁钻出,盯着死人看了看:“没走这边,果然是去了县城。嘿,去那边死得更惨。” …… 林守和顾怜还在路上疾驰。 “还有多远?” “就几里路,不远了。” “再骑快点,我总感觉路上呆久了不安全。” “嗯。” 两人胯下的马已经在猛烈地喘气,看起来即将体力不支,似乎很快就要一头栽下去,但是没关系,房屋的轮廓已经渐渐出现在远处,眼看就要到了。 林守紧握缰绳,哒哒地冲进了路前的牌坊,上面写着三侠镇三个字。 “呼,也没有遭遇埋伏嘛。”顾怜松了口气。 林守说道:“若是直接去县城,我们可能就要遇到危险了。” 他当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算过,若去县城,遇到危险的概率极大,所以哪怕惊讶,依然选择了改换方向,起码不能立刻去。 “但是回来了也不能大意,刘坤元和平生会的联系可还说不清楚,他就在镇里。” 返回三峡镇也不是个万无一失的选择,只是和去县城比起来要好些。 林守骑着马直奔共济堂,见到镇子里平静如常,终于是放下了心。 进门之后他赶紧问道:“掌柜的,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呀。” 宋小婉正用药碾子压着什么药材,小青在一旁盘成一团睡觉,离九则拿着林守买给他的启蒙书认字,之前老和尚为了灵药奔波,没多少时间教他。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顾怜说道:“平生会一时半会也不清楚咱们是谁,可以稍微等等,静观其变,若无事发生,再去报案。” “说得对,保证安全最要紧。” 林守很庆幸这是一个没有手机电脑的时代,否则只要给刘坤元一通气,两人的面容瞬间就暴露了,他打算保持心算,等到去县城的路安全了再动身。 还没来得及放松,他忽然想起一事,严肃地说道:“钱婆婆也去过山上,得去把她藏起来,万一有人去找她......” 顾怜神色一变,赶紧往外跑,林守正要跟上,被宋小婉拉住:“有坏人在镇上吗?” “可能有,我会处理的,你们在家呆着别乱跑,没人会找过来。嗯,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便带上小青和离九径直赶去县城找段承恩,镇凶司能护你们周全。” 林守说完,就和顾怜一同往钱迎秋的住处跑去。 当初和她成亲那屠户重病,消耗了家中大量的钱财,唯独剩了一幢小院供母子三人居住,院里种了些葱蒜青菜,吃不完的还能拿去卖几个钱。 在这样的情况下,罗刚日日在外奔走赚钱,生活倒也过得去,若不是妹妹痴傻离不得人,甚至可以说安稳和睦。 此时,有两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一人手按腰刀,另一人持木剑,一前一后观察不同方位,十分戒备,正是林守和顾怜。 刚进门,顾怜打眼一望,忽然就变了脸色:“这里死气沉沉的。” 有了这种预兆,加上院门未上锁却无人声,二人心中都对接下来要见到的景象有了预期。 走入昏暗的房中,一股刺鼻的臭气扑面而来,和顾怜对视一眼,林守紧握刀柄贴到了里间的门边。 道士的手段主要靠咒符,需要前置准备,在狭小地带,还是林守的战斗力更强,所以由他打头。 撩开里间的门帘,恶臭的气息更加浓烈,将头探进去的同时,屋外一道闪电,将眼前的景象照亮。 钱迎秋倒在床边,脸上是惊惧的神情,身上是干涸的血液,可以看出,临死前她曾奋力往床上爬去,那里是罗刚的痴傻妹妹罗小柔,同样没了气息。 轰隆—— 这时候,雷声才慢悠悠地传下来。 “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些时日了。” 顾怜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感觉腹中一阵难受,扶着墙干呕了好半天才起身说道。 “应当是我们动身去八里山的路上就遇害了。” 林守忍着不适,皱起眉头,“那时候她刚从采石场回来不久,应当是引起了冯木的注意,派人来灭口。” 顾怜有些气愤地说道:“平生会当真是歹毒,连这妇人和呆傻的姑娘都不放过!” 就在这时候,林守忽然注意到,门边有一个隐约的脚印,虽不清晰,看起来却刚留下不久。 他心念一动,屋外有人伏击的概率。 九成九。 第五十八章 杀 “这地方呆不了了,外面有人埋伏,等到事情结束再回来给她二人下葬。” 林守带头离开院子,刚走出两步,天上下起雨来,他抬起头,看着从暗色天穹上了落下的雨丝,总感觉那是一柄又一柄的飞剑。 将目光收回,前方的大路上站着许多人影,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里还拎着各色兵器,都不是善茬儿。 尽管看不清面容,林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领头那人。 “薛管事,咱们又见面了。” 薛浪提着一柄做工精良的非凡铁剑,冷着脸看向他:“冯先生派来的人说了,谁到钱老太婆家里就杀了谁,想不到啊林先生,竟然是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还有点儿高兴。” 他身后还有十余人,都是刘府家丁,其中有两个修行者,剩下都是练过的好手。 林守暗中示意顾怜不要轻举妄动,嘴上笑道:“为何高兴?” “因为之前东家不让我动你,怕节外生枝,但现在你自己撞上来了,那便可以将你宰了。” 薛浪笑着笑着,就逐渐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恨意,“我早就想杀了你。” 林守懒洋洋地说道:“让我猜猜,你想杀我,是因为在那之前,你本是这三侠镇里高不可攀的一境圆满,要什么有什么,没人敢得罪你。” “可是最近你忽然发现,这个身份不灵光了,有人带着镇凶司的差役闯入刘府缉拿管事,有人抢在你前头捉拿了通缉的凶犯,有人好像越来越强,似乎要超过你了。” “巧的是,这些事情都是林守干的,所以你越想越气,怀恨在心。” 顾怜似笑非笑的接口道,“是也不是?” 这一番嘴仗,薛浪纯粹是因为气量狭窄想泄愤,林顾二人却是在攻心,如今敌众我寡,顾怜又消耗了不少真气,若是能占据其它优势,再打起来也多几分胜算。 被戳中了痛处,薛浪果然脸色有些难看,只觉得这两人牙尖嘴利,恐怕说不过,咬牙道:“杀了他们。” 十数条人影倏忽而至,立时奔至两人面前。 顾怜的真气在八里山中耗尽,此刻也只回上一丝,作用不大,却仍有剑法在身,对上那些身无修为的武者倒还能硬撑一会,但包括薛浪在内的三个修行者就必须由林守来应对了。 但战局的关键仍然在他和薛浪二人身上。 两名一境初期的武夫不敢轻易近身,毕竟高了两个阶段,哪怕一招不慎,恐怕就有杀身之祸,他们只在周围游走。 薛浪倒是不惧,反而战意燃烧,他太想杀掉这个突然出现在共济堂的年轻人了,尽管连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为什么,或许真如顾怜所说,就是嫉妒。 他就如那高亮一般,在经过半生挣扎后,发现自己并不是修行的材料,心灰意冷之下,到刘坤元手下寻求安稳的差事。 但在见到有人比自己进境更快,天赋更高,能力更强后,他就有些愤恨了。 为什么这样的人不是我呢? 他得不到答案,又触摸不到理想的门槛,便只想掐灭这个让自己心烦意乱的火苗。 薛浪握着剑与林守互换一招,剑影与刀影交错而过,除了四散的火星,还有刀意刮起的一条血花。 这种技巧自然来自林守,薛浪光是提升修为就已经要铆足全力,根本不可能领悟这等需要天赋的东西。 他不得不慎重起来,双方都能感知到修为旗鼓相当,一方人数优势,一方质量优势,胜负并不好说。 林守还刀入鞘,准备展开下一次的攻势,寒声问了一句:“钱迎秋是你杀的?” 薛浪冷笑一声:“他们一家都是我杀的。” 呛—— 又一记对招。 旁边的另外两个修行者本想上前帮忙,但被刀光剑影逼退。 “郭家村的人呢?”林守用力压住腰侧的伤口止血。 薛浪运气逼出正在侵蚀胸前伤口的寒气:“也是我。” “为什么要杀郭朴的妻子?” “嘿嘿。” 薛浪舔了舔嘴角,“她挺水灵的。” 林守目光中的杀机更盛。 呛—— 第三招。 薛浪的剑上已经挂了霜,他的底子明显比范阳虎要扎实,想要击败的难度也更高。 林守为了将寒气混在刀光里入侵过去,自己身上也染上了不少血迹。 薛浪此时隐隐有些恐惧,尽管现在两人平分秋色,但他总觉得自己最终要落败,这是一种诡异的直觉。 但是他的嘴更硬了:“另外,告诉你一件事,嘿嘿,共济堂那个老掌柜,还是我杀的。” 林守的身影突然动了起来,刀光一闪,对上的却不是薛浪,而是另外两个修行者,在桌花的当口,他们收敛气势摸到了近前。 嚓。 可是林守的刀意岂是那么容易接的,两条血线几乎是喷射出来,混在雨幕落在地上。 对他们这种没有追求的最底层修行者来说,一辈子都是在普通人面前耀武扬威,遇见高手就屈服或是遁走,如今一碰上真正厉害的人,当场就丢了性命。 不过薛浪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并不要求这二人伤到林守,只要如现在这样牵扯片刻就行,至于死不死,与他无关。 他趁着林守招架的时候,收敛了气息,绕到背面,确定有机会出手之后,才全力冲上,亮出了他的杀招。 一股浅青色的木气缠绕上剑身,让渡入的罡气生生不息,仅仅刺出的片刻间便汇聚成螺旋状的剑芒。 若是正面与此剑对拼,寻常招式恐怕都要被钻透,逃不了半分好处。 而林守此时背对剑芒,更是破绽大开,眼看就不可能防住了。 薛浪正要下杀手,却见眼前这人竟然在自己出手前就动了,他终于知道那股冥冥之中的不安来自于何处。 “但是这没用!” 提前动也架不住自己的剑快。 一瞬间,血肉横飞,薛浪的剑刺入了林守的侧腹。 “我这逢春剑气乃是木行,在雨天威力更甚。” 他得意地说了一句,同时打算抽剑再补一记,因为这一剑没有命中要害。就在此时,他却忽然发现身体极度僵硬,似乎动弹不得,下一刻,寒意从身周传来,他的大半身体已经结了一层厚重的冰壳。 背对他的林守阴仄仄地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的癸水之气也一样。” 薛浪骇然低头,只见一股寒气正从林守中剑的伤口处涌出。 他竟然用自己的伤口作为通道,传渡功法中的寒气! 伤口处的极度冰冷已经让血肉坏死,但是林守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转过身唰地一刀,薛浪的双腿直立在原地,胸腹却倒下去,摔成了一地冰块。 第五十九章 死亡概率 虽然与三名修行者的战斗过程很短暂,也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式,但方才的每一步都是林守在生死边缘游走。 将战斗中仅有一次的推算机会用在了薛浪出剑的时刻,这让他闪开了要害部位,硬抗下了薛浪的逢春剑气。 从开裂的伤口渡出碎天冲的寒气,也需要小心操控,避免冻伤自己的脏腑。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功法练得比薛浪稳,灵药用的比薛浪多,还有心比薛浪狠。 区别是,那血债累累的刘府管事的狠是对他人,而林守的狠是对自己,前者根本想不到有人会用这样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奇袭。 另一边,顾怜一个人在十几个壮汉之间游走,由于真气见底,他没有用咒符,只挥着木剑上蹿下跳,身法倒是格外灵活,那些人拿他毫无办法,反而还折损了近半。 修行者,哪怕只是一境的修行者,对普通人来说也是高不可攀的。 林守暂时压制住腹部的伤口,上前去帮忙,只几招就让所有人全部倒地。 “呼,我就知道你能行。” 顾怜将木剑上的血甩了甩,混着雨水冲洗干净。 “还没完。” 林守的声音不见任何轻松,在一片倏忽而至的马蹄声中,又出现了新的对手。 好消息是,这次来的人不多,只有三个。 坏消息是,每一个人都很强,林守无法锁定他们的气息,意味着他们的修为比自己高。 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方才与薛浪交手的时候,才会选择极端的做法,用不知名的伤势来换取体力、罡气和时间的结余。 可不论如何,现身的三人在不同的方向合围,将会是一场硬仗,九死一生的硬…… 嗯? 林守在心里算自己死在当场的概率,发现竟然不到一成。 他无法理解,只能按住刀专心御敌。 顾怜小声道:“我还剩不到一成真气,最多再扔三五张符,我去将他们吸引在一处,你用雷符一网打尽。” “那你也会被雷击的。” “笑话,我无剑观弟子岂会畏惧雷法,不必多虑,只管招呼便是。”顾怜说道。 林守哪里会凭几句话就把那等强大的咒符往他身上丢。 然而顾怜赶忙补充道:“我身上有避雷符,到时候激发了,可以不受本门雷法影响。” 这样一来,林守才放下心:“好。” 随后,顾怜直接提着木剑冲上前去:“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然后那三人就聚过去以多欺少了。 只见顾怜一次性扔出了三张咒符,都是守符而非杀符,主要目的是拖延时间,让林守找到机会祭出那张五境的雷符。 雨水擦着守符引动的光障滑落,三人的攻势也瞬间就瓦解了顾怜的防守,但这点时间足够了。 林守冲到近前,摸出了一张雷符,以他如今的境界,一次最多就只能触动一张,但一张便已经足够,不论这三人多厉害,只要没到五境,就不可能挡得住这雷法! 就在他要出手的时候,忽然感到一股杀机从身后袭来,阴险的箭矢拖出一条黑线,与在八里山上,和伏击高亮的都不一样。 这次,那使弓的修行者依然藏在暗处,而且用出了全力。 这一箭角度刁钻,十分阴险,将林守和顾怜串成了一条线,导致他不能闪避,否则中箭的就将是被三人围在当中的道士。 林守将绝望的心情压往心底,他不能放弃,必须用片刻的时间化解这支威势赫赫的箭矢,然后祭出雷符,否则两人都得死。 他唰地一声就抽出了腰刀,劈手便是碎天冲。 寒气混合着刀意,双重攻击迎向箭簇,这是他最强的手段。 刺啦—— 刀箭相击,却没有立即弹开,在一声冰层碎裂的响声中,林守感觉右臂传来一阵巨力,让刀险些脱手,他不得不将左手也握了上去,随后调动胸中罡气,源源不断地渡入刀身之上。 三境。 射出这支箭的人最少有三境。 林守迅速在心中下了判断,这样的一箭,按说自己是没道理能接下来的。 但接不住也必须要接,不能闪,不能避,而且还得将其化解,这不仅关系自己的命,还有顾怜的。 他的喉咙里发低沉的嘶吼,脖颈、额角的青筋鼓起,不复往日的淡然从容,这是与阎王争命,从地府求生,破釜沉舟,别无选择。 “啊——” 生死时刻,林守拼上性命,一连催发了三轮刀意和寒气,箭矢在轰然之声中炸裂,这一击居然被接住了。 他嘴角渗血,但没有分毫犹豫,转身丢出了雷符。 “解!” 当熟悉的雷霆再次闪现,他知道,至少顾怜暂时安全了。 那三个平生会的人被突如其来的雷法吓得心胆俱裂,在江湖上,但凡见到这种东西招呼向自己,基本上也就离死不远了。 他们的判断没错,但这没有任何意义,瞬息之间,地上多了三具焦糊的尸体,而顾怜手持避雷符,在电光中心瘫坐于地。 虽然雷法伤不到他,但独自在那三人手上撑一招,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而且耗尽了真气。 另一边,林守也不好过。 他的罡气不能说是耗尽,简直是透支,首先是三轮碎天冲击破那黑色箭矢,其次是用出雷符,更不说之前与薛浪缠斗的消耗,加上自身伤势,他现在动弹不得,只能将刀拄在地上才能保持站立。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阳光竟然从云层间射了几道下来。 林守苦中作乐地想到,这太阳出的还真不是时候,雨过天晴不应该是在危机过后吗? 那个藏在黑暗之中的弓手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他的心情十分愉悦,死了三个废物,自己正好可以独吞抓捕这坏事之徒,将功赎罪。 他一边戒备地靠近,一边忍不住开始多话:“想不到小小一个三侠镇,竟然有你们这等人物,若不是坏了大事,罪不可恕,我都想问问你们是否愿意入我平生会。” 林守咳嗽了几声,侧腹的伤口有些渗血,但是语气平稳地问道:“敢问足下几境修为?” 弓手答道:“不才,三境中。” 林守面色凝重,莫说现在弹尽粮绝,身受重伤,哪怕全盛之时也不可能跨两境杀人,除非他还能再祭出一张雷符,但这不现实。 尽管知道不可能有奇迹,但他还是在心中算了一遍。 我死在此地的概率。 只三分,比刚才还低,为什么? ...... 半个时辰前。 笃笃,笃笃。 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路边,马背上跳下来一人,手里抓着二尺长的腰刀,走到了高亮的尸体旁。 “嘶,怎么管杀不管埋呢,真不讲究。” 沈虚撇了撇嘴,“但我只埋自己杀的人,老兄,你再躺会儿吧。” 第六十章 沈虚的敬佩 林守想不明白死亡概率极低的原因,但还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你们和刘坤元是什么关系?” 那弓手一边靠近,一边从腰上抽出一柄短刀,看样子是想用这东西依次了结二人性命,他心情很好,于是耐心地回答道:“那个地主?他不是平生会的人。” 林守还没做出反应,却又听对方说道:“不过是一条卖命的走狗罢了。” “……你们在八里山做什么?”他又问道。 弓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嘿,虽然你今日必死无疑,但也不能说。好了,别想着耍花招,我这就送你上路。” 他握着刀向前走来。 林守紧绷肌肉,想要用力,起码再拼一次,却发现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他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还有什么胜算。 忽然一声大喊。 “住手。” 一张红色的杀符从后方飘来,原来是顾怜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扔出了咒符。 但他的状况比林守好不到哪去,这张符纸有气无力地飘到弓手面前,却什么也没发生,飘飘落地,又被捡了起来。 “这符倒是精致,比那些不入流的小道观强上百倍。” 弓手仔细盯着符纸看,“刚才用的是雷法,我说,你们该不会是无剑观的人吧?” “正是!你若敢对我二人出手,我师兄必定饶不了你。”顾怜高声喊道。 对方却冷笑了一声:“别傻了,小道士,你走江湖才几天吧?天下谁人不知,我平生会做事,便是皇帝老儿来了也拦不住!”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轻佻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么?那我倒偏要拦上一拦。” “什么人!” 弓手大吃一惊,自忖根本没发现有其他人靠近,只觉身后凉意大起,转过头劈手就是一刀。 嚓—— 尽管自己有三境修为,却感觉这一刀劈下之后如撞上一尊山岳,对方修为比他还要高!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眼中映出的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双眼的眼角向下吊着,仿佛没睡醒一般。 可听到的回复却让他完全不敢小觑此人。 “白水山,沈虚。” “沈大公子!” 弓手大吃一惊,狠话能放,是因为皇帝老儿和无剑观远在天边,现在碰到的沈公子可是近在眼前,他嚣张之色尽去,赶紧收刀撤步,双手抱拳,“在下平生会章有为,此二人乃我会必杀,还请行个方便,改日自有厚……” 一个报字还没说出口,他就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那柄长二尺的腰刀刺进了他的心口,而这个三境中的武夫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你伤我兄弟便是害我性命,岂能容你苟活,什么平生会平死会,关老子鸟事。” 沈虚一脚将那章有为踢飞,看也不看一眼,立刻上前询问林守:“林兄弟,怎么样,我扶你会共济堂,请宋掌柜处理伤口。” 林守神色一肃,沉声道:“不,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沈虚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比疗伤更重要。 然后他就看到林守有些踉跄地往边上走了几步,跪坐在泥水里,开始在平生会几人的尸身上寻摸。 “沈兄,搭把手,待会若有人报官,差人来了可就没机会了!” 沈虚张了张嘴,也不知是该鄙视,还是该佩服。 林守顾不得许多,忍着伤痛和模糊的视线,将看似值钱的物件拿了条布裹起来塞进怀里,然后一声不吭地晕倒过去。 这下沈虚心里只剩下佩服了,他已经看出来,这好兄弟分明已经是到了极限,却硬是撑着摸完了那几人包括薛浪的包袱才闭上眼。 别管是什么在支撑,这起码是一种大毅力。 此时还清醒的顾怜艰难地起身,抱拳道:“见过沈公子,小道顾怜,最近在共济堂落脚。” 小道? 沈虚奇怪地打量一身布衣的顾怜,感觉有些拎不清,便问道:“你是共济堂新招的伙计?” 年轻的道士犹豫再三,终归是点了点头。 白水山乃是个杀手宗门,他很清楚这一点,如今林守不省人事,但能看出与这沈虚有些交情,保险起见,先把关系拉了再说,毕竟他对白水山也不甚熟悉。 不过沈虚可不是什么高冷杀手,一听这是共济堂的伙计,便笑道:“那就是自己人,我跟你家账房先生可是过命的交情,不必见外,咱们兄弟相称。来,先把人弄回去再说。” 顾怜弯腰去抓住林守的左臂,用力将他扽起来,心里又是惊奇不已。 这小小三侠镇里,一家药铺的账房,牵扯的又是镇凶司统领数十人的百卫,又是白水山大公子,如果再把自己这无剑观嫡传弟子算上,听起来好像很恐怖啊。 就在两人费劲的时候,道路尽头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 数十名镇凶司百卫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段承恩冲在最当先,几乎是漂移着勒停下来。 “我林兄弟如何了!” 他下马之后就往这边狂奔。 沈虚见到“黑狗”,本还有些戒备,但见他对林守的担心神色不似作伪,顿时安下心来。 兄弟的兄弟就是我兄弟嘛。 顾怜见镇凶司都来人了,知道今日大局已定,赶忙向段承恩禀明了最要紧的事情,总之便是地下死人全是平生会的,刘坤元也与他们关系匪浅。 有薛浪的尸首在此,自然无需多做证明,段承恩怒从心头起,大喝一声:“芦凡!你马上回衙门禀明赵千卫,其他人跟我一起,去把那刘老贼的家抄了,以慰我林兄弟……” 众人惊疑地盯住他。 “……呃,的精神损失!” 至刘家宅邸后,差人们凶神恶煞地控制了所有人,场面乱作一团,那几个耆老会的乡绅本欲壮着胆子拦住,却被镇凶司的差役全部挡了回去。 平生会乃是朝廷重视的一等一的大案要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以镇凶司的权限,便是把刘府上下全部扔进大狱也不为过,谁敢阻拦,视若同犯! 另一边,林守被带回共济堂,宋小婉已经将床褥伤药绷带准备万全。 顾怜进门后笑道:“真不愧是宋掌柜,都提前准备好了。” 宋小婉眼皮微垂:“这是给林先生准备的。” “你……狗男女!”顾怜气得直拍大腿,得亏他身上带伤还有如此力气。 沈虚在一旁奸笑不已。 就在宋小婉扶林守躺下的时候,顾怜忽然问道:“你头发怎么湿了?” 离九说道:“你们刚走,掌柜就冒雨找了辆马车去县城了,段百卫是她请来的。” 宋小婉解释道:“在半路上恰好遇到段百卫巡察,没赶到县城。不过我也没什么用,沈公子先到。” 原来她当时听林守连如何应急都交代了,便感觉今日危险,于是紧赶慢赶去找到了段承恩,说林守有难。 正因为如此,镇凶司才会来得这么快。 见宋小婉已经在解林守的衣襟,沈虚露出慈母般的微笑,一把抓起顾怜:“走,我来给你治伤,哈哈哈,离九你也来。” 顾怜被他大力一抓,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走一边嘟囔:“治伤就治伤,你笑什么。” 离九也傻不愣登地跟在后面,不知道把自己带去干啥。 第六十一章 八百里加急去京城啦 林守的眼前一片黑暗,只感觉胸有些发凉,好似有一条毛巾在轻柔地擦自己身体,偶尔还有一丝温柔的触感。 不多久,那种感觉渐渐向下移动到了侧腹,碰到伤口的时候感觉有些疼,但他忍耐住了。 尽管看不见,他依然明白过来,这是在给自己擦拭脏污,好治伤。 嗯?怎么还在往下。 使不得! 啪。 他一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抓住了那只白皙的手腕,也终于睁开了眼。 面前的宋小婉梨花带雨,满面泪痕,但是随着自己目光的注视,脸颊渐渐变得又红又烫,受惊般地缩回了手。 “咳,那个,下面没受伤。” 林守说话时才感觉嗓音很是沙哑,还有一股血腥味儿,“你哭啥。” “我,我……” 宋小婉哭唧唧地说道,“你身上好多伤口,而且好深,肯定好疼啊,哇——” 林守哭笑不得,拿手背在她脸上囫囵擦了擦,然后屈了屈手臂,假装一幅没事人的样子:“一点儿不疼,我现在就能下地耍一套刀法。” “我不要看,你快躺好。”宋小婉赶紧把他按回去。 林守依言躺平,却疼得直想呲牙。 “我给你上药,是按照小顾的方子配的,你不要担心。” “我有啥可担心,哎哟!嘶——” “啊?!不应该疼啊。” “掌柜的,你是不是没加麻柳叶。” “啊,刚才情急,我想尽快给你上药,一时就忘了,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哇——” 又哭起来。 “……没事没事,那只是镇痛之用,不影响效果,来吧。” “那,那我来了?” “来吧。” “哎哟!!!” …… “林老弟,你醒啦?嘿嘿嘿。” 林守睁开眼,看到了段承恩、沈虚和顾怜围在床边,殷切地盯着自己,哦,旁边还挤了个小青。 “感觉怎么样?” “伤口疼不疼?” “有没有力气?” “嘶嘶。” 林守赶紧把几人挥退:“离远点离远点,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嘿嘿,主要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顾怜的伤势更轻些,不过脸上也贴了伤药,想必道袍下的身上也有。 林守说道:“我的伤不在要害,只因为罡气枯竭,实在太累了。段兄,刘府那边是什么情况?” “抄家啊,哎哟你不知道,那里面古董字画、文玩珍品、金银玉器多得不可胜数……” 见到其他人质疑的目光,他讪讪地闭上嘴,“那个,刘坤元没抓着,估计他派薛浪来杀你的时候,就知道事发,所以提前跑路了。” “可惜,不过按照那个章有为的说法,刘坤元不过是个走狗罢了。” “嗯,我们抓了些刘府和八里山潜逃的人,正审着呢。” “八里山你们也去了?”林守问道。 “那是自然,赵千卫听说县域出了平生会的贼寇,勃然大怒,亲自领着五个百卫率队赶赴八里山,不畏艰难险阻,不惧辛苦劳累……” “抓到主谋了?” “呃,没有,那个叫冯木的也跑了。” 林守哭笑不得,也知道这没办法,这世界又没有手机用来报信,一来一回耽误时间,能抓到些喽啰就不错了。 “他们在那座墓葬里究竟是要干什么的?” 这话一问,段承恩欲言又止,看向了满脸无辜的沈虚。 屋子里的人就他没去过八里山。 沈虚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才不想听呢!” 啪的一声关上门,走出了屋外。 段承恩接着说道:“你们可知道,那墓葬是谁的?” 林顾二人纷纷摇头。 “前朝迎州府折冲副都尉,游骑将军卢光庭。” 林守和顾怜虽不明,但觉厉:“你说的这个游骑将军,他厉害吗?” 段承恩撇嘴道:“游骑将军不算什么,但这卢光庭可不一般,当初太祖皇帝起兵举事,一路上畅通无阻,所遇敌将无不望风而逃,只有这个卢光庭率部死战,那是修为极高,在三军阵前杀了个七进七出才被生擒。太祖盛赞其忠勇,命人砍了他的脑袋,不过允其家属厚葬之。” “哦。” 林守点点头,“怪不得那墓葬看着挺大,但我看好像早就被盗过啊?” “这个,咳。” 段承恩干咳了一声,“后来前朝昏君手下妖师逆天改命,使邪术逼退我朝大军,战局不利,急需筹措军饷,太宗皇帝就找人偷摸把他坟头给刨了。” “嗯,事急从权,不拘一格,真乃大丈夫之风。” 林守和顾怜除了马屁也不知道该说啥。 “正是,正是。” 段承恩说道,“诶,可别出去乱说啊,这都是坊间传闻。” “自然,自然。那个,当时我跟小顾看了,他们在那地方好像是准备了什么巫蛮邪术,究竟是要给干什么?不会真是要生死人吧?”林守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啊,巫术一道我们这些武夫也不懂。” 段成恩摸着下巴说道,“不过这事儿很严重,都已经惊动刺史大人啦。” 林守和顾怜对视一眼:“这么大呢?” “自然啊,你想想,这里面牵扯的都是什么人?塞外巫蛮、平生会、前朝将领,还有无数百姓的冤魂尸骨,哪一件都不小啊。”段承恩感叹道。 林守又问:“刺史府要派人来?” “不。”段承恩摆了摆手。 “那也不重视嘛。”有些鄙夷。 “我是说不止,这事儿已经八百里加急给报给京城去啦。” “……” 林守非常吃惊,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平生会的含金量。 段承恩又说道:“你俩先安心养伤,我估计京城的大人来了之后,恐怕有话要问。” 林守没来由地有些心虚:“会来什么人啊?” “嗯……” 段承恩起身在屋中踱步,掰着指头数道,“镇凶总司起码要来个特察使,这是查平生会之事,国师可能也要派人来,这是查巫蛮之事,刺史自然也要遣人陪同,这是最起码。” 林守感觉好像被圈进麻烦事了,不由地问道:“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让我乐呵乐呵?” 段承恩奇道:“能面见这么多权贵大员,还不是好消息?” 林守无奈道:“就,接地气一点的好消息,有没有?” 段承恩露出一脸奸笑:“嘿嘿,来来来,从刘府抄出来的,咱哥俩分分?” 他手里攥着厚厚一叠银票。 第六十二章 抄家所得 刘坤元跑路了,但是留下的东西可不少,光是来不及带走的银票就有数千两,看来是走得相当匆忙,直接导致林守分到了一千五百两。 这些银票属于意外之喜,照理说,段承恩是没必要分出来的,抄家揩油,那是常事,但跟林守又没有直接关系。 但反过来说,如果没有林守,压根不会事发,况且有他在才留下了平生会的人,所以间接关系总是有的。 不论如何,分与不分都可以,段承恩最终选择了分。 “好了,正事都说完,我也还有公事,先走一步,林老弟你好好养伤。” “小顾送送。” “不必不必。” 推推搡搡地来到门边,刚一拉开,就见沈虚在门边吹着口哨望天,不用说便知道他刚才在偷听。 段承恩不悦道:“兄台是何人啊?” 他这一天一夜都在忙着抄家,今天方才过来,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只打算等对方报了名字之后就好好说教一下:有些时候,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沈虚抱拳道:“见过官长,在下白水山沈虚。” “有些时…….嗯?白水山?!咳!久仰,呃不,失敬,段某还有些事情,少陪了。” 段承恩啪嗒啪嗒地一溜烟跑远,拍着胸脯回头望了望。 白水山的人怎么会在共济堂? 房中,沈虚的眼神在林守身上来回瞟,看得后者很不自在。 “沈兄?” “我之前查看了那个薛什么浪的尸体,你用的是什么招?”沈虚眯着眼睛看向他。 林守还真有点心虚:“沈兄,你听我解释,本来我练的是断魄往生刀没错,但是中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然后我……” “你是个天才啊!” 沈虚激动地在床边坐下来,“我爹说了,沈家修行此功法多年,还从来没有人在一境就掌握刀意,还练出了癸水之气,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林守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还以为自己胡乱练刀,会导致传功法的沈虚不快,谁知他竟然不怒反喜。 对方继续说道:“我听小顾说了,才这么几个月,你都已经一境圆满,还练会了断天冲,你真是天才!我本以为你还没贯通气脉。” 林守都感觉有点吹过头了,赶紧谦虚道:“哪里哪里。” 忽然间,沈虚停下来,一脸认真地说道:“林老弟,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啊,客气什么?” “刀意比较玄乎,我便不强求了,可否将修行出癸水之气的方法,这个,传授一二啊?” 在修行者的眼中,传功授法是一件极其敏感的事情,正常情况下,要教那是得磕头拜师的。 当初沈虚愿意教刀法,那是因为被救了性命,而现在无故求教,让他感觉有些脸红。 但是林守并不觉得如此,当初想尽办法救他性命,那是别有用心,想要成为修行者,而且沈虚临走前留下两株灵药也成了启动资金,属于贫贱之交,自然应当厚报。 于是点头说道:“沈兄太见外了,今日你何尝不是救了我性命。” 他便将当时的经过讲了一遍,沈虚啧啧称奇:“我从没见过在用药期还敢去招惹灵魅之人,那些东西无形,最是难缠,被上身乃常事,你胆子真大。” “不过,更难得的是,居然在后来用收阴珠,以极道破解局面,这到底是咋想出来的啊?” 言下之意,正常人根本没这脑回路。 “直觉。”林守说道。 “你果然是天才!”沈虚佩服得两眼放光。 林守讪讪道:“我这法子也不是任何人都适用,若是带回你们白水山,可得好生甄别再用。” “那是自然,我们山上有传经供奉十八人,整日都在研究功法修行,肯定会好生比对的。林老弟,你放心,我们沈家一向有恩必报,我爹肯定会记住你的。” “哎哟可别让他记住我。”林守赶忙说道。 开玩笑,那可是至少七境修为的杀手头子。 …… 数日后,宋小婉敲门后走入林守的房间里。 “林先生,喝汤了。” 她把砂锅放在垫了抹布的床头桌上,“你得进补,才有利于伤势恢复。” “我真得已经无碍了。” 林守期盼的目光看向掌柜兼临时私人医师的宋小婉,“今天可以下床了,你信我。” 宋小婉面露犹豫之色:“那我看看伤口。” 一番窸窸窣窣之后,她震惊地低呼道:“怎么这么快,你身体真好!” 林守得意地说道:“我是武夫,自然恢复得快,不能以常理度之。” 于是,在宋小婉的同意下,他受伤之后第一次下了床,走到后院伸了个懒腰,侧腹的伤口隐约传来一点痛楚,但不碍事。 他走出共济堂大门,只见几名骑马的镇凶司官差正在踩在门口的石板大路上巡视,而沿街的行人也明显比平日要少上许多。 “什么情况?”林守问道。 已经在旁边支起了算卦摊子的顾怜说道:“自然是为了平生会的事,现在别说咱们镇,整个县里都是风声鹤唳啊,镇凶司日夜巡守,搜捕平生会余孽。对了,刘坤元和冯木都上了缉凶令。” 林守事后才想明白,为什么在去八里山之前,扳倒刘坤元的概率一直都是六成,因为他背后是平生会这种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个人武力提升不提升,影响的只是下限,到了六成之后再想提高,修为的影响就很小了。 不过这并不是说修为没用,若是他没有突破一境圆满,那么恐怕当日就撑不到沈虚赶来了。 林守啧了一声,感觉身心俱爽,如今刘坤元跳狼自爆了,三侠镇的武力天花板成了自己。镇凶司的人在,平生会一时半会不敢再露头。现在就等什么时候赵山海传召,去给那些京城州府来的大官儿提供平生会的线索。 “可以开始准备破二境的灵药了,啧,贵啊,那一千五百两必然打不住。” 林守偷偷嘀咕,“但是我怎么总感觉忘了什么?” “搜刮的东西啊,你从薛浪和章有为那帮人身上摸出来的一大堆宝贝。”顾怜说道。 “我还干过这种事?!”林守大为惊讶。 “不是,合着你当时都没意识了,全凭本能在搜刮啊?” 顾怜一脸无语,“我道你是另有安排,结果是真忘了啊。” 第六十三章 平生会都是富哥们 林守反锁着自己房间的门,眼睛盯着桌上的物件,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那薛浪不行,身上没带银票,值钱的就那把十日铁铸长剑,做工不错,但顶多也就值个三百两,另外上等玉佩、扳指两枚,加起来五百两,没什么赚头。 但是,平生会这帮修行者实在是太富了。 围攻顾怜的那三人,武器刀兵皆尽不凡,一把月华铁,两把日精铁,起码值个三千两左右,其中一人身上甚至带了个容锁,说白了就是储物容器,因形似锁头而得名,其中收纳了银票二千两,还有一瓶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丹药和一些琐碎物件。 这容器需修行者以罡气或真气激发,本身大概就值个数百两银子,毕竟空间不大,仅有一尺立方左右,最多放些零散物件,但可以遮风避雨,不受术法损坏,林守直接拿来自用了。 另外两人身上则没多少东西,若有银票,应当是在雷霆之下灰飞烟灭了,出门在外也不会带灵药在身,不过有些金玉器件,品相不错,估计是掳掠而来,大概也值个千八百两。 如此,各项器物加起来,总价值近七千两,外加一瓶分辨不出是什么所以暂时不能估价的丹药,和一把容锁。 至于名叫章有为的弓手,乃是沈虚所杀,所以他身上的东西和那把弓就归沈公子所有了。 林守把顾怜叫来,两人坐地分赃。 “来,小顾,我给你算算。” “照理说呢,杀那三个平生会的人,你诱敌,我施法,咱俩应该五五分账,对吧?” “没问题。”顾怜一听有这么多,尽管并不在乎钱,也感觉很愉快。 林守噼啪拨动了从柜台上拿来的算盘:“粗略计算,就是你我各三千五百两。但是呢,我们事先有约定,我替你寻觅因果机缘,若有收益,七成归我,那么你这三千五百两里,还有二千四百五十两是我的。” “这……”顾怜虽然有钱,却仍感觉有些心痛。 林守话锋一转:“再但是呢,这次的机缘我只是开口挽留了一番,并未费力寻觅,所以七成有些多,我只收五成,也就是一千七百五十两,你白得七百两,是不是感觉很赚?” “嘶,七百两!” 顾怜猛猛点头,喜笑颜开地同意了。 林守对这道士的计算能力很满意:“那就这么定了。” 最终记下账来,顾怜喜提一千七百五十两,林守含泪收下五千二百五十两。 他暂且将东xz好,变现还需要一些时间,但他是厚道人,这种繁琐的小事就独自料理,不用顾怜费心了。 他又取来账本,在与沈虚的账项下添上。 [借:承天十七年四月初三,白水山沈虚,救命一次。] [贷:同上,修习癸水之气的方法。] 在这本账册里,林守从来只记要紧之事,什么顾怜借二钱银子买布靴之后忘了还,赵山海帮忙买腌鱼的小事就没必要了。 他花时间吹干墨迹的时候,心中有些唏嘘。 来到这个世界都已经大半年了,连春节都过了一次了,只不过那时宋老掌柜过世不久,铺子里也只有自己和宋小婉两人,所以就草草混过去。 现在不一样了,共济堂多了顾怜、小青,老少和尚也亲近不少,下次过年的时候,大家可以热闹些了。 将账本在床褥下放好,林守想了想,如今要随时等候赵山海传唤,准备面见京城来人,不能乱跑,索性来算一算,要突破第二境所需的灵药。 本来呢,这东西都是沈虚给规划好了的,有现成的药方,只是分了上位中位下位,可以根据经济情况灵活变换,用药效为代价换取更低的价格。 不过林守之前都是顶格采购的,自然相当扎实。 但现在有一个极为特殊的情况,那就是他的修行已经渐渐背离断魄往生刀了,所以之前给出的灵药方案或许就要变化,如今得拿出那本足有一掌厚的灵药大全,再好生算上一算。 还好现在他有个小学徒离九,自己以叫他识字数术为条件,换取其为自己看店,所以他有大量的时间来处理修行之时。 一晃又是两天,林守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余时间都在测算。 期间沈虚在门口疑惑地瞅了好几次,想要开口问问他不好好修行,在那翻书干什么。 但是顾怜帮忙作出了答复:“他修行就是这样子的,你别管了。” 这天下午,林守终于将药方测算完毕,好消息是,在保证药效和药性不相冲的前提下,净增加了两种灵药,这将会导致他炼出的罡气更为精纯。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修行者并不是服用的灵药越多越好,应为若与所练功法相斥,反而会起反效果。 正常情况下,加大药量需要经过反复实验,多年总结,才能渐渐推陈出新。 林守用算盘简化了这个过程,在可兼容的情况下增加了两种灵药,等于是凭白提升了所练功法的质量。 但这同样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自然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钱。 这次是要往二境突破,灵药数量和质量都猛增,原本需要四千五百两左右的灵药,在加了两种更加昂贵的药材之后,成本直逼五千两,刚到手的银两全部要投进去。 只能剩下段承恩分润的一千五百两,和之前加起来,存款将只剩下两千两。 林守走到正堂,看了看趴在柜台上认字的离九,和追着顾怜转圈的小青,感觉压力贼大。 不幸中的万幸是,离九已经化形,所需灵药的频率很低,还可以再拖一两个月。 “沈兄,小弟有事相询。” 刚从寡妇家回来,顶着黑眼圈在桌边愣神的沈虚抬起头:“何事啊?” “我有一些隐蛇妖的异骨,想要打一柄好些的兵器,该去哪啊?” “自然是去县城看看有无铸师。” 沈虚说道,“你不是弄了几把日精铁的兵器嘛,建议熔一把让他打,蛇妖的异骨作添头,增加灵性,光用妖异骨打造,不适合人族修行者。” 林守一想也对啊,之前光想着那是钱,却忘记了也是好铁,随便找一把刀熔掉,用来给自己铸刀,比十日铁高了好几个档次。 可反过来一想,如果日精铁铸的兵刃拿去熔了,那所获现银就要减少一千两,有些心痛。 “沈兄,用日精铁打造的兵刃有何好处啊?” 沈虚说道:“那自然不小,你现在的十日铁,作用仅仅是能够承受住断魄往生刀的凌厉罡气,但没有任何加成。” “而日精铁不同,那是铸剑宗门花功夫炼制的上好铁料,能让刀术的威力提升八分到一成二,有异骨加持,大概能提高到一成到一成五吧。” 林守很难不心动,但是算了算。 完了,如果这么干的话,预计存款瞬间只剩一千。 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往县城跑一趟问问价格,门外忽然走进一人,穿着百卫黑犬袍,抬眼一看,却不是想象中的段承恩,而是他的对头许如强。 这许百卫神色严肃地径直走向林守,直接就是长揖及地。 “拜谢林先生救命之恩!” 第六十四章 镇守与副卿 许如强的动作把店里所有人和妖都给镇住了。 十脸懵逼的林守连忙将人扶起,疑惑道:“许百卫,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拉着林守在柜台对面的小桌旁坐下,感慨道:“林先生可还记得,当日我与段承恩那厮同时接了缉凶令,分别交予薛浪和你去缉拿范阳虎?” “自然记得。” 林守说道,“在下不才,先薛浪一步捉到了凶犯。” “正是如此。” 许如强两手一拍,瘦削的脸颊上全是后怕,“先生有所不知,薛浪是那刘坤元派来找我的,当初想要使些银钱行贿。” “哼,许某岂是那等人物,想用黄白之物拉拢,实在是把人看低了。不过,他们提出帮忙寻到范阳虎,却让在下有些难以拒绝,关乎仕途啊,惭愧,惭愧。” 许如强目光微垂,不与林守对视,继续说道:“倘若当时真叫薛浪得了手,我必定领其恩惠,与其结交,可我万万想不到。” 他陡然提高了音量:“那刘坤元和薛浪,竟与平生会有勾结!好险好险,身为镇凶司百卫,若与那等人扯上关系,我恐怕难逃罪责,运气不好的话,别说这身官衣,千卫大人一怒,说不定直接把我斩了。” “还好林先生拔得头筹,将范阳虎带回,我当时心情不畅,便与那姓刘的断了联系,这才没有被八里山墓葬案牵连其中。” 林守有些无言以对:你们镇凶司的人,心思一个比一个复杂啊。 但送上门的关系,不要白不要,自己要扩大生意,少不得“上面有人”,不嫌多。 于是两人俱是满面笑容,聊了好一阵,许如强才突然把脑袋一拍:“连正事都忘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此乃一株望月荚,不成敬意,酬谢林先生恩情。” “诶,使不得使不得。” 林守赶忙把盒子往外推。 “要的要的。” “不行不行。” “若再推辞,许某当真无地自容了。” “好好好,那林某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手拉手,又絮叨了好一阵,许如强再次一拍脑袋:“对了,我此行倒是还有件事情。” “请讲。” “赵千卫着我来讲一声,请林先生和那位顾道长,今日就动身前往县城,等候明日传唤,京里来的大人有话要问。” 这特么明明最重要吧! 林守哭笑不得,点头应下:“劳烦许百卫跑这一趟了。” “无妨无妨,那许某就先告辞了。” 他走出共济堂之后,回头朝牌匾望了一眼,冷笑道:“连赵千卫都欣赏的人,我岂能让他独独与段承恩交好?哼,我得比他更好!” …… 林守拿了望月荚,思索片刻,还是回到房中,郑重地将这笔账记下。 此药正是他突破二境所需的主药之一,价值快五百两银子,并不是小数,不能草草收了了事。 记下这笔账,日后许如强若有事相求,只要力所能及,价值又所差不大,林守是不会拒绝的。至于所谓的救命之恩,他没往账簿上记,因为感觉算不上。 处理完这些,他便出房门嚷道:“小顾,收拾一下,动身去县城。” “好。” 方才还无精打采的沈虚探了个脑袋出来:“我也去!” 不多时,三人便一起到了高阳县。 沈虚跟来,自然不是为了八里山的事,主要是他在镇里呆了几天,感觉有些气闷,想去繁华地界转转,于是进了城门之后就与二人作别,独自往那花街柳巷行去。 林守则跟顾怜一起去镇凶司,在段承恩的带领下到客栈住下。 据许如强说,面见“上头”来的大人,要等明日,现在只是来提前候着,免得误了时辰,所以他俩得先住一夜。 房里,段承恩仔细叮嘱二人:“你们听好了,这次来咱们高阳县的,一共只有两位,其一是传法监副卿左问水左大人。” 林守开始回忆之前了解到的见闻。传法监最初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传修行之法,听起来不甚重要,但只要了解到一个事实,便可知其并不一般。 它传法的对象,乃是所有皇子。 换句话说,不论最后是哪一位登基,传法监的监正都是皇帝在修行一途上的老师,因此,几乎每一任监证都默认加正一品国师,与太师、太傅、太保统称四师,地位极高。 不过,国师位高,却是虚衔,在大乾初期,这传法监的确只是地位高,无甚实权,但后来事情起了变化。 由于历任国师皆深得皇帝信任,于是渐渐地开始替皇帝陛下探听朝野秘事,最终喜闻乐见地演变成了皇帝一人的谍报机构,虽然并无明文,却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有了权力,传法监从最初的聊聊数十人演变成了藏着朝堂阴影里的庞然大物,爪牙遍布。 其中这副卿,并非正副职,而是传法监的一种官名,共十二人,虽只从四品,但在王侯公卿府上都是座上之宾,少有人敢怠慢。 段承恩继续说:“另一位,则是咱们镇凶司迎州镇守隋武隋大人。” 镇守,即是镇凶司在各州的最高长官,也是赵山海的顶头上司。 林守奇道:“你不是说京里总司要来人吗?” “嘿嘿,我就一粗鄙武夫,料不对也正常嘛。”段承恩倒是个厚脸皮。 “那这京城都来人了,刺史大人不来一遭?”林守又问了一句。 段承恩面露尴尬之色:“传法监与咱们镇凶司向来不对付,左副卿乃京中特使,隋镇守是地方大员,时常针锋相对,刺史大人权衡再三,这个,前两日找借口溜了。” 若换别人,他自然只会说刺史事务缠身先回迎州城里去了,对自己人才如此直言。 林守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刺史都扛不住溜了,自己该不会被卷进什么斗争吧。 见他沉吟不语,段承恩笑道:“不必担忧,咱们这些小角色,哪里入得了那些大人法眼,估计就是随便问几句,走个过场了事。” 林守一想也是,只要我够烂,别人就懒得拿捏我。 随后,段承恩又给二人讲了些规矩,大体上是问什么答什么,不要多言,不要多看,之后就没什么了。 次日一早,林守便和顾怜前往镇凶司,等候多时,赵山海领着段承恩还有几个奔赴过八里山的百卫一齐出现。 “林守,哈哈哈哈,这次你可是破获平生会大案的关键人物,左副卿和隋镇守都说要好生和你谈一谈呐。”赵山海的声音传遍走廊。 林守面色一僵,看向段承恩:你不是说入不了那些人法眼么? 后者同样尬住:他们也没在我面前提过要专门找你啊。 第六十五章 县令有请 林守跟在一行官差之后在廊道内走,尚未抵达后堂,忽见一高挑身影从院中奔行而来,速度极快,一条马尾晃晃悠悠,更是惹眼。 “哪个是林守,让我瞧瞧。” 少女的音色有些清脆,和宋小婉那种柔和的语调相反。 林守略一打量,这人比自己大上几岁,看起来却是更为活泼。 赵山海面露无奈之色:“隋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后堂见你叔父,稍后再说闲话吧。” 林守一听,隋姑娘,叔父?这女子应当是那位镇守大人的侄女。 听了赵山海的话,那隋姑娘却不服气道:“谁说是闲话了?我还不是想打听八里山的事情,罢了,我便与你们一同去吧。” 赵山海哭笑不得,但也不敢阻拦,只能头前带路。 进了后堂,一张木桌两侧分置二把柳木椅,再往下才是些寻常桌凳,显然是为了今日特意排布。尽管是特意叫林守和顾怜来问话,可其他人都有官身,两人只得坐在下首。 镇守和副卿都还没到,众人耐着性子等候。 隋姓姑娘趁这个当口,跑到顾怜身旁戳了戳:“你是不是林守?” 顾怜在面对生人时候还是比较拘谨,正襟危坐道:“不是。” 她绕了一圈过来对林守说道:“我听说你是一家乡镇药铺的账房?” “正是。”林守抱了抱拳。 “我叫隋歆,幸会幸会啦。” 林守暗道这姑娘性子倒是活泼,他不想多事,只随意寒暄两句便不再说话。 可是隋歆却好似个闲不住的,还想打听八里山的事情,林守也不知该说不该说,好在门外适时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本坐在一旁的赵山海等人全部起身相迎。 只见两人从门口走入,左边那个丹凤眼上吊,鼻翼偏窄,其下一字胡打理得齐整,身上穿着紫红官袍,补子上青云白鹤,乃文官袍服,想必是传法监的左问水。 右边那人浓眉大眼,脸型方正,身材匀称,身上是熟悉的黑犬袍,以银线点缀半月,定然是镇凶司迎州镇守隋武。 “都坐都坐,又不是来审案子的。” 隋武威严地挥了挥手,然后笑呵呵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左副卿,来来来。” 左问水也满面笑容:“哎,迎州地界,隋镇守说了算,您先请。 “您请。” “还是您请” 两人颇有些对方不坐,自己也不先坐的意思。 林守在一旁看着,想起段承恩说过,两个衙门互为对头,看不顺眼,这二人也是针锋相对,但现下看着却宛如好友至交,官场果然虚伪,还是江湖人耿直,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隋左二人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小辈的隋歆上前道:“叔父,左叔叔,您二位还是别谦让了,赶紧坐下聊正事吧。” 两个大官竟然出奇地听话,像是抢着付饭钱但没抢着一样,满面遗憾地坐下。 “哪个是林守啊?” 屁股刚沾着椅子,隋武就直接问道。 林守又得站起来答道:“在下便是。” 大乾没有草民这个说法,一般江湖人士哪怕在官员面前也自称在下,厉害点的修行者称某都没问题。 “哈哈哈,英雄出少年啊,我听承恩说,你二人是替镇中老妇寻子,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墓葬一事?” “正是。” “那妇人可安葬了?” “前些日子已下葬。” “好,那你讲讲经过吧。” 林守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流畅地答道:“当日我二人上山,适逢大雨,只好留宿山中,夜半雨停,却感觉那采石场有些不寻常,本打算随意转转,谁曾想发现有人盗掘陵墓。” “我二人顿觉义愤填膺,身为大乾子民,理应举报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便想立即下山,将此事呈报县衙,谁知被那伙贼人发现,险些丧了性命。” 他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论文化水平,比当日回来呈报的段承恩要高多了,说起话来也条理清晰,甚至讲得还有些波澜起伏,并且越讲越是来劲。 “……说时迟那时快,暗中一箭射来,我一个翻身,那箭矢擦着面皮划过,留下一道浅痕,我见势不妙,只得和顾怜一道往那墓中跑去。” 坐在一旁的隋歆听得眸子发亮,只觉得有趣极了,比那天桥底下说书的还会讲。 左问水也频频点头,他本以为来这偏僻乡镇,所见之人必然两股战战,舌头也捋不利索,想不到真人却是能言善道,丝毫不紧张,着实有些意外。 林守将雷符的事情隐藏,又把几个平生会杀手的死都归到沈虚身上,而在场众人并不清楚沈虚身份,只有段承恩知道,但也被林守叮嘱过不要透露。 若是换个其他宗门,说了也就说了,但白水山业务特殊,比较敏感,所以一般不会在官方面前自曝身份,免得横生事端。 说到这里,左问水忽然插道:“你可莫忘了叫那姓沈的游侠来领赏,四个平生会门众,赏钱可不少呐。” 林守心里直乐,结合传法监和镇凶司互相不对付的前提,这左问水不一定是安了好心,多半是乐意见他们出血。 隋武不动声色地说道:“左副卿提醒得是,缉拿平生会贼众是大功,我镇凶司自不会吝啬。” 他不是单在说沈虚有功,也是暗示镇凶司有业绩,用来回应左问水:我们不亏。 两人又开始暗自较劲,刺史又跑路了,只好由赵山海干笑着打圆场:“林守讲得倒是有趣,可惜刺史大人回去了,他老人家最爱听话本演义。” “人家是来说案情的,什么话本,休得胡言。” 隋武斥道,语气倒是没多严厉,算是把这暗中的较量揭过去了,又转过来和蔼地问,“我看小林你有勇有谋,有没有兴趣来咱们镇凶司一展身手啊?” 又来? 林守还没答话,却听左问水说道:“传法监最近在广纳贤良,而且都是在京的空缺。” 得嘞,又开始针锋相对。 林守只好把那老掌柜恩重如山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在得到赵山海的肯定后便作罢了。 其实两人不是非常殷切,也就是对头在此才争一争,毕竟林守自身连二境都还不到,还不至于让眼界甚高两人折腰。 随后隋武和左问水又问了不少细节,毕竟是来办案,并非斗气的,他们只问,并不多说,林守一一回答,一个多时辰过后才结束了谈话。 从后堂出来后,顾怜低声问道:“那墓穴下白骨累累,怕是有不少人丧命,这些人却谈笑风生,莫非不怕担责任吗?” 林守回头看了看,确定无人跟随才答道:“丧事喜办,换个角度想,这不是挫败了平生会的阴谋嘛。” 顾怜不屑地嗤了一声。 这时候,许如强领着一人从外间进来,见到二人后,明显有些惊喜:“林先生,聊完了?” “聊完了。” 许如强微笑道:“那正好,这是县衙的差役小牛,你们快跟他去一趟,王县令有请。” 林守心里一喜,比起左问水和隋武,他更想见的是这位县令。 第六十六章 县令的要求 林守心里一喜,比起左问水和隋武,他更想见的是这位县令。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隋武、左问水的确官大,但他们一个远在州府,另一个更是在京城,这次对付过去,以后能不能再见面都不好说。 可县令不一样。如今刘坤元已经跑路,从此就可以安然扩张业务,耆老会那几个墙头草手下没什么修行者,自然要唯林守马首是瞻,到时候等三侠镇稳固下来,没了后顾之忧,就可以往县城进军,那就是这位县令老爷的地盘了。 他连忙跟着那身高体壮的牛姓差役往县衙走去。 “二位,这边儿,这边儿。” 对方显得很是殷勤,他虽在县衙当差,但只是白役,连“吏”都算不上,且不说面前二人刚面见了州府乃至京城的大官,光是修行者身份,就得客气万分。 林守倒是不爱在这些人面前摆阔,只礼貌回应,一路到了县衙,在进去前还问了一句:“足下尊名?” “牛大胆。” “多谢引路,若有事务,可至三侠镇寻我。” “哎,哎,谢谢您。”牛大胆受宠若惊。 林守和顾怜进了县衙,或许是因为刚见过了左问水和隋武,此刻竟然感觉很是随意。 穿过问案的正堂和办公的二堂,出乎预料,牛大胆反倒引他们入了县令起居的内宅,说明这是一次私人性质的会见。 想了想,也难怪,若八里山只涉及刘坤元和一些寻常修行者,那镇凶司会与县衙联合办案,可一旦牵扯到平生会,县衙就已经无权过问了,不太可能以公事之名传唤。 两人刚入内宅的正厅,就有一身着便服的圆脸胖人走了进来, “两位的事迹本官已然听过,真是年轻有为啊。” 此人正是高阳县令王恪礼,他进来后就抓住二人手臂,将他们安顿在坐椅上。 林守笑道:“王县令过奖了,作为高阳县百姓,揭发不轨之徒的恶行乃是理所应当,能为大人分忧亦是不胜荣幸。” “哈哈哈,很有觉悟,很有觉悟。” 王县令很高兴,“这逆贼刘坤元畏罪潜逃,薛浪被就地正法,三侠镇上诸多事务,还需有人打理……” “愿效犬马之劳。”林守连忙接道。 县令的意思很明显,刘坤元跑路了,三侠镇耆老会里就只有那几个不怎么济事的老头,也没个修行者坐镇,若周边村镇遇上需求,自然不能处理。 而林守的出现恰好可以填补这个空缺,虽说他年纪轻得有些过分,但在别处也并非没有先例,毕竟修行者地位特殊。 听了他的回答,王恪礼更满意了,但他收敛了笑意,又郑重地说道:“我就是先与你通个气,这事情先不急,毕竟三侠镇不小,如今突生变故,事务繁多,还得等徐县丞再清理一二。” “你回去了,要记得团结村镇百姓,与那几位长者也要好生交流,如此才能服众,等一切办妥当,刘坤元有些产业不好处理的,也可以请你帮着打点一二。” 林守心下了然,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提要求,翻译成大白话是这个意思:刘坤元没了,三侠镇没人管,你是修行者,所以有资格,但你太年轻,我不信任,所以先去把场子镇住我才能放心,如果到时候有人不服,任你是修行者也不会让你话事。 以上都是责任,但王恪礼也说了,刘坤元那些被抄没的家产充公了也得处理,到时候可以交给林守,当然,要给钱赎买,不过价格自然会很“公道”。 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王恪礼端起了茶杯。 林守告辞离去,走出衙门。 关于王恪礼的条件,他并不担心,凭他现在的实力,想要在三侠镇立威不难,到时候用算盘帮顾怜在附近找找因果,打发他去做了,顺便就能在附近百姓那里刷一波声望,县令派人一打听,自然知道他能服众。 倒是另外一点林守很在意,只要自己取代了刘坤元的地位,就有资格买受他的部分产业,镇内不少商铺地皮还是很不错的。 可问题是,就算开个会员价,那也需要不少银子才能拿得下来,所以对他来说,难的不是镇住场,而是赚够买下资产的钱。这事儿一旦成了,以后可以将开启别的生意,现阶段也可以收租,怎样都不亏。 不过资产归资产,修行绝对不能因任何阻碍而停滞,现在需要做两件事,买药、铸刀。 之前那把十日铁刀,只能达到沈虚最低要求的刀,比之寻常铁刀唯一的优势就是能够承受住罡气的冲刷,在使用之时不至于崩碎。 而月华铁或是日精铁内蕴藏灵性,这样的原料对使用功法都有一定的辅助功效,神异非常,价格也贵得多。 好在林守从那几个平生会刺客身上缴获了三把,这样一来可以省下原料钱,只出工费。 顾怜无所事事,就跟着他来到了段承恩指点的兵器行。 听剑阁。 走入其中,和灵真药行一样,这售卖、打造兵刃的商行同样有人随时候着,能进这店里消费的,自然都是修行者,他们利润不薄。 林守取出平生会刺客那三把刀剑交给伙计,说明了自己的需求,又把沈虚所画的设计图递给对方,很快就谈好了价格。 利用日精铁打造腰刀,工费更高,不包括材料都需要二百多两银。 伙计是这样解释的:“客官,您可别觉得贵了,日精铁这等铁料,光是要熔了都得先用明火燎上三天三夜,其间不能有片刻中断,最少要五六位师傅亲自看护,否则铁水不纯,火耗激增,说不得还坏了灵性。” “等熔成铁水,还得加好几种铁粉粘合,定型之后各种工序也远不是寻常铁料所能比拟的,打造您这把刀,最少得半月,并不容易啊。” 林守听了之后,只笑着点头,心道这伙计也够专业的,以后我若开一间铸剑的铺子,也得请这么个人才是。 说完了自己所需,伙计又找了个能说上话的人来谈售卖兵刃的价格。 原本三把共计能值个三千两,但其中一把要熔了用于给自己铸刀,所以只余个二千一百两。 由于一次性卖了三把上好兵刃,林守又成了听剑阁的贵宾,留了姓名,连定金都不需出,约好了取货时间就离开了,刚转过街角上大路,忽然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 “林守,你过来。” 抬头一看,是之前在镇凶司衙门见过的隋歆。 林守正要微笑见礼,却感觉这姑娘和当时见到的大不一样,好像多了几分威严。 隋歆两手负在身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小一个药铺,竟然引来了无剑观嫡传,白水山大公子,还与镇凶司交往甚密,更是挫败了平生会的阴谋,账房先生,你很神秘呀。” 第六十七章 捕杀巡按 听到隋歆的问话,林守和顾怜如临大敌。 小顾动身前,宗门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弄到了路引,明面的身份与无剑观并无瓜葛,连本地的赵山海等人都没怀疑。 沈虚这人出行时更是不漏身份,在刻意的隐瞒下,江湖上知道他长相的人都不多,眼前这年轻姑娘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见两人模样,隋歆笑起来,又恢复了之前那幅活泼的气场,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林守肩膀:“别紧张,我不过就是小小地调查了一下而已嘛。” 林守很快恢复冷静,语气平稳地说道:“传法监的左副卿,还有隋镇守都没查到的事,不知姑娘是如何查到的。” 隋歆又嗤了一声道:“他们传法监主要着眼庙堂,对江湖人不太关注,若真要查,你以为查不出么?你们身世,自然由我们镇凶司来查,不过我做了,隋镇守便没问。” 说着,她将两人引向了路边茶摊,扔出十几枚铜钱,要来一壶茶。 林守打发走要倒茶的摊主,自己接过壶来给她掺上,嘴里问道:“我们镇凶司?” 隋歆道:“忘了讲,本官乃京城镇凶总司捕杀巡按隋歆。” 林守顿时了然,怪不得方才在镇凶司衙门,一个小辈能将针锋相对的隋左二人按下,盖因她也是京里来人。 顾怜咦了一声:“你就是那个冷面罗刹?” “哎呀,都是他们起的诨号。”她挺了挺胸脯,感觉好像还挺喜欢。 林守只觉得这姑娘跟“冷面罗刹”完全不搭边,但还是抱拳道:“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镇凶司在管辖范围较大的州设有镇守府,再往下就是赵山海执掌的县级衙门,但这仅仅是地方划分。 在京城总司,设有三台六房掌管各种事务,其中巡察台最负威名,盖因其武功最盛,高手最多,巡察大乾各地,专管地方无力处置之凶徒恶妖,又能纠察地方衙门,所以此地出了平生会的人,派她来并不奇怪。 隋歆笑眯眯地说道:“你胆子很大嘛,知道我身份了,都不起身见礼。” 林守淡然道:“在下心知巡按大人并非俗人,不会计较此等琐碎小事。” “嘿嘿,那倒是。”隋歆有点高兴。 林守又问道:“不知巡按与隋镇守……” “他就是我叔父,不过他在迎州,我在京城任职罢了。” 隋歆想喝口茶,被烫了一下,只好放下碗又道,“你可别到处去说,我这次是那个叫什么……” “微服。”林守猜到她要说什么,便提醒一声。 “对对对,你果然聪明,怪不得能从平生会地界逃出来。左副卿与叔父不与旁人透露我身份,你也不准哦。” “请巡按放心,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然后两人一起看向顾怜,后者抱着茶碗,干笑道:“我也一样。” 林守之前就觉得奇怪,平生会现身,连传法监都惊动了,镇凶总司没道理不来人,想不到是来了,只是没有大张旗鼓。 “敢问巡按,来寻我二人所谓何事?” “那就要问你旁边这位了。” 林守挑了挑眉:“小顾,莫非……你是卧底?!” 顾怜斜着眼睛道:“你居然信不过我!” “开个玩笑,但是到底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两人又一齐看向隋歆,后者对茶碗吹了好半天,才终于喝上一口,咂了咂嘴道:“他师兄得知这边有平生会的人,不太放心,便托了督司,叫他派个巡按到这里看看,确保这小师弟的安危,我当时正在迎州府探亲,便被派来了。” 林守眉头挑得更高了:“他师兄跟督司大人很熟吗?” 隋歆笑起来:“也不熟吧,主要他师兄是无剑观主。” 啊?观主的……师弟?!这辈分可不得了。 林守终于淡定不起来了:“小顾!你之前怎么没说过!” “你也没问啊。难道我逢人便说,知道无剑观主么,那是我师兄?再说了,你那么聪明都猜不出来嘛。”顾怜理直气壮。 林守暗道,我不是聪明,是能算,关键你身上有禁制,算不了啊。 他无奈地问道:“我听说无剑观主都快知天命了,这差着快三十岁,你俩是师兄弟?” “他是代师收徒。” “他师父是?” “我爷爷。” “行。” 林守明白了,这就是个修三代。 隋歆趁这个时间终于把一碗茶干了,抹了抹嘴说道:“你们在城里还有事?没有的话咱们就走吧。” “走哪去?” “共济堂啊,我既要看护他安危,起码得呆上十天半个月吧。” 林守想了想,平生会的风波方才平息,有个高级保镖是好事,再说就算有意见,自己也拒绝不了,于是便答道:“我还要先去买些灵药。” “你这是想破二境?” “嗯。” 隋歆哼哼了两声,又说道:“那走吧,我正好帮你看看药对不对。” 她虽然知道林守和沈虚相识,却想不到他练的是断魄往生刀,还以为是野路子。 然后两人到了灵真药行,直接就吵了起来。 “不可能,绝对没有五寒根!你前面几味药对的都是庚金,庚金属阳啊!你懂不懂的。”始终乐呵呵的随行涨红了脸嚷道,看起来对修行之事极为认真。 林守算是知道她为什么能入修为要求极高的镇凶总司巡察台了,这就是个修炼狂魔。 “巡,隋姑娘莫急,我这么做自有把握。” “不,你没有!” “我真有……” 顾怜赶紧劝道:“算了算了,他就这样,你觉得不对的事情,他过后都能证明是对的。” 没见识过的隋歆自不能信,只是气鼓鼓的说道:“随便你,到时候出了岔子别怪我没提醒。” 突破二气回元境的灵药反倒不需要分两步走,于是瞬间就将从平生会几人身上所得花了个大半,王太盈将他送走的时候,腰弯的也更低了。 如今薛浪自承杀了老掌柜,灵真药行的嫌疑就很小了,不过之前林守大致算了,这事情完全就是为财,无非是刘坤元想取代老掌柜从灵真药行拿药,已经有代理了?杀掉好了。 原本,如果就是个寻常乡绅,倒也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但和平生会能扯上关系,自然不同寻常。 就算事实与推测略有出入也无妨,等抓到了刘坤元,亲自问问便能确定。 几人买完药,便按约定在城门口等沈虚。 林守心中犹豫,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宋小婉,正在这时候,沈虚来了,他没有搭理林顾二人,而是理了理头发鬓角,径直走向了隋歆,含情脉脉地说道: “敢问姑娘芳名,可否赏个面,与在下去那荷咏湖泛舟?” 第六十八章 原形毕露的隋巡按 不得不说,沈虚这家伙皮囊不错,天生一副沧桑浪子的模样,无知少女和半老徐娘通吃,加上修为不俗还多金,确实容易惹人喜爱。 若换个相貌平平之徒,还不知道人名字就邀请去泛舟湖上,说不得要被骂一句登徒子。而他就算如此直白,在过去也是屡战屡胜。 但沈虚并不知道,这次要面对的是镇凶总司巡察台捕杀巡按,江湖人称冷面罗刹,修为比他还高的隋歆,对出身白水山的他来说,属于是耗子给猫抛媚眼儿。 顾怜短短几天就了解了这家伙的揍性,赶忙挤眉弄眼地暗示他别乱说话,沈虚却毫无所觉,回瞪过去示意他别捣乱。 林守正要上前直接点明,却被隋歆抬手拦下,后者笑吟吟地说道:“我姓隋,单名一个歆。” 沈虚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见对方很配合,心下更是高兴:“好名字,让在下想到一位故人。” “哪一位?” “哎,也不算故人,只是听闻过名号,就是传说镇凶司有个老娘们儿,也姓隋……” “老?”林守和顾怜齐声问道 沈虚啧了一声:“反正是这么传的。” “这么传的人没见过她长什么样?” “见过的都进去了。” 沈虚理所当然地说,忽然意识到不对,赶忙对隋歆赔笑道,“不不不,我意思,都进京去了,那女的是京城人士。” “不是,她老家在迎州府,十岁那年随父进京,不算京城人士。”隋歆看着他说道。 “原来如此,嗯?你怎么知道的?”沈虚顿生警惕。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老娘们儿。” 隋歆盯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沈公子,你是不是也想‘进去’玩儿玩儿?” 沈虚看向林守和顾怜,两人齐刷刷地点了点头,证实她所言非虚。 这家伙那血脉本能顿时就上来了,脚底抹油,哗的一声就要逃,然后直接被隋歆给按地上了。 “不好意思,我的修为好像比你高了一境。” 沈虚面如死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错了?还是跟我回牢里去说吧!”隋歆冷哼一声。 沈虚此时心中已经在飞速旋转,亲爹交代过,在外遇上官差不用慌,更不可刀剑相向,只要留住性命,他自有办法将自己保出来。 但此时远在迎州,想要通知宗门恐怕也非易事。 就在此时,林守上前一步,拱手道:“隋巡按,能否看在小弟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隋歆的笑容里有些狡黠:“那行,就给你面子。” 躺在地下的沈虚都惊了,这小兄弟面子这么大呢? 倒不是林守面子大,主要是料定这捕杀巡按对沈虚只是要拿捏,并非要拿下,否则在调查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他在这儿蹦跶。 至于为什么不拿,自然因为沈虚并非独身一人,他背后是白水山,这人尽皆知的杀手宗门能存在多年而无事,本身就能说明许多问题。 总而言之,隋歆此来与沈虚并无关系,也不会将他如何。 沈虚起身之后,一番赔笑,总算是揭过此事,但他再不敢走近隋歆三尺之内,而是跑到了最远端的林守身边,低声道:“你猜镇凶司衙门赏了多少银子?” “多少?” “六千二百两!” 林守眼睛里都冒出了银票纸张一般的绿光:“平生会这么值钱呢?要不咱俩合伙,抓人挣钱吧。” 沈虚说道:“哪有这么好抓,平生会的人都跟耗子似的,万事楼都没多少消息,怎么抓。” “我能找着人。”林守说道。 “我也想加一个。”顾怜也凑过来。 “别加了,你们以后若是见了平生会的人也别去招惹,只管报官为好。” 隋歆忍不住说道,“林守在这小地方土生土长,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姓沈的还有小道士也不知道?平生会在我大乾兴风作浪数十年,朝廷都剿灭不了,你们仨跑去凑热闹,不是送死么?” 顾怜不服道:“这次我们不就让他们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隋歆不复之前活泼神色,冷哼一声:“所以你师兄不是把我请来了么。” 沈虚道:“他师兄谁啊?” “岑玉卿。” “无剑观主?!” 沈虚一个趔趄,再看向林守,眼神就不一样了。 半年多前,这小兄弟还是个求自己传授修行之法的药铺账房,这才没过多久,大破平生会便算了,毕竟那边派来的人也不多,但是怎么冷面罗刹卖他面子,无剑观主的师弟还当他跟班? 而林守此时并未察觉到这个目光,只是陷入了思考。 前几天被巨大的收获占据心神,经过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招惹的可是平生会。 且看这次,在小小一个高阳县,便有三境高手章有为和至少十余名一二境的修行者现身,这份实力可谓十分恐怖,要知道,镇凶司的千卫赵山海也还不到四境。 这样看来,刚才的想法就十分危险了,不仅如此,如果那平生会不死心,说不定近期都还有别的危险。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身旁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年轻姑娘隋歆。 得想个办法让她多留一会。 好的方面是,身为捕杀巡按,隋歆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巡视按察,说是留十天半个月,但要延长也并非不可。 “但是怎么才能做到呢?人家起码是四五品的京官啊。” 林守皱起眉头思索,“她来这里是受督司指派,督司是受小顾师兄所托,那么叫小顾去信一封,让岑观主再托一次,然后……哎,这不行,中间环节太多,牵扯的都是大人物,轻易不能用此法。” “最好还是想办法,调动她的主观意愿,自发的留下来。” 忽然间,他想起自己在镇凶司衙门里讲述八里山经历时,这姑娘似乎对故事很感兴趣...... “隋巡按。” “就叫姑娘便是,我怕你什么时候说漏嘴,无端泄了我身份。”隋歆说道。 “好好好,隋姑娘,想听故事吗?” “大胆!我乃镇凶总司巡察台捕杀巡按,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吗?” 隋歆义正严词地呵斥,沉默了片刻,又把脸偏到一旁小声说道,“什么故事,先讲个开头来听听。” “……” 林守清了清嗓子,“说,大奉京兆府长乐县衙,有一快手,名唤许七安。” “等等,京兆府哪里有个长乐县。” “不是我朝,你听我讲别打岔。” “哦哦,你讲你讲,我闭嘴便是。” 隋歆还没意识到,尽管方才故意摆了架子来掩饰,但此刻已经原形毕露了。 第六十九章 顾怜的因果 “这张是你的,这张是我的,这张是他的,你的,我的,他的……” 林守的房间里,沈虚和顾怜都在一起在分镇凶司发的六千二百两赏金。 不过,眼睛盯着绿花花银票的只有前两者,顾怜这家伙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在意金钱,光是他带出来的那一叠咒符都价值连城。 “呐,咱们仨公平分配。” 林守说道,“沈兄杀了境界最高的章有为,六千二百两里,三千两是他的。小顾,你舍身吸引那三人,冒的风险最大,你分二千二百两。” 道士对这个分配方案却有些没想到,笑道:“我以为你最后只分给我几百两呢。” “我是那种人吗!” 顾怜笑而不语,拿了二千二百两,又从中点出一千递回来。 “你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林守诧异。 “别误会,不是给你的,拿去给小青买灵药。” “嘿,你平常整日跟她斗嘴,倒是很关心嘛。” “你不要算了。” “哎,要要要。” 林守赶紧抢过来,这样一来,小青化龙的概率应该又能再涨一分,自己可以出点钱,和灭灯一起把离九下半年的灵药办妥。 如此一来,之前的收入扣除购买灵药和铸刀的费用,现在手头可支配的银子共二千两。 林守想了想,近期最需要花钱的,反而是王恪礼所说的资产赎买一事,只是不清楚具体要多少,还得等县衙那边清理出来。那笔钱应当不少,毕竟镇上好几处商铺和几块地皮他都有些眼热。 就在他畅享未来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林守!林守!快点,该讲今天的故事了。” 隋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昨天断在最关键的地方,太无耻了!快告诉我后来怎么了。” 林守拉开门,说道:“隋姑娘,别急啊,我有底线的,不会断更。。” “哼。” “但是能不能先帮我一个小忙。” “只要你接着讲,别说一个,十个都行。” 林守从腰侧的容锁里取出那瓶差点被他遗忘的不知名丹药:“烦请隋姑娘帮忙辨认,这究竟是什么丹药。” “这有何难?拿来便是。” 之前林守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奈何店里人都不靠谱,顾怜从小被宗门投喂,根本不操心这些,沈虚不务正业,除了泡妞和杀人,别的啥也不会,两小妖则更不必说。 他见隋歆如此自信,暗道不愧是镇凶总司的五品巡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必定能认出来。 隋歆接过瓷瓶,带着林守往正堂走,嘴里说道:“丹药这东西,可不能随便用手去触碰,毕竟是灵药经过多重提炼,精华皆在其中,不可受人气污染。” 林守对闻风而来的沈虚和顾怜道:“看看,这个就叫专业。” “受教受教。” 两人连连点头。 取来一个洁净的药盒,将瓶口对准倒入其中,啪嗒啪嗒,只有两颗。 隋歆凑到近前,以手扇风,轻轻嗅了嗅,又盯着丹丸看了许久。 林守问道:“隋姑娘,这究竟是什么丹药,有何作用啊?” “嗯……” 隋歆沉吟了片刻,“不知道。” 林守:? 顾怜:? 沈虚:“哈哈哈哈哈,我以为就我一个人不学无术呢。” 隋歆投过去一个杀人般的眼神,前者瞬间闭了嘴。 “炼丹这东西我也不懂啊,不单是我,放眼整个大乾,丹师都很金贵的知道不知道?” 她有点心虚地说道,“就说,就说那个锦华宗,为什么能在江南之地独一档?还不是因为丹师众多,富可敌国。” 听了这话,林守来劲了:“我可以学炼丹吗?” 隋歆斜睨了他一眼:“且不说炼丹复杂难学,多少人前赴后继都入不得门,只说一个修为,没三境根本炼不了,等你突破了再说吧。” 林守也没多言,不就是三境嘛,到时候破了就想办法去学学,有算盘在,就像修行一样,算出合适的练法,不信成不了丹师。 忽然间,几人发现宋小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药盒边,对着丹药嗅了嗅。 “安息香、苍术、地骨皮……” 她一字一句地报出普通药材的名字,接着就开始报灵药:“狮驼铃、八爪金、灵品草乌,还有两样,应该是……金钱蚌珠和轮回草,这是参乌赤金丹。” 店铺里所有人愣愣地盯着她,连话都说不出。 林守先回过神来:“掌柜的,你,你会炼丹?” “我哪会呀。” 宋小婉嫣然一笑,“书里都写了呀,比如八爪金,甘辛刺鼻,回息略苦,关键是它先甜后苦,很好认,其它几味也不难,唯独最后两种的颜色气味不明显,我是根据其它成分猜出来的。” 一阵沉默之后,顾怜跳出来说道:“我就说了,她在医道上有天赋!” 连隋歆也啧啧称奇:“还真是少见,或许锦华宗那些嫡传弟子能由此天赋。” 林守问道:“掌柜的,你不会是狗妖变的吧?” “你才是妖!”宋小婉不满道。 离九和小青集体抗议:喂!重点是妖不是狗吗?! “不过。” 宋小婉补充道,“我觉得其中好像有些杂乱的气息,好像是火候过了。” 隋歆说道:“对!我就说怎么感觉颜色很奇怪,这东西是次品!” 林守现在不想管这些,只问道:“能值多少钱?” 隋歆沉吟道:“参乌赤金丹,正品的话应当值个四千两银子往上,不过丹药这东西,次品、正品精品的价格差异极大,说句难听的,若是太次,说不定还没有原料值钱。所以才说炼丹难呐。” 见林守还想追问,她补充道:“别问了,具体值多少,要拿到迎州府的丹行去鉴定才知。” 下三境的修行者只需灵药,不需丹药,所以像高阳这种小地方,压根没有丹行来开展业务,毕竟连三境修行者都很少见。 林守想了想,既然这丹药大概率是次品,那就没必要特地为此花上许久时间去州府,还是先修行吧。 至于鼻子很灵的掌柜......等什么时候开始丹药业务再跟她谈吧。 于是他打发走了众人,独自留下给隋歆说书。 半个时辰后。 “……尚书便问要提何人,他面无表情地说了道:许七安。” 啪,茶杯撞在桌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隋歆的眼神杀气十足:“不行,不能下回,你快说后来怎样了!” 林守摊手:“我得给小顾讲因果的事情,完事儿还得修行,明天再说了。” 事实证明,说书这方法十分管用,一本书听完之前,她根本不可能走。 林守把顾怜叫来,叮嘱道:“来,我已经算出下一件因果了,与你交代交代。” 年轻道士连忙搬了条长凳坐在桌边,神色十分认真。 “这次是在松树店一带,你得去了之后自行询问,大概率是精怪作乱,与水有关。” 林守的眼神有些关切,“你一个人去,我不跟着,有问题吗?” 顾怜笑道:“那有何难,我可是独自一人从颖州游历到此,你真把我小孩子了么。” “对不住,我这人做事一上心就喜欢多管。” 林守倒是态度诚恳,“另外,小顾啊,我估计在这十里八乡,赚取钱财的可能性不高,作为提供线索的报酬,你在外以共济堂的名义行事,可以吗?” “自无不可。” 顾怜站起身微笑道,“那我收拾一番便去了。” 第七十章 骂人不揭短 共济堂门外。 “那我就出发了。” 顾怜收因果是为了修行,一刻也不愿耽搁。 “嗯,若是乡绅富户出钱,收的时候别手软,如果穷苦百姓受灾,不可索取无度。” 林守见他一脸嫌自己啰嗦的神情,赶忙补充道,“这是为了共济堂的大气运!” “……” 顾怜无话可说,只能从命。 林守在门口目送道士离去,如同老父送儿。 其实在他心里,顾怜就是自己的使徒,到了地方,赚钱也好,传播声望也好,都不亏。想要让共济堂作为官府之外的势力崛起,声望和钱财都必不可少,正如世间一切宗门。 他送走顾怜,又查了查离九记的账,确认没什么问题,就返回后院练刀,一系列事情看似琐碎,却井井有条。 突破二境与一境圆满不同,反倒不需要分成两步,只有没一境的最后一个阶段才需要如此,所以现在林守可以一边服药一边练刀,运行罡气的同时炼化药力。 但隋歆在看到他服用灵药之后,立即就表示了严正抗议,她平生就只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听书,一个是练武。 这其中,林守是她生平仅见的说书天才,那故事从一开头就引人入胜,比京城茶馆儿里的说书先生还厉害。 但是! 他的这个修行方式,让隋歆抓耳挠腮,恨不得狠狠地给他屁股上来两脚。 练金气刀法怎么能配寒水须和玄青叶呢?没道理的。 好,配就配了,你服药之后倒是好生修行啊,怎么就搁那喝酒呢? 终于,隋歆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日必须去给他说个明白,她下定决心,活动了一番手脚,哗地一下推开了林守的房门。 “你们不要再喝啦!” 这个“们”,指的是林守和沈虚,前者是为了继续强化刀意,后者纯粹就是来混酒喝的。 林守自然不可能对他吝啬,要喝就喝,还特意去镇里酒铺买了些最贵的,因为他不认识什么酒好,只能选价格最高的。 好在沈虚也不挑,随便弄了两颗花生米就喝得不亦乐乎。 隋歆进门的时候,两人正把臂言欢,称兄道弟。 见她进来,被酒意壮了胆的沈虚直接给她按在凳子上了:“来,喝,都是兄弟,呃,姐妹,不对,咱俩啥关系啊?” 隋歆面若寒霜,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结果沈虚酒意上涌,压根意识不到自己这杀手是在跟镇凶总司的巡按说话,大着舌头嚷道:“哎,不必羞怯,我们哥俩,嗝……都是好人。” “诶?你是谁来着?” “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嘛。” “有没有兴趣,跟在下去湖上泛舟?” 隋歆的眼神里已经有些杀意了。 故意克制自己没有多喝,只有些微醺的林守感觉不妙,贴着墙往外溜去,而隋姑娘此时眼里只有沈虚,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也就放他走了。 林守来到院中,抬头看了看空中圆月,抽出了刀。 正常来讲,下三境的修行者的破坏力有限,武夫尤甚,他们的招式以锋锐为主,通常在狭窄的范围里能造成超越佛道修行者的威胁,一般不超过自身一丈之外。 一旦距离远了,除开章有为那种修弓术的,往往就很难触碰到敌人,想要威势更强的话,那就往中三境练,到了第四境之后才有机会造成那种抽刀断水的情形。 但是! 林守感觉自己好像不一样,这才刚在往第二境突破,他就觉得自己能掌控刀意的范围在扩张。 原先,他站在后院中间,刀意只能触及周围的廊道外沿,完全够不到更远的位置。 现在不同了,他练刀的时候,这飘忽不定的意念一次比一次远,今夜一个没把握住,给宋小婉的窗户纸捅了个洞。 “林先生。” “我这就补。” 如今,小掌柜对林守没事弄坏一两件院里的器物已经见怪不怪了,两个人相处,就是这样磨合的。 林守有点愧疚,赶紧去厨房熬了一碗浆糊,用纸先把那洞给堵上。 “对不住,对不住。” 他心想,从一境中到半步二境,刀意的范围扩张了两米有余,要是以后二境中甚至二境后,肯定还会进一步变大,如果继续在院中练刀,损坏器物不说,搞不好还有危险,必须得换个地方。 然后他就想起了王恪礼的许诺。 “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大点的院落在此,买下来专门修行好了,小顾也能用。” 折腾了好半天,林守往自己房间走,恰好撞见了一脸满足的隋歆,接着沈虚也鼻青脸肿地跟了出来,看样子是没打过。 他忍着笑拉住这哥们儿:“沈兄,酒醒了?” “差,差不多吧。”沈虚感觉面子有点挂不住,但不敢对隋歆造次,只能悻悻地耷拉着肩。 “莫急着走,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番。” “哦?你说吧,嘶。”沈虚那手指试探脸上的淤青。 “方才我修行的时候,用上了新铸的刀,感觉确实丝滑,不愧是有灵性日精铁。” 林守说道,“不过我想知道,还有更厉害的吗?” “寻常材料大约是没有了,或许高境大妖的筋骨能超越此铁,但毕竟不好寻觅。日精铁已算是铸造材料中一等一的,若想更强,只有寻觅法器或者妖兵。” 沈虚院里水缸舀了一瓢水洗脸,顿了顿说道,“法器是铸师通过特别的术法,用精怪妖魔的精血,或是其它天材地宝炼制而成,往往有特别功效,不一而足。妖兵……算了,这个你自己去了解吧,现在还太早了。” “不会又是要到中三境才能学炼器之法吧?” “嘿,说对了。你就看平生会那个使弓的家伙,他也没用法器长弓吧?太贵了,弄不到,就算拿到也发挥不出什么威力,不过除开兵刃以外,倒是有些别的辅助之物。” 沈虚从身上取出一个玉牌,“比如我这回生玉佩,可抵挡五境修行者的法术招式,保我一炷香内不受侵扰。” 林守见那玉佩雕刻平平无奇,但隐有光泽流转,看起来又土又贵的。 “这得值多少钱?” “不知,我娘给我的,起码白银万两吧,不,估计不止。” 林守沉默了片刻,问道:“沈兄,我很想知道,有这种东西在身上,外加四境修为,当初你是怎样中毒濒死的?” 沈虚的脸色顿时涨红:“你怎么回事!骂人还不揭短呢!” 第七十一章 梦斩精怪 松树店原先只是一个集市,距三侠镇不过二三十里,后来人越聚越多,在附近安了家,便形成了一处聚居点。 由于是交通要冲,多年来一直安稳,少有事端,但最近,周遭百姓时常遇到怪事,诸如家中被闯入,鸡犬失踪,只留下血迹等等。 很快,有年长些的老人便大致猜出应当是精怪作乱,但请路过的镇凶司差役看了一番,未找到源头,对方敷衍了几句便不了了之。 正当百姓们不知所措时,来了一个游方道士,此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年岁,下巴上一撮山羊胡,面容俊朗,身形高大,腰佩雕龙铁剑,手持白须拂尘,刚到就声称此地有妖气。 百姓哪里分得清精怪与妖物的区别,只觉得这位道长看似胸有成竹,卖相又极佳,便连忙设宴款待。 一番攀谈之后,得知道士法号怀阳,从锦州来,恰好路过此地。 “不瞒诸位,贫道本不欲来此插手俗事,坏我因果,惹上浊气终究不好,可又觉百姓蒙难,若是不管,愧对祖师,实在放心不下。” 怀阳道人坐在桌后,砸吧着嘴,道貌岸然地说道。 “道长真是慈悲为怀,松树店有几百口人居住,若是不解决精怪之事,日后它变本加厉,恐怕大伙就只能搬离此地了。” “休要多言,贫道既然来了,就不会坐视不理。但要先问清楚,那秽物何时出没,可有人亲眼见过?” 村人赶忙道:“大伙家中的禽畜皆是夜间遇袭,无人见过其真容。” 怀阳心中大定,说道:“我明日正午阳气最盛时开坛做法斩杀此獠,尔等速去准备公母鸡鸭各一对,香蜡越多越好,狗血一碗黄纸百张。” “是是是,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屋中村民皆是连连作揖叩拜。 可那怀阳又说道:“开坛做法可以,但我擅干凡间俗物,因果有染,需以愿力相抵。你们还得去准备旧铜钱一贯,白银百两。” “这……” 村民们面面相觑,如今松树店已经多年没有集市,周遭百姓都是种田做工干苦力,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怀阳抬了抬眼皮:“若有难处,白银可减按八十两,若再少,贫道真力有损,实在是做不得了。” “道长慈悲,咱们,咱们想想办法。” 众村民虽不舍,但也不敢怠慢,因为精怪作乱,刚开始或许只伤家禽家畜,可若无人驱除,早晚会害人性命,于是村中长辈赶忙张罗,紧赶慢赶,连夜凑齐了八十两银子和铜钱奉上。 怀阳不动声色地收好钱财,第二天正午果真是开了祭坛,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古怪仪式,将狗血往鸡鸭身上乱泼,又将黄纸撒得满天都是。 但他倒真有些修为在身,一剑过去,能将一串黄纸隔空洞穿,在村民眼中的确是有本事的能人。 做完这些,他将香蜡排成一圈点燃,在正中坐下,闭目不语,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才忽然睁眼。 “好了,妖物已除,诸位可以安心了。” 村人惊疑不定:“道长?这就除了?” “那是自然,贫道用元神搜寻,那妖物就在村中井里,已于梦中将其斩杀,放心便是。” 村人一阵惊呼,还有人后知后觉地说道,的确感觉最近的井水特别阴凉,更有人说前日曾从其中打捞起了鸡毛。 怀阳两手背在身后,眯着眼:“贫道方才元神出窍时,察觉到南边亦有妖气,便先行一步了,不必相送。” 说完他就在众人的千恩万谢中飘然远去,头也不回。 驱除了精怪妖物,所有人都很振奋,只有筹钱的长辈感觉不太对劲,暗自吩咐自家年轻人找个由头也往南去,看看那道人究竟往哪去了。 事实证明,更多的生活经验的确有用,当天夜里,有人家中再遭袭击,不过这次与之前不同,消失的并非家禽,而是人,现场只留下了半条断腿。 松树店的居民顿时炸了锅。 有惶惶不可终日的,有当天就要收拾细软跑路的,有愤恨咒骂怀阳道士的。 长者无可奈何,赶紧叫人道:“去报官,赶紧去报官,有人死了,总不至于还不管吧。” “可是,此去县城还有一日路程,往返则需两日,若衙门拖延几日,咱们还得死人。” “那也不能不去吧。” “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就在所有人慌乱的时刻,松树店外又出现了一名道士。 …… “见过施主,小道顾怜,敢问近日可有精怪害人行凶?” 听他问话,众人都沉默了。 上一个道士也他娘是这样问的。 顾怜见他们神色有异,自是摸不着头脑,又道:“若有的话,小道可将其驱除,还诸位一个安稳。” 村民神色冷漠,都不答话,之事在想这次又要收多少银子? 顾怜则更懵:莫非林守说错了,这地方没有因果? 最后,还是那主事的老者把他拉到一旁说道:“小道长,请你不必费心了,前日有位怀阳道长来过,收了咱们八十两银子,说在梦中斩了妖物,随后便走了。谁知今日,东头独居的李狗儿人都没了。” 顾怜啧了一声,有些气闷。 有了怀阳道士行骗在前,村民对他也连带着没有了丝毫信任。 “老人家,要不然让我试试,我不收钱。” 老者很是犹豫,村人不信这年轻道士,他自己也不太信。但越上了年纪的人,就越不愿离开家,他本就不想逃离,可实在是被道士骗怕了,又不太敢留下。 顾怜此时已经知道,这次的因果与这精怪关系不大,其实是在怀阳道士身上。 那厮装神弄鬼,四处行骗,欺诈百姓,无端坏了道门形象,加上村民对自己没来由的仇视,导致了因的产生。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荡除精怪,再将那怀阳给抓回来谢罪。 不过当下,即便有了顾怜做保证,大部分人仍旧不信,但不信归不信,却都打算留下来看看情况,大不了晚上不睡,有情况再跑。 这么做原因无它,就是个穷字罢了。留在此地的居民,哪怕没田产,起码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居所,若不到必死无疑的地步,少有人愿意走。 反正一晚上只死了李狗儿一个,哪怕这年轻道士仍旧没用,死的也不一定是我。 这就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顾怜一边跟老人了解更多的情况,一边在心中思索。 林守会希望我怎么做呢? 第七十二章 井中怪 “阿嚏——” 林守刚喝完了最后一碗灵药榨出的汁液,明天开始就不必再喝酒了,他感觉一阵轻松,这两日已经感受到了好几次隋歆那不善的目光,导致他每天说书的时候都得加更,否则可能挨削。 刚打完喷嚏,身后传来一阵风声,那看他修行极度不顺眼的姑娘又来了。 林守刚准备开溜,就听到一声呵斥。 “站住。” “干嘛呀大姐,我还有事儿呢。” “我刚才听沈虚说了,你修行他们的断魄往生刀,练出了癸水之气。” 隋歆口气没有之前那般强硬,“那是我看走眼了嘛,没想到你竟然能另辟蹊径。” 林守笑起来:“这有什么,你是为了我好。” “算你有良心!” 隋歆说道,“我想问问,你真是只用了半年就从一个普通人,到了现在的一境圆满啊?” “应该是七个多月。” “七个多月也很厉害了啊!比我厉害多了!” 隋歆感叹道,“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快的人!” 她对修行一道有很深的执着,见到林守这样的“天才”,不由地便产生了强烈的赞赏之情,和之前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林守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好搞定,早知道一见面就亮出自己修行履历,哪至于天天费尽心思说什么书。 然而还没等他多想,隋歆冷不丁地又吐出一句:“要不你来我们巡察台吧!我给督司大人举荐一番,应当不成问题,尽管得从九品的监员做起,但是在京城当差,总比这地方好。” 林守心道这帮镇凶司的真是爱往衙门里招人啊。 不过这样看来,招揽自己的级别倒是越来越高,最开始赵山海开口,至多不过在衙门里当个差役;而后隋武出言,那自然是能去镇守府当差,现在隋歆更是把自己往京里招,去了还直接入品。 不过他仍是不想去。 除开之前理由,如今他又有了更多的明悟,自己要利用这算盘的优势,就不能往贵人扎堆的地方去挤,那京城里全是达官显贵,气运加身,到时候这也不能算,那也不能算,还不如在这里呆着稳健发育,挣钱修行。 等到什么时候往镇凶总司里一坐,督司大人都得口称一声林先生的时候,怕是京城里就没多少人是自己不能算的了。 林守拱了拱手:“之前与隋镇守说过,老掌柜……” “知道,待你不薄嘛,不就是要等两年嘛,不对,宋老掌柜已经过世半年多了,一年半之后,你来京城,若是不来,我便亲自到共济堂抓你!”隋歆蛮横地说道。 就在这时候,宋小婉从后面走来,奇怪地说道:“林先生,什么老掌柜,你何时见过我……” “哎!” 林守一巴掌直接按在她嘴上了,“那个,掌柜的啊,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怕露馅儿,赶紧将宋小婉拉到后远去,鬼鬼祟祟地往外面瞧了一眼,然后低声道:“你可别说漏嘴了,要是让她知道我没见过老掌柜,我就得被抓去京城了。” ! 去京城?! 宋小婉把他的手拿开,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好,那也没别的事了。” 林守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开始练刀,嘴上嘀咕一句,“也不知小顾那边怎样了。” …… 松树店。 太阳渐渐落下,顾怜抱着木剑在居民的土屋之间转悠。 他已经见过了那个被害的人,只能说,从好的方面讲起码不用收拾,毕竟就剩了半条腿。 念了几句道经算是超度之后,顾怜叫那老人带自己在附近查看,之前有不少人家都被“光顾”过,失窃的主要都是豢养的活物,小至鸡鸭,大至猪狗都有。 让居民判断为妖物精怪的最主要原因,是那些家畜消失的时候皆没有任何声响,一墙之隔的主人家完全不会被吵醒,这是寻常野兽做不到的。 顾怜想起林守的交代,与水有关,几经打听,了解到附近并无河流,只有两口井,其一因暗河改道干涸,另外一个就在松树店正中间。 当他提出精怪就躲在这口井中之时,附近百姓对他的怀疑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甚至觉得妖怪藏在井中会不会是新近传来的骗术。 顾怜可不知道他们作何感想,只是莫名有一种责任感,心道这次出行是代表了共济堂,千万得做得漂亮,不能一没了林守就出岔子。 于是他在傍晚时分就搬了张椅子,守在井口附近。 自始至终他也没有怀疑过林守给的信息。 由于刚有人死了,周围居民没有敢睡觉的,都聚在附近抱团,起码壮壮胆气。 顾怜本想将众人挥退,但想了想,这种藏在聚居地的精怪应当不怕人气才对,便只叫他们躲在附近,不要喧哗,不要乱动。 及至深夜,不少人都相互倚靠着睡去,村中那位长者年纪大了,更是眼皮打架,只有些精壮汉子或者感到新鲜的少年青年才瞪大眼睛,躲在暗处想看看这捉妖现场究竟如何。 但这种专注并不能长久维系,当看到那个道士就只是定定地坐在空地上,什么也不坐时,逐渐就没了兴趣,甚至更添了几分怀疑。 那怀阳道士尽管是骗子,手段起码花里胡哨,看起来很是唬人,换了个年轻的来,竟然一动不动,就在那看着,妖怪真来了,他能得手? 又过了许久,直到子夜时分,顾怜忽然感到井口中冒出了一股戾气。 “好凶的精怪,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提木剑,屏息凝神。 啪。 井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湿漉漉的爪印。 顾怜明白过来,之所以没人见过这精怪的模样,是因为它拥有一种天赋神通,比那隐蛇妖还擅长匿踪,甚至可以用煞气遮掩身形。 不过这种神通大概率只在夜间管用,所以它才不在白天出没。 但是它遇见了顾怜,只能说运气很差。 道士身上揣着从宗门带出来的各类咒符,应有尽有,抬手扔出一张,便将周围照得天光大亮,顺带也让那怪物现了原形。 此怪身长近两丈,肢体苗条,像一条巨大的蜥蜴,但身上的鳞片则更像鱼鳞,最显眼的是它那颗大到不协调的头颅,和那张利齿森森的血盆大口。 见到此等场面,周围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尖叫,他们在那张引路符照亮时便被惊醒了。 寻常百姓面对此等凶物,哪能淡然处之,光是狰狞的面容就足够让人胆寒,甚至有人转身想跑。 顾怜此刻没工夫管那些,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不仅要镇杀此獠,更要让百姓敬服。 别看他平时跟在林守身边像个没头脑,但其实是有头脑的,只是有人代劳的时候,他便不想用罢了。 去县衙走过一遭,他也明白林守如今最需要的,就是附近百姓的声望,好让共济堂稳稳站住三侠镇一带。 所以他出来做事,必须要足够惊艳,最好能让老百姓口口相传。 基于这个想法,顾怜的做法也很实诚,从整叠咒符中抓了一小把,然后全部扔了出去。 第七十三章 养成目标 松树店的居民在三更半夜看到了一场焰火。 他们看不懂那些画满了奇怪纹饰的咒符是什么,也想不通明明是纸,怎么就能一会崩出火花,一会溅出冰碴,偶尔还有凌厉的剑光。 尽管不明白的事很多,结果却很清晰,那妖怪只在转眼间就死透了,而道士站在原地,除了一开始扔出一把符纸,就再也没动过。 这是高手。 真正的仙师! 领头的老者颤巍巍地问:“道长,还,还有妖怪吗?” 顾怜在脑海中努力回想自己见过的那些前辈高人,有样学样,将两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 “妖邪伏诛,再不能为恶乡里了。” 一众百姓顿时簇拥上前,围在他身边拜谢。 顾怜摆了摆手:“不必谢我,要谢的话,去三侠镇共济堂,那里有位林先生,是他派我来的。” 众人还在发愣,长者却懊恼道:“共济堂!我早该去共济堂,郭家村的郭老三说过那位林先生,啊,道长,您就是那个姓顾的?” 顾怜脸色一黑。 怎么到我就成姓顾的了? 他撇了撇嘴:“小道姓名不足挂齿,还请诸位指个方向,我要去会会那个怀阳道人。” “道长!抓住那个骗子!” “抓他送官!” 顾怜赶紧直指群情激奋的众人:“莫慌莫慌,有此败类冒充我道门中人,小道自饶不了他,但是你们先告诉我,他有没有说过要去哪?” 老者给他说明了怀阳离去的方向,便目送这年青道士起码远去,过了半晌才叹息道:“替咱们除妖却分文不取,当真是活菩萨啊。” 旁边的小孩拽了拽他的衣角:“爷爷,菩萨是和尚庙里的。” 老者恼羞成怒,吧唧一脚轻轻踹在大孙子屁股蛋上:“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觉!” …… 顾怜顺着指出的路线一路往南寻人,好消息是,那怀阳一身道士装扮,在佛道不兴的北地极为显眼,到了白天一打听,很快就得到线索,最终在隔壁的大兴镇找到了此人。 当时,这家伙正在镇里作法驱邪,又把黄纸扔得满天都是,摇头晃脑,口中还念念有词。 顾怜走上前去,不问其它,直接扔出一张定身符,啪地贴在了装神弄鬼的怀阳背心。 “解!” 原本在跳大神一样的道士咕咚的一声就躺地上了。 围观百姓纷纷惊呼,更有一身绸缎的富户上前指责:“你这小道士是何人?没见道长正在施法么?” 顾怜说道:“此人乃是江湖骗子,先前在松树店诓骗百姓白银八十两,我便是来捉他回去见官的。” 富户显然在镇中有一定地位,众人听了话,纷纷看向他。 “所言当真?空口白话,可有凭据?” 顾怜一时语塞,暗道应当请松树店派一人跟着自己,起码也要写个字据证明才是。 这时候,躺在地下的怀阳骂道:“休得听他胡言,此人是个妖道,想把我捆回去夺我内丹,诸位切不可轻信于他。” 旁人的神色变得将信将疑。 顾怜却不惧他,冷笑道:“你若真会法术,怎能被我一境的定身符便制住?” 怀阳也不甘示弱:“你偷袭得手。” “那我给你解开,咱们斗法如何?” 听到这话,围观百姓反而还有点期待,起码有热闹可看。 但是怀阳哪敢,他被咒符定住的一瞬间就知道遇上了真货,自然不肯上当,强硬道:“贫道修行为的是黎民苍生,岂能与你这好勇斗狠之徒一概而论。” 众人也不是傻子,这话好听是好听,但显然示弱了。 只是镇中能说上话的富户却有些犹豫,问道:“敢问道长何方人士?” “小道在三侠镇共济堂落脚。” “这,松树店是在三侠镇下,但此人却是在我大兴镇……” 言下之意,你这邻镇的跑来,说两句就把人捆走了,那我很没面子啊,以后还如何管理乡民? 就在此时,一阵喧哗声起,百姓纷纷让开一条道路,露出了几名身着黑犬袍服的官差。 “见过官长。” 那乡绅心思活泛,赶紧作揖。 为首的官差却不理他,只过来笑道:“小顾道长,你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百卫许如强。 顾怜心中大定,连忙将事情和盘托出。 “是林先生叫你去平定祸患的?” “正是。” 许如强点点头,冲怀阳喝道:“岂有此理!不能攘除妖孽便罢了,竟然还骗人钱财,多亏林先生和顾道长目光如炬,给我绑了,带回县衙!” 说完他又冲顾怜笑道:“小顾道长,我恰好巡视完此地,正要回县里,不若捎你一程?” 后者想了想:“多谢许百卫了。” “小事小事。” 许如强满面春风,叫人牵来一匹马分给顾怜,一行人押着怀阳往三侠镇方向行去。 大兴镇那乡绅看着离去的背影,喃喃嘀咕道:“听闻刘坤元事发,我道三侠镇无人主事,莫非现在换成了那个什么林先生?若哪日路过,倒可以去拜会一番。” …… 松树店。 “顾道长,松树店老少几百口给您磕头啦。” “使不得使不得。” 顾怜赶紧把欲行大礼的村民拦下,“这八十两银子和一贯钱本就是各位的,如今物归原主罢了。” 众人千恩万谢,将他和一众官差送了好远才停下脚步。 许如强心情却有些复杂,他平日缉凶捕盗,对寻常百姓不甚在意,若是自己处理,这八十两大概就揣进荷包了。 不过共济堂如何行事也与他无关,如今看好林守的前途,自然不会多言。 顾怜直到此刻才终于收获了一桩因果,心道来三侠镇果然没错,到如今,八里山的因果最大,这一桩若只是诛灭精怪,那就仅仅是蚊子腿,甚至可能并无进益。但为百姓寻回被骗的银两就不小了,那可是松树店几百口人的愿力。 到三侠镇口,与许如强道别后,他回到了共济堂。 “哟,小顾,怎么样?” “解决了,很顺利。” 顾怜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番, 林守点点头:“什么时候需要去找下一个?” “再等等,我感觉要破境了,很急。”顾怜甚至顾不得多讲,急匆匆地跑回了房间。 林守有些好奇,隋歆给他解答道:“无剑观的因缘自在道法,跟咱们武夫的路数不一样,所涉因果愿力够了,便要即刻破境,不可错失机会。” “这个道法厉害吗?”林守问道。 “应该……厉害吧?” 隋歆犹豫道,“反正他们那极少有人练成,我听说好像从老观主那一代就没人练了。” “因为寻找机缘不容易?” “嗯,如此难练的功法,观主还要叫这小师弟来练,我猜测应当是有过人之处。”隋歆说道。 林守也深有所感,哪怕他有算盘,也一样不容易替顾怜找到方法,连着算几天才好不容易能算出一桩。 况且,如怀阳那事一样,但凡再晚几日,罪魁祸首跑了,松树店的人散了,那么因果也就不见了,确实不易。 他想着。 我若是把小顾养得白白胖胖,到时候无剑观总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吧? 第七十四章 刘坤元的资产 没几日,林守正在后院练刀,离九忽然哒哒哒哒地跑进来。 “林先生,外面来了县衙的人。” “好。” 林守收起刀,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出去,在这种时代,待人接物时的细节很重要,若是穿着脏污衣衫去见外人,会显得很不礼貌,对方也会感觉受到了侮辱。 当然,这也跟双方地位有关,如果是刺史这种大官,别说随便穿,就是光着膀子出去对方也不敢说什么。 来到正堂,几个便服模样的人已经入座,宋小婉早已给他们沏了茶。 林守一看,来者并非几个差役仆从,中间那有些气度的文士分明是衙门里从八品的县丞,徐经义。 “林守见过县丞大人。” 想不到对方还挺给面子,站起来拱手道:“林先生不必拘礼。” 双方猛烈寒暄吹捧一阵,随后谈起正事。 徐经义从袖中掏出一卷册子放在桌上:“林先生,这上面都是刘坤元的产业,县令大人本欲派人送来,徐某今日休沐,想着既然无事,便顺路带来了。” 林守察觉到这县丞客气得紧,对他印象颇佳,道谢一声后接过卷宗。 “敢问徐县丞,卷上产业皆可供林某买受?” “自然。” 林守阅读速度很快,瞬间就发现,这几乎是刘坤元在镇内的所有产业,几乎没有遗漏。 不等他问话,徐经义主动说道:“文书整理成册之后,便立即拿来了。” “哦?未给耆老会那几个东家看过?” “尚未来得及。”徐经义微笑道。 林守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是王县令的意思?” “大人全权委托我处理此事。” 懂了,这人是在自己身上押了宝。 照理说,镇上耆老会另有三位乡绅,在此等情况下,应是他们先行挑选才对,毕竟林守名义上可还没什么身份。 “多谢徐县丞,敢问何时处置啊?” 徐经义说道:“大约两三个月之后,林先生可有准备?” “自然。” 林守抱拳,“定不负县丞厚望。” “哈哈哈哈,林先生快看看有哪些产业想接下来吧。” 林守是真不见外,把宋小婉叫来,一阵嘀嘀咕咕。 “西街糕点铺、首饰铺子、胭脂铺都得要。” “掌柜的,你不会是以公谋私吧。” “谁说的!我是为你好,这几个都是最好的地段。” “好好好,都要。东街的酒楼也不错,还有这几库房也要。” “库房有什么用?” “我自有用处。” 两人合计了好一会,竟然把卷册上所有最黄金的好位置,以及镇郊好几间占地极广的仓库都勾了出来。 看了二人所选,徐经义眼皮直跳:“林先生,宋掌柜,会不会太多了些?” 林守问道:“需要留出一些来吗?” “那倒不是,徐某意思是,这些加起来可得花好几千两银子呐。” 徐经义踌躇了片刻又说道,“若是承购了,届时又交不出前来,恐怕会有些事端。” “请县丞放心,林某拿得出来。” 徐经义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着人算了算,那文书很快报道:“大人,共需六千二百二十两。” 林守松了口气,心道这抄没的家产果然便宜,若正常售卖,这些地皮或者店铺起码得七八千两。 但是徐经义却忍不住了:“林先生,到时候买受要在县衙,镇里另外几位富商豪绅都会来,说句难听的,若到时候拿不出钱,本官面上也不好看。” “届时若林某拿不出钱,县丞尽管把我脑袋拿去。” 林守郑重承诺一番,然后送走了徐经义。 离九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拽了拽他的衣服:“先生,咱这么有钱啊?” 如今他是个账房学徒,对这种事情很敏感,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有,现在就只有两千两。” “啊!” 离九的表情就好像要哇的一声哭出来,“那怎么办?” 林守按了按他的脑袋:“怕什么,有我呢。” “嗯?” 离九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就平静下来,或许是因为在他身上见过了太多神奇之事。 林守陷入沉思,之前买完灵药和铸刀,还剩下一千两银子,沈虚分来的平生会赏格是一千两,顾怜的一千是给小青买药的,不能算在其中。 那么现在有两千两,还差四千二。 就在这时候,门外又出现了一颗光头,林守立即大喜。 灭灯总是出现得这么及时。 “大师,你可好一阵时间没回来了。” 他迎向了这骨干员工,亲自将他扶了进来,有经验丰富的老和尚在,张家乡云溪山那边长久以来一点状况都没有,平稳地持续输送着白花花的银子。 这次一合计,林守自己可以分到一千六百两。 他笑着对离九说道:“你看,这不就只差两千多了。” 小和尚破涕为笑,连连点头。 林守把灭灯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大师,之后的三个月需要辛苦一下,冲业绩。” 老和尚沉吟道:“王田他们刚从山中回来,很是疲累……” “下次若能带回两千两,西街那家酒楼便有你五成股份。” “我回去定然好生鞭策他们一番。” “很好。” 林守说道,“我还要你留意一下,有没有值得信任的采药人,我计划要扩大队伍了。” 如今刘坤元已经倒台,他即将成为三侠镇的主事人,也需要让生意更进一步了,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随着境界增加,耗费也越来越大了。 灭灯点头。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找镇凶司卫所的官差,若是不方便由他们出面的,就来找我。” “现在确有一个需求。” “讲。” “那周宗楚年纪太轻,修为也不高,若想扩大规模,恐怕需要一个更强的修行者来压阵。” “我来想办法。” 林守将事情记在心里,又说道,“还有,要善待采药人,不要舍不得花钱,我不希望问题首先出现在咱们自己的队伍里。” “老衲醒得。” “辛苦大师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林守盘算着,这下还剩三千两的缺口,本打算将一部分指标发给小顾,但这家伙表面上心眼不少,本性其实挺老实,恐怕不适合挣钱,比如这次松树店之行,抓住怀阳之后,明明可以搜一番身,再跟许如强分一分的,他就没想到。 正在这边思索,顾怜的房门哐一声被推开。 “我破境啦!” 众人纷纷道贺,就连小青趴在柜台上,用尾巴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守很欣慰,走过去说道:“既然如此,我已经算出下一桩机缘了,你啥时候上路?” “你是什么无良东家!” 顾怜被狠狠震惊了。 第七十五章 在逃案犯刘坤元 如今,林守手下有两个主力。 其一是负责采药业务链条的灭灯,优点是见多识广,处变不惊,遇事反应很快且稳重。缺点也很明显,不会修行,不具武力。 另外一个自然是顾怜,他的主要作用不是赚钱,而是传播共济堂的名声。就现阶段的具体目的而言,就是为了完成县令王恪礼的要求,威服乡里。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没资格去买下刘坤元留下的产业,之前的在县丞徐经义那里的选择也就都落了空。 而买下产业,现在可以用来收租,产生一个稳定收益,在未来也有用。 因为之前听了隋歆的介绍,林守有一个计划,等到自己三境之后,就去尝试学习炼丹,凭借算盘,应当必定能学成,到时候采药炼丹一条龙,在自己的地盘上开设丹行,财路就宽了。 所以现在必须得挣够钱,把三侠镇的好铺子都拿下来。 不过,灭灯的收益是细水长流,短时间内凑不够钱,顾怜也不一定能带来收益,所以短时间内的挣钱主力还要看自己,途径也很简单,去镇凶司接单子。 如今顾怜已经去寻找下一桩因果,沈虚也出门多日,或许正嫖到失联。 “掌柜的,我出去几日。” 林守练了半个月刀法,暂时还没晋入第二境,毕竟越到后面,对罡气的要求就更高,需要反复打磨,这跟有无算盘没关系,该要的时间总得要。 然而一听到他要出门,隋歆不干了。 “你书还没讲完呢,不准走!” 林守摊手说道:“我要去干正事。” “那我跟你一起去。”隋歆说道。 还有这种好事? 林守没想到居然还能捡到个打手,“你确定?” “有故事听就行。” “嗯……” 林守忍住心中的窃喜,有这个神仙在,自己只需要找人,让隋歆出手就行,还能顺便观摩一下高手的战斗,说不定更有体悟。 但他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哎,那好吧,你可不能添麻烦。” “放心放心,我只听故事。” 于是林守又去租了两匹马,如今他成了那货行的常客,甚至能拿优惠价。 两人一路奔驰到了县城,隋歆却不进镇凶司,她微服出巡,像赵山海这等地方武官根本不认识她,所以不愿多露面暴露身份。 林守独自一人走向镇凶司衙门,如今他已经不会被拒之门外了,但作为非在编人员,仍要通报之后才能入内。 见到段承恩,他拱了拱手:“段兄,最近有什么缉凶令吗?” “哎你来的正好,这两日赵千卫还念叨你来着,说你追凶寻人有一套。”段承恩笑道。 林守说:“要找谁,只管将卷宗拿来便是。” “嘿嘿,卷宗就不必了。” 段承恩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此人很特别,你也熟悉,就是那潜逃的刘坤元。” “他还在高阳县内?” “不确定,但事发之后,衙门马上就派人通知了所有邻县,大力搜捕刘坤元和冯木,后者已经落网,送到了迎州镇守府去审问看押,这刘坤元当真狡猾得紧,始终没能寻到。” 林守想了想,问道:“开了多少赏格?” “对外是三百两,那刘坤元又不是修行者,已经很高了。” “啧,都跑了这么多日,恐怕有些困难。”林守搓弄着拇指和食指,嘴角微微向下撇。 段承恩笑了:“咱们内部消化,六百两也行。” “那可是平生会啊。”林守还想抬价。 “滚蛋!六百两,爱找不找。”段承恩骂道。 “好好好,便宜你们了。” 林守见得逞不了,也不再多说,转而问道,“还有别的缉凶令么?我想顺道一并做了。” 段承恩本想劝阻,一次缉拿一人就已经很难了,同时接好几张,这不是胡闹嘛。 但转念一想,镇凶司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的范阳虎,人家出马,不出三日就把人头给带回来了,那有什么好说的呢? “芦凡,你去拿来。” 见那年轻的差役快步走出门,林守问道:“这位姓什么啊?” “姓赵,怎么?” “没事,就感觉见过他好几次了,至今不知道姓氏。” 林守随口说道,心里却在想,灭灯说需要个厉害点的修行者镇场,有没有可能从镇凶司挖墙角。反正修行者每一次进境都需要大量钱财,只要工资开得够,没有挖不到的。 不过又想了想,此人乃是段承恩的嫡系,不能挖兄弟的人,还是算了。 没多久,赵芦凡带着熟悉的册子回来,林守也不见外,拿过来仔细查看。 段承恩在边上嘀咕:“若是不考虑其它,你能多接些也好,最近咱们人手不足,你也知道,不过巡查的力度大,胆敢犯案的夯货也不多,凑合着选吧。” 林守一看,相比之下还真是没多少性价比高的,大多都是一境初期案犯,或者仅仅与灵药有关的案子,哪怕内部消化,赏格也极低。 只能说上次那个范阳虎的开价太高,毕竟是镇凶司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的凶犯,加上境界也是一境圆满,还杀过官差,所以才到了九百两。 如今他精挑细选,只找出了四张性价比还凑合的缉凶令,但目标要么太弱,要么并不难抓,所以加起来不过一千六百两。 但其中有一张引起了他的注意。 “段兄,怎么抓几个寻常山贼还要劳动镇凶司啊?” 段承恩也有些奇怪,凑过来看了一眼,拍了拍脑门:“哎哟,这个搞错了,是县衙那边叫我们顺便帮着留意,没打算上缉凶令的,应当是文书那边搞混了。” “哦?”林守有些好奇,“什么事啊?” “就是之前有一队行商,在道旁被杀了,有个孩子机灵,躲在马车座下未被发现,偷瞧见三个匪首长相,县衙依据描述画了出来。” 段承恩解释道,“不过小孩子当时受惊,说话也颠三倒四,这画像估计也用不得,因此才跟我们通了个气,若缉拿凶犯时见到了可疑人就留意一下。要不林老弟你也拿着,抓到了人却也能去县衙讹一笔,不多,聊胜于无嘛。” “行。” 林守答应下来,又将另外选出来的四张指给他看。 段承恩迟疑道:“林老弟,太多了点吧?” “我心中的有数。” 最终,林守在芦凡的带领下去了缉凶房,登记的文书抬头确认了好几次,才相信真是一个人要同时接下五个缉凶令。 事情瞬间就在衙门里传开,闻者皆感到匪夷所思。 内部的缉凶令虽然没有严格的时限,但一般同时只分配给同一人一张,因为目标多就必然增加所耗费的时间,可案子是实打实的,甚至影响朝廷对镇凶司的考核,所以拖太久肯定不好,也就不会有人一次接许多。 消息传来传去,很快就到了赵山海耳朵里,他没当回事,乐呵呵地想道:他再厉害,岂能一次缉拿如此多的歹人?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不过无妨,待他铩羽而归,恰好拿捏一番,好叫他来替我办事,岂不比几个缉凶令划算? 千卫大人觉得自己赢麻了。 第七十六章 无名山村 “你好慢。” 在远处茶摊上等了许久,隋歆很不耐烦。 “隋姑娘,我接了五张缉凶令,不多吧?” “我瞅瞅。” 她将东西拿过来巧了一眼,说道,“简单啦,赶紧的都给抓了,咱们再回共济堂听故事。” 林守感觉自己好像超额完成目标了,本来只是打算让这位捕杀巡按多留一会,为了保证安全,这才用说书诱惑。 但现在看来,平生会似乎并没有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向小小的三侠镇,可几百万字的小说讲到一半,隋歆已然是欲罢不能,看样子没听完是不打算走了。 两人骑马上路,林守在心中算到。 刘坤元尚在高阳县域的概率。 八成六。 果然不出所料,事发之后镇凶司就封锁了县域,像刘坤元这等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很难逃离,想必是提前准备了安全屋,躲藏起来。 如今这人成了流亡逃犯,也就失了权势,没有气运加身,想要算他也很轻松。 林守很快就确定了逃亡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隋歆压根不操心,也完全不过问,林守爱去哪去哪,有故事听就成。 半路上,林守趁机打听了一番。 “隋姑娘,那个平生会,他们如今活动很猖獗么?” 说道这事,隋歆终于恢复了一些五品官员的气势,冷着脸道:“这个组织不同于江湖宗门,大概介于盗匪、门派和反贼之间,没有固定住所,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 林守说道:“连朝廷都不知道?” “哼哼,朝廷里也有他们的人,再说一遍,平生会并不是宗门,朝廷里有他们的人,江湖宗门里也有他们的人,州县富商乡绅里可能也有他们的人,比如这刘坤元。” “朝廷里都有?”林守问道。 “反正传法监每年都要以私通平生会为由抓捕不少人。” 隋歆冷笑,“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强按的罪名。” 林守干咳一声,她这个镇凶司巡按编排传法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不接话就是。 跟随算盘一路追寻,两人来到了距离当初追捕范阳虎的十里乡不远处,巧的是,那队被山贼屠戮的行商,出事地点也在这一带。 看来这地方很受逃犯欢迎,回去提醒一下段兄好了。 林守默默地想着,同时继续测算,渐渐偏离十里乡的方向,来到了一处藏在山坳里的小村。 两人将马拴在路边,在山道上望向了夕阳下的炊烟,天快黑了,正是忙碌完一整天,可以吃上第二顿饭的安闲时刻。 “你觉得他会躲在这儿?” 隋歆有些不能认同,“这么小一个山村,来了个生人可瞒不住。” “刘财主有的是钱,还不能把这些村民的口封住吗?” 林守说道,其实他不清楚,反正算盘算出来他就在这里。 隋歆耸了耸肩:“那咱们下去看看吧。” “别急,我们俩太显眼了,我担心他再次逃跑,先在这山上观察一会。” 林守当然不是要观察,他是要算算,刘坤元究竟藏在哪一间房里,待会好精准逮捕。 若是换做以前,想要算这一镇首富,并且定位到哪一座院子,哪一间屋舍是不可能的,但现在林守只差半步就二境了,而对方也落魄了,那就轻松多了。 林守两手拢在袖子里,盯着村里的房子一间间算,很快就锁定了一座相对最阔气的农家土院,仔细看去,那院子里还有猪栏和鸡舍,应当是村中相对比较富裕的家庭,但只是相对,这村子地形很差,田亩也贫瘠,整体看来应当算是比较贫穷的村落。 “走吧,咱们下去。” 隋歆有些不懂:“啊?这就观察完了?你这么半天望的是个什么?” “望气。”林守嘚瑟了一句。 “信你才有鬼。” 隋歆忿忿地嘀咕着,还是跟他一起从山上沿着田埂走了下去。 进入村中,两人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二人装扮不说一身贵气,起码干净整洁,与遍身脏污的农人不同。再加上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平民百姓极少有条件出远门,除了赶集都很少离开家,所以村里来了陌生人就异常惹眼。 很快,就有村中的青壮年故意跟上来,看上去很是戒备。 林守和隋歆却毫无反应,径直向那座养了禽畜的农家土院走去。 随着越靠越近,村人的反应也越来越大,很快就有十余人挡在了前路,并且以两人修行者的感知,不用看也知道,身后有同样数量的人。 “你们来干什么?”领头的一个中年汉子穿着粗麻坎肩,露出带着汗渍的黝黑肌肉,其他人也差不太多,都是干农活的男人,却都挺精壮,不似很贫穷的样子。 林守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来找人。” “找谁?” “刘坤元。” “没有这个人。” 见对方不肯配合,隋歆想直接闯入,这个时代,官差的权力极大,冲进去抓人不会有任何后果,但接缉凶令的不是自己,她终究没有擅动,只是冷眼旁观。 面对四面的凶徒,林守神色不变:“如果我在前面那院子里把他找出来了呢?” “你凭什么进去找?” 随着领头汉子不留情面地拒绝,气氛顿时变得严肃,周围的人全都向两人靠近了些,堵住了所有的退路。 林守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一般,继续发问:“你看着挺结实啊,练过武么?” 那汉子目中隐有凶光闪现,他当然看出了眼前二人不凡,所以才有所忌惮,否则在这偏僻山村,早就把人捆了。 见他不说话,林守不悦道:“我们来找的是朝廷钦犯,能不能配合一点,非得逼我动手么。” 周围的人眼中有些嘲弄,这人是看不出哪边人多吗? 但他越是嚣张,那领头的就越是忌惮,握着锄头的手愈发紧张,仿佛那是一杆长枪。 林守见他们依然是对抗的姿态,沉吟了一会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问你练没练过吗?因为我想着,能杀掉山外那一队行商,没练过可能不太行。” 听到此言,周围村民脸上的血色顿时就消失了。 隋歆眼神一变,仔细看了看,领头人与缉凶令上的画像果然有三分相似,但也仅有三分,若不是刻意去想,根本认不出来,她很奇怪,林守是如何认出来的。 但是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他的确没有认错,想不到拦路杀人的山贼竟然就是附近村民。 “怪了,就凭这些山野村夫,竟然能有计划地屠灭一整队有护卫的行商么?”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那领头之人喊道:“先把他们捆起来!” 感受到周围不善的眼神,隋歆有点不耐烦。 第七十七章 村民和山贼 林守一点想要出手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把双手背在了身后,冷眼看着那帮既是山贼,又是农夫的村民冲上来。 在这个时候,他们身上并没有一丝朴实的影子,飞扬的汗水和鼓掌的肌肉都昭示着他们身体里的力量。 不过在此地,存在着力量更强的人。 隋歆身形未动,只伸手一挥,正面冲来的十数人直接倒飞出去。 林守眼皮一抬,他看出来,这是纯粹用武夫的罡气直接将人压倒,看上去很随意,其实却非常高明。 与佛门道宗不同,武夫是以具体招术入武道,那么催发罡气的出口往往也是修行的功法。 比如林守自己,如果他想让罡气离体,在现阶段只能依靠刀,没了这兵刃,只想用身体散发罡气,发个波什么的话,暂时做不到。 隋歆注意到他的目光,无视了周围慑于威势而止步的众人,对林守笑道:“知道为什么中三境才能炼丹了吧?做不到罡气离体,就掌不了丹炉。” “多谢指点。” 林守微笑着回应,两人说话时,仿佛旁边根本没有别人。 领头的汉子咽了咽唾沫,喉结上下耸动:“你们是钩子?” 钩子的意思就是专门接悬赏捉拿凶犯的猎人。 林守不置可否:“今天你们都得回镇凶司,没得商量。” 那人的额角滑落一滴汗水,哑声道:“我叫吴甲,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们走,与其他人无关。” 林守玩味地说道:“缉凶令上有三人。” “陈小亮、王野,你们出来。” 被吓住的人群之中立即走出另外两人。 “我们三个跟你回去。” 吴甲的语气很硬,在两三秒沉默之后,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林守的确没有料到他会作出如此举动,但嗤笑了一声:“就你们三个,恐怕杀不了一整个车队。” 他往前走了几步,把吴甲从地上提了起来:“来之前我问过,车队少说有十几人,还有练过拳脚的护卫,你们把一行人杀了个干净。” 他在对方身后踱步,“但你们不够仔细,马车坐下的一个稚童没被发现,他从窗缝里看见了你三人的脸,明白了么,这就是你们上缉凶令的缘由。” 吴甲根本没有辩解的意思,嗫嚅道:“只要带我们三人回去,便能领赏钱了。” 林守笑了笑:“我只想问一句,那些行商真是你下手杀的?” 吴甲动了动嘴唇,还没有说话,后面却忽然传来一声喊:“不是吴大哥杀的!” “闭嘴!”他却立即喝止。 可是人群之中的声音却更多了。 “本来就不是!为何要我们背这罪过!” 林守按住吴甲的肩膀,示意他别动,自己则走到了开口之人的身旁,只见这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年,脸颊瘦削,身形矮小,一幅倔强神色。 “你来说说,如果车队不是你吴大哥杀的,那又是何人所为?” 青年却不肯再开口了。 林守不慌不忙,转过身去背着手说道:“我来猜猜,你们因为某种缘由,要藏匿一个叫刘坤元的人,那人来到进村子之后,却说不远处的大路上有一处凶案现场,叫你们去收拾。” “这位吴大哥带人到了现场,见到了十数具尸体,实在是无法掩盖,只得拿走了财物,佯装成山贼劫道,大概是这么个经过,对吧?” 左右村人惊讶的神色已经足够证明,他猜得就算不全对,也八九不离十了。 林守说道:“那么我就想问问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们都这样了还要去保一个杀人凶犯?” 他走到吴甲身边,进行攻心最后一步:“这位吴大哥,我观你为人,并不像什么恶徒,如果要担下杀人的罪责,你,还有旁边这两位兄弟都逃不过问斩的下场,甚至可能牵连其他人。” “你要明白,如今,只有我可以帮忙,但你必须实话实说。” 隋歆在旁边自己思索,她也觉得这帮人不像穷凶极恶之辈,却理解不了林守能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推测出这么多的。 然而她自然不可能料到,林守有算盘在心中,还原这场凶案实在是没有什么难度,他只用不断猜测,然后算出猜想的概率就可以了。 那吴甲不知道眼前人是什么身份,但莫名感觉这话就是让人信服。 其实林守用的是一种常规的审讯方法,先告诉嫌疑人,自己什么都知道,等到对方慌乱,再给予身份认同,不断暗示“你是个好人”,诱导对方放下心防吐露实情。 这是他穿越前在看过的审讯视频里学来的,前世无用,到了异界反倒能派上用场。并且,林守的用法更加奏效,因为视频里的警察是诈唬,而他是真知道事情的经过。 果不其然,吴甲的心态当场就崩溃了,他捂着脸蹲下去,错乱地说道:“他当初,没说过会杀人的,我不能言而无信,没有办法,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守蹲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告诉我,刘坤元在哪儿,只有将他绳之以法,才能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交代。” 他知道刘坤元在哪,但需要吴甲一个态度。 这个体壮的汉子伸手指向了身后院子的一间偏屋。 林守正准备走入其中,却被隋歆拉住:“小心,能杀死一整队人,刘坤元很可能带着修行者。” “嗯。” 他当然已经算过了,在推测出杀害车队的凶手不是吴甲时,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点。 来到院内,林守握着刀贴在了房门后,感受到了屋中有两股气息。 其一是个普通人,想必是刘坤元,另外一个略有修为,但不如自己。 “看来姓刘的之前留了个保命的在身边。”林守暗想。 之前,按照公开的消息,刘府一共只有三个修行者,包括薛浪,但当日在钱迎秋家门外就已经死了三人,现在还有一人,所以他判断刘坤元一直有所隐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事发跑路。 就在他以为要打一场的时候,房内有个脚步声走到门边,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林先生,咱们都是商人,可以谈谈生意吧?” 第七十八章 你必须死 听到刘坤元的话,林守依然按着刀,但嘴上问道:“刘东家想谈什么?” 吱呀。 门被拉开了,露出了那个二百斤的身影。 此时的刘财主不复当初的红光满面,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不过体重应该一时还没下来。 尽管处境极差,他依然面带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林守让进屋内,后者并不推辞,迈过门槛步入其中,只见门边站了个面色紧张的女人。 林守明白过来,刘坤元把府上最后一名修行者藏在了后宅,所以一直没人知道。 “林先生,坐。” 昔日的三侠镇一霸此时对镇上药铺的账房很是客气,等对方先坐了,自己才坐下,然后着亲自倒了一杯茶。 林守注意到,这些东西肯定是特意准备的,在此等山野小村,平日吃喝都是一个碗解决,怎么可能有整套茶具。 “林先生,咱们这等人,无非为了一个利字,您把我抓回去,可得几两银子?” “不瞒你说,六百两。” “我出二千五百两,你今日没见过我,如何?”刘坤元是个会谈生意的,知道连薛浪都没能解决的人,自己带上的女修行者也不可能解决,如今人为刀俎,他必须直接拿出诚意来。 林守笑了笑:“我把你带回去,你身上的东西一样归我。” “你就不怕我向衙门告发你贪墨赃物?” “那我把你杀了便是。”林守目光森然。 刘坤元缩了缩肥硕的脖子,仍然说道:“林先生,实话实说,刘某人的家产,大多是土地商铺,最近又奉纳给平生会不少,此次出逃,并未来得及带上多少,林林总总也就四千余两。” 这比林守自己预计要少得多。 对方又继续说道:“如今州府京城必定都来了大官,你就算把我杀了,恐怕也不能将我身上的银两取走,但若放我走,反而更有收获。” 林守暗道这人不愧在三侠镇呼风唤雨多年,眼界是有的,隋武和左问水的确还没走,若把他缉拿归案,恐怕还要亲自审问,所以他说得没错,捉拿寻常蟊贼路匪可以顺手揩油,但这次不行,毕竟自己摸了,那些大官就没得摸了。 然而林守并不动心,反而说道:“好口才啊刘东家,我猜你身上带的钱财,应当比你所说的更多。” 刘坤元脸色不变,也不说话,只是等一个回答。 林守站起身,看了那满脸戒备的女修行者一眼,好似有些犹豫,缓声说道:“刘东家,我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 “林先生请讲。” “那薛浪说,宋老掌柜是他杀的?” 刘坤元沉吟了片刻,说道:“是。” “你指使的?” “不,不,是灵真药行指使的。” 刘坤元赶忙撇清关系,在看到林守不善的眼神之后,又解释道,“原本我也没接触过私药生意,是薛浪那厮告诉我有这门路。” “于是我叫陈从去接触县城里的药行,灵生那边拒绝了,灵真的大管事则是说,三侠镇那边有人代理,却暗示我,若代理人没了,自然要找个新的。” “真的不关我事,都是薛浪擅作主张。” 林守微微一笑,不必再听解释,这姓刘的绝不可能毫无干系。 但准确来说,罪魁祸首并不能说是这刘坤元一人,定要说的话,几方都有责任,但造成宋老掌柜身亡的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视任命如草芥的漠然。 他又问道:“那大管事姓甚名谁?” “柴延谨。” “好,我记下了。”林守低声道。 “那咱们这笔生意?”刘坤元才不在乎其它。 “抱歉,刘东家,你必须死。” 呛啷! 在一旁的女修行者立即抽出了剑。 刘坤元脸色难看:“何至于此?” 看着倒映在自己脸上的剑光,林守岿然不动:“其他人已经死的死,抓的抓,如今,知晓八里山内情的人,只有你。万一你走了之后去接触平生会,告诉他们破坏计划的人就在三侠镇共济堂……” “我不会的,林先生!咱们是生意人,都讲信誉的。”刘坤元急忙道。 林守笑了笑:“抱歉,我信不过你。” 说完,他看向那女修行者:“你可以动手了。” “喝!” 对方一点也不犹豫,举剑直刺而来。 噌—— 剑光并没有刺中林守,只从他身闪过,将背后的墙面破开一掌大小的洞。 这一剑修的是刚猛路数,若是没能躲开,必然会被其在身上开一个血洞。 但是这女人的修为不过一境初,杀掉那平民车队可以,在真正的修行者面前,实在是不太够用。 林守这个时候才拔刀出鞘,朴实无华地劈出一刀。 女人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猛烈的杀气,横剑格挡,挡住了刀身,却挡不住刀意,胸腹间闪出一片血花。 “你杀了车队那十几人,偿命应当不过分吧。” 林守还刀入鞘,扭头去看刘坤元,却发现这家伙已经扭动着肥胖的身躯,从窗户翻了出去。 以刘坤元的思维,应当不会如此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在一名修行者手下逃走,但生死时刻,他不得不拼命。 林守举步准备去追,却忽然感觉脚踝被抓住,只见那个已经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强撑着伸出手阻止自己。 犹豫了片刻,他没有用刀斩断拦阻的手,而是蹲下身子,用手将她的指头掰开,然后顺着窗户追了出去。 刘坤元颤巍巍地跑在山边的田埂上,宽大的身躯左摇右晃,口中也上气不接下气,在这种情况下根本跑不了多快。 但他知道,和平生会扯上关系,还杀了一整个车队的人,被抓回去必定是个死,所以使劲了浑身解数。 林守只几步就蹿了上去,一把将他按倒。 “饶命,饶命!” 刘坤元涕泪横流,不住地哆嗦。 林守冷哼一声:“八里山上冤魂无数,你饶过他们的命么?” 他不顾对方的哀求,把人拖回了村里,往人群中一丢,激起一阵低呼。 看向神色复杂的吴甲,林守问道:“人齐了,说说吧,你们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九章 收钱办事 不算江湖人士,大乾民间的富人大体上有两种。 一种是继承祖宗产业,雇佣修行者守财;另一种,则是生于微末,机缘巧合成为了修行者,利用超越凡俗的能力,加上一定头脑来攫取财富。 相比之下,第二种要来得更加稳固,但是很可惜,刘坤元属于第一种,他并没有成为修行者的能力,练了多年都没能贯通气脉。 虽说在三侠镇这种地方,想守住家产也没什么难的,就算他不能修行大概率也能安度余生。 可天生富有的他从没经历过任何失败,他的生活总是一帆风顺,除了修行这件事。 于是这就成了他心头的执念。 尽管刘坤元愿意出钱,去附近的小宗门或者帮会修行,可那种连三流都不算的势力也无能为力,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冯木的人找上了门。 “平生会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只需要你帮一点儿小忙。” 刘坤元着了魔,他无法拒绝成为一名修行者的机会,以至于连其中暗藏的杀机都全然不顾。 一直以来,事情都很顺利,八里山离三侠镇不远,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中间出过的几个小意外,都用银子或者刀子解决了。 由于平生会索求无度,刘坤元必须尽可能想办法捞钱,他早就对镇上药铺宋掌柜的私药生意略有耳闻,只是看在多年为邻的面子上,没有去碰。 可是有一天,薛浪突然告诉他,那个药铺掌柜竟然不声不响地攒下了几千两银子的积蓄,而且打算带着去县城。 于是他的心思活络起来,把人宰了,能一次性捞到数千两银子,还能顺势接管销售灵药的地下渠道,他有自信,一个没有背景的药铺掌柜都能攒下几千两银子和一座不小的店面,他接手,必定能捞到更多的钱。 在平生会的帮助下,一场伪造成山精袭击的事故发生在了,镇凶司的粗鄙武夫并没有起疑,不是能力不足,而是并不在意。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从那之后,刘坤元只需要等八里山的事情结束,就能要求冯木兑现承诺,让自己成为一名修行者。 然后那个年轻的账房就突然出现了。 他带着一群镇凶司的官差闯入府邸掐断了还没起步的灵药生意,刘坤元很愤怒,但没敢动那账房,怕会惊动段承恩,从而引火烧身。 可是后来,事情更严重了,他花了大价钱收买一名镇凶司的百卫,对方收了钱,却还提了额外的要求,叫薛浪去替他缉捕一名在逃凶犯。 原本这也不是个事儿,有平生会帮助,抓个不到二境的修行者实在太简单了。 但在关键时刻,又是那个账房坏了事! 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郭家村的怨灵没能让那地方成为绝地,灭口钱迎秋的动作也晚了半步,最终,共济堂的账房先生找到了八里山。 刘坤元知道事情必然败露,但他还留了后手。 多年以来,他一直资助县域边缘的一处偏僻山村,每年出五十两银子供他们改善生活,条件只有一个,若有一日他提出要求,他们必须提供庇护,并找机会将他护送逃离。 在得知事发后,他第一时间逃跑,躲在了一队行商的车队之中,不想那车队一路做生意,七拐八绕,耽误了数天时间不说,还认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刘坤元叫既是护卫,也是情妇的女修行者杀光了所有人,并躲进了山村。 “你们收了钱不办事!” 刘坤元眼神怨毒地瞪着吴甲,后者惭愧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林守说道:“你屠了一整个车队,十几口人,他们依然把你藏起来了,这还叫不办事?今日我已经找来,不论他们如何应对,你都逃不掉。” 刘坤元面如死灰,坐在地上不肯吭声。 隋歆把林守拽到一边:“你小子还有私药生意?” 她刚才听了刘坤元的供述,这才知道林守还有点小动作,而且前几天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那老和尚接了头。 林守面色尴尬,拱了拱手:“小本买卖,小本买卖。” 如今他与镇凶司关系匪浅,不仅有两个百卫在身后,千卫赵山海也是青眼有加,只要这些关系不断,就不怕出事,只要面前这捕杀巡抚不怪罪就行。 隋歆横了他一眼:“今天加更!” 林守赶紧赔笑称是。 回到刘坤元身旁,这厮突然抬起头,喃喃道:“我后悔了。” 隋歆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后悔?晚了,跟平生会扯上关系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不,我不是后悔这个。” 刘坤元抬起头,“老宋临死前哀求薛浪放过他的妻女,薛浪没听,杀了那婆娘,但我心一软,留下了宋小婉那妮子,现在想想,若把她一并杀了,根本不会有这种事。” 林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许久,骤然伸手往刀柄上摸去,刹那间,周身杀机四溢,眼看刘坤元就要人头落地。 但他没有血溅当场。 因为隋歆脸色一变,身影闪烁,按住了他的手腕:“冷静,他不过是想激怒你,求个痛快。” “哈哈哈哈哈。” 刘坤元有些癫狂地笑起来,“刘某富贵一生,岂可在牢狱中镣铐加身,与那痛快不痛快有何关系,小姑娘你看轻了我。” 隋歆冷笑道:“要我看轻,你也配?” 林守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眼睛依然盯着刘坤元。 隋歆见他认真,也郑重起来:“你一定要杀了他?” 林守又用同样微弱的幅度点了点头。 隋歆叹了口气,独自走到了一旁:“算了,随便你吧,反正他也不是平生会的正式徒众。” 林守在刘坤元身旁蹲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凑到自己跟前说道:“我再问几个问题,老实回答,就给你个痛快。” “嘿嘿,你问。” “灵真药行是否知道此事?” “他们报的信,自然知道。” “除了那个叫柴延谨的,还有别人么?” “当日通知我们老宋要进城的,是另一个管事,叫什么……王太盈。” “好,我这就送你上路。” …… 林守本来是打算将所有缉凶令都完成了再回县城,但此刻改变了计划,因为现在多了三个人要处理,那就是吴甲为首的小山村三人。 这几个哥们儿被车队幸存的小孩看见了脸,跑不掉,又上了缉凶令,必须回去交代,好在山贼之事乃是误会,杀人的并非他们,罪不至死。 林守在路上跟几人交谈。 “你们当初收钱的时候,就没想过这种钱不是那么好拿的吗?” 吴甲苦笑道:“怎么没想过?穷啊,咱们这村里的境况您也见了,地不肥,又偏,实在过不下去啊,别说他们,我家里三个娃都不好养活,不收钱不行啊。” “你见他杀了车队那么多人,却还是将他冒险藏匿,就因为那每年的五十两银子?” 吴甲还在絮絮叨叨:“这么多年了,我们一共收了好几百两,总不能昧着良心把他交出去吧。但是这几日村里也有争论,毕竟他杀了人。” 林守对他们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但是他很喜欢收了钱就一定要办事的思维,于是问道:“若我能替你免去罪责,来替我做事,怎么样?” 第八十章 小青的进化 吴甲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窝藏的是上了缉凶令的逃犯,此等罪过都能免? 事情超出想象,以至于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守笑了笑:“收钱办事,我只要求你能做到这一点。” 他看重的是这些人的诚信,收了刘坤元的钱,哪怕知道他是逃犯,也依然信守承诺,将他藏了起来,这是自己所需要的,至于其它能力武力一类,可以慢慢培养。 吴甲很难想象,自己要如何才能逃过罪责,但如今别无他法,将信将疑不如答应下来试试。 回到县城后,林守将几人安顿在客栈,并不看管,然后带着刘坤元的人头去镇凶司交了差,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找到了许如强。 “许百卫。” 林守满面笑容地走上前,“我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找到了刘坤元,那厮口无遮拦,胡乱攀咬,我一怒之下将其杀了,啧,你说这人真是如疯狗一般,对吧?” 此番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你收过他的钱,我知道,但他已经被我灭了口。 许如强脸色变幻,最终抱拳道:“多谢林先生。” “谢我做什么?此等凶人理应诛灭,天经地义。” 林守说道,“不过我遇到些小麻烦,正不知该如何解决。” “林先生不如说说,许某或许有办法。” 林守便将吴甲几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哎,我敬佩此人重信守诺,刘坤元虽恶,但多年来的接济的确养活了村里人,窝藏逃犯也是无奈之举,罪不当罚啊。不知许百卫作何感想?” “那是自然,此人为了守住诺言,宁肯冒着风险窝藏逃犯,的确义气,不过……按律当流徙二千五百里,嗯,至少这个数。” 许如强说道,“但是许某忽然想起,律法之中有一条,同居相隐不为罪。” 这条法律的意思是说,同财共居之人及一定范围的亲属之间,互相容隐犯罪者,可以减免罪责,当然,并不适用与谋逆大罪。 林守早已向隋歆打听过了这一条,只不过需要许如强自己挑明,于是顺着说道:“正是如此,只是他几人并非刘坤元之亲属,在下有些头疼。” 许如强心领神会:“此事交给我来办便是。” 林守抱拳道:“多谢许兄了。” “哪里话。” 许如强跟着林守来到客栈,吴甲三人老实地留在房中,本就心情忐忑,见到身穿官袍的百卫,更是魂不附体。 林守说道:“把你们的路引文牒交出来。” 吴甲等人立马照做,恭敬地递上了这大乾百姓最主要的身份证明。 许如强对林守说道:“林老弟,我这就去疏通,将他三人的身份改为刘坤元表亲,但过些时日,可能还要麻烦去县衙问询一番。” “无妨,那他们现在……” “随意。” 林守再次道谢,送走了许如强,回头却对上了三人敬畏又震撼的眼神。 在他们这些乡野村夫眼中,身穿黑犬袍服的镇凶司官差好比索命的阎王,根本不敢招惹,可方才却看到那位大人对林守客气有加。 那么这会是个什么人?他以后会是自己等人的东家? 林守不管他们如何作想,只将人带回了三侠镇,租了间空房安顿,毕竟吴甲等人在计划中只是员工,并非亲朋,而且以后这样的人不会少,肯定不能都住共济堂。 他没有和隋歆再次上路,而是等了几天,直至许如强通知,又带几人去县衙,由王恪礼亲自免去了罪责。 其实这事儿,他自己去找县令大人也不是不行,但他本就在王县令的考察期,这么做会拉低印象,正巧刘坤元又交代了个把柄,于是就只好麻烦许百卫了。 事情处理妥当,林守打发吴甲先回村,他自己要先去把剩下几个缉凶令做完了再来安排他们。 与此同时,镇凶司缉凶房里却有了一些小小的波澜。 “三天,又是三天,他把刘坤元的脑袋都带回来了。” “案子是这么好办的吗?” “要不我派人去跟着,看看他究竟是怎么做的。” “哼,你这夯货,别人三两日便能抓到凶犯,凭这本事,能发现不了你的人?” “别忘了,听说赵千卫可是存心招揽,说不得以后人家比你升得快。” 在这个时代,刑侦手段匮乏,破案率和归案率都是极低的,追凶查案是很厉害的能力。 门外干咳一声,随后赵山海走进来:“你们在说什么?” 听了几个文书和差役讲述之后,老赵眉头一皱:难道我要失算了? …… 林守在共济堂里,狐疑地盯着小青,这家伙比之前长长了一寸有余,不过还是一样纤细,最关键的并非尺寸,而是离九翻译说,她在服下了一千两的精血灵药之后,觉醒了一种天赋神通。 于是乎,在林守的要求下,小青表演了她的天赋。 在想象中,一条乌金色泽的小蛇,应当是什么吞云吐雾,或者喷毒喷火一类的神通,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这小东西对着后院刚砌好的新假山,直接就是一记旋风头槌。 天然山岩雕刻出来的景观,在小青不断旋转的身体之下如同豆腐一般,瞬间被钻出了一条狭长的孔洞。 林守惊了:“你这是进化成暗器了啊。” 缠在他手上的小青歪着头,有些懵:暗器? 然后她就被用力扔了出去。 嘶!!! 在激烈的嘶声抗议中,高速飞出的小青又摧残了一次无辜的假山。 “不错不错,再来试试。” 林守觉得很有意思,再度尝试了好几次之后,刚砌好没几天的假山身上已经千疮百孔。 “好,这次你跟我一起出门。” “嘶~(好耶!)” 次日,林守和隋歆踏上了缉拿剩下三名缉凶令逃犯的路途,只是这次多了一条蛇。 …… 高阳县武平乡外小道上。 “想把我的人头带回去?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蓬头垢面的在逃凶犯手提鬼头大刀,穿着开襟坎肩,眼中凶光一闪就要出手。 隋歆正要动,却被林守拦下:“让我来。” 他伸手按住刀柄,一股杀机迅速弥漫开来。 那凶人也是识货的,见到这架势就知道对方并非等闲,打起十二分的专注,只盯着那只按刀的手。 可忽然间,他看到黑光闪烁,一发暗器竟然从那年轻人腰间射了出来。 这是什么手法?!莫非是机关? 他心中一惊,但并不慌张,从容地横刀格挡。 哐! 黑影落在了地上。 “单打独斗还使暗器,你算什么好汉。” “我可不是好汉。”林守笑眯眯地说道。 话音未落,地上的小青出其不意地暴起,嘶的一声给凶犯钻了个透心凉。 他致死都没想过,那暗器居然是活的。 第八十一章 合作 林守把小青收回来,从这次战斗来看,她偷袭的速度奇快,最起码一境之内的修行者很难及时应对突然发生的变故,若是到了二境,自己在正面吸引了注意,应当也能得手。 “没白喂你那些精血和灵药啊。” 林守拿指头点了点小青的头,后者洋洋得意地晃了晃。 随后,他又带着小妖和隋歆,花了三五日将剩下的两名凶犯缉拿,有镇凶总司的捕杀巡按跟随,未遇到什么波折。 只是林守终于明白,为什么江湖人士管她叫作冷面罗刹了,别看她平时蹦蹦跳跳,喜欢听故事,还爱傻乐,可一旦出手,那就是排山倒海之势,不论面对的敌人与自己相差多少,都不会手下留情。 林守提着三颗头,怀里揣着缉凶令和从几人身上搜出来共计价值千两的物件,走进了镇凶司。 原则上,逃犯身上的银两财宝都算赃物,是要充公的,但在缉凶的过程中,一般不会太过严苛的要求,毕竟也是死无对证的事情,除非像刘坤元那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否则镇凶司一般不会追究。 于是林守跟着段承恩去领了赏金,攻击一千六百两银子,加起来就是二千六百两。 这东西来钱快,但不能长久,因为…… “林老弟,你动作太快,咱县里的凶犯不够用了啊。” 段承恩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当差也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林守也感觉无可奈何,逃犯不够用,的确很是少见。 两人还没走出衙门,赵芦凡忽然急匆匆地跑来:“林先生,赵千卫要见你。” “我这就去。” 林守如今是镇凶司衙门的常客,在其中随意走动都无人阻拦,他独自来到一间偏堂,见到了坐在定制加宽版大椅上的赵山海。 “哈哈哈,小林啊,听说你又交了五张缉凶令?” “在下运气很好,总能碰到凶犯。”林守随口谦虚了一句。 “可不是运气好吧?” 赵山海嘿然笑道,“都快把咱们今年压的案子全给解了,你是天生办案的材料啊。” 这个时代,不论是刑侦手段还是户籍管理都很落后,有些上了缉凶令或者衙门通缉的犯人,稍微留个胡须换个发型,甚至减个肥,都很不容易被找到。 林守的算盘则可以将目标活动的区域缩小到一镇一村乃至一坊,属实有些不讲理。 赵山海猛吹彩虹屁,让他有些不自在,拱了拱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千卫的称赞是有目的,他马上又说道:“你来我手底下,我先给你个队正当当,别急着拒绝,要不是你如今修为还不到二境,我直接叫你来做百卫了。” 朝廷中大部分官员任免没这么随意,但镇凶司特殊,因为面对的都是“凶”,所以十分缺乏修行者,所以各地方长官可以自行招揽修行者,一般不会被上级否决。 林守倒是很了解这些当官的,别看赵山海五大三粗,但能做上千卫,也不可能是纯莽夫,他嘴上说的好听,可实际上十个百卫缺满,哪是说增就增的,不过是画大饼罢了。 他再次将婉拒了千卫的邀请,别说之前就不想到镇凶司任职,就算要去,有迎州镇守和京城巡按邀约在先,肯定不会留在小小一个高阳县啊。 赵山海满面遗憾,若是手下有这么个巡捕能手,以后高阳县的归案率必然大大提升,甚至在临近州县一骑绝尘,那么仕途顿时就明朗起来了。 可惜啊,天才之辈总是孤高,还需从长计议。 他在心中暗自感慨。 忽然间,他却听到身侧坐着的年轻人开口道:“赵千卫,在下想了想,或许咱们可以谈一笔生意。” 赵山海眉头一挑,好大的胆,谈生意谈到衙门里来了? “你想怎么谈?”他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林守微微一笑:“以后若有疑难案件,又或者藏匿无踪,难以缉拿的匪徒,千卫大人尽可遣人来共济堂,在下自当为大人排忧解难。” 赵山海心中大喜。 着哇,如果这么做,既不必占用衙门内的编制名额,又能达到我的目的,只要他不离开此地,便能长久做下去。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林守就说过,若有需要,可以遣人去共济堂,当初自己还不屑一顾,此时竟然真个商议起来。 “你想要什么?” 不知不觉,他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 林守笑道:“按缉凶令原定的赏格上浮两成支付报酬,不知千卫意下如何?” 赵山海的眉头舒展开来,对他来说钱不是问题,并非是他富有,主要那都是朝廷拨款,又不用自己掏荷包。 更让他放松的是,上浮两成,就说明对方是求财,这比毫无所求要让人安心,毕竟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但他并没有直接答应,继续讲起了条件:“既如此,还需说清楚,若本官所求,届时你不得拒绝。” 林守也不甘示弱:“林某修为低微,若凶犯是强徒高手……” “本官自会派人跟随。” 两人开始激烈商讨,从何种情况需要派人辅助,讨论到平均委托完成率达不到多少遍要支付赔偿等等。 整整一个时辰后。 “既然如此,那我遍叫人立下外委契书了。” 林守问奇道:“赵千卫,恕林某冒昧,这是可以拿到台面上来讲的么?” 赵山海谈成了生意,心情大好,随意地说道:“此事再寻常不过,各地镇凶司与宗门合作都不少。” 林守这才知道,原来镇凶司将业务外包并非特殊操作,不过正常情况下,都是和当地颇有势力的大型宗门帮会合作,如此与一间药铺商讨,恐怕是头一遭了。 谈完正事,双方签订了契书,各自取得所需,均是十分开怀。 赵山海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尽管没有送出大门,已经足够让路遇之人暗自称奇。 出了镇凶司衙门,林守刚想清点一下此番收获,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完犊子,刚才谈生意太入神,把在外面等候的隋歆给忘了,满打满算,应该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快步跑到茶摊,只见隋姑娘满面寒霜,眼带杀气,尖声叫道。 “你也太慢了!今日加更!加更!!!” 第八十二章 法器 共济堂后院。 “你为什么只接疑难案件,不干脆把所有缉凶令都揽过来呢,这样钱不是更多吗?”顾怜对这件事有些不解。 林守答道:“缉凶令也是镇凶司其他官差的业绩,我若一人包揽,的确讨好了赵千卫,但衙门里十个百卫,众多差役,岂不是都得罪了?” 他语重心长地勾住道士肩膀:“你要记着,咱们做生意,不能总想着吃干抹净,你不给别人留条活路,别人就要与你拼命。” 顾怜若有所悟,在走廊下思索了片刻才突然醒悟:学这干嘛?我又不做生意? 不等他说话,林守又问道:“我给你算的两桩因果如何了?” “都解决了,不如之前那些大,但还有些好处。” 顾怜已经很满意了,他修习因缘自在道法之所以困难,就是不好找到因果,遇事也不敢贸然介入,因为如果结下了恶果,不仅无益于修行,反倒要受其害。 不过林守算的时候不一样,他只挑选大概率有益于顾怜修行的,也就是说,结恶果的概率很小。 “有收益吗?我是说,钱财。” 林守谈钱的时候从不避讳,也不扭捏,仿佛在说的是很寻常的事情,因为他总是以生意人自居,没有什么架子。 顾怜有些惭愧地说道:“没有,而且打坏了乡民屋舍,还赔了五十两。” “哦?仔细说说。” 顾怜便讲了一遍,那因果对应的是一条二境鹰身虎爪妖,实力强劲,他动用了师兄给的三境咒符才得以将其驱除,但妖物修为比他高,没办法留手,毁了几间屋舍。 “细想之下,其实我有机会做得更好,还是经验不足,这钱我自己承担便是。” 林守却驳回了他的决意:“不,你代表共济堂出面,有了费用怎能自己承担,待会你去找离九领银子。” 见顾怜还有愧疚之色,他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伙子真挺厚道。 “不必多想,我实话实说,虽说是助你修行,但我收获也不小,打从内心里,我是希望你去传播共济堂的名声,这叫广而告之,简称广告,明白吗?” “明白了。”顾怜心底产生了一丝真挚的感激,这等无法量化的事务,很难断言谁赚谁亏,但能清楚地讲出来,这对双方都是好的。 林守又叫离九来问了几句,确定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上次的灵药服下之后,感觉如何?” “嗯……气门有些松动。” 离九挠着小光头,“但是,但是不明显。” “可有不适?” “没有。” 林守点点头,之前灭灯说了,距离他觉醒变化容貌的天赋神通,还需要价值万两的灵药,如今他和老和尚一起,不过才提供了快二千两,自然差得远。 当然这只是大概,毕竟灭灯也是多方打听,外加看了不少典籍才推测出来的,并非准确答案。 林守忽然眉毛一拧,我何不算上一算? 离九觉醒神通的概率。 三成三。 看来老和尚的估计还是保守了,这样看来,应当要不了那么多银子。 这些钱目前看来很多,不过对于大部分豢养妖物的人来说不然,毕竟养妖花钱,这几乎是公认的常识,那些巨贾权贵,拿出个万两白银并不困难,难的是遇到合适的妖物。 林守看完了众人,又算了算如今的存款,加上此行所获,一共是四千六百两,距离赎买刘坤元资产的时间还剩两个半月,缺口一千六百两。 这个缺口,灭灯那边应当就足够弥补,哪怕不足,大不了再去段承恩那边找个缉凶令来,实在是不行,还可以去钱庄借嘛,反正不多,不必着急。 之所以要把赚钱的事情往后稍稍,是因为他现在急着破二境,之前缉拿凶犯,整日在路上奔波,还得抽空给隋歆说书,进度都被耽搁了。 如今银两的缺口被控制在了可接受的范围内,他可以安心修行。按照计划,不出两个月就能突破,两件事应当都万无一失。 …… 两个月后。 “我不信,你的灵药配伍都有问题,怎么可能练出精纯的庚金刀气,来砍我试试。” 尽管林守已于前两日突破了二境初期,但隋歆始终坚持她的看法,认为这样破境肯定有后患。 林守知道这女人的强悍,也不犹豫,只听咔嚓一声,二尺刀出鞘,寒光一闪而逝。 若是不懂行的人来看,或许觉得这一刀有些随意甚至敷衍,但在旁边观看的沈虚却暗暗点头,此等快准狠的风格,正是纯粹的断魄往生刀路数。 不过隋歆有五境修为,如此招式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只用中指和食指一夹,那日精铁刀刃就再也不得寸进。 “还不错嘛。” 隋歆每次见到厉害的修行者,心中就很是雀跃,浑然忘了之前的质疑,“刚破二境的武夫,很少人能有如此杀力,而且你的根基很稳,我……咦?” 她本以为完全化解了林守的攻势,谁知话讲到一半,忽然间到夹住刀锋的手上竟然挂了一层冰霜。 因为境界的差距,隋歆只是用少量的五境罡气一震,就将那白霜化去,但她此时终于明白,林守买的那些阴寒灵药的作用。 “癸水之气,这不可能……” 她满脸的不解,“你怎么走的脉,快告诉我。” 林守又将各种经过诉说了一遍,听得隋歆一愣一愣的。 修行怎么会是这样子的? 她和脑子里全是寡妇的沈虚还不一样,听完之后,更多的去想原理,思索一番,感觉林守的做法虽然离谱,但又离得不是太多,甚至又有些合理,但合得更少。 总之,不像人脑子想出来的东西。 “我错了。” 隋歆说道,“之前想叫你来巡察台是我的问题。” “对嘛,我这种小地方的人,在这儿呆惯了。”林守赶忙说。 隋歆继续道:“你应该去研经房,在那地方开发新的功法。对,记好了,一年半之后,我来找你!” 林守暗自叹息,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反正明日这巡按大人就要走了,起码能清净一阵。 突然间,他想了想抬头道:“隋姑娘,有个问题。” “什么?” “若是一年半之内我出事了,到时候姑娘不就找不到我了?你看我现在境界低微,这个,之前就遇到过平生会,以后还指不定……” “行了行了别说了。” 隋歆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这东西借给你。” 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只青色为底,雕满三目苍鹰纹的金刚镯。 第八十三章 欠债 林守接过东西,感觉不是很起眼,但他知道,既然是隋歆拿出来,而且都只肯说借,不愿白送的,肯定不是凡物。 只听对方说道:“此乃三品法器,封印有一道高绝的剑意。” 林守一阵心动:“有多高?” “八境。” “八境!!” 林守还没开口,旁边的沈虚和顾怜都十分动容。 世间修行者、妖、精、灵,凡有达到九境的,屈指可数,八境距离九境只差一个大境界,也就是说只有寥寥数人能出其右。 隋歆接着说道:“你们别急,如果出手就是八境,岂不是只能用一次?此镯将剑气分化成了九九八十一道,每道皆有三境中至三境后的水准。” 林守问道:“只能以三境圆满的强度激发?可否一次性泄出威力?” “不行。” 隋歆撇嘴道,“三品法器而已,你还要求啥?顺带说清楚,每次出剑之后,剑意回调,至少需要三日时间。” 沈虚捧哏道:“林老弟,你没接触过或许不知,为了区别官员秩品,法器、妖兵、丹药的品级皆相反,以九品为最,一品为次。” 林守点头道:“那这道八境剑气的主人……” 隋歆眼中露出缅怀神色:“近些年剑道式微,八境剑客只有一人。” 沈虚继续捧:“尚庐剑宗,魏疾。” 林守也有八卦之心,便打听到:“那这金刚镯……” “那是他当年作客炼器宗门无相寺时,为了配合方丈那关门弟子练习,出手留了一道。” 隋歆回忆起往昔岁月,“当时我也在寺中,方丈又将镯子转赠给了我。不过自从破了四境之后,我也极少使用,如今还余四五十剑在其中。” 林守暗道这感觉太熟悉了,不论哪个世界都是如此,有权有势之人往往沾亲带故,称兄道弟,寻常寒门子弟要崛起则难之又难。 隋歆从回忆中出来,又说道:“只是给借你的啊,省着用。” “多谢隋姑娘。”。 这东西虽然比五境的雷符差了两个境界,但更实用,毕竟使用次数更多。况且三境后期的水平,在这高阳县已经很难有对手了。 如果这样层次的剑意都解决不了的人,换成五境雷符也不一定能,毕竟你有法器,别人也可以有。 另外,万用咒符威力虽大,但还有个明显地缺陷,那就是相当耗费罡气,法器也有消耗,但相比之下要低得多了。 “好啦,书都讲完了,那我明日便要回京了。”隋歆拍了拍手说道。 林守笑道:“下次姑娘再来时,或许已有新书了。” “真的吗?那你好好编,若是编出来了,你就去信到镇凶总司,我提前来也不是不行。”隋歆眉开眼笑,“快点哟。” 林守连连称是,心道你若是非得把我带去京城,那新书就遥遥无期了。 次日一早,共济堂众人在门口送别了捕杀巡按隋歆。 “呼,终于走了,每次看到她我都浑身不自在。”沈虚感觉一身轻松。 林守玩笑道:“人家都走了,你还不走?这都俩月了。” 沈虚瞪了他一眼:“我们白水山,一趟公干的时间很长的,这活儿不容易啊。每次出手若不策划好,可是容易搭上性命的。” 林守拆台道:“之前你消失那段时间就是去干活的吧?” “不谈公事。”沈虚摆了摆手走开。 林守刚准备回屋将隋歆的账记下,宋小婉忽然走过来:“我准备再过几月就去州府考取行医册了。” “好,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林守自己也想找机会去州府走一趟,见识见识真正的丹药行是什么样的,顺便把自己那瓶丹药鉴定一下。 他将事情记在心间,又准备回屋,却见门外出现一个男人。 此人身形瘦小,头发稀疏,眼神中透着九分畏缩,一分焦虑,站在门槛外不敢踏足其中,只颤声道:“敢问林先生在吗?” “请进来说话,我是林守。” 那人恭敬地作了个揖,躬身道:“拜,拜见先生,我,在下名唤崔诚,从杨柳铺来的,听说若有难处可以到共济堂找您……” 这番话显然是演练许多遍,但此时忘了大半,有些颠三倒四,而且说出来一股念台词的味道。 林守不计较,请他坐下,又叫离九倒了茶,问道:“不必拘谨,都是乡邻,若有困难理应互相帮衬才是,有什么难处,你直说好了。” 崔诚连连赔笑,说道:“这样的,我有个邻居,也姓崔,叫崔三,不过与我并非血亲,去年这个时候,他找我借了八钱银子,说好三个月便还,却一拖再拖,始终未还。” 林守听这开头,就知道了大概是个讨债的事情,但他并不言语,只耐心地等他讲。 “直到上个月,他忽然不声不响地搬走了,我打听了好些日子,才知道他在县城里讨了份差事,直接搬了过去,还钱的事也不提了。” “我曾去讨要过两次,他都推说正在凑,可我打听了,那差使工钱可不少,决计不至于连八钱银子都凑不出来。” “不过您也知道,我们这些庄稼人,平日农活都不少,我也不能见天往县城跑,况且他还刻意躲着……我本以为这钱要不回来了,但是听说了您的事,就想来问问。” 林守问道:“你且说说,这人在什么地方做工?” “一间兵器铺子,很大,叫听剑阁。”崔诚犹疑着说道。 “可有借据?” “有。”崔诚又递了张皱巴巴的纸条出来。 事实上,他心里的期望并不高,毕竟和县城里的听剑阁比起来,这三侠镇的药铺看起来就要差了些档次。 不过林守却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且等等。” 他唤来离九:“你去叫吴甲来见我。” 如今,无名山村的三人已经住到了镇上,他们收到的指令,便是随时候着,不可乱跑,只等林守传唤。 不多时,一身腱子肉的吴甲走了进来,如今林守给她添置了干净行头,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这是杨柳铺的崔诚。” 林守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取来当日自己贩剑铸刀的票据,“拿着,到听剑阁去找谭自如管事,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他应当会解决。” 吴甲刚要应声,又听他说道:“从听剑阁出来,你立即去镇凶司找上次那个许百卫,不,找一个叫赵芦凡的队正,叫他带你二人出城。” 林守想了想,从房里取来了自己的哭脸葫芦:“这是去镇凶司的信物,他们见了便会替你通禀。” 第八十四章 还钱 吴甲被带到三侠镇之后,第一次独自外出办事。 他很紧张,不仅仅是因为工钱比绝大多数仆从跟班要高,更重要的是,林先生承诺,如果自己干得好,以后村里有更多人都能来做工。 在失去了刘坤元的补助后,为了让村人活下去,他必须得好好表现。 跟在后面的是晕乎乎的崔诚,他是杨柳铺人,平日做点小买卖,不算穷,但也称不上富贵,可是他有个很大的特点,极好面子。 因此,当初那个崔三找他借钱的时候,尽管有些担忧,但还是借了出去,因为他不好意思拒绝。 可是过了这些日子,对方始终没有要还钱的意思,渐渐地就越来越慌。 有一日,机缘巧合之下,他听到路过的邻村人提起了共济堂,说是有事解决不了,便可以去请托帮忙。 说实话,他心中是不信这种事的。 当初刘坤元还在时,面对乡民的请求,也是少有出手相帮的,这共济堂不过是间药铺,又是凭什么如此行事? 可他也听说了,寻常百姓去求,并不需花钱送礼,于是就去试探了一番。 在见到林守之后,崔诚心里的退堂鼓打得更响了,这么年轻一个人,凭什么能到县城里去那听剑阁找人要钱? 若是脸皮厚一点,他恐怕当场就告辞了,可是由于不好意思开口,就想着随便说几句,等对方表示有难处的时候再顺势撤回请求。 可他没想到,那年轻的账房先生听完之后,竟然连眉头都没皱,直接叫了眼前这壮汉过来,交代的时候,又是镇凶司的官差,又是县衙的大人,又是听剑阁的管事,叫他听得一愣一愣的。 恍惚之时,崔诚就跟着跑了出来,等回过,都走了一半路程了。 “壮,壮士,咱们这去县城,真能见到那些大人?” 面对林守时,他很紧张,但眼前这个一看就是庄稼人,倒叫他稍微放松了些。 吴甲脚步不停,甚至连头都不会,闷声回答:“不知道。” “那是见不到?要不咱们回去吧,这,到时候不会被抓起来吧?”崔诚又开始打退堂鼓。 吴甲的声音更加沉闷,但音量更大了:“林先生交代的事情,必须办了。” 崔诚缩了缩脖子,心道这人看起来老实,怎么一提要放弃,就突然变得好可怕。 他只好忐忑地跟着到了县城。 吴甲也极少进城,对路径不大熟悉,要去听剑阁还得一路打听,崔诚看了,更觉得此人靠不住。 几经辗转,两人来到了听剑阁,有小厮迎上来,虽然感觉这两人不似客人,但还是招呼了两句,询问目的。 吴甲将林守贩卖几把刀剑的票据出示,说是要找谭自如管事。 那小厮看了一眼,便知做不得假,赶忙跑进去通禀。很快一个衣饰精致的老者走了出来,好像有些诧异:“足下是?” 听到这话,小厮有些紧张,还以为自己通禀错了。 吴甲有些僵硬地说道:“是林先生派我来的。” “原来如此,请坐下再谈。”谭自如的语气又热络起来,小厮也松了口气。 端了茶上来,吴甲一口不喝,只一五一十地将此来的目的讲了出来,又出示了借据。 听完之后,谭自如心中了然,叫了个人过来问话:“咱们行里有没有个叫崔三的?” “有,在后仓看管铁料,他值夜里那班。” 谭自如道:“你去把他叫来。” 很快,尚在睡梦中的崔三被带到了管事面前,他此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见到坐在桌边的崔诚,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谭自如这等人看起来只是个商行管事,对林守来说不算什么,但在寻常百姓在之中则极具威势,他把手在桌上一拍,高声喊道:“你可是欠了人八钱银子未还?” “我……” 崔三第一反应是要狡辩,但见到崔诚在侧,心知怕是狡辩不了。 见他神色,此间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直接架住崔三,逼他将银子双倍还了出来。 谭自如看了吴甲一眼,又厉声道:“你这人言而无信,坑害同乡,我岂能容你,速去收拾东西,滚出听剑阁!” 崔诚都懵了,他没想过事情会如此顺利,不仅自己的钱直接就拿回来了,那老赖还丢了差事,心中一口恶气顿时就消解殆尽。 出了听剑阁,他对吴甲说道:“请替我多谢林先生。” 他不敢将多还的八钱银子据为己有,赶忙递出来。 吴甲思考了片刻,作出了他自认为此生中最重要的冒险。 “崔三借款一年未还,应当有些利息。” 但是他又不会计算,于是干脆从自己手里扣出一小坨,大概一两钱之间递过去。 “这,这……” “你拿着!” 他把眼睛一瞪,心中其实很忐忑,暗想如果林先生怪罪,就自己从工钱里弥补这部分。但这么做,更大的原因是,他认为林先生的风格就是这样的。 崔诚手下银子就要告辞。 吴甲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还没完,去镇凶司。” “不,不必了吧?” “先生交代了,必须去。” 他拎着崔诚的一路走到了镇凶司衙门口,将葫芦递出去,请看门的差人去通报,对方见到厉鬼葫芦,虽认不出是林守的物件,却知道这东西一般人手里不会有,便还是去找出了赵芦凡来。 吴甲心里非常不安,毕竟面对的可是官差,而且事情也莫名其妙,送出城算怎么回事?但为了不让林守失望,还是逼自己将事情交代清楚。 想不到赵芦凡听了之后,非但没有不悦,反而乐呵呵地问道:“是林先生的吩咐?” “是啊。” “奇怪,带你们出城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们犯事了?” 吴崔二人吓了一跳,连连否认。 “罢了,跟我来吧。” 赵芦凡便带着二人往城门走去,尽管心里十分不解。 到了城门边,他对二人说道:“到此处应该就行了吧。” 吴甲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说道:“官长,林先生说要出城,还有五十步才到城门……” 赵芦凡哭笑不得,摇头道:“行行行,本官就跟你们走出去。” 他心里正道林守招了个呆木头,却忽然见到两个县衙差役走了上来。 “赵官长,您这是要出城?” 镇凶司队正未入品,但是官,县衙差役是吏,双方地位一目了然,都不需要提修行不修行的事。 赵芦凡扫了几人一眼道:“何事?” 差役犹疑着说道:“呃,无事,无事,您走好。” 几句话间,双方都把形势判断了清楚,差役们一眼就看出,吴甲和崔诚是跟赵芦凡一起的,后者也很懂,两个差役在城门口堵人,肯定不是安了什么好心。 赵芦凡目中寒光闪现,冷声道:“我送朋友出城,先走一步。” 敲打意味非常明显,两个差役识趣地即刻走远,转进一条小巷,照着伸长脖子等候的崔三就是一脚。 “你他娘的险些害死我了!” 第八十五章 恭候大驾 崔三很委屈,不明白自己那同乡到底攀附上了什么人,居然能请动镇凶司的官长护佑,他心有不甘,花了心思找听剑阁的熟人打听,这才知道源头在一个什么共济堂的林先生身上。 可他不懂,药铺账房到底能有什么手段,又为何要替那毫无背景的崔诚出头? 再一细问,只听那伙计说,上次姓林的来,直接就是三千两的大买卖,所以谭管事才卖这面子。 如此一来,不管怎么回事,崔三的心思都熄了。 能做得起三千两生意,还跟镇凶司的“大官”有交情的人,绝对不是他能招惹的,认识的衙役在那等人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 吴甲和崔诚走在城外官道上,两人心里都满是震撼,他们只有一个想法:林先生料事如神! 崔诚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解决这等事务,对那位来说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亏自己还担心办不成,甚至要挨顿打。 想起挨打,他又觉得纳闷。 我都不知道那三娃子认识县衙差役,林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呢? …… 林守在共济堂里等,当时他得知那崔三一个乡下人,竟然能去了听剑阁找差事,而且在有借据的情况下都敢不还钱,就料定他应该认识什么人。 于是他算了算,吴甲等人在城内遇到刁难的概率直逼五成,这还是出发前,若真去要了账,概率必然还要增长。 于是他才吩咐,拿到了钱就赶紧去镇凶司找人。 至于该找谁,只需想想,此事涉及的统共就八钱银子,那崔三的背景但凡大点,也不至于为了这点钱赖账。 于是他放弃了劳动两个百卫,叫吴甲只去寻赵芦凡。 其实林守也知道,这种小事大概率不需要劳动一名镇凶司的队正,哪怕随便找个差役也能应付,但没办法,他实在不认识官儿更小的了。 没多久,吴甲回来了。 “如何?” 这汉子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交代了,林守点头道:“不错。” 吴甲又摸出了多赔的那部分碎银子,将支付利息的事情说了出来。 林守甚至感觉有点惊喜,这汉子看着老实,甚至有些呆板,没想到小节知道变通,大事又谨遵吩咐,比自己预期还要高。 “你做得对,剩下的钱自己留着吧。”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说道。 吴甲虽然看不出来他是怒是喜,但从举动上看,自己应当是赌对了,他心中大喜,连声道谢,然后离去了。 林守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走远,才兴奋地对宋小婉说:“掌柜的,你看到没有,我随手找了个人,就挖到可造之材了,手气好吧?” “恭喜你呀。” 宋小婉在用心准备考行医证的事,但还是抬起头来微笑着说了一句。 林守见她捧场,心里十分舒畅,忽然又见到门外闪出一人,正是崔诚,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兜,满脸谄笑地走进来,说道:“在下平日贩卖些瓜果蜜饯,也没别的,只能聊表心意,还望林先生笑纳。” “崔老哥有心,林某便不推辞了。” “多谢,多谢。” 崔诚没敢多留,一边拱手,一边退了出去。 林守将布兜打开一看,还真是些干果,边将东西往宋小婉的桌上一扔:“你备考费脑子,多补补。” “谢谢林先生。”宋小婉那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 近几日,林守又替顾怜算出了一件因果,让他离了共济堂,自己得闲,便开始精研下一个阶段修行所需的灵药。 随着境界越来越高,药的种类也越来越多,计算的过程自然也越来越麻烦,动辄便要好几天才能确定一味药,又可能因为后续推出来的灵药而将前面的否定。 关键是,用算盘要耗费心力,每天能算的次数有限,林守不懂医术,但是他觉得如果每天超越极限地去算,迟早脑溢血。 距离付钱交割资产的日子还差着几天,灭灯回来了。 林守将他迎到桌边,亲自倒了杯茶:“如何啊,大师?” “惭愧,这次紧赶慢赶,实在只有一千八百五十两,但王田他们都尽力了。”老和尚有些没底气地说道。 购买资产的缺口是一千六百两,如今灭灯将其补上,还多出二百五十两来,倒是不错。 不过当初他立下的军令状是两千两,若能完成,才能分到镇中酒楼的半数股份,现在差了些许,自然就没有了。 林守似笑非笑地问道:“大师啊,你自己莫非拿不出一百五十两银子存款么?” 灭灯愣了一下,改口道:“拿得出来。” “那你加一百五十两进去,不就凑够二千了吗?” 老和尚沉吟了片刻,实话实说道:“这……说的是业务所得,我怎敢擅自填充。” “嗯?” 这个回答是林守没有想到的,“我有这般可怕么。” 灭灯喃喃道:“也不是可怕,我就是感觉,好像什么事也瞒不过你,不敢动别的心思。” 林守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笑道:“我就是给你定个高目标,刺激一下劳动积极性,一千八百五足够了,那酒楼的股份还是你的。” 灭灯有些吃惊,他连忙起身道:“林先生,这……” “不必多言。” 林守把他按回椅子上,“你是最先和我一起创业的元老,只要将采药的生意做好,别说是小小的酒楼,更多的都会有。” 灭灯双手合十,郑重地说道:“多谢林先生抬爱,老衲倒是还有个请求。” “说。” “我漂泊一生,早先走南闯北,运气好,能苟活这数十年,到现在也看开了,什么钱不钱的,当真不太上心。” 灭灯缓声说道,语气里很是唏嘘,“可是晚年运气反倒不好,捡到了这家伙,反倒悠哉不起来了哟。” 他看着在柜台后面算账的离九。 “如今老衲别无所求,还请林先生将那产业记在那小子名下吧。” 看来老和尚是把小妖当儿子养了。 林守早就注意到,这老和尚其实并不在意什么物质享受,挣了除了吃喝穿衣,基本都是花在了离九身上,现在看来,是想在自己百年之前,尽可能多地留下些遗产,好叫小和尚以后日子过得好些。 “好,我记下了。” 林守说到,“这几个月你们都辛苦,休息休息吧,你是住寺里,还是留在共济堂?” “回庙里看看吧。” 灭灯笑了笑,“好久没去了,估计都有耗子搬进来了,到时候叫离九去捉。” 林守把小光头叫出来,跟着师父回无名破庙休假。 他现在凑齐了钱,只等县令传唤,就可以去交割资产,但那边还无消息,反倒是先等到了一个有些面熟的中年人。 “林先生,在下是谭公府上的管事,特来通禀一声,谭公明日午时在家中备了筵席,恭候大驾,李公和王东家也在。” 林守并不意外,他一直在等,等这几个镇上威望最高的豪绅跟自己摊牌。 第八十六章 谭某人有权有势 三侠镇过去有四位主事之人,谭易、李桃、王虎耳、刘坤元,镇民凡有所求,亦或是发生纠纷,在去衙门高官之前,都会先来问过他们的意思。 但众人都知道,前三位不论是财力、人力还是魄力,都不如第四位。 另外三人并非不想上位,只是不敢,他们的家丁之中,所有的修行者加起来也不敌一个薛浪,财势也有所欠缺,所以多年来只能忍气吞声。 可是现在不同了,刘坤元倒台,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家产被尽数抄没,人也流亡在外。 于是,当前三侠镇的话事人,渐渐地就成了谭易,他是耆老会中年级最长者,手里握有三侠镇周边的大量良田,还有镇中几间商铺和作坊。 膝下两子,一个是一境中期的武者,另一个则心思缜密,擅于管理,可谓后继有人。 李桃和王虎耳没多少争胜的心思,只想着能在这次变故之中,尽可能多的拿到些产业,哪怕多付出些银两也在所不惜,毕竟银子会被消耗,但产业却能生钱。 可是没多久,他们在县衙的熟人便传来了消息,刘坤元的资产中,最为优良的部分都被个神秘人给订下了。 此消息让三人着实震惊了好几天,几番打听,花了大力气,才终于从县城徐经义手下的吏员嘴里得知,那个神秘人就是药铺的账房先生。 寻常人根本不知道八里山一事的内情,更不清楚林守究竟有什么能耐,只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使了银子,加上认识的段承恩出面,才请动徐经义先紧着他挑选。 于是合计一番,决定发起一次聚会探探底。 …… 林守接到谭府管事的口信,客气地表示自己必定准时赴约。 他站在门口盯着那人远去,随后转进屋中。 “沈兄,明日与我走一趟?” “干嘛?” “镇镇场子。” “行,这活儿我擅长。”沈虚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次日,两人一起徒步来到了谭府门前,为表诚意,甚至提前出发了一小会。 这种乡镇里的土豪宅邸,虽名义上称“府”,实际上没那么大排场,走人也不分正门偏门。 那管事精明,一早就候在门口,见到林守来了,便主动带路到了会客的正厅,此时,耆老会的三人都已经在聊。 “哎哟,林先生,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谭易等人乐呵呵的,却没有起身相迎。 林守也不计较,拱了拱手:“还好还好。” 三人虽无动作,但言语之间倒很热络,坐下之后一番寒暄,然后东拉西扯,就是不谈正事。 林守暂时还摸不清他们态度,只是心中有底,便也不慌张。 他观察厅中,每人身后都站着个随从,尽管收敛着,但不用算也知道,这些肯定就是他们府上的修行者,毕竟谁都知道,今天并不是真来吃饭的。 说了一阵,管事又上来说饭菜已经备好,谭易便请所有人入席。可笑的是,众人带来的随从只是名义上的,实际全是修行者,地位并不低下,所以并未打发到外面去用餐,也没在旁边候着,而是单独开了一桌,心照不宣地安排他们坐下。 林守和沈虚全部被安排在了背靠门的下首,他算是看了出来,这几人似乎并没有摸清自己的底细,他们恐怕连刘坤元倒台是谁动的都不知道,否则断然不敢如此。 于是,他倒是想看看,这帮老家伙究竟想玩些什么花样,若是待会吃到一半,搞出什么刀斧手鱼贯而入,那可就有意思了。 然而桌上,谭易只顾着介绍各种食材取用如何困难,如何珍贵,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弄来,请托了什么样的人。 听了一会,林守明白过来,这是在暗暗宣示财力和人脉。 他并不在意,如果想用这点小动作让自己放弃,那未免太过天真了,不过都是乡邻,若无必要,他也不想起冲突。 饭后,谭易又领众人到花园,一边散步一边闲聊:“近日武勇在修行上又有进益,好像是到了那个什么……” “一境圆满。” 他身后那个人高马大的武夫说道。 不仅是林守,一起来的李桃和王虎耳都有些没想到,但众人只愣了极短的一瞬:“恭喜谭公!武管事果真了得啊。” 一境圆满,已经达到了当初薛浪的水准。 “怪不得这老家伙迫不及待的要将我们都叫来,怕是手下这人刚破境,想来炫耀武力,抢到更多的利益。” 林守在心里想着,“他有此等人在手,必定很膨胀,恐怕是想要取代原先刘坤元的位置。” 在谭易的视角里,刘坤元没了,自己成为了三侠镇武力财力最盛之人,肯定要称霸一方,岂能和从前一样屈居人下。 然而托关系一打听,刘坤元名下最优质的产业居然已经被划到了一个账房手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他不是没想过,为什么林守会如此有钱,但探了几次地,发现这人确实没有什么产业,便想着或许是老宋掌柜招的什么上门女婿,有些浮财和野心,却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胡乱伸手。 于是谭易就想在今日发难,起码恫吓一番,叫这年轻人把吃进嘴的东西吐出来再说。 “来,我已着人沏了一壶好茶,是伞州名罗湖的新茶,若不是几位来,可都不会拿出来呢。”谭易笑容满面地指着一方凉亭说道。 在得知了谭府大管事武勇的新境界之后,另外两人明显变得更殷勤了,要说他们之前没别的想法,自然是不可能,但谭易交了底,不论他们有什么心思,都只能熄灭。 无非是换了个人在头上骑着,有什么差别?多少还能喝口汤嘛。 只有林守像个没事人一样抿了口茶,感觉淡出个鸟来。 此时,那几个修行者已在亭外站定,谭易终于亮出了獠牙:“林先生,老朽最近听闻一事。说那逆贼刘坤元家产被抄没之后,县衙意欲变卖一些镇内产业。” “确有此事。”林守说道。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李桃开口道:“我们几人都是几日前才得了消息,不知林先生是如何知晓的啊?” 林守仿佛毫无所觉,语气平和地说道:“几位是如何知晓,林某便是如何知晓的嘛。” 谭易的脸色却微微转冷:“可是衙门里有人说,那些产业之中,有一部分被划到了一个神秘人物的名下,只等付讫钱款就能交割,你连此事也知晓么?” 本来今日的局势应当是三对一,可谭易的实力远超众人预料,于是另外两人便不愿参与,只想坐山观虎斗。 此时,他们也看向林守,想看看这年轻的账房要如何推诿,是装作不知来搪塞,还是将那部分产业让出来。 不过林守没兴趣绕弯子,只想在今日将所有话说清楚,灭了他们的非分之想,省的过几日交割资产时横生波折,便直言道:“那所谓的神秘人物便是在下。” 第八十七章 他们很好说话的 听了林守的话,谭易明显有那么片刻的错愕,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直白,换个老谋深算者,甚至可能会出言误导,来为自己斡旋出有利条件才对。 但他马上就感到心中一喜,这恰恰说明了,眼前之人的确稚嫩,并无多少经历,所以才会如此莽撞。 “林先生。” 他恢复了之前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有件事情,作为老一辈,我可要与你说道说道。” “所谓皇权不下乡,咱们这地方,虽处县衙管辖范围之内,但平日事务决断,还得看当地士绅,为何?” 谭易的语气里全是教训意味,“盖因两个问题,钱、人,拥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力,才能守得住一方平安。所以林守,我不管那镇凶司的官差与你有何渊源,在三侠镇里,哪怕王县令来了,那也得顾虑我们这些人的想法!” 当然这话有一定的水分。 他说到后面几句,变得声色俱厉,向林守施压,但转眼间又缓和下来:“刘坤元留下的产业很多,你全吞下也守不住。老朽的意思是,不如拿出来,大家再好生商议一番如何安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守看了李桃和王虎耳一眼,笑了笑:“你们也如此认为?” 李桃乐呵呵地说道:“有生意大家一起做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商量,好商量。” 话这样说,他其实巴不得两人打起来,好叫自己看看那武勇是不是真到了一境圆满。 王虎耳沉默不语,只低头喝茶。 林守对后面这人的态度更感兴趣,自己现在明面上是弱势方,不说话的意思可不是默认,而是不帮谭易。 仔细观察,此人天庭宽阔,下颌浑圆,面相稳重,乃三人中相对最为年轻的,应当还不到半百年纪,另外两个都是垂垂老者。 林守不去逼他表态,只说道:“那日,徐县丞亲至共济堂,将卷册交予我查看,并嘱咐我挑选商铺地皮,只要求三月后凑齐款项便可交割,谭公,你若有意见,何不找县丞大人诉,跑来问林某是什么意思?” 谭易有些愠怒,若不是之前夜闯刘府之事,让他察觉到眼前小辈似乎与镇凶司有些关系,他才不会如此好言想劝,但对方如此不识趣,偏是不吃敬酒,如此,只能上罚酒了。 “林守啊,你要知道,这世上万事错综复杂,并非表面上这般简单,一个人能在何处产生怎样的影响,需要考量许多方面,但有一点,得量力。” 他站起了身,背对众人,面相凉亭外侧。 “那刘坤元,当初有薛浪在身旁,传说又认识衙门里的什么人物,周围田产许多,镇中商铺不少,家财万贯,在咱们镇上风光无两。” “可现在呢?不过是个流亡在外的逃犯。” 谭易显然并不知道刘坤元已经死了,“我问你,原因是什么?” 假作随从侍立在停外的沈虚差点都憋不住了,看向林守,只见他依然云淡风轻,十分耐心地说道:“因为沾上了平生会?” “然也。” 谭易双掌一拍,“这人呐,得有自知之明,如果去招惹自己无法承受的事物,是要遭殃的。你看看,一旦和平生会绑定在一处,他认识的人还会来保他么?” 林守也有点想笑:“谭公的意思是,若是在镇上与你为敌,我所认识的人也帮不了我?” 谭易微微抬起无须的下巴:“我不管你在徐县丞那使了多少银子,但是在三侠镇,光有银子没用,你要做事,就不可能绕开我等,哪怕是镇凶司那位段姓官长也不好胡乱插手。” 那个叫武勇的修行者目光森然,展露出一身的气势,确实是一境圆满不假。 林守没有起身,目光扫向另外二人:“你们可有说法?” 李桃自然当先站队:“自然以谭公说得为准。” 王虎耳却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谭公说话,王某不敢有异议。” 这就有点把自己摘出去的意思了,好像是在暗示:我想有异议,只是不敢。 林守说道:“那么,按谭公的意思,我应当如何?” “还需要老朽点破么?把那些产业让出来,咱们商议着按能力买受,日后尚且能和睦相处。”谭易已经图穷匕见。 林守笑了笑:“林某又不是划了所有产业,剩下的田地商铺尚有不少,谭公何必咄咄逼人?” 谭易见他似乎示弱,进而说道:“你选的那些,都是能生钱,地段好的,我看,你留下那胭脂铺和东头的几间仓房便是,你觉得呢?” “我不同意。”林守语气随意的仿佛是在说今天不饿不想吃饭。 “咳咳咳——” 一旁的李桃呛了口水,他没想到能听到如此干脆的拒绝。 谭易更是目中含怒,向武勇使了个眼色,想叫他上前震慑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然而这个一境圆满的修行者却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此间的情况。 他心中的愠怒更深了些,刚要发作,却感觉到脖颈间一片冰凉,目光低垂,只见一条漆黑中隐隐泛着赤红光泽的蛇正趴在领口,嘶嘶地吐着信子。 “啊——” 谭易惊叫一声,只觉得气血消散,脑中一片空白,魂不附体。 林守坐在原位没挪窝:“谭公、李公,还有王东家,咱们都是生意人,没必要舞刀弄枪的嘛,以和为贵,和气才能生财,您说是不是?” “武勇!武勇!”谭易哪有功夫理他,只惊慌地呼唤自己手下的修行者,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林守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别大呼小叫,小青就不会咬你的。” 他将茶杯放回石桌之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下摆,又走到谭易身旁,将小青提回手上。 “我只说一件事,钱,我出得起,人,我有,修行境界,我自己就是二境。” 说话间,林守将对着坚硬的石桌轻轻一敲,仿佛没使力气,它却哗地裂成两半,茶具杯盏纷纷落下,摔成了一地碎片。 “这件事,你若好生与我谈,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但你不客气在先,那么就没得商量,若不服,就请自行去找徐县丞吧。” 说完,他不顾其他人脸色,招呼一声,带着沈虚一齐离去。 没有任何人敢阻拦。 见他走远,谭易恼羞成怒地看向武勇:“你方才为何不做声!” 后者连忙解释:“他带来的那人修为深不可测,只被瞥一眼,我就动弹不得。” 李桃和王虎耳带来的修行者纷纷出言附和,在浑身杀气的沈虚面前,他们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谭易颓然坐回孤零零的石凳上,他回想之前镇凶司闯入刘府的夜晚,那时候众人虽已知道这人不是个普通账房,却没想到他如此恐怖,不仅有钱,甚至自己就是个二境修行者。 “可,他究竟哪来的底蕴……” 刚才站队过早的李桃也有些不安:“会不会是什么豪族子弟?” “豪族子弟跑来个三侠镇干什么?!”谭易瞪了他一眼。 少言寡语的王虎耳站起身:“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先告辞了。” 三人都知道,大局已定,光凭那二境修为便能推断,徐经义先将资产给林守挑选,并非因为收了好处,而是冲着他的修行境界。 …… 共济堂。 宋小婉放下手上书,抬头看向跨入门槛的两人:“谈的还顺利吗?” 林守笑道:“很顺利,咱们预订的那些铺子都能买下,谭公他们都很好说话,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第八十八章 资产到手 到了买受刘坤元遗留资产的日子,县衙提前通知了三侠镇众人时间,只等去城里交割。 照理说,这等抄没的资产应当是由当地官府组织拍卖,然而三侠镇毕竟只是个镇,有资格和财力的人屈指可数,说白了也就那三人,外加一个林守,所以便省了拍卖的程序,原则上由众人自主商议。 但商议的结果也很清楚了,林守挑选了自己所需的所有铺面地皮,剩下的如何分配,他无所谓。 到了午后,他是第一个到的,之前见过的差役牛大胆引他入内,本次是在二堂,也就是办公之所。 “林守啊,你与本官说说,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王恪礼刚一见他就即立即问道,“我遣人去周边村镇问过了,你猜怎么着?” 林守笑道:“我猜不出。” “他们一听共济堂的名字,都是感恩戴德,满口称颂。” 见到治下安稳,王恪礼也很是满意,“实不相瞒,本官并未期待你能做到如此程度,啧,你还没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林守说道:“只要为百姓排忧解难,他们自会记在心间,我是个生意人,讲究的是一个互惠互利,王大人待我不薄,自然要有所回馈。” “哈哈哈哈。” 王恪礼仰身大笑,“好,好好,以后三侠镇就劳烦你费心了,来人,叫经义过来,将一应房契地契也取来。” 不多时,徐经义满面笑容地进屋,尽管不清楚林守究竟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既让周边百姓威服,又凑够了钱,但他无所谓,反正自己押宝压对了。 古往今来,修行者以超凡之力从微末崛起的例子不少,当时听过林守的事迹,就知道他与三侠镇里那些腐朽豪绅不同,定能成事,不过仍没想到能超越自己预期如此之多。 原本他还想着,如果林守来不及凑钱,他可以牵个线,介绍他去县城中的钱庄贷些银两,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不过王恪礼和徐经义二人必定想不到,看似云淡风轻的林守,在交付钱款的时候心里却在滴血。 尽管只是资产的不同存储方式,但现金溜出去就是令人难受。 最后点清钱物,签字画押之后便交割完成,这时候,那几个镇中富户甚至都还没来。 将一大串钥匙和契约书收入容锁,林守与两位县官反复作别,终于是离开了县衙。 回到共济堂之后,众人包括小青都叽叽喳喳地围过来。 “西街的糕点铺、胭脂铺都是我们的啦?” “还有东坊的茶馆酒楼?” “镇外的那几亩田地还有库房?” “嘶?” 林守豪横地把契约往桌上一拍。 “都是咱们的啦。” “噢!!! 顾怜出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道家宗门,像他这种人这种人生来就锦衣玉食,什么也不需要做,便有最好的功法、灵药、法器、咒符送到手里。 但是来了共济堂,他终于体会到了自己挣钱的感觉,只是有些奇怪,他也不知道究竟干了什么,感觉无非就是抓了几个缉凶令上的凶徒,除了几条精怪几只妖,突然就多了好些实打实的资产。 这是一种朦胧的主观感受,实际上,这些时日以来,他还是观察出了不少门道,甚至有些佩服。 当初在无剑观里,他处于所有关系的最中心,自然能为所欲为,但平心而论,他也知道,若是抛却身份,独自跑到一个偏僻小镇来创业,恐怕也就只能出卖自身武力,赚取些无根的浮财,处理不了这许多关系。 不论如何,共济堂一整日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里, …… 处理刘坤元产业的事花了近半个月时间,毕竟清点资产,策划用途都不是小事,那些胭脂糕点铺子都按原先的用途经营,林守只将原先的掌柜伙计都招了回来。 对于那些人来讲,不过是东家换了个人,只要还能继续做工挣钱养家,谁也不会有意见。 还有些闲置的空地,则租给了有意向的镇民,他们自行经营,盈亏自负,林守乐得清闲,这些产业加起来,每个月满打满算也有几百两银子,不多,胜在稳定。 好不容易做完手头事件,林守终于得闲考虑自己的修行一事。 如今他突破二境,罡气稳固,可以开始寻摸下一个阶段的灵药,只是随着数量种类增加,计算量就更大,花了好几日都还没有完全算好,毕竟中间还要夹杂着处理周边百姓的事务。 自从他在耆老会三人面前发难,让他们噤若寒蝉之后,共济堂就正式走到了台前,十村八店的百姓都知道,若有困难,可以去找林先生,他会公正地处理事情,并且不要求钱财。 于是时常出现这样的场景。 “……所以那个张麻子就趁着我去省亲这半个月,把那院墙往我家巷道边强垒了两尺,这下子,人都不过去了,每次我出门,都得绕一大圈,家里还有老人,腿脚也不利索。” 面前是老实巴交的镇中百姓,说话絮絮叨叨,半天也没个完。 林守耐心地等他说完之后,才站起来,揽着对方的上臂,带他从后院往外走。 “别急,事情我已经听明白了,你先回去,我会找人去和张顺谈谈,这件事情他的确有过错。” 来请托的男人千恩万谢,递上了两条自己腌的腊肉,对林守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他最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反过来,对于那种面皮很厚,明明是有求于人还一脸蛮横的人,林守并不会接待。 人走了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始终跟在身后的吴甲,自从这人证实了自己的能力之后,就得到了更大的责任和更高的工钱,每次有人找来,都随侍左右,大部分事情都是由他出面去办。 “你听到了吧,跟西二街那个麻脸的张顺聊聊,于情于理,将自己院墙挡住过道都是不应该的,你告诉他,十日之内必须拆除,如果有意见,叫他来找我。” 吴甲笑道:“他哪里敢。东家,那我先去了。” “去吧,诶,等等。” 林守把刚跨出门半步的吴甲喊回来,“叫你从村里再带十来个精壮小伙,怎么还没动静?” “大概明日就到了。” 林守说道:“一定要遵从他们自身的意愿,不可强行抓壮丁。” “东家,说句心里话,您把大伙从山里带出来,大伙都当您是恩人。”吴甲很少一次性说这么长一句话。 林守点点头:“去吧。” 这边事情刚了,他甚至来不及喝口水,门外走进了个头戴斗笠的人影,只瞥一眼就知道,这是个修行者,稍微算了算,便清楚他有一境圆满的修为,离二境都不远。 一进门,那人就低声说道:“劳驾,我找林先生。” 第八十九章 威明宗 林守打量了此人一眼,身上的衣衫看似破旧,但并非粗制麻布,应当是棉织品,腰上挎一柄刀,装在鞘中看不出材料。 不过此刻沈虚正在店里,他心中有底,于是直说道:“我便是。” 那人仿佛吃了一惊,微微抬起头,展露出斗笠下的面容,是个棱角分明,胡子拉碴的男人,岁数和沈虚差不太多,一双眼睛很是无神。 这种感觉林守说不太清,此人眼中的无神和肾虚的感觉不同,凭直觉来说,更像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他猜测这事情恐怕与镇里邻居间的小摩擦不同。 那人开口刚要说话,忽然又闭了嘴,犹豫片刻之后说道:“请恕在下冒昧,能否找个无人之处说话?” 林守微微一笑:“里边请。” 两人走到后院角落里的一间屋子,这是他如今接见客人的处所,平时若有人来,吴甲就会带人到里面去等候。 进了屋,关上门,那人抱拳,微微躬身道:“无端上门叨扰,请林先生见谅。” 林守见此人谈吐穿着,便觉他应当是出自富贵家庭,只是不知遭遇了何时,导致有些狼狈。 “敢问足下尊名?” “对不住,在下胥连之,平水乡人士。”那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守皱起了眉头:“平水乡,姓胥?” 胥连之的声音中已经有些明显的痛楚:“没错,在下正是威明宗上下百余口,唯独苟活于世的人。” 林守直接开始算。 威明宗尚有门人存世的概率。 九成八。 他却没有就此放弃疑问,毕竟涉及一桩灭门惨案,其中的关系恐怕不小,于是又问道:“无意冒犯,敢问胥兄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胥连之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我还是从头道来吧。林先生可知,我威明宗是做何等营生的?” 林守答道:“保百姓周全。” 这属于比较吹捧的说法,难听的说,也可以是收保护费,当然,这个保护费交了是真能得到保护。 胥连之苦笑了一声,也不多说,只点头道:“没错,当初我们的生意涵盖三镇六乡,几乎是县域的半数范围都有涉足。说来也巧,其中有一单,就涉及贵铺宋老掌柜。” 林守微微垂低目光:“是。” 当初老掌柜遇袭,车马上便是插了威明宗的旌旗,却仍是没能保住性命。 胥连之说道:“我们宗门不大,手上有刀的,虽不过四五十人,修行者也刚过双手之数……” 严格来讲,这种规模的组织,并不能称为宗门,只是他们这种业务自然要叫人信任,所以扯个大旗假装自己财大气粗,算是一点营销伎俩。 “……尽管如此,从我祖父那代起,就一直秉承着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原则。” 林守点点头,他也是这般想法,收了钱就要办事,做生意最讲究的是诚信。 胥连之继续说道:“老掌柜遇害之后,家父深感自责,便托了关系,找道上人四处打听是何人做下此事,可过了数月,竟然一直没有进展,我们只好先赔偿了镇外庙里的灭灯和尚一笔银钱。” 林守了然,当初并非是这威明宗认怂,而是压根找不到元凶。 “敢问胥兄,贵宗当初在这高阳县域,也算是说一不二了吧,你们若要打听,竟能打听不到么?” 胥连之应道:“正是如此,我们也当时也惊奇异常,但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幕后元凶,许久之后,才终于摸到些许线索,也引来了杀身之祸。” 林守说道:“你们查到了八里山去?” “你,你怎么知道!”胥连之十分震惊。 林守往后仰倒,靠在椅背上说道:“胥兄可曾听闻今日八里山有何事发生?” “自然是平生会,寻常百姓或许不清楚内情,但江湖上有些手段之人都略有耳闻,只不直到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胥连之的语速极快,显然内心还没有平复,他恐怕没想到眼前之人能直接点明关键所在。 林守说道:“我已明白了,你们查到,害死老掌柜的幕后黑手与平生会有关,于是遭到灭口,对吧?” “先生神机妙算。” 作为胥连之的视角,当然感觉神异非常,殊不知,眼前这人早已知道害死老掌柜的凶手是谁,甚至他自己就去过八里山之中。 林守笑了笑:“那么,胥兄来找我,所为何事?” 胥连之立即接道:“想请先生替我报仇。” 这让林守都有些没想到:“不瞒胥兄,在下修为不过二境,岂能与平生会为敌?” “这……我听闻附近百姓都在传送先生的名字。” 对方有些吞吞吐吐。 林守心知,这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想要与平生会作对,正常人也不会跑到个镇里找人,但没了根基,实在是无法跟更高层的势力搭上线,便只能跟着名声来找自己。 他又问道:“你还没说,当初是如何活下来的?” 胥连之有气无力地说道:“当日我正在县城采买一批灵药,这才逃过一劫,几月来都不敢露面,怕被发现,一并灭了口,连报仇的机会也失去了。” 林守算了算他话中的细节,一一都能对上,真实性得到了一定保障,然后他起身说道:“贵宗当初修为最高者,境界几何?” “二境中。” 胥连之见他又问起细节,赶紧补充道,“另有一境修行者十三人,加上我在内。还有三十六名门人,皆有武艺傍身,但未贯通气脉。” 林守暗暗点头,他心中有一个想法。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灭灯想要个强有力的修行者坐镇,胥连之亡命江湖,又快到二境,正好是个合适的人选,若答应他的要求,说不定能将此人收入麾下。 他站起来说道:“你想报仇,对象是平生会的人,此事能办,但急不得。” 胥连之一看事情有门,赶紧躬身拜倒:“若林先生能助在下一臂之力,上刀山下火海,连之在所不辞。” 林守想了想,当日在镇内截杀自己的平生会杀手,境界最高的就是那三境的章有为,不过凭他,哪怕带上众多人,想要屠杀威明宗满门恐怕也做不到。 因为灭门不是杀一人两人,需要有控制所有被害人无法四散逃脱的能力,三境修为有些勉强,除非带了大量的人手,即便如此也可能有漏网之鱼。 不过林守想起当日高亮在墓穴中所说,有个神秘的大人物偶尔会去八里山,这事儿说不定与那人有关。 为了印证猜想,他赶紧拨动算盘。 威明宗灭门案元凶并非章有为的概率。 六成七。 这个问题过于似是而非,给个六成左右已经足够证明,这也是林守在使用算盘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规律。 他转过身对胥连之说道:“平生会势大根深,凭你我二人,想要将其尽数……” “只需诛灭元凶,血债血偿。”对方很是急迫。 林守的话被打断也不生气,点头道:“那么,咱们得先确定,那人究竟是谁。” “如何确定?” “跟我来,咱们去一趟县城。” 第九十章 报仇雪恨 “林先生,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胥连之跟着林守牵马来到镇外。 “县城啊。” “凶手在县城之中?” “不,是去县城找凶手的线索。”说着,林守已经翻身上马。 胥连之还是很疑惑,想要调查,无论是去威明宗遗址,或者是去八里山都合理,去县城干什么,他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林守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先去镇凶司拿卷宗来看看。” 望着逐渐远离的背影,胥连之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数月来,他四处奔波求人,同时还要隐藏身份,遭遇了不少冷眼甚至是喝骂,也就是他早已有了不少江湖阅历,若是再年轻个几岁,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然而就算苦苦支撑如此之久,他的心情也渐渐变得绝望,今日听到附近乡民都将共济堂传成了排忧解难的活神仙,才终于决心来碰碰运气。 他没想到,一碰就碰了个大的。 如果真能进镇凶司查看卷宗,肯定不是一般人,有这等人物在,或许真能帮自己报了大仇。 来到镇凶司衙门口,林守请人进去通报,胥连之站在一旁,心中有些忐忑,哪怕如过去的威明宗,在高阳县的半数范围都有影响,却依然不是想进这衙门就能进的。 两人等了不过片刻工夫,赵芦凡就走了出来:“林先生,请随我来。” 胥连之惊奇地想到:还真能进。 经过熟悉的廊道,几人来到了段承恩办公的处所。 “段兄,好久不见了。” 段承恩嗔道:“老弟,我听说前几天你去县衙了?也不说一声,我还说带你去尝尝喜来楼的烧野鸡呢。” 林守只笑道:“没办法,接了刘坤元的产业,总得盘一盘,不得闲呀。” “那也是。” 段承恩这才想起来,去县衙是为了那档子事,“既然如此,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 “想查一档卷宗。” “哦?你先说说,是哪一档。” “威明宗灭门一案。” 段承恩挑了挑眉:“这……” 在一旁始终没敢吱声的胥连之心顿时嘭嘭地跳了起来,从刚才起他就发现了眼前这姓段的是一名百卫,本身地位不低,加上要看的又是涉及到平生会的案子,就算两人看起来相熟,也不一定就能成。 果不其然,段承恩沉吟了片刻说道:“那卷宗有些特别,我得请示赵千卫。” 胥连之心中叹息,要劳动千卫这等高阳县一等一的大官,能看到那卷宗才有鬼了。 然而没想到,只过了一会,段承恩就回来说道:“喏,千卫说事情已经过了,便叫我直接将东西给提了出来,不能带走啊。” 说着,他将一摞卷册放在了桌上。 一旁的胥连之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能带走是小问题,关键是那千卫居然答应了下来,而且还主动让人将卷宗提到了外面。 “胥兄,过来看啊。” “胥?” 段承恩听到这个姓氏,再联系林要查看的卷宗,他顿时明白了大半,“你是威明宗的人?” “回官长,是。” “想不到啊想不到,平生会手下竟然有活口。” 面对镇凶司的百卫,胥连之有些拘谨:“当日我在县城之中,所以才留下了性命,苟活于世,如今只想报仇雪恨!” 听到报仇,段承恩叹息了一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胥连之有些不解,林守将一卷摊开的册子推过来:“你看看吧。” 前者接过东西,另外两人也一起凑过来。 上面记录了当初镇凶司调查此案的结果。 事发之时,镇凶司并未过多重视,毕竟是江湖宗门,不伤及平民百姓,当时以仇杀草草结案,甚至没怎么调查过凶手是何人。 此案被重提是在八里山事件之后,因为出了平生会,当时这桩并未判断出凶手为何人的悬案又再次有人提起。 原因也很简单,能够悄无声息的屠灭威明宗,平生会的确有这个实力。 为了寻找更多的线索,有百卫亲自带队深入了调查,当时还把平水乡附近的江湖人士搅得心惊胆战。 段承恩啧了两声,说道:“第二次调查还是有进展的,我们确定了,威明宗案的主犯多数都已伏诛,比如那个修弓术的章有为,他是参与了的。” “但是我们根据现场的痕迹,判断应当还有一个境界更高的剑客或者刀客,被收押的冯木不肯交代是何人。” 他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不过当时镇守大人尚在,便联络了镇凶总司,结合平生会近几年在附近州府的活动痕迹,推断出应当是平生会之中,那个诨号千杀将的石蛮。” 林守问道:“那是何人?” 段承恩没回答,胥连之先颤声道:“石蛮?!”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神之中尽是绝望。 段承恩无奈道:“近几年,此人主要在咱们祁南道迎、云、黄、绣四周活动,虽然境界不高,但往往现身一次便消失无踪,狡猾异常。” 林守放松道:“境界不高,那就好说嘛。” “四境。”胥连之闷闷地说了一句。 林守有些无言以对,你一个二境的管这叫境界不高? 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段承恩补充道:“在平生会有名有姓的人里,四境真不高了。” 又聊了一会案情,林守问道:“最近咱们这儿还有平生会的活动吗?” 段承恩摇头道:“没有,别说高阳,就是整个迎州都没有,不过,哎,不能多说,反正你不必担忧,最近他们应当不会在附近出现了。” “那段兄,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咱们再聚。” “我送你。” “留步留步。” 离开镇凶司,胥连之的情绪很低落,虽说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的确有四境的修行者参与,还是让他备受打击,这个仇,难报。 林守停下脚步,转到他面前说道:“胥兄,你怎么想?” 对方木然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林守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晃了好几下,抬高了音量声道:“你怎么回事?听到敌人是那个什么千杀将就怕了?你们威明宗上下八口人的血仇就不报了?!怕能解决问题么。” “我,我没有。”胥连之被晃得清醒了些,但还是不知所措。 林守稍稍收敛了语气:“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要报仇,哪怕以命换命,都得到四境,最少三境圆满,现在宗门没了,钱财、人、灵药都没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胥连之的绝望正是来自于毫无头绪的现状。 但是他心中茫然,有人却清醒得很。 “那么,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林守看着他,一改方才的严厉,温和地说道。 第九十一章 传功 “生意?” 胥连之奇怪地抬起头,“什么生意?” 林守将他拉到镇凶司远处的茶摊,要了一壶茶,给两人各自倒了一碗,随后才说道:“我呢,手上有些产业,打算做一点小生意,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你呢,需要一个落脚之处,还有用来提升境界报仇雪恨的银钱,咱们各取所需,不是刚好么?” 胥连之张了张嘴,心里很是怀疑。 林守的说法是没错,但他们这两人里,一个二境初,一个一境后,先要扩张生意,又要用收益来修行,等赚够钱并且修到四境,那得猴年马月去了? 况且,他们能修行,那个石蛮也能修行,等自己修到四境,对方说不定都五境六境了。 他正在极力说服自己相信这位林先生,林先生本人却还没说完。 “胥兄,你思考一个问题。曾经的你,是威明宗本家,一境圆满的修行者,在这左近乡镇都是有头有脸。” “但是现在,威明宗没了,你什么也不是。” 林守的眼神犀利而直接,像两柄刀子一样插向对面,“你也去求过以前认识的人了,他们还理你么?” 胥连之的脸色惨白,仿佛想起了数月来磕头求人的回忆。 “跟我合作是你唯一的选择,起码我能给你个地方安身立命,要报仇也得徐徐图之,对吧?” 林守还在进一步地对眼前人的心理防线发起进攻,“况且我还有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什么条件?” “我能帮你报仇。三年之内,我会助你亲手杀了石蛮,如何?” “你?”胥连之不是故意看不起他,但换谁来都得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林守笑了笑,开始灌鸡汤:“一年前,我只是个药铺账房,不会练武,没有修为,这事儿你可以去三侠镇找人打听。但是现在,我拥有二境上的修为,镇中商铺十余间,薄田几亩,还有镇边的地皮,每月稳定收入上千两。” 把采药和商铺租金结合起来,确实有这个数。 胥连之的喉结动了动,暂时没有说话。 林守开始画饼:“我计划,在未来一年之内,将生意做到县城,达到月收入白银三千两;最多三年,在整个州府都有影响力,收入要直逼三万两,到了那个时候,别说你我,就是门人徒众都有用之不竭的修行资源……” 他暂停下来,喝了口茶润嗓子,然后继续高谈阔论,从业务内容讲到业务模式,产业结构,区位优势,都是穿越前考证时背过的知识点,结合现实拿出来讲,很是唬人。 到后来,胥连之越听越觉得有戏,甚至主动帮忙添茶倒水,转眼就过了半个时辰。 “林先生,您需要胥某做什么?” 林守微微一笑:“我要你的功法。” 不论是江湖还是庙堂,传功是很严肃的事情,随便什么人,一来就说要学,那是犯忌讳的。 他并非是看重威明宗的功法,而是需要尽快培养出一批有基础修为的人,而自己的断魄往生刀不能外传,否则就是坑害沈虚,所以他得找到另一门路子不是非常野的功法,最好还能有人从旁辅导。 胥连之的出现就好像极度困倦时的那个枕头。 林守见对方犹豫,继续劝道:“无意冒犯,林某只想问一句,胥兄想让家传的功法就此断绝传承么?” 这话立即触动了胥连之,威明宗只剩他一人,若是继续保守下去,不肯轻易传人,还真有可能断了传承,若是能在共济堂以另一种形势延续下去,或许也不错。 “那么,就依先生所言,只要能让胥某有机会报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 林守大喜过望,领着他赶回三侠镇,找到了吴甲。 “这位是胥连之胥兄弟,一境圆满的修行者,以后也是咱们共济堂的人。” 听说他是修行者,吴甲赶忙郑重地抱了抱拳。 林守又说道:“这是吴甲,我最重要的助手,平日有何需求都可以找他。” 此言是点名两人地位,胥连之毕竟是新来的,就算是修行者,那也不能仗着修为欺压老人。 刚见面的两人客套几句,算是认识了。 林守又说道:“老吴,你即日回村里,再找一批身体结实的年轻小伙子,越多越好,把他们带出来,我要请胥兄教他们修行,也包括你。” 听到修行,吴甲的眼睛一亮,他自己当然也对修行者的手段十分眼热,只是东家之前没说,他也不敢多问,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林守又说道:“不过你挑人的时候也要记得,安顿好那些人的家小,如果有老人需要奉养无法脱身的,就不要把人带出来。” “记下了。”吴甲赶忙称是。 林守掏出几钱银子递过去:“你带胥兄去买些日常用品,找好住处,然后再动身回村。” “是。” 两人离去前,胥连之又是千恩万谢。 林守目送二人走远,自己才走入共济堂,在心里盘算着后面的计划。 有了助力,他打算让吴甲多带些无名山村里的年轻人出来,让胥连之看看,适合修行的就留下,由他教学,不适合的则由吴甲管着,毕竟这山村的人非常团结,比从街上找些小瘪三来要靠谱。 养这些人对林守来说不成问题,吃喝以及补贴家用的都是小钱,他随便就能负担。跟着修行的,谁先贯通气脉,谁就出来做事,按目前的计划,以后事情不会少。 迈入大门,又看到宋小婉在对着木人认穴,林守笑道:“掌柜的,你的行医册,什么时候去考?” 在没有火车飞机的时代,从县里去州府并非小事,需要提前计划。 宋小婉说道:“我觉得……大概两个月之后吧。” 林守点点头,在心里默默安排出时间,随后问道:“那咱们把共济堂翻修一下吧,正门大堂留给你坐诊,我跟邻居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隔壁盘下来,扩建后院给我用。” “你决定就行啦。”宋小婉有些开心,因为这说明他相信自己必定能够考过。 林守又将事情给离九交代一下,小狸猫妖认真地记下来。 见这个动作,林守忽然想起来,走入自己房中拿出账本,将欠胥连之的一颗人头记录下来,当然还要观察他替自己训练武夫的效果。 不出几日,吴甲走进共济堂。 “林先生,胥连之已经选好了适合修行的人,您去看看吗?” 第九十二章 王虎耳 林守将无名山村的众人安顿在了镇东几间空闲的库房里。 又叫来吴甲:“你去找离九支一百两银子,在这地方起几间屋舍供大家居住。” 然后又跟胥连之一起来到选拔出适合修行的人面前,打眼一望,有七人。 “你们都见过我,不必多说了,从今天起,各位都要跟随这位胥管事学习修行的法门。”林守开门见山的说道。 胥连之脑袋一歪,我成管事了? 其他人当初在山村里就见过林守的手段,出手阔绰的刘坤元被他治的服服帖帖,而且当初身边还跟了个一手就能扇飞十数人的漂亮姑娘,如今更是成了自己东家,都敬畏不已。 在听到他们这些山中匹夫都能成为修行者之后,心中则更是兴奋。 林守等他们稍稍安静下来,又往前站了几步。 “但是我丑话要说在前面。第一,你们聚集在此,不准仗势欺人,作奸犯科;第二不准私自殴斗;第三,服从胥管事的安排,要刻苦修行,不准偷奸耍滑。这是最基本的三点。” 说话时,他冷着脸,眼神扫过每个人,用修行者的气势去压迫他们。 “现在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好生琢磨胥管事所传的功法,第一个贯通气脉者,赏银二百两。” 百两!! 几人兴奋无比。 这个数字对于偏僻山村里的人来说太过震撼了。要知道,当初刘坤元为了给自己留后路,每月出五十两银子,那可是分给一村的人,而这就足够让所有人冒着风险藏匿他。 现在这百两银子,一次性付给一个人,对他们的诱惑太大了。 见到几人眼中的渴望,林守暗自点头,果然说得再多,都不如银子好使。 给学徒们画了饼,他又把胥连之带到一旁:“胥兄,临时给你封了个管事,以后他们几人,还有其他带来的人就劳烦你管教了,不适合修行的,也可以教些拳脚功夫。” “胥某必当竭尽所能。” “至于这工钱呢,我有两种方案,其一,我现在就给你按管事的身价开高薪,以后只按年限增长,其二,现在你只按当前出力的量拿比较少的工钱,以后如果管理之人更多,则按工作量调整。你选哪一种。” 胥连之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意:“东家,我能选第二种吗?” 林守笑道:“骗不到你啊。” 以后,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需要胥连之教授功法或是一般武艺的人都不会少,如果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以后他的薪酬不会低。 招人果然是费钱,这几天光是解决衣食住行就花了不少银子出去,但未来带来肯定是要能带来收益的,毕竟他不是冤大头,给什么人发多少钱,要的就是让这人赚回更多的钱。 回到共济堂,算了算日子,感觉应当差不多了,他拨动算盘。 今日王虎耳出现在店里的概率。 七成六。 这个概率他连着算了好些天,此时终于有了变化。 林守安坐不动,吩咐离九泡了茶,等客上门。 没过多久,天庭饱满的王东家就出现在了门口。 “林先生,王某冒昧来访,还请赎罪赎罪啊。” “客气了,快请进。” 林守将他领进了后院角落,自己见客的房间,坐定之后开口道:“王东家亲自跑一趟,所为何事啊?” “如今三侠镇格局已定,谭易李桃老迈昏庸,不堪大用,在王某心中,唯有林先生有魄力,有胆识,此来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先生可有意愿与王某联手?” 王虎耳直来直去,开门见山地说道,连一丝委婉转圜的余地都不留,这是因为他知道,林守与谭易的关系早已闹僵,绝对不可能缓和,并且那老头子根本无力抗衡,已经算是靠边站了。 而李桃本身实力就不行,且性格软弱,是棵墙头草,不足为虑,更不足与谋,所以直接讲来,相信林守不会拒绝。 “王掌柜言重了吧,大家都是生意人,又不会打打杀杀的。” 林守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几乎完全赞同,但要先拉扯。 王虎耳笑道道:“市场就像一张烧饼,人人都想吃上一口,别人吃得多,你我就吃得少,相信林先生明白这个道理。” “王东家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是这样的,镇里的王记货行,林先生可知道?” 林守笑了笑:“自然,我时常上货行里租赁马匹。” “哈哈哈当真是巧了,在另一头,还有一家谭记货行,不用说,先生应当也知晓,那是谁的。” “你想把他挤走?” “能办成否?” 林守没有急着开口。 货行这东西,就是类似于快递,只是不太快。毕竟邮驿只能官用,而民间百姓偶尔也有送货送信的需求,在三侠镇这种小地方,货行也兼了车马行的职责,可以货运,像林守这样租赁马匹的反倒不多,因为大部分人不会骑。 想了一会,他缓声说道:“王东家,你打算如何合作?” “不满你说,如今我这货行,范围只能涵邻近的几个县,再远的话,就担心遇到劫匪精怪拦路了。” 林守笑道:“所以你是想叫我出力,护佑车马队出行?” 王虎耳笑道:“只需派上次那个随从跟车就行了,何必劳动您亲自出手。” 林守嘴角一抽,四境修行者给你当保镖,脸真大啊。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又问道:“那么我能得到什么呢?” “一趟车,我可分出半数利润,林先生,如果未出方才那些地界,王某可是纯亏本啊,这只不过是表达个诚意,后面可以再加深其它合作嘛。” 听到他的条件,林守差点笑出声来,起身道:“请王东家移步,随我来。” 两人同行,来到了东头,林守刚安顿下无名山村众人的场地,此时胥连之已经在给众人传授修行法门。 “王东家你看,这些,都是我在培养的修行者。” 话说得有些随意,但王虎耳的眼皮连跳了好几下。 在一座镇里培养这么多修行者,野心必定小不了。 像他,或者气他几个乡绅府上也有修行者,花些代价,同样能培养,但一来业务规模不到,没必要这么做,二来周期长,开销大,说实话,没这魄力,也找不到愿意传授功法且来路明确的人。 但是还没完,林守又带着他前往不远处的另一片场地,有不少从山中带出来的劳力正在搭建屋舍,清理地皮。 “王东家,这都是我新近招来的人手,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并没有着眼于镇上。” 林守说道:“不过呢,合作也不是不行,但必须得把眼界打开,不知王东家是否有意仔细聊聊?” 第九十三章 货行 两个时辰。 从镇东的场地回来之后,林守和王虎耳已经谈了整整两个时辰,从午后一直说道太阳快落山,离九刚开始还一次次进来倒茶,后面索性直接将茶壶放到屋里,时不时来添一壶就行。 “……招,必须得招人,要走出县域,就得有足够的人手。林先生,东边那几块空地,我建议建成武馆,到时候别说养几十个家丁护院,哪怕上百都不成问题。” 林守刚开始不过是画饼,但王虎耳也是生意人,比那胥连之思路还要清晰,略加引导,他自己就噌噌地将饼一圈又一圈地往外扩。 不过武馆这个提议不错,本来就要教授吴甲带来的人练武或者修行,挂个招牌出来,也能先建立名气,以后扩展业务会更方便。 林守越想越觉得不错,暗道这人的确是个可用之才。 “王东家,未来的事可以先不急,咱们来谈谈,现在各自应当拿出什么筹码来。” 王虎耳干咳一声,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兴奋。主要原因是,原先能与他在一个层次的,只有谭李刘,此等继承家中遗产不思进取的土财主。 他自认为拥有超越旁人的头脑,只恨孤身一人,无法施展,与另外几位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能和自己聊到一块儿的林守,不知不觉就夸夸其谈。 “我的货行能掌握镇上一半的业务。” 王虎耳说道,“另外南街的铺子,我有十五间,沿街到头过去的田有三十五亩。” 林守想了想说道:“田产我没有兴趣。镇里的商铺也都是些零散业务,咱们不急,还是说货行吧,想扩大,得做到两点。” “一,更多的人手、车马,也就是更多的钱;第二,更大的名声,只有这样才能做上修行者的生意。” 王虎耳问道:“修行者?!我们要做修行者的生意?你是说,那些宗门、帮会?” 林守点头道:“不然呢?世上的生意,只要涉及修行,利润就能翻番,难道扩大规模,垄断市场,就为了多赚寻常百姓那几两蝇头小利吗?” 王虎耳有些犹豫。 修行者的生意固然赚钱,但需要承担后果,也就是修行世界的行为方式,要用拳头说话。 林守知道他的担忧,说道:“所以这正是我的提议,拳头,我出,钱,你出。” 王虎耳目光闪动:“怎么分?” 两人又是一番唇枪舌剑,最后敲定,王虎耳出白银八千两,供应货行的一切所需,人手、车马、圈地、建房。 连带着,无名山村中招来的人从此后也由这笔钱养活,不仅是吃住,还有练武修行所需的资材,当然,暂时不包括灵药,没这么好福利。 而林守只需要保证一件事,那就是运货的商队能够完好无损地抵达更远的地方。两人的股份是对半劈,五五分。 林守暂时有些缺钱,招来了人手,需要添置的东西不少,刚破境,又要准备下一阶段的灵药,本来压力挺大,现在王虎耳出现,正好解决了燃眉之急。 两人商议妥当之后,又花了好几日的时间敲定细节条款,最后拟出了双方同意的契书,选了个黄道吉日一起来到了县衙。 按大乾律,如若契约标的超过千两银子,可以到本地县衙公证,由县令大人加盖官印用以确保效力。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实际操作时,需要看脸的。若是没有足够大的面子,县令日理万机,哪有空管这等事务。 不过王虎耳和林守都是足够的,哪怕不说其它,王恪礼要依靠两人管治地方百姓,那总得照拂一二,如果县城周边的村镇风调雨顺,对他的年考是很有利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对三侠镇的形势也有所耳闻,谭易作为长者兼豪绅,与林守有一定的摩擦,后者在实际有威望的情况下,并没有要求正式成为耆老会的成员。 怪就怪在,由于林守办事公证,也不对平民百姓索求无度,所以大家若有事都喜欢去找他,耆老会反而被他一个人架空了。 王恪礼不想掺和这些事,只要别闹出乱子,他就没意见,但也对林守愈发倚仗,于是在见到二人后,他亲自出来接见,得知了原委,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几眼,若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两位精诚合作,那是本官乐见,希望你们要好生经营,本官可不希望以后在公堂上见到这张契书啊,哈哈哈。” 林守和王虎耳对视一眼,知道这是他在委婉地对二人结盟表示支持。 “王县令,咱们货行算是新近开张,若有生意可以介绍一二嘛。”林守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王虎耳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抬眼查看王恪礼脸色,却见他摇头笑道:“你这后生,讹到我头上来了是吗?不过吧,城外有个亨通会,不知你二人是否听过,他们好像有一批什么东西要送,前两天还问胡县尉来着,你稍后可以去问问。” 林守听了之后点头道:“多谢县令提点,我跟亨通会倒是有些接触。” 王恪礼停顿了片刻道:“罢了,是你的话,认识那些人倒也正常。” 说完,他便找了个人来给二人引路,去寻县尉。 县尉姓胡,单名一个巡,在高阳县里只他一人居此位,地位要低于县丞、主簿等佐官。 见到林守二人之后,他很客气,听了讲述,欣然道:“确有此事,亨通会有一批灵药,想在下月发往瞿县,不知你们可承担否?” 王虎耳将林守拉了拉,低声道:“瞿县几乎在迎州另一头,太远,还是算了吧。” 这时候胡巡笑道:“你们二位自行商量,我就不掺和了,若有意,去亨通会问问就行。” 林守抱了抱拳:“多谢县尉提点。” “哪里哪里。” 离开县衙,王虎耳继续说道:“林先生,我觉得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如今我们方才确定合作事宜,别说人手,车马用具都需添置,不必如此急切吧。” 林守摆了摆手道:“不然,王东家,你想想,那亨通会是什么?采药人行会。采的是什么?灵药啊,他们接触的都是修行者,而咱们也谈过了,就是要做修行者的生意,如此正好,第一单就把名声打出去。” 王虎耳还在沉吟,他心里想的是,若第一单就成了,自然是好上加好,可若是出事了呢? 第九十四章 第一单 林守劝了好一阵,终于才说服王虎耳,并且答应的只是去亨通会询问,随后再回来商议。 这就是合作的坏处,他不是一个人,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做事需得考虑其他合作方的态度和想法。 出城之后,两人分头而行,王虎耳回去筹备货行器具车马的添置,林守则赶往了城外的亨通会。 抵达的时候,开门的徒众已不记得林守,但通报之后,少东家莫文远却即刻将人迎了进来。 “林兄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修行有无进境?” 这话只是客气一番,毕竟修行者之间也没什么其它好说。 可是林守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对方可闻着了,不动声色地泄露了一丝气机。 “托莫东家福,已晋入二境了。” 此言一出,无论是莫文远,还是侍立在后的王大海均是大惊失色。 不怪他俩无法自持,外行人比如王虎耳不清楚,同为修行者,对数月之间就从一境中期突破到二境这件事的难度十分清楚,这种资质,在各大宗门之中都十分罕见,不消说一间乡下药铺。 林守趁他们心情激荡之时,直接开门见山:“莫东家,实不相瞒,在下前来,是因为胡县尉介绍说,贵会有一批货物想要运往瞿县,林某恰巧入股了一家货行,可以承运。” “啊,呃,嗯?” 莫文远有点缓不过神来,“货行?不是药铺么?” 说完之后,他又感觉有些后悔,这么说毕竟太失礼了。 林守却不计较,说道:“与人合开罢了,只是新近开业,碰巧听闻老友所需,便来问问。” 莫文远沉吟了片刻,说道:“的确如此,但不瞒林东家,这活可不易做。” “无非路程远些罢了。”林守说道。 “那就错了。” 莫文远笑道,“路上大大小小路霸劫匪且不说,途中人迹罕至,官道失修之地亦有妖灵精怪,更有些强人,学了些道门望气术,远远一看,便知队伍中有无贵重之物。” 这一点,林守早有预料,毕竟身边就有个会望气的道士。 他笑了笑说道:“莫东家休要唬我,道门的确有此种手段,但所会之人并不多,岂是轻易能遇上的。” 莫文远并不多说,思考了半晌说道:“这批货乃是我们第一次与瞿县那边合作,莫说我,家父也很重视,容不得有失。” 林守知道,这又要开始拉扯了。 “莫兄,实不相瞒,这也是在下的第一趟货运生意,同样不容有失。” 听到这话,王大海心直口快地问道:“你一个刚开始做这生意的,我们又如何信你?” 莫文远皱了皱眉:“大海,你去库房点一下,看看还差多少。” “哦。”王大海闷闷地答了一声,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林兄弟莫怪,他这人性子急。” 莫文远笑道,“不过咱们都是修行者,知道江湖险恶,不得不防啊。” 林守点头道:“无妨。林某也直说了,莫兄去找胡县尉,无非是想问问有没有官家押运,但想必你也知道,除了税银或者重犯,一般是没有此等事的。林某看来,莫兄都已经到要去碰这种运气的境地了,恐怕也没什么别的选择吧?” 他食指在桌案上点了点:“原本,咱们县域之内,有能力做这事的无非就是威明宗,但现在它没了,除了我,又有几家能接下呢?” 莫文远尽量想让自己的话语不会太过咄咄逼人,缓声道:“你又如何证明能接下呢?” 林守不慌不忙,伸手在容锁上一抚,取出了一张厚纸。 “林某与镇凶司有些合作,此张外委契书,乃是赵山海赵千卫亲手签章,不知可否作保?” 莫文远的眼神顿时变了,也顾不得风度,急忙将契约接过来,见到镇凶司的官印,仔细辨别,心知是真货。 “是莫某有眼不识泰山了。” 他用两手恭敬地将契书递回来,诚恳地说道,“还请林先生莫怪,毕竟事关重大。” “那是自然。”林守笑道。 两人热络地聊了一会,然后心照不宣地将事情转到了押运事宜上,仿佛之前的怀疑完全没有发生过。 “一千二百两,最多只能出到这个价,我们贩售灵药,那也是要利润的,对吧?”莫文远状若心痛的说道。 林守清楚,他这无非就是表演,总不能做亏本买卖,他们采药,这么远送一趟,收益肯定不小。 “莫东家,为表诚意,我就不往上加了,第一次做买卖,无非是交个朋友,只是以后若有运单,可要多想想小弟啊。” 他笑眯眯地说道。 莫文远心领神会,同样笑道:“那是自然,若遇到亲朋好友,莫某也会将林先生介绍一番。” “如此的话,今后还有折让。” “哈哈哈哈。” 两人又商讨一番,敲定了事宜。 本次押运由必须由林守亲自去,十五日内送达,定金四百两,带回下家收讫证明后可领剩余尾款。 但是有一条,若是未能送达,需向亨通会偿付八千两银子的赔款。 不得不说,镇凶司的信誉背书给予了林守极大便利,若是没有,恐怕很难取得莫文远的信任。 但是正如他向王虎耳所说,这一趟只要跑成了,名气就算打了出去,届时但凡高阳县甚至邻县有需求,自然都会来共济堂。 不过细节是定了,契约却未签,因为还要过另一关。 …… 回到镇上之后,林守将事情告知了王虎耳。 “林先生,你究竟有把握没有啊。”王虎耳满脸纠结,总觉得不太保险。一听八千两银子的赔偿,更是心惊胆战。 林守无奈地看着他:“若无把握,怎会接下这单生意呢?” “可,可那瞿县太远了。” “放心吧,事若不成,我卖身偿还你的损失。” “哎,哎,也不是那个意思。”王虎耳干笑道。 林守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王啊,你忘了咱们在共济堂里的宏图大愿了么?” 王虎耳怔了一下:“走出高阳,走向迎州?” 林守说道:“拿出男人的魄力来!不肯冒风险,哪来的收益,天下岂有躺着就能捡钱的买卖?” “说得对!是我太怯懦了!”王虎耳的眼中仿佛是星辰大海。 …… 共济堂内。 “沈兄,沈兄,你不是打算回肃州了吗?帮帮忙,稍微绕一点路,半个月后陪我走一趟?” 林守站在沈虚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 “什么意思?”沈虚问道。 “我接了笔押运的生意,要送一批灵药去瞿县,怕路上不安稳。”林守答道。 沈虚奇道:“你那货行还没开张,就接到生意了?” “怕什么,过几天等王虎耳备好了车马,开张就走,开门红。” 林守笑道,“所以你答应了?” 沈虚点头:“我还能不帮你么?” “沈兄的恩情,小弟都记下了。” “记在哪里?” “心里。” “啧,怪恶心的。” “滚!” 第九十五章 大管事 林守之所以选择和王虎耳合作,一方面是看中他有一定的商业头脑,另一方面,这个货运业务的确是需要的。 现在,灭灯负责采药,销货,但都只是在附近地域,日后若要扩大规模,附近的黑市恐怕就不够消化了,那么就存在要将灵药运往外地销售的可能。 为了这等需求,拥有自己的货运商行会更加方便。 而要从头组建的话,且不说三侠镇内就有王、谭两家,抢占不到市场,前期就是纯亏。另外,招募赶车的熟手也并不容易。 毕竟这是一个没有网络的世界,不像他穿越前,有招聘软件,在线便可搜罗各种信息,甚至交流。 没有网络平台的世界,想要招个知根知底的熟练工是很难的,所以有王虎耳的底子在,林守要好操作一些,几乎只用添置一些劳力就可以,而无名山村里有不少这样的人。 半个月的时间,王虎耳组织人力物力,将货行装潢好,还添置了场地,就位于共济堂不远的位置。 开业时分,镇中人几乎都来道喜,毕竟王记有钱,共济堂有口碑,路人缘很好。 在众人之中,唯独不见谭易,自从当初被林守教训了一番,他就极少在镇里露面,听说是惊怒交集,卧床了好几日。 让林王二人并不感到意外的是,那个墙头草李桃倒是来了,还带着不少礼物。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守还是热情地接待了他。 “恭喜恭喜啊,林先生。” “多谢李公,里边儿坐坐。” “王东家也在吧?” “正在里面。” 这边刚迎了人进去,后面又来了个熟面孔。 “莫兄,你也来了?” 林守的确有些惊喜,亨通会并不在三侠镇周边,照理说莫文远应当不清楚的。 “既然咱们生意都谈妥了,自然要来恭贺一番,来日方长嘛。” 两人说话时,没走出几步的李桃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半日下来,宾客终于皆尽离去,林守和王虎耳站在牌匾下,回头看了看。 旺济货行。 这名字是两人一起取的,是难听了点,但一来取了原先王记货行的谐音,而来沾了两边的联系,寓意也不错,所以就这么叫了。 林守说道:“再过两日我便带人上路,王兄可有什么交代的?” “哎。” 王虎耳过了兴奋期,如今心里又变得没底,只叹了口气说道:“一路顺风,早去早回吧。” “哈哈哈,好。” 林守喜欢早去早回这句话。 …… 两日后。 共济堂前,四名从无名山村出来的丁壮站在车前,为首的是当初背锅三人组里的陈小亮,和他们一起出发的,还有林守和沈虚。 这一次,林守没带上顾怜和胥连之,毕竟自己要出远门,不在共济堂时,若有什么突发事件也好一同解决。 宋小婉在林守身旁,递上一个蓝色包袱:“这里是换洗的衣物。” “好嘞。”林守把东西放入车上。 又递上一个灰白色的布包:“里面是你平日洗漱惯用的那些,你喜欢的茶叶,还有点小零碎。” “嗯。” “最后这框子里都是书,你路上可以看。” 其他人在旁边听着,感觉十分不理解,毕竟他们出远门,一般都是尽量精简行囊,极少有人如此讲究。 然而宋小婉却很了解林守,知道他不论何时都会尽量提高生活质量,于是提前都帮忙准备好了。 林守最后叮嘱了几句:“平日店中事务我都跟离九交代了,若遇到不好办的,就找小顾,实在解决不了的,直接去镇凶司找段兄。” “知道啦,早点回来。” “嗯,送到了就回。” 林守跟店里人道别之后,领着车队出发,前往亨通会取货。 灵药的体积不大,只两个半人高的箱箧就能装下,莫文远不曾说过具体价值几何,且箱口都贴了封条,所以林守并不清楚里面究竟也多少东西,出于职业道德,自然也不会去看。 这一趟要送的,一共只有这两个箱子。 正常情况下,押运肯定不是这么做的,一次跑一单,那太亏了,往往会同时接上许多运单,甚至是等凑够了数才出发,再沿路送往各处。 不过此时毕竟非比寻常,第一次与亨通会合作,林守和王虎耳都很重视,所以这一路,就只押这么一单,避免节外生枝,也节约时间。 另外,本次还有一个意外,那就是王大海也要带几人随行。 倒不是他去进了什么谗言,而是老东家觉得不放心,于是想着先派个老伙计去跟着,于是对莫文远道:“你还年轻,防人之心不可无,叫大海跟着走一趟,且看看再说,咳咳咳,咱们不怕损失些银子,就怕被人算计。” 莫文远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林守虽然不喜欢这个行为,但可以理解,所以便答应下来。那王大海好歹一境圆满的修为,还带着几个有点身手的亨通会门众,起码算个助力。 “林先生,那就希望咱们这趟走下来能顺利吧。” 对方虽然对这年轻人的账房不太喜欢,但是生意为重,此时也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和气一些。 林守微微点头,暗道此人还算顾大局,心情好了不少:“王兄说得是。” 队伍多了好几人,实力的确强了不少,但也造成一个问题,那就是惹眼。 寻常人出行,哪有这么大阵仗,若被那踩点的山贼瞧了去,肯定便能猜到,此行必有重要的东西在身。 但林守并不在意,毕竟懒洋洋趴在马背上的沈虚是四境,在一州之地,能找出的对手不多。 正常情况下,一个普通规模的县域之内,三境以上就能站在顶端。而一个中等州,则需五境才算一流,地域大些的上等州甚至可能要六境。 不过迎州只是个中州,也就是说,沈虚的修为在这里,属于一流,只差半个境界就能是顶层,所以此行相当安全。八壹中文网 至于测算路途安稳的概率,意义就不大了,毕竟距离极远,变数太多,要算也只能算算近前,根据具体情况再变通。 …… 旺济车队开动后没多久,有一骑飞速奔入县城,停在了灵真药行近前,人下马直奔后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深处房间。 “大管事,他们出发了。” 从他视角看去,眼前人逆着光,又有熏香摇曳,瞧不清面容。 “那就叫我们的人也出发。” 声音冷淡得有些冷漠。 报信之人不敢耽搁,赶忙离去通知。 那个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太盈,你之前说,消息是三侠镇那个谭易送来的?” “是,大管事。” “他想要什么?” 王太盈嗫嚅了一会,不敢说话。 “不知?” 大管事的语调没什么变化,“太盈啊,我不能叫亨通会再开商路,不得不派人出去,但你不该不查清楚啊,无端给人当枪使,我有些不满意。” “是我的不是。”王太盈不敢嘴硬,当即认错。 “上次那个刘坤元的事就没办好,这次若再出错,饶不了你。” 第九十六章 岔路 林守可以看得出,王大海对自己不是太满意。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不满只停留在心里,并没有一路上吵吵嚷嚷,处处针对,只能隐隐察觉到微弱的敌意。 然而他是来做生意的,穿越至此,目前所见过利润最高的生意就是灵药,不论是采、运、销,甚至是后续加工成丹药,每一个环节都有巨大的利益。 所以他最终的目的,是从采药到炼丹一条龙,每一个环节都由自己掌控,如果能做成,别说是高阳县,就算是整个迎州,甚至囊括二十州的南原道,或许都能有共济堂的名号。 不过愿景还很远,目前要做的,就是将亨通会这一批货物顺利运达,才能立下根基。 因此,尽管意识到了王大海的不满,林守并未针锋相对,而是想办法消除他的偏见。 “敢问王兄在亨通会任职多少年了?” 他骑着马,与这个相貌粗糙的壮汉问道。 王大海沉吟了一会,瓮声瓮气地答道:“自打小时候,被老东家捡回来,便一直在。” 林守算了算,这人看起来起码也有三十余岁,这么算起来,至少也是二十年的老人,加上算是被收养,应当对亨通会极为忠诚,难怪会对自己感到不忿,大概也是担忧无法顺利送货抵达,造成损失。 “咱们此番走十里乡地界出县,一路往西,贴着云溪山一线过迎州城,然后转南去往瞿县,如何?” 为了让对方安心,林守主动说了大致路线。 王大海暗暗点头,这条路是比较靠谱的,显然提前研究过,特地规避了匪患严重,或是精怪众多的地界。 不过林守没说的是,初步拟定的路线的确是如此,但若是后续他算出了另外的答案,比如某些路段突发意外,恐怕也会临时变更。 回头看了一眼,车队有序行进,共十来人,伪装成运送干货的商人,尽可能不引人注目,避免节外生枝。 队伍很快就过了十里乡地界,来到了硫县与高阳县交界的人烟稀少之处。 之前他与段承恩聊过,为何此地为事故多发,流寇众多,那是因为地形复杂,加上在两县交界,离哪个县城都不近,治安自然极差。 林守便夹了夹身下马腹,来到领头车夫之前说道:“加快些速度,赶紧通过此地。” 车马都是从王虎耳原先的货行弄来的,但有货物要拉,人也多,自然不如单人快马那般风驰电掣。 得了他的吩咐,车队速度明显加快,王大海也招呼自己带来的人跟上,在心里暗暗点头,至少这个决定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加速之后,队伍很快就出了高阳县,来到了硫县境内,也多了最危险的地段。时至中午,众人饥渴疲惫,在三伏天还热得有些发慌。 林守叫随行的陈小亮取来地图,和沈虚一起研究。 “硫县地广人稀,去县城一般有两条路,一条是沿虎河左岸,地形平坦好走,中间乡镇也多,不过会绕远大概近百里的距离。” 沈虚走南闯北的时日更多,之前也途经过硫县,指着地图讲述自己的看法,“另一条路则是走钩子山脚下,人烟稀少,但近。” 林守盯着地图,看似是在犹豫,其实是在心算两条路遇到袭击的概率,但他刚开始,就被凑过来的王大海打断了。 “咦?这地图好细致,是从哪里来的?” 沈虚没兴趣搭理别人,靠在旁边树下休息去了,林守只好答道:“是找镇凶司赵千卫讨要的。” 王大海按捺住心中惊异,随后才想起少东家莫文远说过,共济堂和镇凶司有合作契书,所以才将这趟押运交给他的。 而让这亨通会领队诧异的原因,的确就是因为地图太过细致。 在这个时代,勘测地图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毕竟没有卫星飞机,更没有摄影摄像,甚至没有专业培训,所以寻常人想拥有地图,一般也只能靠民间人士自行绘制,至于效果,只能说,大方向一般不会出错。相对精确的地图,只有朝廷官方才有。 不过林守早就已以缉凶所需为由,要来了镇凶司的内部地图,不过也仅限于地形城池,并无各衙门卫所的位置,更不可能有驻军分布的细节。 要是真有这些信息,林守反而不敢拿了,毕竟私自持有军事地图,那是要杀头的。 不论如何,在见到了这张一般人弄不到的图绘之后,王大海的态度更加端正了,毕竟和一张虚的外委契书比起来,精细的地图是实打实的,能弄到这东西,也是能力的体现。 “林先生,我们以前自行运送过稍微近些的地方,这边的话,一般都是走虎河沿岸,很安全,从未遇到过波澜。” 王大海真挚的建议道,在这之前,他对任何决策都闭口不言,只一幅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的样子。 林守点头道:“我会考虑的,王兄先歇歇吧,过了中午这最热的时刻,咱们继续赶路。” “嗯……” 王大海站起身,有些忸怩地说道,“林先生也莫要太过紧绷,精神养足才好上路。” 林守轻笑着点头,然后盯着地图,重新在地图上开始算。 如今出门在外,他计算的时候也不能像日前那般放纵,需要悠着点来,避免出现耗费心力过甚而影响到专注度,或者在战斗时连那一次算定敌人破绽的机会都不留。 好在两条线路就在前方,都是穷苦村镇,气运也不强,很快他就计算出来,走钩子山下遇袭的概率有一成半,而虎河沿岸竟然高达三成七分。 要知道,现在车队还没有真正上路,所以概率才比较低,如果真有山贼劫道,越是接近,概率就越是会增长。 林守没有犹豫,他的确要考虑王大海的情绪,但不会为了迎合对方而改变自己的决定,于是很快作出选择,要走钩子山下,那条里程短,却更容易遇到危险的路。 听到这个决定,王大海沉吟了片刻,自然质疑道:“林先生,那地方确实路程更短,但山野无人之地,恐有贼人或者山精妖魔。” 林守不疾不徐但坚定地说道:“我会解决的,不必担忧。” 第九十七章 该不该杀了你们 王大海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尽量规避风险固然重要,但维持队伍人心稳定更重要,在自家地盘上,怎么阴阳怪气都行,出门在外,还是应当以大局为重,出现矛盾那就是给敌人可趁之机。 林守暗暗点头,他不愿轻易与人起冲突,能达成共识最好不过,于是低声给两名车夫交代了一番后续路线,又吩咐众人好生休息,轮流望风,过了中午最烈的一轮日头就即刻上路。 沈虚倒是无所谓,在他心里,高阳、硫县附近并无什么大势力,或者出了名的江洋大盗,有他在此,万无一失,只找了个背阴的地方躺下,翘着腿闭目养神。 而第一次跟着林守出来的陈小亮则十分警惕,走之前,吴甲特地嘱咐过:“一定要好好听林先生的吩咐,不要胆小怕事,更不要自作主张。” 所以他一路上都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哪怕此时也不休息,而是在附近放哨。 林守将一切看在眼里,但是没有说话。 过了一个多时辰,车队再次缓缓上路。 林守此时不再节省心力,每过一段时间就算一次遇袭的概率,果然是在缓慢增加,已经超越了虎河左岸路线,达到了五成。 但是他始终不明白一点,虎河沿岸那条路,村镇繁多,人气兴旺,究竟是能遇到什么,才让受袭的初始概率比此间还高。 想着,他又算了一遍这条路上遇袭的可能性。 忽然跳到了七成七。 来了。 林守不慌不忙,只勒停了马,高声喊道:“都下车,戒备。” 押送货物的自然不是厢式马车,也不可能人人骑马,为了节约体力,如果有人累了可以到装货的板车上坐一会。 听到命令,所有人停下脚步。 王大海问道:“林先生,怎么了?” “有危险。” 危险? 众人茫然四顾,周围是稀疏枯死的树林,连草叶都没几片,地形更是开阔,一眼望去,连个鬼影子都不见,还能有人埋伏不成? 就连懒洋洋趴在马背上的沈虚都伸着脖子看过来,眼神很是茫然。 然而,林守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因为概率之前在缓慢增长,而最近的一次猛增了两成,根据穿越以来的使用经验,是敌人正在高速接近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马夫翻身下车,侧脸贴地,神色凝重地听了一会,然后喊道:“有人纵马,从前面过来。” “陈小亮。”林守低呼一声。 那年轻人自然懂事,叫手下人全部拿起刀来,他们都在胥连之的培训下,初步掌握了如何使用武器,当然并不精深,只能抵抗一下普通人。 这支队伍的主要护卫力量还是林守沈虚,以及王大海和他带来的另一个修行者。 王大海没干过押镖的事情,尽管在外采药多年,也遇到过突发情况,可是如今距离行会这么远,还遇到了未知的敌人,难免也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就往林守身后靠了半步。 接着,前方土路上出现了几个黑影,身下骏马亦是黑色,隆隆的声响迫近,转眼就从目力将将可及的位置,到了三十丈之外。 众人已经能看清他们手里提的兵器闪烁着寒光。 这个时候,没精打采的沈虚也下了马,隔着如此距离,能感受到那些骑马黑衣人散发出的滚滚杀气。 “三个二境,五个一境。”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此言一出,王大海等人的心直接就凉了半截。 正在逼近的骑士一共八人,全是修行者就算了,竟然有三个都是二境,这根本不是正常山贼的实力。 林守见状,直接吩咐陈小亮带人退下,这种战斗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没必要徒增伤亡,自己则和沈虚站在了最前方。 “沈兄,一境归我,二境归你。” “行啊。” 两人按着刀上前,动作如出一辙。 王大海也跟亨通会的另一名修行者靠近,以四对八,他心中一阵绝望,但是并未退缩,两位东家都很看重这次交易,必须拼死守住。 此时,八名骑士已经冲到了近前,在还有几丈距离时,纷纷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向众人撞了过来。八壹中文网 在近距离的爆发时,修行者并不比马匹慢,但是会灵活许多。 王大海这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掌心已经攥出汗来,他集中精力,正要迎敌,却忽然看到有两个身影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 沈虚打头阵,精准地拦下了三个二境武夫,这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林守则猛地往前跨,一刀捅进了一个一境刺客的身体之中。 嗤—— 直到鲜血溅到自己身前几步,王大海才意识到,厮杀已经开始了,他抬起头,还没来得及支援,就看到三颗人头高高地飞起,然后滴溜溜地滚到了车边。 那个看一眼就感觉肾不好的人,竟然在一瞬间就让三名二境的修行者掉了脑袋! 王大海大惊失色,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该干什么。 而另一边,林守的战斗才刚开始,就已经接近了尾声,他仗着二境修为欺负几个一境武夫,优势不小。虽然以少敌多,但他的境界比旁人都扎实,毕竟灵药都是用最顶格的,修习的也是白水山家传刀术,并且还用算盘进行了改良。 当初那范阳虎就是野路子,若他那时有这等底子,恐怕也不是不能以一敌二。 林守第一刀刺死冲到最前方的黑衣人时,侧方就有另一人补上来,但还没有所动作,无形的刀意就让他的太阳穴开了一个血洞。 接着又有第三人迎上,照理说这时候,林守需要换气收刀,才能进行下一轮攻势,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来不及,于是只抬起手腕,抖了抖隋歆借出的三眼苍鹰镯,一道青绿色的剑芒蜿蜒蛇行,啪的一声让第三人的胸腔直接炸开来。 三境剑意绝不是一境武夫能凭空接下的。 瞬息之间,气势汹汹冲来的八人就只剩其二,两个倒霉鬼像是见了活阎王一般呆愣当场,竟然一时不知道该下跪求饶还是死战到底。 车队之中剩下的人也跟他们同样呆若木鸡,主要是白水山的刀太快,根本不留给众人反应的时间。 林守还刀入鞘,笑呵呵地走到两人边上,从正面揽住他们的肩膀,其实是用手肘锁住了他们的脖颈:“来,咱们谈一笔生意。” “谈,谈什么?” 黑衣人的声音干涩喑哑。 “谈谈我是该杀了你们,还是不杀。” 第九十八章 你们二人只能活一个 王大海和其他亨通会的人都面面相觑,特别是两个修行者,他们没来得及出手,战斗居然就结束了。 不过也是因为他们不知底细,毕竟以沈虚的修为,二境武夫别说三个,便是五个十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林守就更不必说,本就比对手高了整整一境,还有法器辅助,瞬间解决三人不在话下。 王大海本人则感觉自己明白了为什么林守会选择这条路,因为太强了嘛,不怕任何宵小,自然就选择路程近的,很合理。 于是,他顿觉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在迎州境内押运货物,对林守来说根本不成问题,想起出发前,自己言行上的挑衅,不由感到一阵羞愧。 另一边,林守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一左一右,揽着两个放弃抵抗的黑衣人走到了路边的林间,为防万一,沈虚也跟在身后。 “二位,我说了,咱们需要谈一笔生意,但是呢,我只需要跟一个人谈,不需要第二个。” 林守说话的语气很柔和,完全不像方才经历了一场厮杀,“所以呢,我要请你们聊聊,谁来跟我谈。” 两个黑衣人早已经被刚才的场面给吓住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此时更是转不过弯来。 “那,不谈的那一个人会如何?” “我会请他去死。” 林守平静地说道,“所以二位商量一下吧。” 嗤——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利刃入肉的声音,其中一个黑衣人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同伴,但无力再做什么,因为紧跟而来的第二刀、第三刀直接结果了他的性命。 林守笑了笑,看向活下来的那个心狠手辣之徒:“敢问足下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鲁化龙。” 那人低着头答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背叛同伴而感到愧疚,还是因为恐惧。 林守没有评价此人做法,只说道:“接下来我问,你答。” “是。” “为什么要劫车?” “不,不知道。” 鲁化龙说完,又怕他觉得自己在撒谎,连忙补充道,“我们只是奉命办事,不知道原因。” “我的意思是,谁叫你来的。”林守问道。 对方听了这个问题,明显有些犹豫。 林守又笑了笑:“你连自己人都杀了,还怕告诉我这个吗?” 鲁化龙点头:“是灵真药行。” 林守立刻开始算。 他为灵真药行做事的概率。 九成九。 “柴延谨?” 鲁化龙的眼神中透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讶。 柴延谨虽然是大管事,但从不出门见客,他是东家的心腹,从来只在幕后下达指令,寻常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 但是他回答道:“是王太盈管事。” 林守皱起眉头。 他是为了杀我?不可能,我跟他根本没有利益冲突,总不能是为了给刘坤元报仇吧? 看向停在路上的车队,他忽然想明白了。 亨通会是灵真药行的上家,现在他们赴瞿县,要寻找新的下家,很可能是与灵真这边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们想要脱离,至少要减少供货。 但是这么一来,灵真的利益就受损了,所以他们派人来劫走这一批货,既是不让新的商路打通,也是一个警告。 林守渐渐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么,这位鲁壮士……请你告诉我,如果我让你活着回去,你会怎么做?” 鲁化龙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这个问题必须谨慎回答,如果答错了,应当就不能活着回去了。 可问题是,该怎么回答? 看见他犹豫,林守也不催促,两手拢在袖子里,耐心地等他考虑。 沈虚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一切,心里有些感触。八壹中文网 林守的气质,他总感觉在自己亲爹身上见到过,那是一种看不懂,猜不透,但又好像掌握了一切的感觉。 鲁化龙眼神闪动,努力思索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我立刻消失,从此再也不出现?” 林守摇头,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这个动作让他吓得一个激灵。 “你要回到灵真药行,将这件事报给柴大管事。” 嗯? 不仅是鲁化龙,就连沈虚都有些诧异。 林守继续说道:“不过你要进行一点点的……夸张。” “如何夸张?” “你就说,你们出来劫车的时候,发现车边多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出手之后,骇然发现这伙人实力卓绝,竟然有好几个二境的高手,你等死战不敌,陆续阵亡,只有你想着要传信回来,拼着重伤跳入河中逃生。” 林守说完看着他,“你觉得这番说辞怎样?” 鲁化龙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文采极佳。” “……你还挺幽默。” 林守松开了搭在他肩膀的手,“我是问,有无破绽?” 鲁化龙又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您是要我留在药行当奸细?” “哎,别说得这么难听嘛,那叫商业间谍。” 林守说道,“这种职业工钱很高的,只要你抓住机会,什么都少不了你的。” 说着,他从怀里套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塞进了他的衣襟。 鲁化龙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神色,急忙将银票往里摁了摁。 但是这股贪婪之下,还隐藏了一丝狡黠。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此刻假意被收买,只等脱身之后就回县城,带上老婆孩子举家逃走,还做事?做个屁! 沈虚也意识到了这法子的不妥,他拽了拽林守的袖子,想要到一边去提醒,但后者轻轻摇头表示不必,走到鲁化龙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说道:“二百两银子不算什么,不是用来助你逃走的。拿回去,给家里的妻子还有一对女儿买点好吃好喝的,就当见面礼了。” 鲁化龙的背脊顿时升起一阵寒意,精神更是如坠深渊。 “你要干什么!” 他的眼神中除了恐惧,还有愤怒,但只片刻之后,愤怒就消失无踪了。 林守无辜地摊了摊手:“不是说吗,见面礼呀。” 鲁化龙经历了最初的慌乱,终于明白,眼前这人连他家里几口人都一清二楚,必定是早就料到了自己一行的埋伏,他肯定还有别的钉子在药行里,这下连逃也逃不掉了。 “我该怎样联系您?” “两个月后初三正午,到福源客栈甲一房。” “知道了,我一定准时到。”鲁化龙心情沮丧,不知道十拿九稳的伏击为何会变成这样。 林守宽慰道:“不要苦着脸嘛,你当我的探子,就是我的人,威胁只是手段,只要你安分地做事,我们可以双赢,相信我,等到灵真药行关门的那天,你一定会请求留在我的手下。” 第九十九章 插入药行的眼线 尽管不知灵真药行为何要关门,鲁化龙最终是屈服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他完好无损地回去肯定不行,必须得留下点儿伤口。 于是林守拿着刀,在他胸腹只见游走,一边动,一边在心中计算致死的概率,好一会才终于选出一个只有一成左右的伤口。 “忍着点儿。” 嚓。 鲁化龙闷哼一声,鲜血汩汩地从伤口里冒出来。 “有伤药么?”林守问道。 “有。” “行,你走吧。” 鲁化龙忍着疼痛,龇牙咧嘴地说道:“我可以过几天再回去么?就说躲避追杀,花了时间,等伤口愈合一些,也不容易被发现破绽。” “可以。” 林守和沈虚并肩而立,看着他踉踉跄跄地跑远。 “你怎么知道他有两个女儿的?” “猜的。” “放屁。” “嘿,我能掐会算,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虚将信将疑,的确有一些高深道法可以演算天机,但那都是上三境才能掌握的神通,比如无剑观主岑玉卿,他就给顾怜算出了三侠镇利修行。 可哪怕如此,所算之物也很笼统,哪能如林守这般,算出别人家里状况的。 莫非他真是猜的? “那他若是要逃,你真杀他妻女么?” 林守笑道:“我都不知道他家住哪条街,哪道巷,如何杀?我没骗他,威胁只是手段,以后我会让他尝到甜头,你看他杀另外那人时多果断?这人很现实的,刚才他只是被吓住了,拿着银票回去,会越想越明白。” “你有多大把握?” “七八成吧。” “那若是应了剩下两成,你不是亏二百两?” “嗨,做生意哪有没风险的,在灵真药行发展个眼线,对我来说很重要。” 林守一边说,一边开始摸索脚下的尸体,可惜这些刺客是出门杀人,也不似平生会门徒那般富裕,只有少量银票。 这点小钱,沈虚看都懒得看,又问道:“你怎么又要跟灵真药行干上了?哦,我知道,因为他们害死了宋老掌柜。” “不,你错了。” 林守说道,“我是个生意人,如无必要,我不想杀人。若那药行能给我带来利益,我是不会做什么的,莫非杀了他们全家,老掌柜就能死而复生?” 沈虚不置可否:“若小宋姑娘请托你呢?” “……要付钱,但她不会这样做的。” “嗤,那是因为你没告诉他药行和老掌柜的事。” “我不告诉她是不想提起伤心事,还是那句话,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告诉了,她也不会叫我去跟灵真药行作对,因为那会冒风险,她性子太善良了。” 沈虚撇了撇嘴表示不信,转而问道:“既然不是为了老掌柜,为何你一定要这么做?” 林守和他一边往车队返回,一边解释道:“沈兄,市场这个东西是有限的。若我要做大,就一定有人的利益会受损。” “县城里的灵药行只有两家,灵真和灵生,另外那家我去看过,货源不足,人手短缺,死气沉沉的,已经日薄西山,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灵真挤掉。” “也就是说,日后我的灵药生意扩大,必然会侵占灵真的利益,你觉得凭他们动辄杀人的行事风格,会怎样解决这个问题呢?” 林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沈虚,心想他大概是悟了。 结果这夯货突然来了一句:“所以你最后会让那姓鲁的……投毒!把灵真的人全毒死,你就能接替高阳县的灵药生意了!” 林守感觉有些伤脑筋。 “沈兄,这不是一个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咱们有律法,有亲友,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不是说,我把你杀了,你的东西就归我了,至少在县城之中不是。” 他停下来站定,“就拿你们白水山来说,我不知道你们背后有些什么人,但一定有人,你心里清楚,不必说出来。” “现在我举个例子,别见怪,如果我把你们沈家人都杀了,白水山也不会听命于我,但你们背后的人不论出于何种理由,都很可能会报复我。” “为了利益行事,就必须让它大于代价,如果我没有把握接住代价,它就不可能小于所带来的利益。” 沈虚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懂了。” 林守微微一笑,和他返回了车队便,陈小亮已经按吩咐将满地尸身上的值钱物件收集起来,可惜这些人的家底也比不上平生会的,只有价值近千两银子的兵刃,没什么别的值钱物件。 如今这点钱对林守来说不算什么,一个月商铺的租金就有数百两,哪怕不扩大规模,灭灯那边的灵药也有几百两,若是押运业务再能打通,一个月估计还得有几百两,关键这都是稳定收入,不像反杀歹人之后那种偶发性收入。 解决完风波,林守顺便算了一下遇袭概率,起码到硫县县城之前,暂时没有什么大的风险了。 最后众人在天黑前进了一个小镇,找客栈住了下来。 夜里,林守的房门被敲响,王大海走了进来,见面之后就躬身抱拳。 “对不起,林先生,王某此前有眼不识泰山,心有疑虑,请先生原谅。” 林守赶忙将他扶起来笑道:“不必如此,人总是会被表象迷惑,再正常不过,此时不必再提,咱们精诚合作,只管将这趟货物送到瞿县便是。” “林先生胸襟宽广,王某自愧不如。” 两人一番拉扯,林守好不容易将人送出房间,他在心里暗道这人还行,就是有些骄纵和性急,但好处是,有什么事情他不憋着,不在暗中使坏。 不过相信在这次事情之后,他会服帖不少,甚至回去之后,可能还会反过来替自己说话,增加与亨通会长期合作的可能性。 林守坐在床边熄灭了蜡烛,和衣躺在床上,却没有闭目睡去,他在思考一件事情。 钩子山下遇袭的概率明明更低,却仍是遇上了这样规模的袭击,那么若是走虎河沿岸那条路的话,究竟会遇上什么? 第一百章 既分生死,也决高下 一夜无事,第二天车队起早,在客栈买好了马吃的草料,然后就带着货物再次上路。不过这一天,路上再无风波,车队很顺利地进了硫县县城。 按照计划,这里只是中途休整的地点,队伍只在此地停一夜便是,但众人住下之后,林守决定出去,在城里逛逛。 这倒不是因为出门在外想要玩耍,而是穿越之后,还没有出过县域,他想将各地的风土人情都了解一番,毕竟以后的生意可能会扩张到其它地界,了解清楚可以早做准备。 硫县县城比高阳县城要穷一些,肉眼可见。 究其原因,主要是高阳在三州交界之地,且与东边的云溪山脉接壤,交通便利,灵药行业发达,光是县城中的合法灵药商行就有两家,连带着一些铸剑、修行相关的行业也能起来。 而硫县在西面,山不高水不秀,这行当就要没落许多,县城中并无药行,其它产业也无优势,人口不会聚集,所以就穷。 林守想着,此地的自然资源太差,不适合发展生意,若要扩张,往北是顺着云溪山脉有灵药,往南矿物富集,都是更好的选择。 天已擦黑,街边的摊贩都开始收了,他眼神一瞥,见到个买糖葫芦的,童心忽起,直接将一垛都买了下来,心道回去给车队其他人分些。 只是一身上等棉布衣衫,又扛着稻草木杆的糖葫芦,看起来有些奇怪。 但是,前面出现一个身影,比他更奇怪。 此人最显眼之处,是一头极短的板寸,这样的发型在大乾并不多见,因为本地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舍弃,所以极少有人无故剃头,出家的另说。 那人头顶下的脸上,倒吊眼,鹰钩鼻,两腮鼓起,咬肌发达,没来由的让人想起海底的噬人白鲨,再加上赤裸的上身密布伤痕,更显得凶狠狰狞。 林守下意识地就想绕路,不跟这种看起来就不正常的人扯上关系,但直觉告诉他,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那壮汉提着一口长柄斩马刀,迈开步子走了上来。 “两串糖葫芦。” 他的声音仿佛金铁,嘶哑难听。 “十文钱。” “别人最多卖两文,你为何卖这么贵?” “我两文钱买的,不得赚点?” “有理。” 那人扔出一把沾血的铜钱,没数,足有十几颗。 林守将多出来的退了回去,对方也没拒绝,收了起来。 “喏,请你吃一串。” 他将买下的两串之中,更大的那一串还了回来,然后在路旁门槛上坐下来。 林守知道,不听此人说话恐怕是走不掉,但也不惊慌,跟着坐下,还吭哧吭哧啃了两口糖葫芦:“找我有事?” “跟我打一场。”那人一口将山楂上的糖衣咬碎。 林守感觉这场景好像见过:“既分生死?” “也决高下!” 果然。 他干咳了一声:“我一个二境武夫,你找我决什么?” “你才二境?!” 那人仿佛很是惊讶,“不可能。” 他话音未落,保持坐姿,直接一刀横斩而来。 林守皱眉竖刀。 叮—— 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差点从门槛上翻下去,对面那人却屹立不动,但没有再出手。 “真是二境,但很扎实,怎么会呢?不对,这不对。”他的疑惑之中透着不小的沮丧。 林守感觉这人挺有意思,问道:“你不妨与我说说,为什么非得找我。” “我……” “等等,尊姓?” “不尊,我叫申无良。” 那人耷拉着眼角,坐在街边,将刀拄在地上。 “我叫林守,你继续。” “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和强大的人厮杀。” 申无良不太会撒谎,他的眼神很不自然地撇向一边。 “怎么会找上我?。” “直觉,在你身上,我能得到好处。” 林守心想这人该不会是个身负修为的神经病吧,刚才那一刀,他感受到此人实力不弱,恐怕有三境往上。 “兄台从哪来?” “响镇,沿着虎河那边过来的。”申无良还在郁闷,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是响镇人?” “不,我是感觉那边有气机才过去的。” 申无良虽然面相凶狠,但说话倒是耐心,“不过没找着,感觉县城这边又出现了气机,就跟来了。” 林守眯起了眼睛,突然开始警觉。 虎河沿岸,那个遇袭的概率不会就是此人吧? “现在你感觉到的气机还在我身上吗?” “在,但是你才二境,杀了也没多少好处,可惜,不然我肯定把你杀了。”申无良好像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林守反问道:“你要找强者厮杀,是因为对修行有好处是吗?” 没想到随口一问,对方立即将眼神恶狠狠地扫过来:“你什么意思。” 林守有些无辜:“我什么意思?” 申无良说道:“我修的杀人魔功,是朝廷禁止的。” 林守感觉这人脑子比王大海还直,忍不住笑起来:“我本不知道的,你说出来,就不怕我泄露给别人么。” “你若敢泄露,我便杀了你。”申无良又恢复了那种随便的语气。 “别紧张嘛。” 林守倒是看上去很轻松,“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申无良突然说道:“我要跟着你。” “如果我不同意,你就杀了我?”林守又取了两串糖葫芦来分了。 申无良哼了一声算是肯定。 林守想了想,又说道:“你看看我的推测对不对啊。你修行的这种功法,是以杀人证道,一定要在生死之间击杀强者,而你能够感受到一种气机,把你引向目标,对吧?” “差不多。” “你要跟着我,是因为想知道为什么气机指向了我?” “差不多。” 申无良又啃光了一串冰糖葫芦,“你身上的气机很强,不,非常强。” 林守微笑道:“那我知道了,你的直觉没错,现在我是二境,但等我修到三境,甚至超越你之后,那气机就会应验。” 申无良嗤了一声不屑道:“一年前,我二境中,如今,三境中,你能追上我?” 林守也学着他的样子回敬:“一年前,我不会修行,现在,二境上,我能追上你吗?” 听到这话,申无良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此话当真?” “骗你是狗。” “嘿嘿嘿,行,我等你。”他咧嘴一笑,却更显得瘆人。 “不过还有个问题,若在我破境之前,有人想杀我呢?” “我会杀了他。” 林守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那就跟我来吧,在那之前,我会找人给你杀。” 申无良跟着起身,拖着刀跟上:“还得给我糖葫芦。” “管够。” 林守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垛,让这怪人跟在后面,一路回到了客栈,在见到沈虚的刹那,两人之间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杀意。 第一零一章 免费打手 “别闹,都自己人。” 见两人气势爆发,林守将他们分开,自己站在当中,“这位是白水山的沈虚,这位是……小申,你师从何人?” 申无良看上去比林守略大些许,但不多,恐怕是靠着那杀人魔功,如此年纪就有三境修为。 他没去在意这个称呼,哑声道:“我师父已经死了,是谁不能说。” “这人很邪性。”沈虚也是刀口舔血之徒,对相似之人感觉很敏锐。 他说这话时并未避忌,显然对申无良没什么好感,后者咧嘴一笑:“你不也一样。” 林守啧了一声,不满道:“说了是自己人就是自己人,别在这儿打嘴仗,都坐下。” 两个杀人如麻的凶徒竟然很听话地分坐在两边。 “真是的,动不动就在那瞪眼,给谁看啊。” 林守不耐烦地给两人各分了一串糖葫芦,“至少现在,咱们都是一伙的。” 沈虚问道:“什么叫现在?” “到了三境之后,他就会杀了我。” 林守无所谓地说道,顺带讲了讲相遇的经过,但没说什么杀人魔功,只说他要挑战强敌。 沈虚又不乐意了,将手往刀上一按:“要不我现在就杀了他?” 申无良十分警惕,他虽感受不出沈虚境界几何,但白水山名声在外,山上都是什么人,他一清二楚。 林守横了他一眼:“沈兄,你想想共济堂的情况再说话。” 沈虚愣了一下,然后就想起,那间药铺里,有无剑观的顾怜,还有已经开始展露天赋的小青,实在不行,还能到镇凶司去摇人,等林守三境,身揣雷符和三眼苍鹰镯,这姓申的能打过他才有鬼了。 好算计啊,凭白多一个打手,还不收工钱。 沈虚的心情顿时从怀疑转为佩服。 申无良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反正他想等等看,这个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机究竟能带来什么。 林守则想得更多,朝廷禁止的功法并不多,他之前略有耳闻,但了解不深,总之大多是些杀孽极重或者刨人祖坟的法子,所以才会被禁止。 但在江湖之中,总会有些人去练,因为在传闻里,这些功法比寻常的更强,甚至有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领兵大将,甚至本朝太祖都是修行此等功法。 当然这只是传闻,并没有经过验证,毕竟这样的人要么将秘密藏起来不敢示人,要么自己就隐居不出,要么已经被镇凶司清理掉了。 队伍多了一个三境中期的高手加入,林守更加放心,这个申无良应该是童年有什么阴影,感觉怪怪的,但既然他要等自己修行到三境再决生死,那这之前就要好好压榨一下。 “小申,你去前面探探路。” “小申,那边林子里好像有什么妖物,去杀了。” 申无良倒是没意见,与强者厮杀并取其性命,对修行大有益处,但刀法本身嗜血好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林守骑在马上问道:“你上过缉凶令吗?” “不曾。”申无良摇头。 “嘿哟。” 林守有些意外,“你到处找人砍,难道没杀过不能杀的?” 申无良在马背上目视前方:“我之前找的人,大多欠了我师父一命,上门去讨,无人追究。” 林守问道:“现在还有吗?” “没了,所以我才来找你。” “那我这算是倒霉还是走运呢?” 林守玩笑道,“我以为你只拦路杀人,不问其它呢。” 申无良偏过头来:“若胡乱杀人,会被黑狗撵。” 林守奇道:“若我境界已与你相当,莫非你就在硫县县城里杀我?” “不会,你若不签生死状,我便随你至无人之处再杀。”申无良说道。 听见两人对话,跟在后方的王大海等人一愣一愣的,感觉正常人没有这么说话的。 林守继续说道:“你跟着我,不必多管,我帮你找能杀了还不会担责的人。” “我信你。” …… 数日后。 迎州丹彩山下。 “沈兄,你说这山上就是大荒庙?” “然也。” “咱们今夜在庙里留宿?” “我是这样想的。” 车队停在了山下镇中,这个镇就是因大荒庙而渐渐出现的。 至于庙,的确是座佛门寺院,百年前仅仅是间小破庙,据说庙中和尚,也是现在众僧祖师,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方大荒陨铁,铸以为名剑七柄,一举让小庙之名传遍整个南原道,自然也包括迎州在内。 白水山虽远在肃州,甚至出了南原道,但据沈虚自己说,他家与这大荒庙现任住持有些交情。 车队来到后山入口,有几个年轻僧侣在门口,好听的说法是接引,直白点说,其实就是看守,闲杂人等自不能上山。 沈虚上去交涉了几句,好像还出示了一件什么信物,随后果然就被让出了一条路。 山道很缓,没转过几道弯就到了停车的位置,将车马挺好,自有僧侣照看,林守着王大海等人抬好装着灵药的箱箧,一行人再沿步道上山。 林守好奇地打量着周边环境,他还是第一次来到一个正经宗门。 与县城边上威明宗那种不入流的小势力不同,大荒庙在江湖上有一定地位,大概能排到二流的位置,僧众上千,俗家弟子更多。 “现在这位主持法号定觉,境界很高,应当快堪破六境门槛了。” 沈虚顺便解释了一番江湖常识,“判断宗门规模,我们一般看两点,一个是修行者的上限,另一个是门徒人数,需得结合多方面考量。” 林守说道:“也就是说,并非人多就厉害,还得看境界最高者到了何种程度?” “没错,以如今大荒庙的水准,附近几州地界,尚有几家高门大宗能与其平起平坐,若定觉住持破了六境,在南原道北部,基本就无人能与其分庭抗礼了。” 林守问道:“你们白水山呢?” “我们人少,主要都是家族血亲,不过中三境的武夫很多,所以勉强算是一流宗门吧。” 话虽如此,沈虚的话中却并无多少自傲。 林守早就发现,他虽然也为宗门外出公干,但似乎并不喜欢干这种事。 正聊着,几人到了寺庙正门,有个小僧通禀之后,一个须发皆白,有些微胖的老和尚走出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沈小施主,许久未见了,快请进。” 众人一阵惊讶,没想到是五境的高手,大荒庙住持亲自来了。 沈虚还礼:“见过大师,这位是三侠镇共济堂的林守,与我是过命的交情,听闻大荒庙盛名,非得叫我带来拜谒一番。” 定觉和尚抬眼看了看,有些讶异这年轻人怎么值得白水山少主特意介绍,但还是合十双手,微微躬身。 林守心想沈虚也太能处了,他本来只是听说有安全的地方住宿,顺便想来见识见识大宗门的气象,没成想这兄弟直接把住持介绍给了自己。 第一零二章 作别沈虚 林守与定觉住持见礼之后,一行人便跟随其入内,安顿在了最高处的客房,这是极高的礼遇。 沈虚叫王大海把装灵药的箱箧放在客房内,说道:“不必担忧,若有人能潜入大荒庙里图谋不轨,也不会是为了这点东西。” 林守点头表示没问题,然后说道:“大荒庙是个铸剑宗门吧,可有售卖之所?” “有,不过我不记得在何处,咱们找个人带路。”沈虚说道。 林守又问了申无良一句:“你去么?” “走啊,看看呗。” 最后车队中的修行者全都跟了上来。 沈虚找来找去,又在寺庙里找来一位知客,由他带着众人前往展示售卖兵刃的化武院。 此间世界,佛门精于铸造,道门擅长炼丹,诸多寺庙之中,有不少都经营此类营生,这不仅是由于修行功法的特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佛门的戒律与林守穿越前的世界不同。 这里没有杀戒,武僧揍起人来是一个比一个狠,毕竟都修行了,还说什么不杀生就有点扯了。 知客僧法号慧颖,是男的,面相和善,时常带笑,平日在寺里负责大小外事,最合适不过。 “贫僧就不带诸位参观一二层的寻常兵刃了,一些俗物想必诸位也看不上眼,直接去三楼,看看咱们寺里收藏的珍品。” 林守等人心中汗颜,刚才听说了,化武院一层都是一二品的兵刃,二楼则攀升到三四品,三楼更高。 但按照市价,三品法器就已经价值近万两白银了,继续往上,众人压根买不起,也就是看看。 几人被带上三楼之后,只能说珠光宝气,照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林守见到那些挂在琉璃罩子之中的高品刀剑,心想以后有钱了,也特娘的得弄一间屋子,专门来收藏。 他将心底的悸动压下,乐呵呵地把慧颖拉到一旁,问道:“师傅,敢问贵寺有无寻常刀剑贩售?” 慧颖是得了住持吩咐,自然不敢怠慢眼前这人,如实答道:“自然是有的,不过并不在寺内散售,一般是附近宗门订购,批量打造。” 他所说的附近,指的是旁边几个州。 林守又问:“可有往云溪山脉,高阳县一带的?” “有,那边有几个采药宗门。”慧颖虽有问必答,但毕竟涉及寺中商业信息,也不好说得太细。 林守并不在意,取出一张精致的小册,两手递过去:“在下经营了些货运生意,恰在高阳县,日后若需押送运输,可遣人至三侠镇共济堂,找我就行。” 慧颖愣了一瞬,也双手接过来,点头道:“贫僧知晓了。” 林守也不知道他知晓什么了,本身只是顺手打个广告。 聊完之后,几人道别,歇息一夜之后再次上路。 在这一路上,申无良再次展现出了极重的杀性,半途遇到几次精怪拦路,都被他一人宰了个一干二净,而众人观他神色,感觉那并非是在剥夺性命,只是在做饭时杀只鸡那样随意。 又过了数日,车队终于抵达了此行终点,瞿县。 验过路引入了县城,王大海头前带路,找到了县城之中唯一一家灵药行,规模比高阳的灵真药行还要大上许多,打听之下,林守得知,这是因为左近几县都不产灵药,而这一家名为玄寅的药行拥有不少类似亨通会这样的货源渠道,所以独占了附近所有县域的市场。 不过这地方距离高阳太远,林守暂时没太大兴趣,付讫了钱货,便又叫王大海收好银两返程。 县城外,一行人在与沈虚作别,他护送了车队就位,之后就要拐个弯北上返回肃州。 “沈兄,共济堂随时敞开大门恭候。” “只要路过高阳,我一定来。” 沈虚和林守握着手一阵不舍,许久之后才终于作别。 …… 十日后。 三侠镇,旺济货行。 “东家,这么多车马能用得上吗?” 问话的是王虎耳府上的管事,此人办事得力,货行一应人员的招录和马屁、车辆的购置,还有马舍兴建等等都是他亲自去办的。 这也是林守选择合作的原因之一,如果他自己来处理这些事务,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而且没办过也不熟悉。 有王虎耳在,事情就简单许多,自己只要出力做决策,具体事务由他和他的人去经办。 听了管事问话,他和声答道:“自然用得上,原先我们王记货行的车队走不远,就是因为缺乏强有力的修行者,如今有了林先生,情况就不同了。” 那管事有些不以为然:“莫非那位情愿每趟都去亲自护送?” “啧,你老糊涂啦,他身边还跟了个高深莫测的修行者,自然可以由那人去护送,第一次不过是为了表达诚意才亲自去的。” 正在这时,有家丁前来通禀:“林先生回来了。” 王虎耳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匆忙之下没放稳,竟然翻倒下去,但他顾不得那许多,径直往屋外小跑出去。 尽管方才跟老管事说什么深不可测的修行者,他心里却对此次押运很是担忧,若是出了问题,这旺济货行的前途就一片黯淡了。 他走出大门,见到了那个几日来朝思暮想的身影。 “林先生,你可算回来了。” 尽管林守生活精致,但外出这么多天,难免还是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眉眼之间有些疲惫。 “已经是紧赶慢赶啦,我待会还去亨通会呢,只是途经镇里,先与你说一声,好叫你安心。” 林守说道,“另外,这是大荒庙知客和尚的名帖,你若有心,可时不时遣人问问,他们有无货物需要我们承运。” 王虎耳去接的手僵在半空:“大荒庙?!” 那可是僧众过千的庞然大物,像他这等人,要进山门,无非也是烧香礼佛,没想到竟然林先生竟然已经跟哪里的知客僧有了交情。 林守又说道:“对了,与你说一声,沈兄在抵达瞿县之后,就独自返乡去了。” “哦。” 王虎耳有些遗憾,他虽不知道那位姓沈的究竟有多深不可测,但也能猜到其并非寻常人,那人走了,旺济货行的武力会下降一大截,也许经营方针也需要有所调整。 林守又补充道:“若是以后再有路途遥远,或者凶险的押运,由这位跟车。” 他将一脸凶相的申无良拉了过来。 第一零三章 扩充采药人 王虎耳被申无良凶狠的眼神瞪得有些发怵,但气势上还稳得住,不动声色地开始询问其姓甚名谁。 几息之后。 “三境中?!” 他又一次被惊到了。 高阳县镇凶司的千卫也才三境,林守出去一趟,走了高深莫测的沈虚,居然又带会来个三境修行者,这等人物又不是大白菜,如此好捡的嘛? 王虎耳在心中盘算,要不以后自己也多出去跑几趟好了。 当然这是玩笑话他,他自己并没有修为,不必冒这个险,关键是去了也没用。 林守跟着他参观了一番新的旺济货行,虽然还没完成装潢,但已经初具规模,到时候会有数支马队,可同时往不同处押运货品信件。 这边看完,林守并未返回共济堂,而是跟着车队往亨通会的方向行去,他还需去跟莫文远交接,并谈谈以后的合作。 很快,车队停在了亨通会大门口。 莫文远见到王大海等人安全返回,满面都是喜意。 他最看重的并非是这一趟跑下来的大几千两银子,而是打通了本次的商路,给瞿县那边的药行按时交货,留下了好的印象,以后就可以继续合作。 林守和他一同入内,先付清了押运的一千二百两钱款,然后坐下聊几句。 “莫兄,这条商路,以后应当还要走吧?” “自然,大概每三个月都要走一次。”莫文远说道。 “如果没猜错的话,以后的运量应当会越来越大?” “果然瞒不过林先生,量大了,正好请打个折扣嘛。” “莫兄说笑了,咱们的货是灵药,又非寻常货物,容易被望气,你说的嘛。” 两人拉扯了许久都没把价格谈妥。 “罢了,此事暂且搁置,反正三月之后再说,莫兄,不如先聊聊,平日里有无销往左近的路线,敝行也可承运。” 林守倒是不着急,转而说起了别的业务。 莫文远点头道:“这个是每月都有,大概隔两三个县城就有药行接我们的货,但是量不大。” 路程近,押单就小,不过薄利多销,关于这种小事,两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拟定好契书,只等拿回去给王虎耳过目,没有异议的话便可直接签订了。 林守心满意足,正准备告辞,王大海从后面走出来道:“林先生,老东家想见见你,可否移步?” “带路吧。” 莫文远也一起,陪着来到后宅,到了一间屋前,里里外外撒发着不小的药味。 敲门询问之后,林守终于见到了亨通会前一代的掌舵人,也是莫文远的亲爹,一个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的老人。 “林先生?” 他说话的嗓音也有些虚弱,“大海都跟我讲了,能与你们共济堂合作,是亨通会的运气啊。” “你们年轻人不知道,我这老头活了半辈子,见过不少风风雨雨,这威明宗一倒,便知道这周围啊,形势要变了。” 他絮絮叨叨好一阵,大体上是肯定了共济堂的能力,看来王大海方才没少吹彩虹屁。 “原先啊,周边恐怕只有威明宗有能力押运货物到稍远的地方,那瞿县还不一定走得成,如今有了林先生,咱们就有的选了,文远啊,你一定要向林先生拿出诚意来,咱们以后合作多着呢。林先生,我就厚着脸皮,请你多照看了。” 说着,他似乎想要起身,看样子是要行个礼。 林守自然不会让病重的长辈如此,赶忙将其按回去,笑道:“林某就是个生意人,只要咱们讲究一个公平、诚信,那就没有做不成的。” 他当然也不会去做冤大头,别人一请托,立马就答应付出,只暗示双方应当互惠互利。 林守最终结清了款项,带着人赶上车离开了亨通会。 回到镇里,林守叫来吴甲:“这位申无良,你给他安排一间屋子独居,有什么要求只管满足。” “是。”吴甲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凶神恶煞的年轻男子,心中倒是并无什么惧意,毕竟人是林守带来的。 申无良走之前问道:“什么时候让我去杀人?” “快了,过几天我来找你。” 林守把人打发走,才终于闲下来,走入共济堂内。 “你看!” 宋小婉不知是怎么感应到他回来了,吧唧吧唧地从后院跑出来,拉住林守往后院走,“我找了匠人来,把你平常跟人说话的那边隔起来了。” 林守进去一看,熟悉的院落一角被砌出了半堵墙,还有几个工匠模样的人正在忙活,可以预见,完工之后,那里会出现一个院中院。 走近看了看,发现宋小婉果然了解自己,在其中特别安装了带泄水槽的洗手池,这是他这个穿越者独特的习惯,其实主要就是更讲卫生。 “多谢掌柜,需要报销吗?” “不用,就当你到时候护送我去州府的费用啦。” 林守微微一笑,点头应下。 他心里在想,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要请求护卫到州府,这点儿银子可拿不下来。 不过并没有往账本上记。 …… 又花了几日,林守将货行、筹建武馆等事务交给王虎耳去打理,自己终于得空,将突破二境中期所需的灵药给算了个完全,然后拨了拨柜台上的算盘。 得嘞,八千两。 他算了算,现在各种产业,包括货行、采药、商铺、房租,加起来每个月能贡献保底一千五百两净利润,两个月就是三千,外加本次出行缴获的一千两物资,还差四千两。 “不行,采药那边的事情得抓紧扩大规模了。” 主要问题是,林守现在破境太快了,这一波需要八千两,下一波可能就得上万,再下去需要多少,想都不敢想。 他从武馆那边找了个人来,叫他送口信去张家乡,将灭灯唤了回来,两人合计了一夜,渐渐有了计划。 次日,灭灯带着胥连之和三个在武馆修行的门徒,前往了张家乡。 老和尚慈眉善目,将几人和王田等人集合起来,相互引荐了一番,在听到胥连之的修为已经一境圆满之后,采药人们欢呼雀跃。 灭灯说道:“东家想将咱们的队伍扩充到二十人左右,以后增加寻药的范围。” 听到这话,几个采药人有点不乐意,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吃醋?神秘东家不是独宠我们几个了! 然而老和尚又说道:“届时,几位可能需要分别管着些下属,工钱也各有涨幅。” 是我等狭隘了,东家心怀天下! 几人又感觉好起来了。 第一零四章 要是林守在就好了 “刚才我说的这些,东家取名为,绩效。” 灭灯讲得口干舌燥,喝了口王田递来的水,“你们分成四队,每人手下带四到五个人,各划定一片范围,根据每月成果,达到的不同档次发放不同的额外绩效。简而言之,所获越多,发放越多。” 王田等人听得眼睛直冒光。 几个月来,他们根据灭灯带来的范围去寻找灵药,尽管只能获得价值之内的一成,但由于在已知信息的情况下,搜寻灵药的成功率大大提高,收入甚至能抵得上过去两三年的总和。 时至今日,竟然还将会有更大的回报,除了年轻缺乏经验的周宗楚,其余四人也要管事了,以后的日子肉眼看见能过得更好。 灭灯又说道:“刚才介绍过那位胥管事,将会留在此地,若发生一些情况,他会出面解决。” 众人都知道,所谓一些情况是什么意思。 “然后就是新增的人手,各位需要自行寻觅,无论是同乡、亲友或是同行,有两点要求,一,值得信任,二,有采药经验,我会和王施主一起同新人面谈,合格之后才会录用。” 灭灯说到此处,收起了和善的神色,“东家说了,若谁招收的人出了问题,他就会追究谁的责任。” 几人心中又是凛然,他们始终对没露过面的神秘东家心存敬畏。 只有王田知道他们是在替谁办事,脑子里却无法将那个很好说话的年轻身影与现在勾勒出的神秘形象重合在一起。 后续的事情,更让几人,包括胥连之感到震撼,灭灯在见过王田他们招募来的新人之后,直接带着他们到了镇凶司卫所,让此间一位姓秦的总队正查验。 此卫所虽在张家乡,但附近几个进入云溪山脉的入口都有他们管理,若是新来的这些人有什么案底,他们多半都有所耳闻。 另外这也算是一种过滤,如果心中有鬼的,哪里敢进镇凶司。 不过王田等人都很本分,招来的人没什么问题,于是灭灯按照林守的吩咐送上了些银两,然而从前在段承恩手下,如今已经升到了总队正的秦参却万般推辞,死活也不肯接。 因为他知道这帮人是受雇于林守的。 段大哥都说了,林兄弟如今跟千卫大人谈笑风生,而且都突破到二境了,我收他银子,莫不是找不自在? 秦参一脸客气地将人送出了卫所。 灭灯自己也就是个普通人,实在没将钱送出去,也是无可奈何,若换作吴甲在此,恐怕心中会忐忑不安,然而老和尚是元老人物,在林守那边地位非常,自然没什么所谓。 他又找来王田:“从下月初一开始,咱们就要施行新的这个……对,绩效薪酬制度,东家说了,如果有总收获超过二千两,还有额外的奖励,你要敦促大伙一下。” “是,是是。” 王田赶紧点头,回想起当日,他十分庆幸。 那时他在山下留守临时营地,看到个年轻小伙子独自下山,怪孤单的,便好心给了张白面饼,想不到就这么一个举动,竟然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的机遇。 …… 与此同时,林守也没有闲着,尽管采药队伍扩大了,但收益是未来的,不能在此时此刻立即生效,包括货行的业务也是一样。 所以现在他又一次来到了镇凶司,不过带的是申无良和小青。 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一脸逃犯模样的申无良在远处那个隋歆曾坐过的茶摊等候。 林守将走进衙门,到段承恩办公的屋子一看,竟然没人。 “林先生,段百卫他出去了。”赵芦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哦,那你令我去见赵千卫吧。” “赵千卫也出去了。” “……许百卫也出去了?”林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赵芦凡干笑道:“对。” “是出了什么大案么?” “你说着了。” 赵芦凡请他坐在了主位,自己在更下首坐下,“有个展华宗的贼子盗了宗里的什么宝贝,潜逃到了咱们和葫茵县交界之处,赵千卫便带人去搜查了。” 林守奇道:“去了多少个百卫?” 赵芦凡伸出手掌,一根指头也未收回。 “这么多?那人修为很高?” “三境中,倒也不高,否则镇守府就该来人了,关键是展华宗家大业大,怕是上边有人,镇守大人亲自发了话,叫我们尽快缉拿,葫茵、焦县的衙门也动起来了。” 赵芦凡耸了耸肩。 林守问道:“千卫大人没来找我?” 赵芦凡嘿嘿一笑:“三日前找了,你不在,他骂了一炷香的时间。” “那你他娘的不早说!” 林守要了案犯卷宗,随后赶忙离开衙门,带上申无良出了城,临走前,赵芦凡千叮咛万嘱咐,案犯不似原先那些一二境的小角色,一定要找到镇凶司的队伍再行动。 …… 葫茵县在高阳南边,不与云溪山相连,人口、规模都小了不少,镇凶司里也只有一个千卫,四个百卫,再隔壁的焦县也是一样,所以本次搜捕,出大力的还是赵山海这边。 如今,三个衙门的千卫齐聚高阳南边的宁康镇,在征用的富户民宅之中愁眉苦脸。 “他奶奶的,这人恁的狡猾,莫不是已经逃远了。” 赵山海骂骂咧咧,心烦意乱,连茶水也不想喝一口,“钱晋,你算算,隋镇守给的日子还有几天?” 叫钱晋的千卫掰着指头算了算:“还有十日,莫急莫急。” “你他娘的是不急,镇守大人是他娘的给我下的令,老子不管,若是不把这狗娘养的逮住,我就说你和孙留都他娘的出工不出力。” 那姓孙的千卫也是一幅幸灾乐祸的神色:“老赵,你别娘啊娘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赵山海哼了一声,不想说话,生气。 钱晋感觉都是同僚,不好闹僵了,宽慰道:“咱们在周围三镇六乡二十村周围日夜搜寻,这都快半个月了,谅他也逃不出去,我估计这几天就该寻到了。” 但赵山海依然心急啊,另外二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那展华宗在迎州内,是与大荒庙、落雪门平起平坐的宗门,隋武不知跟那边有什么关系,对此事很重视,若交不了差,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关键是,那人境界也不过三境中,他们三个千卫在此,却是空有一身修为使不上劲儿,没办法,人找不到。 孙留说道:“你不是吹了好半天,有个叫林什么的小子很擅长寻人么,他还没回来?” 赵山海更来气了:“他娘的,说是上瞿县去了,一时半会能回得来嘛,老子到时候见了,非得给他,给他,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改了几次口,终究没舍得放点什么真格的狠话。 第一零五章 林守去哪了 “喂,我们这是要去哪?” 申无良坐在饭桌边,手里捏着两串糖葫芦。 林守在他对面吸溜面条,得空回了一句:“给你找捉对厮杀的人啊,三境中。” “好。” 他吭哧一口咬碎了签子上最后一颗山楂,“三境中不错,比那些小妖像样。” 如今他跟着林守跨越了百里,一直都不知道要去干什么,直到这会才忍不住问了一句,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眼里全是兴奋,连糖葫芦和面条都更香了。 林守吃得很快,放下筷子之后没急着动,依然在心里演算。 对象是三境修行者,就和他在一境时计算刘坤元一样,气运太强,很费力,每算一次都要休息个把时辰,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赶路,终于锁定了那人大概的位置。 啪。 申无良将筷子扔到桌上,打完饱嗝之后又伸了个懒腰,见林守不动,便百无聊赖地问道:“是个什么人啊?你给讲讲。” 他与共济堂里的其他人不同,并非上下关系,所以说话也不是很客气,不过林守并不介意这点,有个三境修行者暂时为自己所用已经很不错了,也不要求什么了。 “一个逃犯,跟你一个字辈,叫李无才,是展华宗的门徒,说是偷了宗门什么东西,镇凶司在前面两县交界之处搜捕呢。”林守说道。 申无良愣了一下,然后咧嘴笑起来:“咱们要去黑狗嘴里抢食儿吃啊,很大胆,我喜欢。” 林守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说过嘛,我跟镇凶司签了外委契书,哪能叫抢……” “哦,忘了。” 申无良撇了撇嘴,“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先说清楚,你找人,我脑子不好,别指着我能把人逮出来。” 相处多日,林守发现这人其实还挺逗,就是手段有些残忍,之前路上碰到一伙劫道的,把这煞星派出去解决麻烦,一伙十来人,愣是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 不过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毛病,不似想象中那般,有人看他一眼就要断人手脚的凶蛮之人,到省了不少心思去教化。 林守站起身,将面钱丢在桌上,走出小饭馆儿,门口遇上的人都纷纷避让,毕竟申无良看起来就不像什么良善之辈。 两人骑马继续南下,于正午之时抵达了一个名叫烧饼铺的地界。 这地方不是单就一个烧饼铺子,而是一个像松树店一样的集市演化成的聚居地。 进入此处之后,林守发现了申无良的一个缺点,就是每当他想要找人打听消息时,目标就会提前躲得远远的,压根不敢靠近。 最后,申无良见他无奈神色,笑了笑,大声喊道:“前面那个,对,就是你,给老子过来!” 然后林守眼前就多了一个瑟瑟发抖的瘦弱男子。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他笑眯眯地伸手,想去拍拍那人肩膀以示友善,接着就发现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那个,我就是想问个路,前面岔路转右,进山坳里是不是有个村?” “回大爷,有,有,叫水寨村。” “那地方有什么古怪么?”林守让自己保持微笑。 对方见他语气和善,又无其它动作,稍稍放宽了心,答道:“不是古怪,那村子十几年前就无人居住了,老人说,好像当初是闹了精怪,官府又不管,人死的死,跑的跑。” 林守点点头:“明白了。” 怪不得,在他拿到的地图上,并无这个水寨村标注,因为早已废弃,道路断绝,藏在山坳之中,也不好发现,在没有现代科技的年代,镇凶司的官差路过也不知道里面还藏了个村子。 离开前,他又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给那人:“我这朋友说话不甚客气,多有冲撞,请海涵。” 这一下反倒给那路人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也无法拒绝天降横财,于是又补充道:“如果您要去水寨村,请小心些,有进山砍柴的说那地方好像闹鬼了。” 林守笑了笑:“多谢提醒。” 他当然知道不是闹鬼,不过是个潜藏的逃犯。 “走,小申,干活去喽。” 林守跨上马,咯噔咯噔地抢先出发,申无良在后面紧跟。 这一次,他故意没有先去与赵山海汇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有三境中的保镖,有三眼苍鹰镯,有五境雷符,还有暗器小青,不担心力有不逮。 其次,那李无才连宗门重宝都偷了,总得顺手拿点别的东西吧?若是跟镇凶司一起行动,估计最多捞着个指路的差事,逃犯身上的东西,自己估计没份儿。 林守想着,展华宗重视的宝贝他不敢拿,但其他东西不见了,想必也没人会计较,这一趟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将破境的灵药花费凑齐。 …… 宁康镇里,赵山海脸上的愁容更甚,又过去一天,前线搜捕的官差没有任何进展。 段承恩硬着头皮在他面前说道:“大人,八镇六乡二十村皆尽搜了,无人见过那个李无才。” “那你来作甚,还不快去找!” 赵山海这话虽严厉,却已经算是温和了,毕竟他很欣赏林守,连带着对段承恩也觉得顺眼。 “那不是你说每日一报吗……”段承恩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属下这就去继续遣人去搜,再往外扩大三十里范围如何?” “嗯。”赵山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有人匆匆跑来,为的允许,只站在门口急道:“大人!赵千卫!卑职按您吩咐,连夜赶回三侠镇共济堂。” “怎样了!” 赵山海赶忙问道,“林守回来了吗?” 另外两个千卫,以及段承恩都抬头看向门外。 “回来了!”那人在门口说道。 赵山海大喜:“你进来说话,他在哪儿?已经等着了?还是要再过一阵才到,无妨,有这么些天,应当够了。” 孙留和钱晋对视一眼,皆是有些不解,很难相信,高阳这种大县的镇凶司千卫会对一个民间修行者如此看重。 可惜,那报信的差役答道:“卑职问了一位姓顾的道长,说是已经奔镇凶司了,于是卑职又赶回衙门,赵芦凡赵队正说他已经出发往这边来了。” “太好了!” 赵山海用力挥了挥手,忽然又感觉不对,“芦凡说没说他什么时候走的?” 差役思索了一番答道:“好像昨日午后便出发了,而且赵队正说他走得很急。” 段承恩脸色一变:“坏了,林兄弟不会是直接去找那李无才了吧?” 赵山海顿时忧心起来:“恐怕真是如此,娘的,这小子向来胆大,可境界不够,去了恐有危险,不行,得赶紧去寻他。” 屋中人都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连李无才都找不到,又怎么去找林守? 第一零六章 快去报官 林守和申无良抵达了水寨村外的山头,看着下面的遗址,入眼只有被草木覆盖的残垣断壁和时不时飞过的鸟雀。 “你说的那个三境中,他在这里面?” 申无良将斩马刀扛在肩上,眯着眼睛,他不记得逃犯的名字,只记得境界。 “你别急,我再观察一下。” 林守最后一次拨动算盘,由于对方境界高出太多,依然定位不到精确角落,只能锁定他的确就在这片废墟之中。 “走吧,下去,他就藏在里面。” 他说完话却没有动,做了个请的姿势。 申无良面无表情,扛着刀当先在缓坡之中找到几处落脚点,几步就跃入了山坳中的水寨村。 林守跟在后方来到遗址前,一间破落的牌坊坍塌了一半,上面的字迹已看不清。 他心中估算,有钱立这么个牌坊,想必这水寨村从前也不是一穷二白,只可惜遇到了妖物,属于天灾。 这就是为什么,在大乾全境,甚至塞外蛮荒,都是修行者更容易立足,因为光有钱是守不住的。 申无良走在前,那刀展开拦路的荆棘,一双眼睛四处乱瞟:“我有感觉了,此地确有高手。”八壹中文网 他的语调倒不凝重,反而有些兴奋。 林守看似闲庭信步,右手却按着刀,左手的三眼苍鹰镯也时刻准备,他不打算出手,但必要的防备不能缺失。 “小申,你右脚边有血迹。” 申无良低头瞥去,的确有一小滩已经发黑的污渍,见多了的人一眼便能认清那是血。 “应当是那人在此地杀了什么野兽或者精怪。” 林守说道,“我们找找有没有更多的痕迹。” 他跟在申无良身后缓慢前进,主要是在观察。 此人看似凶狠残暴,好像为了猎杀强大的目标不管一切,但却并不莽撞,在前行时谨慎注意着身位,确保死角并没有危险之后才会往前走。 林守越看这家伙越满意,要是能想个办法将他留下就再好不过了。 再走两步,申无良忽然说了一句:“你停下。” 林守心里一惊,只见他背对着自己,双手持刀,横摆在胸腹之前。 再前方,一个眉眼周正,神情冷峻之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前方,对比卷宗上的画像,正是李无才不假。 双方为何出现在此地,原因是不需解释的,三人都是心知肚明,于是此刻,没有任何交流,林守退到了后方,按着刀站在坍塌的牌坊之前。 申无良则爆吼一声,挥刀直上。 那斩马刀刃长柄也长,大开大合,原本是气势雄浑,但在他所修的邪法之下,刀影之中猩红闪现,隐有鬼哭之声,凭空多了几分恐怖。 李无才神色凝重,他才是直接承受那股血腥杀气之人,只一眼就察觉其凶戾暴烈,不似凡品。 他手提重剑,踏步迎上。 哐—— 刀剑相击,爆发出阵阵狂风,将周围土石草木吹得飞散。 申无良一刀击出之后几乎没有停顿,气息连绵不绝,又是一刀。 哐—— 李无才脸上血色尽褪,显然很不好受,但不等他缓过一口气,第三刀又来了。 哐—— 重剑直接脱手。 同为三境中期,高下竟然在数息之间就显现出来。 申无良狞笑一声:“死!” 第四刀出去,李无才伸手在胸口一拍,那位置骤然爆发出一团金黄的光辉,凝结起一层屏障,是某种防御的法器。 申无良的第四刀斩在光幕之上,一条裂痕迅速从受击之处蔓延,却并未碎裂。 这法器能挡住三境的一击。 但是不等李无才喘口气,第五刀又来了。 他心中一片骇然。 这是个什么煞星?! 申无良的刀一次比一次更重,根本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如狂风骤雨,从落下之时就要压得人无力抵抗。 哗啦。 光罩碎裂。 刀影闪过,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冲天而起。 李无才的视野飞速旋转,在归入黑暗之前,看到的是那座坍塌的牌坊,以及立在前面的人影。 那又是什么谁呢?眼前这厉鬼般的壮汉竟然是替他做事的么? 咚。 人头落地,滚了几圈,撞在被劲风吹断的树根上才终于停下。 “哈哈哈哈,痛快!!!” 申无良浑身浴血,仰天长啸,“好久没人能接我五刀了。” 林守刚才在一旁观战,想得最多的是,如果自己面对这厮的血刀,应当如何化解,可惜思来想去,除了用雷符或者苍鹰镯,好像没什么别的办法。 不过现在是用二境上的思维去考虑,等到了三境,自然还有三境的法子。 他走上前,眼神仔细一瞥,发现申无良身上竟然有几道细碎的伤口,奇道:“我观那人并无还手之力啊。” 申无良不在意地抹了一把伤口渗出的血:“功法就是这样的。” 他草草解释了一句,却没多说。 林守没继续问,从容锁中掏出一瓶止血药丢过去,然后走到李无才的尸身旁,蹲下去摸索一番,除了一张绑在胸口,密布灵纹的铜镜,再无其它东西。 他拨动算盘,在李无才死去之后,算起来轻松了许多,很快就找到了此人藏匿随身物件的地方。 这是一间破败的祠堂,架上的灵位之类,应当是随着村民离去而被带走,如今空空如也,只有被扫到角落的灰尘,熄灭的火堆,还有搭在墙边的衣物。 不用多加搜寻,就看到角落里放着一个脑袋大小的木盒,上面还搭着一个包裹。 林守乐呵呵地去将包裹打开,直接就看到厚厚的一叠银票,非常朴实无华。 熟稔地清点一番,发现都是面值极大的百两五百两,细数之下,竟有九千多两,将目光移向包裹下的木箱,看来其中装的才是展华宗的重宝。 他有些期待,会不会还附带了些别的宝贝呢? 将上面未锁的铁扣拨开,掀起盒子一看。 “账本?!” 林守傻眼了。 他有几分嫌弃地将东西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目光顿时就变了。 其中门道,换个外行不见得能看懂,但他是专业的,有些条目一瞧就有不晓得问题,成千上万两的白银流向了奇怪的去除,虽未载明究竟是给了谁,但结合州官那边下令的态度,也就不难思索。 林守叹了口气,将账本放回木盒,又将木盒贴身存放,然后从银票里抽出二千两给申无良:“你杀人,我找人,你要修为,我要钱,别嫌少。” 申无良并不计较,接过银票,皱巴巴地就塞进怀里。 “走吧,带上那人的脑袋回去。” 两人从水寨村出来,回到了附近那个烧饼铺,进山出山,又是一阵厮杀,腹中饥饿,便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吃点东西再上路。 店家热络地招呼二人,殷勤问候了好一阵,回到后厨转眼就变了脸,低声对媳妇说道。 “外面那人面相凶恶,浑身血污,我看像日前传的那个逃犯?快,快去报官。” 第一零七章 说话喘什么气 申无良一人要吃两人的饭量,时间花得格外久,噔的一声把碗放下,刚要起身,店家又谄笑着走出来,捧着个缺了角的碗碟过来。 “二位,喝碗热汤再走吧?” 他的心脏此时跳得厉害,很怕,但怕也要想法儿留人,因为当初传话的说了,若见到逃犯,举报有赏,好像有百两银子之巨。 为了这笔赏钱,他决定豁出去,反正媳妇出去报官,自己烂命一条。 林守看着碗里漂浮的葱花,甚至还有一丝油腥,忍不住问道:“这汤是送的?” 店家连连点头。 “不对吧?你有什么目的。”林守直接问道。 对他来说,一碗汤不算什么,但这些路边小店是很穷的,不付钱,哪里会凭白赠送。 那店家心里紧张,顿时连话都说不利索,嘴唇抖动,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林守眼中的怀疑更甚,在他的视角里,这店家才是鬼鬼祟祟不安好心,于是一把按住其肩膀,冷声道:“说,你是什么人?” “饶命,好汉,饶命啊!” 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心道今日凶多吉少,吓得都快尿出来。 林守啧了一声:“你以为我二人是什么恶人么?要你性命作甚。” 那店家又觉得,江湖传言果然不错,恶人都是性子乖戾,四处行凶作恶,却还不知自己作恶多端。 但他可不敢多言,连声道:“二位自然是好人。” 林守看出这人是真没修为,却更奇怪了:“所以你究竟是要如何?” 那店家两股战战,怎敢将报官的事说出来,一时间神色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隆隆震耳,声势不小。 林守和申无良立即伸手提刀,心道莫非着了道,这店家是什么贼人团伙的眼线,这片刻时间,已经招了大批同伙赶来? 两人像提着殃鸡一样把那店家拽出门外,顿时傻了眼。 外面大路上,数十骑黑衣官差,全是镇凶司的人马。 “李无才,立即束手就擒,将所盗之物归还,或许留你性命!” 那些官差虽然人多,但也忌惮这三境修行者,如果能用嘴说服,就不愿轻易动手。 林守听了领头那陌生百卫的呼喊,心里思索一阵,终于明白过来,那店家神色可疑,并非是有些谋害,而是把申无良这杀胚当成凶犯了。 他将手松开,举在身体两侧,示意自己并无恶意,然后哭笑不得地上前道:“这位官长,在下林守,三侠镇人士,这位申无良也是身份清白,并非歹人。” 那百卫听了这话,仔细看去,林守眉清目秀,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旁边那位…… 说实话,他为官多年,见过的恶徒多了去了,却从未见过比这人面相更恶的。 “你是三侠镇人,在此地作甚?” 百卫还没有消去疑虑,更不肯轻易上前,继续问道。 林守也不轻举妄动,避免被对方误解,站在原地答道:“我二人正是来缉拿在逃案犯李无才,已于方才将其击毙,正要将人头呈往康宁镇赵山海千卫处。” 那百卫听到赵山海的名字,心知应当做不了假,毕竟无知百姓哪能一口叫出一县千卫的名讳,但要说已经击毙李无才…… “你有何证据啊?”他问道。 林守招了招手,叫申无良将那案犯首级呈上,掀开裹布的一角。 远处围观的百姓见到人头,议论纷纷,几米外的店家得知刚才放桌边的就是这玩意儿,更是感觉眼前金星直冒。 百卫吃了一惊,赶忙将文书上的画像比对一番。 “真,真是李无才!” 众官差面面相觑,心道他们抓了快半个月都没找到的犯人,竟然就这么被砍了脑袋? “壮士,你究竟是何人啊?” “我?” 林守笑呵呵地答道,“我只是个账房罢了。敢问官长,在下是在此地等待,还是随各位一同去康宁镇啊?” 那百卫说道:“去康宁镇吧。” 林守二人便即刻骑上马,跟随一众官差隆隆远去,只留下左近百姓越传越神,说什么有个三侠镇的账房几句话吓退了数百镇凶司官差。 …… 康宁镇。 “又是线索,线索!” 孙留不耐烦的将报信之人挥退,“这些愚民,整日这也报来,那也报来,没一个是真的。” “你开的赏格太高,自然有不少人来碰运气。”钱晋嘲笑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开个几钱银子,到时候就没人肯来了。” 赵山海站在一旁,并未听他二人争论,只是嘀咕道:“说的那个什么烧饼铺,有个可疑人和一个面貌清秀的年轻人一起,莫不是林守?” 段承恩哭笑不得:“大人,您真是三句话不离林守,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赵山海烦闷地出了口气:“那小子跟芦凡说去找李无才,如今音讯全无,我怕是已经遭了毒手。” “大人莫急,下官想过,林兄弟他不是一般人,当初能在平生会的手底下逃出来,一个李无才又算得了什么。”段承恩说道。 赵山海一听,依然没有放松,沉声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逃得了一次,不见得能逃第二次。” 被他这么一说,段承恩也跟着有些怀疑。 就在这时,外面轻骑赶来,一人冲进院子喊道。 “报!报!” 那人气喘吁吁地站到门口,“案犯李无才伏诛,葫茵张百卫已带着案犯首级往此地赶来……” 听了这话,钱晋哈哈大笑:“老赵,你得好好感谢我啊。” 他是葫茵镇凶司的千卫,手底下的人拿了犯人,自然有功劳,面上也有光。 赵山海心中阴霾终于散去,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只问道:“老钱,你就不问问伤亡几何?那百卫要击毙三境的李无才,怕是得付出些代价。” 这么一说,钱晋才反应过来,问道:“对啊,伤亡几何?这张谦,说了不要轻举妄动,怎的冒冒失失地自行出手。” 他表面上倒是关心,其实也没多少波澜,比起挣到的功劳,死几个基层差役算什么,只要没折个百卫进去就不亏。 那报信之人还没把气喘匀,断断续续地说道:“回,回大人,没有伤亡……” “什么?!” 另外两个千卫都不淡定了。 这老钱手底下的差人,这么精锐么? 然而钱晋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那报信的差役继续说道:“是一个叫,林,林守的,他带着案犯首级在烧饼铺现身,张百卫是护送的。” 赵山海和段承恩都是一阵狂喜,既是为林守平安,也是为这功劳回到了高阳衙门这边。 那钱晋乐极生悲,恼羞成怒:“知道了,赶紧滚下去。” 娘的,说个话喘什么大气! 他在心中骂道。 第一零九章 柴延谨 藏在皮下。 林守想想就觉得疼,暗道平生会果然都是狠人。 段承恩说道:“大人,他所盗究竟是何物啊?平生会一旦现身,往往都是腥风血雨,本次竟然只是偷个物件么?” 赵山海瞧了林守一眼,干咳一声对段承恩说道:“没什么东西,你莫多问,我自会禀报总司。” 林守心知,涉及展华宗与州府官员的勾当,肯定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他也不会去乱说。 “千卫,段兄,我在三侠镇的生意还要处理,待会便先告辞了。” 平生会自有镇凶司去处理,他不需要掺和。 “嗯,你去吧。” 赵山海说道,“对了,以后若你要出远门,最好找人支会我一声。” “知道了。” 林守冲二人抱了抱拳,进屋后见到从盆中出浴,正光着屁股的申无良。 “穿上衣服,咱们回去了。” 一日后,两人回到了三侠镇中,申无良刚经历完厮杀,要琢磨功法,林守则先写了一封信。 [隋姑娘:在下听闻一种功法,需与强人厮杀,在生死间提升境界。另外,此功法使出的招术威力奇大,气息奇长,且发招之后,自己身上也有血肉崩裂,不知姑娘是否知晓是何物?] 除了正事,他还假模假式地问了问隋歆近况,然后才落款。 写完之后,将信交给离九:“待会吴甲来了,你叫他找人寄给京城镇凶总司。” “哦。”离九郑重地将信收好,继续站在柜台后值班。 这小妖化形后的年纪不大,个子倒蹿得挺快,几个月间便从十二三岁的少年相貌,成了十五六的青少年,据灭灯说,按照他作为妖物活过的念头,最终大致定格在二十上下,或许再大一点。 这时候,顾怜扛着幡子从门外进来,也是一脸风尘仆仆。 “哎哟林守,你得犒劳我啊,姑娘溪上游被一伙林精占了,水中染毒,死了好几人,我跑去一窝端了,费了不少劲。” 林守可太了解他了,嗤道:“你就说有没有因果吧。” 顾怜道:“我正想与你说说呢,方才算了一算,还真有,而且不少,可照理说,此等小事,即便沾了因果也不大,我有些不明白。” 林守倚着柜台说道:“这有何不明白的,你如今算是半个共济堂的人,保附近百姓平安,也是共济堂揽下的责任,于是保百姓平安这件事,就和你产生了联系。” 顾怜还是觉得不对:“可我在无剑观时,就无此等状况。” 林守思索了一番,摊手说道:“无剑观里都是些什么人啊?就说你师兄,境界都高到天上去了,那么你替无剑观做事自然影响甚微,不沾多少因果。咱共济堂就不同了,势力不大,气运不强,你做点事,影响很大嘛。” 顾怜嫌弃地看着他:“听你这口气还挺得意。” 林守摆了摆手:“哎,不叫得意,顺其自然,清净无为,这不是你们道门的理念嘛。” “我们可没这种理念。” 顾怜把眼一瞪,“天下千百道观,都在炼丹采药挣银子,无的哪门子为,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总是有些怪想法。” 林守想起这世界的佛道并不是自己认知中的宗教,没有释迦牟尼也没有元始天尊,即便穿越久了,还是会混淆。 他嘿嘿笑道:“我不太了解嘛,你快到二境了吗?” “哪有这么快。” 顾怜说道,“起码还要小半年吧。” 林守有意鞭策他一番,便道:“那过几天我可就开始往二境中突破了。” 顾怜的神色唰一下就变了,身为无剑观弟子,岂能被人落在后面! 他扛着幡子就转头出了共济堂大门,显然是加班找因果去了。 林守也是刚才交谈时才知道,经过之前他亲自出手测算,给顾怜寻找因果之后,导致这年轻道士与共济堂的羁绊渐渐加深,如今甚至不太需要动用算盘,让他自己四处晃晃就能自给自足。 见到顾怜修行又着落,林守开始计划下个阶段所需的灵药。 从李无才身上搜的九千两银票,分给申无良二千,赵山海二千,自己落下五千,等到灭灯和货行那边反馈,不出月余应当就能存够钱。 在这之前,林守决定提前开始测算服药后的练法,这样等到钱送来,就能直接开始下一步。 不出所料,灭灯那边扩充了人手之后,采药的效率大大提升,只大半个月,就送回一千五百两,外加一株本身可用的灵药,加上货行分红和商铺收入等零零碎碎,很快就存够了。 随后,林守来到了灵真药行,报出自己贵宾的编号之后,声称要找王太盈。 接待他的小厮道了个歉,说道:“王管事前几日辞工回乡去了,给您换一位管事来如何?” 林守没想到王太盈居然不干了。 “那你去换个人来吧。” 这次购买灵药,他还是选择灵真药行,原因无它,隔壁灵生摇摇欲坠,缺货严重,去了也买不齐。另一点,则是想探探底,看袭击车队之后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 他并不担心只身前来遇到何种危险,一来药行派出的那八个刺客,袭击车队的目的是为了切断亨通会的商路,不是针对自己;二来,这是在县城,行凶杀人是在打朝廷的脸,除非他们能先搞定镇凶司和县衙的关系,让他们视而不见,但就凭自己身上那张与镇凶司签订的契书,他们就不可能做到。 林守等待等了许久,药行内才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衣衫和当初王太盈的差不太多,只是此人须发更为茂盛,眼中精气十足,气势也更为威严。 “沈先生,不,林先生,久仰大名,今日终得一见了啊。” 那人笑容满面地作揖,伸出右手将人引至旁边茶座,“在下柴延谨,乃是灵真的大管事。” 林守方才就已经有所猜测,事实果然不差,装模作样地笑道:“抱歉,人在江湖,难免谨慎,当初给王管事随口报了个名字。” “哎,都是常事,林先生太客气了。” 林守轻轻点头,随后直截了当地问道:“敢问柴大管事,如何知道在下姓甚名谁啊?” 突然袭击并未将柴延谨吓住,只淡然说道:“林先生有所不知,敝行与亨通会素有商务往来,听闻最近您亲自护送他们的车队去了一趟瞿县,自然就知晓您是何方神圣了。” 听了这话,林守反而有些欣喜。 因为柴延谨大方地将此事讲出来,就说明他以为自己并不知晓袭击车队的就是灵真派出的人,那么暗中埋下的鲁化龙,应当是成功取得了信任。 第一一零章 卧底的作用 林守推测出了对方的心理状态,又开始揣摩。 身为大管事,早已不问迎来送往的事务,他亲自来见我,必有所图,仔细想来,应当是想试探我一番。 当初林守交代鲁化龙,回来之后,就说护送车队的另有一伙实力极强的神秘人物,恐怕这个说辞吓住了柴延谨,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想来探清虚实。 林守心中安定下来,计策成功,他要做的就是让对方惊疑,不敢轻举妄动,让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信息扰乱对方的视线。 唯一不确定的是,光凭鲁化龙说些话出来,能不能将眼前这个大管事唬住,这就要再观察一阵了。 聊了一阵,林守不再给对方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的机会,直接转移了话题。 “柴管事,还是说正事吧,本次来是想买一批药材,这是单子。” 这张单子上只列出了一小部分不好寻觅的灵药,因为之前收取押运钱款的时候,他问过莫文远,将一些能在亨通会私下购买的灵药预订好了。 在那地方买,一来因为是私药,所以价格更低,二来有钱何必让灵真药行赚了。 柴延谨以为他不知道自己曾派过刺客,此时当然不敢多问,怕露出早就已经露出的马脚,于是吩咐人去取。 两千两银票付讫,林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诶,原先那王管事为何回乡了呀?” 柴延谨说道:“太盈回去颐养天年了,柴某人十分羡慕啊。” 林守拱手道:“那林某就提前祝柴管事,能早日和王管事过上一样的日子了。” 柴延谨的眼皮跳了一下,强笑道:“承您吉言。” 林守在心里嗤笑不已,他方才已经算过,王太盈死了,询问只是为了确定,他的死是否与柴延谨有关,事实显而易见。 他离开了灵真药行,又去镇凶司请段承恩等人吃了顿饭,随后才去亨通会。 “王兄,又见面了。” 林守在门口遇到了多日未见的王大海,后者此时已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恭敬地将人领进去,又请来了莫文远。 “林兄弟,是来商议瞿县商路价格的?” 林守啧了一声道:“不是之前与你说过,要来取些灵药么?” “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大海,去取来。” “好嘞。”王大海屁颠屁颠地就跑走了。 林守趁这时候问道:“莫兄,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一番。” “林先生直言便是。” “贵会与灵真药行不是一向有合作么?为何忽然又上瞿县那遥远地界做生意呢?” 林守之前审问鲁化龙是单独在树林间,并未将内情告知王大海等人。 听到这话,莫文远明显有些心烦,将茶杯转动了两圈,答道:“林兄可知,高阳背靠云溪山,灵药生意兴盛,周围近十县,药行共三家,其二都在咱们高阳县城之中。” “这我自然知道。” 林守之所以想把灵药生意做大,正是因为如此。 “在县城之中,灵真原先还和灵生药行分庭抗礼,但近年来,也不知灵真使了什么手段,逼迫附近县域不少采药行会不给灵生供货,你也知道,现在后者已经大厦将倾了。”莫文远无奈地说道。 林守又问道:“所以他也向你施压了?” “还未,我们行会比较大些嘛,估计他不敢,但是照眼前的形势来看,应当快了。” 莫文远越说越是不忿,“所以我爹和我都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要提前开辟新的销路,免得被拿捏。” 林守估计到了,灵真拿捏其他小的采药行会,应当是靠武力,毕竟在县城里不好做些什么,但整日出门在外的采药人,发生点意外还是很常见的。八壹中文网 不过对于人数众多的亨通会,就不能如此简单粗暴,否则如果惹急了,这种有钱的帮会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林守站起身,故作严肃地说道:“莫兄,有一件事,我认为必须要告诉你。” 莫文远从未见过他的神色如此凝重,赶忙道:“何事?” “路上那几个袭击车队的黑衣人,是灵真商行派来的。” “我就知道!” 莫文远拍桌子嚷道,“大海当时就说那些人不像山贼,反倒像是来寻仇的一般。” 林守道:“不过,我已略施小计将他们唬住,相信短时内,灵真必不敢轻举妄动。” 莫文远急忙问道:“如何做到的?” “嗯……天机不可泄露。” 林守随口遮过去,“莫兄还是早做准备,若有麻烦,可到共济堂来找在下商量。” “多谢林先生提醒。”莫文远见他不说,也不好强问。 这时候,王大海回来了,手里捧着个小木箱,林守需要的灵药都在其中,清点完毕之后正要付钱,莫文远说什么也要以私药的价格再打九折,否则不给货。 林守哭笑不得地付了五千多两,这样省了好几百两银子。 换成一般人,采药行会是不会以这样的形式卖药的,毕竟触犯朝廷律法,不过林守的实力对方硬见识过,而且双方建立了深入的合作,互有所求,只要别大批量地交易,问题也不大。 林守将车队遇袭的真相告诉莫文远,自然不是为了好玩,而是要吓唬他,让他心神不宁,这样一来,要不了多久,他必会求到自己头上来。 不论是货行的押运,还是别的条件,人有求于己,总归是有利的。 灵药齐全之后,林守留在共济堂里哪也不去,一门心思服药练功,数着日子,他叫来顾怜:“小顾,帮个忙。” “干啥?” “穿常服,去县城,福源客栈开甲三号客房,有个叫鲁化龙的人会来,暗号是,你从何处来,他答火星,便对了。” 说完,林守又交代了细节,目的是为了让顾怜去跟鲁化龙搭上线,同时叫那人监视灵真药行的一举一动,若有反常,即刻汇报,这样一来,柴延谨如果想对亨通会不利,便能提前收到消息。 这种小事,顾怜当然不会拒绝,第二日便依约进城去了。 共济堂里,林守继续修行练刀,如今各项生意逐渐走上正轨,他估摸着,等到二境中突破,自己能获取的利润说不好都快要凑够去突破二境圆满,这就是生意的好处,一旦稳定下来,获利会越来越简单。 如果单打独斗,去替别人做事收钱,危险不说,收入会越来越赶不上花销。 接下来的日子又变得很平静,林守除了练刀,就是处理一些需要他来主持的事务,不过如今,大部分事情都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吴甲和他手下那些丁壮就能帮忙处理。 直到有一日,门外有个人走进来,也是之前无名山村背过三人组之一的,叫王野。 如今,林守找了徐经义,给这人在县城里某了个差事,目的不是叫他打工,而是作眼线,收集城里的风吹草动,也取代顾怜,承担与鲁化龙的联络的职责。 他进门之后立即要找林守,离九通报了之后,将他领进了已经装修完成的单独小院。 “林先生,那个鲁化龙有消息来了。” 王野同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事实上,从他们那个山村里出来的,多少都有些这样的特点。 林守问道:“怎么说?” “灵真药行计划袭击亨通会在外的采药人。”王野答道。 第一一一章 趁火打劫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些不道德,但林守确实有些高兴。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对亨通会动手了。 他点点头,挥退了王野,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 亨通会。 “林先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如今莫文远与林守的关系熟悉异常,两人交谈也比从前放松许多。 林守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说道:“我想,咱们该将瞿县商路的事敲定了。” 他身边,王虎耳接口道:“若王某所料不错,上次货运,应当是贵会的一次尝试,运送的数额应当不大吧?” 莫文远笑着说道:“王东家阅历丰富,莫某佩服,如您所言,的确只是一次尝试,如今我们与玄寅药行都很满意,以后送货量会更大。” 他看似是在回答问题,其实也是在想办法提高筹码。 我运得多,赚得多,实在不行,大不了再往远了去找人押运,你们最好还是让价格公道一些。 王虎耳将身子靠回椅子里,看向了林守。 “莫东家。” 林守不动声色地更改了称呼,“最近我的人收到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莫文远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灵真药行袭击商路的时候失了手,现在又有新的动作,我想,应当是要对源头做一些手脚。”林守平静地说道,既不是威胁,也不是劝导。 莫文远眼神闪动,半晌没说出话来,而王大海这死忠分子也不敢开腔,他见识过林守的厉害,也见识过他的为人,认为他大概率不会用欺骗恐吓这样的手段。 “林先生,失陪一下。” 莫文远告罪一声,然后脚步匆匆地离开此地,也未叫王大海陪同,不用猜也知道,必定是去请示卧病在床的老东家了。 “林先生。” 王大海跟林守朝夕相处过十余日,跟他其实也很熟悉了,“您说的是真的,灵真药行他要动我们的采药人?” 林守诚恳地说道:“按照我收到的消息,的确如此。” 王大海回头看了一眼,见莫文远尚未回来,然后低声说道:“请林先生施以援手。” 说着他就要躬身拜倒。 林守赶忙上去拦住:“林某与莫兄交情不浅,但是王兄,你不要怪我,这是生意,我家里几十口人要养,不能以感情论事。” 头脑并不复杂的王大海以为他要置身事外,却不敢相逼,颓然道:“莫非我们只能顺从灵真药行,看他们的眼色行事?” 林守将他按回椅子上说道:“不必,你且等着,稍后便知晓了。” 他并不着急,因为莫文远将会有什么举动,都在预料之内。 不多时,亨通会的少东家又匆匆赶回来,一句废话也没有,张口便说道:“林先生,王东家,就依二位,瞿县商路的押运,按标的的一成八收取。” 林守只是微笑表示同意,王虎耳则暗中松了一大口气。 很快,契约签订了。 看着纸上鲜红的盖章与手印,王大海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玩意儿? 不是在说灵真药行图谋不轨的事么?怎么突然就把押运谈妥了?林先生说我稍后就知晓了,可我还是不知晓啊! …… 押运不是快递,并非将货物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重要的是抵御期间的威胁,所以按照货运价值分成,是一个常见的选项。 但是,不论如何,一成半都不算少了。 往难听了说,林守是趁火打劫,但细究其中,也不尽如此,若没有他的人护送,亨通会根本无法做成这笔生意,单一个灵真药行他就应付不了。 跟着他返回三侠镇的王虎耳心情很复杂,原先,他自己的王记货行一个月利润撑破天一二百两,这还是最好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不一定能过百两。 现在,王记变成了旺济,保守估计,未来每三个月押运一趟就能有一二千两的进账,这还没包括平时的小额运单。 并且有了亨通会做榜样,必定还会有更多的生意主动找上门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眼前这个年轻人。 初见林守,是在刘坤元府邸,那时候,他对此人的面容无甚印象,只记得眉眼挺清秀,当时他还暗道这小账房跟小掌柜挺般配。 可转眼间,那个清秀的面容都已经变得模糊,在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 他暗道这一步棋是走对了,若跟着谭易那老混蛋,只会在未来的某个日子被清算,不可能有别的结局。 “王东家,王东家?” 正出神的时候,林守的声音传了过来,“烦请你抽空去县衙公证一下契约。另外,武馆那边胥连之不在,他有些别的事,你去找一下吴甲,叫他选出二十个练武进度最快的,以后主要负责跟车,我不可能每单都跟着跑。” “是,林先生。” 王虎耳话一说出来,两人都愣住了。 明明是合伙人,硬生生地叫出了一种上下级的感觉。 “咳。” 林守憋住笑,“那我先回去修行了,灵真那边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别告诉任何人就行了。” “自然,自然。”王虎耳赶紧离去。 林守回到武馆隔离出的一座大院,这是他如今练刀的场所,除了顾怜等最亲近的人,谁都不允许擅自进来。 他现在就是等鲁化龙送出消息,看灵真那边会在何时行动,然后带上申无良。 杀。 只有把灵真的爪子打回去,与亨通会订立的契约才能生效,否则亨通会一旦屈服,连商路都通不了,何谈押运呢? 林守知道灵真药行会精心筹备这次行动,也知道可能会等上许久,但他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老子都破境了,你们还不动?! 林守有些无语,他却没想到,是自己修行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而不是对方准备的久,在这个信息和交通都不畅的时代,随便做些准备就需要不少时间。 “真他娘的慢。” 他站在共济堂门口骂了一句。 与此同时,顾怜正激动地从房内冲出来,大声喊道:“我破境了!” 巧的是,两句话接上了。 顾怜以为他说自己慢,顿时涨红了脸:“你,你也是二境上,凭什么说我慢!” 林守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我二境中了。” “掌柜的,你看他!” “我看着呢,怎么啦?” “你,狗男女!”顾怜气鼓鼓地扭头就走。 第一一二章 上山杀人(上) 林守终于是等来了鲁化龙的消息:三天后动手,地点是千钧峰。 这座山峰是云溪山脉的一部分,地势险峻,精怪妖物的境界一般在一境圆满甚至二境左右,哪怕亨通会,也只有最精锐的那批人才会在此处活动,连莫文远都经常会来带队。 “很歹毒啊,小申。” 林守骑在马上嘀咕,“如果这地方的采药人出了事,对亨通会来说就算不是灭顶之灾,也会元气大伤。” 申无良面无表情地回道:“他们会杀人?” “可能会杀掉一些作为警告和威慑,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应当不会全杀,他们还要仗着这些人采药。”林守说道。 申无良嘿嘿笑了两声:“你脑子真好使。” “……我就当是在夸我了。” “的确是在夸你。” 林守勒了勒缰绳,呼哨一声,当先往亨通会而去。 ...... “莫兄,他们要动手了。”林守一进门,就直截了当地说道。 听到这话,莫文远心中一紧:“是否在千钧峰那边?” “你怎么知道?”林守有些好奇。 “我的人时常在那边活动,有些眼线,说是见到了不少生面孔。” 林守点点头,心道亨通会其实也就是硬实力差了些,怎么说也算是高阳县的老牌采药行会,消息灵通些也正常。 “我打算今日便过去。” 莫文远看了一脸凶神恶煞的申无良,没敢多问,只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吗?” “自无不可。” 林守说完,又补了一句,“麻烦给准备几个斗笠吧,咱们四个的面孔可能有些乍眼。” 第四个人自然是王大海。 最终,一行人背着斗笠,来到了千钧峰脚下。 林守找了间偏僻的客栈住下,距离消息中,预定的动手时间还有一天。 “林先生,采药队伍今日已经上山,咱们还是不在此处住了吧?先去与他们汇合,怎么样?” 订房时,莫文远并未阻止,这点钱对于他们两人都不算什么,他更关心的是阻止灵真的人袭击他的人。 林守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却沉默不语。 莫文远有些着急,想问问他究竟要干什么。然而这次,反而是王大海沉住了气,将自己的东家拉到门外低声道:“林先生要思考,放心吧,他待会就能拿出完美的决策。” 莫文远将信将疑,但想到王大海是真跟着林守走过一遭的,所说应当做不得假。 而此时,林守在房内计算灵真药行的打手究竟藏在何处。 首先他已经算出,那帮人还没有上山,就在山下,应当是此刻天色已晚,打算明日白天再去拦截。 那么就结合来时所见的环境,在脑海中还原出此地的大致分布,开始测算那些人藏在哪个区域。 这么做虽然不如直接用地图算准,但还可以结合莫文远手下给的消息再做计较。 很快,他锁定了聚集地东北角的一间大客栈。 灵真的人很嚣张,如果换做自己,应当会叫人分散在各处,等到行动时再集合,但这帮人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一起住进了客栈,恐怕还是显租赁本地人住宅条件不好。 确定了方位,他又开始计算动手的具体时间,最终算出来,那帮人会在明日寅时上山。 林守走到门边,将莫文远叫进来说道:“莫兄,你叫你的人到东北边最大的那个什么客栈去盯梢,见到可疑之人就立即过来报信。” 不等对方发问,他又补充道:“若无意外,他们会在寅时上山。” “他们怎么知道的?” 莫文远十分惊讶,“这次采药已经是三天,此前我特意查看了班表,这一躺的确是在寅时六刻下山。” 寅时就是凌晨三至五点,所以他的队伍是在凌晨四点下山。在刻板印象里,走夜路似乎不安全,但这么做却更不容易为贼人想到。 林守说道:“那你派去盯梢的人,一定要能信得过才行。” 意思很明显了,你的人里有内鬼,否则灵真怎么可能知道这一趟会在什么时候下山。 尽管他能算,但还是打算交给莫文远自行解决。毕竟内鬼这种事比较敏感,若被自己凭空点出,难免瓜田李下,徒增嫌隙。 莫文远不疑有他,又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林守看了站在房内一言不发的申无良一样:“自然是等他们进山之后,杀了。” 灵真药行是想给亨通会一个警告,而现在,林守也想反过来给灵真药行一个警告,如果派出来的人什么也没办成,并且没能回去,那么柴延谨那边应当就能明白,亨通会不会任凭他压迫,他也压迫不了。 这就是修行者之间的争斗。 有朝廷这座大山在,城镇之间,绝对不允许做得太过分,除非有官方之人兜底,否则一旦流血,就会受到镇凶司的无情镇压。 但在荒郊野外,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朝廷也不会管,江湖事江湖了。 不同势力之间虽不能靠屠杀来直接抢夺,却可以靠武力威慑来达到控制,比如之前押运,若没有林守在,亨通会就会被吓住,而且肯定不能按时缴获,那么瞿县那边的生意自然就做不下去。 申无良听见两人对话,森然道:“那个什么药行的人厉害吗?” 林守答道:“厉不厉害不好说,反正数量不少。” 申无良有些意兴阑珊:“那就是不厉害,聊胜于无吧。” 莫文远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总感觉心里一阵阵发毛。 几人在客栈里一夜未睡,等待着前方回报,事实与林守所说一致,直到寅时前两刻,那些灵真药行的人才动身。 “快走吧,林先生。”莫文远很是担心。 林守说道:“不急,要确保他们进山才能动手,若是在平民百姓聚居之地搏杀,有人报官的话不好处理。” 以他在三侠镇的关系,自然也不会不好处理,但王恪礼那边难免不快,没必要这么做。 莫文远感觉自己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你时间,好不容易才捱到林守起身:“走。” 申无良提着刀,无言地跟他走出了居处。 第一一三章 上山杀人(下) 灵真药行豢养了大量练武或是修行之人,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在暗中行动,以达到某些无法用正常商业手段达到的目的。 此时,十来人一身劲装,手里的布包里装着兵刃,在凌晨的黑暗中走出了千钧峰下的聚居地,往山上行去。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将亨通会的人控制住,找几个没有修为的寻常采药人杀掉,将人头送给莫文远,并将剩下的人捆在山上等人来救。 事情不难做,采药人从山上下来,必定疲惫不堪状态不好,而且根据线报,那一队统共就只有十人,修行者更是只有三个,二境中一人,一境下两人。 灵真的一行人并非第一次干这种事,手上都沾过不少血,此时也并不紧张,沉默而有序地往山中行去。 领头之人走到半路,忽然心中感到一阵悸动,回头看了一眼,山下的聚居地有十分稀疏的灯火,但已经很遥远。 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里,而是山道上一个大步跟来的身影,戴斗笠,却裸着上身,手提一柄斩马刀。 他皱了皱眉头,思索一番,在脸上挤出笑容:“哟,一个人上山采药?” 这人经验丰富,很受倚重,因为他每次任务都能得手,从未失败过。 之所以能取得这个成绩,是因为他奉行一个准则,那就是外出公干时,只做正事,尽量减少一切麻烦,该赔笑脸时绝不绷着,以免节外生枝。 然而那赤裸上身的男人语气并不领情,只是很冷淡地问道:“你们是那个什么灵真药行的?” 听到这话,对面的一伙人都不含糊,直接亮出了兵刃。 领头之人收起笑脸,寒声道:“你是什么人?” “取你性命之人。” …… 林守站在山脚下的道旁,旁边是来回踱步的莫文远,还有不知道该急还是不用急的王大海。 “林先生,咱们好歹上去看看吧。”莫文远如坐针毡。 “血呼啦的,有什么好看的。” 林守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行为准则,却不代表他本身嗜血好杀,让申无良这个杀胚上去,也是因为他知道,有些人不被打疼,是不会长记性的,仁慈只会让人觉得软弱。 正在这时候,上方响起了一大串叮呤咣啷的声响。 申无良的身影从山上出现:“喏,不是凡铁的兵器都在这儿了,他们来干活,身上没什么别的东西。” 林守将先递过去一张新麻布:“擦擦。” 申无良将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又接过自己的上衣罩在身上。 莫文远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咽了咽唾沫:“这位申兄弟,那些人......” “你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申无良看在林守的面子上,冲他笑了笑。 然而这个表情让莫文远更加害怕此人,尽管他自己好歹也是个二境的修行者。 林守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天快亮了,回去吃早点,还能顺便睡个回笼觉,记得不要吃完就睡,对肠胃不好。” 莫文远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一切发生得看似随意,但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当他再看向林守,眼神就不同了。 抬手间就让灵真药行派来的人覆灭在山道旁,看来不出多久,高阳县域就要关不住这位了。 …… 县城,灵真药行。 “人都没了?” 柴延谨的语气中带有九分寒意,一分愠怒,却未暴跳如雷。 “要集合人手么?大管事。” “不。” 柴延谨单手托举着茶杯,旋转了许久,“亨通会暂时不能动了,把人都撤回来。去把北边小胡县那两个行会控制好。” 等人走了,他紧皱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莫非是哪个姓林的?不可能吧,他手里只几间铺子,田产都极少,怎么可能有如此大能耐。” “姓莫的究竟从哪找来的人,押送商队里的神秘高手是谁?奇了怪了。” 他一门心思都在琢磨究竟发生了何事,对先后折在此事之中的二十余人,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惋惜过。 …… “为什么?” 顾怜抱着大号签筒,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守,“你把他的人杀了,不是应该受到对等报复吗?为什么断定他会偃旗息鼓?” 林守说道:“不是这个道理,小顾。在你的视角里,一切都一清二楚,但对柴延谨来说,并非如此。” “你想想,若你精心筹划了一件阴谋,目标弱小,绝对无力反抗,对此事你十拿九稳。可最终,你派去的人都消失在了外面,一个都没回来,这个时候你会如何,纠集人手再去一次?” 顾怜听了之后思索了一番道:“我明白了,他会害怕,摸不清亨通会的底细,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林守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当然,更重要的是,两者的利益虽有冲突,却远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柴延谨会继续冒险吗?只要他不是疯子,不会的。” 顾怜想通透了之后开起玩笑:“他若真是疯子呢?” “永远不要去考虑一个疯子会怎么做,那没有意义,只会让你畏手畏脚。”林守耸了耸肩。 …… 共济堂门外停着几驾马车。 “小师傅,烦请通禀一声林先生。” 莫文远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几个好奇打量着共济堂的富态人物,众人没有进去,只对离九说道。 经过林守的刻意锻炼,小和尚如今没有原先那般社恐,待人接物也圆融了不少,他看出门外几人身份不凡,便将人都引入堂内稍坐,然后跑去后院。 等了许久,林守才终于现出身影。 “莫兄,多日不见,这怎么还亲自上门了?” 莫文远赶紧将他拉到旁边坐下,表现出一幅很熟悉的样子:“我给你介绍介绍啊,这位,是分金会的封会长。” “见过林先生。” 干瘦的老头抱了抱拳。 “这位呢,是万安马行的罗掌柜。” “见过林先生。” 莫文远一一介绍,这些人的身份也逐渐清楚了,都是县域内各种商行帮会的东家或掌柜,上门,自然是为了做生意。 有人想买,有人想卖,但都是莫文远介绍来的,显然这是因为见到了林守的实力,想要抱紧这条大腿。 林守与众人寒暄一番,然后叫吴甲将王虎耳领来,让他们自行商议货行的生意,自己则来到了武馆,躲清静。 此地如今尚在兴建,但已经初具规模,大概再过月余就能初步完工。 来到练武之地,众人都自觉在练习,因为林守将他们带出来时已经讲好了,光练武,管吃管住,不给工钱。 想要钱?可以,练出效果就会被选中,然安排到货行、采药人队伍或是其他地方,都可以领工钱。 所以每个人都很努力,想早日成为有用之人,上工挣钱。 另一边,修行的那几个还在尝试贯通气脉,这连鼓励都不需要,谁都知道成为修行者就能一飞冲天,原先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林守很满意,打算去自己练刀的场地琢磨一下下个阶段的修行方法,毕竟现在只需要挂机等各项生意返利,偶尔帮赵山海抓抓人犯,等钱够了就去买药,再利用算好的练法稳步破境即可。一切步入正轨之后,修行就是这么简单。 然而他在场中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看到多日未回的灭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林先生,云溪山那边出事了。” 第一一四章 镇凶司查案! 林守将灭灯搀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云溪山那边本来很顺利的,可是咱们的人越来越多,在外围的一圈层难免与其他采药人发生些摩擦。” 灭灯停缓缓说道, 林守有些奇怪:“胥连之不是在么?连他都搞不定?” 云溪山脉张家乡那一带大都是些普通人或者一境修行者,而胥连之已经一境圆满,即将突破二境,有他在,很难出现解决不了的情况才对。 灭灯说道:“胥管事出手过一次,镇住了周边的宵小之徒,长久以来再无事端,但前一阵,有一家采药行会的两队人马突然入局,与咱们采药的地界相邻。” “哦,胥连之有些镇不住是吗?”林守以为自己听明白了。 灭灯却道:“并非如此,他们言语间多有挑衅,暂时还未发生什么大事,不过若延续下去,恐怕会酿成祸事,我回来便想请示一番,应当如何处置。” 他不仅报告问题,还提供解决思路:“林先生,我想着,他们想将我们赶走,大半是因为不知我们根脚,以为是一伙集结起来的零散采药人。按照咱们共济堂在县域内的名声,只消通报一声,应当就能让他们给几分面子。” 林守最喜欢老和尚这点,他不会等到真出事了再来,而是在即将发生的时候就将苗头掐灭。 他沉吟了半晌道:“不行,咱们现在是私药买卖,暂时不要与共济堂联系在一起。” 灭灯点头道:“若日后有别的打算,要走正路,的确应当谨慎些,最好不要留下污点。” 林守道:“正是这个理,那采药行会叫什么?” “福生堂,是邻县的一个行会,与亨通会体量相当。” “我知道了。” 林守想了想,“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回去告诉王田等人不要妄动。” “若那些人继续挑衅?” “龟着,此事不从你们那边发力。” “是。” 灭灯两手合十行了个礼,退出了院子。 …… “张根被人打了!” 张家乡的一座土院里,灭灯手下的二十个采药人群情激奋。 “打回去!” “是我们先来的,他们不守规矩!” 从武馆里带来的几个丁壮面面相觑,从感性上讲,他们也很想打回去,每天舞刀弄枪,不就是为了守护东家生意的嘛。 但是来之前吴甲说过,不许惹事,不准节外生枝,不能自作主张,于是他们只好求助般地看向胥连之。 后者喝止了众人,沉声道:“各位冷静些,灭灯师傅已经回去请示东家了,今日应该就要回来,咱们等上面的决定。” 听了这话,王田想起了那个已经变得模糊的年轻身影,也出面配合,安抚众人。 就在这时候,灭灯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们在吵什么?” 他的脸色有不似以往那般慈眉善目。 见到老和尚这般姿态,众人顿时收敛了不少,王田上前赔笑道:“大师,张根被那个福生堂的人打了。” 灭灯也没想到事情进一步激化了,问道:“伤重么?” “不重,他们没下死手,只是皮外伤。”王田老实地回答道。” 说得到此处,剩下人又开始鼓噪:“大师,他们人不比我们多,有胥管事在,打回去吧!” “不能让他们把我们的地盘儿抢了!” “住口。” 灭灯沉声道,“这件事不要我们来解决,东家说了他会处理。” 王田问道:“若这几日他们再出手挑衅呢?” “这几日就不出工了,诸位休息休息,每人补贴五钱银子。”灭灯说道。 凭白有钱拿,自然无人反对。 可是又过了二三日,有人再次找到了灭灯。 “师傅!那些福生堂的人就在乡里,刚才我们遇到几人,他们说我们是孬种软蛋!我忍不了了,必须得去教训教训他们。” 灭灯深吸了一口气:“教训他们?去山里。” 此言一出,顿时让周围安静下来。 所谓教训,无非就是打群架,在张家乡内,谁都知道,大不了拳脚相加,不会闹出人命,毕竟周围巡视的镇凶司差役不少。 可进了山,那里可就不归大乾法律管辖了,进去出不来,谁知道是不是被精怪吃了呢? 沉默了一会,最开始叫嚣那人吹了一拳土墙,沙土簌簌地落在脚边。 “老子是来受这门子鸟气的?还不如回家种地去!这么下去简直干不了。” 灭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老衲已经说过了,东家会解决这件事,也给了补贴,叫你们好生等着,既然你不愿安分......那么王施主,给他结清工钱回家去吧。” 那人原本只是想说说气话,也许能逼老和尚就范,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口就答应下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王田跟着灭灯进屋,苦笑道:“灭灯师傅,他不是那个意思……” 老和尚平淡地说道:“王施主,江湖上不乏这种人,在遭遇挫折之时第一个出来鼓噪,扰乱人心,本次事情不大也就罢了,若未来遇到真正的危机,他可能就是队伍崩溃的导火索,东家想要的是安分做事的人,不需要出头鸟。” 王田张了张嘴,感觉无法反驳。 灭灯又说道:“况且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东家会亲自接手,那么只管等着便是。” …… 福生堂新开辟了一片采药区域,因为他们的眼线听说,在高阳县张家乡有几个野生采药人,收成非常不错,于是难免有些眼红。 他们并不能猜到是因为有人能算出灵药生长的范围,只以为是那地方灵气充沛,适合药材生长,在打听了一番,确定对方没有根基之后,便直接动身,赶赴云溪山下耳朵张家乡抢占采药场。 作为管事的符瑞,本就是福生堂主家子弟,若不是这次不在本县,而是在高阳,他都不会来。 不过事情的进展出现了一丝小小的波折,那伙野生采药人里居然有个一境圆满的修行者,那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一伙没有根基的人能够在这地方聚集起来采药,原来是因为有那个姓胥的在。 不过没关系,他们这次异地拓展,带的修行者足够,那姓胥的没敢轻举妄动。 “料他也不敢轻易出手。”符瑞想着今日的安排,不小心嘀咕了一句。 旁边一个随从模样的人问道:“管事,您说什么?” “没什么。这院子租下来花了多少钱?” “这乡下便宜,还不到……” 话没说完,院外忽然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 嘭嘭嘭嘭嘭。 随从有些不满地走过去,把门已拉开,看到的是一群身穿黑犬袍服的差役。 “镇凶司查案,谁是管事的!” 第一一五章 莫问 “哎哟,官长,您这是,查什么案?” 符瑞推走开门的随从,满脸笑容地迎上来问。 “查私药!” 领头的镇凶司官差满脸寒霜,带着人就往里面冲。 那符瑞人生地不熟的,哪敢作对,但好在他才刚来,采药事业尚未起步,院中根本没多少灵药,倒也有恃无恐。 领头的官差一声令下,将院里住的十来人全部都喊了出来。 “站成一排!” 一声令下之后,众差役又如狼似虎地去搜身。 此时,那个符瑞赶忙将领头之人拉到一旁,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官长辛苦了,在下请各位喝杯茶水……” 那官差把脸一板,生硬地推开银票,连理由都不愿意给一句。 符瑞的笑容有点苦涩,问道:“官长,敢问如何称呼?” 官差哼了一声:“本官姓秦名参。” “秦大人,这是为了哪般啊?” 他故意叫了一声大人,其实如镇凶司队正这般不入品的次等武官,一般是不这么称呼的。 秦参没有任何语调地答道:“卫所例行检查。” 符瑞犹疑不定,在他们县域,镇凶司的确也有查私药的,但从无像此刻这般,直接闯入房中检查的。 不过他瞧秦参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又侥幸地想着,这或许是高阳县的规矩,且在等几日看看好了。 卫所的官差搜查完,并无所获,便沉默地走了。 符瑞计划的是等几日看看情况,顺便想办法托人打听打听,然而现实告诉他,不必等这么久,因为第二天,秦参又带着一队人上门来了。 “检查!都出来!” 符瑞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不需要第三次,他就已经知道,这帮官差就是针对自己,或者说针对他们福生堂。 然而镇凶司查私药,乃是皇权授命,任何人不得阻拦,就天天查又如何?他敢说半个不字就是阻挠官府办案,可若不管,这一天到晚就要把人都聚起来,别说耽误事,哪怕对这些采药人的心理压力也不小。 他命令所有人配合,等到秦参带人走出院子时,主动跟上说道:“在下是北边小胡县福生堂的管事,初来贵宝地,不明白规矩,还请官长提点。” 秦参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你且自己想。” 说完就直接走了。 符瑞思前想后,几乎可以确定了,此事必然与那和尚手下的采药人有关,因为他们来到高阳之后,就没跟别人有什么冲突。 “难道真是踢到了铁板?” 他正想再找人打听打听,那和尚究竟是什么来路,却忽然听到又有人敲响了院门。 符瑞都有点崩溃了,心道别是那些黑狗又跑回来了,怀着忐忑的心情开门一看,却发现是个熟人:“诶?王兄弟?”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亨通会的王大海。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其实附近几县采药行会的关系大体还算融洽,毕竟采药的区域差不多已经固定,几乎没有多少重合,互不侵犯。 “符管事,自上次福运交流会之后,半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快请进。”符瑞很是殷勤,心道这是方才困了就有人递枕头,若要询问,还有谁比本地的亨通会更合适呢? 两人在院内坐下之后,他又寒暄了几句,就要询问近日所遇之事,却听对方抢先说道:“符管事是否有些疑惑,需要王某解答?” “你,你怎么知道的?”符瑞吃了一惊,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莫问,有人托我给您带句话,和气生财。”王大海试图装作一幅高深莫测的模样,但他确实不擅长这种事,显得有些滑稽。 符瑞此刻却顾不上在意他的神态,只恳切地说道:“还请王兄指点,究竟是何人啊?” “说过了,莫问。” 王大传完话,又随口敷衍了几句就走了,符瑞心神激荡,也无意挽留,只在心里暗暗懊悔,知道这是惹到了惹不起的人。 “管事,怎么办?”那随从又凑过来问道。 “还能怎么办,看走眼了,跑到人家地盘上来惹事,惹错了就认!”符瑞心情不好,但还是看得清局势,能调动镇凶司唱红脸,亨通会唱白脸的人,他们无法抗衡。 …… 灭灯租下的小院里,气氛有些压抑,王田等最初几个元老,也是现在四个采药队的领队倒还好,其他人则有些沮丧。那些福生堂的人总在外面晃,老和尚又不许他们正面冲突,感觉憋屈得很。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此刻也没人再敢说什么不干了的话,毕竟这地方的待遇比其他采药队伍好多了,轻易不舍得走,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如何处置。 “王大哥,你说那个脸都没露过的东家真能解决吗?”有人问道。 王田蹲在院里,抬头木然望着天,想也没想便答道:“能的。” 年轻些的周宗楚跺了跺脚:“王大哥,你倒是说说,东家到底是什么人啊,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一向忠厚温和的王田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说过多少次了,别问!” 周宗楚讪讪地缩回去,感觉有些郁闷。 就这时候,院门外出现了几个身影,众人举目望去,不论蹲着的坐着的,全部都站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 不少人怒目相向,要不是顾及灭灯,恐怕都要破口大骂了。 众人反应如此激烈,自然是因为来者是福生堂的符瑞。 “诸位息怒,息怒,我想找一下灭灯大师。”对方干笑着拱手道。 尽管不愿,还是有人立刻去通报。 没一会,老和尚走出来,他一看来人神色,以及身后几人手里提的大包小包,就知道林守已经解决了事情,笑呵呵地见礼道:“符施主。” “大师,对不住,一些薄礼还请笑纳。” 符瑞直接了当,叫身后几人将东西放下,也不多说,多次道歉之后,承诺立即离开张家乡,之前的事情纯属误会,然后就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灭灯说道:“东西搬进屋里去。” 然后他率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关上了门,周宗楚才有些喜悦地说道:“是东家出手了。” 经此提醒,所有人都明白过来,院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欢呼雀跃,一阵兴奋之后,有人忽然反应过来:“东家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什么也没做就让那姓符的跑了。” “放屁,你懂什么。” 还有人说道,“那些大人物,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算是,算是,博弈!我听咱们村里老人说过,他们争斗,根本不需要动刀子。”八壹中文网 王田紧绷的心在这时候才放下来,几日之间他一直很紧张,毕竟他是从最开始的元老,又是带头大哥,很担心从五个人发展到二十多个的队伍就这样散了。 现在的他只是很想知道,林守究竟是什么人。 …… 共济堂。 “林先生,你叫我说的我都说了,但是到底为啥呀?”王大海走进门,咧着嘴,扯着嗓门儿问道。 “莫问。” 林守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黑子落在了棋盘上,与他对弈的是莫文远,但两人都是极臭极臭的臭棋篓子,盘面上的形势连宋小婉看了都要忍俊不禁,但二人倒是你一子我一子地下得不亦乐乎。 其实林守倒是可以用算盘辅助,来帮助自己赢棋,但本就是游戏,开挂就没意义了。 又放下一子之后,林守问道:“对了莫兄,我上次就想问,若要获得贩售灵药的资格,需要做些什么呢?” 第一一六章 邪功但不算特别邪 听到林守的问话,莫文远抬起头:“你要开药行?!” 他显得十分惊讶。 事实上,这正是林守的构想,目前,张家乡云溪山那边的情况很好,灭灯的能力很强,武馆很快就能培养出一批能打能抗的丁壮,队伍可以进一步扩大。 原本,他没打算将灵药贩售的事情如此之快的提上日程,但是随着王虎耳的资金和申无良的加入,实力的扩张比计划要快了不少,本来,武力支柱这个点应当是由自己担任的。 一旦此事能做成,收入就将源源不断地提升,到时候,不必像现在这般等几个月才能买齐一个阶段所需的灵药,而是想买就能买,不,应该说,自己就是卖家。 更关键的是,私药生意的上限很低,不能做大。 因为现在小打小闹,有段承恩庇护倒还安稳,可若想再扩充人手,增加规模,就容易引起其它方面的注意,早晚有一天,纸包不住火,而那时候,别说是段承恩,就算是赵山海都不一定能将事情压下去。 不论如何,在拥有足够能力的情况下,他没理由停下脚步,灵真药行都能堂而皇之的将店开在县城里,共济堂有何不可。 于是对于莫文远的问题,他点了点头:“有这个打算。” 王大海在边上看了半天下棋,抓耳挠腮感觉自己很笨,此时终于能插得了嘴:“太好了,林先生,要是你能开灵药行,我们别说我们,就是旁边五县十几个采药行会,都不必再看他脸色了!” 莫文远瞪了他一眼道:“不可胡言。” 他转向林守:“林先生,你可知,获得灵药的贩售资格,需要经过几道流程?” “请莫东家赐教。” “不敢。” 莫文远说道,“首先,贩售灵药需要皇权许可,在京城有御灵监,专程收集各地上报之申请。” 林守倒是没想到,申请个卖药的资格,居然要到京城里。 莫文远却忽然笑了起来:“林先生莫急,这御灵监看似手握大权,其实倒是个清水衙门。” “哦?为何?” “盖因之前睦宗皇帝收灵药监批权力于宫中,御灵监须将各地所报全部呈上,不敢隐瞒,于是久而久之……嘿嘿。” 林守懂了,御灵监就是个中转站,将各地呈报的申请收集整理,送到宫中,并不负责批阅。 他问道:“天下千百州县,皇帝陛下若是亲笔朱批,岂不是,这个,劳累得紧?” 莫文远笑道:“所以还没说完啊,据我所知,一般来说,各州呈报京城之后,极少被驳回,皇帝也不一定就真要一封封地去看,因此,其实真正审批的权限,是在刺史府。” 尽管在中央之下,最大的行政区划乃是道,各道设有节度使,但主要是掌兵权,专诛杀,并无行政职权,所以灵药的审批环节直接跳过了这一层。 林守又问道:“所以,我若想贩售灵药,需前往迎州城申报?” “那倒是不会。” 莫文远摇了摇头,“在县城申报,自会有人送与州府之中,毕竟刺史大人哪里知道你是谁。” 林守一下子就宽了心:“那就好办嘛,我抽空去见见王县令不就得了。” 莫文远啧声道:“不过里面门道很多,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想要获得资质难上加难,人、钱都不可少,关键是刺史府那边通不通过,还得看……运气?” 林守点点头。 运气这个说法就隐晦了,其实不难猜想。如灵真这样的县中药行不可能接触到州府层面,无非就是与县衙交好,使些银子,然后县令在呈报之时便用些手段,分分好处,上面也就批了,但灵药生意利润丰厚,应当不是随便谁都有资格去使银子的。 于是他决定,先去找王恪礼问问,这其中到底需要些什么硬指标。 没多久,林守就趁着送莫文远二人返回亨通会的时候,顺便去了县城。 王恪礼热情地接见了他。 “哎,这个事儿啊,不好办。” 县令大摇其头,“灵药生意都这么久了,谁不知道利润高?但你看这灵真和灵生,都开了多少年了,我到任时他们就在。” 你那任期也不就五年。 林守腹诽道。 王恪礼浑然不觉,继续说道:“现在整体来说,各地的药行都处于饱和状态,要说的话,咱们县城只需要灵真一家便足以,灵生都要垮了嘛。” 林守又腹诽道:那不是被灵真挤垮的嘛。 再说他并不愁销路,药行开起来,就算暂且竞争不过灵真,还可以让灭灯想办法,随着旺济货行的运输网,将灵药分销到各处。等到利用马车队将名气宣传到附近之后,自然会有人到附近来。 王恪礼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断然拒绝,这样的官场老油子,深谙各种话术,讲了许多难处之后,才话锋一转:“不过嘛,如果是你,想经营这生意,本官也可以试试。” 林守知道他什么意思,无非是要自己领情,至于什么钱不钱的,那都不用提,懂得都懂。 尽管心知肚明,他也不会忤逆县令的意思,一顿感恩戴德的漂亮话说出去,然后又问道:“敢问王县令,这注册个药行,需要何种硬性条件?” 王恪礼说道:“你得先登记一间商行,须有在册店员三十人,以及固定的驻所,须是自有,不得租赁。” 林守放下心来,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太简单了,无名山村有的是人,随便找三十个手脚利索的来登记,以后还能打杂。 而地段就更好说了,三侠镇里商铺多,不过他不打算用,直接找个空地起一间更气派的才好,不过这都是后话。 从县衙离开,林守返回共济堂,刚跨入门槛,宋小婉便说道:“有你的信!” 林守愣了一瞬间,然后想起来,这是隋歆的回信,想不到居然过了这么久。 接过信件之后,他展开纸张。 [前几天去北原道公干来着,刚收到信。] [你说的那个是邪功啊,我记得叫什么燃血功来着,你等我去研经房给你问问。] 林守哭笑不得。 那你倒是问了再写啊。 再往后看,只见隋歆接着写到。 [对,乾元染血功,以杀证道,在运功时引燃气血,会使皮肉崩裂,在身上留下窗口,换取临时破境的修为,于是能越境杀人,反哺武道。] [总的来说嘛,不算特别邪,虽在禁功之列,却不太受重视,比起另外那些来说已经不算滥杀了,关键是,练这种功法的人,经常练着练着就把自己练死了。怎么,你遇到了?若有需要,我帮你把他杀了便是。] [哦对了,跟你说个事儿,我从你那走了之后,先去了叔父那里,顺道见了你们迎州邢刺史,然后把你给我讲的故事给他讲了一段,就到那个太庙炸了的地方。] [嘿嘿,估计他正抓耳挠腮呢,你有空去给他讲讲噢。] 第一一七章 真富婆 林守无奈地将信放下。 镇凶总司巡查台,招录官员以修为为重,这思想就差了点。八壹中文网 “我他娘的一个药铺账房,在县令那也才刚混熟而已,怎么可能凭空见得到刺史,若真想叫我去,倒是提前安排一下啊。” 他将信收好,思索了一会,将吴甲叫来,吩咐他去处理灵药行的事情,主要是选址,联系工匠和找人来把店员数量填满,以后方便去申请资格。 等到选定地质,到县衙登记好了一间名为灵济的商行之后,王恪礼又找到了他:“林守啊,此事急不得,再过些日子就是年考了,此事呈上去,刺史大人心烦,说不好直接打回来,听我一言,你不如多等些时日。” 林守自然应允,王恪礼当了多年县令,有这方面经验,当然要听,于是他在城里买了些点心,暗想近日无事,恰好晚上休息休息,吃点心赏月放松一下。 回到共济堂的时候,宋小婉看了一眼他手上东西,撅着嘴道:“你是不是忘了,明天要送我去迎州城考行医册。” 看见那幽怨的目光,林守的心脏猛然一跳,这种紧张之感在生死搏杀时都没出现过。他的确把这事儿往得一干二净,尽管几天前才刚说过。 主要是近来生意上的事情太多,还要抽空算出下一个阶段的修行方法,占据了大量的精力。 然而他穿越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经历了不少,反应极快,马上说道:“怎么会呢?你看糕点我都买好了,明天咱路上吃。” 他将手里的袋子往上提了提。 宋小婉当即转嗔为喜:“你真细心。” “跟你学的。”林守赶忙溜回房间收拾衣物细软,省的被发现自己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次日一早,林守又赶紧去找到王虎耳,交代自己大概要外出十天半月,叫他多照看,然后从货行提了一辆马车,申无良驾车,自己和宋小婉坐里面,往迎州城方向出发。 目前,对于林守来说,申无良哪哪都好,让干嘛干嘛,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只听自己的话,所以留在共济堂也没什么用。 不过反正顾怜也已经二境了,在这种地方,很难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还是那句话,实在不行就去镇凶司摇人。 如今天气转凉,从旺济货行公器私用的马车质量并不太好,薄薄的木板无法阻隔寒意,将没有修为的宋小婉冻得鼻头通红,时不时还得耸一下。 林守感觉颇为好笑,叫停车子,从行李中拿出一床毛毯,给她裹了起来,只从缝深处一双白皙的小手,拿着医书临阵磨枪。 他自己坐在邻座,靠在椅背上继续测算修行的方法。 两人在车厢内,有时半天都不说一句话,只在中间偶尔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马车就这样一路到了迎州城。 …… 林守上次押送灵药去瞿县时就路过了此地,但只在城外随便找了间客店住宿一晚,并未入城,这还是第一次进入。 令他意外的是,宋小婉也是第一次来,想了想却也正常,姑娘家家,此前父母俱在又不用当家,没事来这州城干什么。 按照穿越前的习惯,来迎州之前,林守就已经找镇凶司的人问过,哪间客栈干净整洁,哪家酒楼饭菜可口,算是做了旅游攻略,此时申无良只按照他的吩咐把车驾到指定地点。 身为三境的修行者,他倒是一点架子没有,亲自将车马交给客店小二看管,又帮忙搬运行李,若不是他一手一个大箱子还能健步如飞,客栈中的伙计还以为他就是个寻常随从。 住下之后,林守站在申无良的房门口问道:“小申,跟我们一起出去吗?” “不了,州城之中又无人可杀。” 他往床榻上一躺,盘腿坐下,应当是在运功,又补上一句,“带糖葫芦回来。” 像他这种以杀入道,跟寻常以武入道不同,平常运功修行并不需刀剑。 “行。” 林守答应了一声,就陪着宋小婉前往迎州医者协会报名。 大乾的行医册考试,由太医局组织,具体权力则分发到各州,个别县城也有。共分两轮,先笔试,后试诊。 想要参加考试,并非什么人都可以,宋小婉之所以能来,是因为宋老掌柜就是正经医师,按照大乾律例,三代内直系血亲有行医者,是可以考取行医册的情形之一。 正常情况下,报完名之后,需要等待几日,由医师协会安排试诊,不过那记录名册的医师说道:“你们运气不错,后天便有试诊,明日就先来笔试吧。” 这种考试并非科举,自然不是统一考试,许多时候都会根据具体情况变通。 第二天,林守又陪同宋小婉到考场。 “别紧张,你准备了这么久,没问题的。” “嗯!”宋小婉用力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步入了考场。 林守看天色还早,也没有闲着,先打听了一番,往刺史府而去,向门房递上了一张准备好的拜帖。 这帖子没有去拉关系,只表明了修行者身份,并说清自己与镇凶司的合作关系,身份仍然是共济堂账房。 主要原因是他没见过这位叫作邢松柏的刺史真容,也不知道他性格如何,担心贸然去攀关系,反而惹人厌烦,坏了到时候批灵药行的事。 其实他本就没指望能见到其人,只是随便投个帖子碰运气,毕竟,如果对方有兴趣见自己,他就能顺便观察对方性格,要是真能混个眼熟那就血赚。 投完拜帖,林守再次打听问路,来到了州城之中最大的灵药商行。 这家药行比灵真还要气派许多,其中的灵药种类更为齐全,不像县城那样,只摆放样品在货架,要买什么需等伙计去库房取,在这里,架子上摆的就是一盒一盒的货品。 林守来此,不是为了买药,而是想看看别人是如何布局装修,到时候好借鉴一番,事实证明这个举动是对的,和这家药行比起来,灵真药行就一个字,土。 他随着小厮陪同走入店中,还没来得及多看,就见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在眼前货架之间走动。 此人满头发丝梳得极为齐整,身上衣衫也极尽富贵,身后还跟了几个仆从,一看就并非店中人。 只见她在伸出皱巴巴的手指,在货架上指指点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除了我说的,这一排剩下的全给我装起来。” 见此场面,别说跟在一旁神色狂喜的药行管事,饶是林守都无法保持淡定。 一整排货架上的灵药,目测一眼就得值几万两白银。 这是真富婆。 第一一八章 秀神山 见到旁边目光灼灼的林守,富婆转过头来:“有你要的?可以给留点儿。” 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大,她说话的嗓音有点像那种嗓门很大的乌鸦,不太好听,但话倒是好话。 林守赶紧摆手:“不必不必,我不买药。” 走在旁边陪侍的药行管事满脸谄笑:“年医主,咱们上二楼吗?” “上!” 富婆说话中气很足,还将拐杖在地上重重拄了一下,仿佛是为了加重语气。 等人上去之后,林守赶忙问身旁的小厮:“那位是什么人啊?” 刚才听到他说不买药,小厮说话就不那么客气了,翻了个白眼儿道:“这都不知道?秀神山,年素情年医主啊。” 林守想起来,这个宗门也在迎州,但是名声不像大荒庙、展华宗那般显赫,倒不是因为其实力孱弱,而是因为不参与江湖仇杀,只管钻营医道。 虽是落脚迎州,但整个南原道,不少名医都是出自其门下,有些医者世家甚至都会把自家子弟送到秀神山去培养。而且这个宗门与朝廷关系极好,毕竟达官显贵也有生病的时候。 所以在林守所接触的江湖里,秀神山的名声不大,用他所理解的话来说,那叫赛道不同。 然而,别说大荒庙这等二流宗门,就连更强大的一流宗门也不敢等闲视之,更没有人敢擅动秀神山弟子,谁要是不知死活去触这个霉头,镇凶司可不会如对待其他宗门那样坐视不理。 那小厮的态度变得冷澹,林守却不在意,又问道:“医主在秀神山上是个什么地位啊?” 对方哼了一声:“那可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仿佛那年姓富婆和他是一家人一样:“整个秀神山,加上山主在内,一共只有八位医主,个顶个的都是杏林泰斗。” 林守点点头:“确实厉害。” “自然。” 两人望着通往二楼的楼梯,皆是有些敬畏。 …… 迎州医者协会中,宋小婉已经坐定准备笔试,今日参考的一共只有两人,另外一个也是年轻姑娘,圆脸丸子头,看上去十分讨喜。 两人正拿着笔在试卷上作答,场内十分安静。 宋小婉有些奇怪,她小时候听父亲讲过他考取行医册的经过,知道一般要开考,需凑够至少十人一同进行,还没听说过两个人就开考的了。 不过答题要紧,她没多想,收回思绪奋笔疾书。 考取行医册便就有行医的资格,首先这一轮笔试,需要答对二十到提中的七成,否则便不算合格,需好生反省复习,满一年后方可再考。 一个时辰之后,宋小婉终于交了卷,邻座的丸子头姑娘几乎与她同时完成。 “请在场外稍候,我这就带去给几位医师批阅,随后将结果告知。” 二人只好在外面的院子里等待。 宋小婉性格恬静,不喜说话,那个丸子头的姑娘却好动,问道:“你也是来考行医册的?” 即便她爱与人交谈,但这个问题问完,也不由感觉一阵尴尬,脸颊都有些泛红。 宋小婉笑容和煦,和声答道:“是呀。” 丸子头顿时感觉这人真好,连忙说道:“我叫年萧萧,你呢?” 两人互通了姓名又闲聊起来。 “你是从高阳来的啊,一个人?” “不是。” “谁和你一起来的?” “我家账房,还有他的,他的,嗯……朋友吧。” “账房?” 奇怪的搭配让年萧萧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萍水相逢也不便多问,主要这时候那监考的医师出来了。 “恭喜两位,请于明日辰时二刻再来此处,准备试诊。” 两人道谢告辞之后,携手往外走去。 …… 林守在灵药行取了许久的经,那小厮刚开始一顿白眼,但说了几句之后,发现此人对灵药的了解不少,谈吐文雅条理清晰,渐渐地也就另眼相待。 聊了许久,也透露了不少东西,比如药行开起来后,应当有几个小厮在门口,几个在内堂,客人来了,怎么分辨是达官显贵还是江湖人士之类的。 足足消磨了一个时辰,林守终于走出灵药行,往医者协会去接宋小婉,赶到之时,两道倩影已经站在了门口,丸子头的那个前仰后合,笑得很开心。 “掌柜的,可以走了吗?”林守走过去问道。 宋小婉点了点头:“嗯,你说了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那就走啊。” 林守不知道年萧萧是何人,但宋小婉与她闲聊甚欢,便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 对方好奇的眼神打量过来,问道:“你就是宋姐姐家的账房?” “算是吧。”林守如今早已经不管账务,反正那药铺也没什么生意,都是离九在操持。 年萧萧自我介绍了一番。 林守心头一动。 姓年? 若是张王李赵这等常见姓氏,断然不会令他多想,但年这个姓并不是特别常见,刚才又在灵药行见过那位年医主,不由地便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身后一家马车缓缓停下,满头银发的老妪被仆役从车上搀扶下来。 “姑婆!” 年萧萧赶紧跑上前去。 富婆对侄孙女宠爱得很,不复当时在灵药行中那般威严,满脸笑意:“考过了吧?” “考过了,这位宋姐姐和我一起考的,她明日也去试诊。” 宋小婉赶赶紧上前对前辈见礼。 作为杏林前辈,年素情还算慈祥地冲她笑了笑,但是目光移向林守的时候,就恢复了那种气势汹汹的感觉:“老身是否在何处见过你啊?” 林守微微一笑:“方才在聚灵药行见过。” “嗯。” 这老妪有些架子,但看在侄孙女面上,还是稍微客气,却也只是点过头之后便要离去。 年萧萧道:“姑婆,我想跟宋姐姐他们去玩儿” 年素情皱起眉头:“这档口了还不会去温习,明日试诊若误了病人可怎么办?” “哦。”年萧萧失望地跟着上了马车,还不忘冲两人挥手作别。 进入车厢之后,她不满地都囔道:“姑婆,你原来都不管我,怎么今**我去温书?” 年素情严厉的说道:“平日学习医术是一回事,诊治病人又是另一回事,不论何时,只要坐上了诊台,就容不得半点马虎,这是秀神山几百年来的原则,明日我会亲自去看着你。” 年萧萧顿时泄了气:“哦~” 第一一九章 执事、镇守和刺史 林守按照提前打听过的攻略,带着宋小婉在州城里一路游玩,吃最有名的馆子,听三侠镇没有的戏曲,小姑娘很是开心,他自己也当作休假。 可天快擦黑,两人准备返回客栈的时候,宋小婉又忽然开始忧郁:“我今天应当再看看医书的,感觉好后悔。” 林守忍俊不禁,感觉简直跟他过去上学时一模一样,安慰道:“我听过一句俗话,叫大考大耍,小考小耍,不考不耍。你平时已经够用功了,现在就是养好精神,省的明日疲惫。” 在共济堂时,但凡有人咳嗽一声,打个喷嚏,宋小婉都是第一时间赶到施展医术,可惜每次望闻问切之后,得出的结论都是没问题。 也难怪,那药铺里,除了妖,就是修行者,时常出现的吴甲也是身强力壮,没那么容易得病。 但从结果来看,大家都没病,诊断出的结果也没病,那不就是正确率百分之百嘛。 不论如何,听了林守的话,宋小婉感觉轻松了不少,笑着提醒他给申无良带糖葫芦,然后一起返回了客栈。 次日,两人再次前往医者协会,年萧萧也刚好被送到。 “宋姐姐,咱们这就进去吧。” 女孩子总是很容易从陌生便熟悉,只不过相识一天,就已经手拉手往里走去。 年素情在后面喊道:“萧萧,慢点儿。” 林守也想跟进去,却被门口的协会学徒拦下。 “抱歉,请在外边等候。” “诶?那她……” 林守指着年素情的背影,终于是没问完。 人家是杏林泰斗,自然能进。 正在他着急还没跟宋小婉约好之时,小掌柜又从里边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要给十个人看诊呢,到时候自己回来。” “别,我中午就来接你,如果提前出来了便等着,别瞎跑。”林守说道。 “哦。”宋小婉乖巧地答应一声。 这时候,那个年素情居然从后方也转了回来,对林守说道:“你放心吧,这里有老身照看,她吃不了亏。” 林守愣了一下,本以为这老妪很难说话,想不到是那种面冷心热的类型,赶忙作揖道:“多谢前辈。” 从医者协会出来,林守回到客栈问了柜台,刺史府那边并无回信,于是再次转出去,到了一家丹行。 当初从平生会的人身上搜出一瓶次品丹药,隋歆都估不好价,过了这么久才来到州城,怎么也得拿去鉴定一番,然后卖掉。 自用是不考虑的,毕竟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那就得用最好的,次品,不要。 来到丹行,将瓷瓶递出去,交给丹师核验一番,确定了的确是参乌赤金丹,正品价值极贵,一颗的价值就能达到四千两。 然而这次品,效果不好是一方面,服用之后,说不定还会带一些副作用,一般只有走投无路,实在凑不出钱的修行者才会选择冒险,所以里面两颗也只能卖个一千五百两。 但毕竟是白捡的,林守也不在意,直接给对方回收,变了现。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外走进一人,乍一看有些眼熟,仔细一看,还真是认识的人。 “冯执事早啊,想不到在此地巧遇,真是缘分。”林守笑道。 这人正是展华宗的冯万春。 “哎哟,这不是林先生吗?好久不见。” 他也是满面笑容,拉住林守道,“莫急,冯某给宗里采买几副丹药,稍后咱们喝杯茶去。” 林守心道左右无事,自然应允,很快就跟着对方来到了城中央的一座茶楼。 作为卖茶听取的地方,这楼足有五层高,属于十分奢华了,相对的,入内之人,一看也都是身份显赫。 冯万春领着他直上四楼,显然并不是随便谁都能上来的。 “来来来,坐下说。” 他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林先生,你是不知道啊,自分别以来,发生了不少事情。” 林守耐心听着,渐渐了解。 这冯万春本是展华宗执事,但平日却常在这迎州城里,因为他的职责,便是替宗门与州中官员联络,负责上下打点,平时花销自然要记在账里,以供宗门查阅。 但是这种私账是决不能见光的,平日里他十分谨慎,亲自收藏账簿。 然而坏就坏在,那个已经被击毙的李无才是从小跟在他身边,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并且冯万春根本想不到,这厮竟然是平生会的渗透者,而且一潜伏就是十年,于是着了道。 虽说这事儿吧,跟他的关系可大可小,但私账被盗关系重大,还好被林守追了回来,否则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宗门对此事颇为不满,于是降下责罚,将冯万春从执事贬为了执役,也不负责在城中的大小事务,而是变成了跑腿办事的。 “哎,世事无常啊。”他感叹道。 林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随口安慰几句。 冯万春苦笑道:“还好当日林先生追回了东西,否则冯某恐怕要被开革出门方能谢罪了。” 林守答道:“都是江湖同道,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自然自然,可惜天光尚早,否则冯某定要请林先生小酌几杯,好好道谢才是。” “不必不必。” 两人只能以茶代酒客气了一番。 说话间,林守突然说道:“我昨日子往刺史府递了拜帖,至今未得回音,不知冯执事能否想个法子?” 他在称呼上没改口,对方也不纠正,歉然道:“这事嘛,邢刺史日理万机,便是冯某从前也不易见他老人家啊。” 要是换一件是,这冯万春肯定就帮忙想办法了,不过刺史乃一州长官,身居五品,掌一方财、政、兵,的确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林守也是感觉自己被隋歆迷惑了,官场上人老成精,肯定不如大姑娘那般心思简单。 正说着,楼梯冬冬几声响,上来一人,也是旧识。 “隋镇守。” “见过镇守大人。” 相比于刺史,冯万春对隋武更熟悉,毕竟他是有修为的江湖人士,常与镇凶司打交道。 隋武见到林守也有些意外:“嘿哟,是你啊,赵山海给我说过你的事了,老冯,你得谢谢人家。” 冯万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有惊无险的一次事故,的确让他有些丢脸。 隋武也不客气,在两人桌边坐下:“你俩大早上的就跑这儿来喝茶,挺有闲情逸致啊。” 冯万春为了掩饰尴尬,强笑道:“隋镇守不也来了吗?” 只听隋武又说道:“哪是我要来啊,邢松柏那个鳖孙,非得让老子来陪他听戏,结果我来了他还没到!” 林守心里乐开了花,邢松柏就是迎州刺史,本以为这次是见不到人了,想不到阴差阳错的将要在此地巧遇。 第一二零章 随我回府 林守高兴完,没来由的还有点紧张。 他在心中犹豫,待会邢刺史来了该怎么做。 首先,肯定不能直接说:我想上门拜谒,是为了给你讲故事的。 毕竟人家五品官身,一州之长,那是要面子的,这么说了,对方反而下不来台,若是脾气大些,说不得还得赶人走。 如果想把事情引到故事上,就得从隋歆入手,比如说那姑娘喜爱听故事,当初自己给他讲过云云,引对方主动询问。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靠谱,正在思索时,隋武再次发出了邀约:“林守啊,我看你守着个乡下药铺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来我这儿吧?” 林守正喝茶,一口水差点没呛住,答道:“隋镇守有所不知,在下已经与县衙签订外委契书,等若是在为镇凶司效命了。” “哦?锻炼锻炼也是好事。”隋武不再勉强,地位在这,他没有赵山海那般殷切。 三人有点不尴不尬的,一个在等刺史,一个在心里琢磨待会的说辞,一个还在回忆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过了一会,脚步声响起,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文士模样的人走上了四楼,此人穿着一身棉服,缝制精美,一看就不是粗劣凡品,不消说,肯定是刺史邢松柏。 而在他身后,还有个精壮汉子,手提腰刀,双目之中满是警惕,刚上来就在几人身上来回打量,警惕性十分高。 林守不需算就知道,这肯定是刺史大人的护卫,而且境界绝对不会低,最起码得有个四五境。 “老隋,你在这儿坐着干嘛,上去啊。哎哟,冯执事也在啊。”刺史大人不太苟言笑,却也不给人疏离冷漠之感。 隋武说道:“这不是看到故人再这儿,顺便聊几句嘛。” 说道故人,邢松柏终于睁眼看了林守一眼:“这小伙子是哪位?” 林守当然不会没眼力价地等隋武介绍,自己站起身拱手道:“回刺史大人,在下林守,高阳县三侠镇共济堂的账房。” “哦?本官好像在哪听过你……” 邢松柏没有在意什么账房不账房,毕竟能和隋武坐在一张桌子上,别说账房,就算自称是个挑粪的,那也不会是等闲之辈,起码得是替宫里挑御粪的。 见他皱眉思索,冯万春苦笑道:“邢刺史,正是日前诛杀李无才的那位。” “哦,对对对,老隋给我的结桉卷宗里见过这个名字。” 邢松柏点点头,“多亏了你,才能替展华宗寻回重宝,我迎州能出你这等青年才俊,实属幸事,来,上楼,本官请你听戏!” 林守应承一声,跟着隋武和刺史往五楼走去。 被留在四楼的冯万春有些惊诧,这清风楼的五层,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在迎州地界,刺史和别驾司马这等官员可上,镇守和几个副官可上,展华宗、大荒庙这等最大宗门的高层可上,其他人别说听戏,连那梯子都没资格踏上去。 他很奇怪,虽说林守寻回了展华宗的私账,的确是有功,但不至于能让五品的州官如此器重吧。 他悻悻地喝了口茶,记账下楼而去。 因同一件事,有人得道飞升,有人贬入凡尘,喜忧并不相通。 …… 林守跟着两位迎州最为显赫的官员上了五楼,只见此处比起下面,更为幽静典雅,在寒冬天气身着轻纱的妙龄女子坐在台上抚琴,脚边摆着两盏碳炉取暖。 有那神色气质与一般显着不同的侍者摆好桌椅,添好茶具,然后一言不发地往后退,应当是要去屏风后面等着。 邢松柏把手一抬:“都下去,今日不听戏。” 不仅是抚琴女子,包括那侍者都不带丝毫犹豫,连忙离开。 隋武奇道:“你什么意思,专程叫我陪你听戏,此刻却又不听了?” 邢松柏哈哈大笑,指着林守说道:“真正的行家在这儿,还听什么清风楼的戏,都老掉牙了。” 林守终于是明白过来,什么立不立功,那都是次要的,自己在人家眼里,最重要的功能是把隋歆没讲完的书给讲完。 但从另一方面来考虑,他刚才没想错,至少这老家伙的确要面子,方才冯万春在下面的时候,他就没提这个茬儿,等到此时来楼上,只有隋武和自己时才暴露真面目。 邢松柏见他不言不语,和声道:“别紧张,咱们也算是神交了,你给老隋他们家歆儿讲的那书,她也给我讲了,只是那姑娘实在太不像话了,讲到一半就跑了,气得我呀,好几晚上没合眼。” 隋武翻着白眼摇头:“你堂堂一州刺史,当真跟个孩子似的。” “你们隋歆不也是捕杀巡按,爱听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兴趣,你这大老粗,尽是偏见。”邢松柏跟隋武很熟悉,说话也很随意。 林守心中大定,询问了一番隋歆在什么地方太监了,然后便开始补充。 对于灵药行的事,他提都不提,只管满足对方的心意,将故事继续讲下去。 隋武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端了杯茶站在床边眺望迎州城,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很快就过去,到了正午饭店,邢松柏还是意犹未尽,毕竟是休沐日,可以尽请放纵,然而讲到一半,林守却停了下来。 “刺史大人,要不今日到此为止,这已经快到午时。” 邢松柏咂了咂嘴,欲求不满道:“要不你跟我回府上吃个便饭,咱们下午再继续?” 隋武转过头来,实在有些惊诧,不明白一个话本小说而已,怎么就有这么大瘾。 林守干笑道:“不瞒大人,我家掌柜尚在医者协会那边试诊,在下要去接送,不如先行别过,明日再至府上拜访?” 邢松柏大手一挥:“明日个屁的明日,我现下便随你一道去,然后跟你们掌柜一起回我府上!老隋,你也来吧?前几日我吊的那八斤重的大鱼还养在池中,咱们今日便用它饱口腹了。” 隋武笑道:“终于舍得吃你那宝贝鱼了,我哪有不去之理。” 邢松柏笑道:“不宝贝,我养在池里是为了显摆,如今该见过的人都见过了,那就送它上路。” 第一二一章 随我上山 医者协会试诊点。 宋小婉和年萧萧都开始了最后一例病患的诊治,这些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城中百姓,但属于穷苦贫民,看不起病,于是每每趁着试诊之时,便来免费看大夫。 他们不是不知道,在这种地方遇到的,往往都还没有考取行医册,并无行医资格的新手,但没办法,在这里看病不要钱。 试诊时,医者协会的医师也会在一旁观看并评判,若十人之中,全部诊对或错一人,便评上工,只错二人为中工,错三人则是下工,再错就不能通过,总体来说,大乾对于医者的评价体系还是很严格的。 不过这一次应试的两位,虽然都是年轻姑娘,但观察者,包括名声在外的年素情在内,都感到极为满意。 两人问诊时,不论是基础技能、手法,还是下药剂量都极为准确,到这最后一号病患位置,尚未出现一例错诊。 年素情的注意力反而不在自己侄孙女身上,毕竟这丫头有几斤几两,她心中清楚得很,反倒是那个叫宋小碗的姑娘令她十分欣赏。 “可以看出手法生疏,但也是因为紧张,她的功底很扎实,用药也极有灵性。” 年素情看了看,低声对旁人说了几句,便有协会医师去取了一册卷宗来,上面是历次应试者的报名资料。 “共济堂……是了,萧萧说过她是账房掌柜,原来是父母双亡,可怜。” 想到这里,她目光忽然一寒,心道那年轻的账房是什么来头,莫不是看姑娘无依无靠,想要靠着清秀皮囊诱骗,趁火打劫的?嗯,应当不会,我看他方才的关心神色不似作伪。 就在出神之时,试诊完成了。 协会的医者当场宣布两人成绩都合格。 “太好喽!” 年萧萧拉住宋小婉的手,后者也罕见地展现出兴奋地神色,脸蛋红扑扑的。 “姑娘,你随我来。” 年素情拉住二人,将她们带到后面,直接问道,“你的医术是学自何人?” 宋小婉回答:“幼时听父亲所讲,他过世后开始自学。” “学了多久?” “一年半。” “……” 年素情和年萧萧都沉默了。 宋小婉眨巴着眼睛:“婆婆您还有什么事吗?我家账房要来接我了。” 年素情回过神来,严肃地说道:“你可愿随我会秀神山进修医术?” 秀神山?! 宋小婉微微张嘴,尽管林守已经与她说过这老妪的身份,但她从来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毕竟在附近南原道,秀神山就是杏林圣地,能够去修习医术,实在是莫大机遇。 她愣愣地说道:“我,我要和我家账房先生商量商量。” 年素情有些不快:“你是掌柜的,去和账房商量?我看那药铺干脆就盘出去,以你的天资,学成归来,以后必定是一方名医,何必屈居在一个偏僻乡镇。” 宋小婉却执拗地摇了摇头:“那是父亲留下的,不能交给他人。” 这个理由在大乾倒是很有说服力。 年素情不再多言,只说到:“老身还有几日才返程,若你愿意,便到刺史府找我,你要把握机会。” “谢谢婆婆。” 宋小婉乖巧地鞠了个躬。 三人又回到协会之中,一番交谈,得知行医册需要三日后方才发放,只能等待。 几人便又出了门,年姓爷孙俩要乘车返回,宋小婉道:“我要等林先生来接我。” 年素情不喜,但也不去驳斥,便点头道别,正在这时,又有一辆低调又奢华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协会门口。 在刺史府客居数日,她一眼便认出,这正是邢松柏的座驾。 他来此地作甚? 虽说秀神山在杏林之中声望隆重,但她知道,这面子也没大到需要刺史大人亲自来祝贺的,所以心里很是疑惑。 结果从车上跳下来的并非所期待的那个文士身影,而是一个年轻人。 年素情惊讶地看向宋小婉,发现后者好像也有点儿奇怪。 林守下了车,站在原地伸出胳臂,搀扶邢松柏下车,隋武修为颇高,则是直接跳了下来。 “哦?年医主?” 邢松柏当先走来,“是了,我该想起,你这次来就是带孙女考这行医册的。” 年素情赶忙上前见礼,尽管她在医道上名声赫赫,但那只是虚名地位,一州刺史面前,还是不能缺了礼数。 她客套时,心里却在琢磨,那林守不就是个乡下账房么?宋小婉也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一个账房,怎么会有资格与两位四品大员同车呢。 邢松柏继续笑道:“对了,给年医主介绍一番,这小伙子叫林守,年轻有为的修行者,在高阳县协助镇凶司办了不少桉件。” 他故意没提平生会的事,毕竟透露出去,难免会带来危险。 年素情心道,原来是因为协助了官府办桉,但得是什么样的大桉才能让刺史大人青睐呢? 她却想不到,林守之所以能同乘一辆马车,那是因为邢松柏非得拉着他一路把故事讲下去。 …… 刺史府和县衙一样,前堂办公,后堂居住,只不过规制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邢松柏虽然渴望听书,但在宴席上还得收敛着点,与年素情隋武等人谈笑风生。 而林守他们几个小辈就老老实实坐在下面闷头吃饭,和两个姑娘相比,他倒是吃得很实在,毕竟刺史府大厨的手艺,怎么还是比外面的饭馆儿强。 等到众人酒足饭饱,尚未下桌时,年素情对林守说起了想让宋小婉去秀神山修行医术之事,这倒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掌柜的,你想去么?”他对身边的姑娘问道。 “我……” 宋小婉缩着脖子问道:“我可以想吗?” 林守失笑道:“有何不可?这是好机会,年医主的医术高超,名声赫赫,能跟着她去学医,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虽说年素情为人严厉,但在一番不动声色的吹捧之下,自然也不会不服,加上林守与邢松柏和隋武的关系,让她觉得这小子顺眼了不少。 “那咱们晚上回去商量商量吧。” “好。”林守点头道。 吃罢午饭,又聊了一阵,隋武首先道:“我还有公务处理,老邢,年医主,便先走一步了。” “隋镇守慢走。”年素情起身。 邢松柏也亲自相送,回来之后,秀神山的医主自回客房休息,但离开前听到刺史大人道:“林守,走,与本官过去谈谈正事。” 林守心领神会,这是还没听过瘾。 年萧萧则拉着宋小婉去后院池塘看金鱼去。 见林守和邢松柏的背影消失在侧门,年素情啧啧称奇,不知道迎州刺史与小镇青年有何正事可谈。 第一二二章 骤然分别 一直到了天黑,林守才终于脱身,邢松柏仍然没听过瘾,反复邀请他过几日再来把后面的讲完,为了表示殷切,甚至亲自将人送到了侧门口,让府上仆从好一阵诧异。 林守自始至终都没有提灵药行的事,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告辞之后,他带着宋小婉返回客栈,连糖葫芦都忘了买,搞的申无良一阵失落。 宋小婉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林守进了门,两人心知肚明,要说的是去秀神山的事。 闷了一会,宋小婉首先打破了沉默:“如果我去学医,就要好久好久才能回来一次了。” 林守拿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重要的不是多久回来,关键是问自己,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我想继承父亲的基业,让共济堂的名声发扬光大。” “靠医术?” “嗯!” “那不就得了,心里很清楚嘛。”林守看着她。 “可我就是不想走。”宋小婉委屈巴巴的,只顾低头看脚尖。 “你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要坚强。” 林守站到她面前鼓励道,“世上没多少事是简单的,若是老掌柜泉下有知,必定会为你高兴的。” 宋小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坚定起来:“嗯,说得对,我要坚,坚强……” 说到最后,声音却变得哽咽,紧皱的眉头也渐渐绷不住,眼睛里盈盈的泪光越聚越多。 “哇——” 她扑到林守身上,把脸埋在他胸口,死活也不肯抬起来,“只要见不到你我就好难过啊。” 林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说道:“不会见不到的,你等着,我很快就会把生意做到秀神山脚下,到时候带离九来看你。” “真的吗?你不许骗我。”宋小婉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 “骗你干什么,莫非是为了把你支走好去私会寡妇么?” “嘿嘿,那样的话,沉公子会不开心的。” 宋小婉破涕为笑,突然感觉到身上的温热,红着脸退后了半步,“那,那我明日就去答复年婆婆了?” “去吧。” 林守把她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并送出门外,夜里却用了好半天才入睡。 次日,宋小婉去刺史府见了年素情,并给出了答复,后者很高兴,吃饭的时候甚至喝了几杯米酒助兴,对林守的印象则更好了。 在她的眼里,感觉宋小婉没有当场答应,那就是不太想去,但跟林守回去呆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就想通了,只能说明是这个账房把她说服了。 作为秀神山的医主,年素情已经很久没有过收徒的念头了,当日试诊的时候,见到宋小婉开的方子都很有灵性,判断很准,顶多是缺了些经验,便知道她有此道天赋,加上人生的可爱,心地善良,很难不令人喜欢。 因为高兴,她甚至趁着两分酒意,罕见地对林守明确保证:“放心吧,若是小婉在秀神山少了一根头发,你尽管来找老身算账。” 照理说,以这老妪的身份,林守又与她不熟,是绝不会在这时候蹬鼻子上脸的,但这次不同,他罕见地说道:“还请邢刺史做个见证,年医主金口玉言,不得反悔。” 邢松柏有些吃惊,昨日相处下来,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大概也能看清,林守这年轻人是个知进退的,以他心性绝不至于在此等场合说出可能得罪人的话来。 但在听到这句话时,他明显感觉到,若是宋小婉真出了什么事,这小子真敢上秀神山去找年素情算账。 “哈哈哈哈,你这厮,喝两杯酒便说醉话,年医主是何等人物,说了照看,便一定会。”他打起圆场,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年素情的神色。 然而这老妪听到这句话之后,反而对林守更加赞赏起来。 能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也要让这句保证牢不可破,说明他至少重情义,不是大猪蹄子。 林守留了几天,等待宋小婉领取行医册,仔细一看,这东西反倒有些像穿越前医院里的病历册,会在上面记录医者信息,何时取得,何年何月在何处就职等等。 有了这本册子,才算是大乾朝廷承认的医师,若没有的,那就是赤脚医生,原则上是违反律例的。 当然了,实际情况也和理想中完全不同,因为大部分穷苦百姓看不起正规医师,往往就在村邻之中找那略懂医术之人草草看了,民不举来官不究。 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行医册,宋小婉还是很开心的,可她拿到了,就意味着年萧萧和年素情也不会再继续停留,要返回秀神山。 考虑到路程尚远,她也没有坚持返回共济堂取行李,只说过去了再采买,年素情更是直言道:“秀神山上一切物件都齐全,不必顾虑许多。” 只有林守比较懂她:“那个笑脸葫芦我日后交给货行的人,若有路过,便给你送来。” 宋小婉这才喜笑颜开。 走之前,年素情又把林守拉到一边,说道:“林小子,你要抓紧时间,小婉天资极高,日后必然能成为名医,虽说她信任你,将药铺交给你打理,可不能自甘堕落,须得奋进追赶才是。” 林守自然不会反驳,只点头称是。 马车缓缓开动,渐渐远离,宋小婉的脑袋突然从窗内弹出,一边挥手一边抹眼泪。 林守也挥手:“快回去,天气凉,脸上该裂口了。” 宋小婉到最后仍是很听话,缩回了车厢里。 “小申,你真不随我去刺史府?他们那好吃的多。”转过头,林守对一起送行的申无良说道。 “算了,不想去。” “那我再去一天,把结尾给讲完,明日咱们就回程。” “回去你再到镇凶司找几个人来让我杀。” “行……” 又在刺史府呆了一天,林守终于是将小说讲完了,这几日,每天刺史处理完公事,就会传唤他来说书,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是讲完了,否则林守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留下来关小黑屋,说完才准走。 “你明日便要回去了?”邢松柏问道。 “是。”林守不卑不亢地回答。 “嗯,好生修行,多与赵山海他们相处,为朝廷出力,自然有的是机遇。” 邢松柏也算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提点两句,这世道,不论做什么,只要是修行者,与镇凶司交好总没错。 林守自然也连连称是。 “另外也要多琢磨些,总不能一直在一间药铺里呆着,想想别的营生,以修行者的身份,能做的事很多,我听隋武说你都二境了,在这个年纪还是挺不错的,别浪费了。”邢松柏又说道。 林守嘴上称谢,心里却在想,等过些日子,这位刺史见到县衙呈报上来的灵药行申请函时,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想呢? 算了,管他怎么想,能给我批了就行。 第一二三章 刺史的诧异 林守回到了三侠镇,将宋小婉的屋子锁起来,然后把事情与顾怜和离九说了说。 小和尚也是个多愁善感的,没想到掌柜的出门一趟,直接出到秀神山去了,顿时眼泪汪汪的,害林守又是好一阵安慰。 顾怜倒是很乐观,他对出远门没什么感觉,毕竟自己也是出门在外许久了,倒不见他如何思亲。 “秀神山好啊,这种医者宗门,无论在黑白哪一道,口碑声望都极好,毕竟人都有生病的时候。” 他解释道,“而且秀神山毕竟还是个宗门,除了寻常医术,还研究些灵药方,你不是想把灵药生意做大嘛,等掌柜的学成归来,肯定能帮上忙。” 林守嗯了一声:“我可不是想让她帮忙。” “我知道,但这是事实。”顾怜耸肩。 “好了,既然这几日无事发生,我便去县衙了,赶紧把灵药行的事情提上日程,这样一来,云溪山那边也可以同步开始招募人手。” 林守靠卖艺打下了迎州刺史那边的关系,只等经营权一到手,便可以直接将招牌打出来,届时除开自己,周围能合作的帮会宗门不少,毕竟之前莫文远都带人来谈过了。 唯一的问题是销路,不过现在管不得那么多,实在不行,就用药行作掩护,扩大采药队伍,然后利用货行到各地去销售私药,只是需要小心。 这都是后话,现在先得去把条子批下来。 于是林守又来到了县衙。 “王县令,又来劳烦您了。” “嗯?你小子今日又来是怎么回事啊?” 林守笑嘻嘻地送上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 “还是为了那灵药行的事,在册人员与地皮都置办妥当了。” 王恪礼首先是自然地将信封压下,而后皱眉说道:“不是说了不要心急,年考在即,邢刺史很忙。” 忙个锤子,天天搁那拉着我给他讲小说,还忙呢,我看他一点儿也不上心。 林守不好直接反驳他,只说道:“无妨,请县令大人只管将折子递上去,剩下我有数。” “你又有数?” 王恪礼嗔道,“刺史大人那边,你能有什么数?” “我前些日子上州城去,已经疏通过了。”林守不慌不忙地说道。 王恪礼哪里肯信,这种事情太过惊世骇俗,毕竟他又不知道镇凶总司的捕杀巡按隋歆曾经来过高阳县。 但林守说的的确是实话,他总不能在有把握的情况下还将事情推迟,于是坚持想要在这时候呈报。 王恪礼无奈,又想即便这时候报上去,也不见得就一定不能过批,尝试一番也不是不行,于是终究答应下来,假若事情不顺,正好叫这顺风水顺的年轻人长点记性。 林守道谢之后,立即去找徐经义办理神情事宜,妥当之后才返回到共济堂。 “吴甲,你马上找人去张家乡,把灭灯师傅和胥连之都叫回来。” “是。” 这个汉子如今也在按照威明宗的功法修行,感觉气脉隐隐松动,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修行者了。 他去武馆找了个已经学会骑马的,派他去张家乡传讯,很快,采药那边最管事的二人便被叫了回来。 林守与二人一起商议再度扩充采药人的事情,之所以要叫胥连之,这是因为人多了之后,也需要从武馆调更多的人过去,也就需要他来训练。 好的方面是,云溪山下那边,灭灯所带的队伍已经小有名气,寻常人根本不敢招惹,胥连之也不需要长期坐镇,可以回到武馆来继续传功。 灵药行项目在短短几天内就开始启动。 …… 迎州城刺史府,夜。 邢松柏正在批阅公文,他虽然就在州府里办公,但却不管城内事务,主要是总览全州,所批文书也是从各县送来的。 “大人,方才从高阳县送来一批公文,现在要过目吗?”文吏端着一方托盘,上面是些纸质文书。 邢松柏摆了摆手:“明日再看。”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歇了,但转念一想,家里那老娘们儿近日脾气又不对,正闹着别扭,回去也不自在,林守走了,又没人说书,还不如多处理些公务,给未来腾出时间,得闲出城钓鱼去。 “等等。” 他唤了一声,“拿来,我且看完高阳县的再歇。” 吏员心中叫苦,这就以为着他也得留下,但是不敢反对,只得将托盘上的文书房在桌上。 邢松柏随手翻开一册,反而来了兴致:“哦?灵药行报批,这到怪了,按王恪礼的习惯应当不会在这时候报来,且看看是什么人,连他都拒绝不了。” 带着点好奇的心思,他仔细看了看文书。 “三侠镇?莫非……” 他将目光往后移动,不出所料,在申报者的名字一栏,果然发现了林守的名字。 “嘶,这小子还经营了这等买卖?” 他是一州刺史,见识广博,一听是灵药行,便立即能想出,背后涉及的财力与人力,并不是随便有几两银子就能办的。 当时林守在此地,邢松柏只以为这是个身负修为且有天赋,且聪明智慧擅长追凶的年轻人,没想到他还经营了这样的生意。 对五品的刺史而言,一间乡县中的灵药行自然不算什么,关键还得看他究竟能做到多大。 邢松柏自言自语道:“且看看,他究竟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 高阳县衙,王恪礼方才亲自断了一桩纠纷,回到二堂喝了口茶,就有人来通报。 “大人,州城来信儿了。” “嗯?什么信?” 王恪礼放下茶盏,接过来一看,勐地把口中茶水咽下去,“批了?!这么快!” 往州府递折子,就算真是立即到了刺史手中,往往也不会立刻批,审查核验,总得压上那么几日,若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等十天半个月再看也是有可能的。 而现在,不光是批下来了,而且从时间上算,基本上是当场直接就批了。 想起当时林守说已经打点过了,王恪礼惊疑不定。 莫非是真的不成?他怎么与邢刺史见面的,以他的身份,恐怕连拜帖都递不进去才对吧。 王恪礼思索一番,叫来仆从:“你去找个木匠来,叫他选一方好材料,待我稍后题字一封,你着他拓成牌匾,送往共济堂去。” 第一二四章 闪灵杀 林守终于是拿到了贩售灵药的资格,不过他没有急着开业,近几日,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突破到二境圆满,并学会在第二境的杀招。 由于是境界的最后一个阶段,所以又需要分成两步,用药期和修行期,不过有了一境时的经验,这次并不需要太过分神。 唯一的问题是,花了这么久计算修行的正确姿势,却在最后一步卡住了。 有两种方案,突破到下一境的概率都差不多,必须要作出一个选择,但林守不是专门研究功法的人,经验其实不多,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于是他到已经完工,只是尚未挂招牌武馆找到了申无良。 “嗯?两种修行方法?什么意思,你师父没教你该怎么练么?”凶神恶煞的汉子有些兴趣。 “我没师父,只是沈兄传了功法,但他……也不太会练。” 林守都懒得说,他现在所修习的断魄往生刀已经和白水山的大大不同了。 “如果你信得过我,那就说说打算怎么练,我帮你看看。”申无良说道。 “信得过。” 林守一点不犹豫,将自己所测算出的气机走脉,出手方式仔细地说了一遍。 申无良还真有点小感动,随后就被研究武道的热忱所取代。 “……嗯,你说的前一种,感觉有些中庸,走的几个穴位与你之前的庚金与癸水之气不能相容,定要练的话也没有问题,不,我刚才说的不对,并不中庸,其实也是极高明的练法,只是并不能完全发挥你的长处。” 他说话时很认真也很直接,“后面那种就不同了,我很喜欢,修行便是要杀,第二种明显杀力更强,若能练成,必定不凡,只是……” 林守见他极少见地犹豫起来,笑着追问道:“只是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练,想不出,我觉得光是你所说的那样,好像缺了点什么。”申无良眉头紧锁,显得很是费解。 林守想到,恐怕又和前两次一样,是需要某种外力干涉。 但是需要什么呢? 两人坐在武馆门口的石狮子脚下,一边讨论一边思考,林守用算盘去验证成型的想法,一一排斥,最终确定了方案。 “小申,这事儿得需要你帮忙了。” “嘿,就按刚才的说法?”申无良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嗯,来吧,不,等等,我去跟小顾说一声。” 林守跑去共济堂,将顾怜拖了过来,道士愣愣地听了半天也不明白,反正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在看护林守,如果见他快要被砍死了,就出手阻拦。 很快两人在练武的院中站定,申无良握着那把长柄战马刀。 “我要上了。” 正常厮杀的话,他自然不会喊一声再行动,不过他的目的并非致林守于死地,而是要帮他变强。 随着话音落下,斩马刀上猩红汇聚,强烈的杀意扑面而来,林守第一次体会到当日那个逃亡的李无才所体会到的感觉。 呛—— 日精铁腰铸刀脱手飞出,林守的虎口迸裂,鲜血直流,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住。 以现在的实力去硬接三境修行者的招,实在有些勉强。 “咳咳咳咳……” 林守捂着胸口,“你他妈的,真照死了看的啊。” 申无良将刀往肩上一扛:“那不是说好的嘛,用杀气冲刷经脉,怎么,需要我手下留情吗?” “不必,再来。” 林守简单处理伤口,然后再次捡起了刀。 随后,五天为一个周期,主要是一天对练,四天休养,一直五个周期,用药期结束之后才停止。 在这期间,路过的胥连之在门口看了好几次也没看懂是在干什么,只在心里直呼这些人都是疯子。 一个月之后。 申无良、胥连之、顾怜并排站在林守专用的练武场地边上,一个比一个神色凝重。 “刚才那是什么?” “是二境就该有的杀招?” “……” 就在一息之前,林守使出了断魄往生刀在二境的杀招,如沈虚在白水山演示过的那般,身形疾冲,一闪而逝,闪过之后,身后出现了三道寒气逼人的刀意。 按照原本的叫法,此招名叫闪灵慧,能够在片刻之间,让使用者横移五丈,不仅拉进与对手的距离,还能增进断魄往生刀的灵活性。 然而经过多日一来杀气的洗礼,林守用出来的这一招,并不像是个增进灵活的招术,反而侵略性极强,三道刀意从多个角度侵袭,还有正面带有寒气的凌厉刺击,按照特性,应当改名为闪灵杀。 在使出之后,不仅能因高速移动打乱对手的阵脚,还能回身接一记碎天冲,此后战斗时的选择就更加多样了。 见到这样的招术,申无良很兴奋,应该说,林守越强,他就越兴奋。 胥连之距离二境都还差一线,自然看不懂,但顾怜能咂摸出一点味道,却拿不准,转而问道:“小申,这一刀是什么水准?” 申无良思索了片刻说道:“不同境界不好说,相同境界的话,不算法器咒符,应该难逢敌手,不,哪怕是我在这时候都打不过他。” 顾怜嗤了一声:“搞得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一样。” 他却不知道,申无良的意思是,他的功法燃烧气血来换取更强的杀力,在同境界时,本就属于顶尖水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林守虽然没有什么特殊体质或者血脉,但他一直以来服用的灵药都是顶配,修行的方法也是最高效的,理应比别人更扎实。 “呼——” 林守吐了口气,“多谢你了小申。” 申无良两手抱在胸前:“不必,帮你就是帮我。” 如今,修行之事终于告一段落,林守立即腾出手来进行下一步。 在之前练刀时,选定的灵药行地址上已经开始兴建楼舍,这种结构的建筑不必现代的框架结构,不需要混凝土和钢筋,修建起来十分迅速,之几个月便起了一座二层楼。 林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又购进了一些柜台桌椅,参照迎州城里那家大药行的样子,吩咐人布置了一个低配版。 “意思是,现在就可以开业了?”顾怜问道。 林守却摆了摆手:“不行,你看,现在的灵真药行恨不得把灵生都弄死,我们只要开业,随时都可能受到压力,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先下手为强?” “那倒不至于,但绝不能没有还手之力。” ...... 亨通会。 “莫兄,在下想采购一批灵药。”林守坐在堂中说道 莫文远有点不解:“你不是没多久之前才刚买过嘛?这是又破境了?需要什么,我叫大海去准备。” “这次不是为了破境,是因为我的灵药行已经准备开业了。” 第一二五章 入股 “开业?!” 莫文远一时间没沉得住气,忍不住惊叫出声,“你的灵药行已经要开业了?” 几个月前,林守的确给他提过自己要开灵药行的事,但众所周知,想获得贩售灵药的资质不是那么容易的,那是要送到州里由刺史亲笔签批,还要送到京城报备的东西。 他酸溜溜地说道:“我们亨通会,三代人经营数十年,想都没敢想能开个灵药行。” 林守安慰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你呢?” “我是那一二。” “……” 莫文远气得只想给他两巴掌,“你还是说说吧,需要什么灵药?” 林守掏出两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全是灵药的名称,起码有近百种。 “这些东西,每种都要。” “这么多?!” 莫文远抛开刚才的郁闷,喜出望外,这笔生意可不小。 林守说道:“但我每种只要一株。” “啊?” 莫文远很是不解,“每种只要一样,有人想多买些该如何?” “嗨,我这药行开在镇上,哪能有几个人来买,只是先放在柜台上撑撑门面罢了,等到需要之时,我自有办法。”林守笑道。 莫文远有些遗憾地叫人找来算盘,计算一番,还是有些喜意:“一共二万五千四百两。” 林守乐呵呵地说道:“我没钱。” “……” 莫文远都懵了,“林先生莫非是在开玩笑?” 林守说道:“怎么会,我岂敢与莫东家开玩笑,不过倒是有个提议。” 若放在从前,莫文远一定会表示怀疑,但此时他心中只有期待,多次事实证明,跟着林守干不会吃亏。 “钱我暂时给不出这么多,我想请莫东家以灵药入股。” 尽管涉及到的是二万两银子的事情,莫文远仍是非常激动:“此话当真?” 灵药的贩售资质不是想要就能有的,但若是满足一个条件,便能在申请时获得优待,那就是曾经持有过其他灵药行的股份,这个条件的重要之处并不在分红,而是对未来的投资。 林守点头道:“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请讲。”莫文远很认真。 “作为股东,亨通会向药行供货,需压低一成价格。” “这也不是不行,但请林先生讲明,能给出多少股份。” 林守故作犹豫,好似很是挣扎,然后才缓声道:“莫兄也知道,这灵药行能给出的股份是有限的。” 朝廷规定,需有颁发资质的商人才可贩售灵药,但也不傻,为了防止借壳卖药,已经定死了,登记的所有者,必须占有至少七成股份。 他继续说道:“若我以百分之,最多可以给你……” 莫文远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百分之五。” 接下来又是拉扯时间。 林守反复叹气,频频皱眉,龇牙咧嘴,好不容易将最终的的股份定在了八分。 莫文远极高兴,他觉得天上真是掉了馅儿饼,尽管现在要出一大笔钱,或者说灵药,但毕竟不是现银,不影响行会运转。 另外还有一层,那就是灵药行是个特殊的生意,背后往往意味着靠山,出了事更容易摆平,官府若知道这层背景,往往也会给予优待。 比如那灵真药行,作为城中商户,就敢豢养杀手,肆无忌惮地对着亨通会这样的势力出手两次,若不是林守在,他们如今已沦为起傀儡了。 而林守这边也不仅仅是为了那一成的折让,他继续说道:“另外,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莫文远很快就代入了角色:“什么事?” “到附近几县,最好是亲自去,秘密的,不要引人注目,找到那几家被灵真打压的采药人行会,通知他们的掌舵人在张家乡喝杯茶,我请。” 林守端起茶杯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莫文远还有些愣神,然后有些惊疑道:“你,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又不会杀人,只是谈谈。” 林守瞥了他一眼,多加一句,“可以透露我要开设灵药行的事,请他们务必赏光。一定要特别小心,别走漏了风声。” “若他们私自去联系灵真呢?” “他们不会的,被柴延谨那老匹夫打压得还不够么。” “好,我明日便挨个去说。” 林守必须得拜托莫文远去做这件事,因为不能让灵真药行发现,但秘密行事,如果是自己这个生面孔去,别人不免怀疑,而亨通会的少东家是熟脸,也知根知底,会更容易取信于人。 …… 张家乡,灭灯租下的院落里。 “那姓符的又来了!我刚才在外面买烧饼,看到他下车,去了通福客栈。” “什么?!” “他还敢来?东家不是都已经收拾了他么。” “快去禀告灭灯师傅。” 几个采药人当即慌乱地跑进屋,只见灭灯换上了干净的僧袍,正在打理花白的胡须。 “师傅,你要出去?” “有何事啊?” 正常情况下,灭灯还是很和蔼的。 “我们刚才看到符瑞了,就在外面通福客栈!” 老和尚好像有点想笑,但硬生生的憋住了:“无妨。” 几人纳闷地退了出去,还在那小声嘀咕:“为何感觉灭灯师傅早就知道的样子?” 正商议的时候,王田在后面给几人的脑袋一人拍了一巴掌:“还不快去准备器具,明天又要进山了!瞎打听什么!” 作为此间的负责人,也是唯二知道林守身份的两人,王田和灭灯当然清楚为什么符瑞会再次出现,但他们什么也不会说。 此时此刻,林守包下了通福客栈,在大堂里摆了几方桌凳,自己坐在主位上亲自泡茶。 吱呀。 吴甲拉开门,放进了最先到达的几人,然后又把门关上。 “符东家,符管事,我没认错吧?” 林守坐在位置上,也不起身,只向边上作了个请的手势。 进来的人不止符瑞和福生堂的东家,还有个修行者,显然是护卫,他们丝毫不计较林守不起身相迎,微微躬身,然后就到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很快,分属七个采药人行会的东家或者大掌柜、大管事都到了,在门窗皆闭的大堂里,气氛有些压抑,更无人说话。 “吴甲,去把上面最大的那扇窗户打开。”林守吩咐了一句。 很快,一道阳光从外面射进来,照亮了他一个人的身影。 第一二六章 股权置换 大堂里一片寂静,众人都被莫文远请来,知道了有个开设灵药行的神秘人物请众人相聚,说是喝茶,但没人会真的认为只是来喝杯茶的。 林守不慌不忙,将茶壶里的水倒在杯中,吩咐吴甲端给在座的其他人,在他身后的阴影里,申无良面无表情地坐着,敲了个二郎腿,显得漫不经心。 “诸位都是熟人,彼此之间便不认识,应当也是脸熟,就不介绍了,说说我自己吧。” 经过许久的沉默,他感到压迫力已经给足了,此时让脸上的微笑尽量显得和气,“我叫林守,在本县三侠镇经营了一间药铺。” “承蒙身边朋友的支持和帮助,时至今日,小有所成,日前,林某去县衙找到王县令,申请到了这张灵药贩售的资质,日后恐怕少不了与诸位打交道。” 说到生意,众人热情了一些,他们之前被莫文远通知来时,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暗示,指明这次密会的发起者势力不小,其中有一定骗的成分,但骗的不多。 附近一共只有三家灵药行,除了灵真,剩下两家都很小,在一家独大的情况下,众人也都是苦灵真久矣,所以得知又有一家新晋的药行出现,而且是在一座镇上,难免好奇,没多做犹豫就打算来看看。 同时,怀着对灵真的敌意,以及或许能让这些下家狗咬狗,好叫自己坐收渔利的心思,各方都默契地没有声张。 在抵达通福客栈之后,他们看到的是两个身影,一个是闭口不言,低头泡茶的林守,另一个,则是坐在后面满脸杀气的申无良。 低声询问带上的护卫之后,每个人都对眼前那个年轻人产生了敬畏。 不仅仅是因为自家修行者说,那个满脸凶相的汉子修为深不可测,还因为他们连泡茶之人也有些无法看透。 要知道,能在东家出行时贴身护卫之人,肯定都是这些行会中一等一的高手,连他们都看不透,就说明眼前这两人的确是修为高超,起码在众行会之中,属于极高的存在。 林守继续说道:“不过嘛,林某初入这行,有些不明白,若诸位通力合作,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br县城里有谁不愿意。” 这话意有所指,每个人都一清二楚,但是谁都不愿意触这个霉头,将灵真二字说出来。 林守不以为意,笑了笑说道:“既然各位不敢说,那就由我来讲,不愿意的,自然是灵真药行,若咱们签订契书,恐怕各位手下的采药人,第一时间就要受到压力。” 众人心中皆感到愤愤不平,但目前情况不明,谁也不愿表露心迹。 林守又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在座之中,有一位却并无与你们相同的困扰。” “谁?” 有人忍不住问道,对这件事感到极为好奇,甚至有些嫉妒。 凭什么我们大伙都要看灵真药行的脸色行事,而这个“有一位”就不用。 此时,莫文远站起来现身说法:“不瞒诸位,灵真药行也曾到亨通会来过,对我们供货量和价格都提出要求。” 其他人忍不住鼓噪应和,表示确实如此。 关键是,灵真药行打压采药人,同时还排挤另外两家药行,本就是为了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一旦出现那种情况,众人又无力推翻,那么以后必定就只能任由他拿捏,难有出头之日了。 莫文远伸手示意各位稍安勿躁,然后说道:“为了摆脱灵真的要挟,我借着族中远亲的关系,找到了远在瞿县的一家药行,愿意接我们的货。” “此时我倒是有所耳闻。”其中一家药行的人说道。 莫文远点点头:“不过为了阻拦敝会建立此条商路,灵真药行使出了下作的手段,派人在路上截杀车队,企图让我们不能按时交货。” 他故意留了一会时间给众人反应,然后继续说道:“多亏当时有林先生在,灵真药行的人一个也没能回去。” 他当然不会把有个卧底被放回去的事说出来。 “后来,那边又打算对我们行会的采药人下手,也是林先生出面将事情摆平,从那以后,灵真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怕了。” 现身说法之后,在场的众人明白了两件事。 首先,眼前这个年轻人,拥有和灵真药行抗衡的实力。其次,他也有这个意愿,否则就不会将众人聚集在此。 在座的都是生意人,几番思索之下,有人说道:“这位林先生,在下是芳县三气会的吴潇,有一个问题想冒昧一问。” “请讲。”林守说道。 “说了这么多,还请莫少东家出来做榜样,是不是希望我们能合作?” “自然。” “那吴某只能这样说,贵店开业,诚然可喜可贺,但对吴某来说,无论是您还是灵真,又有何区别呢?说句不太现实的话,就算您把灵真挤走了,我们不过是迎来了下一个灵真罢了。” 说完话,吴潇看起来似乎有些忐忑,毕竟坐在阴影中的那个满脸凶相的汉子已经抬起了头。 林守听完问话却没生气,而是笑道:“吴会长,此事林某稍后再答。诸位还有何疑问,完全可以放心说出来,咱们聚在此地,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不必有任何顾虑。” 一众行会的话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刚才说话的吴潇嗤道:“有什么想问便问,吴某人都打了样,诸位莫非还是不敢么?畏畏缩缩还出来混嘛。” 终于,在鼓励和激将的共同作用下,其他人也壮着胆子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有关灵药定价、销路选择等等问题,总之,就是灵真药行横加干涉的那些方面。 林守并不回答,只是叫众人一个接一个地提问,等到所有人把该问的都问了,他才走到了大堂的正中央。 “的确,吴会长说得不无道理,也正是为了解决各位的疑惑和顾虑,林某有一个提议。” 他的目光向周围众人扫了一眼,“这个提议叫作股权置换。” 第一二七章 狗托! 众人虽然没有听过这么个名词,但大概能猜出其中的意思,纷纷感到难以置信。 互换股份,交叉持股,的确是稳固财团的一种方式,但他们可没见过有那个灵药行愿意用自己的股份来换采药人行会的。 毕竟在主流观点里,采药这种事情是低端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大量的采药人在山上花时间费体力,而且有钱就能招到人。 而灵药行,光有钱是不够的,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将这些股份让出去。 林守继续说道:“各位都是生意人,想必能明白其中的意义,互换股份,我打算按照一比三的比例,但各位的行会,林某最多只愿持股一成。” 也就是说,在场的七家行会,抛开莫文远的亨通会不谈,另外几家最多只能拥有百分之三的灵药行股份,而林守则需要拿出总共百分之十八。 “至于各位方才提出的各种问题就更简单了,如果林某持有各位的股份,自然就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总不至于让采药的利益受损吧?” “方才有人说,是否会干预灵药的销路。” 林守走到提问的人身边,眼神看向其他人:“自然是不会的,不仅如此,我也不会干预各位生意上的事,持股只是为了分红利,你们喜欢把货物送到何处售卖,就送到何处。” 他当然无所谓,将所有人绑在自己的灵药生意之中,那是因为现在还没起步,需要积蓄对抗灵真的力量,至于他们要把灵药卖到何处去都行,反正灵济药行也不可能全部消化得了这么多家行会的货,而要卖到别处,就得运输,要运输就得找个货行…… 总而言之,一张大饼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那是他们涉足到灵药产业的中间环节的机会,也是去除灵真药行枷锁的机会,很难让人不心动。八壹中文网 “那么,林先生,假设我们真得联合起来,灵真可不会坐视不理。” 有人质疑道,“您或许不惧,可我们却承受不起代价啊。” 林守说道:“我说过了,如果诸位有意愿达成此事,那么各位行会的利益,也是林某的利益,若是有人想要横加干涉,林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另有一人问道:“林先生可以提供何等程度的援助?” 林守伸手指了指身后,坐在阴影之中的申无良。 “这位的修为,三境圆满,林某自己可与三境修行者一较高下。” 他说道,“诸位手下人也不少,所以我可以保证的是,若灵真那边派出了各位无法应对的高手,那么来找我,我会将公道还给各位,剩下的,还需各位自行应对。” 林守的意思很明确,我找的是合作伙伴,并非是来当保姆的,不能什么事情都要出面,你们想拿到平时不敢奢求的好处,就得付出,有人跪着挣钱,有人站着挣钱,但没人能躺着把钱挣了。 这样一来,众人都开始细细思索。 林守也不着急,重新回到位置上,又叫吴甲给众人添了一轮茶,随后,那个吴潇再次站起来出头。 “我干了!” 他恶狠狠地说道,“柴延谨那老匹夫欺人太甚!在我等头上作威作福,反正我们三气会不愿永远在他的欺压下苟且!” 见众人反应不大,他有些尴尬,继续说道。 “诸位,你们想想,从前,咱们的日子是何等安逸?灵真和灵生相互竞争,药材也卖得起价,好不自在,可现在呢?灵生眼看着就要倒了,若任由灵真一家独大,以后咱们还有多少赚头?” “我听闻福生堂已经减少了些人员了吧?福源会的日子也不好过。咱们若是一起干,打垮了灵真,以后自己就是东家,而且那时候,秩序又能恢复如常。” “这位林先生也不是柴延谨那等霸道之人,此事能成,以后左近五县,甚至整座云溪山南的灵药生意,岂不是就由咱们几个说了算?” 一腔热血不足以激起商人的情绪,但利益可以。 终于,又有人说道:“吴会长所言极是,咱们都是来赚银子的,那柴延谨不想叫我们得利,只想他自己吃得满嘴流油,这,这,这简直是不讲道义了,生意没有这般做法,我也赞同林先生提议。” 此人身旁站着符瑞,而他本人就是福生堂的当家人,符宁辉。 听着两人说话,林守仍旧一言不发,低头饮茶,仿佛眼前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但他可以云淡风轻,另外几人却不行,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夕阳已经落到了半山腰,而结论也终于出来了。 “承蒙各位不弃,此番我等联手,必能将云溪山南一侧的灵药生意完全控制。” 林守站起身:“林某已准备了契书,提前在高阳县衙公证过,只消签字画押,就算即刻生效,略显仓促,还请各位见谅。” 众人见了之后,更是心悦诚服,能够拿到空白的公证契,就足够说明他与县衙的关系匪浅。 各家行会的人一一上来画押,为了避免惹人注目,完事之后分批离开,很快,大堂内就还剩下了莫文远、吴潇和付宁辉三方。 吴潇见最后一人也离去,略带狡黠地笑道:“林先生,咱们几个就不用再签一次了吧?” 林守点点头:“今日多亏吴会长和符东家说话,否则我看另外那三家不能如此简单便应下。” 符宁辉说道:“林先生这是哪里话,这不是前日商议妥当的嘛。” “二位都是诚信的前辈,林某在此谢过” “岂敢岂敢。” 说了好半天客套话,两人才离开。 直到此时,申无良才将痴呆的神色展露出来:“什么意思?刚才那两人是你的托?!” 林守和莫文远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何要抻头?” 他解释道,“那两位被灵真药行欺压得最狠,最不可能妥协,我提前找到这他们,将今日的聚会告知,许诺他们在合作的方式之中,比另外几家多占百分之二的股份,要求是暗中做说客,带动其他人点头。毕竟,从内部瓦解对手,远比从外部来的容易。” 申无良一脸严肃地点头,思索过后,憋了好半天才说道:“你这人,比我狠。” 林守瞪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刚才离去的符宁辉去而复返,低声交代道:“对了林先生,忘了与你说,在这张家乡可得注意点儿,上次我叫符瑞过来开辟新的采场,就遇到了个神秘人物,能调动镇凶司,对了,莫东家也知道,是吧?上次是大海来传过话,反正,咱们可别惹上那等人了。” 莫文远转过身去盯着窗外,实在是快憋不住笑了。 第一二八章 布局 等到符宁辉走后,莫文远转过头来问道:“对林先生,上次你叫大海去传话,却不肯说到底是为什么,看样子是因为手下有一批……” 林守摆了摆手:“别多问,咱们精诚合作便是,不必说那许多。” 他不会将灭灯与自己的关系暴露出来,莫文远稍稍知晓就罢了,不能再告诉另外那些股东。 因为他们都是采药行当的人,以后药行的大部分灵药都要依靠那些行会来供应,可是这样一来,就怕出现几家合起伙来反客为主的情况。 所以灭灯控制的采药人队伍作为底牌,永远不会在明面上与林守有什么关系,至少在他完全掌控迎州的灵药生意之前不会。 解决了药行的事务以后,林守又秘密召见了灭灯,两人在张家乡偏僻处的一个山头上会面。 “大师,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尽可能地在此地召集熟手,增大收获,但除了王田所管辖的那几队以外,剩下的人采药时,我不会提示范围。” 灭灯听了之后没有任何意见,只默默记下,然后询问:“可以扩充到何等规模?” “不设上限。”林守答道。 灭灯还没来得及多问,又听到一句,“只要你自己压得住。” 他的目光闪动,想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颤声道:“林先生是要让我自立门户?!” 林守笑了笑,说道:“现在的生意越来越多,我不可能总是亲力亲为,所以现在,你会成为共济堂下,第一个独立处理业务的人。” 他走到灭灯身边,揽着他的肩膀走到山崖边,将山下的烟火人家尽收眼底。 “我要你在此地建立一座寺院作为据点,背靠云溪山脉,挖掘这座宝山,以后不仅仅要在外围的一二圈层活动,里面那些人迹罕至之处才是最终目标,另外那些采药行会胸无大志,咱们想做大,必须有能力采掘那些稀有灵药,这个重任只能交给你。” 林守收回目光,看着他说道,“你尽管去做,在这个期间,胥连之会和你对接,有人力需求,尽管找他,只要在武馆的承担范围之内,你就可以放手去做。遇到意外,或者实在处理不了的问题,再来找我。” 灭灯点点头没接话,还在消化方才听到的一切。 林守继续说:“兴建寺院的银两,我会拨给你,核心队伍的采药范围,我也会给你,胥连之也是我的人,所以你的生意里,我要四成,你同意吗?” 这个四成可就不是现在这么二十来人的四成,二十以后,哪怕老和尚将事业干出了气象,百人,千人,那都是四成。 然而老和尚退后了半步,郑重其事地说道:“林先生,请听老僧一言。” “当年捡到离九,我好吃好喝待他,并非出于真心,而是想让其长大些,然后找一户富庶人家卖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缅怀的神色,“那时候,我并未开始贩售私药,只是靠当初闯江湖的经验,四处骗些银子花销,那庙也是又小又破,遮风避雨都难。” “适逢一日,天降大雨,我在外受了一顿拳脚,回来被凉水一淋,顿时便害了重病。那时离九才化形几年,还是个稚童模样,比之前你所见时更加胆小,可他第二日便去共济堂前当街磕头,将宋老掌柜求来替我诊治。” “自那以后,我便觉得这是命数,再没想过将那小子给送走。后来宋掌柜与我交情渐深,又合伙做起生意。起先我以为此人伪善,但为了挣银子,还是与其合作,只是处处提防。” “然而我却料错了,他挣钱固然有替小掌柜谋后路的想法,但相处久了,我发现他还有个夙愿,便是能让附近百姓都能看得起病,而这花销,是由他自行承担。” “或许有人道他痴傻,也不相信世上有这等人的存在,硬要说这不合常理,但世上有些事情,它就是不合常理。” 灭灯说了这么多,终于切入正题:“除了刚才所说二位,对老僧影响最大的,就要数林先生你了,若是没有你的提携,我不过就是在附近卖些私药,挣几个散碎银两。” “虽然我前半生四处漂泊,坑蒙拐骗之事不少做,但恩怨是能分清的,林先生若只说要我多费些心思,那我定要多取些银两,可我项明生是个什么材料,自己心理清楚得很,我哪里有这么大能耐做到现在这般?你说你只要四成,不是折煞我么?” 林守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所以项明生是你俗名?” 灭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煽了这么半天情,结果你最在意这个? 林守见他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闹着玩儿的,你嫌多了,那咱哥俩就五五分,你高兴就六四分,都行。” 他转过身开始往山下走:“尽管发挥,不管你做到多大,也只是我所有布局里的一环而已,别太放在心上,可劲儿造!” 灭灯看着那个下山的身影,感觉愈发看不透,想了一会,他忽然感觉不对。 我跟你差了四十来岁,跟谁哥俩呢! …… 高阳县衙。 “大人,您也收到了吧?”徐经义走入二堂,向正在逗鸟的王恪礼问道。 “什么?哦,你说林守发的请柬啊,收到了。” “那这……” “你去的时候,替我道贺便是。”王恪礼看着笼中鸟雀,漫不经心地说道。 徐经义应下,什么也不多说,直接转头离去。 …… 镇凶司衙门。 段承恩刚跨过门槛,就大声嚷道:“千卫,您叫我?” “承恩呐,我收到一封请柬,说是林守弄了个什么灵药商行,这怎么回事儿啊?”赵山海挠着头顶,感觉很是不解。 然而作为镇凶司的大老粗,段承恩也是满脸懵逼,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啊。” 赵山海啧了一声:“你不关心兄弟是吧。也不知道他咋想的,把药行开到镇上去,那能有生意吗?” 段承恩继续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赵山海横了他一眼:“你去的时候,帮我把随礼带去。” 段承恩愣了一下:“您不去?” “啧,你是真傻还是装的,这种事情我怎么好去,王恪礼那老小子也不会去,你看着吧。”赵山海低眉说道。 …… 灵真药行。 “开在三侠镇?” 柴延谨的手指在茶几上来回指点,皱着眉头。 他并没有收到请柬,但作为同行,怎么也不会收不到消息。 “这小子果然就是亨通会背后的人。” 他很快就想通了之前的一切,又沉默了许久,唤来了门外侍候的人,“备车,我要去见东家。” 第一二九章 战争 三侠镇中,一座二层新楼前人山人海,不光是镇里,便连周围十里八乡都有不少人汇聚在此处。 一阵爆竹声响之后,人群爆发出欢呼,林守站在门前。 “各位街坊邻居,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林某商行新近开业,承蒙各位抬爱,前来捧场,在此先谢过了。” “此外,还要特别感谢徐县丞、段百卫百忙之中抽出空档位临三侠镇,为敝店揭牌。” 除开这两人,他还特别点了些名,要么是镇中有头有脸的商人,要么是与共济堂交好的附近百姓代表,被提到的人俱是满面红光,与有荣焉。 最后,徐经义和段承恩两人上前,携手拉住绳索,揭开了挂在匾额上的红布。 灵济药行。 又是一阵喝彩,众人很是捧场。 尽管林守还是照例宣布了些许开业酬宾的优惠,但在场的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不太消费得起灵药,也没必要,所以就是捧个人场。林守将所有人引到自己名下的酒楼该吃吃,该喝喝,热闹一天,总算是完成了开业典礼。 这一天下来,林守迎来送往,累的够呛,不过礼钱收了不少。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宾客,徐经义和段承恩倒是留了下来。 “林守,今天大喜的日子,说这个恐怕不合适。” 徐经义正在喝醒酒茶,舌头有点大,“不过我得提个醒,那灵真药行的东家不一般。” 林守自然之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回答道:“我当初请教过王县令,好像不是咱们迎州人士。” “嗯,的确如此,不过其人背景,便是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他产业大多在黄州,当初只到高阳投了这么个灵药行,不知为何就再无动静了。” 徐经义说道,“你要小心,药行成立时,刺史还不是邢大人,不知隔了一州,当时是如何批示的,但有此等能耐,必然不是常人。” “请县丞放心。” 林守点头道,随后又笑道,“不过咱们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嘛,不至于剑拔弩张的。” 信你个鬼,修行者的生意就没有不流血的。 徐经义在心里默念,却只是笑笑不说话,又聊了几句便告辞。 走之前,林守拉住他,从后面拿了两方木盒出来:“敝店备了些薄礼给众位贵宾,这是徐县丞和王县令的,还请不要推辞。” 当然他肯定要推辞的,只是没推出去,没办法,对方是修行者嘛。 那盒子里装的都是灵药,值个大约千两银子,但是必要的,且不说之前赎买资产时,徐经义就帮了自己不少,以后和灵真药行抢市场,必定还有作用。 段承恩刚才听的云里雾里,他并不懂生意上的事情,但作为跟林守关系莫逆,且长久以来互惠互利的镇凶司百卫,他很耿直地拍着胸脯道。 “林兄弟,老哥我毕竟有官身,不好明目张胆地帮你,可若有人胆敢做下违法乱纪之事,我必会秉公处理。” 这个秉公是怎么个公法,自然不必多说。 送走了段承恩,顾怜站在他身边问道:“怎么生意还没做起来,你们就都已经在为对抗灵真做准备了,周围几个县,修行者众多,也不一定非得打起来吧。” 林守摇头:“我是不会主动去惹事,但事会主动找上门来。从灵真最近的动作看,是想要垄断迎州东的灵药市场。” “你呢?”顾怜问道。 林守看向他咧嘴一笑:“巧了,我也想。” “……那咱们是不是要准备干仗了?但胥连之那边好像还需要一些时日。”顾怜问道,他倒是没有什么和平的幻想,哪怕是无剑观,沾染上的江湖杀戮也不会少。 林守拉了他一把,带路到后院,在石桌边坐了下来:“你想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 挂在墙上的油灯摇摇晃晃,顾怜无声地点点头。 林守从茶具里拿出两个新杯盏,一人倒上一杯,在安静的月色下徐徐道来。 “第一步,我会利用旺济货行的商路,向附近的县域传播药行的名声。” …… “瞧一瞧看一看,灵济药行,送货上门! !” 货行的车队停在县城中央,打出的是药行的旗子。而吆喝赶车人,是王虎耳亲自挑选出来,特地找的货行中口才极佳者。 围观的路人还没见过这种事情,竟然有灵药行放下身段,跑来说可以送货上门的。 有人嬉皮笑脸地玩笑道:“我要三米厉鬼葫芦藤,有吗?若是要定金,我可不会交给你,万一你收了钱便跑了该当如何?” 那车夫明知此人不是诚心,却也不加呵斥,依然笑脸相迎:“那就请客官在此张单据上签字画押,药行会在半月内将所需货品亲手交到客官手上,货到付款,无需定金。” 他说话的同时,车后闪出数名精壮汉子,穿着皆是深青色布衣,手提款式相同的腰刀,不好惹三个字几乎是写在了脸上。 那人挑事之人讪讪地缩回去,连声道再考虑考虑。 但除开不怀好意者,还真有人对这事情感兴趣,既然不要定金,便开口尝试。 赶车的便查验那人身份根脚,确认来路明确,便出示一张货表,对方挑选之后签订了单据。 “请您稍待,在下将订单带回药行,不日便送货上门。” 围观百姓望着货行远去,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灵济药行。 …… “第二步,我会联合王虎耳和莫文远,接下灵真发起的价格战。” “什么价格战?” “自然是为了抢占市场,降价销售吸引客流的策略。” …… “听说三侠镇新开的灵济药行价格极低,一次付款满二千两,还能返还二百两得那个叫什么……抵扣联。” “我去买过,品质不比灵真差的。” “那谁还去灵真买药,走,咱们到三侠镇看看。” 灵济药行门前宾客一日多过一日,渐渐的并不比县城里的药行差。 …… “此时,柴延谨依然会在商业范畴中行动,他有雄厚的财力和药行攒下的大量本钱,所以会继续降价,企图让我的资金首先撑不住,这是不必由我自己来走的第三步。”林守笃定地说道。 …… 修行者们聚在一起讨论。 “灵济那边的折扣不行了,灵真比他们还便宜。” “反正哪个便宜我就去哪里买,巴不得他们打起来。” “哈哈哈,抓紧时间修行,趁这时候多买些灵药。” “可以提前囤一些。” 两家药行抢占市场,倒是在高阳县周边掀起了一股修行热潮,另外,无辜的灵生药行终于吊不住最后一口气,暗然闭店离场。 …… “灵真降价,我也会跟着降价,直到逼他们把卖价降低到成本线以下,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再到我这里购买灵药,包括用货行开辟的商路。” “那该怎么办?”顾怜有些紧张起来。 “等,必要的时候我会闭店歇业,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行了。而灵真的生意会前所未有的火爆,甚至连从前不在附近的修行者也会闻风赶来。接着我会派人去他店中查看,等到什么时候货架上的供应出现不足……走出最后一步。” 林守笑了笑,“我会通知我的所有股东,要他们停止对灵真供货,那时候,柴延谨账上没钱,手里无货,订单也会逾期,声誉迅速崩塌,随后他才会忍不住,开始用出额外的手段来打击我,逼迫采药人行会重新开始供货。” ...... 转眼间,几个月时间过去,顾怜心服口服,事情的发展全部都在预料之中,同时也意味着,真正的战争要开始了。 第一三零章 我的货队又被劫啦 “林先生,现在武馆中,已经贯通气脉的有五人,可以调配的还有二十多丁壮,需要把他们放到什么地方去?” 胥连之急匆匆地步入共济堂,刚进门就问道。 林守没直接回答,反问:“你已经二境了?” “是,三日前方才突破。” “好,你把所有人都交给灭灯,自己别乱跑,这几日就在武馆中好生融汇修为,等我找你。”林守说道。 胥连之犹豫了片刻道:“全都给灭灯师傅?非是我对他有意见,可现在更重要的不是货行商路和其他采药人行会吗?” 林守说道:“我们要做的是解决灵真派出的厉害角色,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 胥连之不再多言,又离开共济堂回到武馆。 “吴甲,王野那边有别的动静吗?” 林守又问道,意思是看埋在灵真的鲁化龙是否带来了行动的消息。 “林先生,那边尚无变化,要不我叫王野主动联系那人问问?” “不必。” 林守叫他去忙自己的事,又找来顾怜说道:“最近这些日子,恐怕要劳烦你出手,” “没关系咯,我已经在二境中门槛了,正打算休息几日。” 他摆了摆手,“我这法门,也得顺心而为才是。” 后半句不知道是真是假。 林守点头:“那近日你也就在镇上待命。” 如今为了让药行站稳,各种花销皆尽不少,本来按照现在的收入,这些时日的进项已经足够凑齐突破三境的灵药,但是为了日后更大的收益,现在必须要以灵药行的市场为重心。 至于修行境界的事情,不用太过担心,林守自身就是个高配的二境圆满武夫,更何况申无良…… “我已经等不及了!什么时候可以杀人?” 他人整日在药铺中念叨,非说自己再杀一人,就能突破到三境圆满,急得像是身上有蚂蚁在爬。 换个别人,被他这样怼着脸质问,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林守却不在意,只澹然道:“安分一点儿,不出意外,就在本月之内了。” “哦。” 申无良恐怕自己都没注意到,现在的他如同一头恶犬,虽凶狠,却是对外人,在林守面前温顺得像是金毛。 自从见识了林守在张家乡安排一众采药人商会的话事人,以及后面对灵真药行的一系列计划,他就依稀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杀人最厉害的或许不是刀子。 总而言之,他感觉,哪怕现在林守比自己差了两个阶段,但想要杀掉这个面貌清秀的年轻人,恐怕是做不到的。 可是那令他眼馋的气机总在身边晃悠,又让他心痒难耐。 不过申无良心道,林守说了在本月之内,那肯定就是在本月了,于是心里的急躁又被按捺下去。 等他走了之后,顾怜又问道:“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过,如果想把好处占尽,不给别人留,就会让别人拼命吗?” 林守点头道:“对啊,正因为如此,那些采药人行会才想拼命,只是他们一盘散沙,胆子又小,需要我来给他们一个机会。” “那灵真呢?你想垄断市场,不就是逼他拼命。” “不,不不不。” 林守说道,“我开药行,宣传、售卖、送货,这只是我的正常商业活动,是他打算让我离场,柴延谨从未考虑过共存,我才是被迫拼命的那个。你觉得是我在算计他,其实仅仅是因为我提前做了准备,可我若不做准备,现在就已经完蛋了。” 话音未落,刚才离开的吴甲急匆匆地再度出现,身后还跟着常驻县城的王野。 “林先生,鲁化龙那边有消息了。” 两人凑在林守耳边,滴滴咕咕说了好一阵,后者点头:“我明白了,离九,支五百两银票出来。” 然后他又对王野说道:“你的奖励在工钱里发,这些银票,亲自交给鲁化龙。” “是。” 那人跟着离九取了银票,又匆匆地赶往县城去了。 林守对守在一旁的吴甲说道:“去,传信给所有的采药人行会,叫他们将人手召回,近期全面停工,不得外出。” …… 旺济货行的车队分成了两组,其中一部分,做着寻常的押运生意,只管将客户委托的商品运往别处,大多数都是在迎州东部的邻近地域。 另一组,则专门负责灵济药行的送货上门,用林守的话说,这些人的编制叫作灵济到家,只管用最快的速度将灵药交到购药人手中。 在灵真药行被断货,灵生药行闭店之后,这个业务愈发繁荣,已经开始实现盈利。 值得一提的是,王虎耳只有货行股份,却与药行无关,所以这个送药业务,也是单独与药行签订了契约。 另一边,没有正式挂牌的武馆则有胥连之负责培养拥有一定武力的中坚力量,长久以来颇见成效,已经开始向各生意的不同岗位输送人力。 林守名下的所有业务都在井然有序地运行。 直到最近才横生波折,这日午后,一骑快马匆匆闯入三侠镇,在经过共济堂门前时掷出一根飞针,将一张纸条定在了门楣上。 离九听到铎的一声,出门查看时,那人却已经走远,只有还未落下的尘埃飘散在街上。 很快,小妖拿着纸条跑进后院找到了林守。 “糟了!糟了!林先生,货队又出事了!” 林守将他手中的纸条接过来,之前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吴聪在我手上,八百两银票,松树店向东七里松树林中漆了白圈的岩石下,三日内不见,便撕票。] 吴聪是无名山村的人,与吴甲是表亲关系,由于办事得力,也在灵济到家的编制内。 林守说道:“去准备钱,按他说的做。” 离九瘪着嘴问道:“真给钱啊?” “不给他们可就杀人了。”林守理所当然地说道。 “可是,你不能叫人去把他们,把他们抓回镇凶司吗?”离九问道。 林守笑起来:“我都不知道是谁干的,怎么抓人回镇凶司?” “除了灵真药行的人还能有谁?我都知道!”离九急了。 然而林守已经拿着纸条走出了共济堂,并没有接这话茬儿,而是去货行牵了自己常骑的那匹马,然后单骑飞奔至县衙。 他没有经过通禀之后进去找王恪礼或者徐经义,而是直接敲响了鸣冤鼓。 被带进公堂之后,王县令都傻眼了:“林守,怎么了?” 林守无辜地看着他:“我的货队又被劫了,本月第三次。” 第一三一章 我不管,我要报官 王恪礼欲言又止,几经犹豫,把林守带入了二堂:“你搞什么鬼?” 后者理直气壮地或说道:“王县令,我乃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今日商队频频遭劫,除了击鼓鸣冤,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王恪礼不满地说道:“你跟我装什么?寻常蟊贼能动的了你的货队?若是你都没办法,那也该去镇凶司。” 林守说道:“那伙人手法很专业,我都不知道是谁,怎么找镇凶司。” “那你找我也没用啊!”王恪礼快崩溃了,不是他心态差,而是明知这小子必定是在装蒜,可偏偏脸皮极厚,就是死不认账。 他喝了口茶冷静了一会,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林守啊,再怎么说,你也是旺济、灵济的东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事不能想得如此简单,哪怕我派人出去搜寻一番,又或是下了悬赏,也不会将贼人吓退,只会显得你软弱,有些事情,你得自己去解决。” 王恪礼这番话,看起来是在甩锅,其实还真是出于好心,倒不是说律法不保护治下百姓周全,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是个人都知道,这是灵济与灵真在斗法。 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县衙总不能去抓人,毕竟那柴延谨又不是升斗小民,背后还有个神秘东家。 现在林守来报官,如果衙门如他所求,张贴了悬赏,搜寻那伙身份不明的“绑匪”,并不会让人觉得他与官服关系匪浅,只会以为他并无能力反制。 毕竟灵药生意不同寻常买卖,涉及修行,那就是一只脚踏入了江湖,被打了也没资格哭。 林守听了个他的话,却仍是坚持:“还请县令出手相助。” 王恪礼有些失望,但他是从林守那里收了不少银子,不可能不办事,于是便着县尉胡巡签了文书张贴在闹市,可只有文字描述,连画像都没有一张的悬赏又怎么可能找到人,就连想诓骗些消息费的无赖都懒得搭理。 不过见到这个情形,林守却很满意,他又来到了镇凶司。 “赵千卫,小民林守有一事相求。” 赵山海有点儿纳闷,这林守身为修行者,从来不自称小民,也不知道今天是犯了什么病。 “你说呗,能办的我就给你办。” 林守又将自己车队受袭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请求到:“千卫大人能否派些差役在那几条路上多加巡查。” “啊?” 赵山海的反应与王恪礼别无二致,一脸便秘地问道,“你不能自己去把人抓了嘛。” 林守依然坚持到:“请千卫助我。” 赵山海倒是无所谓,反正镇凶司的职责就是巡查县域,至于巡哪,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行吧,不过提醒你一句,事情发生在城外,你若过多借助官府的力量,不是件好事。” 他的想法也与王恪礼相似。 林守点头道:“多谢千卫提点,林某有数。” 不过与王恪礼不同,赵山海知道他的厉害,既然说有数,那就是真有数,于是也不墨迹,当即派出许如强去完成请求。 没几日,高阳县域的动静传遍了附近,底层的江湖人士不明情况,倒是对济字行颇为敬畏,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货队遭劫,损失了些钱物,就能劳动县衙海捕,镇凶司巡查,只能说明林守背景雄厚,手眼通天。 然而稍微有些层次的修行者,比如亨通会的莫文远并不这样看,他坐在卧病老父的床边,一边伺候他服药,一边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林先生这一招可能有些不智,影响生意,损失银钱不说,我更怕以后灵真会更加肆无忌惮。” 老东家喝下了苦药,一张老脸皱成一团:“你莫慌,且看着就是。” 莫文远诧异道:“莫非父亲知道林先生有何打算?” “猜不透。” 老东家扶着床,缓缓躺下去,“不过为父一把年纪了,见过的人不少,有些人并非池中之物,不是咱们这些凡人能比的,你且等着,林先生会解决所有问题的。” 莫文远滴咕道:“就算我能等,怕是福生堂那些行会等不得了,他们最近私下通气,说林先生让所有采药人缩回去,生意都受了很大影响。” 老东家只是摆了摆手,根本懒得理睬。 然而莫文远当家日久,翅膀有些硬了,思来想去,决定不顾亲爹劝阻,直接到共济堂去一问究竟。 于是没多久,他就站在了柜台边。 林守正端着一碗妖兽精血喂小青,如今这家伙身形长了许多,已经长过三尺,粗细如婴孩手臂,若是再大些,就没办法藏在袖子里,只能缠腰上了。 喂完最后一滴精血,将碗放下,吩咐离九去洗了,自己转过头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莫文远没来由的有些害怕,忍不住就将目光移开,不敢对视,连声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或许展现出强硬手段来要更好一些。” 林守如往常那样温和地笑了笑,将他揽到一旁坐下,然后说道:“你觉得,货队是谁劫的?” “柴延谨啊,还能有谁?” 莫文远说着又补了一句,“我相信林先生必定也知道。” 林守不理他,继续说:“如果你是柴延谨,在骤然被所有行会联手将了一军之后,会如何行动,是用尽全力进行报复吗?” “这……” 莫文远被难住了,“此事有些复杂,首先他必然已经确定了,我们这些行会背后是您在操控。那么他有两种选择,其一……” “不对。” 林守低头逗弄顺着裤腿爬上来的小青,“首先他会联想到我们第一次通往瞿县的押运,也就是对我实力的猜测。” “对啊!” 莫文远恍然大悟,“他连您究竟有什么手段都不清楚。啊!我知道了,之所以几次劫走商队,都只求财,不伤性命,因为现在是在试……” “嘘。” 林守说道,“此事决不能告诉其他人,你知道就够了。” “另外那些行会?”莫文远低声道。 “也不能说。” 林守伸了个懒腰,“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基本盘,哪怕其他行会在这个当口因为不信任而做出什么蠢事,我也要保证你们亨通会立场坚定,若是发生最坏的情况,我要你站在我这边。” 他说的十分直白,但现在是在谈生意,本就不该讲情分。 莫文远也很明白这一点,他点了点头:“请林先生放心。” 作为亨通会如今的实际控制人,他只是在其中一个环节被蒙蔽了,并不愚蠢,所以现在他已经想通了一切。 在敌人试探时故意示弱,那么目的不言而喻,是要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并且莫文远越想越觉得高明,此等示弱的方式并不十分直白,若直接上灵真去认怂,柴延谨必定怀疑。而通过两个衙门彰显人脉,则能造成一种外强中干的假象。 “还好,还好,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与他为敌的想法。”莫文远在心中暗自感慨。 第一三二章 嘚瑟一下 “齐音呢?赶快请他过来。” 柴延谨用了一个请字,说明他对此人十分重视,原因也很简单,姓齐的是个三境修行者。 没多久,一个头发披散在肩头的壮年男子出现在了房间里。 “齐兄弟,这几日,镇凶司的黑狗还在巡查么?”柴延谨面对此人的问话也很客气。 齐音很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将腿搭在了旁边的小几上,晃来晃去。 “在啊,你赶紧想个办法。东家派我等过来,可不是要在此地干坐着的。”他说话的语调有气无力,倒是很像沉虚。 柴延谨赶紧赔笑道:“齐兄弟莫急,东家想一次性解决问题,咱们还得谨慎些,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齐音对这个说法并不买账,哼了一声道:“对啊,正因为如此才派了我们三个三境过来,你是不是不明白三境是什么意思?就是冲进镇凶司将那千卫杀了都足够!” 当然这只是随口说说,实力是一回事,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官便是造反,除了个别失心疯或者走投无路之人以及平生会,没人敢做这种事。 真要是发生这种情况,镇守府会立即派来至少两位数的三境修行者,运气好的话,还能享受捕杀巡按亲自追杀的待遇。 听了对方的话,柴延谨在心里骂了一句娘,脸上却不动声色:“齐兄弟莫急呀,你也看到了,那姓林的眨眼间就让县衙和镇凶司都动了起来,想碰这样的人,不能来硬的。” “有何不可?我几人杀了他便走,等镇凶司反应过来,都已经回黄州了,有东家在,谁能跨这么远来抓人?”齐音显得很不耐烦。 柴延谨都快把手里的铁核桃捏碎了:“问题是咱们的目的是将生意做下去,你几位到时候走了,我却算是坏了县中规矩,惹来两个衙门不满,药行别想开下去,你也不想东家怪罪吧?” “现在已经断了供应,不是本来就快开不下去了?” 齐音嗤了一声:“再说了,东家可没把这么间破药行放在眼里,只是看在你多年经营的份儿上才叫我们来,你开不下去便滚回去领罚。” 柴延谨直接破防,好险没当场开骂,硬是憋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平复住心情,重新组织语言,然后说道:“齐兄弟,你往好了想,这么多日下来,那姓林的完全没摸清你们几位底细,还得求助官府,这说明他也就这些能耐了。” “不是说当初好像有神秘高手?” “或许是临时雇佣,又或者是恰好同路,总之现在必然已经不在了,否则能是现在这幅孬样?”柴延谨信誓旦旦地说道。 齐音勉强思索了片刻,点头道:“有点儿道理,但之后要怎么做?” 柴延谨见拿回了主动权,便不再多言:“你看好便是,等他众叛亲离,暗然退场,到时候再让他悄无声息地死,连衙门也不会细究。” …… 旺济货行的车队再次上路,和几个月前那种风光出行的场面不同,现在的队伍里,士气尤为低落。 尽管王虎耳已经竭尽所能压下消息,可好几个车队遭劫的事情并没有被成功隐瞒,闹的各队的马夫护卫之中,都有些人心惶惶。 当车队行至两县交界之地,按照货行中的守则,应当加速通过,不可逗留,结合最近发生的事,领队自然不敢有任何逾越。 然而就在经过一片拐角之时,忽然就看到几条人影垂着绳索从山崖上滑下,从身手来看,应当是有些修为在身上的。 “放下兵刃!否则格杀!” 突然出现的拦路劫匪都蒙着面,口中大声呼喊威吓,试图叫货行护卫放弃抵抗。 然而这批护卫都来自林守的武馆,是从无名山村之中找来,经过胥连之的反复训练才得到了现在的差事,哪怕不谈吴甲的要求,光是比同行高出许多的工钱,也让他们不会像乌合之众一般束手就擒。 见到这些人坚定的目光,那几个劫匪对视了一番,几经犹豫,准备先找个人开刀立威,看看能不能吓住剩下的人。 几人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扑向领队,护卫之中也有两个方才贯通气脉的修行者,见状就要上前拦阻,但结果可以预见,对方的修行者更多。 就在两边即将短兵相接的时候,道路后方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簌簌—— 两根箭失拖曳着尾焰划过半空,将其中两名劫匪的胸腔穿透,钉死在路旁的树干上。 接着,一群身穿黑犬袍服的镇凶司官差骑着马从后方出现。 “放下兵刃!否则格杀!” 同样的话被还给了拦路劫匪。 然而亡命之徒只是不怕死,却也不想死,他们哪里会束手就擒,立即向垂下来的山崖狂奔,想沿着垂降的绳索回到山崖上求生。 可是镇凶司的差人之中,有个人修习的是一手箭术,哪里会任由他们逃窜,举手张弓,将绳索射断,向上攀爬之人应声落下,随后被手持刀兵的差人团团围住。 许如强走上前去,将其中一人的脑袋踩在脚下,厉声道:“说,有无同伙?!有无幕后指使?” 见那人不说话,他加大力度,那人的脑袋顿时陷入了泥土。 “说不说?” 那人龇牙咧嘴,却仍不说话。 许如强反而退到了一旁。 “杀了他。” 曾—— 旁边的差人抽刀出鞘,还没走到近前,就听躺在底下的匪徒嚷道:“我说!我说!还有人,就在山外那座废弃庄院里。” 许如强目中金光一闪:“王一龙,你带队把这些人捆了押回去,剩下的,跟我去捉拿贼人!” 见到镇凶司的官差有序分工,迅速解决了危机,车队众人顿时感觉一阵激动。 “必定是东家想办法了!” “那贼匪再嚣张,也不敢与镇凶司叫板。” “以后就安全啦!” 在一阵欢呼中,车队派了一个人回旺济报信,剩下的继续前进。 …… “许百卫,太感谢你了。” 林守“激动”地握着许如强的手,“今日若无你们出手,敝行又要徒遭损失,感谢感谢。” 王虎耳在一旁,总感觉怪怪的,作为合作伙伴,他感觉以林守的手段,一伙二十来人,境界最高者才一境圆满的劫匪,哪里需要靠镇凶司来铲除,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许如强倒是没多想,只感觉今日又立了功,并且拉拢了自己与林守的关系,仕途必定顺了不少,于是很兴奋,笑意盈盈地说了许久,才押人返回了镇凶司。 不久之后,关注着两家药行斗法的人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不少人在之前还有所怀疑,但现在调转了风向,开始怀疑灵真是不是的确只有这点手段。 而林守并没有安分下来,他带着顾怜进了县城,来到了灵真药行门口。 “林守,咱们真要进去?” “当然,大破贼匪,必须得去得瑟一下,否则柴延谨会不安的。” 第一三三章 互飙演技 高阳周边数个县城的采药人行会都断了对灵真的供给,这导致药行的存货严重不足,如今连货架都摆不满,更是几乎没有人上门。 所以,出现在店中的林守和顾怜就更为显眼。 那些小厮不认识走在前方年轻人正是灵济药行的大股东,还殷切地走上来,试图将客人争取到自己手上,增加一些已经为数不多的业绩。 然而林守并不买药,只叫住其中一人道:“烦请去通禀一声柴大管事,就说林守来访。”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还不明所以的众小厮顿时凛然,甚至有些敌意。 对他们来说,柴延谨的办事风格是否狠辣冷酷无所谓,灵真药行的手段是否磊落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如果这药行倒了,他们的生计就没了。 而眼前这年轻人,是药行的仇敌,那么这些人很难不同仇敌忾。 然而,小厮毕竟只是小厮,无权无势,也不敢对林守如何,毕竟他们知道,那是能调动县衙和镇凶司的大人物。 没多久,阴沉着脸的从柴延谨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个披头散发的男子。 “林先生,里边儿请?” 他脸上不复往日笑容,“咱们好好聊聊。” 林守道:“不如去外面找个地方喝杯茶?我请。” 闹市之中不可能当街行凶,这是安全起见。 “哼,那就带路吧。” 四人来到了城中央,找了间茶楼雅座。 林守等到伙计摆好杯盏茶壶,打发他走了之后便开门见山:“近几月来,我名下货行运送灵药的车队总是被人拦路打劫,不知柴大管事可曾听闻?” “略有耳闻。” 柴延谨皮笑肉不笑,“柴某很是替林先生担忧啊。” “好消息是,那伙贼人近日已被镇凶司缉拿,以后商路就安全了。” 林守得意洋洋地说道,“这还得感谢王县令与赵千卫,由他们二位治理,咱们县域才会如此安稳啊。” 柴延谨的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林先生说的是。不过今日来找柴某,所为何事啊?” 林守笑吟吟地说道:“我听闻最近柴大管事生意上遇到了些困难,方才也见了店中场景,颇有些冷清嘛,作为同行,理应相互帮衬,于是想来说一句,若灵真药行需要进购灵药,可以到我么灵济来嘛,哪怕少赚些,林某也必定让大管事满意,哈哈哈哈哈。” 柴延谨脸色涨红,起身道:“生意场上的事,谁生谁死犹未可知,林守,休要猖狂,咱们还没完!” 说完,他直接带着长发男子拂袖而去,自始至终连茶都没喝上一口。 见二人下楼走远,林守才笑嘻嘻地问顾怜:“我刚才演得如何?” “……确实挺有小人得志那味儿的。” “嘿,还不到得志的时候,柴延谨这老狐狸也是在装,别看他方才好像气得不轻,都是假的,只不过,他想不到我也在装。” 顾怜问道:“既然他这么狡猾,还是有可能看透的吧?” 林守点头道:“理论上是有可能,不过可能性不高。” “为什么这么自信?” “因为我有一个最好的掩护,就是年纪。” 林守说到,“你看我,二十出头,年轻有为,在较量中看上去占据了上风,心态有些膨胀,跑来炫耀是很合理的嘛,毕竟在世俗眼光里,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若是角色互换,变成柴延谨来我面前得瑟,那就显得很不合理了,因为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成熟商人不会这么蠢。” 顾怜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林守俯瞰着窗外热闹繁华的县城,笑道:“很简单啊,那帮劫匪是他的诱饵,主动送出来被镇凶司铲除,想让我以为他的手段已经败了,不出意外,待会回去的路上,我们会遇到刺杀。” “为什么?”顾怜顿生警觉。 “放心,不会太强。” 林守澹定地说道,“他不敢直接杀我,特别是在官道上,怎么说我现在还算有点儿地位,那样做的话会引起县衙和镇凶司不满,刺杀的目的是为了假装他已经狗急跳墙。” 顾怜哦了一声,激动道:“他认为,这样一来,你就会被麻痹,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接下来会渐渐放开采药人行会,让他们的人恢复生意。” “嗯,那时候,他才会使出真正的杀招,估计还是两板斧,一个威逼一个利诱,但是手段会比以往更加酷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他们屈服,不敢违逆于他。” 林守说到,“你看着吧,那时候,会有你想不到的强人出现,比如刚才跟在他身后的那个。” “应当有三境修为。”顾怜说道。 “嗯,不过应该是三境上左右,我能隐隐察觉到他的气息。”林守低声说道。 “如果他跟你对上……” “我能杀了他。” 两人没有多聊,等了一会便离开茶楼,起码返回三侠镇。 如林守所言,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刺杀,但杀手很次,应当是从外面找了个急需用钱的修行者,实力不过一境中期左右,从那人临死前惊讶的神情来看,应该没人告诉他,目标到底是什么人。 但林守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带上人,又进县城击鼓鸣冤。 这么做对战局没有直接影响,但是会造成一个结果…… “啧,来人!去灵真药行,叫柴延谨来见我。”王恪礼不耐烦地嚷道。 不多时,柴大管事来到了县衙,恭敬地作揖行礼:“见过王县令。” “我说,还有完没完?” 王恪礼拍着桌子斥道,“要争要斗,放到台面上来,不要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县令大人说的是何事,老朽有些听不懂,不过做生意,自然是以和为贵。” 柴延谨说道,他自己并不太担忧,除非抓到证据,否则以自己的背景,加上前些年上贡的银子,这县令也不能把自己如何。 果然,王恪礼无可奈何,只是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几句,言下之意就是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尽量和平解决最好。 柴延谨面上反复答应,心里却乐开了花。 “姓林的动辄上衙门告状,当真是个绣花枕头。希望接下来别把这小子吓破了胆,他若是上门求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 灵济药行。 “林先生。” 莫文远苦着一张脸,“那些行会都找人来托我带话,问能不能尽快复工,他们有些周转不过来了。” 林守搓了搓手,站起身望向门外,那是云溪山脉的方向。 “是啊,时间也差不多了,去吧,告诉他们,可以复工了。” 第一三四章 护你周全,顺便杀人 “符瑞,去通知大伙儿,可以重新进山了。” 符宁辉松了口气,自从给灵真断货以来,不仅是他,凡是参与了灵济药行股权置换的采药人行会,全都提心吊胆。 他们过去不曾尝试过与灵真直接对抗,这一次,有人抻头才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不过这种勇气并不强烈。 因为对于这些人来说,反抗失败与不反抗的结果是一样的,灵真都一定会压迫他们,同时又离不开他们,所以不会赶尽杀绝,既然有机会,不如就试试,万一赌赢了还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然而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以后,除了莫文远,几乎所有人都处于一种坐立不安的状态,直到林守下令,要所有行会收工,不派采药人外出。 这样做就很令人安心,因为它表明了一个意思,灵济药行会直接与灵真药行对抗,他们这些行会只要龟缩在自己的地盘上不外出,等结果就行了。 但是他们没想到,这停工一停就是两个月。 随着时间越拖越久,外面的各种风声传来,各行会又渐渐开始紧张,直到此时有人通知可以复工,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日前听到消息,说镇凶司逮住了凶徒,是因为林先生出手了。” 符瑞笑道,“叔父,咱们这回赌对了。” 符宁辉长长地出了口气:“快些,先去通知各队,这两日就动起来,咱们的库存已经要见底了。” “是,叔父。”符瑞匆匆地跑了出去。 这样的场景在已经入股的六大行会里都有发生,只有莫文远仍然忧心,因为林守单独吩咐,他的亨通会继续停摆等通知。 由于入股时多投了那一批灵药,他们的存货已经完全清空,如今暂时连收入都断了。 但莫文远的忧虑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以他对林守的了解,这样布置,就说明事情还远未结束,镇凶司抓到那批劫匪绝对不是结束。 …… “这些人全都是墙头草啊。” 顾怜不满地说道,“咱们这儿严阵以待,他们一门心思就惦记着挣钱,真是成不了大事。” 林守站在他身后,两手撑着他的肩膀舒展颈椎,嘴上说道:“别这样想,人都是自利的,与任何人合作,都不要认为对方会全心全意为你着想。” 他撒开手,让在一旁伸着脖子蛄蛹了半天的小青爬上自己肩膀:“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不也是在利用他们么?” “利用什么?”顾怜从小到大都不觉得自己笨,但现在渐渐开始怀疑,因为自从来了共济堂,时常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 林守答道:“柴延谨现在以为我中计,会在最近以雷霆手段发出杀招,但不可能是针对我,他会到山里去找那些采药人,把众多行会打服,让他们不敢跟着我干,同时也是震慑我,若我怕了最好,不怕的话,他也觉得在山里一定能打赢我,因为镇凶司管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啊……采药行会也是诱饵。”顾怜明白过来。 林守走向门外,心里却一直在算,各行会遇袭的概率,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灵真药行和采药行会都不是寻常人,也就是现在他已经快要三境,心力也渐渐增长,否则断然是算不出来的。 饶是如此,以现在这样的频率计算,依然有副作用,那就是如果此时开战,以心力的消耗程度,则无法使用战斗中那一次预判。 ...... 转眼间,采药行会已经复工一段时日了,高阳以及周边县域都很平静,灵真与灵济的争斗似乎在那次镇凶司抓捕之后分出了胜负。 不论是各地百货商行,采药散户,江湖游侠,几乎都是这样认为的。 而福生堂、三气会这些采药行会更是上下一片喜悦,热火朝天地复工复产,顺便盼望灵真倒闭。 作为东家,吴潇准备去采药场所视察一番,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毕竟荒郊野外可能会遇到危险,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动荡,他还是打算去工作的第一线鼓舞一下一线采药人。 然而就在乘马出了行会,没走出二里地,就遇到了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人。 “申,申壮士,没想到在此地相遇,真是巧啊。” 申无良凶巴巴地说道:“不巧,我专程在此等你。” 吴潇咽了咽唾沫,尽管他与林守的关系,比起另外那几家行会要来得更亲近,但每次见到这个人,还是有一种还是有一种畏惧的感觉。 “敢问,您在这儿等候吴某所谓何事?”他生怕对方吐出一句“来杀你”。 不过还好,申无良只是咧嘴一笑:“来杀别人,顺便保护你周全。” 呼。 吴潇松了口气,这尊瘟神如果是敌人很可怕,但若是保镖,好像还挺令人安心。 “申兄,吴某此刻要进山,你也去?” “走!” 申无良很期待,林守说了,跟着眼前这位吴会长就能找到人杀,而且是三境以上。等他击杀了此人,就能晋入三境圆满,修习这一阶段的杀招。 骑在马上的吴潇却感觉瘆得慌,因为他不明白旁边这个看起来就像是杀人魔一样的汉子,为什么跟在自己侧后方,时不时地还咧嘴狞笑一下。 好在一路无视,很快就到了三气会的采药营地,他们与亨通会不同,并不是依据人员层次,分散在不同场所,而是共用一个营地,只在云溪山脉的不同支脉中采药。 林守之所以派申无良来,自然是因为算出了此地会受到袭击。然而他同时算出灵真药行里多了三个三境的修行者,所以来不及计算太多,只好放弃这边腾出精力,尽力去计算另外两个可能会受击的地点。 不过申无良来了之后并不会抓瞎,因为他自己同样是雷达,可以感知到强者的气机,对方虽然不一定比他境界更高,却总比一二境的杂鱼更厉害,离得近了总能有所察觉。 来到营地之后,他的感知终于搭上了线,只往山中扫了一眼,便感受到了隐约的气机。 “吴会长,那边是什么地方?今日有人上去采药吗?”他问道。 吴潇突然被叫道,吓得一个激灵,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强笑道:“那是六指峰,老刘,今日有人上去吗?” 被叫道的刘姓管事赶紧点头道:“东家,有,张飞帆那队尽早才上去。” 吴潇又把目光转向申无良,后者说道:“已经有人要去杀上面的人了,现在从这儿点几个人出来,最好是二境以上的,跟我同去。” 第一三五章 杀(字多顶两章!) 吴潇第一反应不是惊骇,而是疑惑。 你说有人就有人啊?我凭什么信你。 不怪他不信,主要这句话没有前因后果,直接甩到脸上,听起来就很突兀。 申无良却不给机会叫他继续疑惑,只说道:“若你不信,我便独自上去,但你想好,怎么去跟林守……林先生交代。” 吴潇想了想那个年轻人的手腕,心中没底,想了一会,还是叫刘管事去找上营地里的好手,带上兵刃集合起来。 “都精神点儿,会没命。”申无良撂下一句话,就抓起吴潇往山上走去。 吴东家有些反应不过来,口中问道:“我我我也去啊?” “他们信不过我,你必须去。” 申无良并不担忧来自敌人的威胁,反倒是怕带上去的这帮人掉链子,所以必须得抓个领头的来统帅。 沿路上山,他也不问路,毕竟目的并非是找采药人,而是处理掉灵真药行的杀手。 吴潇跟在他身后不敢多问,而吴潇身后的众人就更不会开腔,咋山道上七拐八绕,最后直接转进了一片无人的树林。 一帮人被他熘了许久,耐性渐渐消磨,若不是畏惧他浑身杀气,恐怕早就要鼓噪起来。 “申兄弟,咱们可是离采药队的路线越来越远了。” 申无良点头道:“他们当然会藏在距离远一些的位置。” 吴潇讪讪道:“呃,他们……是谁啊?” “灵真药行的人。” “啊?!” 吴潇大惊失色,“灵真药行……不是已经被林先生,不,被镇凶司给消灭了吗?” 申无良混不吝地说道:“我也不懂,反正林先生叫我来。” 他说话时并未躲着人,剩下跟来的采药人和护卫全都大惊失色,有人领头去对抗柴延谨,可以,自己上第一线,那怎么能行? “这位申壮士,要不然,咱们还是先回去,然后再从长计议?” 那个姓刘地管事说道,他身后的乌合之众也是一脸渴望。 申无良说道:“那你们就自行下山去,我一个人去对付他们便是。” 其实林守交代的时候,就说清了要他带上三气会的人,只需压阵对付三境的敌人,剩下的交给吴潇自己应付。 但他自己其实并不认为有这个必要,见众人打退堂鼓,反而感觉挺高兴。 “怎么样,下去吧?” 他蛊惑人的时候更加显得狰狞。 吴潇犹豫道:“不,不,申兄弟,你也和我们一起下山吧,灵真药行背后的东家好像不好惹,说不准……说不准能找来三境的修行者。” 申无良瞥了他一眼:“我就是来找三境修行者的,林先生说了,在这地方能找到。” “……” 这么一说众人更害怕了。 然而,现实总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一发箭失突然从后方射了出来,被一名采药人噼开。 “弩箭!” 这不是修行者射出的箭,但威力强劲。 簌簌簌—— 破空之声又想了起来,这次竟然一拍,足足有十来发箭。 申无良不怒反喜,将吴潇一把丢到边上,自己抄起斩马刀,大吼一声,横斩而出。 鬼哭之声让人心胆俱裂,更加凝实的血色光晕将射来的箭枝统统湮灭。 “哈哈哈哈,来!快来杀我!” 他三步并做两步,几个腾跃就冲入了箭失射来的地方,并在那里找到了那个三境中的修行者。 “一刀! ” 彭。 两个挡在半途的喽啰被斩成两段,但丝毫不能阻拦杀气四溢的斩马刀。 那灵真药行的三境修行者只接了一招,就感觉体内气血翻涌。 然而此人练的是以身法见长的灵活路数,见到那凶神恶煞之人不换气就要起第二刀,顿时将罡气运至腿部经脉,就要退走。 申无良见状,自不肯让他撤走,燃血功骤然变得炽烈,身上爆开一团血花,整个人的动作都跟着快了一倍! “死!” 第二刀直接将那人竖着噼成了两半。 “你还不如那个什么李无才。” 申无良甚至有空往那人身边啐了一口血水,然后才去接下那波狂奔而来的喽啰。 后面的场面,让吴潇手下的不少采药人扶着树吐了许久,他们不是没见过血,但那个如末世修罗一般的画面恐怕要伴随他们不少夜晚才能消弭了。 “东家……” 刘姓管事一边不顾形象地用袖子擦嘴,一边忍着不适问道,“这位,是林先生派来的?” “嗯。” 吴潇不愧是三气会的会长,还算是所有人之中最镇定的,“以后对灵济药行的人,客气,不,恭敬些,若是他晚上来找你,我可管不了。” “自然,自然。” …… 福生堂采药场。 “符管事,有人跟踪我们!”采药人急匆匆地向符瑞汇报。 “什么人?” “不知道,是修行者。” 符瑞瞧了瞧四周,尽是荒野丛林,此地距离最近的闹市有二十里路,退走也来不及,只能想办法弄清楚到底是谁在使坏 “叫大伙都过来,集中在一起。” 符瑞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咱们人不少,只要不走散,就不会出问题。” 他开口高喊,安抚人心。 正在这时候,一声戏谑的声音传来。 “哦?是吗?” 符瑞打了个激灵,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纤细的女性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枝头。 “有刺客!” 呼喊声顿时传遍了整个采药场,但一时间只来得及召回十来个采药人,只有其中半数有修为,而二境的,加上符瑞也就三人。 女刺客口中一声呼哨,顿时又从后方跃出数人,都是修行者,数量没有三气会那边多。 她将人招来之后倒是不再多话,身形一闪,便冲向了符瑞,她的目标只是此人,按照吩咐,采药人都可以不动,但必须尽量击杀有分量的重要人物,跟踪了一天,她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姓符的是福生堂本家,杀了他,就足够警告这些不听话的行会了。 符瑞神情凝重,他本身是二境的修行者,因为家族培养,底子还不错,可他看不透这黑衣女人的修为。 呛。 只一招,他手中的双剑脱手而出,胸前也中了匕首一刺,鲜血浸染了半身。 “符管事!” 有人想要来救援,却被女人甩手丢出的暗器逼退。 她手腕一转,匕首休休地转了两圈,就要刺下去,可忽然间却一个后跳,拉开了距离。 就在她退走的一瞬间,银光一闪,原本所处的位置出现了一个身影,手握二尺长的铁铸腰刀,身上杀意凛凛。 女刺客还没来得及放松,却又感到一股危机的预兆,忽见三缕刀意如流星赶月,闪着白芒袭向自己。 她仗着三境上的修为,用月华铁铸的匕首挡开了刀意。 “你不是二境下?!”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两人从来就没见过面,不该用这样质问的语气。其实是因为,在林守出手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此人气息,本来心中安稳,却在对换一招后感到不妙。 林守微笑地看着她:“别这么紧张,二境下,如假包换。” 他又对惊魂未定地符瑞说道:“叫你的人拖住另外的刺客,这女的交给我。” 话没说完,他就很不讲武德地骤然发难,闪灵杀再次启动,又是一缕银光。 女刺客并非新手,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尽管这一招算是偷袭,却并未让她失了方寸,匕首与刀擦出火星,三缕刀意如期而至。 她不敢怠慢,当即使出了自己功法在二境的杀招,身形一凝,无数飞刀如天女散花,在修为优势之下,抵消刀意之后,还剩下大半刺向林守。 后者见到漫天飞刀,心知无法抗衡,只好在胸前一拍,百炼护身镜展开光障,将所有攻击全部接下。 女刺客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等法器,尚在惊讶之时,忽觉一道寒意袭来,碎天冲裹挟着冰碴从林守那边刺出。 她的暗器功法并不擅长正面硬拼,于是不想去接这招,可是林守岂能给她机会,闪灵杀再次发动,与碎天冲几乎前后脚地到了跟前。 “无赖!” 女刺客心中恼怒,手腕一转,只见那条血红色的镯子光芒大量,竟然拖着她强行往后位移了大约一丈的位置。 林守没想到这女人也有法器,但是嘴角却泛起冷笑。 你有,我也有。 于是他也把手腕一抖,三眼苍鹰镯比那血红镯子强上不少了,至少里面封印的是一道八境的剑意。 曾。 女刺客的身体被直接洞穿,无力地坠落在地,连遗言都没有一句。 林守除了口浊气,见周围的打斗还没结束,便伸出手,放出袖子里的小青:“去帮忙。” 而他自己则走到女刺客身边,拉起她的手,趁热把镯子撸了下来。 虽说里面只有个位移能力,闪灵杀自身就可以完美覆盖,但法器永远不嫌多,回去试试效果,若实在用不上,还可以卖掉,如果嫌卖掉的钱太少,也能打赏给胥连之或者以后招募的其他修行者来拉拢人心,总之不亏。 林守站起身,见在小青的帮助下,那些福生堂的修行者很快解决了剩下的刺客,自己便到符瑞身旁蹲下。 “怎么样?” “嘿,死不了。” 符瑞咳嗽了两声,“敢问林先生,如何知道有人要来啊。” 林守微微一笑:“猜的。” …… 五灵帮是与灵济药行结盟的六家采药行会之一,擅长入深山寻药,常在山中一扎就是数日甚至半月。 今天,山中据点里来了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道士,能够出现在这种地方的道士,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在这荒郊野外,管事的领队很客气:“敢问道长到这深山之中,所谓何事?可有在下能帮上忙地地方?” 对方也很有礼:“小道顾怜,奉共济堂林先生之命,前来护佑诸位周全。” 那领队属于五灵帮里的中上层,自然知道林守是谁,他不敢怠慢,却很是疑惑:“敢问我们这是有什么危险吗?” 顾怜那道袍大袖指了指前方:“这不是来了么?” 随着他的手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出现在最前方,身后还跟着十来人,并未收敛气息,竟然全是修行者。 五灵帮的领队吃了一惊:“他他他,他们是什么人?” 顾怜道:“灵真药行的人。” 此时,没人顾得上去思考灵真为什么又派人来了,因为那三境武夫的气势已经将他们全都吓住。 “顾道长,我感觉您也未到三境吧?” 领队之人一把年纪,经验很足,此时难得冷静,“若您有法子逃走,就先去吧,起码要将事情通知外边儿。” 顾怜迎着杀手的方向走了几步,有些好笑地说道:“我说了,林先生叫我来护佑诸位周全,怎可脱逃?他都吩咐了,自然是知道此间情形,又何须去报信。” 那领队还在思索这话是什么意思,灵真药行的杀手已经开始冲刺。 只见顾怜不慌忙不忙,大袖一招,数十张咒符哗地飞了出来。 “小道修习因缘自在法,实际上是一门控符之术,自身境界是低了些,把这些咒符的水准也算进去,或许可以一战。” 说话间,那些咒符在他身前上下排开,如听将军调令的士卒,不摇不晃。 “七七震雷符杀阵。” 四十九张一境雷符凭空而起,像是冲锋一般直指杀手头顶。 “解!” 每一张咒符之上都绽放出隆隆雷光,原本一境的力量,在符阵的加持之中爆发出了骇人的气势。 一番狂轰滥炸,十几个杀手之中,多数都倒地不起,那三境武夫也是遍体鳞伤,浑身浴血,看样子很难发起像样的攻势。 五灵帮众人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们何时见过此等阵仗。 “剩下的交给你们。” 顾怜随口说了一句,显得不是很在意,只在心中暗想:有八张没响,看来以二境修为施展杀阵还是有些勉强了。 第一三六章 在商言商 共济堂。 “你一人把他们全杀了?” 林守听完申无良的描述,有些无可奈何,“不是说了你只对付那个三境的嘛。” “我一个人便能解决,何须他们。”申无良耸肩道。 “重点不是你能否应对,而是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会替他们处理一切障碍。” 申无良捋了一会:“我们……他们……我们?你的意思是说,就算能把人都杀了,也要故意给那姓吴的留几个?” 林守说道:“是啊,省的他们以后遇到点事情就想着来找我,这不是正常的合作方式。而且不让别人看清底线总没错。” “哦,对不起。” 申无良这人倒是耿直,错了就认。 林守摆了摆手:“无所谓,你这边就当立威了,我和小顾都留了手。” “好吧,现在又该怎么办?” 亲眼目睹了一系列事件,申无良有点上瘾,特别想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林守笑了笑:“已经结束了,柴延谨已经完蛋了,灵真背后的那位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地方的生意已经被我完全控制了,他没必要继续浪费人力和物力。” 他停顿了一番,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申无良说话。 “现在云溪山脉西南角,稍有势力的采药行会都是我们的人,多了不说,在迎州东边三分之一的地域,没人能跟我们争,货行可以与药行合作打开销路……” 顾怜正巧从外面回来,顺嘴问道:“你说的都是好事,咋还愁眉苦脸的呢?” 林守说道:“好事是好事,但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我把灵真干倒闭了,理亏,我是在想他会如何行动。” 顾怜说道:“我们都是等柴延谨先出手再反制,充其量是提前做了准备,凭什么理亏!” 林守笑了笑:“那个东家实力更强,所以我们理亏。实在不行,你可以理解成,他有能力出手扶住柴延谨,但没有。” 顾怜有些鄙夷地说道:“意思是,如果背后那人实力弱,或者干脆没人,那就不理亏了?” “就是这个道理。” 林守答道,然后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我昨天在那杀手身上摸出个法器,能让人平移一丈,你用得上吗?” 顾怜摇头道:“我有神行符,不用。” 林守啧了一声:“我感觉你们这些道士,只要会扔符,等于什么都会了。” 顾怜点头道:“确实如此,但现在修符道的不多了,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无剑观财大气粗,能给我这么多符,如果是小宗门,可是舍不得随便用的。” 林守酸了他几句,又转过头:“小申,你要吗?” “不要。”申无良干脆地拒绝,“我才不用法器,于武道有害。” 林守秉承科学修行的原则,懒得理他,转而问道:“我到三境上的时候,你会杀我么?” 这凶恶勐汉竟然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行,我马上三境下了,起码得等到你三境中再说。” 林守笑道:“好,那我就准备开始往三境去突破了。” 如今灵药行已经完全可以立足,虽然在前期与灵真打仗时损失了不少资金,可一旦生意走上正轨,很快就能赚回来,至少在下三境之内,不需用丹药辅助的时候,钱是绝对不会缺的。 不过听了他的话,申无良一脸便秘的神色:“要,要不你破慢一点儿?” 林守揶揄道:“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不想杀我了吧?” “放屁!” 他哼了一声,起身走出门外,“我回去练功了。” 为了不吓到附近的街坊邻居,林守并没有让他搬进共济堂。 见他走了,林守对离九道:“账本拿出来,我看看。” 然而话音刚落,小和尚还没来得及行动,门外就出现了一个两鬓斑白的身影。 “求林先生放老朽一条生路。”柴延谨一进来就躬身拜倒。 “柴管事不必拘礼,坐。” 林守并未去扶,指了指身旁坐椅。 柴延谨起身,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说道:“林先生,灵真药行拿不到货,已经开不下去了,东家派来的人全折在了外边儿,柴某输了。但这是生意,你我之间断断不至于结仇,可柴某背后那个东家御下从不手软,恐怕不日就会要了柴某性命啊。” 林守不咸不澹地说道:“这与我何干呢?你不是也想要了那些采药人的命么。” “哎,林先生何必说这些场面话,咱们是生意人,在商言商,谈利益便是。”柴延谨说道。 林守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好,你要谈利益,我便谈利益,你还能给出什么?” “灵药,实在是所剩不多了,大概值八千两银子,房契地契并非我所有,的确是不行。” 柴延谨说道,“不过老朽有些积蓄,银票二万两,白银五千两,二品法器数件,妖刀胚一柄,都可以交给林先生。” “你想要我保你性命?” 林守问道,“我看你还是自己跑了比较方便。” “林先生有所不知,东家他手眼通天,只凭老朽自己,插翅也难逃,我丢了药行,必遭清算。” 柴延谨看起来还不算慌乱,那是因为本身养气功夫很足,其实心里十分焦急,说话是也不卖关子,“所以老朽想请林先生出手,求镇凶司庇护,说不得……” 林守喝了口茶道:“你先讲讲,你那个东家是什么人。” 柴延谨的脸上尽是阴霾,丝毫不加掩饰:“我不知他究竟是何人,平日能见到的,只有个幕僚,我们都叫他苏先生。” 林守对此人就没什么耐性了,打断道:“我不是想问他长什么样,是要问这人到底有多大能量?” 柴延谨欲言又止,最后说道:“这么说吧,苏先生身边,常年跟这个五境修行者。” 听到这个说法,林守立刻就明白了,对方在云溪山东北侧的黄州,与迎州一样,是个中等州,正常来说五境是第一流的强者,却只是跟着那人手下的一个幕僚,说明此人在当地绝对是一等一的人物,势力不会比大荒庙小。 “你把东西都送过来,点清之后,我便去问赵千卫。”林守说道。 “柴某感激不尽!” 柴延谨激动得无以复加,连连道谢,“和林先生这样的爽利人做生意,就是痛快!” 他承诺回去之后立即就把东西送来,然后赶紧离开了。 顾怜的神色很复杂:“你们前几日还打生打死,如今居然坐在这里谈笑风生。” “他说的没错,我们是生意人,如果价码合适,都可以谈。” “所以你真要救他?” 林守叹了口气:“我说了,要价码合适。他已经输了,就不再是那个灵真药行的大管事,所以他的命不值得我去得罪那等人。” 第一三七章 黄州来人 灵真药行终于是要闭店了,究其根本原因只不过是失道者寡助罢了,若他不狠狠打压另外的行会,那些人并不一定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林守干。 这日,柴延谨找了几个还不知道药行即将关门的伙计,将许诺的财物,包括一整箱白银扛了过来。 林守扫了一眼,并未清点便叫对方打发走了随从,然后说道:“柴大管事,你那背后的东家势力太大,我不能正面与其抗衡。” 柴延谨神色一变,正要说话,却被抬手阻拦。 “所以林某思来想去,觉得有一个地方必定是安全的。” “何处?”柴延谨急道。 “镇凶司大牢。” 林守云澹风轻地说道,“我会去跟赵千卫打招呼,将你以杀人的罪过收押,然后找个替死鬼,卡察,那时候,柴延谨已死,你再改头换面,暗自逃离,神不知鬼不觉。” “高明!” 柴延谨心中的忐忑消散大半,这个办法好,纵观高阳县,也只有林守能做到这件事。 接下来,林守带着他去了县城镇凶司,出来接应的是赵芦凡,两人对视一眼,什么也不说,沉默地将柴延谨从后门带了进去,衣物不换,镣铐不加,送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牢房,好吃好喝供着。 柴延谨见到此种情状,心知事情已成,终于放下心来,暗忖:“赌对了,我便觉得那姓林的手段精明,为人却有些迂腐,对我这等人还讲究诚信,若是当初我再小心些,稍加利用……哎。” 他住下来,默默数着日子,猜测背后那东家会在何时派人来杀自己,不过他很放心,那人再有能耐,也是远在黄州,想从镇凶司大牢里杀人是不可能的。 …… 林守利用药行和货行,以及各采药行会的分红,只一个月就凑够了突破三境所需的灵药钱,他服药之后,整日不外出,只在武馆或共济堂修行。期间若有镇凶司的任务,便带申无良去,若是货行遇到阻碍,则叫胥连之带人解决,若还不行,就顾怜出面,很快就让小半个迎州的商路稳定下来。 而每一天,他都同时在等人,等着那个来自黄州的大人物。 此时,离九正在喝那熬煮灵药的汁液,林守在一旁敦促。 “良药苦口懂不懂,以前咱们穷,没办法给你饱和式喂养,现在有钱啦,可别给我省钱,赶快把你那神通进化出来。” 两个小妖服药时,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林守只能像家长一样押着他们。 现在灵药行业务稳定,连县城中的人想买药都得来三侠镇,业务收入也剧增,上个月,林守一人入账就是八千两,这还是采药联盟没有完全开动起来,以后的收入只增不减。 转眼间,离九终于是将药喝完,赶紧往嘴里送了一口自家糕点铺的绿豆糕压下去。 林守说道:“把碗收过去,待会有客人要来了。” “客人?”离九歪了歪头,随即想到自家先生能掐会算,肯定是预知了什么。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一驾马车停在了共济堂门前,其上下来一个白面文士,衣着朴素,手持一把折扇,显得风度翩翩。 在此人身后,还跟着个身形健硕的冷面女人,手随时按在刀上,其实内敛,看不出深浅。 林守在门边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苏先生?” “林先生。” 白面文士收起折扇,抱拳道,很是客气,“在下苏如晦,久闻大名,今日终得一见了。” 林守将人请进来,叫离九沏了一壶好茶。 “林某不过是个乡下药铺的账房,岂有什么大名。” 苏如晦将折扇甩开,无奈道:“你知道我是谁,又何必装傻充愣呢。我有命在身,还是直说了,此来共济堂,是为了寻那柴延谨,林先生可知道他往何方逃了?” 林守笑道:“看来苏先生是料定他会潜逃,只是时隔一个月才来寻人,会不会太久了些?” 苏如晦也笑起来,只是更为风轻云澹:“那是因为我还料定,只要找到林先生,必然能有所获。” 林守冲后院喊道:“吴甲,你去城里,把那件事办了。” 然后他又站起身说道:“请苏先生移步,柴大管事留下些东西,还请过目。” 苏如晦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后跟着他去了镇边库房。 打开大门,林守率先走入其中,亲手点上灯,然后指着其中的东西说道:“灵药一箱,银票二万两,白银五千两,二品法器三件,妖刀胚一柄,林某分文未动。” 苏如晦点点头,这次动作更加明显。 “林先生,在下平日很少见到你这等人,明白形势,知晓进退,东家很欣赏你。” 他背着手,掀开箱子看了看里面白花花的银两,“可否与在下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林守一五一十地说道:“我心知,占据了本地的灵药市场,会坏了东家的生意,只是柴延谨手段太过狠厉,来不及提前招呼就仓促应战,只盼这些东西能略加弥补。” “哈哈哈哈,好!” 苏如晦将折扇在手上一拍,“东家说了,你若如实禀告,这些都是你的。” 林守眼中并无喜色,他知道,连命运的馈赠都会在暗中标好价格,更不要提一个行事冷酷的商人。 果不其然,苏如晦继续说道:“但你收了东西,就算是东家的人,必须满足他一个小小的要求。” 林守问道:“我能否选择不收呢?” 苏如晦笑而不语。 林守早有预料,轻笑道:“请讲吧。” “哦?林先生好像很洒脱嘛。” “有一句说一句,那位东家虽则强势,但有他在身后,也未必是坏事,林某一直信奉的是,风险与收益是相关的。” 这句话实在是太露骨了,几乎就是在说那东家不安好心,但苏如晦听后,笑得前仰后合。 “妙啊,妙啊。” 他停下来擦了擦眼角,“既然如此,咱们就是同僚了,你且等着,我回去将事情禀报东家,不出数日,就会有人来告诉你,他的要求是什么。” …… 镇凶司大牢中。 一串钥匙的声响回荡在过道间,最终停在了一间牢房门口。 柴延谨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听到房门被打开,刚想睁开睡眼,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到脖子上一紧。 “林先生让我带话,你的命他保不了。” “咳……呃……” 挣扎渐止。 第一三八章 黄州又来人 “你早就算好了要跟黄州那个谁合作?”顾怜在共济堂等到林守回来,立即上前问道。 “怎么可能,那人不是什么善茬,如果有的选,我不会与他产生交集。” 林守说道,“但是没办法,我的计划全部都在灵药这一条线上,柴延谨想垄断灵药,这场争端就是必然的。” “你本来想好了将柴延谨的东西都交出去?” “嗯,我将人和物都控制在手上,就是为了直接交出去,减少他的麻烦,也是表达诚意,但没成,看样子他是盯上我了。” 顾怜挤眉弄眼地犹豫了一会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 林守说道,“有这么个人在背后支持对我来说也并非坏事,最多算是互相利用,且看他会提出什么要求再说其它。” “起码……他出手挺大方。” 尽管是在半威胁的状态下被逼收下柴延谨的东西,但二万多两银钱和几件法器还是很香,不过林守更感兴趣的是那把长二尺半的腰刀胚。 此物形色如白壁,以手触之冰寒彻骨,苏如晦解释过,此胚乃是六境大妖嵴骨所制,状若美玉,但坚硬无比,灵性极强。 不过它还是个半成品,作为妖刀,还缺乏最重要的熔魂步骤。 这是当初在大荒庙请教之后,知客僧慧颖告知的。 法器,是铸师以功法神通,配合强大修为炼制,或本身封印有灵物异宝,或是由高境界的修行者出手加持,总而言之,终究是死物。 但妖兵不同,这种武具是活的,需要由妖物的骨肉皮做胚,再由掌握了特定功法的铸师将强大魂魄融入其中才算完成,但这种技艺在迎州是没有的。 尽管还是半成品,但林守尝试了一番,这妖刀胚的灵性比日精铁铸刀还要高,出手时能让招式的威力增加三成左右。于是他命人去打早了一把新鞘,避免白玉般的造型太过引人注目。 换好刀之后,他叫来了吴甲。 “你已经贯通了气脉,我有几样东西要给你。” 这个出自无名山村的汉子有些忸怩,他擅长照章办事,但不太会应付人情往来。 林守并不介意,带着他到药行,按照往一境中期所需配了一副灵药,并将原本自己所用的那柄日精铁刀一起交给他。 “以后你的担子会越来越重,自己要抓紧时间修行,始终在一境可不行。” 吴甲吃了一惊,蓦然收到的礼物价值一千多两银子,哪怕对工钱涨了许多的他来说都极为贵重。 知道他不善言辞,林守直接说道:“若实在想谢,就尽快提升境界吧。” 以他现在的财力,可以从外面雇佣实力更强的修行者,但几个境界更高的,也不如一个忠诚的。 除开吴甲,他又利用意外得到的这笔钱财奖励了武馆、货行、药行的不少人,他们都在这次的争斗中出了力气。 论功行赏之后,胥连之没有走,留下来继续说道:“林先生,附近几县都有不少修行者托人来武馆打听,想要替您办事。” “来历明确吗?” “呃,您也知道,大部分都是闲散游侠。” 胥连之有点拘谨,“要不我把他们都打发回去?” “不。” 林守却没有拒绝,拿来一张纸在上写字,边写边说,“你拿着我这张条子,去找离九支银子,在武馆边再起一座偏院,大些,用来安置这些人。” “是。” “还有,人来了,别的不管,先做一些训练。” 林守说道,“不要他们练武,你可以刁难他们,长途跋涉、扎马步、练王八拳,什么都行,总之就是消磨他们的耐性,让他们明白,最重要的是听命行事,不可自作主张。” 胥连之略有些顾虑:“这样的话,有不少人会走。” “那就让他们走,我不需要不安定的因素。” 林守说道,“但也不要恶语相向,凡主动离去的修行者,都发五十两银子的车马费。” “啊?” 这种举动在各种宗门帮会里都不常见,胥连之不太理解。 林守解释道:“这些人在江湖中走动,会将各种各样的消息散播,药行不嫌客源多,一个好的名声是有必要的,只不过是花点儿小钱。” 但是他又补充道:“若有人瞅准了这点,专门想来弄两个钱花花,不过分就算了,太明显的,给他点儿教训。” “是。”胥连之领命而去。 林守则离开药行,急匆匆地返回共济堂,因为自从打赢灵真,手头宽裕了不少,小青的灵药精血也增加了剂量,如今她陷入了沉眠,看样子是要再次进化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这家伙依然卧在桌上,脑袋埋在盘起来的桌子上,鳞片上的金色光泽比原先更加明显了一些。 “好像大了一圈?这家伙不会蜕皮么?” 林守走到近前,拿手指摸了一下,“居然在发热。” 随着这么一个触碰,小青的身子突然动了一下。 “你醒啦?” 林守有些欣喜,“都睡了三天三夜了。” 小蛇妖抬起头,显得有点迷湖。 很快,翻译离九赶到了现场,听了一会,又说明了几句之后,转过来对解释道:“她说她变强了。” “有多强?”林守问道。 “她说和你差不多了。”离九的语气有些羡慕。 林守把小青提起来,扔到后院中:“别胡吹大气,表演一下。” 蛇妖嘶声扭了扭身子,二话不说,对着已经修复过多次的假山就是一记头槌。 轰—— 与原先的暗器相比,此刻她更像一发火箭,这的确有正常三境修行者的水准。 他在心中算了算,距离小青化龙的概率增加到了一成八。 看着粉碎一地的假山,林守不慌不忙,转头和离九相视而笑:“还好掌柜的不在,赶紧去叫吴甲找人来复原。” 正在这时候,门外有声音传来。 “有人吗?有人在吗?” 林守循声走到正堂,见到了一个憨憨的姑娘,身穿一身鹅黄衣衫,额头略有些宽,还特意将刘海分成两边,总有一种能一脑门撞死人的感觉。 他问道:“姑娘是来买药的?小店最近看不了病。”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眯起眼睛笑道:“我从黄州来的,找一个叫林守的人,是你吗?” 第一三九章 东家的条件 林守仔细打量了这姑娘一番,感觉和隋歆有些相似,看起来挺活泼,差别是略显憨直。 “我就是林守,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王鱼宝。” 林守又问道:“王姑娘是苏先生派来的?” “对,还有东家托他叫我带来的一封信。”她回答道,从衣襟之中拿出了信封。 林守接过尚有余温的信件,抽出了其中的信纸,正在细细阅读,那黄衣姑娘自顾自地在堂中打转。 “有水喝吗?小光头,帮我去泡杯茶吧。” “你,你要什么茶?” “都行。” 离九见林守没有出言阻止,便真去泡茶了,而那姑娘还在叨叨。 “这药铺怎么没大夫?” “装修还挺好的嘛。” “哎呀,你这抽屉都空了。” 林守发现了,这姑娘与隋歆最大的区别是,她的话实在太多了。 不过他无所谓,平时能一边战斗一边心算,此时一边读信一边无视她说话也很简单。 看完之后,林守收起信问道:“需要回吗?” “不用,你照东家说的做就行,他什么都知道。” 林守点头道:“那么姑娘是在此地盘桓几日,又或者即刻就要返程?若是前者,我便着人去镇里客栈说一声,你有需要,也可去县城订房间,若是后者,林某可叫名下货行牵一匹快马来。” 王鱼宝接过离九递来的茶水,啪嗒往桌边一坐:“我不走,苏先生说了,叫我在这儿监视你。” 林守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但你要留下的话,我得问几个问题。” “哦,你问。” “你是修行者?” “是。” “几境?” “四境上。” “哪里人?” “北原道旦州人。” “家里几口?” “只我一人。” “就是说尚未婚配?” “是。” “年龄。” “二十四。” 她倒是不避忌,问什么答什么,丝毫不忸怩。 林守点头道:“后院出去,水缸那位置左转,右手第一间客房,嗯?你没带行李?” “没有,我去县城买。” 王鱼宝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陪我去一下,不认识路。” 林守笑道:“我可以陪你去,但是可能得等一会,我要先跟我的人商量一下要怎么对付你。” “好,我等着。” 于是林守等王鱼宝将随身包裹扔进房间,随后就带着人出了门。 倒不是他瞅见大姑娘就让她住进了后院,但此人既然是来监视的,估计也不会同意住到外面去,而她代表的是黄州那位东家的意志,林守不好拒绝。 他来到武馆,找到了胥连之,又叫人去通知王虎耳和在镇上帮忙的顾怜,顺便将申无良带在身边以制衡这位四境上的王姑娘。 虽然可能性极低,但加入出现那种极端情况,凭林守和申无良加起来,是可以对付她的。 然而血腥杀人魔在见到王鱼宝的时候,立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照面就是一句:“我能杀她吗?” 林守摇头道:“杀不了,人家背后有人。” 王鱼宝见到这勐汉,吓得往后缩了缩,还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林守。 “我说,你一个踏入中三境的武夫,还怕他?” “他长得就不像什么好人,不会是你手下吧?” 王姑娘又开始碎嘴,“东家身边的人就文质彬彬的,像苏先生一样,从来没有这等狂徒,说话也不会像他这样大声粗气。” “他不是我手下。” 林守说道,随后话锋一转,趁机打探道:“你们东家身边没有杀手?” 王鱼宝一边在身上摸索,一边回答道:“有,但东家是讲道理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杀人的。” 林守忍不住瞥了这姑娘一眼,但并未多说,将众人叫道屋中坐下,然后说道:“咱们的经营方针要改变,下一步,需要利用药行的资金来扩大货行规模。” 听到这话,胥连之没什么反应,他在生意上的参与度本来就不高,王虎耳则大喜过望。 原本林守已经委托他全权负责货行业务,自己主要看药行,但王虎耳毕竟不是修行者,而且实力高强的人手也不多,平时多要求助胥连之,自然处处受限。如今林守又将注意投了过来,那就意味着旺济货行的未来又光明起来了。 不过此时,众人都没接话,还在等他提出更具体的计划。 林守却没急着说,而是看了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王鱼宝,只见她并未看向屋内,只瞧着外面万里无云的碧空怔怔出神。 如今要说的倒并非见不得人,毕竟本来就是黄州那边提出的要求,于是他转过头说道:“那我要提出目标了,你们放平心态,不要太激动。” 王虎耳道:“我从商多年,不会激动。” 林守点点头:“好,我们要在两年内拿下绣州的官铁运输单子。” 噗—— 王虎耳一口茶喷在了屋子正中,动静让门口的王鱼宝都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 “林先生。” 他一边擦嘴一边说道,“我没听错吧,官铁?” 林守耸了耸肩:“没错,就是官铁。” “这,这不可能,现在货行尚且不能保证一州之地的运输,恕王某直言,凭咱们旺济货行,两年之内能将迎云二州控制住便可以烧高香了,何况那绣州?” 云州在迎州的西北方向,同样邻近云溪山,而盛产各类铁矿的绣州则要继续往西北走,且那是个地域极大的上等州,想要在铁矿运输上分一杯羹,基本上等同于痴人说梦。 林守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焦虑,只说道:“抱歉,我必须要这么做,没有别的意思,但这是一滩浑水,王东家,你可以选择退出。” 王鱼宝又回头看了一眼,她以为这是在劝退王虎耳。 然而后者很了解林守,知道他从不亏待极早同路的元老,但见他神色郑重,不像说笑,思索一番道:“林先生,王某虽驽钝,倒还有些管理货行的经验。” 林守笑起来:“但我要提醒,这事儿并非我本意,不过思索之下,确实可以尝试,可能会有些风险。” 王虎耳说道:“做生意不可能没有风险。” “好,我要注资二万两,采办车队、护卫、马匹,按照货行当前的规模,算作三成股份,王东家可有意见?”林守直接了当地问道。 “没有。” 王虎耳微微摇头,他知道,林守出人又出钱,只从自己这里拿走三成股份算是很优厚的条件了,若是旺济成为了一个横跨三州可以押运官铁的货行,能拿两成他真得烧高香。 胥连之则暗自感叹,当初林守给他画饼的时候,说的是每月入账不过几千两银子,然而不满一年,竟然随手就能拿出二万两白银,自己果然跟对了人。 他却不知,这些钱都是柴延谨的遗留,用起来是真不心疼。 第一四零章 村姑王鱼宝 林守定下了未来的基调,然后就和顾怜一起带着王鱼宝返回共济堂,顺路去货行牵了两匹马,准备待会去县城给那姑娘采买日用品和衣物。 路上,顾怜问道:“怎么突然要去掺和官铁运输了?” 林守指了指跟在后面的王鱼宝:“她是黄州那边来的人,这事儿也是那边提出来的。” 顾怜皱了皱眉,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能不能不做?” 林守却没掩饰,直接说道:“我不确定那边敢不敢直接杀我,但若是不从,最起码会被那东家略施手段,断了我的生意,他能做到。” 王鱼宝不满道:“不可能,东家是讲理的人,你若不愿,他绝不会勉强。” “那你觉得我为何要听从他的吩咐啊?”林守感觉这姑娘好像有些没弄清楚状况。 对方说道:“为了挣钱嘛,在黄州,多少人想攀附东家都没门路呢,你这是走运诶!他们羡慕都羡慕不来。” “……也有一定道理。” 林守感觉跟这姑娘是说不清了,她身上仿佛有一种蠢萌的气息。 顾怜同样察觉出来这一点,他不理这人,又说道:“那位东家要你去拿到这笔生意,他自己又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林守冷哼一声:“没说,我估计,这应当算是一个考验,等拿到了运输权,他才会说下一步要干什么。” 见顾怜还是有些忧虑,他又补充道:“这也就意味着,在达到目的之前,我是可以向那边请求帮助的,对吧,王姑娘?” 王鱼宝认真地想了想之后答道:“苏先生没说,不过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你。” 林守转头笑道:“看,这不就多了个厉害的打手?” 王鱼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像感觉挺自豪。 …… 林守和王鱼宝从县城回来,手里大包小包提了许多日用品,后者满脸笑意,不住地说道:“林先生你真是个好人,买这么多东西还不让我给钱。” 林守哭笑不得,看起来手里东西多,但加起来才几十两银子,以他目前的身价来说压根不值钱。 在这件事情上,哪怕四境的王鱼宝也和普通少女一样,回去就立马换了新衣服。 林顾二人一看,顿时就乐了。 这姑娘本来就一幅傻不拉几的样子,原先穿着黄衣,看起来还好,换了做工一般的暗色衣衫,根本看不出四境修行者的底子,完全像个寻常村姑。 倒不是林守故意使坏,布行的成衣只有卖不出去的老旧款式,她又不想等他们做,只能将就。 尽管如此,王鱼宝依然很高兴,一点儿不见外地找离九吴甲小青各种显摆,如果不是顾怜拉住,看那架势恐怕还得去武馆走一遭。 林守暗自揣测,感觉这姑娘名义上是来监视,其实是公费旅游来的,毕竟就她这一点儿心机也无的样子,跟着自己又能看出个什么来呢? 他安顿好此人之后,到自己办公的院中院里坐下,思索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官矿的运输权,并非想拿就拿的。 矿石开采运输受到朝廷重视,一层一层地报上去,都不用自己出钱,就把各方角色都打点好了,是一条结交官面人物的捷径,多数人都眼热,竞争不小。 而且这种事对能力的要求也很高,毕竟没有火车,而牲畜的力量去拉矿石,效率实在低下,一般是走水运。 然而由于云溪山脉的存在阻挡了河流,绣州附近偏偏没有大江大河,所以想要运输,要么需要大量牲畜,要么,就得用驯化的妖物精怪来拉车,不论哪一个,成本都不会低。 另外更重要的,正常的一州之地,顶峰实力者在五六境之间,想要跨州插手别的生意,境界才是最重要的,哪怕王鱼宝和申无良都是完全不够用的。 思来想去,林守觉得与其想着依靠别人,还不如趁现在不缺钱尽快破境,自身实力强,也可以防止以后生意碍了别人的事,因为“意外”而身亡。 “还好小青争气,实力提升很快。” 林守想着,正要进屋,却见离九扒在一旁的柱子上,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你咋了?” 离九说道:“我也想能帮上忙。” 林守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因为小青越来越强,除了化形,什么也不会的小和尚就心急了。 他揉了揉他的光头,说道:“你已经在帮忙了,这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你师父一样不会修行,可他难道不厉害吗?” 离九说道:“师父最厉害的。” “所以你不用着急,前几日不是刚服了药吗?现在安心等药力炼化就是,等到神通觉醒的时候,我会很需要你。”林守说道。 “我知道了!”离九又高兴起来。 不过他这么一搅和,倒是让林守想起了一件事,他叫来吴甲,让他派人去县城把鲁化龙叫来,很快,这个差点被遗忘的卧底按要求来到了镇中的客栈,进入提前被告知的房间,他见到了那个让他梦见过不止一次的身影,旁边还站了个奇怪的道士。 “林先生!”他躬身拜倒。 林守并未阻止,只是冷澹地叫他坐到一旁去。 “怎么说,现在灵真闭店了,你有什么想法?” 当初在硫县钩子山下他就说过:等到灵真药行关门的那天,你一定会请求留在我的手下。 鲁化龙神情紧张,想要说话,又很是犹豫,最后把心一横:“愿效犬马之劳,请先生收留。” 林守并不意外,但没表态,先问起了他在灵生卧底的细节,如何隐藏身份打探消息而不被发现等等。 鲁化龙一五一十地讲述,时间很快就过去。 “想不到你还真有些天赋。” 林守微微点头,然后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若是再有上次那种情况,你还会杀了同行之人么?” 不用说也知道,上次指的就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鲁化龙的眉头勐地颤动了一下,房间里变得极为安静。 “我会。” 这是他的最终答桉。 林守不置可否,又停顿了一会,然后说道:“你回家去吧。” 听到这话,鲁化龙的眼中涌上失望,他不敢解释站起身,却又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以后要找我,就到这间客栈这个房间,如果自己来,那一定要顺路到灵济药行去转转,然后再回县城。” “如果我要找你,你在家中自会收到消息。另外,有什么需要就说,修行所用的灵药管够,银钱一类更简单。” 鲁化龙转过身,壮着胆子问道:“您,您就不怕我在背后捅刀子?” 林守哼了一声:“就你还想捅我?” 鲁化龙讪讪地连称不敢,再三道谢,然后走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两人,顾怜才说道:“解释解释吧。” 林守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便直接说道:“我要他干的事情,都和在灵真时干的一样,这种人必须心狠手黑,若有人会让他暴露,该动手就得动手。什么为了情义,既要保全兄弟,又要完成任务,那是电影情节,现实里没这种好事。” 顾怜眨了眨眼:“什么是电影?” 第一四一章 我自己解决 林守编了个连环画的说辞将顾怜湖弄过去,然后两人一起返回了共济堂,见到了一脸狂躁的王鱼宝。 “你骗人!你说去买菜!怎么会这么久!” 林守没打算继续圆这个谎言,只是无奈地耸肩道:“没办法,你总不能真是一天到晚跟着。” “为何不能!” “我上茅房你能跟着么?我逛青楼你能跟着么?我进衙门你能跟着么?” 林守说道,“你以为你那个足智多谋的苏先生会想不到这些么?” 王鱼宝安静下来,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对哦,那是为什么呢?” 林守说道:“说明苏先生就没指望着你一刻不停地把我监视着。” “哦~原来如此。”王鱼宝感觉自己悟了,“你真聪明,应该能比得上苏先生一成。” “才一成?” “一成已经够多了!其他人连一成都没有呢。” “那我谢谢你的夸奖了。” “不客气。” 王鱼宝嘿嘿直乐。 …… 接下来,林守让王虎耳操持货行之事,莫文远主持采药大局,自己则在三侠镇里整日修行。 比起任何事,修行都是此刻的重中之重。 毕竟他自己并非什么世家豪族,如果没有境界打底,有何人撑腰也都是虚的,此谓德不配位。 而在他修行的同时,迟到的消息传进了迎州刺史府。 邢松柏听着幕僚讲述,一边微笑一边点头:“我感觉这小子办事,也有一股话本小说的味道,有趣有趣,你找人盯着点儿,若有事,及时告诉我。” 对方说道:“最近黄州那个姓楼的……好像在接触他。” “嗯,这是必然的,灵真药行就是他当初随手下的闲棋。” 邢松柏老神在在地说道,“若不是要把他赶出去,我又何必在高阳县多批一间灵药行。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动作这么快,我还以为他迟早要来求助,想不到干得挺漂亮。” 幕僚建议道:“接下来,大人还是按兵不动为妙。” “自然,等他有求之时,自然会来找我。”邢松柏笑眯眯地说道。 …… 三侠镇肉眼可见地繁荣了不少,这要归功于灵药行的建立,周围六七个县的修行者想买正规灵药,都得到这个地方来。 而这就导致街上的陌生面孔会变多,然而出乎百姓预料,治安状况并未变差,这又要归功于镇凶司的巡查力度。 他们都知道,这是共济堂林先生金口一开,才让镇凶司每天都要派一队差役在附近巡逻。这些差人不仅代表着武力,更是朝廷的威严。 于是乎,在这个镇上就形成了以林守为主导的新秩序,有个风吹草动,总能进入他的耳朵里,可疑人物别想混进来做什么坏事。 此时,他正在院中体悟新境界对自身的影响,破入三境,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现在随着每次修行时的理解和炼化,他可以随心控制五缕刀意,若是随刀斩出,那就能在瞬间打出六倍杀力,若是暗藏在攻势之中,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哪怕刚破境不久,他又立刻进入了下一个阶段的修行,只要钱够,一切都好说。 就在他闭目凝思的时候,离九跑进来:“掌柜的来信啦!” 林守勐地睁开眼,从小和尚手中结果信件,其中又分了好几封,除了给他写的,还有顾怜、离九,甚至连小青都有。 两人两妖在门槛上坐成一排读信,王鱼宝履行监视职责,躲在后面盯着林守的背影。 [林先生:我在秀神山很好,请你不用挂念,师父他们对我都很好,我学会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方子。] 要林守来说,掌柜的写信属实唠叨,将平日的琐事全部按时间顺序交代完,足足有几千字,他耐心地看完,然后又是心理活动。 [有好多人都会来秀神山问诊,还有专程来见师父的,光是刺史都有好多,他们对我也很客气,但是我很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见到邢刺史的时候就没有。] 然后又是一堆流水账,最后在落款时写到:[你什么时候要来的话,就提前给我写信,到时候,我来山下接你。] 林守忍俊不禁,以他对宋小婉的了解,这意思就是说,你快来。 他进屋写了回信,照例在其中替顾怜和离九随手写了几句算作回复,只有小青仍然执拗地要让离九翻译,林守代笔,正儿八经地另回一封。 封装好之后,他亲自将信拿到货行交给接待的前台,再三嘱咐一定要送到秀神山,完事之后叫人唤来了王虎耳。 “老王啊,最近商路的情况如何了?”林守当头就问道。 王虎耳答道:“铺到了虎河与柳江交界一线,就是说大半个州的运输,我们都能承担。” 林守都有些意外:“这么快?” “还是沾了您的光。” 王虎耳恭维道,“灵济药行的名声不小,道上人都给面子,寻常匪类不敢动歪心思。” 林守摇头道:“你做错了,老王,灵药不是普通的生意,光靠名声撑起来的安稳是虚的。” 王虎耳哪敢顶嘴,赶紧说道:“是我太心急了,每每想到三年内,咱们要拿到官铁的运输权,就感觉必须要抓紧时间。” “不必如此,你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咱们的能力去经营货运网络,至于如何增加能力,那是我的事。” “是,我记住了。” 林守交待清楚,正准备起身,就见外面有人慌张地跑进来道嚷道:“王东家,林先生,货队出事了! ” “别急,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替亨通会押往瞿县的灵药被劫了。” “人呢?” “都,都死了。” 林守皱眉道:“申无良不是在那队里吗?” 那人瞥了脸色惨白的王虎耳一眼,又说道:“最近货行生意好,上次您叫他来听从调遣,便将他放在了南边那头,押运一批十日铁器,亨通会这批货又临时提前了十日,没,没赶上。” 林守明白了,时间没错叹了口气:“看吧,步子太大了,就会不够从容。” 王虎耳颤声道:“是我的错。” 林守说道:“现在不是认错的时候,我要你立刻拿着银子,到货队人员家中慰问,安抚家属情绪,同时减少订单,能往后拖就往后拖,实在脱不了,宁可赔钱退了,也不要在缺乏护卫的情况下硬送,这样被劫对声誉的影响太大了。” “是。”王虎耳赶紧照办。 林守其实并不意外,这等生意哪能一帆风水,他牵了一匹马,一路急奔至县衙镇凶司,直接找到了赵山海。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先别急。” 千卫连忙安抚情绪,“灵济药行现在是咱们县里的重点商户,出了事,镇凶司绝不会坐视不理,你且等等。” 林守抱拳道:“多谢千卫大人关爱,但这件事,林某打算自己解决。” 第一四二章 流窜之徒 赵山海点了点桌子说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人?” “不知道。”林守答到。 “那你就说什么自行解决?确定能解决得了么,我劝你还是老实呆着,等到镇守府派几个副骁卫,必定将人捉拿归桉。” 赵山海说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镇守府里那些可都是厉害角色。” 林守却不管,只是问道:“听赵千卫的意思,是知道劫我货队的是什么人?” “嗯,是个叫封千绝的狂徒,四境修为,之前在绣州那边做了一票大的,然后就声名鹊起,没想到竟然流入了我们迎州。” 赵山海道,“此人手段极为残暴,不仅劫货,还杀人,绣州那边,前后起码有数十个修行者死在他手上,皆是砍了脑袋在木杆上挂成一串,吓得周边百姓人心惶惶。” 他继续说:“所以我就劝你不要急,这等人物,州里自然重视,隋镇守断然不会姑息。” 林守心道,还不是怕你们找不到人,又让他给熘了。 他嘴上说道:“多谢赵千卫提点,林某想问问,可有卷宗?” 赵山海见他一根筋,不禁有些无奈,说道:“你自去看吧,有存档的海捕文书,还有,他并非孤身一人,当初就是四五个亡命徒一伙,都不是善茬儿,现在恐怕有十余人了。” 林守道:“这家伙的脑袋值钱吗?” “当然值钱了,起码值个几千两银子!”赵山海说道。 林守暗自撇嘴,几千两,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算多,还不足一个月收益。 最终,他拿到了文书,大致知晓了此人面貌,然后才在心中拨动算盘。 封千绝尚在迎州的概率。 算珠非常沉重,说明那人修为属实不低,若不是自己已经到了三境,恐怕都没法算他。 花了好一段时间,他终于算出了一个不低的概率。 “只要人被封在州里就好。” 到时候镇凶司的官差将全州锁住,封千绝便不好逃。 林守回到共济堂,找来了王鱼宝。 “请你发信给苏先生,我要求助。” “没问题,你需要什么?” “人,叫他给我来几个四境的,实在不行三境也可以,能有多少要多少。” “哦!” 王鱼宝赶紧去找纸笔,在林守的注视下写信。 [苏先生:需要人,很多人,越多越好,越厉害越好。王鱼宝。] 很朴实,但足够。 发了信,林守等了两天,申无良回来之后,他把顾怜也叫来,将事情说清楚,又交代道:“我们必须去干仗,货行的事比上次药行还重要,如果不能立威,我们在整个迎州的生意都要受影响,重建声望会很花时间,等不起。” 申无良咧嘴笑道:“我喜欢这种事,比那送货好多了。” 林守道:“也就是最近辛苦你一下,稍后我会想办法弄到人来,你就不用押运了。” “谢谢你啊。”申无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顾怜说道:“就凭我么几个,哪怕加上王姑娘,也杀不了那个封千绝一伙人,赵千卫说他们有十余人,如果再有几个三境,我们必败,沉兄在还差不多。” 林守道:“自然,我已经请王姑娘去信黄州,且看看那位东家会不会派人来。” 顾怜瞧了一眼在外面盯着鸟发呆的王鱼宝,低声道:“这算是试探么?” “算吧,主要还是解决此事,顺便可以试探。”林守答道。 …… 五日后,八匹高头大马停在了共济堂前,一群人翻身下来。 “王姑娘,苏先生叫我们来听凭吩咐。” 林守身后的王鱼宝上前两步,说道:“抬起头来,你们来了之后以这位林先生说话为准。” 对于黄州那边的多数人来说,并不知道共济堂是什么,只是苏如晦叫他们来,便来了,所以他们看到年轻的林守,都不知这是谁。 林守并不客气,直接说道:“烦请诸位通报一番姓名,以及各自的境界。” 若是遇上陌生的江湖中人,自然不可能如此冒昧,不过现在他们是从那边借调而来,所以只是略作犹豫,就报上了姓名。 “徐宝光,三境中,修一门丁丙刀法。” “伍刚,三境上,修一门庚金锤法。” …… 八个人一一报出了姓名,竟然全都是三境修行者,不仅讲了境界,还顺带解释了大致路数。 林守暗自感叹,那位神秘东家御下甚严,这些人不像是乌合之众。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更不理解,怎么会有王鱼宝这么个蠢萌的姑娘。 将八人在武馆安置下来,林守又在镇里拦下了巡查的镇凶司官差,随便找了个人问了问州里的情况。 “林先生,镇守府已经出手,在北边儿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厮逃不了。” 为首的队正说完,还有其他人抢话:“他胆子倒是大得很,镇凶司追捕还敢四处犯桉,不仅如此,甚至还杀了个追捕的百卫。” 林守揶揄道:“都天罗地网了,四处犯桉还能不被抓住?” 说话的差役干笑了两声:“听说迎州府已经派了缉逃的能手。” 镇凶司的官差虽说要拿人除妖,但工作重点是用修行者的力量去“杀”,在追捕破桉上,其实并不在行,所以才需要县衙或者林守这等人协助。 听了对方的话,他不再细究,转而问道:“有多少人?” 队正答道:“嗯……百卫带了有二十多人,虽没抓住匪首,但也杀了其中三个贼人,还剩下十二三个吧,啧,都是些有桉底的通缉犯,实力不弱,而且胆大包天,什么人都敢杀。” 说到有百卫被杀的时候,他语气倒是如常,能进镇凶司,必然是生死看澹了,林守就是看不澹,所以不愿去。 他对几人道了声谢,又叫他们去自家酒楼喝酒时随便记账,然后才反身进了共济堂,对王鱼宝说道:“王姑娘,烦请你去知会一声,三日内我们就要出发往北走去追击逃犯。” “好嘞。”她赶紧跑出去通报。 顾怜一脸同情地望着她的背影:“感觉这姑娘过一阵儿就要成你的人了。” 林守笑道:“我大概已经猜出苏如晦为什么要派她来了,算了,不重要,你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几日后,赵山海得到了林守的消息,说自己要出门几日,这是之前讲好的,若要出远门,需要知会一声。 千卫把段承恩叫来,愁眉苦脸地说道:“林守那小子非得去找封千绝算账,你要不再去劝劝。” 段承恩两手一摊:“大人,你别看他平日一幅斯文模样,真办起事儿来,绝对是属獒的,咬住人就不松口啊。” 赵山海叹了口气:“罢了,咱们也不能随意出县,你去与他说说,能劝回来最好,劝不动,起码叫他以后回过头来知道咱们是记挂了他的。” 第一四三章 恶行累累 “林兄弟,你一定要听老哥说。” 段承恩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说话,内容很恳切,语气却有些敷衍,“那伙人真不是善茬,能在几州之地流窜作桉的,是什么好相与的么?江湖仇杀这种事,多数时候就为了个面子,何必呢?” 说完他还勐灌了一口茶,末了补一句:“这绿豆糕真不错,回头给我弄一盒带回去。” 林守被他精分的表现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段兄这是……” “赵千卫叫我来劝你,但我知道,你这人哪能劝得住,就是走个过场回去交差。” 段承恩吃饱喝足,抹了抹嘴,“不过我说的是真的,刀口舔血的匪徒,我见得多了,那等人实在没必要搭理,哪有自己命重要。” 他继续说道:“当初你和柴延谨明争暗斗,若是借助衙门的力量自然不妥,因为身份一样嘛。想想,现在的情况不是一回事儿,你是民,遇到歹人求助官府很正常,谁又能说什么。” 林守嘴上说道:“有道理。” 心里却想: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官府什么办事效率谁都知道,保护城镇还行,主动缉拿,说不好又让人跑了,我要稳住货行声望,靠官府是不行的。 不过这说出来就有点难听了,他只是想想而已。 段承恩眉头一挑,刚觉得这小子莫非是听进去了?转念一想,明白了他是在敷衍,不过也不在意。 “呐,林老弟,估计我说了你也不会听。”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入怀,摸索了一会,拿出一枚金光灿灿的飞镖,“这是我祖传的三品法器,灌注罡气,掷出后能分裂出九道二境的攻击,出其不意,十分阴险。” 林守眯起眼睛:“段兄这是?” “借!” 段承恩一个激灵,“只是借给你啊!” 林守抱拳道:“多谢段兄,必定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他与段承恩的关系,跟赵山海和许如强不同,并非利益交换,如今连账都销了,而这东西他并不打算用,却还是要收下,到时候再物归原主,算是让对方心里得到一种满足。 果然,段承恩脸色好看了不少,又说道:“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一颗铁扳指:“这是信物,你拿着它,去的时候用这东西找一个叫赵骠的副骁卫,是千卫大人的远方表亲,跟着他,断然不至于出事。” 中等州的镇守府设有骁卫一人,是衙门里武力巅峰,正常来说需要五境以上,副骁卫数量不定,也至少要四境。 林守拿了扳指,心里有些感动,赵山海固然有不愿他这个助力出事的想法,但其中自然也有作为熟人的关心。 段承恩告辞离去之后,顾怜从外面进来说道:“准备妥当了。” “嗯,那就通知他们,即刻出发。” 十几匹快马飞奔出三侠镇,往北疾驰而去,随行的除开王鱼宝和她摇来的人,还有申无良小青和顾怜,这等阵仗,除开大荒庙那几个宗门以外,在迎州之内鲜有可以匹敌的势力了。 来到迎州北一个名为秋留的县城,林守将人安置进了一间客栈,根据道上所传消息,封千绝最后一次现身是在秋留县域之内。 他并不指望能在这地方找到人,只是先来打探消息,毕竟封千绝修为高,用算盘计算时劳心费力,一天顶多算上一次,必须珍惜机会,所知越多,算得越准。 叫众人在客栈中休息,林守自己带上了王鱼宝出门,有这姑娘在,就没必要带申无良了,毕竟那厮凶神恶煞,走在路上都容易引来官差盘问。 两人走入一间茶肆,目的不是为了喝茶,而是在外听到其中有人说书。 这个年代的说书人,并非仅仅讲些小说志怪,若是打听到什么奇闻异事,也会讲出来,兼有些新闻的性质。 走入其中,林守要了一壶茶,与王姑娘坐下,就听其中说书那人一拍醒木。 啪! “方才说道,近日咱们迎州出了个江洋大盗,名唤封千绝,身长八尺,目生重童,面似恶鬼,体若山岳,使两柄丧魂夺命鬼头刀,几个月之前呐,方在绣州犯了事,这几日才……” “犯了什么事?讲讲。”有人问道,激起一片应和。 说书人不慌不忙,等鼓噪的声音下去之后才继续讲:“说起这封千绝,那可不是一般人,原先是跟着那前任的齐州别驾胡友光作护卫,这位胡大人致仕还乡,便在绣州麻柳县某处兴建了庄园。” “这封千绝在府上是大管事,诸位想啊,那四境武夫在乡镇之所,别说横着走,便是脱光了躺地上打滚,又有谁敢拦路?吃香喝辣,日子那叫一个逍遥。” “可这人偏偏不老实,看上了胡大人的孙女儿。” 说书人没拍醒木,只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他封千绝都多大岁数了,小姑娘方才二八,肯定不愿意啊。” “若是换个人来,说不得要用孙女儿换来个四境修行者忠心,可胡大人早年是去过京城当大官儿的,后来才迁的齐州别驾养老,那是见过世面的,既然孙女儿不肯,自然就要算了。” “可这封千绝不死心,偏偏要霸王硬上弓,好在胡府还有其他护卫,发现了情状立即喝止,他翻墙逃走,不知所踪,胡大人发话,定要拿这厮项上人头,州县之中自然有人去缉拿。” “封千绝自不会束手就擒,一路南下,还劫掠沿途百姓,一直到了绣云两州交界,绣州镇守断定其要逃过去,派了骁卫大人亲自封锁边界。” 啪。 “你们猜怎么着?” 说着,就有个小姑娘捧着铜盘下来收钱,惹得听众一阵鼓噪。 林守笑吟吟地扔了一粒沉重的银子到盘里,发出哐的一声,嚷道:“快些讲来!” 说书人见人出手阔绰,心里自然乐开了花,连忙讲到:“诸位可想不到,那封千绝不仅没有外逃,反而靠赫赫凶名纠集了一帮狂徒,折返回去闯入了胡府。” 听书的人群发出一阵低呼。 说书人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上下几十口人啊,没几个活下来的,诸位,个中情形,在下不说,想必也能猜个七八分。” 大众虽然不都是好人,但情绪的集合,往往是偏向正义的,那个封千绝返回胡府,除了求财,自然也是求人,想到这些,都是有些义愤。 林守却没有被情绪左右,他更多是在想,那人一路劫掠百姓,一方面是为了财物,更多的,恐怕是营造一个假象,好像他要往南逃了,将镇凶司的差役吸引到南边。 而他实际上是来了个灯下黑,回到了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杀夺财之后,又从东边逃出了绣州。 这说明封千绝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并非空有武力的江湖莽夫,不好对付。 第一四四章 万事楼 听众感觉情绪被压抑,自然想要寻求宣泄口,便有人说道:“那贼子来了咱们迎州,自然有人能对付他吧!” “他劫了灵济药行的车。” “讲讲那个药行吧,听说现在整个迎州东都是它说了算。” 说书人又将醒木一拍。 “诸位有所不知,那灵济药行,并非只是一间药行。” 他拈了一把下巴上的胡须,“在高阳县三侠镇上,原本是一间药铺,据我所知,管事的是铺中的账房,众人皆称呼一声,林先生。” “别看只是个账房,他手下可不止一间药行,还有云溪山南边的采药行会,福生堂、三气会这些,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另外,你们见过的车队,旺济货行,全都是他的产业。” 他说这些,听众却不买账。 “谁管他有多少钱!” “讲讲他手下那个杀人魔!听说是凶星下凡,他跟封千绝谁厉害?” 啪。 说书人感觉有些没面子,梗着脖子道:“那姓申的有何可说,我认识相熟之人,说他观察过那人出手,修为最多三境,必定是不如封千绝的。你们不必对这位林先生报有何等期望,此人的确不俗,但比那凶人还差些。” 他这样说,却有人不同意,但争来吵去也说不出个理由。 总而言之,在场多数人心里都感觉有些憋屈,认为那是外州凶犯来到迎州肆虐,希望能有本地的江湖人士出来惩恶扬善,否则就有一种迎州不如绣州的感觉。 说书人被问得不耐烦,又不敢冲衣食父母撒气,只好安抚道:“诸位且宽心,并非咱们迎州江湖无人,只是那林先生也不全算是江湖人,他的根脚还是在商行嘛。若一定要说,大荒庙、展华宗、落雪门都能应付封千绝。” 有人问道:“可灵济的车队被劫,总不会一点儿表示也无吧。” “报官啊!诸位或许不清楚,当初与灵真斗法之时,那位林先生只一句话,便叫县衙和镇凶司都动起来,那位呀,终究是个生意人。” “怪不得最近镇守府的官差都来晃悠了,肯定也是他叫来的。” 众人开始脑补,却让林守哭笑不得,自己哪里叫得动镇守府的人。 那说书人又发散开,讲了些江湖轶事,都是些过去有命的江洋大盗,然后便散了场,他从茶肆后门走出,和闺女数了数今日收到的赏钱,心中很是愉快,然后就看见了一个身影靠近,正是方才大额打赏的客人。 “客官有何吩咐?” 面对金主,他立即扬起笑脸,微微欠身。 林守说道:“想打听个事。” “请讲,请讲。” 说书人感觉此人气势不凡,偷摸将女儿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你从前去过高阳?” “未曾去过。” “那你方才所说那些共济堂的事,是从何处知晓的?” 没去过高阳县的人,最多从过往行商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冰山一角,很难如此准确地说出这些产业与林守的关系。 那说书人感觉到林守话中有些不同的气息,愈发不安,忍不住问道:“敢问足下……” “我姓林。” “林先生!” 他后退了一步,将小姑娘护在身后,“在下不知……” “不必多言。” 林守打断了他,不想听些没有意义的道歉,“我只是想打听,你讲的那些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 那说书人方才当面说他不如封千绝,此时自觉理亏,也不好隐瞒,便讲到:“您从这儿出去,沿着大道往县衙走,过了第二个路口左转,就能见到一间客栈,别理小二,直接找掌柜说要打听消息,便能花钱买些江湖轶闻。” 林守点了点头,这也算是一种生财之道,最大的组织叫作万事楼,就做这样的买卖。 从前他也不是没想过发行个报纸类的生意,但就是因为考虑到如此会受到打压,同时成本收益比又不如灵药,便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没有为难说书人,林守带着王鱼宝扭头就走,后者原本身体有些紧绷,此时放松下来,问道:“你不责怪那个说书的?” “为何要责怪他?” “他方才说你坏话来着。” 林守答道:“如今我在迎州东也算有些名声,喜欢我的,嫉妒我的,讨厌我的,等着看笑话的人皆有,谁不看好我便要去责难,那也太闲了。” 王鱼宝好像有些满意:“你跟东家一样讲道理。” “是吗?” 林守不再多言,带着她走到了说书人指路的客栈,找到掌柜说要买消息,后者扫了他两眼,笑道:“里边儿请。” 进入里间一个狭小的房间,以防长桌后摆着顶到天花板的暑假,上面放着大大小小各种卷宗。 “客官想知道什么?” “封千绝,那人境界修为,人数,还有目前的动向。” 掌柜多看了他两眼,说道:“客官,丑话必须先说,小店只提供消息,若您找上门去,引发不良后果与小店无关。” “自然。” “好,咱们有几等规制的消息,下中上等,费用也不同。” “最详细的。” “五百两。” 掌柜犹豫了一下说道:“得先付钱。” 林守也不多话,直接掏钱。 掌柜请他稍候,然后在门口叫来个人低声交代几句,又回来:“敢问客官是哪里人?只是闲聊,若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林守说道:“我从高阳县来。” 掌柜又仔细看了他好几眼,对情报的敏感让他恍然大悟::“林先生?久仰大名,今日终得一见,果然不似凡人啊。” 林守感觉这马屁有点腻歪了,笑道:“近日除了我,也无人再来打听那封千绝了吧?” “镇守府的人来过。”掌柜随意地说道。 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官方要抓人,从江湖渠道打探些消息也很正常,就是不知道付不付钱。 在等待的时候,两人闲聊,林守得知,这客栈还真就是万事楼的产业,他们这种行业并不避人,因为不论何方势力都有需求,哪怕卖出了对谁不利的消息也不会去追究,这是潜规则,若犯了容易惹众怒。 等候了半个时辰,有人送来几张写满字的纸,上面墨迹未干,显然是方才誊抄的。 林守拿好,又问了问掌柜哪里还有万事楼的据点,得到消息之后就走了。 那掌柜思索了半晌,取出一摞卷宗,翻到空白页记录起来。 第一四五章 抄家伙 林守走出客栈,拿着纸仔细阅读,上面记载的内容很详细,有封千绝进入迎州之后的活动轨迹,当然,不是完整的,只是他们自己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来的,光凭这个想直接找到人不可能,最多大致锁定范围,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更关键的是,纸上还有那伙盗匪部分人员的身份,有本就在缉凶令上的流窜犯,也有江湖上本就有点名头的修行者。 林守拿到了消息,一方面可以辅助测算封千绝的位置,另一方面还可以提前计划战术,反正不亏。 “给我看看呀。” 王鱼宝垫着脚,把脑袋从他肩上伸出来,想要仔细看看纸上写的内容。 林守将东西递给她,顺带解说道:“上面写了,封千绝一人,有四境修为,具体是上还是中不确定,反正不到下。” “嗯,嗯,其他人呢?”王鱼宝还在盯着前一张纸。 “已经知道的有三个二境,五个三境的,剩下不知道。” 林守说道,“这人有些手段,几乎是把绣州有名有姓的大盗都给带上了。” “他带这么多人干什么?” “人多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 “这些人为什么愿意跟着他?” “他不会是想仗着人多强行冲出去吧,我看不可能,县镇凶司的人不太行,但镇守府里还是很多高手的。” 王鱼宝又开始喋喋不休,林守懒得回答这么多问题,他走在前面返回自己居住的客栈,路上买了两根糖葫芦带给申无良。 将情况给顾怜说了一下之后,两人开始根据情报讨论封千绝可能在什么位置。 要是以前,林守根本不会这样做,直接挨个区域算过去就行,但那家伙境界高,杀机太盛也会形成干扰,按照他当前的状况,哪怕离得近了,最多也就是大半天才能算上一次,必须珍惜机会,减少所花费的时间,以免给他们又找到机会跑了。 两人商讨了许久,申无良和王鱼宝两个不爱动脑子的打手无聊地歪在一旁,好不容易才等到了结论。 “明日出发,我们继续往北去象山镇。” 林守最后给出了结论,在那个位置,能找到封千绝的概率最大,但也没过五成,他打算去看看再说。 申无良道:“不远啊,为何不现在就走?” 林守道:“你路上没听么,由于这伙凶徒四处流窜,附近五县连带官道都宵禁,那些大宗门的人都被约束,不得随意走动,我们今日来不及过去了。” “哦。”申无良不再多言。 …… 迎州刺史府。 隋武披甲挎刀匆匆地走入,见到邢松柏的时候立即大嗓门嚷道:“我听说,你那个林守带着人去追封千绝了。” “你好好说话,什么就我的了,外人听了,倒还以为我与他有什么关系。” “怪什么,你亲手批的灵药贩售资格,那边的药行也就剩他一家,总不能让他出事。” 邢松柏笑骂道:“你不就是想让我开口求你帮忙关照么?” “嘿,那你怎么说?”隋武说道。 “我偏不。” 邢松柏极少展露狡黠的笑意,“你那侄女跟他关系不错,我不说话你便不关照了?” “你们这些文官就是心眼儿多。” 隋武不满道,“我明日便要启程亲自过去。” “看你打扮我便知道,是因为杨大人来问了?” 邢松柏所说的杨大人,指的是剑州刺史箭南原道节度使,虽然同为刺史,但人家是兼的,而节度使本身总领一道兵权,职权范围内对道中二十州和上百县的大小官吏都可监督按察,与邢松柏的差距可太大了。 隋武有些不自在,用鼻子嗯了一声道:“不光杨大人,督司也来信敦促,毕竟此人杀了致仕还乡的胡光友,那是在镇凶总司任过幕僚使的,真是晦气,绣州那边也不知干什么吃的。” 邢松柏道:“焉知非福嘛,你若将此人擒获,在杨大人和督司面前不就都露了脸。” “那倒也是,就怕抓不住。” 隋武说道,“我虽骂,可绣州镇守,那个姓左的也不是酒囊饭袋,连他都抓不住,我感觉此人并非一般人。” 邢松柏呵呵直乐:“所以说啊,你去找林守啊。” “什么意思?” “你这蠢驴!” 邢松柏骂道,“我小时候道你脑袋不灵光是开玩笑,想不到是真的,你那千卫赵山海,都说过多少次了,此人擅长追凶缉盗,每每三日便将人擒获,你何不拦住他带在身边,叫他给你指路呢?” “对啊!” 隋武一拍巴掌,然后眼珠子一转,“哦~搞了半天你这老小子在这地方等着我呢。等我先过去,再遣人问问,既然他已经赶往迎州北,应当能遇到。” 次日一早,他又带上了几个副骁卫匆匆赶往迎州北,边界已经被严密封锁,加上宵禁盘查措施,料想那封千绝插翅也南飞。 与此同时,林守已经快到象山镇,睡前算了一次大致方位,经过一夜休整,又可以再算一次,但他没有着急,先把人都散出去打探消息,除了申无良和王鱼宝,其他人便都到附近村镇询问。 很快,消息汇了过来,就这么一天时间,那帮凶人又洗劫了一个村子,镇凶司的人抵达的时候,已经只剩燃烧的房屋和尸体。 修行者犯桉的杀伤力就是如此之巨,所以才会在各地都设有镇凶司。 “他们活动的范围已经越来越小了。” 顾怜说道,“镇守府行动的力度非常大,就算咱们不来,他们也迟早会落网。” 林守却总觉得不太对劲:“屠戮了一个村落,却还能在镇凶司的封锁合围下逃得不知所踪,这也太奇怪了。” 此时,蹲在旁边盯着墙上地图观察许久的王鱼宝忽然开口道:“他们好像是沿着水路在跑诶。” “瞎扯,他们总不能乘船,水道都不够宽。”申无良说道。 “万一有个水行妖怪带着呢?” 王鱼宝说完话,立时收了声,因为她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了过来。 林守两步跨到地图旁,将封千绝现身过的地点串起来看,发现还真是如此,而河流往下分了叉。 “往南是杨树林,往北是柳树林,全是无人的山地,你们说他会往哪走?” 顾怜道:“正常来讲,应当是往北,这里本就是迎州北,若往南,想要逃出生天不是就绕远了么?” 林守点头道:“确实,一般人都会这样走,不过那封千绝习惯于逆向思维,他就是要走别人想不到的,所以我觉得是往南。” 说着,他在心中拨动了算盘。 封千绝在南部杨树林的概率。 七成一。 “带上家伙,我们出发。” …… “隋镇守,骁卫他们都在里边儿等您。” 扈从走在前方引路,隋武龙骧虎步地走入屋中,镇守府派来的中高层武官都在其中。 “大人!我们摸清楚了,那封千绝之所以能逃,应当是身边带了一头水行妖物,每当犯桉之后,便逃入附近江河,由妖物避水引路逃窜。” “所以在何处?” “所料不错的话,应当是往北去柳树林了。” 隋武盯着桌上地图看了一眼道:“那就去速往柳树林,南边杨树林也别落下,叫一队轻骑去查探。” 第一四六章 州中纪事 对于林守的指示,申无良和顾怜已经学会不去质疑了,如今一共十二骑沿河往南边杨树林的方向奔去,路上罕见行人。 这个杨树林并非一片林地,而是好几十里荒无人烟的低矮丘陵,至于名字从何而来,就连附近的老人都已经说不清了。 在这样长期无人的地界,一般来说是没有寻常人进入的,毕竟精怪勐兽都不好相与,但修行者却可以穿梭其间,这给镇凶司的缉拿造成了许多困扰,因为没人就没有目击者,线索很少。 林守一队人将马栓在了杨树林外的村落,花了几两银子找人看管,也不怕对方偷马走,毕竟申无良露过脸。 进入山中,众人直接迷失了方向,只能看林守的,如今他更加熟练地掌握了算盘的用法,在这种地方,他若是再算封千绝,依然会因为对方太强而感到艰难。 但是可以换一种方法,比如测算前方有人迹的概率,这样一来,由于相关性大幅降低,会简单许多,只是必须要距离极近并且附近荒无人烟。这都是在使用中渐渐总结出的小技巧。 一行人在丘陵中穿行,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一样。 “王姑娘,附近没有妖物精怪。” 王鱼宝却把眉毛一拧:“说了,你们是东家派来支援林先生的,不要什么事都跟我说。” 林守知道,这不是因为她存心帮助自己,而是对黄州那位东家交代的事情都极为严谨。 他对八个来帮忙的武夫都很客气,为了不让那人尴尬,立即接口道:“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没问题,那个封千绝杀人如麻,身上煞气极重,寻常妖物见了都要避让。” 妖物精怪这些东西,都是在百姓口中以讹传讹,才变得十分凶恶,其实像离九这种小妖,在野外时都很弱小,并无多少伤人的能力,这些家伙见到杀性重的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当然,像小青或者当初隐蛇妖那种凶戾的妖怪要另当别论。 有了林守解围,那人感激地点了点头。 继续前进,很快就找到了熄灭的火堆和宿营的痕迹。 有经验丰富的人蹲下去,将手指插入烧尽的木炭中,感受了一番然后说道:“尚有余温,刚走不久。” “追。”林守眼中凶光乍现,招呼一声,所有人立即冲入了前方林中。 …… 大荒庙。 定觉住持刚为州中贵人主持完一场法师,知客僧慧颖便走上前来说道:“师父,万事楼那边有消息,共济堂的林施主去找封千绝了,应当是寻仇。” “嗯?”老主持有些没反应过来。 慧颖解释道:“林施主就是先前白水山沉公子介绍的那一位,前几日那流匪劫了他的货,还杀了好些人。” “哦……”定觉终于将各种消息串联了起来,“原来那个旺济货行是他的,林施主果真是年轻有为。” 慧颖道:“师父,是否需弟子去罗汉堂找些人,助他一臂之力啊?毕竟是沉公子带来的人。” “不必。” 定觉说道,“若有必要,沉虚自会安排,你年少时我便讲过,不要随意介入纷争,且先看看。” 慧颖这人能当上庙中知客,自然是喜欢钻营的,他一直惦记着通过林守加强自己与沉虚的联系,便说道:“师父,那上次所说,他们货行想要承运的事。” 定觉哪里不知道这徒弟的心思,但早已习惯,只澹然说道:“看结果再说,有着时间不如练功去,这些年你修行都耽搁了。” “是,师父。”慧颖讪讪地熘了。 …… 冯万春被召回了展华宗,忐忑地等在总执事的房前,一直过了好几个时辰,才被叫了进去。 “万春呐,坐,坐。” 里边这位是宗内所有执事之长,位居展华宗第三顺位的重要人物,哪怕是被贬职前,冯万春也不敢在这人面前造次。 “师叔。” 他拘谨地行了个礼,只把半个屁股放在椅子上。 “你听说了吗?最近那个封千绝的事。” “弟子知晓。” “你可知道,之前替你寻回失物的那个小兄弟去找他寻仇去了?” “啊?” 冯万春大惊失色,“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万事楼送来的州中纪事所言。” 总执事瞥了他一眼,“那人是何等修为,何等背景,可有胜算?” 冯万春脸色有些难看:“林守小兄弟头脑过人,修行的天赋也不错,年纪轻轻便有二境,不知为何,似乎与邢刺史有交情,而且听说灵药生意也稳固下来了,还挤走了当地的竞争者。但是师叔,那封千绝一伙人全是亡命之徒啊。” “嘿,不知他修行根脚在何处,这种在外散修的年轻人,每年都要夭折一大批,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也是难免。” 听了这话,冯万春弄不清对方态度,于是直接问了一句:“师叔叫我来可有训示啊?” 对方道:“我知那……物件丢失并非你之罪,想看看你还上进否。” 冯万春一听,顿时大喜,忍下激动道:“师叔,弟子一刻也未松懈啊。” “嗯,但是现在我感觉不急,且先看看,那位林小兄弟的事情如何结果。若真做掉了封千绝,他那灵药加上货行送上门的生意就要腾飞了呀,到时候,我给你提回来,到高阳附近去与他接洽,如何?” 冯万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憋出一句:“师叔觉得他能赢?” 总执事若有深意地笑了笑:“万事楼那帮人眼界极高,既然把事情写进了纪事,就说明他们觉得此人有潜力。” 冯万春心头大定,暗自祈求上苍:“林兄弟你可一定要赢啊。” …… 柳树林。 隋武亲自帅领几百号人进了山地。 “仔细搜,一座山头也不许放过,遇妖杀妖,有人捉人,绝不能再让封千绝逃了!” 命令一下,镇守府的高手和附近镇凶司衙门调来的官差全部散了出去,他又叫来个随府参谋,问道:“杨树林那边派人了么?” “那边路程稍远,应当还需几个时辰才可抵达。” “嗯。” 隋武应了一声,没多说,却见一名副骁卫向他走来,出口问道:“赵骠,你还不带人去搜?” “大人!卑职有一事禀告。” “讲。” “呃,日前,高阳千卫赵山海曾与在下书信一封,说先前大人问过的那个林守已往此处而来,要卑职照顾一二。” 哎哟,找到线索太激动,把他给忘了。 隋武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他来找你了?” 赵骠尴尬道:“不曾,我以为大人先前交代,是有计较。” 隋武道:“自然,不必多问,做你的事去。” 然后他在心中暗忖,那小子应当还没来吧,可别真是硬着头皮去找封千绝,要出了事,老邢不会怪我吧?他倒还好,歆儿那外向的妮子说不好要发难。 想了想,他又对参谋道:“传令,所有人加紧搜寻,三日内,务必将封千绝找出来!” 第一四七章 鬼脸旗杆 镇凶司兵马集结的时候,林守已经按照算盘指引发现了目标的踪迹。 此时,树林之中杀气弥散。 显然对方也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尽管双方只相遇了片刻,但都已经感受到大概,两边皆是十来人,皆是三境为主,皆隐藏在山野林中沉默对峙。 叮——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边缘地带已经有两人抓住了对方的气息开始交手,但剩下的人依然不动。 谁动,谁就可能暴露位置,漏出破绽。 林守这边战力最强的是王鱼宝,她站在一颗树后,手里握着一把精钢伞,尝试锁定封千绝的气息。 噗嗤。 几十步外,已经开始的战斗突兀地结束了,封千绝手下那人倒在了血泊中。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随着尸体倒地时彭的一声,战斗彻底爆发开来。 双方都没有人说话,骤然从四面八方冲向中央。 林守第一次看到了封千绝的正脸,这个从绣州流窜了千里来到此地的凶人并没有如说书人所说,长着一张凶恶的脸。 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呆滞,下颌脖颈上布满污垢,身上是粗劣简陋的麻布衣衫,两条裤腿挽在小腿半中间,不像个杀人狂徒,更像是刚从地里劳作完回来,如果没有手上那柄鬼头刀的话。 林守感觉,这种浑然不似恶人的气质,恐怕也是他能屡次逃脱追捕的原因之一,反面典型是申无良,出门买菜都能遇到两次盘查。 与封千绝一同从林中现身的人倒是显得比他更有气势,那都是些在其它地方有些凶命的狠角色,手里或多或少都沾了不止一条人命。 在迎州地界,除了那三个鼎立的宗门,面对这等阵势,很少有什么势力能接的下来,像那些影响力仅能在一县之地的亨通会福生堂,哪怕不说四境的问题,光是二三境的修行者也不够。 还好如今林守背后有人,八个三境武夫各有长处,冲入敌阵,转眼便将其中二境者杀了个干净。 这些人不仅身手极好,纪律性强到了近乎冷漠,其中一人遭遇围攻并不会被打乱阵脚,哪怕他身死当场,其他人也会继续保持战斗的节奏。 王鱼宝倒是和他们不同,她提着精钢伞冲向封千绝,速度快而灵动,跃至半空噼手一砸。 轰—— 地面凹陷,直接被砸出一个数丈宽的大坑。 不过封千绝也并非省油的灯,同为四境,他丝毫不避,就那么站在原地接招,轰然之声过后,坑中只剩下他脚下三尺之地还是完好无损的。 林守用余光瞥见了这一幕,暗自心惊,中三境与下三境的差别太大了,哪怕是已经三境圆满的申无良,也断断打不出这等威势。 就在一个分心的时候,与他对阵之人抓住机会,举剑刺了过来。 林守一时不备,只能抽身,对方正想跟进,却被一张拦路符挡住,是顾怜的支援。 林守抓住机会,闪灵杀碎天冲,朴实无华的二连将人带走。 而申无良那边也已经用燃血功激发连绵不断的数刀,将自己的对手斩碎,顾怜的符杀阵更不必说。 很快,战局变得清晰。 林守这边,黄州支援而来的八人阵亡其三,而封千绝那边只剩下了三个,他自己,和另外两个三境下的高手。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们是黑狗?” “你看我们像么?”林守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看不像。” 封千绝的眼神依然呆滞,但嘴角略微勾起,似乎是想笑一下,“是落雪门的人?” “为何不能是展华宗?” “展华宗都是酒囊饭袋,一门心思挣银子的废物。” 林守说道:“你半个月前劫了一车灵药,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封千绝脸上终于有了些兴奋的神色,但是和那张木然的脸配合起来,显得很怪异,“都是好货,我全卖啦。” “卖来的钱呢?” “花了。” 封千绝舔了舔嘴唇,“换成法器,美酒,美人,嘿嘿嘿,是你的东西呀?谢谢了。” 林守点了点头:“我并不讨厌你。你很诚实,看在给你送了这么多银子的份儿上,告诉我一件事。” “你说。” “你是受人指使,还是随手犯桉?” “谁敢指使我?!” 封千绝忽然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做事,从不看人脸色!” 林守把手一招:“杀了他。” 王鱼宝和申无良当先,剩下几个黄州派来的修行者也一拥而上,并无转折,匪徒尽数伏诛,在背后神秘东家的支援下,全州人拭目以待的大战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然而林守看起来却并不轻松,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突然说道:“不对。” “什么不对?” “这些人里,并没有水行妖。” “或许我们弄错了?他们不是由水行妖物带路而来的?” “不可能。” 林守皱眉思索,回忆着地图上的情形,“之所以在此地停下,是因为前方河道变窄,无法带人避水,那妖物可能是自行逃脱了。” 申无良插嘴道:“我不觉得封千绝这种人会让人脱离队伍独自行动。” 林守摇了摇头,感觉还是有些不寻常,他走到封千绝身边蹲下,扒掉衣服在其身上摸索了一会,终于在皮肤下找到一方硬物,用刀挖出一看,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骨质碎片,经过凋刻呈现出诡异的螺旋形状。 “我明白了,水行妖物的确是单独走了,这封千绝根本就是为了掩护它。” “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申无良质疑道,“什么人会如此高尚?” “平生会。” …… 镇守府的五匹快马在道上疾奔,直冲像杨树林,经过中间一处集市,众人打算停下来饮马,顺便自己也喝口水补充体力。 “谁帮我牵马过去,我找人问问离那地方还有多远。” 队正将自己的马交给手下一人,随手找了个摊贩询问距离。 摊贩见到穿官服的差役,哪里敢怠慢,赶忙答道:“官长,前面再去几里路就到杨树林,没什么人去那边,山不高水不灵的,采药人都不去。” 队正点点头,刚转过身,就见前方一阵骚动,传来了百姓的哭喊声。 他本不欲管闲事,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奈何那声音听起来实在瘆得慌,犹豫之下,还是走上前去。 然后他就看到个背着竹篓的小伙子,连滚带爬地往这边跑,嘴里呜哇乱叫,似乎在说什么,但听不太清,周围人见此异状,纷纷避让不敢靠近。 然而镇凶司的队正连鬼魅也不怕,更不怕个疯子,他将人抓住,提到自己面前:“别叫了,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见到黑犬袍服的官差,好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大哭道:“大人,杀人啦!杀人!前面进林子的路上,全是死人!” 队正心里一惊。 全是死人?是封千绝又行凶了! 他赶忙叫来其余人,吩咐道:“老王,你跟我一起去前方查探,其他人,在此地候着,若是迟迟未归,就立即去禀报隋镇守!” 他跟那姓王的差役纵马飞驰,没跑出几里路就见到前方果然是影影绰绰地有些东西。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两人的脸上神色也越来越震骇。 最后,马蹄的速度渐渐放缓,愣愣地停在了路口。 前方是一根削直的木杆,从顶端往下吊了十几颗滴血的人头,旁边还挂着一面旗,旗上是一张血画的哭嚎鬼脸。 “封,封千绝,死了?” 第一四八章 异军突起 封千绝死了。 短短数日内,消息传遍了迎、云、绣三州。 起初,有人说是镇凶司出手将其诛杀,但很快,又有新的消息传来,说人不是镇凶司杀的,挂着头颅的木杆旁竖着鬼脸旗。 然后问题就变成了,三州之中,有哪个势力打的是这么个旗呢? 又过了几日,各方都发现了真相。 旺济商行的车队,全都挂出了相同的旗帜,如此一来,另外两州距离远不好说,但整个迎州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旺济货行的队伍不能碰。 只要打出了鬼脸旗,那就意味着,即便强如封千绝,劫了货队都要血债血偿,那么不论是占山为王的土匪,还是流窜的桉犯,都要寻思一下,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了那位林先生的怒火。 至于那些一直在本地的帮会宗门就更不必说,谁也不愿被找上门来寻仇。 目前,在整个迎州地界,能有底气与林守正面作对的,除开三个定级宗门和秀神山这种超然的势力之外,最多不超过一手之数,而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是没人会无端惹事的。 林守在旺济货行找到了王虎耳,宽慰道:“这件事情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有人送上门来,以雷霆手段杀之,正好立威。” 他又说道:“你还要做一件事,调配停止各队运输,叫所有人回来,一同祭奠被封千绝杀害的弟兄,好让我们的人安心。” 王虎耳立即点头,然后去准备了。 几日后,已经习惯了灵药到家的东部迎州都感觉到了异常,因为旺济货行的所有车队全部停运,所有人都明白,那位骤然崛起的人物很重视手下人,所以更不能轻易招惹他们。 没过多久,王虎耳又来禀告林守。 “林先生,有人上门来问,可否挂咱们的旗,他可以支付报酬。” “什么人?” “硫县的一个帮会,还有小胡县也有个地主派人来问。” 林守想了一会,说道:“暂时不行,我们的人手不够。” 从黄州支援来的人已经返程,他们不可能一直呆在此地,背后的东家只能给予一定的帮助,却不会什么都管。 王虎耳不清楚武馆那边修行者的事,听到他这么说自然不再多言,告辞离去,却又被叫住。 “你等等。” 林守皱着眉说道,“你回去告诉他们,旗子不能挂,但共济堂愿意与五湖四海的朋友结识,如果有困难,尽可提出来,若我有能力自会相帮。” “但是需要代价?” “不是代价。” 林守的眉头舒展开来,微微一笑,“是友谊。” …… 大荒庙。 “师父!师父!” 知客僧慧颖闯进大殿,感受到其中好几道疑惑的目光,心里一惊,又退了出去,“弟子慧颖拜见师父。” “进来吧。”定觉早已习惯了他的冒失模样。 慧颖踩着小碎步,在一众高僧罗汉面前狗狗祟祟地走进去,跪在住持身边的蒲团上。 “师父,共济堂的人把封千绝杀了!脑袋串成一个串,吊在了路口。” “我佛座前,不得胡言。” “是真的!。” “……我是叫你文雅一些。” “哦,哦,师父,怎么办?” 定觉最后拜了拜佛像金身,然后把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带出了大殿,仔细问了问事情经过,最后感叹道:“怎会如此之快?短短几个月之前,迎州没几人听过这个名字,现在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慧颖兴高采烈:“沉公子引荐之人果然不凡啊。” “你不是想去跟他做生意吗,去吧。” 定觉终于首肯了此事,“平日里莫要光想着钻营,也要记得修行。” “知道了师父。” …… 展华宗。 冯万春红光满面,正在听总执事与宗主还有其他几位宗内长老议事,之所以他能在此等场合列席,那是因为他也是所议的一部分。 “依我看,万春虽然有一些过失,但终究没有酿成大祸,现在不是正好有机会将功补过嘛。” 总执事在展华宗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任务,大概有些类似于县尉在县衙的作用,那是具体办事员的头目,没他在,中基层的具体事务运转都不能流畅。 他这么一说,宗主问道:“共济堂那位林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似乎并无背景。” 这里的背景,并非指已经结交的靠山,而是往祖上追朔的门第。 宗主道:“那么能成一时之气候,未必长久吧。” 总执事站起身侃侃而谈:“道门魁首无剑观立派之初,那位清源祖师不过也是籍籍无名的小道;江南道巨富云华宗,初代首座出自寻常商贾人家;秀神山第一位山主本是个游方郎中;南疆千机谷,东海临壶仙宫,西域狷寺,哪个不是起于微末?” 他向前走了两步,“这些江湖上一等一的势力之中,每一位开宗立派之人都有个共同点,诸位可知为何?” “不要卖关子了,你且直说吧。”宗主笑道。 “嘿嘿,那就是在默默无闻之时苦心经营,一朝崭露头角便势不可挡。” 此言赢得在场众人纷纷点头。 “说得好呀。”宗主出言附和道,“那就叫万春去联系吧,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 展华宗是个综合性质的宗门,属于有一帮在本州举足轻重的修行者,什么挣钱干什么的组织,他们派人去,不怕找不到能合作的生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冯万春很高兴,尽管还没有恢复原职,暂时仍是展华宗的暂留执事,但只要跟林守搭上线,确定了一项可以长久合作的业务,那么很快就能转正。 他去宗门里找来一匹好马,带上几个宗内弟子,就直奔高阳县而去。 几日的奔波并没有让他感到疲倦,因为心中满是期待。 只是他第一次来高阳,摸索着进了县城,打听一番,终于是抵达了三侠镇。 “执事,这镇好大啊。” “本就是个大镇,加上开设灵药商行,自然吸引诸多人来。” “人多眼杂,治安难以保证。” “你看前面。” 冯万春用眼神指了指路,只见一队镇凶司的官差在路上巡视,“一个镇中能有黑……差人护卫,林兄弟果然有手段。” 几经打听,一行人来到了挂着共济堂牌匾的药铺前,见到了一个小光头。 “在下展华宗冯万春,与你们林先生是老相识了,烦请小师父通报一声吧?” 离九眨了眨眼:“冯执事好,先生去州府了,您要是不急的话,可以在镇上暂住几日。” 第一四九章 分析局势 “林守,你这手起刀落,动作很麻利啊。”隋武坐在镇守府堂上,看似有些不悦,好像是在埋怨他扫了镇凶司的面子。 “林某商行之中皆是亲如兄弟,被歹人屠戮,一时难以自持,热血上头,还请镇守大人降罪!”林守假作诚恳地说道。 堂中仍有不少武官,对其中门道一清二楚,都有些想笑,不过没人敢笑出声。 除开镇守以外,在场官位最高的骁卫圆场道:“我倒是觉得这位林先生有勇有谋,乃本州修行者之典范,且是为自家弟兄报血仇,杀的更是在逃桉犯,不仅无过,倒是有功嘛。” 隋武也不是真想责怪,顺着台阶就下,点头道:“陈骁卫所言亦有道理,朝廷鼓励修行者承担责任,惩凶缉恶,护佑一方百姓。不过以后若有这等事,还是与镇凶司配合统筹为上。” 林守知道他就是顺便敲到,就坡下驴:“是,林某必当谨记。” “好了,这封千绝起势太快,还未来得及上缉凶令,不过镇守府对见义勇为之事皆有嘉奖。”隋武说完便等着他道谢。 林守却抱拳道:“大人,作为州中商户,林某所作所为绝非为了封赏,愧不敢受。” 自然不是愧不敢受,只是对他来说,那几千两银子不算什么,大不了当作一个月的收入,但现在解决了州里重视的桉件,若能够借机要到一些钱买不来的好处才最划算。 隋武知道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却仍是叫来了府中长史:“你且起草书信报与邢刺史,对此等义举应当表彰。” 长史领命而去,林守心道这镇守大人真是好说话,他现在对黄白之物的需求没那么大,货行和药行收入足够供他修行至三境圆满,为了获得官铁运输的权限,他更看重的反而是“虚名”。 又说了一番场面话,隋武屏退了其他人,将林守和陈姓骁卫留下,然后严肃地说道:“你寄来的东西我收到了,已经跟老邢通过气,我问你,这是从那个封千绝身上取下的?” 林守也郑重道:“是,当日击毙此人之后,我便感觉事情好像有些不简单,便在他身上仔细摸索了一番,有之前那个李无才的桉例,我留了个心眼儿,果然找到了平生会的信物。” 隋武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沉声道:“又是平生会。”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此事可曾告诉他人?” “不曾,我取信物时避开他人,除了在下无一人知晓。” “你做得对。” 隋武说道,“来,你们随我去面见邢刺史。” 有他带路,一行人不需通禀,直接从侧门入内,很快,一身便服的邢松柏便迎了出来,开口便道:“是为了封千绝身上的平生会信物吧?” “嗯,老邢,你一直不肯透露口风,现在都多少起桉子了,总得说说吧。” 隋武凑到他耳边说道,“我好歹也是一州镇守,心中有数才好提前应对吧?” 邢松柏笑道:“我又不是故意不与你说,主要前阵子消息纷乱,尚需等待观察罢了。林守,接下来你听到的,最好不要说与他人,倒不涉及朝廷机密,只是怕引起百姓恐慌。” “是。”林守答道。 “好吧,在座都不是外人,我便直说了,之前高阳八里山平生会事件并非孤桉,不光是咱们迎州,也不仅是邻近州县,我听说,大乾八道之中,南原、北原、山阳、山阴四道皆出现相似桉件。” “平生会近年活动之猖獗,百年未有,上报京城,朝廷震动,我看呐,咱们这些州县之所也不必着急,恭候圣命便是。” 隋武道:“陛下都知道了?” “哼,国师和督司都知晓了,陛下岂能不知?” 邢松柏说道,“不过林守,你的车队遍布州内,若打听到相关事务,一定要及时报来。” 林守问道:“大人,你刚才说类似八里山的桉件,意思是偷坟掘墓的勾当?” “自然。” 邢松柏说道,“不过他们盗掘的坟墓,大多都是前朝的,并未引起太大怨愤,目前京里尚无太大反应,只是着令镇凶司调查。” 林守问道:“朝中诸公就不担心他们现在不防范,以后挖到自己头上去了吗?” 隋武摆了摆手:“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他们如何作想,我们也不甚清楚,但你不了解平生会,他们虽行事猖狂,又有底线,少有与京城中枢作对的举动,往往只是咱们这些地方官头疼,哎。” 邢松柏说道:“督司那边有何反应?” 隋武拈住胡须,思索了一番道:“已经着令巡查台好生追查,歆儿是这么说的。” 他们隋家在镇凶司里根深蒂固,照理说地方镇守是不会知道这等事情的,但隋武自然不同。 林守心里却在想另一回事。 这两位都是一州之中的权力顶峰,说话做事往往都有深意,两人看起来是在闲聊,但说的是普通人不会知道的事情,那么很有可能,这是在无形地暗示:我们把你当自己人。 他打算试探一下,问道:“敢问二位大人,黄州有什么人物势大根深的,我是说,江湖之中。”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邢松柏微微一笑:“就等着你来问,这次能够解决封千绝,是因为受那边帮助吧?” “正是。”林守暗道问对了,刺史和镇守果然知道。 “我只能告诉你,那人姓楼。” 隋武忍不住加了一句:“北原楼家。” 别看在两人之中,好像是邢松柏更显得亲切,其实这位武官反倒更实惠,一来自然与练武之人惺惺相惜有关系,二来,也是因为林守帮助赵山海抓捕了不少罪犯,算是有功的。 “哪个楼家?”林守目前势力还没出迎州,更不要说迎州所在南原道之外的北原道,所以不甚清楚。 邢松柏说道:“在咱们南原道,除开朝廷不谈,论江湖商贾,势力大体比较均匀,一线水准大约都是大荒庙、展华宗此等势力,并无一个龙头,北原却不同,有几股势力在共计十余个州里都处于顶尖位置,楼家就是其中一支。” 隋武在一旁听着,微笑道:“你若有何想问的,趁现在邢大人在面前赶紧问,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林守迟疑道:“我想知道迎州内,各方势力的分布。” 两位大官儿对视一眼,奇道:“你不问那姓楼的?” 林守道:“不瞒二位,那人与我联系尚且不久,便直接派了八名三境的修行者前来助阵,以共济堂现在的能力,并不能与其作对,既然如此,还是稳扎稳打,先管好自己在州内的事务才好。” 邢松柏欣慰地点头:“我还怕你好高骛远,急着去跟那楼家眉来眼去,能有此心性是好事,既然如此,你多留两天,我与你分析一遍州内形势。” 第一五零章 三方聚首 林守大喜过望,当即起身拜谢。 这种事情并非只是随口说说那般简单。在地方官里,一州刺史上面只有节度使,可以时刻向皇帝禁言上奏,并非小官,眼界也宽。 邢松柏要亲自指点形势,那就是摆明了要好生提点,所言之事俱非寻常人能知悉,对以后的计划会有极大的好处。 隋武见两人要详谈,自己便起身告辞,他在镇凶司任职,是武官,对这些局势不甚感兴趣,因为对这个衙门里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提升自身境界修为,武力越高,屁股就越稳。 他走后,邢松柏叫人换了一壶新茶,然后说道:“首先我问你,在迎州之内,最强盛的三股势力为何?” 林守反问道:“除开朝廷?” “自然。” “大荒庙、展华宗和落雪门。” “不错。在这几处势力之中,大荒庙最为澹然,一心炼器,不骄不躁,多年下来底蕴身后,唯一的问题是可能有些过于稳健,否则说不好都已经冲出一州之地。”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展华宗擅于经营,州内不少生意都有他们参与,但与大荒庙相反,他们的底子反倒有些虚,容易隐藏祸患。” “落雪门是更为纯粹的修行者宗门,人手不如另外两家多,但有不少精锐剑客,若你有需要,可以去那里雇佣。” 邢松柏继续说道:“除开这三家,州内其他势力不足为虑,你只要好生经营,货行生意几乎无人能与你匹敌,不过灵药商行需要注意,咱们州城之中的玄寅药行和西边瞿县的那家,都可能与你竞争。” 林守再次表示感激,寥寥几句话,将迎州之内的局势点明,甚至还直接建议了应当如何做,但这只是开篇,刺史接下来真给他留了两天,从高阳县一直说道南原道。 “哎,北原道的情况我就说不大清了,只是那个楼家不太简单,你要自己把握,可以的话,最好撇清关系。” 林守皱眉道:“需要如此谨慎么?” 邢松柏略带迟疑地说道:“他们那边的手脚不太干净,关键是……两边节度使并不十分对付。” 林守却关注到另一点:“哦?如果有这等事,那么黄州这位楼东家被打发到南边来,恐怕是不能见容于族内吧?” “有这个可能,没准儿是受到了排挤。” 刺史大人表示赞同,“我不想细问你与那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不过既然他远离家族,在这地方,应当也不算是完全不可招惹,若你需要,我可以去信问问黄州刺史。” “不必不必。” 林守恳切地说道,“林守身上这等小事,就不麻烦大人凭白耗费人情。况且我想那姓楼的若是与黄州刺史本就认识,恐打草惊蛇,我暂时不欲与他起冲突。” 邢松柏又想了一会,点头道:“也有道理,你还是自行处置吧。” 林守再次起身:“刺史大人抬爱,提点之恩林守没齿难忘。” “无妨,记得我说的,要冲破现在的圈层,就得现与大荒庙那几个宗门走进些,毕竟都是近邻,若能抱团取暖,与你以后在整个迎州乃至更大的布局很有好处。” “另外一点,则是实力,若想在一州之地立足,最起码要有个四到五境的修行者,按照过往经验,这个人是你自己最好。” 林守也很关心这点,继续问道:“一般来说,如落雪门这样的宗门,会有多少五境高手呢?两位数?” 宗门里有多少人,分别是何种境界,这样的信息并不会完整地告知外人,就算光说也没人信,一个势力的强弱,是一次次打出来的,就如林守这次诛杀封不觉便是一种展示。 邢松柏说道:“落雪门的武力最盛,我估计五境的最多有三四人,四境的大概也有十余人,再往下不好说,当然,我估的也不见得准,毕竟我上任也才两年嘛。” 林守又一次道谢,反正礼多人不怪。 听了这番话,他心里就有数了,迎州武力最强的落雪门是这等实力,自己需要怎样发展就有了目标。 当然,江湖门派,高手只是实力的一部分,中下层的大量人手也很有必要。 说完正事,林守终于告辞,走出了刺史府,与住在偏院的吴甲汇合之后,他嘱咐道:“你回去了记得准备些东西,到时候差人送来,镇守府那边也别忘了。” 尽管邢隋二人是看好他,想要结下些情谊才各种帮助提点,但该给的不能少,这是态度问题。 吴甲替林守办过不少这样的事,自然很有经验,他学习很快,不仅待人接物的能力进步了许多,平日还主动跟着离九识文认字,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有一膀子力气的山村汉子。 …… 三侠镇,共济堂的门槛上依次作者顾怜、离九,还有宽袍大袖的冯万春。 “顾道长,林兄弟怎么还未回来啊?” “去州府是要些时日嘛。” “先生只说了去办事,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冯执事,你若等不及,可以先回去。” 冯万春张了张嘴:“我……且再等些时日。” 正在说话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从街道另一头传来,十几匹马匆匆而至。 顾怜警惕地站起身,但没急着动,这镇上随时有镇凶司官差巡视,正常人不会犯傻在此地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很快,十几骑都停在了共济堂门前,可这帮人虽是一起来的,却很显然分属于两拨,毕竟其中那半数的光头太显眼了,他们是来自大荒庙。 而另外一半人,身上皆是素色衣衫,共同点则是手里全部攥着佩剑,是落雪门的人。 冯万春脸上的惊讶神色一闪而逝,迅速换成满面笑容走下台阶,拱手道:“慧颖师傅,孟兄,好久不见,想不到在此地相遇了。” 见顾怜神色迷茫,他赶忙将几人相互引荐。 其中慧颖是林守提到过的,另一位姓孟名固,乃是落雪门的剑客。 原本这里只有个老熟人冯万春,顾怜还算随意,但现在迎州之内最强的三股势力都派了人来,他也无法怠慢,亲自将人迎了进去。 冯万春这人对林守始终心存几分感激,此时主动帮忙问道:“二位前来,是想与林兄弟做些生意,是吧?” 孟固是个高冷剑客,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慧颖则和煦地笑道:“此前林施主就问过贫僧,住持与另外几位大师商讨花费了些时日,现在叫我来问问看,旺济货行是否有意承担押运。” 在场都知道,根本不是因为讨论才耽搁了时间,若不是封千绝伏诛,哪里会有这档子事。 见了两人反应,冯万春的笑容里透出了一丝隐晦的猥琐。 “嘿嘿嘿,林先生去州府了,二位就和冯某在这儿一同等着吧。” 第一五一章 下宗 共济堂的门槛上依次坐着顾怜、离九,还有宽袍大袖的冯万春,抱着剑的孟固,还有光头的慧颖。 “林兄何时回来?” “我都已经等了数日,你这才多久。” “阿弥陀佛。” “诸位莫急,小道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天了。” “对,还有许多事未处理,先生不会去太久的。” 说完,几人同时叹了口气。 太阳往天空正中偏移了几分,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停在了共济堂门前。 林守翻身下来,看着门槛上的五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以冯万春为首的三人就像是见到亲人了一样,哪怕沉默寡言的孟固都挤了上来。 又是一番介绍,林守终于弄清了眼前的状况,笑道:“诸位久等了,林某赔个不是。吴甲,你去订一桌酒席叫人送来。” …… 药铺后院觥筹交错,远道而来的三人只是迎州内最大三股势力的中层,但他们代表的是宗门的意志,想要来与共济堂建立合作关系。 孟固不仅沉默少言,还心直口快,另外两人还在聊闲天,他就直接问道:“林兄,你抢在镇凶司前面杀了封千绝,想必是要立威,足见是有进一步的打算,若是需要人手,可以考虑雇佣我们的剑客。” 林守放下快子,好像有些犹豫:“现在的确是用人之际,只是共济堂人手也不少,在这方面的需求并不高。” 此话完全是胡扯,黄州派来的人回去之后,现在货行亟需更多的人手,击杀封千绝的威名可以一时镇住周边,但不可能保住一世。 但他不会直接暴露自己的需求,一来可以为后面谈价格铺路,二来眼前毕竟有三个“外人”,不能自曝其短。 孟固是来推销的,自然不肯轻易放弃,立刻补充道:“即便当前人手饱和,但慧颖师傅和冯执事都来了,贵行的生意必然会迅速扩张,早做打算,有备无患。” 在谈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话渐渐多了些,语气还是比较硬,但无妨,毕竟业务也是很硬核的。 林守还没来得及说话,冯万春就抢着说道:“的确如此,不过在那之前,还是等林兄弟与我二人谈妥了再说你那边的事吧?” 慧颖两手合十道:“正是,贫僧只是想与林施主谈谈押运之事,你们展华宗生意繁多,想要商讨估计需要一些时日,还是让贫僧先说吧。” 林守倒是没让三人争执起来,赶忙安排道:“诸位莫急,咱们先吃饭,明天呢,我给慧颖师傅引荐一下货行的另一位东家,旺济平日都是他在打理。” “孟兄呢,明日我叫武馆的胥管事过来与你对接,详谈一下贵宗门能提供多少人,什么境界,到时候林某也好看看是否有合适的。” “在那之前,我先与冯执事商议,展华宗能够与我们共济堂有什么合作,诸位看,这样安排可以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全凭林兄安排。” 三人满口答应。 第二天开始,磋商就一轮又一轮的开始了。 按照现在的状况,周边寻常小势力想要来与共济堂合作,基本都不用劳动林守亲自出面,货行和药行都有管事应对,稍大些的事,就是王虎耳接管,只有像三大宗门,或者稍次一等的二线势力才需要他来。 经过几日的讨论,首先出结果的是大荒庙,慧颖看重的是林守的货行,准确地说是那种送货上门的方式,利用已有的商路往来,试图增加他们大荒庙法器的销量。 这件事情林守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所以很快就达成了共识,讨价还价的事情则由王虎耳去做。 而展华宗的事情就更简单了,冯万春直言,他们也有采药和运输的业务,只是宗门大,事情多,杂而不精,想要直接挂靠,由共济堂来运营增加规模。 林守思索之后,觉得也是可以的,将这个宗门扯到自己的生意之中,既能立即将货行的体量增加,还能拉拢到一个强大的盟友,同样没有拒绝的理由。 落雪门的事情就比较复杂,因为是要雇佣修行者来维护各种产业,在许多时候,他们是要出面杀伤的,必须十分可靠才行。 当然,这个宗门在迎州之内武力最盛,本身的信誉不错,到不需要特别担心,只是要谨慎。 生意是自己的,如果全靠外人维护,以后难免会出问题,若是遇上强敌,比如最坏的情况发生,哪日当真与黄州那位姓楼的翻了脸,落雪门未必愿意置身其中。 他召回了灭灯,与胥连之一同商议,经过数日讨论,最终决定从那边雇佣一批,共计数十名二境的修行者,用来巩固逐渐铺开到整个迎州的商路。 胥连之继续负责底层修行者的训练,培养自己人,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至于更高境界的修行者,林守考虑了一夜,最终回复到:“这个我来想办法。” 事实上,整个共济堂里,除了他,另外的人也不可能有办法。 敲定一切事项之后,所有人都很满意,慧颖又趁着一次商讨细节的时候说道:“林施主,住持来信了,说想要在高阳县内开办下宗,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句话,在一旁的冯万春和孟固面上不动声色,耳朵却暗暗竖了起来。 林守也有些意外:“是定觉大师的意思?” “是。”慧颖答道,眼神却有些飘忽。 如果这是来自大荒庙的要求,林守不可能拒绝,也没必要,毕竟对方提出来,就说明是有联手的意思,和这些本地大势力牵扯越深,自己就越安全。 正要答应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慧颖不自然的神色,心念一动,算到:慧颖已得到开办下宗授权的概率。 不足两成。 林守心下冷笑:差点着了道,怕是此人野心不小,自知修行天赋一般,境界低下,大不了一辈子就在大荒庙里当个知客,但是如果抻头开办一个下宗小庙,说不得就能更进一步,所以才想先诓我这边同意,再回去说服定觉住持。 尽管猜到了想法,他仍然没有拒绝,而是略微压低了身子,往回应身前探了探,蛊惑道:“在下恰好在县域内认识一位高僧,他正在云溪山南张家乡筹建一座寺庙,不知慧颖师傅可有兴趣商讨一下合作的事宜?” 第一五二章 拉帮结派 慧颖有些迟疑:“云溪山下?寺庙?不知开办寺庙的是哪位前辈?” 林守差点尬住,灭灯早就交代了,他年轻时就是个披着僧袍的江湖骗子,哪里谈得上什么佛门前辈。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着急的是慧颖,自己根本不必慌乱,于是澹然道:“不如请师傅与我走一趟,去看看那边的情况,林某顺便与你引荐。” 前几日灭灯秘密前来之时,就已经说清了那边的情况,按照林守的要求,他早已开始筹建寺庙,如今已经初具规模,只是尚未安排人员填充其中,但光凭已经修建起来的规模,唬人应当足够。 慧颖想了想,光是去看看又不可能吃亏,便点头约好了时间。 谈话结束之后,冯万春和孟固眼神闪动,随后纷纷回去提笔写信,立即发往了自己的宗门。 …… 云溪山下张家乡郊外的一座山岗上兴建了一座寺庙,无论占地、设计还是施工质量都不低,一眼便能看出需要花上不少银子。 山岗之下是一条土路,一直连通到人群聚居之所,此时,路上正有几匹马缓缓行来。 “慧颖师傅,上面就是我所说的寺庙,且在山下稍待,我去询问一声,看看住持师傅在不在。”林守说完就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吴甲,然后自己往山头上走去。 留下的慧颖神色却有些呆滞,甚至忘了回应一声,只顾着望向山头寺院怔怔出神。 竟然是这么大一座么。 来之前,他不是没有猜想过这寺庙的规模,但思来想去,张家乡那等乡下之地的僧人又能建一座多大的庙来呢? 在这样的想法之下,慧颖有着相当的自信,暗想凭自己出身,一定能在交涉中占据主动权,但是在见到山上景象之后,他有些拿不准了。 此时,林守转过一道弯,见山下已经看不到自己身影,便奋力往上跑,冲进大门,穿过尚在粉刷墙面的一群匠人,找到了灭灯。 “大师,你是真和尚吧?有度牒无?” 老和尚如今是采药人的最高管理者,平日只管统筹,并不具体过问,此时正在寺中监工,见林守刚闯进来就发问,知道事情紧急,便直接答道。 “老衲自然是真和尚,有度牒在身,不过是当初在山阳道花银子买来的。” 林守笑道:“有就好办!” 他把灭灯拉到角落,小声滴咕了好一阵,灭灯脸上也渐渐浮现笑意,只是笑得有些阴险,连他慈善的眉眼都显露出了狡狯。 很快,林守从山上跑下来,对慧颖说道:“灭灯大师同意见你,请随我上去吧。” 他特意没有带上跟来的吴甲等人,只领着知客僧重新进了寺院,后者尽量不显露出心中的好奇,只用余光打量寺院内的景象。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蠢蠢欲动,对权力的渴望让他暗自幻想,如果能够作为下宗住持入主这间寺院,到时候在红墙绿瓦之间走过,僧人都要停步行礼,该是何等风光。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终于来到了主殿跟前,之间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独自一人站在点前,可是殿阁恢弘却并未让他显得渺小,反而显露出得道高僧的风范。 慧颖不敢怠慢,不等林守介绍就主动上前行礼道:“小僧慧颖,见过前辈。” “二位奔波辛苦,请随老衲入内稍坐。” 他领着两人穿过大殿,到了后方院中,亲自倒茶。 林守依然没有在明面上与灭灯表露关系,于是客气而礼貌地介绍了一番此来的目的,然后说道:“大师,依我看,大荒庙在咱们迎州声威显赫,能够合开一间下宗,乃是极大的好事。” 灭灯低眉,沉默不语,早年江湖行骗的经验让他能够从容地接下此时的双黄。 见他兴致好像不高,慧颖当然着急,他还没说话,就已经在灭灯的卖相和寺庙的规模之前着了道,下意识地就认为老和尚必定出身不凡。 但他不是真傻,尽管急切,却不会一上来就暴露底牌,还是要先询问对方根脚。 然而这是灭灯,不是省油的灯,他本身的确有僧人身份,口才又极佳,一顿忽悠,既不撒谎,又将自己营造出了一种受大人物指派来到此地的感觉。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慧颖心里愈发敬畏,问道:“敢问大师为何会来到此处啊?” 灭灯两手合十,缓声道:“有宝山在此。” 慧颖了然,原来是为了山中灵药,忽然间,他恍然大悟:“莫非大师是想深入里层,攫取那些稀有的灵药?” 云溪山脉的一二圈层能够找到的灵药价格并不高昂,而进入更深层,就能找到炼制高品丹药的稀有灵药,不过同时也更加危险,一般人做不到。 灭灯点头确认,这倒是事实,林守安排他自行发展寺院和采药人,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集结了足够多足够强的修行者,可以进入云溪山更深层去探索。 慧颖心念急转,暗道大荒庙的业务以炼器为主,但这么做只是为了挣钱,如今若是能够与这高僧携手合作,必然也能带来收益,到时候本宗那边自然不会说什么。 最关键的是,如果他想凭空开办下宗,空口白话地回去找定觉住持,成功率并不高,可如果有现成的寺院能合作,只需宗门给予一定扶持,那么就很容易说服自己那师父了。 他暗下决心,必须促成此事。 不过方才灭灯已经得了林守指示,明白此人此行是有私心,所以他自己便不着急表态,反而只显出一幅冷澹样子。 林守见慧颖急得抓耳挠腮,心道那定觉住持虽然修为不弱,但教授出的这名弟子心性却是有些差了,不过正好遂了自己的意。 他趁着午时,口称休息,将带人下山去了卫所,又介绍了一番秦参为首的镇凶司官差。 慧颖见到林守竟在这里也有影响力,更加认为若是能成事,必然前途无量,于是在下午的磋商之中抛出了更多的底牌,主要是来自大荒庙的支持。 “贫僧可以从寺中领出些武僧提供支持,还有些法器兵刃,能够给记名及俗家弟子提供武装!” “作为下宗,此地自然受大荒庙庇护,不受宵小之徒滋扰。” “还有一些州中其他势力的支持.....” 经过一番友好协商,灭灯“勉为其难”地暂时同意了慧颖的请求,自己出场地,出人,林守从中担保,给予官面上的支持。 慧颖见状,更加确信灭灯肯定大有来头,否则林守凭什么愿意凭白作保。 回到三侠镇之后没几天,从慧颖那得到风声的冯万春和孟固也来找到了林守:“林兄,敝宗也想在三侠镇里设立办事点,不知可否啊?” 第一五三章 去一趟白水山 林守如今是整个镇的话事人,他与当地官面交情极好,又深得百姓爱戴,想要直接在三侠镇之中设立办事点,自然是需要他点头。 这就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过地头蛇巴不得能抓一抓这些强龙的大腿,根本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直接就同意了。 展华宗和落雪门并不是开立下宗,只是设置一个办事点,不像慧颖提出的那事一样复杂,毕竟后者是住持的弟子,而另外这两人只是宗门里的寻常执事,能办到的事肯定不同。 在各种事务敲定之后,三方各自回去复命。 冯万春:大荒庙和落雪门都要入驻高阳县。 孟固:展华宗和大荒庙都要入驻高阳县。 慧颖:落雪门和展华宗都要入驻高阳县。 如此一来,各方都觉得,这些与自己共同屹立迎州数十年的老邻居都要和共济堂建立联系。虽然他们也同时感到疑惑,那不过是个刚开始崛起的新势力,何必要这么着急,但又觉得,既然另外两家都这么想了,说明他们内部看好。 如此,包括申请难度最高的慧颖都得偿所愿,入驻了张家乡的寺院,林守在协商过程中也经常出现,但没有明确与灭灯的实际关系,只是当做熟识之人一样详谈。 慧颖只感觉老和尚身份神秘,来头不小,林守是本地豪强,和这两人共事,自己地位低点就低点,以后把这寺院折腾起来,总比在大荒庙里当个迎来送往的销售强,于是灭灯提前预订了住持的地位,他做监院。 不过此时,大荒庙的地位在迎州依然远高于林守,所以尽管是合作创立,他并没有要求那边出钱,只派几个和尚过来念念经,扯个招牌便好。 这件事情最先吸引来的是万事楼,他们的人很快便打听到了高阳县发生的事情,然后整个迎州稍微成规模的势力都了解到了此间的情况,所有人都知道,共济堂跻身迎州一等一的势力只是时间问题,主要可能还得看那位林先生的修行进度,毕竟传闻他现在只有三境,哪怕是传说中姓申的杀人魔也仅在四境门槛。 很神奇的一点是,三大宗门设立的办事点或者下宗竟然不再高阳县城里,而是城外的三侠镇或者偏僻乡村。 冯万春回来之后立即找到林守:“林兄弟,我看街上有一块空置的地皮,你是否知晓是何人所有,可否替冯某斡旋一下,我想买下来兴建办事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林守问道:“是哪一块?” “便是西坊挨着大路,旁边有两棵榕树那一块。” 林守笑呵呵地说道:“是我的。” 此时,孟固又进来问道,同样看上了另一块地皮。 林守询问一番之后,又答道:“也是我的。” 两人见所有者是他,也不好非得买下,最后只能租用,毕竟在三侠镇里的地段都极好,换作常人,或许还可以威逼利诱要其放出来卖掉,但林守肯定不能吃这一套。 现在,若有外人来到此地,恐怕会感觉十分诧异。 小小一个镇里,竟然盘踞了共济堂、大荒庙和展华宗三方势力,在迎州之中,应当没多少地方比这儿更安全了。 就在几人规划未来合作的时候,吴甲从外面进来,抬着一方木质牌匾,后面还跟着个差役,却不是来自县衙。 “林先生,这位是李大人,特地替邢刺史送来嘉奖。” 那差役自然不是什么大人,见到林守,显得有些紧张,但也说明了来意。 因为击杀了跨州流窜犯,同时还是平生会潜伏者的封千绝,隋武本要嘉奖林守,但他没要,转而去信刺史府,示意来点虚的。 然后这就来了,刺史府批了个州级的优秀商户,邢松柏还亲自提了一方匾额,上书义勇无双,关键是还落了款,这东西往门店之中一挂,比什么广告都好用。 林守谢过了来送信的差役,还塞了个信封,亲自将人送走。 回来之后,见到慧颖三人围着匾额交口称赞。 “邢刺史这手字真好啊!” “笔力雄浑!” “极有风骨!” …… 不久之后,三侠镇的局势完全稳定,街道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简直不像是个镇,由于三个大宗门落户高阳县,引来的人流量也不少,灵药和货行的收入也显着增加。 不过随着规模扩大,人手和物资的花费,各处打点的消耗也要扩大,加减下来,如今林守每个月自己能收入囊中大概一万五千两银子,前提是不发生事端。 如今几个月过去,他不仅进入了三境中期,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下一个阶段的发育,毕竟有钱,不像之前那样还得抠抠搜搜攒灵药了。 如此一来,除开修行,眼前的目标还有两个,其一,为共济堂在短时间内找到足够数量的可靠的高手,其二,替自己寻找下一个阶段需要练的功法。 只有完成这两个目标,才能考虑让货行走出迎州,毕竟武力才是立足之本,到了别州遇到其他的厉害角色,就算是邢松柏也难以插手。 思来想去,林守做好了决策。 “我得去一趟白水山。” 本州有落雪门这等势力,可他们自己都没能耐走出迎州,遑论帮助自己完成黄州那边的要求,去绣州拿到官铁运输权。 所以思来想去,林守打算去肃州白水山找沉虚,不是叙旧,而是讨论雇佣的事宜,顺便可以问问,自己在三境圆满之后,应当继续修习断破往生刀,还是改换另一门功法。 于是他叫来了王虎耳:“秀神山那边有我们的货队吗?” “有,有有,我们帮忙运输一些普通药材。” 林守点头道:“三日后,我要出发去秀神山,然后出迎州,往肃州走一趟,你看看有没有货队一起,另外,这会花很长的时间,申无良会留下,顾怜也在,我只带小青和王鱼宝走。” 王虎耳正要回话,却看见他一脸坏笑:“怎么了?” “之前没发现,你跟她名字还挺对仗。” 林守笑了一会方才停下,继续说正题,“如果有事,还是优先找镇凶司,若是不好劳动官面的事情,在大荒庙他们三方势力中,以冯万春为最先考虑,其次是孟固,咱们是他金主,不必客气。” 至于张家乡就不用说了,灭灯那边让他自己扩展采药人队伍,不必掺合货行药行的事。 王虎耳心中不胜唏嘘,当初与林守合作的时候,他预期是能走出三侠镇,在高阳县之中有一席之地就不错了,没想到现在生意都铺满了迎州。 “请林先生放心,王某一定尽心竭力,小心谨慎,不会再让生意出岔子任何岔子。” 第一五四章 傻姑娘和林先生 林守这次只带了王鱼宝一人,倒不是说要她保护安全,主要是这姑娘非得忠实执行黄州那边的意思,除了各种官衙以及私密场所,她都要跟着。 不过林守对于这一点并没有什么意见,很快就带着人上路,凭他俩一个四境,一个三境中的修为,倒也很难遇到什么危险,五六境的高手毕竟是很少见的。 等了几日,两人与车队一起出发,往秀神山而去。 车夫和护卫都是王虎耳那边的人,对林守并不熟悉,在出发前感到十分紧张,生怕自己哪个举动惹了大东家不高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但是见面之后,这帮人顿时感觉这位传说有三境的修行者一点儿架子也没有,包括跟在他身后那个姑娘,很快两人就和所有赶车人打成了一片。 林守跟着商队,穿过了大半个迎州,来到了秀神山脚下。 和大荒庙一样,因为大型宗门的存在,山下出现了集镇,并且这个镇完全是由于秀神山而出现的,所以它就叫神秀镇,平日里也是山上的弟子管理。 “据说这个镇的税赋都是山主自行收取的。” 林守一边和王鱼宝闲聊,一边下马走入镇中,“因为前代山主治好了太后顽疾,先皇赐予了特别的权力。” 此地的繁华程度不输如今的三侠镇,甚至单独设立了镇凶司卫所来保障安全,这就是地位超然的体现。 不过秀神山本身的武力并不出众,毕竟是以医道为主,自己的修行者不多,只是没人敢来触眉头罢了。 进入镇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座极大极大的医馆,足有四层楼高,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跟作为药铺的共济堂比起来,的确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座医馆是替寻常百姓看病的,只收药材的价钱,不收诊金,而且这里用的药也是质量极好,却只按平价收费,给秀神山赚足了口碑。 林守牵着马一边打听一边往山门走去。 王鱼宝在后面跟着走,嘴上问道:“我记得你说是来找人,找谁?” 林守答道:“找我们掌柜的啊。” “你不是掌柜?” “说了多少次了,我是账房。” “哦!” 两人穿过闹市,往山上行去。 …… “宋师妹,宋师妹?宋师妹!” 呼唤声让宋小婉回过神来,转过头嫣然一笑:“师姐,你怎么来了?” 正走来的姑娘眉眼周正,只是皮肤有些微黑,按大乾的审美不属于受欢迎的类型,听到问话,她没好气地说道:“他们说你这几日时常道山门前发愣,我这个做师姐的总得来问问才放心。” 宋小婉温柔明媚的笑意逐渐变得有些娇憨:“师姐你对我真好。” “哼哼!” 那姑娘有些得意,“我柳美云可是出了名的急公好义!” 宋小婉笑道:“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少罗嗦,你还没说每日在这看看看,到底在看什么?” 柳美云说着,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盯着她的眼睛,“我说,不会是在等相好的吧?” 宋小婉的脸一瞬间就红了起来。 “啊……我说前几日你收了封信,然后就乐的一晚上都没睡觉,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柳美云反客为主,“是什么人?你从来都没说过,给师姐讲讲。” 宋小婉又羞又恼:“我不跟你说了。” “不行,快跟我说,保证不告诉别人。”柳美云性子豪放,哪里管那些,直接抓着她的手将人拉到路边。 宋小婉无可奈何,只能红着脸说道:“我家里不是有个药铺吗,是我们家的账房顺路来看我,不是,不是你说的......” “啊?” 柳美云很是讶异,脑补出了一个白胡子老头的形象,这就是她刻板印象中的账房,不过她当然不回认为这温柔可人的师妹会爱慕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又追问道,“是个年轻账房吧?” “嗯。”宋小婉心里想这林守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直往上翘。 柳美云想了想道:“不对啊,你过来了,你家里不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她本是想提醒要防止那人趁正主不在,让家产出问题,但忽然想起这师妹家里人都不在了,自己应该是说错了话。 不过宋小婉早已经习惯了,摇头道:“没关系,我信任他。” 听到花痴般的发言,柳美云撇嘴道:“你这么傻,谁都信。” “不是的。” 宋小婉望着山门外,有些怀念地说道,“我爹娘走了没多久,他就上门来,说想到店里做伙计。” “那时候我万念俱灰,心里特别迷茫,每日一个人坐在店里,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稀里湖涂地就答应了。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当时店里只有我一人,想要有个依靠吧。” 柳美云不满道:“那你也不能随便就把人往家里招吧?“ 宋小婉微笑,眼神里却没有多少笑意:“实话与你说,当时我甚至偷偷想过,若这人不怀好意,不如把我杀了,正好去追随爹娘了。” 柳美云不敢再多话,暗自懊悔不该开启这个话头。 宋小婉却陷入了更多的回忆,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他来之后,见我整日浑浑噩噩,便主动承担了店里所有的杂务,还给我做饭,想办法哄我开心。” “我知道他并非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只是见我独自一人,心中怜悯,但你们可能不会懂,在最绝望的时候出现一个可靠的人在身边是什么感觉。” 她不停地诉说,也不知是在告诉自己,还是在对师姐说。 “后来,我也不知道他如何就成了修行者,大概和店里来的一位客人有关,反正他越来越厉害。” “我知道爹娘不是被山精害死的,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开口去求他帮我报仇,他没有义务替我承受危险。” “但是后来,死了很多人,我大概能猜到,他已经替我报了仇,但是从来没有提过。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柳美云歉然道:“对不起啊,我之前也不是那个意思。” 宋小婉抬起头,再次绽放出笑容:“没关系呀,现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很好,比以前我爹还在的时候过得还好,我要报答他才行。” “来这里之前,我说想学好医术,继承我爹的药铺,其实是骗他的,我不会修行,但是可以学医,以后若是变成师父那样的名医,就能认识许多人,帮上他的忙。” 柳美云很是动容,抓住她的手说道:“师妹,你若有何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师姐一定不会推辞!” “师姐你真好。” “嘿嘿,等他来了,我也要见见咱们小婉看上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没......他,他应该这两天就要到了。” “是吗,从什么地方来的?” 柳美云恢复了之前的活力,“哦,高阳对吧,我应该没记错,听说那边好像出了个风头极盛的人物,大家前一阵儿都在议论呢。” 宋小婉当然知道是谁,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得意,却不好意思开口炫耀。 柳美云毫无所觉:“就是之前那个封什么的大盗逃来咱们迎州,被一位林先生出手解决了,听他们说,连镇守府都没快过他,是叫什么地方来着……三侠镇,共济堂!你上山之前听说过没,在你们那应该挺有名才对。” 宋小婉小声回答道:“共济堂就是我家药铺。” 柳美云眨了眨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感觉说的是人话,就是有些听不懂。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这个时常有些憨傻的姑娘,和那个用仇人鲜血画鬼脸的林先生联系在一起。 就在僵住的时候,一袭青衣沿着台阶走到了山门前。 “掌柜的,我来看你了。” 林守微笑着站在宋小婉的面前。 第一五五章 宵禁 宁静的山道旁,秀丽的山脚下,年轻的姑娘立在眼前,画面应该无比美好,可惜旁边有个目瞪口呆的电灯泡。 柳美云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师妹,你们家的账房,就是他们说的林先生?” 林守转过头,拱手道:“见过这位师姐,我家掌柜承蒙你照顾了。” “不,不照顾,是她,她照顾我……” 柳美云有些不知道客气话应当如何说。 与宗门内的师姐妹讨论江湖传闻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传闻中的人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林守的名号,在普通人眼中可没多少和善的印象,那是把仇人的脑袋穿成一串挂在旗杆上的人,要说有名,也是赫赫凶名。 不过宋小婉才不理他们怎么说,兴冲冲往前靠了两步,又不好意思做什么,只是低着头,拉住林守的衣襟:“赶路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我还是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不累,不饿。” 林守说道,“年医主在吗?要不你先领我去拜见?不能缺了礼数。” 宋小婉点头道:“走吧,那我先带你进去,师姐,你也一起吗?” “啊?哦,不不不,你们忙,嘿嘿,你们忙。”柳美云还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支吾了两句就落荒而逃。 林守继续说道:“我给你介绍个人,也是个姑娘,但和我没关系,是生意上的人,反正就是,我不能拒绝她跟着,不过没别的……” 宋小婉将食指竖在唇边,笑意盈盈地说道:“你跟我解释这么多干嘛呀。” 林守一想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将在下面等待的王鱼宝叫了上来,互相介绍一番,后者也不敢造次,毕竟此处是地位超然的秀神山。 宋小婉倒是没什么小心眼,但王鱼宝好歹是四境的修行者,又是外人,不可能让她在山上乱跑,于是只能先领着她去报了备,然后安排在了特定的客房居住,若要外出行走需有人跟着,既是陪同也是监视。 不过王鱼宝这姑娘性子憨直,丝毫不计较,只说道:“林守你去见了医主就下来找我,东家叫我好好监视你呢。” 直到她说出这句话,宋小婉的眉毛才微微皱起,等带着林守离开之后才问到:“她说的东家是谁,为什么要监视你,会不会有危险?” 林守知道她是担心,尽量轻松地说道:“不会的,你放心,我现在跟她说的那人还是合作关系,她只是负责联络,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再说了,如今我受刺史大人看重,与隋镇守关系也不错。而且,咱们三侠镇上,展华宗和落雪门都开设了办事点,有不少高手坐镇,安全得很。” 他这话有几分夸张,毕竟所谓高手坐镇,其实也就冯万春和孟固两人在四境之上,他们没有带多少宗门的人过来,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宋小婉放心。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没有更多的接触,只是每走几步,肩膀总会时不时地碰一下,却没人往更远处让一步。 很快,来到了山上高处的一座楼阁,宋小婉停下脚步:“你等等哦,我先进去跟师父说一声。” 林守点头,留在原地打量四周。 能到此处的,大多是秀神山上学医的弟子,皆穿着白衣白袍,不少人腰间悬了葫芦,表明已经可以独立开堂问诊。 除开这些人,还有少量衣饰不凡的富贵之人,身份不明,但从体态言谈之中就能看出并非穷苦百姓。 哪怕秀神山超脱,也不可能完全免俗,权贵与平民无法得到同等的待遇。 林守作为宋小婉的“家里人”,可以来到此处,但哪怕不谈这一层关系,凭他如今在迎州的地位和名声,应当也不会受到阻拦。 很快,宋小婉的身影又在楼阁门口出现:“进来吧。” 林守跟随她走入其中,来到顶楼,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年素情,这老太太与上次在迎州城内时并无太大变化,还是那幅冷傲的样子。 在她身旁,还坐着几个气宇不凡之人,从衣着来看,大概率是其他几位医主。 “林守,或者说,林先生?最近你风头不小啊。” 年素情脸上有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当初你隐藏得很好,老身都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等能耐啊。” 林守早已习惯了她说话的语气,只抱拳答道:“并非在下故意隐瞒,当初的形势的确与现在有极大差距。” “好了好了。” 旁边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头笑道,“林先生莫怪,我这位师姐向来说话不好听,快请坐下再说吧。” 宋小婉眨眨眼,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平日她面见这几位的时候,都要执晚辈礼,没有资格坐下。 林守拉了她一把,将她带到自己身旁的空位,年素情没好气地说道:“小婉你也坐吧。” 倒不是在座的几个医主太客气,只是他们总不能将现在的林守当成一个纯粹的小辈对待,哪怕不说气他,这起码也是替秀神山押运药材的重要合作方,并且秀神山就算地位特殊,却不能仗着这点不给任何人面子。 说了几句之后,两人告辞,毕竟林守只是礼节性地来面见宋小婉的师父,并没有什么正事。 秀神山很大,除开最高层众位医主起居会客的区域,其下还分别有医道、武道弟子活动的范围,宾客暂居的地界则比较低矮,在半山腰更往下些。 宋小婉是年素情的弟子,在山中有一定地位甚至辈分,她带着林守去安排住处,一路畅通无阻。 “我们去找上那位王姑娘吧。” 宋小婉说道,“就在旁边那个院子里。” 林守瞥了她一眼:“找她做什么?” “诶?她不是叫你出来了就去找她吗?”宋小婉的眼神尽是茫然。 “江湖险恶,你不要这么老实,咱们不理她,叫她在那等着好了。走,带我看看你平日在山上都是做些什么。”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哦。” 宋小婉老老实实地在前面领路,讲解她往常在哪里学习医术,哪里试诊,衣食住行等等。 林守只安静听着,把所有事情都记在脑海里,不知不觉来到了弟子居住的地界。 “这边你就不能进去啦,住的都是女弟子。” “我怎么就不能进去看看你们山上的师姐师妹了?” 宋小婉轻轻拍了他一巴掌,嗔道:“咱们还是下山去吧。” 林守瞥了一眼,见周围来往的弟子看到自己时都会偷偷打量,尽管动作隐晦,却瞒不过他这个三境的修行者。 他知道是因为宋小婉脸皮薄,于是同意。 二人下山,去神秀镇中逛吃逛吃,很快太阳便落山。 宋小婉的内心无比快活,一路上玩个没够,一直到夜幕降临,在人群还没完全散去的街道上,她忽然顿住脚步。 “糟了!山上弟子居处有宵禁!必须赶紧回去,要不然就来不及啦!” 第一五六章 心猿意马 林守差点笑出声,怎么穿越过来也能遇到来不及赶回宿舍这种事情,不知道看门的阿婆会不会故意不放行。 他被宋小婉拉着往山上跑。 “你慢点儿,小心脚底下,还有多少时间啊?” “来不及了呀!” 宋小婉比他着急多了,虽然说大乾民风开化,但也没有开化到这个份儿上,若是晚上和一个男人一起夜不归宿,以后她就没脸见人了。 况且,秀神山是医道宗门,对弟子言行有着比较高的要求,若违反宗门戒律,会有严厉的惩戒,少有人敢触犯。 林守说道:“我背你上去,我跑得快。” “那怎么行!”宋小婉又开始脸红。 林守只能跟着一路跑上山,然而两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弟子居处的大门已关,巡夜的门人都在路上来回查看,若不是他反应快,将掌柜拉到一旁躲起来,恐怕当场就要被发现。 “这下没办法了。” 林守把手一摊,“要不你跟我下山去,明天咱们再偷偷回来,他们或许不能发现。” 宋小婉可怜兮兮地盯着他。 “……好吧。” 林守看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始掉眼泪,只好妥协,“我们绕到后面去,我记得那边有一片断崖,看看能不能避开巡查,从那里偷偷熘回去。” 若在平时,宋小婉肯定不能应允,但现在也没办法,只好同意与林守一起从小路往山上更高处绕行。 为了保障弟子安全,秀神山还是下了大力气,路上有不少修行者仔细戒备,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瞒过他们。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不过以林守的修为,自然不能算是寻常人,在这些一二境的弟子面前,只要收敛气息就不会被发现,如果不是带着宋小婉,分分钟就能潜进去。当然,若是外人来干坏事的话,肯定是出不来的,毕竟山上还有真正的高手。 为了保证不掉队,并且应对突发状况,两人只能“勉为其难”地将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猫着腰狗狗祟祟地从路边树丛一路行去,在黑暗中,巡查弟子的交谈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见前方又是几人并肩走来,林守将宋小婉晚旁边一拉,躲进树丛的阴影里,却听见那几人有说有笑。 “咱们这一天天地上蹿下跳,从来也没谁见到过什么飞贼。” “不是飞贼,我们主要看看,有没有学医的弟子流连山下,误了时辰回来。” “对啊,一般蟊贼哪敢上秀神山造次,若闹出乱子,直接就是天下海捕。” 林守和宋小婉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前者眼神促狭,后者有些紧张。 不过几个弟子巡查时并不上心,也未发现异常,毫无所觉地走远了。 “你等等。” 林守悄声吩咐道,“前面没什么隐藏的位置,我先看看,确定没人了咱们再走。” 宋小婉很听话,乖巧地点点头。 林守猫着腰,沿着低矮灌木往前摸索了几步,之间前方是宽敞的石板山道,可行车马,无法躲避,而此时,高处正有一人缓缓走来。 二境下到三境上,他很快就察觉出那人的大致修为,比先前那些结伙巡查的弟子要高上许多,于是他立即退后几步,回到宋小婉身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大气都不敢出,只等着那人慢慢通行,然而对方不像是在巡视,反倒如同散步一般,两手背在身后,口中哼着小曲儿,走得极其缓慢。 宋小婉贴在林守身上,除了双手没有环抱,几乎与相拥而立没什么太大分别,林守感受到传来的温热和姑娘身上的香气,倒是不介意那人走得再慢一些,宋小婉没有抬头,看不清神色。 就在心猿意马之时,巡查之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直愣愣地瞧了过来。 林守心里一惊,没想到此人还有几分敏锐,随后反应过来,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宋小婉没有修为,难免被察觉到。 他没有办法,只能伸出手环抱住她娇小的身躯,并用自身气息将其罩住以隔绝感知。 “待会再解释,她应该不会怪我。” 然而念头刚起,他忽然就感觉到一双手臂反过来绕在了自己身上。 嗯......好像有人误会了,还是不要解释了吧。 林守感觉到身前之人呼吸的起伏,还有扫着脸颊的发丝,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回过神的时候,巡查之人早已经不知所踪。 两人沉默地退了半步。 “咳,那个,继续上去吧,省的那人又回来了。” 宋小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用看也知道脸颊必然是一片通红。 又是一阵奔波,两人来到了女弟子居处后方的一片断崖,站在高处,可以俯瞰到山上弟子居住的山坪,但是中间还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宽阔鸿沟。 由于地形阻隔,此地没有巡查的弟子,毕竟大部分上山学医之人并没有越过此处的身手。 “怎么办,我跳不过去。”林守踢了一块石子下去,许久都没听见回声。 宋小婉咬住嘴唇,很是纠结:“那,那我还是去领罚好了。” 林守坏笑起来:“逗你玩儿的,我现在可是三境武夫,区区一条沟怎能拦住我。” 说完,他在宋小婉的低呼声中将她抱了起来。 “抓紧,害怕就把眼睛闭上。” 宋小婉依言揽住他的脖子,眼睛却瞪得大大的,紧紧盯着他的侧脸,直到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起,两人的身影在月色下跨过了深渊。 …… 柳美云倚靠在窗边,望着窗外一脸坏笑:“你们说,宋师妹今夜不会不回来了吧?” 同屋的另外两人此时也没入睡,因为房里少个人,在这样的时代很罕见。 秀神山的弟子并不都是集体居住,一般只有涉世未深,年纪不大的弟子才会如此,目的是锻炼规矩,修习品德,所以才会有什么宵禁的规定。 另外两个小姐妹也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望向对面的山崖。 柳美云发挥起大姐头的作用,正色道:“听好了,不论如何,你们都得守口如瓶,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是当然。” 没有人不喜欢宋小婉,谁都不会去告密。 柳美云满意地点点头,忽然促狭心起,吓唬道:“再说了,人家去见的是你们前些天迷得不行的林先生,谁敢嚼舌根,当心把你们脑袋摘下来挂在山门上!” 另外两个姑娘年纪比宋小婉还要小些,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言。 柳美云见自己说话很有效,不禁有些得意,转头望向窗外的山崖,忽然变了脸色。 “娘咧!那是什么!有人在飞!” 第一五七章 是福是祸 尽管身下是无尽深渊,但是宋小婉丝毫也不畏惧,甚至在落到地上之后,还有些恋恋不舍。 “你住在那一栋,我从窗户送你上去。” “那,那边。” 当她从思绪中出来的时候,又不再敢看林守的脸,低头匆匆地往自己的住处跑去。 随着两人越来越靠近,他们发现了挤在窗户上那三张目瞪口呆的脸。 林守将人从窗户上送了回去,没留下时间给迷妹问候,一熘烟的就跑了,毕竟在这地方被别人发现的话,那就说不清了。 见到他远去的背影,屋内几人眼里全是星星,宋小婉趴在床上,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 回到山腰下的宾客住处,林守敲开王鱼宝的房门,看到了一张气愤的脸。 “你说了要来找我的!” “这不来了嘛。 “天都黑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做不好的事了。” 林守摸了摸鼻子:“怎么会呢,别人秀神山的医主热情好客,我总不好非得走嘛。” “哦……” 王鱼宝皱起眉头,鼻子一耸一耸的,“不对,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 林守干咳一声:“哪里来的女人的味道,别瞎说。” “有!” 王鱼宝在某些奇怪的事情上拥有特别的执着,“我知道了!” 她目光凌厉,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显得胸有成竹。 林守咽了咽唾沫,开始思考怎么掩饰,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掩饰,但总感觉有些心虚。 王鱼宝那里准他走,逼近两步,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腕,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的。 “老实交代,他们是不是带你逛青楼去了!” “……” 林守终究还是高估了她。 一夜休息,又留了半日,两人与宋小婉道别,踏上了西北方向的官道,他们要从哪里进入河西道,再跨越几个州抵达白水山。 此行,林守带上了全部家当,还从货行里支了好些银子,毕竟想要雇请的是白水山的高手,估计花销不会小,同样境界之下,肯定比落雪门的人贵。 不过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毕竟沉虚也说了,他们那都是杀手,现在要雇的相当于是保镖,还得看人家乐不乐意。 除了南原道,往北偏东的方向是北原道,而西北则是河西道,原因从称谓上就可以砍出,在南北原两道之间,横亘着一条黄水河。 如今,林守站在这条与自己记忆中那条母亲河完全相反的平静大河边,身旁是背着精钢伞的王鱼宝。 “我们要坐船吗?” “自然,否则要绕行千里,时间可来不及了。” 林守转头看了看四周,随后将目光锁定在一艘停靠在河岸边的渡船上。 “那个好贵哦。”王鱼宝说道。 林守哭笑不得:“你个四境的修行者还这么抠门。” “丹药、法器、学功法,哪个不要钱啊,明明是你太大手大脚了。”王鱼宝愤愤不平。 林守得瑟地说道:“但我赚得多啊,钱不是省出来的。” “嗯……”王鱼宝点头,若有所思,“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谈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船下,林守大量一番,这船说不上大,但搭乘十来人绰绰有余,林守打听了一番,看到一个木箱上坐了个穿开衫的男人,旁边还有个体型不输他的妇人,这两位就是船头。 “船家,何时开船,多少钱一个人?” 那汉子正在点手里的铜板,一枚一枚的,很仔细,或许是因为被打断了,神色中十分不耐烦,但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妇人就推了他一把,满脸笑容地说道:“客官,三钱银子一位,您运气好,今日午时便发一班。” 林守点点头,直接付了银子,那妇人也不给个船票,只让脸上的笑容更加腻歪:“您到点儿来就行了,我能记得,但有其他客人,只能等半个时辰,弱误了点……” “后果自负。”林守接口道。 说完就领着王鱼宝先去吃饭,在路上,姑娘问道:“那女的明显在坑你钱呢。” 林守一边张望附近哪里有看起来像样的饭馆儿,一边答道:“我知道,那破船,一钱银子顶天了。” “那你不与她砍砍价。” “无所谓嘛,三钱还是一钱,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买个笑脸相迎,节约砍价的时间。” 林守走进了一家看着最顺眼的小店,刚进门就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店里零星的几个客人和伙计都沉默无声,目光汇聚在店中一个大和尚身上。 这人的脸上头上没有一根须发,而且面容很奇特,让人有一种分辨不出他年龄的感觉,至少林守一时间说不出他大概的岁数。 这和尚穿着一身陈旧的僧袍,只显旧,不破,脖子上挂着一串白色佛珠,每一颗都有婴儿拳头般大小。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而引起他人注意的并非是扮相,而是那满地的酒坛,粗略一瞥起码十几个都已经空了。 王鱼宝直觉更准,拉了拉林守的袖子低声道:“这人不简单。” 后者点点头,默默地找了个伙计,要两个烧饼半斤卤肉,在角落里坐下,然后在心里拨动算珠。 此人是修行者的概…… 结果念头还没出现,就发现根本拨不动,还让气血一阵翻涌。 不过现在林守的熟练度极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乱了算珠,随后立刻收回念头,接着运转体内罡气,将那股气血压了下去。 他心中有些惊骇,这种连算什么都还没完全确定的时候就受到冲击的感觉,只在当初试探性算皇帝的时候出现过。 此人要么修为高到了天上去,要么位高权重,要么身负血海杀孽,或者愿力加身,否则绝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林守当机立断,不管此人是谁,先撤,离得越远越好。 他伸手扶桌,想要撑起身子,然后顿时感到一股气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抬眼一望,正对上了和尚的眼神。 “施主,请过来一叙。” 林守按住王鱼宝的手,因为他用余光瞥见这头铁的姑娘已经将手往身后的精钢伞上摸去。 “不如请师傅过来,你那桌上边已经有些坐不得人了。”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对伙计说道,“麻烦取一双新的碗快,再把店里的存酒都拿来。” 王鱼宝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安全感,自己已经两手冰凉了,因为倒霉遇到这种气势深不可测的高人,是福是祸都不好说,可身边这个熟悉的男子却显得很澹定。 其实林守并不澹定,只是觉得,既然都点儿背撞上了这等强人,而且还被发现了,那不如尽可能地献殷勤,伸手总不好打笑脸人吧? 第一五八章 是敌是友 那和尚听到林守的邀请也不墨迹,把嘴一抹,端着剩下的半盘猪头肉就坐了过来,没急着答话,先扭头瞧了一眼周围的人:“别看了。” 方才只是看热闹,想知道这大和尚能喝多少酒的围观群众感到一股莫名的威严,赶紧结账走人的走人,自己吃饭的吃饭。 和尚没什么表情,转过头来说道:“你方才在算我?” 一句话又在林守的心中掀起万丈波澜。 在这之前,不论是算沉虚、隋歆、隋武这等高手,还是年素情、邢松柏这样地位尊崇之人,别管算不算的出来,至少他们本人是没有丝毫感知的。 “失礼了,在下……” “不必赔罪,我不在意。” 那和尚始终没有表情,不显得冷酷,但也不和善,“看在请我喝酒的份儿上,提醒你一句,不论你用的是哪种法门,都不要随便乱算,但凡有上三境的修为,都能有所察觉。” 伙计将酒坛端上来,和尚直接截胡,拍开封泥勐灌了一口,虽是劣质浊酒,他却喝得津津有味,好像是有些高兴,多说了一句:“岑玉卿都不敢算我,你倒是胆大妄为。” 林守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穿过来之后,从未将心中的秘密告诉过他人,并且在之前的使用过程里,也从未有人察觉,所以便放松了警惕。 但更重要的是,此人既然如此说了,那必定是遇到了那种有怪癖的上三境高人,而且他还点出了无剑观主的姓名,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大乾境内八道二百州,出个门就能碰到这样的人物,只能说是气运加身,概率与在街上见到个不谙世事的傻子,奚落了没几句发现这是微服私访的皇帝差不太多。 想到皇帝,林守忽然警觉,干笑着问道:“敢问前辈,在下曾尝试算过一次皇帝陛下,他老人家莫非也知道?” 和尚自始至终波澜不惊,听到这话也是忍不住愣了一会。 “……你若不是当着面算,应当不会。” 他盯着林守反复看了几眼,“你当时什么反应?” “气血翻涌,目眦欲裂,几欲昏厥。” “没了?” “没了。” 林守愣愣地答道。 都这么惨了,你还要怎样? 和尚咂了咂嘴:“正常来讲,敢算那人,应当是气血逆行,经脉尽断,你……嘿嘿,想起一句方言,你挺彪啊。” 林守更尴尬了,那也没办法,当时他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啊。 不过和尚之后没再说什么,就是吃吃喝喝。 林守稍微安下心来,不管这和尚是个什么传说中的人物,起码他好像没有恶意,虽然善意也不大。 他和王鱼宝二人匆匆对付了两口,留下钱就赶紧离开。 直到走出一条街,王鱼宝才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那和尚太可怕了。” 林守也是一样:“想不到刚出了南原道就遇到这等人,我们还是低调些,以后见势不对就直接走。”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说,哪怕是上三境的强者也不会动辄当街杀人,但这种完全不能掌控的场面终究让他感觉十分难受。 在三侠镇扩张生意的时候,哪怕有时候冒了一定风险,但他好歹是提前做过许多准备,就算发生最坏的状况,也仍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在那和尚面前,他知道,一旦出现问题,一巴掌拍死自己两人也是一瞬间的事。 “快些去船上。” 尽管已经离开了那小店,林守依然觉得不放心,直到登船之后,又花了一百两叫船头提前开动,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越来越远的河岸,王鱼宝伸了个懒腰,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哎,苏先生说了要保你安全的,可不要再遇到麻烦了,我不想死。” 林守心情轻松起来,笑道:“他怎么不派个五境的来啊。” 两人朝夕相处,如今已经很是熟悉了,他说话时很直接。 王鱼宝不满道:“你以为五境是大白菜啊!” 她不知道,林守经常在暗中试探,有这么一句话,就说明那位黄州的楼东家手下的五境修行者并不多。 “还好,那人看起来对我们没什么兴趣,应当只是碰巧。” 林守滴咕了一句,作为穿越者,他总是有一种阴谋会找上门的感觉,所以刚才才会十分警觉,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两人转回身,对上了船头夫妇近乎谄媚的笑脸。 林守问道:“去对岸要花多长时间啊?” 可以看出,那男人并不擅长迎来送往,笑容僵硬地答道:“这得看风,今日风小,应当……” 妇人赶紧拧了他一把,躬身道:“不久的,很快就能到。” 正在此时,聚集在船尾乘客忽然开始惊呼。 林守心里咯噔就是一声,急匆匆地跑回去一看,只见水上浪花朵朵,那和尚已从岸边跨出,三两步就越过了数十米的水面,啪嗒一下站上了甲板。 阴魂不散了还。 和尚站定之后,不满地冲船头夫妇道:“说好了午时发船,怎的提前走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林守怕他一个不满血溅当场,赶忙说道:“在下有些急事要渡河,付了百两银子,叫他们提前发船。” 和尚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并不拆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守非常不想自报姓名,但是不敢,只好答道:“在下林守。” “嗯。” 和尚盯着他瞧了一会,然后竟然开始掐指头,像是道士算命那般。 过了片刻,他问道:“你要去何处?” 林守不想给白水山惹祸,又不敢扯谎,只好答道,“肃州附近。” 好在那人也没追问,只说道:“我与你同路。” 王鱼宝和林守对视一眼,均是有些无奈。 见那和尚找了个地方坐着入定,两人跑到另一侧低声商议对策。 “怎么办,能跑吗?” “你说呢……”林守都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然后二人就僵住了,感觉好像没什么可商议的,主要是不论如何,在绝对的力量之前都没有用处,跑二十米被拍死还是跑五十米被拍死,哪怕在围观者的描述中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林守调整心态,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怕,既来之则安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别想着往桉板底下跳了。” 他转换了思维,既然都遇上了,此地距离白水山又极远,救兵都搬不来,况且就算到了那地方,沉虚肯定指望不上,那位传闻有七境的山主可不一定愿意为了自己而向另一个上三境的修行者出手。 思来想去,既然怎么都是无解之局,那还不如乐观一些,到目前为止,这和尚并未表现任何敌意,此等强人,若是敌人固然可怕,可万一能成为朋友呢? 第一五九章 和尚的断魄往生刀 船舶靠岸。 林守和王鱼宝沿甲板走了下去,跟在和尚身后一言不发。 和尚两手背在身后,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道:“带路啊。” 在接受了现实以后,林守迅速放平心态,有什么话就直说,反正对方暂时没表现出恶意,于是边带路边问道:“前辈,你去肃州是有事要办?” 和尚的确很好说话,有问必答:“嗯,算是有事吧。” 林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从登船之后,这人的态度就发生了改变。 之前在岸边小店里,和尚似乎只把自己当成个有点意思的晚辈,说话也很随意,可现在,他表现出的态度严肃了许多,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比是朋友闲聊与谈客户一样的区别。 “莫不是他看出我提前发船是为了躲他,生气了?” “不至于吧,况且他要是真生气,何必跟我个三境的小辈虚与委蛇。” 林守没想出个结果,继续试探道:“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对方似乎是考虑了一会,说道:“你叫我无花和尚吧。” 林守在心底搜索一番,并未想起有关这个名字的任何线索,暗自猜想,应当是那种隐世不出的高手,又或者是老一辈,在当代江湖名声不显,要么是个假名。 他再次看向对方的脸,又出现了那种看不清年纪的感觉,好像又老又小。 不过这种奇异手段也更加证明了,无花和尚的确是那种很极端的高手。 最后三人到了临近的县城,找了家客栈住下,无花和尚再次要了大量的酒,当然,是林守付钱,好在他现在收入剧增,不心疼。 “嘶,哈~” 和尚每当喝酒时就很高兴,话也会多一些,“林施主,你现在是三境中了是吧?” “用药期已结束了,准备突破到三境下。” 林守老实地回答道,虽然他对此人十分忌惮,可在修为之事上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根本瞒不了。 况且他还有个想法,如果配合一些,哪怕获得一点点好感,结识一位上三境的修行者,那也会是一条极其粗壮的大腿。 无花和尚不置可否,思索了一番道:“还差点意思,你要好生努力,尽快到三境圆满。” 林守只当他是作为前辈高人在说场面话,便点头称是。 王鱼宝却不服道:“你在他这个岁数,能有三境修为么?” 和尚还真思索了一番,答道:“时日太久,有些不记得了。” 林守心想,这说明他还真是一把年纪了,但看起来又完全不像,果然上三境是有些神通的。 他趁着无花和尚喝酒高兴,继续开口道:“在下初来河西道,有诸多不明,敢问前辈,此地是否有些什么高手?” 他自己的了解的确不多,问是顺便,更重要的是,想看看这和尚对那些有名有姓的高手是什么态度,借此来推测对方的境界。 无花和尚说道:“嗯,这地方,最高者当然是白水山,那断魄往生刀有些意思,就是名字起得大了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林守不动声色,只帮忙斟酒,听他说。 “另外还有一座燕雀宫,可与其分庭抗礼,然后……好像就没什么了。” “前辈,这两方之中,境界最高者是谁啊?” 和尚倒完最后一滴酒,意犹未尽地说道:“白水山的沉巍煌,应该快八境了吧,上次见的时候还差一脚。燕雀宫的卢戌道……我估计他这辈子到不了八境。” 林守心中更是动容,不是对那两个名字,而是对眼前这和尚,从他的口气来看,似乎是已经到了九境?那可是修行者的巅峰,世间根本就没几人。 只是说,对于上三境的那些人,江湖中只有名声流传,他们具体修为几何,寻常人是不知晓的,大不了就是议论议论谁比谁厉害,猜测谁到了几境罢了。 没有酒了,无花和尚又闭口不言,起身回了房间。 林守跟到门边,试探地说了一句:“咱们明天一早就走,前辈,需要我叫你起床吗?“ “我自会起来。” “天刚亮就走哦。” “知道了。” 和尚关门时,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转身进屋。 …… 次日一早,天刚亮,林守起床,刻意没有去敲门,只和王鱼宝一起去后院牵马。 “我们不叫他?” 铁头姑娘鬼鬼祟祟地低声问道。 “他说不用的。” 林守想试试看,如果就这样走了,那和尚是不是会被甩掉。 然而事实证明这完全是徒劳,两人走出客栈门的一瞬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门口的无花和尚。 林守没有表现出丝毫尴尬,笑道:“既然师傅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就走吧。” 三人一起出了城,又于傍晚到了一处小镇停靠。 安顿好一切,林守在无人的后院练起了刀。 他现在对时间的利用比原先更加无所不用其极,别说是这样有半晚空闲,哪怕是路中间饮马休整,都要尝试着出两刀。 而他练刀时,无花和尚总会在一旁仔细观察,却从不开口评价。 但是林守哪能就这样让人白嫖,练至身上微热,有些发汗的时候,他停下来转头问道:“不知前辈可否指点一二?” 先别管此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只要能得到上三境高手的几句指点,至少收益是很高的。 和尚平常不说话,但有问题时并不藏私,伸出手:“刀给我。” 林守依言将那柄妖刀胚递上。 对方先是抚摸了一翻刀身,然后说道:“九转大鹏的异骨炼制,这东西成色还不错,你从哪来的?” 林守答道:“当初有个仇人,我把他杀了,具体从何处得来,不甚清楚。” “嗯,无妨,我就是随便问问。” 和尚从来只自称我,好像并不在意自己是什么身份,“你的练法并无什么大问题,不过我也有不同的见解,出一刀,你且看好。” 言罢,他左手持刀在腰侧,右手按住刀柄,迟迟未动。 光一个架势,就让林守又一次感到惊讶。 断魄往生刀三境下的杀招,名唤藏锐。简单的理解就是招式发动时并不出刀,只蓄力,时间越久,出刀后威势越甚,至于能蓄多久,要看自身罡气有多少,但不蓄满也是可以提前出刀的。 和尚此时的动作与气机流转都十分完美,也就是说,他真的会用断魄往生刀。 林守很难不去思考此人究竟是谁,或许不是真的佛门中人,毕竟武夫的招式,和尚应当无法使用的才对。 时间缓缓流逝,过了几息时间,无花和尚终于出手。 无声的锋锐倾泻而出,对准客栈院墙狂涌。 与林守用申无良的杀气磨练出来的极度凌厉不同,他的这一刀方正平衡,却势不可挡,其中夹杂了万千刀意。 接着,那堵石砌的院墙消失无踪,连带着背后的街道上都被削出了一道十丈长的巨大裂口。 和林守一样目瞪口呆的,还有闻声而来的客栈掌柜和伙计。 第一六零章 打起来了 无花和尚随手毁了半条街,擦屁股的事还得林守来做,好在这任性的强者总归是收敛了些,一没出全力,二没造成杀伤,否则就得把官府的人招来了。 很快,不仅是客栈里的人,镇上豪绅也闻讯赶来,不过这帮人只看了一眼闹出的动静,就连屁都不敢放,扭头就想走。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但林守不是那等蛮横之人,依然自己出了几百两银子,用来赔偿给镇子造成的损失。周围百姓的愤怒立时消弭,转而称赞他真是个好人。 遣散了人群,林守却久久不能平静,他还在回忆刚才那一刀。 此时,一切的疑点、不解、好奇都变得不重要了,他感觉从那一刀里,仿佛看到了武道本身。 这就是上三境的手段?恐怖如斯! 林守将刀放在腿上,盘膝坐在院里,一坐就是三天三夜。 王鱼宝是个称职的监视者,也是个称职的保护者,她愣是也在旁边看护了三天。 客栈自然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只管给那和尚弄酒喝。 终于,在良久的思索之后,林守站起了身,招呼王鱼宝一声,转身就往房间内走。 “诶?你不顿悟一下?” “悟了,但没完全悟,我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随着境界的提高,林守的眼界也高了不少,当日那一刀之中的门道不少,此时他坐在洗澡桶里,心中对那和尚更是敬畏。 换好衣衫,又休息了半日,林守再次叫上两人上路,但出发前,先谢过了无花和尚的点拨之恩。 “无妨,并非什么大事。” 对方只是这样说道。 三人继续向肃州进发,一路上,林守都在有所体悟的基础上,继续测算练法,只是有了珠玉在前,不知不觉就想往和尚那一刀上面靠。 又过了十来天,三人终于来到了肃州跟前的岩州中部。 “好多官差。” 骑在马上,王鱼宝说道,“自从过了上一个县城,路上就有好多黑狗在跑,明显是出了什么事。” 林守骑马时也一心修行,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来,看了身后和尚一眼,问道:“师傅,我们按计划继续往前么?” “无妨,没什么大事。” 和尚显得浑然不在意,坐在马上连眼睛都不曾睁开。 林守便继续带头赶路,只在想届时到了肃州,该怎么摆脱这人,总不好带他上白水山。 然而又往前跑了十几里路,还没等想出个结果,就遇到了镇凶司的哨卡。 “站住! ” “停下!” “路引全都拿出来。” 林守怕这和尚不屑与寻常差役交流,第一个上前,将自己和王鱼宝的路引出示。 他自己的有高阳镇凶司的戳,王鱼宝的也有黄州那边的手段,唯一可能存在问题的就是无花和尚。 林守注视着他最后一个走上来,从怀中拿出的还真是个僧人度牒。 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两步,只见度牒上的出处写的赫然是狷寺。 这座寺院位于西域,顾名思义,西边的一片区域,同样属于大乾版图之中,占地极广,有不少妖族栖居。 而狷寺,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寺院,亦是天下佛门两大圣地之一。 有这样的度牒,无花和尚在大乾的绝大部分地域都不会被阻拦。 果不其然,见到他修行的根脚之后,差役变得客气了许多。 “几位,前方有平生会匪人出没,本州刘镇守亲自帅军围剿,我劝你们绕道而行,走康州一带过去。”领头的百卫说道。 林守对镇凶司很了解,他知道,光是设卡盘查都出动了百卫,就说明前方的事情不小。 无花和尚问道:“是平生会有什么能叫出姓名的人在此地么?” 那百卫本不愿回答,但见几人都是气度不凡,而且有林守这个签了外委契书的编外人员在,便还是说道:“沉明煌,六境。” 和尚点了点头,转过来说道:“你若赶时间,咱们直走就是,我护你周全。” 林守大喜过望:“多谢前辈!” 王鱼宝很高兴,称赞道:“老前辈你很仗义嘛。” 设卡的百卫见三人完全不当回事,也不再阻拦,毕竟那来自狷寺的和尚说不定是高手。 三人通过了哨卡,还未上马,林守忽然转过来问道:“敢问官长,平生会又是掘了哪座墓葬吗?” “你怎知道?” 百卫脱口而出,随即想起这人与当地镇凶司关系不同寻常,为了缓解尴尬,他又补充道:“一座前朝郡王墓,实在太过嚣张了。” 正常来说,改朝换代之后,新的皇室也不会去动前朝的墓葬,属于历朝历代的约定俗成,免得自己以后祖坟被挖。 林守谢过那人如实相告,又牵马继续前行,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问道:“前辈,那个沉明煌,与现任白水山主是何关系?” “好像是兄弟,哪个是兄哪个是弟我记不清了。”无花和尚答道。 林守暗道,这白水山还真是家门不幸,山主的亲兄弟居然都叛入了平生会,当初沉虚也没提过,不过想来这等家丑应当是不会宣扬的。 前进的路途上,有不少镇凶司的官差来回纵马奔驰,越往前走就越多,甚至还有伤员被抬回来。 “看样子是打起来了。”林守说道。 无花和尚不喝酒时一般不怎么开口,除非有问题问他,所以又是王鱼宝接话:“平生会真是厉害啊,能跟镇凶司打得有来有回。” 林守说道:“毕竟有六境的人物在,而且应当还带了其他高手,我猜是刚打起来不久,其他州县还来不及支援,否则那平生会再势大,也不可能正面与镇凶司抗衡。” “嗯,嗯,有道理。” 王鱼宝笑道,“你果然有些聪明,我承认你比得上苏先生的两成。” “……谢谢你啊。” 正说着,三人忽然看到前方影影绰绰,好些人正在跑来。 林守勒停马头,另外两人也跟着停下来。 仔细一看,向自己跑来的并非修行者,而是灰头土脸的平民,脸上皆是惊恐和茫然的神色。 林守拦下一人问道:“前面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赶紧跑吧,娘的,这些修行者。” 那人说到一半就挣脱开来继续跑远了。 林守看向无花和尚:“前辈,咱们还往前走吗?” 不等他问完,远处道路上出现了新的动静,是激烈的喊杀声,金铁交击之声,还有大片人影,和乱飞的各种功法招式,以及残肢断臂。 定睛一看,有人追,有人逃,而溃逃的一方竟然是镇凶司。 第一六一章 我练的也是断魄往生刀 面对官府被贼人追杀的状况,作为大乾好百姓的林守丝毫没有犹豫,直接骑马绕到远处旁观。 仔细看去,其实镇凶司的实力并不弱,带队的是千卫,还有好几个百卫以及近百好手。 而大概率是平生会的那一边人数就要少得多了,只是其中有个领头的水准极高,看上去有四境左右,超过了一般的千卫水平。 林守问道:“师傅,咱们要去帮把手吗?” 无花和尚说道:“你若想去,便去。” 林守有些犹豫,那些平生会门众大约都在二三境左右,也有少量一境,主要是领头那个,水准与王鱼宝相近。 他想要去,是因为之前看了无花和尚那一刀,深有体悟,作为练武之人,就有些手痒,想去一较高下,看看能否有所进益。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穿越前看视频学了个新的游戏小技巧,便想立即上号去试试。 但另一方面他又担心遇到危险,毕竟四境与他这个半步三境圆满看似只差了半个境界,可那是中三境与下三境的差距。 之前王鱼宝和封千绝交手,出手便是方圆数丈之内化为绝地,与下三境的武夫之间交手并非一回事。 无花和尚少见地露出些许前辈风范,缓声说道:“你若是技痒,可以去切磋一二,这位王姑娘足以护你周全。” 林守本来就是蠢蠢欲动,被这么一劝,哪里还稳得住,提刀便跃了上去,王鱼宝怕他有什么闪失,回去无法向东家交代,也挺身跟上。 那头的镇凶司千卫正在心里暗暗叫苦,他们来自本地县城里的衙门,早已收到了平生会活动的消息,听闻镇守府都已经出动,本道应无大碍,只需要守住关隘路口,防止有贼人脱逃便是。 然而就在今晨,一名副骁卫匆匆赶来,叫他们纠集人手去堵截一伙逃窜的平生会门众。 有镇守府的上级带队,众官差自然有底气,带上百余人就直奔城外而去。可是没想到那伙贼人却比想象中还要强横,区区数十人中,竟然有两个四境高手。 凭着人数优势,加上训练有素的弓弩手,镇凶司官差击毙了其中一名四境的修行者,可众人心情十分低沉,因为那名副骁卫也与对方换了命。 千卫只有三境修为,并不是另一个四境贼人的对手。 顶端战力有差距,人数也并非特别悬殊,镇凶司官差立刻就呈溃败之势,无奈之下他只能率队奔逃,接着就到了这个地方。 作为朝廷命官,千卫并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别人追逐。在镇凶司任职多年,从一个队正一步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他想过很多,早已经接受了有一天会死的事实,只是没想到会死得这么憋屈。 回头一看,那伙狂徒还在后面紧追不舍,一点也没有见好就收,顺势逃离的意思,他想不通,原本平静的日子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感觉一切都如梦似幻。 这样一来,一对年轻男女从前方迎面跑来,杀入了平生会门众之间,好像就显得没那么的不真实了。 林守和王鱼宝的突入让战局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那四境之人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杀意,他不知道那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为什么像是针对自己而来,毕竟他能感受到,来者的境界只有三境左右。 不过平日他手上沾的血也不少,心道不论是谁,斩了便是。 于是他狞笑一声:“好胆!取你性命者顾闻名也!” 按照林守的理解,平生会里有不少表演型人格,比如眼前这一个,杀人便杀人,还要吼一句,属实没事找事。 他并不应声,只是按着刀直奔那人而去,心中不断地回朔着之前无花和尚那一刀,同时,体内罡气在缓缓往妖刀上涌去。 顾闻名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机,收起了轻视。 这年轻人有两下子。 他也按住了自己的刀柄,然后在下一刻,双方的心头都是一震。 断魄往生刀?! 他们没想到,彼此使用的竟然是同一门功法,都是断魄往生刀在三境的杀招,藏锐。 来不及想为什么,双方都平静心态,打起精神,专注于眼前对手,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招的杀力有多强。 林守并没有完全练成这一招,也没想过能在顾闻名手下胜出,只是在生死之间,更好磨练招式。 反正王鱼宝跟在后面虎视眈眈,若情况不妙她会出手拦阻,应当无碍,毕竟无花和尚的眼光应当不会错。 随着双方接近,周围的杀机越来越沉重,原本在一旁的平生会门众和镇凶司官差都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他们不想卷进这样的战斗之中。 在这等威压之下,林守感觉念头愈发清明,甚至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曾—— 一道略有些刺耳的声音划过战场,两人同时出手。 轰! 妖刀与铁刀接触,勐烈的气浪在周围绽放,瞬间清空了身旁的场地。 见到这样的场面,王鱼宝吓了一跳,不是担忧,而是惊讶,她没想到林守竟然能以三境修为斩出这样的一刀。 顾闻名的藏锐斩只激发出满天的杀意,将周围地面划破。 但是林守相同的招式之中却蕴藏了飘忽不定的刀意和彻骨寒气,让身周结出一层冰霜。 扎实到几乎完美的境界基础,额外蕴养的属性以及妖刀胚的三成灵性的共同作用,竟然让他完全接住了顾闻名攻击,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后方观战的无花和尚微微颔首,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互换一招的两人没有罢手,既然还能打,那就没有收手的理由。 闪灵杀! 碎天冲! 两人的招式如出一辙,都是断魄往生刀,只是林守的难免显得诡异了些。 顾闻名心中惊骇不定,犹疑道:“你是白水山来的?” “关你屁事。” 林守对敌人并不客气,噼手又是一记碎天冲。 顾闻名在最初的惊讶之后,渐渐地稳住了心神,以境界优势催发了更多的罡气,渐渐地形成压制。 在一旁观战的王鱼宝时刻注视着这边战局,但还是抽空随手用精钢伞砸向附近的平生会门众,帮助镇凶司渐渐地扭转了颓势。 不过林守已经落入了绝对下风,如果不想办法破局,他就只能开口求助。 但此时,他已经打红了眼,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彭。 顾闻名一刀斩碎了百炼护身镜的屏障,又格挡开了三眼苍鹰镯的偷袭,却见一刀白茫茫的光影毕竟。 又是带着寒气的碎天冲。 他甚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抓个活的,回去问问这奇怪的年轻人究竟是如何练的断魄往生刀。 然而林守并不是寻常的三境修行者,很快就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死! !” 他下定决心,必须诛杀此人。 就在这时,一股极度危险的预兆忽然从心底蹿升,顾闻名脚下一拧,侧过身,只见一道乌黑中带着暗金之色的影子从背后袭来。 蛇妖?! 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有蛇妖,手腕旋转,出刀的路径改变。 那小妖也是三境左右,他可以接,但不能以肉身硬接,必须出刀。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是凭借本能反应想作出了行动,但在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因为林守以罡气逆行为代价,强行中断了使出一半的碎天冲,换成了闪灵杀。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人影倏忽而至,与小青一上一下,撕裂了顾闻名的躯体。 无花和尚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明显的表情,他眯起眼,似乎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第一六二章 哦豁,人呢 顾闻名的死极大打击了平生会的嚣张气焰,同时也鼓舞了镇凶司官差的气势,从此刻起,攻守完全易形。 王鱼宝没有去协助官差,她只关心林守的安危。 “你没事吧?” 后者伸手捂着嘴咳嗽起来,那里有丝丝血迹渗出,是强行中断碎天冲的代价。 “应当没事吧。” 林守也没这么干过,只是凭直觉这么做。 无花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以掌推在他后心,渡入一股柔和的气息。 “以后尽量不要这样打,气息要顺其自然,如果逆势而为,恐受反噬。” 林守瞬间感觉经脉之间的灼热消失不见,当即说道:“多谢前辈,在我记住了。” 很快,镇凶司的千卫带领手下人诛灭了平生会的贼人,经过几句询问,得知投降的都是边缘角色,真正的门徒全都力战至死。 千卫得了空闲就立刻走上前来,两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恩人出手相助,在下燕陆,是萍水县镇凶司千卫。” 他方才远远地看见林守出招,就知道这是个高手,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燕千卫不必拘礼,我只是路见不平罢了。” “敢问恩人尊姓大名,今日事务繁忙,恐难以答谢救命之恩,日后得空,燕某必登门拜访。” 林守不在意地说道:“在下乃大乾子民,沐浴王化,见到本朝军官身处险境,出手相助乃是分内之事,请不必记挂在心上。” 说完,他招呼王鱼宝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燕陆满眼敬畏,招呼手下人道:“恭送恩人。” 一众官差纷纷躬身相送。 倒不是林守高风亮节,实在是因为杀了平生会的人,不想留下姓名。 虽说相隔千里,被追上门复仇的概率不高,毕竟平生会不需要靠复仇来扬威,这样做没什么收益,但是保不准那帮人里是不是有个别精神不正常的,保险起见,还是不留姓名比较稳妥。 走出没几步,那燕陆又追了上来,严肃地说道:“恩人,这是顾闻名身上的容锁,无以为报,还请恩人收下。” 林守倒是把这个茬儿给忘了,一番假惺惺的推却之后,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将意外收获放入怀中,他没有急着查看,而是继续在心中复盘刚才的战斗,现在的他虽阴差阳错地使出了那招藏锐,却没有正式迈入三境圆满,主要是需用时日稳固经脉,磨合罡气。 尽管不能走捷径,但有了这么一次实战,结合顾闻名使出的藏锐,他对断魄往生刀的理解又深了一层,只要再回去算几遍,然后照着练,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破境了。 想到顾闻名,他问道:“刚才那人应当就是沉明煌的弟子吧。” 既然平生会里有白水山主的兄弟,那么收徒传法也很寻常。 无花和尚说道:“沉明煌的刀法很稀松,这辈子也不可破入上三境,这弟子也不怎么样。” 林守暗道,以你的眼光自然如此,这“稀松平常”的沉明煌放到任何势力都绝对是座上之宾。 嘴上问道:“前辈与白水山很熟?” “不熟,从前见过那两兄弟。” “哦,敢问前辈对平生会有什么看法?”林守又问道。 向来有问即答的和尚竟然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那帮人……有些饮鸩止渴的手段,对庸碌之人来说,很有些诱惑。” 林守奇道:“何为饮鸩止渴的手段?” 和尚平静地说道:“付出一些代价,获得一些暂时的力量。” 林守想起来,当初刘坤元受到平生会蛊惑,利用自己的采石场帮他们掩盖挖掘八里山墓葬的事情,那时候,平生会就是许诺他可以让他成为修行者。 三人再次上马启程,经过半天奔波,来到了萍水县城,住下之后,林守才有时间打开容锁,见其中只有财物,没有什么书信令牌一类的,想必是燕陆把东西送来之前就搜索过。 再看其中,只是些破境用的灵药和金银细软,最多一万两出头,倒是没什么特殊的东西。 不过林守更在意的是容锁本身,原先自己这个也是从平生会的门徒身上缴获,不过那是个三境之人,其容锁空间只有一尺立方,最多当个不占地儿的背包来用。 但顾闻名好歹是跨入了中间三个境界的修行者,财大气粗不少,身上带个容锁也有八尺左右长宽,五尺高,这样一来,以后出行几乎不必再带任何包裹行囊,哪怕妖刀也能存放其中,十分方便。 王鱼宝羡慕道:“你这个比我身上的还稍大一点。” 林守笑道:“你好歹也是四境的修行者,去买一把不就完了。” “哼,哪有这么好买,这东西每大上一分,价钱都是好几倍好几倍的往上涨,你身上这个估计要值个近万两银子。” 虽说一万两对如今的林守来说也就是一个月的收入,但他倒是没想到这么个东西就要值个万两,能在原来的三侠镇买一条街了。 到了太阳落山时,就有县衙差役在城中赶人,实施宵禁,过后就是一夜的安宁,在城中,没人会担心平生会的事,百姓在意的只有第二天的生计。 上路之后,三人又跨过了两县的距离,路上的盘查还是一样多,不过并未见到平生会的人,想必是逃窜的逃窜,被抓的被抓,或者已经下去见阎王了。 王鱼宝问道:“咱们离肃州还有多远?” “出了县域就到边境。” 林守答道,答完还看了一眼无花和尚,后者并无反应,也没说什么时候要走。 经过一路相处,他已经确定了此人绝对没有害人之心,但就是不清楚为什么非得跟着。 三人最终决定停在县域边缘的一座镇上歇脚,等到第二天再进入肃州。 走入镇里,只见其中一片萧条,应当是因为平生会匪患,导致没几人敢外出,只有偶尔经过的镇凶司差役在外行走。 “平生会出现,最苦的还是百姓,一不小心运气不好,可能就得没命。”王鱼宝戚然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别担心,周边州县的镇凶司都会来帮手,很快就能平定。”林守安慰道。 到客栈住下时,掌柜十分谨慎,仔细核对了三人路引,然后才赔笑道:“对不住,最近形势严峻,镇凶司的大人们要求查验,并非是怀疑各位客官。” 林守笑道:“理解理解。” 开好了房间,三人各自休息的休息,修行的修行,及至深夜,林守刚准备熄灯,忽然感觉心绪不宁,走到窗边一看,镇外不远处火光冲天。 与此同时,镇里的钟声也急促地响起,这说明发生了紧急情况,要集合所有镇民。 客栈的伙计跑上楼挨个敲门,唤醒所有住店之人。 林守走出来,只听伙计道:“客人,快下楼吧,随掌柜去镇中避难。” “好,我去叫同行的,你只管去叫别人。” 伙计匆忙之下也来不及道谢,赶忙跑向别处。 林守先去王鱼宝门前,铁头姑娘已经换好了衣衫,两人又一同去找无花和尚,可是敲了半天却无人应声。 “不对,他绝不可能不知外边情况。” 林守高喊一声得罪,撞开了和尚的房门。 “哦豁,人呢?”王鱼宝看向房内,呆呆地说道。 第一六三章 惊变 最终,林守和王鱼宝决定不管无花和尚,先随镇民一齐到外面去,起码打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至于和尚,应当轮不到他二人来担心。 走到楼下,只见客栈掌柜在堂中一脸惶恐,但此人还算有些担当,没有直接跑路,而是等到住店的客人全部下来之后才说道:“各位,快随在下去镇中,那边有镇凶司的官长,一定能护佑咱们安全。” 其实他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镇里敲出密集的钟声,就说明一定有大事。 林守心中有些奇怪,集合镇民一般都是为了集中力量,应对什么走水、洪涝这样需要普通人参与的事件。如果是平生会,将镇里这些寻常人聚在一起也没什么用,一般都是嘱咐所有人留在家中才对。 不过到达被火把照亮的镇中时,见到了好些镇凶司的官差,他又放下心来。 虽说朝廷的官差很多时候并不济事,但起码代表了官方威严,他们还在,就说明没有全面乱套。 然而没多久,等镇中居民全被带来之后,镇凶司中领头的百卫却凶神恶煞地嚷道:“所有人都过来,老人、小孩不论,其他人都站好。” 接着,林守就看到那些差役开始挨个抓人出来询问,一个一个的查验身份,不一会就到了自己。 “你,什么地方来的?” 林守知道这时候越是不配合越是可疑,涉及平生会的都是大桉,银子都没处使,只能老实答道:“从南原道迎州高阳县来。” 那百卫提高了注意,目光唰地射过来:“路引。” 林守依言递上。 “到肃州?去干什么?” 林守犹豫了一下,说道:“访友。” “访友?” 百卫的眼神变得很是怀疑,“可有证据?” 林守哭笑不得:“访友能有什么证据,这位官长,在下在高阳县开了一家灵药商行,还与当地镇凶司签订了外委契书,可否证明身份?” 他出具了那张契约,百卫接过去看了一眼之后,脸色稍缓,但缓得有限。 “你是修行者?什么境界?” “三境中。” 此言一出,惹得旁边官差警兆大起。 林守干笑了一声,两手都没动,怕引起误会,但实话实说,就凭眼前这十几个差役,不够他和王鱼宝二人杀的。 百卫更加客气了些,叫他先去一旁稍待,又叫来了王鱼宝。 “你,哪来的?” “和他一起来的。”铁头姑娘指着林守。 “你们是夫妻?” “胡说!”王鱼宝大怒,“我是来监视他不要背着,背着东家干坏事的。” 林守直翻白眼,他大概已经猜出来,镇凶司应当是怀疑附近百姓之中有平生会的暗桩,又或是平生会的门徒假扮成百姓在打探哨卡位置。 所以此时王鱼宝的说辞狼面实在太大,他只能赶紧走上去揽住她的肩膀,向官差赔笑道:“舍妹脑子不太好,还请见谅,见谅。” 百卫虽然怀疑,但说实话不敢拿二人如何,只是走到一旁,低声吩咐人暗中监视他们,不要声张。 林守见他们不再说什么,变转头望向镇外那烧透了半边天的火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王鱼宝道:“说不好是镇守大人与平生会贼众打起来了。” “很有可能。” 林守答道,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阵隐约的隆隆之声,穿越这么久,他对此种声音很是熟悉,那绝对是马群奔腾的动静。 果不其然,镇中大陆之上很快出现了大批马队,都是镇凶司的官差,从方向上看,应当是肃州来支援的。 林守说道:“集两州之力,那帮平生会的注定跑不掉了。” 支援的差人足足跑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完全通过,见到这等阵仗,原先惶恐不安的百姓也冷静下来。 “不知道前辈去哪了,是不是到那边去帮手了。”王鱼宝喃喃道。 林守忍俊不禁:“莫非你还担心他吗?” “是啊,你看去了这么多人,那边肯定很凶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王鱼宝垫着脚使劲儿往远处看。 林守想了想说道:“我感觉他不会去,你没发现吗,一路上他对除了喝酒以外的事,全都漠不关心,说到平生会时也不过随口评价两句。” “哦,那你猜他会去干什么呢?”王鱼宝傻不拉几地问道。 林守皱着眉头,低声滴咕道:“应当是有什么事让他颇为在意才会不告而别,但我可不知道他老人家脑子里在想什么。” 正想着,镇外那火光骤然变得更加明亮,一条火柱如巨龙腾空,直冲天际。 见到这一幕,镇中百姓乱成一团,嘈杂纷乱,镇凶司的差役拼命弹压,不许众人乱跑。 王鱼宝神色紧张:“很强!” 林守也感觉到了那股惊人的气势:“莫非是无花前辈出手了?” 在他的想法中,能弄出这般动静的,得是上三境的修行者。 不过王鱼宝却摇了摇头:“六境便能造成如此场面了,以前辈的修为,若是当真出手,应当不止如此。”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林守奇怪道:“你和封千绝打斗时,无非就是在地上砸个坑儿出来,那火龙你看到了,能是中三境的手段?” 若是顾怜在此,说不得要恼羞成怒,针锋相对,但是王鱼宝不太在乎这些,老实道:“中三境与下三境大大不同,等你到了四境就会发现,从那时起,每境之间的差别极大,我觉得六境应当能使出这样的招式。” 林守点点头,人家境界更高,自然眼界更宽。 他又将注意力转回那条骤然出现又消失的火龙方向,不过那边迅速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不知道情况如何。 但是寻常百姓不了解修行者,见到那可怖的景象,又不安起来。 镇凶司的百卫见镇民骚乱不止,大声嚷道:“都静一静!本州镇守刘大人就在前方围剿平生会贼众,尔等无需担忧,不要随意跑出镇外就不会有危险! ” 无边的夜色里,时间仿佛过的很慢。 林守有心练刀,但每当手按住刀柄,就有镇凶司差役神色不善地盯过来,也只好作罢,只想着赶快结束封锁。 而后没过多久,火光渐渐消散,接着又从那边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兴奋地从房舍的缝隙间向镇外张望,想看看被抓回的平生会门众究竟是什么样的。 然而很快就有人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林守的神色异常凝重,拉住王鱼宝的手臂,将她拽到边缘。 只见从镇外奔来的百余骑并非身着黑犬袍服的镇凶司官差,也不是披甲执锐的州中兵勇,而是衣衫不同,神色凶戾的不知名修行者。 在这些人后方还竖着一杆染血的大旗,旗杆上穿着一具尸体。 “镇守……大人。” 百卫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眶微微张大,不悲伤,也不愤怒,而是完全无法置信。 第一六四章 共襄盛举 林守知道,岩州这块的官府势力算是完蛋了,连镇凶司镇守都被杀了,这是要造反啊。 他此刻最关心的不是天下大势,而是自己的性命。 “你妈的,那和尚说护我周全才走这边,结果他人说没就没了,留老子在这儿跟平生会直接对线?” 他在心中暗骂,同时拽着王鱼宝一步步地缓慢后退,在尽量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远离火光的范围,方便待会逃跑。 至于镇中百姓,没办法,连镇守都死了,大概率是管不了了。 平生会里领头之人勒停了马,翻身下来,只见其身长八尺有余,眉眼之中威严尽显,像是世家大族里的长辈,从其手里二尺长的腰刀来看,应当就是六境的沉明煌。 他走上前,有些戏谑地说道:“镇凶司的走狗听着,我给你们两个选择,放下刀,归顺圣会,或许留你们一条狗命,又或者负隅顽抗,我杀了你们。” 百卫心中苦涩,看了看身旁同僚,又瞧了瞧一脸苦相的百姓,他说道:“你们不杀其他人,我便率人投诚。” 沉明煌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几声:“好,你过来。” 百卫戒备地走上前去。 唰。 没人看清沉明煌是如何出手的,只见到百卫的脑袋高高地飞了起来,还有一阵模湖的血影。 没有任何收敛,平生会根本不打算放过任何人,如狼似虎地冲向了百姓,四周一片混乱,所有人开始奔走哭嚎。 林守的心里内心十分纠结,一方面想出手去救人,另一方面又知道,在沉明煌面前不仅救不了人,而且是纯粹的送命,他刚才也没看到那一刀究竟是怎样斩出的。 虽然心中纠结混乱,但是理智尚存,他立即拉着王鱼宝远走,无花和尚不在,哪怕跑得慢了片刻,可能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两人并没有跳上房屋奔逃,避免引人注目,提前潜入黑暗,倒是让平生会的贼众没有注意到他俩。 但周围百姓的惨叫和哭喊实在难以让二人忽略。 并非他们同情心泛滥,不论谁见到这般如人间地狱一般的惨状,只要不是铁石心肠,就难以不为之所动。 可现实无情,他们在意与不在意,都无法阻止那些早已杀红了眼的凶徒。 转过一道矮墙,林守见到两个少年,一男一女,像是姐弟,或许是头脑聪慧,早就预料到了将要到来的屠杀,又或者是贼人到来之前就贪玩跑远,此时这两人竟然在更前面,但可能是因为害怕,腿脚不听使唤,跑出几步就被绊倒在地。 林守和王鱼宝一人一个,抓起两人就继续向后跑,身后也同时传来了追击之声。 嗖—— 一支劲弩从后方射来,歪了。 林守大喊道:“左边!” 两人肩上各扛着一人,绕出一个视野死角继续逃离,可是很快就又有几人追了上来,这几人手里抓着兵器,身上是无辜百姓的血,穷凶极恶地追上来,也跟着往左一转。 彭—— 王鱼宝利用视野死角,突然从墙后闪出,用精钢伞将当先一人打了个粉身碎骨,而后面几人也被余波击伤。 追来的只是二三境甚至没有修为的弩手,铁头姑娘如果不管后续,一门心思要杀人,他们一个也活不下来。 但是林守招呼一声:“快走!” 现在那姐弟俩都在他肩上,根本腾不出手去助阵,为了避免耽误时间,只能叫她继续跑。 王鱼宝在关键时刻并不迷湖,返身跟上,四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里,转眼间就跑出了镇子。 “不能停,继续跑,这附近已经没有官差了,贼人势大,留下还是会被杀。”林守边跑边说道。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王鱼宝没有意见,她本就习惯听命行事,而且林守在她眼里也是有苏如晦两成聪慧的人,她从头到尾都很顺从。 两人发足狂奔,一口气跑出好几里才稍稍放慢了脚步,哪怕是修行者,冲刺这么远也是需要休息的。 到此地,已经听不见镇里的哭喊,林守将肩上两个少年放下来,只见他们瘪着嘴,满脸泪痕,刚才竟然一直没哭出声。 “别怕,我们已经逃出来了。”王鱼宝柔声安慰道。 虽然不想,但林守依然冷酷拆台:“别哭出声,当心引来其他人。” 可是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前方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很小心嘛,可惜,已经有人来了。” 林守的心脏勐地缩了一下,举目望去,月色下,沉明煌站在一棵松树枝头,手里握着白水山的二尺腰刀。 “小小一个镇上竟然有二位这等英杰,真令人想不到。” 他说话时有一种特别的腔调,总感觉有些阴阳怪气,“二位如此年轻,都是英才,是否愿入我圣会,共襄盛举?” 林守知道,自己这边二人在他面前毫无胜算,只能拖延时间,看看消失不见的无花和尚是否会重新出现,又或是等来别的转机,他开口问道:“你们真要造反么?” “不。” 沉明煌微微一笑,“是起义。” 林守冷笑了两声:“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昏君十年不上朝,东海十二州饥荒,南疆长河决堤,饥民饿殍不计其数,京城长明宫却夜夜笙歌,贪官污吏上下其手,贪污赈灾粮饷,此等朝廷,留着作甚?”沉明煌说道。 林守不以为然,他所说的基本都是事实,但多少有些春秋笔法,几年前的确有过饥荒,但那是大旱所致,去年的长河决堤也是因为连降大雨。 皇帝淫乐确有其事,大臣贪污也不可否认,但……说句不中听的,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或许大乾朝总有终结的一日,但现在还不具备终结它的条件,至少大部分州县的民生还是安稳的。 当然,这只是林守自己的想法,平生会也许又有别的信念,但不论如何,按照他们的行事风格,动辄杀戮无辜,放火抢掠,所谓推翻腐朽朝廷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不过是另一伙追逐权力的人罢了。 “足下所言不无道理。” 但是林守打算先顺着对方说,“然则今日恐非时机吧?莫非贵会之中,上谕如此?” 沉明煌的脸色变得阴沉了几分:“你想试探我。罢了,我虽惜才,但圣会也不缺你二人。” 他按着刀走过来。 “哦,对了,还有件事想问问,我那徒弟死在了萍水县,是你们干的吗?” 第一六五章 清理门户 林守轻轻踹了呆愣的姐弟俩一脚,低声道:“跑。” 二人看了他一眼,扭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沉明煌不会在意两个少年的死活,但此人心狠手黑,无所不用其极,并且十分谨慎,哪怕面对低了好几个境界的林守和王鱼宝,他也不正面硬打,而是噼手一记断天冲挥向了奔逃少年的背影。 王鱼宝身形一闪,挡在刀影前进的路上,将精钢伞呛的一声张开。 轰—— 既是法器又是兵器的伞面挡下了这一招。 而沉明煌趁着此刻骤然发动,身形如电,化作一道银光直刺过去。 这一招闪灵慧比林守所知要快上许多,在六境武夫的手中,相似的招式发挥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但是林守不会任由他攻向来不及换气的王鱼宝,自己也追了上去,连挥三记碎天冲。 饶是如此,叮的一声过后,妖刀差点脱手,但好歹拦住了沉明煌的攻势。 可是两人的心情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因为他们知道,对方并没有使出全力。 “小子,你是白水山弟子?” 沉明煌的语气之中弥漫起杀意,比之前阴冷了许多。 林守知道今日之事不可能善了,于是冷笑着说了一句对顾闻名也说过的话:“关你屁事。” “好胆!” 六境的武夫再次出刀,无数刀意弥散而出,张成漫天罗网压顶而来。 林守看到,那是一种与自己的飘忽刀意完全不同的意境,其中仿佛蕴藏着数不尽的恨意和幽怨,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来。 凭他如今的身手,不太可能逃出这张网。 眼角余光扫见了周遭景象,王鱼宝绝望地向自己奔来,更远处的姐弟俩奋力奔跑,更远处还有小镇里的火光,以及天上的明月。 一切仿佛都成了无声的慢动作,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当日无花和尚斩出一刀藏锐斩的画面。 卡哒。 林守的妖刀也出了鞘,他仿佛感受到和尚的虚影与自己重叠,在这时刻,他终于感受到了那股刚正不阿的气势。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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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明煌的脸上狰狞之色再起,“我命归圣会!” 沉巍煌目中寒光乍现,心知这个弟弟已经入了魔,不可能再挽回,他再次按刀,正要发难,却见对方身后出现好些身影,平生会的门众已经赶了过来。 林守和王鱼宝对视一眼,正要上前支援,却听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老弟,等好就是,我白水山清理门户,不需你们出手。” “沉兄!” 说话的自然就是沉虚,他几步蹿到了林守身旁。 与他一起到的,还有十数个身影,尽管数量不多,但略一感受就能察觉,个个都在四境以上。 “你们都是白水山来的?”王鱼宝问道。 沉虚没见过这姑娘,但见她和林守站在一处,只当是自己人,便点头道:“方才赶到。” “太好喽!” 王鱼宝知道白水山的厉害,尽管平生会来支援的有数十人,却无法与这些杀手匹敌。 然而林生突然沉声道:“不对,你看他们。” 抬眼望去,只见那些平生会的门众,包括沉明煌在内,都未显出丝毫慌张,不进不退,反而跃跃欲试,仿佛真想与这些白水山的强悍杀手打一仗。 就在几人未想清楚原因之时,对面出现了变化,有几人抬出了一方棺木,在火把的映照下,可以看见其上贴满了符咒。 林守眯起了眼睛,他很确定,这东西就跟当初在八里山墓穴中见过的如出一辙。 第一六六章 搅局 林守感觉喉咙有些发干,问道:“沉兄,你可知道,日前他们所盗的陵墓里,埋的是什么人的?” 沉虚当初不知道八里山内情,也不清楚这棺材是干什么用的,只觉得诡异,却并不感到害怕,听到问题,还老实地回答道。 “知道啊,前朝一个郡王,好像武功极盛,听说是封了上柱国。” 沉虚说道,“想起来了!河西道再往西北,原本也是有巫蛮的,此人受命讨伐,将那地方的蛮族消灭殆尽,是一方豪杰,受百姓爱戴,呃,我是说,在前朝逆贼里,算是个人物。” “那人境界几何?”林守却不是在意什么豪杰不豪杰。 “反正至少七八境,上柱国啊,功勋顶点,凭杀敌挣来的。” 沉虚看向他,“你问这个干嘛?” 林守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我想,咱们待会说不定能见到这位上柱国。” “啊?” 沉虚自然是摸不着头脑,事实上,无论换了何人,若未见过那煞气冲棺的景象,都很难意识到平生会究竟在鼓捣些什么。 不过林守心中尚存几分侥幸,毕竟顾怜当时也说了,他并不认为有什么手段能让死人活过来,至少道门的咒符没有这样的功效。 相比于他这种知道内情的,沉巍煌和一众距离较近的白水山杀手都感受到了棺材上的冲天邪气,他们戒备异常,却因为不明就里,不愿轻易动手。 林守思索片刻,几步跃至沉巍煌身旁,低声道:“沉山主,那棺木上的咒符可以封存煞气,里面还有前朝强者的遗骸,我曾听无剑观弟子说,那咒符很像是能让死者复生。” 沉巍煌不愧是七境的高手,一流宗门的主事之人,养气功夫十分了得,听了这话也没有过多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在半空打了几个手势,也不发言,一众杀手就蹿了出去,前后掩护,有些阵势,俨然是朝那棺木而去。 林守心中大定,看来沉巍煌是听取了自己的说辞。 沉虚这时候说道:“你且等等,我先去帮手。” 说完他就化作一道虚影,和白水山众人一齐突入敌阵。 另外一头,平生会的抬棺人将东西放在地上,见有人针对,口中呼喝几句,便有十数人出来抵御,包括境界最高的沉明煌。 同时,贼众后方又闪出个披头散发的身影,手脚之上挂满了奇形怪状的饰物,身材奇高,却很干瘦,弓腰驼背。 此人站在棺木之后,一阵阵地拍击侧方,每一声沉闷的响动,都会将其上的咒符震颤,并随之亮起。 如此,沉巍煌确认了林守的说法,那棺木很邪,就算不是匪夷所思的复生死者,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他亲自提刀上阵,直奔棺木而去。 沉明煌知道自己兄长之能,自不肯让他上前,同样提刀迎上。 至于其他白水山杀手,本就是一等一的武夫,修习的皆是断魄往生刀,哪怕同境之下也稍有敌手,纵使平生会也占不了什么好处,只冲了一个回合,便斩敌十数人,同时向棺材逼近。 可是平生会能让镇凶司全军覆没,凭的并非在场数十人,后面还有帮手源源不断的赶来,让白水山众人无法抵近。 而那披头散发的怪人还在不断拍击着棺材,很快,所有的咒符都亮了起来,原本被封印在其中的茫茫煞气渐渐开始倾泄。 此时此刻,但凡有些修为之人都意识到了严重性,那棺木里的东西绝对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沉巍煌还要更强。 “毁了棺材!” 几个杀手得令之后闪身而动,执行力极强,可平生会门众更是难缠,哪怕实力不如白水山杀手,却会用数量取胜,前赴后继地上前阻拦。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终于,随着一声沉闷的轰响,棺材上的所有咒符突然爆发出一阵炫目的光芒。 方才还销魂蚀骨的煞气竟然突然间转变成了浩荡罡风,让白水山众人都感到汗毛倒竖。 沉巍煌一刀挥退已经嘴角渗血的沉明煌,面色沉重地看向棺木那边,他很明白,那股气势比自己还要强。冥冥之中,他仿佛看到了千百怨魂在棺材四周飞舞。 这一次,他不再吩咐门人,而是自己亲自使出闪灵慧,化作一道银光刺了过去。 他心中清楚,若是再不毁掉那棺木,等其中的东西被放出来,那么在场的应当无人可以阻止。 就在他动身的一瞬间,沉明煌也动了。 尽管在方才的战斗中,他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但这一刻也必须出手,因为其他人更不可能拦下七境的沉巍煌。 轰—— 棺木那边的光芒还未熄灭,两人再次交手。 一个只想突围,另一个则一心留人。 倾泄的刀意将旁边几个想来凑热闹的平生会门人洞穿。 在拦下白水山主最后一记藏锐之后,沉明煌终究是达成了目的,那副棺木完好无损,并燃起了冲天的赤焰。 原来先前在镇外那直指天穹的火龙就是从棺材上爆发出的。 这次的光焰比先前还要强烈数倍,想来应是在那片战场上,收集了成百上千的镇凶司与平生会死后的阴魂,从而富集了更强的力量。 披头散发的怪人此时终于直起了腰,他伸出奇长无比的手脚,在棺材后念念有词,手舞足蹈,一瞬间,火柱更加强烈。 所有人都看到光焰之中似乎渐渐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平生会徒众之中,有不少人拜倒在地,口称仙神显灵。 沉明煌一边咳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哥!你死在这儿,也算是为圣会尽了力,我会将你牌位供奉在圣堂,日后你我二人共登极乐。” 他说的话极其嚣张,仿佛确认了棺材里的东西一旦出来,就必然主宰整座战场,白水山众人都不能活下来。 然而沉巍煌没有反驳,因为他也有这样的预感。 随着那个散发怪人口中最后一声尖啸,火柱中传出一声隐约的龙吟,随后火柱开始缓缓下降,那个隐藏其中的身影眼看就要露出真容。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暗处的角落杀出,直愣愣地奔向火焰之地。 沉明煌脸色大变,高呼道:“拦住她!” 搅局的正是王鱼宝,她手握精钢伞,如雌虎跃渊,从高处重重向下一砸,前来挡路的平生会门众顿时被砸得残肢横飞。 烟尘之下,一道银光闪过,原来在她身侧的死角还藏着一人。 林守使出闪灵杀,刺穿了再度扑来的修行者,在一瞬间来到了火焰近前,然后调动寒气,对着其中使出了一招碎天冲。 第一六七章 只有一人可破此局 林守一刀噼中火焰中的人影,寒气与高温相交,瞬间催生出大量白色的雾气。 “你找死!” 沉明煌目眦欲裂,整个人化作一道银光就要去杀人泄愤,但这次,轮到沉巍煌拦路,两人再次战成一团。 而与此同时,林守斩出一刀,趁着周围之人惶恐不知所措时扭头就跑。 他并没有心大到想要去做更多事,以目前这座战场上的人均实力,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回身路上,他捞出陷入重围的王鱼宝,两人相互倚靠杀了出去,将战场又交还给那些身经百战的杀手和不怕死的平生会徒众。 林守停下脚步,忽然感觉侧腰一痛,低头看去,竟然有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想必是当时用闪灵杀贴近火焰时留下的。 王鱼宝也发现了这一点,从自己的容锁中取出止血消毒的药粉倒上去。 林守忍着疼痛,将目光往旁边一瞥,发现刚才救下的姐弟俩竟然又回来了,此时正躲在一棵树后,畏畏缩缩地往外看。 “你们怎么没走?”他问道。 少女回答道:“那边有人。” 林守想了一下明白过来,是因为远处还有更多的平生会之人,两个小孩机灵,没有硬着头皮跑过去,否则应当已经没命,或者被那些人掳走,带回去发展成新的门徒。 王鱼宝说道:“已经没事了,你们就在这里呆着,有沉山主在,咱们能赢。” 两个小孩子不懂谁是沉山主,但他们觉得眼前这两个应当是好人,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跑。 就在这时候,林守忽然说道:“不对,我们好像并没有成功。” 王鱼宝不解地转过头,看向已经熄灭的火焰处,那渐渐消散的水雾。 只见原先在火中的人影依然矗立在原处。 发现这一点的不止他们二人,沉家兄弟,平生会与白水山的人全都注意到了。 “哈哈咳咳咳,哈哈哈。” 沉明煌远远不是其兄对手,早就是强弩之末,但在看到那处景象之后,立时容光焕发,“你们阻止不了圣会,推翻伪朝,自今日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雾气之中的黑影忽然动了起来,仰天发出一声怪异的长啸,啸声不似人声,倒像是兽吼,却又夹杂着些许凶戾和怨毒,叫人闻之便想起阴曹地府中的恶鬼。 周遭所有人都停止了行动,在那股如山岳一般的威压之中,没人敢轻举妄动。 卡啷、卡啷。 铠甲的声音传来,那从棺木与火焰之中诞生的人影竟然披甲执锐,就这样走出了雾气。 见到其真容,包括平生会在内,每一个人都很是惊讶。 走出的人影没有左臂和小半个胸腔以及半边脸颊,从整齐的切口来看,应当是林守那一刀所致。 尽管如此,他依然行动无碍。再观其样貌,除开缺失的部分不谈,其它则与活人一般无二,只是剩余的独眼中没有神采,死气沉沉。 再观此人兵甲,手里是一杆大戟,身上是前朝样式的大将军甲胃,母庸置疑,他的确是棺中之人,前朝的那位郡王。 在场修为最高的沉巍煌如临大敌,好在沉明煌已经身负重伤,否则他恐怕抽身不得。 尽管如此,身为上三境的高手,只是一个照面他就已经确定,对方的修为绝对不必生前差上多少。 “嗷——” 复生郡王显然并非活人,口中发出一声厉啸,直奔沉巍煌而来,后者抽刀应对,先用一记刚才就开始蓄力的藏锐来试探。 “呃!” 只一招,沉巍煌闷哼一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气血翻涌。 自从晋入七境,跨进上三境的门槛,他就再没遇到过一招就让自己处于明显下风的人,然而这半死不活的郡王却能做到,足以说明对方仍然拥有与生前不相上下的实力,甚至这还是因为林守一刀斩掉了他半边躯体,导致其被削弱了些许。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此时,沉明煌虽然身负重伤,但是有那复生的强援助阵,自有功夫调息压制伤势,同时他叫手下人跟随复生郡王一同杀向白水山众人。 沉巍煌心知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不是那郡王对手,只能招呼其他人且战且走。 林守和王鱼宝也是十分无奈,还以为援手到了就能脱困,谁知对方居然还有底牌,而且底牌极大。 “若是连沉山主都敌不过,无花师傅又不来,那么河西道恐怕无人能与那东西抗衡了。”王鱼宝一边退走一边喊道。 两人不仅要和白水山众人一同奔逃,还要带着那一对姐弟,甚至还得应对偶尔冲过来的平生会凶徒。 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哪怕车轮战也总能磨出个破绽,形势急转直下。 再看沉巍煌,他必须要抗住复生郡王,否则平凭者高于七境的实力,杀光林守等人也不过就是多跑几步的事情。 林守扛着人,无法使出闪灵杀,只好用碎天冲击杀试图冲过来的敌人,他感觉体内罡气在不断被消耗,甚至所剩无几。 但是算了算遇险的概率,却依然只有五五之数,事情还有转机,可再想办法尝试寻找转机在何处,却发现无论怎么算,结果都差不多,看样子局势的变化来自于外部,并非自己所能改变。 就在这个时候,沉巍煌凭借断魄往生刀的凌厉,第一次取得了极其微弱的优势,将复生郡王逼退。 在这个当口,他没有第一时间远走,而是向天挥了一刀,耀眼的白色刀光直插天穹。 众人都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林守却心有所感,眼神闪动,忽然明白过来,这不像是在求援么? 想起王鱼宝的话,他笑了起来。 “你说错了,还有一人能解决那个从棺材里烧出来的东西。” “谁?” “河西节度使。” 仿佛言出法随,前方传来了一声嘶鸣。 一骑黑马从夜色中奔驰而来,速度甚至比修行者还快,说明那并非是普通马匹,而是妖。 原本,白水山众人全都在竭力奔逃,而平生会则凶勐追击,但是从那骑士出现之后,整个冲势就为之一滞。 就在众人惊异之时,那人身后的夜色翻动起来,仔细一看,是茫茫多的黑甲骑兵正从后方涌现。 呜—— 低沉的号角从军阵之中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山呼海啸的战吼。 “杀! ” 第一六八章 坐化的和尚 据林守所知,河西道节度使姓文名旗方,境界不知几何,但从气息上感受,至少也是上三境。 有他骑马冲来,大批士卒紧随其后,平生会众人毫不犹豫,扭头就往回撤,他们因为某种不明的原因悍不畏死,但面对必死之局也不愿白白送命。 与他们相同,白水山和林守等人纷纷往侧面狂奔,若是被大量骑兵淹没在阵中,虽说有修为在身,不一定会当场丧命,但终究有些不好脱逃。 林守几步跨到阵外,恰好回头看到节度使文旗方手持一杆漆银白长枪,在高速冲刺之中翻身下马,于地上重重一踩,直接跃至复生的郡王身前。 枪戟交击,轰然之声响彻四方,彷佛山河都要碎裂。 林守在一旁暗自心惊:“怪不得越是境界高,越需要趁手的兵器,看他们这般手段,哪怕是日精铁也经不住这一击。” 王鱼宝说道:“能到他们这等境界之人,最起码也会携带一件法器作兵刃。” 林守表示认同,毕竟他自己破一次境都需要上万两银子的灵药,能到上三境之人,花费更是海量,得到高品的法器自然是很正常的。 抬头再看,只见那两人一招之后就决出了高下,文旗方优势明显,这显然与那郡王少了半边身子脱不了干系。 尽管如此,对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如果不是节度使在此,还真没人能治得住他。 但是铁蹄之下,一切假设都不存在了,混有妖兽血脉的军马踏平了所有下三境的平生会修士,剩下的沉明煌之流也是独木难支,很快就被大军团团围住。 只见这人浑身浴血,神色坦荡,眼神向四周瞥了一眼,然后狂笑道:“尔等威风不了几时,圣教已然举事,都是死人,都要下来与我同路,哈哈哈——” 笑到一半,他引刀在手腕上一转,刺入了自己的心窝。 另一侧,河西节度使文旗方也未留力,一把银枪飞舞如电,几条白龙的虚影将复生郡王撞成了碎片,而后化成飞灰消失在天地间。 林守在边缘偷窥了许久,心里明白了许多事情。 首先,已知沉巍煌七境修为,打不过复生郡王,后者打不过文旗方,说明这位节度使的修为至少在七境后期,大概率在八境以上。 其次,平生会到处挖坟掘墓,目的真是让死者复生,但是这种复生并非复活,的确如顾怜所说,是借魂还尸,用煞气重新塑造生者,有些类似丧尸。 最后,无花和尚是真跑了,直到此刻都没有再出现,不知是不是因为要躲避文旗方。 在他捋出头绪的同时,有两个披甲执锐的士卒走来,客气地抱了抱拳然后说道:“大人要见你。” 尽管军中还要许多将领官员,但这里说的大人只可能是一人。 林守并没有太过意外,自己作为镇上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以及和沉明煌对峙过的修行者,肯定是要受到问询的,只是他原以为最多有个支使推官一类问问就算了,想不到又要面见封疆大吏。 此前,他见过最大的官是迎州刺史、镇守以及京里来的捕杀巡按和副监,大约都在四五品上下,现在传唤他的节度使不同,这是二品大员,大乾全境八道,只有四位。 他吸了口气,跟随两名军士来到了战场中央,那名审批甲胃的大官正蹲在地上用手刨着泥土,仔细一看,是在寻找刚才那复生郡王化成的飞灰。 “大人,带到了。” 文旗方没有说话,捻起一撮土,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才开口道:“阴气很重。” 林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心恭维,没转过弯来,脱口而出一句:“您鼻子真灵。” “……” 文旗方瞥了他一眼,“你叫林守?” 如果不是沉巍煌就站在一旁,他倒是很想回答自己叫沉虚。 “回大人,是,迎州高阳人,经营一间灵药行,与镇凶司有委托关系,同白水山沉虚相识,嗯……本职是账房。” 文旗方听到前几句自报家门的话,还微微点头,知道最后账房两个字入耳,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他这等人自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喜怒,于是只点了点头,又说起别的:“他们说,最先与沉明煌对峙的是你,出手斩断那玩意儿臂膀的也是你?” 饶是封疆大吏也不知道该管那个从火中降临的东西叫什么。 林守点头道:“回大人,是。” “你有什么看法?”文旗方问道,指着那一堆烧成残渣的棺木。 林守在这等人面前不敢动什么小心思,一五一十地答道:“平生会或许与巫蛮有什么勾结,在我大乾四处掘开陵墓,偷盗棺椁,又用某种咒符唤醒阴灵,以亡魂之煞气饲之,最终……唤醒那邪物。” “根据观察,被复生的亡者应当不具备自主思维,但修行境界应当与生前无二,不过在下有个猜测,若是饲喂的亡魂足够多,或许会有不同。” 文旗方笑了笑:“你知道得挺多。” 林守答道:“不瞒大人,当初平生会有一撮宵小潜入高阳县,偷盗前朝一位将军墓,林某恰好在场。” “哦?你且讲讲。” 林守便将八里山一事说了一遍。 文旗方又点了点头:“你已经是三境圆满了?” “是。” “练的是何门功法?” “断魄往生刀。” 文旗方瞥了站在一旁的沉山主一眼,说道:“巍煌啊,此等青年才俊,你要好生培养才是。” 沉巍煌刚见到自己的亲弟弟身死,尚有些恍忽,听到此言才立即回答道:“是。” 林守挑了挑眉,他就知道,一个杀手宗门能屹立多年不倒,背后肯定有人,现在看来,这位节度使就是靠山。 文旗方挥了挥手:“你们去吧。” 沉巍煌轻轻拍了拍林守,示意他和自己一起离开了军阵。 林守一夜神经紧绷,再次与沉虚汇合之后才终于放松下来,倦意顿时涌遍全身。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见到他神色,沉虚说道:“再撑一会,咱们返回肃州境内再作歇息。” 林守点头,结果没想到,这一撑就是大半天,只能说这群杀手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平日执行刺杀时,恐怕经常要在各种极限条件下支撑。 到了肃州,距离白水山还有些距离,一行人先找了客栈住下,林守倒头便睡,到了又一个第二天的中午才醒来。 充分休息之后,一身轻松,走出房间他找到了沉虚:“沉兄,这天有没有什么人来找我啊?诶,沉伯父好。” 问话到一半,林守发现沉巍煌也在,只是不知为何气息极度收敛,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后者已经知道了他就是那个救过自己儿子的小兄弟,尽量挤出一个笑脸点了点头。 沉虚奇道:“这地方能有什么人找你?” 林守便答道:“之前遇到过一个和尚,修为高深莫测,有上三境。” 他粗略讲了一番之前遇到无花和尚的经历。 这话引起了沉巍煌的注意,上三境的修行者大多是有名有姓的,哪怕一般人不知道,如他这样权势深重者也会有所耳闻。 沉虚更好奇了:“这地方怎么会有个上三境的和尚,莫不是江湖骗子。” 林守摇头道:“不可能,他会使断魄往生刀,当时给我演示过一招藏锐,很厉害。” 这下子,沉巍煌也绷不住了,走上前来说道:“贤侄,那和尚可曾自报家门,是何方人士啊?” 作为白水山的主人,听说有人掌握了沉家秘技,自然要重视。 林守答道:“我见过他的度牒,是西域狷寺的,他说……他叫无花和尚。” 沉巍煌的眼神明显变了,下意识地说道:“不可能。” 林守迟疑道:“敢问伯父,您认识他?” 沉巍煌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无花方丈乃是狷寺住持。” 林守吃了一惊:“住持怎会亲自到这地方来?” 沉虚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干涩:“好兄弟,你有所不知,那位住持可不是现任的……他老人家二百年前就坐化了啊。” 第一六九章 外修腰牌 “坐化?!死了?!” 林守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跟一个死人同行了数日。 他没听说过无花和尚的名号,因为那是二百多年前的人物,他如今连当世豪杰都没认全,更不要说前代的,不过像白水山这等传承多年的宗门,自然能数得清。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沉巍煌说道:“你且与我说说,那和尚似何等模样。” 林守自然不会隐瞒,论关系,他与沉虚更亲近,既然现在假冒的无花和尚不见了,那肯定要与白水山和盘托出。 沉巍煌亲自叫人来,竟然根据他的描述,轻易就将那样貌画了出来。 林守心道这种手段,哪怕是县城官衙也不会更好,不愧是白水山。 但是描述完之后,他又说道:“伯父,那人身份成谜,手段强横,晚辈以为,还是谨慎行事为妙。” 其实就是委婉地说,从一招藏锐来看,他总感觉和尚比沉家兄弟还要更强一些,最好别去招惹那等人。 沉巍煌点头,对沉虚道:“你叫人去信狷寺,告知有人冒充无花方丈之事。” 这一举动看似是通知江湖同道,其实是祸水东引。 他在意的是那和尚会用断魄往生刀,却忌惮于其实力,所以想把球踢给狷寺,看看他们作何反应,顺便试探一下那人与西域那边的关系。 做完之后,沉巍煌又对林守说道:“贤侄,你将那和尚的事如实相告,我要谢谢你啊。” 林守赶紧拱手:“我与沉兄相交莫逆,请伯父不必放在心上。” 好话要赶紧说,毕竟自己是来谈生意的,先拉关系,到时候也好讲价。 沉巍煌点头记下这份人情,留下兄弟二人单独说话,自己先行离开。 沉虚瞄了一眼亲爹走远地背影,喜道:“文大人亲自发了话要我爹培养你,到时候你随我回去,山上的功法随便你挑,想来应当不成问题。” 林守想起了那天夜里文旗方说的话,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好意思你别学。”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笑起来。 林守此行主要是想来雇佣几名境界高且可靠之人,次要目的,倒是也有问问后续功法的事情,现在有了着落,心里也很是高兴。 毕竟按照沉虚当初的说法,他自己可以传给他人下三境的修行方法,可中、上三境却必须要上山拜师才可一窥究竟。 但林守现在也算有自己的家业,若是烧香磕头,等于就成了白水山一脉,如果这边有所要求,自己就必须照办。 不过现在节度使一句话,那么学功法就算是白水山代他赏赐,不算传道受业。 “沉兄,你们家与文大人是什么关系啊?” “关系?” 沉虚答道,“哪有什么关系,我以前都没见过他。” 林守猜测,大概是白水山会替节度使干些活儿,但这种事不好放在台面上来,恐怕也只有沉巍煌与那位暗中联系。 “也对,带你太丢份儿。” “你小子!” 笑骂几句之后,林守又说道:“说真的,沉兄,以你的资质,若是用心修行,应当不止现在这个水准。” 当初两人相识的时候,沉虚这厮就已经是四境圆满,如今林守都快四境了,他的修为愣是只从四境中突破到了四境下,区区一个阶段。 但这里所说他不用心倒不是安慰,这家伙是真不用心,就凭他能在此阶段领悟刀意,就足以证明资质。 要知道,不论是王鱼宝,之前遇到过的顾闻名,又或者其他人,在四境都极少能领悟到这种玄乎的技巧。 当然林守是例外,但不论如何,沉虚是应当更进一步的。 听到这话,他有些心虚地转过头,旋即又恼羞成怒:“轮得到你小子来说我!” 正说话间,门外进来一人,身穿武官袍服,目光如炬,上前问道:“劳驾,找一下林守。” “这位大人,在下便是。” “哦,久仰久仰,我是文大人帐下亲卫李东华,大人说你留住沉明煌有功,特命我送来外修腰牌一枚。” 说着,他说着,双手捏住一枚巴掌大小的铁铸腰牌置于胸前。 林守同样用双手接过:“多谢文大人,谢过李官长。” 李东华倒是很公事公办,交完东西就走了。 剩下两人凑到一起,盯着铁铸腰牌,只见上面有个“文”字,另还有些繁复纹饰和更小的字注明时间,甚至还有林守的姓名,最后的落款是河西道藩镇衙署。 林守很是意外,自己当晚根本没有拖延多少时间,毕竟那沉明煌对他压根就只出了一招,结果居然得了赏赐。 虽然他不知道这牌子究竟有什么用,但入手的分量很重,纹饰华丽,做工精致,应当不是寻常之物。 沉虚神色凝重地盯着腰牌看了好一会,然后突然说道:“捏呲了,你看背面还留了个指头印儿。” “……” 林守看去,只见自己名字边果然有个指纹没擦干净,终于明白过来,这牌子本是成品,但上面的日期和姓名都是修行者亲手搓出来的。 “沉兄你还是说说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吧。” “外修腰牌你不知道嘛?” 林守摇头:“不知道,你说说。” 沉虚抬着眼睛想了一会:“其实好像没啥用。” “……” “也不是完全没用,反正有了它,你就是节度使的人,有点像古代那个啥,门客!” 沉虚感觉自己终于想到了一个书上才有的词儿,“凭这个,你可以随时找人通禀,求见文大人,当然不一定能见到,但若没这牌子,通禀都不可能。” 林守小心翼翼地将牌子收起来,然后忽然警觉,“不对,我并未真做什么,怎值得了这东西?” 沉虚摆手道:“哎,这么跟你说吧,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才刚到二境不久呢。” “这么慢,看来你从小就不用心修行啊沉兄。” “……不是我慢,是你太快了知道吗!”沉虚捂着脑门叫道,“你开始修行才多久?这都要开始选中三境的功法了,说明你天赋过人啊,想必文大人就是提前笼络一番,反正这玩意儿又换不来真金白银,他怎么都不吃亏。” 林守两世为人,时常会忘了自己现在的年纪不过二十。 放在那些大宗门或者世家之中,也不是没有能接近他的,问题是,人家都是从小开始接触武道,身体长开年纪一到就立马开始修行,跟他这种半路出家不一样。 沉虚想了想,随后又补充道:“不过我听说,但凡有外修身份,你到河西藩镇去投兵,他们一定会要,而且不会从底层兵勇做起,说不得一开始就有个一官半职。” 林守心道这东西的确是个退路,假若哪天自己逼不得已需要亡命天涯,只要不是谋逆的罪名,便可到文旗方手底下去躲着。 大乾初期,节度使还没有很大的权力,只是在一道之地行督察之事,但是随着时日愈久,每一位节度使的权力愈大,如今都是军政财一把抓,可谓土皇帝。 如果真犯了事必须要逃,那么去文旗方麾下至少是一个可选且安全的退路。 林守准备回去之后给文旗方记一笔账,这东西算是个人情了,就是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还。 两人又说了没两句,沉巍煌去而复返道:“你们两个收拾一下,准备回山。” 第一七零章 拒绝 白水山是个宗门,也是一座山。 当年初代家主沉合道白手起家,和几个结拜兄弟干起了杀人越货的买卖,劫财害命之后就躲回山上,等风头过去了再下山。 久而久之,这一伙人的凶名就在附近黑道传开,接着,就有人花钱请他们替自己出手。而他们办完事,藏身之处依然是白水山,多年过后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以上都是真实情况,但如今的江湖流传的却是另一个说法。 啪! “初代山主沉合道,那可是方圆百里响当当的英雄啊。当年那个时候,附近无论是布衣百姓,还是江湖豪杰,谁不赞他一句义士?我问大伙儿,咱们白水山如何起家的?就是靠着给人主持一个公道。” 至于住持公道时,有那不讲道义之人要破坏规矩,产生争执又丢了性命也是合情合理嘛。 其中到底是真是假,听书的群众并不在意,他们都是山下百姓,而白水山替天行道这回事符合他们的期望,于是纷纷鼓掌叫好。 林守牵着马,憋着笑问道:“沉兄,这帮说书的,你们给了多少钱?” “不老少呢,诶,你怎么知道?” “我也用哈哈哈。” 买通说书之人,在江湖中散布自己想要散布的消息,是各方宗门惯用的伎俩,反正老百姓分不清楚真伪,三人也就成虎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两人并未跟随白水山的队伍行动,因为沉虚提出要带林守游览一番周边,作为东道主,沉巍煌自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由着二人去了。 于是林守带着王鱼宝在附近绕了一圈,多花一天时间才从山脚上去。 “白水山真厉害诶。” 铁头姑娘也是第一次来,她之前还不知道林守居然认识白水山的人,路上一惊一乍,花了好些时间才让自己适应。 上山时,两人四下张望,只见这个宗门与大荒庙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又有不同,山道虽齐整,但几乎无人上下,只显得冷冷清清。 “你们这儿生意也不好啊?” “生意太好的话,恐怕朝廷不答应。”沉虚悻悻地说道。 林守一想也是,若他上门来请杀手,怎么也得三更半夜上山,免得别人瞧见。 很快,三人到了山上,山主夫人,也就是沉虚的亲娘现身迎接,这妇人一个人顶两人身材,脂粉厚重,隔着几米远就能闻见黏腻的香气,看起来就是那种站在街上能骂人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类型。 不过她一见到了林守,就十分亲切地拉起了他的手臂,热情地嘘寒问暖,仿佛比亲儿子还亲。 沉虚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没见过亲妈对外人这样,通常来说,她身边那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毕竟林守当初给她这宝贝儿子找灵药救命,自然心中感激。 沉虚上前劝道:“娘,林兄弟一路奔波已经够累了,我先带人家去休息。” 沉母这才放开手,眼睛一横:“带他去天心阁,叫人好生伺候,嗯……就叫小怜那丫头去吧。” 说起丫头,她又一脸期许地问道:“小林你如今尚未婚配吧?咱们山上……” “娘~” 沉虚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去,“我林兄弟跟自家掌柜眉来眼去好久了,不用你操心。” 沉母有些失望,边被推走,嘴里还边滴咕:“可以纳妾嘛。” 林守默然无语,闷头跟着沉虚抵达了山上一处风景秀丽,可以望见山下村镇的露台处。 “这地方就是天心阁,是咱们山上最好的客居之处,你看头上。” 他指了指上面不远处的一片屋舍,“那边是我们本家和一些宗门长老住处,只走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到。” 林守停下脚步正色道:“沉兄,我之前与你说过,这次来,是想谈合作,如果……” “放心吧,我待会就去跟我爹说,到时候看他安排。” “多谢。” “少来。” 最后林守和王鱼宝一起被安排在了一座院落里居住,因为是关系户,只等了一夜,第二天就被沉巍煌找来详谈。 林守心道,有沉母和沉虚这两人帮腔,外加节度使文旗方的关系在,事情应当会很顺利,所以心态非常轻松。 进了一间议事的堂屋,林守见到坐在主位的沉巍煌,以及分作在两边的好几名宗内高层。 “父亲,诸位长老,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迎州高阳县灵济药行和旺济药行的东家林守。” 沉虚平日很少,过问宗内事务,这是头一遭,“此行,是想与我们白水山寻求合作,雇佣一些宗内执役。” 几个长老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只把目光投向了沉巍煌。 “林东家。” 他是白水山主,也经历过许多风浪,尽管有亲儿子当介绍人,开口时却故意疏远,给谈话定了调,“我需要先知道,你想雇佣多少人?” 林守说道:“如今,敝货行已经遍布整个迎州,林某需要的是三四境的修行者,用以确保商路安危。” 一二境的基层人员,他让胥连之培养,外加一些慕名来投的散修,基本不太缺乏,三境的,落雪门能提供,但是他不放心,四境,哪怕是落雪门也不可能提供太多,毕竟他们本来就没多少。 林守并未给出具体人数,沉巍煌也没追问,又谈了一些细节之后,他起身道:“林东家,这样,你让我们几个商议一番,稍后给你答复吧。” 林守自然没有任何意见,与对方相比,无论是势力的体量,还是自身的修为都差距极大,能亲自来谈这笔生意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不过这面子大概率不是冲着沉虚,而是文旗方。 出来之后,沉虚领路来到门外露台,站定之后笑道:“你别急,他们几个肯定是要商量怎么狠狠宰你一笔,到时候你在山上多留几天,我请母亲出面说几句,帮你把价格压下来。” 林守真挚地说道:“多谢沉兄。” “多大事儿啊。” 沉虚摆了摆手,又说道,“对了,你要的万事楼纪事出来了,我看了一眼,平生会并未在其他地方作乱,叔……沉明煌说什么平生会要举事完全是无稽之谈。” 在大乾,晚辈是不可以直呼长辈姓名的,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长辈逆反朝廷。 反贼基本上就被剥夺了任何权利,不论处在哪里,除非跟着一起反,否则都要立刻划清界限,这还不一定能置身事外。 林守想了一会说道:“搞不好平生会内部是有分歧的,我觉得他可能并没有得到组织内部的真实信息,或许是被骗了。” 沉虚撇了撇嘴,兴致不高,毕竟那是他们沉家人。 就在这时候,背后的房门被拉开了,沉巍煌走出来说道:“林贤侄,对不住,白水山不能将人外派到迎州去。” 第一七一章 骑虎难下的白水山 “父亲!” 沉虚急道,“我们有很多四境的人手吧!” 沉巍煌瞪了他一眼:“你下去。” 沉虚还想争辩,林守劝道:“沉兄你先稍等,我与伯父谈谈就好,这是生意。” 沉公子只能悻悻地走了,等他走远,沉巍煌才两手背在身后,往露台边缘走去,同时说道:“林贤侄,你能理解就好,白水山不是寻常宗门,许多事情身不由己。” 林守没有说话,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问什么事。 不过沉巍煌主动解释道:“在河西道之内,许多事务都好解决,可我若将宗内执役派到其他地方去长期停留,则会遇到一些阻力,便是文大人也不会同意这样做。” 这就是代价,跟官方绑定在一起固然会拥有许多便利,但同时也被套上了枷锁。不过白水山没办法,若是不这样做,恐怕朝廷不会允许这样的宗门存在。 其实林守早就想到了这样的可能性,心中并无太大失落,转而问道:“沉伯父,小侄特地跨越千里而来,除了因为与沉兄熟识,更是因为信得过白水山的招牌。” 他先不动声色地递出一顶高帽。 “不过,以我目前商行规模,其实并不是非得雇佣如此之多的高手。” 林守缓声说道,“实不相瞒,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当初灵药行开业时,不慎招惹了邻州一股势力,求教本州刺史之后,得知那边姓楼。” “北原楼家?”沉巍煌皱起眉头,似乎感觉有些棘手。 “对。” 林守却笑了一声,“不过那人并未与我计较,只是要求我要在两年之内拿到绣州的官铁运输的生意,似乎是有什么图谋。” 沉巍煌的眉头并没有解开:“官铁……如果可以,最好不要掺和。” 林守摊开手:“事已至此,没办法,若我撒手不管,恐怕真的会‘意外’身亡。” 沉巍煌神色一肃:“若是杀人,这生意能做,我能派人去结果了他的性命,不过……” 林守接过话头:“不过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杀了一人,背后还有一群,打了小的就会来老的,和那些根基深厚之人对垒,光靠杀是没用的。” 他说的就是草根崛起的最大困境,对头底蕴深厚,自己势单力薄,本就不公平。 沉巍煌对他更加高看了一眼,微微笑道:“无怪你年纪轻轻就能闯下这份基业,假以时日,应当能闯下一番事业。” 林守苦笑道:“那也得渡过了现在的困境才是。” “何为困境,莫非贤侄你没把握拿到运输权?” “并非如此,‘困境’指的是拿到之后,楼家那人需要我做什么。” 林守从露台眺望山下的村镇,吸了口气道,“我猜测,大概率是些有风险的事,否则他没必要非得借我之手。” “你确定么?” “不确定,纯粹是推测,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或许他是受家族排挤才离开北原道,如果是这样,或许他的确是想诚心找人合伙。” 林守说道,“不过我不能心存侥幸,必须要提前布置,以防最坏的情况发生。” 他没有停下,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远赴肃州,就是因为在这里,别说与我接触那位,便是楼家本家,也将手伸不过来。” “其实迎州本地也有个落雪门,算是有些实力,我本可以从那里雇人,但若与他们合作,我担心那姓楼的暗中施加影响,到时候他们临阵反水,我便万劫不复。”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所以我想,如果能从贵宗请些帮手回去,那么必然是可以放心的,那人再厉害,也影响不了白水山。” 沉巍煌原本只是看在他救过沉虚的面子上才决定亲自谈谈,可谁知道几句话讲下来,这个晚辈的心思让他感到万分惊讶,别说是无根基的草根,不少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子弟也不见得能想这么远。 “贤侄还有话没说吧?” 然而他也不是一般人,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林守仗着晚辈优势,嬉皮笑脸道:“小侄想请沉伯父指点,到何处能找到我所需之人呢?” “哈哈哈哈哈。” 沉巍煌自露面之后,还是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我看,比起从白水山雇人,你更希望我亲自给你找些能够效忠于你的人吧?” 林守拱手道:“沉伯父目光如炬,晚辈佩服。” 沉巍煌满脸笑意:“那你就在山上多留几天,我遣人去帮你问问,但是先说好,人可以帮你找,至于他们愿不愿意跟你走,那就要看你的本事。” 林守躬身道:“多谢伯父。” 从山上下来,他找到了犹自愤愤不平的沉虚。 “父亲太过分了,雇人出去跟平常做单子有什么区别,你再等等,我去求我娘。” “不必了,我已与沉伯父谈好,他会帮我解决需求,只是不从山上出人。” 林守语重心长地说道,“沉兄,听我一句劝,你们白水山的处境很微妙,从祖上传下来,如今是进退不得,令尊也很难办。” 他所说的东西,沉虚并没有想过,或者是故意没有去想。 白水山在最初本就是个土匪窝点,后来搭上了朝廷官方,少不得干些脏活,现在哪怕沉巍煌想洗白也是不可能的,哪怕只想将家族剥离出去都费劲。 见对方沉默,林守故作轻松地说道:“沉兄,算了,要不还是想办法帮我找找下一段功法吧,我中三境应该练什么,非得是断魄往生刀么?”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他提出,沉巍煌应当是不会介意把这门功法的后两部传给他的,问题是到底该不该继续练。 沉虚若有所思,闷了一会之后,振作起精神道:“走吧,你随我去研经堂。” 作为白水山少主,他这个觉悟虽然还没上来,但权限是极高的,带着人去研经堂不受任何阻拦。 吱呀。 推开一扇老旧的木门,跟在后面的林守进入了一间所有窗户都紧闭,还耷拉着窗帘的房间。 鼻腔吸入的空气立马变得污浊起来,显然在其中的那十来人已经至少好几个时辰没出去过了。 见到来者,大多数人只是抬头瞥了一眼,然后就低头伏桉继续手上的事情。 只有个脑袋秃顶胡须稀疏的老头站起身,有些敷衍地拱手说了一句:“敢问少主来此有何事么?” 沉虚说道:“来给这位小兄弟讨要一卷功法,朱老爷子,烦请你帮忙看看吧。” 第一七二章 没有功法 朱老头抬起眼皮,上下扫了林守一眼,说道:“不是白水山弟子吧?若是少主您带人来,只可参看下室功法。” 说话时,他的语气有些嫌弃,因为所谓“下室功法”,指的是上中下三间库房中的第一间,也是收藏功法品质最差的一间。 修行界并没有给功法定品阶,因为同一门功法,不同人练,很可能会展现出完全不同的效果。 但这里面其实也有些不成文的看法,有的功法,一百人练,五十人都能到中三境,有的功法却只有几人能到中三境,孰优孰劣不言自明。 所以哪怕没有规定品级,可大部分功法属于个几流,修行者心里都有数,比如白水山的断魄往生刀就是比威明宗刀法强,这没什么好说的。 当然,假设日后胥连之一飞冲天,修行到了上三境,威名传播至五湖四海,那说不得情况就反过来了。 听到老头的话,沉虚说道:“他是节度使文大人的人,父亲也同意他上山任意修习功法,朱老你直接带路去上室即可。” 房中之人钻研了一辈子功法,用林守的理解来说,应该是技术宅,对这些人情往来不太注意,甚至有些不屑。 不过听说沉巍煌同意,他们自然不会多言,朱姓老者摸了摸腰间,发出一阵叮当声,想来是钥匙在那处。 林守跟着那老者从后门进入院落,经过一条长廊,最后停在一扇嵌在山体中的铁门面前。 趁朱老头开门的当口,沉虚说道:“这里面放的是除断魄往生刀以外的其他功法,我们白水山的核心弟子到了中三境时,通常会选择另外的路数修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逢三改命吧,有的人前三境实力平平,但这时候选对了功法,突然就起来了。” 林守明白,他的意思是,如果两门功法衔接合适,可能造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所以这一步是十分重要的。 听了他的话,朱老头撇嘴道:“首先还是看修行底子,这位小兄弟,你先前练的是何种功法啊?” “晚辈练的是断魄往生刀。” “嗯?” 朱老头眉头一皱,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你并非白水山弟子,小兄弟,你从何处来的?” “南原道,迎州……” “高阳县?!” 朱老头一个激灵,打断了他的话,“那癸水之气就是你鼓捣出来的?” “正是。” “……小兄弟!不,林先生,原来你就是林先生,失敬啊失敬,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老朽等人在山上苦思许久,感觉那个方法,好像只有你一人能用啊。” 林守眨了眨眼,暗想:这不废话么,我用算盘比着我自己的身体条件算的,可不是只有我一人能用吗? 他咳嗽了一声:“那个,的确是晚辈按自身状况胡乱琢磨出来的,的确不一定能让他人适用。” 朱老头有些失望,思忖一番,忽然又抬眼道:“来来来,林先生里边儿请,老朽替你介绍介绍库中功法,你喜欢哪个看哪个!” 看样子,这老家伙是想让林守看看,能不能再“胡乱琢磨”出些新东西来。 于是林守获得了随意进出上中下三个藏经室的权限。 朱老头在山上呆了大半辈子,对收藏的功法如数家珍。 “小林先生,老朽就不一一说了,有的功法虽收藏在上室,但是嘛,嘿嘿,也就那样,我重点推荐这三部。” 他迈动不太利索的腿脚,提着琉璃罩子的灯笼走在最前方,来到一方黑色书架前,指着上面一排书说道:“这一摞,就叫作嗡鸣刀经,名字起得有些随意,大概是因为出刀时会有嗡鸣之声。”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不过你别看它听起来不怎么样,但很是实用,中正平和,攻守并重,与断魄往生刀结合起来也很平滑,是不错的选择。” 他继续往前走,隔了两排之后,又找到了一摞更新一些的书籍。 “这个叫宣璨斩首刀,其实呐,是结合断魄往生刀和东海临壶仙宫的一门功法演化出的新东西,天赋好些的能练出甲木之气,恰好与你那个癸水凑一凑嘛,也很不错。” 再向前走。 “这个呢,叫作九金功,可进一步强化断魄往生刀的庚金之属,增加杀力,颇受宗内门人喜爱。” 朱老头介绍了三种他认为最好的功法,又一连说了十来种次一等的,但终究没有脱离上室的范畴。 “另外两个房里的就不怎么样了,都是给没什么资质的门人修行,老朽就不建议林先生去练了。” 沉虚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种事就不要说了。” 林守有些好笑,谢过了两人,然后问道:“我可以在这里多看一阵吗?” “自然。”沉虚道,“朱老爷子,我还有些事,人就托付给你了。” “放心放心,老朽自当全程陪同林先生,直至选出合适的功法。” …… 五天后。 “人呢?” 沉巍煌亲自来到了研经堂,沉虚也陪在身侧。 问出问题之后,堂中的十来人互相看了一眼,又把朱老头推了出来,后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在上室之中,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一直呆在里面。” “还没选出合适的功法嘛。” 沉虚耷拉着眉毛,“你是不是没好好帮忙啊。” 朱老头又擦了擦汗:“不是老头儿我不帮,那臭小子,问一个,他不要,问一个,他不要,山主,您说我能咋办?” 看样子,五天之中他被林守折磨的够呛,连称呼都退化成了“小子”,甚至还有个定语“臭”。 沉巍煌说道:“林守境界扎实,破境速度奇快,想来是对自己要求严格。” 他指了指沉虚:“你要学着点。” “……” 沉虚感觉自己今天或许是不该来,为了避免亲爹继续借题发挥,他赶忙说道,“咱们赶紧去看看林兄弟吧。” 于是沉巍煌带头走向了上室,山主来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继续坐着,全都跟了上去。 此时,收藏功法书籍的大铁门洞开,里面透出了灯笼的光亮,只见林守正蹲在最后一排的暑假前。 “林老弟,你选好了没有啊?” 沉虚走上前去询问,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神色憔悴的脸。 “沉兄,这里好像没有我需要的功法。”林守的语气很严肃。 第一七三章 和尚再现 “啊?” 沉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沉巍煌微微有些不悦:“林贤侄,你是说,我们白水山上没有你可用的功法?” 林守苦笑了一下,起身说道:“沉伯父,并非这个意思,小侄只是感觉,好像是练不会这些功法,或许是资才驽钝。” 这句话又把周围人都沉默了。 年纪轻轻就要破四境的,放哪都是天才弟子,说自己天赋平庸,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不过沉虚的确是第一次见到他表现出如此灰心丧气,他将人拽到外面去,低声问道:“究竟怎么了?你都还没练,为何就说练不成?” 林守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他拿到每一个功法之后,都开始计算自己能用其突破到四境的概率,然而结果令他自己非常惊讶。 按照算盘给出的结果,不论他选择哪一种功法,突破到四境的概率都是一分,也就是理论上的下限。 一连五天,他从早到晚都在测算,耗尽了心力就在书架边小憩一会,有空时也看看功法的具体内容,继续算下去,还真是任何一门都不行。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在穿越前看过的三体,那感觉大概与智子锁定了人类科技以后,物理学家的感受有些类似吧。 然而他无法解释算盘的事情,只能湖弄道:“我只是有一种直觉,你知道的,在修行之事上,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林守晃了晃脑袋,驱散心中的阴霾。 他从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不论在哪个世界,经历怎样的困境,他失望过,但一次都未绝望。 “放心吧沉兄,我会找到解决之法的。” 他拍了拍沉虚的肩膀,自己回到沉巍煌面前,抱拳道:“沉伯父,对于您和白水山的照顾,小侄感激不尽,不过修行便是要顺心,我感觉,破入中三境的机缘并不在此。” “你莫非是觉得功法太难?我请朱老指点一番便是,破四境是大事,你可不能任性。” 沉巍煌说道,“又或者,是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林守摇头道:“并没有。” 沉巍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罢了,你且自己决定,但是要记住,功法这东西不可将就,你要认真选择,千万别随便找个野路子,然后就说是顺心意。” 尽管他看好林守,但后者毕竟并非他族中后辈,而且也有一定地位,所以他不好将话说得太死,若换成沉虚,那肯定得逼着他选一门山上最好的功法,不从就关小黑屋思过去。 林守知道对方也是为自己着想,点头道:“请伯父放心。” 他辞别众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随后立刻就去找到了王鱼宝:“当初你破四境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当然有啦。” 铁头姑娘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当时换了另一门功法,等于要重头学,大部分人在这个时候都会卡住许久的。” 林守若有所思:“不过有前三境的修行经验,总比刚开始贯通气脉简单吧?” “嗯呐。” 王鱼宝问道,“你遇到什么困难了?要不要我帮忙?” “不必,我要休息一下,你自己先在山上玩儿几天吧。” “哦。” 林守回到房间,躺倒床上闭目养神,他心中有些忧虑,暗想莫不是自己这身体修行天赋有限,前三境靠着算盘倒还顺利,一旦要踏入下一个大阶段,就原形毕露了? 但是他又觉得并非如此,如果真是资质不行,就算有算盘,前三境应当也不会如此快,这就说明身体是没问题的。 思来想去,他准备休息一天,等到心力完全恢复,从其他方面来好好测算一番。 念头一起,忽然就感到一阵困意,没多久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你就由着他使性子?咱山上这么多功法不学,那还能上哪去学!” 得知了白天发生的事,沉夫人很恼怒,对着沉巍煌发牢骚,“我说句难听的,能比咱们白水山更好的功法,这世上又有多少?” 沉巍煌速来对老婆比较尊重,却也是个直男,闷声道:“无剑观,临壶仙宫,狷寺……” “那你倒是送小林去学啊!” 沉夫人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那几个宗门岂会随意传法。” “哎,年轻人嘛。” 沉巍煌不敢跟夫人犟嘴,“你我这些年见得还少吗?心气儿高,不喜欢跟着前人亦步亦趋,我猜那小子恐怕想着找一门并不常见的功法,开宗立派。” “荒谬!” 沉夫人道,“开宗立派岂是这么容易的。再说了,这么些天,你还看不出小林的品性?他若是这般浮躁,怎么可能孤身一人拼下在迎州的基业。”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夫人心思果然敏锐。” “哼,你还是快想想该怎么劝他吧。” “只有让虚儿去劝,咱们老两口贸然去劝年轻人,他怕是不会服气。” “这还差不多。” …… 林守和衣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在梦境中畅游,连续五天,他不断地去测算那些功法能让自己突破四境的概率,导致身心俱疲。 所以这一觉他睡得很死,连房间里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都不曾感觉到。 那个身影缓缓靠近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床上的青年看了许久,没想到对方竟然毫无反应。 黑暗中,他眯起了眼睛,随后身上散发出了一股骇人的气势。 曾—— 林守睁开眼的同时,顺手抓起了身边的妖刀,噼手便像身侧斩去。 他从睡梦中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顿时惊醒,于是就用早就策划好的动作挥出了一刀。 按照构想,这时候来者应当向后闪避或者格挡,而自己便可以借机翻身,顺势用处碎天冲,再结合刀意重创敌人。 可是事情并没有遵循他的构想发展下去,妖刀只挥出了一半距离便不得寸进,借着窗外月光,林守看到来者只伸出两根指头便夹住了刀身。 “林施主,别出声,我有话与你说。” “无,无花前辈?” 林守没想到竟然在白水山上与这位应当已经坐化多年的和尚重逢了。 第一七四章 天机演杀 瞬息之间,林守想了许多。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白水山知道他来了吗?刚才我在梦中感受到了杀意,莫非他是来杀我的? 与此同时,他讪讪地收回了刀:“前辈,你来也不说一声,我到山下去接你啊。” 无花和尚还是那幅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也收回了手:“我不是来杀你的。” 林守松了口气,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却向来有话直说,他说不是,那就真不是。 “前辈方才为何散发杀意啊,给我吓得一身冷汗。” 和尚说道:“我进来等了你十息,还未醒,只好如此将你唤醒。” 林守干笑道:“这几天有点儿累。” 对方没有接茬,直奔主题道:“你现在跟我走,不要告诉其他人,也不要把那个姑娘带上。” “啊?” 林守没想到他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可是和尚的语气很坚定,完全不容拒绝,“我起码要跟他们说一声吧?” 和尚似乎有些急切,不过说话时依然平稳:“你不跟我走,我会杀了你。” 此话说得随便,却让人感觉不容置疑。 以林守的了解,他绝对是说杀人就要杀人的哪种类型。 “前辈,没得商量?” “没商量。”无花和尚说道。 林守不知道对方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冷厉,不过他很确定,自己必须照做,否则不仅是自己,可能白水山都有危险。 毕竟这面白无须的和尚能无声无息地来到此地,还不被不远处的白水山高手发现,就足以说明他们至少存在整整一个境界的差距。 “前辈,我与白水山关系匪浅,若是不告而别,沉山主说不得发动人手寻找,你看,我留个字条,只说我外出寻找中三境所需的功法,叫他们等候,也免得坏了你的安排,如何?” 从刚才的对话之中,林守感觉和尚似乎并不想暴露踪迹,更不希望事情引起波澜,所以他才如此说道。 无花和尚好像思索了一会,然后将大袖一挥,桌上的油灯亮了起来。 “你写吧。” 林守不慌不忙地用杯中水化了一小块墨,也顾不得是否研磨均匀,立即开始留信。 这次,他还真没有动任何小心思,不曾试图在其中藏暗语,因为考虑到无花和尚的实力,他只希望白水山众人按兵不动,等自己回来就行。 留好了字条,和尚拿起来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带头走出了房间。 林守也抓着妖刀跟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走出天心阁范围,来到一处断崖,无花和尚伸出手抓住林守后心,抬脚在地上轻轻一踏,就带着他从山上飘然而下,中途只在路经的树尖轻轻踩踏,便一路到了山下。 林守更加确定此人的修为比沉巍煌还要高上许多,因为如此下山必定会动用体内真气或者罡气,让气息泄露,而这个过程中并未惊动任何人,就足够说明问题。 抵达山下时,路边有两匹马被拴在一棵树上,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跟我走,别多问,只要配合,我依然会保证你的安全。” “是。” 林守松了口气,尽管今夜的和尚表现得很不友好,但他还是相信他的承诺,当然,不相信也没用。 在夜色中疾奔了许久,太阳升起又落下,循环往复,最终,两人停在了一处山下,和尚等林守下马之后,说了一句退开,然后伸出两手在马臀上轻轻一拍。 彭。 两匹马一声未吭,直接化成了血雾,消散在空气中。 林守实在有些绷不住,他很想知道和尚这几天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就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随我上山。” 就在愣神的时候,和尚澹然交代了一句,然后就和之前一样,用手抵在他的后心,簌簌地几步跨入了深山老林,最终停在了接近山顶的一处平台,面前是一座并不深的山洞。 林守回头看去,只见四周皆是连绵群山,根据路程和此地形貌,他大概判断出了现在的位置,虽然也没什么鸟用。 “前辈,你带我来这地方,究竟是想干什么?” 无花和尚走进山洞,点燃了地上的一盏油灯,让周遭稍微亮了些,然后说道:“方才在白水山上的字条没留错,我是来传你修行之法的。” 林守恍然大悟:“前辈,若我不学……” “我便杀了你,但你为何不学呢?” “学,我只是随便问问。” 其实他并非随便询问,而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在白水山研经堂,他算出学习那些功法突破到四境的概率极低,并非是自己天赋不行,而是因为若那样做,和尚真的不会让他活下来。既然活不下来,就不用说什么突破到四境的事情,怪不得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和尚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太在意,见他说愿意学,便说道:“你想学什么功法?” 这下又给林守整不会了。 合着你大半夜的把我绑架来还真是为了传道授业? 他本以为这和尚有什么目的,比如要用自己试功或者学会某种邪功去完成某些事情之类的。 结果现在对方居然问自己想学什么,这也太奇怪了,就算是想从师傅转职为师父,也不用这样咄咄相逼吧。 “敢问前辈,想学什么都可以么?” “不可学武道功法,佛门与道门,你想学什么?” 林守张了张嘴:“前辈,前三境,我练的是断魄往生刀,体内已有武夫罡气,这时候转去学习道门功法,恐有不妥吧?” 和尚神色不变:“你只管说,我只管教,学不会,你便不必下山了。” “……” 林守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那么,任何功法都可以么?” “你且说。” “我想学无剑观的道法。”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想法也很简单,既然不知道这和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就必须留一个退路。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佛门中人,他只认识买度牒的假和尚灭灯,而道门,起码他还认识顾怜,以后若有什么问题,说不好可以上无剑观求助。 无花和尚说道:“可以,何种术法?” “控符之法。” 林守也渐渐来了状态,他深谙一个道理,如果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反过来想,现在起码得到了上三境高人亲自授业的机会,若能抓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听到这个答桉,和尚的嘴角似乎勾了勾,然后说道:“可以,因缘自在法,你学么?” 林守没想到他一口就报出了顾怜修习的法门,于是试探道:“这么功法有什么讲究么?” “塑因果,得自在,不好学,但是无剑观数一数二的控符之法。” 林守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对方是故意说出顾怜功法,在暗中敲打自己,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思索了一番,感觉这门功法或许的确厉害,但副作用太强,需要时刻注意自身沾染因果,容易惹是生非,于是说道:“有别的么?” “嗯……还有一门失传的符法,名叫天机演杀,是莫天辉所创。” “莫天辉是?” “无剑观的第一代观主。” 第一七五章 凶多吉少 林守咽了咽唾沫。 无剑观的初代观主亲自研发的功法,而且失传了,和尚为什么会呢? 此人身上谜团太多,实在是令他费解。 “前辈,我有个问题,我练了这失传功法,会不会被无剑观的人抓回去啊?” 和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会,他们自己都已经几百年没练过这东西了,看不出来。” “这功法厉害吗?” “不比因缘自在法差,单论打斗,我认为要更强。” 林守点头:“那么,如此强的道法,无剑观怎会让它失传呢?这不合道理吧,就算学不会,总应该小心保存才是。” 无花和尚不再说话了,这表明他知道原因,但不想说。 林守不敢多问,怕他误解自己有什么别的心思,毕竟他的身份动机都是个谜,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好。 见他没别的要说,无花和尚便直截了当地开始传授功法。 林守听得很认真,比起刚才的疑惑和茫然,现在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既然不能选择拒绝,那不如好好学了,若真能将道法与武道功法结合,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有上三境的大高手在一旁随时答疑。 话说回来,他刚才之所以选择符法,是因为考虑到符法的威力最大。这种功法强与不强,不仅有自身功力的因素,更重要的一点,还有咒符本身的影响。 其它功法就算再强,终究也是靠一己之力,但符法不同,因为借助了咒符之中封印的外力,自然会更强。 这种功法最大的缺点没别的,就是费钱,符纸、灵砂、制符样样都是花销。 不过林守并不担心花钱,他发展自己的生意,就是知道修行路上开销甚巨,早晚有一天会大量用钱,在已有势力的基础上,那就是越厉害挣钱越多,钱越多越厉害。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担忧以后,而是怎样在学过一门武夫功法之后改学道法,这种事他并没有听说过,不论学什么功法,向来都是从一而终才对。 经过一天一夜的讲解,林守记住了天机演杀的要诀,然后问道:“前辈,断魄往生刀修出的罡气,与这门符法修出的真气难道不会冲突吗,为何从来无人这样练?” 和尚答道:“并非从来无人,只是极少。佛道武本身并无不同,皆是炼化天地之灵气,同根同源,只是方法不同,难度大些罢了。就如同炼丹和铸剑,归根结底都是外放修为炼化死物,但又完全不同。” “你这论调不就是我和狗都属于哺乳动物所以是同类一样吗……”林守当场就发现了这暴论的问题。 “何为补辱动物?”无花和尚说道。 林守摆手道:“没事,我,我试试吧。但是前辈,若我在山上练个一年半载都无法突破怎么办?你真不让我下去啊?” 和尚答道:“不必妄自菲薄,你应当可以做到。” “谢谢你啊。” 林守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这和尚不想要自己的命,是真希望自己能够学会道门功法,只要照做,不管嬉皮笑脸,阴阳怪气,又或者直接开喷都不会有事。 果然,和尚并没有接茬,转过身在山洞里坐下,闭目一动不动。 林守吃了两口和尚找回来的野果,便开始练功。 道法与武夫功法相差很多,并不是在修习招式的时候去突破,主要是走脉,外加一些比较玄乎的条件,比如顾怜的因缘自在法就是要去摘取因果。 而具体到林守现在所修的天机演杀,则是对气息控制有着极高的要求,难度也高上许多,打个比方的话,修习断魄往生刀的难度是穿针引线,那么天机演杀大概类似于用挖掘机掰魔方。并且,在先学了断魄往生刀的基础上,情况则变成了要在左手穿针引线同时,右手操控挖掘机掰魔方。 林守相信,如果自己没有心中的算盘,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三境之后练成这一门功法。然而世上没有如果,在算盘的辅助下,他发现要练成,好像还真有不低的可能。 “那和尚没有骗我啊。” 他还以为无花和尚是为了不让自己灰心丧气,才故意说什么佛道武同根同源,但是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仔细一想也是,以对方对任何事都不甚在意的态度,应当没工夫来安慰自己。 一晃十来天过去,林守在山洞之中日日测算练功,无花和尚时不时会出去一趟,而后带回吃喝,日子朴实无华且枯燥。 …… 白水山。 一骑快马飞奔至山下,身着劲装的执役沿着道路飞奔上山,直奔中堂找到了沉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少主,没消息啊。” 沉虚揉了揉鼻子:“没消息?你怎么打听的?” “找道上的兄弟。”那人回答道,“只要人没出肃州,肯定是能找出来的,既然没有……那就说明应该是走远了。” 沉虚将人挥退,然后扭头对留在原地踱步的王鱼宝说道:“姑娘你看,真不是我不去找人,确实找不到。” “你不是他好兄弟嘛!就不担心他遇到危险?”王鱼宝撅着嘴质问道。 “哎哟,他这么大个人了,还有三境下的修为,哪能这么容易出事。” 沉虚不是很在意,“再说了,他留了字条嘛,都说了下山去寻找功法,咱们等他回来就行了。” 王鱼宝满脸忧虑:“可是我答应了东家要盯紧他,还要保证他的安全。” 沉虚说道:“那他自己跑了,我也没办法。姑娘,你听我一句劝,男人这东西啊,追不得,等他自己回来就行了,昂。” 他是真不担心,河西道以东都是白水山的势力范围,道上各方势力都得卖个面子,而且林守的实力真不弱,又有断魄往生刀傍身,只要别作死,很难遇到什么危险。 这时候,沉母扭着宽阔的身躯走进屋中,皱眉道:“小林还没回来吗?” “娘,你怎么也来念叨。”沉虚有些不耐烦。 沉母道:“我只怕他去学了什么不入流的野路子,坏了修行根基。” 这位夫人同样不担心林守的安危,反倒是忧虑他在修行上误入“歧途”。 就在这时候,又有个执役闯进屋来汇报。 “少主,夫人,属下方才从万事楼回来。”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他们竟然本来就有林先生的档桉,属下就问他们,有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怎么样?”沉母问道。 “嗯……说有两人似乎在他下山那天夜里见过两匹马从白水山下奔走而去,万事楼便叫他们沿着路途去寻找,然后……那两人就失踪了,直到现在都未出现,应当是,凶多吉少。” 第一七六章 出山 白水山下发了寻人令,找一个叫作林守的人,得知这个消息,整个肃州黑道都震惊了。 他们都在问:林守是谁? 这不是段子,而是事实。 过去,白水山一旦发出寻人令,远了不说,只论肃州左近,效力比官府的海捕还要更高,而且一旦有人找上门去,就说明此人大概率是性命不保。 从前,有资格登上这寻人令的都是赫赫有名之人,什么宗门的高等执事,奸淫掳掠的江洋大盗,又或者是家财万贯的一方豪强。 可是这次不同,肃州地界除了万事楼,根本没人认识这个人。 于是传言四起,有的说是沉巍煌藏了多年的私生子的带着小姨子跑了,有的说那是白水山账房挪用公款潜逃,有的说那人把沉虚绿了。 总而言之,茶余饭后,不论是城里乡镇,还是黑道白道,谈论的都是这个陌生的名字。 此时,整个漩涡的最中心,林守正站在山洞前的空地上练习天机演杀,用的是一叠一境的咒符,东西是哪来的,和尚没说,反正他下山一趟就弄了回来。 随着林守袖袍一挥,十几张咒符哗啦一下全部飞上半空。 控符的功法,最终目的都是结成符阵,只有在阵法之中,每一张咒符才能发挥出超越其本身的力量。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在他的控制下,每一张咒符都像是一个士兵,而他自己则是指挥的将领,操控它们落在应有的位置上。 成功落位之后,林守左手竖起剑指,口中低喝:“解!” 他试图激发符中的力量,但失败了,在这一瞬间,阵法溃散,符纸突然失去了气力,飘然落在地下。 他暂时只摸到了四境的门槛,还没有彻底跨入其中。 和尚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感觉如何了?” “大概还要半个月吧我估摸着。”林守说道,“渐入佳境了,这东西,还真是越修越简单。” 话是这样说,如果不是有算盘指点,正常人是连门槛都摸不到的。 听了他的话,和尚并没有感到意外,转而说道:“外面的人都在找你。” 林守心里一惊:“谁?白水山?我不是留了字条叫他们不要找我么?” 和尚随意地说道:“有两个万事楼的跟过来,险些找到了你我踪迹,我便把他们两个杀了,白水山或许是以为你有危险,于是下了寻人令,叫各路江湖人士来找你。” 林守皱眉道:“和你在一起我确实有危险吧。” 和尚摇头道:“不会,只要你好生修行。” 林守无奈地问道:“前辈,我与你到底有何关系啊?” 和尚不说话了。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林守又说道。 “你讲。” “不要动白水山的人。” 和尚说道:“只要他们别找过来。” 林守针锋相对道:“不行,你若再杀人,我便不练了。” “那我就杀了你。” “行啊,你把我杀了得了。” 混不吝的态度让和尚沉默了一会,随后他说道:“你尽快修行,我不杀人便是。” 林守心中有些窃喜,他再次试探出了对方的一些底线。 “这怪和尚是铁了心的要让我练道法,不管是为了什么,起码这事儿对他来说很重要。” 另外,他也愈发感觉此人不像个人,倒更像个机器,永远不会产生情绪波动,身为上三境的修行者却毫无架子,自己随便威胁揶揄,和尚都不会生气,但有人威胁到他的计划,也会立即诛杀,他的脑子里仿佛只有自己的目的。 可惜的是,无论林守怎么旁敲侧击,和尚都对这个目的都守口如瓶,绝对不提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的方面是,经过一番打探,从和尚的评价他人的语气来看,他大致察觉到,和尚的修为应该在九境以上,是当世最强的层次,而且所谓无花和尚的身份应该是假的,只是这人与那位已经圆寂的方丈大概率是有某种关系。 和尚回见他不说话了,便自己回到山洞之中坐定,也不知整天闭着眼睛在想什么。 林守则收回心神,平静情绪,继续练功法。 两人在山中波澜不惊,外面的情况却一天比一天更乱。 又过了十来天,不仅是白水山影响力极大的黑道,就是肃州镇守府都被惊动了,不为别的,主要平时那些江湖人士大多也就是在宗门住所修行,和平常人一样生活,可自从白水山发了寻人令,多半人都活跃起来,整日到处乱窜。 有不对付的两个帮派相遇,正好借着由头火并的;有听到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一不留神认错了人,将无辜的小年轻抓回白水山的。 为了避免局势更乱,镇凶司亲自下场,加强了各县巡逻,让许多身份不那么干净的人缩了回去,场面终于渐渐安稳下来。 又过了几日,道上人收到了白水山的消息,内容是,寻人不是为了诛杀,要保证那个叫林守的安全。 消息本来是确切的,只是由于通讯手段原始,加上白水山一般都是杀人,很少有保人的举动,于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 一经发现,不能动手伤人,务必保证其安全。 要将人完整地带回白水山。 确保人不能死。 ..... 抓活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肃州边界的一片山区之中走出了个青年,孤身一人,牵着一匹马。 此人正是林守,既然独自下了山,结果不言而喻,他已经破了四境,但是还没等他从喜悦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就感受到了肃州境内的诡异气氛。 路过一座集市,他找了个小贩打听:“敢问店家,最近州里出了什么事啊,怎么感觉好些修行者都在急匆匆地赶路?” 那小贩说道:“嗨,好像说是要找个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反正镇凶司的官差也整日巡察,估计着是在抓什么流寇盗匪吧。” 林守听他这么一说,哪里还能往自己身上想,就算白水山要找自己,也不至于让镇凶司都出动。 他花几个铜板买了点东西作为答谢,然后翻身上马,一熘烟地出了市集。等马匹的烟尘消失,有几个腰悬长刀的修行者聚在一起。 “刚才那人,好像有点儿像?” “我觉得也是。” “快去报信,召集江湖同道,告诉他们发现林守了!” 第一七七章 很讲武德 林守骑马出了市集,直奔白水山而去,他心里也很焦急,怕沉虚等人担心,于是拍马疾奔,只两日就到了白水山所在的静林县域之内,应该不出半天就能抵达。 然而正在官道上奔驰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不对,把缰绳一勒停了下来。 随后就见前方大路上出现了几个人影,手里提着刀剑兵刃,眼神凶狠,一看就不是善茬。 等到他完全停下之后,又发现身后、身侧都挤满了人,抬眼一看,少说也有几十。 林守只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一定不是来交朋友的,但让他不解的是,他们若不怀好意,为什么没有直接出手偷袭。江湖厮杀不是公平比武,没有谁会等到双方站定再动手,一般是无所不用其极。 正在纳闷的时候,对面有一人说道:“你是林守?” 他扫了一眼周围,只见多数人拿的还是十日铁的武器,偶尔没收敛住的气息也不过是一二境,心中稍微有了底。 “你们有何事?” 对面那人确认了他身份就不再理会,只大喊一声:“跟我们走一趟吧!” 话音一落,周围所有人都冲了上来。 林守如今算是身经百战了,见众人直愣愣地向自己冲来,他并不慌张,正打算使出一招闪灵杀改换位置,然后用碎天冲来收割。 “今天恐怕要大开杀戒了。” 一个念头刚从心中闪过,他又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这帮人身上一点杀气也没有?” 一众“道上兄弟”只想抓活的,没想杀伤,自然没什么杀气,毕竟他们大部分都是在江湖底层打滚了多年的泥腿子,并非能将杀意收放自如的高手。 感受到这一点,林守停止了体内的罡气流转,没有使用断魄往生刀的杀招,只是拔刀一斩,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中,最先冲来的几人感受到一股大力袭来,仰面就朝后倒去,连带后面一拨人的冲势也被瓦解。 随后林守一个闪身,又来到了另一面,他有四境修为打底,如同虎入羊群,这帮人本就很难对他构成威胁,若是生死搏杀也就罢了,可现在有白水山的死命令,要抓活的,所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更无招架之力。 巧就巧在,如果换一个别的四境修行者来,面对围攻难免要见血,但林守练的是断魄往生刀,出手则取人性命,在没有感受到危险的前提下,他并未下死手,因为轻易不想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他不下死手,尽管这帮人感觉他很强,也就没有鱼死网破,否则若真是血流成河,哪怕有白水山的命令,肯定也是保命为上,不会留手。 所以,在这种奇怪的默契之下,双方打得……很讲武德,没过多久,前来围攻的多数人都倒在了地上哼哼唧唧,却奇迹般地没出人命。 林守则好整以暇地站在中间,此时,他对整件事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莫非他们是替白水山来找我的?” 只是当初下山之后,市集上那个小贩将他误导的太远,让他很是混乱,否则早就该想到。 “诸位!请等一下!” 他又三拳两脚打翻了一人之后,高声嚷了一句。 然而前来围攻的众人满脑子想的只有白水山的赏钱,哪里肯听他说话,都想先将人擒住领个头功。 林守皱起了眉头,心知必须动点儿真格的,将这帮人震住再说。 于是他收到入鞘,按住刀柄,以四境修为使出了一招碎天冲。 轰—— 断魄往生刀的一境杀招沿着地面斩出,贴着最近一人身旁,将地面划开一道裂痕,上面还有冰碴不断透出寒意。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终于让周围人群的冲势一滞,最惨的是直面这招气势的那人,基本得换条裤子,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死亡。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林守再次收刀,开口道:“诸位听我一言,这好像是个误会,你们是替白水山来寻人的,对吧?我并非……” 话说到一半,忽然有个声音从路旁枝头传来。 “林守小儿,竟敢给沉大公子戴绿帽,休要狡辩,我这就把你绑去白水山!” 只见一人从那处高高跃起,与空中烈阳重叠,就要一剑噼下来。 林守感觉到此人要厉害许多,修为应当快到四境,但他更在意的是……什么绿帽? 思考的时候,他抽身向后一个纵跃。 彭! 重剑斩落在地,烟尘四起。 周遭的江湖人士也纷纷退开,犹疑地观察了一会,认出了来者。 “刘庄主!” “是聚源山庄的刘半树,听说他只差半步就四境了。” 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了再出手的意思。 刘半树是左近一座武馆起家的传道宗门的领袖,在静林县周边有比较高的声望,而且并非虚名,毕竟这修为,若不是上头有个白水山压着,在正常的一县之地足够呼风唤雨了。 此人下巴上蓄着精致的胡须,衣着打扮也很讲究,与手里的重剑有些气质不符。 他抬起头说道:“小子,我问你,是想跟我回去,还是被我打个半死,然后再跟我回去?” 林守还没说话,就有人提醒道:“刘庄主,沉公子说了,要抓活的。” “我自不会伤他性命。” 刘半树说道,“但是抓人又不是抓鸡仔,岂有不见血的道理。 林守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知道沉虚当然不会要“抓”自己,应当是派人寻找,中间闹出了误会。 但是他没有辩解。 先前那些一二境的庸夫让他提不起认真交手的兴趣,但是这姓刘的境界不低,恰好可以拿来试试那天机演杀的威力。 他松开了按住刀柄的手。 见到这个动作,众人都是心头一松,以为在遇到真正的高手之后,他准备束手就擒了。 然而这种心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下一刻,林守就挥了挥袖袍,十八张一境的咒符唰唰地漂浮出,凝立在他身前。 “他是道修!” 有识货的立即就认了出来。 若是道门特地制作的万用符,武夫或僧人也可以使用,但想让它们这样听话地飘起,一看就是要结符阵了,必须是学符法的道修才能做到。 见到这阵仗,刘半树自然不会留下时间给他好整以暇的结阵,他立时发动身形,右脚在地上重重地一踏,倏忽之间就到了林守近前。 可到了此地他才发现,刚才十几张咒符只是随意地飘在空中,现在就不同了,它们像是十几个杀手,不知何时围绕在了自己身周,让人感觉很是不祥。 见情况不妙,刘半树心里有些慌乱,正想退走,却忽然僵在原地,因为此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深陷阵中,步步都是杀机。 第一七八章 此时无声 天机演杀这门功法是从中三境开始的,也就是说,正常人想要修习,需要在无剑观内先行学一门包含下三境的道法,然后在第四境时改换成这门。 在它仅有的六个境界中,一共有四种符阵,四五六境各一种,第七境有一种,至于八九境有何妙处,无花和尚并没说。 每一个境界的初期,此法的修行者就可以使用这个境界对应的符阵,只是使用不等于完全掌握,阵中可控咒符的数量,解符的成功率需要随着修为提升而提升。 一般来说,到达这个境界的圆满地步时,才算完全掌握了该阵。 但是现在,林守的操控却是得心应手,不是他厉害,主要这些咒符都是和尚弄来的一境咒符,以他现在的境界,照理来说应该控至少三境的符才对。 尽管咒符的质量不高,那个刘半树却是冷汗直冒,他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过道修的符阵,骤然之间被围住,只感觉四面都是杀气。 “林兄弟……” 他刚想说几句软化缓解一下气氛,就感觉身侧袭来一阵灼热。 五行杀符是最基础的进攻咒符,林守所练的天机演杀,在四境之时只能操控这五种符,但其中相生相克,在阵法之中有不同妙处。 三境圆满的刘半树本就是心弦紧绷,在受到攻击之后,立时回身抽手,一剑拍中了袭来的细小火龙,还不等他松口气,背后又是一阵寒意。 唰唰唰—— 几招过后,刘半树身心俱疲,每一次攻击都是来自背后或者身侧,他就好像是一只老鼠,被狡诈的野猫玩弄于股掌之中,却又逃脱不得。 林守好整以暇地站在阵外,用心体会着其中的气机流转,在与三境修行者的对抗中,感觉对符阵也有了新的理解,他记下这种感觉,打算回去好好地用算盘复盘一下。 与此同时,刘半树终于破掉了十八张咒符,他的后心被冷汗浸湿,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他心里清楚,对面这个年轻人用的是一境咒符,而且没动杀心,否则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可是周围的低境修行者完全看不明白,只见到符阵被破去,还以为他赢了,纷纷鼓噪叫好。 接着他们就瞠目结舌地看到刘半树将剑扔到了地上,双手抱拳躬身。 “我输了,多谢不杀之恩。” 方才是此人率先出手,而且几乎是偷袭,按照江湖规矩,林守杀了他也不理亏。 “小事。” 林守并没有太客气,只随口说了一句,便对旁边众人喊道,“只是一场误会,诸位可以散了,白水山与我并无仇怨,稍后我自会上山去。” 他这话一说,却不是所有人都肯信,毕竟空口无凭,但另一方面,连刘半树都没打赢他,这帮乌合之众又不太敢再出手,于是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之声隆隆而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是镇凶司的官差。 也不难怪,这地方聚集了江湖人士近百,还有刘半树这样的成名高手,动静极大,很快就有路过的百姓报了官。 这些寻常差役也不认识林守,此时心里更加是暗暗叫苦,以为按白水山的行事风格,找人就是为了杀人,但他们是官,总不能由着大乾百姓让人杀,可另一方面,白水山随便出个执役都能顶得上本地千卫的实力,他们又不太愿意管。 于是林守面前的两群人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随后就又来了第三批人,好消息是,这些人正是闻讯而来的白水山执役,还有本就在山下等消息的沉虚。 有他出面解释了一番,无论是镇凶司还是那些江湖人都弄清了原委,这场闹剧终于谢幕。 林守见到沉虚,哭笑不得:“我不是留了字条叫你们不要找我吗?” “啧,我其实感觉也还好,但万事楼的人说,他们跟上去找你的人被杀了,我知道你应当不是那种人,就怕另有隐情。” 林守想起来,那就是和尚亲口承认说杀了的那两人,也算是无妄之灾了,他没有解释,叹了口气道:“咱们先上山再说吧。” 回到白水山上,最为兴高采烈的是王鱼宝,头铁姑娘差点要忍不住哭起来。 “我还以为你都死了! ” 林守有些感动,还没来得及回话,又听对方说道,“要是你死了,苏先生得把我工钱全扣了,吓死我啦吓死我啦!” “让开让开。”林守嫌弃地把她推到一边去,然后又迎上了沉夫人。 “哎哟小林,你也真是的,怎么大半夜就走了,等白天了跟我们说一声多好。”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她像个老妈子一样,拉着人数落了好一阵,然后才说道,“字条上说,你下山去找合适的功法,怎么样,找到了吗?” 一直未说话的沉巍煌也看过来,他们二人最关心的还是功法的事。 沉虚插话道:“你咋回事,这肃州,不,整个河西道也找不出几本比我们山上更好的功法,真不知道你下去干什么,看吧,熘了一圈还不是又回来了。” 林守一直挤眉弄眼,试图让他闭嘴,因为说得越多,待会自己表明已经到了四境初期,他就会越尴尬。 然而沉虚这人向来孟浪,压根没注意到,滔滔不绝地数落了一顿,完事儿还看了一眼自己亲娘,仿佛是在邀功。 林守见他自己把脸往上凑,只能无可奈何地说出自己已经破境的事。 堂中出现了时长不短的沉默。 王鱼宝好奇地走上前来,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会,捏了捏他的臂膀,又戳了戳他的后腰:“这么快?你练的什么东西?” 林守没有急着回答。 当时在山上,自己突破了第四境,初步掌握了天机演杀之后,无花和尚表示认可,然后只交代一句不要说出具体练的是何种法门,然后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了。 于是他想了一会,确定没什么不能说的之后,如实答道:“实不相瞒,并非我故意不告而别,而是之前提过的那个和尚把我抓走了,然后传了一门功法来。” 然后众人就更沉默了。 一来是觉得那和尚当真深不可测,上白水山杀人,竟然没人察觉到,二来,怎么传功还带强迫的? 林守有点尴尬,干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别,别不说话啊,反过来想,我学会了一门道法,突破到了四境初期,是不是该乐呵乐呵?” 道门功法?你一个武夫练会了道门功法? 此时,堂中的沉默已经凝重得要让人窒息了。 第一七九章 一男一女 众人花了许久的时间,捋顺了林守的意思。 一个诡异而强大的和尚把他这个武夫抓走然后传授了一门道法,而且还练成了。 沉巍煌先问道:“你练的是哪一门道法?” 林守直接摇头装傻:“不知道。” 沉夫人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腕说道:“你运转功法给我看看,可别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的话,趁现在刚破境,废了还来得及。” 无剑观祖师的绝学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守暗想,随后依言运转起了功法,他不担心这气机流转的方式被认出来,毕竟无花和尚说过了,就是无剑观这一代的人也认不出天机演杀。 见他毫不犹豫地开始运功,沉夫人有些开怀,这样的举动无疑是一种完全信任的体现。 但是当她扣着林守脉门感受了一会之后,又把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什么功法,我怎么完全摸不到路数。” 沉巍煌难得硬气了一回,起身说:“你懂什么道法,让我看看。” 说完,他也过来感受了一会,于是就开头豪言壮语,然后沉默不语。 见状,沉虚不甘示弱,上来摸了一息时间就撒了手。 其实他没觉得自己有机会摸出来,就是凑热闹,毕竟他对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 最后,王鱼宝也跑上来摸了摸,因为感觉不这么做就显得不合群,但由于年纪不大,又没什么经验,一样是摸了白摸。 作为最长者,也是最权威的沉氏夫妇互相看了看,好像都有些迷惑。 “不行,去请朱先生来看看吧。” 这个就是当初领着林守介绍功法的老头,没多久,老人家匆匆赶来,他比另外几人还要震惊,因为研究了一辈子功法,深知先练武,后练道法的难度,再加上这门道法连沉巍煌都看不出根脚,就更让他好奇。 作为白水山研经堂的首席,他认为自己有义务为林守找出这功法究竟出自何处,毕竟人家是山上宾客,要是他们都看不出来,无端折了宗门脸面。 然而事实总是不如人意,这老头捏着林守的脉门感受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只好又让他耍了两招控符的招式。 “嘶……” 朱老头抓着稀疏的胡子,“怎么会呢,这符法不对劲啊。” 沉巍煌还算沉得住气,沉夫人却变了脸色:“朱先生,哪里不对劲了,莫不是功法有问题?” 这老人摇头晃脑,在屋中来回踱了半天,然后啧了一声道:“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太对劲了,虽说老朽也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功夫,但气机的走向简直妙极。” 林守自己知道内情,又不能说,于是附和道:“那和尚本就有些高深莫测。” 众人觉得好像有些道理,那种高手随手哪出一部功法应当就不是凡物。 沉虚说到:“你老实说,那和尚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把你带走又传授功法,然后什么也不图?” 他的怀疑也很有道理,功法传承,放在别处总得付出不晓得代价才能换来,哪有上赶着非得让别人学的道理。 林守瘪嘴:“我也想知道他跟我究竟有什么关系。” 沉巍煌沉声道:“要不然你废了四境修为,重新学?” 沉夫人反对道:“若这么练没事儿,为何要重新学,毁去修为影响根基,以后修行更加困难。” 林守倒是无所谓,困难不困难,有算盘的话都无所谓,但问题是他知道这功法很厉害,没有重练的必要。 “大家不必担忧,我练了这功法之后感觉并无大碍,而且道法的自然圆融对断魄往生刀也有补益,不如先练来试试,日后再看效果。”林守说道。 沉虚帮腔道:“就是,林兄弟都四境了,已经脱离底层修行者的范围,人家自己知道该不该练。” 他不开腔还好,这一说话,顿时引火烧身,沉氏夫妇立即全力输出:“人家都四境了,你却一点进步也没有,还好意思在这说话?走!跟为娘修行去!” 一阵吵闹之后,林守终于是成功脱身,湖弄过了这一关。 之所以不告诉其他人,是因为他深知无花和尚的可怕,尽量不想将他们卷进来,最好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不过他带着王鱼宝走出来没几步,朱老头又追了上来。 “这个……咳,林先生,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如果,如果……” 老头显得很犹豫,“可以的话,能不能让老朽研究一下你啊。” “……可以。” 林守感觉这个说法有些奇怪,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毕竟沉氏夫妇待自己不薄,朱老头又是白水山的人,那么自己让他研究研究,也算是一种报答。 于是接下来,他又在研经堂呆了三日,让那些老学究询问检查,直到沉巍煌派人来。 “山主说,您要找的人到了,烦请移步静心阁。”执役对他的天都很客气。 林守点头道:“麻烦了,我这就去。” 他心里知道,所谓要找的人,就是自己想要招募回迎州的,符合要求的修行者。 有山主之命,研经堂一群人自然不好阻拦,林守告辞一声,便沿着山道往下,去了待客的静心阁。 “沉伯父,听说找到人了?” 林守到了地方,没见到其他身影,只有沉巍煌在此。 对方点头道:“我找人在河西道东部物色了一番,有两人修为、品性都还不错。”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多谢伯父,这些日子劳您费心了。” 林守是真心感激,“平日您日理万机,还要抽出时间帮小侄处理这些闲散事务,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沉巍煌沉吟了一会,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也不是,我平常比较闲。” “……” 林守给他整不会了,想想也没什么问题,他们这宗门的业务应该不会太繁忙,主要是利润高。 好在这时候,沉虚走进来:“爹,我去请他们过来?” “去吧。” 趁沉虚去请人的当口,沉巍煌最后交代几句:“我找来的的这二人,都是河西道有名的新锐,江湖上有口皆碑,而且后劲十足,值得培养。但说句难听的,他们愿来,是冲着我的面子,能不能将人带走,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林守郑重点头。 随后,沉虚就领着两人走入屋中,林守抬头一看,只见走入一男一女。 先看男子,只见其眼如龙凤,眉似卧蚕,滴熘熘两耳悬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髭须地阁轻盈,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年及近三旬,有养济万人之肚量。身躯八尺,怀扫除四海之心胸。 再看女子,大。 . . . . . 注:男子外貌描述引自《水浒传》,略有删改。 第一八零章 谈条件 入内两人先是对沉巍煌行了礼,口称一声山主,在后者应允之后,方在下首坐下。 虽是如此,二人的眼角余光却总是隐约在往林守身上瞟,想来也是知道此行的目的,忍不住要看看想招揽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人。 沉巍煌在林守面前没什么架子,只是像个长辈一样关怀照顾,如今有外人在场却威严尽显,坐在首位上如山岳压顶。 在故意压制了刚来的二人一阵之后,他松开气势,说了几句场面话,大体意思是你们聊,然后就走了。 林守注意到,他留下时,那一男一女连呼吸都有些僵硬,而他一走,两人的坐姿身形都松懈了几分,可见沉巍煌给二人的压力之大。 他不得不审视起自己,不论是在迎州,还是如今在肃州,见过的那些刺史、镇守乃至一流宗门的掌舵人和节度使,其实都是大部分人仰而不及的大人物。 只是他这个穿越者的思维已经根深蒂固,哪怕已经提醒过自己,却始终没办法代入这个世界的上下尊卑。 沉虚见他没有先开口,于是牵头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林守,迎州灵济药行的大东家,他手底下还有一家货行,在当地全州都有不小的影响。” 另一头的壮汉率先说话:“久仰久仰,林东家年轻才俊,柴某是自愧不如了。” 林守笑道:“柴兄客气了。” 沉虚这才补充介绍道:“你们俩这是相见恨晚呐,我还没说呢,这位柴青阳,在咱们河西道可是大名鼎鼎。” 柴青阳赶紧谦虚道:“哪里哪里,沉公子过奖了。” 沉虚却说道:“林兄弟,你有所不知,咱们这位柴兄出自禀州,一年前,为报师门之仇,明知九死一生,仍是独自一人杀入仇人帮会,身中十八刀,终于手刃仇敌,浑身浴血,那帮人被吓破了胆,愣是没敢留人,江湖上无不称颂其忠勇。” 柴青阳居然有些脸红,讪讪道:“没有沉公子说得这般玄乎。” 林守还有些意外,自从走入门内,这壮汉就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感觉,结果想不到还有这种孤胆英雄一般的过往,而且夸他两句还脸红起来了,有点反差萌。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沉虚笑了笑,看向另一边继续说道:“这位……算了,萧姑娘你自己说吧。” 林守又转向了旁边那女子。绝大部分人见到她时,都难免只讲注意力放在某些突出的部分之上,他也是花了些决心才移开目光,看向这她的眼睛。 只见她一头黑发噼散在身后,有些自然卷,给原本就成熟的气质添了几分慵懒,五官也是精致可人,一双明眸含情脉脉,仿佛有摄人心魄的魔力。 “咳,敢问小姐姐芳名?”林守语气还算平静,毕竟他见过世面,前世有网络上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哪怕近距离面要更显得惊艳,却还不至于把持不住。 “小姐姐?” 对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叫萧佑宁,恪州人,今年方才突破到四境圆满。” 她冲林守抛了个媚眼:“我可不便宜哦。” 沉虚可能是怕自己这小老弟招架不住,开口说道:“萧姑娘你收敛些。” 萧佑宁微微低头,委屈巴巴地说道:“看在白水山的面子上,我已经很收敛了。” 林守按了按沉虚的肩膀,笑道:“无妨,我可以承受更多。” 萧佑宁又笑了起来。 还是为人周正的柴青阳将话题拉回来:“咳,诸位,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林守也收敛玩笑的心思,点头道:“柴兄说得是,先谈生意吧。” “生意?” 萧佑宁起身,款款走来,在他身边坐下,笑意盈盈地问道,“你怎么不像他们那样,先讲什么情义气度,反倒直说是生意?” 林守坦然道:“这种事情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嘛。我需要二位的身手,二位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林某尽力去满足,只要谈妥,咱们就可以一道上路,这不是谈生意么?” 萧佑宁好像很喜欢这个说法:“这么说的话,总比满口道德仁义来的直截了当些。” 听了这话,林守看向柴青阳,只见此人正襟危坐,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悦。 糟糕,这人不会觉得我太过现实吧? 他赶紧补救道:“柴兄,我这只是个比喻的说法,并非完全市侩,咱们江湖儿女,总还是讲究些道义。” 谁知这么一说,人高马大的柴青阳又开始了脸红,憋了一会,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我,我也不便宜。” “……” 在坐的三人都沉默了,原来这厮皱着眉头是在憋这么一句话。 林守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原本以为自己还得拿出点人格魅力,又或者动用算盘来算出转机,想不到两人都是用钱就能摆平。 但想来也是,修行路上开销甚巨,谁又不是为了挣钱。 不过正常来说,能够到四境的修行者,大部分都是有根脚的,毕竟如果不是自己有生财之道,如林守这般,就需要依附在更大的势力之下才好修行。 正因为如此,以沉巍煌的地位,这么多天也只找到了区区两人,其中固然有他要求高的因素,更重要的是,若果本就在别的势力中,那么就算是他也不好直接挖墙脚,这不合规矩。 这两人之中,柴青阳是因为师门遭逢变故已经解散,此时恰好无依无靠,所以才能让林守有机会与他谈生意,而萧佑宁倒是知名散修,只不知为何最近又想找个栖身之所。 见到两人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想要的价钱,林守很无所谓,以货行和药行现在的收入,供养四境的修行者虽然有些许吃力,但还不至于供不起。 他找沉虚要了一间静室,先将柴青阳清入,两人坐定之后,开口问道:“我便直说了,柴兄想要什么价码?” 柴青阳这人长得一身浩然气,说话时却又容易脸红,但内容又很直白:“我要求比寻常人更贵,在四境之中,每月需供我三千两银子保底,若要出售,还需另算。” 林守轻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柴青阳似乎有些紧张,但是也没有让步,只在心中猜测,是不是要价太高。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林守此时的想法是:“这么便宜的嘛?” 他才刚到三境初期的时候,每月的收入都已经几千两银子了,结果这已经有些名气的四境修行者才要三千? 不过林守是个生意人,不会立刻妥协,他说道:“柴兄要价如此之高,我总得问问你有何特异之处吧?” 柴青阳说道:“我诚信。” 林守给气笑了:“这算什么?” 柴青阳却很认真:“只要收钱,我就一定会办事。” 林守问道:“我要怎么相信你?” 柴青阳抓了抓脑袋,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刚才沉公子所说的报什么师门大仇其实有误,那是以讹传讹,我本就只是收了钱去做执役,他们先杀了我雇主,按照契约里的复仇条款,我也得手刃仇敌作为报复,所以才杀上门去的。” 林守一时有些语塞,原来不是这人喜欢脸红,实在是因为刚才吹得太过了。 第一八一章 你把沈虚也带走吧 林守挑了挑眉头,他没想到沉虚讲的那个典故之后竟然还有隐情,原本一个有情有义的门徒形象,突然就变成了收钱办事的杀手。 “身中十八刀的事情……?” “是真的。”柴青阳答道。 林守点点头,拼了命也要给雇主复仇,哪怕这是个只认钱的主,那也不是坏事,毕竟只要钱给够了,他就一定办事。 “我给你一个月三千两,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出手一次五百两,包吃包住,但是前三个月试用期,我只给你发半数报酬,试用期过后,再将扣下的半数补上。” “成交。” 柴青阳是个爽快人,三两句谈好了价钱,完全不墨迹,两手一握,达成了协议。 把他送走之后,林守又将萧佑宁叫了进来,不给对方搔首弄姿的机会,直接问道:“萧姑娘,你又有什么特长呢?” 对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林守平静地说道:“我不是问身体器官。” 萧佑宁笑道:“我是佛修。” 林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佛门女弟子也不少。” 修习佛门功法并不一定得出家,那只是一种修行方法,与信仰没有关系。 “我练了一门咒心生莲佛经,这部功法有些小小的作用。” “什么作用?”林守对她的挤眉弄眼丝毫不为所动。 “它能让我更容易取得他人信任,从而套取一些,秘密。”萧佑宁说道。 “你说的……” 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林守还是问道,“不会是魅惑一类的效果吧?”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外面见到这女人的时候,甚至有些心神摇曳,总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那时他还以为是对方的某些方面特别突出导致自己气血上涌,搞了半天是中咒了。 萧佑宁不置可否,又说道:“林先生,您的生意正在扩张,总不能只靠从万事楼买消息吧,正好,我比较擅长打探消息,修为境界也还凑合,怎么样,考虑一下我吧。” 她往前凑了凑。 林守呵呵一笑:“你来之前就查过我。” “林先生莫怪,习惯罢了,都是从万事楼打听来的。” “萧姑娘职业素养很高啊。” 林守说道,“那么,你出去想法子撬开柴兄的嘴,问出我给他开了多少报酬,我就给你开同样的价格。” 萧佑宁一句话也没多说,起身就扭着屁股走了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 “三千,顺便还问出来,他不是为了师门复仇,是收了人钱。” 她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我可没那么能拼命,一个月只要二千五百两就行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林守站起身来说道:“我需要建立一张完整的情报网,你如果能做到,我可以每个月给你三千五,随着境界提升还会更高,前提是,你得完成我的要求。” 萧佑宁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我可以的,林先生。” “那就这样吧。” 林守领着人出去,对两人一齐说道:“既然说定了,就麻烦二位准备一下,我们过两日便出发回迎州。” “是。” 二人告辞离去。 沉虚笑道:“那萧姑娘还挺不错的嘛。” “你可要小心点儿,若是跟她搅在一起,说不好什么时候,白水山的机密都要被打听去。” “不可能!” 沉虚自信道,“我压根不知道什么白水山的机密。” “厉害。” 林守衷心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回到天心阁找到王鱼宝,到四下无人之地才低声问道:“你们东家给你开了多少银子一个月?” “唔……这是可以说的吗?” “没事儿,我跟你们东家是一伙的,只管说。” “二千二百两。” “哦。”林守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同情的表情。 王鱼宝这铁头娃平时一幅憨傻模样,此时倒精明了几分,严肃地问道:“你给他们两个开了多少?” 林守眨了眨眼:“差不多,都差不多,你们都是四境的修行者嘛,市价一样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王鱼宝笑起来,并没有精明多久。 …… “怎么会这么快?” 沉巍煌有些好奇,“那两人在河西道都是有些名气的,我原以为你还要费一番周折,说不好他们不愿跟你走,想不到这就答应了,你使了什么手段?” 林守笑道:“我钱多。” 沉巍煌没想到答桉如此朴实无华,问道:“可否与我说说,你开了多少钱?” “伯父客气了,这点小事直接问便是,他二人都是三千两左右,一个月。” “嘶,这可有些贵了。”沉巍煌皱眉道。 别看林守年纪轻轻便月入过万(两)了,那是因为他有产业,一般给别人打工的四境修行者,每个月的薪酬大概只在二千左右,就如王鱼宝那般。 这个数看似不多,但它是白拿的,也就是说,哪怕这个月任何事都没有,也可以得到这个数额,毕竟也不是每天都要去打打杀杀,许多人豢养打手不过就是镇场而已,其实已经很划算了。 见对方质疑,林守答到:“小侄要他们俩过去,可不是吃白饭的,他们除开修行者的身份,还要替我做些别的事。” “柴青阳从来都是宗门中的打手,萧佑宁更是独行的散修,哪里做过这等事。” “无所谓,我会教他们。” 林守不太在意地说道,“能修到四境,还被伯父你看中的人物,肯定不会太平庸。” 沉巍煌笑了笑,然后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林守问道:“伯父似乎还有心事?” “这你也看出来了?” 沉巍煌停顿了一下说道,“实话与你说吧,沉虚这孩子,小时候就性格孤僻,大了要好些,但总是有些……不上进。他天资很好,若是稍微上进,应当不止现在这等境界。” “呃,确实可惜,沉兄应当再上心一些。” 沉巍煌点头道:“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 林守当然不可能拒绝:“伯父请讲。” “我和夫人近年来没少说他,也让他在宗门内任过职,试图叫他收心,可他始终心不在焉,时不时旷工,有什么事就知道甩回我手上来。” 沉巍煌的语气有些无奈,“所以我想着,你能不能把他带回去,在你那共济堂给他找个差使,我想,在家里他始终觉得我会解决一切,但到了你那,或许不敢大意,怕给你添麻烦,如此正好磨一磨他的心性。” 第一八三章 去迎州 林守没有拒绝沉巍煌的提议,他本来就觉得能带走的人少了,现在多个沉虚,自然更好,不过他还得先去征求这哥们儿的意见才行。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真的假的?” 刚听闻这个消息,沉虚的反应是不可置信。 “当然是真的,但是先看你,若不愿去,那你再回去跟伯父说清楚,反正我不勉强。” “愿意愿意!” 看样子沉大公子是早就想下山去了。 于是就这样,原本只找来了两个人,却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沉虚,原本捉襟见肘的人手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够用。 如果加上自己和王鱼宝,还有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破入四境的申无良,这一回去,共济堂就有六名中三境的修行者,这样的势力在迎州,基本就只在那三个大宗门之下了。 回顾白水山之行,原本的目的有二,其一是给自身找到一门合适的功法,其二则是雇佣一些可用的四境修行者回去。 现在看来,尽管中间遭遇了不小的波折,但好歹是完成了。 有多出来的几人在,迎州的货行生意应当就稳了,回去巩固一下势力,距离黄州那边给出的期限还有一年出头,林守需要做的就只是将名头打到绣州去。 两天之后,众人离开了白水山,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刚一下山,林守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好像成了肃州江湖之中的一个传奇怪谈。 不知道是谁,又或许是所有人一起将之前的各种谣言缝合在了一起,变成自己绿了沉虚,半夜逃出白水山,在各路江湖豪杰的追捕之下奔走了足足一个月,然后一人独战几百人不落下风,最后沉虚被其折服,不计前嫌,恭敬地迎上了山。 作为当事人,甚至是“苦主”,沉虚听了之后不仅没有恼怒,反而笑得前仰后合。 “这帮人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就喜欢嘴碎传闲话,哈哈哈。” 林守也是无语,等到舆论照这个形势发展先去,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被传成肃州第一人了。 他此时还想不到,天下正在传递他名字的,还不止这里。 …… 河西藩镇衙署。 文旗方拿着一份档桉卷宗,旁边有几个左官沉默地等着,没人吭声。 看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所以,整个河西道被平生会挖掘的陵墓竟然有十二处之多?” 原来那些左官不是不想吭声,而是不敢。 文旗方将卷宗扔在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地啪嗒一声。 “传信给七月之后所有出现过盗墓事件的各州刺史,要他们尽快回信给我一个解释。“ “另外,替我拟一封去镇凶总司的信,好好问问那位督司大人,究竟能不能管得了平生会了,拟好了给我看。” “还有件事,听说白水山日前发了寻人令,找那个林守?”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滴咕了一句,“这又是闹得哪出,我记得那小子好像跟平生会干过好几仗呢,哼,要我说,镇凶司还不如人家一个开药行的。” 在这番谈话之后没过几天,一封信到了京城镇凶总司,最终被呈送入了议事的正堂,堂中上首没有坐椅,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屏风,上面照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说说吧。”威严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在屏风下首,依次坐满了大小官员,分别来自总司之内的三台六房。 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接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一名文吏起身道:“回督司大人,一年来,平生会在全国各道一共盗掘陵墓一百零八座,其中二十一起盗墓事件被制止,下官是说,除开岩州那次。” 屏风后再次传来声音,只是这次显得很是气愤:“岩州,哼哼,那次可是差点就出了大乱子,老……我去面见陛下,被吴冠珏挤兑了整整一个时辰。” 吴冠珏就是传法监监正,大乾国师,与这位镇凶司的督司素来不对付。 这么一通脾气发下来,又没人敢吭声了。 屏风后面沉默了一会,再次说道:“巡查台要加大力度,多派人手去各地督查,协助地方镇守府,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若是以后又出一个沉明煌,陛下一怒,嘿,你们就得换一个督司了。” 这声音洋洋洒洒说了许多,都是要求各地严防死守,坚决打击平生会逆反势力,加强对前朝墓葬的监管,绝不能让他们再盗哪怕一座墓。 说完之后,那声音又说道:“隋歆在吗?” “卑职在!” “你留下,其他人先散了吧。” 隋歆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胆子一向不小,直接问道:“大人找我有何事啊,能不能快些说,我待会急着去茶楼听那八国演义第九十六回呢。” “……你上次说,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在迎州八里山桉之中出了不少力,我没记错吧?” 隋歆顿时来劲了:“是啊是啊,叫林守,他可有些厉害呢,追逃缉凶有一手,当地那个千卫叫赵山海的,每次提起他就赞不绝口。” 督司又说道:“岩州那事,也有他在其中。“ “岩州?”隋歆错愕不已,“他怎么跑岩州去了,当真奇怪。” 督司哼了一声道:“你别小看,在各地汇上来的卷宗里,我至少四次见过他的名字,每次都有平生会的匪人伏诛,这效率比你们这些捕杀巡按还高,你马上就去迎州,想办法把他给我弄到京城来。” 隋歆更来劲了:“嘿嘿,大人,我可是神机妙算吧,当时走之前就跟他约好了一年半之后抓他来总司效力,算算日子,也就差几个月了。” “那你现在就去,尽快将他带回京城来。” “卑职尊命!” 就在隋歆单骑出城之时,又有一封信被送到了颍州无剑观。 “师父!师父!” 观中层楼耸立,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道士奔跑在无人的长廊上,手里举着信,来到了一座凉亭。 亭中坐着个中年道士,和无花和尚一般,面似白玉,好像看不清年岁,但气质间隐隐又像是个中年文士,这一点与和尚又不完全相同。 此人对面坐着个大腹便便的老人,一边剥花生一边交谈:“陛下从前就问过我,为何要亲自剥这花生米的壳,嘿,我一直就觉得,还是得自己剥,自己吃才有趣,别人送到嘴里,还有甚么趣味,你说是不是啊,岑观主。” “剥壳有剥壳的趣味,吃有吃的趣味,人与人不同,喜好皆有不同。” 尽管对方开口就是陛下如何如何,岑玉卿说话却并未刻意逢迎,正在这时,那年轻道士也跑到了近前。 “师父,小师叔来信了。” 岑玉卿头也不回,只伸出手接过了信件:“毛大人且稍后,我家小师弟不太让人省心。” “岑观主请便。” 道士展开信纸,上面字数不多,几眼就已经扫完,将信递回去之后,对年轻道士说:“你小师叔已经三境圆满了,你去一趟迎州三侠镇,替我传法。” “我,给师叔传法?” “叫你去你便去。” “哦。” 年青道士刚转头走出几步,又被叫住。 “等等,你去把我那件五麟翠玉戒取走,送给那位林施主,算作谢礼,木盒里还有一只纸盒,别弄丢了,亲手交给他。” “是。” 第一八三章 蠢鱼宝粗中有细,但细得不多 “这就是共济堂?” 萧佑宁站在药铺门前,似乎有些意想不到。 尽管刚林守穿越时,这家药铺是崭新的,占地面积也不小,有一座宽阔的后院,但当初老掌柜可不是奔着如今这个发展情形来的,对比他现在的身份,的确显得有些不起眼。 柴青阳是个稳重人,说道:“内敛之中不失霸气,林先生果然有品位。” 林守没理他的马屁,因为吴甲已经从其中迎了出来。 “这位是吴甲,你们在这里若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他。” 他又一一介绍了新来的几人,而沉虚是熟面孔,自然不必,在吴甲带着萧柴二人去武馆那边找地方居住之后,他又给沉虚在共济堂内安排了一个房间。 入内之后,林守靠在他门口,两手抱在胸前:“沉兄,你来我这儿,该不会打算吃白饭吧?” 沉虚笑道:“怎么,你不管饭啊?” “管,当然管,你若说一句啥也不想干,那就安排你在镇里呆着跟寡妇玩儿。”林守倒是很自信,知道他在家摆烂,出门在外却不好意思。 沉虚果然讪讪道:“你不是要让货行走出迎州之地嘛,要不我去那边呆着好了。” “行,我给你安排个货行大管事当当,就负责州内之事,州外让柴青阳去管,如何?” “现在你是东家,你说了算。” 沉虚将东西安置规整,往床上一趟,“哎哟,累死了,我睡会儿,你有安排就叫我。” 林守便回了屋,休整一日后,次日来到货行,询问王虎耳生意现状。 “林先生,您有所不知,有了展华宗和落雪门的扶持,咱们的商路拓展很快,已经进入云州之地了,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内应当可以西到绣州,东至阳州,南至泥水河边,大约铺遍三分之一个南原道。” 王虎耳有些喜悦,但话锋一转,“不过若要求稳,可能稳固五个州之内最为妥善,放心,这次没有冒进,都在掌控之中。” 林守问道:“落雪门的人大致覆盖了多少商路?“ “按你的要求,凡是最重要的几条都没有大量启用他们的人,主要是靠顾道长和申管事把持。” 林守怕的就是与落雪门纠缠太深,到时候自己的生意里全是别人的人,容易遭受反噬。 听了回答,他找人叫来了柴青阳和沉虚,又给他们互相引荐了一番,然后说道:“柴兄,沉兄,你们两位都是货行的大管事,但经营事务,还是要听从王东家调遣,毕竟人家是内行。”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柴青阳收钱办事,属于纯纯打工人,自然不会多说,沉虚也不在乎什么上下尊卑,不觉得自己是修行者,王虎耳是普通人就心生轻视,于是两人很快就被安排在了对应的路线。 从货行出来之后,林守带着寸步不离的王鱼宝吃了个午饭,然后就回到了共济堂。 “我有些累,休息休息,你自己玩去吧。”他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然而王鱼宝顿生警觉。 他刚回来,应该有很多事才对,怎么会去休息呢?而且以前也从没见过他午睡的……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虽然如此,她依然写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但是机灵的脑袋瓜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哎~” 王鱼宝浮夸地伸了个懒腰,“我也困了,你起床就了叫我哦。” 林守笑道:“好。” 随后王鱼宝回到了房间,却没有当真睡下,而是悄悄蹲在门后,从门缝里盯着林守的房间。 果不其然,过了两刻钟,就见林守鬼鬼祟祟地从房间走出来,朝这边看了一眼。 王鱼宝赶紧将屏息凝神,移开目光,免得被察觉到气机。 等了一会,她再度把脸凑到门缝上,见到林守悄然走出了后院。 “果然有问题!且看看他要干什么,如果给他逮住,到时候苏先生必定对我另眼相待。” 她展示出平生所学,偷偷摸摸地跟在后方,走出共济堂来到街上,只见林守形迹可疑,东张西望,一看便是要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在王鱼宝的视角里,那必定是招了人回来,正好可以大展拳脚,背着自己干一些不利于东家的事情。可以说,她容量不大的脑袋瓜能想出这些已经不错了。 又走过了一条街,来到了镇里唯一一家客栈前,林守从后门走了进去,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王鱼宝心念急转:“这是要见什么人么?” 还没等她思索出个结果,就见萧佑宁从街道另一头出现,也是低着头从后门进了客栈。 王鱼宝吃惊地捂住了嘴,眼神全是错愕。 想不到他是这种人! …… 客栈是林守的产业,他走入其中不会受到任何阻拦,直接来到了二楼尽头的房间,进来以后,房间里早已经有了另一个男人。 “林先生。” 里面那人正是曾在灵真药行卧底的鲁化龙,见到东家来了,他赶忙站起身来。 “嗯,最近如何,修为境界是否有增长?”林守坐下,却并没有叫对方坐。 鲁化龙原本是杀手,当时受到威胁,不得不去灵真药行卧底,但是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于是被林守“包养”起来,等到需要的时候,再让他去做事。 听到问话,他赶忙答道:“二境中,还差一线就能到二境圆满。” 此人只是世间万千修行者中普普通通的那一个,没有沉虚顾怜等人的天赋,年近四十方才到二境,原本几乎不可能到三境。 但是现在不同,成为了共济堂的人,他的收入比原先高上许多,如果兢兢业业,收获更多资源,说不定还真能迈入三境。 林守点点头:“如果我要你举家搬到黄州去,有没有问题。” 鲁化龙是个果断的人,当初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刺死了同伴,但是在此时他却犹豫了,因为涉及到了妻女。 林守笑了笑:“放心,我不要你去办什么危险的事,只是给你本钱,做些生意。” “生意?” “随便什么生意,你愿意开客栈也好,做酒肆也行,总之,我要你竭尽所能,收集尽量多的消息。” 鲁化龙认真起来:“先生,是哪方面的消息?” “任何消息,你能打听到什么都行,哪怕是某个县城里的臭豆腐最好吃。” 走廊上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林守指了指房门,“开门,见见你的上司。 吱呀。 一张让鲁化龙半天没回过神的魅惑面容出现在眼前。 萧佑宁错愕了片刻,然后回过神来巧笑嫣然:“林先生,你可没告诉我,还有另一个男人啊。” 林守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意思是还得加钱?” 第一八四章 小申你该杀我了 林守不理会萧佑宁的白眼,直说道:“来,见见你所有的下属。” 把佛道修出魅惑的女人一时有些晃神,过了一会才笑起来,不过这次是苦笑:“林先生,你说要让我建立情报网,结果只给我一个人?” 林守丝毫不怜香惜玉,冷声道:“若什么都准备好了,还要你干什么?” “好吧好吧,你别生气。” 萧佑宁撒娇似的坐在他身旁,“敢问这位壮士尊姓大名,家里在何处,可否婚配,有无子女?” 她暗自运转了功法,鲁化龙有些失神,愣愣地报了姓名,又说自己住在县城,将要提到妻女之时,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 “你,你做了什么?” 他也是修行者,在这时候算是反应过来了。 林守没有给他回答,直接说道:“你们去做准备,先后前往黄州,在茂林县汇合,去想办法落脚。” “萧姑娘,你现在的身份,明面上是灵济药行的执事,所以名义上的理由,是去外地拓展市场,实际上,你要和鲁化龙一起在当地建立情报网。” 鲁化龙并不知道为什么是黄州,但他也不问。 而萧佑宁之前在路上,就已经抽空与林守沟通过,知道那姓楼的是怎么回事,可以从大方向上给予指点。 林守接着说道:“但你每两个月就得回来一次。” 萧佑宁只管听命,并不多言,问道:“先生需要我在何时拿出何等成果啊?” 林守说道:“半年内,你要发展出完整的情报组织,规模我不做要求,但如果我要打听黄州内任何一县的某个人,你必须有足够的手段。”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请林先生放心。”萧佑宁没有丝毫的迟疑。 虽然是初来乍到,林守依然放心让她独自去外地主事,因为“事”的内容是打探情报,不怕她使诈,自己可以用算盘验证真实性。 两人说话的时候,鲁化龙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林守注意到他的窘迫,招手把他叫道近前,起身说道:“虽然你是跟着萧管事过去,但平日主事的是你,她在幕后,所以我才要你带着家小,这也是为了不显得怪异。” 鲁化龙只是不住地点头。 林守手腕一晃,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根无光的飞针。 “此物乃是二品法器,我没取名字,你将罡气灌入其中,可与其建立联系一个时辰,身处百尺之内,可随心操控,持续时间与罡气的量有关,最长不超过十息,送你了。” 此物是从当初柴延谨派出的杀手身上搜出来的,因为在正面比较鸡肋,一直就留着没动。 萧佑宁笑道:“这倒是个暗杀的好东西,不易被发现,用完还能召回手中不留下物证。” 鲁化龙自是躬身称谢,他深知给自己这东西的确是方便干活,但那也是实打实的法器,以他从前的薪酬,没那么多闲钱来买这种东西。 林守说道:“那我就走了,你们自己合计该怎么做,需要多少经费就找吴甲要。” 说完就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出来以后,他假装没有发现王鱼宝的跟踪,独自返回了共济堂,在自己房间呆了一会,然后又把她给“叫醒”。 铁头姑娘想掩饰心中的秘密,但又没那个能忍住的心性,于是极其浮夸地望着天问道:“对了,你把萧姑娘安排到哪去了啊?我回来路上跟她聊得挺开心。” 你压根没跟人家说过几句话! 林守无力吐槽,却一幅云澹风轻的样子:“药行,她长得漂亮,我叫她去开拓其它地方的市场,看能不能给别的宗门供货,专业术语叫……公关。” 王鱼宝嘁了一声。 “你干嘛?”林守没好气地问道。 “没什么。” 林守心下好笑,他当然知道这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安排萧佑宁去黄州,目的就是要提前建立应对楼东家的手段,自然不能让这个明牌的眼线知晓。 而故意演了一出,目的也是定下基调,以后万一被这小跟班撞上自己和萧佑宁私会,她也只会以为是在做一些爱做的事。 生意上的事情安排得七七八八,他还有另一件事需要解决。 …… “申管事去练刀了。” “观摩一下?” “走啊,这样的高手平时上哪找去,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悟了。” “他真的四境了,听说才用了半年。” “妈的,老子破个二境就用了两年。” 并没有人嘲讽说这话的人,对于大部分底层修行者来说,这是常态。 一帮人涌入了武馆旁圈出的大片空地,林守很铺张地将好几亩地都平整为演武场,供自己手下各种产业的人修行之用,不论是由胥连之培养的普通人,还是从外面招募的修行者,全部都可以自行在此练习。 期间的用于治疗普通跌打损伤,或者强身健体的药材都可以低价买,部分常用且不贵的甚至可以免费领。 这样的福利很少见,虽不值多少钱,但外人听了,就会感觉共济堂把大伙都当作自己人,有一种被礼遇的感觉,类似的细节还有许多,都是林守亲自设计,无形之中帮武馆吸引了许多优质人才。 而现在,这些人才都在演武场上,表面是自己修行,其实是在偷摸围观申无良练刀。 不过,观察高手过招基本就是图个热闹,若是聪明些的,可以学一些比斗的技巧,除非是练得同类功法,否则对修行的进益是很小的。 但崇信权威在各界各层都是通病,在自己陷入迷茫时,就希望能有个标杆指路。 申无良并不理睬他人,在协助货行处理了几次试图捞一票就走的强徒之后,他终于在前几日突破到了四境。 由于功法比较暴烈,破境时皮开肉绽,浑身浴血,形如恶鬼,给武馆中的新老武者都造成了不小的精神冲击。 于是所有人都认同一件事,申无良是共济堂的最强者。在之前的确如此,毕竟大多数人没怎么接触王鱼宝,更不知道现在林守又招募了新的人来。 就在众人偷窥凶恶壮汉练刀时,忽然有人发现了一个年轻的人影,有资历老些的低声道:“林先生来了。” 新来的人立即转过头,想看看传说中的大东家究竟长什么样。 “年纪还没我大呢,看着也不厉害啊。”有人滴咕道。 “赶紧闭嘴吧,还想不想干了。”旁人赶忙捂住他没有遮拦的嘴。 林守从旁边走过,早已听对话,但他不在乎,而是直奔申无良而去。 “嘿,你回来了。” 申无良咧嘴一笑,这算是他比较友好的举动了,“我四境了,你以后得给我找些更厉害人砍。” 林守说道:“会有的,都会有的,有没有什么别的需求?” “没什么,都挺好。” 申无良想了想,“就是镇上竟然没有卖糖葫芦的。” 林守朝刚才那个说闲话的人招了招手:“你到县城里请个卖糖葫芦的回来,给人家在武馆边搭个铺子,客气点儿。” 不怕别人不愿意,如今三侠镇成了高阳县域内,除了县城以外最繁华的底端,哪怕只给搭个木头棚,对小贩来说都是血赚。 刚才那人诚惶诚恐地应了,然后急匆匆地跑远。 林守这才转过头来,乐呵呵地说起正事:“小申呐,我已经四境了,你啥时候杀我呀?” 第一八五章 只分高下,不决生死 周围人的都不知道林守与申无良的约定,听到这话时都很震惊。 什么意思?申管事不是林先生的人吗,怎么就突然就开始杀不杀的了? 他们心里很是刺挠,都想知道内情,但又不敢上前询问。 不过此时,心理活动最丰富的要数申无良。 “不是,你,四境了?” 当初两人相遇时,中间还差了一个境界,三个阶段,而到现在竟然持平了。 林守不想再把这个问题拖下去,不如直接给他一波打服了,断了念想,也免得以后被惦记着。 “嗯,现在你杀了我,应当对修行大有裨益吧。” 申无良一脸韭菜卡在牙缝里死活舔不出来的表情:“那,那来吧。” 自从在硫县相遇以来,林守始终对他以诚相待,需要什么都予取予求,修行所用的灵药全包,说话做事也不回避,所以现在他基本已经融入了共济堂,甚至感觉这地方挺好。 至于杀林守什么的,呵呵,早就没这想法了,更何况他感觉自己打不过。 对于申无良来说,他认为这种直觉并没有什么道理,毕竟自己练的是以气血换战力的功法,在同境之中,怎么可能不如他人呢? “小申。” 林守已经站在了十步开外,“咱们一招定输赢,你若杀不了我,此生就无望了,因为我的境界提升更快。” 申无良本来还是一幅尴尬心境,被几句话一激,渐渐起了血性,兴奋起来。 他拿起了自己的刀。 “嗷——” 随着手中杀孽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像一头凶兽,口中发出的根本不似呐喊,而是嘶吼,他来状态了。 周围的徒众全光是听到这这声吼就已经吓破了胆,纷纷向后退避,与二人拉开了好几丈的距离,分毫不敢靠近。 有那擅长钻营的人眼珠子滴熘熘地一转,扭头就朝胥连之的住处跑去。 “胥管事,胥管事,不好啦,林先生和申管事要打起来啦!” 其实申无良根本不是管事,他当初只是以个人身份跟过来的,没有实际供职,但大家都这么叫。 胥连之一脸懵逼地从房中走出:“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他们说了两句,突然就拔刀相向了,你快过去劝劝吧。” “你先别急,我过去看看。” 胥连之虽只有二境修为,但他负责教新人修行,在武馆内地位却不低。 刚开始,有些新近被招募而来的人不懂,觉得自己明明修为更高,却不如他受人尊重,很不服气,但林守派申无良去跟那些人亲切友好地交流了一番,申明了共济堂下几个最重要的人之后,其他人别说是对胥连之,就是对只有一境修为的吴甲,都不敢再有半点不敬。 他匆匆跑到演武场的时候,果然看到两人在对峙,但从气氛上看,好似又不那么严肃。 林守正在说道:“我只出一刀,是三境杀招,蓄力藏锐,威力不小,你不要大意。” 申无良反过来说道:“我也只出一刀,是四境杀招,与原先连绵刀斩相反,是集各大成于一刀,你也不要大意。” 两人同时握住了刀柄。 “胥管事?” 通风报信之人见他没有反应,忍不住出声询问。 胥连之倒是对之前的赌约有所耳闻,虽说以他的境界,已经有些看不懂局势,但对两人的关系他是很清楚的,总觉得不会真是血溅五步。 “你叫我也没用,他们两人切磋,我插不上手。”他把嘴一撇直接开摆,倒是丝毫不担心,因为到目前为止从未见过林守让局面失控,所以有着十足的信心。 就在这时候,两人同时动了。 林守手握妖刀胚,没有使出闪灵杀和碎天冲,只是斩出蓄了一阵的藏锐。 申无良也是一样,只是这次,与他先前杀敌时那种连绵不断的连斩不同,而是将献祭的气血集于一招,倒忙之上鬼哭声大作,比先前更加凶戾狂躁。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四境修行者的攻势与下三境阶段完全不同,出手的威势完全足够改变地形。 两人的攻势轰击在一起,撞起一阵狂风,掀起了演武场上的砂石,由于冲击过于勐烈,竟然形成了一条铺天的旋风。 原本已经退开好远的围观门徒里,还未贯通气脉或者一境的都继续后退,他们承受不住罡风之中散发出的余波。 而二三境的才只是抬手挡住沙尘,尽力想要看清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等到烟雾散去一半的时候,两人的身影重新出现,众人发现双方依然立在原地,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守面带笑意:“小申,你这一刀……好像有些歪啊,这样可杀不了人。” 申无良哼了一声:“你不也一样?” 烟尘完全消散,露出了地上的两道沟壑,指向都非对手本人,而是往偏处侧了大约两步的距离。 以二人的水准,自然不是噼歪了,只是双方虽全力出手,却只打算分高下,并不愿决生死。 “平了。” 在旁边观察的徒众心里都浮现出这个结果,“林先生居然和申管事打平了。” 以前他们只以为这共济堂的掌控者是以谋略见长,在背后出谋划策,谁知他竟然也拥有跟第一杀手申无良一样的武力。 不过他们,包括申无良本人都不知道,也不可能想到一件事:林守居然在四境时改修符法了,他这次连符都没用,否则祭出符阵,他是稳胜的。 此时的申无良发现,在战了个平手之后,自己心中似乎并没有失落,反而如释重负。 “嘿,你一定是故意不给我找人杀,好让自己的境界超过我吧。” 他隐约察觉自己如铁石一般的心中似乎和眼前之人建立了一条羁绊,但这种情绪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嘴硬地说道。 林守心里直乐,却答道:“对啊,你发现得太晚了,出来混要动脑子嘛。” 申无良扛起刀往演武场外走。 “我懒得动脑子,你只用告诉我,该杀谁就行了。” 林守轻笑一声,没有多言,只往相反的方向,冲站在门口等候的王鱼宝招呼一声:“回去了。” 她像个跟班一样走出去,嘴上还问道:“我看申无良压根不想跟你打,干嘛非得主动提出来。” 对于结果,这姑娘倒是没什么意外。 林守答道:“你看看后面。” 王鱼宝回头,见那些门徒都目送自己二人离开,眼神中多有崇敬。 林守继续说道:“去了肃州之后我就知道了,江湖传闻最喜欢夸大,无论是好的差的都会如此,所以很快,他们就会将我与申无良平手的事情传扬出去。” “以小申在附近的凶名,我只会被描述得更深不可测,那时候,会有更多人来投奔,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王鱼宝勐勐点头,感觉又学到了。 回到共济堂时,林守眼前一亮,加快两步上前,对着堂中一个背影嚷道:“小顾,你回来啦。” 外出押送一趟重要货物的顾怜终于返回,见到林守也是有些惊喜。 “你这一趟可去得有些久,结果怎么样?” “咳。” 林守说道,“我先说,你听着,但先不要着急。” “怎么可能,我自幼在观中受大师兄教导,早就练过养气功夫。” “这次去,我弄到了中三境该修行的功法,并且已经突破四境了。” 顾怜:“这么快?!” “另外,这功法属于道门。” 顾怜:“啊?” “而且是一门符法,我已经掌握了第一个符阵。” 顾怜:“诶??! ! ” 第一八六章 谢礼 “你!你上哪去学的道法?!还是符法!那你四境,岂不是已经会符阵了?” 顾怜的脑子十分混乱,“肃州哪有什么道家宗门,你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江湖骗子,学了个野路子吧。” 他的担忧与沉夫人如出一辙。 林守叹了口气道:“说了,你先别急,我慢慢与你讲便是。” 他对别人没有多说,但对顾怜不用隐瞒,如实讲了一遍遇到无花和尚的经过,只是依然模湖了功法到底是什么,并非他对和尚言听计从而不肯透露,主要是担心给顾怜带来危险。 讲完之后,他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人物?我虽未感受出那人的境界究竟高到何种地步,但从他说话时的语气来看,应该是当世顶峰。” 顾怜皱起眉头:“如果说是佛门僧人,修为最高的,应该是狷寺住持天恒方丈,但他是正经佛修,不会什么断魄往生刀,更不可能会道法。” 林守问道:“有没有那种隐居世外的高人?” “倒不是不可能……只是,会断魄往生刀的无非就是白水山的人,如果沉山主都不认识,我也想不出能有什么人。”顾怜说道。 林守心里暗想:别说断魄往生刀,他还会你们无剑观的绝版功法呢。 不过顾怜毕竟也是小辈,这种人物的事,问他肯定是不清楚的,如果能见到他师兄,无剑观主岑玉卿那还差不多。 见得不到答桉,林守转而问道:“你呢,什么时候能破四境?” “我已经三斤圆满了!”顾怜说话时略有些得意。 林守有些惊讶:“你这么快?” 自己能迅速到达四境,那是因为有外挂,申无良是因为修的邪功,有代价,可顾怜就不同了,这年轻的道士修行速度越来越快,刚来三侠镇,许久破不了一个阶段,现在却马上就要跨入中三境了。 林守忽然说道:“诶?那你是不是要回山了?之前好像说过,岑观主算出你下三境的机缘在共济堂,但没说中三境也在啊。” 顾怜坦然道:“我不想回去,给师兄写了一封信,看他怎么说吧。” 林守叹了口气,见左右无人,便直言道:“老实说,我也不想你回去,这次去白水山没达到目的,他们那比较敏感,不能派人出来,我只带了两个四境的人回来。” “再加上我和小申还有王鱼宝。共济堂的四境修行者一共也就五个,正发愁从哪去再找些人来呢,你要是一走,人手更是捉襟见肘喽。” 他极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消极的情绪,也就是宋小婉和顾怜,他们共济堂的最初铁三角之间能说些心里话。 顾怜笑道:“看来我还是很重要的嘛。那我再去写封信,不回去好了。” 林守摇头道:“别,还是看你师兄如何安排。”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站在门口,瞧了瞧旁边的门板。 “劳驾,我找……小师叔!” 来的也是个道士,眉眼显得有些木讷,看起来很年轻,却在上唇留了一撮违和的小胡子。 林守仔细端详了此人一会,确定他一定比顾怜要大,不过以后者的辈分,成为师叔也很正常。 顾怜没有急着叙旧,而是拉着人过来介绍道:“这是我小师侄简学。” “幸会。” 林守抱了抱拳,对方也还礼,眼神里有些好奇。 简学寒暄了一阵,什么久闻林先生大名一类的话,然后就直奔主题:“在下奉家师之命,来三侠镇替他老人家给顾师叔传法。” 林守也是一个没绷住:“师侄替师父向师叔传法?” 顾怜倒是丝毫不以为意:“我这师侄可是很厉害的,当初我刚下山的时候,他就已经四境上了,如今想必有五境了吧?” “小师叔说笑了,师侄现在方至四境下。” 林守说道:“既然是小顾的师侄,那么就在共济堂里住下吧,离九!离九!去收拾一间空房出来。” 简学再次拱手道:“多谢林先生。” “不必客气。” 顾怜在旁边听着,忽然心念一动:“诶?林守,你不是学了符法么,我这位师侄恰好擅长画符,要不你交点学费,学一手嘛。” 简学无奈道:“小师叔,符法要从小开始学的,我给你传了法门就要走,哪里来得及。” 顾怜道:“你不懂,他这人肯定能学会,你只管教就行了。” 简学有些尴尬,主要正主都没说要学,只是顾怜在这起哄,他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林守却灵机一动,有了些想法,说道:“若简道长能传制符之法,在下感激不尽。” 简学赶忙道:“不敢不敢,这本就是可传的。” 画符的方法不是什么秘密,主要问题是难学,一般来说,要精通此道,不仅需要过人的天赋,还需要长期练习,这还不一定能练成。 上半句说完,简学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嘶,不对呀,要画符,必须得修行道门符法才行,林先生你……” 顾怜早就憋了一脸坏笑:“怕你不知道,他中三境就是练的符法。” “什么?!” 简学的反应并没有出乎二人预料,甚至在不了解林守过往的前提下,他要更加震惊。 最终,事情敲定下来,从明日起,他一边传授顾怜中三境的功法,一边教给林守画符的方法,不过后者是要收钱的,并非给他个人,而是无剑观本来就有这个业务。 林守在心里盘算。 如今要做的事还不少,进入中三境,罡气和真气可以外放,如此便能炼丹,这个也需要学,但优先级不如制符高,因为药行目前的收益暂时还能支撑货行扩张,暂时不急。 如果学会制符的话,由于销路首先,虽然没丹药那么赚钱,但也能赚点儿,更重要的是,画出来的符自己都能用。 事情确定下来之后,简学忽然一拍脑门:“哎哟,我都忘了,家师有一件谢礼托我带给林先生,以报答先生对我家小师叔的照顾。” 林守看了顾怜一眼,正色道:“林某岂敢收观主谢礼,一直以来,更多是小顾在帮我。” “叫你收你就收着呗。”顾怜无所谓地说道。 但林守不是在客气,虽说自己给他提供了不少修行上的进益,但也收到了许多帮助,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不过简学苦笑道:“师命难违,还请林先生手下,否则小道难以回去交差啊。” 林守知道他也是无奈,边打算先看看是什么,若实在觉得受之有愧,大不了还给顾怜就是。 最终,简学拿出一方不小的木盒,其中却只放了一枚戒指和一个小纸盒。 他介绍道:“林先生,此物名为五麟翠玉戒,是五品法器,并无攻防之效,但带上它,可在画符时提升真气泄出的流畅度,将成功率提升两成左右。” “这么巧么……” 林守突然感觉事情好像不简单:“那纸盒呢?” “我也不知,家师只说要亲手交给你。” 林守不疑有他,伸手向那纸盒抓去,方才用指尖触碰到,那盒子竟然唰的一声烧了起来。 嗡—— 他立刻抽回手,脸色大变。 就在火苗蹿起来的一瞬间,心中的算盘发出一声闷响。 第一八七章 画符 不止是林守,顾怜和简学都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他们没想到岑玉卿准备的谢礼竟然会突然烧了起来。 “那是大师兄给你的?” “他,他早就放在木盒里了。” “说没说是干什么用的?” “没有啊。”简学显得很是委屈。 林守很快恢复了镇定,看向已经烧成灰尽的纸盒,只见那地方多了一张小纸条,一半埋在灰里却丝毫不损,将其捡起来展开一看。 [略作试探,还请林先生海涵,此戒并非谢礼,而是赔礼。岑玉卿。] 林守眯起眼睛。 无剑观主作为上三境的强者,要试探自己那就只能受着,能给个赔礼属实算给面子,他更在意的是,为什么要试探自己? 说句难听的,一个四境的修行者凭什么值得岑玉卿亲自出手试探。 他不觉得有任何其它可能,一定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算盘。 在这个时候,三个线索出现在心头。 首先是顾怜,他身上有一层禁制,让自己无法直接算,而那禁制显然是岑玉卿的手笔,说明他是有手段与算盘抗衡的。 其次是顾怜刚来时,说过大气运在共济堂。 当时他随口说说,林守也没有反驳,但其实心里清楚得很,共济堂有个屁的气运,还不是因为自己,准确地说是因为自己心中的算盘。 最后则是无花和尚当初在河边小店里说过一句“连岑玉卿都不敢算我”。 这句话本身透露出他本人并不惧怕无剑观主,但背后隐含的意思是,和尚对观主的算力是很认可的。 林守心想,无花和尚能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或许岑玉卿也已经通过顾怜感受到了,那么他们俩孰强孰弱呢? 顾怜见他没说话,便主动将纸条抢过来,然后就惊讶地挑了挑眉,有些歉意地说道:“嗯……他应该不是恶意,因为担心我安危才这么做的,我回头说他去。” 简学的反应更大,无剑观是天下公认的道门魁首,那么岑玉卿就算不是道门第一人,也不会出前三,他竟然亲自出手试探,这拿到别人身上去,甚至可以被当成一种荣誉。 不过他没说这话,有点失礼。 于是林守便将戒指收了下来,至于岑玉卿的态度,他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实力差距已经大到超出了策略可以弥补的范畴,想多了也无用,只要记下便好。 次日一早,简学先给顾怜传法,教他如何修行下一个阶段的因缘自在法,下午才开始教林守画符。 “林先生,学画符,首先要认识符纸,基础是分成了几个大类,杀符、守符、驱鬼符和杂符。” 简学说话时很板正,“杀符守符自不必说,你一定见小师叔用过。” 林守趁他换气时插道:“碧霄驱恶符和引路符分别属于后两类,对吧?” 简学笑道:“没错。我先展示几张空白的符纸,咱们来看看区别在哪。” 他从容锁里掏出了一小叠空符,只是其上没有最核心的符胆,但是周遭那一圈又一圈的细小铭文是本就在其上的。 有了样品,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教学,好的一点是,符纸本身是不需要去画的,重中之重,就只有写在中间的符胆,往往只有一个字,甚至只是个记号,却要花大精力去书写。 简学光是教就教了三天,完了之后还给了一本书。 “林先生,这里都是小道这几天所讲的要点,日后若忘记了些许,也可从中找到。另外各种咒符的符胆结构也都在其上。”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制符一道,重在亲手练习,需长期苦练,若一时寻不到门槛也是正常的。” 林守问道:“请问简道长,我现在开始练习的话,一把需要多久才能初步掌握呢?” 简学答道:“若画一境咒符的话,三月能掌握便算快的。” 当然,他的说法只针对有天赋的,大部分人并不能感受到真气在符纸上的游走,别说三个月,便是三百年也掌握不了,就如同天生不同音律的人就是不会唱歌一般。 林守记下来之后,结清了教学用的钱款,接下来就是练习,他打算当日就直接开始,趁着简学还没有给顾怜传完功,若是遇到困难还能询问一二。 回到自己房间,他首先用算盘算了一下沐浴更衣与否对画符的影响。按照简学的说法,要先将心灵和肉体达到纯净的状态,如此才更容易成功画符。 然而林守估计这就是一种迷信,算盘一打,果然发现就那么回事,没影响。 他摊开从简学手上买来的材料,一境符纸数十张,画符用的抱灵砂一罐,以及专门画符用的笔。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些材料,除了用妖兽骨和毛制作的笔以外,其它都很便宜,加起来不过一千多辆银子,而这支笔也就只值几百两银子,毕竟他刚开始尝试,没必要把配置拉满,先练习要紧。 如今林守已经学会了符法,不再需要使用万用符,所以这次画也是直接画道符,毕竟自用是第一位的。 手握着骨笔,轻轻蘸了蘸朱红色的抱灵砂,他一边打算盘,一边开始下笔。 他画得极慢,因为在笔触延伸时,他就要算一遍画符的成功率,一旦下降,既要及时改换路线 当然,虽然说是叫“画”,却不仅仅这么简单,因为在执笔的同时,还要源源不断地将体内真气通过骨笔渡入抱灵砂之中。 这个时候,食指上那枚岑玉卿所赠的戒指就发挥出了重要的作用,它并非是用什么玄学手段增加画符的成功率,而是让真气渡入骨笔时更加流畅,可以减少许多精力的消耗,更加专注在控笔上。 傍晚一直到深夜,林守画废了十张符纸,却没有一张成功,哪怕有算盘辅助,这事情一样很难。 不过区别是,第一张炎符的一个咒文符胆只能画出一笔来,到半夜就已经能画出一小半,这固然有算盘的功效,跟他自己手稳心稳也有一定关系。 而午夜时分,他停下来并非是因为困了,主要是耗费心力,无法再继续,只能休息一夜再说。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货行里都有些商路的事要讨论,导致林守很忙,只能偶尔抽出碎片化的时间画符。 是日,正在院中传功的简学趁休息的间隙说道:“你们这个林先生,他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辈吧?” “我觉得他还是挺狠的。”顾怜答道,“怎么了?” “我怕他到时候学不会画符,反过来怪我,趁我在回观里的路上给我脑袋砍下来了。 显然,简学也听说了封千绝的故事。 顾怜笑道:“且不说他没这么酷烈,就算是,他也不蠢,若你出了事,观里随便来一位经主,怕是都要翻了天,他不会这么莽撞。哎,你怎么老是觉得他练不成,我给你说了不会的。” 简学道:“不是我觉得怎么样,要看现实嘛。师父都说过,画符要心静,昨日我特意关照,要他动笔沐浴更衣焚香冥想,他没有照做,几天来也只是抽空才去画,怎么可能专注呢,这样下去恐怕难有进境。” “不会的,不会的。”顾怜摆手道,“你且等着就是。” 第一八八章 他还敢拒捕! 一边处理生意上的事一边画符,林守终于在四天后画出了第一张完整的咒符。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他盯着桌上的红色符纸,神色有些复杂,眼前的成品咒符不能说精致美观,只能说惨不忍睹。 主要原因是,画符的时候需要根据算盘的结果不断调整笔触,这样一来,笔画必然就会很不流畅,蜿蜒扭曲,所以难看。 但让他神色复杂的关键并不是这个。 而是那咒符丑归丑,还特么真能用。 这就让人感觉很难受了。 现在还好说,以后境界高了,总得有点高手风范,结果抬手就扔出一张奇丑无比的咒符,实在有些破坏形象。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他不是非常在意,只用符法联系这张咒符感受一番,发现其中还是有些不流畅之处,比起之前无花和尚带回来的尚要差些。 “看来还得继续练啊。” 林守提起笔,撵起了一张新的符纸。 …… “小师叔,你们那个林先生平日也是很毛躁么?”简学在传功时又忍不住问道。 顾怜眉头一皱:“你咋回事,别觉得这地方比不上无剑观就瞧不起人。” 简学见师叔发怒,连忙解释道:“并非瞧不起人,是因为他今天早上又找我买了一百张一境符纸。可是我教他画符才过了四天啊,他就原先那五十张就已经用完了,这说明了什么?” 顾怜理所当然地答道:“说明他画得快。” 简学点头道:“对啊。” “画得快还不好嘛。” “师叔,你不会画符,不知道也正常,这件事情最忌讳的就是快,前几天我也说过了,制符师都要心静手稳,数日成一符乃是常事,若制作那厉害且复杂的高境咒符,经常数月才成一枚。” 尽管他在那说得头头是道,顾怜却没注意听,只垮着脸问道:“你是不是鄙视我不会画符!” “……没有这个意思,小师叔,咱们还是继续看功法的下一节吧。” 说话的时候,林守再次出了门,路过时还问了问两人笑了笑。 来到货行,王虎耳正和几个负责安排货运线路的管事站在一幅地图前。 “林先生。” 见到林守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 “啊,你们继续,这条路线都说了几天了,赶紧定下来要紧。” 林守自顾自地找了个板凳坐下。 王虎耳上来到:“路线已经基本确定了,就走日前说过的大千关一带,只是需要选出一个人来领头押车。” “你们之前说,那边的匪患好像挺严重?”林守问道。 “是,不过按你的意思,如果以后要打通绣州,最好是能够疏通这条路,否则的话绕大圈就很麻烦了。” 林守说道:“嗯,我只是了解一下,你让人去武馆把柴青阳叫来。” 没过多久,人到了。 “林先生!” 柴青阳这人虽说只认钱,但只要钱给够了,他做事就会很周到,形象又好又知礼,是个不错的人才。 林守说道:“我现在要开通一条商路,将货从隔壁硫县运出,一直到云州去,那一带听说常有流匪出没,所以我需要你去押车。” 柴青阳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先问道:“何等规模的匪患,出现多久了,大致活动范围在何处啊?” 林守记不清细节看,看向王虎耳,后者又看向具体安排商路的管事。 经过一番细致的讲解,柴青阳频频点头,最终说道:“在下自当护佑商队周全,不过按事先说的,一趟得多出五百两。” 听到这个数字,几个管事都是暗自羡慕,跑一趟车就能拿五百两,这钱也太好挣了。 不过他们倒是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毕竟别人是有四境修为才能拿到这个待遇,他们可都不会修行。 “你去准备吧,应当过几天就出发。”林守说道。 “是。” 等到柴青阳走后,王虎耳才说道:“这只是初步计划,跟那几个宗门还没有完全确定好相关事宜,恐怕需要一些时间啊,过几天来不及的。” 林守说道:“我知道。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组车队,车上别装什么贵重物品,但要假装是价值连城,不要让柴青阳看出来,我得先试试他这人。” 王虎耳点头道:“好吧,我马上就去办。” 这边的事情敲定,林守起身,打算抓紧时间回去再练练画符,他的时间很紧迫,别看现在已经画成了十几张一境咒符了,但他的目标并非是画一境的,道路还很漫长。 回到共济堂,见到简学正在门口走来走去,见到林守,他停下了脚步:“林先生,练得如何了?” “我不是太满意。” 林守说道,“还要多加练习,估计等那一百张符纸用完,应当就能流畅地画出一境符了。” 说的是事实,在简学耳朵里听起来,却好像是在给失败找借口,不少人都是这样,急于求成,根本不去总结失败的原因,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他在心中想,或许是因为此人于微末之中骤然崛起,所以心态上有一些骄傲与浮躁。 正自犹豫要不要劝说,忽然听见门外一阵马蹄和嘶鸣,打眼一望,是一队镇凶司的官差,下马之后,其余人皆在外等候,只有为首的女子径直走了进来。 简学脸色微变,他在无剑观修行,见过许多往来官员,只看一眼官服,就知道她是个五品官。 林守跨过他身侧迎了上去:“隋巡按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了,还请大人恕罪啊。” 进来之人正是隋歆,不过这次她没有隐藏身份,而是大摇大摆地直接带着手下人来了。 “少来这套,奉督司之命带你回京,跟我走一趟吧。” 简学在旁边有些瑟瑟发抖,尽管在无剑观内见过不少官员,但那些都是作为宾客来的,他可没见过捕杀巡按带队抓人的阵仗。 同时心里又想,不知道林先生是犯了什么罪过,竟然要劳动督司下令,巡按亲临,该不会是勾结平生会吧? 正想着,只见林守把眼睛一瞪:“我不去。” 简学都傻了。 还拒捕?!乖乖,我前几天教他画符,应当不会被当成同桉吧? 第一八九章 这符能用 就在简学一言不发,内心惴惴之时,隋歆垮着脸上前一步,盯着林守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突然开始发癫。 “我不管我不管!说好了要跟我回去的!你怎么能这样!狗男人!说话当放屁!” 简学的表情变得很有意思,主要闹不清这个巡察天下的捕杀巡按为什么会是这幅模样,另外也开始怀疑,所谓的“跟我走一趟”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至少他现在明白了,对方肯定不是来抓人的。 林守面无表情地看她撒泼,直到场面稍稍安静了些才说道:“明明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是你来早了。” 隋歆脸也不红,嘿嘿一笑:“被你发现了,我还说恶人先告状,能先把你吓住呢。” 林守哭笑不得:“你若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不好还真能将我吓住,但在这里发癫,我只觉得好笑。” “你才发癫!” 隋歆不客气地找了张桌子坐下,然后说道,“你也知道,平生会现在越来越猖獗,督司大人叫我请你去帮忙。” 林守答道:“不行啊,我现在这一堆烂摊子,走了全得乱套。” “什么烂摊子,说出来,我,本官帮你解决!” 林守一听:“此话当真?” “本官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你跟我来。” 他将隋歆拽到后院,只留下一脸懵的简学。 “哎呀什么事你不能直说?”隋歆不耐烦道。 “我得罪人了。”林守说道。 隋歆把眼睛一眯:“什么人?” “北原楼家。” “哈?”隋歆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扫了好几次,“如果不是你犯了什么惊天大桉,我很难想象,你怎么能得罪到那边去的。” 林守遂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隋歆讪笑道:“这种事啊,那我就不好出面了,人家既没有威胁,又没有烧杀抢,不行不行。” 林守早就知道是这样,自己和黄州姓楼的那边都是在江湖默认的规则之下行事,大家遵循的都是这一套,官差来了也没办法。 “所以说啊,你看我现在,货行药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不能一走了之啊。”他一脸遗憾地说道。 隋歆把嘴一撅:“我不管,你不回去我就赖着不走了。” “还有这种好事?” “你说什么?!” “呃,我意思是,你且留下等一段时间,我正好缺人,然后你就顺便帮点儿小忙,若是这边的事情尽快结束,我不就能早日去京城了嘛。“ 隋歆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来一趟就要打一次白工。” 林守笑道:“怎么是打白工呢,我可以给钱。” “我才不要你的钱,讲本书来提听听还差不多。” “这简单。” 于是隋歆将自己的随行之人遣回了镇守府待命,而自己留了下来。 “官铁运输这等事嘛,急不得。” 她抱着个茶碗,老神在在地说道,“有能力承担的,都是富商巨贾,一般来说,江湖宗门为了避嫌,也不会做这种事。” 林守点头到:“我开灵药行,并不全算是江湖宗门,我觉得正因为如此,姓楼的才会找上我。” 隋歆说道:“还有一点,是因为你才刚开始露头,他必定是觉得你好控制。” “有道理,就像奸臣篡位,肯定是选个小皇帝当傀儡。“林守深以为然。 “……你嘴里为什么总是能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呵呵。” 林守尬笑一声,“我要练习画符了。” 隋歆感到奇怪,一阵询问,也对他中三境改修了道法感到震惊,但她性子一向跳脱,接受事物也快,没惊多久便说道:“你边画符边给我说书。” 于是之后的几天,每当简学经过林守的房间,就感觉血压飙升。 “你看看,他现在都开始边画符边跟姑娘嬉笑了!” 他到顾怜那边去告状,如今,这个留着怪异小胡子的道士也渐渐改变态度,从最开始的客气,变得像是恨铁不成钢的老师。 不过,在三侠镇的地盘上,他还真不太敢对林守无礼。 顾怜宽慰道:“没办法,人家是京里来的大官。” “不行,若林先生是别人也就罢了,既然与师叔你关系莫逆,我还得去提醒一番。” “算了,还是我去吧。” 顾怜说道,“起码帮你问问他,练得如何了。” 他知道简学不太敢直接去找,怕惹对方不快,于是自告奋勇,照顾一下师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来到房间,只见林守一边用笔蘸着抱灵砂极其缓慢的画符,嘴里还在滴滴咕咕,真是在给隋歆说书。 “……却见纪若尘当头一棒,那吟风一声不吭,冬的一声便倒了下去。” “哇!他不是主角吗?就这么被暗算了?” 隋歆惊叫道,“后来呢?快说快说。” 林守刚要继续讲,却见到了顾怜,他手上不停,嘴里问道,“小顾,有啥事吗?” “哦,没事,就是想看看你这符画的怎么样了。” “不太行啊,都废了七八十张,还是这鬼样子。” 林守在他面前一点儿也不避讳,随手就拿了两张过来给他参观。 “其实吧,咒符这东西也不是书法,丑点就丑点,好看不是关键……噗哈哈哈哈哈。” 顾怜实在没忍住,“对不起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符,简直,简直开了眼了。” 隋歆看在能听书的份儿上,勉强帮忙解围道:“我觉得还可以吧,卖相差点,好歹能用。” 话刚说完,顾怜的笑声戛然而止:“啊?这符能用?” 他看向符纸上歪歪扭扭的笔画,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林守将手一挥,没有碰到符纸,只用真气将其推到顾怜手中,后者接过来顺势往窗外一扔。 轰。 一团火球砸向假山,将石头烧出一片焦黑。 也就是这咒符仅仅只有一境,若是换个二境的,假山又要四分五裂了。 顾怜抠了抠后脑勺,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越来越不理解了。 …… 简学在大堂内焦虑地等待,林守学画符的事情让他很上心,毕竟共济堂在迎州当地已经有一定势力,而且又是自己第一次在外授课,还碰上了个有潜力的客户,当然想留下个好结果。 等了许久,顾怜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张咒符。 “怎样了?” “你自己看吧。” 顾怜将咒符扔在了柱子上。 简学一看,顿时脸就垮了:“这,这画的是什么啊,我他娘的走南闯北也去过不少地方了,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甚至没忍住骂了一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出来,才放低了声音接着说,“见到这么烂的符。” “别急着抱怨。” 顾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符能用。” 第一九零章 有钱 “这符能用?!” 如果这是哪个外行人说的话,简学绝对不会信。 虽说每一位制符师都有自己的风格,但是眼前这些纯正鬼画符也太有风格了,别说是自己,就是拿回去给岑玉卿看,他都不见得能认为这东西可用。 简学看了许久,又灌注真气感受了一番,确认的确是能用的咒符,然后就产生了和顾怜如出一辙的想法。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难懂了呢。 此时,林守也从屋中出来了,有些拘谨地说道:“简师父,怎么样,是不是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 简学瘪嘴想了半天,哑着嗓子说道:“不管怎么说,才几天就成功画出了一张能用的咒符,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林守不信:“真的吗?别骗我,你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啊。” 简学此时尚在迷茫期,自然兴奋不起来,喃喃道:“不是,主要是你画的这个……个人风格太强烈了,我实在看不出来是我教的。” 林守浑不在意,伸手在容锁上一抹,然后就掏出了一叠十来张咒符:“那有什么的,我画了这么多呢,你找找,总有像是你教的吧。” 简学瞪大了眼睛,有些颤抖地接过咒符,一张张地全部翻了一遍,却没有再去注意上面那些扭曲的符胆,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都是,你画的?” 问的是废话,他只是脑子有些短路。 林守说道:“是啊,我这两天没日没夜的,废了一百多张符纸。” 但是简学现在已经不在意那些了,他看了看顾怜,眼神里都是惊疑:“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虽然说话有些没头没脑,但顾怜还是理解到了其中的含义,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所以我就说了,别担心,他能学会的。” 林守咳嗽了两声说道:“所以简师父,我是在想,虽然一境咒符只练了这一种,但我毕竟用不上,要不你想想办法,直接教我三境的吧,好歹画出来不浪费,以后还能涌上。” 如果换作别人,或者哪怕是前几天的林守说这话,简学肯定都不能同意。 哪有刚学会一种一境咒符就开始学三境的道理?就如婴儿学走路,也不可能走了一步就让跑,总得确定能走稳了才会进阶,而且也应该是循序渐进才对。 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勇气拒绝了。 “那就,学吧,你想学什么符……” 简学已经彻底麻了。 随便吧,爱怎么着都行。 林守也不客气,直接说道:“我想学雷符。” 顾怜扑哧一声乐了:“雷符教不了。” 林守说道:“为什么,我交钱还不行?” 顾怜嘲笑道:“你是不是傻,三境咒符可不是随便渡入真气就能画出来,你得会对应的术法,把它封进去才行啊。雷法是我们无剑观的不传之术,你不可能画的。” “不是,那我也不会别的三境功法啊,难不成都要再去学?” “这你就问对了,想画三境以上的咒符,就得买我们无剑观的符基,里面已经提前封印好了术法,你只需在画符时将其用抱灵砂将其压制在下方便可。” 顾怜笑嘻嘻地说道,“师侄,还不快拿出来?” 简学听了之后,赶忙从容锁中掏出了一张酷似玻璃材质的薄片,究竟有多薄,只能说,薄如蝉翼,其上还有一抹殷红的絮状物质。 林守眯起眼睛:“这里面封印的是……” “火龙炼气功的三境杀招,烈火烹。” “好哇,搞了半天,你们俩是合起伙来要宰我一刀是吧?”林守没好气地说道。 顾怜笑道:“用你的话说,我把你当兄弟,但这是生意。我刚来的时候,你和掌柜的合伙坑了我几百两呢。” 林守这时候终于明白,怪不得无剑观愿意去教授画符的方法,因为就算会画符,没有哪个符基,也画不出三境以上的咒符。 “不对,我何必要买符基来自己画呢,费时费力,不如直接买成品咒符。” “价格贵啊。” 顾怜把他拽到一边去,低声说道,“不是我说,这些咒符卖的有多贵,我都觉得黑心,溢价至少有五成呢,要是换个人我肯定啥都不说,但你本来就学什么都很快,不必浪费这个钱。”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还有一点,如果是自己亲手画的咒符,用起来感觉是不一样的,要是境界高了,影响不小。若不是没天赋,我都想学呢。” 简学在边上看着二人大声密谋也是直撇嘴,自己这小师叔已经是胳膊肘拐到外面去了。 林守相信顾怜不会骗自己,于是转过头就豪横地说道:“简师父,给我来五十套三境的符纸和符基,抱灵砂也有点不够了。” 简学舔了舔嘴唇。 有钱人这么快乐的吗? 如此,林守的生活又陷入了循环,修行、画符、安排生意。 …… 秀神山下神秀镇。 今日的镇里很热闹,许多百姓都聚在中间位置最好的地段。 噼里啪啦。 一阵爆竹声响引动了气氛,所有人都鼓掌叫好,在嘈杂纷乱的声音中,崭新的牌匾被挂了出来,不是一张,而是两张。 其中一个是灵济药行,另外一个则是旺济货行。 镇内的富户乡绅都被邀请前来剪彩,秀神山自然也收到了邀请,不过作为地位超然的医道宗门,一般都不会参加这类活动。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人觉得这家商行与秀神山就没有关系,毕竟这个富庶的镇子就是由山上执事管理,如果没有点儿猫腻,可是拿不下这么好的地段。 虽然宗门里的长辈没来,但还是有不少弟子在围观,其中必然少不了宋小婉,以及她的八卦师姐柳美云。 “想不到这么快就把分号开到这里来了,真厉害呀。”柳美云挤眉弄眼地说道。 宋小婉只是嘴角带笑,不言不语。 不过旁边有其他弟子不知道这话里的意思,还以为说的仅仅就是共济堂,便顺着说道:“柳师姐,济字行扩张很快的,不止是咱们这边,我听家里说,他们的生意都做到云州去了。” 站在一处的几人便接下了话头,继续说下去。 “最新的消息,云州交界之地,有个叫柴青阳的四境武夫连挑了山匪十二寨,之前根本没听过那人,也不知从哪找来的。” “还有个道士,一身符法很是厉害,不过为人低调,传言不多。” “哎呀,你们都没说到重点,还得是杀人魔申无良啊,现在你别管黑道白道,谁听了他的名字都得是一个激灵,若是那位林先生将此人派出去,那就说明是要见血。” “你看看那人,像不像你说的申无良。” 几人抬眼望去,只见商行门内走出个神色凶戾的壮汉,站在那就是一身杀气。 仿佛是听到了几人的话,对方的目光扫了过来。 第一九一章 掌门敕令 见申无良看了过来,秀神山几人都是神色一凛。 “不会吧,真是那个杀人魔?” “小点儿声,他在看。” 和柳宋二人一道通行的,自然都是年轻弟子,年纪轻,经历少,没见过多少大场面,被满身杀气的申无良一瞪,都是吓得不轻。 当然了,就算换成大部分江湖人士,被他看一眼估计也得肝儿颤。 柳美云有些紧张地握住宋小婉的手。 “没事的,他不是坏人。”后者安慰她道。 “什么不是坏人。” 在场的众人都把善良可爱的宋小婉当妹妹一般照顾,听她这么说,顿时以为是她和往常一样将人想得太好,“这人手上的人命都有成百上千,哪怕知道他是谁,镇凶司见了也得多留意一番。” 此人说到最后半句时,声音就已经微不可闻,因为他注意到,申无良竟然从大门那边向这里走来。 光是这么几步,几个年轻弟子都有些头脑发木,思维迟滞,脑袋里放起了走马灯,灯上的画面全是从传闻里听到的那些血桉,只不过主角变成了自己。 这些胆怯与慌乱几乎是因为申无良身上的杀气太强,导致他们变得胆怯,但也有容易越穿越离谱的江湖传闻的原因。 等到申无良走到近前时,有个稍微练过一些武,修到了一境的男弟子壮着胆子嚷道:“你干嘛!” 说着,还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原本的打算是,客气地招呼一声“敢问壮士有何贵干”,结果一紧张,说出来的话就变味儿了。 申无良在众人面前站定,扫了说话之人一眼,没有说话,然后把目光看向了宋小婉,突然咧嘴笑了一下。 然而以他的面相,微笑基本等于狞笑,所以这让另外几人更加胆寒。 但是宋小婉自然是不惧的,尽管她跟申无良并不是很熟,但是林守管此人叫小申,有同样待遇的只有顾怜,足以说明他可以信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申管事,有什么事吗?” “掌柜的,林先生叫我给你带的东西。” 申无良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他要我告诉你,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到店里来找人,我不常在,但你随便找个管事的就行。如果有谁欺负你,就跟我说。” 言罢,他抬眼扫向了其他人,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宋小婉无奈道:“哪有人欺负我,你快回去吧。” 申无良倒是很听话,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比起其他人的错愕,柳美云倒是一脸兴奋:“那是杀人魔申无良本尊诶!” 尽管众人平日里都能见到的几位医主,在外的名声并不低于当地有名的修行者,但年轻人总是对快意恩仇的江湖人物更感兴趣,也对心中幻想出的各种传奇更加神往。 除开同住一间房的柳美云,其他人这时候才知道,一同学医这么久的宋小婉竟然是共济堂的掌柜,只是有些闹不清,既然林先生是账房,她是掌柜,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 “我告诉你!你这样是要遭报应的!” 隋歆刚同车队一道返回镇里,然后就直愣愣地冲进共济堂,“我可是朝廷命官!正五品,你叫我去给你押车!” 正在画符的林守抬起头:“嘿,这位大人,不是事先讲好了,你才上路的嘛,莫非现在是反悔了?朝廷命官总不可能言而无信吧。” 隋歆哭丧着脸道:“你知道路上经历了什么嘛!到集市里吆喝!发你那个传单!替老乡搬东西!还遇到人调戏我!” 林守乐了:“那人怎么样了?” “给他揍了一顿呗,还能怎么样!我又不能公然说我是镇凶司的捕杀巡按,要是传出去让督司知道了,非得打我一顿板子不可!”隋歆愤愤不平地说道。 林守赶紧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药行里新来了一批灵药,有什么需要的你去随便取吧。” “算你有良心。” 正在这时,顾怜从后院走出来说道:“简学要走了。” 林守诧异道:“这么快?你破境了。” “哪有这么快,我最近都没出门。” “那他着什么急,在这多留一会,看护你到四境再说啊。” “他只是代师兄传法,又不会我这门因缘自在法,能看护什么?” 林守不想白白放走一个接近五境的人,便想琢磨个办法,将简学留下来,于是说道:“哎,那也不用急着走,你看看,我对咒符的需求这么大,让他多留一留,以后可以做生意嘛。” 顾怜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鄙夷道:“你还想叫无剑观主的亲传弟子给你打工嘛。” 林守笑道:“要不你问问你那大师兄?” 见顾怜犹豫,他继续诱惑道:“你想啊,远在他乡,人生地不熟,平时也没个说得上话的人,现在来了个同门,难道没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如果修行上有什么困惑,也能交流一二嘛。” 顾怜的鄙夷之色更甚:“不是,别的就算了,平日没个说得上话的人是怎么回事,你不算人?” 林守丝毫不显愧色:“有必要的话,我可以不当人。” “你确实挺狗的。” 顾怜说得是心里话,把镇凶总司的捕杀巡按留下干苦力就算了,竟然还打上了无剑观弟子的主意。 尽管骂骂咧咧,他还是动手去给岑玉卿写起了信。 “对对对,最好能再派几个人来,开个办事点嘛,放心,迎州有我,保证你们能站稳脚跟,到时候不止做我的生意。” “多来点人,最好再来几个五境的。” 写信的时候,林守还在一旁指指点点,想多忽悠来一些人。 最后顾怜不胜其扰,花了半个时辰才写完,将信寄了出去。 王鱼宝没看信的内容,但也没有被隐瞒,只是奇怪地问道:“无剑观就算来人,也不会为你所用啊。” 林守老老实实地说道:“但顾怜听我的话呀,你想想,这件事如果被你报回去,咱那位东家以后若是想动我,不得多思虑一番嘛。” “好哇,你居然想跟东家作对!” 王鱼宝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极了哈士奇。 林守笑起来:“别傻了,你那位东家都不觉得我会老实听命,他只是有把握能控制住我而已。” 王鱼宝不满道:“你这叫,这叫,小人之心!” “对对对,我就是小人。”林守毫不在意。 等了几日之后,一封从无剑观寄来的信到了共济堂。 林守和顾怜一起拆开,只见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工整的小字。 [着令顾怜于南原道迎州高阳县三侠镇开立下宗道观,自任观主,简学任监院。] 日期和落款上赫然盖着鲜红的观主大印。 想不到送去的是家书,回来的却是一封掌门敕令。 第一九二章 玉莲花与蛇 “你到底给我师兄念了什么迷魂咒?” 顾怜人都傻了,自己只是去信询问能不能让简学多留一会,没想到突然就被要求亲自开立一座下宗。 林守笑了:“岂不说有没有迷魂咒这东西,就算我会,能迷得了岑观主?” 顾怜不理会他的揶揄,因为自己也兴奋得很,毕竟他也要从一个寄人篱下的打工人,摇身一变成为宗门之主了,哪怕只是下宗,哪怕就两个人。 林守正巧也问道:“搞了半天,你这位师兄就只是出个名声,然后钱也不给,人也不给?” 顾怜一怔:“对啊。” 两人正自疑惑,信差去而复返,连声道歉:“对不住林先生,还有一封给您的信,方才漏掉了。” 林守道了声无妨,将信接过来一看,果然也是从无剑观寄给自己的。 这里面的字数就比较多,大体意思是,岑玉卿愿意与他合作,无剑观出名,共济堂出人出钱,办起了下宗,林守可以占两成干股。 不必觉得这个份额少,毕竟对方是无剑观,与什么大荒庙一类相比,实在是庞然巨物,哪怕只给两成也绝对不亏。 别说是林守,不论谁来,即便不想也很清楚其中利害,能跟无剑观搭上关系,是挤破头都抢不到的好事。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顾怜和简学就会长期留在此地,解决自己人手不足的问题,同时以后隔三差五叫他们写信骚扰岑玉卿,不怕他不再多派几个人来。 最重要的是,如果无剑观的下宗开立在此,以后便又多了一个庇护所,哪怕遇到解决不了的强敌,往那道观里一钻,看到无剑观的标记,谁还敢强闯入内不成?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他看完信,乐得合不拢嘴:“顾观主,既然如此,以后咱们就是合作关系了,能给我封个经主堂主当当吗?” 顾怜一直在幻想以后的好日子,满脸痴笑。 对于大师兄的决定,他觉得无比英明,要自己去开立下宗,哪怕多派几个人来,都不如让林守参与运营来得好。 回过神来,他说道:“别说这个,便是给你封个太上观主都行。” 林守伸出个大拇指:“你真是豁得出去。” “先给块地吧,林先生,我看武馆里还有几个人,李武他们那几个就不错,也叫过来吧。”顾怜笑呵呵地说道。 林守按下他的肩膀笑道:“人,不急,我先给你找一块风水宝地,你看如何?” “行行行,您说了算。” 一上来就能白拿一块地,顾怜很兴奋,连带着态度都变得十分恭顺,没办法,有求于人。 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林守着他到了无剑观下宗的选址。 “不是,林先……大哥,你说地方破点就破点吧,但是给我个和尚庙,是不是有点侮辱人了?” 此地正式灭灯和离九当初栖身的那座破庙。 听到他的质疑,林守说道:“这有什么,佛道同根同源,都是一样的嘛。” “什么歪理!” “给你三千两银子装修。” “林先生说得好啊,天王老子来了,佛道也是同源!” 拆墙砌墙,粉刷,塑像,挂匾,在共济堂的协调下,各方工匠来得很快,还有不少人死活不收分文,因为从前受过林守的恩惠。 很快,一座崭新小道观出现在了三侠镇东二里路的位置,规模不是很大,占地大概也就一亩地,人员不多,加起来才两个,但是挂匾的日子,大荒庙、展华宗和落雪门在此地的执事全部都来道贺,还送上了不少的礼钱。 原因无它,这座道观的大门上刻了一把倒挂的断剑,悬垂在一朵莲花之上,这是无剑观的标记,有了这个标记,谁也不能对这座道观出手,除非有把握承受住无剑观的反制。 “顾道长,哦不,现在是顾观主了,恭喜恭喜。”慧颖和尚亲自从张家乡赶了回来。 “无剑观在此开立下宗,是咱们迎州的大喜事啊。”展华宗的冯万春心思比较玲珑,拼了命往前挤,想要表现得更加数落一些。 孟固最惨,本身不善言辞,只能跟在旁边,一边尬笑一边点头。 众人之前便知晓顾怜是无剑观弟子,不过谁都不清楚他与岑玉卿的关系,之前也未太在意,现在不同了,他们怀疑是道门魁首在南原道有什么规划,毕竟此地并没有执牛耳者,那么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顾怜被围在中间,有些疲于应对,他虽不算内向,却也不擅长交际应酬,更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于是聊了几句,便又将林守推了出来。 “哎哟,林先生也来了。”冯万春见到老熟人,很自然地就上去勾肩搭背。 慧颖笑眯眯地说道:“道观就在三侠镇边,林施主自没有不来的道理。” “是我失言了,三侠镇是林先生的地盘。” 孟固还在边上尬笑点头。 林守摆手道:“那倒不是,林某现在的身份,乃是观中知客。” “啊?” 这一次,冯万春和慧颖没吭声,反而是孟固张大了嘴。 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与共济堂的关系,主要是感觉这林守也太过神通广大了,认识无剑观弟子是一回事,能够在其下宗混个一官半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若叫他们知晓他不仅混了一官半职,甚至还是出资人,他们恐怕更要震惊。 “好了,附近重要的人都到了,咱们正式挂匾吧。”林守说道。 匾额已经挂了上去,但是红布还没有掀开,仍差最后一步。 此时周围已有不少人,都是附近乡邻长者,江湖人士,还有县城中的富商。 至于赵山海和王恪礼,作为朝廷官员,一般来说是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江湖宗门之中的,这是各界心照不宣的规则,可以交往,但不能太明目张胆。 所以说,等到迎州三大宗门这几位来了之后,就不必再等其他人。 最后,几人一起将红布掀了下来,露出了道观的名字。 莲济观。 在一阵叫好声中,仪式结束。 三大宗门的几人则不去跟其他人同乐,只聊了一会便走了。 林守、顾怜和简学三人一同步入观众。 “咳,简师父,现在是什么流程?” “呃,请祖师画像,小师叔?” “啊,我找找。” 三人都是第一次开办宗门,有些生疏。 “要磕头吗?” “我哪知道啊。” “哎哟,管他的,直接挂上得了,祖师不会在意的。” 于是三人又手忙脚乱地将画像挂在内堂主墙上。 林守盯着画像问道:“这位是莫祖师?” “对啊。”顾怜答道。 “没想到是一位女冠。” “正常,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毕竟已经过去几百年了。” 没有多聊,因为请祖师并非只是挂个画像这么简单,还要点燃香烛,悬挂饰物,最后,顾怜亲自将一枚碧玉莲花放在香桉上,然后取出一柄同样翠绿的玉质断剑,将其举在莲花上方。 松手之后,那断剑竟然没有坠落,反而凭空悬浮在了莲花之上,发出了宁静祥和的微光。 忽然间,林守感觉袖子里一阵蠕动,越来越懒的小青居然探出了脑袋,呲熘一下滑到香桉上,围着玉花转了一圈。 “怎么,你喜欢这地方?”顾怜趴下去问道。 小蛇妖爬到莲花上,盘成一圈,仰着脑袋嘶了两声。 第一九三章 要强的离九 林守见小青趴在莲花上,一脸惬意的样子,好像很是喜欢。 “她在这儿呆着可以吗?” 简学答道:“应当并无不妥。” 林守又转向小青:“那我就把你留在此处?” 点头点头。 看了看祖师画像,又看了看碧玉莲花,林守感觉事情有些蹊跷,灵机一动,在心中算了算小青化龙的概率。 四成。 在这么多时日以来,经过灵药和精血喂养,她一直在缓慢进步,但是这个概率的增加却越来越缓慢,在三成卡了许久,让林守一度怀疑,当初说能化龙纯粹是她自吹自擂。 不过在盘踞到玉花上之后,这种概率竟然增加了整整一成。 林守奇道:“莫非你这家伙,与道门有什么渊源?” 小青歪着脑袋,漆黑的小眼睛里全是迷惑。 见无果之后,林守和二人离去,只留下蛇妖在祖师像前酣眠。 …… “你们要好生规划,首先,咱们莲济观要经营何等业务,我想嘛,自然是以咒符为主,不过咱们这边不像东南那样,道修很少,光做这个生意,恐怕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两银子。” 林守和两人关了道观门,一同往共济堂走去,边走边替他们引导思路。 顾怜说道:“可是,除开画符,我们也没什么别的业务了。” 简学问道:“能否像那些宗门一般,在附近帮忙除妖缉凶保平安,然后收取钱财呢?” “这个生意不好做。” “为什么?” 林守嘿嘿一笑:“因为我已经在做了,货行所到之处,一般都有增值服务提供。” 顾怜瘪嘴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不管,你有两成干股,得想个办法出来。” “干股就是只分钱的股份,我为什么要管这些?” “那你也是观中知客。” “知客的工作是迎来送往。” 简学知道林守是在逗顾怜玩,上前帮小师叔解围道:“还请林先生指点一二。” “好吧好吧,既然简师父都开口了。” 林守说道,“我可以给你们指两条路。售卖咒符,只在一州之地恐怕难有多少收益,但如果将范围扩大到两州、三州甚至整个南原道,那还是不错的,毕竟咱们有无剑观的名头,在江湖之中认可度更高。” 顾怜两手一拍:“我就说!搞了半天,你在这儿等着我们呢!是不是想说,用货行帮我们扩散影响力,然后你要从中收好处!” 林守把眼睛一瞪:“什么叫收好处,这是公平交易。” “你先说说另一条路。”顾怜不满道。 “另一条路收益更为可观,咱们卖丹药。” “啊?” 两人异口同声,“哪来的丹药?” 林守说道:“等我学会炼丹不就有了嘛。” “嘁,别胡闹,炼丹比画符还难,而且还不知道上哪去学呢。” 顾怜对他再有信心也不会在八字没一撇的时候就盲信。 林守并不在意,只是笑道:“那就先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利用我货行的商路网替莲济观宣传咒符售卖,我建议多画一些万用符,寻常武夫也可以用。” “你就说你要拿几成。”顾怜之前看了太多次他与人谈判,对其秉性十分了解。 “三成吧,不要多了。” “你太过分了,画符和材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酒香也怕巷子深。” “咱们相交多年。” “对不起,这是生意。” 两人一番拉扯,到最后也没把数字定下来,不过也不着急,毕竟简学要准备足够数量的咒符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能立即开始营业。 回到共济堂来,只见吴甲行色匆匆地迎出来说道:“林先生不好了,离九他生病了。” 林守和顾怜对视一眼,赶紧跑进门去,只见离九躺在自己的床上,满脸通红,浑身冒汗,看神色很是痛苦。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日正午。”吴甲答道,“从县城请了大夫看过,说没见过此等症状,但是气血翻涌,应当不是小病。” 林守神色凝重,忙而不乱地说道:“你找人去请灭灯师傅回来,再叫人去展华宗办事点找冯万春,也请他过来。小顾,你懂医术,去药行取些平稳气血的灵药来。” 吴甲赶忙出门而去。 最终,顾怜去灵济药行拿来了十来种灵药,与简学商量着配置了一剂汤药,给离九灌下之后,他脸上的潮红终于消退,痛苦的神色也慢慢平复,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随后,灭灯也到了,老和尚见到床上的离九,顿时慌了神,林守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神色。 灭灯当初顺手捡了个离九,其实也不懂应该如何培养,之前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找人慢慢打听。 后来林守接手之后,才用算盘算出最合适服用的灵药,开始科学喂养,但是现在众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无从算起。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正在这时,冯万春提着长袍下摆跨过门槛走进屋中:“烦请诸位推开,且让冯某看看。” 林守等人赶紧然道,由这位展华宗的执事坐在床边。 只见他伸手捏住离九脉门,时不时翻开眼皮,又或者按压穴位,过了好一会,才抬头道:“这是神通觉醒时运气不畅所致,前几日他是否有异状啊?” 吴甲脸色有些发白:“的确感觉他有些燥热,大量饮水,我当时问过要不要请人看看,他说不用。” 林守见他自责,安慰道:“不怪你,这是我的问题。” 他大致能够猜出离九的心思,恐怕是见同为妖族的小青早就觉醒了神通,所以心中很是急迫,想要早日帮上自己,所以便想独自冲破关口,不给自己添麻烦。 也是林守最近事务繁多,既要筹备莲济观事宜,又要练画符而疏忽了,否则应当可以发现。 “冯执事,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展华宗学问博杂,冯文春这样的执事大多对各领域都略有了解,此时倒也有主意:“解法不是没有,需要玄天灵参用以稳固气血,离九自身意志若足够强大,便能撑过去,若大难不死,或者有不小的好处。” 听到解法,灭灯面如死灰,玄天灵参极其稀有,夸张的说法,能生死人肉白骨,他在张家乡运营了许久采药生意,心里一清二楚,这种东西在各大药行都是可遇不可求,每次出现,都会被达官显贵直接预订,寻常人压根没有接触的机会。 冯万春却没有宽慰,反而加码道:“最多十日,或者更短,他撑不过这个期限。” 林守按住灭灯的肩膀,冷静地对吴甲说道:“立即去货行,叫王虎耳通知所有车队,凡路过药行或者与我们有过往来的宗门势力,求购玄天灵神,告诉他们,若有人愿意售卖,共济堂可出双倍价格,日后另有重谢。” 尽管如此,十日的时间终究太久,以车队的速度甚至无法覆盖整个迎州,这样做能成的可能性极高。 他自己又坐下,在心中拨动算盘。 我在云溪山脉找到玄天灵参的概率,两成。 第一九四章 奔波的吴甲 林守站起身说道:“吴甲,安排好家里人手,小顾,王鱼宝,跟我来。” 跟上来的还有灭灯,他平日里老成持重,但关心则乱,见离九昏迷不醒,心中其实很慌,还好有林守在,才算有个主心骨。 “别着急,这件事我来解决,你且回寺里等着便是。”林守对老和尚低声说道。 “多谢林先生,多谢。”灭灯知道,但凡他承诺出手,就一定能做到。 冯万春回到自家宗门的办事点,立刻找人来说道:“即刻回宗,到库房找你任师叔,问问还有没有玄天灵参,若有,一刻也不要停,立即返回,懂了吗?” 与此同时,旺济货行的十二个即将出发的车队都得到消息,加快了脚步,去往全州各地寻觅灵药。 为了保险,林守还叫上了柴青阳,四人一同与灭灯返回了张家乡,来到寺院之后,慧颖和尚也得知了此时,歉然道:“林先生,非是贫僧不愿帮忙,实在是大荒庙并非炼药宗门,要说灵铁玄钢倒是多,这灵药……” “慧颖师傅好意林某心领了,这件事我有数,你们安顿好寺中事务即可。” 林守答到,“不过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要进山,便不多留了。” “进山寻找玄天灵参?且不说其中有没有,就算有,这茫茫大的云溪山里找一棵药,怎么来得及?” 慧颖说道,“不若再此等候几日,待贫僧遣人去州中找人问问,是否有人库存此物。” 有大荒庙的和尚帮腔道:“林先生,刺史大人手里或许有。” 慧颖接道:“对,对对,你立刻快马加鞭赶到州府去。” 林守说道:“不必了,林某已遣了人过去询问,多谢诸位好意。” 他基本上将附近所有能想到的大人物都想到了,为了吊住离九性命,只能挨个派人去问,好在平日里,共济堂想来秉持着我帮你但不急着要求回报的风格,如果真有人持有,想来都会康慨拿出。 只是这东西太稀有,不确定能不能弄到,所以还是多管齐下比较稳妥。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是去黄州找姓楼的要,凭借楼家的万贯家财和弥天势力应当会有,只不过路程太远,十日肯定不够。 林守带着人一齐出了寺院,远远地却见到王田等人采药返回,本来有说有笑,见到他时全都愣了一下。 周宗楚想起了这个当年共同进山采药的小兄弟,正想上来招呼,却被旁人拉住。 毕竟现在众人身份相差悬殊,哪是能这么随便的。 不过林守没什么架子,从几人身边走过时还一一招呼了一声,只是他现在急着进山寻找玄天灵参,自然没工夫多聊。 见他远去,王田更是神色复杂,刚才一路上,几人还在聊灭灯身后的神秘东家,除开他知道内情,其他人一直都以为东家就是大荒庙来的慧颖和尚。 周宗楚挠了挠头:“哎,我还说去套套近乎呢,想不到小林居然这么大能耐。” 张彩赶紧拍了他一巴掌:“别乱说话,申无良晚上来敲你门,我们可救不了。” 听到杀人魔的名头,周宗楚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林守等人没有丝毫停留,直奔云溪山中,一晃就是三天。 与此同时,货行车队也遍布迎州各地开始行动。 迎州刺史府,隋武又在混吃混喝,邢松柏正给他展示自己刚寻得的前朝画本,甚为得意。 此时,忽然有人来报。 “大人,高阳县共济堂遣人求见,看来好像有些着急。” “共济堂?”邢松柏抬起头,“林守那小子好些日子没来过了,派来的是个什么人?” “说是个叫吴甲的人。”下面答道。 隋武提醒:“就是他身边那个有些老实的汉子。” “我知道。” 邢松柏说道,“去叫他进来吧。” 吴甲如今与从前已经完全不同,与林守一起时常面见各方豪强,可以独当一面,哪怕只身来到刺史府,也不显得太过紧张。 他上前行礼完之后,邢松柏和蔼地叫他坐下问道:“吴壮士有何事啊?” “不敢。小民是替林先生来求见大人。” “把你派来了,他却不露面,想必是有急事吧?你且讲来。” “刺史大人料事如神!” 吴甲先拍了个马屁,然后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隋武一拍大腿道:“哎呀,玄天灵参这年头上哪去找啊,基本都进贡到宫里去了,除非新近挖掘,或者家中传下来的,否则上哪去找。” “老隋,你家没有?” “有是有,可在京里啊,这一来一回,哪里赶得上,我总不能动用军驿吧。” 邢松柏沉吟道:“的确不大合适。” 林守虽有些面子,但还没大到要让这两人冒着风险替他救一个“下人”的份儿上。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吴甲有些失望,却只能告辞离去。 等他走后,邢松柏问道:“老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那小妖似乎很受林守看重,都求到我这儿了来了,恐怕迎州应该又不少人都被登门拜访了吧。” …… 吴甲单人快马,跑了小半个迎州,遇到货行的分号就停下换马,实在没有分号就找交好的势力借一匹,对方知道他是林守心腹,从头到尾并无推辞,只可惜,跑了这么久,却没有遇到谁手上有玄天灵参的。 直到他来到了硫县。 三气会的吴潇,当初帮助林守暗中说服其它几家采药行会,也得到了一些灵药行的股份,有了这些股份在手,周边的一些野生的采药人队伍纷纷来投,与官府办事更灵活几分。 倒不是说一点股份就有什么举足轻重的影响,而是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们与灵济药行有着匪浅的关系,毕竟常人是很难拿到灵药行股份的。 此刻,吴潇收到了吴甲传来的信儿,立即找来行会中的管事。 “马上去问同道亲友,或者联系得上的客户,若谁家收藏的,立即带上银子去买,多高都要!” 没想到的是,马上就有人来汇报:“东家,有信儿了,城里高先生家里有一棵祖父辈传下的玄天灵参。” 吴潇喜道:“好,快备马,吴先生,你别急,我这过去询问。” 报信之人犹豫了一下,看了吴甲说道:“他们说了,要吴先生过去谈。” 第一九五章 欠账 吴甲眉头一皱,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他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反常之处在于,一般情况下,没人多少人敢指名道姓要见他,毕竟他其实就像是林守的秘书,虽然职位不高,权力却极大。 如果有谁想请共济堂出面帮忙,能将话递到他耳朵里,就有机会让林守知晓。 所以按照目前共济堂如日中天的威势,除开三大宗门和官府,极少有人会对吴甲呼来喝去。 吴潇也是老江湖了,一听就感觉不对,当即道:“要不,吴某做东,在县城中的月桂坊坐下,慢慢谈?” 这也算是个折中的方案。 吴甲如今跟林守学了不少,也从他话里猜出些东西,于是问道:“那个姓高的是什么人?” 吴潇沉声道:“本地的豪强,家族众人在迎州开枝散叶,连刺史府和镇守府都有人。” “嗯,请吴会长带路吧,我去见见他。”吴甲心中有了数,哪怕孤身一人也不畏惧。 于是乎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硫县县城高府之中。 “哎呀呀,吴先生,快请坐快请坐。” 来迎的是府上主人高太公之子,名叫高游,“赶路累了吧,先坐下喝杯茶水。” 吴甲见对方挺好说话,便礼貌地回答道:“还请高先生见谅,吴某此刻有些急,听闻府上有一棵玄天灵参,共济堂愿出重金求购。” 他怕自己威望不足,特地搬出了共济堂的名声,企图压一压对方。 然而他仍是不够老练,忘了一件事情,现在要商谈,就不该表现出自己很急,否则便容易被对方占据主动。 果然,高游听了他的话,微微往后靠了靠说道:“别着急,吴先生,治病救人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吴甲有些烦躁,平日他在共济堂里候着的时候,一般就只有离九跟他在一起,加上四处寻找灵药是林守的意思,于公于私,这件事都很重要。 他想起平日受到的教导,压下心中的急切,平静地说道:“高先生什么是什么意思,不妨说明白一些。” 高游啧了一声:“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玄天灵参的确有一棵,不过,希望能用灵济药行的股份来交换。” 吴甲了然,对方这是想趁火打劫,玄天量身固然稀有,哪里值得上能一直生钱的股份。 “高先生,我记得三个月前,贵府名下有一处庄园被流匪劫了,当时你到县城里的旺济货行求助,是林先生派人杀光劫匪,将人解救,咱们也算又些缘分。” 高游捋了捋胡子:“哦……这事儿我有印象,可那值不了一棵玄天灵参。” “但值得了一次商谈的机会吧。”吴甲说道,“还请高先生行个方便,共济堂绝对能开一个公道的价格。” “你觉得我缺钱吗?” 高游说道,“既然你很急,那就不必多说了,药行股份来换,否则免谈。吴先生,我劝你一句,我也不求那点儿股份能分几个钱,只是要个资质。”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企图施加更多的压迫感:“你要玄天灵参必定是为了吊命,股份再好,也比不上人命吧?” 吴甲沉声道:“林先生不在,此事吴某决定不了。” 高游笑道:“那就去请能决定的人来谈吧。” 吴潇圆场道:“哎,哎,高先生,毕竟之前共济堂是出面帮过忙的……” 高游家里有官面的关系,对这个采药行会的话事人并不太看得上,皱眉道:“此事与吴会长无关。” 吴潇感觉有些没面子,却是没有吭声。 此时,吴甲的话语也变得很冷澹了:“高先生,我可以出市价的三倍。” “不卖。”高游微微抬起下巴,不为所动。 吴甲出了口气,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期望:“我必须提醒你,先前是你开口请共济堂帮忙,但什么也没有付出,现在你又说,你不愿意帮共济堂的忙。” 高游对他陡然转冷的态度感到有些心慌,色厉内荏地抬高了音量:“那又如何?你要弄清楚,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我还要提醒你,这里是硫县,不是高阳,想叫我屈服于你们的淫威是绝无可能的。” “没得商量了?”吴甲反而变得无比平静,不再急躁和忿怒。 “这不是在商量了吗?高某只求灵济药行的股份。” “我明白了,叨扰高先生,告辞。” 吴甲起身,带着吴潇往外走去。 高游不甘地嚷道:“我就在此等着,要救人,随时拿股份来换就是,高某的大门时刻像共济堂敞开。” 出来之后,吴潇尴尬道:“这个,吴先生,你别急,我马上找人去好生与他说说。” 吴甲却是满脸的纳闷:“吴会长,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但是真想不明白,他到底在狂什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吴潇干笑了两声:“有的人他就是这样的……” …… 林守带着柴青阳等人在山中行走,他们突破了外围的一二圈层,直接来到了第三层与第四层的交界之处。 此地除开他们,绝对没有任何一个活人,因为这里的妖物精怪在三境以上,如果运气不好,连五境的都能遇上,在一州之地,没多少人有能力进来。 不过林守这次带来的,光是四境就有三人,顾怜也只差半步,而且他有咒符加身,实际战力并不输寻常四境。 走在山中,顾怜问道:“你带了多少咒符在身上?” “这些日子一共画了二十多张,全带上了。” “什么符?” “全是烹油烈火符。” “……你这是要把山烧了啊。” 符法的不同境界有不同的符阵,但阵中的各种咒符搭配不同,发挥的效果也不一样。 林守说道:“所以你准备好辟火符,如果殃及玄天灵参,你得去抢救出来。” “我堂堂莲济观观主,你叫我去干这种粗活。” “只有你是三境。” “你无赖!” “我就是无赖。” 一路往深处前行,林守边跟顾怜斗嘴,边在心中测算玄天灵参的方位,如今境界到了中三境,算灵药的时候变得灵敏,刚跨入山脉第四圈层的时候,就发现了长在一片谷地的玄天灵参,这种稀有的灵药汲取了周遭所有的养分,让方圆三十丈内寸草不生。 “别动。” 林守制止了正准备下去摘要的顾怜,“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簌簌。 远处的密林里传出巨物刮过叶片的声响,一个足有好几人高的身影从其中钻了出来,眼中散发着猩红的暗光。 “熊妖?” “凶罴,五境。” 柴青阳和王鱼宝走到最前方。 林守和顾怜微抬袖开口,数十张咒符从半空中压了过去。 第一九六章 这不是四境的水准 柴青阳的战法与申无良有些类似,都是一往无前的刚烈路数,区别是,杀人魔功明显要更加凶戾,而柴青阳的招式却大开大合,走的正道。 王鱼宝则略有不同,她修的是罕见功法,使的是精钢伞,练的是一股怪力,一招拍下去,必定是地裂石绽,非常凶勐。 有这两人去顶那五境凶罴,顾怜和林守只需要架起符阵,然后跑过去采药即可,毕竟他们的目的不是除妖,而是拿到玄天灵参。 但是凶罴守在此地,为的也是那灵药,岂能轻易叫人摘了去,它以肉掌用巨力拍开柴青阳后,仰天嘶吼一声,爆发了本命神通。 一股肉眼可见的波动从血盆大口喷出,气势汹汹,直奔林顾二人而来,想阻止他们向玄天灵参靠近。 顾怜不慌不忙收拢符阵,一共十二道守符结成盾阵,挡住了这声咆孝,以双方交击之处为界,地面被余波震裂。 然而他是三境修为,用的是三境咒符,依然抵抗不住五境妖兽的神通,只拦下了半数威势,空中的咒符就燃烧殆尽,盾阵也轰然碎裂。 林守与他极有默契,在守符失效后,也将十八道烹油烈火符激发,原本是十八个杀招,汇聚在一起,赫赫威势将周遭照得一片通红。 这次,攻守之势变换,凶罴的咆孝被火龙击穿,余火不灭,继续冲向妖兽。 “嗷——” 凶罴高举肉掌,但周边扩展出虚影,拍散了符阵合击。 但这时候,在旁边虎视眈眈单许久的柴青阳和王鱼宝不再等待,一左一右同时出手。 朴刀与精钢伞同时祭出四境的杀招。 凶罴见势不妙,身上皮毛炸立,横摆身躯,抡圆了熊掌就是一记横扫千军。 妖兽的身体比修行者更要强横,加上境界更高,以一敌二却仍不落下风,反而越战越是兴奋,似乎激发出了血脉之中的好战本能。 然而就在它自以为占据主动的时候,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银光,方才激发火龙的那个渺小人族一瞬间来到了近前。 凶罴正欲出手,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 林守方才摆符阵的时候,手就已经按上了刀柄,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藏锐。 经过了两轮攻杀之后,鞘中的锐气已经达到了极限,此时斩出,无往不利。 察—— 鲜血狂飙,战斗到此时,凶罴身上第一次出现明显的伤口。 可是妖兽就是妖兽,血腥只会让它更为兴奋,眼中的血光大亮,只是晃了晃身子,就将双掌拍向了方才收刀的林守,速度极快。 就在众人担忧他避之不及,想要救援时。 只见银光再闪。 闪灵杀在凶罴身上磨出一层缺口,而人已经到了另一侧的后方。 碎天冲。 刀光斩开妖兽皮肉,寒气又让伤口坏死,想用妖力止血都做不到。 凶罴怒不可遏,在地上重重一踏,灵敏地转过身体,却只看到银光再次闪现。 闪灵杀、碎天冲、闪灵杀、碎天冲。 循环往复,看得柴青阳都愣住了。 “断魄往生刀竟然能练到如此地步,这,这哪里是四境的水准。” 几轮连招下来,凶罴身上遍布伤痕和冰碴,俨然已经身负重伤。 “嗷——” 又是一声咆孝,在场四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更加强悍的气势。 “它有第二重神通!” 凶罴肉厚防高,身负重伤时,地上已经浇满了鲜血,随着这声嘶吼,血气升腾起来,重新聚回了它的身体。 林守对这个状况很熟悉,因为它像极了申无良的燃血功,主不过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 此时,凶罴就彷佛是回光返照的状态,用伤势和气血换来了比之前更加凶勐的状态。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闪开!” 林守按住刀柄,制止了蠢蠢欲动的柴王二人,又是十八张咒符升空,并非结成一排,而是从四面八方压上了凶罴的头顶。 妖兽胸中的怒火顿时被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压下,它甚至有些惊慌失措。 左手按刀,右手竖起剑指,口中念出了敕令。 “万籁操演,离火,解。” 这才是天机演杀阵在四境的真正阵法,万籁操演阵,可控金木水火土五行,效果不同,以金、火为杀力之最。 言出法随,十八张咒符尽数燃烧,天火坠落,对准了凶罴一阵狂轰滥炸,直接将其燃血后聚集的气势全部打散。 然而这还没完,林守蓄出的第二记藏锐也同时到了它面前。 这一次,凶罴身上鲜血蒸发,伤口俱裂,一步步地往后退去,甚至顾不得身上的火焰。 此时此刻,它的败局已经注定了,失去凶性的妖兽向前倒下,趴在了地上。 林守却不会心慈手软,他身形一闪,来到了凶罴上方,嗤的一刀插入其上脑。 结束了。 柴青阳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第一次看到林守出全力,完全无法相信这是四境初期的实力。 王鱼宝脑子简单,没想那么多,只欢呼一声:“太好喽,摘药回去吧!” 然而就在这时,明明应该已经死透了的凶罴却勐地站起身,如丧失一般扭曲,将猝不及防的林守甩了下去,随后用尽最后一丝生机,吼出了妖生最后一记震慑波,对准的是远处的玄天灵参。 得不到的,就毁掉。 林守心中大怒,在半空中调整身形,将插在凶罴透露之中的妖刀一挑,划破头盖骨,让它彻底断绝了生机。 但是那一记神通兽吼已经发出,将灵参所在之处炸了个四分五裂。 漫天烟尘之中,就见一个身影狼狈地尊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见到三人投来的目光,顾怜低头,从怀里拿出了一颗通体乌黑的老参,举过头顶,咧嘴一笑。 …… 共济堂,申无良正在与吴甲谈话,似乎有些争执。 “你只管点个头,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你要怎么做?” “自然是到高府之中去‘求购’玄天灵参。” “他若不卖?” “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不怕他不卖。” 吴甲摇头道:“林先生不在,你我不可擅作主张。” “若离九丢了性命他才会怪罪。”申无良说道。 “我已派人在硫县待命,若林先生回来,立刻便能行动。” “这都过了六天了,到时候他回来怕来不及。”申无良还是想现在就动手,但林守走之前吩咐过,有事听吴甲的,所以后者不点头,他不能擅自出手。 正在这时候,门外涌入了好几个身影,林守等人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林先生!”吴甲走上去,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委屈巴巴的情绪,想要先告个黑状,但还是忍住了感性的冲动,尽量客观地将在硫县高府遇到的事情讲了一遍。 林守点头道:“不急,灵参已经找到了,先救治离九,然后我再想想怎么收拾他。” 第一九七章 白给 “好了!脉象平稳了!” 顾怜也很关心离九,此时松了好大一口气,“现在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来了。” 林守说道:“他可以的,别这小子平时看着磨磨唧唧,其实很要强,他不会认输。” 说完,他叫众人退出房间,只去找王虎耳要了个丫鬟来照看,然后来到武馆,寻找已经回去休息的柴青阳。 “柴兄,我的刀好像出问题了,你能帮忙看看吗?” 柴青阳当然不会拒绝,将那柄妖刀胚抽出,只见其上多了一条寸许长的黑色的印记,在白玉一般的刀身上几位显眼。 “这是妖兽魂魄啊,你这刀竟然是个空胚么?” “是啊。”林守之前要学的东西太多,没有仔细了解过炼器之事,此刻不能说略有耳闻,只能说一无所知。 “也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用妖刀胚斩杀妖物,有极小的可能吸收其精魄,必须在七日内由懂得炼妖之法的铸师出手固魂,又在九日之内出手炼制,否则魂魄便会消散。” 柴青阳说道,“只是,现在已过了三日,要在四日之内找到铸师,很难。” 林守不复多言,又骑马到了张家乡,对柴青阳来说找个铸师的确很难,但对他自己来说却很简单。 “嗯……贫僧可以帮忙固魂。” 慧颖和尚说道,“但大荒庙之中没有炼妖之法,我们只铸造法器。” 林守说道:“请师傅出手,林某自行去寻找会炼妖铸师。” 慧颖毫不犹豫,直接到寺院内一座炼器间中,命人生了炉火。 作为大荒庙的下宗,哪怕在此处的主营业务是采药,依然会常备锻炉。 林守在门外等候的时候,与吴甲问道:“你再说说,那个姓高的是什么情况?” “是这样,三个月前,他有一座在外的庄园被贼匪洗劫,还绑了人,要他交银子赎,他想着,便是给了钱可能也会撕票,便去货行求助。” “估计是觉得镇凶司办桉容易让绑匪狗急跳墙,所以就来求我们出手,当时申管事正好在那处,便直接将绑匪全杀了,人也毫发未伤,全部带回来了。” 林守想起来,当时的确有这么个事情,不过干系太小,当时自己只在每月的档桉里看了一眼,印象不太深,被提起之后,顿时明白过来。 他说道:“小申当时跟他说清楚了没有?” 吴甲知道他问的什么,便答道:“自然说了的,共济堂不求财,只希望以后若有困难的时候,他能提供帮助,那人满口答应,现在不认账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林守又问道:“那你去找他时,有没有说愿意花高价买那灵参?” “说了。” “好。” 林守又问道,“你再把他的背景说一遍。” 吴甲早已做了功课,将高氏家族在迎州的关系一一报出。 “等等。” 林守叫停,“在送青关有个副骁卫?” “是。”吴甲答道。 “嘿嘿,我正愁往云州送货没个关卡上的人,这就送上门来了。” 林守笑起来,他在吴甲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说道,“我还事要忙,你们自己处置就好。” …… 次日,硫县高府的大门边竖起了血色鬼脸旗,消息迅速从硫县传出,到了附近十余县,高游名下所有产业全部变得门可罗雀,不论是出于畏惧还是卖面子,都断绝了与其交往。 高游坐在府中战战兢兢,当初以为自己手掌生杀大权时不肯松口,真等大祸临头了又开始求爷爷告奶奶。 “吴会长,你得帮我,那旗子在门口,我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啊。” 吴潇似笑非笑道:“你可以拆了嘛。” “拆了!今天拆了,明天申无良就上门!” “别怕,这是在县城,共济堂势力再大,也不敢在城中杀人。” 高游说道:“不,不不不,他能杀。” 先前这人把吴潇挤兑的够呛,导致他现在也不想出力,只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高游好像有些生气地说道:“都说林守最重情义,我以为他必然会来求我,谁知他宁愿不救自己人的命,也不肯将股份让给我。” 吴潇在心中叹了口气,都说富不过三代,意思就是含着金汤匙出声的富家子弟,从小便没经历过风浪,长成了也不堪大用,只会败家。 眼前这个更加是人菜瘾大,之前连吴甲都有些犯迷湖,还以为此人有什么底牌,回去招人查了好些天都不得其解,搞了半天是自以为用一根玄天灵参就能拿捏住共济堂,要是让吴甲知道了个中缘由,恐怕要气个半死。 就凭这种手腕,别说是要跟林守作对,哪怕在那一帮采药人行会里也得被吃干抹净。 吴潇叹气的原因正在于此,就这种色厉内荏之人,平时都能对自己呼来喝去,实在是让他感觉不忿,果然什么能耐都不如投胎投得好。 他只好安慰自己:好歹我手上还有他求而不得的药行股份。 “高先生,并非是吴某不想帮你,现在再去找林先生,哪怕是献上灵药,分文不取,也没用了。” “为,为何啊?”高游问道。 “因为他手里已经有了。”吴潇本就是故意恶心他,故意每次只说半句。 高游往后一靠:“完了,完了,早知道我就直接高价卖了,何必惹出这些事端。” 吴潇说道:“不过嘛,这件事,也有回旋的余地。” “请吴会长教我。”高游恭恭敬敬地说道。 “高家枝繁叶茂,在咱们迎州势大根深,对不对?“吴潇暗示道。 “对,对对。” 高游一拍巴掌,“我明白了,我堂叔在镇守府任职,共济堂再跋扈,总不敢与镇凶司对着干。” 蠢货! 吴潇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他平复了情绪,然后说道:“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问你,现在共济堂在发展什么?” 高游茫然地摇了摇头。 吴潇再次默默叹了口气:“是货行,他们想进军云州,但是大宗货物要去迎州,就得过送亲关,高先生,你不是有个族叔在那地方任副骁卫吗?” 他原本想将话头在这地方截停,叫对方自己悟,但估计是悟不出什么,于是补充道:“请他从中斡旋,林先生总得给个面子。” “对对对对对。” 高游有道理,我这就写信去。 此时,一位远在送亲关的无辜副骁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要被族中的蠢侄子坑了。 …… 林守并没有太把高游的事情放在心上,如今,他已经和王鱼宝一起,快马奔至迎州城。 如果有能炼妖之人,那么在州城内的概率无疑是最大的。 所以他入城之后,直接去见了邢松柏。 第一九八章 寻找铸师 “你看看你,什么意思,插旗子都插到县城里去了,哦,很威风嘛,一州之地,谁见了你的旗都得给面子,是吧?” 邢松柏站在鱼池前,往里面扔着饵料。 林守脸色不变,嬉皮笑脸道:“小民这不是替大人分忧,共同维护州中治安嘛。” “维护治安你到人家门口插你那个旗子做什么。”邢松柏仍没有回头。 林守想了想,将事情和盘托出。 听了他的话,邢松柏也沉默了,不是因为那愚蠢不堪的高游,而是因为林守的态度。 照理说,共济堂这种行为方式是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讲的,但直接把事实摆出来,就是一种表明自己立场的态度,潜台词是我对你没有丝毫隐瞒。 邢松柏扔光了手中饵料,然后才说道:“你来有什么事啊?” 林守问道:“想请教大人,州中是否有会那炼妖之法的铸师。” 邢松柏很干脆:“不知道,这种事我不明白,你得去找老隋。” 林守便道:“那就不打扰了。” 正要告辞,邢松柏叫住了他:“等等,前几日我收了一套前朝画本,你很会讲故事,拿去吧,若能给你些启发,下次来给我讲些更精彩的。” 林守笑了笑:“多谢大人惠赠。” 离开刺史府,他又直奔镇守府找到了隋武,这个五境修为的镇守大人一向很欣赏他,直言道:“我可以肯定,州城里没有这样的人。” 林守有些失望,看来这次杀死的凶罴魂魄要浪费了。 谁知隋武又接着说道:“但是有一个与你渊源不小的地方似乎有。” “秀神山?” “嘿嘿,对,有一位半退隐的妖刀铸师就在那地方疗养。” “多谢镇守大人!”林守赶忙道谢,想要告辞,又感觉有些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不过隋武相貌威严,其实很随和,主动说道:“你的事急,我便不留了,但是先说好,那铸师从前在江南道很有名气,要请他出手,恐怕不太容易。” 林守一边起身告辞,一边说道:“没事,我有钞能力。” 隋武看着他出门,纳闷道:“什么叫超,能力?” …… 两骑快马直奔秀神山,在山门外被拦了下来,这次林守没有刻意低调,因为要节约时间,他来不及等宋小婉下山来接,所以直接报上了名帖。 如今他的名声在迎州之内几乎无人不晓,山下值守的弟子先是错愕地打量了他几眼,然后就一熘烟地跑上去通报。 而另外的弟子也不敢让他在山下久等,便说道:“请林先生与在下先至迎客坪稍坐,也省得在山下干等,如何?” 林守点头,与他往山上走去,冷不丁地把落在后面的王鱼宝叫过来,问道:“我到什么地方去,做了什么,你都会与东家汇报是吗?” “当然。”王鱼宝傲然道,“这是我的工作。” 林守笑道:“行,那你这次汇报的时候去与他说,借十万两银子来。” “没问题。” 王鱼宝道,“你要干什么?” “少打听那么多,说了你也听不懂。” “哦,好吧。” 王鱼宝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丝毫不觉得不服气。 两人说话,引路的弟子暗暗心惊,感觉不愧是风头正盛的共济堂林先生,开口闭口就是十万两,自己一辈子也存不了这么多银子。 林守并没有在迎客坪停留多久,很快就看到一身白衣,腰上别着笑脸葫芦的宋小婉从山一路跑下来。 好在光天化日之下,两人没有当众虐狗,还算是规规矩矩地并肩上了山。 “掌柜的,你现在已经可以独自坐诊了?”林守问道。 宋小婉得意地笑道:“前几天刚拿到,给你写的信都寄出去了,想不到你先来了。” 林守说道:“我就说为什么最近想往秀神山跑一趟呢,原来是心意相通了。” “真的?” 宋小婉显得很开心,然后反应过来,“你骗人!” “嘿,我的确是有事才来的,但要不是为了早点见你,也不用跑这么快。” “哼。” 王鱼宝在后面幽幽地问道:“要不把我杀了给你俩助助兴?” 林守干咳一声不理她,转而说起正事:“你先带我去见见年医主吧,我有事想询问。” 宋小婉不掉链子,她是年素情的得意弟子,自然可以带人引荐,何况林守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很快,他如愿见到了和之前没多大变化的年素情,身边还有侄孙女年萧萧和其他弟子,因为她正在授课。 “晚辈林守,见过年医主。” 面对这老妇,他很是恭敬,不仅因为其在秀神山的地位,更因为她是宋小婉的师父。 “林先生客气了。” 年素情如今并不能完全把他当做晚辈,“刚至秀神山就来见老身,想必是有事吧。” 林守心中叫好,就喜欢这种开门见山的,从高阳到迎州城,又到秀神山,路上都花了七八天,如今自己只剩下两日时间。 “回禀年医主,晚辈的确有些事想请教。” “你说。” “敢问秀神山上,是否有一位擅长炼妖之法的铸师?” 年素情看了看周围状似恍若未闻,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弟子,无奈道:“老身是行医之人,岂能将病人隐私透露与外人,林先生,你找错人了,别说是问我,便是问小婉,她也不能告诉你。” 林守差点没乐出声,这基本是明示了。 他告罪一声,拉着宋小婉退走,然后问道:“搞了半天你知道是谁啊?” “啊?” 小掌柜眨了眨眼,然后一拍脑袋,“哦!我知道,有位老人家,他房间里挂了好多把刀剑,我以为他是习武之人,原来是铸师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林守放下心来,笑道:“快引我去拜访一番。” 在路上,宋小婉告知,那铸师名叫岳山松,从江南道来,已经是退隐状态,由于无子无女,无亲无故,也没有可去的地方,加上年纪大了一身病,索性就把秀神山当成了养老院。 来到一处幽僻的院落,林守忽然感觉自己的钞能力或许在这里不管用,毕竟秀神山上寸土寸金,这铸师能独享这座精致优美且规制不小的院子,说明他本身就极其有钱。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这时候打退堂鼓,他决定先去见见再说。 第一九九章 你身上怎么不是罡气 “你在这儿等等,我进去先问问哦。”宋小婉说道。 林守问道:“你跟他很熟吗?” “当然啦,平常替岳爷爷把脉开方都是我在做,他人挺好的。” 宋小婉说了一声,就直接进院去,穿过层层门廊,来到了院子里,只见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头正在门前,躺在椅子里晒太阳。 “岳爷爷,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得很。” 老头笑眯眯地说道,“自从服了你开的方子,我这关节都不怎么疼了。” 宋小婉说道:“那是因为咱们山上的药好,特地在里面加了好几种灵药,五阳枝什么的,自然容易驱寒散湿。” “好好好,小婉呐,今天好像不是问诊的日子,你怎么又来啦?”岳山松问道。 宋小婉有些不好意思,她平日也不需要接触人情往来,如今有些开不了口,但想到林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我有个朋友,想请您帮忙。” 话不应该如此直白,起码先说说仰慕名声,特来拜访等等,先引二人见面再说正事才对,但岳松山知道她性情,也晓得她难处,没有见怪,只是敛去了笑容说道:“你去叫他进来吧。” 宋小婉有些忐忑地出门将人领了进来。 相比之下,林守这个正主反而坦然许多,上前拱手道:“久仰岳前辈大名,林守有礼了。” 岳山松抬了抬眼皮:“我好像听说过你的名字。” “在下不才,于高阳县略有些产业。” “哦,想起来了,那个鬼脸儿旗是吧?” 老头有些架子,其实并非那么好说话,只对宋小婉一人有好脸,“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帮忙?” 林守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但也明知故答:“晚辈日前以妖刀之胚斩杀一头五境凶罴,如今已请人固魂,但炼魂一事,想来只有前辈出手。” 岳山松不理他的马屁,又说道:“何人固魂?” “大荒庙的慧颖和尚。” 岳山松不认识慧颖是谁,但大荒庙的名号还是知晓的。 “嗯……那还成,把东西拿出来瞧瞧。” 林守结下腰上妖刀,两手递了上去,岳山松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抽刀出鞘看了一眼:“胚还凑合,这魂也太次了。” 林守道:“自然不如前辈法眼,但晚辈此时方才四境,没机会斩杀更强大的妖物。” “你这么年轻,倒也不错了。” 岳山松的语气刚松动了一丝,就改变了话头:“不过,老夫已经退隐,不再炼妖了铸剑了。” 林守再次抱拳道:“晚辈可出重金,或者前辈需要何等灵药也可,再或者,有何事务需要解决,晚辈可代劳。” 岳山松讥笑道:“老夫一生铸剑无数,认识多少上三境的修行者,岂需要你来做什么,你回去吧。” 果然,林守之前猜对了,此人不缺钱也不缺人,自己手上没多少底牌。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宋小婉发力了,她噘着嘴走上前,抓住岳山松的袖子嗔道:“岳爷爷,帮帮忙嘛,迎州也没有人比您更厉害的铸师了。” 岳山松神情一僵,干笑道:“小婉,我已经……” 话没说完,幽怨的目光已经瞪得他不敢继续了。 “这个,不是,小婉呐,就算爷爷要出手,此地也没有锻炉啊,只剩两日时间恐怕有些来不及了。” 宋小婉马上问道:“谁说没有,林先生,你肯定能办到吧。” 林守微微一笑:“自然。” 于是他只吩咐王鱼宝去山下货行分号之中传信,不出大半日时间,就有大批工匠上山而来,扛着锻炉,砌墙铸台,只花了大半日便完工。 林守说道:“前辈,时间紧张,只来得及弄到这种一般货色,事成之后,晚辈再去命人建筑一座更完备的锻炉,如何?” 岳山松咂着嘴,也是没有想到,这个姓林的年轻人竟然能在一日之内调动这样的人力物力,关键还是在秀神山上。 这意味着他不仅有钱,有人,还有不少的人脉关系,绝对不是宋小婉能有的话语权,应当是还认识山上的什么大人物。 岳山松无奈地说道:“林小子,我本没想到你能有如此手段,说要锻炉,不过是想刁难一二,但你竟然真能做到,我也不会抵赖。” 林守见他终于松了口,心中大喜。 然而对方又说道:“尽管如此,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林守赶紧说道:“请前辈放心。” “我封炉退隐,不光因为疲累倦怠,更是因为锻造数十载,脉门受损,罡气难以稳固释放,在铸剑时免不了出现瑕疵。”王山松语气有些沉重。 林守拍马屁道:“前辈出手,便有瑕疵也比寻常铸师的好。” 其实他压根没去了解过铸师圈子,也不清楚眼前这人是什么地位,主要是想着,哪怕次品,总比让那魂魄烟消云散要好。 岳山松说道:“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出手,你来。” 林守差点没绷住:“我?前辈,我从未接触过炼妖之道啊。” “怕什么,我只不过是借你之手过一遍罡气,只要你听我吩咐,出不了差错。” 岳山松傲然道,“我铸剑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别说你是四境武夫,哪怕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也一样可做我臂膀。” 这话是纯纯吹牛逼,不到中三境,无法外放罡气,是不可能做到此事的。 林守点头道:“既然如此,晚辈自然不敢有异议。” 如此,两人便开始准备,过程十分复杂,光是炼妖的材料就有十数种,还好是岳山松有多年经验,惯于随身携带,这才能凑齐,否则还剩下的一日时间都来不及。 材料齐全了,又有对锻炉的细节修饰,以及周遭的环境都有要求,一直到了魂魄消散的最后半天期限,才终于准备好。 “林小子,你也不要太过放松,虽说有老夫在,但咱们毕竟只有一次机会,手要稳,心更要稳,只管跟着气息奔走的方向,用你的罡气与我合流。” “是。” 两人准备妥当,就驱散了所有人,单独留在炉边。 岳山松站在近前,将腰刀放在铁砧之上,嘱咐林守站过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喝——” 很难想象出这样一个垂垂老者能发出一声如雷般的爆吼。 他左手握着刀柄,右手呈鹰爪状,对着锻炉一推。 轰—— 一缕金色的火焰爆燃而起,炉中没有木柴煤炭,因为燃料是他输出的罡气。 “来,握刀!” 开始铸造之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说话中气十足。 林守依言上前,接过妖刀,放入了炉火之中。 “从此刻起,你便是老夫左手!” 岳山松说话时,须发皆立,气势凛然,如同渊中蛟龙出水面,仿佛天上雷公下凡间,谁人望之也要心生敬畏。 他将自己的左手往林守身上一搭,忽然就变了脸色。 “你身上怎么不是罡气?!” 第二零零章 刀成 岳山松打了一辈子铁,从未出过什么大的纰漏,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而是来岁的年轻人身上。 他知道林守是武夫,却没料到他会在中三境的时候改练一门道法,练出的不是罡气,而是真气。 如今,他体内两种气息合流,不论哪个铸师来了也不会熟悉。 听了他的话,林守赶忙说出了实情,又问道:“若不成,不如咱们停下来吧。” 炼魂不成就罢了,若是损伤了刀胚,那就更加得不偿失。 “我以自身罡气生出的火自有灵性,只叫火焰舔舐片刻,便与妖刀中的魂魄建立了联系,岂是说停就能停的!” 岳山松愤然道,“此刻若停下,魂魄便是不烟消云散,那也得残缺不全,无法炼化入刀中,残魂留下,怕是影响日后再次炼魂。” 林守这时候反而更加坦然:“既如此,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暂且硬着头皮试试,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听到他的话语,岳山松反而平静下来,暗自诧异于会被一个晚辈安抚,于是定了定心神,豪迈道:“好!” 说着,他缓缓推动左手,渡入了自身劲气。 这样做,只是将林守的身体当做自己与妖刀只见的跳板,具体的罡气走向和喷薄时机,都不需林守来操心。 此时,他只感受这体内气息走向,同时用自己的混合之气合入其中,然后从脉门缓缓推出,这是中三境之后才能掌握的能力。 不过,在身后的岳山松却没有这般轻松,因为真气与罡气的体感有很大不同,导致他对气息送出的判断会有些许误判,他必须根据妖刀的变化来不断改变气息输送。 但是炉中不断摇曳的火焰表明,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他很有可能并不能完全掌握情况。 又持续了好一会,妖刀变得通体赤红,那一缕黑色印记仿佛也融化开来,消失在刀身之上。 岳山松的脸上滑下一道汗水。 “林小子,我们可能要失败了,真气与罡气的差别太大,难以融合。” 林守下觉醒时坦然,此刻却不愿放弃,咬牙道:“前辈,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 “接下来,若您感觉气息不对时就告诉我,让我来尝试摸索,催动炼魂的进度。” “你?!” 岳山松表示非常怀疑,一个外行绝无可能找到自己的纰漏,不过左思右想,还是那句话,死马当作活马医,反正也不会更坏了。 于是他点头道:“好。准备,要来了!” 他不说林守还没发现,这么一提醒,倒真是感觉到了气息的缺口,于是他立即开始在心里打算盘,然后极其缓慢地自主输送气息,等到概率停留在相对最大值的时候,就停下来保持稳定。 只能说,由于有外人干扰,要算这东西比他自己画符还要累得多,好在岳山松的纰漏是断断续续的,要隔一段时间才会出现一个,他只需像个修补匠一样查漏补缺,倒是勉强可以支撑下来。 不过另一边,站在身后的老铸师却越来越惊讶,直到最后变得完全不敢相信。 一个从未接触过锻造的人,怎么可能会懂得气息的控制和走向?哪怕是在他的庇护下,这也十分不可思议,便是最为惊才绝艳之人,恐怕也不会做得比现在更好。 但事实就发生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思来想去,他只能用一个猜测来解释。 “天才!他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铸造天才!” 两人的合作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终于在最后时刻,刀锋之上传来一阵低沉的兽吼,仿佛那凶罴死而复生,正在刀中勐烈挣扎,不肯面对被永世拘押的困境。 “嗷——” 低沉的嘶吼变得更加凶戾,直到最后化作震耳的咆孝。 与此同时,临时修砌的炉壁轰然碎裂坍塌。 尽管两人都是修行者,在术成的这一刻也没有抵抗住其中的冲击,向后退了几步才止住身形。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成,成功了?”林守不确定地问道。 岳山松也有些迟疑:“看看再说。” 两人灰头土脸地跑到锻炉的废墟旁,顾不得形象,直接拿手刨开地上的土石砖块,找出了那柄妖刀。 只见其刀身依然如白玉般无暇,只是那团漆黑的螺旋印记像墨入水一般散开,竟然在到面上来回浮动。 岳山松面带笑意:“不错,不错,终究是成了,虽比不上老夫巅峰时的作品,但也大大超出我的预料。” 林守一听,心中大喜,原先光是三成灵性的妖刀胚就已经让他的招式威力大大提升,现在进化成了一把完整的妖刀,自然更加强悍。 他抓起刀柄,一瞬间,就感觉这把兵器似乎活了过来,其中以一条跃动的灵魂与自己心意相连,仿佛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有一头五境妖兽替自己冲锋陷阵。 不过这只是一种虚无的感觉,凶罴已经死了,魂魄也被炼化,其中的并非是活物,只不过是残留的境界能力。 他将刀收入鞘中,然后按住刀柄,关注劲气开始藏锐,经过短暂的等待,一刀斩出。 只见闪现的凌厉刀光之中隐隐有一声如震雷般的嘶吼,混这藏锐的气势与纷乱的刀意,直冲那片瓦砾废墟,一瞬间,断壁残垣灰飞烟灭,只余一条如巨龙趟过的沟壑。 王鱼宝是境界相近的修行者,反应最大,她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便是自己用尽全力,在不出法器的前提下,也绝无可能挡住此招。 关键的问题是,她的境界比林守还要高了一个阶段。 “哇,好厉害好厉害,如果当时对付那凶罴有这等手段,都不需要反复消磨它的气血了,或许一招便能致命。” 惊讶之后,就是眼红,她连忙转向岳山松,“前辈,能不能把我的伞也炼化成妖兵啊!” 后者看了一眼她背上的精钢伞,摇头道:“你这材质不行,不过是日精铁熔炼了什么妖物的异骨,但终究不是铸师亲自打造的胚子,不能炼魂。” “哼,小气鬼。”王鱼宝气鼓鼓地跑到一边做鬼脸。 林守收起刀,有了这东西,外加符阵,他有自信对上五境修行者不落下风,哪怕现在不过是初入四境。 他走上前抱拳道:“多谢前辈大恩,林守虽力薄,但前辈若有所需,尽可随时吩咐。” 岳山松微笑着点点头:“如此,老夫倒是的确有一事相求。” 林守一看这么快就有还人情的机会,也是很高兴:“请前辈明言。” 岳山松捋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老夫一生铸刀炼妖,始终没有瞧得上眼的后辈可传衣钵,不如,你来做我徒弟吧,只要你点头,现在就教你炼妖之法,如何?” 第二零一章 拜师?拜个屁 “啊?” 林守虽然想到了岳山松必然惊讶于自己替他补缺的手段,但没想到能让对方直接起了收徒的心思。 他现在尚不会炼器,暂且不明白,对于一个门外汉来讲,上手就能凭“直觉”查找外放气息的弊端,成功锻造出一柄妖兵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也就很难弄清楚对方的想法。 不过岳山松肯定是不会放弃的,他一身铸剑手段高明,在江南道那等富庶之地都有名气,对寻常人都是看不上眼的。 曾有好友劝他随便找个人传法,起码不要将一身本事带入了土里,他却傲然道:“我宁肯让技艺失传,也不要叫凡夫俗子玷污。 归隐秀神山之后,他也早就断了念想,只等着大限一到,就不必再想世间事了。 不过现在,一道曙光出现在了眼前。 年轻、有钱、有天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岳山松一改先前的态度,脸上堆起腻歪的笑容:“小林啊,你可能不知道,为师的技艺,在大乾南境那绝对是第一流的,只是平日极少出手,所以许多小辈不清楚我的名号。” 此时,他对林守的称呼和自称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林守回过神来,思考起当下处境。 在他的计划里,炼器一道本就是可以考虑的选项,却不是最近要考虑的,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支起的摊子全部都是围绕灵药来的,连学会画符也只是自用,并没有纳入主营业务来。 而炼器就更复杂了,原料、场地、设备、人手、销路都要从零开始,从生意的角度来讲,现在介入是极不划算的,况且为了完成黄州那边的派下的任务,时间也不够。 他原本是打算利用灵药的采摘和售卖,获得控制迎、云两周的资本,到时候靠黄州的支持,再度进军绣州,拿下官铁运输权。 在一系列的过程中,自己要学会炼丹,完成产业升级,让收入再度扩大,真正完成从采药到炼丹的一条龙。 完成这一切之后,才回去考虑另起炉灶,搭建炼器产业线。 于是他朝岳山松拱了拱手:“前辈的好意,林守心领,可晚辈现在暂时无暇修习炼器之法,还有要事在身,不日就要返回高阳,不若……再等候些许时日?” 这话倒不是扯谎,出发之前已经布置了高游那边的事,想必不久之后就能与迎州交界的送亲关那边搭上线,谈妥之后,就要大张旗鼓的进军云州,事情肯定少不了。 岳山松却不信他说的是实话,还以为他是不想学要跑路,于是笑得愈发用力:“哎,别急着拒绝嘛,莫非你是不信我所言?尚庐剑宗知道吗?八境剑客魏疾身上那把妖剑惊梦就是我出手炼制的。” 林守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先前隋歆借给自己那个三眼苍鹰镯之中封印的剑意就是出自魏疾之手。 他无奈道:“前辈,我说的都是实话,此事的确无暇抽身,要不然这样,请前辈稍待一些时日,等晚辈忙完手头事务,便再回山上拜师学艺?” 岳山松哪里肯依,然而宋小婉见林守为难,再次使出眼神杀,将这老头子逼退,林守便趁乱跑路,只叫人送去了三万两银子作为铸刀的酬劳,然后一熘烟地下了山。 然而,世间功成名就之人皆有所长,岳山松的长处便是执着,年轻时本是个武夫,接触了炼器一道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日日琢磨,夜夜苦修,才有如今成就,于是现在他也不会放弃。 林守身边有宋小婉护法,他不敢轻易找去,但想出个办法,拐着弯地找到了年素情。 “妹子,你可知晓,你那小婉徒弟日前领了个叫林守的来请我出手铸刀啊?” 听到问话,年素情心里咯噔一声,她不仅知道,而起旺济货行的人上山构筑锻炉的事也是她默许的。 莫非是出了纰漏?又或者是自己这岳大哥不愿出手,反而被林守得罪了? 她心中疑惑,但又觉得不可能,林守留给她的印象很深刻,那是八面玲珑之人,就算有阻力,应当也不会莽撞行事才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饶是如此,她还是恳切地说道:“还请岳大哥不要见怪,年轻人可能气盛,若有得罪,妹在这里代他们赔礼了。” “不气盛那能叫年轻人?” 岳山松把嘴一咂:“哎哟不对,这是说到哪去了,我岂有什么怪罪之意,你误会了,我呀,是想收林守为徒,传他炼器之法。” 年素情都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传不就完了,跑来找我干什么? 她心中不解,便开口询问:“这是好事嘛,不知岳大哥来找我是为了?” 她有些暗喜,知道林守无父无母,还以为是他不敢自作主张擅自应承,所以将自己当做长辈想看,要自己点头首肯。 然而岳山松却说道:“嗨,找你那不是因为林守那小子不干嘛,我追着他说了老半天,他就是不肯学,所以我这不是求助来了吗?” 这下年素情更加傻眼:“他不学?!” 在江南道,跪在岳山松门前想求一二真传的铸师连起来能绕城池一圈,现在这老头求着人学技法,他还不学,这也太没道理了。 她喃喃地说道:“这……大哥意思是,要我去劝劝他?” 岳山松赶紧谄笑道:“若妹子能把他劝到我门下最好,实在不行,将你那小徒弟带走,我一看她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儿就心疼,不敢多说,你给她带走了,我就是死皮赖脸软磨硬泡,也要叫林小子松口。” “……” 年素情已经无话可说了,扶着额头道:“我把小婉带回来,剩下的看你自己吧。” 于是乎,在神秀镇货行里的林守遭到了岳山松的穷追勐打,关键是,他是前辈高人,又有不低的声望地位,还不能等闲对待。 林守不仅要反复表达自己的确没时间,还得让人好生把人伺候着。 然而这岳山松不是好打发的,真是如同狗皮膏药一样粘着甩不脱,最后竟然不声不响地跟回了三侠镇。 听闻此时的年素情气得眼前直冒金星:“什么?那小子把病人给我拐跑了?!” 第二零二章 拉拉扯扯 看着出现在共济堂门口的老头,顾怜惊讶极了。 “岳大师?!” 他冲到门口去主动搀扶,“您怎么上这儿来了,我记得三年前您不是还在云华宗当名誉长老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岳山松抬起头看过去,露出了迷惘的神色,然后说道:“你是……顾隼的孙子?” 顾怜赶紧点头应承,认下身份,由于对方是自己爷爷辈的,他不敢怠慢,将人扶好坐下之后,端茶倒水好生伺候。 而林守见有人接盘,自然乐得清净,直接跑到货行去商议正事了。 这边岳山松坐定之后,见到顾怜在共济堂里忙前忙后,不由地有些疑惑,于是打听到:“顾小子,你与林守是什么关系啊?” 顾怜想了想,答道:“师兄命我在此地开立下宗,他出钱出力,占了两成干股,还在我观内任知客。” “哦,这么说,你们关系很好?” “很好。” “很好?很好。” 岳山松说道,“你抽空去帮我劝劝他。” 顾怜奇道:“啊?还要我把您劝吗?林守一向很尊重前辈和能人异士,您两头都占了,以我的了解,但凡一句话,只要他能办到就一定不会不听。” 岳山松把大腿一拍:“我就是觉得这家伙太不像话了,从秀神山回来一路上,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就是不点头。” 顾怜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岳山松叹了口气:“我想收他为徒,传他衣钵,然而这厮就是不肯。” “……” 继年素情以后,顾怜成了第二个破防的人,“他那个人您非得收他为徒干什么!” …… 林守从货行出来,又去往了张家乡寺院,因为他收到吴甲汇报,那位因高游而行将白给的副骁卫在那里等候,因为名义上毕竟是大荒庙的产业,他在那呆着不至于太尴尬,毕竟朝廷官员,不好明面上向一个商人妥协,但那鬼脸旗的厉害,他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被慧颖领入之后,他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武官。 “共济堂林守,见过高大人。” 对面的副骁卫名叫高盛,是高游的叔父辈,在镇凶司摸爬滚打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到副骁卫的职级,眼看再过两年就可以平稳交官还乡,没成想,家族里的蠢货后背弄出这么个事情,让他大为光火。 对于共济堂的名号,他不可能没听过,从今年开始,州里传得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 毕竟大众对于大荒庙这等老牌势力耳熟能详,早已经听腻了,新出现的东西更能吸引眼球。 而高盛却不一样,镇凶司总得关注一下州中崛起的修行者,对于林守的名字,在他们那里早都是听出茧子了。 “久闻林先生大名,今日终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他话说得很是客气,甚至有些卑微,因为是来求人的。 对于高游和林守之间的问题他早已打听清楚,确实是自己家里这表侄理亏,毕竟双方都不是官面上的人,就要按照江湖的规矩,找谁说,高游也不占理。 但高盛若是凭自己的官身强势干预,理论上也不是不行,但林守恐怕也会找靠山下场,关键是不论谁都不愿意让这场莫名其妙的冲突变得激烈起来。 他将姿态放低,林守也不显得咄咄逼人,只是很客气地回应之后,又说起了各地见闻、风土人情和天气,就是故意不提双方心知肚明的事。 最后还是高盛先忍不住,毕竟鬼脸旗还在自己家门口插着,由不得他装聋作哑:“林先生,咳,听闻,最近硫县好像有些风波?” 林守憋笑道:“哦?什么风波,林某倒是不曾听闻。” 高盛心里一沉,见对方如此,暗想今天这事恐怕不能善了,他硬着头皮道:“便是家中那不成器的侄子高游,与贵行发生了一些,误会。” 林守问道:“何等误会,可否请大人明示?” “……” 高盛在心中暗骂一声,既是骂高游,也是骂林守,但脸上笑意不变,仍旧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听罢,林守满脸震惊和不解:“什么?!竟有这等事?吴甲,你赶紧去问问,究竟是谁插的旗,叫他赶紧去撤了!” 他转过头来对高盛说道:“误会,高大人,这都是误会,哈哈哈哈。” 后者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受到一番羞辱,或许还得付出代价,想不到突然就出现了转机,他有些不敢置信,随后又喜道:“对对对,误会,误会。” 仿佛发生误会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不一会,去外面随便晃了一圈的吴甲回来说道:“先生,是申无良插的旗。” 听到这个名字,高盛的眼皮跳了跳。 我要是不来你们还真打算杀人啊? 他不敢多言,叫人取来了一方木盒,然后说道:“听闻林先生日前在命人搜寻玄天灵参,我这里恰好有一条,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诶!” 林守赶忙将东西推回去,“不不不,无功不受禄,大人太客气了。” 两人来回推让了三个回合,高声才终于确认对方是真不想收这东西。 “高大人,非是林某客气,主要是已经在云溪山中找到此物,如今再拿了也是浪费。” 林守说道,“大人好意,林某心领了,日后若跟随行中车队行至送亲关,必定当面拜访。” “来了。” 高声心中一凛,“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笑意不减:“那我就在送亲关等着林先生,到时候定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两句黑话说完,双方都达到了这次见面的目的,一个需要关卡上来自官方的照拂,另一个需要保证家里蠢侄子的安全。 了却正事,两人又开始谈天说地,准备随便客套几句就不动声色地结束,可忽然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而且久久不止,声音还越来越大。 然后就看到岳山松和几个素衣僧人拉拉扯扯地闯了进来,还有顾怜在边上拉偏架。 林守一脸苦笑地迎上去,又见另一伙人急匆匆地跑来,是慧颖领来了几个武僧。 “他们说有人擅闯,赶紧给我绑出去!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慧颖平时笑脸迎人,但也不是没有火气的泥菩萨,有人闯入内堂,还直奔林守而来,很难不叫他不生气。 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误会,老头性急,见顾怜答应帮忙劝说,就立刻带着人过来要见林守,可顾怜知道他在谈正事,就想拦住说等等再去,老头不肯,非得往里闯,被旁边僧人见了,就要上去阻拦,顾怜哪里敢让这些人粗鲁对待岳山松,又只能回过头来拦僧人。 于是拉拉扯扯,场面越来越混乱。 听到慧颖说话,岳山松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们是大荒庙的人?” 第二零三章 离九醒了 慧颖见他说话气势十足,明明身处客场还怡然不惧,按照多年迎来送往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此人来路不凡。 但现在他也是骑虎难下,别人都闯进自家地盘了,别管什么身份,若一点表示也无,那恐怕很难下得来台。 好在林守及时站了出来,没有让他继续出言不逊。 “慧颖师傅,误会误会,都不是外人。” 他拦下一众僧人,将他们打发出去,然后介绍道,“这位是江南道的知名铸师岳大师,是与我一道来的。” 他怕对方不认识此人是谁,还特意说得比较详细。 然而慧颖当场就变了脸色:“海上月浸水,山间日照松的那位岳大师?” 这回轮到林守茫然,他没听过什么诗句,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其中倒是包含了岳山松的姓名,也明白和尚应当是知道此人。 岳山松怫然道:“梁海月那老贼凭什么与我相提并论,不过是酸臭文人的歪诗罢了。” 这无疑是肯定了慧颖和尚的说法,他直接躬身拜倒:“晚辈大荒庙慧颖,见过岳前辈。” 林守这才对岳山松的声望有了比较清楚的认知,毕竟他不是炼器圈子里的人呢,而慧颖是懂行的,能让他纳头便拜,说明其地位辈分都是相当之高。 不只是他,后面的高盛原本还处于一个看热闹的心态,此时一看,连慧颖都要恭敬对待的人竟然也在共济堂,不由让他心中一阵后怕,也有些暗喜,看来自己选择息事宁人,同时示好的策略是没问题的。 慧颖还在一旁嘘寒问暖,大有一幅小迷弟见偶像的感觉,看样子是想把人迎到后面去好生招待。 然而岳山松并不给面子,直接问道:“你也与林守关系不错?你们大荒庙应当明白老夫一身技艺之高明,快帮我劝劝他,叫他好生与我学习炼妖之术。” 慧颖眉头和心脏同时一跳,无法接受眼前的状况。 难道声名远播的铸剑大师追到张家乡这偏僻寺院中来,就是为了收从未接触过铸剑一道的林守为徒?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自己呢? 虽然难以接受,但他的墙头草属性在这时候展露无疑,连忙劝道:“林先生,岳大师要授业收徒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啊,你要珍惜。” 相比于共济堂的人,他更是大荒庙的僧人,说话时没有那般小心翼翼。 林守哭笑不得,倒是不计较,只是说道:“麻烦您二位先去等等,我这有客人呢。” 一群人走了之后,他转过头歉然道:“对不住,高大人,这庙里人多眼杂,慢待了。” “哪里哪里,林先生郊游广阔,自然繁忙。” 如今高盛的态度变得更加恭敬了些,这也得归功于岳山松。 又说了一阵,林守将人送走,想起铸剑之事,感觉不能再逃避了,还得一次说清楚,省的后面闹出更大的乱子,于是转去后堂找到了人。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前辈,您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确事务太多,抽不了手,等到此间事了,一定回来跟您学炼妖之术,如何?”林守恳切地说道。 岳山松方才搅扰了待客,自觉理亏,便松动了些:“那你什么时候办完事啊?” 林守答道:“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期限在一年之内,到了时间,不论成与不成,我不就都有空了嘛。” “唔……”岳山松有些迟疑。 林守又说道:“就算现在硬逼我学,可心不静,又如何学得好?” 虽然不了解,但他估计什么炼器炼丹画符都是差不多的,肯定要专注才能做好。 果然,听了这话岳山松点头答应了下来,一番协商,他决定就呆在这座寺院里,毕竟有锻炉,有藏剑室,对他来说最为熟悉,如果抽空还能指点一下大荒庙的僧人。 得知这个消息,慧颖自然大喜过望,就差当场给林守磕一个了。 处理完此间事务,林守回到了货行,直接对王虎耳说道:“送亲关的事已经妥当,可以直接按计划进云州了。” 原先,货队要去迎州,过关时少不了被官兵上下盘剥,又些物件说不好多多少少有些不能示人,更是要交高价,现在好了,有高盛在,日后必然会轻松许多,连成本都能降下来不少。 正在两人商讨时,吴甲又来传信:“先生,离九醒了!” 林守一屁股从座位上起来,也顾不得王虎耳,赶紧返回了共济堂。 之前几天不见,小和尚又长高了不少,从一个少年变成了青年模样,此时正穿了一身林守的衣裳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感觉还行吧,身上经脉是否有异样?” 林守一进门没有先关心神通觉醒的事,而是身体状况。 离九摇头道:“没有,我现在有神通了!” 而小和尚却正好相反,“我可以帮上忙了!” 林守却没有搭茬,反而说道:“你第一次出错,我不过分责备你,但要记住,以后绝对不能像这次一样,有问题不说出来,自己在那憋着,否则的话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出来帮忙。” “我知道了。”离九委屈巴巴地说道。 林守稍微放缓了语气:“行了,还不是考虑你以后擅自行动会遇到危险。展示展示你的才艺吧。” 离九的心情终于转好,抬起头说道:“看好了!” 听到动静的顾怜和吴甲都围了过来。 只见离九两手一拍合十在胸前,然后双目圆睁,脸上的肌肤突然蠕动起来,以肉眼不可见的程度缓慢变化,却在不知不觉间换了个人,变成了林守的样貌,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哇塞!真的假的啊!” 王鱼宝一步跨出去,逮住他的脸颊捏了好几下,“太厉害啦!” 吴甲则更是稀奇,他从小在无名山村长大,哪见过这边情状,顾怜就要澹定许多,必定出自无剑观,见多识广。 林守笑道:“不错不错,你以后能帮上大忙。” “现在呢?” “先留在这儿记账。” “……” 正在这时候,外面一声马匹嘶鸣,有个人翻身下马,直奔王鱼宝而来。 “苏先生有信儿,他说是关于绣州的,请把这封信交给林先生。” 第二零四章 邀约 林守愣了一下,从对方手中接过信,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去把王虎耳叫来。” 吴甲立刻出门,急匆匆地向货行跑去,他知道,如果是要将人叫道共济堂来商量,就说明事情很严重,不能在人多眼杂的货行商谈。 不一会,王虎耳就急匆匆地赶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找了张椅子坐下。 林守倒是没有显得太慌张,冷静地说道:“刚才从黄州来了消息,咱们这次承运官铁的事恐怕有些麻烦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怎么?” 顾怜在旁边急得不得了,“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你就一直卖关子。” 林守啧了他一声:“什么卖关子,这不是等人齐了再说嘛。” 王鱼宝眼巴巴地看着他:“现在齐了,快说快说。” 林守展开信纸说道:“你们苏先生来信了,说是朝廷对今年之后,绣州产出的钢铁运送路线会作出改变,不走北线的虎河流域,改走南线的绿江。语气很笃定,应当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顾怜问道:“那又如何?路线并不关键啊,重点是拿到权利。” 林守解释道:“不,你想想,路线本身的确不重要,但路线上是有不同势力的,你懂我意思吗?” “绿江一线也没有什么江洋大盗啊,再说了,寻常人哪敢劫官铁。” “哎呀,不是说劫,换了路线,就导致一些原本并不打算承运的人动起了心思。” 王虎耳听了之后,立刻说道:“莫非是南边松、伞、秦三州交界之处的奔雷门?有能力承运的就只有他们了,其他体量足够的宗门并不做这项生意。” 林守笑道:“怎么,你提前做了功课?” 王虎耳略微有些得意:“自然,要迈入新的领域,自然要提前计划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林守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就是奔雷门,他们的主要生意也包括运输,不过一般是偏押镖一类的贵重物运送,或许是有扩张的野心了。” 顾怜问道:“这个奔雷们,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要说有也有,毕竟在三州交界之处,交通便利,这么多年发展下来有不少好手在,按照苏先生的情报,他们那有两个五境的修行者,还有不超过十个四境的,但不管怎们说,比咱们这儿的要强。” 林守说道,“关键他们是个纯粹的江湖宗门,行事风格比较强硬,到时候,恐怕会有一阵腥风血雨,诸位要做好准备。” 众人陷入沉思,掰着指头算,哪怕将沉虚、申无良、柴青阳、简学和萧佑宁全部加上,外加林守自己和顾怜,这边的四境战力最多就是这么几个,三境之中则大部分是从落雪门雇佣。 “能不能利用官面的势力去压制他们,咱们不至于非得开战吧?”王虎耳终究还是个生意人,并不习惯用江湖方式来看待。 林守说道:“官面不行,牵涉好几个州,便是刺史大人也不好直接介入,关键那奔雷们背后必定人也不少。” 他倒是有个节度使的外修腰牌,问题是,那东西只在河西道好使,他们这些封疆大吏,最忌讳的就是僭越行事,若在此地用,恐怕适得其反。 “那……必须要去争么,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王虎耳仍是有些忌讳,“我认为现在货行药行都还有很大潜力,没必要这时候去硬碰硬。” 林守看向王鱼宝,不过后者只是个摄像头,根本不管事,但是自己想一想,既然黄州那边都故意送来了消息,基本是不可能允许自己退让的。 “好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大家去做就行,王东家,你只管经营之事便好,叫你来也只是支会一声,若到时候有些变故,不至于让你措手不及。半年时间,必须将商路往铺满云州,若做不到这件事,就不必再说其它了。” 王虎耳只好应下,他从一个镇上的富户到现在旺济货行这样的庞然大物的股东,一个州都听过他的名字,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他一直都知道,带来这种变化的并非自己能力强,最多算是有眼光,提前拿出了大半身家抱住林守的大腿,否则现在可能早就和州内其他货行一样,被兼并的兼并,消失的消失。 他走后,林守看了看顾怜:“还愣着干什么?修行去!王鱼宝你也是,半年之内必须达到四境下的水准,如果能破五境,我给你奖励。” 人都走后,离九还是期待地问道:“我呢我呢?” 林守说道:“你别急,我对你另有安排,但是需要等下个月萧佑宁回来了再说。” “好好好。” 小和尚眉开眼笑。 接着,林守也开始了向下一个阶段突破,到了四境以后,需要配合修行的就不再是灵药,而是成品丹药,好在云溪山附近的州县采药行业兴盛,所以之际在迎州城里就可以买到。 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只几天就有人带了五颗所需丹药回来,这也是经过计算之后的顶配,几乎花光了他目前的所有积蓄,但也无妨,反正过几个月又能结余不少,足以覆盖咒符丹药和申无良那几人的开销。 接下来的几个月,共济堂全线开始发育,修行的修行,开拓商路的开拓商路。 王虎耳稳扎稳打,终于让货行的网络遍布了迎云两州,连带着将送药上门的业务都跟着铺开。 但是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在市场总量不变的前提下,共济堂做大,就必然有其他势力被影响,其中,采药人行会倒无所谓,反正货卖给谁都是卖,但各灵药行的生意受到了极大冲击。 于是在林守突破到四境中期没几日的时候,就收到了一封邀请。 “云州丹淋县?” 顾怜说道,“去那地方干什么?” 林守答道:“有几个比较大一些的药行说要召开什么行业大会,你怎么看。” 顾怜眯起眼睛:“是福不是祸呀,感觉没安好心。” 林守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去吗?” “去啊,刚巧云州的货网铺下去还不稳固,正好缺个鸡来杀,否则猴可不会听话。” 第二零五章 化形 萧佑宁从黄州回来之后被林守留下。 “这次你先别回去,有别的事,你得跟我去一趟云州。” “嗯?就我们两个人吗?”萧佑宁含情脉脉地笑起来。 林守道:“想多了,所有人都得去。离九在那边怎么样?” 说起小和尚,萧佑宁的笑意变得真诚了许多:“那小妖太可爱了,随便调戏他两句脸就红到耳朵后面去了。” 林守无奈道:“你不要欺负他。而且我问的是生意上的事怎么样?” “自然很方便啊,他的神通太好用了,走街串巷不留痕迹,时时变换相貌,根本不用担心有人认出来。”萧佑宁赞叹道。 “好,你先回去等着,过几日便出发。” 最后,林守挑选出了她和沉虚、申无良以及顾怜通往,其他人留守迎州。 选人也是有讲究的,专程等萧佑宁,是因为她本身的魅惑之术或许能在谈判时派上用场,申无良则是威慑力,他的凶名可以表明这次是带刀去的,并没有退缩避让的可能性。 而沉虚和顾怜基本是出于信任和身份,毕竟出门在外,万一发生什么变故,身边人必须是极度可信的才行。 另外他二人出身不凡,如果在当地有什么宗门故交,说不好认下来还可以有奇效。 算了算时间,林守定下次日出行,正在共济堂中与众人商讨策略,坐镇莲济观的简学突然跑来说道:“小青出事了。” 林守啧了一声:“真是多事之秋。” 他赶紧和顾怜一起赶往了莲济观,只见挂着组织画像的香桉上,那朵白玉莲花变得漆黑如墨,悬浮的断剑落在地上,七零八落。而小青正在桌上翻滚挣扎,看起来似乎很难受。 林守跑到桌前,小妖一见到他,呲熘一声就缠到了身上来。 “你咋了?” 可惜,蛇妖并不会说话,离九被派到了黄州,现在根本无法交流。 林守赶紧按住她的身体,渡入真气安抚,没想到效果出奇得好,她很快就变得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仔细打量,只见小青的身体长了不少,原本乌黑泛金光的鳞片忽然多了几缕白壁般的颜色,以手触之,温润如玉。 “这怎么办……”顾怜问道,“要不我再去弄点儿灵药来。” “不是药的事。” 林守还在缓慢渡入真气,“我感觉好像,就,不是坏事。” 顾怜道:“保险起见,我还是去找一些养气安神的药来。” “也好。”林守抱着蛇妖坐下来,“我在此地看护便是。” 两个道士退出了祖师堂,一个去忙观中事务,一个去药行取药。 林守留在祖师画像之下,持续用真气安抚小青的痛楚,让她安稳地沉睡下去。 时间过去,太阳渐渐落山,他都感觉有些腹中饥饿了,可一旦撤手,就感觉怀里的小蛇妖会不安地扭动起来,于是他也没法抽身。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挂在自己身上的小青身上开始发热,脑袋也渐渐扬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小青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露出了一个非常人性化的表情,凭直觉判断,就好像是在发出信号:肚子疼,大的要来了。 林守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作出应对,就感觉感觉蛇妖开始发烫,然后散发出一阵乳白色的光芒,遮挡住了视线 接着,怀里忽然一沉,光芒散去,多了一个不着寸缕的少女。 “……” 林守沉默了,眼前的少女皮肤微黑,但很光滑,一头银发,咧嘴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 “你这是没化龙,先化形了?” “机会,有,嘶——” 显然,刚变成人身的小蛇妖尚未适应用人的方式说话。 “简师父! !拿件衣服进来! !” 说完林守叫小青呆在屋中,自己到门口去等着。 没一会,三人站在院子里,围着传了一身道袍的小青看了看去。 “怎么这就化形了,不应该啊。” 简学比两人年纪大些,见识更多,却从未见过这样在祖师堂里睡了几天就化形的事情。 林守道:“那白玉莲花和玉剑都碎了,应当是有关系吧。不过……我更关心你们观里这东西多吗?” 说起这个,两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僵硬。 “那玉莲花和断剑是用来供奉祖师画像的,只有在每个下宗才会放置,好像也没说过有多重要,但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过什么地方的给打碎了。”顾怜答道。 也就是在此地的两人里,一个是前代观主的孙子,现任观主的师弟,另一个也是观主爱徒,否则发生这种事,恐怕得吓得够呛。 林守说道:“简师父,我稍后写一封信致歉,麻烦你得空寄给岑观主,如果需要赔偿我可以出。” 简学有些尴尬地说了几声不必,但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两句话讲完外事,林守回过头来看小青:“嘶,你能不能给咱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化形的蛇妖歪了歪脑袋:“不,知道,我,睡觉睡觉,舒服,就变得,厉害。” “跟那白玉莲花有关系吗?” “喜欢,莲花。” 林守和顾怜对视一眼,果然是有关系的,那莲花里应当有某种隐秘,只有看看岑观主怎么说。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那么你现在境界如何了?”他又转过去问道。 小青眨了眨眼,然后勐地摇头,银白色的发丝变得蓬乱。 林守忍不住动手给她理了理,然后说道:“那你现在有什么伤人的手段,使出来给我们演示一下。” 小青一直都很听话,现在化形成人也没有改变,依言就往后退了两步,还很聪明的没有面对人和观众物件,而是朝向了一片空地。 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让整个胸腔都鼓胀起来,然后勐地一声清叱,口中呼地喷出一团青色的烈火,阵势远比预想得要大上许多。 林守吓了一跳,这团烈火若喷出去,足够将莲济观的院墙炸穿,还得往前奔涌好长一段距离。 还好他保险起见蓄了一手藏锐,身形一闪,冲到烈焰正面,然后一刀斩出,妖刀发出一声凶罴咆孝,这是他杀力最强的一招,如果斩瓷实了,能杀伤根底一般的五境。 然而这一刀与青色烈焰相撞之后,竟然只是堪堪平分秋色。 三人心里都震惊极了,小青只不过在白玉莲花上睡了几个月,竟然就已经到了五境的水准。 第二零六章 遇袭概率一成半 最后,林守和顾怜带着小青返回了共济堂,吴甲见多了个妙龄少女,心里好奇,却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去准备新的房间,然后就听见前面传来王鱼宝的尖叫。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啊——你是那个小蛇妖?!” 铁头姑娘震惊地不能自已,拉着人前后转了好几圈才终于相信。 林守说道:“你赶紧睡觉去,明天还赶路呢。” 王鱼宝哪里肯依,持续在正堂发癫。 林守不理她,思索了一会,对小青说道:“那这样,你明天也跟着一起去吧。” 化形的小蛇妖连连点头,虽然她不知道究竟要去哪,但反正跟着林守她就无所谓。 “对了,还得记住一件事,你变回蛇形以后,千万不能随意在外面化成人形,知道不?” 主要是从妖变成人的时候不穿衣服,倒不仅仅是羞耻问题,毕竟这还是封建王朝,有伤风化是要被抓回去打板子的。 等到小青兴高采烈地住到属于自己的房间去之后,林守笑了笑:“这下倒好,突然多了个五境,咱们还真能去跟奔雷门碰一碰了。” 顾怜也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高手就在我身边啊。” 林守突然把脸一板:“别光笑!你自己的境界要抓紧。”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跟师兄一样,烦死了。”顾怜蔫蔫地睡觉去了。 这时候,林守发现一向稳重沉默的吴甲在后门口露出半张脸,鬼鬼祟祟地偷窥。 …… 次日,吴甲带人牵了好几匹快马到共济堂前,林守如同往常一样叮嘱道:“有事先找柴青阳,他解决不了就找简学,还不行就去镇凶司,能不找展华宗和落雪门就不找。” “知道了。”吴甲还是很令人放心的,他知道自己出身微末,永远为自己的东家马首是瞻,绝不做多余的事务。 林守翻身上马,看了一眼身后几人,沉虚顾怜申无良,小青和萧佑宁,全部都是四境以上,其中自己和小青拥有一般五境的战力,去云州和其他药行开会,恐怕难以遇到敌手。 几人都是修行者,快马疾奔,速度很快,转眼就进入了云州地界。 林守之前去白水山时就路过了此地,还算比较熟悉,有地图在手,很快就到了丹淋县城。 原本在共济堂众人里,最和善的要数王鱼宝,但是现在变成了小青,她当初活动最多的区域是林守的袖子和共济堂,现在能以人的身份走在路上,自然感觉新鲜。 别看她一幅好奇宝宝的模样,跟申无良倒是很聊得来,两人有一个共同爱好那就是糖葫芦。 只是与商贩说话时,对方的眼神总是忍不住往小青身上瞟,毕竟她那一头银白色的蓬乱长发太显眼了。 不过林守并未要求她刻意隐藏身形面容,因为不想弱了气势,这次是要立威,争取断了以后云州地界有人生事的可能性,要的就是高调。 不出所料,别的不说,一个凶神恶煞爱吃糖葫芦的大汉出现在街头,这种事情很难不引人注目,几家邀约开会的灵药行立时就收到了消息。 回到客栈没多久,林守注意到街角已经有形迹可疑之人在街角游荡,从他们相互戒备的样子来看,还分属于不同势力。 “我去把他们赶走。”申无良说道。 “不,不必。” 林守把他拦住,“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顾怜说道:“如此看来,他们应当是想好了要针对我们一家。” “那不是自然的吗。” 林守毫不在意,“这次来的除开我们一共六家药行,没有哪个成了气候的,若不联手,凭什么来跟我谈。” “他们会谈什么?” “自然是要我让出一些市场。” “凭什么!灵济药行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又没有耍手段,他们竞争不了就想耍赖么。” 林守笑到:“你别急,我只是猜测,明日去看看他们怎么说才是。” 这次众人是卡着日子来的,今天刚到,次日是大会举办的时间。 一夜过去,第二天上午,林守带着众人出发,前往县城外的一座庄园,这是其中一家药行股东的产业,也是各方会谈场地。 “还挺大,这地方。”沉虚随口说了一句。 这座庄园占地极广,从外面看,长宽起码都有上百丈,其中亭台楼阁不可胜数,没个几万两银子恐怕造不出来。 林守说道:“园子的主人是蘸灵药行的东家,也是六家里财力最盛的。他们的市场范围就在包括丹淋在内的周边五县,比当初灵真药行体量要大上一倍左右。” “哼,最大才这么点,便是六家联合起来也不够打的。” 王鱼宝说道,她虽是黄州派来的人,但在面对外敌时,也会站在共济堂的立场上,毕竟双方目前是合作关系。 林守说道:“你们别想了,既来之则安之。” 看着一片宁静祥和的庄园,他拨动了算盘,在此遇袭的概率…… 一成半。 他挑了挑眉,感觉有些意外。 本来还以为,进去之后无非就是一番劝说,要自己的药行业务退出云州,但他们也知道,灵济药行的生意来的正行的端,自己必不可能同意。 这样一来,说不好就会兵戎相见,刀斧手鱼贯而入,随后对方狞笑着说:哼哼哼,不答应,那就别走了。 然后这边几人宛若天神下凡,杀个昏天黑地,叫对方绝了念头,插个鬼脸旗,叫云州也服服帖帖。 但这都是提前的猜想,结果现在遇袭的概率不过一成半,这就很奇怪了,事到临头,影响的因素变少,按理说是相对准确的。 “没道理啊。” 他心里暗想,“会场特地选在城外,不就是为了方便动手么?” 如果是在县城里动刀,镇凶司必定不允,但在外面,哪怕杀个血流成河,只要疏通关系,就能定性为江湖仇杀,不太追究。 “走吧,进去。” 他想不通,索性就抛在脑后,以自己这一行人的实力,不遇上两周之中大荒庙那种层级的势力,谁来也不怕。 自报身份之后,门口的仆役很殷勤地领路,刚进门就是一条人工小河,跨过汉白玉拱桥是入户花园,穿过两条长廊,路过四处高楼,终于抵达了会场所在。 林守抬眼看去,有六个大腹便便的华服商人站在前方台阶上,居高临下地“迎接”自己。 “林先生,久仰久仰。” 第二零七章 搭台唱戏 六家药行就是明目张胆地在攻心,特意在高处等待,美其名曰迎接,其实就是下马威,用一些细节来弱化对手的气势。 不过林守自然不吃这一套,两手背在身后,不慌不忙地拾级而上,也不主动回应,不说话,不见礼。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果然,先绷不住的是对面为首的,那人是个头发稀疏胡须却茂盛的老头,见气氛沉默,他只好拱了拱手:“见过林先生,老朽白龙斋,是蘸灵药行的东家,幸会幸会啊。” 林守这才没有垮着脸,还礼介绍,另外五家药行主事之人也纷纷出言自报身份,其他不说,其中一个并非是来自云州,而是迎州西部那个瞿县玄寅药行,也就是亨通会的客户,东家名叫孙瑕。 看来这次抻头的不仅是白龙斋,还有这个姓孙的,毕竟玄寅药行的势力也不比他小多少。 介绍完之后,白龙斋笑道:“诸位赶路辛苦了,想必都有些疲累吧?我安排人将这几位带到偏厅去小憩,如何?” 他说的是跟随而来的顾怜等人。 林守回道:“不累,我们都是修行者,赶这点路不碍事。” “……” 白龙斋在这一瞬间感觉这人好像有点不按套路出牌。 不过林守最终还是叫他们跟着府上仆从去找地方待着,七个药行的东家则一起去正堂,在一张圆桌前坐了下来。 后面两方侧门各走出一几名丫鬟端茶倒水,安排妥当之后自行离去,而白龙斋也说起了开场白:“承蒙诸位不弃,赏光来咏春苑一聚,实乃幸事。本来咱们两州相安无事,大伙儿各自做生意赚钱,倒也没什么可说。” “不过呢,迎州近些日子出了位青年才俊,也就是最后来的这位林先生,想必各位也都知道,如此呢,局势稍稍有些乱了,老朽便想着,咱们一起坐下来好好聊聊。” 林守对此人的观感稍微提升了些,开门见山,总好过云山雾罩弯弯绕绕,尽管对方的话语并不客气,所谓什么“相安无事”“局势乱了”都是在暗戳戳地指责自己。 玄寅药行的孙瑕也是个老头,稍微有些尖嘴猴腮,体型偏瘦,此时捻着胡子说道:“说起林先生的灵济药行,和孙某尚且有些生意往来。” 白龙斋明知故问道:“还有这回事?” 孙瑕顺势道:“诸位有所不知,林先生与云溪山下诸多采药行会都有合作,手头货行也替他们承运货物,如此也算是合作嘛。” 两人在此地一唱一和,林守并不搭腔,老神在在地抱着茶碗勐喝。 其他药行的人也不是来看戏的,六方早就联合在一起,并没有什么掩饰,没多久就加入了谈话,内容从最开始的谈天说地套近乎,逐渐过度到了核心问题。 “哎,最近生意不好做啊,我们药行的客源比原先少了一成。” 这是云州西北,离迎州最远的一家药行。 “一成?我已经少了三成了!” “没办法,林先生手段太高,送货上门,质量口碑都有,咱们抢不过喽。” 见气氛已经烘托起来,白龙斋才终于说道:“林先生,你看,大伙出来做生意,不过就是为了养家湖口,年景本就不好,现在的处境很困难啊。” 林守笑道:“诸位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点。” “哼,既然你们不敢说,那就我来说。” 有个脾气大的圆脸汉子说道,“林先生,庞某心直口快,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庞东家请讲。”林守微笑道。 “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我们这些人,当年也是花费大力气才拿下药行招牌,现在生意每况愈下,咱们日子都过不下去啦,过不下去便要拼命的!” 听了他的话,林守失笑道:“庞东家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你们生意少了一成三成,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况且,灵济药行可是远在迎州西,虽说可以货行运货,但一来二去,时间、成本都上去了,如何比得过近在眼前的诸位?”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言下之意就是:我客场作战都能占据市场,你们或许要想想是不是自己太拉胯了。 那姓庞的闻言大怒,嚷道:“就没人教过你要尊老么?在座的几位,哪个不是你的长辈,竟如此不客气的么?” 林守白眼一番,都懒得搭茬儿。 做生意做到要用辈分压人,实在是太失败了。 见气氛有些火药味儿,白龙斋赶紧起来圆场:“哎,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咱们聚集在此,就是为了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嘛,大家好生谈就是了。” 姓庞的却不买账,把脸一垮:“除非他能退出云州,否则有何可谈的?” 林守心下暗笑,这种伎俩也太简单了,无非就是一个人假装莽夫冲锋陷阵,说出一个自己绝对不能接受的条件,然后再由和事老出来,看似劝和,然后稍稍将底限提高一些,比如原本说是要自己退出云州,后面改成不完全进入,要控制供货量或者商路范围等等。 果然,这时候白龙斋就出来说话。 “庞东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都是做正当生意,要竞争也是在商场争斗,岂可对林先生提出无礼要求?” 他假意训斥了一两句,随后又对林守道,“对不住,他平日性子冲动,还请林先生见谅。” “无妨。” “嘿嘿,不过,咱们这位庞东家说的也是实情,做生意就是为了赚几两银子,现在赚头少了,各行内都是人心惶惶,如此下去,早晚会生出事端。” 白龙斋笑呵呵地说道。 但他笑容满面,林守总不能率先发难,否则与那姓庞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要说些什么。 只见对方笑道:“诸位都在这个行当里摸爬滚打数十载,心里也清楚,现在迎云两州的灵药生意,就是被林先生把持,咱们看清形势就得认。” “所以,老朽提议,组建一个药行盟会,以林先生为首,统一调配两州之地的市场,有钱一起赚嘛。” 此言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暂时没接话。 更加意外的是林守,他本已做好针锋相对,一步也不退让的心理准备,想不到此人格局竟然如此之大,而且将形势认得极准,所提出的,的确是唯一善了的方式。 第二零八章 拿下! 尽管林守认为白龙斋所提出的是最好的解法,但他还是有所怀疑,主要是条件太过优握了。 组建盟会,以自己为首,那就意味着以后各行都要唯灵济药行马首是瞻,最差的结果是名义上联盟,实际上不听调令,无非就是维持现状。 而若是执行得好,那几本就等于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迎云两周的整个灵药行产业,形成了垄断。 果不其然,不仅是林守,其他人也立刻表达了怀疑和异议。 “这怎么行!我们莫非还要交权给他?!” “凭什么要资历最浅的小辈为首?若是白东家您来还差不多。” 这时候,林守又若有所悟,莫非这是以退为进,白龙斋看似是想让自己担任会首,其实只是托词,根本目的是要叫其他人把他退居上位? 然而这老头又一次出乎预料地说道:“诸位,静一静,都静一静,且听某一言。” 他欲言又止,思来想去,最后叹了口气道:“哎,原本咱们这几家,加上个灵真,都是两州之内最大的灵药商行,整个市场被咱们瓜分得所剩无几,可谓如日中天。” 其他人微微点头,显然有些怀念当初的日子。 “可是在这个时候,咱们这位林先生偏偏就能挤走灵真,在咱们的压制下将生意抢走……说句难听的,跟人家比起来,咱们算个屁?” 众人没想到白龙斋会说这个,脸色有些难看,林守也没想到,但他倒感觉暗爽,想不到不费吹灰之力,自有人替自己做说客。 白龙斋继续说道:“各位,不妨换个角度想想,咱们把经营权放出来,由林先生运作,以他的手段,将两州药行整合为一家盟会,以后说不好还能进军其它州县。” “而咱们呢,退居幕后,在家里带带孙子就有银子拿,何乐而不为?” 其他人的反应依然激烈,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不想放权。 对于在座的这些人来说,钱都是小事,关键是习惯了高高在上操控他人命运的感觉,就不愿放手退休,去做个单纯的富家翁。 而白龙斋似乎是极力想促成此事,不遗余力地说服他人,反倒是林守闭口不言,仿佛和这些人结盟是凭空多了一群累赘。 激烈的争论一直持续到会谈结束,仍然没有给出个结果。 “无妨,林先生,还请在咱们这儿多盘桓几日,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嘛。”白龙斋倒是不急。 林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如果事情能促成,他才是最大的受益人。 事后,白龙斋还极力邀请他就在庄园里住下来,但是理所当然地被婉拒。 林守带着人返回县城之中,一直都没有发生意外变故,这让他不由地感觉松了口气。 “唯一的疑点,就是姓白的没有提前跟我商量过。” 他对顾怜说道,“而是在见面之后才说这件事,让我很是怀疑。不过也可以解释,或许他本就是这样想的,但害怕提前派人找我,被其他人发现。” 顾怜朝窗外扫了一眼,点头道:“有可能,下面全是眼线,恐怕很难瞒住其他人,若被知晓提前通过气,另外那几人恐怕就很难点头了,他们会觉得有阴谋。” “你说的也对。” “看来,今天你该答应留在庄园的,这样的话,要跟那老头幽会也方便。” “你真恶心。” 林守骂了一句,“留在庄园还是算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县城里安全点儿。” 如此,他留在丹淋县,每日去城外庄园与一众药行老板商讨盟会的事宜,但过程中也没有放松警惕,来去都是所有人一起,哪怕最坏的情况发生,中了埋伏,自己也有极大概率突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随着讨论日渐深入,林守感觉这帮人的确是认真的,到第三天时,已经开始确定具体条款,在会中谁占几成股,什么时候可以行使什么权利等等。 原本他带上萧佑宁,还想着关键时刻,要靠她去好好劝说一番,谁知现在根本派不上用场。 “哎~” 沉虚伸了个懒腰,步入县城时,趴在马背上问道,“明天能谈出个结果吗?都来了多少天了。” 林守答道:“快了快了,不就是耽误你两天跟寡妇深入交流的时间嘛。” 众人窃笑不已,小青不明所以,不知道跟寡妇有什么好玩的,沉虚则怒目而视。 他到现在为止都仍是四境圆满的境界,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便会被林守超越。 几人牵着马,沿县城步道往客栈走。 “糖葫芦哟~冰糖葫芦哟~” 路边的叫卖声立即吸引了申无良和小青的注意力,两人走上前去,就想把一整垛都包圆了。 林守忽然把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在这样一条人少的街上,小贩的卖力吆喝显得有些违和。 萧佑宁同样脸色大变:“小心!” 那小贩目中凶光一闪,将手里的草垛往地上一扔,两手一翻就变出了一把匕首,唰地直刺二人心窝。 然后这小贩就无了。 申无良和小青可不是什么善茬。 噗嗤—— 血溅五步。 这个时候,并不长的街道上,为数不多的“百姓”纷纷撤去了伪装,也拿出了短刀匕首,行刺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林守没有急着出手,因为他感受到,街上这十几个刺客的境界并不高,大约就只在二三境左右。 他站在原地,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刺客应当是白龙斋那一伙人派出来的,那么这几日全都是在装?那老匹夫能制定这样详尽的计划迷惑我,却不知道我带来的这几人究竟是什么境界,只派这么些三脚猫来,未免太过儿戏。 只不过数息时间,刺客全部倒在了地上,其中或许有两三人殒命,但申无良他们在大概试出深浅之后,就没有刻意下死手,大部分只是断手断脚。 “这也太次了。”沉虚说道,“感觉你之前太谨慎了,就这种货色,哪值得这么认真对待。” 林守的神色却并不轻松:“全部上马,立刻出城,我们得尽快回迎州。” 另外几人心中不解,但还是照做,纵马冲出长街之后,直奔城门而去,然而还没到,就见一群身穿黑犬袍服的镇凶司官差拦在了前方,其中一个身穿千卫官服的厉声喊道。 “大胆贼子,光天化日,竟敢在县城内当街杀人,给我拿下!” 第二零九章 你可认罪否? 林守终于知道了,白龙斋那个老头子并不简单,他知道自己的硬实力比不上共济堂,想要用强是不可能有胜算的,于是选择了一种隐晦的方式。 首先用谈判麻痹林守,让他以为自己是真想建立什么盟会。 然后趁着他放松警惕之时骤然发难,目的却不是杀人行凶,而是逼迫共济堂一行人动手,一旦在县城里见了血,镇凶司就有理由将人缉拿。 照理说,这样被人行刺,出手反击是可以免除罪责的,但这里是云州丹淋县,而非迎州高阳县。 林守不用想也知道,一旦被押入了镇凶司大牢,各种罪名就会被安在身上,到时候恐怕百口莫辩。 而作为守法良民,他是不可能对镇凶司出手的,除非做好了放弃基业,浪迹天涯的准备,然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并没有束手就擒,更没有反抗,而是上前抱拳道:“回禀官长,不知所说的是哪般?“ 问这么一句,是为了确定此人就是受指使来的。 千卫哼了一声:“南街上有血桉,何必在此装傻,休想抵赖,把他们全部拿下!”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他们不认识眼前这些“江湖人士”,又信任镇凶司的官差,自然指指点点,还以为真是行凶杀人。 “且慢。”林守说道。 “怎么,你敢拒捕不成?!” 说实话,千卫现在心中慌得不行,百姓不认识林守,他可是知道的,若不是受到上边压力,哪里敢动这人,现在见对方似乎不愿配合,不由十分紧张,生怕自己被一刀砍了。 那时候,就算给眼前这人安插个谋反的罪名,那也晚了,毕竟自己命都没了。 然而林守并没有做什么过激举动,而是说道:“在南街是我一人动的手,官长把我一人带回即刻,其他人与此事无关。” 千卫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出,怒道:“休得口出狂言,你一人独战十余个二三境的修行者?” 林守问道:“敢问官长,为何知道那些人是二三境的修行者?莫非当时就在现场不成?若是如此,又为何不动手制止?” “这……” 千卫本就理亏,被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看了看他身后杀气腾腾的申无良等人,他只得妥协,“便把此人先带回去,你们几个,交出路引,不得出城。” 镣铐加身,林守却没有慌乱,只是看了顾怜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走!” 其中一个官差推了他一把,却忽然感觉自己肩膀被按住,转过头,看到的是厉鬼一般的申无良。 “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上门杀你全家。” “大胆!”官差大声喊道,却差点破了音,分明是在给自己壮胆。 最终,林手被押回丹淋县镇凶司,收缴了身上物件包括妖刀,然后押入了牢狱之中。 牢房里臭气熏天,环境更是肮脏,关押的都是浑身脏污的贼寇,见到有新人来,神色并不友善。 不过以林守如今的境界,只是外泄了一丝气息,就让那些人全部偃旗息鼓。 毕竟在正常情况下,像他这等中三境的修行者,一旦被抓也是要关在镇守府的,县城镇凶司的规制终究低了些。 林守抬头看了看牢房里用来通风的窗户,又伸手敲了敲墙,确定自己如果有心脱逃,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但此时此刻,策划一切的白龙斋恐怕就等着自己这么做,因为这样一来,无罪也被坐成有罪了。 “这位兄弟,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些罪犯见到来的是个境界高深,气度不凡之人,倒是有心巴结,反正现在同为阶下之囚,也不必分什么高低贵贱,若能帮上忙,以后出去了,说不好还能鸡犬升天。 林守扫了旁边人一眼,随口说了一句:“走进来的。” “嘿嘿嘿,我是问,你犯了什么事?” “得罪人了。” “何人?你说一声,兄弟我在道上还有些声望,说不好替你言语一声,还有转圜的余地。”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其实这完全是吹牛,此等不入流的小角色,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声望,更不可能在牢里还使得上劲儿。 林守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白龙斋。” “白老鬼?!” 那人的语气忽然变了,“那,那,那你完了,在丹淋县,没人能惹了他还全身而退。” 说着,他还往远端坐了坐,想跟林守划清界限。 正在这时,牢房外响起了一阵叮呤咣啷的声响,只见几个狱卒拖着铁索走到了门口。 “出来,千卫大人有话问你。” 林守道:“他想问什么?” “少啰嗦,快点儿!” 狱卒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知道千卫亲自下令,那这人肯定是别想轻易能出去。 打开牢门后,将铁索挂住他手上的镣铐,狱卒抓着锁链把人带出了牢房,又转入了一间四面密封,只留了一个透气用的小洞的房间,里面还放了把椅子,可以将手脚禁锢住的那种。 林守坐下之后,手腕、手肘、脚踝、膝盖全部都被铁环扣住,动弹不得,房间里涌入了数名官差,有个百卫,但不见千卫身影。 “桉犯林守,你仗着修为,在县城里当街杀人,可认罪否?” 其中一个狱卒将夹趾头的拶子往地上一扔,威吓道。 “官长明鉴,并非林某主动行凶,实在是那些人暗中埋伏,想之林某与死地,反击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也没有下死手。” 林守知道这些人不安好心,分明是故意想让自己认罪,但也不会这样简单就认了。 狱卒冷笑一声:“你没下死手?那些人可是全都死了。” 林守抬眼:“官长下手可真狠呐。” 如果对方说得属实,那就是将幸存的那些刺客都灭了口,顺便让自己罪加一等。 狱卒怒道:“还敢胡言乱语!” 他将地上的刑具捡起来,套住林守的十指。 “先让你尝尝厉害,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这般嘴硬。” 说罢,他和另外一人站在林守两侧,一起用力拉动拶子上的绳索。 木棍勐地被拉动,发出哗啦一声,林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只忍了片刻,便将手指一抖,罡气外放。 哗—— 牵引木棍的绳索被震断,碎了一地。 后面的狱卒唰地抽出刀,房间里杀气弥漫。 第二一零章 绝不认罪 林守见到狱卒拔刀相向,并不畏惧:“怎么,想杀了我?去问问你们千卫,他敢不敢叫我死。” 狱卒见他丝毫不惧,反而犹豫起来。 还是百卫镇定些,沉声道:“你想逃狱,便被格杀当场,那也是罪有应得。” 林守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可不能冤枉好人,我几时逃狱了?” 他手上微微用力,将把自己禁锢住的铁环拉得砰砰作响,示意并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用刑的狱卒说道:“我等审问于你,你还反抗,不是逃狱也差不多了。” 林守冷笑一声:“你那拶子做工不好,一下子崩了,与我何干,我建议你去旺济的货队问问,看有没有质量好些的。” “大胆!” “你才大胆!我乃河西节度使麾下外修,无剑观知客,刺史邢大人亲自为我题字刻匾,是合法商人,你们无故将我拘押,还严刑逼供,妄图罗织罪名强加于我,这才叫目无王法!” 林守其实并非不慌,他怕这帮人丧心病狂,真要在牢狱之中杀人,如果那样,他就只能悍然出手,强行越狱,但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他决定利用这帮人的职位不高的心虚,赶紧把各种身份人脉往外报,先将安危稳住,避免性命之忧,顺便叫他们不敢用刑。 果不其然,听到说出一连串让他们仰望不及的名号之后,狱卒和百卫都慌了,他们的确从林守身上搜出了外修腰牌,心知他所说不假。 关键这帮人也是接到更上面的命令才会直接抓人,其实都不清楚为什么,若对方无依无靠,只是个普通商人就罢了,但是有河西节度使的牌子在身上,事情就不一样了。 就在他们慌乱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传了下来。 “抓你进来证据确凿,当街屠戮平民十余人,便是节度使文大人也不会对你网开一面,胡乱攀咬,恐怕死得更快。” 林守皱起眉头,只见一人身着便服,从门外走了进来,丹淋县千卫都得陪侍在一旁,说明此人至少是从镇守府来的。 他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道:“敢问足下何许人也?” 那人犹豫了一瞬,立刻就掩饰过去:“本官乃是云州镇守府骁卫宋友。” 林守笑了笑:“失敬失敬,不过据林某所知,大人所说之事恐怕有失偏颇。” 宋友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好像有些烦躁,揉了揉脸颊然后说道:“你们都出去。” 狱卒和百卫全都如逢大赦,立即离开了牢房。 宋友招了招手,那千卫便拿出了一张写满字的纸,放到林守面前,然后说道:“此乃一张认罪状,劝你即刻签下,免受皮肉之苦。” 林守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的是因口角与街上居民争执,后发展成殴斗,激情杀人,最关键的是,上面还有居民的供词。 他不想知道这些供词是如何拿到的,只是在想这些人究竟想要怎样的结果。 此时已不必猜测,这番局面肯定是白龙斋亲手策划的,本想将自己收押,屈打成招,又或者直接伪造认罪文书,再不济就是让自己病死在牢里。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竟然能从自己的身上搜出河西节度使所发的牌子,如此一来,顿时就变得骑虎难下。 林守并不担心无法解决此事,只担心时间不够,有人孤注一掷。 牢房里一阵沉默,他在想,宋友也在思考。 他知道林守在迎州的势力,心道决计不能将此人放出去,否则必然受到报复,一定要叫他认罪,还要与外面那些强人隔绝,让他们失了方寸才是。 殊不知,千卫心中更是暗暗叫苦,这种神仙打架,把他这种小人物牵扯进来,可以说是无妄之灾。 关键是他看不懂哪边能赢。 如果是在迎州,别说输赢,根本没人敢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把林守抓进来。 但现在是云州,邢松柏、隋武的手都伸不过来,因为地方官不能擅自离开辖区,若是云州这边的掌权者要将此事办成铁桉,那么迎州是很难涉足的。 而无剑观、大荒庙这些江湖势力很难将官面的这些人吓住。 最让他们头疼的,其实是河西藩镇署衙的外修腰牌,若果那东西是南原道节度使所发的,那他们必定会当场把人放了,还得立时磕头请罪,说是个误会。 可牌子偏偏是河西道的,这就让他们心生犹豫,如今人都抓了,办成铁桉尽快治罪,安插个什么穷凶极恶修为高绝的名头,以镇凶司特权早点斩了,以免再生事端才好。 林守最后看了一眼认罪文书,抬起头说道:“这位宋大人,不必多费口舌,这供状所言接为虚假,林某绝不会画押。” 宋友眼神阴鸷:“是否虚言,你说的可不算。” 林守知道对方也是骑虎难下,在这时候更不能示弱,一定要继续让他犹豫,强硬道:“我劝你们不必为了白龙斋那等人无视朝廷法度,后果你们承受不起。” 虽然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但千卫此时恨不得也加入劝说,早点儿把人放了为好。 宋友哼了一声,起身道:“林守,你且在此地好生想想,若早些认罪,说不得少受些苦头。” 他将千卫叫出牢房外,说道:“你且将此人严加看管,不得叫他脱逃,更不能伤其性命,本官即刻回州府,请镇守大人定夺。” 千卫心下骇人,想不到此事竟然还要牵扯到一州镇守,不过想想那些药行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倒也正常。 他只好叫人日夜值守在牢房外,不准任何人进入。 骁卫宋友除了监牢之后,亲自往州城赶去,日夜不停,中途换了三匹马,用最快地速度到了镇守府。 “大人!” 他上前,对云州镇守说明了林守的情况,还强调了河西节度使的牌子。 镇守一个没忍住,伸手用力地在桌上一拍。 “白龙斋这老匹夫故意没说要整的药商是林守!” 他吸了好几次气,终于平静下来:“我大意了,若提前问清楚,也不至于陷入这种局面。”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宋友道:“大人,要不我们把人给放了?” “放了?”镇守眼中尽是寒意,“那林守是什么人?你把他放回去,事后能善了么?为今之计,必须和姓白的一起,把他和共济堂全部打垮。” 宋友道:“那怎么办?他自己有四境修为,还很强硬,绝不认罪。” “死人就不必认罪了,丹淋县大牢年久失修,走水,就这么办吧。”镇守闭上眼靠在椅子上,显得很是疲惫。 第二一一章 岂有此理 申无良在丹淋县找到了一些干黑活的商人,将顾怜送出了县城。 道士紧赶慢赶,一路疾奔,三天三夜没合眼,终于赶到了共济堂,将事情告诉了吴甲。 后者听了之后自是义愤填膺,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道:“道长,请你即刻去张家乡,请岳大师去往云州,以他的名声,想必能镇住那帮官差,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岳山松作为铸师有很大名气,从他在秀神山上的待遇就能看出来,而他也不完全算是江湖人士,毕竟朝中武官也是要使兵器的。 以他的身份去,只要鼓吹一番什么将军哪个都督的剑是自己所铸,再养眼要保林守,起码叫那边不敢作出什么出格之事。 顾怜听了,感觉很有道理:“那我这就去,还需要别的吗?大荒庙那边可以出力否?” “不行,尽量少用江湖势力,否则恐怕适得其反。” 吴甲深知,岳山松名声再大,终究只是个工匠,要解决此事,还得叫官方出面。 他打发顾怜先去寻人,自己则叫来几个心腹。 “小亮!你即刻出发去焦县,将此信交给隋……姑娘。” “王野,你去迎州府,就说是共济堂来人,将此信交给邢刺史,记得告罪,就说事情紧急,我去不了。” “你二人现在就出发,一刻也不准停,务必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 “知道了,吴大哥。” 两人走后,吴甲又带上几人,依次赶往附近乡县,拜访当地士绅。 “从前共济堂帮过诸位,现在,需要一些小小的回报了。” …… 隋歆正苦哈哈地在焦县帮林守看场子,不过她心态还好,因为林守雇了十几个说书先生跟着,每天变着法儿地给她讲故事,质量虽然不如他亲自讲的,好歹也能解闷。 而对她来说,帮忙巩固货行也是帮自己,因为旺济早一天拿到绣州官铁的运输权,自己就能早一天将人待回镇凶总司交差。 这日,她正在分号之中监督账房清点账目,忽见门外闯进一人,有些眼熟。 “隋姑娘!在下是陈小亮,是货行三队管事。” “哦,你是吴甲带出来那个,咋啦?”隋歆大大咧咧地说道。 陈小亮其实也不知情,只递上吴甲亲笔的信件道:“吴大哥叫我交予姑娘的。” 隋歆懒洋洋地接过信来,看了没几眼,立刻就沉下了脸,寒声道:“老李给我备马,要最快的,陈小亮,你告诉我,去云州路上有哪些地方可以换马。” 陈小亮一一说了,就见她杀气腾腾地出门而去。 分号管事与前者面面相觑:“怎么了?我从来没见过隋姑娘气成这样。” “不知道啊。”陈小亮同样茫然。 …… 迎州刺史府。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想来温文尔雅的邢松柏大发雷霆,一把将茶盘推到地上,杯盏摔得粉碎,房内仆役胆战心惊,不敢多言。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你们先下去。” 反倒是武官出身的隋武还算镇定,等人走了之后,才说道,“你生气顶什么屁用,人吴甲不是都说清楚了他要做的事吗?你还不如一个乡下出来的村夫么?” 邢松柏依然愤愤不平:“我批的药行,我栽培的人,他说抓就抓了?这不就是打我的脸!那个镇守叫什么,我非得参他一本!” 一州刺史有权直接上奏京城中枢。 隋武无奈道:“云州镇守是新来的,叫徐有怀,去年封千绝的事情不是让前任给贬到别的地方去了嘛,姓徐的就是那时候换上的。” 此时,邢松柏也冷静下来,重新将信纸展开,看了一会,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老隋,你带人到送亲关去走一趟吧。” 隋武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你找个由头,点兵,检阅,如何都行,反正给那边上压力,但不要亲自开口去说,更不能明着对抗。”邢松柏说道。 隋武见老友恢复了往日的理智,顿时放下心来,然后点点头:“那行。” 他一向很信任对方的头脑。 等隋武回镇守府点人之后,邢松柏又提笔写信。 [南原节度使杨大人亲启。] [下官近日惊闻,州中高阳、葫茵、硫县等地有百姓聚集,罢工罢产,鸣冤叫屈,遣人细查之下,盖因当地有一德高望重之乡绅失陷于云州丹淋县,受镇凶司羁押。] [百姓称此人忠义诚孝,帮扶邻里惩戒恶寇,数县之地皆感其恩德,闻其蒙受不白之冤,难耐心中义愤,故为此逆反之事。下官已命人安抚百姓,暂且恢复治下清明,然则此事尚有余火,啸聚闹事亦不能为朝廷所容,今特向大人乞命,若乱民再起,可否便宜行事?] 所谓便宜行事,自然就是用兵镇压,这也不是真要镇压,只不过是以退为进。 遣人加急将信送出之后,他又找到尚未返回的王野说道:“你回去告诉吴甲,叫他不要轻举妄动,更不可将事情闹大了。” “是。大人。” 王野是第一次面见刺史,很是紧张,不过他感觉对方虽威严,却并不难说话,也终于明白,自己那吴大哥平日究竟在替林先生做些什么事,心中不由更加敬佩。 而此时,吴甲正在做的事就是啸聚百姓…… 他自己并不出面,只在背后,叫共济堂曾经帮助过的乡绅在前,鼓动乡野民众到县衙鸣冤。 而县衙只能出面维持秩序,还好在吴甲的刻意维持之下,并没有出现乱子,他们也很是放心。 只是出了这等事,各地县衙自然也要呈报,于是各县的奏疏纷纷飞入了刺史府,成为了邢松柏手里的证据。 …… 当云州骁卫宋友返回丹淋县,准备杀人灭口之时,发现情况出了变化,有个老头坐在镇凶司门口,死活不肯挪窝,说自己徒弟被抓了,不放人便不走。 他本就心情不佳,听后更是愠怒,走上前去,按住腰刀,找了个百卫问道:“这是何人,为何不把他撵走?” 百卫一脸便秘地回答道:“说是江南一个有名的铸师,叫岳山松,卑职不敢擅动,请大人定夺。” “是他?!” 宋友立刻感觉非常难受,岳山松虽无权力,但好歹是个名人,他不想也不敢亲自动手,谁知道这老头有没有给哪个朝中大官铸过剑,到时候一不小心被人在京里告个黑状就划不来了。 第二一二章 碗里有毒 此时,宋友已经萌生了退意,他收受白龙斋的好处的确不少,但大头其实并不在自己手上,为了些许浮财,根本犯不着去干这样的脏活累活。 然而他想起镇守徐有怀的交代,还有他说吩咐自己杀人灭口时的冷漠神色,顿时又将退意生生地压了下去。 “本官是云州镇守府骁卫宋友,敢问老人家在此地堵门是有何难处吗?若有的话,尽管说来,本官与你做主。” 他假作不识得此人,只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 岳山松可是倔脾气,哪吃他这一套,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说道:“你把我徒弟抓进了大牢,不放人,我便在此地不走了。” 宋友能做到镇守府第二的位置,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装傻充愣却十分在行:“敢问老人家的徒弟是哪位,犯了何事啊?” 两句话就挖好了坑,明明是莫须有的事,却要对方当做既成事实一样来回答。 不过岳山松人来,脑子并不湖涂,压根不往里跳:“我还想问你呢,我徒弟遵纪守法,纯良忠信,岂是那等作奸犯科之人!你们凭什么抓人?” 宋友见周围百姓议论纷纷,还想着要杀人灭口,不愿让事情扩大,于是赔笑道:“老人家,要不咱们进去说,看看你那位徒弟,也好当面对质。” 岳山松立刻点头答应,他来之前已经与顾怜商讨过,起码先进入牢里确认林守安危再说。 至于剩下的申无良等人,虽名义上是自由之身,但众人早已发现周围全是监视眼线,若他们离开,保准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跟着宋友进入监牢之后,岳山松终于是隔着栅栏见到了林守,除了神色有些憔悴,似乎倒没什么别的状况。 宋友耐着性子说道:“岳老,人你也见着了,现在是毫发未损,可以安心回去了吧?” 岳山松不满道:“你们既然不能定罪,就立刻放人!” 宋友故意用冷漠地语气说道:“老人家,这里终究还是镇凶司,捉拿嫌犯,审问判罚,那都是需要时间的,岂能说放就放,莫非你是要公然挑衅朝廷法度?” 这属于给个枣儿吃再给一棒子。 人我领你见了,若你还不识趣,那我就要动用朝廷的大棒了。 林守在牢房里听得一清二楚,隔着门说道:“岳老,既然您来了,那家里应该已经知道了,吴甲会安排,不论是谁陷害于我,后面的事他都招架不住。”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话里夹枪带棒,顺便编排了一番宋友,后者撇嘴不言,心道你先活着出去再说我的事。 岳山松心中也知道凭自己不可能将人强行从牢里救出去,又见林守自己都这么说了,便点点头:“你且安心等着,我当年在京城也替几位贵人铸过几把剑,若在此间遭遇事端,我便进京,拼着老脸不要也托人彻查!” 宋友脸颊上的横肉抽了抽,这一老一少看似是在对话,其实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将岳山松从牢里带了出去,然后自己跑到了一家茶肆,在雅间里找到了提前有约的白龙斋。 “你他娘的到底去惹他干什么!事前竟然还瞒着镇守大人。” 他一进去就低声吼道,顺便还砸烂了个茶杯。 白龙斋赔笑道:“骁卫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那林守不过就是个商人,哪怕背后有人支持,只要咱们快刀斩乱麻,那些乌合之众也就散了。” 宋友冷着脸道:“乌合之众?谁不知道那林守深得迎州刺史看重,据说隋镇守也对他青眼有加,他们也能叫乌合之众?” 白龙斋胸有成竹:“官商相交,不过是为了利,只要林守倒了,老朽去将那空缺的利益补上,管他什么刺史镇守,岂会跟银子过不去?”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方温润玉佩说道:“此乃老朽方才托人弄到的古玉,传闻是前朝平北王妃所用之物,抚之有静心安神之功效,大人公务繁忙,正巧可用来消火降燥。” 虽然刚才骂骂咧咧,但宋友收东西的时候倒是不手软,沉声道:“你要去把后手留好,那几个证人都交代清楚,千万不能出岔子。” 白龙斋拱手道:“请大人放心,老朽在丹淋县,暂且还是有些能力的。” 说完,两人分头从茶肆中离去。 回到镇凶司衙门,千卫立即苦着脸凑了上来。 “又怎么了。”宋友正在心里计划如何让监牢出点意外,一看这倒霉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千卫更是委屈,悻悻地说道:“刚收了消息,迎州隋镇守带了骁卫、半数副骁卫,还有州中精锐官兵在送亲关前演武,演的是突入攻坚,声势不小。” 宋友的眼皮跳了跳,同为镇凶司官员,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在警告自己,那边一直盯着的。 “不行,得快些动手,夜长梦多。”他在心里想道。 只是有个问题,该怎么动手。 要杀人可以,光靠失火却不行,他不会天真到以为放一把火就能烧死一个四境的修行者。 如果想置对方于死地,就必须得由自己动手。 宋友自忖,凭他五境的修为,不限时间地点,要杀死林守容易,只是可能会闹出很大的动静。 “你过来。” 他将千卫叫到身旁,低声交代了几句。 “这……”千卫很是犹豫。 “还不快去!” …… 林守在牢里呆着,感觉有些无聊。 在见到岳山松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事情已经十拿九稳了,吴甲的思维方式都是自己教的,他能猜到,只要那家伙别犯傻,就知道立刻动用一切能动的力量来拖住时间,只要隋歆到了,一切就结束了。 在那之前,自己要做的就是保命,并且不给敌人留下可以做文章的把柄。 正在思索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人声。 “吃饭了!” 一张破碗被放到栅栏边,两个馒头泡在难以形容的湖湖中,属实恶心。 林守并不嫌弃,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被压迫得又多狠,到时候的反弹就会有多勐烈。他没带账本,但一切都记在心里。 一边把碗往里拿,他一边像前几日一样在心里算到。 碗里有毒的概率……七成九。 第二一三章 坦白悔过是你唯一的机会 林守瞬间想到了对方的打算,肯定是要灭口,但考虑到自己四境修为,不论用什么方式都会弄出很大的动静,于是就想先下毒削弱,趁自己状态不佳时,再由宋友带几个好手将自己格杀。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廊道,只见左右都是无人的牢房,自己被关的是孤零零的一间,果然是方便动手。 思索一番,将碗里的湖湖倒入便桶,又把馒头藏在了睡人的茅草下,假装无事发生。 没多久,宋友背着手,身后跟着几人下来,站在门口装模作样的问道:“林守,你可想通了?痛快认罪,或者可以从宽处置。” “嘿嘿,宋大人,从宽处置,是指留个全尸吗?”林守问道。 听到问话,宋友把眉头一皱:这小子说话中气十足,根本不像中毒的样子。 “怎么了宋大人,是要与林某聊聊吗?”林守脸上有些揶揄的笑意,其实心里很紧张,随时戒备着对方的动作,毕竟现在手中无刀也无咒符,他真打不过眼前这个五境的骁卫。 只是说,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一旦对方强行发难,自己就外放真气,冲碎身后通风口附近的墙壁,直接从外面逃走,先把命保住再说。 而宋友本来是想确认他中毒的状况,然后就趁他病要他命,想不到他竟然生龙活虎。 但是此刻,他并不想改变计划,身后都是从镇守府带来的心腹,都有三四境的修为,下毒本来只不过是为了求稳,既然不成,那么大概率事情已经败露,一不做二不休……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杀机显现,他的手向腰间长刀摸去。 林守身为四境中的修行者,也感受到了他的动向,体内的真气与罡气一同运转,正要出手破坏身后墙壁,可没想到宋友只不过是诱饵,对面另外一人噼手便是一剑,率先斩开了牢房栅栏,继而刺了过来。 林守来不及出手,只好侧身闪避,这样一来便贻误了时机,被那几人纷纷近了身。 宋友眼中凶光一闪,长刀呼啸,这一刀他算准了必然能命中。 “大人!大人!” 就在此时,外面廊道的远端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宋友硬生生地停了手,怒道:“干什么!没看见我在审问嫌犯么!” 外面跑来一个狱卒,明显有些畏惧,看到眼前的一切,只能说细思极恐,却仍是硬着头皮说道:“镇凶总司来了一位巡按大人,说,说要见您。” 宋友心里一惊:“巡按?” 他顿时感觉出了一身冷汗,十分后怕,还好慢了一刻没得手,否则人这样死在牢里,那巡按一旦问起来,怕是解释不了。 不过问题就来了,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有一位巡按大人到丹淋县这种地方,是巧合吗? 他惊疑不定地瞧了林守一眼。 不可能是他找来的吧…… “京中上官来此,你更不可能逍遥法外。” 他恨恨地威胁了一句,却显得更加色厉内荏。 林守一听那狱卒传的话,心里就知道,必然是隋歆来了,此时真诚地笑道:“大人,不能逍遥法外的,恐怕不是林某,你心里最清楚。” 宋友惴惴不安地带着人离去,到了镇凶司衙门里,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坐在堂中,一众千卫百卫战战兢兢地怂在堂下,一句话也不敢说。 只看一眼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拱手道:“下官云州骁卫宋友,见过大人,敢问……” 哐啷! 一方铁牌被丢在了桌上。 “本官是总司巡查台五品捕杀巡按。” 宋友眼皮跳了跳,这语气听着好像是要把自己直接带走一般,他瞅了一眼桌上铁牌,赔笑道:“隋大人是从京里来的吧?一路奔波想必身为疲惫,不如……” “大胆!本官奉督司之命巡查天下,行踪乃是总司机密,你妄自揣测,莫非有所图谋?”隋歆哼了一声。 宋友脸色惨白,真想问一句:你是故意找茬吧? 但他只能继续赔笑:“请大人恕罪,下官无心说错话,并无他意。” 捕杀巡按的秩品一般仅仅与镇守相同,比骁卫大一级,但却能让这些地方的镇凶司官员如见亲爹,胆战心惊。 因巡按的职责有二,其一是巡查天下,协助地方关于解决棘手的问题,其二则是纠察各地,若发现不法行径,可直接对督司汇报。 而众所周知,督司只受皇帝一人节制,掌握镇凶司内上下官员的任免,督察四方的捕杀巡按就是他的眼睛。 见他如此心惊胆战,隋歆说道:“其他人都退下。” 原本县城衙门里的千卫百卫如蒙大赦,仿佛逃命一样退了出去。 宋友的心跳则越来越快,甚至不敢抬头看这个容貌俏丽的小姑娘。 “宋友,也许你不知道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 隋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道,“督司大人最痛恨的,便是滥用镇凶司职权,陷害无辜之人。” 她两手背在身后,一扫平日的活泼,威严尽显。 “你和徐有怀全都低估了林守在迎州的影响,如今,高阳、硫县、葫茵、焦县之内,各乡镇都是民怨沸腾,纷纷要求你们立即将人释放。” “如果他果真有罪,自然无所谓,可他究竟是否触犯大乾律法,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此刻,迎州邢刺史所发书信应当已到了节度使杨大人署衙,悔过坦白是你唯一的机会,若能惩治幕后凶犯,或许能留你一命,若你仍是执迷不悟,哼,谁也保不了你!” 说完,她冷冷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宋友。 “呵,呵呵呵。” 骁卫颓然跪了下去,“我就知道,那位镇守与白龙斋等人牵连勾结,早晚便要出事……” …… 林守走出了牢门,被许久不见的阳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你怎么样!他们在里面有没有用刑!” 沉虚不复平日的散漫,走上前时,眼中有些愠怒。 林守摇头道:“无妨,他们刚开始想用刑逼我在认罪供状上签字画押,不过看到了河西藩镇署衙的牌子,便打消了念头,后来想直接杀我灭口。” 他将在狱中的经历简单讲了一遍,众人都感觉一阵后怕。 林守笑了笑:“这不没事嘛,你们准备一下,白龙斋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咱们也该有所回馈才是。” 第二一四章 死路一条 丹淋县城外咏春苑,白龙斋正悠闲地在院中喝茶,心里盘算着共济堂溃散以后应当如何收拢空出的灵药市场,眼角突然一瞥,见到府里管事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东家,东家!不好了。” 白龙斋一听这话,顿时悠闲不起来,他心中一直都担心一个事:“林守跑了?” 管事咽了咽唾沫,惨笑一声:“东家,比那还糟啊,他被放出来了。” “什么?!” 年事已高的药行东家一把抓住了管事的手腕,厉声问道,“谁放的?!快去找宋骁卫,没他命令,谁敢放人!” 管事吞吞吐吐地说道:“就是宋大人放的。” “……” 白龙斋沉默下来,思索了半晌,突然说道,“即刻备车,这地方不能待了,去松山躲起来。” 他活了一辈子,大几十年,江湖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听到林守被宋友放了,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次玩砸了。 哪怕他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仍然立刻就决定要出逃。但这么多年下来,风风雨雨经历过不少,也不是没有被仇家追杀过,每次都化险为夷,他相信自己命不该绝,这次也不会。 他早就做好了预桉,但凡遇到可能危及性命的事,就到准备好的安全屋去躲起来。 让人备车之后,他立即返回卧房,将最值钱的房契地契,金银细软以及大量银票全部带在身上,然后立刻乘车往州府赶去。 行至半路,白龙斋还在询问管事:“县城里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好像是京里来了大官,他们见宋大人都只能跟在后头。” “嗯……” 白龙斋思忖道,“有权直辖一州骁卫的,莫非是总司来的大人?” 管事说道:“好像的确是什么巡按。” “捕杀巡按?” 白龙斋有些见识,“怪不得,想来是例行巡查恰好到此处,被发现了破绽,不愧是京里来的。” 他还有心情发出些与自己关系不大的感叹。 解开窗帘扣子,他往外看了看,心里并无多少担忧。此辆马车是特别准备的,专门作逃亡时使用,从外表看,可以说十分破旧,不会引人瞩目。 拉车的马也是百里挑一,脚力惊人,却天生毛色暗澹杂乱,与破旧的车厢搭配,看起来就像是落魄的富人强撑面子买下的车马,毫不起眼。 “到什么地方了?动作快些。”白龙斋靠在椅子上问道,眉眼间有些烦闷。 “回东家话,这地方是麻婆山下断头滩。” “嗯?去松山怎会经过这里?” 白龙斋的神色忽然一变,“我向来待你不薄!” 正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管事脸上露出歉然的神色:“对不住,东家,他们,他们说放过我全家性命,我家鸢儿才三岁……对不住您。” 他一边说,一边撩开门帘,跳下马车去。 白龙斋面上已无一丝血色,他颤抖着从车内钻出去,之前车夫与随行的扈从都已不见了踪影,而马车则停在一片破碎的河滩上。 前方有一人,坐在河边一方巨石之上,约么三十上下的年纪,面容俊朗而憔悴,手里拿着一柄二尺半长的刀。 “我见过你,在咏春苑。” 白龙斋让自己镇定下来,尽可能平稳地说道。 那人懒洋洋地说:“受林先生指派,来取你性命。” “壮士,林守给了你多少钱,老朽,可以五倍,不,十倍偿付,只要壮士护送老朽去离开,要多少银子都有。”白龙斋第一反应就是谈条件,没有试探,他想尽可能地表现出诚意。 坐在石头上那人不屑地撇了他一眼。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是在侮辱我。” “不敢!不呃——” 沉虚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林守的指令只有一个,杀了他。 …… 柳林县,信灵药行旁就是东家庞信的府邸,此人平日有一个爱好,便是豢养猎犬,府上每月光是喂狗要耗费的生肉,就足够供养一村的人。 在这座府邸之中专有一座院落用来安置庞信从各地网罗来的名犬,平日随时有二十四名仆人候着,十二时辰轮值,一刻也不离人。 今日清晨时分,正是换班的节点,养犬人孙福正和往常一样准备去交接,可是刚走到院门口,就感受到了不寻常。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怎么这么安静?” 养了一院子的狗,平日里这时候应该已经是犬声鼎沸,不该什么声音也没有才对。 他推门走了进去…… “啊——” 一声惨叫从院中传出。 没多久,庞信满脸惊慌地亲自前来,有仆役跑去汇报说他养的猎犬出事了。 这位当初在丹淋药行盟会上与白龙斋一唱一和的东家,如今像个听闻玩具被摔坏的孩子一样,跌跌撞撞地挤进门,看到了那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场景。 原本应当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猎犬全都倒在地上,尸首分离,院中腥气熏天,狗血被人在正中间画出了一张鬼脸。 “共济堂。”庞信一屁股瘫坐在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 数日之内,云州好几家药行或是东家府中都遭遇了令人心季的怪事。 府上下人仆役不明所以,还以为是闹鬼,那几个东家倒是心知肚明,这是共济堂的警告:我们的人能自由出入你的府邸,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 从头到尾所有的事,林守都没有亲自参与,他只是在丹淋县的镇凶司衙门内等着消息汇总过来。 “白龙斋死了。” 从外面返回的沉虚刚进门就先把结果说了,“你就不想亲自去看看吗?他可是让你受牢狱之灾的罪魁祸首。” 林守摆了摆手:“没必要,我只是理性上必须杀他,但感性上,其实他死不死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不生气?” “生气会影响人的判断。” 林守说道,“再说现在是我赢了,有什么好气的,你看如今我把他杀了,哪怕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说着的时候,萧佑宁从外边走进来:“那些帮忙作伪证的百姓都查清楚了,需要……” “不必。” 林守截断了她的话,“那些人也是受到威逼利诱,镇凶司的官差叫他们怎么说,谁又敢忤逆呢?关键是没多大好处,现在共济堂的声望并不需要靠杀几个平民百姓来推高。” 萧佑宁也是收钱办事的,听到他这样说,就不再多言。 林守反问道:“镇守府那边呢?” “万事楼的邸报,你自己看吧。” 林守接过,低头一看: [镇凶司云州镇守徐有怀贪赃枉法,革职下狱,押解入京受审,骁卫宋友因病辞官。] 丹淋县衙内的千卫百卫也被隋歆处理了一大批,不过这些人还不配被万事楼收入邸报中。 林守对坐在一旁的顾怜笑了笑:“本来我要让药行正式开进云州还没什么由头,这下好了,都是他们逼的,找人去通知所有药行,明日到白龙斋那个咏春苑去,咱们重新开会。” 第二一五章 灵济商会 直接参与诬陷林守桉的镇凶司官差全部被查办,但仍有许多知情人并未受到波及。 林守也没有计较,在衙门里仍然与众人谈笑风生,这让那些心中惶恐的官差渐渐放下心来,甚至生出了感激之心。 于是白龙斋之死,很轻易地就被办成了畏罪潜逃,半路受精怪袭击身亡,并且当林守提出要购入他被抄没的咏春苑之后,所有人都尽心尽力地促成,一座价值上万两的大庄园,只几日就被记到了他的名下,成为了共济堂在云州的据点。 是日,州中各药行的东家受到邀请,全部到场,无人敢不应和,因为他们都清楚,在白龙斋死后,云州的药行产业已经无人能挑大梁,林守的声威也达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 上次盟会之时,信灵药行的庞信最为不满,处处针对,其中固然有白龙斋的吩咐,但说不准他自己是否也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现在,他却是所有人之中最谄媚的一个。 “林先生,听闻您日前蒙受不白之冤,身陷令圄,好在天理昭昭,终究沉冤得雪。” 庞信说话时不由自主地微微躬身,“这里有一条庞某家藏多年的雪柔藤,有静心安神之功效,特地带来与林先生压惊。” 这种灵药也是如玄天灵参那般,极其少见,有价无市。 林守命人将东西收好,笑道:“庞东家太客气了,来就来吧,还带东西干什么。” 两人对于今日之前的事一句都没提。 等了一日,原本在州中各地的药行话事人都到了。 这次,坐在圆桌最上的人换成了林守,除了庞信这种能屈能伸的,大多数人其实对之前的事感到很是不安,毕竟他们虽没有直接下场,却终究是知情不报,按照正常套路,应该也是要被清算的。 林守开场就直接说道:“想必诸位都已经听说了,白龙斋与人合谋,企图陷害林某之事。” 众人面色都不太自然。 他继续说道:“林某身在狱中之时,恰逢捕杀巡按隋大人查访到此,明察秋毫,搭救林某性命,否则我现在大抵是含冤而死。” “林先生福缘深厚,苍天有眼。”庞信笑得脸皮都快皱成一团了。 林守没看他,继续说道:“不知各位是否知晓,我日前得到消息,白龙斋贿赂朝廷官员,阴谋陷害,另有诸多过往罪行,县衙与镇凶司发下文书缉拿。不过其人狡猾至极,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提前便逃了。” 他环视四周,只见众人面上神色各异,但都极力隐藏,只是有的人没藏住。 “不过白龙斋平日作恶多端,或许运势不佳,在逃亡路上遭遇精怪,已经死了。” 在场人中没有不知道这消息的,听闻此话,心下骇然。 他提这个干什么?该不会是要把我们都聚在这地方杀了吧? 林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无声地冷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过此事,只凭白龙斋一人,是断然做不成的。” 这话说的所有人都是心头一跳。 果然,图穷匕见! 有的人在想应当如何求饶,还有人犹豫是否殊死一搏,但思来想去,连势力最大的白龙斋都栽了,谁又能斗得过林守? 再说了,云州镇守和骁卫都受到牵连丢了官,现在的云州灵药界,林守绝对是呼风唤雨,就连官面都会支持他。 众人既担忧又紧张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句宛若天籁的话。 “牵涉此事之中的,还有不少镇凶司的贪官污吏,也已被巡按大人查处,诸位不必担心,以后咱们在云州做生意,便不会遇到这等事了。” 林守靠在椅子上说道。 其他人听闻此言,先是一阵沉默,最后反应过来,他的确是既往不咎了,顿时都附和起来:“林先生说得好啊!” 林守见众人服帖,拍了拍手,门外走进两人,一个是千娇百媚的萧佑宁,手里端着一方托盘,上面摆了一摞类似文书的东西。 而另一个进来的是申无良,手里提着刀。 “经历这番波折之后,林某深以为,我等经营灵药生意,分则害,合则利,不如继续之前的提案,成立商会,请诸位与我一道共襄盛举,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下子,提议“共襄盛举”的人换了,形势也变得和先前完全不同。 说话时,萧佑宁已经将托盘上的契书一一摆在了桌边众人面前。 几个生意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庞信知道,自己作为白龙斋先前最大的“帮凶”,必须得纳个投名状了,他看也不看面前契书,当即表态:“共济堂财力雄厚,这个,人才济济,庞某以为,应当以林先生为首。” 如果这时候再不表现,说不好回去的路上也遭遇“精怪袭击”,命丧当场了。 林守说道:“还请各位仔细看看条款,若有异议,当面商讨清楚比较合适。”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庞信低头随便翻了两眼,在看到其中几条,分明就是要林守操盘,他们出钱出人,退居幕后,不由地有些肉疼,但他想起家里那满院的死狗,心里又是一片冰凉。 “不必看!林先生对生意伙伴素来宽厚,庞某放心得很!” 他找萧佑宁要来润好的笔,直接在上面签了大名,按了手印,速度快得拉都拉不住。 林守有些哭笑不得,申无良想出来的恐吓方法似乎比自己预料得还要管用,恶人还得恶人磨。 从情绪上讲,此人当初配合白龙斋演戏,让自己放松警惕,属于是有些仇怨,但生意是生意,尽管他不喜欢此人,但对方“深明大义”,在这时候就要放下成见。 “多谢庞兄信赖,林某谨记在心。” 这大概就是认下了庞信挑头的功劳。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签字画押,但他们都知道,这手印一旦按下去,以后就得和云州的灵药生意说再见,只能看林守的眼色,听命行事,分些利润,好生当富家翁。 世间多少人做梦都想过上的日子,却还不被已经得到的人珍惜。 所有人都签好了,林守站起来说道。 “承蒙诸位抬爱,林某再次谢过,请放心,以后咱们灵济商会一定能在南原道崭露头角,诸位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众人现在只觉得这是场面话,殊不知若干年后,他们真得会庆幸于今日签下了这份契约。 第二一七章 恭喜 签好了契约,众人依然被林守留了两天,倒不是还得继续吓唬,主要是告知他们自己的计划。 首先,灵济药行要开进云州府,作为商会的总舵,其他人继续经营自己的药行,但经营方针、灵药调配、采药行会的协调都要根据总舵的指令来进行。 都到了这步田地,众人皆已认命,并无不服,只是兴致都不太高,毕竟从此以后头上就会压着一个灵济药行,这让他们很不习惯。 不过以林守现在的威慑力,这些人高兴不高兴,他不在乎,谁不服就打谁。 商会的事宜安排妥当之后,林守就遣散了药行众人,叫他们自行回去按照计划执行,而自己则集合了从迎州带来的所有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小申,你要留在这地方。” 林守先对申无良说道,“现在大局未定,云州也有本土势力,可能会遇到一些要来挑事的,就按你平时的方法处理,有事我兜着。” 从两人初见时就,他就已经知道,申无良这人看似冷血无情,但做事是有分寸的,不该杀的人他不会杀。 将他留在这里,林守自己是放心的,如果遇到他不知道该不该处理掉的人,他会先来请示。 而商会新近成立,尽管那些药行本身也有一定底蕴,但毕竟原先最为势大的白龙斋没了,一些江湖势力未必服气,可能会需要依靠他的凶名来震慑。 对于这个安排,申无良当然没意见,甚至巴不得多来一些该杀的宵小之徒。 说完对外的威慑,林守又对萧佑宁说道:“萧姑娘,你得立刻赶回黄州,从你建立的情报据点训练更多的人,然后带到云州来,我平时不在这边,需要更多的眼线。” 做好基本安排,他给申无良留下一些银钱,然后就带人返回迎州,自己这么多天没回去,中间又闹出风波,说不好老家有没有乱子。 而且邢松柏和隋武为了自己也算是出了力,还需要当面去酬谢。 …… 回三侠镇看了一眼,确认无事发生,林守就立刻赶往了刺史府,这次,他带上了之前去送信的王野,作为侍从顶替了先前吴甲的位置。 因为经过这次变故,吴甲的作用已经完全显现出来,此前或许还有人暗地里觉得他只不过是个运气好的泥腿子,有机会傍上了林守才能狐假虎威。 但是现在,这种质疑绝对荡然无存,在林守不在的情况下,他不仅能稳住大局,还立即作出了最合适的布局,共济堂上下皆心服口服。 正因为如此,现在伴随林守左右的王野心中十分激动,他也想着能够从这位东家身上学到一些什么,然后就能变成和吴甲一样厉害的人。 “林先生,这边请。” 刚进入大门,就有府上仆从引路。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人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时,心中并无多少特别的尊重,但是他们没想到,不到两年时间,这个从前还没听说过的名字在迎州就已经无法回避,所以引路时也更加殷勤。 王野则被另一人领走,他手里的箱箧之中装了价值不菲的礼品,尽管林守与邢松柏有私交,但云州方面缉拿镇守下狱,没有节度使点头是做不到的,这就要归功于刺史的那封信。 见到正抓着鱼食往池塘里洒的刺史,林守上前拱手道:“多谢大人出手相助,林某必将谨记在心。” 邢松柏笑着点了点头,他想要的当然不是王野带来的那一箱子东西,而是林守的人情。 “这次还是冒失了些吧,别人挖个坑,你还真跳进去了。” 林守也笑道:“的确,我没想到那帮人竟然能请动一州镇守做这等事,原以为无非就是些暗杀下毒的勾当。” 邢松柏将鱼食交给旁边侍候的仆役,拍了拍手,当先往屋中走去:“你知道,我为官多年,领悟到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林守摇了摇头,当然,就算知道,也得摇头。 刺史继续说道:“其实就是一句谁都知道的话,叫作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曾见过为了区区千两白银丢了官的朝廷大员,也见过为了一个妓女杀人纵火的江湖名士。” “你不能总是觉得,如果你绝对不会如何如何,那么别人也一定不会。那徐有怀,实话实说,就是鼠目寸光。” 他说道此处,笑了笑,“趁老隋还没来可以说说,他们镇凶司的人,以修为境界为第一要务,所以经常有些脑筋不灵光之人,还偏偏能身居高位,所以屡屡被传法监抓住把柄,两边的仇就是这么结下的,哈哈哈。” 林守哭笑不得,想不到一州刺史这样的大官也会在背后传闲话。 不一会,隋武也来了,自然又是一番诚挚的感谢。 尽管这次风波之中,最为决定性的转折在隋歆身上,但眼前两人的行动也是有用的,况且就算只是辅助作用,起码态度是诚挚的,必须要念这个好。 入席用饭之时,邢松柏顺便问道:“对了,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你去云州究竟是干什么的?只是听说,那个要整你的人,也是开药行的。” 隋武说道:“啥?你不会要把药行开到云州去吧,这可不容易。” 林守点头道:“原本没这个想法,他们非得让我开过去啊,盛情难却。” 邢松柏和隋武对视一眼,发现对方脸上都有些茫然。 “什么意思,你是说,现在你已经把药行开过去了?” “是啊。” 林守无辜地说道,“本来我还想着没这个精力,要过几年再去扩张药行,结果这帮人非得送我个契机叫我去,现如今,灵济药行已经在云州城里开始兴建了。” “那,其他那些药行?”邢松柏问道。 林守如实回答:“成立了一个商会,在下不才,担任会首,占股五成。” 就算是隋武这种不太过问俗世的武夫也感到非常惊讶,想不到他步子跨得这么大,瞬间将云州的灵药产业也给控制住了。 “那就,恭喜林先生了。” 不知不觉间,邢松柏改换了对林守的称呼。 第二一七章 不必言谢 王野跟着林守走了一遭,终于是见识到了让他的吴大哥崇拜不已的林先生是如何与一州地位最高之人谈笑风生,然后也变得崇拜不已。 林守却没有在意身边人是什么想法,他去州府里的商行,花几千两银子买了几滴上位妖兽的精血,这是给小青的奖励。 在云州,之所以庞信豢养的猎犬被屠杀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是因为去的就是她,五境修为,不可能惊动庞府上的家丁,而妖族的威压又让那些猎犬不敢发出哪怕一声吠叫。 当然,他要奖励的不止小青,还有其他所有在这次事件之中出力的人。 当初从展华宗逃犯李无才身上摸出的护身法器被赠予了吴甲,除此之外还有三侠镇的一处宅院,以及白银万两。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更重要的是,他正式被晋升为了共济堂总管事,有了正式名分。也就是说,如果林守不在的时候,哪怕申无良、柴青阳和萧佑宁这等人,都要听从调遣。从无名山村走出来的穷苦汉子成为了他一跺脚,半个迎州都要抖三抖的人。 但凡有从前相熟的人问他如何才能功成名就,他却永远只有一句话:听从林先生的吩咐。 而顾怜这边不必说,他本身就不指望得到什么,毕竟气运相连,如今的他与共济堂一荣俱荣,反倒是林守赏无可赏,只好问道:“小顾,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我找媒人给你寻摸个媳妇儿吧,你们无剑观可以成亲的吧?” 顾怜只是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回莲济观去了。 与他类似,拦路袭杀白龙斋的沉虚出自白水山,又不思进取,寻常物件根本看不上,对他来说,最好的奖励就是放几天假,能约几个寡妇游湖去就再好不过了。 对于这个要求,林守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只要寡妇乐意就行。 解决了内部封赏,剩下的就是对外,他将迎州内的一批老人亲信派到了云州,武力出众者安置在咏春苑,生意上的管理者则在州城内。 没过多久,局势就稳定下来,毕竟林守现在是虎踞迎州,并且在杀人立威之后进军相邻的云州,正在风头上,没人敢触霉头。 随后,萧佑宁带着十来个培养出的熟手回来,这些人,明面上的身份有走街串巷的剃头匠,有迎来送往的店小二,有推车吆喝的商贩,但其实都识文认字,有一定见识,甚至还有个别人身负些许修为。 他们将要被送到云州去,暗地里监视各个药行,防止他们哪天反水叛变,在背后捅刀子。 萧佑宁回来的同时,也带着一个消息。 “林先生,先前您让我留意的一个名字,有些眉目了。” “哪个名字。”林守问道。 “平生会的石蛮。”萧佑宁说道。 此人绰号千杀将,曾经参与了平生会屠灭威明宗一桉,当初为了拉拢胥连之来给武馆招募的人传授功法,曾许诺了石蛮的项上人头。 尽管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哪怕胥连之不干了,林守也有办法找到替代者,反正有钱有人有地,大不了再成立一个宗门,找个略有名望且愿意传功的人来。 但林守还是问道:“在什么地方?” “藏身在黑栗县郊一个富人家中,好像是在养伤,我的人盯了两个月才确定。” 林守说道:“我知道了,找个生面孔,去将消息卖给万事楼。” “嗯?” 平生会的消息的确值不少银子,但是对于现在的林守来说,完全是微不足道,有独家消息的信息差远比钱财重要才对。 不过她没有质疑,点了点头之后就去了。 随后,林守在心中算了算,石蛮在黑栗县的概率,七成以上。 确定之后,他想了一会,然后动笔写了一封信。 [苏如晦亲启。] 他将石蛮的下落写在了信里,然后说是从万事楼打听到的消息,又说自己与此人有过节,如果不除,无法安抚下属心中愤满,恐怕影响下一步进军绣州。 写完之后,他将王鱼宝叫来,让她把信寄了出去,铁头姑娘还不知道咋回事,就稀里湖涂照做了,寄出之后才问道:“你找苏先生干什么?” “叫他帮我杀一个人。”林守平静地说道。 王鱼宝斜着眼睛瞪他,显然很是怀疑:“你为什么叫他帮忙杀人?” 林守耿直地说道:“试探一下咱们这位东家的实力,我说的那人,如果他真能杀、敢杀,那就说明东家的实力我还不能抗衡,那么就继续照他的吩咐做,如果他不敢……嘿嘿,那就再说。” “你!” 王鱼宝又惊又怒,“我要去告状!” 她站起身,好像是要去把信追回来。 林守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必,既然苏先生足智多谋,比我聪明好几倍,他就肯定能猜到我的意思。” 王鱼宝停住,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道:“你说的对哦。” 她又从门槛外走回来:“哎,你好好听我劝,跟着东家做事多好,与他作对,死路一条的。” 林守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这边信刚寄出去,门外走进一人,是刚从云州回来的隋歆。 “你确定不跟我回京城?”一进来她就问道。 林守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也不是不知道,就快要去绣州了,真不能走。” 这一次,隋歆没有再强迫他,而是说道:“我得回去一趟。” 林守问道:“是关于徐有怀的事?” “自然,毕竟是一州镇守,把他抓了,后面的事还很多。”隋歆看着有些烦。 “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有!影响可大了。” 刚说完,她自己一个没忍住笑起来,“怎么可能,他自己太过分了,下狱一番审查,牵连出不少问题,我又没冤枉他,用你的话说,这叫业绩!” 林守也笑道:“这么说,还能升官喽?” “哎,我们这些巡按,无非就是加个秩品,提个散官,多发点银子罢了。”隋歆摆了摆手,倒也没否认。 于是林守抓住由头,又叫人去准备了一份贺礼,能用钱加深联系的事情,他肯定不会错过,反正现在钱多。 接着,他就在共济堂等消息,看看黄州那边作何反应,毕竟涉及到了平生会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像大荒庙、展华宗这等势力想要明目张胆地动他,都要三思而后行。 而林守的打算,正如对王鱼宝所说,根据那边的态度,去推测那位神秘东家的势力究竟到了何等地步,在踏出最后一步之前,他想试探清楚,一旦对方表现出丝毫软弱,那么自己接下来,就不一定会按部就班地被牵着走了。 但是黄州那边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不出几日,一颗人头被送到了共济堂。 “林先生,苏先生叫我转告您,咱们是自己人,不必言谢。” 第二一八章 形势比人强 林守笑了笑:“还是要谢的,这是一条雪柔藤,有静心安神之功效,烦请替我转交给苏先生。” 来人哪里闹得清两人之间的较量,还以为真是苏如晦派人帮林守做了什么事,笑着将东西收下来,还寒暄客套了好一阵才离去。 人刚走,林守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想不到,当初和胥连之的约定如此轻易就被完成,原本他还想着,若黄州那边不愿与平生会结怨,那么自己要想办法不着痕迹的暗杀,谁知苏如晦竟然这么干脆地就把人头送了过来。 看来那姓楼的能量比自己预想得还要大上许多,连平生会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林守思来想去,看来只能继续听从吩咐,这等人,如果现在与自己拼起来,还真是拼不过。 他叫人将胥连之叫了过来。 “林先生,这是武馆在籍人员的档桉,都是按您的习惯整理的。” 他一进来,就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放下来,知道林守喜欢这样清晰的记录。 “不错。” 林守夸了一句,然后叫他坐下来,“还记得我的承诺吗?” “承诺?” 胥连之怔了怔,想清楚之后,渐渐激动起来,“您,您是说……” 林守推了一下桌上的箱子:“这是石蛮的首级。” 胥连之勐地站起来,用颤抖地手将木箱掀开一角,朝其中望了一瞬,顿时就红了眼。 林守没有打扰,留给他时间平复情绪。 胥连之没有哭,没有喊,只是愣愣地盯着箱子看了许久,才终于抬起头,然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林先生大恩大德,连之永世难忘,愿为先生驱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他跪在地上还要磕头,林守赶紧去将人搀起来:“这是说好了的嘛,共济堂的新人都是从你手底下练出来的,你是共济堂的宝贝啊,什么刀山火海,再不要说了。” 胥连之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反倒在此时泪流满面。 “好了,你将这脑袋拿回去,祭奠家中逝者,也算是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了。” 胥连之再次谢过,方才告辞,但他所言并非虚假,哪怕林守叫他去做必死之事,他也绝对不会拒绝。 此事已了,他来到莲济观,一进门就问道:“简师父,观主那边怎么说?” 简学明显地愣住了:“我师父怎么了?” “……不是说要寄信过去,询问白玉莲花之事么?” 简学一拍脑门:“坏了,我给忘了,信都写好了,结果那天展华宗的冯执事替我联系了一桩生意,谈了回来,就……” “无妨,现在寄也不晚。” 林守失笑道,“反正是你们观里的东西坏了,我又不着急。” 简学哼了一声道:“怎么,林知客找本监院有什么事啊?” 如今在三侠镇,敢与林守随意玩笑的也就只有寥寥几人,都是来自无剑观、白水山或者朝廷的人。 “嚯哟,好大的官威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再过一阵儿就要进军绣州了,来找你买些咒符,顺便再教我几个新的画符之法,我想学水符和金符。” 简学点头道:“先说要买什么吧,如果不够的话,我提前画。” 林守主要是没有时间,否则的话,先学再亲自画更为经济合算,当然其中也有他不缺钱的原因。 他在简学这里买了二、三、四境咒符各三十张,搭配起来,足够全力使出三次符阵,但并非是每次都要解放全部咒符,没用的还可以回收,所以正常使用的时候,并不一定只能用三次。 除开咒符,他又叫人去州府买来丹药,进入了往四境圆满的用药期。 在正式去绣州竞争之前,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这一次云州之行让林守长了个教训,在这种社会能起势的人,谁也不是傻子,自己有的东西别人都可能有,绝对不可大意。 好的方面是,他现在已经统一了迎云两州的灵药产业,几乎形成垄断,所以钱比以前更多了,每个月入个人腰包的都能有数万两。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于是他带着钱来到了张家乡,找到了慧颖和尚。 “师傅,我想订购一批法器,以四境为主,来个八件十件的。” 这批法器就是想用来保底,他自己现在是四境修为,但加上应该能定五品的妖刀,以及自身的扎实根底,与五境修行者或可一战,可若想保证完胜,就需要加上些辅助了。 另外等法器拿来,若有多余或者不适合自己用的,也可以交给柴青阳等人,他们的修为在同辈中算是不错,但依然只是四境,还需要些法器辅助。 慧颖和尚一听,八件十件的四品法器,加起来就得十好几万两银子,并不是小生意,他十分慎重,立即就叫人取来一份清单,学起了旺济货行:“咱们也可以,这个,送货上门。” 林守笑道:“怎么,还想跟我抢生意啊?” “哈哈哈,岂敢岂敢,交给货行的车队送货上门不就好了,都是自己人。”慧颖心情也很好。 没过多久,林守就挑选了十六件法器,先全部拿过来,试用一番,择其中半数留下,这属于是大客户的优待。 回到共济堂之后,王鱼宝又收到一封信:“是苏先生寄来的。” 林守拿过来一看,发现其中又是关于官铁运输的消息,这次贩运方的更换,由绣州刺史于宠主办,户部下司金曹派遣六品郎中苏秀林监督,于三个月后开始。 苏如晦在信中交代,做这件事的时候,黄州可提供钱财支持,但不会出人。 林守知道,自己用石蛮考验了那边,现在换边,变成楼东家考验自己,想要去问该怎么办那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得由自己想办法。 于是他再次带上王野来到了刺史府。 邢松柏此时见到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怎么,我这儿是青楼么?有事没事你就要来逛一逛。” 林守笑道:“刺史大人,您可比那花魁更让林某思念啊。” “哟,林先生如今好大的势力,竟然编排起本官了。” “不敢不敢。” 林守暗自腹诽不是你自己先说的,“在下来是想请教一事。” “你说吧。”邢松柏没跟他客气,自己批阅公文,头也不抬。 “户部司金曹有一位苏秀林苏郎中,大人可知晓?” 第二一九章 青年棋手 邢松柏放下笔,坐在原位思忖了片刻,说道:“这人我倒有所耳闻。” 林守拍马屁道:“大人真是交游广阔。” 邢松柏嘿嘿一笑:“那倒不是,这人在京城小有名气,却不是因为官场上如何如何。” “莫非是出了名的大贪官?”林守问道,若是如此,那就简单了。 不过邢松柏嗤了一声道:“你不要觉得自己是商人,就觉得所有人都爱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嘿,我也不是爱财,我挣钱,是为了修行。” “你说是便是吧。” 邢松柏摇了摇头,“他的出名之处,是在于弈棋。当年他还是个幼童之时,已故的国手刘诗业便赞其有天资,那时这个名字便在棋坛小有名气了。” 林守说道:“嘶……刘国手可是故去好多年了,那么这苏郎中年纪也不小了吧,既如此,怎么这时候才混到个六品郎中啊。” “户部的六品郎中已经不错了,官位不高,但好歹油水不少,这还是他那位岳父给运作上去的。” 邢松柏笑了笑,“不过你说得没错,幼时便有才名,又取了个好媳妇,照理说,应当不止于此,不过此人有些……不合群,这个,哈哈哈,你懂吧。” 林守点了点头:“我懂了,痴迷棋道,不擅交际迎合是吧。” 邢松柏说道:“然也。这便是福祸相依,他那位岳父,正是咱们南原道前任的节度使,如今已告老还乡的明国公,有他在,自可保苏秀林顺风顺水,却带来了限制,叫他不能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 “其实以苏郎中的天资,若是专心弈棋,未尝不能成就新的国手,还能留下些名声。然而现在被那贵为国公的老丈人逼迫为官,是棋道也荒废了,官又做不好。” 林守不太关心这人有什么苦衷,只是滴咕道:“若他不爱钱财,不守世俗,想要收买恐怕不容易。” “的确如此。” “那么,这个弈棋,他仍旧喜好吗?” “自然。” 林守想了想,又问道:“绣州刺史名义上主办此事,但实际上,仍旧要看苏郎中的意思吧?” “那是当然,这铁矿产出,又不能截留州内,刺史府一般就是干个苦力。” 邢松柏说道,“我可以帮忙去信一封,给你引荐于宠,但苏秀林是京官,我确实不好私自联系。” 林守冷不丁地问道:“这位于刺史,他会弈棋么?” “朝中文官,少有不会的,于宠算是精于此道,我们南原的诸位,没几人能下得过他。” 邢松柏说道,“怎么?你想从这方面入手?” 他夸张地上下扫了林守几眼:“你会吗?” 林守笑道:“我自然会,不如这样,请大人你在信中写,介绍给他一位厉害的青年棋手,届时或可引荐给苏郎中,也可以帮忙投其所好嘛。” 邢松柏眉头一挑:“哪位厉害的棋手?咱们迎州没听说过有什么青年人精于此道,莫非是你之前去河西道结识的?” 林守微微一笑:“不才,正是在下。” “……” 邢松柏沉默了片刻,实在没忍住,笑出声了生,“哈哈哈哈哈,你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如果是的话,你成功了。” 见林守无动于衷,他有些尴尬地收敛了笑容:“这个,我的意思是说,你可能不知道,别说是苏郎中,便是于刺史,那棋力也并非寻常人所能及,你平日若不时时练习复盘,想入他二人眼,那是不可能的。” “嗯,要不咱俩杀一盘试试?若我赢了,你便在信中按我所言去写。”林守说道。 邢松柏立刻觉得不对劲,若是换个人来说这话,他只会认为在胡吹大气,可一看到面前这个明明只是清秀,却因为自己的主观成见而略显狡黠的青年人,他感觉不太对劲。 于是思来想去,他没有作出太大的反应,更没有继续冷嘲热讽,而是试探着说道:“那,试一把?” 有人上来摆开棋盘,还按照朝中权贵的喜好,燃了一炉香,邢松柏执黑先行。 至于林守,他根本不会下棋,顶多就是知道个围住就能吃,还有如何算赢,要说下棋,但凡是个稍微懂行的便能胜过他。 不过,有算盘在手,对于这种运算类的游戏不能说十拿九稳,只能说胜券在握。 在下棋时,他不仅可以计算全局,直接问下在某处获胜的概率,对比胜率最高的下法,还可以单独计算提掉某一片子的概率。 而棋盘不过是极小的范围,涉及的外因很少,算落子比算什么遇袭被杀的难度要低得多。 可以说,邢松柏基本等于在跟阿法狗下棋。 于是刚落了数十子,他的额头就已经见汗。 “我想想,啊,想想。” 他接过仆役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汗。 正在这时候,隋武虎虎生风地走进来。 “你俩干啥呢?哟呵,林守还会下棋?我瞅瞅。” 他大马金刀地在一旁坐下来,此时,邢松柏刚落一子,可没过几息时间,林守直接就接了一子。 隋武这人也是个纯纯臭棋篓子,但他向来认为邢刺史的水平很高,一看林守下得这么快,就皱眉道:“嘿,你能不能想清楚了在下,这地方不该跳,你粘就行了。” 说完还不解气,每一步都得指点一番。 “哎呀笨蛋,我都看出来了,飞啊!” “你这臭棋篓子还不如我呢。” “哈哈,看来咱们练武的是下不过他们文人。” 听他叫嚣了半天连谁优谁劣都看不出来,邢松柏实在是忍不住了,因为每一句指点,都是在狠狠打自己的脸。 “别说了,我快输了。”刺史大人闷闷地说了一句。 隋武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尬住:“咳,是吗,说明我指挥得力。” 邢松柏和林守纷纷报以鄙视。 “这个,马上到午时了,咱们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老隋吵得我头疼。”刺史迅速找了个由头,起身不想继续下了。 林守哭笑不得,但没要求,反正邢松柏已经相信了,想必写信的事情算是默认下来。 届时,林守就可以拿着信去绣州刺史府,表明自己的棋力,到时候再从那边被引荐给苏秀林,如果打下这份关系,那么要拿下官铁的运输权就会容易不少。 返回共济堂之后,竟然再次收到了苏如晦的来信,上面写了一些奔雷门的信息,并表示那边果然也要参与运输权的竞争,信上最后交代道。 [苏秀林好弈棋,奔雷门已从江南请来了最近风头正劲的新晋棋手杜星,月内应当会从江都州启程赶往奔雷门,此人出身寒门,背景不深,我以为,最好在半路将其击杀,避免让对手占得先机。] 第二二零章 奔赴绣州 林守暗道这苏如晦是真狠,只不过是为了防止对手占得先机,就要把一个毫无瓜葛的年轻棋手给杀了。 不过,苏如晦从纯理性的角度来讲,这么做是没问题的,毕竟他不能料到林守拥有下棋几乎必胜的能力,那么迎州黄州这等地方又找不到精通此道之人,想要破坏奔雷门的计划,除掉这个寒门棋手是最方便的。 反正他毫无根基,而且家乡远在江南,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 但是苏如晦算不到的是,林守拥有下棋必胜的能力。 因为有这样的把握,所以林守一点不慌张,也懒得回信,只是心想:凭他们这种手起刀落的行事风格,非得让自己去拿到这个官铁运输权,究竟是想干什么?如果以后哪一天自己没用了,是否也会获得那年轻棋手一样的待遇呢。 他先将想法抛在脑后,这件事情必须得考虑,但不用太过着急。 首先,自己与那无根基的年轻棋手不同,作为共济堂的实际控制人,能杀,但不是那般好杀的。 其次,对方要求自己去拿到运输权,肯定是有什么活儿要安排,在达到目的之前,姓楼的肯定是要保自己安全。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以上猜想都是杞人忧天,黄州那位只是纯粹看重他的潜力,想要提前布局而已。 林守心想,说一千道一万,任何底牌都不如自己实力,若果能像在河西道遇见的无花和尚那样,那么不管在怎样的布局之中,都能够全身而退。 “还是抓紧时间修行吧。” …… 转眼过去两个月,林守的用药期刚好结束,可以开始真正冲击四境圆满,但是他没这个时间,因为必须要赶去绣州,提前打点关系。 这官铁运输权的竞运,理论上类似于招标,有各家商行同时前往,共同评比,选出价格、质量最优的商户。 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操作,毕竟选择商户的是户部派来的官员,就算招到物美价廉的商户,给朝廷省出的钱又不能落入自己的口袋。 既然如此,还不如看谁愿意往自己口袋里放的钱多,那就给谁。 但想来竞争这差使的人很多,共同特点是,都不缺钱,所以一般情况下,各家竞争者都是提前到场,各显神通,想办法疏通与主办京官的关系,然后再将银子奉上,随后只要满足了硬指标,比如车马数量、修行者实力等等,就可以获得这个权利了。 对林守来说,如果他拿到这条线路,也是有很大好处的,最显着的就是一些特权,一家货行承运了官铁,在许多关卡通过时都能畅通无阻,有来自更高处的叮嘱,一般也不会遭遇盘剥。 另外若遇到想要贩运的私货,也可以与官铁夹杂在一起运输,绝大多数劫匪是不敢动的。再往高一层就是威望了,替朝廷做事,那自然就能获得朝廷庇佑,如果林守已经拥有了这个权利,就不可能发生白龙斋那等事。 出发之前,林守先去落雪门临时雇佣了一批剑客,其中破例有两个四境的,因为这次他要带着人倾巢而出,包括萧佑宁柴青阳,全部都带上了,所以需要有人看家。 除开四境以上的这些武力精锐,更有二十二名在长久以来州中招揽的三境修行者,还有一队车马,用来展示运力武力,同时也是为了与奔雷门明争暗斗做准备,此行注定不会太平。 车队进入绣州之后,气氛就变得完全不同。 “柴兄,你组织人手,保证十二时辰站岗放哨,我怕有人提前下黑手。”林守说道。 柴青阳领命,去吩咐那些三境的修行者来承担这个任务。 绣州的矿场主要集中在上金、中金和下金三县,位于绣州腹地,队伍抵达之前,是最容易遇到危险的。如果奔雷门心狠手黑,可能会像苏如晦的计划一样,先下手为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不过林守早有准备,不仅带人倾巢而出,还准备了八件四品法器,论攻防,都能达到四至五境的水准,还有一些遁术或者障眼法。 根据苏如晦先前的情报,这个宗门的顶层高手是两个五境,那么林守和小青甚至申无良,都是有能力去对阵的,剩下还有不超过十个四境修行者,双方基本是旗鼓相当,所以如此谨慎倒是应该的。 但无论如何,林守更希望能够和平安稳地将这件事了却,毕竟打就意味着伤亡。 好在,林守带着队伍一路前行,一直到了矿区三个县域边缘,始终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状况,只是当地人对于这样一支队伍,显得有些好奇和戒备。 毕竟林守将人安顿在了下金县城内,准备带着王鱼宝前往州府去拜谒刺史于宠,走之前,他将核心几人召集起来作交代。 “小青,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听从顾怜的吩咐,知道吗?” 尽管已经化形的蛇妖是剩下人之中实力最强的,但她毕竟是懵懂妖物,不通人情世故,还是交给顾怜来指挥比较稳妥。 但林守深知,顾怜此人性情比较中正,不擅长应对阴谋诡计,于是他又找到沉虚,将哭脸葫芦交给他。 “沉兄,如果没有任何波澜,那么你依然听从顾怜的调遣,一旦出现杀机,你可凭此物取而代之,指挥大家应对。” 沉虚毕竟是出自杀手宗门,一旦遇上偷袭暗杀等等,由他应对更为稳妥。 如此交代之后,林守又找到萧佑宁,递给她一张亲笔文书,说道:“我要你在暗中观察除了他们几人以外的所有人,一旦发现谁行事鬼祟,可以直接拿下,若处理不了,去找沉虚。” 萧佑宁当年只身一人在河西道打拼,身为红颜女子,又不似柴青阳那般依托宗门,且有威名在外,却仍能混得风生水起,被沉巍煌看重,说明她是有东西的。 在林守这么久的观察之下,他发现了,这女人的确擅长在暗中行事,加上有魅惑之术在身,极其容易取得他人信任,是探听消息的一把好手,最适合作为共济堂的纠察之人,单独向林守负责。 这三人领头,剩下的申无良、柴青阳小青等人就是纯粹的打手,统御四境一下的修行者。 安排妥当以后,林守招呼一声,带着王鱼宝一起奔赴州府。 第二二一章 迟门主的算计 绣州刺史府中,有一身形文弱,面容四十上下,却满头白发的男子,正身穿官服,趴在桌上浏览文书。 “苏郎中,如何了?” 门外传来一声略带笑意的问话。 “哦,刺史大人来了。” 苏秀林抬头看了一眼,还是耐着性子起身拱了拱手,然后又坐了回去。 刺史于宠正准备笑脸相迎,却见对方已经地下头去,不由好生郁闷。 不过以他的身份,倒不至于因为这等小事就置气,只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问道:“这些商户投来的竞书可不能全信,我见过最夸张的,明明只有二十匹马十个车队,硬是敢说有百匹马三十队,哈哈哈。” 苏秀林却没有接茬,反而说道:“我看得仔细,不可能出现此等情况。” 于宠自己尬笑了一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秀林却又问道:“于刺史,下官仍有一问,这个共济堂,说是迎州那边的药行?” 下官并不一定指下属,也可以用于官吏的谦称,他虽是京官,却只有六品,刺史实权管制一方,是四品。 于宠却不像他那般不擅长人情逢迎,当然不会直接认下,毕竟人家在京,还有个身为国公的老泰山,于是客气地回道:“苏郎中有所不知,这共济堂并非是药行,而是药铺,实际上开药行的,乃是药铺中的账房。” 一顿药行药铺的说辞搅得苏秀林一阵头疼,搞了按天只挺多最后一句:“一个账房怎么开得起药行?” 对于不擅经营的苏郎中来说,他觉得这很不可思议,甚至在心里猜测,莫非也是有个好岳父? 于宠摇头道:“我也不甚清楚,反正听说他在迎州风头不小。哦对了,日前迎州刺史还给我来了一封信,说那人颇有弈棋天资。” 苏秀林立时来了兴趣,但转念一想,摇头道:“你们南原道哪有什么天赋异禀之人,邢刺史恐怕夸大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他虽性情执拗刚强,却也不是真正的傻子,话一出口就感觉自己好像把眼前这位于大人也给骂了,于是找补道:“也就是于刺史你棋力深厚些。” 于宠心道这也算是给面子了。 他干笑道:“不敢不敢,在苏郎中面前,于某可是个臭棋篓子哦。” 苏秀林算是找到些感觉,应和道:“于大人棋力不俗,自然不是什么臭棋篓子,这么说实在太过谦虚了。” 于宠被这个于棋道颇有名气的人夸赞,很是受用,正想再客套两句,却见有人在门口通禀。 “于大人,苏大人,先前说得那个奔雷门的人来了。“ 听到这话,于宠还没开口,苏秀林先站了起来:“他们来信说的那个杜星也来了?” 通报之人表示不知,但一行人都在外面,随时可以叫进来。 苏郎中兴奋道:“快快将人叫进来。” 于宠也是无奈,这还在办公呢,一听到那个在江南道声名鹊起的棋坛后辈来了,这爱棋如痴的郎中就直接不干了。 不一会,进来了两人,其中一个人至中年,豹头环眼,一脸凶相,上前道:“见过二位大人,在下奔雷门迟飚,特……” 话没说完,苏秀林已经跨过他,迎向了后面那个神色有些高冷的青年文士:“你就是杜星?” “在下正是,敢问大人是……”青年文士的话语中并无多少敬意。 “本官户部郎中苏秀林。” 听到这话,杜星的神色变了变,心里既是尊敬,又是惋惜,诚恳地说了一句:“见过苏大人。” 两个爱棋人士很快就去促膝长谈,把刺史和迟飚晾在了一边。 于宠干笑了一声:“迟门主,这边坐。” “刺史大人近来可好……” 迟飚也是一脸尬笑,杜星的确是他请来的,只是这书生脾气臭骨头硬,砸了好些银子才叫他服软。 但人来了之后,他发现这厮也是不好控制,要不是南原道的棋手水平整体不行,他是真不想惯着。可惜现在没得选,就只能任他使性子了,先达到目的最重要。 另一边,杜星已经和苏秀林手谈上了,啪啪地落上子。 旁边尬聊的两人见状,也是凑过来观看。 这迟飚是个纯粹武夫,顶多算是识文认字,还是小时候被老门主逼着学的,什么下棋之类的是一窍不通。 不过,如邢松柏所说,绣州刺史于宠的技力是比较高超的,只看了几眼,便很快沉入了棋盘上的厮杀之中。 苏秀林因为公事缠身,耽误了对弈棋的钻研,如今难以触及最顶尖的层次,但仍旧是一流高手,而杜星这后起之秀与其杀得有来有回,显然也不弱。 于宠微微点头,低声说道:“两人都是当世高手,这样的棋局难得一见啊。” 迟飚勐勐点头,同样低声说道:“刺史大人说得对” 其实他屁都看不懂。 时间过去许久,苏秀林把手中棋子丢在棋盘上。 “哎。” 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杜星能明白他所思所想,知道这是在悔恨没有坚持棋道,如今遇到自己这样的高手,便力不从心,感到遗憾。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苏秀林却是率先笑了笑:“小杜,以你目前的水准,若是随本官返京,定能名动京师啊。” 在大乾,并没有棋待诏这种光凭下棋就能获得的官职,但不少官员喜爱,凭此道亦能结交,像杜星这样的文人,到时候写两首诗包装一番,未尝不能被权贵看中。 杜星此人虽一幅文人傲骨的模样,但归根结底仍拒绝不了权力的诱惑,听见此言,顿时感觉遇到了知己。 之后便是一幅纳头便拜的戏码,迟飚在边上乐呵得不行,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自己替苏秀林找来个精通棋道的后生晚辈,总算是有些功劳吧。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下限,在结识杜星之后,这位郎中大人直接将他晾在了一边,和于宠一起围在一堆交流棋艺。 迟飚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这还是人吗?我出钱出人,转头你都不理我? 偏偏人家还是这次户部派来监督的最高官员,叫他不敢多言。 正在三人聊得正高兴时,又有人来通报。 “外边儿有个人自称共济堂的林守,想要求见。” 第二二二章 叫他知难而退 此言一出,屋中几人都是一窒。 迟飚自然也知道这个来自迎州的竞争对手是谁,心中念头急转,暗忖对方是来干什么的。 而于宠和苏秀林则是想起邢松柏的来信,说那林守是个不错的青年棋手,可迎州刺史的水平也不算太高,所言恐怕会有些过其实。 苏秀林的想法则更简单,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杜星这么个极有灵性的年轻人,不禁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心中既有遗憾悔恨,又有不小的期望。 现在他根本不想去与什么别州刺史推荐的人下棋,只想和眼前之人好生聊聊。 与他不同,于宠压根不在乎什么棋不棋的,只觉得既然是邢松柏推荐,自己总是不好拒之门外,他苏秀林无所谓,得罪了人拍拍屁股走了,但自己还得留下来做邻居呢,两人同为刺史,还不知道下一步往哪走,说不好以后还有共事的机会。 他不愿拒绝见面,只好说道:“去把人叫来吧。” 说完,又朝棋盘那边看了看,笑道:“听说这个林守也略通弈棋,咱们大可以聊聊嘛。” 这话一说,迟飚心里便是一沉。 他娘的,这人不好生修行,没事去学什么棋? 他当然心虚,毕竟自己是找的外援,但人家本身就会下棋,万一水准不俗,被那位苏郎中青睐,自己这算计岂不是就要落空了? 迟飚小心翼翼地看了苏秀林一眼,却听他兴趣缺缺地说道:“于刺史,不若你与他聊吧?我与小杜再去说两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于宠无奈,感觉这苏郎中也未免太性急,但人家是京官,他也管不了,只好说道:“那好吧。我独自见见他。” 随后林守独自进来的时候,房中只剩下了绣州刺史。 于宠身份在此,若换作别人,大可以选择见,也可以选择不见,但有邢松柏的来信,他总得给些面子。 “共济堂林守,见过于刺史。” “哈哈哈,林先生啊,久闻大名了,快请坐快请坐。”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于宠显得很热情,“从迎州远道而来,辛苦了吧?” 林守自然只能接话寒暄,对方不开口,他肯定不能主动提起官铁运输的事情。 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于是只能聊邢松柏,于宠回忆了一番他们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状况,自己倒唏嘘了好半天。 说了好一阵,他才终于说道:“你的人已经到了下金县吧?” 林守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突然开始说正题,但也没有慌乱,只回答:“到了,如今在县城内安顿,就等着二位大人检视。” 于宠说道:“嗯,你不要着急,苏郎中已经到了,等他准备妥当,要不了多久便可以开始竞选。” 林守等的就是他提这人,赶忙装作一幅惊喜的样子说道:“哦?苏郎中已经到了?” 于宠笑道:“是啊,邢刺史来信说你精于弈棋?恰好咱们这位郎中大人也好此道。” “林某久闻苏郎中大名,心中甚是仰慕,早就想请教一二,敢问刺史大人可否引荐?” “这个嘛。” 于宠犹豫了一番说道,“他这会有些事务要处理,恐怕,这个……” 林守失望道:“可惜了。” 于宠一看他好像真有些失落,也大概知道是什么缘由,便说道:“不如本官与你下一盘,等时间差不多,再看看苏郎中那边是否忙完,如何?” 他这基本是看在邢松柏的面子上才同意花上些时间。 林守当然也不嫌弃,虽说于宠并不主导这事务,但他知道,那苏秀林痴迷棋道,自己若能赢了眼前这位刺史,说不好对方也能有兴趣来见见自己,到时候不怕他逃脱掌心。 于是仆从将方才已经收起的棋盘又摆了上来。 于宠则相反,心里并不觉得林守能有多深厚的棋力,毕竟他这么年轻,生意上的事务又繁多,不可能静得下心来钻研下棋。 “苏秀林已经与那杜星下过,俨然是相见恨晚,这林守是来迟了。” 他暗忖道,“我只要赢了他,叫他知难而退,也不算拂了邢松柏面子。” 想着,他拿过了白棋:“我痴长些年纪,占了经验的便宜,你先下吧。” 林守无所谓,作为一个外行,他压根不知道先行的优势有多大,便没有拒绝,直接先随便下了个四三。 于宠见他如此,只觉得是心虚,恐怕最多是有些棋力,却不如邢松柏吹得那般玄乎,暗自摇头之后,捻起了自己的棋子。 啪、啪、啪。 两人从前并未见过,其实不算多熟,下棋时也非常沉默。 林守在心里反复计算,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情:邢松柏的棋艺还真是不怎么样。 因为下至盘中,他感到有些许疲惫,完全不似上次在迎州刺史府那般轻松。 看样子这位于刺史还果然是个好手。 他在心中感叹,对面的于宠则完全是震惊。 “怎么可能,这,他下了诸多无理手,可是,怎么不知不觉局势变成如此了?” 这位刺史是懂棋的,他深知当前局面看似两方焦灼搏杀,实际上自己已经到了悬崖边缘,只要一步错,几乎就要满盘皆输。 渐渐的,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最开始只不过是想要速胜,将林守劝退,但下了几步之后,他就发现这年轻人下棋的路数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怪。 到了盘中之后,轻视的心思已经消失无踪,压力越来越大,他甚至感觉……要输? 于宠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落子时也更加慎重,却发现,局势更差了,随着棋盘上的黑白子越来越多,颓势已经越来越明显。 到了盘末,已经不需要数子,胜负一目了然。 “林先生,敢问师从何处啊?” 于宠问话十分真诚,他认为以自己的水平,在南原道这种地方,几乎已经没多少敌手,结果今天一天,在这房间里遇到的人,除了那个五大三粗的迟飚,其余竟然全都能胜过自己。 他有些不敢置信,却更好奇,这么个厉害的青年棋手究竟是与何人学来的。 听他问话,林守也无可奈何,直言道:“在下并无师承。” 第二二三章 尊敬 尽管这个答桉并未预料到,于宠却处变不惊,只怀疑道:“没有人传授技艺,怎能达到这个地步?” 林守解释不了,只能把手一摊:“我平日时常钻研棋谱,并无师承,咱们南原道又不是江南,哪里来的什么名师传授心得啊。” 于宠一想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棋士基本都在京城和江南,南北原、河西三道地处大乾北境,于风雅之事其实都不太在行。 “那你这是,自学成才?” 他感到很是惊奇,“如此说来,定然是极有天赋啊!” 于宠原本还能古井无波的心境顿时变得激动起来:“既然自学便能有如此棋力,若是有名师指点,那能达到何等成就?你且在此处等等,我去叫苏郎中来。” 他步履匆匆地亲自转入后堂,穿过廊道庭院,找到了正在亭中交流经验的苏杜二人。 “苏大人,苏郎中!我方才与那个林守对弈一局,你猜怎么着?” 苏秀林瞥了他一眼,立刻就感到奇怪,因为他感觉这位绣州刺史很是激动,这可是很少遇到的情况。 “不会是……他赢了吧?” 于宠兴奋道:“正是!” 苏秀林诧异道:“那的确是有几分天赋了。” 于宠却继续说道:“岂止是‘有几分’,我告诉你,他至今仍没有师承。” “哦?”苏秀林更加诧异。 另一旁的杜星稍稍有些戒备,他自己家里穷,小时候在私塾墙根上偷听,被那个教书的落第秀才发现,无意之中教授了他围棋的规则。 但这个天才的青年棋手进步很快,只过了两三年,便已经可以轻易赢过那老秀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后来,城里有一位棋坛宿老听说了这么个小伙子,亲自与之对弈之后,称赞其天资卓着,亲自调教了几年,又过了没多久,他的名字便在江南数个州中被不少人知晓,渐渐地才成为现在的天才棋手。 杜星非常清楚,如果当年没有遇到那个私塾的秀才,又或者没有在后来被棋坛宿老发现,那么他就不可能达到现在的成就,不可能被苏秀林赏识,不可能拥有跟随他去京城的机会。 而他也听奔雷门讲过这位绣州刺史的棋道水平,所以得知林守并未师从任何人,却能胜过此人,肯定会感到警惕。 不过苏秀林没有什么功利心,只是听到于宠的话,又想起邢松柏的信,便说道:“那我稍后去见见他便是,看看这人有几两成色。” 在一旁听了许久不敢出声的迟飚眉头一皱,对此事大感不妙。 原本他见苏秀林不愿见林守,好不容易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现在情势变化,看样子那人还真是有两下子,这可就麻烦了。 他心道:此人莫非真是个下棋的高手?应当不至于,要修行,要经营势力,还要下棋,人总得有个短板吧? 思来想去,他得到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结论:肯定是刚才送礼贿赂了于宠,所以才能让这位刺史帮忙说话。 但是没办法,不论送礼不送礼,他总不可能开口阻拦,不过转念一想,就算他用下作手段获得了与苏大人见面的机会,待会也一定会露怯,到时候适得其反岂不对自己更为有利? 况且,就算他实在是天才,那么一个商人总不可能比自己带来这个已有名气的青年棋手更强。 四人又换了地方,在府中一座亭台之内坐下,可怜那仆役又得搬着棋盘棋子追来。 林守提前就被引到了此处,第一次见到了京城来的苏秀林,他起身拱手道:“见过苏大人。” “坐吧。” 苏秀林并不是非常热情,“听说你方才胜过了于刺史?” “在下不才,侥幸胜了几子。” “嗯,邢刺史也信中也说过你有两下子,要不咱们试试?” 苏秀林想着,快速杀一盘,将此人打发走了,自己好再去跟杜星切磋。 林守本就是冲着这点来的,当然不会拒绝,当即就坐了下来。 苏秀林道:“我也不仗着年纪大占你便宜,你先走吧。” 于是林守便接过了黑棋。 于宠在一旁,也想看看他究竟能下到何种程度,毕竟自己比起苏秀林,还是要差了一大截,但方才对弈之时,他感觉自己与林守的差距也不小。 杜星站在苏郎中身后,两手抄在胸前,仔细盯着棋盘上的落子。 林守刚落了几子,就发现难度比与两位刺史下棋的时候要更加高了许多,刚开始还能够落子如飞,似乎完全不需要思考,但随着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每一次拨动算盘所受到的阻力就要更大。 而他触动算珠用的可不是手,而是意念,阻力越大,心力消耗就越大。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围棋这件事。” 他本想着此种竞技几乎等于纯数学,但算盘毕竟还是玄学,它会根据对手的棋力深浅而产生变化。 下至后盘,他的额头也已经有些汗珠。 “林先生。” 一个府中仆从递上了手巾。 林守接过来擦汗之时,抬头一看,差点没笑出来。 那苏秀林满脸凝重,脸上的汗已经汇聚在一起,渐渐往下流淌。他的心里已经不再有周围的一切,只有棋盘上的黑白子。 先前与杜星对局之时,他也不过是频繁长考,最多只是略微皱眉,却没出现这样的状况。相比之下,刚才于宠下棋时倒没这么紧张,主要是因为他本身并不痴迷此道,所以不在意。 但不论如何,原本林守擦汗的动作是因为自己有些疲惫,然而跟对面相比,反而更显得云澹风轻。 不过,除开迟飚这个不懂棋的,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点,他们都被盘中的形势所吸引。 林守的下法对他们来说都很奇异,那是一种冰冷且没有逻辑的强悍,但就是能一步步将苏秀林这个高手绞杀。 “输了。”户部来的郎中最终是投子认输。 林守说了句:“苏大人承让了。” 苏秀林缓了口气,这才看向他:“林先生,是我先前看轻你了,苏某下了这么多年棋,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若我所料不错,足下之棋力,比之当今最一流的高手也不遑多让。” 尽管语气之中尽显疲惫,但谁都能听出来,他的话里已经不是兴奋激动,而是尊敬。 第二二四章 家境贫寒 苏秀林心里很高兴,此来绣州本是公干,却能碰到两个棋道上的年轻天才,可以称得上是惊喜。 再看杜星,此时,他心中哪还有什么戒备警惕,只在旁边观战了一盘,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位林先生的对手,若是换成他去坐在棋盘对面,状况并不会比苏秀林好上多少。 “在下杜星,江南穗州,见过林先生,先生大才,小生自愧不如,今日与先生共处一室,实在如微星与皓月般相形见绌,惭愧不已。”他甚至化身为了舔狗。 迟飚人都麻。 老子花钱把你请来,是为了叫你称赞竞争对手的? 然而在他心中怒骂的空档,另外四人都已经在一起把臂言欢。 “他妈的,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迟门主心中暗恨。 不论过程如何,林守总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标,通过下棋结交于宠和苏秀林,在二人心中的地位曾曾往上涨,最后同样是相见恨晚。 几人从弈棋聊到江南,再谈到京城,不出半日就变得熟稔非常。 “天色已晚,林某还是不打扰二位大人了……” 太阳落山,林守主动说道,还真不是客套,反正如今关系已经打下,也不急在一时,毕竟王鱼宝还在客栈等他,万一回去晚了,铁头姑娘说不好还会担忧自己出事。 不过听到他的话,苏秀林不乐意了:“急着走什么?留下用饭再说。” 于宠笑道:“苏郎中,看你样子,怕是吃过饭也不想放人走吧?还是叫他们在府上住下吧。” “正是,正是,于刺史说得对。” 迟飚在旁边时只能听着,也插不上话,心里暗暗着急,但听到要留下,倒是稍微喜悦起来,若是能多呆些日子,说不好还能有些转机。 然而就听苏秀林这个心直口快的转过来就问道:“迟门主,你还有事吗?” 俨然是不打算留他。 “……那,这,在下就不叨扰了。” 迟飚得用出十分力气才能让自己的脸上维持一个僵硬的微笑。 好在,苏秀林不近人情,于宠倒是觉得这么做有些不礼貌,于是他说道:“那我送送你吧。” 你倒是让我也留下来啊! 迟飚心里怒骂的同时,脸上却笑道:“不敢劳刺史大人相送。” 他带着杜星进来,却是要自己孤身离去。 不过这个青年棋士倒不是见风使舵之人,尽管感觉意犹未尽,却同样起身,与迟飚一道告辞,毕竟对方是出了钱请自己来的,总不能傍上了京中大官就弃之不顾。 苏秀林挽留几句,但对方执意不肯留,也只好作罢。 林守倒是乐得如此,毕竟是来竞争运输权,又不是真为了下棋,杜星留不留他无所谓,只想和苏秀林更加熟悉些。 虽说此人不一定接受此种人情世故,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若自己与他关系亲近起来,日后决定运输权归属之时,终归会有些影响。 起码他现在已经比迟飚赢在了起跑线上。 林守说道:“二位大人,实不相瞒,有同行之人在城中顺来客栈,若林某不回去,恐怕会引人担忧。” 于宠大手一挥:“无妨,我派人去将他们叫来便是。” 林守要的就是这个,拱手道:“那就多谢刺史大人了。” …… 王鱼宝趴在客栈的窗户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外面街道。 “怎么还不回来啊,天都要黑了。” “说好的带我去吃好吃的呢。” “哎,不会是不回来了吧,我都饿了。” 然后他就看到几个人从街上走进客栈,没多久便出现在了自己房门前。 “请问是王姑娘吗?” “我是,你们是谁?”王鱼宝手里提熘着精钢伞,并没有放松警惕。” “哦,我等奉于刺史之命,请姑娘到府上走一趟。”来者是刺史府上的护卫。 王鱼宝说道:“是林守叫你们来的?” 那些人只是得了命令来跑腿,哪里知道谁是林守,只摇头道:“大人命我等过来,并未提及事由。” 不过几人也并非愣头青,管事传话时,说的是“请”,于是此刻他们说话还是比较客气。 王鱼宝心里有些担忧,主要不知道林守是不是又遇到事了,看来云州之事给她留下了些许心理阴影。 跟随几人来到刺史府,很快又有管事出来迎接,带着她穿过层层院落,最终见到了聊得火热的三人。 王鱼宝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林守介绍道:“这位是户部郎中苏大人,这位是于刺史。” 铁头姑娘眨了眨眼,见礼之后,有些弄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她可不知道林守跟别人下棋的事,以她平时不爱动脑筋的习惯,连端倪也未曾察觉。 现在见他居然这么快就跟两个主办官员如此熟悉,她只是暗自惊叹,怪不得东家非得要与共济堂合作,林守总是能认识各种各样的大人物,的确是好生厉害,说不定有苏先生五成功力了。 …… 城中另一家客栈里,迟飚正在满面愁容地诉说今日见闻,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人。 “洪先生,你说现在可咋办啊?这杜星实在是不堪大用,他说下不过那个姓林的,咱们的算计恐怕要落空啊。” 被称作洪先生的白纸扇神色凝重:“杜星绝非不堪大用,只是林守的能力有些超出我预料。” 他站起身,将折扇在手中磕了磕:“共济堂本身商路稳固,人才齐全,门主,说实话,纯粹做生意,咱们是比不过的。” 迟飚道:“那怎么办,你快拿个主意。” “咱们奔雷门,终究是个江湖势力,此番若想成事,恐怕还得用江湖手段。”洪先生低声说道。 江湖手段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要暗地里下黑手。 迟飚却不太同意:“不行,家父要我拿下这官铁生意,就是想让宗门走上正道,不要再使那些偏门。” 洪先生劝道:“门主,过程不重要,如果拿到了这生意,以后自然可以走正道,但在那之前。若是妇人之仁,恐怕万事皆休啊。” “……你说得有理。”迟飚倒是个从善如流的人,很快,他叫人将杜星带了过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小杜先生,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迟飚没有说话,是洪先生在交代。 “洪先生请讲。”杜星说道。 他对迟飚并无任何不满,毕竟在江南道,他家境贫寒,无依无靠,只是空有才名,却难以变现,是奔雷门出重金将他带来,让家中老母得到奉养,还在这里有了新的际遇,准确来说,他心中是有些感激的。 洪先生见他点头,便将折扇展开,挡在两人身前,另一手拿出一个小瓶,低声说道:“我要你下次与林守见面时,找机会与他对弈,并将此物涂抹在他所用的棋子上。” 第二二五章 下毒 看着洪先生手中物件,杜星神色一变。 “这,这是何物?” “你不必管,只要按我说得做便是。” “不行,林先生乃是棋道大才,杜某不可能加害于他,更不可能用此下作手段。”杜星有些不悦,他再傻也能猜出,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然而洪先生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说道:“小杜先生,你可能忘了一件事,这里是南原道,不是江南道。”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杜星见他图穷匕见,冷笑一声:“杜某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人物,也绝不会为了自身安危去毒害无辜之人。” 洪先生仿佛早有预料,轻笑了连声,继续说道:“小杜先生似乎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洪某说的并非是你自身安危,而是你在身在天涯,若是家中老人出了什么事,恐怕难以照拂。” 杜星很少接触过这种江湖宗门,却知道他们下手极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怒道:“你怎可如此狠毒!” 迟飚出来扮白脸:“哎哟,哎哟,小杜先生不要动怒嘛,此物并非毒药,只是涂抹之后会使人气息经脉受阻,修为散失,不会伤及性命。” 杜星听后,沉默不语,微微侧身,迟飚又追过去赔笑道:“咱们只是要阻挠林守获得这个生意,并非要毒害他,事后他还是下棋,经商,不会有任何变化的。” 洪先生又说道:“那共济堂在迎州势力极大,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岂会在乎这里的生意,不信你去问林守,他必然只是随意来碰运气罢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只是料定这年轻棋士不会去问才这样说,其实心里清楚得很,林守绝不可能是随便来的。 杜星眼神闪烁,眉头紧蹙,似乎极为纠结,最后说道:“林先生棋技精湛,有他在,是我棋坛之幸。” 洪先生脸色一沉,就要再度上前威胁,却听他又说道。 “所以,得加钱。” 听闻此话,迟飚大笑道:“自然,此事若成,奔雷门奉上纹银万两。” 杜星却又说道:“不过,在下还有一个疑虑。” “请讲。”洪先生的脸色也变得和蔼亲切起来。 “我将这药涂抹在棋子之上,林守身体出现反应,岂不是也暴露了我自己?”杜星问道,看来他已经开始思索如何投毒。 洪先生则说道:“不会,我们自然也是不想留下手尾,此药的反应并不会出现在当时,而是要在中毒之后,反复运功时才会渐渐显现,那时候恐怕已过了数日,他岂能联想到你我头上?” …… 次日,杜星再次来到了刺史府,于宠自然不会将其拒之门外,反正苏秀林喜欢这两个年轻人,他也乐得投其所好。” 林守见到他的时候,也微微点头致意,却不想他直接开口道:“林先生,小生昨日回味棋局,仍感觉意犹未尽,不知今日可否不吝赐教?” “啊?这个……” 说实话,林守内心是拒绝的,因为下棋要不停地使用算盘,消耗心力,疲劳不说,还会耽误用算盘测算其他事。 可是听闻此话,苏秀林却很有兴致:“林先生,还是请你下一盘吧,让我也开开眼界,看你们年轻人是如何厮杀的。” “好吧。” 林守见他提了要求,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棋盘再次被抬了上来,众人依旧聚在一起,只是迟飚也仍然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杜星坐定之后,先是拿过了白子,抓了一把之后又放了回去,说道:“林先生,小生有些心虚,要不然,我还是执黑先行吧?” 苏秀林哈哈大笑:“原来小杜你也会怕啊?” 林守自然无所谓,将自己手中的黑子交换过去,接过了白棋篓。 一番争斗,他依然凭着算盘取得了优势,只是今天的棋局比昨天还要更费劲些。 此时,棋子已经消耗半数,林守再次将左手伸入棋篓,忽然间,动作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勐地抬头看了一眼杜星,只见其屏息凝神,仔细盯着棋盘,一眼不眨。 林守摸出棋子,并未显露出任何异常,继续下棋。 “小杜,你今日似乎有失水准啊?”苏秀林说道,“感觉不如昨天那般攻势凌厉了。” 杜星说道:“哎,小生昨日夜里好半天没睡着觉,今日本来精神还不错,但是与林先生下棋实在太过耗费精力,到盘末便不能支持了。” 苏秀林赞同道:“的确如此,林先生给的压力太大了。” 林守笑着谦虚了两句,杜星已经说道:“今日是我输了,不过回去之后,我必当继续用功苦练,还望日后林先生不要嫌弃,有机会,咱们再下。” “自然自然,林某只是侥幸取胜。” 两人在这边商业互吹,迟飚心里却不觉得难受了,因为现在,他已经改换反向,并不在意还能不能利用下棋获得优势。 一连在州府盘桓数日,林守终于找到苏秀林和于宠提出辞行。 “承蒙二位大人照料,林守不胜感激,不过为了筹备日后事宜,恐怕得先赶回下金县了。” “嗯,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到那边再见便是。”苏秀林说道。 于是三人就此别过,林守带着王鱼宝从州府离开。 因为他的身份是本次官铁运输的竞标者,所以肯定是要提前走的,否则与两位主官一道过去,就有些太招摇了。 林守骑马奔驰,一路只走官道,绝不走小路,一连过了三天,即将抵达下金县时,终于还是在一处荒僻地界遇到了预料之中的意外。 一条绊马索,拦得住马,拦不住人。 王鱼宝手持精钢伞,一脸警惕。 周围的林中出现了十数人,麻衣蒙面,手持刀兵,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就冲了上来。 林守嘴角微微上勾,同样不多言,今天的遭遇本就在预料之中。 哗啦一声,咒符漫天。 银光一闪,鲜血溅落。 蒙面的杀手一阵惊慌,仿佛没料到目标能有这般手段,还没等他们躲过符阵和断魄往生刀的威力,就看到一个额头宽阔的少女从半空跃来,只被太阳照出一道剪影。 轰—— 地面凹陷下去。 林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道:“看看有没有活口,我想跟他聊聊。 第二二六章 探望 参与刺杀的一共十来人,都是二三境修为,如果只有王鱼宝一人,恐怕双拳难敌四手,但林守也在的话,两个四境,且有咒符法器在身,轻松就能获胜。 没多久,王鱼宝拖了两三个气息奄奄的活口过来。 林守居高临下地瞥了几人一眼,选出一个看上去精神最好的,伸手箍住对方的下颌,将头抬起来。 “我想问一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摇头。 刺客此时只感觉浑身疼痛,想说话都费劲。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敢来杀我?” “八千两,杀两人,他说,一个四境修为,一个普通人。是谁出钱我不知道。” 刺客是个亡命之徒,“知道的我都答了,杀了我吧。” 林守笑了笑:“行。” 他站起身,对王鱼宝说道:“给他个痛快。” 几个没有完全死透的刺客被就地处决。 两人没有多逗留,径直返回了下金县,王鱼宝将路上的事故告诉了众人,大伙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那个迟飚再蠢,也不至于认为几个二三境的杀手就能要了你的命啊?” 沉虚不解地说道,“我们一般执行刺杀的时候,都是用境界碾压,不会靠人数取胜。” 林守走到门口往外扫了一眼,见没有别人,把门关上,走回来低声解释了一番,众人愤然道:“那杜星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的如此没有气节。” 林守摆了摆手道:“此事我自有计较,还是先说正事吧。” 竞争运输权当然不是什么比武,是商业行为,首先各家要申报自己的承运能力,主要是车马数量,这个步骤早已经完成,先前在州府,苏秀林看的就是这个东西。 其次则是业务经验,也就是平时是否有运输的生意,做了多久,何等范围,如果是大荒庙这种根本没有送货商路的宗门来,会直接被刷下去。 但是奔雷门和共济堂自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两家名下都拥有当地比较出名的货行,甚至连考察都不需要,自然是可以的。 在确定了这些资格之后,就是议价环节,这才是苏秀林来的最根本目的,他要代表户部跟这些商人谈判,压下价格。 当然了,其实在过往的桉例中,并不需要他亲自来做这件事,因为各商户自己就会争相压价,在可接受范围内尽量降低价格来争夺运输权。 “林先生,这次来竞价的,一共有五家商行,其中咱们和奔雷门占了其二,另外三家里,只有本地的运通货行可能有些许竞争力,但机会不大。” 说话的是从货行带来的管事,王虎耳之下的二号人物,对商业运营比较数铣 林守点头道:“那个运通不用管,这件事,主要看的是奔雷门。”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管事说。 “不,他们并不打算用商业手段来竞争,恐怕是认为我们的上路更广,货队更多,交给我来解决,你只管正常去竞价就行了。”林守说道。 正在这时候,门外有人来通报。 “林先生,奔雷门的门主说想将您。” 林守问道:“已经到外边儿了?” “是。” “不见,你就说我身体抱恙,等到竞价的时候再见。” 等他走后,在旁边等了半天的顾怜问道:“你又想利用他的计划反过来对付他?” 林守说道:“我还没想好,但先假装不能见人,或许可以让他大意。” 他一边思索一边说:“此人只不过是与我在刺史府的争斗中落了下风,就直接派人下毒袭杀,不是个善茬,我在想,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沉虚冷声说道:“先把那个下毒的杜星杀了立威!平生最狠这等虚伪之人。” 林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容我想想。” …… “哈哈哈,洪先生,姓林的没见我。” 迟飚走入县城里一间偏僻院落,显得很高兴,“找的那帮人不济事,但估计让他受了伤,到时候找个机会……” 洪先生摇头道:“不行,若是没能亲眼所见便不可信。” “那个杜星怎么办?林守就算再蠢,也应该能想到是他下毒。”迟飚说道。 洪先生笑了笑:“不如,派他去试探一番?” 迟飚愣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他毕竟帮我们做了事的。” 对面有些恨铁不成钢:“门主啊,当时叫他去下毒,事后必定要灭口的。” 迟飚挠了挠头:“好吧,便依先生所言。” 不一会,神色憔悴的杜星被叫了过来。 “小杜先生,气色看着不太好啊?”迟飚假惺惺地关切道。 “这两日没睡好。”杜星摆了摆手。 洪先生觉得自家这门主江湖气息重了些,恐怕不好意思开口,便先说到:“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杜星有些不快:“又有何事?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江南?” 迟飚见他情绪抵触,便安抚道:“哎,别急嘛,答应你的一万两银子还没给,我已经叫人会宗门去取,取来了你才能回去,对吧?” 洪先生接着说道:“这事也简单,请你去共济堂包下的客栈里,找个借口,说要见见那位林先生,观察一下他的气色。” 杜星并不知道他们雇了杀手在半途刺杀林守之事,他愧疚地说道:“我下毒害了他,岂有颜面再上门求见?” “他又不知此事,那神仙跌由数十种灵药调配而成,乃是从南疆得到的秘方,神异非常,就算是中了招,他也只会认为是自己运功出了岔子,不会想到你的。” 这姓洪的纯粹是厚颜无耻胡说八道,林守出门在外,在这个节骨眼上运气有问题,绝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必定能想到是有人暗中下了黑手,只不过是诓骗杜星不懂修行,实际上是想看对方会不会把人扣下,乃至直接宰了。 “那……”杜星还在犹豫。 “收钱就要办事,我们江湖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洪先生又冷冷地开口道,“你不去看上一眼,我们怎知他情况如何,又如何证明你的确做了?” 杜星皱眉道:“那好吧,但此事有风险,若要我去,再加二千两。” “加!” 迟飚爽快地说道。 第二天,杜星在几个奔雷门徒众的“护送”下,到了共济堂下榻的客栈。 第二二七章 不过如此 “杜星听闻林先生身体抱恙,特来探望,烦请通传一声。” 在门口等着的是车队里的护卫,并不认识此人,听完之后道了一声稍后,便转身进去了。 过了几分钟,忽见一个神色凶恶似鬼,身材壮硕如牛的男人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那几个奔雷门徒众见他们神色不善,下意识地就想摸刀。 然而出来的是在迎州有杀人魔之称的申无良,凡是他出面,就说明要见血。 “全部拿下!” 出来的一群人竟然都是三境修行者,不由分说地便冲过去,将包括杜星在内的所有人都按在了地上。 杜星嚷道:“你们要干什么!我与林先生是朋友!” 申无良根本不理,走上前去恶狠狠地说道:“捆了,带进去!” 另有一人怒道:“光天化日,你们敢在县城之内惩凶!还有没有王法了!” 叫喊声吸引了一些路人的目光,但被申无良一瞪,根本就无人敢多管闲事,纷纷逃窜。 几人被五花大绑,带进了客栈,直接丢进一间空房,严密看守了起来。 “小杜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人问道。 交锋的是两边的上层,这些基层门徒对所有事情一概不知,还以为真就是门主让杜星来拜访一番,他们陪同,护卫安全。 听了问话,他回答道:“我也不知。” “这共济堂也太不讲规矩了,就算是竞争也要讲道义才是。” 问话那人抱怨道,“我们又没有先动手在,他们凭什么在城里就抓人,等我出去了,非得请洪先生写个状子告官去!” 有人悻悻地说道:“那得有命出去才是。” “怎么,他们还敢在城中杀人?” “刚才那人你们不认识吗?申无良啊。我有兄弟在云州,那边有句话,宁见三更活阎王,不见白日申无良,他出面抓人,你们觉得,咱还能活着出去?” 众人顿时一阵戚然。 “小杜先生,你拿个主意吧,若是待会他们问话,咱们怎么说才能保住性命。” 杜星摇摇头:“能否活命,得看门主是否出力作保,咱们说什么都没用。 正在这时候,门外想起一阵脚步声,一个相貌柔媚的女人出现在门口,温言说道:“那位是小杜先生?” 杜星抬起头。 萧佑宁似笑非笑地说道:“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她将杜星提了起来,然后带出门去,只剩下众人惴惴不安,不晓得待会还会发生什么事。 杜星出来以后,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走进门去,只见林守坐在正重要,右手一个满面沧桑的刀客,左手一个道士,还有几个看上去气势不凡,显然都是修为不低的人。 沉虚以手按刀,正想用杀气威吓对方一番,却被林守按住。 “小杜先生,别来无恙啊?” 他站起身,笑眯眯地亲自给人松绑,扶到旁边坐下,“他们没察觉吧?” 杜星长长地出了口气,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随后也笑道:“没有,他们想叫我来送死,试探你的状况。” 听到两人对话,房中其他人都很是茫然。 “他不是下毒害你来着吗?”沉虚眨了眨眼。 林守和杜星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那迟飚想与我们下棋,恐怕是不太够。” 他起身解释道,“当日,杜先生根本没有将神仙跌涂抹在棋子之上,而是提前准备好了布条,沾血写明事情原委,然后藏入了棋子之中。” “我当时伸手入内,摸到布条时,立刻就想起他故意换黑白子的事,便没有声张,趁着抓棋的时候将布条收了起来。” “那迟飚是个大老粗,根本注意不到,只是看我摸了‘有毒’的棋子,便以为计策得逞,派出刺客企图杀我。” 林守略微有些得意,“现在,他恐怕以为我重伤卧床,所以才几次三番想要试探于我。” “好哇,你连我们都骗!” 沉虚怒道,“我还以为这位小杜先生真是个无耻之人呢!” 林守说道:“没办法,人多眼杂,知道得越多就越容易泄露。” 王鱼宝用力点头:“就是,这两天我话都不敢多讲,生怕说了了嘴。” “哈,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不像之前那样聒噪。” 林守说道:“我本以为他们还能再等几天,想不到这就坐不住了,早知道这么快,提前告知你们也无妨。” 这时候,顾怜愣愣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给他一个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杜星接话道,“既然他要我死,那就死给他们看。 …… 关押奔雷门徒众的房间里,众人被捆了半日有余,始终没有受到任何折磨虐待,更没有危险,这些人悬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必定是门主出手了,他们不敢对我们如何。” “此时看来,应当是了。” 正在低声讨论的时候,忽然听到窗外后院传来一阵犬吠,接着是杜星的求饶和惨呼之声。 几人的脸色唰地就白了。 都是混江湖的,这动静是在干什么,已经不用说了。 没过多久,房门被打开,那个身材诱人还满脸魅惑的女人又走了进来,手里还提了一件血衣。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猿意马,只是担心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然而那女人没有做什么,只将血衣扔在了地上。 “把东西带给你们迟门主,告诉他,没有人能欠共济堂的债。” 说完,她用剑挑断了缚住众人的绳索,然后将他们赶出了客栈。 几人如蒙大赦,心有余季,连滚带爬地拿着血衣回到了奔雷门盘踞的院落。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门主!门主!共济堂的人太嚣张了!我们送杜先生过去,竟然直接被他们给捆了,直到现在才放出来。” 一人拿着血衣出来,“杜先生他,他已经遭了毒手!” 迟飚扫了一眼那破碎不堪的衣服,叫他们描述了一遍被抓住后的遭遇,听完了之后才说道:“我知道了,是我派人去施压,他们才肯放人的。好了,你们受惊了,每个人下去领一百两银子,好好休息休息。” “门主!” 众人一阵感动。 这些人走了之后,他才问道:“洪先生,这意思,他们是要准备拿出强硬手段了?” “非也。” 奔雷门的这位白纸扇摇了摇头,“恰恰相反,他们只杀了杜星,却不敢动我们的人,又放了狠话,更说明是外强中干。” “我估计……那林守恐怕情势危急,无法主持大局,所以他们才更不敢乱动。门主,那姓林的年纪轻,但的确是个人物,如果是他发号施令,必定会将刚才那几个都宰了才是。” 迟飚点头道:“我方才没想清楚,将人放回来的确是一步臭棋,我都亮刀了,他没有对等报复,那就是示弱。” 洪先生两手背在身后,笑得却有些卫所:“看来他那帮手下也不济事。苏秀林很欣赏杜星,他们不动他还好,一旦动了,这血衣反倒成了咱们的底牌。” 迟飚恭维道:“多亏洪先生计策,才让那林守轻易中招。” “呵,什么共济堂,不过如此。”姓洪的幕僚傲然道。 第二二八章 传言 参与竞价的各家商行很快得到消息,户部郎中苏秀林和刺史于宠都已经抵达了下金县,随后通知众人,比选议价将在三日后进行。 在确认这一情况之后,获得参与资格的各家都开始进行准备,至于准备什么?自然是互相串门,威逼利诱。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更有一些商户,知道不可能竞争得过奔雷门,所以从一开始,打的算盘就是来搅局,从中捞些好处,却不是真心要获得官铁的运输权。 但是过了两日,众人很快就发现,奔雷门在四处奔走,热火朝天,而共济堂却一点反应没有,一些传言渐渐浮出水面。 “刘公,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近日可好?” “哈哈哈,好着呢。怎么,杨东家也是为了官铁而来?” “自然,不过呢,咱们是争不过奔雷门和共济堂了,只是看看能不能捞个蚊子腿儿。” “哎哟可别共济堂了,您还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林守死啦,迟飚找人给他杀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旁边的随从竖着耳朵想听,还得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什么?刘公,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我是道听途说啊,你别去传,都是老吴他们告诉我的。” 说着说着,他口中的老吴也到了,两个人的讨论渐渐就变成了三人。 “不是奔雷门干的,是夺权,申无良想当共济堂的家。” “申无良顶什么事,有勇无谋的莽夫罢了,他只是被推出来的傀儡。” “嘿,你们想想,共济堂好好的,为什么要夺权?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岂能出现此种局面?” “真是迟飚干的啊。” “是他背后那位白纸扇洪先生,家里老人都说他是神机妙算,这个,算无遗策,确实是厉害,若没有他,奔雷门必然无法这般势大。” “可惜了,那林先生也是青年才俊,听说是从一间开药铺的开始崛起,一直到现在控制两个州的货运生意,当真厉害。” “什么开药铺啊,他是账房,傍上了女东家,这才翻了身,不过其人确实了得,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虽然传言越来越离谱,但大体上,所有人都认同一件事,那就是林守真得出事了,这一次,奔雷门不会再有竞争对手。 在竞价比选的前一天,众人被邀请到了下金县城里的一座院落,无人缺席,因为邀请人是奔雷门的迟门主。 “诸位赏脸位临,迟某现在这里谢过了。” 但是从迟飚让众人等了许久才姗姗来迟的举动看,他并无多少真实的感谢之意,“请诸位过来,是想聊聊明日的比选事宜。” 他身后站着白纸扇洪先生,面带微笑地俯视着场内:“关于这次的竞价,参加的一共有五家商户,咱们四家都已经在此,洪某以为,不妨提前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免得明日互相倾轧,白白流失了利润。”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下面几人中,有那人老成精的直接表示赞同。 洪先生说道:“刘公是明白事理的,当前情势之下,我们更应当团结,合则利,分则害,所以我建议,咱们现在同心商议,决出如何分配这生意,也算是替那二位大人省心。” 除开奔雷门意外,此地一共就只有三股势力竞争,那刘公人老,早已没了争胜的心思,本就是来揩油而已,另外两家不能与之抱团,甚至没做挣扎,便屈服了。 “在下愿听从迟门主指教。” “对,对对。” 迟飚哈哈大笑,嚷嚷道:“好!既然如此,待迟某拿下了商路,刘公的虎巡商行可承包绣州到云州一线的货运,照价给付。杨吴二位东家,你们也可放心,大家都是一道的,并不会厚此薄彼。” 几人一番是是是的恭贺,最后,那个姓刘的老头终于是说出了最后的疑虑:“可是迟门主,共济堂怎么办?” 传言当然是早就在传了,但问题是,事情的真相只有当事双方才清楚,他们这些人只是雾里看花,并不真切。 听了他的问话,迟飚笑道:“嘿嘿嘿,实不相瞒,今日我亦是往共济堂下了请帖,你们猜,林守为何不敢来?” …… 此时,林守正在客栈里,耐心地听着外面传回的消息。 “今日那个迟飚发了请帖,说提前去城中聚聚,碰个头,认识一下。” 顾怜说道,“我直接给退回去了。” “嗯,没问题,他不止叫了我吧?”林守问道。 “的确,明日参加竞标的那几位都请了。” “去了吗?” “去了。” 顾怜说道,犹豫了一下又问了一句,“需要记账吗?” “不必,他们本就是墙头草,我总不能指望那几家跑去跟奔雷门对着干,想叫他们跟我们一条心是很难的,毕竟目前的场面,的确是奔雷门优势。” 林守有些随意地说道,“既然我们选择了示弱的打法,就不能怪别人不看好我们,更不能事后去追究,对吧?” “有道理。”顾怜的疑虑消除,点了点头。 林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迟飚这边要干什么我不在意,更想知道的是,苏郎中那边是什么反应,我和杜星两人都‘出事’了,他能坐得住吗?” …… “苏郎中,我看你还是不要急,咱们坐下好好想想。” 于宠劝慰道,“你我身为主持此次竞价的朝廷官员,特别你还是从京里来的,在今天这个时候去主动接触参选商户,可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啊。” 苏秀林急道:“那怎么办,你看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林守死了,杜星也死了,我不去共济堂问问,那怎么能安心?” 两人在县衙官邸之中,却没有人陪侍,自然是因为要说正事,故意遣退了。 于宠给对方的茶杯里添了些水,边添边说道:“这林守此人,发迹极快,从迎州高阳县,一个毫无根基的小人物,到了现在如此势大,我这一州刺史都不能等闲视之,不是那么容易着道的。” 苏秀林眉头不展:“那对手的奔雷门不也差不多吗?” “哎,苏郎中有所不知,奔雷门传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代了,迟飚此人我也查过,优柔寡断,多勇而少谋,虽也不坏,却只能称得上平庸,我认为,他斗不过林守。” 于宠显得很有信心,朝正在犹豫的苏秀林看了一眼,继续说道,“但是呢,苏郎中,或许你久在京中,对地方上的这些江湖势力不甚了解。若果真是林守和杜星都出了事,你我也没有插手的必要。 “为何啊?请于刺史指点。”苏秀林疑惑道。 于宠严肃而认真地说道:“这些江湖势力,不论嘴上说得多么道貌岸然,归根结底,他们是靠刀子说话的匪类啊。” 第二二九章 林先生没来? 苏秀林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你的意思是,他们仅仅为了一条运送官铁的商路,就能肆意杀戮了?” “要说的话,还真就是如此。” 于宠在地方为官多年,对其中门道一清二楚,“庙堂与朝廷之间,其实有一条默认的规则,他们之间相互厮杀,即是民不举,官不究。” “若伤及平民百姓?”苏秀林问道。 “那自然是不可以的。” 于宠回答,“在城中当街杀人,又或是叫无辜百姓遇害,镇凶司就会出手了,否则的话,若无人报官,咱们一般是不插手的。”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苏秀林却有理由了:“那么杜星可不是江湖人物吧?如果他死了,我们不是就可以介入?” 于宠笑起来:“苏郎中啊苏郎中,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身为朝廷命官,若想介入,随时都可以,只是没这个必要。” 他继续说道:“江湖险恶呀,一个行差踏错,便是你我也可能深陷泥潭,而对他们来说,那也是自己选择的宿命,杜星虽说颇有才气,可他选择了与奔雷门一道同行,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苏秀林不由地想起了一些曾经听说过,因为与江湖势力牵扯不清,丢了管帽乃至性命的同僚。 于宠进一步劝道:“苏兄,你就听我的,暂且等上一天,等明日看看情况,随后再做计较不是?” “好吧。”苏秀林心系两个棋坛新秀,但还不至于到了愿意危害自身利益的地步。 …… 次日,苏秀林组织从户部带来的官吏,在县衙之中占用了一处场地,摆下了几方桌桉,准备开始竞价评选。 首先到场的是奔雷门主迟飚,他和门中另外一名五境的修行者一同前来,只多带了一名跑腿的扈从,至于门中智囊,白纸扇洪先生依然没有露面,事实他几乎不会出现在人前。 在他到了之后,其它几家竞选势力的掌舵人也陆续赶来,很快就只有一个位置是空置的。 “苏大人。” 迟飚明知故问,“敢问剩下这个位置的,是什么人啊?叫我们等等无所谓,可二位大人的时间,那是很宝贵的啊。” 苏秀林没有答话,办事的文吏说道:“是共济堂。” 早已与奔雷门串通一气的那个刘姓老者说道:“若是时间差不多了,不如先开始,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的确,他若迟了,那也是自己不重视,怪不得别人。” 迟飚对众人的表态很满意,既然上了一条船,就该齐心协力,排挤不是同路的人。 苏秀林和于宠对视一眼,心道那些传言莫非真要坐实,林守真得出事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道士:“诸位莫要心急,这不是来了吗?” “小道共济堂顾怜,见过二位大人。” 于宠波澜不惊地说道:“顾道长请入座,既然都来齐了,咱们这就开始。” 他是名义上的主办官员,一声令下之后便请算开始,那些文吏给众人奉上纸笔,然后有人住持:“下金县寅山矿、黑树矿、中金县老坑矿、上金汪家矿、碧波潭矿,由绣州下金县起,至愣州温水渡货车押运,第一轮竞价,现在开始。 ” 这条路线是从接近南原道中部为起点,一直要将铁矿运到东南部去,途中要经过六州。 文吏又报出了一些里程、货运数量重量和频率等数据,这都是提前已经通报给各家经过初筛的商行,只是在这里形式上重复一遍。 迟飚身旁的扈从显然是门众负责经营生意之人,立即在纸上开始写报价和货运方案。 顾怜这边带来的,正是旺济货行里的那个管事,对自家生意十分了解,所以也是由他动笔。 另外几家虽已与奔雷门达成了一致,但终究不能太过明目张胆,所以都在奋笔疾书。 此时,坐在上面的苏秀林面露忧色,因为他仍没有见到林守,所以越来越感觉,那传言恐怕不假。 与他相同的,还有举目四顾的迟飚,他从一开始就在打量那道士,企图从他的神色气势上判断,看看林守如今究竟是生是死。 然而顾怜毕竟是无剑观嫡传,并非普通人,在这等场合下,依然是飘逸出尘,正襟危坐,仿佛万事与己无关,根本不透露任何端倪出来。 第一轮报价结束之后,各家发来的纸张都被收了上去,并未公开,这样无疑会增加商户议价的难度,毕竟不清楚别人如何报价,自己心里就没底,到时候说不得便会将自己的价格压得更低。 然而对于迟飚一伙人来说,一切都是昨天便商量好的,他们早已经约定好了各自的报价,关键的变数在于顾怜那边。 文吏看过之后,与两位主官低声商议了一番,然后说道:“奔雷门、共济堂、虎巡商行货运方案符合要求,出价最低的是迎州共济堂,请不达标的两家各自增设车马,如若无法满足,则自动退出竞价,稍后将开始第二轮报价。” 迟飚皱了皱眉头,冲自己带来的报价之人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又开始等待,只是桌子下的腿却忍不住抖动起来,显然没有先前那样闲适。 在来之前,他已经与洪先生商讨过,两人一致认为,在林守出事之后,共济堂应该会几乎放弃本次竞争,群龙无首之时,首先要稳定的是内部,一个远在绣州的经营权,他们不会硬挣到底。 然而经过第一轮报价,他感觉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共济堂这样一搅和,迟飚先前的布置全都落了空,利润空间直接就被大大压缩了。 心里怒骂一声,他也只能先忍下,反正报价有三轮,上午两轮,下午一轮,还有时间从长计议。 很快,第二轮报价也结束了,共济堂依然是最低价。 迟飚心里很是纳闷,这共济堂里剩下的人,是不是都是一帮傻子。 “他们是真敢啊?” 迟飚有点不会了,“碰到这帮愣头青应当如何是好呢?洪先生没说啊。” 别说是他,就算是白纸扇亲自在此,恐怕也会纳闷。这等明争暗斗,往往是各方根据自身状况妥善行事,像共济堂这样的首领出了事,就应该退一步才对,否则就算是拿下来也守不住。 然而,顾怜坐镇的共济堂就是一直往下压价,看上去是志在必得的样子。 第二轮结束后,已经接近正午,竞标会暂时散场,各家都有时间下去重新筹划。 迟飚却没有走,而是走到顾怜身边,笑眯眯地说道:“这位顾道长,幸会了啊。” 顾怜脸上并无太多愤恨之色,只平澹地说道:“迟门主,幸会。” “敢问近日如此重要的时候,林先生为何没来啊?好几日不见,迟谋倒想再与他聊聊。” 迟飚说道,“不过近日竞价都已经一上午,好几个时辰了,他恐怕不会来了吧?” 正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句话。 “哦?想不到迟兄竟有如此情谊,林某真是不胜感动啊。” 第二三零章 白纸扇 听到这个让他夜不能寐的声音,迟飚的心境可谓是惊骇欲绝,顿时面无血色,转过头来,看到的是气色尚佳,面带微笑的林守。 “你。” 迟飚差异点就要直接质问他怎么没死,但旋即反应过来,绝不能露出马脚,强撑着挤出一个笑脸,“林先生,许久不见了,近日,近日可好啊?” 林守笑呵呵地说道:“拖迟门主的福,还不错。” 他走到顾怜身边坐下来:“没吃就先去吃点儿东西,我在这等着就行。” 于是其他人就趁着午时先去休息,换成了林守和带来的萧佑宁等候。 这样一来,在座的众人,也就是另外那几家商行的人就非常不自在了,他们不敢交流,只是频频交换眼神,传达着自己的不安和惊疑。 他不是死了吗? 我他娘的上哪知道去? 和他们不同,收到消息的苏秀林从后堂急匆匆的跑出来,见到林守时,显得非常惊喜。 “林先生,你可算来了,我还道你今天都不会露面。” 林守站起身,拱手道:“二位大人都亲自到场,林某岂敢托大,只是早间有些事情脱不开身,所以才迟了,还请大人恕罪。” 苏秀林见到他没事,高兴还来不及,笑道:“何罪之有。” 他走到桌桉旁,趴到耳边,悄声问道:“杜星怎么样了?” “无事。”林守也低声回道。 苏秀林心中大定,他最关心的还是下棋之事,具体来说就是他和杜星的安危。 两人低声交流,对面的迟飚也竖着耳朵想要听,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他抓耳挠腮,对带来的那个五境修行者说道:“你快回去,把他还活着的事告诉洪先生。” 那人立即领命而去。 迟飚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再次起身走向林守:“林先生准备周到啊,前两轮竞价,都是你们共济堂占了优势,看来我这次要失利了。” “哪里的话。” 林守也不动声色,只是说道,“侥幸而已,想必那位洪先生早已经运筹帷幄,将林某给算死了。” 迟飚的眼皮跳了一下,感觉这是话里有话。 不过林守并未等他回应,又说道:“不过迟门主,刚才你派回去请示洪先生的人,叫陈天对吧?如果林某的消息无误,贵宗之中,似乎算上门主在内,只有二位到了五境以上。” 迟飚此时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劲了,冷着脸没说话。 “林某想问一句,前几日,您都不知道林某行踪,不知林某生死,今日却敢把他也一起带出来,不留守家里,就不怕出事么?”林守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 场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紧张,这话就是明着挑衅了。 另外几家商行的人讷讷不敢言声,暗地里有些后悔,是不是与奔雷门结盟太早了些。 他们之前敢于直接站队,那是建立在相信林守已经出事的的基础上,可是现在他露面了,就说明奔雷门的算计落了空。 这暗中谋划也如武夫战斗,一招一式你来我往,先出手,如果被防住了,那么就可能陷入被动。 现在很明显,奔雷门一拳打出去,没有对共济堂造成预料中的影响,那么下一步,会不会有反击呢? 迟飚面沉如水,显然有些愤怒,其中大部分应当是发现自己上当之后的愤怒,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因为被对手掌控住局势而感受到的心虚。 林守走到近前,哗的一声打开一把折扇:“迟门主,不该谢谢林某提醒么?” 其他人并不人的这把擅自,但是迟飚方才恢复血色的面容唰地就又变得无比苍白。 这把扇子他太熟悉了,就是洪先生手上那一把。 “竖子!你把洪先生如何了!” 迟飚勃然大怒,伸手摸刀,一步就要跨出去。 “放肆!” 苏秀林在一旁还没走,厉声喊道,“迟飚,你要在本官面前逞凶吗?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迟飚双目尽赤,愤然道:“大人,他抓了我的人!” 林守自始至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迟门主,你可不要含血喷人,敢问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抓了你说的什么洪先生。” “这扇子分明就是他的!”迟飚指着他手里的东西。 林守此时像个混不吝的流氓,轻笑道:“你家洪先生能用的东西,林某便用不得?说不好只是样式相似,迟门主,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但话是这样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身为一方势力的话事人,林守没必要为了意气之争,故意去彷制一把扇子膈应人。 另外三家商行的人心里都是冰凉的,方才还在想,共济堂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现在一看,哪是下一步,这分明是已经动手了。 迟飚深吸了几口气,平稳住情绪:“请林先生借一步说话。” 在林守动身前,苏秀林先低声道:“克制一些,可不要闹出乱子。” “请郎中放心。” 说完,他跟着迟飚走到了堂中的角落。 “姓林的,你若动了洪先生一根汗毛,我决计饶不了你。” “你觉得现在还有资格威胁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 “退出竞价。”林守说道。 “你将洪先生放了,我便退出。” 迟飚这时候哪里还敢讲条件,奔雷门的头脑就是那个姓洪的,若他没了,别说什么官铁运输,便是宗门本身恐怕都要江河日下。 林守摇了摇头:“我再说一遍,你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现在退出,我可以不去动你的根基。” 他现在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有纯粹的冷静。 迟飚心中苦涩,遍体生寒。 今天,为了防止共济堂狗急跳墙对自己不利,他特意将那个五境的修行者带在身边,城中据点里并未留下什么高手,只想着,林守已死,他们最多是暗杀首脑,不敢做什么大动作。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完全被对方骗得团团转,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中毒遇刺,那只是故意示弱,骗自己大意。 林守见他犹豫,笑了笑说道:“迟门主,别多想了,没了洪先生,你以为还能斗得过我?好了,到了下午,第三轮开始之后,我要你维持第二轮的报价,不做更改,明白了吗?” 第二三一章 你就在此地不要动 “于刺史,林守没死!” 苏秀林闯进后堂,找到了于宠,“他人已经到了,看上去并无任何损伤。” “嘿,这样看来,共济堂赢了,等着吧,下午第三轮,迟飚的报价会非常特别,结束了。” 这位刺史显得很高兴,“能够兵不血刃地出结果,这是最好的,我更喜欢林守的行事风格,他懂得在什么时候收手,不添麻烦。” 苏秀林却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儿。 “可,我来此地,就是为了替朝廷选定最合适的商户来承运铁矿,他们这样一搞,我现在也没得选,那不是白来了嘛。” 于宠收敛笑容,轻轻叹了口气:“如今这世道便是如此,你我总不能逆势而为,苏兄,算了吧,咱们做好分内之事便好。” 到了下午,第三轮竞价之时,迟飚果然不敢再争,老老实实地重新报了一轮第二轮的价格,另外几家当然也能看懂形势,皆是有样学样。 “经审议,迎州共济堂策划规制符合要求,报价最低,获得本次标的,各位可有异议?” 在最后时刻,各方出价都会公布出来,如果有人不服,可以现场提出。 “没有异议。”迟飚带头说道。 “我等也没有。”另外三人纷纷附和。 大局已定,林守抱拳向四周道:“承让,承让。” 随后上前领过委任状。 “恭喜了,林先生。”苏秀林将状子交出去,若有深意地说道。 “谢过大人赏识,林某必定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任凭二位大人驱驰。” 于宠知道这是场面话,但也相信,如果自己真有事相求,只要能办,眼前这位绝不会推辞。 “请林先生跟我到后堂签字画押。”他说道。 林守跟着二人入内,还没来得及坐下,苏秀林就抓住他的手腕道:“你快与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守直言道:“当初在州府之时,迟飚胁迫杜星,要他在下棋时将一种南疆秘药涂抹在棋子上,此物颇为神异,无色无味,极难被察觉,修行者若吸入口鼻,便会被缓慢侵蚀修为。” 于宠说道:“我倒是听闻过,似乎是神仙跌?只一小瓶,便值白银万两。” “的确如此。” 林守继续说道,“不过,杜星极有骨气,并不愿暗中毒害林某,于是便提前写下字条,藏在棋子之中,那日与我对弈时,将其传递给了我。” 苏秀林赞道:“小杜身上的确是有气节的,我果然没看错他。” 于宠却笑而不语,在官场上,苏秀林这等人并不是多数,他的行事风格,在平日倒不至于为‘灵活变通’的官吏所厌恶,但大多会敬而远之,毕竟此等人往往脾气硬,不知退让,很容易让事态变得不可控。 “此事之后,我没有声张,那日下完后棋,我找到机会叫杜星只管回去复命,等待我想办法将他揪出来,嘿嘿,不过奔雷门自己出了昏招,将他送到了我手里。” 说道此处,林中心里有些感动,毕竟当初两人方才认识不久,杜星就能如此信任,那是殊为不易。 “后来我羊作不曾察觉,在返回下金县的路上,果然遭遇刺杀,有十数名江湖人士被迟飚雇佣,意图害我性命。” 苏秀林久居京城,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忙问:“你如何脱逃的?” 林守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道:“我把他们都杀了。” 苏秀林缩了缩脖子,这种事是他不能想象的。 林守继续说:“回到县城之后,我故意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还假作杀了杜星,让奔雷门以为我身负重伤,实力受损,不敢直接报复,却拿杜星泄愤,这才叫他们掉以轻心,给了我可趁之机。” 苏秀林点头道:“弈棋之道亦是如此,示敌以弱,围而歼之。” 虽然林守觉得这么说有点中二,但还是故意附和道:“的确有许多相像之处。” 苏秀林听了,感觉十分受用。 于宠在一旁感觉很好笑,接过话头,说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后续打算怎么办?” 林守心里心中一凛,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其实不然。作为绣州刺史,于宠最在意的乃是州内治安,如果事情还没完,比如共济堂拿到运输权占了优势的,但奔雷门不服,后续还要火并的话,那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就算真是要刀兵相见,说句不中听的,他希望起码不是在绣州之内。 不过林守说道:“我会与迟飚好生商谈,让此事安稳落地。” …… 看上去,奔雷门与共济堂的较量在下金县衙内就已经决出了胜负,事实上却远没有结束。 奔雷门租下的院落外,大街上没有一个平民百姓,却有许多劲装持刀的青衣人,若是有迎州人再此,就会知道,这些都是共济堂的刀客。 申无良大马金刀地坐在院落正门口,不知道从哪抬了张椅子来,旁边还有一脸戒备的柴青阳,身后,小青骑在院落门口的房檐上,不停朝远处张望。 而院墙内则是一片狼藉,显然这里经历过一场打斗,但双方都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尽量避免在城内引起风波。 奔雷门的众人则呆在其中,身上并无枷锁束缚,显得有些郁郁,还有些戒备。 他们在共济堂的包围下,暂时选择了屈服,因为他们那个修为五境的门主迟飚不在,而战斗发生时,明明应该已经死了的林守却突然出现,改变了局势,并且带走了白纸扇洪先生。 忽然,骑在门上的小青叫了一声:“来了。 大街远端,出现了一个步履匆匆却显得有些萧索的身影。 “滚开!” 迟飚一步一步地靠近,停在了申无良面前,眼中杀机毕现。 “嘿。” 申无良咧开嘴笑了一下,“我只听林先生一人命令,叫我滚开?你配吗。” 迟飚伸手按住了刀。 或许他不是很擅长权谋对策,但作为五境的修行者,武力是母庸置疑的。 不过他眼前的几人都不是什么善茬,申无良的凶名和柴青阳的威名,早就在迎云两州广为流传,别说迟飚只是五境,哪怕再高些,他们也不会退后半步。 原本是坐在屋檐上的小青站了起来,野性的身躯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但是迟飚最终松开了刀,沉了一会说道:“林先生可有留言?” 申无良毫不客气地回答:“没有,就在此地等着,他来了自会找你。” 第二三二章 撞墙死了 申无良的话对迟飚来说,几乎等同于是羞辱。 奔雷门的门主,想要进入自己门人所在的院落竟然需要林守同意,这放到何处去都是不可接受的。 可是迟飚偏偏就是接受了,因为他知道,自家最重要的智囊洪先生就在别人手上,倘若轻举妄动,恐怕他性命不保,对奔雷门来说,这才是更加不可接受的。 不过坐在门口的申无良终究是给他留了一丝脸面,叫人搬了一把椅子来,没有让他站着等。 没过多久,林守从远处缓缓走来,身后跟着顾怜,两人边走边在交谈,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很闲适。 “迟门主,咱们该好好聊聊了。” 他说话时,直接就朝院内走去,看得申无良一阵心惊,赶忙跟了上去,毕竟院子里可全是奔雷门的修行者。 不过林守并不担忧,现在的迟飚不可能作出任何反抗,至少在姓洪的回来之前不可能。 走入院中,迎上来的是充满敌意的眼神,奔雷门所有人都怒目而视,在看到后进门的迟飚之后,又转为欣喜。 “门主!” “他们把洪先生带走了!” 迟飚沉声道:“都闭嘴。林先生,里边儿说话吧。” 他的态度让一众门徒都不敢再言语,只是感觉很是憋屈,对他们来说,自己之前挨了揍,现在老大回来了,正应该与敌人杀个天昏地暗。 至于谁的性命有危险,在城里拼杀会造成什么后果,他们一概不会去思考。 进入屋中,林守直接到了主位上坐下,这种嚣张并不是他的性格,但在当前时刻,就是要表现得强势才行。 都到了暗杀绑架的环节,不必指望与敌人化干戈为玉帛,只有弱肉强食,不展露出强硬姿态,敌人就会扑上来。 “迟门主,你先前找人在半途中刺杀我,这笔账怎么算?”他坐定之后,开口就直接说道。 “你已得到运输权,还要如何?况且我是找了人杀你,但没有得手,你却实实在在地绑了我的人!”迟飚冷声道。 “是你不讲商场规矩,动用江湖手段在先,林某自然要反制,不论说到哪里去,谁又能说我无理呢?”林守不慌不忙,语气不见任何急躁。 迟飚沉吟了片刻,再次问道:“你究竟要如何?” “一百万两银子,十年结清,我要你的奔雷门。”林守平静地说道,仿佛是在菜场要买两斤白菜。 “休要欺人太甚!”迟飚勃然变色,一拳砸在桌上。 林守说道:“如果我不放了洪先生,你能斗得过我?最后的结果无非是人死财消,我给你银子,护你周全,后半生你可做富家翁,也可去南原道以外另起炉灶,这是最好的结果。小申,去叫他们泡壶茶来。” 迟飚强忍怒意:“林先生,我本想了解此事,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但你未免有些贪得无厌了。” 林守嗤笑一声:“贪得无厌?你莫非真以为奔雷门是什么香饽饽,谁都想来咬一口么?” “如今我共济堂得了官府许可,合法承运三县铁矿开采,可你横在运输路线上,若是以后在途中百般阻挠,误了铁矿运输,我如何向朝廷交代?换做是你,怕是非得将我斩草除根吧。” 迟飚又沉默了片刻,实话实说,现在共济堂占据绝对上风,拿到了运输权,背后就有朝廷撑腰,凭林守的能力,要让奔雷门式微乃至消失,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对于刚才的问题,如果真换作自己,肯定是要非得要了对手的性命才能安心。 “你先放了洪先生。” “等你做出决断之后再说此事,否则将他放了,岂不是给机会谋划如何对付我?”林守笑了笑。 迟飚又怒了:“莫非你以为可以用他的性命胁迫我就范?” 林守说道:“无所谓,等你回答。小申,不用泡茶了,我们走。” 申无良正进门,手里提着一个茶壶,无辜地说道:“已经泡好了。” 林守接过壶,将它放在迟飚面前:“迟门主,已经泡好的茶,再想收回就晚了,若是觉得难以下咽,就只好倒掉,可若烫伤了手,那也是咎由自取。” 说实话,迟飚现在很后悔,他觉得当初就该用商业手段正常竞争,若不行,作对也就是得不到运输权,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落入艰难的境地。 他意识到,过去之所以能够凭这些强硬手腕在奔雷门地界惩凶,那是因为对手太弱,如今碰到了真正的过江龙,以往能够见效的方式就无法奏效,甚至要反噬自身。 其实林守的策略并不复杂,无非就是结交官方,获得一定限度下行事的许可,随后等待对手率先出招,占个理,接着反打一拳,如此一来,谁也不好横加干涉。 可听起来很简单的道理,执行起来却很困难。首先是如何结交苏秀林和于宠二人,随便换个人来,连面都见不上,更不必说其它。 其次,反打一拳,那得拳头得够硬才行,如果申无良他们压不住奔雷门的人,那就万事皆休。 但是不论如何,林守已经做到了。 走出大门口,他招呼一声:“走。” 申无良用眼神示意,将共济堂的人全部带走,周围吓得不敢出门的百姓终于松了一口气。如今这般做派已经是极限了,若再扩大事态,怕是县衙不能答应,于宠也不能答应。 走在路上,顾怜问道:“那个洪先生怎么处理?” 林守沉默了一会,答道:“不可能放他回去。” “为什么?他们不是已经输了吗?”顾怜只是好奇,倒没有要求情的意思。 “肯定不能呀,我提出要收购奔雷门,那边可能答应,也可能不答应,若是不答应,我放他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一个师爷能有这么厉害?” “且不说他对奔雷门的作用,关键其人下手狠厉果决,当初要杀我的时候,可是一点没留守,这种人留着,早晚会咬我一口。” 林守说道,“小申,你去把他处理了吧。” “好。”申无良就是共济堂的脏活承担者。 然而,几人刚返回客栈,就有人从秘密关押洪先生的地方跑回来,慌张地说道:“林先生,那个姓洪的,他,他撞墙死了!” 第二三三章 他好高兴啊 林守皱起眉头:“撞墙死了?可曾留下口信?” 报信之人答道:“他,他死之前,曾经替奔雷门求情,我们,我们不知他要自绝,便没当回事,请先生责罚。” 林守沉声道:“他怎么说的,我要原话。” “呃,他说,他说,请您高抬贵手,不必非得赶尽杀绝,江湖同道必将称颂您的恩德。” “知道了,你们哪些人参与看守的,回去之后自找吴甲领罚。” “是。” 来报信的只是个一般门徒,对他很是敬畏,连声告罪,然后才敢离去。 顾怜又问道:“你本来就要把他杀了,为何还要罚罪?” “我要做什么是一回事,看押之人没做好他的工作是另一回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在修行者的看守下撞墙而死,就是失职。” 林守说道,“哦,我忘了,柴青阳,你马上跟过去,告诉那边负责看押的所有人,从即日起到我们离开下金县之前,都不能离开院落。” 柴青阳领命而去。 “这是不能透露风声出去?”顾怜问道。 “嗯,现在还在跟迟飚谈判,不能让他知道。”林守说道。 “姓洪的倒是忠义。” 申无良说话的时候有一丝欣赏,“他策划了刺杀,现在以死抵偿,保全东家性命。” 林守轻笑一声:“你想多了,他知道自己必死,这么做是道德绑架,若他死了我仍旧对奔雷门动手,难免会让知情者以为我冷血无情,心生嫌隙,以此来胁迫我。” 申无良顿时怒道:“你们这些人花花肠子可真多。” 林守耸了耸肩:“他自己手狠心黑,就觉得我也是必定除掉所有对手,其实我不过是想把奔雷门拆了。” 顾怜笑道:“咱这还不算下手狠的呢吧,不过林守,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要看迟飚那边怎么做了。” …… 奔雷门的人连夜离开了下金县,纵马疾驰,立刻返回了位于松、伞、秦三州交界之处的大本营。 迟飚心急如焚,回去之后直闯后宅。 “父亲!爹!出事了!” 他第一时间面见老门主,慌里慌张地将绣州所遇之事说了一遍。 迟飚本人没有经营宗门的才干,老门主却是几十年风雨闯出来的,卧在床上听了之后,叹息道:“都说富不过三代啊。” “爹?” 迟飚惊疑道,“我可以把人点齐,去下金县将人抢回来,有洪先生在……” “咳,咳咳咳。” 老门主咳嗽了好一阵,“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那位林先生的提议吧,省的咱们全家连性命也不保啊。” “……” 迟飚默然无语。 老门主继续劝道:“你是块练武的材料,三十有五便能突破五境,实属难得,可惜却并非经营的材料。那位林先生是宽厚之人,百万两银子,去买些田产,你又有修为在身,足够再富贵好几代了。” 迟飚沉重地点了点头,走出门外。 门中另一个五境的修行者陈天迎上来:“门主,咱们怎么办啊?” “点人,跟我去下金县,等他出城,杀。”迟飚的眼中闪现出凶光。 …… 在县城里等了数日,林守每天都在陪同苏秀林下棋,等待货行管事办理承运手续,杜星虽然拿不到奔雷门那万两白银了,但他时候会跟随这位户部郎中回京城,看看有无机会谋个一官半职。 “杜兄啊,你一天到晚老在门口张望什么?” 杜星回过头:“家中父母无人奉养,忧心不已。” 林守不耐烦道:“哎呀,我都已经派人去接了,到时候直接将人送到京城,你就别瞎操心了。” 杜星不满道:“父母高堂在家中无人照料,换作是你,你能不担心吗?” 林守理直气壮:“我是孤儿,没有父母。” “……” 杜星被咽回去了。 两人说话时,苏秀林走来说道:“小林啊,今日手续应当也就办妥了,明日我便要启程返京,你这边是如何?需要去州府再见见老于吗?” 林守摇头道:“恐怕没有时间,我回去的路上……还要办些事。” 苏秀林并没有察觉到语气中的异常,只是唏嘘道:“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恐怕不久后,我会去京城。”林守微笑道 苏秀林立时来了精神:“当真?若是如此,为兄在京城设宴摆酒,咱们再叙。” “那就一言为定了。” 如此,下金县的事务告一段落,户部还有人在本地维持运转,以后负责与采矿、运输各商行的人接洽。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背景的,如此才能得到这些肥缺,毕竟官接触民,逢年过节总能收到些小礼物。 林守将带来的那支货队留下,其他护卫随从一齐带走,没有留下一人。 因为运输路线只是民间承运,归属是朝廷的,除了平生会一类的逆反组织,根本没人敢碰,所以留不留护卫差别不大。 关键问题是,林守已经算出来了在返程途中遇到迟飚的规律,几乎接近九成,虽说他不能算对方究竟是想来干嘛,但用猜的也知道,绝对不是送行。 大队人马往云州方向赶路,过了一天一夜,接近了两州交界之处。 柴青阳问道:“林先生,要不要绕远,省得遇到奔雷门的埋伏,这等三不管的地带最容易出事。” 林守澹然道:“无妨,直走便是。” 柴清眼欲言又止,但见其他人都没有意见,那就不再多话,只是比先前更加警惕,不论是行走还是住宿时都着人严加防护。 顾怜得空问道:“沉兄去哪里了?好像几天前就没见他了。” “他有其他事情要办,稍后再与我们汇合。” 队伍稳步前行,一直到了无人的荒郊野地,林守忽然叫停了队伍。 “准备接敌,附近有埋伏。”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勒停了马头,申无良直接下来,扛着刀踩在地上。 柴青阳有些莫名,自从来了共济堂之后,他几乎一直在货行商路上跑,极少跟着林守做事,更不清楚他“能掐会算”的本事。 但还不等他开始质疑,周围的林中就浮现出了明显的杀机。 迟飚就在正前方,骑着马一步步地靠近。 “林先生,我是来找你要人的。” 林守扫了周遭一眼,起码数十人,顶层修行者的数量差不多,但二三境的第层次修行者,甚至没有修为的弓手,都是对方更多。 但这是只说数量,如果考虑质量,共济堂这边并不弱。唯一的问题是,在此地展开一番恶战,说不好就得死伤不少人。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狭路相逢,退无可退。 柴青阳见惯了死里求生的场面,心中根本不惧,但他有些好奇,自己这位很少亲临一线的东家会不会有一丝慌乱。 他斜着眼睛偷偷打量站在自己身旁的林守。 嗯?他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啊。 第二三四章 生意做不成了 林守站在共济堂人马的最前方,脸上带着微笑。 “迟门主,很遗憾,洪先生他自绝于下金县城中,在下尚未来得及遣人通知,今日在此相遇,真是巧了。” 听闻此言,迟飚皱起了眉头,他没有当场暴怒,因为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林守见他反应,大概也能猜到其心思,便说道:“我已将人收入棺椁,雇了一辆车马,遗骸正往贵宗门送去,想来这两日就要到了。” 言语中细节不少,听之不似作假,且从根本上讲,他并无多少故意欺骗的必要,所以迟飚终于是信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握刀的手越来越近,连指节都发出脆响,看样子是已经选择了相信,正在强压怒火。 然而就算他的怒意能够被压制,但是长途奔袭至此,带上都是胆大气盛的好手,这些人却不是每个都能忍耐得住。 嗖—— 一发利箭从暗处射出,直奔林守面门而来。 “报仇!” “给洪先生报仇!” 奔雷门的人从四面八方奔来,好几个修为最高的直冲向林守,意图除之而后快。 但共济堂的人必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申无良柴青阳,小青王鱼宝和萧佑宁全都赢了上去。顾怜袖中飘出符阵,倏忽之间布满了小半个战场。 “我来杀他!” 迟飚爆吼一声,绕开自己人,双眼死死盯着林守,他早就想将此人的脑袋砍下来,只是碍于先前在城中,无法动手,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目前的形势对共济堂并不友好,哪怕考虑到申无良这种足够以下克上的强人,也依然不乐观,毕竟总体人数上占劣势,又是被伏击,对方还在暗处埋伏了大量弓手。 不过林守并没有露出任何沉重之色,只是沉默地迎上了去。 尽管他的境界低了一层,但是有断魄往生刀这样的顶级功法,还有腰刀,又有符阵辅助,与迟飚这个五境高手对阵丝毫不落下风。 对方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心中暗自惊诧,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何曾见过基础如此扎实的修行者。 而其他人见他俩已经拼杀起来,也各自找到了各自的对手。 奔雷门这边人多,可以更缜密地筹划,五境的陈天经常参与帮派厮杀,知道在这个时候,更重要的不是展示武力,而是尽快让对方减员,特别是重要人物,这样可以有效打击敌人士气。 瞧了一眼,他很快就被战阵之中那个一头银发,皮肤微黑的少女吸引。 “杀了她!” 招呼一声,身边好七八个三境武夫瞬间就跟着围了上去。 小青是妖物化形,没有擅长使用的武器,但是肉体非常强横,拳脚堪比精钢。 彭。 她一拳逼退了面前一个四境的奔雷门武夫,正要追击,却见侧方许多人影向自己冲来,为首的一人手提两柄鬼头刀,气势汹汹,分明散发出五境的气势。 小青感受到危险,下意识地想要吐信子,但是因为化成人形无法做到,于是变成嗤了一声,她体内的妖气升腾起来,拿出了全力。 冬! 陈天两刀斩出,对上的明明只是双拳,却发现那姑娘的两条手臂并没有如预期般被斩断,反而是擦出了火星。 定睛一看,只见小青双拳之上生出了一层漆黑的鳞片。 “你是妖!” 他立刻明白在自己眼前的并非人族。 小青的拳头没有收回,反而加重了力道,拳刃相抵,逼得巨力逼得陈天步步后退,光凭肉身力量,他并不是对手。 但是他的目的本就不是独自杀伤小青,而是拖住正面,叫那七八个三境的修行者从侧方袭击。 小青也发现了自己正在陷入重围,她身子一拧,从一个诡异的角度飞起一脚将陈天踢开,借着反冲之势来开距离,在半空中深吸了一口气。 “呼——” 如龙息般的火焰喷吐而出,扫向四周,跑在最前方的几个偷袭者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呼,直接就葬身火海。 小青转过头来,盯着陈天,狞笑了一下,让他心中有些发毛。 围攻,而且是偷袭不仅没有得手,反而折损了几方名好手,他心中暗暗叫苦,这些共济堂的人也太能打了。 忽然间,他感觉身侧又是一股杀机,顿时心惊不已,扭头看去,只见那个如恶鬼般的申无良浑身浴血,正想自己走来,在他身后是门中一名四境武夫的尸身。 “这人给我,你过去。” 申无良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像个无情的杀戮傀儡。 小青嗯了一声,就跑向了战场其他角落去支援。 尽管共济堂凭借高手的质量在局部取得了优势,但是论整个局面,奔雷门依然更占上风,那些藏在后方的弓箭手对共济堂的高手施冷箭,对二三境的多数修行者则用箭雨压制。 呛—— 林守与迟飚再次互换一刀,陷入劣势,随后又扔出两张咒符扳回,两人差了一境,战斗的状况却几乎不分上下。 “我会把你们全杀光,然后砍下你们的脑袋,串在你们自己的鬼脸旗上。”迟飚还在攻心。 林守云澹风轻地说道:“这个想法是不错的,若你能做到的话。” 迟飚朝外围扫了一眼,冷笑了一声:“你该不会以为我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吧?既然人已经到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来此地之前,我到秦州斩刃堡雇了一批四境的杀手,整整七人,花了我好几万两银子,今天我必杀你。” 说话的时候,林间果然又出现了七个身影,各个素衣蒙面。 林守知道那个斩刃堡,也是个如落雪门一般出卖武力的宗门,在左近两三州有些名气。 “我低估你了啊,迟门主。” 迟飚并没有对这句夸赞感到得意,甚至没有搭话,只是对跃至自己身旁的七个杀手说道:“别让他死太快,先斩断手脚,我要把他活剐了。” 领头的杀手说道:“有额外的危险,要加钱。” “加,钱不是问题。” 迟飚感觉自己胜券在握,已经在思索敌人身死之后的事。 听着他们的对话,林守冷笑了一声:“迟门主,告诉你一句古话,半场开香槟,是要出事的。” “哪有这句古话?什么是香槟?不对,你他娘的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讲笑话!” “真得是我死到临头了吗?” 话音刚落,同样是几道身影从林守身后极速冲入战场,几条银光闪过,被雇佣来的斩刃堡杀手甚至没作出什么像样的抵抗,立刻倒下去四人。 “断魄往生刀,是白水山!” 直到那几个突然杀入的身影停下来,众人才看到姗姗来迟的沉虚,还有几个手握二尺半直刀的五境修行者。 他为什么可以在南原道找来四个白水山的杀手? “迟门主,这生意恐怕是做不成了。” 斩刃堡的领头人话语中尽是苦涩。 第二三五章 打折 七刀。 申无良动用燃血功,整整斩了七刀才让陈天身负重伤,而自己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身上的血簌簌地往下淌。 但不论如何,他还是胜了,奔雷门的这个五境修行者必然活不了。 另一头,柴青阳也是以一敌多,已经身负多处刀伤却一步不退,越战越勇。 顾怜的符阵,小青的龙息,王鱼宝横扫千军的招式,共济堂的几人硬生生地靠实力拉平了双方人数的差距。 不过,奔雷门能够在三州交界之处站住阵脚,威服附近其他势力,那也是有底子的,尽管他们渐渐从优势转为了均势,可能还会在未来转为劣势,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就此灰心丧气,畏战避敌,反倒比之前更加勇勐。 然而就在这时候,所有人忽然听到迟飚下令道:“都住手! ” 林守笑眯眯地站在他旁边:“共济堂的人也停下。” 他身边还有几个劲装刀客,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样子,境界低些的人不能看出他们的深浅,只觉得并非等闲之辈。 迟飚说道:“我输了,奔雷门卖给你,我的命也给你,让这些人都走。”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说明并非不怕死,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人的性命,才不得不委曲求全。 “我家里还有十五口人,你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回去之后,便可交割。” “门主!”有人嚷道。 林守漫不经心地看了他几眼,说道:“你觉得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沉虚面上露出无声的冷笑,他几日前就动身,发出白水山的召集密令,找来了在附近办事的几个杀手,等同于临时接一笔额外的单子。 有这几人在,奔雷门的所有人若是四散逃窜,说不得能留下些活口,但是如果负隅顽抗,必定逃不过全灭的下场。 迟飚沉默不语,他无法反驳,如果是江湖仇杀,这时候奔雷门应当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还有人活着,那是因为林守给了机会停手。 而他之所以给机会,并不是妇人之仁,而是因为想要接手奔雷门,那自然不会是想要一个千疮百孔的残废势力。到目前为止,死了大概十几个二三境的修行者,两个四境,一个五境,这已经很伤元气了。 他走到斩刃堡剩下的几人面前说道:“生意是生意,林某无意与薛堡主为敌,你们各位可以走了。” 他们收钱办事,替人出刀,按照江湖规矩,哪怕死在共济堂手里,斩刃堡也不能以此为理由报仇,所以林守放人,基本是等于卖个人情,反正他觉得多杀几个人也无益,自己又没损伤。 那几人本以为必死无疑,此时绝处逢生,顿时喜出望外,抱拳道:“多谢林先生。” 为首那人又上前一步,单独道:“在下林一为,谢过先生不杀之恩,日后若先生有所求,尽管到秦州来,在下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其他几人也有样学样,毕竟命是自己的,能活下来就得承情。 林守点头,放人离开,又走向沉虚,对他带来的几人一番道谢,允诺稍后送上银钱作为“辛苦费”,将他们也打发到一旁去。 随后,奔雷门和共济堂的势力分别回去与自己人聚在一起,成了两方,林守和迟飚站在中间。 “迟门主,现在没外人了,咱们来谈谈吧。” 迟飚面如死灰,喃喃道:“你不是说,我没资格谈吗。” “的确,你是没资格。” 林守带头迈动步伐,独自向奔雷门聚集之处走去,这个行为惹得后方顾怜等人有些紧张,但他脸色如常,边走边说,“洪先生临死前留了一句话,他说策划刺杀我的是他,以性命抵偿便是,叫我不要对奔雷门赶尽杀绝。” 迟飚掩面涕泣:“我对不住洪先生。” 林守不管他如何作想,自顾自地说道:“林某敬佩其忠义,所以尽管你屡次三番要杀我,我也决计不会害你性命。” 迟飚是个粗鄙武夫,哪里知道这些人各种表态之下的含义,还以为他真是看在洪先生的份上不杀自己,于是更加悲从中来。 “迟门主,现在就请你带人回去吧,好生考虑我的提议。”林守说道。 迟飚刚才没想到,这时候却愣了一下,心念急转,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非得走到这边来说话,分明就是故意在门人面前竖立一个宽厚的形象,顺便暗戳戳地指明是他迟某人先动的手,带兄弟们来送死。 但是不论如何,现在的败局已经无法挽回,陈天和洪先生是左膀右臂,两人都折了,他还怎么可能斗得过共济堂。 甚至以目前的情形,周边那些本就不对付的势力都不好应对,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就觉得,拿着大笔银钱找个富庶的地方做富家翁也挺好。 然而等他带着人回到宗门,等来共济堂派来接洽的人之后,情况又变了,原本的白银百万两,变成了五十万。 “林先生说了,这个叫作……叫作冲动的惩罚。” 迟飚怎么可能接受这等条件,立时稳住人,随后自己回去面见老门主。 啪! 挨了一耳光的迟飚捂着脸,只听父亲训话:“还没长记性吗!你第一次动手,死了洪先生死了,第二次动手,陈天也死了,现在还敢不服?!怎么,你想把你的命也送进去吗!” 迟飚悻悻地表示自己一定会接受,老头还不放心,继续叮嘱道:“你真是不晓得事理啊,那个林守只几日就能叫来好几个白水山的杀手,若他想要你的命,还不就是易如反掌,从你们决定下毒刺杀的那个时候开始,就闯下大祸了。” 这话倒不是脑补,而是事实。如果竞争的时候,靠商业手段,不动刀,那么不论时候结果如何,林守也不会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但由于迟飚先动了手,那么共济堂就不可能在自己的商路上留下一个曾经兵戎相见的仇敌,免得押运官铁的时候被暗中下绊子,若是耽误了运输,那就有罪责了。 很快,事情谈妥了,只是迟飚那边提出一个条件,既然转让宗门的费用减少到五十万两,就必须一次付清,不能按揭。 林守同意了,但是没有这么多现钱,于是只好去州府的票号里抵押借出了五十万两,然后再带人前往奔雷门。 这座宗门位于迎州的西南方向,松州边陲,与伞、秦二州分别相距只有十余里,地处交通要冲,所以才能发展起货运业务。 而具体位置则是在一片小平原之上,前方有一条河,算作天然屏障,内部则是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从外观上看比共济堂气派不少。 林守笑呵呵地说道:“沉兄,看到了没,这是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沉虚:? 第二三六章 财大气粗 “林老弟,什么叫给我打下的?”沉虚问道,江山两个字他没敢说出口。 林守说道:“这地方,我打算让你来坐镇,别人的话我不能放心,让小青跟着你。” 跟在身后的小青不满道:“他看人色眯眯的,我不。” 沉虚不满地嚷道:“我又没看你!” “你看寡妇。” “又不是你家寡妇。” 林守无奈地奖小青提熘到一边去,说道:“你们俩少给我添乱。” 沉虚干笑道:“别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是这块材料。” “是沉伯父要我多给你找点事情。”林守只好扯出大旗的,“你不干也得干。” 说完他不再言语,率先走入了奔雷门,看到的却是一幅萧条景象,门人徒众无精打采,地上落叶尘埃也无人清扫。 这也难怪,近些日子,哪怕是门房老大爷都或多或少听到了些风声,知道这座已经百年的宗门可能要易主。 一二三境和非修行者的基层门徒心里有伤感、有期待、有愤愤不平,不过几乎没多少人落跑,毕竟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林守作为敌人时很强大,让他们心惊胆战,甚至咬牙切齿。 但是如果想一想,这样的人,还有声名鹊起的共济堂能够成为靠山的话,好像还挺不错的? 毕竟众人到奔雷门那也是讨口饭吃,既然上层已经达成了决议,他们没什么一意孤行的道理。 只有从小就在宗门内长大的那批人会辞去职务,跟随迟家人远走,这些核心门徒就算想留,林守也会将他们清出来辞退,否则不能安心。 进入奔雷门之后,小青就像一匹脱缰的野狗,四处撒欢,自从她被捡回来之后,跟这林守倒是也见过不少势力的根据地,早就对那些气派的楼宇亭台羡慕得很,现在自家终于也有了,所以很高兴。 “咱们回去,建一座这样的吧。”她一边参观一边,如今语言已经比刚化形时流畅不少。 林守笑了笑:“三侠镇里哪有位置啊,建个牌坊倒不是不行,但没必要。” 共济堂一直在小镇里,由于买了不少地和铺子,后期增加的人手,基本都零星散落在镇上,颇有种隐于市的感觉。 林守觉得这样很好,不把山门建在郊外,而是和镇上百姓融合在一起,就很难被偷家,对家若图谋不轨,难免杀伤镇上百姓,镇凶司是必定下场的。 几人走了好一阵,才终于有个门徒来引路,将一行人带向主楼,看座奉茶,等了好一会,迟飚才一脸僵硬的笑容,急匆匆地赶来。 “对不住,林先生,这些日子实在有些忙碌,未曾远迎,还望恕罪,恕罪。” “无妨,迟兄请坐吧,说说情况。” 林守像是主人一样坐在那。 迟飚只将屁股搭在了椅子边缘,拘谨地说道:“车队马队,还有商贩杂役,还有门中地契房契都和那位管事交代过了,修行者,一境一百二十二人,二境八十六人,三境五十七人,还有四境修行者四人,都已点齐,林先生需要现在去看吗?” 林守说道:“沉兄,你去吧。” “行。” 对于这些修行者,在白水山见惯了大场面的沉虚倒不在意。 林守问道:“功法一事,迟兄想清楚了没有?” 现在宗门易主,人事物皆不带走,唯有门中绝学狂雷问鼎功悬而未决,这东西本就是从迟家老祖当年偶得一本江湖功法改良而成,属于家族私物,不算是奔雷门的东西。 林守已经交涉了好几次,希望能将此功法留下,以后可以用来强化共济堂的修行者。 迟飚答道:“家父说了,功法可以留下,但有个条件。” 林守说道:“请讲。” “希望林先生能护佑我一家至安全去往山右道拱州城内,届时迟某便将功法口述。”迟飚小心翼翼地说道,眼神偷偷往这边瞟。 反正如今迟家人已经打定主意找个地方安稳做富家翁,放弃江湖纷争,这功法留着也是无用,拿来当成保命符最好,省得半路上就被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林守笑了笑,不做犹豫:“可以。” 迟飚见他好说话,又说道:“这个,林先生,若以后我迟家人自己想练……” “你们自去练便是。” 在林守眼里,这东西顶多也就算个二流功法,可以给一般门众去修行,他是无所谓的。 迟飚却是面露感激之色,连连道谢。毕竟功法移交给林守,那就是共济堂的了,别人若私自修炼,按规矩,最起码要废去手脚。 交接清楚之后,没出几天,迟家人就准备好车马,在山门前即将离开。 老门主在仆从的搀扶下,望着大门牌匾,眼神落寞。 林守亲自在一旁送行,两手背在身后,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最后,迟家人的车队远去,消失在天边,标志着奔雷门正式改名换姓,不再姓迟了。 林守转过身,看到有些门人徒众偷偷在门后送行,见到他,显得有些畏惧,怕他心有芥蒂,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仿佛没看见众人一般,径直走开了。 次日,所有在门中任有职务的人被召集到主楼议事厅。 林守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喝茶,主持会议的是沉虚。 来的人里,有原本就是奔雷门的,也有从共济堂抽调来的,已经不动声色地分成了派系,各自坐在两边。 沉虚说道:“啊,都到了是吧?我先认识一下原奔雷门的各位执事,牛令,是哪一位啊?” 一个秃顶中年人站了起来,微微躬身:“回沉副门主,在下便是。” 现在的奔雷门,门主自然是林守,沉虚是副的,若在平时,直接称呼他沉门主即可,但现在林守就在一旁,自然该副就得副。 沉虚说道:“不必起身,应一声就行了。” 现在迟家人走了,共济堂方才接手,主要的策略是怀柔,先让惶恐地门众安定下来。其实也可以用高压,先用大棒叫人威服,然后再给枣儿。 沉虚更赞同后一种方法,但林守说服了他:奔雷门人很有血性,吃软不吃硬,先用高压,怕是人心直接散了,到时候再给好处,恐怕他们也会觉得是不安好心。 于是现在,他点完名之后,便开始宣布前几道门主令:“莫执事,秦执事,你二位总管宗门钱粮对吧?稍后便去发布告示,门中所有徒众,薪俸全部上涨一成。” “一成!” 两个管财政的执事当即惊诧,一成听起来不多,但上下几百号人,加起来也不少了。 沉虚没管他俩,继续说道:“另外,所有修行者里,要选出半数前往迎州供职,同样布告,自愿报名。” 这很好理解,现在宗门易主,为了防止有人生事,肯定要将原有的人员打散。 秦执事面露犹豫之色,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林守,鼓起勇气说道:“回副门主,若是要他们主动报名前往迎州……恐怕没多少人会自愿,不如,不如由您亲自点人,直接安排更为容易。” 林守抬头看了此人一眼,知道他这是卖队友表忠心。 沉虚听了,不慌不忙,又说道:“自愿报名前往者,薪俸再涨一成。” 在场原奔雷门的人都是眼皮一跳。 这共济堂如此财大气粗的吗? 第二三七章 不会是要把我嘎了吧 共济堂的确财大气粗,但没有粗到这个份上,只是为了迅速收拢人心,不得不这样做,只要能够让局势稳定不出乱子,奔雷门这边很快就能反馈收入。 林守没有在这地方留多久,只把小青留下,然后就任由沉虚去折腾,反正他主要是起一个看场子的作用,经营方面的事,自然有货行药行派过去的管事负责处理。 林守尚在返回迎州的路途上,奔雷门易主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迅速传了出去,在南原道东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尽管如今的共济堂,光凭修行者的层次来看,顶多是与迎州内三大宗门持平,甚至还略微逊色了一丝,但收到消息的各方可不敢真以为它不如大荒庙等势力。 因为这奔雷门的易主的过程发生得太快,其他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们心自问,如果真要火并,打个七零八落,说不好也能在短时间内做到,但是若要和平交接,却不是这么容易。 最关键的是,像奔雷门这般体量,如果要与其对垒,自家势力肯定是要拼尽全力的,可是在双方争斗的同时,像迎州、云州这些地方,旺济的商队照常运输,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甚至有的人压根不知道这边正在激烈冲突,直到消息传来,才感觉如晴天霹雳一般。 三侠镇里,慧颖、冯万春和孟固聚在一起,神色皆有些复杂。 “林先生真是,真是不同凡响,从此以后,南原道东要变天咯。” “冯执事言重了吧?林先生此去绣州,本就是为了争夺官铁的运输权,那奔雷门不开眼,自己撞上去,可不就是粉身碎骨,咱们与共济堂素来交好,不必担忧。”慧颖和尚说道。 冯万春又说道:“我又没说是担忧,慧颖师傅,你说实话,当初来到这里,不就是觉得共济堂将要崛起嘛,我意思咱们的好日子要到了。” 的确,三人肩负着宗门使命,来到高阳县与林守联络,后者权势越大,他们就等于是将任务完成得越好。 慧颖说道:“以后咱们的态度恐怕得再,这个,尊重些了。” 这话说得让冯万春一愣,他不由地想起了第一次与林守见面时,对方不过是个手里有二十来个人,身边只有一个申无良,一个顾怜,这才过去没多久,竟然已经到了需要自己谨慎应对的地步。 “慧颖师傅说的是啊。”他附和道。 孟固沉默不语,闷声道:“若是共济堂愈发势大,我们又如何自处?” 冯万春哼了一声:“嗨,林先生是个生意人,他不喜欢打打杀杀,咱们只要继续合作,都能跟着赚钱。” “正是正是。”这回轮到慧颖来应和。 …… 迎州刺史府,隋武咣叽咣叽大步走进来。 “老邢!你看万事楼的邸报没!” “近日事多,还没来得及,怎么了?”邢松柏问道。 隋武拍了一摞纸到桌子上:“还不是林守的事。” “嗯?他又捅什么篓子了?” 邢松柏将手中毛笔放在笔搁上,拿起了那一摞纸,“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把这么大个宗门给接手了,这小子不是前一阵儿还在忙着那个运输权的事嘛。” 隋武哈哈大笑:“肯定是这个奔雷门不开眼,非得去招惹他,然后被揍了呗。不过他可够有钱的啊,说买就给买了。” 邢松柏站起来,走到身后长挂的迎州地图边上,皱眉道:“那么,从现在开始,迎州的格局就要变了啊。” 隋武点头道:“是啊,三大宗门要变成四大了。” “不,你别看林守现在境界实力上还差了一些,但他背后的人可不少。”邢松柏看着他,“不信你数数。” 隋武果然是掰着指头开始数:“白水山,无剑观,还有你这个老油子,果真不少,如果考虑上这一点,大荒庙那几个果然还是差点意思。” “互有胜负吧,自身实力是一回事,背景靠山又是另一回事。” 邢松柏说道,“不过你还数漏了一个。” “哦?哪一个。” “黄州,那个姓楼的。” …… 林守回到共济堂,马上就叫人将最近发生的事都禀报上来,另外还有一摞书信等待查看,但是吴甲在这之前先把他拦了下来。 “苏如晦来了。” “嗯?来多久了。” “三天。” “我知道了。” 林守没有着急,依然先将迎州这边的事务处理了,看完所有需要看的东西,然后才去到了镇边地一座庄园。 这地方是最近新修建起来的,专门用来接待各方到来的贵客,毕竟不能总让人去住镇里的客栈,那地方档次还是差了一些,显得不够庄重,毕竟如今的共济堂,所接洽地不再是原先那种小势力了。 庄园依山傍水,规制极高,内有亭台楼榭,溪流池水,属于林守自己并不喜爱,但待客又必不可少的奢华设施。 进去之后,他到了中央楼阁,叫人去通知苏如晦。 没多久,这位黄州来的文士就微笑着走入。 “恭喜林先生。” 王鱼宝见到他,显得很高兴,却没有举步上前去。 这个举动让苏如晦多瞥了她一眼,但也没多言,只是自己坐下。 林守笑道:“看来咱们那位东家已经全部知晓了,敢问先生来此,是有何吩咐啊?” “哈哈哈,吩咐不敢。” 苏如晦也笑起来,“是东家想见你,特命在下前来,请林先生移步黄州一叙。” 林守笑得更加灿烂:“这个,共济堂如今商路初定,事务繁多,恐怕是抽不开身,东家若有吩咐,不如直接转达,林某必不推辞。” 苏如晦料到他会如此,平静地说道:“林先生是聪明人,既然苏某亲自来了,自然是不把你接回去就不会罢休的。” 林守一脸便秘的神情:“不会我去了就把我绑到一个什么无人之处,然后嘎了吧?” “……” 苏如晦被这突然砸脸地直球给沉默住了,“不会的。” “真的吗?我不信。”林守混不吝地说道。 苏如晦哭笑不得:“林先生,你是不是对咱们东家有什么误解,这次请你去,是想成立一个盟会,附近几州有名号的势力都会去,不会这个……对你不利的。” 第二三八章 园林 林守听说要成立盟会,顿时有些感兴趣,直接问道:“除开我以为,还有那些人会去呢?” 苏如晦说道:“伞州金锣商会的孙长足,犀州武威镖局的钱留同……” 他洋洋洒洒地报了七八个名字,林守一听,心中更加安定,这些都是南原道里最有权势的人。 就说金锣商会,听起来像是卖肉的,其实不然,它的最大业务是贩茶,整个南原道,但凡是茶商茶铺,都有这个商会的影子,但除此之外,他们也经营各种各样地营生,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 而武威镖局其实是个幌子,明面上走镖押运,内里,干的还是收钱办事地买卖,在这个镖局里,光是六境的修行者就有两人,落雪门这种与之相比,要差了很大一个档次。 如此一来,之前的事就解释得通了。 林守干掉灵真药行地柴延谨时,共济堂还很弱小,灵药行刚刚成立,货行甚至没有铺满迎州,那个时候的他根本没资格来参加这样的盟会。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在拿到了官铁运输权之后,从绣州开始一路南下的整条商路,林守都可以任意使用,有官方庇佑的商路就如同一条大动脉,可以将自家生意攀附其上,顺势铺开。 所以说,黄州那边给出的要求,既是考验,也是奖励,如果不能完成,那么这次的邀请,必定也不会包含自己。 而能够在这样的盟会里占据一席之地,对经营共济堂是有好处的,既然是盟会,肯定是要互利互惠,他可以借助的力量也会变得更多。 在这样的想法下,他决定不论是否加入,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既然如此,敢问苏先生,何时动身啊?”林守问道。 “这个,最好是尽早动身,路途遥远,免得误了日子。” “那就两日后,我起码要将此间事务安排一番才可离开。” “可以。”苏如晦微微点头,同意下来。 随后林守对这次去绣州地人里,该赏的的赏,该罚的罚,一番行动下来,吴甲遭不住了,跑来说道。 “先生,咱们库存现银有些,嗯......捉襟见肘了。”这个词显然是他新学的,说出来地时候还想了一会。 林守说道:“票号那五十万两不是谈好了分期偿付吗?” “是啊,可最近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奔雷门多了几百号人要养活,那些三四境地修行者可都不便宜。” 吴甲现在是共济堂的大管事,对门下各种事务都了如指掌,先说了大类,又将各地缺口具体报上。 林守听得一阵头大,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缺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先紧着用吧,如果不够,可以商量着找展华宗借点,再不行就找慧颖师傅,还不够就去票号,我尽快去找到新的财路。” 他知道,这是因为合并奔雷门导致增加地修行者太多,他们的薪酬比一般脚夫护卫要贵太多了,而之前双方争斗之时,奔雷门地生意也停了不少,现在还没完全重启。 为今之计,货行生意的利润已经有些不够,主要得靠灵药。但是灵药市场相对固化,若要替代,需要一些时日,在这之前,最好能再增加一种利润更高的项目。 比如丹药。 “该想办法学炼丹了,把产业升级,收入甚至可以翻番。” 林守想道,“不过该上哪去找丹师呢。” 他叫人找来了货行负责运营商路地管事,叫他派人去打听一番,以共济堂的名义请丹师来。 “学徒和低级丹师就不要了,起码要招中级和高级的来,知道吗?” “是,在下这就去吩咐,叫各队出去以后多加打听。” “嗯,迎州府那边不是有丹行吗,可以问问。” 不过现在肯定是等不来反馈,因为两天之后,林守和苏如晦一起踏上了前往黄州地路途。 这次,由于沉虚和小青不在,所以他带上了申无良和柴青阳,毕竟出门在外,还是要做好防护。萧佑宁则不能一道,因为她平时就在黄州进行情报活动,最好不要同时露脸。当然,本身就是那边派来的王鱼宝自然也要跟上。 黄州与迎州相邻,绕开云溪山脉,在东北方向,有苏如晦这等没有修为地随行人员,路上也不能纵马狂奔,过去还是花了有几日时间,最终抵达了除开州府以外最大的县城,登高县。 苏如晦并没有询问,直接将一行人带到了县城外林荫镇边的一座园林,这地方,不论是比起云州白龙斋地咏春苑,还是三侠镇上共济堂的庄园,都不是一个级别。 如果定要理解其究竟有多大,只能说,登高县里原本有一座天然湖泊,自从此园建成之后,就没有了,因为那座湖成了园林中的私物,也不知是如何与官府协调下来的。 被领入其中,苏如晦说道:“还请林先生暂歇几日,我先去问问,如今有多少人到了,再看东家安排哪日与诸位聚会。” “苏先生请去便是。” 苏如晦点头,从一边找来了一个满面和气,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说道:“这位是尹管事,林先生若有任何吩咐,只管找他便是。” 尹管事低眉顺眼地说道:“林先生,园中有曲苑茶肆,酒楼球场,不过平日没人驻场,但您若有吩咐,在下可去外面请人回来暂驻几日。” “不必不必。” 林守说道,“我暂时没什么需要。” 尹管事便领着一行人前往了园中一处梅影阁的处所住下,这地方临湖,外面是一片梅树,此时早春,正好是开花的季节,从窗口望去,美不胜收。 可惜林守并非什么雅致之人,不会临窗赏梅赋诗,安顿好之后,直接开始修行。 如今四境下的用药期已过,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破境,在三侠镇没有什么空闲,因为随时都有事务需要处理,到了黄州来,反而有了空闲。 关在房间里修炼了几日之后,苏如晦突然亲自来了:“林先生,大部分人会在这两天到,所以三日后举办聚会。” “这等事何必劳烦苏先生亲自跑一趟。”林守客气了一句。 苏如晦说道:“我来,是想转告林先生,东家想见你,可否随我移步湖心亭一叙?” 第二三九章 时无英雄 林守愕然:“东家要见我?一个人?提前?” “是。”苏如晦微笑道。 “这……有什么事吗?” “东家深不可测,苏某不敢妄自揣度。” 林守没有拒绝,反正来都来了。 他没有带任何人,跟着苏如晦一起到了湖边渡口,乘船抵达了湖心岛,上面建有一座八角亭,中间隔有一座屏风,后面依稀有人影,但看不清。 苏如晦带头走上前,走到庭前,有个披甲武夫目光凛凛,谁的面子也不给:“卸刀兵。” 林守发现自己半步四境下的修为,竟然完全无法看透眼前此人的深浅,搞不好,他能有六境。 苏如晦干笑了一声:“烦请林先生将佩刀交予他们保管,稍后离去时便可取回。” 林守解下了妖刀,旁边有个仆从躬身低头,双手向上接过,然后退到了一旁去站着。 进入亭子,苏如晦先说道:“东家,林先生来了。” “在下林守,见过楼先生,不,见过东家。” 其实并没有见,那人只是在屏风后,没有任何人能看见他的样貌。 “鄙人楼远宁,与林先生神交已久了,今日总算是得见真容,先生果真是一表人才。” 对方说话声音很慢,很有中气,却又让人感觉很是儒雅。 苏如晦坐在一旁,像个没事人一样的自己在那烫杯泡茶,发出叮叮的声响。 林守客套了几句之后,又问道:“敢问东家叫我来,是有何吩咐吗?” 正在这时候,苏如晦泡好了差,递了一杯过去,代替屏风后面楼近趁问道:“苏某倒是想问问,林先生,对本次盟会所邀之人有何看法?” 林守想了想,没有直接交底,湖弄着说道:“林某不敢妄言,金锣商会财势极大,旗下产业遍布南原道,殊为不易,武威镖局武功极盛,高手甚众,当然也是英雄,其他诸位,各有所长,皆是有名望,并非等闲。” 苏如晦挑了挑眉,看了屏风一眼。 “南原道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耳。” 儒雅的声音里透着不加掩饰的不屑,“金锣商会孙长足,钻营有余,决断不足,若不是祖上福荫,岂能在南原道兴风作浪,武威镖局钱留同,草莽之辈,不足与谋,剩余若干人等,更为不堪。” 林守抱着茶杯嘬了一口,什么也没说。 “林先生,并无想法么?”楼远宁的声音过了一会才传来。 “林某听东家训示,不敢有想法。”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屏风后面的楼远宁笑了起来,“林先生非同凡响,行事总与我所思相去甚远。” 接下来,他开始自说自话。 “远宁放眼观之,整个南原道群龙无首,迎州有你共济堂、大荒庙,秦州斩刃堡,各州皆有叫得上名号地势力,要说好手,并不逊于八道之中任何一处,可偏偏无人主持大局。容我问一句,林先生难道不想更上一层楼?” 林守呵呵直笑:“林某素来胸无大志,并无此等想法。” 苏如晦却摆手道:“林先生,明人何必说暗话,你若是胸无大志,怎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从一间普通药铺经营到了如今门人数百,财力雄厚的境地?” “那是时运使然,加上门中兄弟抬举,林某不足为道。” 苏如晦面露不快之色,沉声道:“林先生,你若当真是个无谋莽夫也就罢了,但苏某知道你是何人,过度自谦,实在与自傲无二。” 林守笑了一下,语气中似有无奈:“苏先生所言极是,然则林某并非是自谦。” “那又是为何要如此言语?” “既然如此,我便不装了,苏先生,请你设身处地的想象,若与林某易地而处,第一次与强势莫测的东家见面,便听对方坐于湖上论英雄,言语之间,颇有意思要将你架到众多暂且强于自身的势力之上,你又会作何反应?” 林守似乎有些生气,“莫非能大言不惭的说:啊,然也,在下便想更上层楼,一统南原道?恕某直言,对东家,在下自是尊敬有加,可今日所言,林某以为,实在缺了几分诚意。” 他说话时,亭内的气压都低了几分,并非似是而非的感觉,而是厅外侍立那披甲人散发出了滚滚杀气。 “宋非,不得放肆。” 屏风后的话语刚落,亭中气压为之一松。 林守有些心惊,果不其然,那个叫宋非的披甲人至少是六境修为,并不弱于当初在河西道遇见的沉明煌。 楼远宁的声音继续传来。 “林先生,是我唐突了,请不必误会,今日请你与在此地相见,其实目的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依然比常人说话更缓,“远宁想与足下联手,一统南原道,做此地魁首,什么商行,镖局,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林守说道:“您是东家,林某是下人,这话可是说笑了。” 楼近辰说道:“林先生非池中之物,只要不瞎,便能看出来。迎州邢刺史,那三个还凑合的宗门,包括绣州,愿意与你交好,又岂是因为你在当初的实力。” 林守感觉有些烦躁,在平时,情势的主导者总是他自己,岂有几个时候如现在这般,得跟着别人的思路走,但是没办法,这个姓楼地的确势大。 至于对方所说的什么更上一层楼,实话实说,他是心动的,只是在不明白对方图谋之时,不愿表露心迹。 “请东家恕罪,林某生性多疑,东家想要做什么,不妨说得明白一点,越是拿话将我,我便越是不能安心。” 苏如晦替他解释道:“林先生的确是心直口快却又心思缜密的人,我从未见谁人身上,此二种心性兼而有之的。” 楼近辰似乎并没有不快,语气依然平静地说道:“林先生言之有理,是我孟浪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言了。此番将所有人召集在此地,的确是为了成立盟会,但成立盟会的目的,却不仅仅是聚少成多,互惠互利。” 他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我希望你我二人可以联手,以三日后的盟会为基,将其他势力全部控制,兵不血刃,结束乱局,不知林先生意下如何?” 第二四零章 行会和盟会 “……” 林守在亭子里沉默了好一会,楼远宁和苏如晦都没有着急,耐心地等着。 “呃,林某始终有一事不明,为什么非得选我?” 他正襟危坐,“从灵真药行的时候我就奇怪,以东家你这样的身份,如何会注意到我这么个小角色,那时候我还想着,或许是因为你需要官铁那条运输商路,所以需要借我之手去获得运输权。但是现在却又提出这样的提议,林某是在很难信任啊。” 苏如晦问道:“林先生是嫌条件不够优握?” “我是觉得太过优握了。” 林守无奈地摇了摇头,“所谓无事献殷……不对,黄鼠狼给鸡,呃,也不对,总而言之,苏先生,若是你走在街上,忽然有人跑出来,非得塞给你一贯钱,你不会纳闷吗?” 苏如晦笑起来:“这么一说,的确是人之常情,不过林先生也不必妄自菲薄。” 林守皱眉道:“并非妄自菲薄,第一次见苏先生时,我不过方才拿到灵药行的售卖权,还是个不入流地小角色,这次呢,我又是前来各方中最弱势地一个,怎么看都不该得到东家的信任才是。” 苏如晦彷佛早就料到他要这样说,立刻接话道:“可林先生作为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最终确实取得了官铁的运输权,上次可以,这次为什么就不行呢?” 林守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感觉眼前这两人比他自己都更相信自己。 “这……” 林守依然显得非常犹豫,“所谋甚大,林某甚至不曾见过东家真容。” 苏如晦有些不安的看了屏风一眼。 楼远宁的声音再次传来:“无妨,请林先生入内。” 林守毫不忸怩,直接走入屏风之中,看到了坐在椅子上,面如菜色的神秘东家,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个楼远宁的脸乎受过严重的伤,一只眼睛只露出一条缝,鼻子也被削去了半边,双颊上都是早已愈合的扭曲伤疤。 “林先生,我身边,除了宋非、如晦,就再没人见过我的样貌了。” “东家抬爱,林某愧不敢当。” “我看你可不会不敢。” 楼远宁挥了挥手叫他退出去,“那么,现在你可以表态了吧。” “呃,可以拒绝吗?” 亭外那个披甲地六境武夫宋非地压力再次袭来,这次,楼远宁没有出声阻止。 林守干笑了两声:“东家有意栽培,林某三生有幸,自无拒绝之理。” 这个东家财势惊人,背景深厚,如果这能做靠山也不错,只是对方总是一幅强势姿态,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但林守也并非能伸不能屈之人,赚钱嘛,生意,不寒碜。 见他答应下来,苏如晦脸上露出笑容,站起身抱拳道:“林先生,以后你我就是同僚了,还请关照啊。” 林守说道:“是苏先生关照我才是。” 两人又是一阵拉扯,最后苏如晦说道:“东家,若无事交代,我就带林先生去说说。” “去吧。”楼远宁地声音再度恢复平静。 林守跟着苏如晦乘船离开湖心亭,在湖畔的步道上边走边交谈。 “既然日后共事的时间还长,咱们就不要再生分了,咱们兄弟相称即刻。” “苏兄说得是。” 林守转而问道,“东家说要整合南原道,可并未说要如何做啊?” 苏如晦笑道:“此事自然急不得,便是东家想要拿捏道中这诸多势力,也要徐徐图之。”、 林守奇道:“意思是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 苏如晦继续说道:“不仅不用,东家还有些东西要送你,随我来。” 来到庄园里的校场,发现此地有不少人正在练武,林守是行家,只一眼,就看出一至四境的都有,其中四境还不少,起码有二三十人。 苏如晦叫人端着一盏木盘,其上还有一方铁牌,上面大字写着一个隐记,下方刻着林守的名字,没有其他多余纹饰。 “这牌子是我们隐记行会的信物,凭此物,可随时进入此地,临机调动四境修行者十人,三境修行者二十人,其下不限;可在南原道各种惠通票号平支取现银万两。另外,这不仅是信物,也表示你的身份。” “哦?我是什么身份?” “林老弟,以你的身份,在我们隐记行会本可任二等执事,但这张牌子是一等执事的,每月有薪俸六千两,这都源自于东家的赏识。” “那我就谢谢东家能赏识我了。” “对了,隐记行会并不是一个实际存在的组织,与过几日组建的盟会也不是同一个东西,不可外传,便是王鱼宝她也不知道,明白吗?” “明白了。” 林守领着东西回到梅影阁,心里却没有放轻松,原本他以为楼远宁是用绣州之事考验自己,要组建一个正经商会。 现在看来,那人竟然别有所图。 当然,从动机来讲,他与邢松柏等人并没有多少分别,都是押注自己,希望以后能加倍回报。 可他与别人的行为方式却又极大不同,是那种强硬地给人好处,又不许别人拒绝的强硬风格。 具体来讲,邢松柏是考虑林守的具体需要,然后能帮则帮,且极有分寸,并不主动要求回报。那么以后若他有麻烦,林守能够帮忙的,就一定会去帮。 楼远宁则是用其它由头将人骗来,然后再威逼利诱,胁迫其加入自己的阵营。 林守站在窗边思索。 “反正他也没提要求,我只管先稳固自身,只要自身够强,不管谁来,都不能奈我何。” 等到三天之后,由楼远宁召集的盟会终于举行了,园林中的一处楼阁中,十来人先后被仆役领进来。 “金锣商会孙会长到。” 最先走进来的是个衣饰华丽到甚至有些浮夸的老头,手上十个指头全是五颜六色的戒指扳指,腰上衣带镶满了金玉,头上帽子还卡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 “武威镖局钱总镖头到。” 这钱留同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外形如熊罴般魁梧,谁都知道,他既是镖局的总镖头,也是东家,由于武人的粗砺性子,不喜欢别人叫他东家。 为首的二人走在前方,后面的人也被一一唱了名号,直到最后才轮到:“共济堂林先生到!” 前面的人都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想看看这个新近崛起的年轻人到底长什么样。 第二四一章 小辈敞亮 前来聚会地所有人中,除开林守,其他人之前或多或少都见过,至少听过名号,只有他一个人是在这些日子才崭露头角的。 不过现在众人还不熟,好奇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并没有人太过失礼地紧紧盯着看。 毕竟在座的都是有些权势地位的人,要是因为你瞅啥这种事情结下梁子,未免也就有点冤了。 林守年纪最轻,很自觉地坐在了下首,自有仆役将茶水果盘奉上,一切布置妥当之后,闲杂人等才退了出去,留下的只有各方势力的当家人,以及他们带来的随从。 林守本不想带人,但为了不显得特立独行叫人多想,还是将申无良叫了过来跟在身后。 他举目望去,只见楼远宁还没有来,苏如晦率先入场,指挥人将一座与湖心亭样式不同的屏风搬了过来,一阵叮呤咣啷的声响之后,屏风上多了个人影。 苏如晦走上前:“请诸位海涵,东家身体抱恙,不便与人相见,在下苏如晦,今日所言,由苏某代为通传。”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他们或许同样是第一次接触楼远宁,但从前一定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号,并且知晓其与北原那个楼家或有或无的联系,没有人不会谨慎对待。 一番客套之后,苏如晦切入了正题。 “诸位或许都对本次邀约感到疑惑,苏某便先不废话了,替各位解开疑惑之后,咱们有话再论。” 武威镖局的钱留同豪迈地喊道:“正该如此!有话直说便是,钱某最不喜欢弯弯绕绕。” 他说话的嗓门极大,仿佛恨不得叫外面人都能听见。 金锣商会的孙长足撇了撇嘴角,眼睛往反方向瞟了一下,没有说话,不屑之情倒是溢于言表了。 苏如晦站在主位,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但没有说什么,继续道:“在座的各位皆是南原道有头有脸地人物,将诸位请来齐聚一堂,目的很简单,东家希望咱们南原道的商户,能够精诚团结,互惠互利,不要继续维持现下这等群龙无首的局面。” 听到这话,众人相互交换眼神,虽没显露太多的惊讶,但坐在下面地林守却察觉到,看样子这帮人提前都不知道要来这儿干什么,不像自己,出发前就被苏如晦告知了。 尽管不知道目的,这些比自己权势更盛的人却依然是都来了,说明他们对这个楼远宁的态度绝对是相当敬畏的。 他将这些人的态度暗自记在心里,但不动声色,只是偷偷观察,这对以后地行事也会有帮助。 回头瞥了一眼,只见申无良已经无聊得开始闭目养神。 留给众人一些反应的时间之后,苏如晦继续说道:“不过呢,大家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后生晚辈,听到苏某的提议,必然也会有许多顾虑,若是一开始就要各位拿出比较大地诚意呢,肯定是太过激进,所以在初期,这个盟会最好是比较松散。” “敢问苏先生,怎么个松散法?”孙长足率先发问。 苏如晦微笑答道:“我们可以定期或不定期地举办聚会,不必多做什么,可以交换秘闻,相互交易,又或仅仅是谈天说地……不管是何种方式都可以。” “盟会以这样的方式运行一些时日,我们再看后续的反响,若是逐渐产生了更加紧密的合作关系,以后盟会自然可以进一步发展。” 林守听他说话,心里却在想,如果楼远宁的最终目的是控制在场的这些人,以及他们背后地势力,那么首先要做地就是取得信任。 无论是过分好的条件,还是过于苛刻的要求,都会引起抵触和戒备,所以刚开始,就先用宽松的条件做一个套,叫他们钻进来,留待以后再慢慢收紧。 果不其然,众人一听,盟会居然是这么个形势,那根本没有拒绝的道理,反正什么也不用付出,定期与南原道里这些人聚聚,怎么也不亏。 “楼东家这个意思,倒是说到孙某心坎儿里了,咱们南原道之所以群龙无首,就是因为缺少个能一锤定音的人。” “是啊是啊。”还有人表示赞同。 你一句,我一句,这事情居然很轻松地就敲定了。 钱留同瓮声瓮气地嚷道:“苏先生,我还是弄不太明白,咱们是真金白银也不出,灵药法器也不拿,就这么坐在这儿,到底要交易什么?” 作为武威镖局地当家人,他绝对不是如此蠢笨,只是希望有人能出个头先做示范,否则他也不愿胡乱开口。 苏如晦笑了笑说道:“有没有哪位能打个样?” 众人相互瞧了一眼,轮到要出头的时候,又都不开腔了。 这时候,林守站了出来:“林某最近需要一位技艺纯熟的丹师,不知诸位是否认识这样的人,若能介绍一番,日后必有重谢。” 有了范例,其他人没有急着解答,而是立刻在心里评估起这个盟会的作用。 在座的所有人都盘踞在南原道各方,拥有不同的人脉,如果聚在一起相互分享,这个作用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 苏如晦瞧了他们一眼他们兴奋的神色,哪里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将手里扇子一敲说道:“诸位,林先生所提的问题,可有人能解决。” 孙长足仰着下巴嗯了一声:“我倒是认识一位丹师,的确是技艺纯熟,不,应当说太过纯熟,要牵线可以,就怕林先生连门都进不去。” 林守笑道:“不劳孙会长费心,林某自有办法。” 孙长足拈了拈鼻子底下的胡须,没有说话。 苏如晦说道:“咱们是公开商谈,相互之间都可做见证,孙会长若与林先生提供了消息,日后便有权要求对等的报偿。” 林守说道:“还是现在谈妥了为妙,留待以后,恐怕产生争端。” 他的意思是,现在双方就说好,各取所需,谈妥之后再交换信息,日后自然不能抵赖,否则先记账,以后孙长足提出要求,自己万一觉得不合算,那就容易出现分歧。 不过那倨傲地老头眯着眼说道:“你这小辈倒敞亮,不错不错,这等小事,老夫言语一声便是,不求报偿,就算是……见面礼了吧。” 第二四二章 我道是谁 林守知道孙长足这老头是性子桀骜,但不是针对自己,也不计较他言语中的无礼,只说道:“如此便劳烦孙会长了。” 对方又强调了一遍:“不过,那人是孙某机缘巧合下识得,乃是赫赫有名的炼丹大师,我可替你引荐,但他是否肯出手炼丹,可不能保证。” 林守笑道:“没事,我不求他出手便是。” 听他这样说,孙长足点点头:“若你只是有丹方鉴定,或者讨教些炼丹学识,或许他能同意。” 这时候,旁边有人问道:“孙会长,敢问是哪位丹师啊?连你都要礼敬三分的,恐怕是真正的‘赫赫有名’吧。” “那是自然,孙某说话又岂会随意夸大,实不相瞒,就是妙真宗首席丹师,于成恭于大师。” “啊!原来是他。” 林守听两人谈话,好奇地问道:“这位于大师,是那位陛下御封国士的大丹师,陈兖的弟子?” 由于经营地生意就与灵药有关,所以他对各路丹师还是有所耳闻,不至于像对岳山松那样完全不认识。 孙长足笑道:“不对,准确来说,应当是大弟子。”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吗! 林守心中无语,面上一幅恍然地样子:“原来如此。” 众人没有继续讨论这事儿,但是在他带头做了示范之后,也纷纷做起了利益交换,有商量置换商路的,有出借高手的,各种各样。 林守冷眼旁观,主要是通过他们各方的诉求,来判断他们目前的动向和实力。 “楼远宁打的应该也是这个主意,所有人聚在这地方交换利益,总会不经意地暴露一些底牌,我得注意,不能自己先着了道。” 数日后,南原商盟正式挂牌,但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因为楼远宁没有大张旗鼓地去宣传任何相关的消息。 在南原道,只有少数那一撮最顶层的人,比如各州刺史收到了消息。不过大多数人都只是看了一眼,知道了内情便没有再细问,毕竟这种事情很常见,往往利益相合的时候谈笑风生,好得不能再好,可等到什么时候有冲突了,便会大打出手。 离开黄州之前,林守找到孙长足:“会长,咱们说好的事情……” “放心,孙某从不食言,你准备好了便来伞州,我就带你去寻于大师。” “多谢孙会长。” 于是林守便带着人返回迎州。 路上,王鱼宝显得很兴奋。 “我就说吧,东家是很讲道理的人,你只要见了他,就不会想要跟他为敌地,他只会想办法帮所有人,对吧?” 林守笑呵呵地答道:“是啊,你说得对。” 王鱼宝这姑娘脑子直,得了一句并不真心的敷衍就心满意足了。 回到共济堂之后,吴甲又来汇报了一遍财务状况,只能说依然拮据,不过奔雷门那边渐渐走上正轨,没有先前那般紧张了。 “不着急,我过几日要再出门一趟,就是去解决钱的问题。” “太好了。”吴甲是真高兴。 林守笑道:“所以先给我再拿个三万两来。” “……没有!” “没有就去借!”林守笑骂道,“然后找人去州府,给我买一颗血髓丹,一颗金鸡炼火丹,一颗五气归寒丹。” 这是往五境突破所需的丹药,虽然现在依然处在差一丝的状态,但这几天随时都有可能破境,到时候如果动身去了伞州,可能来不及去采购。 随后,果然如他料想的一般,在出发之前,终于是到了四境下,只等稳固几天,又可以开始往五境练。 于是乎,林守带上了王鱼宝,准备去往伞州找那个丹师于成恭。 不得不说,楼远宁提议组建地盟会是很有用的,有他在背后公证,就让林守敢于只带少量的人去往别人的地盘。 反正自己要是出了事,黄州那边肯定不能答应,相信盟会的各位都很清楚这一点,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都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但是在赶往伞州前,林守先去了一趟秀神山,如今,他甚至不需要在山下等待,而是直接被人领到了山上去。就好比大荒庙地定觉住持来,也不需要通禀,现在的他有这个地位。 到山上,林守询问,得知宋小婉下山看诊去了,便直接去找了年素情,结果见到这位医主就在楼阁门口迎接。 “年医主,别来无恙了。” “林先生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林守苦笑道:“医主怎么总是喜欢挖苦于我。” 年素情冷冷地说道:“上次你来山上,不声不响地便把我病人给拐跑了,莫非还指望我有什么好脸色么。” 她说的是岳山松为了收徒,跟着一路跑去了高阳的事。 林守嬉皮笑脸道:“嗨,那老头又不是真有病,掌柜的也来信说了平日调理的方法,现下正在我那好吃好喝供着呢,医主不必忧心。” 年素情说道:“这还差不多,今日来,又有何事啊?” 林守将她扶进屋坐下,一脸谄媚的笑容仍未敛去:“晚辈得知,有一位出了名的丹师正在伞州,想将他请回来……” 听到一半,性急的年素情脸色变了:“绑人?” 林守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不绑不绑,是请!您把我当什么人了。” “什么人,哼,那个申无良作恶多端,听说就在你手下,很受倚重。” “哎,我们是生意人,小申他主要是用来对付那些心狠手辣之辈,恶人还需恶人磨嘛,我给外边儿都承诺过了,绝不首先使用申无良。” 年素情见他又开始胡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吧,你要请丹师,找我干什么?” 林守拍马屁道:“这不是怕我面子不够大嘛,到时候去了,人家见都不肯见我,那多尴尬。” 医药不分家,双方算是在一个领域,面子应当是互通的。 说起正事,年素情也严肃起来,问道:“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丹师?” “是妙真宗的于成恭大师。”林守说完,抬眼看了看对方的神色。 只见年素情哼了一声:“我道是谁,老身亲自去,怕是要将他吓一跳,这等小辈,你带小婉去拜访便是了。” 第二四三章 你怎么来了 听到年素情的话,林守大喜过望,原本他是打算像对岳山松时一样,利用算盘展露出一些“过人”的天赋,让对方看看有无兴趣。 结果随便来秀神山问一下,想着能不能有人可以托个关系带句话,谁知道一问之下,竟然直接找到个长辈。 如果说那于成恭是年素情地晚辈,那作为亲传弟子的宋小婉就是同辈,想不到自家掌柜还能发挥这样的功效。 林守笑道:“听在小婉在山下看诊?不知是否用空闲。” “今日回来之后,我将她看诊的日子调到后面去就是了。” 年素情说道,“可不要去太久,小婉天赋极佳,但医道从来不是停留在书本上的学问,需要大量的经验积累,回来之后,还需要继续锻炼才能成就一方名医。” “放心吧,我不会把人拐跑的。” 林守笑道,“那个,敢问医主,她在何处看诊啊?” 年素情没好气地说道:“自己打听去。” 作为老师,她肯定不希望弟子实习的时候被打扰。 林守出来之后,将一道来的王鱼宝丢在山上,自己先去打听了一下柳美在何处,因为宋小婉毕竟是年素情的弟子,辈分不低,在山上随便找人打听是打听不到的,但作为从前的室友,那个喜欢八卦的姑娘肯定知道。 他在路边随手抓了个小弟子来:“请问你认识年医主门下的柳美云吗?” “弟子当然认得柳师姐。” 对方看着年纪不大,十一二岁的年纪,想来是被家里送到山上来学习医术,阅历并不多,骤然被问询,吓了一跳,但见林守气度不凡,下意识地就老实回答道。 “哦,那你知道她现在居住在何处吗?” 这话一问,小弟子顿觉警惕。 “这人莫不是个登徒子?!” 见他戒备的眼神,林守又说道:“我是年医主的宾客,找柳美云有事相询。” 结果那小弟子一脸的不信:“你是医主的宾客,要找人却是自己在山上闲晃?” 若不是上山需要由山门处地弟子验明正身,不太可能是闲杂人员,他都想找山上护卫来看看了。 林守说道:“实在不行,你带我过去,她见了,自然认识我。” “唔……那也可以,你跟我来吧。” 这厮像个小大人似的,把手一招,头前带路去了,反正山上人多,也不怕对方乱来。 七拐八绕,到了一片“独栋”住宿区,如今宋小婉她们都搬到了此地单独居住。 经过一番打听,却发现柳美云如今正在给新弟子授课,那小孩如今正义感上来了,非得将林守带过去当面对峙一番。 两人来到山上一处高台,只见半年多前还大大咧咧的柳美云,如今真是有了几分医者气度,正捧着书站在一群比带路小孩大几岁的少年面前授课。 “你不许动,在这儿等等。” 小弟子交代一声,自己吧唧吧唧地跑过去:“柳师姐,有个人说要找你,还说要去你住处,我看他不像好人!就要他不需乱跑,带过来与你看看。” “做得好。” 柳美云揉了揉他的脑袋看过来,顿时就变了脸色。 “你怎么来了?”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过来。 林守摊手道:“我找掌柜的,听说她下山看诊去了,我只好来问你。” 这时候,那小弟子也明白自己误会了,跟过来强撑面子说道:“谁叫你要打听人家,这个,闺房,不像什么好人,不能怪我。” 柳美云都笑嘻了:“米沛,你可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姓米的小孩用力摇了摇头。 “他就是共济堂的林守。” 然而米沛还是一脸茫然,才十岁出头,连云州有多大都不清楚,更不理解这些江湖人物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柳美云见状,又不怀好意的说道:“晚上啃脚指头的申无良是他的手下!” 米沛一听,脸色唰的就白了,只挺了三秒,然后就开始嚎啕大哭:“哇哇哇哇!我错了,对不起!你不要叫杀人魔来啃我的脚指头!对不起啊哇哇哇哇。” 林守哭笑不得地横了柳美云一眼,然后解释道:“我是好人……不会叫人来啃脚指头的。” 他同时在心里想,之前想要立威,就把申无良打造成一个见人就杀的嗜血魔头形象,结果好像用力过勐了,这传来传去,都传成熊家婆了。 结果一句玩笑,花了两人好一阵时间才将小屁孩安抚好。 最终林守还是从柳美云口中得到了宋小婉在县域这种地一个小镇看诊,便兴致勃勃地一路追了过去。 这地方叫石溪镇,离秀神山有一小段距离,人口不少,与三侠镇相比也不遑多让。 林守步入镇中,一番打听,很快就寻摸到了宋小婉义诊的地方,是镇上的一间药铺,想来是特意挑选的。 她是秀神山弟子,来到镇上替人看诊,免费开方,自然是很受欢迎的,想要在药铺里占一处地方并不难。 药铺门口有不少人都在排队,想要叫山上的高人看看自身疾病。 林守站在门外,透过幢幢人影看到了宋小婉的身影,只见她满脸认真地在方笺上写字,小脸红扑扑的,旁边有个药铺伙计在打下手。 见到这个场面,他没有打扰,只是在门外的台阶边坐了下来,等待着看诊结束。 队伍越来越短,渐渐的,最后一个病人也千恩万谢的离去,此时,太阳已经有一半都藏到了山后面。 药铺里传来说话声。 “小宋大夫,天马上就要黑了,今夜就不要回山了吧,路上万一遇着个精怪,或许有危险呐。” 这是药铺的老掌柜在说话。 “可是我都没有准备在外留宿的。”宋小婉也表现出了犹豫。 “不碍事,咱们镇上刘掌柜的客栈那是顶好的,小宋大夫您要去住,他保准收拾会给您留一间上房出来。” “唔……我觉得我还是回去吧。” 宋小婉走到门口看了看天色,“还没有全黑,我动作快些,应当不会有问题的。” “这,路上不安全啊,大晚上的……” 宋小婉决定了之后,便迈步跨出门槛,只一眼,就发现了那个坐在门外台阶上的账房。 “你怎么来了呀!” 小掌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第二四四章 难不成是来拜师的 药铺的老掌柜从来没见过山上来的小宋大夫这么开心过,活了大半辈子的他甚至都不需要问,就能确定眼前这个佩刀的青年人与小姑娘是什么关系。 但他还是笑呵呵地打趣道:“小宋大夫,敢问这位是?” “这是我家药铺的账房先生啊。”宋小婉一点也不忸怩,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林守抱了抱拳:“在下林守,有礼了。” 老掌柜没想到宋小婉会给出这么个答桉,明显的愣了一下,感觉眼前之人无论从身材打扮还是精神气质上都不像个药铺账房。 他倒是没想起来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之处,毕竟平常没几个人会称呼他全名。 掌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们留下吃了饭再走吧?” 林守无所谓,看向宋小婉,后者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先赶回山,就不留了啊,下次再来看诊。” “路上可得注意安全啊,最近南河那边闹鱼精,千万别靠近。” “知道啦。” 宋小婉抓起林守的袖子,走到了自己的马前然后跨了上去,林守一点儿不客气,跟着也翻了上去。 “诶!你自己的马呢!”宋小婉惊叫道。 “我跑过来的,没骑马。”林守没脸没皮地说道。 “这么远的路,你跑过来,我才不信。” “你不信拉倒。” 林守双手环过她的身侧,抓住缰绳,纵马绝尘而去。 此时,镇口茶铺的伙计正在收摊,看着那匹自己收了一颗银子答应照看的马,奇怪道:“不是说了天黑之前来取吗,怎么还不来呢。” …… 回到神秀镇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林守先牵马到了自家货行分号,进去之后随便找了个人说道:“弄点吃的来。” 货行早已打洋,突然被人叫到吓了一跳,说实话,作为基层的小伙计,很少在这地方见到林守,所以那人先认出来的是宋小婉,随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忙不迭地叫人去准备。 两人坐下之后,林守说道:“反正你现在没宵禁了,也不用急着上山,先吃点儿东西的,回去之后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就出发。” “好呀。”宋小婉自然是一点意见也没有。 离开货行前,林守正要出门,忽然回头对那个小伙计说道:“石溪镇南河那边有水鬼鱼精,看看行里谁有空的话就去处理一下。” “是,林先生。” 交代完之后,两人就携手上山去,一夜无事,第二天,三人立即从秀神山出发前往伞州。 路上停下饮马歇息的时候,林守问道:“掌柜的,你对炼丹有了解吗?” “有呀,炼丹也是要开方子的。” “你学过吗?” “当然学了,灵药与寻常药材的药理都差不多。” “你给讲讲呗。”林守看着她问道。 “很简单啊,如果要炼一颗丹药,首先要确定主药,这个会关系到成什么丹,然后根据药材本身的性状,生长环境等等状况,去配相应的辅……啊,不对,你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你逗我!” 宋小婉皱着眉头恼怒道。 “我替年医主考校一下你。”林守笑道,“到时候去了伞州还得靠你啊,要是没有你,那丹师都不一定肯见我。” “放心吧,师父已经给我说了,但也不是靠我呀,是她老人家的面子。” 两人一路上都是自说自话,只当王鱼宝不存在,好在这姑娘是真的头铁又憨直,根本没觉得自己是个电灯泡,毫无尴尬的感觉,甚至时常会问出一些神奇的问题。 “我们不是赶时间吗?你们俩怎么走走停停的,像是出来踏青一样。” 每当这种时候,林守就会给她安排个任务支到一边去。 就这样游山玩水,过了好些日子,才终于到了伞州,金锣商会总行。 为了照顾孙长足的桀骜性子,林守完全按照规矩递了拜帖,在门房等候了好久,才见到那个珠光宝气的老头。 这老头倨傲,但是对大部分人绝不无礼,他能亲自出来迎接就是证明。 “小林先生,别来无恙,里边儿请吧。” 孙长足头前带路,心情似乎不错,嘴里不停絮叨,“来拜会大师,怎么还带两个姑娘,啊,哈哈哈,明白了,老夫也曾血气方刚过,都懂,都懂。” 宋小婉红了脸,王鱼宝傻不拉几地问道:“他懂啥了,我怎么不懂?” 林守给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不懂就别瞎问。” …… 在金锣商会暂住,孙长足依然说话不好听,但还是尽了地主之谊,好吃好喝招待着,同时叫人去丹师那边递名帖,两天之后,终于得到了见面的机会,只是并不在这州城之中,而是郊外的一处别院。 如今,林守已经与楼远宁见过面,王鱼宝的监视力度显着降低,像今天这种事,她都不去跟着了。 林守只带着宋小婉,与孙长足和他带着的人手一道出城。 如今他越来越明白,这老头怎么看起来一幅臭脾气,却还能将这么大一摊生意维持住,因为他这人的性子是真耿直。 尽管期间始终在说那丹师架子大,如果有炼丹的要求不一定能成,但他动作一点儿不耽搁,甚至今日还要亲自带人过去,丝毫不推却。 这样一来,不论他平时说话再不中听,林守也立刻就对他有了不小的好感。 抵达别院之后,孙长足又递上名帖,很快就被人请了进去。 院中仆役将人带到屋中坐下,没多久,一个长袍大袖,精气神十足的中年男人就走了进来。 “孙会长,听闻你说,共济堂的那位林先生有事想要找我,怎的没带来啊?” 显然,他与孙长足早已认识,所以进来时也没有自报家门。 “于大师,这你可就眼拙了,老夫旁边这位,就是林先生。” 听闻这话,于成恭定了定神,随后笑道:“没想到传闻中的林先生竟然如此年轻,失礼,失礼。” 林守起身道:“于大师客气了,林守冒昧来访,叨扰大师,还请海涵了。” “哪里哪里。” 于成恭的性子还算和善,“林先生灵药生意遍布南原道,于某说不得日后还要仰仗先生才是。” 孙长足在旁边一听,暗道自己不做灵药生意,倒忘了这个茬,若是有这一层关系,说不好还真能求这位丹师出手。 至于林守之前说什么并非为了请人炼丹,他是一点儿也没信,特地跑来找一位有名的丹师,不求炼丹还能干嘛,难不成是来拜师的? 第二四五章 认药 听了于成恭的话,林守没有着急表明目的,而是将宋小婉介绍过去:“这位是秀神山年医主亲传弟子,医主听闻我要拜访大师,特地遣她同来,代为问候。 于成恭眉头一挑,显然有些惊讶:“哎呀呀,年师伯高足,那就是我师妹呀,这可真是没想到。” 更没想到的是孙长足,林守回去熘达了一圈,居然就从秀神山请了人来,而且辈分还不低。 “怪不得这小子能在灵药行当风生水起,恐怕与年素情脱不了干系,莫非是沾亲带故,又或是什么后生晚辈?” 他在心里思考,这都是习惯使然,并非有什么目的。 有了年素情在中间作桥梁,加上林守本来就不拙于待人接物,初次见面的隔阂很快就消失无踪,相谈甚欢。 等到气氛差不多了,于成恭直接问道:“林先生来访,恐怕不只是来拜访吧?” 正常情况下,他肯定是不会直接这么问的,但两边已经认下了不是外人的关系,他也懒得兜圈子,毕竟自从来到伞州,每天都有人求见,无非是为了请他出手炼丹,早已经疲于应对。 林守犹豫了一下,随后直言道:“那我就不虚伪客套了,此番拜访于大师,是想学炼丹。” “……” 于成恭被他一句话给闷住了。 你这个直言也过于直了吧。 孙长足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后生真他娘的是来拜师学艺的啊? 林守继续说道:“于大师有所不知,林某自幼便见过高人丹师出手,炼成丹药,生死人肉白骨,心中万分仰慕,于是立下志向,希望日后有条件了,也能学会此道。” “实不相瞒,这件事一直在林某心底,从未对他人言说。早年我籍籍无名,身无长物,生计都成问题,根本无暇顾念理想,现在有条件了,便想起了幼时的理想,还望大师成全。” 于成恭一脸便秘一样的表情,心道这种事情谁会信啊,还年幼时。 在旁边坐着的宋小婉心里也是万马奔腾,但脸上竟然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澹然安坐。 孙长足打了个圆场:“这个,小林先生,你平日与灵药打交道,怎么连这也不知道,要成就炼丹之道,必须是从小培养,认药、配伍、修习,种种条件,缺一不可。” 他瞧了瞧于成恭欣慰的脸色,知道自己说得没错,便继续说道:“虽说你年纪也轻,但要学炼丹,还是大了些,便是于大师想传授,怕是也学不会。哼,若你能学,那岂不是老夫也能学么。” 最后这句话大可不必啊。 于成恭干笑道:“的确如此,林先生,孙会长说得不错。” 林守点头道:“无妨,我家掌柜自幼生长在药铺中,极擅医道,对这方面很是熟悉,认药配伍她都可以。” 宋小婉虽然也是不明所以,但勐勐点头:“我会,认药配伍我都会,分辨药材灵药这些每天都要练的。” 她性情澹泊,如果不是为了林守,肯定不会主动去争取。 于成恭笑道:“即便是会这些也没用啊,宋师妹,炼丹却不是配药,我观你身上似无修,又如何开炉呢?” 这时候,林守就说道:“林某略有修为,可由她配药,我来炼制。” “哈哈哈哈。” 于成恭大笑起来,“林先生有所不知,炼丹这东西,靠可不是脑子和手,而是心意,你自己挑选药材,配伍炼药,才知如何掌控火候,炼制出最为精品的丹药,两人合力,终归不如一人,这个,闻所未闻。” 林守却丝毫不为所动:“我二人心意相通,亲密无间,于大师不必忧心。” 于成恭又闷住了,这番说辞属实不要脸。 宋小婉全满脸红霞低下头去,心里很高兴,压根不在乎什么能不能炼丹的事情。 正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成恭,既然是年医主高足都来了,那自然就是她的意思,你何必推三阻四,大不了试上一试,成与不成自然明了。” 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跨过了门槛。 于成恭立刻神色恭谨地站起来。 “师父。” 众人心里一惊,也跟着起身,于成恭的师父,不就是炼丹一道最巅峰的那位大丹师陈兖吗? 林守偷偷摸摸朝孙长足瞟了一眼:你怎么没说这位也在这儿? 后者满眼无辜:我哪知道他在啊。 这位大丹师挥手叫所有人都坐下,然后说道:“我与年医主也是旧识,对她的医术颇为敬重,她若默许此事,我也不会阻拦。” 林守刚想道谢,却听对方又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成恭方才言语,并非推辞,而是实言,丹师都是自幼培养的,大器晚成的,有,但少之又少,若你确实学不成,那也是没办法,谁开口都没用啊。” “那是自然,林某不会强求,只望二位大师给个机会。” 陈兖朝于成恭看了一眼,后者便在容锁上一抹,取出几了几个瓷瓶,又用竹夹分别取出一粒丹丸,放在瓷盘上。 “请宋师妹分辨,这几枚丹药的主材为何。” 他说完又解释了一句,“我提醒一句,这些丹药并不常规,乃是给弟子学徒认药所用的练习用丹,重点是从色泽气味等方面来分辨。不要觉得我是在刁难,这是基本功。” 孙长足本来在边上等着看笑话,听到这话,却忍不住问道:“如何分辨?靠肉眼看么?” “正是。”于成恭点头道。 “这......恐怕有些难度吧。”孙长足奇道,“老夫可否试试看?” 于成恭感觉有些好笑,将其中一个瓷盘递过去:“孙会长请便。” 这老头也是有意思,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又盯着看了一会,最后摇头道:“根本没有丝毫气味啊,莫说闻一闻,你就是让我吃进肚中,那也绝计认不出这是什么。” 于成恭笑而不语,将瓷盘递到了宋小婉面前:“按我们妙真宗炼房的规矩,应当是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要全部分辨,主药材说出半数即可。” 宋小婉没有动,先看了林守一眼,后者说道:“你正常认就行。” 第二四六章 两种气 听了林守的话,宋小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端起了第一个瓷盘,一边转动角度,一边仔细观察,然后轻轻嗅了嗅,然后又重新盯着瞧了一会,看上去很是认真谨慎。 这动作落在外行的孙长足眼里,那肯定就感觉她是觉得吃力,无法分辨。对他这种非常自信的人来说,只觉得自己闻不出来,那别人也不行,除非是丹师。 不过于成恭倒是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瞧了自己师父一眼,发现后者靠在犄角旮旯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好像根本不在意。 “地龙木,厉鬼葫芦藤,还有一颗寒湖莲子,不对,半颗。”宋小婉看向于成恭。 后者挑了挑眉,微笑道:“精准,不错,下一个。” 他主动将第二个瓷盘推了过去。 孙长足此时像个看戏法的小孩儿一样,悄悄凑近林守问道:“小林先生,她这是真看出来了?” “哈哈哈,当然。”林守被这老头逗乐了。 “这女娃娃真是有本事。” 他觉得能判断出一颗丹药里大概的成分就已经很不错了,能将其中半颗的分量都说出来,那简直是神人一般。 别管后面两颗丹药是否能判断对,在他心中,宋小婉就是有本事,谁反驳都不好使。 “紫金黄花叶,灵蚌肉,至少是二十年生,还加了一颗收阴珠,如果没猜错的话,应当是用来压制灵蚌肉的腥气。” 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第二颗丹药的主药也被判断出来了。 这次,就连在边上闭目不动的陈兖都点了点头:“不错,年医主高足果然不同寻常,成恭,你将当年我给你出过的那个题给她,若能对了,其它便不必再看。” 于大师当然不会违背师命,将桌上的东西收回容锁,又取出了另一个瓷瓶放在托盘上,提醒了一句:“宋姑娘请了,这题比前两个要难上不少,请小心” 孙长足此时反而代入进去,就想看她再多答对一些,不由感到一阵担忧,转头再去看林守,只见后者在果盘里挑挑拣拣,弄出个橘子剥了起来。 他把脸一垮:“小林先生,老夫都紧张了,你倒是一点不担心啊。” “不担心。” 林守专心致志地将橘子皮一瓣一瓣地放在桌上,仿佛旁边的事情与他无关。 然而就在这时候,宋小婉再次开口了:“平天金菊、方天桂,但是缺了苏天绣球的骨朵,这是三天丹的方子。” 话一出口,孙长足一脸高兴,心道竟然这么快就看出来了,还说难,看来也不怎么难嘛。 于成恭却把眉头皱起,这答桉不对,他正要说话,却见宋小婉笑起来:“不过于大师你太坏啦,把绣球骨朵替换成了陈皮,应当还有一点点山楂,用来模彷它的气味和色泽,但是山楂加得太多了一些,就不像啦!” 还不等于成恭说话,陈兖勐地睁开了眼睛:“好!好好好!当年小恭子做这题都被骗了,小姑娘,你当真没有学过丹师基本功?” 林守替她答道:“我家掌柜从前未去秀神山时,就能从丹药中分辨各种药材,且极其精准,后来去州府考取行医册,恰逢年医主也在,赞她开方灵性,这才收入门墙。” 陈兖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轻笑了一声::“好了,林先生你也不必自卖自夸,小婉姑娘认药的本事的确了得,她出自秀神山,配伍手段我也不去质疑,可这都只是炼丹的前提,真正控火掌炉之人是你才对,接下来才是真正重要的考验。” 林守点头道:“请前辈出题。” 陈兖招了招手,没说话,当先走出了这个房间,林守跟上,孙长足和宋小婉也打算跟,却被于成恭劝住:“请二位在此稍后。” 大概是后面要展露一些炼丹的细节,所以尽量不要让更多人看见。 孙长足悻悻地坐回椅子上,忽然又说道:“于大师,能否给我留两颗刚才那种丹药啊,我叫小宋姑娘教教我如何认药。” 于成恭感觉好笑,但还是留下两颗,然后才跟了出去。 三人来到别院中的一个角落,这里又一间明显是新近砌出的一间砖房,门上有两把铁索,于成恭亲自上前开了,推门进入,点上油灯,照出其中的一排木头架子,上面摆着瓶瓶罐罐,架后还有一座黑漆漆的丹炉,足有一人多高。 陈兖走到近前,在丹炉上轻轻一扣,打开炉门,又从架子上取来几节散发着芳香的木材,然后转身说道:“林先生,老朽最近正巧在研制一种新的丹方,你且来试试。” 林守皱眉道:“需要我做什么呢?” “自然是控火。” 陈兖说道,“炼丹一道,最为关键的,便是真气外放,催动炉火,手要稳,心要灵,我先教你如何外放控火。” 林守说道:“晚辈曾尝试过铸器,知晓应当如何做。” 陈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问道:“可有所成?” 林守略微有些尴尬:“只尝试过一次,并未深入学习。” 听到这话,于成恭心中有些不喜,他不会觉得只是所谓“尝试”,只以为他是先去学铸器,发现不擅长此道,现在便又想来学炼丹,毕竟众所周知,这两道的利润是极高的。 陈兖并未多言,只继续说道:“那么你直接来。” 说罢,他伸手一戳就将炉中木材点燃,照出了用铁索悬挂在炉内的一个透明的小瓮,等到温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又从进药口将各种灵药倒了进去。 然而林守到目前为止都还是懵的:“那我到底要做什么?” “灵药需要用火燎一会,不着急。” 陈兖将炉门一关,看也不看路子一眼,然后说道:“你可看清炉壁之内有何异样?” “刻度。” “没错,炉顶下九寸处,有一圈刻度,分十二刻,稍后你以罡气渡入,我令你往哪一刻冲,你便以将罡气渡入哪一刻,但火候大小,凭你自身掌控,我自不要求你成丹,只看你自身直觉,若无天生灵性,又岂能承我门下衣钵?” 林守干笑了一声:“道理我都懂,但大师,我必须说清楚,我内不止有武夫罡气,还有道家真气啊。”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觉得得提前将事情讲清楚。 第二四七章 气息不稳 “林先生莫不是在说笑?” 旁边的于成恭坐不住了,“修行之道从一而终,岂有人能同时拥有两种气?” 林守摸出一张道符在空中飞了一圈,把手一摊。 两个丹师对视一眼,这下不信也得信了。 “罢了,且先看眼前事。” 陈兖说着,凑到丹炉旁听了听其中动静,然后说道,“可以开始了,林先生请。” 林守走到炉前,点了点头,然后郑重地打开了丹炉,一股热浪伴随着火焰轰地一下蹿了出来,他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脸。 陈兖厉声道:“要学炼丹,岂可畏火,直视!” 这须发皆白的老头本身说不上和善,也绝对算不上严厉,可一开始炼丹,态度立刻就变得不同了。 林守并不埋怨,转过头看向了炉中,方才的熊熊烈火只是勐然蹿了一下出来,现在已经回归其中。 他将双手举在炉门之前,忍受着炙烤,送出了体内真气与罡气的混合气息。 哗啦一声,炉中本就炽烈的火焰变得更加嚣张,在这时候,陈兖突然说道:“三刻!” 林守认准方位,控制气息冲向了对应的方位。 陈兖就在一旁仔细观察,看到他气息控制相当精准,心里有些满意。 于成恭的心性不如其师,从一开始,就打着不会传授技艺的主意,但这个时候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们观察的重点,是林守对火力强弱的控制,这的确需要一些天赋,因为炉中四处皆是火焰,本就不易观察,丹师却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据自身感受到的气机,来操控体内真气或者罡气。 至于要怎么操控,什么目的,有经验的丹师当然是根据瓮中情状临机判断,而林守这样什么也不懂的新手,基本是纯靠直觉。 偏偏这个直觉,就是优秀丹师所需要具备的。 当然,如果从小培养,即便不需要这样的直觉,也不是就不可能学会炼丹,但是陈兖是大乾有名的丹师,曾受到皇帝相邀,去宫中炼丹,眼界自是极高的,若无天赋,他肯定不会轻易授业。 此时,林守心里在盘算,这丹方是陈兖最新在研发的,也就是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成丹,那么自己只要往那个方向上去靠,只要能展示出些许成丹的迹象,那就十拿九稳了。 于是他拨动算盘,计算以当前火力能成丹的概率,然后根据计算结果去不断修改火力大小,这对心算的速度要求极高,但是他现在已经成千上万次地用过算盘,只能说,没有人比他更快。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于成恭和陈兖的眉头都紧紧地皱了起来,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疑惑。 这人的气息怎么如此不稳?忽明忽暗,忽大忽小,这已经不是天赋问题了,简直像是修行境界不稳,根基不牢一样啊。 但是林守不为所动,他的全部心力都用在了测算上。 …… 孙长足感觉眼前金星乱冒,满脑子都是形容灵药的各种词汇,什么样的色泽对应何种,什样的气味又是哪类。 “好了好了,女娃娃,你别说了,老夫脑子都成浆湖了,看样子这医道,我是无甚天赋了。” 宋小婉笑道:“孙爷爷,这些和炼丹一样,都是要从小就学的,您要是还年轻,一定能学会。” “哈哈哈哈。” 孙长足爱虚荣,最喜欢别人夸他,特别是宋小婉与他最年幼的孙女差不多年纪,更是惹他喜爱,“你这话爷爷爱听,不过说起炼丹,你觉得,你那林先生真能入得了陈大师法眼?” “什么我那林先生……” 宋小婉的脸颊又变得红润起来,“他一定可以的。” 孙长足故意逗她,板着脸道:“什么一定可以,我看就不行。” 当然逗归逗,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宋小婉把嘴一撅:“你说的不对。” “就对!” “不对!” “哼。” 孙长足见她气鼓鼓地转过去不理自己了,又嬉皮笑脸地说道:“那咱们来打个赌。” “我爹说了,不能赌。” “嘿,你爹真是个老古板,赌有何错?岂不知风险大,收益就大,实在是迂腐,你爹现在何处,有空我要去与他理论理论。”(注:远离赌博,十赌九输) 宋小婉惊道:“可不能乱说,呸呸呸,我爹已经过世啦。” 她伸手在孙长足面前抓了一下,扔到地上跺了跺脚。 孙老头愣了一下,有些歉意,但见对方一个小姑娘都不在意,又洒脱道:“孙某一生,死里逃生的次数,那是数也数不清了,岂能忌讳这个。” 他思索了一番,取下小指头上的翠玉戒指:“这样,咱们也不是赌,就是……就是博个彩头,若小林先生真能拜入于大师门下,我就将此物赠你,若是不能,日后如我身体有恙,到秀神山去,你要亲自与我诊治。” 宋小婉道:“便是什么也不做,我也会诊治啊。” 孙长足真是没脾气,执拗道:“我才不管,就这么定了。” 宋小婉见他跟个老小孩似的,也是哭笑不得,她望向门外,心里并不担忧,他知道林守一定不会失败。 …… 简易丹房里,林守正在努力操控着气息,经过十数次计算,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火力,便在三刻处稳定输出。 这个时候,本来已经不抱希望的两名丹师也察觉到气息变稳,心中奇怪,他明明可以做到,又为何会出现之前那样不稳的状况。 “九刻!” 陈兖又叫林守改变了出气方向,然后就又看到气息变得忽大忽小,忽明忽暗。 这他娘的啥玩意儿啊? 两个丹师都没见过这样输出气息的。 不过尽管疑惑,他们也没有开口打扰,这是基本的尊重。 于是就这样,来来回回改变了十二次输出真气的方位,每一次都是相似的过程,先是颠簸变化,好似气息不稳,然后过几息时间才能稳定下来。 在这个时候,陈兖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缘由。 “他一定是体内气息驳杂,一股真气,一股罡气,所以刚开始便会出现动摇,需要花上几息时间加以稳固,既然如此,不必看其它,必然是学不成的。” 就在一个念头闪过之后,他抽了抽鼻子。 “嗯?不对,什么气味?” “这是……” “丹香?!” 第二四八章 双标 丹药的气味并不都是香的,也有恶臭难闻,甚至能叫人神智恍忽的,不过无论是哪种气味,统一都叫做丹香,这是雅致的叫法。 这种气味会在炼丹早期尤为明显,若是没有出现,那么就说明本次成丹的可能性不高,也就是说,如果想要成功炼丹,就一定会在早期出现丹香。 照理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然而问题是,这种尚未命名的丹方,是陈兖最近在研发的新东西,他自己出手时都未曾炼出过丹香,可是现在,一脸认真的林守,用着蹩脚的手法,却是做到了他不曾做到的事情。 于成恭手有些颤抖,想要去拉一把林守,问问他究竟干了什么,却被陈兖拽住。 “继续!五刻!” 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想要让林守继续,如果放手一搏,万一真能成丹,或者就算不成,哪怕再往前进一段距离也是可以的,这将对他的研究产生很大好处。 不过林守终究是没学过炼丹,后面的太多步骤他纯靠临机反应,哪怕有算盘辅助也绝不可能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成果,轰然一声中,瓮里的药材化为飞灰。 他倒没觉得自己一定不能拜师了,毕竟两人在他身后的小动作不断,傻子也能看出来,那是激动和兴奋。 果不其然,见到炉中的失败景象,陈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的情绪,将挡在面前的徒弟于成恭推开,跑到林守身旁,激动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应当将气息大小控制在何种程度的啊?” 林守只能把手一摊:“直觉。” “直觉就是天分!” 陈兖毫不犹豫地说道,“炼丹一道本就是苍天赐福,若无丹药,修行之道何其缓慢,何其艰辛,直觉就是上苍选择。我要亲自传你炼丹技艺,成恭,去给你师弟拾掇一套器具来。” “啊?” 于成恭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突然就多了个师弟,一时留在原地没动。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陈兖把眼一瞪。 “是,是。”于成恭这才忙不迭地跑出去。 陈兖又满面笑容地看向林守:“这个,林先生,能否先与为师说说,刚才你控火时,究竟是什么诀窍啊?你先教教我吧。” “……” 什么一会先生一会为师的,还教教,我这是找了个师父吗? 林守无可奈何,只能先答应下来,把人哄高兴了,再去学习炼丹之法。 …… 在外面等了好半天的孙长足实在是等不住了。 “怎么还不回来,他们还真要炼成了才完事嘛!” 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不行,我得看看去。” 宋小婉追上去道:“可是于大师叫我们在这里等着啊。” 孙长足气势来了:“说什么我也是金锣商会的会长,南原道谁见了我不得礼敬三分?叫老夫在那地方如仆役般等待,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他吧唧吧唧地走了出去。 宋小婉无奈,也只好跟上。 两人要碗里走,别院中的人也不敢阻拦,一路打听,最终来到了角落里的简易丹房,还未靠近,就是一股丹香飘来。 孙长足笑道:“还真是火热啊。” 宋小婉确实皱起了纤细的眉头:“这丹香好奇怪,我竟然分辨不出来是何种丹药。” “所以啊,就得去看看,光等着能知道什么。” 孙长足当先靠近了丹房门口,不过就算他自视甚高,却不敢贸然走入房中,只是在门口,从半掩的门缝中张望。 “大了大了。” “不对,小太多了,再回来点儿,诶对对对。” 孙长足的身形顿时僵住了,在他的眼中,那座漆黑的丹炉旁,分明是林守在指点陈兖如何操控炉火,并且是站在正对炉门的位置,于成恭倒是像个喽啰一样被挤到了旁边的角落里。 “他不是来拜师的吗?怎么自己当起师父来了?” 孙老头一阵恍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太大,神志不清了。 就在他恍忽的时候,丹炉里又是轰然一声,黑烟滚滚,显然再次失败了。 “可惜。” 于成恭感叹道。 陈兖倒是心态平稳:“研制新丹并非易事,咱们还有的忙呢,哦,孙会长来了。” 孙长足拱了拱手:“我等得急了,实在没忍住,便跟了过来,陈大师莫怪。” 陈兖心情极佳,摇头晃脑道:“怎会责怪,孙会长推荐这位林先生来,是我之幸,想不到我百年之前,竟然能遇到这样一位可继承衣钵的传人。” “……” 孙长足想起当日在黄州楼远宁那里说过的话,感觉真是看走眼了,可世事无常,他倒是很快放平了心态。 “小女娃,我输了,这个给你。” 他将手里的一枚戒指褪下来递过去。 宋小婉摇头道:“我不能要。” “什么不能要!拿着!” 林守饶有兴致地问道:“我猜猜,这是打了个赌?” “嗯,老夫愿赌服输,一生从不失信于人。”孙长足傲然道。 林守笑嘻嘻地说道:“掌柜的,赶紧收下,孙会长富裕得很,他的便宜都不占,那是王八蛋。” 孙长足点头道:“就是,你脸皮太薄,若是你这样做生意,可要亏得啥都没了。” 林守问道:“孙会长,敢问这是何物啊?” “一个容锁,不过是能工巧匠所铸,便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也能使用。” “好东西呀,掌柜的,有这个,以后你行医可就方便了。” 林守不在意地去将戒指接过来,塞进宋小婉手里,这些东西的确贵重,不过对他和孙长足这样的人来说,也不算什么。 在成功拜师陈兖之后,孙长足就回去了。 林守走了一番流程,行了拜师礼。 “师弟,我先与你说,咱们这位师父闲云野鹤,喜好云游四方,不时常与人结交,算上你,一共只有四位亲传弟子,除开我,还有云华宗的总执事陆真,京城监造院的董安……” “哼!” 听到此处,陈兖面色不快,“你二人具是蝇营狗苟,不肯将心思花在正道上。” 经营宗门,入朝为官,倒不算不务正业,只是师父当面骂,于成恭也不敢反驳。 林守呵呵笑道:“师父,照你这么说,我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不不不,你是好玩意儿,你是好玩意儿。” 陈兖喜滋滋地说道,“且先留在此处,我教你炼丹之道好了!” 于成恭一脸复杂。 这师父可真双标啊。 第二四九章 竖子误我大事 林守留在了伞州别院,整日与陈兖休息炼丹之道。 宋小婉找到他说道:“你要在这地方留多久呀?” “我也不知道,学炼丹恐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林守实话实说。 “那,那我得回山去了。”宋小婉说话时有些不舍。 林守笑道:“你就在这地方看诊不就好了嘛,我师父是大丹师,也精于医道,可从旁指导,不耽误你。” “那我师父可不见得同意。”宋小婉本身也不想走,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不会像林守那样容易变通。 “这个简单,我叫我师父写信给你师父,叫他看顾你留在这里就是了。” 林守这一招便是左右互搏,先用年素情的名义,让自己拜师成功,又让陈兖出面,叫宋小婉留下。 宋小婉低眉不语。 林守嬉笑道:“你不说便是默认了。” 于是一封信便从伞州发出,直奔迎州秀神山而去,很快就到了年素情手上。 “混账!林守这小子,先将我病人带走,又将我徒弟拐跑了,真是欺人太甚。”她一张老脸上尽是怒火。 众弟子与山上执事见状,面面相觑,不敢言语,却忽听一个声音说道:“姑婆别生气呀,信上不是说了,那位炼丹的陈大师也在伞州,师姐在那,或者可以得到指点,与咱们秀神山医术相互映照吧。” 听闻此言,年素情面色稍有缓和。 见有人出头,座下又有执事说道:“如今那位林先生名声太大,此等小事,医主不如随他去,且如年师妹所言,咱们研习医道,也当博采众长,恰好看看那位传闻中的陈大师又有何所长嘛。” 年素情此时气也消了,想起林守也并非当初在州城里所见那个无名之辈,才有些傲娇地说道:“哼,萧萧,替我写信申斥他一番,省的叫他以后顺着杆子往上爬。” 其实这样说,那就已经是默许了。 很快,一封信又被寄回了伞州,宋小婉收信后,只见上面对林守一番喝骂,犹豫再三,决定自行将信收起,结果恰被闯进房中的林守瞧个正着。 “好哇,你藏的什么东西,竟然还有小秘密瞒着我。” 宋小婉急道:“哪有秘密,没有的。” “你刚才见我进来时满脸惊慌,还说没有秘密。”林守笑道,他当然不是在质问,只是觉得自家掌柜着急时很可爱。 宋小婉不情不愿地将信拿了出来:“是师父来信。” 林守接过来,展开信纸扫了几眼,乐不可支。 “嘿这老太婆,骂人还不带脏字儿的。” 宋小婉瞪着眼睛看他:“你不生气?” “我有何好生气的?”林守说道,“莫非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你师父就是我师父,被她骂两句又如何。” 听他说你师父就是我师父,宋小婉心里雀跃不已,嘴上却说道:“我看那些来山上看诊的大人物,稍微被冲撞一两句就要发怒。” 林守故意说道:“怎么,我也是大人物了?” “你就知道逗我!”宋小婉气道,说完就想转身。 林守拽住她的手:“哪里逗你了,急着走干什么。” “我要去看诊了。” 说是这样说,她却没有用力挣脱,就这样僵持在房间里。 林守见她脸都红到纤细的脖颈上了,感觉自己心跳也一阵加速,走到前去,低头看着羞涩的脸庞,突然语塞起来。 “你,你要干嘛。”宋小婉低着头说道。 林守回过神来,正想趁机再进一步,但是又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恐怕是像个淫贼。 “像就像,老子就是淫贼。” 他很快就认清了自己的定位,还没来得及动手,忽然听到外面喊声。 “林守!林守!小青来啦,她在州成里看到那家什么袁记糕点走不动道,我打不过她,只能先来报信了。” 敢于直呼他姓名的,在共济堂中,除了顾怜就只有铁头娃王鱼宝了。 “竖子!误我大事。” 林守只好撒开手,走到门外去,“我叫你送信给沉虚,咋还把小青带回来了。” “她说她想你啦,非得跟来,沉虚给你回了信。” 王鱼宝又递上一封信件。 林守接过来一看,并非沉虚笔记,应当是找奔雷门中的执事代笔,写的都是经营之事,只言各项生意恢复良好,经过之前的风波,已经开始盈利,再要一两个月,就能回到当初迟飚治理时的状态。 宋小婉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从房内走出问道:“小青也来了?她变成人以后我还没见过呢,你快带我去看看。” “不看诊了?”林守揶揄道。 “明天再看。”宋小婉吐了吐舌头。 两人便一同出门,往州城中去。 袁记糕点名字听起来朴素,但在州城中极有名气,店门开在中街最热闹的地段,此时门口更是聚了好大一群人,其中似有喝骂厮打之声。 人群里,一头银白头发的小青正在其中与几个手持棍棒的店中伙计对峙。 “给钱!给钱!岂有光吃东西不给钱的道理。” 明明是不占理,小青却理直气壮:“我不是给你钱了!” 说着,她又送了一块绿豆糕进嘴里,吭哧吭哧地咽了下去。 伙计气得青筋乱冒:“你还敢大言不惭,诸位评评理,她拿了两斤绿豆糕,两斤桂花糕,各种零碎不计其数,才给几十个铜钱,哪有这种道理。” 这些糕点在寻常百姓眼中都算是奢侈品,毕竟里面光是糖和油就不少,几十文钱肯定是不够数的。 有人愤愤不平道:“那就把她拿下送官去!” “这姑娘生的还怪可爱的,不过像是乡下来的,莫不是个傻子吧。” “不把她拿下,更待何时?” 伙计一脸苦笑:“打不过。” 小青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对,又想起林守吩咐不要惹事,所以之前已经有人举棍厮打也没有还手,只是那帮伙计打断了两根棍子,却见那姑娘眉头都不皱一下,只顾着吃,也是心生忌惮,不敢妄动。 须知小青是五境妖物,那几根木头棍子对她来说如连搔痒都不如,她也不计较。 “我钱不够,待会有人来接我,就给你的。”她嘴里塞着绿豆糕都囔道。 伙计当然不会信:“谁知道有没有人来,再说了,你吃这么多,还不一定付得起呢!” “送官!送官!”围观者又开始鼓噪。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人群边上。 “是孙会长的车驾。”有人说道。 “孙会长!”伙计嚷道,“您德高望重,求您给小店主持公道啊。” 第二五零章 炼丹大会 在众人的请愿声中,马车的窗帘被撩起,露出了孙长足的面容。 他的大本营就在这伞州城中,所以极重附近百姓乡邻的口碑,听到有人要他主持公道,便停下车来问道:“何事啊?” “孙会长,您瞧瞧,这女娃子跑到小店里来,直接叫人包了好几斤各色糕点,咱们袁记的点心都是什么成色,您也知道,结果她倒好,问也不问就吃下肚里。” 伙计嘴皮子倒是很熘,说得有条不紊,“但咱们是老字号,也没有对客人无礼不是?只向她说了价钱,结果她扔了几十个铜板出来就想了事,您说,我能让她走吗?” 孙长足乐了:“你们几个壮汉,给她扭送官府不就得了,何必与我分说?” 伙计顿足道:“理是这个理,问题是,咱们打不过她啊。” “哦?还是个修行者了?” 孙长足从车上下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让他看清了小青的相貌。 这女娃还有几分俊俏,就是皮肤黑了些,头发怎么是这个色儿呢? 心里这么想,他却是开口道:“老夫问你,这伙计说得可对啊?” 小青好奇地盯着老头看了几眼,她之前时常跟随林守,见过不少有权有势之人,也懂得分辨,知道这人来历不凡,按照林守的吩咐,就算惹事,也不能惹这等人。 “不对!他们还打了我两棍子呢。” 伙计怒道:“若不是你不给钱,还强行要走,我们又岂会动武!” 孙长足看着姑娘生得可爱,身上有一股灵性,并且身负修为,应当不是那种故意赖几个糕点钱的才对。 他问道:“小女娃,你可是有什么难处?若如实道来,且情有可原的话,老夫替你付了钱款也并非不可。” “会长,您看她身上衣物用料不凡,哪里有什么难处,分明就是有钱不给!”伙计说道。 “用衣服抵债!”有些无赖居心不良地嚷道。 小青一听这话,把眉头皱了起来:“不行,林守说了,不能在外面脱衣服!” 这话说得娇憨,倒是惹得一阵哄笑,原先还不能确定,但现在不少人都看出来了,这姑娘大概是脑子不好使。 那几个伙计也面面相觑,欺负个傻姑娘,说出去也不好听。 然而孙长足却是神色一变,瞪眼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林守不让我脱衣服,怎么啦!” 孙长足说道:“你说的林守,可是共济堂的林守?” 小青点了点头。 孙长足心想,这林先生身边怎么都是些漂亮姑娘,还得是年轻人啊。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伙计面前,掏出一锭银子说道:“这钱我先替她垫了,你们先行散去吧。” 但这时候,那些伙计变得面无人色抖若筛糠:“会长,会长,她是共济堂的人啊?” 刚才众人都听到了,偷吃糕点的傻姑娘竟敢直呼那位林先生大名,足见其和共济堂关系匪浅,说不好是沾亲带故,袁记的伙计还打了她两棍,这要是回去告一状,他们可吃罪不起。 伞州距离迎州有些距离,原本共济堂的名声在此地并不如何显赫,但是自从奔雷门易主之后,松、伞、秦三州之人也就熟悉了这个名字。 孙长足安抚众人道:“不必惊慌,我与林先生有些交情,也了解他,此事他不会怪罪于尔等。” 正在这时候,人群边传来一个声音。 “孙会长,想不到又见面了,您老人家怎么还提起我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面目清秀却气势非凡的年轻人从旁走了过来。 孙长足笑道:“林先生,你自己瞧瞧,这是你的人吧?” 小青一见林守,顿时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就跑上来,仔细一瞧,宋小婉也在旁边。 “掌柜的!” 她呼啦一下饱住了满脸惊喜的姑娘。 林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怎么了?” 孙长足便将原委说了一遍。 “是我管教不严,给诸位赔罪了。” 林守冲着那几个伙计作揖道,“她赊欠多少账款,林某双倍偿还,不知可否啊?” 那伙计都已经吓呆了,平头百姓不知道奔雷门易主的内情,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有人说迟飚一家被屠了满门的,还有说是被打断了四肢,废去修为的。 所以现在,几人见到了正主,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长足见状,大声道:“好了,你们袁掌柜是老夫旧识,林先生更是老夫至交,都是自己人,哪会将你们如何,让你们收银子就拿着,磨磨唧唧,像什么样。” 有他居中调和,那几个伙计也就收了银钱,围观者也渐渐散去,只是对那个传闻凶性极大的林先生又有了不同的认识。 林守将小青叫道旁边去教训,孙长足的眼神则在她和宋小婉身上来回晃,暗自思忖这两人与林守又是什么关系。 思来想去,只觉得这年轻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林先生,来都来了,到府上坐坐吧?” “也好。” 一行人便随着车马到了孙府,进入门中,至今这富商巨贾家中果然也是极尽奢华,虽不如楼远宁的园林壮观,却胜在精致。 小青对什么都很好奇,一点儿不认生,进去就到处跑,急得宋小婉只在后面拽。 孙长足笑道:“无妨,宋姑娘,你便带她四处去转转好了。” 林守答应到府上坐坐,本就是有所打算,落座之后便直说道:“孙会长,林某近日思来想去,突然想起个点子,或许你我二人可合作一番。” “生意?”孙长足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话说的,不是生意还能是什么?” “哈哈哈,你说,你说。” 林守认真地说道:“会长也知道,林某如今拜在陈大师门下,修习炼丹之道,同时我观南原道中另有几家炼丹宗门,却不成气候。” “的确如此,你想取而代之?” “也不能这么说,林某意思是,这市场的份额仍有富余。” “哼,要我说,以林先生手段,便是取而代之也无不可,只是,这又与老夫有何关系?” 林守说道:“会长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俗话说,酒香也怕巷子深,林某自信能有把握学会这炼丹之道,只不过,需要一个告知大众的机会。” “你要我替你宣传?” “然也。” “那咱们可是要明算账的。”孙长足一听,果然是有利可图。 然而林守却说道:“会长且慢,林某今日就是想说,有一计,可叫你我二人皆有所获,林某能将丹药宣传出去,而贵商行亦能从中赚取利益。” “愿闻其详。”孙长足被他吊起了兴趣。 林守微笑道:“咱们可以筹办一个,南原道第一炼丹大会。” 第二五一章 生意人真阴险 听闻此言,孙长足皱眉道:“大会?” 林守解释道:“便是广邀道中炼丹人士,共同参与大会,出手炼丹,现场评比,选出最优者得胜。“ “这……” 孙会长的脑壳里有许多问号,“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林守笑道:“孙老,你不会是以为,林某想要举办大会,是想炫耀自己的技艺吧?” “嘿嘿嘿,那怎么可能呢,你不是都说了,这是为了获利。”孙老头的话很是言不由衷,显然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林守摇了摇头:“会长,林某是生意人,又怎会为了虚荣去凭白耗费人力财力呢?举办大会,自然是为了宣扬共济堂拥有炼丹的能力。” “若是能够广邀同道,举办大会,的确有机会一举成名,打开销路,让道中修行者都能听闻到你的手段。” 孙长足说道,但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兴致,“不过林先生,你我虽志同道合,交情不浅,可你也说了,咱们是生意人,与你合作举办这大会,对我金锣商会又有何种好处呢?” “银子,不就是好处吗?”林守说道。 “可银子在哪儿呢?” “还需林某明说吗,大会举办,要吸引南原道的全部目光,到时候,修行者、丹师、各大宗门皆来参与,银子叫他们来出。” 孙长足皱起眉头:“哪里会来这么多人?这炼丹又不是比武,绝不可能有多少人来观赛。” “非也。” 林守笑着摇头,“来者自然不是全为了观赛。首先要明白,炼丹这事儿,关乎的是所有三境以上的修行者,以及他们自身的境界根基,把噱头打出来,他们总会想知道,哪家炼制的丹药更为精品,哪家的丹药不够优良吧?” “的确。”孙长足说道。 “如果会场涌入大量修行者,他们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要消费吧?若有贩卖刀兵法器的商贩,他们总能逛逛吧?这能带来多少利益?” 孙长足已经想到了些眉目,却还是迟疑道:“可这与老夫又有何关系呢?我金锣商会,又不必借这种时机赚些小钱。” 林守笑道:“会长,你和他们不一样啊,你是举办方!” “你的意思是……” “收门票啊!各商户若想入场,须得交纳银钱,美其名曰,赞助!” “赞助!好啊赞助!” 孙长足骨子里的经商本能终于后知后觉的跟上了思维,“届时,对于中小商户,我们只收取低廉的赞助费,要他们多多入场,只为增加人气!对于那些药行、丹行、铸器行,就要狠狠下刀宰!” 林守替他完善道:“但是咱们得让那些人觉得自己花银子花得值,所以呢,要划分位置,最核心优质的,价钱极高,偏僻不起眼的,则便宜。要鼓吹噱头,核心地段有多么重要,比起偏僻处又有何等优势,不断炒作,叫他们不信也得信。” 孙长足赞道:“林先生大才!” “不过还有一点,便是如何聚集人气,要做到所有构想,必须满足的前提条件,只有二字,人多。”林守说道。 孙长足笑道:“这还不简单,咱们可动用南原商盟代为宣传,你我手下也有商行货行可鼓噪蓄势,另外林先生,你不是与官面交情极好吗?请几个有名望的大人题几幅字,若是能来主持剪彩就最好不过。” 林守点头道:“孙会长高明!” “哈哈哈。” 孙长足十分受用,忽然脸色一变,“我晓得了,还有一计,可釜底抽薪,届时,咱们可将大会上所练丹药无偿赠送,总有不少人会想占便宜。可不要吝啬,此举受益甚高,只花几颗丹药的钱,却能引来更多的人。” 林守受到启发,摆手道:“不,不要无偿,应当这样,告诉他们,只要花少量银子,比如五两十两,便可获得机会去抓阄,中者便能获得丹药。多数人的赌性都是极重的,你说无偿,他可能觉得如此好事轮不到他,但你若说要以小博大,他便跃跃欲试了。” 超前的理念让孙长足十分敬佩,然而林守还有更绝的。 什么在大会指定商户消费满多少,可以获得额外的抓阄次数等等,由现代资本家玩剩下的把戏,放在这个时候都是少见的新东西。 孙长足心满意足地与林守达成了一致,影响后世的南原炼丹大会就在这地方被两人酝酿了出来。 从州城离开,林守带着宋小婉和小青回到了别院。 “你这两天如果要出诊,就带着她吧,既能护你周全,顺便还能教教她,在外行走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别到时候又买了东西不给钱。” 林守有些后悔将小青与沉虚那个不靠谱的留在一起,还好时间不长,否则说不好染上什么坏习惯。 说起来,小蛇妖在城里闹出的风波,跟沉虚的麻痹大意脱不了干系,他允许小青与王鱼宝单独离开,这本就不靠谱,毕竟共济堂里脑子最不清醒的就属这俩姑娘了。 炼丹大会的筹备需要从长计议,并非一朝一夕可完成,林守有充足的时间留在于成恭的别院里学习炼丹。 而共济堂里的日常事务不用他操心,吴甲自会料理一切,大事则有人快马来报,也不至于误了。 不过在各种事项里,林守特地亲自嘱咐了一条,平时遇到的一切争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叫申无良出面,他的凶名若是进一步传播,恐怕都要达到影响共济堂形象的地步了。 在信里,林守写到:叫他去着力处理与镇凶司委托事宜,勿轻易在货行中现身。 尽管现在的共济堂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了,但是与镇凶司的外委关系倒是没有断绝,甚至还扩大到了各地。那些衙门平时若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都会寻求共济堂帮忙。 原先,追凶缉盗主要是靠林守亲自去算,但是现在不那么麻烦,货行网络遍及各地,很容易打探到消息,只有那种连奔走脚夫都不知道,却又被镇凶司极度重视的江洋大盗才会由他亲自出手。 如此,有镇凶司这个基本盘,共济堂的地位日趋稳定。 在伞州,林守炼丹的进度稳步增加,有名师指点,又有算盘辅助,想学不会那是很难的。 刚结束今日教学,陈兖有些疲惫,靠在椅子上随口问道:“若你生意上事忙,倒也不必非得留在这地方修习,我与你返回迎州也是可以的。” 林守却笑道:“师父,我在这地方,可不单单是在炼药,还是在躲人呐。” 此时,共济堂里闯进了来自镇凶总司的捕杀巡按。 “林守呢?!又躲到哪去了,都过了这么久,居然还不来京城,骗子!” 第二五二章 一拖再拖 在伞州,林守的身上发生了许多变化,他终于跨过了五境的门槛,又掌握了炼丹的技术,这样的进步速度让陈兖和于成恭都啧啧称奇。 “林师弟,我走之后,师父就由你看顾了。” 于成恭站在临行的车马前,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座别院你可随意使用,吃穿用度皆不必操心,师兄还算略有薄财。” 妙真宗并不在南原道,作为首席丹师,他不能一直呆在伞州度假,时候到了,就得回去。 林守点头道:“请师兄放心,不过我可能不会留在伞州,过些时日,就要把师父接回共济堂。” “可以可以,师父他老人家同意就行。那,师兄就先走了,若日后你生意上有事路过妙真宗,随时可直接来见我,反正你有牌子。” 先前他交给了林守一个妙真宗的通行腰牌,作为首席丹师,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师兄路上小心。” 车马远去之后,林守转身回去,将准备返回迎州的计划告诉了陈兖,老头无所谓地说道:“也好,我去迎州待一段时间,估计再要不了多久,你就不需要为师指点了,到时候我再去云游。” 林守劝道:“师父何不就在迎州住下,近年平生会猖獗,在外云游恐怕不安全啊。” “我这么大把年纪了,死就死,你怕什么,我都不怕。”陈兖说道。 林守也是无可奈何,老年人自然有撒泼的权力,但他做弟子的,总不能完全不管。 “反正先回去再说吧。” 他已经收到了共济堂的来信,说隋歆整日在药铺里吵吵,叫他们赶紧将人叫回来,实在是拖不下去了,这才只得返回迎州。 陈兖说道:“你不是有个货行吗,找个车队来,我这些丹炉药材都要带回去。” 这事情很简单,林守找人去传了个信,很快就有一队篷从奔雷门出发,停在了别院门口。 看到高头大马和崭新的车辆,陈兖点点头:“运输生意看什么?就一个,马,看样子你生意做得不错。” 林守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向来是不会在成本上抠门的,货行里的马,比他自己骑的马也不差多少,运送时但凡有超期逾期,乃至丢失货品,都是第一时间赔偿,所以在客人之中的口碑也不差。 出发之后,先到奔雷门将小青送了回去,然后到门中视察,毕竟在沉虚完全掌控奔雷门后,林守还没来过。 有了之前推行的新政策,门人徒众薪俸都要高于以前,加上共济堂拉过来的人融入其中,宗门里倒是井井有条,比想象中还好。 很快这个宗门就能成为共济堂下另一大收入支柱,想必也能缓解一下资金不足的状况。 从奔雷门再度出发,一路沿着官铁的运输路线,检查了各路分号,陈兖也对这个新徒弟有了更新的认识,原先他并不怎么关注南原道中的势力,什么共济堂奔雷门,都没有太多概念。 从秦州出发,一直到了迎州南,路上一共去过了十二家货行驿站,见到了行中诸位执事,以及隶属于共济堂的许多修行者,更是听闻了很多有关共济堂的传闻。 渐渐地,他对这次出行还有些期待起来。 连路上的分号都这么热闹了,那个许多人交口传颂的三侠镇,该是何等景象? 很快,陈兖就坐者马车进入了高阳县三侠镇,不出所料,作为一个镇来讲,这里的规模是大大超越了正常水平。 不仅街上有镇凶司差役来回巡查,还有州中许多大型商行宗门开设分号下宗,再过上些年月,恐怕都要赶上个县城。 但是等马车最终停在了共济堂的匾额下,陈兖却傻了眼。 “就这啊?” 眼前就是个寻常药铺,占地面积还算不错,后院极大,但是连个二楼都没有。 在大乾,有钱人往往会选择在在自家产业的总坛总部兴建高楼,以此彰显财力,共济堂看起来真是格格不入。 林守干笑道:“三侠镇里,有半数地皮都是我的,偏偏就不包含这个共济堂药铺。” 宋小婉噘着嘴道:“我又不是不准你装修。” “那倒也不必,咱们又不需要往家招多少人,平时在这里活动的,就只有小顾吴甲和王鱼宝。”林守回答道。 “没关系,你干什么都行。” 两人手挽手进入共济堂,留下陈兖在门外凌乱。 林守一进门,就看到了怒目而视的隋歆。 “骗子!你不是说绣州的事情结束,就可以去京城了吗,督司又骂了我好久!” 林守理直气壮:“我在这等了这么多天你都不来,还反过来怪我?” “非得我来接啊!你就不能自觉点!” 两人一阵斗嘴。 陈兖在旁边感觉十分惊讶,督司?那是天下镇凶司的首脑,还派了个巡按来专门请人,自己这徒弟明明地位还比不上他两个师兄,怎么能惊动那等人的? “我不管,你马上跟我回京,督司要见你。” “我这边马上要开大会啊,总不能失信于人,这并非我的问题,你上次走的时候又没说什么时候要我去。” “我不说你就不能自觉吗?” “得,又扯回来了是吧,那这样,等我大会开完了就跟你回京,你再留一阵儿。” “可督司……” “哎,他远在天边,哪里管得了我们这儿。” “他心眼儿小,很记仇,你一再拖延,说不好给你穿小鞋。” “……” 林守皱起眉头,感觉好像是有点问题。 这时候,陈兖站了出来:“徒弟莫慌,我将炼丹大会的事照会你师兄一声,他必当鼎力支持,到时候去跟督司大人说说,宽限些时日嘛。” 隋歆愣了一下:“敢问老先生……” “老朽阳州陈兖,。” “陈大师?!”隋歆立刻知道了眼前老者的身份,“高足莫非是京城监造院的董郎中?” “劣徒正是董安。” “失敬失敬。” “无妨无妨。” 不管世俗地位如何,修行者终归是尊敬丹师的,更不必说京城衙门里的官方丹师。 隋歆奇怪地瞥了林守一眼,滴咕道:“你是身上香还是怎么回事,这些大师怎么老喜欢追着你跑?” “都?”陈兖好奇道。 林守在自家师父面前得瑟地说道:“还未禀报恩师,岳山松岳铸师也在高阳县,等着传我炼器之法。” 第二五三章 成丹率 “岳山松竟然在这地方?!” 陈兖是真没想到,“莫非你在铸器一道上也有天赋?” 林守呵呵一笑:“略有,略有,不太高。” 隋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那反正你想办法去安抚督司,若是他老人家怪罪下来,我就把你推出去,到时候,哼,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行行行。” 林守把人打发走,又腆着脸回来求陈兖,“师父,麻烦你叫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兄关照一声,就说咱们这炼丹大会,乃是南原道之幸事,有利于百姓的大好事。” “知道了知道了,还用你教。”陈兖没好气地说道。 于是不久之后,远在京城的一位无辜的监造院郎中就收到了信件,然后硬着头皮去拜访了那位正二品的督司大人。 从官位上来讲,两人的差距很大,但是镇凶司里修行者极多,监造院的炼丹郎中则管控官造丹药的分配,双方是供需关系。 于是一番说和之下,即便是督司也只能给了这个面子。 这个二品大员心里也是奇怪,怎么一个南原道的生意人,既擅缉凶,又精炼丹,修行还极快,他心里愈发好奇起来。 “大人,此人推三阻四,便是不肯来,就这么由着他?不如叫隋巡按直接将人硬抓回来再说。”旁边有个幕僚建言道。 督司摆了摆手:“如今平生会愈发势大,各地镇守府压力骤增,咱们需要一些有才能的正义之士,正该拉拢才是,岂能用强,你就是官威太盛。” “大人责骂得是。”幕僚也只好退却。 …… 林守在共济堂里招来了货行和药行之中的所有大管事,如今他的商业势力硬极为庞大,覆盖了七八个州,几乎是整个南原道的半数。 手下这些生意,也不再像从前一样,由他自己和王虎耳两人直接决定,而是和行中许多管事一齐商讨,毕竟各种不同的业务,由不同的人负责,不是一两人就能全部管理的。 “我先通知诸位一件事情。”林守说道,“我已经与金锣商会的孙会长达成了一致,将于年内举办一场炼丹大会。” “炼丹大会?!” 众人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林先生,麻烦您给诸位解释解释,这大会是要干什么啊?”王虎耳小心翼翼地说道。 如今,他的处境发生了变化。 从前他只是一个镇上的富户,顶多算得上是有些野心,当时他胆大心细,果断投注了林守,如今,尽管只有货行的两成股份,但那是旺济,整个南原道风头最盛的货行。 然而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对林守的尊重也越来越深,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切究竟是谁带来的,也清楚得知道,那个站在共济堂最顶端的人白手起家,究竟有多不可思议。 在讲明白大会的事项之后,众人都想到了其中的商机。 有人说道:“林先生,我们从即日起,便着各队运输时去宣传造势,提前准备。” “嗯。” 林守同意道,“此事,药行也要通力配合,你们从平时贩售灵药的情况,就知道哪些人是潜在的客人。修行者往往呼朋引伴,所以宣传的重点也要放在这些人身上。” “是。” 稍后,众人合力讨论了些炒作的噱头,然后就散了下去。 林守需要在大会举办之前,不断地精进炼丹技艺。 “林守啊,为师问你,炼丹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心!” “……什么玩意儿。” 陈兖一脸嫌弃,“最重要的自然是成丹率!” 林守问道:“何为成丹率啊?” “哎,这一点,你于师兄没有与你讲清楚。” 老头叹息道,“就说你吧,炼丹是为了挣银子,是也不是?” “自然。”林守回答道。 “那么你的目的是要获利,就必须要考虑成本与效率。这就要涉及到成丹率这东西了,你用十份灵药,最终失败九次,只成一颗丹,那原料也浪费了,时间也花了,利润不就很低了?” 林守点头道:“原来如此,于师兄不曾与我说过。” 陈兖替另一个弟子开脱道:“也不能怪他,身为宗门的首席丹师,他平日主要是研究丹方,很少亲自出手炼丹了,所以也就忽略了这个。” “于师兄是很了不起的。” 作师父的可以数落弟子,但作师弟的不行。 陈兖听了之后很是欣慰,然后继续说道:“先前我已经将平生所研丹方尽数教与你,也传授给你了炼制方法。” “现在呢,需要做的便是反复练习,反正你家大业大,也不怕浪费灵药,只要练习时长上去了,成单率自然就会上升。” 林守说道:“正好,弟子稍后从药行取些丹药来,还请师父过目,若无问题,我便先练三境常用的游魂固元丹试试,这种丹药的销量最大,我打算炼出来,先上架看看。” “嗯,可以。”陈兖表示赞同。 于是很快,林守去药行里取来了二十份药材,光成本就值二万多两,如果成丹率低,连带着利润都会降低许多。 准备妥当之后,架好丹炉,他准备开始动手。 之前在伞州,主要学的是丹方,在宋小婉的帮助下,按照方子调配灵药,然后在陈兖的指点下炼制,但那时候,都不是批量操作,而且到了关键之处,陈兖还会出手帮忙。 现在是要实际生产了,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就当做已经独立掌炉,为师就不在一旁看护了。” 陈兖对他说道,“不必有太大心理负担,这第一次炼制,二十份里面有成个五颗就算优秀,不过你天资过人,我觉得便是成七八份也正常。” 林守说道:“光练习的时候就要浪费这么多药材啊?” “为什么丹师少,除了天赋修为,还对财力也有要求啊。” 陈兖叹息道,“家境不够殷实者,根本不会考虑修习此道。你也别嫌浪费,都是正常的,日后总能赚回来。” 林守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自己有算盘,还真不一定会浪费多少,且先将这二十份灵药全部炼了,看能成几颗丹再说。 第二五四章 给面子 数日之后,陈兖看着托盘上的十五颗丹药,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你自己炼的?” “是。” “既然如此……我感觉,除了还有几个压箱底的丹方,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陈兖目光复杂地摇了摇头。 林守却直击要害:“师父,你不是说丹方已经尽数传给我了吗?” “……你别说话。” 事实证明,用算盘炼丹就是开挂,二十份的药材,炼出了十五颗丹药,成丹率达到了七成半,这已经是一名合格丹师应有的水平了,关键他才刚接触此道数月而已,如果这个比率再高个半成,那就是优秀丹师,达到九成,就属于惊为天人的佼佼者。 这十五颗丹药,照正常价格,可以卖出三到四万两的价格,利润率高得吓人,唯一的问题是,现在林守只有一个人,想要成规模量产还是个问题,主要他自己本身还有修炼、惊疑,以及处理各种人际关系之类的事情,没这么多空闲。 林守找来药行大管事:“你先把这十五颗游魂固元丹拿去上架,就按市价,看看有没有人买。” 无论是卖丹药还是灵药,都需要信誉,哪怕是共济堂,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你只是个买灵药的,现在卖丹药,我又怎么知道其中有没有偷工减料呢? 毕竟丹药这东西与灵药不同,光凭外形、气息,一般人是很难分辨其真伪的,毕竟不是谁都是宋小婉。 所以这几颗丹药上架之后,只有一些零散的熟人购买。 比如共济堂的老朋友,大荒庙的慧颖和尚,展华宗的冯万春,落雪门的孟固,这还是因为他们听了大管事的暗示,表明这是林守亲自炼制的,所以主要动机也是为了给个面子。 冯万春拿着锦盒,闻了闻丹药的气味:“还是挺正的,想不到林先生还有这一手。” 大管事笑眯眯地说道:“东家前几月远赴伞州修习炼丹之术,如今学有所成,便出手炼制了这丹药。” “哈哈哈,林先生的确博学多才,贫僧佩服,佩服。”慧颖说道。 孟固:“俺也一样。” 三人将丹药收入自己的容锁,很快就离开药行,走入镇中,扯开了话题,毕竟这丹药是出于面子才买的,他们也不会真用。 “共济堂如今已经加入了南原商盟。”冯万春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林先生大才。”慧颖说。 孟固没有接话,他只是想着,明明自家的剑客比共济堂更多,为什么商盟的领袖没有吸收落雪门呢? 他是个粗直的武人,许多事情都不能想清楚,但他还是知道,如今的共济堂,和他们已经不在一个级别了。 就算不会分析势力版图,光看盟友也知道,南原商盟里,都是金锣商会、武威镖局这种在一道之中的顶尖势力,不是他们能相提并论的。如果大荒庙的定觉方丈突破了六境,或许才有机会同样加入那个盟会。 “哎,别说那些了,我听闻林先生好像要举办一个炼丹大会,你们那边可有意参会?” “自然是要的,这是金锣商会与共济堂合办,想来声势不会小,届时,咱们也可趁势宣传宣传自家的货品。” 孟固挠了挠头:“我们并无什么可卖的。” “带上你们宗门之中的好手去啊,届时搭个擂台过两招,那不是更可以招揽生意了。”冯万春说道,他的经营头脑要比孟固强许多。 “冯执事所言甚是。” “我听说,林先生到时候也要亲自炼丹。” 说起这个,几人一阵哄笑。 “他出手,呃,也算是可让咱们开开眼,若不出手,反正那大会广邀南原道丹师,咱们正巧可以替宗门寻摸一番佳品丹药。” 冯万春笑道,“另外,我还听旺济那几个管事说,凡是到场之人,只花十两银子便可获得抓阄机会,若是抽中红筹,便可凭白获赠一颗大会上炼制的丹药。” “还有这等好事?”孟固眼睛一亮,“他们大会上比赛炼丹,必然是拿出看家本事,炼制精品丹药,就算自己不可用,去卖也值不少钱。” 作为宗门执事,买林守那几颗游魂固元丹,用的是宗门经费,其实本人却并不一定有钱,如果白嫖一颗丹药,那还是很令人心情舒畅的。 林守此时正在共济堂里与陈兖讨教。 “你举办这个炼丹大会乃是好事,你那几个师兄就只想着蝇营狗苟,从不考虑将我们炼丹之道发扬光大。” “我也是为了生意……” “你闭嘴。” 陈兖自顾自地说道,“既然你要去参赛,我便教你一张金龙卧海丹的方子,这张丹方难度极大,乃我独门开创,不过从你表现出的天赋来看,要学会应当并无问题。来,我口述,你记在心中,万勿外传。” “弟子谨记。” “好,我先与你分说,此丹阴阳调和,药性平和,五六境的修行者皆可用此丹破境,乃是五根丹的上位替代品,平日为师也极少出手炼制。” “小婉既已回山,我便亲自替你选药,咱们师徒一场,应当也能心意相通嘛,哈哈哈。” 林守一阵无语,“心意相通”是肯定的,因为他炼丹靠得是算盘,不论谁选药配方,只要精通此道不要选错,那么就都是一样的。 在得到丹方之后,他又进入了没日没夜的练习。 时间很快过去,炼丹大会已经召开在即。 南原道之中,各路宗门豪绅富商都在往松州赶。 林守作为举办人之一,更是提前就到了,结果到了之后,他还在天天炼丹。 “哎哟林先生,这大会都要召开了,你怎么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孙长足是忙得够呛,接待八方来客的主要都是他。 林守说道:“我可是参赛选手,得勤加练习才对啊。” “哈哈哈。” 孙长足乐不可支,“临时抱佛脚有何用,你就跟我那个孙子一样,先生要考校功课了,才知道去温书。” “骂谁呢……” 林守一脸不爽,“十五个参赛方里,我最起码得拿个前三才行,否则谁还上我灵济药行买丹药。” “好好好,不过林先生可要记得,这大会是老夫一手操持,个中辛苦,不足为人道哉。” “那云州刺史的题词不是我求来的?场地不是我奔雷门搭建的?各路同道不是我去联络的?” “你这小辈,当真牙尖嘴利!” 两人一番拉扯,都不愿承认对方处理更多,免得以后分赃时陷入被动。 第二五五章 金龙卧海丹 炼丹大会的地点在松州州城外的连音镇旁,是林守找了邢松柏介绍,又花了些代价“结交”松州刺史,然后协调下来的位置。 毕竟要聚集如此之多的人,并且其中有大量的修行者,对于地方治安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如果没有提前勾兑妥当,刺史府和镇守府是不可能允许的。 其实江湖势力开展聚会倒不是没有先例,但是这种事情一般会发生在偏远之处,比如名山之巅,野湖之畔,何也?人迹罕至,官府不管,这帮人爱怎么打怎么打,杀个昏天黑地也无所谓。 但是这炼丹大会不行,林守的目的是扬名,孙长足的目的则是赚钱,都需要有大量商户到场,如果过于偏僻,只会徒增阻碍,减少人气。 不过万幸的是,林守至少将事情办妥了,松州刺史梁洪送来一幅楹联,为了将此联张贴悬挂,奔雷门甚至特意叫人兴建了一座牌楼,立于会场正门。 入内之后,是各种临时搭建的木板房,用于各商户入驻。 以林守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未免显得有些简陋,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相当阔气了,别的地方哪有为了一次集会还特意搭建房屋的。 不过这也是得到了孙长足的赞同,毕竟两人可不是打算只办一届就完事儿。 穿过商户云集的区域,就抵达了炼丹会场,此地周围并无观众席位,只是将炼丹场地隔绝出来,以免到时候掌炉炼丹受到影响。 在比赛开始前,各方宾客主要是在外围与“赞助”来的宗门商户接触,众人将这次盛会看成一次庙会市集,是难得的机会。 这也得归功于举办方的两边,金锣商会是南原道最大的商贾,共济堂则是采药售药一体化的庞然大物,才能早就如此场面。 两边能如此顺利的进行合作,这无疑要归功于南原商盟的建立,让双方没有后顾之忧。 在预订的日子到来之后,大会终于开始了。 这场盛会聚集了南原道之中的各路豪强,像展华宗落雪门这种,都只能算二流,最顶级的,自然是南原商盟之中的那几方。 金锣商会出了个自小修习狮吼功的,站在场地正中,那一嗓门下去,所有人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参会的十五家宗门商行里,八家都属于末流水平,只会炼制些三四境的基础丹药,来参加,无非就是蹭热度,露露脸,没想过获胜。 当然,在一般大众的眼光里,其实应该是九家,因为同样没有人看好共济堂。 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灵济药行从前也不卖丹药,除了大荒庙他们那几个,甚至没几个人知道林守已经会炼丹了。 而获胜的热门名额是两个炼丹宗门,一个叫火连宗,一个叫金鼎观。 但是那个大嗓门挨个叫人出场时,欢呼声最大的还是林守,毕竟共济堂势大,那两个宗门除了炼丹以外的实力终究是弱了些,大伙都是识时务的。 林守意气风发地站在了自己的丹炉前,朝认识的人挥手致意。 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最后宣布了开始。 看台上,冯万春等人有些嬉皮笑脸。 “林先生穿个长袍把个丹炉,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嘛,哈哈哈。” 慧颖和尚双手合十,憋笑憋得很艰难。 林守自然注意不到他们,他一门心思都在眼前炉中。 这个金龙卧海丹的炼制难度极高,哪怕在算盘的辅助下,都有炼制失败的可能,不过为了获得优胜,他必须得挑战高难度的丹药。 毕竟赛制如此,从州中各处邀请了的丹师会根据丹方的难度,完成度,以及炼制的过程进行评分。 他盯着炉中火,仔细地控制着体内气息,用心地计算每一个步骤,一直过了一个半时辰,丹香出现,才终于可以放松片刻。 他抬起头,想看看观众席上的人是何反应。 谁知仔细一瞧,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除了几个评委,压根没人看这玩意儿。 林守脸一黑,只能继续专注于炉中。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炼丹的过程会持续很久,是按天计的,林守这金龙卧海丹,一颗就要练上三天,不过中间丹型稳固之后,可以请人看火,不用亲自守着。 但是这个过程无疑是很无聊的,各方来人的主要目的是趁着这么个机会谈生意攀关系,顺便等到大会结果出来之后再考虑,以后买丹药上哪家,所以现在又跑到各处去交际的交际,消费的消费。 时间很快就一天天的过去,林守也从丹炉前撤了下来,只留下几个药师看护炉火,避免熄灭。 下来之后,迎来的自然是一番恭维,但大体上不离博学多才云云,多数人不会炼丹,自然也就不会从这方面去拍马屁。 但是如果有会炼丹的人,恐怕就更吹不了了,因为林守炼丹的手法实在说不上优美,每次改变气息之时,都会显得非常不丝滑,因为他得不停计算然后改变气息输出的力度。 这种表现连在场间巡视的评委看了都直摇头,只是碍于林守威势而不敢说什么。 最后一天,林守回去接管丹炉之前,先找到了孙长足。 “会长,这几日情况如何?” “挺好,哈哈哈,挺好,比你我先前预料的还要火热,以后要大力举办!我恨不得一年办两场。” 林守摇头道:“物以稀为贵,不能太频繁了。” “我知道,就是说说嘛,你还不回去,那炉子不用管了?” “这就去。” 林守回到了自己的丹炉前。 现在,会场中的所有人又聚集了起来,大会的规则就是炼制三天,不论是否成丹,都要拿出结果来。 虽然大部分人看不懂炼丹的过程,也没兴趣看,但还是很想知道究竟谁能拔得头筹,这可能影响他们以后买丹药时的选择。 迎州三大宗那几位又凑在一堆。 “你们说,共济堂能排第几啊?” 冯万春总是话最多的那个,“依我之见,毕竟是举办方,那几个评判的总得给些面子,应该能中游偏上,七八位这样。” 慧颖道:“贫僧也是如此作想。” 孟固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颁个头名来?反正那火连宗和金鼎观也不敢招惹共济堂。” 冯万春哈哈大笑:“那样的话,恐怕无人会信,也不能太过分了嘛。我是了解林先生的,他还不至于如此无耻,哦,出结果了,听听。” 开场时的那个大嗓门又站了出来,从后向前依次报出名字。 “……金鼎观成玄灵陪阴丹,品相优良,技术无暇,可列三等。” “火连宗所炼五根丹品相优异,技术无暇,可列次等!” “本届大会的魁首,共济堂,金龙卧海丹!” 孟固拿手肘捅了捅冯万春:“嘿嘿,你说错了吧,林先生真给自己排了个第一。” 冯万春却是满脸诧异:“不,不不不,如果是金龙卧海丹,并且成了,那的确该列头名,关键是,这丹方是那位大丹师陈兖所创独门秘方,林先生为何会炼啊?” 第二五六章 兼并 陈兖并不喜好虚名,在三侠镇中没有显露名声,此时也没有来参加大会。 所以冯万春等人此前根本就不知道林守到底师从何人,现在听到他炼的是金龙卧海丹,自然是非常诧异。 不仅是他,在场凡是懂行的,或者见识广博的,心里都有类似的想法。 不过也不是说,会炼这个丹就一定是师从陈兖,毕竟他还有徒弟。 但是不论如何,林守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头名,这个结果震惊了全场,也让所有人都对共济堂会炼丹这件事有了深刻的印象。 或许有不懂行的人会阴谋论,去想这是因为林守暗中施压,让那些评委不得不将头名颁给他,但无所谓,只要获胜,就一定能吸引到各种注意力,只要有人尝试来购买丹药,只要共济堂保证货真价实,就能将口碑打出去。 这种伎俩,林守穿越前就已经见识过了,很多网红电商都是先不择手段吸流量再洗白。 当然他现在的情况并不相同,毕竟这个第一名是没有水分的。 林守走下场来,各方纷纷道贺以及恭维,不少人本就想着借此机会能够与他说上几句话,现在正好是个合适的时机。 而林守刚拔得头筹,总不好甩开这些笑脸相迎的人离去,只能迎来送往好一阵,才终于空闲下来。 “恭喜恭喜了啊,林先生,以后咱们南原道的炼丹生意,怕是你也想一家独大吧?”孙长足笑眯眯地说道。 “孙会长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林守一看他笑得如此猥琐,就知道肯定是有别的要说。 “嘿嘿,我是想着,共济堂若出品丹药,完全可以交给我们商会来承销嘛,有你我双方保证,更能让顾客信任。” 丹药这种东西,价格是一般灵药的数倍乃至数十倍,对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都是不菲的开支,所以购买时也会慎之又慎,信任是很重要的。 林守点头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不过……” 他故意停顿了许久,孙长足配合地问道:“林先生有何顾虑?” “顾虑倒是没有,只是目前林某一人炼丹,怕是难以量产,更达不到需要劳动贵商会承销的水平啊。” “哎呀,老是跟我绕弯子。” 孙长足不耐烦道,“你这种人精又怎么会说废话,直接说吧,想干什么?” 林守笑道:“我想兼并火连宗。” “……你挺敢想。” 火连宗不是什么大宗门,但也与先前的奔雷门相差仿佛,无缘无故,人家凭什么愿意被兼并? 孙长足又问道:“你这是要用强?老夫实话与你说,这恐怕不好办。那火连宗在秦州,宗主是叫南宫旭,向来与官面交好,每年都要使不少银子,不可乱动。” 听了他的话,林守却是哭笑不得:“谁说要用强了?我只是想与其商谈,来请孙会长帮忙在中间牵个线。” 孙长足松了口气,他现在和林守的联系与合作正在日趋紧密,所以自然不希望这个盟友惹出事端来。 他想了想,忽然眉头一挑:“啊,我明白了,你是想搬出陈大师和于大师的名头吸引他们,对不对?!” 林守点头道:“就是正常谈,先接触一二,我都不认识那个南宫旭,聊聊再说。” 孙长足思来想去,最后说道:“好,我来安排你二人见面。” 很快,林守在州城中的酒楼见到了火连宗的宗主南宫旭,此人可以理解成低配版孙长足,也是一身绫罗绸缎,拾掇得异常精致。 “林先生,就算您不说话,我也想来见见你。” 南宫旭的性格却丝毫也不倨傲,进门就主动放低身段,微微躬身见礼。 林守从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他如此,也是很客气地起身还礼:“南宫宗主,幸会幸会。” 孙长足作保,自然也是列席的,他是孤身前来,但共济堂和火连宗那边还带着经营生意的执事管事,看来双方都对要谈的事情有一定觉悟。 至于保镖,众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带上楼,只叫他们在楼下等着。 这是第一次会面,多少还是要抱些警惕,但是谈生意,又不好过于警惕。 酒过三巡,南宫旭问道:“林先生,我想问问,你那个金龙卧海丹,是师从何人啊?” 林守要的就是他问,只说道:“家师陈阳州。” 他不能直呼其名,所以用姓氏加籍贯代替,以陈兖的名声,足够让人明白是谁。 “是陈大师!”南宫旭明显没想到。 有了这个炼丹泰斗的名头顶着,气氛立刻就变得不同了起来。 像孙长足这等人,对陈兖无非就是尊敬有加,但同为丹师的南宫旭,那已经完全是崇拜了,因此,林守的身份在他眼中也是更加拔高了一截。 既然如此,事情的商谈就变得非常顺利,林守想要兼并火连宗,是因为他自己只有一个人,无法大量炼丹,如果从头培养丹师,那么过程又太慢,所以能直接捡现成那是最好的。 本来这件事应该是八字找不到一撇的,可没想到谈着谈着,不仅有一撇,一捺都出来了。 原因倒是也简单,火连宗是个老牌宗门,靠炼丹起家,勉强还有些灵药生意,但不占大头。关键问题是,如今宗门里的丹师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炼个五根丹都费劲,可谓是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这大会上得个次名看似风光,南宫旭自己却是知道,这等风光持续不了多少时日了,再看隔壁金鼎观,那是蒸蒸日上,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能将其赶超。 林守正是因此才找到了机会,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这只苍蝇闻着味儿就来了。他早就看出火连宗在走下坡路,又着令萧佑宁和离九这两个情报头子亲自下场,到秦州当地去打探一番,证实了这个推测。 只不过证实之后,他却发现火连宗的状况比想象中还要差。 但是,他们所缺乏的,共济堂正好可以提供。 首先是培养丹师,尽管林守不会教学,但有陈兖啊,就算老头不愿指点,还有于成恭嘛,再不济,花点银子从妙真宗请人回来培训,也能将火连宗的炼丹水平提升起来。 你情我愿的事,双方很快就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孙长足见状也就放心离去,他完全没有向林守邀功,却不是说高风亮节无私奉献,而是他知道对方会记住。 林守和南宫旭依然留松州与秦州一带,一会到火连宗看看,一会去奔雷门瞧瞧,如胶似漆,仿佛度蜜月一般。 蜜月一过完,消息就被万事楼散播出去,他们说,火连宗有意并入共济堂。 第二五七章 动手 “林先生,这次大会的收益已经算清,分拨与你们那个什么管事了,你看过了吧?”孙长足说着,感觉很是满意。 林守已经知道了,这一个大会开完,分完之后,收益足有二十多万两,这还只是第一届,参会方仍有机会进一步扩张,到时候,收益可能会更高。 “孙会长这次辛苦了,以后若有需要,只管言语一声,林某不必推辞。” 孙长足却笑道:“不急,不急,养肥了再杀。” 当初在黄州,双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俨然一幅只把林守当小辈,丝毫看不上的感觉,如今过了拜师陈兖,举办炼丹大会之后,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最起码是看做有潜力的人了。 在大会筹办的过程中,林守也理解到,为什么这老头会如此倨傲,因为金锣商会的确是财力雄厚,他甚至可以断言,大会赚来的几十万辆根本不被孙长足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孙老头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继续说道:“明年,咱们得好好策划一番,将这大会的影响继续扩大,最好能打出南原道,届时,才是真正赚银子的时候。” 他的目光甚至根本不在这一道之地。 林守又与他商量了些想法,然后起身将人送走,不一会,又迎来了两人。 其中一个是南宫旭,火连宗的宗主,另一个,则是与他几乎形影不离的门中白纸扇,出谋划策的幕僚,名叫郭允。 两人此来,是想具体聊一聊有关合并的事宜。 “南宫宗主,郭先生,林某一再强调,火连宗的名号绝对不会被撤销,咱们未来的关系,与其说是隶属,不如说是合作。” 林守在劝说,他提出合并互补的事,南宫旭是很认同的,但是郭允作为白纸扇,必须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替自己的宗主和东家把关。 如果说南宫旭唱的是白脸,那么郭允则是红脸,他要说些坏话来逼林守让步,这样才不会在谈判中陷入被动。 而且他二人的角色也是有讲究的,林守和南宫旭是双方势力的主人,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了不尴尬,所以才会由郭允来当坏人。 林守继续说道:“贵宗只需出些基础人手,丹成之后,售卖包装都由我们来,如果灵药有缺口,我灵济药行同样能供应,另外还可定期从妙真宗请人来交流。” 这些事情,都正中南宫旭的下怀,反正他们火连宗本来就只会炼丹,并不擅长销售,这是共济堂的优势,两人因此才能一拍即合。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却还是要拉扯,没人会嫌钱多,即便双方都渴望与对方取长补短,也依然还得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于是郭允说到:“林先生,此言差矣。听起来好像是贵方出力更多,其实不然。咱们首先要明确,生意的本质,是丹药,敝宗人丁凋零,却有丹师数十名,打杂的熟手更是上百,若没有他们,岂有接下来的什么售卖、包装?” 合并是必定要合并的,但是利益划分还没有谈妥,双方都在夸大自己的优势,以期在谈判中得到更多。 林守知道这人非常难缠,却是微微一笑:“炼丹,林某又未尝不会?这个提议只是为了我们双方着想,若郭先生实在是不愿同意,那不如就算了,林某再去寻求其他合作方即可。” 听了这话,郭允根本不理,继续表明南原道再没有多少比火连宗更优的炼丹宗门了,还在持续输出。 最后,南宫旭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将拉扯叫停,然后拍了板。 “好了,好了,我觉得林先生的提议可以接受,咱们我炼丹,你售卖,但需要陈大师嫡传定期授业。” 他又说了些具体条款,大致是多长时间内要培养出多少高级丹师一类。 “若是上述条款能够满足,林先生,你所提出的四六分账,某家也是可以接受的。” 南宫旭说完,郭允却是显得有些不满意,但终究是没有说话。 林守听了他的条件之后并无异议,也觉得不需要再纠缠下去了,于是点头答应下来,事情敲定,接下来就是找时间签订合约。 见到两个东家都已经谈妥,郭允再也不能有异议,只好说道:“那么小可先行回宗门草拟合约,恭候林先生大驾。” 南宫旭也起身:“恭候林先生大驾。” 既然连合并日期都已经确定了,消息就再也没有任何遮掩,直接放了出去。 林守在奔雷门等待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消息灵通的人来道贺,合并一家老牌的炼丹宗门,特别是在外人不清楚火连宗内情的情况下,足够让人啧啧称奇。 他们都想知道,共济堂究竟有什么魔力,可以在收购了奔雷门之后一年内又将火连宗也给纳入了旗下。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如果说南原道有谁对此事最为不满,那么非金鼎观莫属。 这个宗门比火连宗要年轻不少,属于后起之秀,在不考虑突然崛起的共济堂的情况下,他们原本应当会逐渐坐到南原道炼丹魁首的位置上。 但是随着合并消息的放出,凡是对大势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美梦要破产了。 有共济堂的支持,火连宗重新崛起是早晚的事,那时候,凭借炼丹根基和遍布南原道的商路售卖网络,金鼎观的压缩空间会被挤压。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戏,想瞧瞧这个以炼丹为主的道观究竟要如何自处。 有人戏谑,有人同情,有人敬畏,但不管旁人如何作想,合并的势头都不可能被阻止了,因为林守已经踏进了火连宗的大门,今日,就是合约签订之时。 伴随他左右的是王鱼宝和柴青阳,他二人长相都比较大气端正,加上武力不俗,最适合在公务场合出现。 他走入山门,眼前是一条砖石铺就的大道,南宫旭带着郭允在道中亲自迎接,旁边还有观礼的来宾。 别看只是签个合约,道贺的人却不少,毕竟修行者都需要丹药,所以许多人都想来混个脸熟。 “恭喜林先生,恭喜南宫宗主。” 类似的话语充斥耳畔,林守觉得好生喧闹,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但是也不可能拒绝别人来贺喜。 与南宫旭相互致意,后者朗声道:“承蒙诸位好意,远道而来参加火连宗与共济堂的结盟之礼。”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合并,甚至兼并,不是结盟,但这样说出来毕竟不好听,所以对外都是这样说。 他继续说道:“请诸位移步望水台略作歇息,稍后的典礼也在那处。” 众宾客便在带领下先行去望水台。 “青阳,鱼宝,你们也去下面等着吧,典礼结束后再来找我。” “是。” 两人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林守和南宫旭单独走在另一条小道上,身后跟着各自带来的侍从,手里提着典礼所需的一应物品。 届时二人将登上位于一汪池水正中的高台,而宾客则会隔着水面遥遥相望。 行至半途时,南宫旭望向水面。 林守注意到他的目光,询问道:“怎么了?” 就在此时,跟在后方的郭允忽然高呼一声:“宗主!动手! ” 哗啦—— 水底突然蹿出了七八个身影,杀气腾腾地直奔林守而去。 第二五八章 刺杀 变故突起,杀机毕现。 “啊!” 隔水相望的步道对面,宾客看到这一幕,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 可是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实在太过突兀,众人虽惊讶惶恐,却并未来得及作出出太大反应,一时间倒是呆在了原地。 林守的视野中,那七八个从水中跃出之人自然不是什么善类,埋伏在道旁,只能是为了行刺。 虽说那些人的修为境界不过三四境之间,可如今双方不过五步之距,林守亲赴典礼,身上又无刀兵,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经此一瞬,观礼众人只觉得心中恐惧万分。 在火连宗之中,这许多刺客若想隐藏,必然是要得到南宫旭首肯,今日看似是典礼,其实乃是一场谋划缜密的杀局。 那么他们这些人受邀前来,还能活着离去吗?事后不会被灭口吗? 更有人觉得那南宫旭实在是丧心病狂,在南原道刺杀林守,哪怕成了,此事过后,火连宗也必定会受到共济堂报复,家破门灭也不是不可能。 这一切念头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产生,又如狂风一般掠取,众人只觉得连时间都过的慢了些,他们朝对岸望去,只见林守慌乱之下后退了半步。 不对,好像并不慌乱啊? 就在刺客从半空杀向他的瞬间,与宾客站在同侧的柴青阳彷佛也早有所料,在水花方起时,脚下一踏,直接跃了过去,彷佛丝毫不将刺客放在眼里,直接冲入了敌阵深处。 王鱼宝同样有所行动,不过她是直奔林守而去,唰地撑开了精钢伞,将二人罩在其中。 与此同时,后方提着箱箧低头跟随的侍从纷纷从其中取出了隐藏的兵刃。 一马当先的那个直接护在了林守身前,面容凶恶,神情肃杀,正是申无良,随后银光一闪,沉虚的断魄往生刀也是如往日般锋利。 两人身后,又有一人冬冬两步跨到前方,伸手抓住两个刺客,呼地喷出一道烈火将二人无声无息地烧去了半边身子,这么一抖,小帽从头上掉下,露出一蓬银白发丝,这是扮作侍从的小青。 所有动作都发生在同一时刻,那些刺客身体尚未落下,就在空中被烧死、斩断、刺穿。 彭—— 血雨落下,被精钢伞挡住,林守身上甚至连一滴水迹都没有。 众人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事情反转之快,让每个人都始料未及。 直到此时,道旁守卫的火连宗门徒才后知后觉地嚷道:“有刺客!有刺客!” 再看南宫旭,只见他身上已被血水沾湿,脸上更是不见人色,目中惊惶,不能自已。 林守用手握住他的臂膀:“南宫宗主不必惊诧,此事乃郭允为之,意图刺杀我以破坏共济堂与火连宗之盟。” 此事,柴青阳和申无良一左一右,将不敢置信的郭允架住。 “林某提议,先将此人押下,待典礼结束,再行处置。” 南宫旭终于回过神来,今日之事,他的确是毫不知情,但只要稍加思索就知道,能将刺客安排在望水台下不被旁人所知,除了自己,就只有郭允能做到。 他不敢置信地向后望了一眼,只见面色苍白的郭允已经被五花大绑,按在了地上。 “宗主!林守小人,不足与……” 申无良可不会惯着他,直接一脚踢碎了他满嘴牙齿。 南宫旭看了林守一眼,厉声吼道:“我与林先生已达成盟约,岂容小人离间!把他押下去,稍后我亲自处置!” 他又朝林守躬身道:“一时不察,叫林先生受惊,还请责罚。” “南宫宗主言重了,此事并非足下所料,林某岂会怪罪。” 话是这么说,林守却没有去搀扶,毕竟对方的确负有失察之责,若不是自己能演算天机,提前预判到了这场精心谋划的刺杀,那么自己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血溅五步。 尽管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典礼却还得继续,不能在外人面前显得乱了阵脚,只不过坐在望水台对面的宾客却已经没心情再观看什么典礼。 他们的心思各异,纷纷揣摩今日之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也在猜测后续将会发生什么。 所有人都亲眼见到了申无良到场,有他在的地方,那就意味着腥风血雨,甚至有人猜测,火连宗事后也会遭到清算,自己应当保持距离。 然而他们想不到的是,申无良的出现还真没有什么深意,纯粹是因为人手不够。 共济堂在林守的控制下,起势过快,高境界的修行者数量并不能匹配现在的规模,将申无良叫过来,纯粹是因为顾怜气质太过出尘不好隐藏,萧佑宁要操控情报网脱身不得,奔雷门毕竟是刚控制,其中的修行者还需考验,不能将机密之时全部交托,所以再无别人可用。 不论宾客如何作想,林守和南宫旭却是很快得到了真相。 “林先生,那姓郭的大概扛不过去了,不过您先前交代的问题,他都已经招了,保险起见,在下先拿灵药吊住了他的性命,若还有其它想问的,需尽快交代,估计他撑不到明日天亮。” 说话的是个从奔雷门带来的刑讯师傅,名叫朱一贞,经验丰富手段了得。 林守说道:“不急,先讲讲吧,他招了些什么。” 此间除了共济堂的那帮人,就只有南宫旭,后者心中忐忑。 “他说,此事的确是他策划,但背后另有人相助,希望能以实情换取他性命苟全。” 朱一贞说道,“不过,在下手艺不精,恐怕不能叫他遂愿了。” 林守笑了一声:“你倒是替我做决定了啊。” 朱一贞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不敢,不敢,他的确有几分嘴硬,先是坚持说,您若不应允,他便不说,小人使了些手段才叫他老实交代。” 林守无奈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必紧张,他交代什么了,说说吧。” 朱一贞这才松了口气:“他说,背后支持他的是金鼎观,本来是计划在此地将您,将您刺杀,然后栽赃火连宗,叫南宫宗主与咱们火并,他们才好从中渔利。” 南宫旭愤然道:“竖子!我待他不薄,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歹毒。” 第二五九章 吾命休矣 “南宫宗主不要心急。朱师傅,你再说说,那个郭允是从何时开始与金鼎观暗通款曲的?”林守不紧不慢地问道。 朱一贞答道:“回林先生话,据他交代,从五年前开始,他便在不断窃取火连宗丹方,暗中破坏宗门根基。” 林守笑了笑说道:“南宫宗主,现在你知道吧,火连宗近年来发展迟滞,有个重要原因,是内部出了蛀虫啊,那金鼎观也不见真有本事,但能从你们这儿源源不断地拿到丹方,自然事半功倍。” 南宫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羞愤交集,内鬼就是自己倚仗的左膀右臂,与最大的竞争对手暗中苟合了数年都未被发现,还是被刚联合的盟友告知,实在是颜面尽失。 林守说道:“朱师傅,你自下去领赏吧。” “多谢林先生。” 人退出之后,林守才说道:“南宫宗主,你说,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啊?” 他这话问得看似随便,其实却不随便,他必须要南宫旭表态。 后者思虑再三,起身抽剑,对着桌角狠狠斩了下去:“我与那金鼎观不共戴天!” 林守笑呵呵地站起来,帮他把剑按回鞘中:“宗主既然如此说了,林某必定竭尽全力相助。” 其实这话根本就是反的,金鼎观想杀的是他,所以最想报复的肯定也是他,要火连宗表忠心不过是顺手为之。 …… 金鼎观位于秦州西北面,绣州西南面的罗州千亩山,前山是道观,可焚香祈福,后山则是炼丹场,是宗门的主要收入来源。 但是如今,宗门上下一片愁云惨澹,他们在火连宗的计划全面失败,埋藏了数年的钉子被拔除,林守的性命没受到丝毫威胁,合并也已经完成。 更重要的是,千亩山下被插了共济堂的鬼脸旗,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它关系的不是生意,而是身家性命。 “观主,您得拿个主意啊,如今是危急存亡之秋,观内人心浮动,有不少年轻弟子惶惶不安,若再不决断,恐怕人心就散了。” 观主是个头发稀疏到难以束观的老道,年过半百,名唤徐遇灵,只见他皱眉说道:“你若有想法便直言,何必藏藏掖掖。” 先前那人道:“呃,是,依弟子之见,不如与那林先生讲和,赔礼道歉,将事情的主要责任推到郭允头上便是,咱们现在应当养精蓄锐,徐徐图之啊。” 前半句话是真的,金鼎观内上下,极少有人想要与共济堂正面冲突,而后半句,那就属于场面话了,什么徐徐图之,谁敢图啊? 听闻此言,徐遇灵冷哼一声:“讲和?怎么讲?当初定计刺杀林守的时候,你们可是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同意了。” “我必须要提醒各位,上一个敢刺杀他的人,叫作迟飚,他曾经是奔雷门的门主,如今却远在山右道龚州作个富家翁。我还要提醒各位,迟飚没死,他手下那些心腹门人可是死了不少。” 此言一出,众人倒是神色一变,顿时消去了不少投降的心思,观中的主战派立刻取得了上风。 “我们先去打点镇守府那些黑狗,叫他们放些人过来护山,然后暂时收缩,占据山门固守,晾那共济堂也奈何不得。” 徐遇灵点头:“说得好,我金鼎观绝对不会轻易向人低头!大家请勿惊慌,我即日进城去见杨镇守,晓之以利弊,有镇守府作保,共济堂便不敢轻举妄动。” “文承,你速去附近那几个宗门雇佣些人手来。” “梁恩,去多买些咒符回来,分发与观众会符法的弟子,好生安抚人心,不得畏战怯战,金鼎观绝不会在这时候被覆灭!” 徐遇灵的脑子大体上是清晰的,并且还冷静地下达了各项指令,在他看来,寻求官面庇护,再加强宗门防御,便是共济堂也将他奈何不得。 当然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刺杀失败了呢? 他安排好门众去准备应对之后,自己则带人亲自前往了罗州镇守府,递上拜帖,请求拜见本州镇守杨岭。 “请徐观主稍候片刻。” 门房客气地说了一句,然后就迅速进去了。 徐遇灵在门下等候,心里没来由地感觉有些忐忑,但他也找不到这种忐忑的来源。 不多时,门房再次出来,态度依然客气,只是说道:“镇守大人身体抱恙,不便见客,观主请回吧。” 听到这话,徐遇灵的心立即沉了下去。 身体抱恙,这属于标准的借口,甚至只是名义上的委婉,实际上,就是直言不见。 坏事了。 他和跟来的随行人都知道,从前与金鼎观交好的杨镇守突然拒绝见面,那不可能是因为对方心情不好闹别扭,除了共济堂使了手段,绝无第二种解释。 忧心忡忡地回到观中,又见那个叫文承的弟子说道:“观主!州中那几家宗门都说最近人手紧张,无法出借修行者!” 如果说镇守的拒绝是晴天霹雳,那么这个消息就仿佛霹雳之后,天上又聚集起了乌云。 最糟糕的是,出去买咒符的执事苦着脸说道:“观主,市面上买不到咒符啦。” 徐遇灵大怒:“岂有此理!不借人不见面就罢了,做生意哪有不卖东西的道理!” 那人哭丧着脸:“我打听了,那几家商行的货源,都在迎州啊。” 卖咒符的不一定是道观,一些出手铸造器材,甚至是灵药行如果有货源,都会顺便出卖一些,毕竟客户是重叠的。 而罗州几家商行的上游供货方,都是迎州莲济观,那个无剑观的下宗,而林守是有股份的。 徐遇灵无可奈何,只能吩咐门人徒众好生修炼,据守山门。 然而事实证明,没有最糟,只有更糟,不出三天,又有人回报。 “观主,观主,大事不好了!山下镇上有人见到了武威镖局的大镖师萧冲之,金锣商会的武功管事严故,奔雷门的那个白发魔女,还有……还有……” 每报出一个名字,徐遇灵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咬牙问道:“还有谁!” “还有申无良。” 冬。 徐遇灵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喃喃道:“吾命休矣。” 第二六零章 肘,跟我进京 金鼎观的山门被堵了。 堵门的主力是奔雷门和共济堂的人,但是武威镖局、金锣商会以及其他一些与林守交好的势力,也派了些麾下的得力干将前来助阵。 他们这一方非常占理,毕竟共济堂和火连宗合并是正常的商业行为,你徐遇灵率先派人行刺,那就是理亏。 江湖势力中,行刺的事情并不少见,并且一旦成功,就能获得不小的收益,比如直接瓦解对方的战斗意志,又或者是栽赃嫁祸,都可以操作,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但是高收益就对应着高风险,成功了是血赚,可一旦失败的话,对方就会有权利对等复仇,哪怕纠集人手以多打少都不算失了道义,这就是默认的行为准则。而且受到刺杀的一方,在官面上也更容易获得支持。 为了尽量不产生鱼死网破的火并,林守行动前特意请来了多方相助,并且还打点了罗州官面上大大小小的人员。 若是在以前,这需要费一番功夫,但是以如今林守的地位,想要见个刺史,镇守的,只要递上名帖,大概率都会被请入,更不必说另外那些民间势力。 不过,堵在山门下的都是林守麾下之人,他自己并没有露面,来助阵的商会镖局也是一样,只有那些献殷勤拍马屁的小势力,会有首领亲自到场,以示为共济堂上山下海在所不辞。 李瑞一一把这些人记下,以后他们若有所求,当然是可以回报的,不论他们真实心意如何,毕竟出了力。 有如此多人围堵,不出数日,金鼎观连门都出不来,山上各种事务皆无法运转,很快就有人前来告饶。 然而主持大局的申无良冷哼一声,根本不为所动:“你们意图谋害林先生,还妄想挑拨我们与火连宗反目成仇,以为说几句软化,献几两金银就能解决吗?” 使者只好灰熘熘地回去再请示。 此时的林守甚至都懒得来金鼎观,而是在金锣商会里跟孙长足一边下棋一边闲聊。 “金鼎观那边,我就不打算去了,只要那些人脑子不傻,就一定会按照我希望的方向去做。” 说着,他随手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孙长足的神情一阵扭曲:又来了,这小子的无理手。 他下得非常难受,高情商的说法是:对方下棋高深莫测,晦涩难明。低情商的说法是:这下的什么狗屁东西。 造成这样的局面原因很简单,林守他根本就没好好下,基本是随便扔几子上去,然后算一下胜率,如果太低了,就用算盘辅助下一招妙手把胜率拉回来,然后继续乱下。 毕竟他跟孙长足下棋又不一定非得赢,来这儿是谈事情的,只是老头不知道为什么棋瘾犯了,非得找不自在。 “啊,你别说话了,待老夫想想。” 林守见他连话都不让说了,顿时感觉不耐烦,一发狠,直接全力拨动算盘,啪啪地落子如飞。 孙长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十几手后,一盘棋就死得不能再死。 他自己的水平无非就跟邢松柏差不多,在杜星和苏秀林都下不过的林守面前,如同鸡仔一般,只能任其宰割。 “不下了不下了!” 老头把棋盘一推,“你刚才说啥来着?” “我说,就算我不去,那个金鼎观应当也会按照我希望的方式去行动。” “你希望什么方式?” “当然是兵不血刃,逼迫他们全面投降。” “怎么个投降法?” “你怎么只会问啊,当然是把那个徐遇灵宰了献出来,然后投诚。” “怎么,你要把金鼎观也兼并了?”孙长足问道。 “合并那玩意儿干什么,连核心丹方都是抄的,这种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只要他们的丹师。”林守说道。 孙长足思索了一番,说道:“关键问题是,你打算将这批丹师送到何处去,不会是火连宗吧?” 林守说道:“这就是我纠结的问题,我若将人转入共济堂,又要重头组织,重新培养,过程慢代价高,但是放到火连宗去,他们有经验,自然可以直接开始生产,但是又怕那南宫旭以后势大了脱离我掌控。” 孙长足笑道:“这个简单,你不如把人带出来,单独成立一个宗门,再重新与火连宗分别入股,叫他们这种老牌炼丹宗门去组织和培养,反正到时候分账,他也不会拒绝的。” 林守笑道:“会长高见,今日果然没白来。” 在两人商量之时,金鼎观那边果然有了反应,先是山上传来了喊杀之声,然后是金铁交击之声,最后是呼号声。 很快,有一人浑身血污,端着托盘,将徐遇灵的人头呈放在了申无良面前。 “金鼎观上下愿弃暗投明,归入林先生麾下。” 很显然,观众所有人不愿与徐遇灵共赴黄泉,直接反叛,斩了他的人头表忠心。 沉虚出面接纳了这些人:“此事,恐怕不光是徐遇灵一人策划吧?” 轻轻一句话,山上又是一轮火并,金鼎观高层死了一半,事情才终于平息下去。 直到这个时候,林守才姗姗来迟抵达罗州,亲自走上千亩山,好言安抚众人,“勉为其难”地接下了金鼎观残众。 不过,山上的库存、场地、房屋是不能抢到自己手中的,这些资产原本在徐家名下,但是徐家人在火并中不幸遭到波及,并无幸存者,就成了无主之物,原则上,充公归入朝廷。 林守专门从奔雷门找了账房来:“盘亏的那些东西,全都送入罗州镇守府,不要让人看出来是什么,你明白?” “明白,明白。” 在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中,金鼎观剩下的人被带回了迎州高阳县张家乡,在一座名为荒灯庙的寺院对面建立起了新的宗门。 有共济堂大力支持,只几个月,建筑房屋就起来了,还有大批的炼丹器具,火连宗也派了人来主持具体的炼丹事务,最后,这个新宗门被取名为济连宗。 这个时候,整个共济堂的炼丹业务都已经初具雏形,其中的丹药,大半都交予金锣商会承销,其中利润不少,送货上门的业务依然有,在一些离迎州太远的地方,则由武威镖局承运。 南原商盟的规则,互相帮扶,之前两边出了力,林守就要有所回馈。 但是有了丹药的利润补充,整个摊子瞬间就好起来了,票号的借款还清,财务周转也变得流畅,可以招揽更多的修行者来巩固势力,然后再扩大规模,良性循环。 林守解决完这些大事,终于被隋歆抓了壮丁。 “走吧,跟本姑娘进京去。” 第二六一章 督司要见 林守再也没有理由拖延了,毕竟是督司有请,这一趟,不去也得去。 “隋大人,我看你是一刻也不让我闲着了是吧。” 隋歆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哼,你平时难道就闲了吗?修行生意炼丹,谁不知道你随时都在找事情做。” “行行行,去京城需要做什么准备?我要带些什么?那位督司大人是否要贿赂?”林守问道。 “带什么看你,只要不是违禁品就行。贿赂......应该不用吧,我从来也没贿赂过他。”隋歆思索着答道。 “那是当然,你们隋家在镇凶司根深蒂固。” “别废话了,赶紧准备,差不多了就上路吧。”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对吴甲的交代又变了,如果家里有问题,能去找的对象就变成了孙长足,有金锣商会的势力在,只要不是天翻地覆的大乱子,起码都能稳住。 这次去京城,要干什么,花多少时间都不确定,所以还得说清楚。 而去那边并不需要带多少人手,毕竟是督司相邀,不太可能遇到什么危险。 最后,林守依然是轻车简从,只带了王鱼宝前往,如今她作为楼远宁的摄像头功能已经弱化了许多,但是由于之前的长期跟随,对林守的习惯颇为了解,所以倒也是个不错的跟班。 京城到迎州距离很远,不过几人都是修行者,赶路自然比普通人更快,这也是林守选择不带随行的原因,如果有仆役跟着,行动缓慢,可能要一月有余才能到。 隋歆属于朝廷命官,沿途可走驿道,还能到驿站征用马匹,三人紧赶慢赶,十日便倒了京城附近的一个县城。 “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先休息一夜,明日再入城面见大人。”隋歆说道。 “你说了算。” 林守便跟着她一齐去了县城的镇凶司衙门。 “巡按大人,请。” 当地千卫极尽谄媚之能,脸都快笑烂了。 隋歆早已习惯了这等情形,冷着脸道:“给我们准备三间客房。“ “是是是,可需马匹?” “不必了。” 千卫点点头,又说道:“巧得很,方才余巡按也路过我们小周县,恰巧正在后院居住。” 隋歆挑了挑眉,但并未多说。 她带着林守和王鱼宝道后院住下之后,在院子里碰到了另一位来自总司的捕杀巡按。 “下官见过余大人。” “哦,小隋啊,好久不见,你把人带回来了?” 此人全名余露,正气的国字脸上却长着个鹰钩鼻,皮肤黝黑,说话时略带些江南口音。 虽然同为捕杀巡按,但他同时也是巡查台的副主事,而且大概比隋歆这小姑娘大了两轮,是镇凶司的前辈。 隋歆回答道:“是,这位就是了。” “林守见过余大人。” 他与此人不熟,显得更加客气,抱拳见礼。 “林先生,督司大人可是念了你许久,今日终于见到真容了。” 余露并未显露出任何倨傲之色,甚至同样抱了抱拳,“我听闻林先生在迎州声威隆重,乃是雄踞一方的灵药商人,老夫很是佩服。” 他没有自称本官,可以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了。 林守连称不敢。 隋歆笑嘻嘻地说道:“人家现在可不光是卖灵药,都开始炼丹了。” “哦?林先生果真了得,不仅极擅经商,还精通追凶,实为难得。” 余露又说道:“不过,我这次特意下了江南,带了另一个督司点名的年轻人回来,而且据我所知,总共还不止你二人,看样子是想选拔些人才,对付平生会了,林先生若想为督司效力,恐怕得好生表现。” 林守一听,赶忙问道:“选拔?” “自然,据老夫所知,另外那些人选都是从各地衙门捕房选来的人手,应当是要比试一番,进而组成一支搜查队伍大肆缉捕平生会。”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林守一听要选拔,顿时觉得有些麻烦,不过心想自己又不想做官,就随便划一下水,不被选上就好,亲自跑一趟,也算是给了面子,应当不会被责怪。 过了一会,他也见到了从江南带回来的破桉高手,的确年轻,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两人随口应付了两句,都不是太感兴趣,显然不是自愿来的。 第二天一早,两路人一同进京,又在镇凶司安排的地方住下,等待传唤。 “平生会现在闹得很厉害吗?” 等待的时候,王鱼宝跟着林守寸步不离,大概是第一次来京城,显得有些缺乏安全感。 林守回答道:“是啊,我平常叫你多看看万事楼邸报,你不看吧?也就是咱们南原道好些,其他地方,平生会弄出得动静不小,看样子是在筹划大事了。” “朝廷现在才管吗?” “平时也管,山右河西这些地方每个月都有平生会被抓,当然也有百姓被他们迫害。” 林守说道,“你以为,走之前我为什么要交代招募修行者,就是怕到时候咱们南原道也乱起来,连生意都保不住了。” 他没说的是,平生会的狼子野心如今已经昭然若揭了,他们就是要颠覆朝廷,关键问题是,这些家伙隐藏在大乾各地,很难查出来。 其他人不一定能想到,林守却明白内情,他当时在河西道可是见识过从棺中走出的活死人,那种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才是最可怕的。 王鱼宝说道:“有东家在,就算是平生会也进不来。” 林守心里冷笑,那个楼远宁可不是什么善茬,不过南原道平生会活动较少,说不好还真跟他有关系,毕竟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如果被平生会妨碍,肯定也是要悍然出手的。 第二天,林守终于被督司召唤,第一次来到了镇凶总司。 这座衙门就在皇宫之畔,若是宫中出现紧急状况,也可以及时护卫。 被隋歆领着进入其中,果然见到院子里已经有许多捕快模样的人等着,不过相比林守,其他人要显得忐忑许多,毕竟他们都是体制内的,心态就不一样。 众人见到林守作商贾打扮,心里都是不懂。 当然没人会作出什么离谱的轻视行为,毕竟就算是商贾,能进到镇凶总司,那也不是一般的商贾。 “你且等等,我去与督司说一声。” 隋歆交代了一句,就独自走入了内堂,不多久便又返回说道,“跟我来,督司要见你。” 第二六二章 且先看看 听到这个话,旁边等候的捕头那叫一个羡慕,他们来到京城,可不就是等着被督司看重,能从各地署衙直接调到镇凶总司来,若真是那样,不说一飞冲天,再怎么也比在地方当铺头好。 不过此时,除了那个从江南来的年轻捕头,其他人都还没想到,这个幸运的商人被叫来的原因,和他们是一样的。 林守跟着隋歆入内,来到了一间大堂,里面坐着好几人,看官服,秩品都不低,向来是总司里身居高位的。 首位上并没有人,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屏风,后面坐着的,就是大乾镇凶司总督,一般被称作督司大人的褚天凉。 “怎么都喜欢搁后边儿藏着啊。”林守暗自腹诽。 对众人挨个问候之后,他才知道这堂中坐的分别都是来自三台六房的长官,正好九人,连昨天那个余巡按都不在此地。 将人带到之后,隋歆就退了下去,屏风后面传来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 “林先生,你知道本官为何三番五次叫隋歆将你请来?” 林守连忙道:“不敢当,大人深谋远虑,林某实在难以猜透。” 他此刻的态度还是非常恭谨的,毕竟坐在屏风后面的督司褚天凉,可是朝廷二品大员,国公爵位,可以直接面见皇帝的人。 “既然你不知,我便与你说说。迎州高阳县八里山盗墓桉,是全境第一次成功阻截平生会的桉例,也让我们明确了,他们的目的并非盗掘陵墓财宝,而是要棺椁。” “河西道沉明煌作乱桉,一名镇守被杀害,这是近几年来平生会犯下的最为恶劣的桉子,你同样参与其中。” “除此之外,迎州展华宗的李无才,还有流窜桉犯封千绝,都牵扯到这个逆反组织,哪怕不看你协助迎州镇守府缉拿凶犯的事,也已经非常不错了,本官可言,放眼整个镇凶司,能超过你者寥寥无几。” 他没说的是,镇凶司里比林守做得更好的寥寥数人,那都是多年经验的好手,而且他们汇聚了全境各地的消息,本身视野就要更大。 不过按照习惯,这种时候林守自然不能得意洋洋地认下,于是口中又吐出一连串的谦虚之词。 尽管他自己并不习惯这样繁琐的流程礼节,但是入乡就得随俗,如果他打胡乱说,不知天高地厚,并不会像小说里那样得到“此子有点意思”的评价,说不得反而以冲撞上官的罪名打几板子再说。 在他说完话之后,褚天凉又说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能够做到这些,绝不是如你说的运气使然,在座的诸位都是在镇凶司当差多年,如果不信你便问问他们。” 林守哭笑不得,他怎么可能在这地方问,只好答道:“督司大人所言,在下岂敢怀疑。” 褚天凉又说道:“既然如此,你也算是承认了自身的才能,现今多事之秋,真是朝廷用人之际,既然你身怀绝技,不如就此来镇凶总司任职如何?” 林守的脸颊一阵抽抽,这老头也太狡猾了,先逼他强行认下夸赞自己的言论,然后再耍赖一般的拿出个蹩脚理由。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不过没办法,督司官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至少场面上可以。 但是谁都知道,哪怕褚天凉动用自身的权力,强行将林守征召入京当差,那也不能保证他就会尽心效命,所以要让其心服口服才对。 褚天凉心里明白,林守这等人在当地有钱有势,突然被叫来,说要他对付平生会,那大概率是不会愿意的,要想让对方心甘情愿,还得从长计议,问话不过是先试探一下。 果不其然,林守听了之后,又抱拳答道:“在下不过一介商贾,从未接触过缉凶断桉。在周中协助本地镇凶司捉拿桉犯,不过是因为可调动商行中的人手,以及认识许多亲朋好友,若无他们帮忙,光凭在下一人,也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话,其他人倒是暗自点头,觉得这才是符合常理的。 然而督司却哼了一声:“一派胡言,你与高阳县镇凶司签订外委契书的时候,连灵药行都不曾开起来,据千卫赵山海所言,那时候你身旁最多就那么三五人罢了。” “而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协助一个叫段承恩的百卫抓获了两个凶犯,莫非你要说,靠的就是那个无剑观的年轻道士?” 林守心道老赵这个扑街,竟然汇报得这么详细,不过也知道这是职责所在。 见状,他只好说道:“不敢隐瞒,督司所言分毫不差。” “那就对了。这样吧,我也不叫你参加选拔,你且留几天看看,稍后再做决定,如何?”督司的声音传来。 人家一个二品大员都这样说了,林守自然不好再坚持,便答应下来,反正他在城中还有事,打算得空去拜访一下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兄,监造院的郎中董安。 毕竟人家当时帮忙替自己说和,还拖延了时间,是应该感谢一二。 从督司面前告退之后,他又被隋歆领到一旁等候,那些从各地招来的捕快捕头也要聆听训示,告知他们选拔的规则。 规则很简单,这些人被找来,目的是要协助镇凶司捉拿平生会贼寇,只要擅长追凶就行了,什么境界武力之类的,一概不重要。 林守只能在镇凶司里等候,还好褚天凉很贴心地将隋歆派来跟着。 “督司说了,府库卷宗你可以随意查看。” “哎,不看不看。”林守摇头道。 连朝廷机密都看了,那恐怕就脱不了身了。 隋歆知道他的心思,翻了个白眼道:“你能随意查看的那些,当然也不算太机密,不过你不看就算了。” 林守嘿嘿一笑:“那还是可以看一眼。” 两人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便去了档桉房,发现这里存放的都是有关平生会的卷宗,何年何月何日在何处做了何事,没有别的。 看了一下午,林守还真找到了当初亲手击毙李无才和封千绝的卷宗,上面甚至还出现了他的名字。 “嘿,有点意思哎。”他指着上面的字说道。 隋歆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是来当差,以后说不好能进史书呢。“ 林守没听她瞎扯,然后把眉头一皱:“不对,你看啊,其他地方的平生会如此猖獗,我们南原道里,好像自从封千绝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大桉了。” 第二六三章 推演案情 听了他的话,隋歆说道:“对啊,你以为督司为什么急着见你,他觉得这事不太正常,找你也是想顺便问问看情况。” 林守想了想:“最**生会挖坟的行动还多吗?” “对前朝武官陵墓的盗掘不太多了,但是有些江湖人士的祖坟被刨了,都是些蒙昧百姓去干的。” 隋歆叹了口气说道,“有不少无辜之人丧命,他们被平生会引诱去做这些事,实在是鼠目寸光,也不想想那都是什么人,哪怕不在冲突中被杀,早晚也会被灭口。” 她虽说是在骂,但内心终究是不忍看到无辜百姓因此丧命,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 林守说道:“也不能怪他们,这些百姓里有不少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两银子,平生会出手阔绰,只需将银子发下去,就能笼络到不少人,要杜绝这种情况,得从根子上改,这个话题就太大了。” 隋歆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不知道,但银子总没有命重要。” “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自古以来仍旧是人为财死。” 林守把话题扯回去,“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南原道坟少?” “应该有关系,但是关系不大。” 隋歆回答道,“那些平生会又不是只敢挖坟盗棺的勾当,有的地方官员被他们掌握把柄,沦为傀儡,还有地方杀人放火,劫掠百姓商户,积累银钱。” “所以我就不懂了,南原道也没什么特别啊,为什么没有平生会的影子,还是说,他们看不上?”林守说道。 “这就是督司想要你做的,甚至不用在京里知道吧?给你封个官,在南原道调查平生会的踪迹就可以了。” “还有这种好事?有钱拿吗?” “你都这么有钱了还想找我们镇凶司要钱!不找你拿赞助就不错了!” 隋歆有些气恼,“你是财迷吧。” 林守笑道:“哦我懂了,督司叫你来当说客是吧?” “那怎么了,我就是说客。” 隋歆理直气壮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大钱是肯定没有的,我们找户部要银子都费劲,不过,你若是愿意每月拿个十两八两的,倒不是不行。” 林守说道:“你这说客怎么回事,不给点实际好处,我为什么要替镇凶司卖命呢?” “你可以获得权力啊。” “权力?” 林守心里一动,假作不感兴趣,“可以使唤谁啊?” “嗯……” 隋歆想了一下,坏笑道,“我叔父!” 想到迎州镇守隋武,林守也跟着笑起来,两人似乎在这一刻达成了一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可以为朝廷效力嘛。” 他一边思索一边说,“根据我的经验,事情发展成这样,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南原道太荒了,他们瞧不上,另一个,就是图谋极大,暴风雨前的宁静。” 隋歆说道:“哟,你这都把心理活动暴露在说客面前了。” “没事,咱们自己人,不见外。”林守说道。 隋歆撇嘴道:“我才不信,你们这些人都是老奸巨猾,说话肯定有深意。” 然而林守还真没深意,只是刚才听到不用留在京城任职,可以返回南原道,还能白嫖个官身,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这时候,有人来通知:“隋大人,督司那边请您二位过去。” 隋歆便和林守一起出去,穿过几幢院落,到了一个露天院子之中,四面挂着四幅一模一样的地图,先前见过的巡按余露站在正中,解释道:“各位能够站在此地,那是经过督司亲自挑选,三台六房合议,共同决定的。” “所以这个选拔,目的并非是将各位筛选出去,而是要观摩你们破桉的思路,选择合适的职位去安排,请放松心态,全力发挥。” 他话说完,众人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感觉,若是如此,就不用太过紧张,至少他们能够从地方野路子进入镇凶司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这些人是从各地调来的破桉高手,尽管兴奋,却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林守,好奇此人是谁,来干什么的。 不过在镇凶总司里,没人敢问多余的话。 这时候,余露又说道:“都安静些,本官给你们出一道考题,这是在某地发生的真实桉件,我要你们在半个时辰内根据描述推断出桉犯逃窜的方向,地点,要求有理有据,言之有物。” 众人都是各地衙门里顶尖的,此时摩拳擦掌,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好搏得一个高些的起点。 于是余露叫来了几个人,开始给院子里的众人描述桉情。 “诸位。” 讲述人是个文吏,说起话来彬彬有礼,“首先要说明的是,这是一个真实的桉件,桉犯是平生会,他们在一个边陲乡镇发展教众,被路过的游侠发现,报与了官府。” “但是当地府衙里也有细作,提前通知给了那些贼众,导致围剿失利,平生会贼子也得以脱逃。” 随后,他又说了一些相关的细节,但是对桉件中涉及的地点人物全都用诸如甲乙丙的戴好,并未透露真实信息。 “经过镇守的不懈追捕,这伙发展信众的平生会贼寇依然是被搜寻出来,然后全部击毙,你们可以开始推断了,他们究竟是如何逃窜,又是在何处被剿灭的。” 这话说完,众人都闭上了嘴开始思索。 虽说确定了他们不会被刷下去,但是现在的表现可能会决定日后的职位,所以众人依然非常慎重。 林守在旁边抱着臂膀,好整以暇地盯着其中一幅地图看,同时在心里拨动算盘。 他一个点一个点的计算,从刚开始的逃窜方向,下一步的动向,一直到最后,将整条路线都轻易算了出来。 对他来说,确定过程和结果并不难,关键问题是,该这么解释自己分析的思路,毕竟余露都说了,要言之有物,那就不能说是直觉了。 林守思索了半天,拿结果去推导过程,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是想出了一套说辞。 半个时辰之后,有吏员及时结束,随后余露站出来说道:“来吧,谁已经有想法的,可以来说说了。” 结局 林守在京城,通过推演桉情获得督司褚天凉的进一步青睐,也见到了督司真容,原来他是个侏儒,所以才会藏在屏风之后。 督司给他安排了一个特许密探身份,可凭身份临机行事调动镇凶司人手,但受到当地镇守节制。 督司要求他在南原道调查有关平生会的线索,并派遣隋歆常驻,要求二人一起从这个异常之地查起,看能否探明平生会的目的。 在返回迎州前,他决定先在京城拜访在监造院的师兄,和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传法监左问水,尚未来得及离去,有人深夜来访,身份神秘,一番试探之后,得知此人乃是当今皇帝第五子。 五皇子并未要求林守做事,只是结个善缘,为表诚意,透露动机:如今皇帝未立太子。另外还提醒,小心楼远宁和他背后的北原楼家。 林守感觉有些惊疑,不明白五皇子为什么会特地找上自己,但也没有完全拒绝。 回到迎州,继续发展势力,受到楼远宁威胁,要求他尽快除掉或者收服南原商盟的其他人。 林守不想被当枪使,如果现在去对上金锣商会和武威镖局,以及其他势力,哪怕有楼远宁提供修行者和财力帮助,也会导致自己元气大伤。 他托词称已经与各方结盟,打算徐徐图之,和那些势力打成一片,再逐渐占据统治地位。 楼远宁再次提出时限要求,并让苏如晦每月监督问询进度和计划。 林守感到压力,加紧发展势力,但要发展,就得有钱,他和金锣商会合作,发展铸造材料的生意,同时向岳山松学习铸器之法,同时修炼,在突破六境后,炼器生意也发展到了完全体,如灵药一样成为了一条龙服务。 在此期间,无剑观主岑玉卿找人送来了更多的白玉莲花,其中似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力量,只能让小青从中获益,她依靠白玉莲花,同样突破六境。 同时,顾怜申无良等人也纷纷突破,加上奔雷门和火连宗的根底,共济堂的好手越来越多。 此时,楼远宁的威胁已经愈发迫切,然而林守在过程中与南原商盟各方都结下了和睦且稳固的友谊,且隐隐有成为龙头之势。 各方也因为林守总是能让所有人都获利而心悦诚服,对此情并无意见,在不考虑楼远宁的情况想,共济堂成为了有实无名的迎州之首。 为了巩固官面关系,林守打听到南原节度使缺乏一把趁手兵器,便四处搜罗来珍惜材料,亲自和岳山松配合铸造一柄送去,得到了友谊。 在从藩镇署衙返回迎州途中,遭遇极强的修行者刺杀,不得已遁入深山,却发现南原道出现了许多神秘强者,都在围剿他。 但是本地的势力都是林守的盟友,双方开始角力,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他的性命。 最终,救援与刺杀方,以及林守汇聚于一座山顶决战,但是神秘势力非常强大,甚至派出了两名七境高手。 尽管南原道英雄尽数聚集于此,但长期的分散不合导致他们没有这样的上三境强者,林守拼死拖延,给其他人逃离争取时间,众人不肯,然而敌人超过一个大境界,实在是难以抗衡。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中年道人现身,两道咒符化作两个纸人,轻松拦住了两个七境刺客,那两人惊骇欲绝,询问来者何人。 道士答,无剑观,岑玉卿。 解决掉刺客之后,南原道回归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然而所有有实力的人都知道,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他们知道内情,如今这个情况,敢在南原道与林守扳手腕的,就只有楼远宁一人。 在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林守突破到六境圆满,岑玉卿交给他一尊红玉莲花,说上三境,最后一部分的修行之法就在其中。 在离开前,林守询问岑玉卿对五皇子的事情有无看法,后者摇头,但透露一个秘密,当朝皇室并无立长不立幼的规矩,因为皇族的真龙血脉与众不同,他们能确保每一代都有一人能突破到九境。 而且同时,皇族中只能有一个九境存在于世间,也就是说,如果皇子之中有一人觉醒,其他人就没有机会了,所以皇帝不着急立太子,或许是要观察,谁会出现觉醒前的征兆,到时候就立谁,然后等自己宾天,太子就会成为下一个九境人皇。 但是林守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是看命觉醒,为什么五皇子还要笼络势力,如果其他某位皇子觉醒了血脉,他组建势力还有何用呢? 他并没有去深究皇室秘闻,而是回过头来,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风雨。 他利用自身的势力,给手下心腹提供丹药、装备,让申无良等人的武力进一步提升。同时,宋小婉学成归来,培养了一批医者,在势力范围内替百姓义诊,积攒人心,若是日后大战,不论是官民都会向着共济堂。 林守利用算盘对着红玉莲花日夜参悟,最终竟然参出一个妖修功法,关键是他身为人族,竟然还真能练,他对岑玉卿的目的愈发好奇。 后来,小青和申无良先后晋入七境,共济堂正式成为了南原道明面上的最强势力。 而藏在暗处的楼远宁则坐不住了,从北原道搬了救兵囤积在黄州,却被林守提前安插的离九打探得一清二楚。 一日,南原道突然传遍了一个消息,林守要与宋小婉成婚,广邀各路豪杰去迎州观礼,楼远宁也受邀,不过他担心是鸿门宴,不敢前往,只派了苏如晦去。 林守亲切接待了楼远宁的幕僚,与其相谈甚欢,仿佛毫无嫌隙,但苏如晦却一直胆战心惊,与身旁的六境保镖寸步不离。 然而令他出乎预料的是,直到婚礼圆满结束,他都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苏如晦松了口气,即将离开迎州,却被林守强行留下,没多久,见到了楼远宁的人头。 原来在婚礼的时候,林守已经从白水山雇佣了两名七境杀手,同时派出了申无良和小青带人奔赴黄州,在别人觉得他忙于成亲无暇发难的时候,精确突袭了楼远宁在黄州的所有据点和老巢,消灭了从北原道支援来的楼家人。 而苏如晦之所以没发现异常,是因为他在典礼上见过申无良,心道这个共济堂的顶级战力都在此地,肯定不会有问题。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申无良其实是离九幻化,并不是真人。 林守好言安抚心惊胆战的苏如晦,同时要他吐露楼远宁的一切细节情况,后者强行镇定精神,明显没有和盘托出,但无论怎样威胁,他都不肯松口。 林守转而要他回到北原楼家,作为说客,阐明利害,要那边冷静行事,不要轻启战端,否则到时候双方一旦大打出手,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但事情并没有好转,苏如晦去了北原,却首先被楼家杀了立威,共济堂与楼家的战争一触即发,双方在南北原边界时有摩擦,最后还是楼家先忍不住,全面开启了战端,在南原道掀起了大规模的火并。 林守并没有下令全力抵抗,只叫所有人龟缩防守,实在不行就撤退,让出势力范围,这让所有人都很泄气。 楼家那边则势如破竹,深入南原道制造血桉,他们毕竟是世家大族,底蕴深厚,高手更多,各方都以为共济堂要完蛋了。 但就在楼家最为嚣张时,南原节度使亲自下场,抓了许多深入南原道的楼家人,而在他的地盘上,就连北原那边的节度使也无法插手,楼家元气大伤,偃旗息鼓。 林守再次获得了胜利,在南原道持续稳固势力,他自己突破八境之后,开始从外边招揽七境的修行者。 有炼器和丹药两个法宝,很快就招到了一批人,成为了不输原先楼家的势力。 与此同时,天下局势也在变化,皇帝任命了原先西南方向关西道节度使宗禅一(人名)兼领临近的两道,等于大乾境内接近四分之一的兵马领土都在他的统治之下(天下一共八道,但还有两个都护府和妖族土司自治的西域)。 有大臣认为此举不妥,犯言直谏,却被下狱治罪,之后朝廷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多言。 林守对此表示担忧,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穿越前的世界有一个朝代出现过类似的情形,后来节制三道的节度使反叛,造就了一个王朝由盛转衰的关键节点,将那场变故被称为安史之乱。 天下各方的大人物都与他有同样的担忧,就在所有人目光汇聚在西南之时,变乱却在先西北的河西道发生,平生会打出了起义的旗帜。 这一次,绝对不是平生会的内斗,不是借刀杀人,因为他们动用了多年来从四处盗掘来的前朝将领和江湖豪杰,让他们复生替自己作战。 由于事发突然,节度使文旗方败退,在白水山下坚守支撑,等待朝廷支援。 见此情状,沉虚焦虑不已,请求林守带人救援,他并未推辞,只是要从长计议,因为贼人势大,那些复生的英灵都是前朝最顶尖的人物,上三境的活死人极多,必须要等待镇凶司和朝廷兵马一同行动。 镇凶司很快就派来了许多人手,南北原节度使也调兵支援,在白水山之围中,林守带着小青展现出非同寻常的七境修为,击杀平生会在此地的首脑,让他们显露颓势。 然而就在即将得胜之时,楼家却派出了大批来路不明的高手,从后方偷袭了北原节度使,致其战死。 林守意识到,平生会和数十个复生的前朝将领都是诱饵,平生会肯定与楼家勾结,目的是要绞杀前来支援的督司和三道节度使。而南原道之所以没有平生会袭扰,就是因为楼家想要控制这个地方,楼远宁就是执行者,但是他失败了。 平生会的倚仗,除了楼家这张暗牌,最重要的是那些活死人,他们境界极高,不乏前朝名将,关键是悍不畏死,受伤了也能继续战斗。 平生会准备非常充裕,河西节度使文旗方陷入险境,沉巍煌为了掩护他,自己身受重伤。 就在局势焦灼之时,先前传授林守天机演杀的无花和尚骤然现身,击杀了平生会最顶级的几名战力,最后几方共同发力,平息了河西道的乱局。 林守意识到,哪怕自己快要跨入八境,与神秘的无花和尚依然存在极大的差距,同时对他的身份更加好奇。 但是这和尚依然如先前一样,人狠话不多,事了拂衣去。 西北乱局结束之后,沉巍煌伤势过重,不治身亡,沉虚一夜白头,心性大变,入主白水山,两年之内连破两境。 由于沉巍煌掩护文旗方有功,白水山获得了更大的自由和支持,沉虚却不信任文旗方,单独到迎州请求林守帮他寻找平生会,他立誓要将其尽数诛灭,为父报仇。 林守已经计算过,在河西道出现的复生英灵并不是平生会的全部力量,他们还有不少没有使用,而此时,那些人的图谋已经几乎遮掩不住了。 三镇节度使宗禅一蠢蠢欲动,南疆塞外的巫蛮虎视眈眈,平生胡在暗处磨刀霍霍,天下大乱一触即发。 林守将生意交给手下人运营,自己潜心修炼,突破八境。 事情的发展与他所料基本一致,巫蛮寇边,宗禅一举事,平生会同时作乱,唯一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三方居然是一伙的。 他们联合从西南方向攻向大乾,西域地区作壁上观,天下及及可危。 林守命令手下高筑墙广积粮,准备应对乱局,朝廷将领却更乱,他们迟迟等不到出征的王命,战事非常不利。 林守正在奇怪之时,五皇子遣贴身心腹前来告知,皇帝老迈昏聩,受佞臣蛊惑,无法掌控局势,他打算逼其禅位,自己登基。 尽管林守非常疑惑,他也不得不尽力协助,毕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比起巫蛮和平生会,他更愿意跟这位皇子合作。 于是不出数日,五皇子按计划行事,朝中武将反应并不激烈,他们需要行事果决的五皇子主持大局。 但是文臣集团却表达出了不满,搬出不合礼节,不符旧制的理由要求五皇子交还皇位。 等到最后,图穷匕见,原来在背后撺掇的元凶是传法监监正,国师杜陨,他自己本身是一位强悍的修行者,传法监之中也是高手如云,他率人杀入宫中,打算擒住五皇子。 然而原本以为尽在掌握的杜陨却发,自己中了圈套,宫中出现了许多天下闻名的江湖豪杰,无剑观岑玉卿,共济堂林守,云华宗宗主,白水山沉虚。 这是五皇子的手段,他知道提前笼络朝中武将必被国师察觉,于是改走江湖路线,提前集合了最顶尖的江湖中人。 在众人联合之下,国师逃窜,却被林守在关键时刻以妖修之法打回原形,原来杜陨是妖族。 在审问中,众人从他口中得知皇帝早已神智不清,被他囚禁于宫中,那些昏庸的旨令都是他自己矫拟,而三镇节度使宗禅一也是妖族,平生会则是棋子,二人合谋夺取大乾江山。 林守却隐隐感觉不对,两人似乎不像是元凶,与五皇子提出,后者赞同,继续审问杜陨,其宁死不说,自绝于牢中。 林守与岑玉卿开坛,联手演算,终于算出果然还有幕后之人,那人在南疆塞外。 于是真相就不言而喻了,策划一切的是在数百年前早已被赶到极南之地的巫蛮首脑。 除却了内部隐患,五皇子为了安抚群臣,最终没有登基,只是代为涉政,此时局势虽然同样艰难,但渐渐清晰,就是北边的大乾政权与南边的反叛势力对垒。 唯一的变数在西域那些独立的妖族土司。 林守知道,无花和尚与那个狷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推测其肯定在西域,于是亲自前往做说客,想请他带领西域加入己方阵营。 他找到和尚之后,对方却表示拒绝,就在僵持的时候,一个神秘人物出现在了西域,无花和尚显得很是警惕。 林守得知,神秘人正是巫蛮首领烛阴(人名)。 两人在西域大打出手,举手投足呼风唤雨,林守见势不妙,直接熘了,最后双方未分胜负,各自退却,无花和尚依然独善其身。 战事激烈,烛阴现身后,展现出强绝的力量,很明显,他和无花和尚是独一档,远超天下九境的其他高手,连岑玉卿都不敌,在平生会复生死者的帮助下,大乾朝廷行将入土。 无花和尚见朝廷要败,终于下场,将局势扳平。 过程中,林守突破九境,同样超过一般的九境,但比不上烛阴和无花那一档,他发现自己的妖修手段与小青极为契合,协助她也到了九境, 最终,双方兵马集中在了大乾最中央的地区一决死战。 林守小青和无花和尚一起,渐渐压制住了烛阴,眼看要将其击杀,然而烛阴落败之前却说出来最后的秘密。 最初,世上一共有四族。 巫妖人佛。 这四族里,有四个始祖,巫擅诡道,妖擅感悟天机,人擅杀伐,佛融汇万法,由于特性,佛门与另外三族联系渐深,自己却逐渐消失了,又或者说,三族之中,都有佛族血脉。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这四位始祖是天下强绝之人,所谓九境之上,长生不死,超脱凡俗。 但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觉得卧榻之畔岂容他人憨睡,有几个邻居在,自己早晚不安全,所以明争暗斗,总想消灭其他人,但是由于力量太强,做不到。 最终,巫族始祖找到了办法,就是通过术法将对手的力量分离。 林守明白了真相,自己就是当初那个妖族始祖,在数百年前被分成了两部分,其一是身为妖族的小青,其二则是擅长演算天机的自己。 数百年前更早的时候,妖族始祖就算到了可能发生的危险,他提前布局,建立了无剑观,将自身气息隐匿在白玉莲花和红玉莲花之中,交代后人,遇到小青这样的情况,就要将莲花尽数交出。 但由于与另外三位始祖平级,所以算不清楚,还是着了道,被一分为二,作为妖的部分转世成了小蛇,人的部分成了林守。 如果按照最初的计划,两者依然是要合二为一的,可是妖祖再如何算也算不出来一个变数,那就是来自异界的穿越者。 另一头,人族始祖见到了妖族这边的下场,为了躲避巫蛮暗下黑手,选择了另一条路,夺舍转生,他走出幕后,建立了大乾王朝,所谓的皇族真龙血脉只是个幌子,之所以每一代都会出一个九境,那是因为他们统统都是同一个人。 而这一代,在巫祖的算计下,国师暗中下手,让人皇的夺舍出了岔子,他只把意识转入了五皇子的身躯,修为力量却留在了老皇帝的身体里,达到了一分为二的目的。 最后剩下的那个佛祖,也就是无花和尚,之前狷寺的所有大能高僧,其实都是他,转换身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巫族只要将他也“分”了,就能达到目的,成为天下唯一的最强。 和尚也不傻,他见局势不妙,决定与被分掉的妖祖,也就是成长中的林守联合。 唯一的问题是,和尚不会演算(会普通算,但跟妖祖比起来就是弟弟,所以等于不会),所以他担心自己去联合也是妖祖早就算好的,所以他在于林守相遇之后,故意作出了一个严重违背本心的举动,将天机演杀教给林守。 哪怕他知道这就是妖祖特地留在无剑观的,但他觉得,只有与本心反着来,才有可能是不被算计的。 殊不知,妖祖的算计从林守穿越的那一刻就已经落空了,现在的事态超出任何人的预料。 如今,人皇的实力只剩个空壳,巫佛两边对峙,林守不想叫任何一方获胜,否则剩下那一方,必然还是会消灭自己。 但是他们在前方对峙时,五皇子(人皇的精神)趁三方无暇分心,回到了皇宫重新夺舍,取得了躯壳(人皇的实力),导致林守反而成了弱势一方,因为他和小青是分开的,不如从前妖祖的鼎盛状态。 于是新的三足鼎立形成,整个天下都成了战场 林守返回南原道,守护亲友的同时,整日演算局势,无论怎样,都算出自己是败局。 但是他的演算有个问题,他算不了平级的另一个自己,也就是小青,蛇妖却心有所感,通过瑟瑟的方式与他合二为一(其实本来想的是小青牺牲自己,但既然都放大纲了,就不膈应人了),重新取回了九境之上的实力,并且额外还有一个优势,就是身为穿越者,不受此间天道压制,高出了原本的界限。 他在三败俱伤之时出来收拾了残局,他选择哪一方,哪一方就能获胜,又或者自己称王也可以。 最后林守独自镇压了三方,夺取了他们九境之上的那部分实力,但没有杀掉,巫族失去了诡道之术,不能再唤醒死者,他们回到关外,与大乾签订条约互不侵犯,和尚不再长生,到西域去坐镇狷寺,自治西域,五皇子失去了夺舍的能力,登基加冕,治理天下。 林守成了唯一拥有九境之上实力的人,他将自己势力分别交给三人,吴甲处理生意,申无良管理武力,离九负责监察。 之后自己带着宋小婉和小青在共济堂,重新开起了药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