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天妖帝》 第一章 此间少年 民风淳朴的云溪镇,街头巷尾,一群孩童正追逐着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 少年十四岁的年纪,身着打扮看着就不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常年在太阳底下讨生活,肤色黝黑,眉眼间确充斥着少年郎特有的机灵劲。 少年跑在前边,一个不小心,把一个卖水果的小贩撞了个四仰八叉。 那人缓过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颇具民风的怒骂。 少年嬉皮笑脸,并不理会那人,做了个鬼脸,随手将一两个橘子顺进怀中,一溜烟跑了。 一伙人十七八个小孩,走街串巷,纵使是最具书卷气的老夫子,都要摇摇头叹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路过一处最为繁华的街巷,在茶楼外边有一十三四岁的清冷少女。 抱着一把斑驳的旧琵琶,身着一件淡黄色素裙,身形消瘦惹人心疼,脸色也是病态的苍白,一块白色纱布半掩面容,余下不能遮掩的俏丽却是惊为天人,即便衣着朴素,却举止娴雅,独具小家碧玉之风,若是生在富贵人家,待到梅标之年怕是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 美中不足,她的一副春水杏眼,瞳孔却是惨淡的苍白。 少女缓缓开嗓,唱的是一首自古流传下来的小曲,说的是一对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在江水边上,一见倾心,折芦苇为信物,私定终生。 歌喉有如一只婉转的小雀,在艳阳高照下,云边起舞。 身边围着四五个满身酒气的乡兵和泼皮,没能等到少女唱一曲饱含春潮的淫词艳曲,那双眼便直勾勾的看着少女的腰腹,生怕错过一丝大饱眼福的机会。 一个脸色通红的中年乡兵刚要凑近摸摸少女的玉手,便看到一个同样破旧不堪的铁碗,顶在了自己的人中,紧接着一股如同泔水在粪坑里沤了大半年的恶臭袭来,众人赶忙后退连连。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说到这,还没乡兵小腹高的小鬼翻了个白眼。 为首的乡兵气不打一处来,刚要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忽然听到这娃娃裤裆地下噼里啪啦一阵作响,紧接着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恶臭袭来。 持碗的孩子七八岁,在太阳底下拍拍身子,能激起好大一阵灰尘,头发油油腻腻糊作一团,挂着清鼻涕吸溜吸溜,眼神尤为不善,又拿着碗在兵痞鼻子底下晃了晃。 “真他娘的晦气,散了散了。”几名兵痞吐了口唾沫,往铁碗里掷了个铜板,骂骂咧咧拂袖而去。 围观的其他人等也作鸟兽散,名为何夕的少女掩面而笑,顺着弟弟说话的方向摸了摸,弟弟何煦嘿嘿一笑,搓了搓鼻涕,屁股上挂着的半块青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有何夕的何煦,天底下一等一的勇敢! 何夕身子一激灵,像是只红了眼的小兽,朝着路过的夏泽呲牙咧嘴,少年也不理会他,摊开双手手掌拇指贴着脸颊,大象耳朵扑扇扑扇做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后边十几个跟屁虫有样学样的做着鬼脸,要不是被何夕拉着,何煦身后的那块“三坛海会大神金砖”可就要大杀四方了。 来到一处茶水铺,一众小鬼心照不宣的蹑手蹑脚,噤声闭气。 这铺子的主人是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早年丧夫,四方邻里见她可怜,便有好心人东拼西凑帮她凑了点银两,这才置办了男人的丧事。 这茶水铺便是剩下的钱勉强经办起的,女人手巧,制作馒头、面条、各种吃食都不在话下,勤勤恳恳,起早贪黑,一年下来不说大富大贵,总会有点盈余。 只是看着这有些姿色的女子,镇上的男人萌生了花花肠子,在光顾生意的时候,那眼神宛如刀子一般,在女人的胸口上狠狠的瞄上一眼,久而久之,镇上不知怎的就传奇了一阵风言风语,说那女子作风放荡,背地里偷汉子。 少年拿着铺子深处背过身去熬煮茶水的女子,偷偷将手伸向蒸屉里的包子,不想这包子刚出炉不久,炉火才熄,伏低了身子又看不清热气,烫的他嗷嗷直叫。 女子也是相当泼辣,舀起一瓢凉水就泼了过去。 “陆英,你这泼妇,克死了我爹娘,还有我兄长,连我也要克死呗!”少年抹了一把脸,破口大骂。 那女子一咬牙,舀起一瓢水又把少年泼成了落汤鸡。 “夏泽,老娘欠你不是?十三四的人了,三天两头到我这铺子捣乱,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嫂子?” 少年干脆也不躲了,任由水滴从头上落下,嘲讽道:“小爷吃你几个包子怎么了,你欠我的,下辈子都还不清,不给我吃,是给你几个相好的男人吃吧。” 身后的十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最小的那个还刚刚学会走路,这会正被大几岁的阿姊抱在怀里。 七嘴八舌的跟着吆喝,都是些从少年那学会的骂人的俚语,不远处的其他铺子,几个劳苦营生的人放下手头的活,忙出来看热闹。 陆英被这些个话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把手中的瓢往地上一摔,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絮絮叨叨的说自己命苦,这么年轻就守了寡,还摊上这么个讨债鬼之类的。 被称作夏泽的少年见状,也顾不得滚烫,火速抓起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就往怀里揣,前脚刚迈出铺子,又折了回去,捡起地上的水瓢。 走出铺子,往某个平日里最喜欢占便宜的混不吝门上一掷,葫芦水瓢磕得粉碎,再恶狠狠地涂上一口唾沫,那户人家赶忙闭紧大门,最多只是在暗地里骂一句有人生没人教的小杂种。 待夏泽和一群小娃娃快步离去,陆英才从铺子里走出来,捡起地上的包子,包子上有个黑漆漆的巴掌印。 一众小娃娃跟着那个少年,再度穿梭车水马龙的小巷,来到一处破庙处,轻车熟路的抱来一捆捆稻草杆子,并排的坐下,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衣着破烂流丢,三三两两头顶着头,分食那一个包子,有些个吃完那一点点,则是眼巴巴的看着别个手里的,懂事些的,小心的咬上一口,舔了舔嘴唇,把嚼碎的包子喂给怀里的小娃娃。 夏泽叹了口气:“老天爷啊,你要是开开眼,看一看这些娃娃,好好看一看啊。” 边上的老头笑呵呵:“半大的毛头小子,却有一副菩萨心肠,难能可贵啊。” 老人人称乞儿爷,据说是七八年前自北方来的,起初以算命为生。老人自称粗略懂得一些梅花易数,能占卜吉凶,靠着给门店题字卜卦,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后来的某一天,不知怎么的就疯了,穿着道袍就往粪坑里跳,口吐白沫像是患了顽疾,自那天后乞儿爷的病症便时好时坏,闲来无事就蹲坐在云溪镇最繁华的位置,见到谁就说一句大事不好,客官你印堂发黑恐怕有血光之灾。 是个人都要怒骂一句真晦气,脾气暴躁的,直接挽起袖子一顿暴打,这不,有一会夏泽下河摸鱼回来,看到这老头,哼哼唧唧的倒在地上,头上被人打的鲜血直流,眼看就剩半口气了。 三伏天,鸡蛋掉在地上不一会就熟了,让这老头躺在这估计没几天就臭了,夏泽实在不忍心,就把他背回了这个庙里,先用些草药帮他止了血,再去镇上的医馆求爷爷告奶奶,这才让杜大夫松了口赊了几副药。 说来也怪,乞儿爷喝了药,第二天就能下地走路,夏泽一开始怀疑这老家伙是故意装死骗取同情,又担心这老家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怎料乞儿爷开口便是一句这位小兄弟,看你天灵处霞光艳艳,保准是天神下凡,假以时日定然成就一番帝业。 二人一见如故。乞儿爷有些本事的,但是时灵时不灵。 比方说某天那老头忽然笑逐颜开,说哎呀夏泽小兄弟,这铺天盖地的贵气,今日财运尚佳啊,只是要守住这笔横财怕是要费些周章。 结果当天夏泽就在街上捡到了三个铜板,正感叹这老头的嘴真是开过光的,下回要待他好些,结果一个不留神踩了狗屎,还让一条疯狗撵了好久。 这些天这老头的眼神愈发清明,不像往日那样疯疯癫癫,望着夏泽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出神。 夏泽摘下玉佩,在老头面前晃了晃:“乞儿爷,这东西是个宝贝?”乞儿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宝贝啊?” “放在别人这是个宝贝,放你这就是就如同陋室明珠,不仅没有益处,还容易招致杀身之祸,把它收好喽,换成第二个识货的人……” 乞儿爷摇头晃脑。 呸呸呸,这老头果然一张嘴就没好话,但少年还是默默地将脖子上的玉佩收了起来。 夏泽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光泽,让乞儿爷看了个真切,只是他默默不语。 这块玉佩夏泽还找镇上的当铺严掌柜掌了眼,花甲之年的小老头看了老半天,把玉佩往桌上一扔,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不入流的破烂,气的夏泽大半个月都对他没好脸色。 怎么会是破烂呢,他看着玉佩上唯独他一人可以看到的紫金雾气,怔怔出神。 夏泽自幼双眼就不同常人,可以说事物在夏泽眼中就是另一番景象,像是镇子里朝气蓬勃的孩童,他便能在他们头顶看到一团清气,若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在他眼中便是一团昏黄的浊气。 世人在他眼中大多浑浊不堪,至今只有两人他看不透,一个是乞儿爷,头顶是一团红云,隐有雷声。 一个是他自己,是一眼望不到深处的漆黑。 七岁那年,有山上宗门来到镇上,有慧根者大都被宗门收去做了弟子,更有被称作修道胚子的,呱呱落地之时,就有踏云而来的仙人,抢着要收为弟子,连带着父母家族一同鸡犬升天,得以逃离这即将被两国战火波及的云溪镇。 而他夏泽,七岁那年就被断定是个资质鲁钝的普通人,没有宗门愿意将大把的神仙钱浪费在这样一个废物身上,即便是被称作有望踏入炼气士四境的大哥,也在他十岁那年,莫名其妙的让一个敌对宗门取了性命。 接近着父母不幸病逝,便有传闻是他这个不详的孩子克死了爹娘。 “过两天就又会有一帮外乡修士来到云溪镇,到时候小爷我可要好好捞上一笔”,夏泽抬头看着天花板,“幸运的话,就能带着乞儿爷你还有这群小鬼离开这个地方,避开战乱。” “还有带上我嫂……带上陆英。”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乞儿爷看着对面的少年,那双眸子里,有万般苦痛,也会一往直前的坚韧。 第二章 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每隔十年,寒食节,也就是清明节前一天,云溪镇就会迎来一群“外乡人”,自称是早些年逃难去了别的地方,在外漂泊多年,辛苦打拼,生活稍微好过些,因此回来祭祖。 这群人衣着华贵,绫罗绸缎,与云溪镇的穷苦百姓大相径庭。 祭祖的人换了又换,极少有熟面孔,说是祭祖,谁会信呢。 往难听了说,兴许是扎堆来倒斗的呢,实际上外乡修士,宗门来此洞天福地找寻机缘已然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穷苦的人看天吃饭已经极为不易,自然不愿意祖宗之宝被外人白白拿走,于是有人自发说是要进山“淘金”,却如同鬼打墙一般在山谷前边兜兜转转; 还有的人建议禁止没有通牒的人进入云溪镇,最后是大周某位官员颁布告示,让进入小镇的外乡人给了乡长些许好处,疏通了关系。 乡长、百人长几经盘剥下来,每家每户都能分到半袋面粉钱。 钱不多,但是在这战乱的年代,多出几文钱就多一条活路。 大泽乡云溪镇好巧不巧,就在大齐与大周两国交界处,一场大火让县志书籍毁于一旦,对于云溪镇的归属自然模糊不清。 两国约定,对进入此地洞天寻找机缘的修士索要山上钱财,五五分成,近年来为账簿上的利益争吵不休。 经过大周三代君主励精图治,大周的国力也逐年雄厚,看待这边上的大齐就越发的虎视眈眈。 近几年两国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只是两方帝王在乎战争爆发的名正言顺,谁也不想背上个残暴不仁的骂名,保不准哪天就打起来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到那时谁又会在意这小小的云溪镇,在意这群孤苦无依的娃娃? 夏泽这天起了个大早,今天是他第一次做猎头,于是换了身唯一还算整洁的衣服,兴冲冲的在房门上挂上一串小麦秆。 云溪镇开放多年,自然而然的与外来人达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外乡人回乡“祭祖”,一般会花费重金找一位镇上人做向导,称作猎头,一同跟随外乡人进入云溪镇北边的山谷祭祖。 若是当地人有意要做这笔买卖,就会在门前挂上一串麦秆,外乡人选定了猎头,就会摘去麦秆。 早些时候总有不信邪的外乡人,不肯花上这笔冤枉钱,一头扎进了北上山谷,最终死的死疯的疯,侥幸逃了回来的也修为尽失形同废人。 荷花巷已经有人在门上挂上麦秆,还有的在屋门前摆上一张桌子,桌上放满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物件,大多是各种成色参差不齐的瓷器、玉器等老物件。 外乡人进入云溪镇这天,当地人便会将自家四处收集到的老物件展出售卖。 不少外乡人对此爱不释手,很多的云溪镇人士就是通过倒腾物件过上了原本不能想象的富贵日子。 猎头是虎口夺食的买卖,现如今少有人做,倒腾物件倒成了主流。 夏泽也有样学样的在门口摆上一两张桌子,要说各种大大小小的物件这些年在山里四处游荡,还真就让他攒下不少,一个崩了一角的莹白瓷碗,碗中画着一尾鲤鱼,碗底还印着壶中日月四个大字; 两尊拳头大的铜狮子,争相逗乐,争抢一颗珠子,被他用布擦得发亮,其他的就是一些品相较低的破物件。 其实还有好几件宝贝被他藏在了某个隐蔽的角落,在人前不露富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陆陆续续有外乡人进入了云溪镇。 先是一群身骑高头大马,仪态威严的官家人,策马扬鞭,招摇过市。 紧接着是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妇人,拄着一根藤杖,身旁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黄发男童,二人衣着华贵,绫罗绸缎,宛若神仙。 而后是一位黄袍长眉老者,身后跟着数十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身穿清一色的宗门着装,有说有笑。 陆续有人进入云溪镇,熙熙攘攘,无一例外的是外乡人腰间都挂着一个玉牌。 原本就狭窄的荷花巷,顿时摩肩擦踵,人声鼎沸。不少摊子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揭麦秆者却未曾看见。 老妇人和孩童来到一户人家摊子前,摊主是个肤色黝黑的矮汉子,赶忙迎上去笑道:“这位夫人,少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二位想要点什么?” 花甲老妇人抓起一支玉质的笔筒,细细端详:“这位店家,这玉笔筒怎么卖,老身财力稀薄,可付不起太贵的价钱。” 黝黑汉子打了个哈哈:“老夫人颇有眼力,这笔筒是俺老祖宗传下来的,往上三代数,俺家老太爷可是大周的榜眼,老夫人如此慧眼识珠,只要三……二十两纹银。” 他有些心虚的看向隔壁屋那个躺着晒太阳的少年,后者以扇覆面,嘴角微翘。 心中暗笑这汉子放的什么狗屁,还榜眼,族谱上倒三代,他太爷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就喜欢坐在田埂上捧着碗吃饭,还喜欢吹嘘自家婆娘夜里功夫了得。 老夫人脸上鄙夷一闪而过,黝黑汉子底气全无,这时他身后的破屋子内跑出来一个同样七八岁的女孩,忽的一下扑在黝黑汉子的身后抱着他喊了声爹。 女孩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扎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胖嘟嘟的小脸,煞是可爱。 老妇人身旁的孩童闻声望去,牵了牵妇人的衣角。 汉子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摸摸女孩的脑袋温声道:“我家闺女,和她娘一样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不太懂得礼数,夫人莫怪。” 等到破屋内有个丰盈妇人叫了一声莺莺,女孩哎了一声又跑回了屋内。 “你这笔筒应该还有与之配对的玉笔、砚台吧,我知道其余的东西更值钱,把它一并卖给我,二百两银子,再送我几件东西,如何?”老妇人道。 黝黑汉子见这妇人出手阔绰,怔怔出神,很快便反应过来,对老妇人又是一顿天花乱坠的吹捧。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家祖上确实还有一只质地成色尚佳的玉笔,我这就进屋给您取,稍等片刻。” 汉子转身进屋,步伐中却难掩兴奋,普通三口之家吃穿用度一年也就二两银子,五十两银子足够他们在云溪镇置办一间相当气派的院子,闺女的嫁妆也有了,还能让他在镇上开上四五间铺子,做点小生意。 等到汉子进屋,那老妇人低声对孩童娓娓道来:“根骨太差,带回山上修炼怕是个只进不出的无底洞,但是外貌不错,稍作调教,做通房丫头绰绰有余。” 孩童不可置否,沉声道:“待会试试把银子再加一加,看看这汉子肯不肯松口把这小妮子一并送给我们。” 隔壁屋子,挨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少年皱了皱眉头。 黝黑汉子欢天喜地的出来,手中果真有一杆五六寸的玉笔,和巴掌大的眉纹歙砚,自是精雕玉琢,灵气鼎盛。 老妇人将约定好的银子放在桌上,喜笑颜开的接过玉笔。 “老身斗胆,还要跟店家做一笔两全其美的买卖,我看令千金容貌秀丽,天资聪慧”,老妇人看向汉子身后的屋内,“我这孙子前些日子曾有幸拜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长为师,这位老仙长可是货真价实的陆地神仙,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多收几个徒弟,不埋没了师门。” 汉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老妇人见状赶忙将几锭银子放在桌上:“老身愿出五百两,若是令千金能拜入老道长门下,做个修炼吐纳,长生不老的女仙,他日成就金仙之资,光耀门庭,对店家你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汉子脸色愈发阴沉。 “当然,您二位得承受些许小女别离的苦楚,但逢年过节都会收到二十两银子当做酬谢。” 老妇人还想要说什么,只见屋内传出一阵恶毒的女人咒骂声,话语中的内容夹带着对老妇人的谩骂和对男人不争气的哭诉。 一时间老妇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黝黑汉子的脸上阴霾阵阵,收起了两百两纹银:“这两百两我收下,玉笔和笔筒给你,剩下的买卖我不做了,趁我还没发火之前。” 沙包大的双拳紧握,汉子吐了口唾沫。“赶紧滚!”脖子上几处青筋暴起,男人拂袖转身而去,将门上的麦秆撕碎,屋内的女人咒骂之声这才渐渐石沉大海。 老妇人眼中凶光毕露,好一个心高气傲的凡夫俗子,老身花钱买你的女儿是看得起你,你不卖便算了,这一口唾沫恶心谁呢,这要是放在外边,老身一只手便捏死这只臭虫。 “在这个地方最好遵守这的规矩,不要节外生枝,爷爷托了很大的人情才拿到这两块玉牌,且再看看,莫多理会这些蝼蚁。”孩童的声音低不可闻。 “小主教训的是,老身定当铭记在心”老妇人连连点头。 二人踱步至少年摊前,摊主哼着小曲,摇着蒲扇,神游天外。 黄发孩童端起白瓷碗看了又看,眼光扫过那对铜狮子,心里暗骂一句乡野村夫目光短浅,糟践了东西,若是将其修复,又得花上好大一笔银子。 “店家,这两尊狮子怎么卖?”黄发孩童问道。 太师椅上那位大爷用蒲扇挡脸,悠然说道:“一尊三百两,要就给钱,小屁孩不要就别乱摸,让你家主事的说话,别特么打搅小爷睡觉,滚蛋。” 孩童强忍着火气,退至老妇人身后,示意她赶紧开口。 老妇人笑出一口白牙“这位小东家,可否便宜些,老身囊中羞涩,可我这小孙子很喜欢这两尊狮子,二百五十两,再让老身挑一件小物件,如何?” 对面太师椅上那位,缓缓放下蒲扇,眯着眼睛打量了眼前这两人好一会:“不买就滚!这成色这质地,二百五十两?打发狗呢?还让你挑一件物件,我给你二百五十两,你给我买三百匹牛,一百匹马,再给我送俩小媳妇呗?” 隔壁屋那个汉子听闻,将头探出屋子,看着手中的二百两,骂了一句龟孙你大爷的,又关上了房门。 话说到这份上,即便那老妇人无心再讨价还,脸色阴沉,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孙子去往别处。 “小兄弟,这两尊铜狮子怎么卖?”夏泽抬起头,对面站着四五个人,说话的那人约摸十三四岁,身着白衣,背后背着一把用黄布包裹的天师剑,脸上的稚气未脱。 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相仿年纪的少年少女,还有一位灰袍中年人。 灰袍中年人身材尤为魁梧,抽着那杆烟斗,吞云吐雾,怡然自得。 蓝衣少年正值弱冠,抱剑而立,盯着那两尊铜狮子看了好一会,失望的摇了摇头。 绿衣少女不动声色的踩了他一脚,然后眯着眼睛向太师椅上那尊大神笑了笑,眉眼弯弯似月牙,一点樱桃嘴,俏丽若三春之桃。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可怜那个中招的少年,平日里就一贯的死要面子,这会疼的嘴角抽搐,硬是不肯在夏泽眼前丢这个面子。 “一尊三百两,要就买,不买就滚。”少年机械式的重复道。 只是双眼呆滞,看着那位少女,言语里已然没有了神志。 蓝衣少年眉头一皱:“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两尊狮子原本是用作焚香的香炉,用此炉焚香,可加快修士吐纳灵气,你自作聪明的把这两尊狮子上的金粉刮掉,这狮子成了无皮之刍狗,失去了原本的功效,一尊三百两,你未免也太黑了。” “嫌少啊?那行,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尊五百。”说话之人笑容愈发贱格,摇着蒲扇吹散烟雾。 少年刚要发作,身旁的少女已经举起拳头要往他头上招呼,不想最先说话的那位白衣少年骂道:“李猷,你少给我捣乱,哪凉快哪待着去。” 随即将包袱里的银两一股脑全倒桌上,死死抱住那两尊狮子。 “掌柜的,我这个朋友脑子不太好使,您冲他来可不关我事啊,我符契江湖经验虽浅,但是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掌柜的眉眼如炬,身姿挺拔,天生富贵命,好一个玉面小郎君。我这点身家都在这了,您数数。” 少年赶鸭似的挥挥手笑道:“拿走拿走。” 灰袍男人收起烟杆,走上前。 第三章 袅袅少女羞 荷花巷里人来人往,各式各样打扮的人穿梭在巷子里,讨价还价声,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 两国交界处的云溪镇虽然暂时免于战火波及,接连几年的大旱天灾,让穷苦人家的营生更是不易,稍微有些家底的,也是将祖上传送下来的物件一件件当了出去,才能勉强维持个金玉其外的光景。 实则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即便是没上过几天学堂的苦白丁,便是颇有些“祖茵”,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肯示人,正是动荡的时局让黎民百姓学会了虚以为蛇。 镇上号称祖上官居大周礼部侍郎的破落子弟,传到他这一代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花架子,没得办法唯有典当度日。 骄奢淫逸,过一天算一天,然后在某个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天,变成了街边的冻死骨。 即便是夏泽隔壁屋的黝黑汉子,在将玉笔和砚台卖给那俩爷孙的时候也动了不少小心思。 两件物件都是山上人修行练气的灵物,砚台可赋予世间墨水灵气,将万千文字化作纸上小人,玉笔则是将写在纸上文字八千万,一只只的吃进持笔人肚子里,温养人体窍穴,名副其实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那杆玉笔通体翠绿,无一丝杂质,笔杆缝隙处不时会有点滴露水流出,三伏天握在手心可使人如至冰室,沁人心脾,实则玉笔内部的阵法由于保存不当,早已是行将朽木,若是文风成型的老夫子来使用,倒是无伤大雅。 可若是身心尚未成熟的蒙童驾驭此物,大道无望是小,极有可能会挫伤五脏折损寿元。 灰袍男子走上前拱手道:“在下尧命,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夏泽打量了男子一番,心想这大概是这三位的长辈,看打扮大概是官家或是别处来的名门望族。 随即拱手笑道:“免贵姓夏,单名一个泽字。” 少女挤到灰袍男人身前,眉开眼笑:“我叫木桃!木落雁南度的木,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桃。” 明眸皓齿,眉眼弯弯,夏泽这会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位有点胖的白衣少年背过身,使劲将两尊狮子塞进包袱,结果包袱内的拨浪鼓、零嘴吃食叮叮咣咣散落一地。 咧嘴一笑,赶忙拱手:“我叫符契!” 抱剑那位仰着头站在一边,好半天才不情不愿的从鼻孔里挤出俩字:“李猷。” 叫做木桃的少女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李猷后脑勺上种了一个板栗,疼的那少年上蹿下跳,全无剑侠风骨。 “师傅说过,行走江湖要讲礼貌!你又忘记啦!”木桃柳眉倒竖,双手叉腰,作势又要打。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李猷只好悻悻然的挪向尧命身旁。 “小兄弟今年可是头一回做猎头?”见夏泽点头,又说道,“我们叔侄四人从大周而来,为的正是找寻云溪镇木氏一脉的祖坟,让木桃小姐认祖归宗,此事事关我家小姐正道机缘,想劳烦小兄弟带个路,至于价钱嘛,”男人抽了一口烟,双眼微眯。 “一切好商量”。 夏泽看向三人穿着打扮,举止神态,无不吐露着山上炼气士的气度。虽然尧命没有明说,但四人显然是山上人无疑了。 若干年前云溪镇北边的两座大山,童子峰与葫芦峰下的马哭坟,曾是一处远古战场遗址,多方不知是何跟脚的飞升仙人、武夫在此混战长达三年,最终全部陨落于此,独胜浑身烂疮的马儿在谷中游荡,悲鸣嘶吼故此得名。 猎头这一行做的人不多,变成了却是实打实香饽饽,有一种存疑说法是猎头带人进山,消耗的便是自己祖山的祖茵,寅吃卯粮,若是一个不好接了个扛不住的大因果,自己轻则大祸临头,还要连累子子孙孙受穷受累。 猎头分上下两等,上等称作飞书。这类猎头无需自己招揽生意,成功一次就有了最好的金字招牌,若是有外乡人想要聘请,只需将符箓绑在鸽子腿上将其放飞,猎头若是有心接下,就将鸽子上的符箓揭下点燃,买家卖家自会有所感应,代表着这门交易成功了一半。 飞书猎头可在生意达成后与买家进行一定程度的分成,若是飞书猎头遭遇不幸,买家还需支付飞书猎头一笔相当可观的赔偿。 其次的就是夏泽这一类,在门上挂上麦圈,即为结草,价钱与飞书无异,生死自负。 夏泽心头一阵嘀咕,这老匹夫不嫌弃自己年纪小,开门见山的让自己当猎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自己摊上这堆破烂里真的藏有什么宝贝,让他眼尖看对了。 前天乞儿爷破天荒没有让自己求着算卦,卦象出来之后这老头脸色铁青得吓人,说是此乃大吉大凶之卦象,若是只身凶险之中求富贵,恐怕要不能完寿,宜知退方可止损。 许久,缓缓说道“要我带木桃小妹妹寻祖倒是不难,只是我这赏钱兴许不会太便宜。” “但说无妨,只要不是要黄金千两万两,我的棺材本还是付得起的。” 对面的少年伸出双手:“我不要钱,只要十张通牒文书。” 这番话一出,饶是脾气性子相当不错的符契都惊呼:“通牒文书!十张?夏老板,你也太黑了点吧,又不是押送犯人的小吏,要这么多的通牒文书做什么。”符契掖了掖怀中的宝贝,心里嘀咕能从这位狮子张口的夏掌柜手中拿下这件宝贝,真是祖宗保佑了。 木桃没有吱声,很快便猜出个一二。 如今大周与大齐两国剑拔弩张,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是在所难免,云溪镇处于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上,两国君主谁也不肯率先撕破脸,以免落下个为政不仁的骂名。 在这个年头,每一家每一户都得受官府衙门管理,没有衙门钦点的通牒文书,哪都去不了,出了户籍地每过一关一口便要受到严格的盘查,离开了户籍地便自动视为脱籍,是杀头的重罪。 有远见者,花费些许钱财,上下打点,能拿到一两张已是天大的面子。 尧命讨价还价:“十张通牒文书有些为难……五” “十张没问题,另送你一桩机缘。”一位女子的声音响起。 夏泽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来者是位样貌清冷的少女,将摊前的三男一女四人视若无物,边走边打量着摊上的物件,心里嘀咕着都是些破烂不堪的残次品,结果一不留神在木桃干净的鞋尖上踩了一角。 木桃大为火光,刚要动手。那位女子却毕恭毕敬的了作个揖:“小女子唐突,冒犯了姑娘,望祈赎罪。” 言行举止礼仪恰到好处,偏偏脸上还是一副冷若冰山的平淡,这让话到嘴边的木桃气成了鼓腮的金鱼,方才她才教育李猷行走江湖要懂礼数,这回只得吃下这口气。 夏泽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这位不知是懂不懂得礼数的姑娘,袅袅青衣,长袖下一双白若凝脂的纤纤玉手,手腕处挂着个银镯,不似那木桃眼波流转,却也有一双让常人见了都为之侧目的瑞凤眼,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 这位姑娘很好看,如果不开口说话,夏泽以为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仙人笔下的仙子,就是这淡淡的妆容放在别的女子脸上也就尔尔,在她脸上便是极好的,美中不足的是她足下穿着一双桃花色的鞋子,面容无可挑剔,只是服饰的搭配上的理解别具一格。 木桃开口道:“这位姑娘,不好意思,这桩生意是我们先来的,你中途打断,不符合规矩吧。” 那女子看也不看她,径直向夏泽走去,淡淡道:“上门提亲才讲究先来后到,可这也得老丈人点头不是?况且你们还得讨价还价,可我不喜欢。” “让我看看你的挂坠。”夏泽眼见那女子的脸愈来愈近,全然不顾身后几人的白眼,一把将刚要起身的他按回椅子上,后者俯在椅子上,抓着夏泽脖子上的玉坠看得出神,渐渐有些雾气。 “怎么会,怎么会,果真如此。”女子声音有些更咽。 这藤条做的太师椅受重轻微摇晃,女子的脸时不时贴着他的胸膛,夏泽是大气不敢出,心中大为震撼:“这位姑娘长相是极好的,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瞥见对面的木桃鄙夷的眼神,夏泽如坐针毡。 “无礼!”李猷化掌为圆,掌中雷声大作,踏步向前,劈向女子。 藤椅上的夏泽,嘴巴张的很大却发不出声音,稀里糊涂的就被扔上了房顶,一屁股坐在了屋檐之上。 凡胎肉体的当地人不识其中门道,伸长了脖子看热闹,附近的外乡人看见两拨人动手,赶忙退让开来,避免被这场搏杀波及,人群中有人感叹,这少年师承不简单,使的居然是雷法中震慑妖邪,惊鬼神的掌中雷。 青衣女子脚尖轻点,身形快速闪动,每当李猷认为要得手之时,又频频落空,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倒是将荷花巷里的道路砸的坑坑洼洼。 女子双掌上下翻飞,拍碎飞溅的碎石,轻松自如。 这一头的李猷有些恼火,这分明是猫在逗弄老鼠,欺负他掌中雷还不纯熟,马步站定,双掌隔空抱元,一招狮子张口,虎口雷电喷涌而出。 青衣女子站定,不再留手,一枚银针自袖中滑落,朝李猷飞射而出。 尧命怒目圆睁:“手下留情!休伤性命!” 已经来不及了,飞针迎着冲破雷电,嗖的一声刺入李猷掌中,两眼一黑,尧命身形一闪,来到李猷身后,一掌拍向其后背,一缕霸道真气灌入。 李猷小臂处轰隆一声,随即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第四章 叔叔好大的面子啊 夏泽坐在屋檐上,看着下边荷花巷议论纷纷的人群,哭笑不得,旁人看不出来,他夏泽可是看得真切,方才那个叫李猷的少年,掌中电光四射,跟镇上说书人说的道家五雷正法一模一样,二人周身气雾缭绕,兴许就是传闻中的灵气、真气之类的东西吧。 浑浑噩噩的做了十几年老百姓,今天头一回发现山上神仙是真的存在的,这种感觉又兴奋又害怕。 怕这两拨人马谈半天谈不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像捏死只虫子一样捏死他夏泽,怕围观的旁人以为真的是他夏泽发了一笔偏财,惹得两拨修士为此大打出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兵荒马乱的年代,谈什么公平秩序,他娘的安生日子怕是要离他远去了。 尧命持续为李猷灌输真气,正色道:“姑娘手下留情!请看在我尧某薄面下,且救一救我这不懂事的侄儿。” 青衣少女双手抱胸:“这位叔叔好大的面子,吓死本姑娘啦。” 符契蹲坐在地,帮忙架住口吐白沫的李猷,一肚子的话涌到嘴边,又被他强忍着咽了下去。 木桃手中长剑刚要出鞘,被尧命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气得一跺脚,飞上了屋顶,夏泽只觉得轻飘飘的,便回到了地上。 “二位,别打了。有话好好说,芝麻大小的事不急着大动肝火,承蒙各位看得起我夏某,只要是价格到位,没有谈不成的生意,对不对?价格得到位。” 尧命正色道:“这位姑娘可是师承天澜山李慕云仙长。” 那女子听到他提到家师名字眼色微变,淡淡说道:“师傅说了,行走江湖,凡是与人动手,不问师承,不问来路,先揍他娘的便是,这位叔叔若是看不惯我,只管动手,若是有那能耐把我一巴掌拍死,自然有天澜山一众师兄弟帮我收尸。” 后半句她其实没说,若是她一个不小心真就草席裹尸,那位脾气向来不好的李仙师,恐怕会直接拿上七八件看家底的仙兵法宝,屠他个满门。 尧命笑着摇了摇头:“姑娘误会了,我与李仙师早些年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此一别就再无缘分相聚,我这徒弟方才唐突,冲撞了姑娘,可否高抬贵手?” 话说到这,这位青衣女子也听出来了,看来这位中等身材的男人,与师傅也算不上有多大的交情,但与此人无冤无仇,也没必要伤人性命,于是来到李猷身前,以一套迅捷的指法飞速的点在赤城、泥丸等多处窍穴。 口吐白沫的少年哇的一声,吐出些许污秽之物,便忽然没了精气神,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一股恶臭飘散开来,女子用衣袖掩面退了退。 木桃起身质问道:“喂!你真的是在救他吗?怎么他忽然变成这样了。” 青衣少女翻了个白眼:“我可以放他一马,但是没说一定会救活他啊。” 没等她说完,木桃就要拔剑,却再次被尧命拦住。 一直在给李猷灌输真气的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在那少女给李猷指点过后,李猷原本真气淤积停止的洞府,如同堵塞已经的泄洪通道,茅塞顿开,灵气倒灌而入,这才失去了精气神。 眼前的青衣女子的声音,忽然在尧命心湖之中响起,是一方解毒的药方,前面几个倒还中规中矩,后边几方诸如雪蟾三寸舌,月下堂前草,七岁恶犬牙,倒是有几分疯道李慕云的手笔了。 尧命将夏泽拉向一处,作揖道:“我得去别处寻找解毒的药方,我这几个不谙世事的弟子还望夏泽小兄弟多多照顾一下,安排个住处,不出三日,尧某就会返回,到时必有重谢。” 还不等夏泽答应,甚至都没有和三个弟子打声招呼,身形一闪失去了踪迹,只留一地滚滚的烟尘,还有大眼瞪小眼的四人。 就这么走了?甚至连气都不吭一声,这绿衣女子得是多大的后台。 那青衣少女也不理会其他人,转过身一只手轻轻捻着夏泽衣袖,笑着说道:“我叫林露清,你呢。” “哦……我叫夏泽。” “你得给我安排个住处。”口气中仿佛全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 女子的脸愈发靠近,夏泽噤若寒蝉,不由得退了两步。 对面那位气鼓鼓的少女脸色一寒,搀扶起脸色苍白的少年说道:“符契,我们走,” “木姑娘!”夏泽刚要追上去,脚步却是一迟,回头看到那个满脸含羞的少女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少女羞愤道:“喂,我要住哪啊?” 周围的人群已经议论纷纷,有好事者已经在脑中杜撰一篇以他为主角的江湖艳情小说。爹娘走得早,他又不愿意和陆英这个挂名嫂子一块住着,因此为了活下去,同寡妇抢水,与野狗刨食这样的事他没少干,霍霍得这个镇子鸡飞狗跳。那时候没少被人抓进巷子里打,只不过但凡是打过他的,事后都被他狠狠地打了回去。 于他而言,最伤人的不是那些成年人的拳脚,而是那些镇上妇人的口齿,一个个像是嘴里都镶满了锋利的刀片,什么镇上的哪个郎中平日里为人刚正不阿,暗地里却和某个寡妇珠胎暗结,洗澡时水漫了一地,把世上最肮脏的东西化作一桩桩看似揶揄的话语,一股脑的倾泻无辜人的身上。夏泽与那群水井旁洗衣的妇人无冤无仇,不知怎么的就刮起一股夏泽与陆英有违伦理的谣言,在小镇里口口相传。让他气的身子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林姑娘,这个给你。”少年将一串钥匙塞入南樱手中,“我得先将我这几个朋友先安顿好,才能不负尧大叔的嘱托,还请姑娘不要嫌弃我的房子破旧,稍作歇息,待我处理好这件事。” 随后又压低声音说道:“在房梁上有我存的二两银子,不多,南姑娘可以收下,在镇上到处转转,也算是我招待不周的一点点赔礼。” 少年说完转身跑掉了,林露清拿着那串钥匙,提到眼前晃了晃。 周围看热闹的人走了大半,唯独不少长舌妇仍在暗地里议论纷纷,眼神颇为不善,南樱冷冷环视了一圈,随后走进屋里,没有人注意到,女子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捏碎一张紫色符箓。 四周口若悬河的妇人无一例外眼前一黑,心头涌起一阵不适的恶寒。 隔壁黝黑汉子抱起自家闺女,趁着自家媳妇背过身去的时候,微微一跺脚,一道寻常人难以洞察的金色罡气泛起涟漪,将四周紫气盈盈震得粉碎。 “哼,好个歹毒的丫头,只是遭人口舌便下此毒手,这李慕云收徒还是只看根骨不问德行,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也不知道这疯老道能护着这小丫头到几时,到时可别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黝黑汉子暗暗想到。 林露清眼见符箓被人破去,眉头微皱,脚尖轻点飞上房梁,果然发现用一块麻布系好的两块碎银,微微一笑。 第五章 木姑娘 认识你我很高兴 “木姑娘!木姑娘!” 夏泽安置好南樱,跟在木桃三人身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双足像是陷入了千斤泥沼,明明就那么点距离,却始终是跟不上三人。 木桃背着昏死过去的李猷,任凭后边的夏泽大呼小叫,头也不回,步若流星,发髻处的红色随风飞舞。 一连问了好几家客栈,不是没有空余客房,就是要求出示关家谱牒,受了那女子的气,再加上尧命莫名其妙的不告而别,她愈发愤懑。 符契自然也是追的满头大汗,心想这天底下的女人啊脾气就如同多变的天气。 不知怎么的就雷声大作,转瞬间就暴风骤雨,任凭你占着多大的道理,多说一句都是罪过,在她柳眉微蹙之后,也只能乖乖服软。 天底下能跟心爱女子率先低头的男子,得是何等的了不起,能在脾气最差的女子底下游刃有余的男子更是响当当的大丈夫了。 纵使这般倒也苦了他符契,那小子招惹了木桃,冤有头债有主,使出缩地之法稍作惩罚无可厚非,千不该万不该牵连着他一并受苦啊。 不过这话他没敢和木桃说,从小到大受了人欺负,全是木桃抓着一根碗口粗的梢棒,帮着他找回了场子。 李猷这家伙缺心眼,说话总是直来直去,没少被木桃收拾,对于木桃他可是心服口服的啊。 符契嘿嘿一笑,要不干脆由他来做这个好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倒头躺地上就装死,让木桃和这小子好歹有个台阶不是。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忽然听到身后一声炸响,接着一股气浪袭来。 木桃停住脚步,猛然回头,远远看到那个本就肤色黝黑的少年,满脸焦黑,双手并拢虎口处滚滚青烟,徐徐上升。 “这……他娘的啥情况啊……” 看他的样子,还挺错愕…… 荷花巷内,人人侧目,看向夏泽,云溪镇本地人看不出门路,只是好奇为何这混小子忽然像是扒了烟台的狗灰头土脸的。 有幸目睹夏泽此番风采的宗门子弟无不惊愕失色,掌中雷?道家天心正法里的掌中雷,莫非这个少年也是隐藏身份的道家子弟? 一位身骑黑马长官模样的乡兵唤来一位对镇上人丁相对熟稔的小卒,询问几句,在得知夏泽是镇上人氏之后,倒也没过多纠缠,叮嘱随从几句便离开了。 酒肆内,酩酊大醉的老者猛然睁开眼,发现手持毛笔狼毫处浸入酒水,将其提起用手指搓净,笑而不语,仰头将碗中酒水龙吞下肚,再度沉沉睡去。 先前的老妇人与黄发孩童眼神对视,暗中以逼音成线之法交谈起来。 夏泽的脸庞和虎口火辣辣的疼,他不是山上修行之人,自然而然不清楚自己究竟做出怎样一番壮举。 刚才在追赶木桃三人的过程中,他只觉得双眸之中一阵滚烫,四周亮起刺目白光,天地之间唯有他一人,不论是看热闹的人,木桃,符契,都不见了。 先前李猷施展掌中雷的一幕如同光阴长河倒退,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眼前。 又有些许不同,那就是眼前的李猷会随着夏泽心念一动,将某个看不清的施法手印,灵气在经脉处运行的轨迹,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 夏泽下意识的一遍又一遍的跟随着李猷的动作,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掌心处迸射出一道白色霹雳! 如雷贯耳般的巨响,夏泽四周的白光顷刻间消散,周围的人神色各异,先前经历的一切不过在瞬息之间,他只感觉到十分的疲惫。 木桃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跟前,还没等他开口,少女便一把抓住他的手。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走!” —————————————————— 云溪镇茶水铺子,陆英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俏丽少女,背上还背着个脸色苍白年纪相仿的孩子,旁边的那个小胖子倒是生得白白净净,像极了年画里的娃娃,盯着蒸笼里的包子,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才控制住自己没在这种场合大快朵颐…… 而那个满脸焦黑的家伙此刻正挠着脑袋尴尬的笑着,似乎是犹豫着怎么开口,陆英心中轰隆一声,水落石出,想是小王八蛋又在外边惹祸让仇家上门告状来了。 “哎哟!哎哟!嫂子!嫂子!你这是干嘛呀!”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抓住夏泽的耳朵,二话不说便反手一拧,疼得他嗷嗷直叫。 陆英一手攥着耳朵,弯腰就要拾掇棍子,慌得那黝黑少年迫不得已把腰一弓使的壮士断腕之法,逃向后院。 “躲!我让你躲!一天天没个正形,闯了祸就知道来给我添堵,要不是爹娘临死前让我好生看管你,还不知道你要捅下多大的娄子!” 陆英持棍,双脚踏地高高跃起,竟一下跨过半人高的灶台杀向后院,片刻之后便传来夏泽杀猪一般的嚎叫。 木桃、符契对视一眼,尴尬至极。 眼见夏泽哭嚎着从后院逃出来,扑在地上,眼神哀怨且无奈,又被陆英骂骂咧咧的扯着一条腿拖了回去。 木桃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这位姐姐,你误会了,我们是从外边来云溪镇祭祖的,我弟弟贪玩,吃坏了肚子,怕是要休养个十几天,有几种药材这没有,我家大人得去别处买,想在您这租上两间客房。” “住店?” 要知道这个地方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平房,外边以茶水铺自作为大门。 符契心领神会,从包袱里取出了一锭银子双手捧着放在桌上,一双近乎哀求的大眼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陆英。 这一锭银子,别说住上三五天,就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住上三四个月都富余。 “这……”陆英打量着眼前的三个孩子,双手在背后罗裙处擦了擦,看衣着打扮、谈吐,必定是显贵之家的子弟,只是背上脸色苍白的李猷,显然不是吃坏了肚子那么简单,她倒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就怕万一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沾惹上数不清的麻烦…… 夏泽心知陆英这人,有的时候胆子比蚊子眼都要小,没等她松口便牵着木桃的手进了后院。 “客房有,跟我来,这里边的房子都宽敞着呢” 陆英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俩已经安顿下来,便不好说些什么。 “姐姐,你这包子管饱吗。”符契歪头笑了笑,兴奋地搓了搓手。 她喜笑颜开,打开蒸屉:“有的有的,随便吃吧。” 房间不大,比不得正经客栈,但是干净整洁,草席,棉被一尘不染。 这多亏了陆英,夏泽爹娘双双亡故,大哥英年早逝,夏泽也不常回,但陆英就是坚持打扫,镇上的老人说这样才能让屋子里有人气儿,可以去邪祟。 木桃将背上的李猷放在床榻之上,盖上被子,后者紧皱眉头微微舒缓。 到这会木桃才能长长的舒上一口气,只是看着李猷酱紫色肿胀的手臂,秋水眸子里很快又附上一层雾气。 夏泽手里端着热茶,刚要进门,看到这一幕,抬起的右脚刚要迈过门槛,停在半空。 木桃听到声响,转过身,将微红双眼上即将溢出的水汽抹净。 良久,少女用带着鼻音的声音缓缓说道:“谢谢你。” 夏泽心头一块巨石随之落下,这才敢大大方方的走进门,奉上手里的热茶。 “木姑娘,你不用说谢谢的,”夏泽挠挠头,看着眼前那个双眼微红的倔强女孩,笑了笑,像个傻子。 “也不必为此愧疚,我很高兴,木姑娘是神仙吧,是说书先生说过的,那种能够上天入地,一口仙气就能撒豆成兵,点石成金的神仙吧。” 木桃看着眼前的黝黑少年,后者眼神里那股子真诚和崇拜,她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这下好了,尽力掩藏的眼泪不管用不顾,稀里哗啦的落了出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没有半分的委屈了:“不对,我是山上人,但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这回换做夏泽摇了摇头:“木姑娘很厉害啊,从今天开始我在外边就不用怕受人欺负了,可以大大方方的和云溪镇的人说,我夏泽有个朋友,是个山上神仙,会使五雷法,还能腾云驾雾!以后我要是有钱了,就在云溪镇,不,去大齐,大周,每个地方开宗立派,到时候祖师堂里边,就要有一尊木姑娘的真容画像,奉木姑娘为心中信仰,让万千信众,遇上了过不了的坎,解不开的心结,都要磕头拜拜,逢年过节都得宰头猪供上,木姑娘到时可不要不理我呀,木姑娘,认识你我很高兴。” 木桃听到这黝黑少年天花乱坠的吹捧,也顾不上淑女形象,笑的花枝招展,笑声像一串屋檐下的风铃。 夏泽强忍着不让自己发抖,前十几年口才都用在了坑蒙拐骗上了,头一回跟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说这种发自肺腑的真心话,能把她逗得捧腹大笑,他就很知足了。 木姑娘不仅长得很好看,笑起来也是倾国倾城,就连笑声也是那般倾国倾城。 “夏泽,肩膀借我一会,我有点困了,睡一会。” “好!”夏泽没有片刻的犹豫,搬来一张椅子,紧紧挨着木桃,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 木桃缓缓把头靠了过来,果真沉沉睡去。 细微的呼吸声吹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可他是一动也不敢动啊! 房间外,陆英本想吆喝一声吃饭了,看到这一幕,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符契嘴里啃着个包子,和陆英有说有笑,半晌过后包子滚落在地。 夏泽眼神大义凛然,须臾之间豪气万千,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不是那么的大,膝盖上的巴掌挥了挥,意思是让他们赶紧滚,切勿坏了大官人好事。 陆英强忍着把那坏小子拽出来胖揍的冲动,带着符契离开。 “放心吧,这小子花花肠子多,但心眼不坏的,让你姐姐好好睡会吧。” “嗯。”符契将信将疑。 拐角处,陆英露出了婶婶姨母辈特有的笑容。 第六章 不是君子也非小人 已经后半夜,木桃挨着夏泽的肩膀睡得十分的香甜。 夏泽已经坚持了足足两个时辰,木桃挨着的那边肩膀已然完全麻木了,陆英来了几次,都只是在门外看上一眼,多半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夏泽可从来不会趁人之危做这种下作勾当啊! 他恨啊,这世上怎么就没有一种功法,神功大成之后,任凭道侣头颅有千斤万斤沉重,男子臂膊肩膀如巍峨高山,纹丝不动!既然没有,那今后就让他夏泽做这前无古人的中兴之祖,让世间男子好汉与心爱道侣,在花前月下,美事不容落空! 最终万般不舍的将木桃的脑袋挪开,想要舒展舒展,怎料少女头一歪,脸贴着他的大腿,依旧没有睡醒的迹象。 “好吧!这样好像也不错。”夏泽乐不可支。 那股双目滚烫的怪异的感觉再度袭来,好烫、好烫、好痒。 电光火石之间,一双眼眸金光熠熠,似有秋水流转,眼前的景象变得刺目耀眼。 夏泽眨了眨眼,低头看向少女,一切依旧。 “不对,这双眼睛看谁都能看到些许雾气,或许就是那种被称作气数,气相的玩意,不会什么也看不到啊。” 夏泽看向床榻之上,病恹恹的李猷,头上覆盖着一层淡淡雾气,光怪陆离的是,他居然能将李猷周身经脉构成、流向看的十分的真切,那小腹之中的气团,就是道家修士所说的丹田吧! 此刻李猷的情况不容乐观,尽管筋脉并无迟滞,但林露清飞针上的毒物已经顺着静脉流入了四肢百骸,幸亏尧命及时护住了心脉,毒气并未攻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这并不是良久之策,没有专门的解药,李猷毒发只是时间问题。 没有任何征兆,另一股怪异的感觉再度袭来。 脖子上挂着的红色玉佩逐渐变得温热,猩红雾气升腾而起,不可抗拒的力量涌入他的脑海,紧接着夏泽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嘴。 李猷身上那一道道朱紫色的气流,从七窍飘散而出,伴随着夏泽身上的玉佩挂坠霞光阵阵,缓缓消散,顷刻间,周身静脉里残存的毒物居然都被吞噬殆尽了! “咦!”熟睡中的木桃嗅到一股古怪的恶臭,揉了揉眼睛。 夏泽的脸色已然变成了酱紫色,再也不能忍耐,猛然冲出院子,踉跄几步,哇的一声,吐出腹中污秽。 “夏泽,你怎么啦,不舒服?”木桃走出门外,关切道。 夏泽摆摆手,强撑着身子:“没......没事。” 的确没什么事,脖子上的吊坠借用他的身体吞下李猷身体内的毒素之后,向他心湖之中传来了一阵心满意足的呓语,只是那股刺鼻的腥臭让他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这才吐得稀里哗啦。 床榻之上,李猷手臂之上的乌紫色荡然无存,木桃以仙家窥视之法检查后者全身经脉,显然已经无大碍了,只是李猷的身体依旧十分的虚弱,是谁解了他身上的毒素?这太不可思议了。 木桃看向夏泽,眼神中充满疑惑,林露清飞针之上的毒极为罕见,掺杂了好几种闻所未闻的毒物,就是尧命看了都觉得相当棘手,难道是夏泽?这怎么可能。 黝黑少年支撑着站起身,笑容假的外人一看就知道相当的勉强:“木姑娘!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在这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招呼一声我嫂子陆英就行,我去去就回!” 没给木桃询问的机会,夏泽夺门而出,兔起鹘落之间,已经没了踪影。 木桃红唇微起,看那远遁而去的少年,神色之中尽是担忧。 夏泽铆足了劲,一口气跑出了茶水铺子所在的牛蹄巷,来到一处拱桥处。 此时已是深夜,拱桥下,蛙鸣四起,玄色潺潺流水,倒映着漫天星河,一轮明月在蛙鸣声中,荡起波纹,碎碎圆圆。 夏泽面色沉郁,垂首不语。握住那块红色玉佩,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阵阵温热,似乎下定了决心。 那块红色玉佩似有感召,须臾之间,开始紧紧贴着他的手心。 夏泽低喝一声,抓住那块红色玉佩,向着河水中央用力一掷,少顷,只听扑通一声,红色玉佩落入水中,“算我求你了,我夏泽命薄,担不起你这尊大神,您高抬贵手,另找有缘人吧。” 夜半时分,拱桥下的小河漆黑一片,话毕,少年转身就要离开,但见河水之中泛起阵阵红光,水中鱼虾水草,清晰可见,水中鱼儿争相抢食那颗玉佩,忽的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砰的一声,溅起老高的水花。 夏泽蓦然间看到眼前红光一闪而逝,“咚!”,应声倒地。 红色玉佩撞在他的脑门,疼得他直掉眼泪,骂了一句娘,然后抄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就要砸,这时耳边忽然响起木桃的声音。 “让我看看这块玉佩。” “木姑娘,你怎么来了。”夏泽转头,木桃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蹲在他的身旁。 纤长玉指接过鹅蛋型玉佩,一双秋水眸子眨巴眨巴,像是翻飞的蝴蝶,怔怔出神。 “木姑娘认识这玩意?” 少女双手轻托香腮,摇摇头:“看不出这玩意的跟脚,但是大致能看出是山海残卷之中的某种异兽元胎,也许是它吃掉了李猷身上的毒,从它上边散发的灵气回路,品级应该不低。留着吧,对你有好处。” “异兽,元胎?这玩意能卖多少钱啊?” 黝黑少年一头雾水,只听懂了后面几句,关键是,但是这东西,有好处。 木桃强忍着没翻出那个白眼,这山上人修道的事情跟凡夫俗子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还涉及到许多不能轻易向凡人吐露的避讳,最关键是,这玩意看品质便知是鳞毛凤角,还不是一般的银两能买到的,得是大把大半的神仙钱!他居然想着卖掉!看他那一脸淳朴真诚的笑容,真是欠揍! 转念一想,这家伙也不是山上修道之人,卖掉这玩意就意味着后半生能在锦衣玉食之中度过,住上大房子,娶几个如花似玉的妻妾,木桃有点生气。 还是尝试以一种他能听懂的方式解释道:“就……你听过说书先生讲过的故事吧,就跟里边一样,某些修道之人,甚至是纯粹锻炼体魄的武夫,都希望能找到品质极高的灵兽异兽,缔结契约,或是收为坐骑,或是让其化形成为护法神,可以大大提升战力,跨越境界厮杀,这样说你能听懂吗?” 夏泽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他是真懂了,镇上的说书先生孟禹曾经讲过一部精彩绝伦的演义小说,里边有个三眼真君,神通广大,手持三叉三尖两刃刀,会八九玄功,能身外化身,法天象地,变成山岳一般大小。 更重要的是,那真君有一个法宝,平日里就是一张皮影似的纸片,藏在怀里,待到穷寇逃窜、对敌之时就念动口诀,化作三丈高的黑色细犬,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 “有点奇怪,你的命格星盘一片混乱,像是被人刻意动了手脚,打的七零八落,得亏是这玩意压住了,不然可能会引来更多的麻烦,以你目前的资质想要修道练气有些困难,等它破壳而出那天,多一门保命的手段也是好的。” 眼见夏泽神色有些哀伤,少女心一软缓缓道:“别多想,你父母和你大哥的死,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按照原本的命格轨迹,你至少也是个练气第六境混元境的资质。” 夏泽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过去的十几年里,有些风言风语他早已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最恶毒的要数说他夏泽是破军坐命,什么天煞孤星,克死了父母,就连原本有望成为宗门内门的大哥都被他所牵连,被人暗害。 信也不信,他不敢和陆英住在一起。 他害怕,也输不起。 良久少年微微颔首,视线有些模糊,却如释重负:“木姑娘,能跟我讲讲山上修道之人的事情吗?” 木桃点了点头:“可以,但不是现在,我有些事要处理。” “木姑娘,你要去哪?” 只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抓住木桃袖口,神色慌张道:“木姑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其实还有后半句,小人报仇不过今晚。 先前那位名叫林露清的女子功夫如何了得,他是知道的。 木桃柳眉一挑,“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天上星辰逐渐退却,一声鸡鸣在云溪镇上响彻,而后又是一声声鸡鸣后至,破晓来临,今夜已过。 少女脚尖轻点,身形一闪,早已出现在了三丈开外的平房之上。 “也不是什么小人。” 第七章 拘神符 鸡鸣声已过六七遍了,荷花巷夏泽祖宅内。 一胡子斑白的老人,正跪坐在地,颤颤巍巍,双手摇扇。 太师椅上那女子睡意正浓,身姿丰盈,白皙细颈下峰峦团聚,左手撵着一个仙家果品青楴,翻身的功夫,霎时春光乍泄,那老者却是头也不敢抬,生怕一个不小心,亵渎了这位神仙姑奶奶。 老者右眼血肉模糊,正是因为先前触怒了林露清。 老者旁边,有一名相仿年纪的老妇人,双手轻锤女子小腿,小心翼翼,不轻不重,身穿一件华贵凤舞衣袍,只是袖口处破烂不堪,隐隐有金色光芒自破洞处溢出,眼神中充满着愤懑,与哀怨。 往云溪镇外西出十里,有一栋气势恢宏的土地庙,不是一国君主承认的正统山神,而是一座私下受百姓香火的淫祠野祀,二人正是坐镇其中的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两只日精月华所孕育的精美,不知是何故,在此地修炼成型。 不受两国山岳正神所管,不受天地规矩所制约,属于灵气淡薄的无主之地,二人占据此地已有三百余年,养尊处优,土皇帝做派,方圆百里的野怪精魅,开启灵窍修炼成人身,需带着厚重的礼品上门致谢,如若不肯,轻则要被套上“紧箍咒”,处处被针对;重则身死道消,曝尸荒野。 少女白皙脚腕处,一鼎兽首香炉内,巴掌大的红色精魅缓缓探出头颅,化作袅袅青烟,而后就是一股言不清道不明的清香,香炉内焚烧的是一种某种精魅身躯研磨制成的香料,具有安神入眠的功效,在市面上广受朝堂命官家眷青睐,价格也是相当的骇人。 而红色精魅,被称作焚香小鬼,先天属火,无需主人家亲自点火,常年居住在香炉内,以香灰为食,是云溪镇外二十里的某座山头,一只大熊修炼成型的妖物拜山门之时奉上的。 女子手中樱桃状果子从指尖滑落,掉在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碟子上,一只身形与先前那只无异的蓝色光头精魅,正弯腰从布袋中掏出一个个果子。 红色精魅所化烟雾渐渐虚幻、缥缈,不知不觉间绕至少女身后,血口一开,雪白獠牙锋芒毕露! 土地公看向那个眼神怨毒的蠢妇,胸腔之中那个暴跳之心骤然坠入冰窖,眼神示意那个妇人切莫轻举妄动! 先前他是领教过这个少女的厉害的,还为此失去了一只眼睛。 四个时辰以前,十里外的土地庙,正在举办一场极其奢靡、宾主尽欢的宴会。 宾客多是些附近山头凶名赫赫的精怪,推杯换盏,言语之中尽是溢美之词,宴会的主人,土地公公与土地婆婆,志得意满。 早些年有幸与大周某位枢密院左仆射搭上了关系,这位左仆射传信密报,大周大齐两国积怨已久,两方表面上俱称一团和气,实则都在暗地中积蓄兵力,不出三月,必会有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在此地爆发。 大齐当前君主年岁已高,将朝堂之事尽数推脱给身旁亲信之人,醉心于书法美色,不能自拔,以至于文臣独揽朝政,让手底下的武将好一通憋屈,按照那位左仆射的推演,两国征战,大周的胜算显然是要胜过大齐。 不出意外,一场哀鸿遍野的屠杀将在云溪镇发生,在那之后大周君主便会用赐田十顷,让天下名师在此开办书院,招收各地学子来此求学,以此粉饰太平。 届时就会有一位山神名正言顺的坐落此地,此事事关吴骓是否能塑造金身,荣登山神之位。 不用受罡风吹拂,三灾之险,从淫祠野祀跻身受正经香火的庙堂。 他煞费苦心讨好那位左仆射,后者私囊鼓胀一口应允了下来。 酒过三巡,那位春风得意的土地公突然双手捂头,面若金纸,惨叫一声,将案桌上的瓜果、吃食、酒器悉数打翻在地。 连带着那个衣着华贵、皇后扮相的土地婆婆,四肢抽搐、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一位牛蛙修炼成型的精怪想要借此机会,谄媚一番,刚要走上前关切几句,就被如若疯狂的吴骓一拳打碎了头颅,血浆蹦出。 那位妇人双眼通红,亦是惨叫不止,血口一开如水牛大小,一口吞下三只坐席之上的人型精怪。 土地庙宴会之上,一片惨状,宴会宾客四处逃窜。 金色的电光在吴骓与那妇人周身环绕,风驰电掣间二人就来到了夏泽祖宅,眼前出现一位样貌绝美的少女,手中捏着一张金色符箓,使的大概就是所谓的拘神术了。 吴骓回想起刚才的惨状,身躯与魂魄深处都传来难以忍受的痛苦,再度以眼神示意那老妇人不可轻举妄动。 这土地婆婆在此地界三百年间,仗着自己的威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有谁惹怒了她,这位睚眦必报的土地婆婆便会变着法子让那人生不如死。 她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于是不顾阻拦向着少女施起摄人魂魄的法术,怎料那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金色符箓轻轻一撵,妇人袖中血肉立时坠落于地,这是何等的痛苦,还连累吴骓一并受罚。 土地婆婆心中冷哼一声,这来历不明的小妮子可真是狠毒,仅仅一合就让她两百年的修为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先前那番隐忍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想来那少女之所以能将她玩弄于鼓掌,完全是倚仗那一张金色的拘神符! 让她这个尊贵的地仙娘娘当了一回丫鬟,亲自捶腿,羞杀我也! 老妇人再也按捺不住,示意那名红色精魅立即动手。 电光火石间,红色精魅身形凝固,口中锐利獠牙齐齐向外刺出,直取那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 吴骓眼见阻拦不了,脑海之中响彻了一句怒骂,愚蠢的村妇,穿着龙袍不像太子,针眼大小的格局,今日真是被她害死了。 敢在他人卧榻之处酣睡之人,会毫无防备的将破绽卖出吗? 更何况是一名会使拘神符箓的炼气士! 果不其然,少女嘴角一翘,食指一弹,顷刻间那红色小鬼噗嗤一声,头颅炸裂,化作漫天血雾,头颅之下的身躯还在不停的抽搐。 林露清将手一拨,头顶的血雾消散于无形。 老夫人心中巨震,刚想化风而起,慌不择路间一头撞在屋顶之上,密密麻麻的金色古朴符箓在房屋内亮起,那老夫人怪叫一声被弹回地面,蛇状电流在身躯之上游走。 万念俱灰下,妇人磕头如捣蒜,土地公吴骓亦万分惶恐,跪地磕头,“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少女神情玩味,将一颗仙家果子丢进嘴里,闭目养神。 “哦?饶了你?本姑娘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想活命可以,但是只能活一人,你来选。” 吴骓面露难色,看着地上涕泗横流,痛彻骨髓的夫人,长叹一声。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毕竟是朝夕相处了三百余载的老太婆,就是平日里自己由着她的性子,才让她养成了这等不识大体的德行。 吴骓颔首作揖,毕恭毕敬的哀求道:“仙师在上,小的愿将百年积攒钱财连同山头一并奉上,还请仙师饶了我与这老太婆性命,仙师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太师椅上,少女再次手指微弹,而后砰的一声,一阵罡风吹过,土地公吴骓右手袖管处,空空如也。 金色的血液自袖口处滴落在地,吴骓疼得抽搐,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我让你选,不是让你和我谈条件。”,林露清睁开眼睛,面若寒霜,“你是如何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再选一次,这次换你选,最后一次机会,别选错了。” 地上那老妇人听闻此言,喜极而泣,如获大赦,赶忙说道:“请仙师饶我一命,老奴愿生生世世,做牛做马,不敢有丝毫怨言。” 言外之意,她活他死。 吴骓没有说话,一颗早已蒙尘浑浊不堪的道心缓缓零落。 心中感叹:“死到临头了你还是这么蠢啊,老太婆。” 土地婆婆的神情凝固了,林露清正一点一点的将手中那道金色符箓一点一点揉成一团。 老妇人的身体魂魄似有感召,在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不断的弯曲,对折,变成散落一地的金粉。 “哟,教训下人呢?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门外,木桃自屋檐上缓缓落地,像是一只轻盈的云雀,迅速整理了自己的衣衫与鬓角。 林露清心念一动,便知晓这木桃多半是为了昨天那件事上门讨个说法的,也好,顺便了却因果,她还真没怕过谁。 推开门,客气的问了一句:“有事?” 木桃听闻此言,嗤笑一声:“打一架?” 林露清眼见她开门见山,也不废话:“也好,那便打。” 纤纤玉手绕至脑后,木桃取下一把金色簪子,满头青丝瀑布一般落下,垂在腰间。 再一翻手,一柄五尺长的雁翎四面剑被她握于手中。 这柄剑相对木桃来说,有些长了,因此她将剑鞘制地,步子往前轻轻一跃,伴随着冰冷寒光与清脆剑鸣,锋芒毕露。 相较之下,林露清就显得低调了稍稍,右手一探,一柄剑身赤红的长剑被握在手中。 “打之前问一句,你是为昨天被我打伤那小子来的?” 青衣少女持剑而立,眼含星辰,笑容如三月春水,“一半一半吧,我木桃以后可是要做九州第一剑仙的呀,要揍谁从不挑日子,想打就打!” 二人身形暴涨,一跃而起,针尖对向麦芒。 轰隆一声,云溪镇亮如白昼。 第八章 胜负已分 夏泽姗姗来迟,气喘吁吁,看向云端上的那两团星火,神色担忧。 半空之上,木桃与林露清以剑对剑,已捉对厮杀三十几十回了。 冲天而起的剑气将头顶一朵硕大白云切的七零八落,远远望去,像极了一个被刺破的鹅绒枕头。 又是一次声势浩大的剑法对拼,木桃手持长剑,剑法浑圆刚猛,却如同舞着一把团扇,滴水不漏。 而林露清剑法凌厉凶狠,有一把半仙兵火灵单手剑加持,一条两丈长火龙巡守八荒,游曳于周身,借高空飓风之势,身形暴涨。 剑意夹杂着猛烈的罡风,在两位少女之间爆炸,天雷滚滚,乾坤炸响。 一股重如山岳的压力压向地面,夏泽祖宅内,那位云溪镇土地公吴骓在一声叹息声中,散作数千光点,融入墙上那张金色拘神符。 夏泽怔怔站在原地,举目望向空中两位女子,双目中光华流转,那一道道鬼斧神工的剑意在他心中潮水般荡漾。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熟悉的老人言语,念了声,破!夏泽才渐渐回过神来,而那股滔天威势,无影无踪。 看那黝黑少年安然无恙,木桃脚尖轻点,稳稳落在一处屋檐之上,轻轻吁出一口浑浊之气。 双手持剑,剑尖斜指,浑然剑意如汹涌潮水,此起彼伏,观剑之人,无一例外仿佛置身海中深渊,一声声刀剑争鸣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林露清亦是落于一处屋檐,只是相较于木桃处境要多上些许狼狈,仓促间面色涨红,香汗淋漓,胸脯处不断起伏,原本所持之剑是一把单手剑,当下只得双手持剑,只因虎口处剧痛难忍。 她极力掩藏眼神之中的疲惫,眼前那个少女神色如常,手持一柄看似并不趁手的雁翎八面剑。 剑虽锋锐,却只是普通的剑,比不得她手中这把家师亲赐的半仙兵,却如同天生压胜她一般,每一合拼杀轮换之时,林露清仿佛都能听到手中这把离火八荒剑,传来的嘶鸣之声。 仿佛对敌之人,一不能用一句剑仙胚子形容,而是世间厮杀之剑不得不拜服的君主! 而木桃手中长剑,洋洋得意,如有神助。 而后就是林露清自己都能感受到,那一波又一波巨浪般的剑气之中,毁天灭地的远古神灵气息,像是一尊跨越了数万年光阴长河的巨大铜钟,轰在了她心湖之中,几乎蒸腾了其中的湖水。 “喂,还打么?”木桃眼见不远处那女子面色苍白,气息大乱,当下怒气已消大半。 言语间看向东方,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鱼肚白,她无比肯定,另有高人出手遮掩了天机,否则按照她和林露清不计后果的打法,恐怕会惹下不小的麻烦。 木桃的猜测自然没错,在场之人除了她和林露清,所有人的眼前的一幕幕,寂静无声! 小镇两处,两名老者都抱元归一,缓缓收势。 其中衣衫褴褛的老人,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神色疲惫。 另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人,正是先前在酒肆处,酩酊大醉的那位,只见他缓缓收起画笔,东方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鱼肚白不再被天机所遮掩,一轮旭日在山上升起,似乎还快了几分。 林露清手腕翻转,将手中离火八荒剑收回,“比剑道我自认胜不过你,可是别高兴的太早,剑术比斗胜负已分,那接下来可就分生死咯。” 木桃心念一动,手中长剑入鞘,一寸一寸缩小,再度变为那根簪子。 一手将腰间瀑布般散落万千发丝卷在头上,插入簪子,盈盈一笑:“善。” 小镇之中,那二位藏在暗处帮忙遮掩天机的高人,早已收去了神通,也就是提醒拼杀的两名少女,帮到这已经仁至义尽,再不见好就收,那一切后果自己承担。 也好,受此方天地规矩所压制,道法神通都不能倾尽全力,那就用武夫拳术和法宝搏杀! 林露清双掌一上一下反架于头和胸口,低喝一声,以双足为圆,夏泽祖宅吱呀一声,轰然倒塌…… 瞧见这一幕,地上那个黝黑少年瞠目结舌,双手抱头跌坐在地,木桃亦是眉头微皱。 而林露清借势翻飞而起,一套大开大合的逍遥掌向着木桃杀来,片刻间四面八方遍布掌影。 木桃神色如常,身法轻盈,在一道道掌影之中,闪转腾挪,应对自如,须臾之间手腕处银色镯子飞掠而出,飞至林露清身前已有半人大小。 林露清闷哼一声,虽及时取出长剑抵挡,还是连连退后数十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一阵气血翻涌。 银色手镯收回手腕,木桃身形一闪,眨眼间已来到林露清身前,后者刚要祭出一张品质不俗的金色符箓,却见木桃手疾眼快左手一把夺过,紧接着右手一拳轰下。 本就是一片废墟的祖宅,再度沙尘扬起,与之破碎的还有夏泽的心,这俩娘们是成心与我过不去啊! 废墟之中,少女挣扎着起身,双眼通红,身上衣裙已有多处破损,几处春色几乎遮掩不住。 木桃瞪了一眼,夏泽心领神会,低头不语,他家祖宅让人给拆了,木桃很生气,他是知道的。 林露清贝齿轻咬嘴唇,身体一抽一抽的,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比起肉体伤痛,木桃望不到边际的修为让她更加难以忍耐,要知道修道十三载,她可一直都是天澜山一众弟子中的楚翘,谁不得称一声露清仙子,就连大师兄都对她望尘莫及。 夏泽天生双眼怪异,早一步看清林露清袖子下极为隐秘的动作,大叫一声:“木姑娘!当心!” 那女子手中飞针一经翻转。 “嗯?”木桃面露疑惑。 夏泽眼看来不及了,心诚灵至一般,瞬息之间脚踏七星,双掌成莲,一道雷电自掌心之中喷涌而出! 林露清手捏飞针,正是聚精会神极致境地,被那道突如其来的雷电撞在背后,身形微微迟滞。 木桃再也忍无可忍,双手捏诀,体内如同一个漩涡,四处灵气被这股霸道牵引,渐渐在木桃身后成型,化作数十丈高的女子虚影,周身凤鸣四起。 “这丫头!发起疯来真是不管不顾!” 小镇内,多方仙家势力早已察觉,只是躲在暗处,各怀心思。 酒肆客房内,那名手持毛笔的老者怒骂一声,只得再次祭出神通,云海翻腾,滚滚而来,勉强遮住那女子神灵一角真容。 远在万里之外,九州中幅员最为辽阔的龙胜洲,烽火关天君主殿内,数千名白衣俱是神色骤变,拜伏在地。 大殿宝座中央,那名慵懒倚者言语响彻大殿,不怒自威。 “烽火关众剑修弟子听令,随我起剑破开天门,驰援缥缈!” “诺!” 顷刻间,数千道飞剑、仙剑拔地而起,似飞蝗遮天蔽日,如倒行之流火,烽火关头顶天际,风云变色,锋锐剑气撞出了一个巨大黑洞,又以肉眼速度不断收缩,大殿之中那名老者左手捏诀,终于在黑洞重新聚合之前将一道灵气书法送了进去。云溪镇,荷花巷,木桃眉头一皱,云丛之中一股庞大的灵气,天降甘霖一般挥洒而下,将木桃身后虚影完全遮掩,就连光阴流逝都变得慢了些许。 少女略带不满道:“多此一举。” 背后那道虚影气势已攀升至巅峰,只听见她念了一声,疾! 神灵女子虚影重拳轰出,声势浩大,刹那间东边高挂日轮都黯然失色。 气浪吹拂,林露清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看向夏泽,再次祭出一道金色符箓,。 “混账!胆敢伤我徒儿!” 又有一人破开天地禁制,跨越千里来到此处,一名身穿天仙洞衣的道人,只身挡在林露清身前,手中浮尘迎着虚影拳势。 木桃本就没想下杀手,当下疯道李慕云招式之中杀机显现,便不再留手,大小周天灵气灌输,打出自身修为最强一击。 一声惊天动地炸响过后,林露清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砸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巨大虚影烟消云散,木桃气府之内空空荡荡,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疯道李慕云,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多处已然可见白骨,他神色抽搐,吸入一口气,那恐怖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李慕云神情有些抽搐,面目肢体上,密密麻麻的电流和符咒正一点一点的侵蚀他的身体,刚才破开此方天地,替林露清挡下这一击,令他足足失去了五百年的寿元,更别提他这样的元婴境神仙是要受到禁制制约的。 他踏出一步,刚要对着木桃挥出致命一掌,木桃已经没有抵抗的能力了,这一掌过后她必死无疑。 “不许伤害木姑娘。”夏泽大步流星,挡在木桃身前,看着捏死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的李慕云,怒目而视。 “你……你……”,木桃被他护在身后,心头一热,无语凝噎。 李慕云看向夏泽,呈现出一丝惊讶,很快冷笑一声:“是你?哼,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好,老夫今日就算折损数千年修为,与天地规矩为敌,也要为我这徒儿出上这一口恶气!” “够了!师傅,是徒儿技不如人,给您丢人了,到此为止吧。” 远处,好不容易支撑起身的林露清,在李慕云即将痛下杀手之前,赶忙阻止。 早在夏泽挡在木桃身前之时,她又气又恼,又喷出一口鲜血。 木桃神色有些复杂,看着狼狈的林露清看着夏泽时的眼神,悲伤且哀怨,暗自嘀咕道:怎么感觉这小子伤她比我伤的都重。 “可这小子!”李慕云看着这丫头这番惨状,还在袒护他人,一时之间气的吹胡子瞪眼。 “道友,得饶人处且饶人,小辈之间的玩闹,老一辈的参与进去,可就有些欺人太甚了。” “李慕云,休得放肆,若是再不收手,就等着为你那徒儿收尸吧” “李慕云,回头是岸,速速带你那徒儿退出云溪镇,否则后果自负。” 一阵阵洪亮、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第九章 才不是什么败家娘们 李慕云听闻四面八方喝断、劝慰之言,不怒反笑,掸了掸灰尘。 “老子今天就是要以大欺小,就是不要那什么宗师气态,怎么?要砍我啊?” “那就来,今天有一个算一个,有能耐的站出来,陆地神仙,佛陀道祖,把我拍死了,我李慕云自认倒霉!” “若是砍不死,哼哼。” 何等的混不吝,有这样的师傅,也难怪林露清这样“飞扬跋扈”。 天地寂静。 就在李慕云即将不管不顾,要以千年寿元为代价,换取一身混元境界修为之时。 林露清无视怒发冲冠的李慕云,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径直来到夏泽木桃二人身前,双手奉上八荒离火剑递给木桃。 “露清!你……” 瞅见林露清奉上佩剑,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李慕云像是哑了火的炮弹,无奈的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木桃似乎并没有接剑的意思,林露清也是极为隐晦的用眼角余光,抚了夏泽,然后缓缓开口道。 “我林露清不是输了不认之人,我技不如人,输给你我心服口服,这把剑请你收下,请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将她拿回。” 那一把八荒离火剑感应到木桃,剑鞘之上,浓郁的火灵犹如萤火,上下飞舞,像是遇到了更为贤明的君主,欢呼雀跃。 极力控制自己怒气的李慕云,看到这等水性杨花之举,将脚下一枚鸡蛋大小的石头,脚尖一挑,那颗石头离弦箭矢似的飞掠而出。 三百里开外,一座香火鼎盛的土地庙,此地已是大周地界,来此上香之人忽见头顶一片漆黑,抬头一看,一块三丈高的巨石以迅雷之势落下,人群逃窜。 土地庙轰然倒塌,土地公公泥塑身躯化为齑粉。 “拿来拿去的,烦死了,我木桃才不要,当世之上还没有一把剑配得上我,更别说你这把,你这剑太轻,拿在手里就跟棉花似的,要切磋随时奉陪,别整这劳什子。” 木桃双手环胸,神采奕奕。 林露清将手中的剑转而递给夏泽,后者一时之间大为尴尬,拿了吧怕木桃生气,可若是不拿吧,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林露清落败,往小了说是她技不如人,往大了说,他夏泽用掌中雷偷袭在先,这在武侠志怪小说里,是为正派人士所不齿的。 还有就是林露清的那个师傅,看着就不像什么良善之辈,万一一个不高兴,暴起杀人,那他还不直接完蛋。 林露清看向夏泽,眼中噙满了泪水,正如木桃所言,身上的伤痛都不是事,唯有夏泽出手偏袒木桃,伤她最深。 “收下吧。”木桃语气平淡。 “啊这?”夏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你拿就拿。” “好!”夏泽赶忙将林露清手中剑接过。 他心中有万般疑惑,为何那名少女第一次叫她,便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是故人?还是另有隐情,彼时看向那个泪水即将决堤的绝美女子,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死死地,良久,他只得默默看向那名失魂落魄的少女,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少女再也控制不住,转身而逃,背影仓皇,经过李慕云身边之时,有珠莹之物,星星点点,滴落在地。 纵云而起,然后化作天边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不见。 李慕云没有第一时间去追自己的弟子,一身凶狠戾气似乎也沉淀下来了,他看向木桃,高声道:“小丫头,以混元境界来到此地,确实有些欺负人了,本来这应该是我徒弟亲自来问,你家在何处,改日老夫一定上门讨教。” 木桃上前一步,作揖答道:“龙胜州,烽火关,木桃,随时恭候李仙师大驾光临!” 李慕云点点头,转身离去,只是行至某处之时,左脚踏地稍稍用力,化虹而起。 牛蹄巷子外,那座有些年纪的拱桥,土崩瓦解,石块,沙砾悉数落入水中。 河水浑浊一片,零零碎碎有鱼儿肚皮朝上,漂浮于水面。 云溪镇云端之上。 “这个李慕云!何其猖狂!” “行了,此方天地无形大道限制,他李慕云破开此地禁制,已被规矩反噬,自家徒弟让人打成这样难堪境地,于情于理,还不让人出上几口气么?” 说话那名女子,听闻此言,也只好作罢。 东边那团巨大的云雾缓缓散去,木桃此刻有些脱力,支撑起身子向着那一轮明日,缓缓作揖致谢,让一旁的夏泽顿时一头雾水。 “咚!” 木桃不知为何突然发难,对着夏泽的脑袋就是一个脑瓜崩,那声音,清脆作响! “哎呦!木姑娘!你干嘛!”夏泽吃痛,捂着脑门问道。 “刚才我和林露清比试,本就胜券在握,何须你多此一举,况且还是背后偷袭。” 木桃咄咄逼人的气势,眉眼里却藏着一丝羞怯,不过夏泽满脑子都是如何应付过关,就没能察觉出来。 “本姑娘是剑仙诶,以后可是要带着一把配得上我神剑闯荡九州的,你这样,本姑娘以后可怎么混啊,传出去世人就会笑我木桃技不如人,只会让底下的小厮暗箭伤人。” 木桃装作恼怒,双手轻揉太阳穴。 “很苦恼诶,不过看在你救主心切,又是初犯,下不为例哈,还有你今后可得好好修炼,争取做和我的剑一样配得上我的小厮,你水平不够高啊少侠,我可不想以后行走江湖,背后跟着个拖油瓶,麻烦死了。” 少女杏眼似月牙,粲然一笑。 夏泽摸摸额头,满脸疑惑:“做木姑娘的小厮,那得是多高的造诣才够啊?” “三四层楼那么高吧。” 她忽然又觉得三四层楼的比喻不太恰当,山崖天堑,琼楼玉宇,远远不够、 “比天高一点?比我矮一点,就足够了。” “武夫也好,剑仙也好,总之我的小厮,得是天底下最潇洒,最厉害的人。” “若是要一拳打得山海之中,最凶最狠的蛮荒异兽倒飞千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木桃摆起一个帅气拳架,像是要一拳打出。 夏泽强忍嘴角笑意,不能笑!不能笑!会挨揍。 木桃说的正起劲,丝毫没有察觉,柳眉一挑,言语微微一顿。 “若是用剑,就得是乘风御剑挽云飞,骋目揽崔巍,扶摇且上凌霄去!天上剑仙三百万,见他也需尽低眉!” 少女举起手刀,似有三尺气概在手,作势劈下,仿佛身前真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岳,被她一分为二。 夏泽只是憨厚笑笑,这哪是找小厮啊,这分明...... 算了,他以后要是要是真有这么厉害,还当什么小厮啊,他...... 木桃忽然察觉不对,那小子那一脸的笑意,分明是把她的话当成了玩笑听,于是趁其不备,对着脑瓜子又是一弹,声音脆响如未熟瓜果。 “哎呦,干嘛又打我!” “算了,剑仙武夫什么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至于为什么打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夏泽梗着脖子,脑袋歪斜,小声嘀咕“我怎么会知道......” 木桃不知何时,一双青葱玉指狠狠揪住夏泽耳朵:“不知道?你一个凡夫俗子,没有武夫强悍体魄,仗着自己会一点掌中雷皮毛,就敢前来观战,知不知道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你嫂子交代!” 对面那个少年支支吾吾,一时语塞。 心头暗暗发誓,以后要是娶个媳妇,怎么都得重振夫纲,万万不可沦落为耙耳朵! 木桃一愣,作势又要打。 夏泽反应极快,赶忙一手护住脑门,一手格挡木桃:“停停停!木姑娘,我又怎么啦,打之前总得让我知道我犯了什么错吧?是因为林姑娘?可我和林姑娘生平素未谋面啊!” 这家伙嘀嘀咕咕,思来想去不得其法,少女嫣然一笑,对着夏泽脑门又是一击,后者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少女心思,恰似初夏之荷,不是为恨,就是心仪。 夏泽有些难过,这位木姑娘样貌身手都是极好的,待人也是没的说,就是有些不讲理啊。 似乎是云上之人,瞧这二人嬉闹许久,腹中饱满。 一阵风吹过,少年倒塌祖宅处,沙尘扬起,七零八落的砖石和残缺的家具、碗筷糊作一团。 先是卖出那一对铜狮香炉,挣了三百两,然后祖宅又被人毁了,这其中大起大落,让他不免有些感伤。 只是还没等他感伤多久,木桃在祖宅废墟之中,翻翻捡捡,找出一张崭新的金色符箓。 木桃抓起夏泽手指,轻轻一咬。 夏泽脸色大变:“穆姑娘,你这是......” 少女没有看他,握住少年手掌,沿着符箓上复杂符文轨迹,以血为墨。 符箓上的符文,血色文字光辉夺目,夏泽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冥冥之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与自己的血脉紧紧相连。 “这林露清总算是有点良心,还留下了有用的东西。” 夏泽正疑惑,符箓上忽然飞出万千光点,汇聚成一个人形,一身穿华服老者拜服在地。 “小神吴骓,拜见二位仙师。” 木桃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嗯。你是此方土地,可保存有此地人丁土木光阴图?” 夏泽瞠目结舌,这老头居然是土地公公。 那老头点点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上仙开恩,小的本是此房土地,与我那贱内勤勤恳恳、不舍昼夜修炼百年,百年间保护此地风调雨顺,丝毫不敢懈怠,好不容易就要跻身山神之位,不曾想被那小妖女以据神之法摄来,要我夫妇二人为奴为婢,我那贱内不忍受辱,被打的金身粉碎,形神俱灭,恳请上仙能看在老夫年事已高,放我离去。” 黝黑少年几乎能猜出这老头多半是烈酒里边掺凉水,木桃也不接话茬,笑道:“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对于吴老神仙的遭遇本姑娘深表同情,只是仙法浅薄,无能为力啊。天降大任于斯人者,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好好侍奉这位夏公子,他日他成就剑仙大道,你亦可位列仙班。” 夏泽惊叹道原来话还可以这样说,吴骓苦笑连连。 “对了,吴老神仙,你既然已金身粉碎,那钱财定是身外之物,既然如此,不如成人之美,那洞府之中所有身外之物,都一并搬过来吧。” 木桃歪了歪脑袋,笑颜如花。 夏泽与吴骓,两道迥然不同的惊天霹雳,齐齐落下。 第十章 水浑则龙在 云溪镇外五里,两名书生打扮少年,风尘仆仆,各牵一匹瘦马,不紧不慢的往路上赶。 二人一前一后,为首那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右眼下有一泪痣,穿一身青色长袍,手捧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谈笑风生,举止颇具儒生气态,只是经历了从大齐帝都洞京,长途跋涉,风餐露宿,长达千里的路途,让焦灼的日光晒得有些暗淡。 少年年方十六,乃是当今大齐圣上魏图穷之子,魏鱼寒。 后边那位少年,名叫徐浑,一拢红衣,玄纹云袖,与魏鱼寒年纪相仿,只是相较前者,灰头土脸,两颊深陷,却也难掩一张翩若惊鸿的少年秀气。 魏鱼寒顶着烈日,笑意盎然道:“灵台无事日日休,安乐由来不外求。” 后者被烈日晒得汗流浃背,完全没有文斗兴致,又不好伤了这位挚友雅兴,指了指魏鱼寒手中葫芦。 魏鱼寒将手中葫芦抛起,徐浑接住,仰头将壶中酒水一饮而尽。 悠悠开口道:“细雨寒风宜独坐,暖天佳景即闲游。” 魏鱼寒点头笑道:“妙极妙极!以诗佐酒,可得起真韵,酒是好酒,诗也是好诗。” 转念一想,这小子话里话外,分明是借吟诗挖苦他魏鱼寒啊。 随即骂道:“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 半晌,二人都不言语。 魏鱼寒试着打破尴尬:“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残云归太华,疏雨过中条。” 徐浑晃了晃手中葫芦,看着满头骄阳烈日,笑骂道:“你当我瞎啊,这骄阳烈日,万里无云,哪来的雨。” 稍作思索,开口道:“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淮南一叶下,自觉洞庭波。” “行了行了,饿都快饿死了,还吟诗作对,我的魏公子啊,世间学问若是不能填饱百姓肚子,落在了空处,就都是狗屁。” 魏鱼寒摇头晃脑:“朽木不可雕也,且不说你这诗也就马马虎虎,等此番之行结束,我可要好好跟我爹参你一本,什么神童徐浑,徒有虚名。” 二人笑作一团,两瘦马,两少年,身份迥异。 徐浑想不明白,一个堂堂大齐二皇子,放着好好地国子监不上,嘴里嚷嚷着沽名钓誉之地,学不到真才实学,毅然决然的从国子监转投太学,和一众七品官员子弟打成一片,自得其乐。虽是侧室所生,长幼定序,继承不得大统,可这也太掉价了吧,相当于富家子弟放着满腹经文学富五车的私学先生不上,嚷嚷着要去学塾找酸秀才求学,成何体统! 这位天潢贵胄魏鱼寒,离经叛道的事情可没少做,例如提前三月逃出皇宫,不知所踪,引得国主及一众宰相想破了脑袋,甚至怀疑是不是大周派出的杀手企图以二皇子姓名谋求利益。 结果这位二皇子只是隐姓埋名,接连通过省试,武举、在即将摘得殿试榜首之时,被识破了身份,朝中文武百官受其牵连,私底下提到此人,皆是唉声叹气,怨声载道。 有一点点不好,极其迂腐、读书完全靠死记硬背,这不,听闻云溪镇此处一甲子一开,吵着闹着让他带着来此处寻觅真宝,不带上数千护卫,仗着自己炼器师五境修为,就敢带着他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还他娘的怡然自得。 魏鱼寒也不懂,这位当今礼部侍郎徐然之子徐浑,明明是大齐最早通过童子举的神童,算学、律学、书学、诗词歌赋造诣无人能出其右,又经父皇亲自殿试,赞不绝口,本可直接入仕,却留下一句吾志不在此,悠然而去。 唯有一点,魏鱼寒、徐浑所见略同,凡事最忌讳矫枉过正。 当前大齐大周明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剑拔弩张,两国终有一战,而我泱泱大齐,经历了一场长达十年的叛乱,经三代大齐君主不辞辛劳,不舍昼夜的励精图治,才有了这勉强与大周对峙的资本。 而早年辛勤,晚年昏庸,沉迷于声色,不理朝政,放权于外戚宦官,似乎已然成为君王的通病,看着朝野内外,一片祥和,不免沾沾自喜,可以说君王也是人,大多免不了俗。 大齐本就夺得帝位,本就是通过前朝内乱,一举发兵,不费吹灰之力,说句难听的就是得位不正。 似乎是过分担心各地武将效仿,先皇借一场宴会,强买强卖的手段,释去各方武将兵权,又以帝皇子嗣与群臣,赠白银千两以安抚功臣。但凡武将在外任职某知州军州事,须有一位文官任通判,一同前往,处处压制。 魏鱼寒记得父皇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有不过边事,皆可预防。唯奸险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帝王用心,常须谨记。” 朝堂之上,不知怎么的突然拐起一股重文抑武的风气,一文一武两官相遇,武官须给文管让行。行更戍法,让各地驻军不断变更驻扎地,说是为了让军士熟悉各地,实则是为了避免军队驻扎太长与当地结成亲密关系,又不断更换统军将领,使得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士兵们疲惫与频繁换防,劳民伤财不说,打起仗来,跟纸糊的适的。 不仅如此,君王的多疑还体现在更多处,兴文事,让一众胸无点墨的大老粗武将学习诗词歌赋,为此还闹出过不少笑话,而但凡战事发生,武将还需按照君王所部阵图进行对阵,若是不受军令,赢了也是死罪。 久而久之,这群武官为求明哲保身,揣测君王心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唯唯诺诺,全无军人血性。 有些话徐浑不便与魏鱼寒直说,烦闷憋在心中,很想不吐不快,但只敢稍作试探:“圣上如今醉心书法,号称以醉态行文,当真是传闻那般,受阴阳家方士蛊惑?” 魏鱼寒摇摇头:“这事别问我,我也不清楚父王是怎么了。” 良久,缓缓道:“做我大齐的武将,属实是憋屈了些,文官统领枢密院,一群完全不懂兵法的文官,沽名钓誉,而本该保家卫国的将士为求自保,小心翼翼做起诗词歌赋,本末倒置,何其荒唐。” “唯我大齐曹兵,真大丈夫也。” 徐浑点点头,大将曹兵,人称大齐儒虎,大齐唯一一名九境武夫,前朝皇室国戚,太祖皇帝夺得帝位黄袍加身,他有首义之功。曹兵为人谨慎,深谙内敛之道,十年前领十万兵马,不出三月就收复了藩王割据的燕云十六国,回朝复命之时,不仅没有大肆张扬,轻描淡写道,奉皇帝圣旨,办事归朝,丝毫不提自己的功劳。 偏偏曹兵又属于文官掌兵,于街巷与武将相遇,缓缓作揖,让道而行,让大齐对武将评价极为苛刻的读书人,都将其视为完美武将的典范。 相比那些喜好以俘虏耳朵佐酒,凶残弑杀的武将,曹兵就仁慈的多了,甚至为了避免将士们屠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于是谎称身体抱恙,将攻城之事一拖再拖。也是在曹兵拼死进言下,南朝的数千名皇室遗珠才没有沦为贱籍,任人鱼肉。 这头儒虎为我大齐,延续气数百年。 魏鱼寒喃喃道;“举国上下只有曹兵一人,是天佑我大齐,亦是我大齐不幸啊。” 徐浑陷入沉思,如今国主放权与文官,而朝堂之上各个文官又结党营私,分成了多个派系,两年内,单单是入仕一法就已经变更了数十次,好好地一个兵部,职权完全让枢密院夺了去,出多少兵,招什么兵,都得枢密院的宦官点头,全然沦为了花架子。 最离谱的是在前些年,曹兵领兵十万,与一伙长期侵犯大齐国土的北上草原莽子决战于苍狼谷,大胜,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班师回朝,后来一合计,据说是一群肚子里尽是坏水的文臣,翻阅典籍,以上天有好生之德,将军杀敌无数,有伤天和,莫不是有谋逆之心,我大齐乃缥缈洲上国,不可赶尽杀绝。 于是大齐打赢了一场进户碾压的大胜仗,从赔款赔的很多,转变为赔的少了一点,不管是赢是输都要赔款,可笑至极。 魏鱼寒看向远方,云溪镇的轮廓已然出现在远处,可在他心中,大齐的命运如何,他看不到。 “谁都知道,不久之后大齐大周必然有一场大战,我很困惑,是什么样的世道,能让这个国家,黑白颠倒。好比买椟还珠,将皇权富贵攥在手里,天晓得哪天会不会沦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徐浑笑笑:“水至清则无鱼。” 故而江浑则龙在,儒虎之后,有我徐浑。 云溪镇,夏泽祖宅隔壁,那黝黑汉子的闺女,小名莺莺,穿着一件粉色的夹袄,正坐在自家门外的石墩子上,看着隔壁夏泽祖宅,总感觉有一丝说不上的怪异。 那一层被法术遮掩的祖宅幻想内,原云溪镇地界土地公吴骓,脚底下跟着一群尚未化形的精灵鬼魅,正对着一副悬于半空的流水光阴图,一块砖一块瓦的忙活着,叫木桃的小丫头立了军令状,三日之内要将夏泽祖宅归位,差一丝一毫都不成,若是胆敢延误就将其送往龙虎山天师府。 除此之外,还要将先前搜刮的民脂民膏,万贯家财一并搬来。 吴骓砌墙之时,每每想到这里都会气的破口大骂。假如是被木桃签订了契约也就算了,偏偏是夏泽这个泥腿子乡巴佬,真是恶心人,要知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可按照他多年的经验,那小子脖子上的玉佩大有古怪。 对面巷子里,那一位先前恳求黝黑汉子的将女儿卖给她的妇人,趴在墙上,死死盯着那个女孩,衣裙下,有狐尾蠕动。 第十一章 姻缘线 荷花巷子末尾,少女悠哉悠哉走着,步履轻盈,随意盘起的发髻别有韵味,那一根金色簪子在日光下晃晃悠悠。 夏泽紧紧跟着,偶尔有一两根不是那么乖巧的发丝抚在他脸上,痒痒的。 木桃忽然顿住脚步,转头开口道:“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那个叫林露清的女子,看到你出手帮我会是那副表情了,你和她,有缘。” 夏泽微微迟滞,看着木桃的眼睛,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有缘?你在开玩笑吧?她师傅,叫那个叫李慕云的,看到我差点没把我活活打死。” 木桃眉头一皱,佯装怒道:“谁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在我们山上人里有一种说法叫做姻缘线,上天会把两个注定要在一起的人的红线,牵在一起。” 夏泽将信将疑,他倒是听说过天上有个叫月老的神仙,就是牵红线的,专司人间情爱。 “姻缘线被牵在一起就被称作天作之合,若是结为道侣,就会有数不尽的福源,修道一途则会顺风顺水。” 木桃脸色绯红:“倒是有那么一门阴阳双修的法门,可以让道侣二人,修炼之事事半功倍……” 夏泽听得云里雾里,正纳闷这木姑娘的脸蛋怎么说着说着就红了,于是问道:“木姑娘,啥叫阴阳双修啊?” 不想木桃听闻此言,忽然就恼怒了,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骂了句登徒子不要脸。 夏泽听到这里,猜也猜出来了。 “木姑娘,你说的这个姻缘线,在哪,我能看到吗?” 木桃脸色略微好转:“可以。” 然后双手眼花缭乱间,快速结印,口中呢喃:“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燕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臣关告,迳达九天。” 两根纤长玉指在夏泽眼前一晃而过,转瞬之间,夏泽那一双眸子变得愈发清澈,举目远眺,可看到十丈开外,一群孩童正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低头一看,在心口位置,果然有一根发丝粗细的红线,悬在半空,绵延不绝,刚好是林露清离开的方向。 他忽然有些失落,微微低头。 少女心中纳闷,这个法术不是只能看到自己的姻缘线吗,为什么那家伙的眼神,那么的怪异。 她哪里会知道,夏泽的双眼本就异于常人,在法术神通的加持下更是如虎添翼。 木桃的胸口处也有一根红线,也是发丝粗细,长长的一根,连接着某处。 他抬起头:“木姑娘,若是被红线相连的其中一人,不愿和另一人结成道侣,有没有解除的这个姻缘的方法?” 木桃脸色大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上天赐予的大好姻缘……” 窥见少年坚定的眼神,木桃心情有些复杂:“方法是有的,若是底蕴丰富的宗门,则会让八境之上的练气士以玄妙解线之法,将道侣二人的姻缘线解开,这样的方法一劳永逸,被解开丝线的两人,平分福泽气运,两不相欠。这一点目前以我的修,办不到。” “还有一种方法,是直接用半仙兵、仙兵将红线斩断,这个法子不好,除非你是八境之上的武夫或是练气士,可以御风远游,亲自去到林露清身前,将红线斩断,否则气运会根据斩线者所剩丝线长度分割气运,长者自然是占优的。” 少年大喜,跑出几步,取出林露清所赠离火八荒剑,将胸口上的红线卷了几圈,长剑出鞘直接斩断。 木桃惊愕道:“你做什么!” 少年一脸的轻松,笑道:“斩断了神仙给我牵的姻缘啊。” “你知不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傻瓜,你就算是下定了决心要斩断姻缘,也要问过我啊,我是六境练气士,能带你走的远一点……” 夏泽看着眼前那个少女,眼神里有他这辈子少有的专注和温柔,他从未见过那么生气的木桃,好像生气里边,又有那么一丝心疼。 “一步,一步,然后又是一步,总想着远一点,再远一点,走着走着就去到她身边了。我夏泽就是个泥腿子,福缘太薄,有些东西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砸在我头上,我也接不住。” “假如这份姻缘线牵的不是我夏泽心里真正喜欢的女子,我管他什么上天注定,天作之合,就是马王爷拿着鬼头刀放在我脖子上胁迫我,我也不要;若是有一天我真的遇到一个我喜欢的女子,而她刚好就是所谓的天赐良缘,那才是极好的。” 有些事夏泽不敢开口,自从爹娘和大哥死后,他便不太相信什么福泽祖荫,能让他牵挂之人,甚少,陆英勉强算一个,乞儿爷算一个,那群孤苦伶仃的娃娃们也算。 可遇见和某个人相遇,让他相信已经花光了所有的运气,这是他自父母兄长去世多年后,最开心的一件事情。 木桃歪着脑袋:“真的不后悔?” 夏泽点点头,语气坚定:“不后悔!”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林露清吗?”木桃秋水眸子眨巴眨巴,竟是有些掩藏欣喜。 夏泽吹着口哨,脚步略微快了一些,脖根子有些涨红:“也没啥,就是林姑娘木字太多了,我不喜欢。” 木桃笑笑,猛然一愣,追上夏泽就是一通粉捶。 “还得请木姑娘帮我一个忙,我毕竟是自作主张剪断了姻缘线,虽然将大部分的福泽都留给了林姑娘,可终归是我有负于人家,我认字不多,若是让木姑娘代笔替我向林姑娘道歉,不妥,到时候得请木姑娘教我认几个字,我写封信寄给她,说清楚。” 木桃笑着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可以啊夏泽,才多大呀,就学会伤女孩子的心了,以后可不得了啊,若是有天让你行走江湖,怕是要变成凶名在外的采花大盗了。” 夏泽懒得与她做口舌之争,天知道会不会发起火来又给他一个脑瓜崩。 言语间,两位身骑瘦马的少年与二人擦肩而过。一阵香风吹拂,青袍少年回头侧目,鼻尖轻动,心中暗道:“好香啊。” “吁--”魏鱼寒扯住缰绳,马儿停在原地,。 但见明媚少女,跟着衣着朴素的少年,沿着路边摊贩,有说有笑,宛若精灵仙子。 最终在一家胭脂水粉铺子停步,似乎是看上了一盒价格有些昂贵的胭脂,与店家讨价还价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价格,只好作罢。 而那个衣着打扮都十分简陋朴素的少年,似乎没有掏腰包博美人一笑的样子,只是笑笑,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末尾。 魏鱼寒大为不解,徐浑看着怔怔出神的魏鱼寒,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木桃和夏泽二人,当下便猜出这位大齐二皇子情窦初开了。 他掸了掸袖口:“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少年外貌、打扮平平无奇,却有俏佳人在侧?” 魏鱼寒被戳穿了心思,慌忙嘴硬狡辩道“你又不是认识人家,怎么就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万一是姐弟呢。” 徐浑白了他一眼:“是不是姐弟你会看不出来?这俩人的衣着打扮差别也太大了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又面带笑意,仰天长叹。 魏鱼寒实在无法忍受这家伙幸灾乐祸的揶揄,翻身下马,冲着胭脂水粉铺子的掌柜喊道:“掌柜的,劳驾,把最贵的那几盒都给我包上,我全都要了。” 行至陆英的茶水铺子外,夏泽忽然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让木桃早些回去休息,他去去就回。 木桃用内视之法检查了一番,夏泽五脏六腑没有受伤的样子,也没多想,就先回去了。 茶水铺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位用早茶的客人,陆英习惯了早起忙活生意,在灶台处,熊熊烈火烹煮着面汤茶水。 陆英在阵阵白白水汽中忙碌着,向着木桃打了个招呼,顺便询问了一下夏泽的去向。 灶台的另一边,一脸福相的符契,正娴熟的进行着早点吃食的制作,拉面,抻面一系列操作无比的熟稔,最后拿起背后的一把软剑,面条如潺潺流水,落入锅内,引得满堂顾客接连喝彩。 符契擦了擦鼻尖上的白面粉,笑了笑。 木桃心想,这家伙可能比夏泽要更适合这里。 回到李猷的房间,他已经醒过来了,虚弱的倚靠在床头,木桃于是将昨晚到早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得知是夏泽解了他的毒,李猷大为震撼。 门外,街道的青石砖地下,像是有一只老鼠不断蠕动,移动速度极快,在所经之处隆起一团小土包,待到他走过,青石砖地板恢复如常。 那小鼓包越过茶水铺子,来到了李猷房间,扑通一声,探出个红色毛发的小脑袋,看着木桃和李猷,眨眨眼睛。 少女挥挥手,那小精魅嘴里嘿呦一声,将埋在土里的身子拔了出来。 只见这小家伙身穿一个小肚兜,肚兜上还写着让山神土地让道的敕令符箓,背上背着一捆药,还有尧命的亲笔信件。 像这样用于传递信件的小精魅,供养的价钱极为昂贵,需要定期以神仙钱供其食用以回复灵气,身上所穿肚兜上所画符箓,价格不菲,可以让山精鬼魅为其让行,但是相应的也会给供养的商家带来不小的利润,广受顾客好评。 美中不足的就是一次能够携带的物件不多,若是太重,跑腿的精魅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在半道就死了,甚至为此衍生了一群专门在半道上捕捞这种精魅的盗贼。 木桃看过信件,大致是说尧命在路上遇到点事儿,三天之内可能无法赶回云溪镇,镇上安排了木家眼线,若是遇到麻烦可以以暗号寻求帮助,找寻祖脉一事需要他们三人自行斟酌,不可强求。 那一包药里有许多用来解毒的珍稀药材,这会多半是用不上了,倒是有几副补气血的药品,对现在的李猷颇有裨益。 “三天后我们就动身。” “不等等尧叔吗?有他在兴许会安全不少。” 木桃正要开口,陆英在门外说道::“木姑娘,外边有个骑着马的公子哥,看样子是来找你的。” “找我?” 第十二章 初窥门道 茶水铺子外,有一身穿青色袍子的少年,翻身下马,眼神不住的向着院子内眺望。 少年的一位挚友,那位红色锦袍的少年,将马停在别处,等着看一出好戏。 果不其然,木桃不紧不慢的走出院子,看向那个陌生的少年,眼神冷漠。 “你找我?我们见过吗?” 魏鱼寒心中一阵酸楚,还是和颜悦色笑着说道:“小生魏鱼寒,方才在荷花巷子内与姑娘有一面之缘,只是造化弄人,未能与姑娘结识,敢问姑娘芳名?” 茶水铺子内的客人,陆英,符契都看着那名英姿勃发的公子哥,稍作推演就能猜出这位魏鱼寒魏公子多半钟情于木桃。 “我叫什么,和你有关系?” “这……”魏鱼寒面露难色,心中叫苦不迭。 实在不怪他魏鱼寒过于鲁莽,平日里在大齐洞京,凭他魏鱼寒魏二皇子的身份,还有相貌,多少女子为其魂牵梦萦,街头画师以他真容作画售卖,致使万人空巷,兜售一空。 平日里再孤傲、清冷的才女美人,都在宴会上假借醉态自荐枕席,都没有得逞。 风月红尘,顺风顺水,他就从来没有为追求女子伤过脑筋,今儿还是头一回。 “找我有什么事么,没有就请回吧。” 魏鱼寒一听急了,赶忙将手中那一捆胭脂献上:“我刚才在荷花巷胭脂铺外,看到姑娘犹豫许久,还是没把那盒胭脂买下,为博姑娘一笑,我把所有的名贵胭脂都买来送给姑娘。” 木桃表情愈发清冷,看得魏鱼寒心中胆寒不已。 “送给我?理由是什么?无功不受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东西拿回去吧。” 魏鱼寒脸色愈发难看,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小生斗胆问一句,姑娘与方才那位少年,可是那种关系?” 徐浑站在远处,一阵汗颜,猛拍额头,叹息道:这个呆子,有这样直接问人问题的吗? 木桃怒上心头,柳眉倒竖,刚准备动手。 “木姑娘,你这是。” 木桃转过头,那个黝黑少年,跑出巷子,满头大汗,手里捧着一盒胭脂。 魏鱼寒脸色颇为难看,夏泽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木姑娘,这个送给你。”夏泽将手中之物递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给我的?” 木桃看着手里的巴掌大的玉质胭脂盒,玉质有些发白,看着就很便宜。 盒盖上雕刻着一位亭亭玉立的簪花侍女,显然是出自位初出茅庐的玉器师傅,雕刻得纹理有些粗糙。 摊开盖子,石榴色的胭脂粉细腻如细沙,十指轻碾,胭脂细粉自指间滑落,姑娘指尖便留下了一抹朱红,风吹过还能闻到一股淡淡苏方木的香气。 木桃把胭脂盒捧在心口,眉眼如弯月。 冲着夏泽甜甜一笑:“谢谢,我很喜欢。” 夏泽回以一笑:“喜欢就好。” 眼前一幕,在魏鱼寒看来,如坠冰窟,明明刚刚才知道这位姑娘姓氏,他看了看手中的胭脂,装饰的盒子、胭脂的成色和价格,哪个不比那寒酸少年的强?“这不是我们看过那家铺子的胭脂吧?” 木桃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指尖胭脂,此刻还有些湿润,温热,颜色鲜艳,不像是胭脂铺里沉积许久的货物。 夏泽点点头:“小镇就巴掌大,掌柜也不舍得花些价钱从大周大齐两国进货,镇上的女子挑挑拣拣快两年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干净,阴雨天气还容易发霉。这盒胭脂是我早在几个月前就进山,采集苏方木、红蓝花亲自熬制的,只要细簪子挑上一点儿,抹在唇上,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 木桃心头一热,原来这家伙刚才是跑去熬胭脂去了。 不理会木在原地的魏鱼寒,夏泽木桃二人转身有说有笑的走回院子。 魏鱼寒突觉一股恶寒,那少年路过他之时,毫不避讳直接就是偌大一个白眼,气得他将手中胭脂用力扔在地上,一脚踩进泥里,拂袖而去。 见到陆英的时候,夏泽什么也没说,把一盒跟木桃手中一模一样的胭脂盒放在灶台上,走了。 陆英没来由视线有些模糊,趁着抬头的功夫用袖子狠狠擦了擦,那个衣着朴素的黝黑少年的身影,走路时总会高高抬起头,却心细如发,不知不觉和她记忆中某个同样善良的男子重叠在一起,自从他去世之后,已经好些年没有人送过她胭脂了。 夏泽奉陆英法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芥菜瘦肉粥,坐在一个矮矮的马扎上。 在他的对面,躺着一个脸色有些泛白的李猷,看到夏泽进来,就倔强的要把身子靠在床头。 大眼瞪小眼,两两无言。 最后是夏泽率先打破僵局,挖起一勺粥水,努努嘴:“得吃饭啊,不吃饭怎么能好呢。” 那一勺粥水递到嘴边,摇摇欲坠,李猷看着心慌,生怕滴在床上,于是索性一口吞下,不一会就烫的脸都红了。 夏泽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下一勺就放在嘴边吹了吹,岂料这一幕在李猷眼中,极为刺眼,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气的夏泽龇牙咧嘴,要不是看在陆英和木桃的面子,他才撇不下这面子。 最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蒲扇。 他不了解,李猷有着非常偏执的洁癖,平日里最爱干净,每逢修炼结束,必须沐浴更衣。 “我听木桃说你想要修炼成为炼气士?” 夏泽点了点头,对面那厮摇了摇头:“先天资质差了些,练气大道无望,走武夫一脉路子可能会顺畅些。” 夏泽翻了个白眼,也不管李猷愿不愿意,端起碗挖起一勺粥水就往他嘴边递。 李猷无可奈何,一口气吃了大半碗。 “我不是在埋汰你,你毕竟帮我解了毒,如果你想知道关于炼气士和武夫境界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只是涉及山上人避讳的事情,需要你自己去领悟。” 夏泽有些诧异,这小子态度好多了。 李猷清了清嗓子:“炼气士,各地称呼不同,有的地方叫道士,有的地方叫方士。称呼不一样,可炼气士的最终目的却是殊途同归的,那就是证道长生,飞升成仙人。” “诸子百家中的道家坚信,道是世间万物运行的法则,道法自然。道是人和万物生灵的最终归宿,人作为乾坤清浊两气分为天地之后的第一种生灵,是具备悟道飞升成仙人的可能的,因此天生就有一股先天灵气存在体内,这股气的大小,决定了一个人修炼的天赋。” “以人身小天地为鼎炉,以意念为火,以呼吸为风,以真气灵气为药,最终练出一颗内丹来。有句话叫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体内结出了金丹,才初窥炼气士的门槛。” “练气的方法五花八门,打坐调息;炼丹;修习各种雷法、大品天仙诀,都是练气。” “炼气士一门,共有十五境,开元境、行路境、拜神境、聚气境、开光境、混元境、翔龙境、象地境、法天境,太乙散仙境、大罗境,剩下五境在你们缥缈洲鲜有人知,我不好泄露天机,每相差一境,如隔天堑,而每个境界之中又分上中下三个阶段。” “炼气士中,以剑修杀力最大,若是能够温养出本命飞剑,就能在对敌之时攀升一个境界。” 夏泽听得有些入迷。 李猷画风一转:“而武夫一脉则恰恰相反,秉持着一口纯粹武夫真气,借山顶罡风、江湖大浪,天雷地火打磨武夫体魄,与天地大道争,与贩夫走卒,莽荒猛兽争。” “穷文富武,纯粹武夫一道,极为艰辛,好比野狗刨食,寸土不让,因此少有人能在这一途上有所建树,纯粹武夫共分有十个境界,顽石境、赤子境、显锐境、湖心境、藏锋境、登峰境、观海境、御风境、金刚境、明王境。” “传闻武夫犹有失传第十一境,现今也无人得知,我们所在的龙胜洲,最高境界武夫便是明王境。七境之前,炼气士若是被同境界武夫近身,没有护法神的情况下,几乎没有胜算。” 李猷从怀里掏出一本黄色封面的拳谱递给夏泽,拳谱的名字已经模糊看不清了。 “这一本拳谱是我偶然在家族的藏书阁内找到的,拳谱保管不当,拳法真名已不得而知,多年来并未看出其中玄妙,想来只不过是本普通拳谱罢了,再者我走的是雷法和剑修一途,无法心分三用,这本拳谱就送给你吧。” 夏泽摇摇头:“这拳谱我收下,算我跟你买的,钱先欠着。” 李猷问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成为炼气士么?” 夏泽想都没想:“为了成为大家口中的活神仙,受万人敬仰,谁若是招惹了我,就有数千把飞剑从天而降,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床榻上那个少年皱了皱眉头:“再好好想想。” 夏泽正色道:“为了以后能远走千里,喝最好的酒,骑最快的马,看遍九州大好山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前半句倒是有几分真诚潇洒,后边的我就当你在胡吹法螺,再想一想。” 于是夏泽便认真想了想,蓦然笑道:“为了成为某位女子的小厮,做天底下最厉害最潇洒的剑仙!” 李猷点点头,罕见发自内心的笑笑。 “甚好!” 第十三章 家传剑法 云溪镇,牛蹄巷子外的拱桥边上,有一座朴素的小院子。 按理说镇上人家,基本上房子外边就是菜地,好让一家人辛苦劳作的同时能吃上自家种的菜。 坑坑洼洼在所难免,可这个院子里虽然也有一小畦菜地,道路却出奇的平坦,因为那个叫何煦的孩子,担心双目失明的姐姐何夕不慎摔倒,特意用铲子从远处运来泥土,将地上的坑洼全给填上了。 从院门外通往房门的位置,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踩在上面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回到房内,这都是何旭顶着烈日,跑到镇外的河边一颗一颗捡回来的。 房门背后,有一根长约三尺长满刺的棍子,产自一种别名叫鸟不歇的刺槐树,常年泡在水里,颜色有些昏黄,尾端护手处用一条厚厚的红绸包裹起来。 有好几回,镇上的泼皮无赖想要轻薄何夕,都被何煦手持这把“神器”,打的上蹿下跳,杆子上的刺棱还带有些许毒素,不致命,但是被刺到的地方会连续三天如同火烧一般,疼痒难耐。 正值盛夏,天气有些闷热,姐弟二人便没有到街上卖唱。何夕坐在一把晃晃悠悠的椅子上,手里弹着那把琵琶,一曲小调悠扬婉转。 少女的双眼仍然是无神的灰白。 何煦踩着一张小板凳,人还没灶台高,独自一人忙活着午饭。这时候的松叶还是鲜嫩的青色,用来烧火造饭不太容易,一张小脸被熏得乌黑,生怕烟雾呛到姐姐,于是赶忙扇了扇。 何夕唱着唱着,忽然停了,坐在椅子上手扶琵琶。 何旭有些不高兴,撅着嘴巴道:“姐姐,你又在想夏泽那个王八蛋了吧!” 何夕抿嘴一笑:“夏泽有什么不好,这些年可没少帮咱们,门后边那根棍子可是他留给你的,你不也挺喜欢的吗?” 灶台那边的何煦一时语塞,的确,这些年夏泽逢年过节都会带着东西过来,或是一吊钱,或是米面粮油。当然,无一例外都被何煦赶出去了,他也不恼,把东西从篱笆外放下就走了。 “可镇上的人都在说,他夏泽是什么破军坐命,他爹他娘,和有他大哥,都是被他克死的,就算咱们两家定了娃娃亲,可那也是以前的事了……” 何煦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何夕的脸色中已经隐隐带着怒气了。 自从爹娘病故后,何夕和何煦姐弟俩相依为命,何夕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脾气,即便是再生气也只是闷着不说话。 何煦小心翼翼的走到何夕身边,嗫嚅道:“姐姐,我就是害怕,我害怕你也不要我了……” 何夕什么也没说,摸了摸何煦的脑袋。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何煦摸出门后那根黄绿色刺槐棍子。 “是我。” 何煦把门打开一处小的缝隙,门外站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花甲,和一位军官打扮的男子,估摸着也就三十来岁,腰间挂着一把朴刀。 花甲老者名叫钱戴,云溪镇地方小,就没有县衙和钦差,他在此地挂着个族长的称呼,依据族规处理大小事务,近年来不断周旋于大齐大周两国之间,赚得盆满钵满。 何煦不喜欢他,这老瘪犊子常常趁着自己不在,说上几句荤话占占何夕便宜。 “有事?”何煦翻了个白眼。 钱戴伸手佯装要打,骂了句:“小王八蛋,这般不识好人心,这位军爷是大齐来的常胜军统领,听说你姐姐有一把琵琶,看着是个宝贝,想花大价钱买下。” 何煦将信将疑的看了看身后那名男子,又看了看他腰间的朴刀,后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笑了笑。 “钱族长,请恕何夕无礼,这把琵琶是我爹我娘留给我的,我不卖。” 那人缓缓开口:“何夕姑娘,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卖不卖是你的自由,姑娘不如听听我的出价,再考虑要不要将琵琶卖于我。” 屋子里传来何夕的声音:“不管你出多少钱,我说不卖就是不卖。” “真就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何煦见姐姐态度如此坚决,马上就要持棍赶人,岂料那男子却是脸色一变,缓缓踏出一步,须臾间何煦腹部如遭重击,闷哼一声瘫倒在地。 “何煦!你怎么了?” 何夕虽双目失明,这么些年来听力早已异于常人,她听到院子里的声响,而弟弟的声音又忽然低了下去,顿觉不妙,刚要走出房子,踉跄中摔在地上。 钱戴和那男人嗤笑一声,男人甚至在何煦身上踩了踩。 “姐姐……快跑……快跑……” 何煦脸色惨白,捂着肚子瘫倒在地,泪流不止,眼睁睁看着钱戴和那个男人一步步走向那间屋子…… 正值晌午,太阳毒的像是要把人烤化。 茶水铺子后边的院子里。 夏泽正顶着烈日,汗流浃背,站在院子正中央,站着那本拳谱里的桩功,桩子动作朴实无华,名字却起的响亮——天地两仪桩。 要求修习者两脚分立,两肘顶山,一上一下,在一日之中最炎热之时,修习此桩一个时辰,纹丝不动。 古语有云;打拳不练桩,临场心发慌;练拳无桩步,房屋无立柱。 修习此桩,夏泽正式迈入武夫第一境,顽石境。 昨天得了拳谱,他受不了李猷那股老夫子般的假正经,符契又在灶台上忙的不亦乐乎,于是转而拜师木桃。 他只是不认字,就拜托木桃将认不得的生僻字念了一遍,涉及人身小周天大周天的窍穴经脉,运气要领反复演示强调。 当天晚上当着木桃的面,用手将那本残破拳谱的书页拨动了一番,随着书页的翻动,那书中的小人,一招一式便在眼前活了起来,一夜之间便将拳谱记了下来。 连木桃都不得不感叹,这家伙是有些聪明的,而且学拳极快。 挨了许久,周身酸麻,终于是将这两个时辰的桩功结束,拳谱上说这个时间段的阳气最盛,最适合纯粹武夫打磨体魄,等境界逐渐提升,还得在大雪天气练习靠桩、坐桩等桩功。 木桃和符契搬着凳子,手里捧着瓜子,来院子里视察夏泽练功的进度,就连逐渐好转过来的李猷走出屋子,都靠在门上。 夏泽有意在木桃面前卖弄,故弄玄虚的大喝一声,悍然出拳,一招一式伴随着身上衣衫破风之声,劈啪作响,气势很足。 左脚重重踏地,一招撑锤打出,紧接着就是一招斜上方的撑掌,右脚跟进,穿袖,闭肘,贴山靠! 轰的一声,扬起好大一阵沙尘。 夏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势,用眼角余光偷瞄木桃反应。 木桃啪嗒啪嗒嗑着瓜子,赞许点了点头,头一天习武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符契往李猷手心里倒瓜子,竖起大拇指:“夏掌柜的真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在下佩服。” 李猷自言自语点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拳谱果真平平无奇。” 夏泽眉头一皱,这小子话里有话啊。 当即走入屋内,取出那把林露清留下的离火八荒剑,剑身上的火灵消散了大半,死气沉沉,唯有路过木桃之时,才有那么一丝光亮闪过。 夏泽持剑在院子中央站定,胸口微微起伏,双眼紧闭。 木桃李猷符契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阵风吹过,夏泽猛然睁开眼,手中离火八荒剑猛然出鞘,双手舞剑似团扇,行步,撩、晃,刺,一招接着一招,犹如层峦叠翠的群山,又似巡守天地的火龙。 境界不高,但一身浑然剑意宛如汹涌的浪潮,四散开来,这剑法正是昨日木桃与林露清比试之时所用的那一套。 自从夏泽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之后,双目之中那一股怪异的感觉便不断地将这套剑法在脑海中反复重演,鬼使神差间居然让他记了下来,又学了七八分神似。 李猷和符契不约而同看向中间的木桃,后者手中瓜子散落一地,目瞪口呆。 夏泽已然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境界,手中那把半仙兵很沉很沉,但一招一式打出,酣畅淋漓。 而这浑厚的剑意,也在不断的冲刷着他的武夫体魄,似乎离武夫二境又进了一步。 伴随着自身武夫真气攀升至顶峰,夏泽一剑刺出。 剑身之上的火灵席卷着剑意,轰击在院墙之上,红土砌成的的院墙,在一声炸响过后,墙上泥沙如井喷的泉水喷涌而出,凭空出现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夏泽有些力竭,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口喘气,他笑着问木桃:“还可以吧?” “马马虎虎吧。” 木桃脸色如同熟透的桃子,转身走出院子。 夏泽一时之间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木姑娘这是怎么了,我做错啥让她不高兴了?” 符契李猷二人,对视一眼,捧腹大笑,符契本就有些胖,笑得满脸的肉挤作一团。 符契强忍着笑意,开口道:“夏老板,你不知道,这套剑法是木桃的家传剑法,向来是传男不传女的,唯有在父母点头之后,夫婿才能修习此剑法。” 夏泽茅塞顿开,耳根子也有些涨红。 “夏泽!”木桃的声音忽然从茶水铺子外传来。 一个孩子快木桃一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抬起头时,眼泪、鼻涕、鲜血胡作一团:“夏泽……快…..快救救我姐姐!我姐姐让钱袋子……还有一个坏人带走了。” 第十四章 阴曹借寿丸 夏泽脸色冷的骇人。 何煦这么多年,骄傲的像只没长大的小老虎,尽管夏泽这些年没少接济他们姐弟俩,始终就是没个好的脸色。 能够让他哭着来找夏泽,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何煦哭的眼泪汪汪,一颗门牙掉了,鲜血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抓着夏泽的手:“夏……夏泽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 夏泽蹲下身子,用袖子擦了擦何煦满嘴的血花:“别急,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姐被他们带去哪里了。” “钱袋子和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来到我家门外,说是要买我爹留下的那柄琵琶……我姐不卖,他们就硬闯。” “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把我打倒了,他们抓着我姐,往镇外走,我不管怎么追,就是追不上……” “缩地法,应该是修为不下四境的炼气士。” “就是木姑娘那天所施展的法术?”夏泽转头问道。 木桃点点头,以聚音成线之法,呢喃某句暗语,巷弄之中,镇外群山之中,数百位身穿黑衣持剑而立,等候木桃法令。 “分出一波人护住此处院落,其余人迅速遁出此处洞天,以封堵之法结成法阵,别让那伙人跑了,我随后就到,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谨遵少主法旨!” 夏泽擦去何煦脸上的血花、眼泪,柔声笑道:“呆在这里等我,别担心,有我在,我一定会把你姐姐带回来的。” 黝黑少年提剑转身,李猷和符契皆是微微一愣,少年原本伪装出来眼神中的笑意,顷刻间冷峻万分。 陆英闻声赶来,踏进院子,正好看见那个怒发冲冠的少年,提着一把长剑往外走。 她死死拉着夏泽的手,神色惶恐道:“你不能去,这事不该你管,你也管不了。” 夏泽猛地甩脱了她的手,陆英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你忘了你哥是怎么死的了吗!”陆英泪流满面,声嘶力竭的吼道。 原本已经冲出门槛的夏泽,听闻此言,脚步微微一顿,杵在原地,像是一条被人抽走了脊梁的狗,身形愈发佝偻…… “嫂子,抱歉啊,我一直都很任性,给你惹了很多麻烦……” 他呼吸有些急促,转过身子,眼神哀伤。 “我经常想念我大哥,有的时候也很恨他,恨他像爹娘一样,那么早就离开了,镇上的孩子小时候笑话我,说是我克死了爹娘和大哥,我真的很想让他想别的孩子的哥哥一样,罩着我保护我。” “但是在我夏泽心里,我大哥夏诀,永远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他是一名剑客。” 他目光望向远处一字一顿坚定道:“我没干过什么大事,唯有这件事,我相信换做是我大哥,他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这件事别人可以不管,可若是我夏泽也不管,那这个世道也太糟糕了。” “所以,我,必须去!” 夏泽提剑而去。 “我也去!” 李猷和符契几乎是异口同声,前者转身就要进入屋内取剑。 “你们俩留在这里。”木桃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木桃走上前去,扶起陆英,和声道:“放心吧陆英姐姐,有我在,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符契,你和李猷留在这里,防止有图谋不轨者调虎离山,袭击这里。” 符契点了点头,李猷神色凝重但也只好默不作声。 木桃脚尖轻点,翻身飞上房顶,那个少年的身影早已跑出了好几条巷子,她身形飞快,几经闪转腾挪间,稳稳落于夏泽身前。 夏泽气喘吁吁:“木姑娘……是你啊,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木姑娘没必要趟这趟浑水的……” 木桃听闻此言,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那厮的脑门就是一记力道极大的脑瓜崩。 “我倒要看看是多大的私事,能让你夏少侠,死都不怕。你夏泽管得了,我木桃一样管得了。” “先不说四境的炼气士你打不打得过,他们可使用的缩地法,凭你的一双脚,能追的上吗?” 夏泽哑口无言。 木桃缓缓蹲下身子,呵了口气,在夏泽双脚膝盖处贴上两张青色符箓。 “我不是来阻止你的,贴在你脚上的是神行甲马符,能够一定程度上使出爬云之法,日行八百里,刚好能破他的千山缩地法,但是要消耗你些许武夫真气。” 木桃看着一脸错愕的夏泽,用手帮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又从自身方寸天地之中取出一张符箓,贴在夏泽背后。 “这是天王挂甲符,用的时候只要往上边吹一口灵气,就会有一副品质不俗的宝甲傍身。情况有些棘手,先前与林露清比试,强行动用了保命神通,出于某些原因,我现在的修为暂时已经跌到了炼气士第三境” “在小镇这里设有圣人埋下的禁制,五境之上修道之人,在此处会被天道压制跌落两个境界,那帮人肯定会极力尝试逃出小镇的范围,我得先去山顶高峰化作阵眼,完成封堵阵法,避免那波贼人逃之夭夭。” 木桃拍了拍掌,夏泽祖宅里那张金色符箓中寄宿着的土地公吴骓,便在须臾间出现在二人身前,手中抱着夏泽那一个鲤鱼白瓷碗。 “小人吴骓,见过仙师。” “可曾追寻到那一伙人的踪迹?” 吴骓连连点头:“小的猜到那伙人必定有所图谋,便暗中派精魅一路追寻那伙人踪迹,那二人被困在大阵边缘,已经击杀了我好几拨山精斥候,只需跟着这瓷碗中的白鱼就能找到他们。” 说着将碗中的鲤鱼倒在地上,那鱼儿倒也神奇,果真滑落于地上,在地里游弋,如鱼得水。 “干得不错,这是赏你的。”木桃将一枚金色铜钱抛给吴骓。 吴骓如获至宝,连连称谢。 “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是,吴骓拜谢两位仙师,小的告退。”吴骓在一阵烟雾中,遁去身形。 少女经过夏泽身边,笑道:“刚才那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即便是我,都自愧不如,果真有几分小厮的风采了。别怕,我随后就到。” 夏泽会心一笑,待那女子飞掠而出,双脚重重踏地。 转眼间双足云雾丛生,只是心念一动,双足便如同飞驰旋转的水车,脚下生风,兔起鹘落之间,已迈出去数百步。 周遭的事物在眼前不断闪过,只听到猛烈的风声在耳边呼啸,那条鱼竟也能追上他的身影,始终与他保持着一个身位,遥遥领先…… 云溪镇几十里外,钱戴与那名官家打扮的男子,一人骑一匹快马,正向着西边逃遁,何夕则被打晕,挂在马脖子上。 只是两人兜兜转转,却好似鬼打墙一般,就是走不出去。 钱戴转头问道:“严仙长,我们已经在这山脊大道上纵马快半个时辰了,怎么就是走不出去,这数不清的精魅来了一波又一波,莫非是云溪镇的坐镇圣人出手阻拦?” 被称作严仙长那人,摇了摇头:“此处圣人多年来,对洞天大阵修修补补,维持缥缈洞天规矩,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作为油灯的灯芯,出了云溪镇,不用我们自己动手,他自己就身死道消了。” 又转头看向某处山峰:“依我看,这个封堵阵法的品质算不得不高,定是有另一伙人觊觎这神灵转世的女子,想来分一杯羹。不过我早已派出手底下伥鬼不断冲击封印,放心吧,他们撑不了多久。” 钱戴不解道:“小的斗胆问一句,有谁会这么大胆,居然敢从我们牛耳山还有七星宗嘴里夺食。” 严姓男子嗤笑一声:“我严崧好歹也是牛耳山次席供奉,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呆蠢鲁钝的徒弟,我们牛耳山与七星宗联手赚走这女子,本就是想趁早炼出这女子仙体,然后趁早分赃,弄一个死无对证。缥缈州上说得上话的宗门就那么几个,背后是那个宗门在捣鬼用指甲盖都想得出来。” 而后又一巴掌盖在何夕臀部之上,表情无比受用。 “这小妮子虽是个瞎子,倒是有几分姿色,若不是炼出仙体要维持处子之身,我还真就想要磨一磨这等人间绝色。” 那胡子花白的钱戴瞬间眉开眼笑,如遇知音:“严仙师所言极是,若是仙师短期内还会返回云溪镇,老夫一定要让仙师尽兴,要知道那镇上有位开茶水铺子的寡妇,年纪不大,那脖子下的风光可谓是壮观至极,低头不见脚尖啊……” 严崧打趣道:“钱袋子,你好歹也是靠着吞服丹药延寿两个甲子的人了,至今还对那种事上花费心思?可曾力不从心?” 钱戴笑声猥琐极了,头颅高高扬起:“托仙师的福,老朽吃了两粒阴曹借寿丸,老夫得以重振雄风,我那年老色衰的老太婆熬不住,驾鹤西去了,可惜的是这么多年端着族长的架子,不好续弦……” 严崧神色骤变:“不好,有个人追上来了,看其架势,貌似是个符师,又像是个剑客,有些棘手” “严仙长,这可怎么办?”钱戴一时之间也慌了神。 “我再赐你两枚阴曹借寿丸,短时间内可以让你的修为提升一个境界,凭你的控剑师神通,只要你帮我拖住那小子一会,待我破了这山水大阵,即可带你化虹遁逃。” 钱袋子大喜:“多谢仙师。” 钱戴接过严崧丢来的两枚赤色丹药,一股浓烈的腥臭冲天而起,他强忍着腹中翻涌,将丹药投入口中,用气将丹药压进腹中。 俄而间,钱戴双目通红,面目上的褶皱重新舒展,须发也由斑白渐渐转变为黑色,原本佝偻的身形也缓缓抬高。 山顶上,那个少年似乎是没办法好好控制住飞驰的双脚,在高高跃上最顶峰后,脚下一滑,在半山腰处翻滚,接连撞断了数十颗树木。 第十五章 天王挂甲 夏泽缓缓起身,掸去身上尘土,怒视二人。 钱戴双眼微眯:“是你?” 钱袋子上下打量了夏泽一番,衣着打扮倒是没多大变化 脚上贴着两张不知是何功效的符箓,背后那把灵气盎然的佩剑一看就知品质不俗。 早些年镇子里也来过许多山上宗门修士,到各家各户给镇上人家的子女称根骨,资质好的自然进入了宗门修炼,这小子当时就因为资质太差,没能进入宗门。 莫非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又让山上宗门看上了? 每回他去茶水铺子调戏陆英,不出半天自家房屋上就被人泼上了臭气熏天的粪水、泔水,又始终抓不到这小子的马脚,所以这些年钱戴莫名忌惮这小子,也从不敢去招惹他。 不是打不过,是伸手打他都会把自个恶心坏。 夏泽看着昏睡中的何夕,也不废话,冲那二人道:“放了她。” 钱戴背后的严崧,朗声大笑:“放了她?凭什么?就凭你这个武道一境的顽石蝼蚁?” 钱戴面带疑惑:“严仙师,这小子当真只是个顽石境武夫?” 男人点点头:“以你练气三境圆满修为,再加上一把飞剑,杀一只蝼蚁应该是手到擒来吧。” 钱袋子点点头,当下信心大增,看向夏泽眼神愈发阴冷。 “完事之后,把那小子的佩剑留下。”严崧拍拍钱戴肩膀,牵着驮有何夕的那匹马,走向大阵边缘,分出一缕元神,再次冲击封堵阵法。 “小杂种,你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知道是得了哪个宗门提携,现如今成了武夫,不好好留着这条贱命,来这找死?嫌命长吗?” 言语间,一柄五寸长黑色飞剑从钱戴腰间飞掠而出,飞至钱戴头顶,不断盘旋。 夏泽不怒反笑,微微弓腰,缓缓摆好拳架:“看来主事的不是你,也罢,那我就先一拳打死你,再找那个王八蛋要人。” 钱戴气极,冷笑一声,嘲弄道:“小杂种,平日在镇子里真当我忌惮你吗,你这样的一只小臭虫,就是打死了都嫌脏手,今天可是你自己找上门的,若是死了可不怨我。” 又抽了抽裤子,刻意顶了顶胯,笑道:“你放心,你死了以后,那个茶水铺子里的寡妇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老夫吃过的米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有的是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夏泽眼眸中那股森冷,令人窒息。 “千年王八万年龟,我还纳闷你这老王八怎么半截入土的年纪,还能苟延残喘,没关系,想死容易,我帮你。” 左足猛然踏地,膝盖之上,两张青色神行甲马符光芒闪烁,夏泽身形暴涨,一呼一吸之间,已闪身至钱戴身前。 势大力沉的一记撑拳,对着钱戴的胸膛就是一记重击,钱戴没有料到他的行动速度居然能快到了这种程度,头顶飞剑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只得大喝一声,全身皮肤转变成紫铜色,以双手招架。 这是武道一境能够有的力量? 砰的一声巨响,少年似乎还是太过心急,这一拳递出,脚下一滑就擦着钱袋子飞了出去。 砸在钱袋子身上,力道便只有七八分,双膝上那两张符箓与他心念相关联,只要他心思过快,那步伐便刹不住脚。 钱戴的双足深深陷入了泥土之中,两股战战,看着那个他轻看的黝黑小子,一股对死亡的恐惧弥漫在心头。 胸口处的一块血肉被这股拳罡硬生生撕扯破裂,血流不止,而用于抵挡的双掌,紫色已然褪去,手腕中拳处,凶狠的拳罡席卷不断,疼痛难耐。 那一拳,钱戴心有余悸,先前对夏泽的轻视也烟消云散了。 夏泽再次起身,心念电转,又恢复了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严崧双掌托天,眼眸空白,提醒道::“别让他近身,用飞剑拉开距离,那小子是武夫,三境之前只能肉搏,只要他真气耗尽,杀他易如反掌。” 钱戴连连点头,怪叫一声,头顶飞剑,应声飞出。 那柄飞剑速度极快,电光火石间已杀至夏泽咽喉处。 夏泽头一回应对钱戴这样的控剑师,有些慌乱,但也没有傻到用拳头去硬接。 就在即将没入夏泽咽喉的一瞬间,他迅速脑袋向后一倒,双手如同仰泳划水之姿,那柄剑明显刹不住势头,一剑没入岩石之中,剑身似蠕虫扭捏不断。 少年双掌拍地,一个鲤鱼翻身,撑起身子,脚尖一点,再度运起神行甲马符。 这回他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弓着身子,左手以钉耙犁地之姿,牢牢把控着身形,再次递出一拳。 速度稍慢,但势头不减。 钱戴心中叫苦不迭,仓促间怒骂一句小畜生,便连连后退后退,口中呢喃着法咒。 同境界之中,若是炼气士让武夫趁机近了身,十有八九就是砍瓜切菜般的屠杀。 因此稍微有些底蕴的炼气士,大概率都会找寻一位武夫来充当自己的护法神,好在对敌之时拖延对手,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掐诀念咒,放出杀招。 控剑师与剑修,两者看似都是用剑,实则差别巨大。 剑修用佩剑练出一道道剑气,或是专精于剑法剑术,以一剑破万法。甚至能够唤出温养于窍穴之中的本命飞剑,不远千里,取人首级。品级较高的飞剑,甚至能与主人心意相通,自带一门本命神通。 而控剑师,则是建立在炼气士以气御物的基础上,用灵气操控飞剑,飞剑本身未开灵智,只是一柄死物,超出了主人视线范围便无能为力。 严崧站在身后,眼神复杂,看着钱戴吃瘪,却半点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一拳眼看就要轰在钱戴面门,钱戴完全顾不上将岩石上的飞剑唤出,手中诀法仓皇放出。 一阵毫无征兆的诡异旋风在二人中间形成,势头逐渐变成水牛大小的龙卷,一只鹿首蛇身的怪物在风眼中若隐若现,然后就是一声炸响,风团爆炸,一道道风刃向着四周激射而出。 岩石上,树木上,一道道深深的平滑刀口遍布。 “飞廉舞风术,可惜施法太仓促,威力远远不及完整术法。”严崧喃喃道。 钱戴身影镶嵌在三丈开外的岩石之上,鼻眼歪斜,七窍流血,神情恍惚。 夏泽后退了六七步,缓缓收势,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先前趁着飞廉舞风术没成型,夏泽那一拳还是稳稳的打在他面门之上,一声清脆骨裂的声音响起,然后那一团龙卷风就炸开了。 四散的恐怖风刃被他用身法躲去十几道,最后两道风刃直冲面门和下盘,避无可避,被他用降龙云手式两拳打散。 钱戴腐朽的头颅内,仿佛是有一口巨大的铜钟,被人用撞捶敲响了,只觉得脑海内震耳发聩的轰鸣声,此起彼伏,脸上更是像开了杂酱铺子,红的血液黑的瞳仁混作一团。 若不是隔着三个境界的差距,这一拳能直接让他的脑袋像西瓜那般炸开。 更何况他还是借药物才提升到三境圆满的境界,这一拳下来阴曹借寿丸的药效都被抵消了不少,他的身形也苍老了几分。 钱戴拔出身子,举止癫狂,怒吼道:“天杀的小杂种!敢叫我在严仙师面前丢尽颜面,我要宰了你。” 夏泽看着狼狈的钱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嬉笑道:“先前说要一拳打死你,看来是我托大了,这可不怪我,炼气士拜神境的修为,在我一个顽石境武夫的面前,弱的跟纸糊的似的,你是有多没用。” 对面那人双手迅速结印,没入岩石中的那把黑色飞剑,受到感召,再度盘旋而起,嗖的一声,再度刺向夏泽背心,而钱戴又在此时取出一张黄色符箓,向着夏泽奔袭而去。 面对着两面夹攻的境地,夏泽非但没有运起神行甲马符逃窜,嗤笑一声,将背上八荒离火剑取出,回身一剑斩向飞剑。 “叮。”一声脆响,那一柄黑色飞剑应声碎裂。 钱戴心头一阵惶恐,那柄飞剑与他的联系顿时烟消云散,原本对他大大有利的局势骤然扭转,但当下想要拉开距离逃窜已经不可能了,只得轻捻手中黄色符箓。 倏然间,风云变色,数百道碗口粗细火球,自黄色符纸上,喷射而出,火光夹杂着如同厉鬼的哭嚎,向着夏泽砸去。 夏泽以剑劈砍,离火八荒,本就是一柄品质颇为不俗的半仙兵,先天对火系术法有所压胜,辟火,控火自然不在话下。 一团团火球纷纷炸裂,剑身之上,燃起一道熊熊烈火,势头越来越猛,夏泽舞着剑,杀向钱戴。 后者脸色惨然,高呼:“严仙师,救我性命!” 夏泽脖子上的那个吊坠,像是人的心脏,一张一合,红光乍现,如同嗅到了美食欢呼雀跃,钱戴手中那张符箓,遥遥感应飞向吊坠,最后贴于夏泽身前。 黄色的符纸一点一点的变成灰白色,碎落于地。 严崧心头大惊,这小子身上还有压箱底的法宝? 只是夏泽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神行甲马符似乎是燃尽了最后一丝灵力,双足踏动如滚雷。 一剑刺出! 严崧转瞬之间杀到,于夏泽跟前,一掌轰出。 夏泽似是早已预料到严崧不会坐视不理,取出天王挂甲符,吹出一口武夫真气,一副金光闪闪的威武宝甲附在夏泽身前。 天王挂甲,金刚不坏。 这一剑没能没入钱戴胸膛,凌厉的剑气却仍是狠狠撞在他的心脉之上,后背衣衫处,鼓起一团,最终剑气刺破衣衫,一道道剑气将身后的一颗大树拦腰斩断! 钱戴断线风筝一般,砸在地上。 脸上已有死气,原本壮硕的身子,现如今像是遇着盐巴的蛞蝓,一点一点融化。 夏泽支撑着爬起身子,双臂发麻,宝甲肩膀处,一寸寸龟裂正在扩大,幸亏刚才稍加防范,没让他打在心脏,否则就算是有这宝甲傍身,多半也一命呜呼了。 严崧双拳紧握,面目森然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打狗还需看主人呢,你想怎么死?” “我可没说我不打狗主人啊。” 第十六章 逃遁 严崧笑容阴狠,弹指间再度挥出一掌。 一道势如排山倒海的蓝色罡风,铁牛犁地,席卷而来。 夏泽脸色骤变,刚想用自身灵气灌输进双膝之上的神行甲马符,那人眨眼间已杀至身前。 武夫与炼气士死斗,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武夫能更快近身阻挠炼气士结印掐诀,要么就是炼气士能够阻止武夫轮换武夫真气。 手中离火八荒剑,上下起舞翻飞似花中一蝶,一层一层的剑意,浪潮一般,不断的叠加,又是木桃与林露清比试之时所用家传剑法。 剑意先是将那一道罡风刺破,一阵阵爆鸣之声响彻四周,严崧眼神中尽是惊讶之色,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一手两指死死夹住夏泽刺来一剑,另一手不断凝聚浑厚拳意。 那一缕缕无形剑气,挥洒在严崧身上,除了将他上身衣物毁去,严崧古铜色的肌肤之上,只留下了淡淡的白色痕迹,这六境武夫的体魄,竟如同生铁一般坚硬。 眼下夏泽无论怎么用力,就是无法将手中之剑从严崧手中抽出半分,那男人手中拳意,已然凝成肉眼可见的黑色罡气,眼眸中的杀意也攀升至顶峰。 “小子,我来给你上一课,登峰境武夫的拳头,是这样打的。” 男人就要一拳轰下,夏泽猛然松开手中佩剑,驹窗电逝间双手迅速结印。 “掌中雷?” 白色的电光将严崧那一脸杀气腾腾的神色映照的愈发恐怖,一道浓烈的雷电自少年双掌之中喷吐,倾倒在严崧脸上,交错纵横的火闪电流像是一条条小蛇,在严崧周身上游走,就连头顶的发丝,都因为电流的缘故,鬃毛乍起。 顽石境与登峰境的差距,早已不是天堑能够形容,当然无法对他造成巨大的伤害,但也够了。 严崧的身形出现了半分迟滞,夏泽趁势将他双指之中的离火八荒剑一把抽出,怎料那一包含着浓烈拳意的一拳,还是一击轰下,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爆炸响起,夏泽原先所站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九尺深的拳印,粉碎的岩石尘土,被恐怖的拳罡炸至高空...... 夏泽被这股气浪撞飞,足足在地上翻滚了三丈,最后一头撞在一棵树上,树木被拦腰撞断,才停下了身形。 夏泽呕出一口鲜血,体内翻腾如海。 随着身上那层金色宝甲碎裂一地,那张天王挂甲符,戛然粉碎。 如若不是这一张高等符箓抵消了大部分的拳意,而身上的挂坠也承受了一部伤害,以他目前的修为,对上六境武夫的拳罡,这会估计已经在奈何桥上喝孟婆汤了。 也并非他舍不得手中这把半仙兵,当他真正面对严崧这样的强者,仰仗此剑使出的木式家传剑法是他唯一的机会,失去此剑,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刚才不是说要连我一同收拾了吗,怎么,这会知道厉害了?”严崧脸上的笑容尽是杀意,慢慢向着夏泽的位置走来。 夏泽面带苦涩,自嘲的笑了笑,以剑支撑着起身都显得十分的艰难。 “先是自带一把半仙兵佩剑,接着是神行甲马符、天王挂甲符、然后又使出了道家五雷天罡正法中的掌中雷,小子,我对你的师承与跟脚越来越好奇了。” 严崧来到夏泽身前,一把将他脖子上的挂坠取下,然后一脚踹倒。 “不过别抱希望,我还是会在这里杀掉你,不管你背后是何宗门势力。” 严崧端详着手中那颗挂坠,如同心脏一般微微张合,上边的奇异纹路还会伴随着“呼吸” ,有节奏的闪烁,但怎么也看不出端倪。 夏泽忽然开始放声大笑,即便身受重伤。 严崧一脸狐疑:“喂,小子,你笑什么?” 夏泽笑得身子都在打颤,直到严崧一脚踩在他胸口之上,把他踩进了泥土里,这才止住了笑声。 夏泽咳出两口鲜血,眼中的嘲弄讥讽,丝毫不减:“六境武夫又怎么样,我真怀疑,这些年你是不是把脑子一同练成了肌肉,这么蠢的你,是怎么活到这个岁数的。” 严崧听到这番嘲讽,刚要下手了结夏泽,手心忽然传来一阵灼热感,这股感觉迅速转变成撕心裂肺的痛感,直达五脏六腑。 严崧一看掌心,那颗诡异的挂坠,正在吸取他的血液,伴随着血液不断进入玉坠之中,那玉坠之上的纹路,大放异彩,疯狂的闪烁起来。 远处,那匹驮着何夕的骏马不知怎的,突然高高扬起马蹄,悲鸣不已,骏马双眼渐渐变成了灰白色,身上开始出现一片片鱼鳞状的纹理,马上烈焰丛生。 那匹模样大变的骏马前足双蹄在地上用力擦了擦,驮着何夕马不停蹄的向着镇子的方向跑去,奔跑之时,竟席卷起一阵狂风烈焰,飞云掣电之间以不见了踪影。 严崧心头大叫不好中计了,刚要拔腿去追。 全身经脉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冰冷刺骨的疼痛感,他只好强忍着剧痛,一把将手中的那颗挂坠连带着掌心血肉,刺啦一声,丢在地上。 血液低落处,地上的青草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而严崧的五官,因为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抽搐到变形,那一道冰冷的气流,倏忽间已流入全身静脉,甚至阻碍了真气的运行。 “这东西......有毒?” 那颗怪异的玉坠,在地上滚了滚,蹭掉了严崧血肉,蹦跳几下,再度飞回夏泽掌心。 “做得好小家伙。”夏泽笑笑,而后立刻向着严崧大步流星,一拳轰至丹田腹部处。 严崧强忍着疼痛感,身形有些迟滞,只手抵挡,少年忽然转变攻势,高高跃起而后重重踏在严崧肩头,逃遁而去。 那少年越过严崧,运起神行甲马符,一头扎进了深山之中。 “好小子,这般狡猾阴险,不杀此人,我严崧誓不为人。” 严崧猛吸一口武夫真气,再度吐出一口鲜血,那股毒素相当棘手,居然像老树盘根一般死死吸附着筋脉,想要用真气将其逼出简直是痴心妄想。 毫不犹豫从怀里取出两颗阴曹借寿丸,一口吞下,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只是这阴曹借寿丸功效极大,但也只能暂时将积压毒素暂时压制,且副作用极大,会一点一点损耗武夫体魄,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服用。 而那个早已殒命的钱戴,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不消半个甲子,就会成为他手底下一尊毫无人性可言的杀戮傀儡。 严崧稍作思索,现如今那名叫做何夕的女子,大致已被那匹诡异的马儿带回了镇上,镇上又有一方圣人坐镇,回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既然如此,那就万万不能放过那个狡猾的野小子,先杀了他,再夺下那一柄半仙兵! 严崧缓缓向着深山之中走去,周遭树木,被这股肃杀之气洗涤,铁树开花一般,炸裂开来...... 第十七章 双剑合璧 夏泽凭借着顽石境武夫修为的强悍体魄,向着南边一口气跑出了三里地,在某个茂密的草窝处,隐藏住身形。 云溪镇北临马哭坟,东边去往大周,西边比邻大齐。严崧和钱戴本想骑着快马迅速逃向大齐,只要让他们顺利进入大齐境内,就如同石沉大海,在想抓住他俩可就难了。 经历了夏泽这一捣乱,想要再度夺回何夕,俨然已经成了妄想。夏泽倚靠在大树上,从树洞里取一壶净水,大口大口喝下。 背后的山脊处,那个杀气腾腾的男人,正一步步的逼近,时不时有树木倒塌的巨响和鸟兽悲鸣的声音传出。 胸腹之中,心跳声如仙人擂鼓,夏泽大口大口喘着气。 回想起刚才与严崧厮杀之时,有个声音在他心湖之中响起,提醒他分散严崧的注意力,用他的血来引动挂坠的神通,从而引起了那匹骏马的蜕变,而那颗挂坠居然还带来了意外之喜,严崧所中的正是李猷身上的毒。 最后那个声音还提醒他不断往南边跑,夏泽一直觉得那个声音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 “出来!小杂种,今天你跑不掉的。”严崧又徒手劈碎一棵参天古树,厉声道。 为了避免云溪镇的村民在森林中迷失,遭遇野兽,猎户会在森林里留下一些弓箭和水。 夏泽从树洞之中,取出一把平日里捕猎用的木弓,还有装有三把箭矢的箭袋,缓缓探起头,那男人显然已沉浸于仇恨与疯狂中,手持巨斧,一斧子横扫而出,地上的大片草皮连同土壤,像是一片被人扬起抖灰的地毯,飘至半空。 严崧忽然停下动作,自腰间取出一个葫芦,一只只黑蜂飞向天际,转瞬间遮天蔽日,黑压压一片,四散开来。 黑蜂所到之处,严崧皆有感应,周遭树丛、草堆、洞穴,夏泽藏身之处正一点一点的被缩小。 三只黑蜂夹杂着嘈杂的嗡鸣声,向着夏泽的位置飞来。夏泽回手从箭袋之中取出一根箭矢,箭头用某种树木的汁液浸泡过,能够麻翻一般体型的小兽而不致死。 搭弓,放弦,嗖的一声,箭矢应声而出,射向严崧心口。 严崧嗤笑一声,在箭矢离胸膛仅有三寸之时,紫色大手将飞驰的箭矢一把抓住,微微发力,箭矢断成两截。 “找到你了。” 怎料夏泽藏身之处,又是一道箭矢射出。 严崧再度抓住箭矢,将其折断,料定了夏泽还会再射出一箭,严崧身形如雷,暴掠而出。果不其然,又有一道箭矢射出,严崧神态轻蔑,已在心中幻想如何将那野小子碎尸万段,伸出斧子就要将箭矢斩断。 噗的一声,严崧倒飞而出,被那根箭矢射中肩膀,钉死在树上。汩汩鲜血自伤口之中不断流出,所幸没伤及要害,但相较于肉体上的伤痛,严崧更多的是不解,这怎么可能? 就在刚刚,那道箭矢像是突然加速,让势在必得的他扑了个空,严崧定睛一看,箭矢尾部,赫然贴着一张青色符箓。 “神行甲马符?”严崧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混小子!”恶狠狠拔出箭矢,连带着背后的树木一同被打成漫天飞舞的木花,双足再度猛然踏地,向着夏泽逃窜的位置,拼命追去。 夏泽猛然回头,看向疯狂的严崧,他特意带着严崧往这边跑,有个重要的原因。 云溪镇南边这片茂密的森林,时常有野兽出没,镇上不少猎户在草窝深处布下了捕兽夹和陷阱,并留下了只有当地人能看到的记号。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严崧一脚便踩进了那个粗大的捕兽夹,只是那锐利的锯齿像是啃在了一块生铁上,轻轻一跺脚,便炸成碎片。 夏泽骂了句娘,慌不择路中,脚底一滑滚下了山坡。 等他好不容易撑起身子,严崧那个怪物已经出现在半山腰。 “给你个机会,磕头认错。”严崧说道。 “凭我刚才所作所为,就是磕上一千个响头,你多半也是要弄死我的,所以还是免了。”夏泽眯眼笑道。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钱袋子要是有你一半聪明也不至于总是把我气个半死,原本要将你碎尸万段,现在老子心情好多了,尚且开恩给你留个全尸。” 那一柄夸张的巨斧,斧背之上,匍匐着一只面目可憎的鬼头,严崧高高跃起,浓烈的杀气凝聚成实质,破空之声过后,一团熊熊烈焰在斧子上燃起。 夏泽已经默默计算,这一斧子他如何去挡,无论怎么推算,结果都是他夏泽必死无疑,于是站在原地,架起离火八荒剑,积蓄剑意。 他几乎已经能感觉到那一把开山斧上火焰传来的炙热,严崧眉目之中,丝毫不遮掩得胜的快意和对夏泽佩剑的贪婪。 身后忽然飞出一道青色倩影,抢在夏泽之前,一剑递向巨斧,剑斧相向。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严崧眉头一皱,卸去劲道,身子向后滑去。 青色倩影一个腾空后翻,退至夏泽身边。“木姑娘!”夏泽大喜。 木桃看着那一身狼狈的少年,原本还有些心疼,但不知怎么的,一伸出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 “刚才你为什么不躲,你不是喜欢逞能吗?刚才要不是我,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夏泽一只耳朵被攥在少女手中,疼得直掉眼泪,脸上却是满满的真诚和欣喜:“因为我知道木姑娘一定会来找我啊!” 木桃气一下子就消了,心中骂了句这傻子。 又挺起胸膛,神采奕奕,问道:“怕不怕?” 那少年倒也耿直:“有木姑娘在就不怕!” 当即摆出架势,就要使出那套剑法。 “停停停,不要在我面前再用这套剑法了,怪别扭的。” 夏泽表情有些尴尬,木桃忽然又摆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剑招。 木桃看他一眼,掩面一笑。 “我的意思是,我家的剑法分男练女练,女本阴柔,要压着裙,撵着步子,步子不能太大,但暗含杀机,招招凶狠,滴水不漏。” 木桃心念一动,顷刻间已杀至严崧身前,一套凌厉的剑花暴风骤雨般落下,严崧以巨大斧面为盾,横架格挡,他的面色越发凝重。 同一套剑法,他根本不可能会给这小子完全施展的机会,可在这小妮子的手中,杀机四伏,雨点般的剑气冲刷在斧面之上震得他虎口微微发麻。 但那锐利的剑气又怎会这般简单就能应对,斧面之下没能防御的双足,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 严崧大吼一声,震出体内聚集的罡气,将木桃强行逼退。 他怒目圆睁道:“你这小丫头竟然是剑修?我与你无冤无仇,这小子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挠我?” 木桃却没有理会他,换了一个剑架:“男子剑法,至刚至阳,步履似盘龙卧虎,大开大合。” 夏泽一双眸子神光流转,看着木桃再度杀向严崧,一道道雄浑剑气,砍得那把巨斧,火光四溅。他自然而然的持剑,跟随木桃的身影,学习另一套剑法的神韵。 七年前,所有来到云溪镇的宗门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夏泽虽然炼气天赋或许真的不敢恭维,胜在一双神眼过目不忘,看一遍便能学七八分神似! 他学剑极晚,但天赋之高,万夫难挡! 夏泽怒吼一声,迈着新的剑步,刺出契合自身的全力一剑! 第十八章 我与我剑,到此一游! 这一剑,还是夏泽那顽石境武夫的全力一击。 但严崧脸色骤变,抵起斧子碰上剑锋,叮当一声巨响,夏泽面露苦色,后退了四五步。 “木姑娘,这差距还是挺大的,我一个人打不过他呀。” 木桃双手环胸,嘴里嗯哼一声,站在一旁。 严崧心中忐忑,的确还是那顽石境的力道,只是在他心中,那一剑仿佛有神灵站在身后,开口对那一把剑下诏,要他无坚不摧,无往不利,一剑下来,将他那颗怯懦之心的锋芒,尽数削去。 倘若这小子境界跟自己一样,不,再提升两个境界,自己如若不倚仗术法神通,几乎就不是一合之敌。 夏泽渐渐进入了一个空明无我的状态,这男练剑法果真有差别,剑势大开大合,如泰山压顶一般,更玄妙的是,他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这股威严的剑意,无时不刻不在打磨他的体魄。 离火八荒剑斩在斧钺之上,还没等严崧出力将他撞开,夏泽深吸一口纯粹真气,顺势碾步,架在斧背之上的剑刃,剑刃沿着斧柄刺啦一声,在严崧胸膛划出一道巨大的创口,血肉翻卷。 严崧吃痛,双眼中尽是怨毒,怒吼一声,体内罡气喷涌而出,再次逼退夏泽。 许久未动的木桃抓起一把四散的发丝,咬在口中,缓缓弓腰,心念电转间持剑杀向严崧,严崧再度架起斧面抵挡,斧盾背后的严崧,只听到一声剑斧对撞的脆响,接踵而至的就是暴风骤雨的剑气! 倾盆暴雨般的剑气!严崧咬紧牙关,双足还是缓缓沉入泥土之中,他运起纯粹真气,再度一斧横扫而出,木桃高高跃起,闪身躲过,那一把飞旋的斧子将一棵棵大树齐腰斩断,又在度回旋到了他的手中。 这时,少年再度从树上落下,仗着手中那把半仙兵,看似乱砍一气,又像是颇有章法,虽然没能造成实质伤害,却相当酣畅淋漓。 剑身之上,四散的火灵逐渐凝聚,一丛火焰缓缓燃起,伴随着夏泽一剑斩出,一只呼啸的火龙飞掠而出,直取那厮头颅。 夏泽大喊一声:“真他娘的痛快!” 严崧后退两步,手中斧钺如同旋转的水车,最后被他用力甩出,那一道飞驰的红色火龙撞上了斧钺,被一分为二,却仍是不改方向。 严崧胸口炸出一团火花,一片焦黑。 那一柄斧钺飞掠而出,木桃夏泽二人心照不宣,闪身躲过。 “小心,那一把斧子看来是他炼化的本命物,能够根据他的心思回旋。”木桃提醒道。 夏泽点了点头,他渐渐发现了这一套剑法存在的某些玄妙之处,像是刻意留下了某些步伐空缺,让共同修炼剑法的男女,如同琴瑟和鸣一般,两两配合。 严崧似乎没有给予他们二人喘息的机会,像是俯身行三叩九拜之礼,双掌在地上用力一拍。 不远处,夏泽木桃站立处,地面上忽然有一双黑色大手,死死抓住二人脚踝,夏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哇哇大叫,而木桃则泰若自然,身后那一把回旋而至的斧头,风声大作。 回手一剑,那一把恐怖的开山斧烟消云散。 夏泽偷偷瞄了一眼木桃,少女噗嗤一声,伸出纤细一指来回摇了摇。 “这点胆子还好意思说要做我的小跟班?夏泽,你还得练啊。” 夏泽一听这话,原本常年日晒的面容,再度浮上一层红色,涨至耳根,支支吾吾狡辩道:“木姑娘!这可怨不得我啊......行走江湖的少侠,初出江湖,都会容易遭邪魔外道暗算的,只有着了道......才能成为人人闻之色变的大英雄大豪杰咧!” 木桃歪头一笑,朝着他的头顶轻轻一锤:“好好好!” 严崧本命物被毁,呕出一口鲜血,面色如白纸一般苍白,这小娘们刚才竟是在隐藏实力,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对死亡的恐惧,那女子带着少年,手持长剑,大步踏来。 生死攸关之际,他丝毫没有犹豫,将葫芦内仅剩的五颗丹药,悉数吞入腹中。 天地寂静。 严崧脚下的土地,青草、泥土渐渐变得灰白。 转瞬间,严崧的全身肌肤,变成了可怖的青色,双眼似乎下一刻就要从眼眶之内喷射而出,胸腹之中,那颗心脏,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鳞片,黑色的心脏,筛糠一般,暴跳如雷。 严崧忽然惨叫一声,捂着心口,倒在地上。 “木姑娘,他这是怎么了?”夏泽看那人全身散发着蒸腾的白色雾气,不解的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服用了某种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 她一手牵着夏泽衣角,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这种丹药,即便是我们剑修强者如林的龙胜洲,也是极其稀有的,部分道家修士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将其祭出,教派之内对丹药秘方更是三缄其口,绝不会使其外流。” “想必这丹药绝非道家真传正统,只是学了皮毛,炼制方法有伤天和,提升了修为代价也是极大的。” 夏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严崧似乎非常的痛苦,双手捶地,便有一道拳罡井喷一般冲出地面。 最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二人,双目灰白,皮肤已经由紫色转变成了青色,四根诡异的獠牙杀气毕露,他匍匐的身躯,一寸一寸,不断膨胀,扩大,在夏泽惊恐的眼神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个二十丈高的“巨人。” 成片的树林纷纷倒塌,大地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深深塌陷,木桃带着夏泽倒退而出。 在山峰之间,巍然伫立。 “居然是法天象地......不,这不是真的法天象地,只是借助丹药照猫画虎出来的恶鬼地相。”木桃抬头缓缓道。 “木姑娘,什么是法天象地?”夏泽盯着头顶的巨人,黑压压一片。 “传闻炼气士修炼到第八境,法天境,即可将身躯化作千百丈高的巨人,睥睨天下。” 头顶那个百丈高的恶鬼,一拳落下,夹杂着刺眼的雷电和呼啸的狂风,一座山峰应声炸裂..... 云溪镇内,人群四散奔逃,上了年纪的人,正嬉笑着跟自家儿孙解释这是天狗食日,没什么好怕的。 凡人看不到,数百颗庞大的碎石,已经飞掠至镇子头顶,若是放任不管,恐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魏鱼寒摊开双掌,气走全身,一声声深沉的龙吟自身躯之内响起,半空之中,一道道金色掌影,将数十巨石拍碎。 徐浑从怀中取出一粒雕刻着天君泰然,百体从令的印章,向着天空抛去,那一粒印章,渐渐变大,最后与岩撞在一处,爆炸声不绝于耳。 小镇上的各方修士,似乎都在观望,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毕竟这场浩劫最多死几个凡人,无伤大雅。 茶水铺子处,李猷与符契也纷纷祭出本命物,击碎绵延不断飞来的岩石,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木桃他们显然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李猷道。 屋内,何煦死死抱着昏迷不醒的姐姐,跪在床榻边捂着脑袋,陆英找了一把椅子,挡在姐弟二人身边,她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将屋外两位少年带进屋内避难,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添乱。 山林之中的猛兽飞鸟,吓得四处奔逃,有几只躲避不及的小兽被一脚踩成了肉泥。 南边那个巨人咆哮一声,抓起一把被砸的粉碎的岩石,狠狠扔向云溪镇。 巨人小山一般大小的臂膀之上,那名少女正疾速奔跑,剑芒之上熠熠生辉,巨人缓缓低头,冲着少女重重的一锤。 几百道剑气只在巨人钢铁一般的拳头之上留下淡淡的划痕,这一拳还是不偏不倚锤在木桃身上,将她一拳锤到了地上。 巨人全无理智,只是依靠着残忍的本能,再度砸下一锤,砸向深陷进土里的少女。 “木桃!”夏泽刚才已经攀至巨人后脑,本想趁机了结巨人,却看到木桃身处险境,于是高高跃下。 这一拳始终没有砸在木桃身上,在木桃跟前,有个少年,全身浴血,晃晃悠悠。 小镇之中,有一道雷光,冲天而起,将漫天的落石轰杀至齑粉。 有一须发斑白老者,身穿一袭雪白法袍,背后有一轮白色光晕,像是冻结了天地时光长河,一步一步踏云而来,最后飘至夏泽身前。 须臾间,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冰封在原地,那一个遮天蔽日的巨人,倒地不起的木桃,云溪镇上的所有人,静止在原地。 夏泽嘴唇微动:“你是,乞儿爷?” 小镇里,那个手持毛笔的老人,代替原先的主人坐在小镇天地至理规矩法阵中心,用那一杆黑色毛笔,沾了沾酒水,挥斥方遒。 酒水挥洒而去,降下一场甘霖,刷去所有大战的痕迹。 又一笔,有一道雷电落在巨人头顶,将他打的皮开肉绽。 他悠悠道:“神灵陨落之后,世人皆妄想能赤手以持龙蛇,遂复非名教之所以能羁络矣,诸公掀翻天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怪哉!怪哉!” 白袍老人微微一笑:“孩子,今日老夫需要你为我出一剑,告诉这天下九州一句话,能做到吗?” 夏泽点点头,老人飞至夏泽身后,化作万千光点,融入少年体内,一件白色法袍在少年身上缓缓呈现,随风飞舞,少年胸口处,那一刻红色的玉坠亦是霞光艳艳,法袍之上,一只不可名状的红色兽首浑然天成。 夏泽踏出一步,剑指苍天,如同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灵。 “今日,我与我剑,到此一游!” 第十九章 不可携心天下游 山巅之上,那一袭白色法袍,衣袂随风飘动。 少年双目之下,绣有红色符文,一双金色眼眸熠熠生辉,如同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灵。 夏泽口中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是神谕一般,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响彻,其中有他的,有白袍老人的,还有一声不知源自何处的声音。 时间开始恢复流动,镇子内,老人、男人女人、小孩抬起头,那个青面獠牙的巨人身形清晰可见,人群开始惶恐,逃窜,不少人哆哆嗦嗦,纳头便拜。 “徐浑,这玩意从哪冒出来的?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不知道,按理说大齐大周,能够修炼至第八境法天境的修士,都是名正言顺的谱牒仙师,且都要受到天地大道的限制。看这玩意的样子,不像是正八经的法天象地术,只是个没有人性的行尸走肉罢了。” 魏鱼寒面色凝重:“我总感觉,那个怪物身上,有一丝熟悉的气息,背后定有他人指使。” 徐浑点点头:“当务之急,我们的快点通知大齐常胜军和义胜军,任由其胡作非为,不等大齐大周两国交战,这里必定会是哀鸿遍野。” 巨人头顶,有两轮明日,下边那一轮,要小一些。 白色法袍夏泽挥出一剑,山岳之上,漫天的云彩,顷刻间一分为二,一道月牙形的滔天剑气,横扫而出,斩碎山岳。 那道月牙形剑气,没入巨人胸膛,巨人哀嚎一声,轰然倒在一座崩碎的山岳之上,一条手臂坠落在地。 夏泽没有再次刺出一剑,他在挥出那一剑之后,身形一闪,片刻之后,他一手持着那把充满神意的长剑,怀里,抱着一位遍体鳞伤的青衣少女。 木桃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那一副熟悉的面容,但眼眸之中毫无人性的少年,嘴唇微颤:“你是......夏泽......” 少年缓缓垂首,眼中光芒没有退却,言语却极其温柔:“在的。” 身体之中,那个老人开口道:“小丫头,现在可不是说话的时候,犹有余力的话,和夏家小子再出一剑。” 木桃一脸震惊,但看着夏泽满脸的肯定,于是点点头,与他并肩,伸手一同握住那神意通天的一剑。 白色法袍后,那一位女子神灵虚影再度浮现,亦是手中持一长剑,巍然伫立,法相庄严,隐隐有玄鸟的啼叫,传遍穹顶。 夏泽木桃共同踏出一步,将那一柄长剑举过头顶,一剑斩下,巨人周身,一道道几乎盖过他身体的巨大雷电,重重劈下,最后形成敕令二字。 白色、红色、紫色的雷电,在巨人周身萦绕,伴随着他的哀嚎,一点一点的将他的身体,烧成灰烬。 “赢了?”木桃问道。 “不。”夏泽身体内,有一老一少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 定睛一看,在巨人头顶之上,有个黑衣男子,双手负于背后,,乘着飓风,踏空而行,飞至夏泽身前六七步处,看着那神性使然的夏泽,一言不发。 “老朽在此,拜见曹周王。”夏泽背后,分出一缕元神,向着那黑衣男子,缓缓作揖。 黑衣男子从袖口中取出一物:“太乙老儿,即已化作阵眼,枯坐云溪洞天百年,享与天同寿之福,今日为何擅离职守,离开这方天地,莫非你这云溪洞天司牧之人,贪恋红尘,有僭越弑君之心?” 夏泽和木桃对视一眼,两两无言。 太乙道人放声大笑:“老夫在此自囚千年,在老夫眼中眼中,阁下也好,我身旁这位少年少女也好,都是沧海一粟。若说有私心,就是想着在形神俱灭之前,好好看一看这山河九州,这山河极美,有快马,有美人,有醇香酒水,怎么也看不够!阁下一语见地,殊不知,我见青山多抚媚,青山见我应如是啊。” 曹兵嘴角微翘“:“我听闻远古神灵转世之前,是共用一个心湖,没有争端、没有分歧,能直视人心,若有十恶不赦者,便降下天雷,太乙老道,试试看,能不能看穿我的心,我的谋划,看看我值不值得一道三灾雷劫?” 太乙道人双目空白,片刻后,双手合十叹息。 曹兵冷笑一声:“老头,我换个问法,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将自己的一切,押注在这个乡野少年之上,是想鸠占鹊巢,给自己找个再合适不过的躯壳,好避死延生?” 太乙道人乐呵呵道:“告诉你也无妨,老夫想在这少年身上,赌一个未来,赌一个昊天上帝倾其所有,也不曾有过的未来。” 这会即便是木桃和夏泽,也目瞪口呆。 “未来?就凭他?”曹兵眼神之中尽是不解。 老人笑着点头,不言而喻。 曹兵掌中,飞出一块金色铁券,上边用小篆密密麻麻刻了几行字,但是有两个格外大的字,夏泽是认识的,免死。 老人啧啧称奇:“丹书铁券?曹周王这是将其炼化成了本命物?有点意思。” “这小子够不够格,我得亲自试试,我从不相信什么远古神灵,若是磕头烧香,便能换的一个太平盛世,那我倒是不介意一头磕死在神台前,神这玩意,可以有,多了就成累赘了,我不介意宰掉几个。” 曹兵拱了拱手,那一块丹书铁券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小山大小,铁劵之上,一个个字眼飞掠而出,漂浮在曹兵周身,他站在铁劵之上,散落发丝自然而然输成了发髻,一件红色锦油然而生。 曹周王在此,诸神退位。 放眼整个飘渺周,死后被君王封禅,坐镇一处大山大江的山神水神,多如牛毛,他们或是生前建功立业,或是刚正不阿受奸佞残害,死后亦可为为家国凝聚山水气运,,保一方风调雨顺。 可仅凭收复燕云十四州,杀北莽救万民于水火,而受百姓爱戴,大齐君王封无可封,最后一咬牙,直接命人打造三丈金身,敕封天封神将军,活人封神,缥缈洲进儒虎曹兵一人! 只要他愿意,无需等他寿终正寝,只需往那庙堂神台上一坐,百无禁忌,诸神退位。 “看看是你这神道余孽骨头硬,还是我这香火圣神骨头硬。” “且慢!开打之前,我有话要说。”夏泽突然喝到,曹兵满腹狐疑,就连老人和木桃都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泽怒视曹兵,深吸一口气:“什么狗屁儒虎......嘛都不是,我噶你娘!” 曹兵一愣,良久,微微点头:“很好,很好......” 身后的老人和木桃顾不上仪态,笑作一团。 “最后一剑了,孩子,不要有负担。” 夏泽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木桃和老人,一同融入法袍之内,橙色和红色,一同在法袍袖口处凝聚,那一头不可名状的兽首下,一朵莲花缓缓开放。 夏泽紧握手中之剑,望向那看似遥不可及的曹兵,怒吼一声,像是聚齐了整个寰宇星辰。 曹兵脸色微变。 目之所见,,风云变幻。 时光长河内,那个以银河为袍的男人粲然一笑,一手洒下星星点点,飞流直下,大地百草丛生,生灵繁衍生息。 海面上,有一身躯似泰山北斗之鱼,跃出水面,化作一只遮天蔽日之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极北之地,有一巨人,手持盘山杖,饮泾渭之水,追逐一轮红日。 有山中狐媚,回眸一笑;有书院君子,读万卷书,养浩然正气;有两国交战,倒戈相向,尸横遍野。 曹兵罕见的冷汗淋漓,周围一片漆黑,他双足一软,落了下去。 那一道璀璨剑气,冲击在丹书铁券之上,两两相争,难分高下。 丹书铁券上,一声脆响,一道裂逐渐扩大,夏泽手中之剑也是戛然折断,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一身白色法袍,烟消云散,红色挂坠重新出现在胸口上。 少女身形显现,抱着昏死中不断下坠的少年,脖颈处一紧,老人微微一笑,将其抓住。 云溪镇的镇民,仿佛经历了一场灭世浩劫,天边,一轮夕阳落在西山上,天边,那一片云海,整齐切开,尤为壮观。何煦抱着何夕,欢呼雀跃,陆英松了口气,看着天边某处。 “看来已经结束了,”李猷倚靠在门框上。 “木桃他们?”符契问道,“算了,出门前找二牛叔叔算过一卦,绝对不会有事的。” 曹兵站在某处山脊之上,看着手中碎裂的丹书铁券,若有所思,最后冷哼一声,化虹而去。 “知道老夫万年以后,在这一处洞天找到你,是什么感想吗。”手持画笔老人站在八卦法阵中心,猛吸一口烟袋。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呗,还能是啥,莫不是帮老夫找了个媳妇?”太乙道人哈哈一笑。 画笔老人吐出一口烟圈,白了他一眼:“美得你。”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散的儿子,你恨不得马上把他找回家,结果他蹲在蚂蚁窝旁,声称爱上了一只蚂蚁,然后要变成一只蚂蚁过一辈子。” 太乙道人哈哈一笑。 持画笔老人正色道:“我也想知道,你为何选中他,当真不是把他当做傀儡?” “我老了,不可携心天下游,唯有叫他帮我多看一看这九州。” 太乙道人脸色一变,吐出一口鲜血。 第二十章 我胸中有浩然气 大战过后,一场雨冲刷掉了所有的痕迹,山峰重新聚合,花草树木一夜之间恢复如常。 如梦如幻,连带着镇上人家亲眼目睹的那一场“之争”。 陆英家茶水铺子里,又添一位病号,被严崧、钱戴绑走的何夕,还处于昏睡之中,何煦拿着那根长满刺棱的棍子,即便再困也不肯闭眼,死死守护在一旁。 为了防止再有图谋不轨之人进犯,估计这阵子都得在这好生休养。 符契、李猷、木桃、还有睡眼稀松的夏泽,整整齐齐坐在一张方桌上,周边是熙熙攘攘的食客,陆英今天亲自下厨,做的是地地道道的红油抄手。 一颗颗白白胖胖的抄手泡在大骨汤里,珠圆玉润,再淋上一层鲜艳的红油,撒上少许芫荽末,冒着蒸腾热气,让人垂涎欲滴。 木桃俏脸上有一抹嫣红,李猷、符契碗里的抄手,也就正常分量,到了她那一碗,陆英笑笑,手腕轻轻一抖,那碗里的抄手退成了小山包。 李猷、符契相视一笑。 木桃正要向他俩发难,满头杂乱似鸟窝的夏泽,迷迷糊糊间,用勺子把木桃那小山包似的抄手扒进了自己的碗里,冷不防间被陆英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刚才有个邋邋遢遢的老头来找你,说是让你动身之前先去找他一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这老头也怪,穿的邋邋遢遢,倒是颇懂礼数,让他进来坐坐他说什么都不肯。” “乞儿爷啊,知道了。”夏泽答应道。 木桃轻轻将一枚金色铜钱和一枚翡翠扳指挪到夏泽碗边,还没等他开口。 “这枚扳指是此方土地吴骓,特意花费山水气运打造的小洞天,与你家祖宅相通,说是小洞天不恰当,应该说是品质较高的方寸物,从今往后不用随身携带那把半仙兵招摇过市,太过显眼。” 李猷、符契看着那一枚铜钱,二人如遭雷击。 夏泽拿起扳指,看了看木桃,后者只顾着说话:“只需心念一动,就能自由取出放置东西,地方不大,留着用吧。” 木桃没有去看他的眼神,像是只要对上了视线,就能接触到那家伙满脸的失落。 “这枚铜钱不比大齐大周市面上的钱币,乃是山上修士所用神仙钱,名为大雪钱,这钱币内蕴含谱牒仙师凝聚山水灵气,可用来提升法器、坐骑品质,换做白银大致是一百万两白银。” 夏泽吓得喷出一口热汤,忙将铜钱推给回木桃身旁:“木姑娘,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拿回去。” 木桃仍旧把那一枚钱币推到夏泽手边:“你留着,这钱币是你应得的报酬,你救了李猷,明天还得麻烦你带我们走一趟马哭坟,至于你是用来温养那一柄半仙兵,还是让异兽元胎将其炼化,随你。” 夏泽看着一脸严肃的木桃,没来由有些失落:“木姑娘,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木桃点点头:“等进山祭祖一事结束,我们就得立即返回龙胜洲。” 少年眉眼之中,那一抹哀伤,转瞬即逝,像是下定了决心,站起身道:“好,待我稍作准备,明日启程。” 少年加快了脚步,回头笑道:“我去找乞儿爷算一卦,保佑明天进山顺顺利利。” 夏泽逃跑的样子,像是一条仓惶的野狗。 茶水铺子外,有个青衣少年,兜兜转转,看向那个茶水铺子内院,找寻某个心头倩影,几乎要望眼欲穿。 徐浑站在一旁,哭笑不得,打心底不知道这大齐二皇子,魏鱼寒为何就在木桃这一棵树上吊死了。 掀开帘子的夏泽,与望眼欲穿的魏鱼寒,四目相对。 “是你?”二人异口同声道。 魏鱼寒眼神轻蔑:“我不是找你,我找木姑娘。” 夏泽双手环胸,横在门前:“木姑娘不在,有事跟我说吧。” 魏鱼寒嘲弄道:“就凭你?打一架?” 夏泽看着这青衣少年这般厚颜无耻,没来由生起一股火气。 “正合我意。” 夏泽右手一翻,本应应声而出的离火八荒剑,却无动于衷,他这才想起那把半仙兵已在昨日那一场血战中折损了。 “用拳头一样赢你。”夏泽心中想着。 徐浑眼见大事不妙,连忙跳出来打着圆场:“鱼寒,在别人家门口动手,不符合读书人的规矩吧。” 魏鱼寒一顿:“是不好。” 岂料夏泽压根不下这个台阶,握着拳头竖起拇指指向身后:“那就去别处打。” 徐浑气的直跺脚。 二人远去,选择一处空旷处站定,刚要动手,一缕青烟落下,乞儿爷头戴,冕旒 ,身穿一袭霞衣,向着魏鱼寒拱手道:“这位公子,我与夏泽小友有要事相商,胜负高低,可否迟些再分?。” 魏鱼寒徐浑背后,冷汗直流,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乞儿爷、夏泽二人走在云溪镇牛蹄巷子内,步子不快,可身边周遭事物,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恐怕连神行甲马符都要望尘莫及。夏泽自顾自走着,也不说话。 老头最终也还是忍不住了:“那小妮子很快就要离开云溪镇了吧,你小子这么积极,心里多半是要伤心死了吧。” 夏泽白了他一眼,这老头现如今锦衣玉带的,疯倒是不疯了,说起话来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乞儿爷摇头晃脑笑道:“莫不是因为生气我瞒了你那么久?” 夏泽摇摇头:“不管你是破烂流丢也好,锦衣华冠也好,乞儿爷就是乞儿爷。木姑娘本就不是这的人,终有一天要要回去的。能认识他我很高兴,又不那么高兴,像是让自己回想到了以前一穷二白的时候。” “爹娘走了,后来大哥也走了,哭着闹着就能换来宠爱的日子不存在了,可日子还得过。那一群孤苦伶仃的娃娃,疯疯癫癫的乞儿爷,我嫂子,这些人还得靠我,所以咬咬牙,日子也没那么难熬。跟木姑娘相识,就像是我在黑夜里,某天照进来一束光,带着我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如果最后能为木姑娘做什么的话,我希望是能让她开心的。” 太乙道人若有所思,忽见那少年笑着问道:“乞儿爷,你是神仙吧。” 太乙道人点点头,笑容有些苦涩:“不是什么大神仙,就是个不入流的小神,天帝散道后,在这小小的云溪洞天,自囚千年。听听世间穷苦人的牢骚,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地下再管着几个虾兵蟹将,倒也潇洒快活。” 二人脚下升腾起云雾,扶摇而起,太乙道人脚下,有狮兽嘶鸣,响彻九霄。 “我知道你有好多问题想问,只是有些玄机涉及天地大道,不好向你吐露。此处乃是三十六洞天中的云溪洞天,又名天目洞天,道家仙境内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欲界六天、色界十八天、无色界四天、种民四天、三清天。大罗天,六界中的仙人,每升一重天,便可增长九万岁,万年前水火神之争,绝通天地后,已没有这等功效。” “洞天自形成之日,独享千年气运,洞天内的孩子,在外边的各方势力看来,就是再好不过的修道胚子,小镇北边的马哭坟,千年前曾是一处仙人大战遗址,大概是为了争夺什么东西,各类神仙大拿在此陨落,遗留下各种期数,至宝,就算是一块破布,让外边的人捡去了也会奉若至宝。” “此处一甲子一开,无数宗门、山湖野修,挤破了头颅想要进来捞取机缘,千百年来,老夫坐镇此处,勉强维持了一个相对平和的规矩,只是要定期受镇民香火,可世间哪有伸手白拿的好处,老夫近百年来,对洞天大阵缝缝补补,几乎要灯枯油尽,恐怕难以抵挡洞天兽大道反扑崩碎的大势。届时,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一捧黄土。” “我的时间不多了”,老人缓缓道。 “外边的人,看向这一处洞天内的人,像是一只豺狼盯着羊圈里的羊,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连夏泽小子你的命格,也是被外边的势力动了手脚。而神灵,享人间香火,美其名曰洞天牧,真就是把人当成了牲口。” 夏泽双目圆睁。 “这个世道是我所不喜欢的,所以我想趁着我还有几口气,把一样东西交给你。” 夏泽问道:“为什么是我?” 太乙道人缓缓问道:“夏小子,你是如何看待这人世间的善恶之事?” 夏泽平日最怕人动不动掉书袋,摸摸脑袋:“乞儿爷,我书念的少,你知道的,善恶之事,大概是有一人,见他人所有之物,无视国法家规,巧取豪夺,占为己有;又有一人,见他人缺衣少食,饥寒交迫,自己都一穷二白,却肯送上一碗饭,一碗热汤,即是善。” 太乙道人点点头:“话糙理不糙。圣人无善无恶,只是无有作好,无有作恶,不动于气。像是有一朵花和一颗杂草,当你想要去赏花之时,那一朵杂草既是恶的;可当人需要用晒干的杂草,生火做饭,它又成了善的。故人世间本无善恶,气动,则私欲动。” 他又问道:“那如何做得圣人?” 这下夏泽是真的被难住了。 “圣人之所以为圣,只是其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犹精金之所以为金,但以其成色足而无铜铅之杂也。” 太乙道人摇摇晃晃,微微叹息:“可数千年来,天底下的读书人前仆后继,向着圣人之路走着,这世道却没有变得更好,错在哪里?错在圣人?错在读书人学问做的不够深?还是这山河九州,人人心中善恶拔河?” “做圣人这么麻烦啊,乞儿爷,我能不能不走圣人那一条路,就在我心中设立一杆尺,我以后多读些书,肚子里有了规矩,道理,带我行走江湖之日,我的拳头上,我的剑上,我走过的路,都是道理。”夏泽有些为难。 但很快又振作精神:“只要我心中道理足够站得直,那我出剑、出拳,只会更快!有一个恶人,我就打一个!” 乞儿爷话锋一转,慈祥笑道:“那你如何确认这一杆尺子不会歪斜,不会又是偏薄。” “这......” “倒是把问题说的简单了,你腹中须有浩然正气,何谓浩然正气,一谓至大至刚,二谓以天下为己任、担当道义,无所畏惧的勇气、三谓君子挺立于天地之间无所偏私的光明磊落之气。但这浩然正气并非一日一时的善意而形成的,凡事要问一问自己的良知,此举可行否?从心所欲不逾矩,方是善养浩然气!” 老人自顾自笑道:“无需做那圣人,他们在庙堂之上啃冷猪头,一肚子酸道理,多读些书,做个有血有肉的君子,挺好,大善。” 转眼间,一座气势恢宏的天门出现在眼前,两只金色巨龙盘于华表之上,金色三足乌扑动翅膀,化作一轮明日,又有一只蟾蜍腹中声响大作,月晴圆缺,周而复始。 霞光阵阵,烟雾缭绕。 天门内,一众身穿华服、甲胄仙女、仙人、灵官,满脸的怒气。 最中央,那镇上手持画笔嗜酒如命的老者,法袍之上有八卦,怒斥道:“小小凡人,怎敢擅闯仙家重地,还不磕头下拜,饶你不死。” 那黝黑小子怒上心头:“老子胸中有浩然正气,拜你娘了个腿!” 第二十一章 君此一怒 大殿内,看这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满座神仙哄堂大笑。 他们本就身形极大,这一番放肆的大笑,大殿内传出阵阵回音,振聋发聩。 一位身着明黄如意云纹大杉,头戴凤冠霞披的妇人笑倒在桌案之上;身旁的侍女亦是掩面一笑,有云雨自眼中散落而出。 分别有四位膀大腰圆,身形似水波一般虚幻的真神,缓缓低下头颅,端详着那个在他们眼中如同蝼蚁的夏泽。 为首那位,额上有净天眼,手持宝珠,腕上缠有龙蛇,摇头叹道:“不够。” 又有一位,豹头环眼,手持琵琶,口中喷吐阵阵热气:“是不够。” 而后那位,红髯紫面,一把宝剑挂于腰间,口气稍微好些:“尚且合格。” 最后,那白胖神人,手持一把宝伞,口气之中,尽是嫌弃:“远远不够。” 少年紧紧攥着手心,身后的太乙道人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与其并肩而立,笑着看向满天神人。 “千万年来,你是第一个来到此处的凡人,速速退出此地,便可赐你齐天洪福,如若不退,即是死罪,将你神魂抽出,打下九幽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可怜爬虫,双亲兄长因你而去,命犯杀戒,你又有何脸面来此飞升台?速速退去,免遭天谴。” 夏泽心境头一回出现了波动,身子有些发抖,豆大的汗珠落于地面上。 手持画笔,仙风道骨的老者,厉声问道:“可知太乙道人为何带你来此处否?” 夏泽摇了摇头。 “万年前,六界共主不知是何缘由,撕毁道之本源山海,就此散道而去,就此灵气散落于九州。原本为神灵奉上香火信仰的人族,竟一跃而上,获得了炼精为气,炼气为神,炼神还虚的炼气之法,原本短暂的生命就此大大延长。” “人族的野心不止于此,渐渐的开始将手伸向高高在上的神灵,至此无数神灵、人族强者陨落,两方人马为了避免再起干戈,于庙堂之内达成了共识,就此停战,此后残存神灵立下誓言,自愿入小洞天内避世不出,后世人族,修为至十四境后便在也无法上升。” 老者抬头举目,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可即便人族与神两方人马早已相安无事千年之久,老夫细细,那六界共主预言中的万年大劫,就要来了,届时,九州崩裂山河破碎,人族、神族、都将化作一捧灰土。” “万年大劫?”夏泽转头看向太乙道人。 “这场浩劫,源头来自何处?人族?神灵?妖族、魔族?不得而知”持笔老人忽的一掌拍于桌案之上,将其一掌拍成齑粉,指了指太乙道人,“知不知道他要赐予你的是什么,他要赐给你的,十万年以来,最重、最澄澈、最为强大的一颗神格!” 他缓缓道:“代价就是,他会死。” 夏泽呆在原地,怔怔看向乞儿爷。 天门内,大殿中,那原本如石像一般纹丝不动的群神忽然躁动起来了,数十位身穿各色霓裳羽衣的仙子凄然泪下,唱起一曲天人共泣的调子,那一字一句,像是一颗颗流火,砸在他原本就干枯的心田之上,整个神魂都在悲鸣,哀嚎,令他痛苦不已,不得不捂紧双耳。 那白胖神人,怒喝一声,斗车大小的拳头,一拳轰出,将那个本就狼狈的少年,重重的轰了出去,一连撞断了数十根华表,沙尘四起,烟雾中少年踉踉跄跄,缓缓站起身。 青面的夜叉双手擂鼓,顷刻间,大风、天火、狂雷,铺天盖地,一拥而至。 眼看少年就要遭难,大殿中央,太乙道人双手合十。 夏泽心湖之中,响起一声声老人的呼喊:“君子如玉,亦如铁。谦谦如玉,铮铮如铁,岂有邪鬼能迷正人乎。” 一尊不知几千几万丈高的金身法相,兀然浮现,边上那有五爪金龙缠绕的华表柱,随着金身法相不断抬高,这才没有被戳破屋顶。法相,双掌之中,有位遍体鳞伤的少年。 金色的雷电、狂风、烈火,打在老人法相之上,待到三者消散,老人伤患处,血肉模糊,金身法相也随着老人的喘息,忽明忽灭,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崩碎一地。 掌心之中,夏泽双目无神、沉默不语。 “缝缝补补这残破不堪的洞天,你本就耗尽神力,寿元将尽,为何不就此遁出,另寻安身之处,为这小镇之中蝼蚁一般的凡人,值得么?”持笔老人心中升腾起一股火气,手中画笔一挥,一抹淡墨挥洒而出,转眼间形成无边无际的大海。 “你护得住他?”大海倏然沸腾。 夏泽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强忍着躯体和神魂之痛,双掌抱阳,片刻过后,一团至刚至猛的拳罡,冷不丁打在那白胖神人胸口上,起初只是蚊子叮咬一般,片刻之后,那白胖神人闷哼一声,紧接着大殿之内一声巨响,整个身躯深深地塌陷入地。 “乞儿爷,那老头说的是真的么......”夏泽身上,一件轻云出岫般的白色法袍慢慢成型。 老人千丈万丈法相,忽明忽灭,沸腾的海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身体。 他和蔼的点了点头:“夏家小子,倒也不必为我悲伤,我的寿元本就所剩无几,已是强弩之末了,先前怕吓到你,骗你说是个不入流的小神,可我已是行将朽木了,这神格,放眼九州,不敢说最大,这一片炽热之心,不输任何一位远古神灵。” 夏泽泣不成声:“乞儿爷......可是我不想你死啊,这神格我不要了行不行,这缥缈州那么大,去哪不成啊,我......我确实是个......” “这神格,若是我死了,也就随之消散于天地了,若是让某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捡走了,又净干些丧尽天良之事,估计能把我气的从地里跳出来。可这玩意,给了你,我太乙不心疼。” 大殿之内,除了二人谈话的声音,还有汹涌的海潮声,其他神人沉默不语。 海水已然没过太乙道人脖颈,他举起双手,将他少年再度抬高几丈。 “夏家小子,刚和你说过要多读书,做个温润如玉、铮铮如铁的君子,可出门在外,遇到的净是些不讲理的人,倒也是件糟心事。所以有的时候,要想想怎么样能让人肯做下听你的道理,手里得有家伙事。” “这世道我看了、听了太多年,耳边净是些达官显贵的靡靡之音,还有穷苦人家的唠叨,落魄神仙不如人啊,听得见管不了,所以,死亡对我来说未必是件坏事。我相信,夏家小子能开辟出一个崭新的世道” 许多年后,夏泽才知道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神仙,真名唤作太乙救苦天尊,是神界唯一一名立下宏愿,只在危难之时,只要念诵天尊圣号,天尊即随声赴感,前往解救。诵念天尊圣号,可解忧排难,化凶为吉,功行圆满,白日升天。他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寻声赴感,救苦救难,每月三、九日降临人间,普救众生。 太乙道人像是有些愧疚:“把这担子放在你身上,老夫的确自私了些。” 夏泽沉默良久,在老人掌心处,走出两步,一直走到沸腾的海水边,眼神中仅剩一往无前的坚决,他捧起一捧沸腾的海水,双掌烫的通红,将手中滚水一饮而尽。 “夏泽!你?” 五脏六腑仿佛在一瞬间分了家。 少年身体因剧痛不停的颤抖,他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道:“我与乞儿爷,共走一条大道,那我先与他同饮一捧海水,路子不会走的太歪。” 持笔老人眼见少年吞饮沸腾海水,讥笑道:“有那么几两骨气,但区区一捧滚烫海水,就敢断言不会把路子走歪,岂不贻笑大方,有本事把这所有的沸腾海水都喝了,那老夫便承认你夏泽是真有种。” “够了。”太乙道人道。 夏泽又走了几步,一直等到那沸腾海水漫过脚踝。 弯腰又捧起一捧海水,刚要吞下,胸口那个挂坠,红光大作,大殿内一种神灵,顷刻间神色大变,之间那无边无际的海水,从某处升起一道海潮,龙吸水一般,涌入夏泽那颗红色挂坠。 片刻之后,只剩下蒸腾的热气。 “竟有异兽元胎相助,难怪身怀先天神通,还能活到现在,好,算老夫有眼无珠,你夏泽果真是天底下一等一响当当的硬汉骨头。”老人啧啧称奇。 “我忍你很久了。”夏泽神色冷峻,直指持笔老人。 “哦?”持笔老人神色玩味,“看来你这小子是有些怒气要发,老夫倒是想看看你这匹夫一怒,能厉害到何等境地?” “乞儿爷,我想明白了,路子我会一步一步慢慢走,可有些仇不能隔夜,必须现在就报。” 太乙道人点点头:“要我如何助你。” 夏泽走到手掌边缘,向着这大殿内的众神,拱手作揖:“我有一剑要出,就请太乙仙长,借我一剑!” 老人点点头,化作万千光点,在少年掌心之中凝聚,最终化作一把炫目的宝剑。 胸前挂坠,散发出一团团红色云彩,最后在夏泽脚边,有一小兽,龙鳞,虎身。 整座天门、大殿,在天空坠落。 持笔老人毫发无伤,却叹道:“老朽有幸,君此一怒,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第二十二章 做那人间最得意 九霄之上,无数的琉璃、砖瓦、金箔,纷纷坠落,从云溪镇向上看,像是又下了一场金子雨。 满座神人,在夏泽劈下的一剑斩碎天门后,就化作阵阵狂风,无影无踪。 “想好了,当真不要我这神格?”太乙道人与少年站在某处山顶上,一同欣赏那一轮夕阳。 悬崖边缘近在咫尺,外边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 “问几次都一样,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山顶罡风吹拂,吹得少年衣襟哗啦作响,一抹赤红夕阳,照在他的脸上,那一抹死倔死倔的劲头,就显得愈发弥足珍贵了。寻常人来到此处,不说吓得魂飞魄散,光是听一听耳边的罡风作响,怕是两腿都得软成烂泥了。 夏泽看着远处一层一层的云海,怔怔出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他捡起一颗石子,向着云海深处用力一丢,嗖的一声,平滑的石片在云海之上,弹起了数十个水漂。 夏泽心情大好,举起木桃所赠那枚大雪钱,透过钱眼子看夕阳,“乞儿爷你呀,跟木姑娘一样,就好像钱不是钱似的,这枚大雪钱,据说值一百万两白银,我滴个乖乖,我夏泽这大半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钱。” 太乙道人哈哈大笑:“这小妮子莫不是对你心有所属?还没等见了岳父岳母,就把嫁妆先押你这了。” 夏泽凌空扇了几个巴掌,示意那老头别打岔。 “其实我不该把小时候常挂在嘴边的,就好比在说全天底下只有我一个苦命人,我爹,我娘走后,我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可每次学术里的同窗欺负我笑话我,调戏我嫂子的泼皮无赖把我拉进小巷子,一顿胖揍,我又觉得真的很苦。” “我恨那些人,偷偷躲起来擦药的时候就会用最难听的话骂他们,我发誓等以后我夏泽有钱了,一定得花钱雇几个打手,把这帮欺负我的王八蛋吊起来打,还要包揽镇上所有的粮油米面、衣服铺子,等他们来买东西,要么卖的比别人贵些,要么不卖,那样心底会痛快不少。” “可世上终究还有乞儿爷这样的好人……好神仙,不是么?我就会想,原来我不高兴的时候说的话,老神仙是听得见的,所以我得做个好人,至少不应该是个坏人……”夏泽又捡起一颗石子,丢了出去,转头笑着问道。 “木桃一看就知道是见识过外边的大阵仗的,她对我就像是对自己的好朋友一样,这方寸物、大雪钱、还有林露清的离火八荒剑,眼睛都不眨就送给我了,还有乞儿爷,你不说我也知道,这神格有多珍贵。” 夏泽一屁股坐下,双手在地上扣了扣:“这些东西对木姑娘来说或许根本不是什么事,乞儿爷你也是,可我不能不记得啊。以前挨了打,受了欺负的时候,说过的那些泄愤的话,下过的狠心,等我某一天,真就成了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山上神仙,我会如何对待世人?对待他们?是干脆看不顺眼一拳打死?还是一笑泯恩仇?这就不再是我夏泽如何对待他们,而是假如我是乞儿爷,我会怎么对待他们” 太乙道人眉毛一挑,轻声笑道:“可你早就回到了这个问题,正如同你善待那群可怜的娃娃一样,不是么?” 少年嘿嘿一笑:“照顾这群娃娃,实际上也是在问责我自己的心境,总想着这我要是能救的过来,那便多救一个,少一个像我小时候一样可怜巴巴的人,不好么。” “乞儿爷,这个世道估计以我一个学塾都没上几天的人,光是讲道理就能扭转过来的,多半是不太可能。乞儿爷你的神格若是给了我,那我就会坐立不安,吃饭、睡觉,都会想着怎么做一个像乞儿爷一样的神。” 夏泽抠抠后脑勺:“不是在于乞儿爷您给不给,而是我夏泽配不配,再者,这世道凭什么总要好人付出什么才能变得更好,我不喜欢,我要想一想,走一条路,不以善者为洪水之中的砖石。若是我得到这个神格,是以乞儿爷性命为代价的,那以后我变的再厉害在风光,心里也会一直有个流血的疙瘩。” 太乙道人呵呵一笑,递给夏泽三本书籍。 “乞儿爷,这是?”夏泽端详着手中书籍,分别是《五雷天心正法》、《大品天仙决》,还有一本写满各种符箓的书籍。 “神格的事,你态度这么坚决,不要就不要吧。至于你行走江湖,总的有几个拿得出手的神通,才不丢了我的脸面。你命盘被人动了手脚,若是相当炼气士恐怕有点困难,这大品天仙决就先留着吧。” “剩下的五雷天心正法,里边的保命神通、杀招还是不少的,技多不压身,倒也不涉及养气练气,不会与你的武夫真气相冲,你有空就勤加练习。” “至于这一本符箓,当作五雷法法门以外的补充,以后遇上术法拳法都旗鼓相当的强敌,总归是用的上的,但这画符箓一事,颇为耗费心神与钱财,练与不练由你自己斟酌。先前老夫让你替我出那一剑,折损了你的半仙兵,老夫已将其修缮。” 太乙道人一弹指,那把早已断成两截的离火八荒剑,从袖袍内飞旋而出,变成原本大小,身上的火灵如同起舞的孩童,围绕着夏泽飞快的转着圈,欢呼雀跃。 夏泽咧嘴一笑,那把半仙兵把身子一缩,落在他掌心,像一条小蛇缠绕着他的手指。 “你那只本命坐骑,来头不小,大妖真名尚不可知,我且教你以炼化驱使之法,以后你若是想要将那把半仙兵或是其他物件炼化成本命物,一样是可以的。” 此间无六耳,夏泽心湖之中,响起了一句句真言。 “小子,当真不要我这神格?出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夏泽摇头,将离火八荒纳入方寸物中。 “可还有什么愿望,趁着老夫神魂未散,帮你圆了吧。”太乙道人还在尝试迂回。 “说话算话?”夏泽眨了眨眼睛。 “说话算话,我可是神仙中的神仙,小子你也未免太看不起了人。”太乙道人嚷嚷道。 夏泽拱手笑道:“太乙仙人乞儿爷在上,那就请您老长命千岁万岁,好好看一看小爷我怎么成为九州最强剑仙,的小厮。” 对面那名老者,微微一愣,随即笑骂道:“小王八蛋,敢耍我!” 二人起身,看向那一轮埋入西山的夕阳,夜幕如薄纱,笼罩大地,这里是离天外天最近的地方,满天的星斗轮廓,一闪一闪,如在眼前,甚是壮观。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 “夏家小子,说好了,要做天底下最潇洒的剑仙,就是再退而求其次,也得是如玉如铁真君子,不然就别来见我。”老者慈眉善目,咧嘴笑道。 还未等夏泽开口说话,那老者对着夏泽的屁股飞起就是一脚,把他一脚从悬崖边上踹了下去。 “我去你大爷!”夏泽的声音从云层下边传了上来,随后就是一串绵长的惨叫。 “哈哈哈哈夏家小子,我又骗了你,这东西无论你要不要,从你穿上法袍的那一刻,就是你的,再也脱不下来了。”老人放声大笑,像是身边的那个黑小子从未远去。 他看向远处,神情落寞,而后嘴角露出一个释然的弧度:“天底下只有你最适合,不是么?” “少年郎,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做那人间最得意,大胆的往前走吧。” 最后,名为太乙救苦天尊的老者,目光远眺,最后看一眼人间,化作一缕星辉,重归天地。 万年来最慈悲最偏袒人族之神,就此散道。 半空之中,夏泽仍在不停地坠落,下边是云溪镇的片片灯火,这样摔下去,保准要摔成一滩肉泥。 耳边强风不停地灌入耳边,夏泽强忍着念起了法诀,一个个金色的符文自嘴边飞出,闪着金色的光芒,最后那一把离火八荒剑飞掠而出,被夏泽踩在脚下,御剑而行。 “当大剑仙就是痛快!”他咧嘴一笑,正琢磨着要在小镇上边好好绕一圈,风光风光。 丹田之中,传来一阵阵兽吼,紧接着脚底下那柄离火八荒,就好像是老鼠见着猫,瑟瑟发抖,最后被那挂坠中孵出的不知名小兽一头撞飞出去。 离火八荒看着那飞扬跋扈的小兽,气的火冒三丈,最后也只好憋屈的跟在身后。 夏泽一下子撞在一团松软的脊背鬃毛之上,那小兽变成狮子大小,转过头眉开眼笑。 “小家伙,可有个名字?” 那小兽头生龙角,歪着脑袋,摇了摇头。 夏泽拍了拍它硕大的头颅:“是应该有个名字,改天得好好想想。” 小怪物听闻,愈发兴奋,嘶吼一声,连带着夏泽,一人一兽化作一个大火球,地面上,人群再度陷入了恐慌,看着那扑面而来的火球四处逃窜。 预想中的大爆炸并没有到来,夏泽和那个小怪兽,一头栽进了镇上那条小河,溅起好高的水花,等到水面回归平静,一阵阵白色烟雾蒸腾而起,几条被煮熟的鱼儿浮出水面。 夏泽趁着夜色,在镇民赶到之前,迅速逃遁了。 “下次该教教它怎么降落,真晦气……” 夏泽吐出口中泥水。 第二十三章 进山 进山祭祖一事迫在眉睫,龙胜洲寄来家书,再过四天,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即刻返程,不得有误。 木桃起了个大早,敲了敲房门,无人应答,木桃便独自前往夏泽荷花巷子祖宅,结果询问了土地吴骓,夏泽似乎并没有来过,于是她便有些郁闷的返回了牛蹄巷子茶水铺。 结果走到门口,那小子居然背着一箩筐早市上买的干粮、工具,笑盈盈的和她打着招呼。 “这一大早的,你上哪去了?”木桃不解道。 “头一年当猎头,这头等大事,得和我爹娘还有大哥说一声,就起了个大早,上我爹娘的坟头上了柱香,然后又去了趟早市,把东西备齐了。” 木桃低头一看,顿时明白了,难怪这小子顶着一身还未干的露水,脚边还有些泥泞。 “对了木姑娘,这个送你。”少年笑得有些缅甸,双眼下的那一轮乌黑格外显眼。 “给我的?这是?”木桃接过他递来的一沓纸,定睛一看,原来是数百张黄纸符箓。 “我熬夜写出来的,毕竟不能白拿木姑娘的东西,头一回写,写的不好,但是我用一两张试过了,效果好着呢,下回再碰到木姑娘,一定能写得更好,到时再送木姑娘几张。” 木桃看着手里的符箓,噗嗤一声,笑了。 正经的仙家符箓,得是黄帛朱文。 符是符字,箓是法箓,类似天神名录,方便请神遣将,镇魔驱鬼。 术无道不成,画符着需静息捏诀,凝神运笔,先写敕令符头,再点三点唤作天地人,而后画上对应所对应神灵,如财神需画金轮如意赵元帅结煞,最后盖上一枚天师印、一枚阳平治都功印、一枚邱裕功印,方才成符,若是凑不齐三枚印章,寻常印章也可,只是功效便会大打折扣。 这一张张符箓倒是写的有模有样,但少年没有天师印,就随便找了枚刻有“夏泽乃渔”的印章印上了。 “夏泽,你行啊,这才几天啊,就学会吹牛啦,本姑娘要好好考虑要不要让你当我的小跟班,免得以后你仗着学了点本事,就欺男霸女,败坏本姑娘名声。” 夏泽百口莫辩,就在祭拜父母之时,他在爹娘、大哥坟前用了一张雨师点雨符,是真真切切只在坟前一片小方圆内下了一场小雨。 起初他本打算要写九百九十九张符箓送给木桃,结果光是找写符箓的黄纸就找了两个时辰,眼着再过三个时辰公鸡都要打鸣了,愈发焦急错误就越多,接连浪费了百来张符纸后,他只得把目标缩短为一百张。 画符一事,极其耗费心神,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有起色,他这才想起来缺了天师印,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用私章往上一盖,效果出奇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乞儿爷的缘故。 木桃翻看着手里的各色符箓,越看越喜欢:“好嘛好嘛,谢谢啦。” 进了院子,陆英刚好做好早饭,昨日何夕终于苏醒,何煦正捧着一碗热粥,一勺一勺的喂给她。 听到夏泽的声音,她腼腆一笑:“回来了?” 夏泽点了点头,又赶紧说道:“嗯。” 李猷和符契在小镇上呆了几天早就按耐不住了,摩拳擦掌的想要进山闯一闯,木桃本想让李猷留下看家护院,一看他这急不可耐的样子便没说什么。 “那吃过早饭,我们就进山祭祖,没问题吧?”木桃道。 夏泽点头道:“一切准备妥当了,再去驿站借上几匹马匹,即可进山。” “鱼寒,我们真的要随常胜军一同进山?”徐浑问道。 前几日,他俩快马疾驰,好不容易找到在大齐边关游荡的常胜军。 结果数百号人马火急火燎赶到了云溪镇,这里风平浪静,并没有魏鱼寒所描述的几十丈高的法相巨人,一切如初。而后军营里不知怎的就传起了一股邪风,说大齐二皇子魏鱼寒是要效仿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好磨一磨常胜军这支旁系军队统领杜江川锐气。 军营之中上上下下,无不对魏鱼寒“戏耍”的行为颇有怨言,所幸起初担心太多人马出现在云溪镇会被大周视作开战的苗头,只来了数百号人马,不然这场面就不是他魏鱼寒能够控制的了。 魏鱼寒叹了口气:“常胜军本就是曹兵收复燕云十六州之时,父皇下诏招安的散兵游勇,本想着能和义胜军共同抵御边关进犯,结果这些年从边关传来的净是些义胜军、常胜军的龌龊勾当,朝廷那边不好打自己的脸,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江川是五境修士,修为要在我俩之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们不愿意空着手回去,我也没别的法子,只要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法不会太过分,那就由着他们,等这次进山结束,我们速速回朝。” 徐浑点了点头,推开门。 门外,有个黝黑汉子捧着赏钱,正一脸谄媚点头哈腰,正是夏泽住宅房的邻居,祖踪。 “祖师傅,此次进山之行,还劳烦你多多指教,若是此行顺利,另有厚礼送上。” 终于到了出门的时候,陆英不动声色的把夏泽拉倒一旁,轻声叮嘱道:“记住咯,遇到危险要知道跑,不要逞强,但是要记得一定要保护好木姑娘。” 跨过门槛,盲眼的何目不能视,循着夏泽说话的位置,浅浅一笑:“早些回来。” 夏泽有些尴尬,匆忙应和一声,走了,何煦那根刺棱棍子终究是没忍心打上去。 到了云溪镇东边,跟养马的小五哥好说歹说租了四匹马。 小五,姓叶,夏泽从小的玩伴,听闻夏泽今年头一回开张当猎头,马脖子上都绑上了红布。 小五看着夏泽身后的木桃,揶揄道:“夏小二,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真就敢带人进山,我听说马哭坟外边晚上会有鬼,你可别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挣得钱再多,没命娶媳妇也不好。” “客人在,别耽误我发财。”夏泽皮笑肉不笑。 早些年夏泽就听过,云溪镇当地人带外乡人进山,本就是及其凶险且耗费福荫一事,要看飞书结草、猎头之人,八字是否够硬扛不扛得住,像他这样最下等的结草,只需将木桃等人带过童子峰、葫芦峰底下的飞蝗渡,剩下的就没他什么事了。 而猎头里最高等的飞书猎头,则需要斟酌考虑好每一步,与外乡人同进退,会堪兴、扶乩术,关键时刻还能请的小神上身,击退鬼邪。 从飞蝗度通往马哭坟这一条道,早些年就有人将其摸索尽了,后来的人只需带外乡人沿着前人走过的路走一遍即可,如此一来结草一事倒是救了不少无米下锅的破落户。 从北边出云溪镇,快马疾驰三十里,距离童子峰大概还有十里地,也花费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河边,水草丰美,正好让马匹稍作休息。 李猷和符契不知从哪掏出两副钓竿,坐在河边钓鱼。 夏泽独自坐在河边,抓起一块石子,但是兴致不太高,还是没丢出去。 “在想什么呢?”木桃抓着一把野花,坐到他身边。 “昨天和乞儿爷聊了会,大致知道了对我出手的宗门是何方神圣,心思有些凌乱。” “这样好看!”木桃拇指食指青年一朵黄色小花,挂在夏泽耳边,上下打量,最后满意的笑笑。 夏泽哭笑不得,偏偏木桃来了兴致,一朵不够,把他的脑袋当成了盆栽,这边一朵那边一朵,想了想,又把夏泽的头发挠成了鸡窝。 “那之后有什么打算呢?”木桃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一辈子就这么短,当然想要出去走走,去大齐,大周,甚至是木姑娘的家乡龙胜洲,看看木姑娘口中的剑仙剑修,是怎么个潇洒快活。”他捡起一块石头,丢了出去,石头在河面上打了三个水漂就沉入水底。 “可镇上那十几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离了我多半是活不了的,还有我嫂子陆英,要是我不在,肯定要受人欺负,想到这,即便是一门心思再想着要出去闯荡,心底也不会痛快,以后怕是要在小镇子上度过余生了,木姑娘,我做不成你的剑仙小跟班了,对不起呀。” 他看向木桃,想要从她眼底看到一丝不悦,她要是真生气骂他没出息没本事,他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少女只是噗嗤一笑,抓起夏泽下坠的嘴角,往上提了提:“父母在,不远游嘛,没事,做不成也没关系,本姑娘破例收你小跟班,留着这枚铜钱,以后只要遇到了困难,往龙胜洲烽火关传一封信,就说木桃的头号小跟班有难,本姑娘一定架着云彩从天而降。” 夏泽笑得极为灿烂:“木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姻缘线的另一头,牵的是谁,是不是符合你心意的男子。” 远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路上经过,声势之浩大,扬起阵阵尘土。 一个身穿青色锦袍的少年从队伍中纵马而出,来到河边,高高扬起马头,笑道:“木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第二十四章 天君泰然 魏鱼寒长吁一声,马儿略微停下脚步。 鲜衣怒马,百花见也羞煞,木桃翻了个大白眼。 看着美人对他报以冷眼,身旁还有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泥腿子,魏鱼寒心中说不上的苦楚。 于是将矛头转向夏泽:“喂,我们之间还未分胜负,上次那位老人出手救了你,这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敢和我分个高下么?” 木桃彻底怒了,抬起头望着魏鱼寒,冰冷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为什么总缠着我们?你不是要打架吗?那好,先打赢我。” 魏鱼寒心如刀割,说出了他心中圣贤道理所不容的狠话:“喂,泥腿子,你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吗。” 夏泽脸色如常,只是后脚跟微微发力,就在这时,魏鱼寒胯下马儿惊恐的嘶吼一声,抖了抖身子,随即飞起一脚,魏鱼寒哇的一声,整个人栽进了水里。 岸边,有个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蓝衣少年,偷偷将弹出石子的手指藏于背后。 夏泽咧嘴一笑,向着李猷竖起了大拇指。 “哼,打扰我钓鱼。”李猷冷哼一声。 符契乐呵道:“你出手,不是因为他嘲讽夏掌柜?” “多事。” 远处那数百名人马,眼见魏鱼寒落水,火急火燎纵马而来。 为首那人正是徐浑,他身后,数十名骑兵,马蹄声如雷,围绕着李猷、符契。 将官模样的男子看了一眼落入水中的魏鱼寒,乐的牙花子都快露出来了,但还是示意身边随从装装样子。 一名士卒拔出腰间朴刀:“大胆,胆敢伤我家少主!” 李猷横眉冷对,手心有发丝粗细的紫雷萦绕,想动手,好啊,从他进入云溪镇遇到林露清之后,他可就憋着一股火气呢,真当他李猷是软柿子人人都可以捏一下不成? 木桃双眼微眯,对着身边的夏泽轻声说道:“那个统领模样的,应该是个炼气士,杀气很重,待会动起手来,可要防着点他。” “杜统领,他们都是我魏鱼寒的朋友,小打小闹,不碍事,我有些事要和几位朋友谈,请杜统领先行一步,我随后赶上。” 魏鱼寒从水里走了出来,河水把他的衣服装的满满当当的,看起来像是吃胖了好几十斤,他一边说着,边从容的把袖子挤干。 “既然是魏少主的吩咐,那杜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携带一众人马,扬长而去。 魏鱼寒全身湿透,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木姑娘,魏某方才失言,冲撞了姑娘。只是此行凶险,木姑娘跟着我们的队伍会安全些。都是我家的军队,不会伤害姑娘,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木桃眼神放松了些许:“谢过你的好意,我们真不熟,大可不必如此。” 前半句稍稍让他宽心,后边两句让他透心凉。 魏鱼寒神色黯然:“这样吗.....” 他颓然转过身,就连瞪一眼让他落水的始作俑者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浑牵着一匹马来到魏鱼寒身边,那个伤心至极的人,踩着马镫,上了马后,就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 “本来这个时候,我是不该触你的霉头的,可我就是不明白啊,你魏鱼寒在大齐洞京,何等的风光,多少女子将你视作梦中情人,可你为何偏偏要自讨苦吃,为何偏偏要在木桃这棵树下撞死呢?” 徐浑在前边牵着马,口气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魏鱼寒用灵气蒸干了衣物,这会脸色才好些:“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就像是从见到木桃的那一刻起,就有个人把我的心栓在她那里了,我也知道我自己这样很傻,可木姑娘有一件事没说错。” “嗯?” “她和我的确不熟,所以是我太莽撞唐突了些。每次遇到她就关心则乱,现在想起来真是傻里傻气。” “知道就行,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以后在心仪女子处兴许能少挨几刀......”徐浑自顾自说道。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儿休息的差不多了,夏泽一行人这才动身赶路,天边下起了一场贵如油的小雨,这在盛夏可真是难得。 “谢谢啊。”夏泽骑着马,赶上李猷,笑着说道。 “谢什么,我只是单纯看他不顺眼。”李猷没好气道,他有些烦夏泽。 刚才和符契在河边待了许久,这乡野处的小河不比别处,要么鱼儿小如猫鱼,要么就干脆吃掉边角饵料却不咬钩,符契心大,反正有干粮。 结果夏泽往旁边一坐,不一会就吊起一条三四斤重的鲤鱼,全身乌黑,生猛的直抖水花,让李猷符契二人直接愣在原地,久久无言。 沿着山间大道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童子峰下,一路上看到不少云溪镇镇民与外乡人无功而返,倒也相安无事。 童子峰下大雾弥漫,通往马哭坟的飞蝗度,河水湍急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水中,怕是神仙也未必救的回来,此处已有不少人在此安营扎寨,等到大雾散去再进山。 那数百名军士占据了一个能够居高临下的山坡,生火做饭,魏鱼寒远远就看到了木桃,只是再三犹豫,没有过来打招呼。 大帐内,杜江川擦拭着爱刀,被风沙和岁月打磨得有些棱角分明的脸上,偶尔闪过一丝阴狠。 “这场大雾何时才能散去?不要试图骗我,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在他对面,那个黝黑汉子诚惶诚恐:“将军,小人不敢,并非小人刻意拖延,实在是此地天气变幻无常......” “滚出去!”杜江川怒喝一声。 “是.....” 一名士卒走进帐内,拱手道:“将军,礼部侍郎徐然之子徐浑求见。” “让他进来。” 徐浑掀起帘子,不等杜江川招呼,随手拿起一个垫子坐了上去,笑道:“我带着厚礼,杜统领不赏杯酒喝?” “酒就免了,此地风疾,徐公子喝了酒不慎落进江里,要是再有个好歹,徐侍郎问责下来,我杜江川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杜江川话里带着话,若是魏鱼寒,他还得装出几分敬重,装的不像也无伤大雅,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子,他还真没放进眼里。 “杜某倒是对徐公子这份大礼感兴趣,无事不登三宝殿,徐公子就开门见山吧。” 徐浑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大布袋,抓着袋口,嘿呦一声,将袋中之物丢向杜江川。 袋中竟是个手脚被打断的士卒,几乎奄奄一息,杜江川心中一阵恶寒,骤然挥起一掌,拍在那人天灵盖上,那个可怜的家伙顿时没了生息。 杜江川做完这一切,转头怒视徐浑,宽大袖袍中,双手五指捏的噼啪作响,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 “杜将军未免也太着急了,就算现在缥缈州都传闻大齐国力稍逊大周,将军也不必这么着急派出斥候通往大周报信啊,若非我早就分化出阳神身外身,将那几名斥候逮住,保不准已经是将军刀下之鬼了,不知道魏鱼寒的脑袋能值几个钱,能让将军这般处心积虑。” 杜江川有些错愕:“阳神身外身?你是七境修士?” “不信?”徐浑咧嘴一笑,抛出那个玉牌。 杜江川接住玉牌,掌心忽然传来一阵滚烫剧痛,那一张玉牌落入掌心,由莹白色转变为滚烫的红色,一阵阵白烟伴随着肉的焦香,他咬紧牙关将玉牌一把扯下,那个玉牌便迅速飞回徐浑手中。 掌心赫然烙印下了八个大字:天君泰然,百体从令。 “既然知道了我通敌叛国,为何不杀我?”杜江川淡然道。 现如今徐浑七境甚至七境之上的修为已经坐实,他面对徐浑完全没有任何机会。 徐浑拍掌大笑道:“还算是有点机灵劲,但是最好不要抱有侥幸,除了刚刚才被你拍死灭口的可怜虫,你派出那几名斥候可都还在我这活的好好的。” 他直指杜江川掌心:“你杀业太重,心境混浊,想必此生要迈入七境难于登天,这玉牌在你掌心烙印下的这八个字,有助于你平复心境,除去长年累月积攒的驳杂。” 杜江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徐浑走上前,顺手将一颗果品拿起,丢进嘴里。 “留你一命,自然是有用的到你的地方,你要是不想活,那我也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我就直说了,我想要让魏鱼寒当上大齐下一任国主,只是现如今大齐举国上下都只认太子魏饮溪为正统,我这兄弟处境尴尬而不自知,可把我愁死了。” 徐浑捶胸顿足,而杜江川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也不敢。 “这就得由私底下的亲信去干一些不那么光彩的腌臜事,明面上我们还是正大光明的君子。有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杜江川不是最会审时度势么?怎么连我的修为都看不穿,就敢贸然谋划对魏鱼寒出手?就你这脑子,等去了大周,我敢打包票,大周能在两国对峙之时容忍你,等到局势一边倒之时,你这样的三姓家奴,死的会很惨。” 徐浑掰下桌案一角,食指拇指轻轻一搓,桌脚化作齑粉,杜江川面色惨淡如白雪,立时磕头如捣蒜:“公子饶命!饶我一命,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我谋划的这场大棋,大概要个十年八年,这些时间里,你只需随时待命,但是等让你手底下的人在边关稍稍收敛,否则若是触怒了当今圣上,你这常胜军有没有活路,不还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么?” 杜江川连连磕头。 “魏鱼寒那,你无需改变态度,原来是如何,现在就是如何,不要让他起疑”,徐浑站起身,缓缓走到帘子处,转头森然道:“你的一举一动,我随时都能掌握,我希望你不会是那么蠢的人。” 他沾了沾口水抹在脸颊上,掀开帘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好像在杜江川这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第二十五章 雾起,妖邪至 木桃站在半山腰上,望着童子峰下,那一条鬼斧神工的石桥,此刻正大雾弥漫,而石桥下,是奔流湍急的江水。 不知为何她总是感觉有一股诡异的气息,在这四周徘徊不去。 “木桃,吃饭了。”符契来到木桃身边,笑着说道。 “嗯。”木桃径直向着夏泽生火做饭处走去。 世上厨子千千万,能烧出美味佳肴者,多是长年累月的背书偷师积攒下来的老师傅手艺。 但要说在烹调上有天分,仅仅是死背书是不够的,真正善于烹调者,要发自内心爱吃会吃,再从平淡日子里感悟油盐酱醋的份量,何时要调油,何时要勾芡,针对食材本身的性质,各施其法。 钓起的那条鲤鱼,被夏泽放在用石头围起来的小水坑,放入了一块姜片,鲤鱼呛得直吐泥沙。 等到鲤鱼把腹中泥沙吐的差不多了,夏泽干脆利落的用一个筷子把鱼腹中的鱼胆、鱼鳃尽数去除,再去除鳞片。 “你这鲤鱼为何不开膛破肚?”李猷站在锅边,看着夏泽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夏泽笑而不语,抓起一把山上采摘的草药,从鱼嘴塞入鱼肚,锅热,下油,将鱼身煎至两面金黄,倒入早就烧开的滚水。 锅内的鱼汤,咕嘟咕嘟沸腾,呈现出一片诱人的奶白色,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草药芳香,就在李猷啧啧称奇之时,夏泽随手将一对红色大酱丢入锅内,纯白的鱼汤,转瞬之间就就添上了一抹辛辣的红色。 即便是平日里不谙烹调的李猷,但不得不感叹看夏泽做饭,是一种十分畅快的享受,同时也像是山路十八弯,极度的刺激疯狂。 夏泽把辣椒、还有一种口感略酸的野果切碎,丢入锅内,不一会这股辣鱼汤的香味便被一股风带至其各处,引得山上宗门,猎头,纷纷站起身找寻这股芳香源头。 木桃闻到香味,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最后寻得这香味的源头竟是自家的,顿时欣喜若狂,那一双闪着光芒的动人眸子,一刻也没有离开锅子。 夏泽取出火堆旁烤的炊饼分给众人,冲着木桃淡笑道:“可以吃饭了。” 晚饭是辣鱼汤和烤炊饼,李猷和符契不紧不慢钓起来的七八条猫鱼,被摊在烧红的石板上用油煎着,撒上切碎的苏子叶,吃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咬一口炊饼,喝一口辣鱼汤,顷刻间木桃和李猷纷纷折服了,符契都感叹自己做饭的本事在他面前,根本就是班门弄斧。 “夏小二?是你?”有位老人,从最靠近飞蝗渡的山脊上走来。 “宋爷爷?”夏泽显得有些惊喜,连忙站起身。 “哈哈哈哈,你这锅鱼汤烧的可真是飘香四溢,我大老远就闻到了。可否让老夫入伙,蹭顿饭?”老人摇了摇手中酒葫芦。 “看您说的,添份碗筷的事。”夏泽忙招呼,木桃站起身施了个万福,然后给老者腾出位置。 老人名叫宋熙,镇上最出名的飞书猎头,年轻时拿着一把朴刀就敢独自前往大齐闯荡,中途遇上了一位炼炁的山上高人,传授了些许堪兴、扶乩之术,而后他便回到了云溪镇,成为最早一批开辟出猎头路线的金字飞书。 老人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鱼汤和炊饼,一口下肚,那积攒着的盛夏的闷热就伴随着汗水落下一扫而空。 “夏小二,今年你是头一回当猎头吧。”宋熙取出五个酒杯,将葫芦内的酒水倒入杯内,分给众人。 夏泽点点头接过酒水,要说这宋熙宋爷爷还真是他的恩人,在他很小的时候,时常在山上摸鱼掏鸟蛋讨生活,宋熙没事就在山上溜达。 看着小娃娃还没他肚子高,整个人让太阳晒的黝黑,骨瘦麟旭的,怪可怜的,就教了他钓鱼、上树的本事,在他的指点下夏泽开始一点一点的收集附近散落的文玩,也渐渐摸索出了前往马哭坟的路线,熬过了最难熬的那几年,这是夏泽心底最感激老人的事情。 “你们几个小娃娃,年纪不大就敢来这马哭坟,想必都是有一技傍身的炼气士吧,休怪老夫多嘴,实在是少年英才,令老朽不得不服老咯。”宋熙乐乐呵呵将碗中鱼汤喝进肚子里。 李猷和符契都不太擅长和生人打交道,只顾着闷头喝酒,唯有木桃与老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居然是从龙胜洲那么远的地方来的?这场大雾起的十分的诡异,恐怕是有妖邪知晓了外乡人要进山‘祭祖’,提前在此掀起了瘴气,想要劫道,老朽惭愧,此次进山之行遭逢这场大雾,法子让我用了个遍,仍是束手无策,被委托的主顾骂了个狗血喷头,属实是憋的老夫一肚子气。” 老人说起此事,满腹牢骚,杯中原本清冽醇香的桂花酒,在他口中苦涩极了。 “宋爷爷,你也没有办法吗?”夏泽问道。 老人吞下酒水,摇摇头:“小姑娘,老夫虽然面对这大雾束手无策,可这么些年在这马哭坟进进出出,对这路线倒是相当熟悉,不如我们一道结伴进山,也好有个照应,等到了你们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再分道扬镳,如何?” 木桃思索片刻,又问了其余三人的意见,再次施了个万福:“那就麻烦您老人家了。” 老人呵呵一笑:“哪里的话,就当作是感谢这一饭之恩。” 军营篝火处,下来了个邋里邋遢的黑矮汉子,手捧着饭碗,循着味,下山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三两步走到锅旁,看着锅里的鱼汤垂涎欲滴,冲着夏泽道:“小子,赏你爷爷两口饭吃?” 夏泽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你谁啊?” “我是你祖踪爷爷”黑矮汉子拿起饭碗,往锅里舀了一大勺。 “哟,宋老爷子您也在,还有酒不?赏我两口?” 宋熙打趣道:“臭小子,大半辈子没支愣起来,你爹起的这个名字倒是帮你争了不少的气,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跟着那帮兵痞子来受这窝囊气?” 祖踪闷头吃鱼喝汤:“生活所迫,民不与官斗啊。” 山头之上,有个士卒大声喊了句姓祖的,你给老子滚过来。 黝黑汉子立马放下手中的饭碗,堆起笑脸屁颠屁颠跑了上去,猥琐至极。 等汉子离去,宋熙又和夏泽木桃四人聊了会早年游历大周的经历,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在小道上,宋熙和夏泽两手负于背后,抬头便是璀璨星河,山间的微风凉爽极了,吹着吹着便把酒气吹散了。 “夏小二,你胆子倒是不小啊,头一年开张,接的是结草,干的却是飞书这样的活,你想咋的?要钱不要命啊,还是说你喜欢刚才那个妮子?”宋熙打了个饱嗝。 夏泽笑笑沉默不语。 “傻小子,就算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也不是你这样傻乎乎凭着一股劲就单方面付出啊,这里边有技巧的,要讲究迂回,要欲擒故纵,要投其所好,都是学问,你呀,还是经验太浅。” “哦?要不宋爷爷你传授我几招。”夏泽来了兴致。 怎料宋熙偏偏不聊这个:“此去马哭坟,注定会凶险万分,尤其是马哭坟,安全起见,你们一行人还是紧紧跟在我身后。我老啦,膝下又没有子女。等这次进山结束,我就把这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你,也好让你混口饭吃,如何?” “宋爷爷......这不好吧......”夏泽面露难色,他手上还有三本乞儿爷送的三本书,又不好直接拒绝宋熙。 迎面走来一位身着圆领袍、头戴小冠的俊美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生得器宇轩昂,只是在见到宋熙后仍旧没有好脸色:“宋师傅,这都多久了,这大雾还没散去,先前你可是跟我打包票,最迟未时这大雾就会消失,莫不是你宋熙宋老爷子另有所图,刻意拖延。” 宋熙脸上尽是尴尬,赶忙否认:“聂公子息怒,实在是这大雾天气事出反常......” “明日天一亮立即动身,否则我屏风山就砸了你的金字招牌。” “这......” 夏泽站在一旁默默无语。 “这位是?”那男子看向夏泽。 “这孩子也是镇上人,算我的一个关门弟子,老身想着多一个人能多一个照应......” “没用的东西,再多也是累赘。” 宋熙就要出声理论,被夏泽一把拉住,后者一手藏于背后,轻轻捏碎一张符箓,天空中,一股冷水径直泼下,不偏不倚,将那名男子淋成了落汤鸡。 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双眼通红的冲上前,一把抓住宋熙的领口厉声骂道:“老东西,是你干的好事吧!” 夏泽缓缓摆出拳架,这时。 空旷的山间,趁着一股妖风,大雾四起,大雾之中,有婴孩的哭声响起,时不时又有女子用戏腔唱起戏曲。 一时之间,山间的猎头、山上人、宗门子弟,如临大敌。 烟雾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步履蹒跚,等到走近,竟是个赤裸上身的‘人’,只是头上并无须发,伴随着婴儿哭啼,越走越快。 夏泽看着那人越走越近,就要往方寸物中取出符箓,结果身后的宋熙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傻小子,你还愣着干嘛,这里有我顶着,你快跑啊!” 第二十六章 尸魔 宋熙见夏泽愣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踹在夏泽屁股上。 越来越多的僵尸破土而出,形若枯槁,面目狰狞,个别身上还长出了紫色的毛发。 “这是,僵尸?” 这次突然袭击,像是早有预谋的,没有给在场扎营的人予以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潜伏到营地中央,然后迅速破土而出。不少山上宗门的年轻子弟,被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吓得腿脚发软,瘫倒在地。 老一辈的仙师仙长,像是刻意要用这玩意考量自家弟子的心性,只要不是到了自家门派子弟生死攸关之际,是断然不会出手的。 “师哥当心!”远处一粉裙女子身子轻盈,从远处飞掠而至,手中长剑寒芒一闪,那只僵尸的半截身子被平滑的斩落余地,口中仍有沙哑的嘶吼…… “苏纤,你离着远些,别让这怪物伤到你。”聂姓男子快跑几步,护在名为苏纤的女子身前,手一翻,一把剑鞘上刻有龙纹的长剑落于手中。 男子双手持剑,深吸一口气,而后爆喝一声,眼花缭乱的一剑横扫而出,将慢慢靠近的三个僵尸拦腰斩断。 “月明师哥,你这剑法愈发精进了”,女子不吝赞赏,眼神中难掩爱慕之色。 女子忽然神色大变:“师哥小心!” 聂月明脚踝处一紧,低头一看,一双长满紫毛的烂手紧紧抓着他的脚踝,而后同样长满紫毛的僵尸破土而出,一拳将聂月明打的口吐鲜血,跌倒在地不住抽搐。 “月明师哥!”苏纤惊呼一声。 那紫毛僵尸白色眼珠骨碌一转,看向女子细白脖颈处,喉咙里渐渐发出了诡谲的笑声。 苏纤顿觉毛骨悚然,刚要刺出一剑御敌,四肢五体突然不听使唤,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紫毛僵尸喷出一口绿色浓烟,苏倩立即感觉到头晕目眩,瘫倒在地。那怪物就要咬一口咬向少女脖颈,就听到耳边有阵破风之声,而后雷霆万钧的一拳轰向僵尸门面。 山间传来一声闷雷炸响,紫毛僵尸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笔直的砸在了山体之上,半边下巴被这一拳砸的粉碎,只剩上半边滑稽的搭在上边…… 宋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地上呻吟的聂月明亦是如此,只见夏泽缓缓收势,换下一口气,在身后二人看不见的位置,他捂着拳头龇牙咧嘴:这毛僵,真他娘的硬。 “夏小二,好刚猛的拳法。” 老人来到聂月明身边,喂他服下一粒药丸,检查无误后,又走到苏纤跟前,在她的两肩、头顶百会处以点穴功夫指点,苏纤立即悠悠醒转过来。 “人身自带三把火,少火、君火、命门火,乃是世上至阳至刚之物,对鬼邪有先天压胜的功效,你师哥身受重伤,老夫无法将他人身三火燃起,待会你就护在他身旁,不要离开,有任何风吹草动,不要贸然回头,否则三火被阴风吹灭,大难临头,切记切记。”老人对着女子叮嘱道。 “多谢道长,小女子谨记。”苏纤点头,随即蹲在受伤的聂月明身旁。 紫色毛僵将身子拔出,看向那个将他一拳轰飞的少年,口中嘶吼,似有怒恚。 在场的仙家猎头不下三百人,除了捉襟见肘的二三流宗门,真正祭出法器和看家本领对敌的不多,似乎都在观望。 那些接了结草猎头的云溪镇镇民年年带人进山,却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不由得骇破了胆,四处奔逃,一不留神就被潮水般的尸群吞没。 紫色毛僵缓缓接近,口中吐出绿色浓烟,夏泽默默计算着和他的距离,这具僵尸身躯尤为坚硬,显然是要比一般的僵尸厉害上不少。 不过他不用符箓,五招之内,也能将其彻底消灭。 “不去护着那个小妮子?”宋熙落至夏泽身前,手捧一个瓷瓶小葫芦。 “木桃比我厉害。”夏泽偏头躲过毛僵全力一击,一拳抡在它的小腹,紫色毛僵胸前一片骨头崩碎,只是这会双脚如落地生根一般杵在地上,这才没有像先前一般倒飞而出。 宋熙随手一抛,那个莹白的小巧瓷瓶在毛僵身上炸裂,一堆乌黑粘稠的液体在它身上蔓延,紧接着那怪物身上竟冒出了阵阵白烟,如冷水落入了滚油,滋滋作响。 紫毛僵尸哀嚎不已,整个尸身的肉块不断溃烂,最后化成一滩脓水。 “宋爷爷,这是僵尸?你刚才扔出去的屙屎黑狗血吧?”夏泽问道。 “嗯,万物修炼成精的基础,就是要具备七窍,五脏精气通于七窍,而人的身躯本就具备七窍,死后葬于飞沙之地或阴气重的地方,就容易练成尸魔,这两天进山的修士多,阳气旺盛,引得沉眠已久的邪祟倾巢而出。” 战场的另一头,李猷拔出背后天师剑,向着脚边拱起的泥土一剑刺下,地底下的那一阵沉吟声戛然而止。 李猷胸腹之中,隐有闷雷声响,紫色雷电通过双臂,灌注到天师剑之中。雷电宛如错综复杂的树干枝丫,在五丈之内蔓延开来,地底下,原本蠢蠢欲动的尸群再度回归平静。 符契甚至不屑于用剑,深吸一口气,那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了几分,一手抓起一个僵尸头颅,相互用力一磕,两个原本坚硬如铁的头颅脆若蛋壳,了无生息。 符契转头走向下一只,潮水般的僵尸群,在他眼里就跟小猫小狗一般乖巧。 相较于两位同伴,木桃的手法就要干脆利落多了,不用剑也不用拳。 但凡有一只僵尸探出头来,她马上就一脚踩上去,打地鼠似的,把那僵尸头颅踩得碎裂,动也不动,不一会就有数百只僵尸被她种在地里,远远望去,像是凭空造出了一片瓜田,何其壮观。 夏泽刚才就是看到了这一幕,才放心的留下保护宋熙老爷子。 原本想着冲下来保护木桃的魏鱼寒,瞠目结舌。 其他几处,除去见到了僵尸吓得慌不择路,然后命丧黄泉的修士和猎头,在场仅存的各门各派年轻的修士,纷纷祭出自己的看家本领,飞剑、缚妖索、五行拳、召火术、眼花缭乱。 一时之间,竟然和潮水般络绎不绝的僵尸群打的有来有回,甚至呈现出碾压之势,个别经验不足的修士在不幸挂彩之后,也被激发出了血性,打退尸群的同时,境界也隐隐有了要松动的迹象,自然是欣喜不已。 其余一流门派,应对起尸群,本就镇定自若,略施法术,就将涌现的尸群屠戮殆尽。 与之相比相得益彰的就要数杜江川率领的数百名常胜军,这批士卒虽然长期在边关作威作福,可毕竟在招安前过了一段时间刀口舔血的日子的。 整个军营中上至统领下至走卒,无不弥漫着强烈的杀气,应对起这些个纯粹依靠本能进攻的僵尸群,就显得老辣多了。人血、妖物之血,是祭刀的大补之物,全军上下自然是趋之若鹜,因此竟然出现了许多狂笑的走卒兴奋的追赶逃窜的僵尸的滑稽场面。 不起眼的角落里,云溪镇上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妇人,血盆大口一开,一把将三名僵尸吞入口中,不时有骨骼血肉被嚼碎的声音传出,让人毛骨悚然。 她身旁,那个七八岁的孩童,神色如常,无喜无悲。 最后除去死伤、逃窜的修士、猎头,包括木桃、宋熙一行在内,山谷内,仅剩不到十家山门宗派,而尸群所剩无几。 而初试身手的仙家子弟,得胜猫儿欢似虎,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意犹未尽。 “结束了?”苏纤问道。 宋熙点点头,将一个白色瓷瓶递给她,轻声叮嘱道:“留着防身。” 夏泽仍旧站在那里,摆着拳架,望向那朦胧雾气里,蓄势待发。 “结束了?未必。”这大雾未散。 木桃一路小跑来到夏泽身边,二人相互点了点头。 就在众人都以为大战即将进入尾声之时,有一粗两细三道身影,从童子峰上一跃而下,纷纷砸向人群密集的地方。 轰隆一声,地面塌陷,沙尘扬起。 有位身穿素袍,手持铁枪的山上子弟,躲闪不及,被最为粗壮的那个身影,一屁股坐成了肉泥,烟雾散去,那个粗壮的身影,身形庞大的如同一座小山,全身通红,端着一副笑脸,口中却是数百根凌乱如倒刺的尖牙…… 它一脸呆傻的从屁股底下摸出那一滩肉泥,笑道::“对……对不起……我给你拼好……” 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一红一黑两个僵尸。 红色那位,身形魁梧,正残暴的将用手把一个可怜的家伙撕成两半。 黑衣服的,倒拖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缓缓向着一个吓呆了的女子走去,还有五步的距离,他露出腐朽的嘴,森然一笑,高高举起手中的那把锈剑。 下一秒,黑色衣服的僵尸猛然倒飞而出,在地上滚了又滚,最后滚进了飞蝗度下的汹涌江水之中。 夏泽双膝之上,各贴有一张神行甲马符,亮起青色光芒,还保持着那个一拳轰出的姿势。 第二十七章 你管这叫武夫二境? 木桃怀里,抱着那个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女子,一连退出去数十丈,双膝上,是两张与夏泽如出一辙的神行甲马符。 “这家伙的符居然真的管用。”木桃会心一笑。 一击得手,夏泽催动符箓,身形暴退,向着人群的位置移动,身形最为粗犷的僵尸王,房梁粗细的双臂,猛砸地面,穷追不舍。 在场的绝大多数年轻的宗门修士,都在心中暗暗骂了句娘。 尽管刚刚才赢下了一场好彩头,可面对那一对房梁粗细的胳膊,和那只血盆大口,难免心生畏惧。 “别怕,我们共同迎敌!摆真武山七星天罡剑阵!”人群之中有人大呼。 “是!” 几十名身着湖蓝色教衣的仙家子弟听闻此声,双手持剑,围绕着那个巨型的僵尸,步伐灵动,变幻无穷,走的竟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手中之剑,沿着一个固定的轨迹或是刺出或是劈砍,渐渐的,一道道剑气直冲天际,最后化作一柄六丈高的长剑,虚虚实实,但剑锋之上的肃杀之气,几乎令人肝肠寸断。 “落!” 铺天盖地的剑雨落下,冲刷在僵尸王脊背之上,只听见它低沉的咆哮了一声,庞大的身躯便被按倒在地,源源不断的剑气一直持续到头顶那柄巨剑烟消云散。 响彻云霄的爆炸声中,一团烟雾将僵尸王的身形完全掩盖。 这个剑阵倾尽真武山几十名内门弟子全身剑意,连僵尸王站立的地面都被剑气硬生生炸出了个大坑。 “不要掉以轻心,这个怪物说不定还没有完全死透。”为首那人向着真武山所有弟子勒令道。 一名男子落座于某处山头,目睹了刚才那道北斗天罡剑阵,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容:“天罡剑阵?区区一个二流宗门真武山,祖师堂的老祖宗都未请出来,就敢号称天罡,怕不是要笑掉我大牙?” 烟雾迟迟未散去,一名真武山内室弟子心中焦急,取出法器捆妖索,刚要一探究竟,忽听身后那名黝黑少年大喝一声当心啊! 烟雾之中,霍然伸出一只撞钟锤大小的大手,将其一把抓了进去。 烟雾深处,哀嚎不止,无人听了不为之心惊胆战,夏泽双膝之上的神行甲马符已然催动到了极致,可还是晚了一步,顽石境武夫的纯粹真气,毕竟是杯水车薪。 夏泽双目通红,毅然决然冲入烟雾,心念电转间,正式踏入武夫二境,赤子境。 沙尘中,一道金色光芒一闪而过,僵尸王一指,悍然坠地,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将少了一根手指的左手放到眼前,紫色的鲜血喷涌而出,哀嚎声几乎要震碎旁人的耳膜。 人群哗然。 夏泽抱背着那个几乎要被捏成‘纸团’的血人,一连退出了数十步。 徐浑看着夏泽灵动的身形“那小子区区二境,那僵尸王怎么也算得上是相当于武夫六境的实力,寻常的武夫二境有这等威力?” 魏鱼寒同样处于震撼之中,先前那小子分明是在烟幕之中用某种法器斩出了一剑,连他自己应对起来都十分棘手的僵尸王,居然像是砍瓜切菜一般。他不得不承认,在之前那一场比试以前,他自认为夏泽完全没有和自己竞争木桃的资格,而现在,他望尘莫及。 夏泽把那个全身血流不止的真武山子弟,带到勒令摆出剑阵之人的身边,那人拱手作揖,满脸惭愧的说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少侠救我师弟的恩情,我宋园桥没齿难忘。” 夏泽摇摇头:“别客气,若不是我,你师弟也未必会伤的这么厉害。” “少侠哪里的话,匡扶正义、斩杀妖邪,是我真武山祖师堂所传教义,也是每一个真武山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 战场之上,那名僵尸王除了右手一指被夏泽切下,北斗天罡剑阵带来的伤害其实并不显着,它以双臂锤击大地,每锤击一次,战场的某处地面就会骤然伸出一道尖锐的石柱,稍有不慎就会被刺成肉串,一盏茶的功夫就有数十名宗门子弟伤亡。 “这群山上宗门怎么回事,都到了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还要人人自危,袖手旁观?”魏鱼寒勃然大怒。 与僵尸王缠斗着的宗门,除了倾巢而出的真武山弟子、和数十位心怀仁义的零散的散修,其余的一、二流教派居然都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杜将军的意思,也是要袖手旁观咯?”魏鱼寒冷冷看向杜江川。 杜江川似乎是有意无意的看向徐浑,然后毕恭毕敬的说道:“魏殿下,此事涉及山上仙家宗门的博弈,而非大周莽子入侵,我们常胜军没有出手的义务,否则会有损到大齐对于山上宗门的威慑,还请殿下三思。” 魏鱼寒已经相当努力克制心中旺盛的怒火,可紧紧攥着的拳头还是噼啪作响,某一刻,他的心神被战场某处的一个女子所吸引,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冲向了僵尸王。 “鱼寒!你上哪去?”徐浑大喊道。 魏鱼寒脑海中回荡着杜江川那没皮没脸的话语,心中怒骂道:“有损大齐?我损你奶奶个腿儿,在边关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不提有损大齐威严?” 僵尸王一巴掌一个,将冲上来的修士、武夫一掌拍飞,兀然间听到头顶有一人骂骂咧咧,胸口处一沉,被从天而降的魏鱼寒一掌拍倒在地上,一道金色飞龙曳影飞掠而出,迅速缠绕在僵尸王的身躯之上。 “龙气?那少年居然是皇室子弟。”有人惊呼。 僵尸王反应极快,双手双掌拍向立于自己胸前的魏鱼寒,这一掌下去,就算他体魄再怎么坚韧,都会被拍成肉泥。 千钧一发之际,李猷、符契各持一剑,刺向僵尸王即将合十的掌心。 这重如巨石滚落的一击,让前来相助的二人都是脸色微微一白,强烈的掌风吹的衣襟哗啦作响,所幸总算是顶住了。 另一处,宋熙正手持一根墨斗线,将其当做长鞭挥出,他骨处有鲜血流出,这是那个红毛僵尸在接连锤杀数十名修士之后,使出的全力一击导致的。 这名僵尸生前似乎是一位拳法小有所成的武夫,以至于死后仍旧能将拳法当做傍身之技,除此之外,原本就极为坚硬的僵尸体魄在武夫身份的加成下,如虎添翼。 宋熙对于这个红毛僵尸的拳法极为忌惮。 若不是他早有提防,侥幸躲开那一拳,足以让他脑浆崩碎,他当然不会直接与他拼拳。 手中墨斗线抽出,在红毛僵尸的胸腹劈出一道刺眼的火花,那红毛僵尸吃痛,发起狂来就要不管不顾冲上来,一拳打死他,老人又从怀里掏出一捧黑豆,朝着它尽数撒出。 只听到红毛僵尸身上噼啪作响,接连不断的火光在它身上燃起。 墨斗线,天下至为公正之物;糯米赤豆,吸收日照阳气,对鬼邪之物有天生的克制作用。 红毛僵尸全身强悍体魄,像是燃尽的蜡烛不断融化。 宋熙眼见这怪物似乎已经灯枯油尽,取出铜钱剑,一剑刺出,结果被这红毛僵尸一把抓住,即便只剩下枯骨的双手燃起了熊熊烈火也不肯松手, 宋熙神色大惊,接连被那红毛僵尸推着退了四五步,提起一脚踹在僵尸腹部,却被它一爪洞穿了大腿。 地上的苏纤抱着身受重伤的聂月明,看着越来越近的二人,心中不免惶恐,怀里那个男子,身体像是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师妹救我......师妹救我......” 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女子啊,怎么会不怕,怀中那人似乎是有所感应,死死地抓着女子的手腕。 “师兄别怕,我就在这陪你,哪也不去,别怕别怕,没事的。”她轻声安慰道。 男子似乎有些冷静下来了,只是颤颤巍巍的手,有意无意的去摸索宋熙送给苏纤的那瓶黑狗血。 “师妹......咱们快逃.......吧,这老东西不行了,待会只会连累我......” 苏纤望向聂月明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宋师傅可是拼了命的在保护我们,咱们怎么能弃他于不顾呢......” 男人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冷漠,马上又哀求道:“师妹,师哥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啊......你忍心看我死在这么?” 苏纤面露难色,此刻宋熙和红毛僵尸殊死搏斗,就看谁先撑不住让着一口气坠下来,到时候就不是分胜负,而是分生死了。 “师妹!”怀中的聂月明彻底没有了耐心,焦急催促道。 见苏纤没有回答,他脸色一寒,一手藏于背后,取出一把匕首...... “你真是个人渣啊。”木桃的声音在他心湖之中响起。 聂月明被突然来到的木桃吓了一跳,神色仓惶,苏纤看向木桃,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熙强忍着腿上的疼痛,大喝一声,摘下铜钱剑上的铜钱,一把塞入红色僵尸嘴中。 那怪物胸腹之中,蹦出几道火花,形神俱灭之前,它拼死刺出一掌,杀向老人胸口,宋熙全身血液在这一刹那间像是凝固了,这死亡的风声,如此的喧嚣。 只是在即将没入老人胸膛之际,红毛僵尸无奈的叹息一声,碎成一地飞灰。 木桃悄无声息的收回那把簪子,趁着苏纤转头的瞬间,迅速一拳打在聂月明脸颊之上,男人立即昏死过去。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师兄?我师兄怎么了?”苏纤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聂月明,哭着问道。 “他伤的太重了,一定是在刚才的战斗中中毒了。”木桃满脸的真诚。 第二十八章 太乙敕令 魏鱼寒身上释放出的金色巨龙,死死的缠住僵尸王硕大的身躯,用利爪深深地嵌入它粗糙的皮肉之中。 龙,大之化身,是帝王象征,亦是阴阳典范,江湖中有鱼蛟为其开道;于天,有雷神供养。 魏鱼寒站在它的胸膛之上,排山倒海般的金色灵气喷涌而出,一件若隐若现的蟒袍代替了原本的青色长袍,他脸色骤变,沉吟一声,双手犹如仙人擂鼓,金色双拳一脸砸下三十道拳影。 拳鸣声沸天震地,硬生生将僵尸王胸前砸出了个水缸大小的血洞。 身上传来的痛苦使它完全丧失理智,随着它的一声怒吼,僵尸王原本圆鼓鼓却不失强壮的恐怖躯体,迸射出数百道宛如匕首的尖刺。 三人在此刻都是脸色微变,魏鱼寒以拳、李猷、符契以剑抵挡射来的肉刺,向后倒滑而出。 李猷以一抹鲜血点在剑尖之上,赤城、泥丸,两处丹田气府,灵气如海水一般猛然倒灌,身体肤色也随着灵气的倒灌,转而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他面色凝重,剑指苍天:“中山神咒,原始玉文,天玄净雷,为我所用。” 狂风哭嚎,云海翻滚,顷刻间玄色雷雨聚于头顶,剑锋之上,亦有几缕电光。 随着李猷一剑落下,一道几乎照亮整个峡谷的恐怖雷电,直至落下,不偏不倚的轰在僵尸王身体上。 一阵又一阵的刺目光亮,让人睁不开眼,雷电落下之时,又像是有重物压在身上,令人窒息。 那条金色巨龙,被净天玄雷轰顶,不仅没有就此消散,反而沐浴在磅礴雷电之中,张牙舞爪,像是穿起了一件雷电法衣。双目之中,隐隐有雷电刺出。 魏鱼寒、李猷二人同时怒喝一声,心念电转间,那天满身苍雷的金色巨龙裹挟着僵尸王飞掠而起,直冲云霄。 在离地有七八丈的高度时,天地间亮如白昼,一道摧枯拉朽的滔天气浪,飞沙走石,席卷而来。 那一团电浆之中,有一团巨大的焦黑身影,轰然坠落于大地之上。 李猷脸色微白,大口大口喘着气,若不是符契搀扶着,就得一屁股跌在地上了。 魏鱼寒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方才与李猷联手一击,动用了皇家本源之力。 爆炸中央,出现了李猷和魏鱼寒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那个本该就此死去的身影,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它全身焦黑,皮肤像是被日光暴晒过后的农田,一块块皲裂的皮肤碎落一地,看向魏鱼寒和李猷的目光,充斥着仇恨。 山上传来一阵阵嘲笑声,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也敢抢他们的风头,也罢,既然有人乐意出工出力,那他们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符契看着山上那帮各怀鬼胎的山上宗门,叹了口气,偌大个缥缈州,一堆道貌岸然的一流宗门,最后竟比不过一个位居二流的真武山,真是讽刺。 夏泽眉眼之中,光华流转,只是他关注的并不是那群山上人丑恶的嘴脸,他看的要更远,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皱成了一团...... 山脊上,一名宗门长老正对着山底下的战局指点江山,唾沫星子满天飞,脚底下的土地突然拱起一个小鼓包,一个紫色的脑袋破土而出,张开满嘴尖牙利齿,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那名长老惨叫一声,一股万蚁噬心的痛痒传遍全身,他刚要御气反击,却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珠泛白,身形癫狂的老僵尸。 “林长老!”一名弟子见到长老异状,惊呼一声,刚要御剑诛杀那头紫色僵尸,竟突然脸色骤变。 “这?灵气怎么消失了?”不仅仅是他,在场所有遭遇了紫色僵尸袭击的宗门子弟,无一例外,都感觉丹田气府内空空荡荡。 仅仅只是这一瞬间愣神的功夫,那名变成僵尸的老者就一口咬在他的腿上,而后又有一名可怜人转化成了凶残的僵尸,联合着其他僵尸一同袭击其余人。 原本坐山观虎斗的局势瞬间逆转,战场各处,尚有神志的仙家子弟、猎头,与凶残的僵尸,染上尸毒的宗门人,颤抖在一块。 没有灵气加持的宗门子弟与猎头一样,对上肉体格外强悍的僵尸群,自然是螳臂挡车,鲜有还手之力。 而锻炼拳脚体魄的纯粹武夫,犹有一战之力,只是面对源源不断的尸魔群,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如同瘟疫传播一般,越来越多的人失去神志,僵尸的援兵正不断扩大。 最为煎熬的境地,要数平日里亲密无间的同门挚友、袍泽转变成了行尸走肉,自己却不得不杀伐果断,亲手将其诛杀。稍有犹豫就会被潮水般的僵尸吞没,争相啃食。 “这雷没劈到自己身上,谁都能扯着嗓子说两句风凉话,这回好了”,徐浑一掌打得一名宗门子弟模样的僵尸,双腿尽断,匍匐在地,口中仍是沙哑的嘶吼。 那名僵尸王拖着折断的右手,向着李猷、魏鱼寒、符契三人一步一步缓缓走来,一只体态丰腴的赤狐把腿一蹬,跳到僵尸王肩膀之上,从肥大的尾巴上喷涂出阵阵黄烟,然后摇身一变,变作一名豆蔻年纪的少女。 少女身穿一件红色夹袄,下身是织金锦棉?裙,脸颊上涂了厚厚一层胭脂,发尾处用一颗玉扣扣着,煞是可爱。 只不过她一开口就令人毛骨悚然:“那两个少年的心,味道肯定不错,阿蛮,把他们的心挖出来,皮也扒了。” 僵尸王点点头,仍旧是那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好......阿蛮......都听阿玉的。” 宋熙拖着一条受伤的大腿来到夏泽身边,伤患处已经被他用撕碎的衣物包扎,却仍有鲜血不断渗出。 他看了看四周混乱的局面,无奈的叹了口气:“小泽啊,今天老朽的金字招牌,怕是要砸在这了,趁着尸魔群还没杀过来,赶紧走吧......” 夏泽眯眼一笑:“宋爷爷,别担心,会没事的。” 木桃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夏泽身后,她早就领教过夏泽那一双神奇的眼眸,于是问道:“这一带的灵气似乎都被那只狐狸用山水秘法给遮掩了,你这么淡定,是不是看出了破局的关键?” 夏泽语气里装作嫌弃道:“木姑娘,我是纯粹武夫啊,有没有灵气跟我关系不大啊。” 木桃顿时一愣,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笑骂道:“反了你了。” 夏泽捂着脑袋笑道:“那狐妖和僵尸王,共用一个丹田,是相生相依的存在,不同时出手对他们造成伤害是打不死的。” 宋熙若有所思,片刻后醍醐灌顶一般:“民间的确有一种说法,狐狸要想炼成人形,要戴上骷髅,与鬼同行,驱使恶鬼害人,即盖鬼为余气,渐消渐减,以至于无,得生魂之气,则又可再延。那狐妖和僵尸在此摆阵,要的就是吸取山上之人的灵气,以裨益修为,属于鬼修之行。” 沉思良久,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小泽,我老了,这大半辈子的名声不能砸在这一趟上,待会我会使出扶乩请神之术,你们找到机会就逃,千万别管我。” “爷爷啊,您就放宽心吧,我真的有办法。” 那僵尸王越来越近,李猷和魏鱼寒这会不但不着急,反倒攀谈闲聊起来。 “喂,呆子,你那雷挺猛的啊,再劈一个试试。”魏鱼寒磨拳擦掌。 李猷白了他一眼:“放你的狗屁,老子刚才已经用最大的一道雷打他了,灵气都没了,你再搓一条大龙试试?” 符契打着哈哈,将看似剑拔弩张的二人拉开。 魏鱼寒扭了扭脖子,自信笑道:“那就不用术法,以拳脚见真章。” 李猷不看他,淡然道:“好,不过我剑法更强,得用剑。” 二人看向僵尸王,深吸口气,双双杀向那个怪物。 只是下一瞬间,夏泽、木桃出现在他们二人跟前,木桃抓着李猷,夏泽抓着魏鱼寒,身形一晃,全部消失。 兔起鹘落间,夏泽再度闪现到符契身边,将他带了回去。 “你们两个是真不怕死啊,肉体凡胎都敢冲上前去。”木桃双手环胸。 “木姑娘......”魏鱼寒看到木桃,心头一热。 只是木桃很快就把视线转移到夏泽身上:“真要如此,不怕把小命丢掉?” 夏泽取出一张青色符箓:“有木姑娘在,不怕。” 青色符箓拔地而起,飞至童子峰顶。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青色符箓,化作一场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 飘落的金色雨滴很快将凶恶的紫色毛僵融成了一摊泥水,被转化成僵尸的宗门子弟,身上的煞气也尽数退去,呆在原地,就连那一场持续不散的大雾,也彻底烟消云散。 尚有余力抵抗的仙家修士忽然注意到,战场之中,有两位身贴符箓的少年少女,正持剑向着僵尸王和狐妖杀去,速度之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他们的身形。 “不过是徒劳罢了。” 真的如此吗? 少年手持青色符箓,上边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太乙敕令。 第二十九章 狐女阿玉 僵尸阿蛮 这场青色符箓召唤出的金色大雨,冲走了山谷中萦绕不去的瘴气,那来势凶猛的僵尸群,在大雨冲刷下,发出了阵阵无力的哀嚎,而后化作一滩泥水。 而中了尸毒转换成尸魔的宗门子弟,也逐渐恢复了神志,原本混乱的局势再度回归平静,不幸的是在刚才的混战中,由于同门相残,太多的宗门子弟饮恨于此。 哭泣声、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杜江川一刀斩去转变成为尸魔的士兵头颅,才发现那人已经恢复了神智,滚在地上的头颅看向他的眼神,尽是不解和怨恨。其余士兵更是一身的杀气和鲜血,杀与被杀者,都万般悔恨。 这一战,原本百来号人的常胜军缩减到不过五十人,各种山上宗门更是损失惨重。 木桃一剑将迎面飞来的两个半人高火球斩成两半,夏泽紧随其后,两张青色符箓从两指之间飞出,一张写作祝融司炎符,另一张则是箕主簸扬符。 “祝融,上古之火神,手持火弓、火符、有一火龙缠于腰间,主宰天地火源,念动此符,犹如祝融一缕真神降下,驱使三昧真火、六丁神火、焚化万物,蒸腾大海。” “风伯,又名箕星、飞廉,左手持轮,右手执箑。一呼一吸可致风气,能掌八风消息,通五运之气候。念动此符,可使四风齐聚,摧枯拉朽。” 一道火球从符纸内,喷吐而出。 不由得让山上观战之人哭笑不得,弄这么大的阵仗,就这?雷声大雨点小啊。 只是下一刻数千道磨盘大小的火球,鲤鱼吐泡泡一般,从符纸内暴射而出,熊熊烈焰构成燃烧的龙角、龙鳞、龙爪,汇聚成一只大如山岳的火龙,盘旋在云层上,气吞山河的气势就连先前那只金色飞龙都要自觉形秽。 又有一股怪风,起先只能微微吹起几片树叶,渐渐地,周边的滚石,树木、僵尸残缺的躯壳,都在不断地被其吸引,粉碎、壮大,伴随着一声声呼啸声,一团近乎能看到实质的狂风,在天空之中形成。 “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能耐了?明明前几天才刚刚踏入顽石境,今天就能拿出这么高品质的符箓。”李猷看着山顶上的火龙和狂风,不由感叹道。 魏鱼寒盘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地上的青草,眼神之中尽是不甘。 人群一片哗然,殊不知此时此刻夏泽心中正在滴血,那两张青色符箓,虽然算不上他压箱底的符箓里品质最高的,但换做神仙钱,加上先前用掉的涤雨静心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一趟入山之行结束,真该考虑考虑怎么积攒家业。 那一团飓风之中,缓缓浮现一张老叟的巨大面容,朝着跟前的火龙大嘴一吹,转瞬之间,哭嚎的狂风夹杂着数百道冰枪,连带着那条气势汹汹的火龙一同杀向僵尸王和狐女。 狐女脸色大变,几乎能感受到那条火龙压境所带来的窒息感和灼热感。 她的脚下那一头身形魁梧的僵尸王,看着越来越近的火龙,迟钝的说道:“阿玉……快走……阿蛮挡不住。” 那条狐女毫不犹豫的从僵尸王身上跳下,一连跑出数十丈,原本女子的面容,化作狰狞的狐狸脑袋,难掩一身杀气。 双手一翻,十指倏然变作锋锐的钢爪,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她脚尖一点,像是草丛之中潜伏已久的猛虎,转眼已经来到木桃身前,骇人双爪直取木桃胸口。 木桃嗤笑一声:“雕虫小技。” 钢爪,长剑短兵相接,叮叮当当,擦出星点火花。 名为阿玉的狐女,突然感觉变作钢爪的双手十指传来阵阵切肤之痛,低头一看,尖锐的钢爪之上,血迹斑斑。 木桃刚要再踏出一步,以重剑劈砍狐女的脖颈,后者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十指交叉,硬撼那柄长剑,结果就是那十根利爪悉数断裂,而它趁着这一晃神的功夫,再度拉开了距离。 身后传来一声几乎洞穿耳膜的爆炸声响,山谷之中,耀眼的火光把一切都照亮,那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裹挟着滔天飓风,一股脑撞在僵尸王胸膛之上,将他压倒咋地,只看见它不断尝试起身,又一次又一次的被火球扑倒。 在它身上燃烧的火焰,像是具有灵性一般,从僵尸王身上的窍穴,钻入它的体内,随着它的一呼一吸,在五脏六腑、神魂内燃烧,痛苦至极。 而后四散而开来火花,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借助狂风,火势愈演愈烈。 但见狐女冷哼一声,原本断裂的十指再度长出,狰狞狐嘴一张,一团巴掌大的幽蓝鬼火,向着木桃为飞去。 夏泽突然挡在木桃身前,举起手中符箓,那一团火焰顷刻之间就没入了青色符纸之中,无声无息,只留下一缕青烟。 “居然能接住我得幽狐鬼火?”狐女阿玉的面容再度由毛茸茸的狐头变回女子容颜。 说时迟,那时快。夏泽猛然踏地,一记重锤悄然杀至,狐女阿玉起初本想着以双爪抵挡,再趁势反杀,可察觉到那拳头之上的拳罡非同小可,只好将身一跳,躲开这一击。 果不其然,下一瞬,原本站立的位置,遽然平生一个大坑。阿玉怒骂一声,一身狐裘迸射出数百根尖锐的针刺,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少年双膝上,神行甲马符亮起,身形一闪,身影已逃出三丈之外。 狐女身后一寒,木桃已不知何时早已举剑杀到,只见她双手抡剑,似侍女轻摇团扇,风卷残云的剑气在剑锋之上萦绕不散。 狐女眼看躲闪不及,深吸一口气,原本娇小的身躯,骤然变作一头两丈高的赤狐,木桃这蓄谋已久本要斩下她头颅的一剑,迫不得已砍在了脊骨之上。 剑锋像是斩在了一块坚不可破的生铁上,竟丝毫不能没入半分,即便如此,狐女仍是半点没能讨到好处,她强忍着脊背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将硕大的尾巴一卷,紧紧锁住木桃。 怎料瞬息之间,夏泽再度迎面而上,迎着狐女的满口獠牙就是一拳势大力沉的撑锤。 狐女满口银牙,在它一声闷哼中,悉数粉碎。 夏泽趁狐女倒地之际,从狐女硕大的尾巴中,将木桃一把抱出。“木桃,你没事吧。” 木桃面颊上有那么一丢丢羞涩的潮红,只是她低头掩藏的很好,摇了摇头,便站起身。 此时山上已经有不少宗门安顿好伤者,从混乱的厮杀中脱离出来,僵尸王已经倒下,随之离去的还有昔日的同窗挚友、恩师、亲人。 这条残存的狐妖,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众矢之的。 “杀了妖狐!为长老报仇!”一名满身血污的宗门子弟义愤填膺道。 “杀了妖狐!杀了妖狐!” 三名宗门子弟持剑杀向那条看似受伤不轻的妖狐,气势之盛,使观者大都油然升起一股沸腾热血。 只不过下一秒,三名青年修士就被满嘴鲜血的狐妖一爪子切成了满地的肉块。 她一口吞下地上散落的残肢断臂,冲着从四面八方杀来的各路修士,发出如同婴孩般的笑声。 “阿蛮!你给我起来!”她呵斥道。 火焰巨龙和飓风炸出的巨坑之中,有个骨瘦嶙峋的身影,全身焦黑、身躯之上燃烧着紫色的火焰,一动不动。 “阿蛮!我让你给我起来。”狐女阿玉气急败坏,有个试图丢出瓮金锤的修士被她一掌拍死,然后丢入腹中。 两方人马都已经杀红了眼,似乎谁也不肯停手,又有四人被她用爪子撕成了碎片,冷不防间,她的半边狐脸也被三个仙家法器砸烂。 “狐妖,你滥杀无辜,有违天命,今日我金甲宗将你就地正法!”一白髯佝偻老者吹胡子瞪眼,手持一杆雪白银枪。 他一跃而起,在半空之中虚晃一枪,骗过狐妖,而后双手舞枪,先是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数百道冰冷枪影枪出如同。 狐女巨大的头颅被霸道的枪影刺成了马蜂窝,她凄厉的呼喊,盯着滴水不漏的漫天枪影,冰冷的银爪子刺向老者下落的身躯。 只听到一声清脆声响,妖狐利爪不仅没能洞穿他的胸腹,银色爪子尖端处还为此折损,老者哈哈大笑一声,一把撕下胸前衣襟,身上竟然穿了一件黄金锁子甲。 “哈哈哈,狐妖,没想到吧,我金甲宗镇宗之宝鎏金锁子甲,号称可以抵挡七境之下全力一击,可不是浪得虚名。” 老人笑声愈发猖狂,倒拖着银枪,向着身受重伤的狐妖一步步走去,五名弟子紧跟其后。 狐妖支撑起身子,狐嘴一张,五道幽蓝鬼火在五名宗门弟子身上燃起,蓝色的火焰并没有燃烧衣物,而是一点一点将肉体烧成飞灰。 片刻过后,那五名宗门子弟徒留几件衣物在这世上,甚至没能发出求救声。 “哼,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小小狐妖用出这本命神通后,还能坚持多久。”老人嘴角微挑,一枪刺入狐妖双爪之中,将其钉死在地上。 心中想的却是,这妖狐灵智已开,又通过杀业增长修为,极有可能孕育一颗品质不俗的妖丹。 就在他要一拳刺破狐妖眼眸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土坑之中缓缓站起来。 第三十章 吞天?屯田 深坑之中,爬起一个漆黑的骨架,眼眶之中,已无眼珠,取而代之的是两团幽蓝色的火焰。 就在老人即将一拳打破狐妖眼眸之时,泥土之中隐藏的最后两头僵尸破土而出,死死咬住老者臂膊,只不过有涤雨静心符冲刷掉了瘴气,才没有让他转变成毫无人性的僵尸。 老者一时之间,竟是一动也不能动,五名金甲宗弟子再度杀来,抛出手中的捆妖索。 狐妖四肢和勃颈处微微一紧,被那五名弟子拉倒在地。 “不要活的,直接把这妖物开膛破肚,取出妖丹!别白白落入他人之手。” 黑色身影微微弹指,一名手持利剑的青年弟子,还未来得及将狐妖开膛破肚,他的一颗头颅就被弹飞出去,在远处的山壁之上砸的稀碎。 狐妖支撑着一口气朝着仅剩的四名弟子挥出一爪子,凛冽的气劲,在他们的躯体上炸出一朵朵血花,没死,但都已经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阿玉……你受伤了?”僵尸王全身血肉都已被火焰烧尽,这一句问候的话语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是僵尸王残存的神魂在说话。 狐妖抬起头,半边脸早已血肉模糊,口气却不改毒辣凶狠:“阿蛮……我要你把它们都杀了。” 那名老者气府一震,强行将两个咬住他臂膊的僵尸震死,扛起那杆银枪就要逃跑,结果被那双仅剩骨骼的骷髅手臂一把抓住握在手心。 老人只看到僵尸王那漆黑的头骨,眼眶之中那两道蓝色鬼火,越来越近,却怎么都不能挣脱,心气好像突然坠地:“你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吧……” 可那个漆黑的骷髅,不仅没当回事,手上的力气还加大了几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金甲宗老者,身上那一件可以抵挡七境修为强者全力一击的宝甲,像是被折断的树干,吱呀一声,倏然碎裂。 那名老者,战战巍巍,七窍血流如注。 夏泽想要用神行符将人抢下,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漆黑骷髅随手一丢,身穿金甲的老人被狐妖整个吞下。 宋熙叹息一声,在夏泽手中方寸物里,有一张金色符箓,不断被拿起,又放下。 黑色骷髅杀掉了金甲宗老者,缓缓低下身子,静静凝视着那只身受重伤的狐妖。 似乎此生都没有哪一次,像这般深情地望着她,尽管它已经没有眼睛了。 “阿玉,我得走了......”它的声音像是一个苍老的白发老人,返老还童,变得稚嫩,不过到最后,它残破的神魂已经不能支撑它说话了。 它本想说它要死了,可它怕那只陪伴它很多年的小狐狸伤心。 狐妖看着黑色骷髅,那破碎的骨骼上,渗透出的一抹金光,怔怔出神,良久,她的眼神再度变得凶残冰冷:“阿蛮......别丢下我一个,帮我把他们都杀了,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黑色骷髅眼眶之中,那两朵幽蓝火焰已经到了快要熄灭的地步,它点点头:“我听阿玉的。” 常胜军、各路宗门,持剑杀到,没有人看不出来,这狐妖和只剩下一副骨骼的僵尸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唯有夏泽、真武山一行远远观望。 众目睽睽之下,那只通体漆黑的骷髅,忽然匪夷所思的将那只狐妖的尾巴抓起,一把丢到远处,然后盘腿坐下。 一个后生壮起胆子,举起手中长刀一刀斩向它的头颅,一阵刀剑砍在硬物上的铿锵声响起,刀口微微卷曲,那个发起狠来的后生一屁股跌坐在地,虎口阵痛。 那具黑色骷髅竟然真的不还手,只是下巴微微张合,像是在嘲笑众人的无能。 “它已经没法还手了,杀了它,杀了它,为宗门的长老和师兄弟报仇啊。”有人喊道。 见有人冲上前去,越来越多的人纷纷加入,剑、刀、仙家法器,总之能用上的都用上了,那一具黑色骷髅被打的几乎粉碎,过程中却一动不动,任人践踏殴打。 “不对劲,它怎么一动不动的?” 瘫在地上的妖狐冷笑一声,烂掉的半张脸显得更加狰狞了,有人听到这声嘲讽,怒气冲冲的提着屠刀向她走去。 毫无征兆,黑色骷髅身上,突然迸发出一道道黑色的电光,缠绕在周围的所有人身上,中招之人没有了灵气抵御,自然是动弹不得。 “糟了,他要炸掉神魂,玉石俱焚!”有人看了一眼僵尸王胸腔处,一团金色的光球正在不断压缩,扩大,周而复始,这股力量,很快就要迸发了。 人群再度陷入恐慌,想要逃脱却无可奈何,只好向上天祈祷。 光芒将狐妖阿玉的脸照亮,只要阿蛮把这些人全炸死,吞噬了他们的尸身,那她就又能延寿一千年,可以试着往那个遥不可及的翔龙境冲一冲。 人群中,有个衣着朴素的少年逆着逃窜的人群,向着黑色骷髅走去,肩上有一只约莫两个月大的小黑猫,将脸贴在少年脸颊上,无比的惬意。 “我想好了,小家伙。”夏泽偏头,对那只小黑猫粲然笑道。 “你那么能吃,那就得有个霸气点的名字,我小时候经常听镇上的说书先生说,有位不得了的司法天神,他的坐骑就叫啸天。那你就叫吞天好了,吞天,吞天,吞噬天下,小吞天!” 肩上那只小黑猫,水晶一般澄澈的眼眸眨了眨,却又听到那个少年皱了皱眉,很快眉开眼笑道:“不过你现在个头这么小,叫吞天太过张扬了,就先叫你小屯田好了,屯田积粮,听起来是个好兆头啊!” “喵......”小屯田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像是用这种方式抗议这个名字。 山头上,杜江川和徐浑都在远远观望,他本想加入斩杀妖狐和僵尸王的行列,却被徐浑一把拦住,这才逃过一劫。眼尖的他们,一眼就看到夏泽,在这个危急关头不逃命,反其道而行之,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一道道黑色电光,还没来得及劈在夏泽身上,就被小屯田全部吸进了肚子里,他来到黑色骷髅跟前,那一道金色光芒已经到了就要炸裂的关键时刻。 黑色骷髅抬起头,那个先前给予他重创的少年,正站在他身前,无喜无悲,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肩膀上那只黑猫...... 被黑色电光束缚着的人们,忽然感到身上一松,而那个黑色骷髅,残破不堪的身体突然瑟瑟发抖,对着那个少年,或者说那只黑猫,行三叩九拜之礼。 “阿蛮,你在做什么?快杀了他们,快啊!”狐妖阿玉焦急催促道。 坐在夏泽肩头的那只黑猫,风轻云淡的看了她一眼,仅仅是这一眼,她便感觉到全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刻,似乎完全凝固了。 就像是自血脉之中,高位者对卑贱奴仆的蔑视,万分惶恐下,她只好将头埋在爪子里。 夏泽将手搭在僵尸王巨大的头骨上,后者一点一点散作袅袅青烟,连带着那股失控边缘的金色光球,也一同被小屯田吃掉。 最后,夏泽的手中握着一颗还有些温热的珠子,正是僵尸王所炼化的妖丹。 不理会其余人的注视,夏泽右手一翻,离火八荒剑器随心动,紧紧握在手中。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只遍体鳞伤的狐妖,眼神之中,尽是森寒杀意。 妖狐看着杀气腾腾拖剑而行的夏泽,吓得几乎要一命呜呼,发出一阵阵婴儿的啼哭。 这只妖狐看着夏泽下了杀心,干脆化去妖身,重新变成那个穿着红色夹袄的女子,脸上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涕泗横流。 夏泽高高举起手中离火八荒剑:“你今天必须死。” 狐妖绝望的闭上了眼,哭道:“阿蛮救我......” “且慢,留他性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夏泽心湖之中,突然响起了土地公吴骓的声音。 “留她性命?她杀了那么多人,不杀它偿命,留着她继续在此害人不成。”夏泽勃然怒道。 吴骓躲在某处,用聚音成线的神通,在夏泽心湖之中,低语几句,不知说了什么,少年一身的杀气,渐渐消散了。 杜江川大步流星,带领着剩下的四十名常胜军残兵,向着狐妖阿玉杀来。 怎料原本动了杀心的夏泽,横狐妖身前:“你们不能杀她。” 在场之人,皆是满腹狐疑,这小子怎么忽然袒护起这只杀千刀的狐妖。 杜江川冷笑一声:“少年郎,你已独吞了那只僵尸王的妖丹,不会真的贪心到要连这狐妖一同吞下吧?胃口太大小心撑死啊。” 夏泽神色坦然道:“要说分赃,在场人人都能插上一句,唯独你,这个常胜军统领,坐在山头上冷眼旁观,这会分西瓜的时候你来了,你的老脸怎么那么厚呢?”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宗门子弟走上前来,怒骂到:“小子,你当真是要独吞这妖狐不成,我金甲宗为了绞杀这两只妖物,进山弟子死伤半数,若是今天不给我们个交代,你走不出这山头。” 第三十一章 又一只狐狸 听闻金甲宗弟子这番说辞,原本畏惧夏泽手段的各大宗门纷纷上前,将夏泽团团围住。 “对啊,我们醉月山此次也是损失惨重,不给我们个交代,这事没完。” “交代?”夏泽横眉冷对众人,“方才若不是我出手宰掉了那只僵尸王,这会你们还能在这喘着气大放厥词?你凭什么觉得我要给你一个交代?” “这……”说话的那名醉月山弟子一时语塞。 人群之中走出一个老妇人,拄着龙头拐杖,身旁跟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童,正是在镇上想要买下夏泽铜狮子的那对爷孙。 老妇人笑声十分渗人:“这位小兄弟,莫不是仗着有些修为,就不把我们各大宗门放在眼底?这般蛮横不讲理,可别怪我们不讲江湖道义,以多欺少。” 这一通言语十分的巧妙,不仅把夏泽置于仗势欺人的地位,更是点醒了心怀鬼胎的各大宗门,他们人多。 夏泽无奈摊了摊手,眯笑道:“你这死老太婆会说话你就多说一些,但是得漱漱口,一张口一股子大粪味儿,真是臭不可闻。” “你!”老妇人脸色涨红,好个伶牙俐齿的小杂种,待会有你好受的。 “诸位,可否稍等片刻,听我说道说道。”夏泽恳求道。 “废话少说!快滚一边去,拳脚无情,伤着你可别怨我。” 男子快步向前,绕过夏泽来到狐妖身前,反手握剑,猛然刺下。 山谷间传来一阵雷鸣般的炸响,各路宗门修士、常胜军、猎头,脸色骇然,噤若寒蝉。 夏泽全身散发着蒸腾的白雾,俯下身子,抖了抖衣物上沾染的泥土,一手按着那个趴在地上沉沉睡去男子的脑袋,气势凛人。 有一张金色符箓,飘在身前,不停地旋转,有五道颜色各异的‘彩色绸缎’,仙女织就一般,从不同的方向汇聚而来,将周遭的山水灵气,一股脑全部汇入符内。 再走近些,就能听到符箓内传来一声声灵官擂鼓叱咤之声,震人心魂。 这股恐怖的气势,引得飞蝗渡下的滚滚江水,掀起数十丈丈高的巨浪,难以想象,当它真正发挥威力,究竟会到达一个何等恐怖的境地。 “现在能好好听我说了?” 木桃来到夏泽身边,也不说话,一脚踩在那名昏睡之人的腰上,无需言语,就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 “这个小子虽然只是个二境武夫,却能祭出这么多张威力惊人的符箓,看来不简单啊?” “你什么眼神啊,你见过二境武夫就能有这样的体魄?这都快赶上寻常四境武夫了吧。”人群议论纷纷。 “好,既然大家想要个说法,那我夏泽今天就给你们个说法。倘若我说今日只要不杀这狐妖,我就有办法能让诸位逝去的袍泽了却怨念,往生极乐,你们会如何抉择,是要这个妖丹?还是放下屠刀让死去的袍泽得以安息?” 在场之人听到夏泽这番言语,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作答。 杜江川哈哈大笑:“就凭你?一个二境武夫就能让死去的人了却怨念?且不说你是一个二境武夫,就算你是六境炼气士,也不敢说有这等度化神通。” 他冷笑一声:“装腔作势也找个像样的理由,既然你执意不肯退让,我常胜军也不会放你活着离开,交出妖丹,可以死得痛快些。” 木桃刚要出手教训教训他,忽然看到一道霹雳,狠狠轰在杜江川身上,但后者反应极快,用贴身宝刀将其化去,那一道霹雳,一时之间竟然像倾倒的水流,滑落于地。 “臭小子,你嫌命长?”杜江川横刀立马,怒骂道。 李猷、符契,一左一右站在夏泽身前。 “一个个的,刚才看见那头僵尸王,跑的裤子都差点落下,现在看到那两只怪物构不成威胁了,又一个个跳出来争好处,真是可笑至极。”李猷嘲讽道。 魏鱼寒不敢看向木桃,怯生生的站到了杜江川那边。 “夏泽小兄弟,你有恩于我们真武山,今日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真武山一众子弟定会死伤惨重,又有何脸面来争这妖丹,只要你不嫌弃,今日我宋园桥愿携真武山一阵弟子与你共进退!” 宋园桥和几十个宗门子弟站到他身后,夏泽拱手致谢。 “云溪镇的猎头,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站过来!”宋熙提着那一条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的走到夏泽身边,扯着嗓子喊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刚才如果不是夏家小子出手,祭出了三张高等符箓,你们明年还不知道埋在哪个坟头呢。我就一句话,我宋熙这辈子就这么点薄面。干了这一辈子的飞书猎头,手底下的徒子徒孙不能忘恩负义,是非不分,那今后若是遇上个什么伤风脑热的大事,我全当没看见。” 话毕,云溪镇上大大小小的猎头,无论等级大小,身份尊卑,无一例外,迅速汇聚到了宋熙身旁。就连那个窝窝囊囊的黝黑汉子,都挪步到人群身后。 不少宗门子弟,眼神之中,开始出现犹豫之色,以当下两方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要想争出个结果,恐怕又得经历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 与那两只妖物的殊死搏斗,已经将宗门内的青年才俊、符纸法器消耗过半,再经历一场大战之后,无疑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那之后,就又会面临与其他宗门瓜分妖丹的争端,怎么分?分多少?话语权自然在实力更为强大的宗门手中,其他寡头宗门自然是不愿如此。 先前那名金甲宗弟子淡淡问道:“这位小兄弟,你当真有方法让我宗门逝去的长老、弟子们了却怨念,往生极乐?” 夏泽点点头:“我手中还有一张无常引路符,配上涤雨静心符,是可以办得到的。让各位就此收手,的确是有些不讲情分,也好,那我们各退一步,只要诸位能够就此收手,我夏泽愿赔付给每个宗门两枚惊蛰钱,外加两张符箓,如何?” 两枚惊蛰钱,换做人间钱币,即是两千两纹银,再加上两张符箓,如若这少年真的言出必行,那就真是不虚此行! “我们醉月山退出!” “我们金甲宗也退出。” 手持龙头拐杖的老妇人,观察到局势变化,竟然抛下身边孩童不顾,身子一扭,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举杖杀向夏泽。 先杀了领头的,只要把局势逼到一个完全无法收场的地步,那方人马就是不打也得打!她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狂喜,周身杀气竟然实质化成了玄水一般粘稠的液体,附着于龙头杖上。 这一击下去,能让那个少年,血肉内脏掉落一地。 千钧一发之际,夏泽神色如常,微微开口。 “跪下。”最平淡的语气,表达的意图简单明了。 那老妇人心中暗笑,这小子是死到临头吓傻了不成。 只是下一刻,那名妇人双眼出现了一瞬间转瞬即逝的空洞,周身血液仿佛遭遇极寒,凝固了一般,紧接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在场所有人,包括木桃、宋熙一行,脸上全是震惊之色。 那名老妇人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眼神之中充斥着惶恐和不可置信,只她自己才知道,在那一刻她看到了什么,有一只睥睨天下的洪荒巨兽,站在夏泽身后,借用夏泽的声音,对她发号施令。 跪下,要臣服,要么死。 “去那边磕头,边磕边数,直到我满意为止。”夏泽指着一处角落。 老妇人眼中闪过屈辱不甘的情绪,只是下一刻,她便一瘸一拐的来到那处角落,跪在地上,重重的磕头。 “一!”老妇人双目赤红,斑白的头发开始重新变成黑色。 杜江川本想趁乱将夏泽一同杀掉,再独吞那两颗妖丹,他可不相信有人会愚蠢到敢和常胜军作对。可最后那名境界不在六境之下的老妇人,居然莫名其妙的听了夏泽的命令,他不得不提防。 “二!”老妇人将头重重磕在土地上,双目噙满了泪水,满脸的皱纹在此刻褪去,肌肤竟渐渐转变回少女般的粉嫩。 “青丘!你在做什么!”说话之人,是那个一直待在老妇人身旁的孩童,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说话的声音,居然是苍老的男人腔调。 “三!”那老妇人,不,应该说是少女,满脸泪水,绝望的望向那个孩童,痛苦的咆哮一声,娇小身躯骤然化作山岳大小的狐狸。 身后那六条尾巴,犹如蜿蜒的六条钢鞭,几乎要遮盖住挂在高空的那一轮圆月。即便是变成了妖狐真身,她仍旧是噙着,泪花,重重将头磕下。 地动山摇,岩石碎裂。 “那个老太婆也是妖狐!”李猷面色骤变。 远处那名男子动了,身形一闪,脚下青草随着他的步伐移动,焦黑、枯萎,了无生机。 有一名挡住男孩去路的青年男子,没来得及躲闪,被那个身形迅猛的小个子,随手一掌,打成了漫天血花,真是渣都不剩。 “当心!这人的实力至少是象地境!”李猷呐喊道。 那男孩轻蔑一笑,一脚踹在李猷横档在胸前的天师剑上,将他踢的重重倒飞出去,连带着接住李猷的符契,一同滚到七丈外的土坑之中,在地面上犁出了长长的沟壑。 木桃看向夏泽,后者心领神会,离火八荒剑在手,要以双剑合璧,斩杀此人! 第三十二章 雷部灵官镇魔符 名为阿玉的狐妖,匍匐在地上,看向那只体型大如山岳,像是能一口吞下整个月亮的狐妖,几乎要被吓的魂飞魄散。 作为妖族的一员,而且都属于狐妖的范畴,狐妖阿玉心中无比的清楚,这只狐妖,名为青丘,是狐族至尊,九尾妖狐的嫡系,好比狐妖中的皇亲国戚。 而这只六尾妖狐,显然情况不妙,在她的头顶,正有一朵硕大的雷云,在乌云之中,蓄势,游走。 雷劫,传言修道之人要想修道,跳出三界轮回之外,不在五行之中,须有七窍,再配合大品天仙诀,方可避死延生。 但想要长生,也并非那么简单,每三百年,便要躲避三灾,即,风、水、雷火。其中以雷劫最为艰难,熬过了,便可成就金仙之体,白日飞升,若是失败了,便形神俱灭,身死道消。 稍作推演,便能猜测到,那只叫做青丘的狐妖,是想要夺取她的妖丹,增加度过雷劫的筹码,可中途蹦出个不过武夫二境的少年,搅乱了她的计划。 这雷劫声势之大,前所未有,这老狐狸今夜怕是在劫难逃了。 那名男孩几乎无视了木桃的攻势,小嘴一张,口中吐出数条火蟒。 夏泽脚踏罡步,沉吟一声,积蓄剑中火灵,悍然挥出,一道气势汹汹的火焰剑气席卷着草木岩石,与火蟒碰撞在一起。 “轰!”两人之间,升起一道数十丈高的火焰‘蘑菇’,灼热的气浪四散开来,侥幸躲过者,慌忙拍去身上火焰。那些没能躲过火焰焚烧的修仙者、武夫,则是被完全吞没在火海之中。 小屯田在夏泽怀里探出脑袋,小嘴一张,一股强大的吸力,将眼前的火焰,悉数吞入腹中,一盏茶的功夫,地上独留漆黑的焦土和一缕缕白烟。 屯田打了个饱嗝,把小脑袋缩了回去。 远处,那个七八岁的黄发孩童,看到这一幕,闪过一丝震惊。 木桃夏泽二人,再度双双持剑,一人似侍女轻摇团扇,步履轻盈,却暗藏杀机,一道道无形之风,分金破甲;一人如双撼山填海,步伐之霸道,大开大合,至刚至猛; 二人周身,肉眼可见千丝万缕的剑气,就好比飘零在风中的柳絮,看似缓慢,实则快如火闪,霎时间像是盛夏的虫鸣,不绝于耳。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宋老大喊一声。 所有侥幸存活下来的猎头,纷纷冲入那一片焦土之中,将尚有一息的幸存者,搬离战场。 木桃试图再度引出体内那一尊女子神灵法相,奈何此地灵气被阿玉用秘法分割,即便阿玉身受重伤,能为她所用的灵气也屈指可数,也只好作罢。 那名孩童轻蔑一笑,一掌拍在由夏泽木桃剑气组成的白色剑气罩,仅仅是这一掌,夏泽和木桃就感觉到体内一阵气血翻涌,几乎要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夏泽挺身而出,连带着体内的屯田,一道精纯火焰灵气附着在剑气之上,白色气罩上,一道道熊熊烈火燃起,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焰龙卷风。 紧接着黄发孩童再度向着火焰龙卷风拍出一掌,这一掌融入了几分蓝色寒气。 火焰剑气龙卷,悄然破碎 夏泽喉间一甜,喷出一口鲜满血,倒飞而出。 木桃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不过夏泽为了分担她的压力,承受的伤害要在她之上。 “夏泽!”木桃双手手指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创口,怀中抱着面若金纸的少年。 夏泽支撑起身,体内气血翻涌:“我没事......” 天空之中,一道玄雷落下,狐妖青丘山岳般大小的身躯,布满了树枝分叉一般的电光,片片血肉,随着雷电的打击,像是瓷器碎片,零落一地。 妖狐青丘叫声凄厉,满目疮痍。 黄发孩童看向狐妖,神色之中尽是无奈,刚要化虹而去,来到狐妖身边帮他分担压力,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呵斥声。 “哪里逃!”魏鱼寒挡在夏泽、木桃身前,丹田中,金色烟雾不断蒸腾。 黄发孩童眼神中有些疑惑:“是你?看你这一身龙气,你应该是皇家子孙吧?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跳出来找死?” 魏鱼寒大义凛然道:“我叫魏鱼寒,当今大齐二皇子。我来到这里,不为别的,你伤了我心爱的姑娘,就该死,这个理由够不够?” 木桃翻了个白眼,夏泽尴尬笑笑。 “这年头没脑子的人怎么这么多,还一个一个上。”黄发孩童笑笑。 “废话少说,吃我一拳。”魏鱼寒大步向前,横扫出一拳,还未到黄发孩童身边,一道无形掌风夹杂着瘆人寒气,一击打在他的腹部,打的他吐出一口鲜血,一连倒退了二十来步,衣襟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魏鱼寒双掌化勾,死死抓住地面稳住身形,心中有些后悔自己这般草率,直到自己真正面对这个家伙,才能深刻体会到木桃和夏泽,面对的究竟是怎样恐怖的压力。 但是退无可退,他总感觉,一但今日他在这里退而不战,那个少女心中经永远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双掌合十,气府震动,尽力去摄取周遭本就杯水车薪的灵气。 丹田之中,那只还未休养至最佳状态的金色小龙,听到主人召唤,只好不情不愿的飞掠而出,飘至魏鱼寒掌心,变成一把刀柄出有龙头的金色佩剑。 “哦,有点意思。”黄发孩童笑笑,脚尖一点,身下土地兀然塌陷。 魏鱼寒肉眼完全无法捕捉他的动作,只好凭着感觉一剑挥出,只听见叮的一声,那把金色长剑被黄发男孩用左手紧紧抓住,他阴森一笑,一拳砸向魏鱼寒腹部丹田。 慌乱之下,他只得舍弃那把金色长剑,暴退而出数十丈,那名黄发男孩,得了佩剑,也并不追赶,只是站在原地欣赏佩剑风采。 “我可不还你。”男孩嗤笑道。 魏鱼寒冷哼一声,心念一动,远处那把长剑便化作千丝万缕的金线,从男孩手中飞走,飞回魏鱼寒手中,再度凝聚成长剑。 “练成了本命物?”黄发男孩自言自语道。下一瞬,又是一声地面轰鸣声,他的身影再度出现在魏鱼寒面前,五指摊开,遮天蔽日的寒气,将眼前的一切冰冻。 平地之上,骤然出现一座寒气凛冽的冰山,冰山中央,正是一脸震惊的魏鱼寒。 “这个呆子!”徐浑怒骂一声,抢在黄发男孩一拳打碎冰山之前,身形一晃,横在黄发男孩身前,祭出本命物玉牌。 天君泰然,百体从令。 这一无视天地规则的一拳,悍然轰在玉牌之上,牌面上掀起阵阵涟漪,男孩稚嫩的脸上,出现过一丝震惊之色:“你是炼气士七境?” 很快有说道:“不过你太过于急功近利,以你目前的修为,并不能很好的驾驭这个法宝,真是暴殄天物。” 徐浑双掌拍在地面之上,数十道尖锐石柱刺向黄发男孩,被他随手化去。 “唧唧歪歪的,简直比礼部那个老头还要啰嗦,你烦不烦啊。” 徐浑被一拳砸进了焦黑土地之中,刚要拔出身子,黄发男孩再度放出森森寒气,地面上,再度平添一颗人形大小的冰球。 “再跟我没大没小试试。”黄发孩童声音稚嫩,笑容却无比森寒。 一道雷光劈落,打在黄发男孩身上,不痛不痒,他看向远处的土坑,李猷正手持天师剑,不过很快就倒在地上。 符契从天而降,吞入一粒丹药,身形再度暴涨几分,他碾步贴近黄发孩童,试图以柔拳拳法,制服他。 倏然间,符契闷哼一声,小腹上,有一个鹅蛋大小的孩童拳头,一道黑色暗劲,在小腹上炸开,这一击,直接让他失去了意识,摔在了远处的岩壁之上。 又有一道玄雷落下,头顶那只青丘狐妖,超过半数的血肉,变成了一块块焦炭,她的呼吸声已经非常的微弱,再耽误一会,怕是连神魂都要湮灭。 黄发男孩眼见再也无法拖延,脚尖一点,化虹而去,来到青丘眼前,那只妖狐眼眸瞳孔早已涣散,无力的瘫倒在童子峰上。 黄发男孩脸上已有怒气,双掌托天,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黑色灵气幻化而成月亮,横在玄雷乌云下,替那只青丘妖狐抵挡住数千道雷电。 夏泽看向空中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黄发男孩,用离火八荒剑支撑起身子,一张金色符箓悄然升起,眨眼间已经飞到黄发男孩头顶的黑色圆月之中。 “别来妨碍我!”黄发男孩挥袖打出一掌。 金色符箓纹丝不动,头顶玄雷,却像是被一股不可抗力的选拨,吸入符纸之中。 随着头顶乌云玄雷灌入,金色符箓亮起刺眼的光芒,将夜晚的山谷每一处照亮,一条大如山峰的金色着甲手臂从黑色圆月之中伸出。 黑色圆月轰然碎裂,黄发男孩嘴角流出鲜血。 金色手臂一拳砸下,周遭天地,一股毁天灭地的狂风,压向黄发孩童,后者一咬牙,汇聚起全身灵力,幻化出一条同样大小的黑色手臂。 以拳对拳。 第三十四章 九妖宗 dunroipv9hncurtpj5kvbsx8oedh7lrs4e52pz1/sfcqpq+4l9bk/khip6emasqgtcpyjb46g/wk 3n2aopg8cpf65eqnlgqxiuqhpzwbscfqnaw7+gyjfi48ahuvzutofh52c03ntxpantzvtc9snk0c paipnvnju8cgcvdn/3d02wfc4nnt362fofnyed2eozzf3imfyfrn8ifqjec70gapknewpqlsuodv eniyirk4j7yxf5g5ecmy22+e9m8ocpqs5pssea7xwplgsr3tu5bxqiftidwkfhuguhn98ofmweu0 tckg/3qkckyqtcxg+kpct7kixejaon13tmukigfhwvxlgzl0p6k/142w4txqi7humi+eigd9tabt 2moskgm1gwlfi1pch+z6kgcqatdwhunkrlvhlkmtwvlpn1puxix3/uuq5brnohc8gbi1opv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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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即便没有帝皇亲自敕封,在民间也自发形成了一些不被官方正统所承认的淫祠野祀,其中神灵多数是一些精怪修炼成型,在修炼途中某些偶然的举动,广收香火信众。 例如民间专门保佑信众求得偏财的五通神,就是由五种不同的动物修炼而成,久而久之,香火鼎盛,竟不输正统山神水神寺庙。 山上人普遍认为,山神地位普遍要盖过水神。 九州广袤无垠,各地社稷不同,习俗不同,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早已深入人心--帝王不可修炼。 原因也非常的简单,帝皇作为天子,天生就是九五至尊,享有一国最至高无上的权利。抖抖手,可以让一国哀鸿遍野;咳嗽一声,可以让千家万户人头点地。 无论年轻时多么励精图治,始终脱离不了他是一个人的欲望。晚年因对死亡的恐惧,寻求长生,昏庸无道,是帝王的通病。若是一个无道暴君获得了漫长的寿命,那对黎民百姓将是无边无际的浩劫。 但天地大道规矩早已形成,若是有君王不管不顾企图僭越,炼气修道,无一例外都会被天道反噬暴毙身死。因此有不少帝王在不同的方向不断尝试,派方士去海外求仙药、立仙家教派为国教等。 传闻人皇早年征战九州,击退魔界,后在泰山乘应龙升天而去,位列仙班。因此在这之后,无数帝王君主效仿此举,都幻想着能像人皇一样,有天能长生久视。 山是距离天最近的地方,作为人间沟通天界的渠道。君王继位之后,封禅泰山以证明其正统继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山神的地位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相比之下,水神门类之多,有河伯、河婆,并不像山神一般中正。投湖而死的读书人、水中蛟龙、河虾、鱼、蚌精怪,都可任职水神。 为此有不少鱼虾精怪,不惜散尽家财,贿赂某些路子不那么正的道士,央求其疏通关系,在水府内谋求差事。 翟鹤汗如雨下,连嘴唇边上那一撮有些邪气的胡子,都被浸湿。 他顾不得颜面,在自家弟子面前,扑倒在地上,抱着吴骓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央求道:“吴山神,老奴嘴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座山的山神尚且地位尊贵显赫,更何况是能够一声令下统领整个缥缈州山神的五岳正神。 山水灵气是宗门山头的傍身之本,没了山水灵气,开除宗门供奉事小,就担心醉月山宗主一怒之下,派出宗门各个供奉,不死不休,将其诛杀。 最为麻烦的是得罪了吴骓这位大神,整个缥缈州将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各宗门、谱牒仙师说不定还会为了讨好吴骓,借花献佛,来取自己的人头。 吴骓被人抱着大腿,嘴角有些抽搐,但仍是无动于衷,放在他还是土地那会的脾气,说不定一刀就砍下去了。 翟鹤忽然想到夏泽与吴骓关系密切,转头就又要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到夏泽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大腿。 看着这满脸的鼻涕,夏泽暗自握紧了拳头,发誓只要他敢扑上来,这落下的一拳断然不会太轻...... 好在吴骓相当有眼力见,一挥袖,野狗扑食姿态的翟鹤无影无踪,夏泽默默向着吴骓竖了个大拇指。 自家长老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重罪,又不知被吴骓送去何处,所有的醉月山弟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一合计,此等大事须尽快汇报宗主,当即动身准备离开。 吴骓倒是相当爽快,只要是愿意当即离开的宗门,他都可以用山神缩地法送上一程。陆陆续续有人离开,这场大战已经损失惨重,再往马哭坟方向前进,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麻烦,权衡之下,走为上计。 李猷、符契好在受伤不重,在一旁休养生息。 “主公,待会老奴陪你们走上一段,有些要事需要向您汇报”吴骓和夏泽、木桃不紧不慢向着那两块冰山走去。 夏泽显然对主公这个称呼有些不感冒:“别叫我主公,怪别扭的,叫我夏泽就行。” “尊卑有别,恕老奴不能从旨。”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木桃,即便他今天早已不是被人呼来喝去的土地小神,但是一见到木桃,他心中就充斥着被人居高临下的忌惮。 两指分别在冰山上一点,瞬间消融,魏鱼寒已经冻的昏死过去,徐浑有玉牌护身,状态要好些,拜谢了吴骓和夏泽,扛着魏鱼寒向着山外走去。 名为阿玉的狐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要把装死的策略贯彻到底,吴骓从方寸物中取出一件薄如蝉纱的霓裳,盖在阿玉身上。 像是别有用心的要看夏泽反应,吴骓念动口诀之时,嘴角难掩一抹笑意,随着咒语越来越快,狐妖阿玉一身的绒毛,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白洁如玉、凹凸有致的青春酮体,一水秋水眸子,可怜兮兮的望向夏泽。 在场绝大多数修士,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这等养眼春光,千载难逢,谢谢吴老神仙。 夏泽耳根一红,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满脸错愕之色,这吴骓真是用心险恶啊,这薄如蝉纱的霓裳能遮住什么,分明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活招牌啊! 腰腹传来皮肉被人捏住的阵痛感,随着少女手指拧转的角度,夏泽的嘴角也在不断的抽搐。 “老不正经。”木桃骂道。 吴骓哭笑不得,只好俯下身子将霓裳中的少女脖颈一把抓起,一阵雾气蒸腾,吴骓手中多了一只被捏着后颈肉的小狐狸四只小爪子不断扑腾。 “主公,这只狐妖与僵尸王在此地蛰伏多年,杀人无数,早已修成了鬼修,如若真要杀了她,恐怕此地积蓄千年的地气也会一同被破坏,同时还会沾染上些许杀业。” “况且这妖狐还具备某些神奇的本命神通,不如将其收入账下......”吴骓笑笑。 木桃某一瞬间把那个帐下,听成了榻下,不知不觉脑补出一通香艳的场景,看向夏泽的眼神,愈发鄙视,看得后者低头不语。 她反问道:“本命神通?比如?” 吴骓也被少女咄咄目光几乎斩首,于是将一颗大齐铜钱投入狐妖阿玉口中。 幽蓝火焰从狐狸嘴边溢出,不出一会,那枚铜钱从狐狸嘴中飞出。 木桃接过吴骓递来的铜钱,原本粗糙的铜钱质地,居然焕然一新,变成了熠熠生辉的灿金色,一道幽蓝色火焰燃起,紧接着出现‘中正安舒’四个字,跃然币上。 “木姑娘多虑了,小神在此地作威作福多年,风月之事,早已抛之脑后了。这狐妖天生自带锻造重铸本命神通,可将仙兵、凡铁以幽冥狐火重新锻造,提升他的品质,即便是寻常物件,也可通过狐火炼成通灵法宝。” 木桃点点头,眉头稍稍舒展。 吴骓将手中狐狸递给夏泽:“主公,老奴即将走马上任五岳正神,身边不可有这等狐媚女子,这小狐狸不如由主公亲自圈养,平日里也......” 夏泽翻了个白眼:“拿走拿走......” 他本来就不喜欢这只嗜杀成性的狐狸,况且他身边还站着一人呢。他吴骓洁身自好,我夏泽就来者不拒是吧。 “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从一个小土地,一跃成为缥缈州的。”夏泽拉着木桃,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吴骓突然跪倒在地,毕恭毕敬道:“承蒙主公天恩,主公继承了太乙救苦天尊神格,也就是您常说的那位乞儿爷,老奴与主公在先前签订了契约,也因此鸡犬升天,从风餐露宿的土地,一跃而上成为了大齐、大周点名的五岳正神。” 夏泽想到乞儿爷,有些伤感,不过以后有了吴骓,许多事情处理起来就方便多了。 “也就是说,今后我与你吴骓,大道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吧?” 吴骓连连点头:“主公圣明,只是有一事,老奴斗胆,奉劝主公,尽快动离开此地,九妖宗一方,势力遍及九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只手遮天,这次在此吃了亏,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派人卷土重来。” 他面色凝重到:“最好在跻身武道七境之前,不要返乡。小神会在此地设立禁止,非云溪镇本土修士,不得进入云溪镇,主公无需担心一家老小。” 夏泽略作思考,点头道:“早有此意,那个九妖宗,据说与我大哥所在宗门被屠戮殆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等到这次进山之行结束,我也要前往大齐历练。” 第三十七章 家里我主事 破晓时分,一阵阵鸡鸣划破夜幕。 云溪镇,牛蹄巷子,茶水铺子内,何煦躺在炕头上,正睡得香甜。 他睡相极差,夜里能翻来覆去二三十遍,又喜欢蹬被子,所以大冬天总会伤风感冒,常年挂着鼻涕。 睡梦中的何煦,下意识向着坑头的另一侧探了探,身旁空无一物。他吓了一跳,猛然从炕头上一跃而起。 “姐姐?”他揉揉稀松睡眼。 对面椅子上,那名双目失明的少女,一只原本灰白无神的眸子,重新焕发出光芒,何夕看着何煦,一行热泪落下。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在哭啊。”何煦一下子扑到何夕怀中,挽起袖子帮她抹去眼泪。 何夕笑中带泪,摸摸何煦小脑袋:“这么多年看不到何煦,没想到都长这么高了......” 何煦脸上和夏泽一般,被太阳晒的黝黑,身上磕磕绊绊,淤青、刚结痂的伤口、新旧伤疤,就没几处好地方,少女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心中更是酸楚。 “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少女抱紧弟弟,说话声有些更咽。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何煦从何夕怀中挣脱出,不解的问答。 他忽然发现何夕那只哀伤但充满了光彩的眸子,一下子惊喜道:“姐姐,你难道是,能看见我了!” 何夕点点头,抱紧弟弟,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另一只仍旧灰白的眼眸,寒意更盛。 少女脸色不断变换,时而冰冷,时而痛苦,像是一副身躯内有两个不同的人在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最后,她更咽的说了句:“对不起,何煦,你要好好的......” 何煦吓得猛然抬头,接触到的却是何夕冰冷无情的眸子,姐姐的温柔和呵护,一点点湮灭,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她把何煦放在床榻上,缓缓向着屋外走去,踏过门槛之时,她转过头,看向昏迷的何煦,眼中尽是贪婪之色,就像是饿极的野兽,觊觎着鲜美的家禽。 心湖中传来何夕的呵斥声,那个陌生的何夕皱了皱眉头,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云溪镇。 镇上发生的一切,夏泽自然是不知道的。 经过昨夜的那一场大战,执意进山的宗门队伍,寥寥无几,加上夏泽、宋熙,总共三四个队伍,不过吴骓寒暄过后,就端起了神仙老爷架子,不想搭理的,连鼻孔看人都省了。 原本想着乘上吴骓的东风,一路上能免去不少麻烦,在接连吃了闭门羹后,也只得远远拉开距离。 童子峰,因其坡势陡斜,高山形状姿态,颇像童子蹲地,故而得名,山下有一十来丈敞亮山洞,通过之后,则来到唯一能度过滔滔江水的飞蝗渡石桥。 大雾散去,那一座飞蝗渡上的石桥的阵容才渐渐显在众人面前,夏泽、木桃一行人骑着马,走在石桥上,桥底下是滚滚江水,水流湍急,长年累月的江水淘洗,两旁礁石上,留下了不少嶙峋怪石,瑰丽壮观。 而吴骓虽没有骑马,行走速度却并不输给众人,气定神闲,始终能够保持在夏泽身侧。 聂月明和苏纤二人,也骑着马,紧紧跟在宋老爷子身后,那女子看着队伍最前头的换上一袭不染凡尘白衣的吴骓,玉质金相,眉目之中,有些不一样的光彩。 这下换做聂月明苦着脸,在马上一言不发。昨夜宋熙拼死出手护住了他二人性命,这会他倒是不敢再和宋老爷子吆五喝六。正惴惴不安的猜测木桃会不会将他想要暴起杀人的丑陋事迹,公之于众。 “几千年前,马哭坟曾是一处仙人古战场,无数仙人、宗门、武者在此厮杀争斗,最后全都在此陨落,这飞蝗渡石拱桥,相传就是某位仙人佩剑飞蝗所化。” 吴骓边走,边向着后边的人解释,这座长两里的石拱桥,没有任何护栏,没有坡度,仅仅能够容纳两匹马,相对一来一回,就这样笔直的连接童子峰、马哭坟两地。 如果不是像传闻那样,是仙人佩剑所化,很难想象寻常百姓,要如何在这湍急的江水之中,造出这样一座狭长的拱桥。 行至中央,一位穿黄色稻草蓑衣的老叟,垂钓于桥上,正好挡住了众人去路。身旁的妇人,三十出头,手中挽着一个用布包好的竹篮,梳着端庄大气的朝云近香髻,穿一件薄罗长袍,齿若编贝,丰韵聘婷,颇有熟妇韵味。 “老先生,我们是进山祭祖的,可否让让,放我们过去。”符契下马作揖道。 那老叟瞥了他一眼,像是十分嫌弃符契的不上道,偏过头握着钓竿,继续看那滔滔江水。 符契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滚滚江水,鱼儿在里边怕是翻白肚的机会都没有,他在那钓什么? 身旁的妇人,看着对面来了几个模样俊俏的小哥,心中暗喜,施了个万福,向着一行人走来。 “客官,新鲜出炉的大白馒头要不要?”她笑笑,摆出一副美艳姿态,有意将胸前高耸处挺了挺。 这一句话的功夫,她迅速打量了一番眼前那个骑在骏马身上的少年,皮肤是黑了些,穿着打扮也不敢恭维,但底子还不错,就是身旁另一匹白马上的少女,看起来不太好惹,想来是有主的。 身后一胖一瘦两名少年,白白净净,穿着打扮也好似富贵人家,偏瘦那位,端着一副正正经经的少爷做派,看到自己这番举措,嘴里还嘟囔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 她心里发笑,这等端着正人君子架子的凡夫俗子,她青黄见得多了,哪一个最后不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流连忘返,等将他摄回洞内,管叫他三纲五常、之乎者也,全都抛之脑后诶! 等到她终于看到吴骓真容之时,青黄不由得在心中惊呼不好,像是有一只春天的麋鹿,在心田间乱啃乱咬。 早知道有这等精雕玉琢的翩翩公子,她何必在寻常男子身上浪费时间,索性连宋熙、聂月明等人都懒得看了,小跑几步,向着吴骓跑来。 “这位客官,新鲜出炉的馒头要不要?这会还热乎呢,不留着路上做干粮?” 说这话时,有一股芳草幽香从妇人身上散出,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香料,闻者会慢慢感觉心痒难耐,例如一直死死盯着妇人某处的聂月明,此刻正抓肝挠腮,燥热难耐。 吴骓仍旧不改一脸笑意,柔声道:“这荒郊野岭,遍地湿气,妇人在何处生起炊火,这馒头又是什么馅儿的。” 妇人盯着吴骓俊美的容颜,生怕错过任何一眼就要抱憾终生,她掀起蓝色布罩,取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放在吴骓手上,还要有意无意无意的在他手心画上几圈,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手。 “此处西出十里,就是我家,知道今日有人要进山祭祖,特意在此叫卖补贴家用,这馒头有豆沙馅的,有牛肉馅的,望公子不要嫌弃,多买些。” 妇人娇滴滴的腔调,在木桃夏泽耳中,有些过于做作,可对于某些色中饿鬼,就恰到好处了。 夏泽和木桃,看着西边近十里的水域,相视一笑。 编也编的像点啊。 吴骓掰开一个包子,喷香四溢,半真半假的打趣道:“夫人,这该不会是人肉做的吧?或是放了蒙汗药,麻翻了我要拿去做肉馅?小生胆小,没见过世面,可别害我。” “客官说的那里话,您生得这般白净,让乡野村妇见了都得心生爱慕,好吃好喝供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你呢。”妇人笑得花枝招展,几乎要笑倒在吴骓怀中。 宋熙看不下去了,叉腰骂道:“打交道几十年了,就别在这披着人皮占人便宜,赶紧拿了东西滚开。” 被打搅了好事的妇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才依依不舍的从吴骓怀里走出,整理了一番仪态,没好气道:“既然宋老爷子开口了,那就公事公办,掏钱吧。” 这般说着,还不忘与吴骓眉目传情一番。 “宋爷爷掏钱?掏什么钱?”夏泽问道。 宋老爷子解释道:“这两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山精野怪,从我第一年当猎头起就在此劫道,这茫茫江水,飞蝗渡石拱桥是唯一通往飞蝗渡的路径,上了桥若是不给他赏钱,发起狠来让你进退两难。” 宋熙努努嘴,石桥下挂着几件被江水漂洗的山上人衣物,上边还有未洗净的斑斑血迹。 他取出两锭金子就要交给丢给青黄,怎料夏泽一把抓住,推回给宋熙,郎声道:“不好意思,这位夫人,这钱年年给,今年得改改规矩,媳妇管的严,要钱没有,你让过还是不让过?” 妇人冷笑一声:“你这小哥模样倒也俊俏,想不到还是个粑耳朵的?怎么?今天打死都要赖着不给钱?那就在这耗着吧,看看你们有没有能耐从飞蝗渡从哪来回哪去?” 木桃笑笑,招招手道:“这位嫂子你误会了,家里事我主事,男人说不上话,银子都在我包裹里放着呢。” 青黄听闻此言,脸色稍微好看些,走到木桃身边,伸出手:“既然是小娘子主事,那便将银子拿来吧。” 木桃嫣然一笑,取出一样东西放在青黄掌心。 忽然听见刺啦一声,青黄厉声惨叫,低头一看,掌心之中,赫然贴着一张镇妖符箓。 第三十八章 蝗精 “你!”,青黄强忍着剧痛,将手上噼啪作响的镇妖符箓一把扯下,丢入江水中。 面目一皱,原本隽秀的俏脸,一分为二,裂出两颗硕大的獠牙。 夏泽眼疾手快,一脚把她踢落飞蝗渡。 远处那个垂钓的老人,见大事不好,把身子一扭,从蓑衣之中,飞出一只水车大小的黑色鲶鱼,沾满粘液的尾巴一拍,竟跳起了三丈高,血盆大口一开,泰山压顶般向着众人砸来。 “午饭吃鱼好吗?”夏泽看着重重下落的鲶鱼,问道。 “不要,土腥味太重。”木桃直截了当。 “这样啊”,他缓缓蹲下身子,拉伸筋骨。 “老吴啊,可曾见识过真正的剑仙风采?” 吴骓坦诚笑道:“不曾见过,还请主公为小神展示一番。” “瞧好咯!”他双足重重踏地,拔地而起,在半空中一拳击中鲶鱼怪光洁的腹部。 怎料这鲶鱼怪全身都是滑溜的粘液,十分拳劲在它身上只着了七分,反观夏泽,在一脸的错愕中,滑下了飞蝗渡,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宋熙刚要扑身去救,却看到身边的众人都是那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当即哈哈大笑,放下心来。 果然,伴随着江水之中红光四射,扑通一声,夏泽御剑而起,火灵四散,将湿透的衣衫瞬间烘干,夏泽将四散的发丝梳在脑后,晃晃荡荡御剑升在众人头顶。 一剑斩下,那只鲶鱼怪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自己的一边鱼鳍坠落在地,又闻到一股鱼肉被烈焰灼烧的焦糊味,它才因为撕心裂肺的疼痛满地打滚。 又有一道青色巨影从高空落下,不停的扑腾着背后的翅膀。 夏泽眉头微皱,随手一招掌中雷,将妖物肢体一角打断。 那妖物一脚蹬在离火八荒剑上,顾不上烈火炙烤的疼痛,拼命鼓动着翅膀,夏泽背后的人群飞去,她的目标,正是先前相中的俊美公子吴骓。 众人定睛一看,飞来之物,是一头七尺大小的绿色大蝗虫,身上羽翅,布满金丝袖成的星辰。 木桃抛出手上银镯,飞旋的银镯闪烁着亮眼的光芒,又大了几圈,最后轰然撞在那只蝗虫身上。 后者怪叫一声,只得鼓动羽翼向后飞去。 江水两岸,响起一阵又一阵嘈杂的虫鸣声,不一会就有数万只红色的蝗虫从江面上飞过,杀向桥上众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气势,甚是吓人。 “当心,那是蝗精的随从血蝗,喜欢吸食人血,十分难缠。”老者提醒道。 木桃将手往发髻上一抹,取出金簪摇手一变,长剑再度卷起一道道剑气狂风,将四面八方的血蝗搅得粉碎。 战场的另一头,夏泽似乎若有感悟,双手持剑前握,保持着一个起剑式的动作,纹丝不动。 良久,他摸摸头,收起佩剑:“算了,这招杀伤力太大,还是留着下次吧。” 原本惶恐不安的鲶鱼怪,生死紧要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壮起胆子翻入江水中。 李猷闻着空气中那股刺鼻的蝗虫血腥味,甚是不喜,背后天师剑出鞘,他双手捻诀:“别以为我只会用雷啊!” 出窍的天师剑,一分为八,化作一个八卦的形状,架在四面八方。 数以千计的飞剑,自八卦幻象之中飞出,与血蝗针锋相对,不一会就把满天飞蝗杀的七七八八。 就在众人各施其法对敌之时,从众人身后击落满地的血蝗尸体中,倏然跳出一只青色的大蝗虫,用锐利的勾爪一把抓住吴骓衣襟,振翅远去。 那名为青黄的妇人,在得手后,才渐渐从蝗虫身姿变回妇人身姿,一把将吴骓抱在怀中。 “我的小情郎,这下总算让我不虚此行。”她呓语道。 妇人忽然觉察不对,这吴骓被抓,按理说他们身为山上修道之人,应该有各种手段追上来才对,为何都在愣在原地。 她壮起胆子往回飞了一段距离,才发现木桃在内的所有人,都冲着她笑,像是幸灾乐祸一般。 心中一阵毛骨悚然,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吴骓,怎料手里一空,那个男人腾云驾雾,换上了一件明黄色云纹锦澜长袍,出现在她背后,将其一把抱住。 “怎么不继续了?”他坏笑道。 蝗妖青黄周身传来一阵阵灼热感,哀嚎一声,缩成一团。 吴骓手一抖,手上多了一件金丝绣成的霓裳,右手上匍匐着一只通体翠绿的蝗虫。 另一头,屯田已经在啃食那只熟透鲶鱼怪的脑袋,虽然只有幼猫大小,不一会大半只鲶鱼就都进了他的肚子,吃相还格外的凶狠,看得李猷胃里一阵翻涌。 众人终于顺利通过了飞蝗渡。 穿过了长长的石拱桥,对岸竟然是一处茂密的桃林,距离马哭坟仍有四五里地,众人决定在此稍作休整。 此地长满了数不清的桃树,此时正值盛夏,本应过了桃花的花季,但此地的桃花开的正艳,落英缤纷,芳草幽香,树上还长满了鲜甜可口的蟠桃。 宋熙对于此地还是比较熟悉,带领着李猷、符契、聂月明、苏纤四人,唱着一曲民风小调,爬上爬下,采摘蟠桃。 不想这首民风小调,符契哼着哼着竟然就学会了,不出一会就与宋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 李猷本就有着近乎偏执的洁癖,又相当害怕桃子上的绒毛,老人提到让他上树摘桃,他是一千个不情愿,又不好让人说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于是摘了一个桃子,就要到江岸边清洗。 聂月明原本闷闷不乐,看见李猷这等墨迹,心说立功的机会来了,于是自告奋勇的要上树帮忙摘桃,他身材本就高大,身手也算得上是相当矫健。 一来二去,即便是再高处的桃子,也手到擒来,渐渐装桃子的箩筐就满满当当。 底下的苏纤又不吝赞美,他就有些飘飘然,攀爬的气势也豪气纵横,怎料脚下的桃树枝丫突然断裂,一不留神跌下了山坡,等他再爬出来时,身上就沾满了腐烂的桃子果肉,狼狈至极。 一处干燥的青石台处,吴骓身着华服,正襟危坐,像是在审案,在他旁边蹲着一只小狐狸,没精打采。 而那只刚刚收服的蝗虫精,此刻正变成妇人模样,跪坐在地,全然没有了先前的狐媚姿态。 原来这只精怪正是仙人遗弃的佩剑飞蝗,吸收日精月华而形成的后天剑灵,因独自在此处流落了近千年,性子野惯了,可受限于飞蝗剑体早已拱桥融为一体。 为了早日破开剑体禁制,扛过三灾,早日脱离此地,就和飞蝗渡江水中的一只千年鲶鱼精串通一气,在此地变成一老一妇劫道,索取黄金制成金丝蝗衣。 吴骓面露难色:“主公,这蝗精我看到也有些神通,要不......” 夏泽夺路而逃:“我出去走走。” 来到一处无人角落,风一吹,漫天桃花散落,夏泽看着紧握拳头,怔怔道:“乞儿爷,道理不好使,还是拳头好使。” “你是在烦恼自己现在太弱,讲不好道理吗?”木桃从树上一跃而下。 夏泽被吓了一跳:“木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想那位老神仙,之所以愿意把神格给你,自然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可贵之处,才不是让你在这钻牛角哦”她笑笑。 夏泽先是一愣,而后摸了摸后脑勺:“木姑娘能把话再说的明白些么,我以前贪玩,学堂就没去过几天.....” 木桃被他逗乐了,攥起拳头轻轻捶打他的头:“做人如草木生长,有根方生,无根则死。乞儿爷把神格赐给你,应该不是让你做一个恪守死规矩的圣人吧?就算你某天读的书再多,学问再高,你就能凭借这个把道理讲好?把世道变得更好?” 夏泽眼前一亮,忽然想起乞儿爷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少女笑笑,接着说道:“未必吧,我只觉得你若是一直这样钻牛角尖,一边想着像乞儿爷一般,一边又为自己心中所坚信的道理相冲,就会让一颗原本就澄澈的心变得复杂,从始至终就没有任何的困难束缚住你,又何来的解脱呢?” “我爹平日里就爱讲大道理,我不乐意听,不过这会可以说给你听。他常说入世心做事,出世心做人。何谓有?是大无大有,先无我才能有真我。对天地万物要既不迷恋也不排斥,既承了这份情,就要亲自在这世道里走一遭,看看干净的、污浊的。乱的是世道,万物并做,吾复以观。” 她顿了顿:“这就涉及到方圆之法。” 夏泽眉头逐渐舒缓:“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 木桃眉开眼笑:“孺子可教也。” 二人沿着那条桃花小道走着,夏泽怀里的东西,拿了又放,始终没有鼓起勇气送给木桃。 第三十九章 大凶之兆 好巧不巧,聂月明从树上跌下,滚落山坡,惊喜的发现,有成千上百的山鸡在此筑巢繁衍。 此地临江,雨水充沛,桃树下又长满了稀有的蘑菇。 一行人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收获了七八只野鸡,还有满满一箩筐的蘑菇。 宋老爷子难得雅兴,架起锅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原汁原味的小鸡炖蘑菇,荒郊野岭,可用的工具不多,于是干脆以斗笠做锅盖,倒入多余的桂花酒,不一会就咕嘟咕嘟飘出阵阵浓香。 夏泽领着木桃,在宋熙灶火十步外,用手挖出了个泥土窑,捡些干枯桃枝生起火,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原本黝黑的泥窑变成了紫红色。 木桃换上了一件花青色袄裙,柔顺青丝上还贴了一朵鲜艳的桃花,双手沾满了泥土,一对水灵灵的杏眼中,尽是笑意。 她也不知道夏泽是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这烧窑一事,格外有趣,遂玩性大起,便和夏泽挨在一块,夏泽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符契偶尔会和李猷过来看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就继续回到灶火旁,盯着那锅喷香四溢的小鸡炖蘑菇。 木桃的俏脸被窑火映得通红,忽然听见夏泽起身说了一句,差不多了,就将窑顶的土块拔起,丢入了几只用荷叶包好的山鸡,一脚踹倒了好不容易的堆砌的土窑。 木桃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在龙胜洲的自家宗门,家里的厨子厨艺精湛,各种山珍海味她早就吃腻了,这种粗犷的烹饪方式,她真是闻所未闻。 符契看着烧火的两人,面带笑意的向着李猷努了努嘴。 李猷疑惑的说道:“我其实一直想不太明白,云溪镇上这么多经验老到的猎头,尧叔怎么偏偏就选了这小子。” 符契想了想,开口道:“这倒也是。” 到了开饭时间,两位女子负责分配饭食,木桃今天这身打扮,少了几分英气,显得清新乖巧,聂月明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木桃这时甜甜一笑,递来一碗满满当当的汤泡米饭:“你是病号,要多吃些,早日康复。” 聂月明顿时受宠若惊,不由得狂喜,哆哆嗦嗦接过,一口下去,齿间传来一阵令人肉痒的沙石碎裂声。 他脸色骤变,张嘴就要将嘴里的食物吐出,对面的木桃眯眼一笑:“聂公子,这饭菜可还合胃口?” 聂月明心湖之中却响起了木桃的声音:“全吃下去,但凡敢吐出、剩下一点,把你舌头剪掉。” 苏纤察觉到聂月明脸色有些难看,关切的问道:“聂师兄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先前受的伤复发了?” 聂月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把苦水往肚子里咽:“没事儿,就是吃的太急,噎着了。” 夏泽嘴角微翘,走到聂月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哎呀聂老兄你也真是,这饭再好吃也得细嚼慢咽啊。” 聂月明呕的一声,狂吐不止。 “师兄,你这是怎么啦!”苏纤吓了一跳,忙上前关切道。 “哎呀哎呀,聂老弟你是怎么啦?是不是我拍的太用力了,可我刚才帮你顺气儿,力道不大啊。”夏泽假装关切道。 他偷偷将手藏在身后,掌心之中,有一道细细的电流闪过。 “这饭菜太香甜可口了,我吃太急咬到了舌头”,他脸色疲惫,“我去睡会。” 他经过木桃身边之时,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木桃,心湖之中,再次响起了木桃的声音。 “这次就放过你,再敢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一直到众人,用餐结束,聂月明都一个人靠在一棵桃树下,郁郁寡欢。 “主公,有些关乎大道的要事,需要您亲自定夺,可否移步别处?”吴骓问道。 夏泽眉头一皱:“好。” 来到某处僻静处,吴骓才开口问道:“主公是不是在怪我自作主张,给各路仙家散去了钱财。” 夏泽摇摇头:“人情世故这方面你比我熟,待人接物怎么做,这些你用不着问我,家里的钱都是木桃让你搬过来的,我不问你要,怎么花是你的事,不过看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向外流出,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主公属实是见外了,你我大道相连,您的事就是我的事,这笔钱看着数目不小,可有老奴这个不大不小的准五岳正神盯着,不管是缥缈洲上哪个宗门,我看谁敢不给您面子。以后主公行走江湖,这就是一笔用的上的香火情” 夏泽点了点头。 “既然主公理解了老奴的用心良苦,还有一事,老奴斗胆向您禀报。” “但说无妨。” 他思索片刻,郑重其事道:“恳请主公,此次之行,只将木姑娘送到马哭坟外,便原路返回,切勿跟随众人一进入。” 夏泽一愣:“这是为何?” “早些年在此地任职土地之时,曾听闻附近修为小有所成的精怪头领说过,这云溪镇,也就是三十六洞天中的神目洞天,乃是天帝散道之后,双目坠落之所,其气数之充沛,几乎可以排在三十六洞天前十。近万年来,人杰地灵,无数修道胚子、灵宝、灵兽在此诞生,外界之人把这视作扩充机缘的好地方。” “随着灵气的损耗,洞天某天坠落于地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可千年前太乙救苦天尊不忍看此地人族,因洞天破碎而枉死,自愿来到此地,以自身神格缝缝补补,才让这神目洞天得以苟延残喘至今日。” “可僵尸王、狐妖阿玉的暴动,只能说明一点,这神目洞天的崩塌,似乎仍是无法避免。老奴稍稍懂得一些卜卦之术,斗胆为主公算了一卦,这次如山,恐怕只会万分凶险。” 夏泽忽然想起,在最初之时,乞儿爷也曾预言,这趟活儿是大吉大凶之兆,现如今他一介凡人,获得了一把半仙兵,一只不知姓名跟脚的洪荒异兽,三本乞儿爷所赠的法术书籍。 那大凶之兆是什么?吴骓的话或许可以不信,可乞儿爷是神仙中的神仙,他是毫无理由的信任。 也就是说木桃有危险。 “那木桃她们也?”夏泽猛然抬头问道。 “嗯”,吴骓点点头,“可木姑娘背后的宗门,势力大到无法想象,连我五岳正神的天眼都未能窥得一二,想必早已在她们动身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安排,主公无须担心。” “这样啊。”夏泽怅然若失。 “有些事,涉及泄露天机,老奴不敢擅自开口,可主公须知,不只是单单一家宗门,许多来自九州各处的宗门势力,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盯上了您,您的命盘甚至也被人动过了手脚。若是主公想要彻底洞缘由,还是尽早从这次事件中脱身为妙。不单单是为了你我大道,也为您的亲人、那群孩子多想想” “好,有劳了,我会考虑清楚的。”夏泽点头。 等二人回到众人扎营的地方,吴骓忽然说有些政务上的事要处理,于是和夏泽请辞。 他将一物递到夏泽手中:“先前人多眼杂,老奴只好先帮主公保管,这是僵尸王千年修为所化妖丹,其灵气之精纯,可在关键时刻丢给屯田。” 言毕,化虹而去,没入云头,不见踪影。 于是一行人骑着马继续赶路,北上再走三十里,草木渐稀,耳边甚至能听到阵阵阴风嚎哭。 木桃看着身旁的夏泽闷闷不乐,于是驱马跟上,笑着打趣道:“夏泽,刚才你在桃林里摸摸索索,干嘛呢,是不是头一年做猎头,本事不济,到了这个结果眼上,正打退堂鼓呢。没关系,本姑娘允许你临阵脱逃......” 木桃只看到夏泽看了她一眼,又不像在看她,被弄得一头雾水。 夏泽苦着脸咧嘴一笑:“木姑娘,这个送你。” “送我?是什么?” 木桃接过来一看,是一把精致的玉簪,玉料说不上太昂贵,但是色泽和质地都还不错,簪头上还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用作送给女子的讨喜物件,恰到好处。 她刚要开口,忽然听那傻乎乎的黑小子喃喃道:“木姑娘一定是要问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个簪子。” 不等木桃回话,他又道:“木姑娘本就有一把簪子,又是与人搏杀的佩剑,每次动手都要将发簪取出,散落一头齐腰青丝。” 木桃愣住了,只听他顿了顿又说道:“木姑娘或许不知道,你每次拔出发簪,青丝飞舞的样子,很好看。” “我有些小小的私心,不想以后木姑娘与人动起手来,在武艺上压了人一头,而对方又是个喜好美人的潇洒剑客,这......这对我来说是件令人苦恼的事,也是现在不敢想的事。”最后的最后,那黑小子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怔怔出神的少女噗嗤一笑,干脆利落的将手中的玉簪插进盘好的发髻中。 “夏泽,这样好看吗?” 她眉眼里有一种迫切的情绪。 夏泽双眼通红,淡淡一笑:“木姑娘,好看极了。” 等快要来到距离马哭坟还有一里地的地方,这片峡谷已经是寸草不生的荒凉模样,远处的葫芦峰真的是一个葫芦形状的险峰,直插云霄,像是要把天地都吸入葫芦之中。 有一匹满身烂疮的瘦马,在那一片峡谷中悲鸣嘶吼,不停的奔跑。 这荒凉之地,躺满了各式各样的白骨,新的旧的;各种仙人遗落的短剑折戟,依旧杀气凛冽。 木桃难以按耐心中的激动情绪,刚要回头去叫那个少年,却看到远处有个仓惶的身影,牵着马,向着南方走去。 她呆呆的望着,有些失落。 李猷和符契都神情复杂,这几天的相处,他们几乎就要忘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今年才十四,在此之前只是个普通人。 这一趟活儿已经到头了。 第四十章 快逃 “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都到这了......”李猷看着那个身影有些埋怨道。 其实他心底也清楚,夏泽这一趟,杀僵尸王,斗败青丘、隆豸,又带路又负责做饭,相比于那些心生胆怯,临阵脱逃的结草猎头,可以说的上是仁至义尽了。 木桃和符契最了解,李猷实际上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从不主动与人产生联系,所以一旦他发自内心把谁当做朋友,他会什么也不说,就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哪怕说一声也好啊,道个别?就说自己怂了,接下来就不和你们一起进去了,也好啊。 木桃倒是没有太过感伤:“这样也好,万一这家伙在里边出了什么意外,我怕是要心怀愧疚好些年。” 宋熙看着这几个小娃娃这番模样,只是笑笑不说话。 你们把那个爱管闲事的夏家小子当什么人了? 果不其然,身后忽然传来那个家伙的呼喊声。 “木姑娘!等等我!” 夏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木桃身边,抹了一把汗。 “你怎么又回来了,按照最先约好的,你只要带我们来到马哭坟外边,就可以原路返回了。”木桃板起脸,假装仍在生气。 夏泽摸摸胸口:“良心不安啊,木姑娘和尧叔叔给的钱,都快赶得上别家跑三趟结草。” 他发自内心纯朴一笑:“说是生意就见外了,我和木姑娘、李猷、符契都是朋友啊,朋友就应该患难与共,对吧。” 李猷几乎要收不住嘴角欣喜笑意,于是转过身别扭道:“谁跟你这家伙是朋友,自作多情......” 符契竖起大拇指:“夏掌柜真是够仗义,以后有空来龙胜洲,就说是我符契的朋友,保准谁都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夏泽补充道:“我和吴骓约好了,要随木姑娘进马哭坟,再一同返回,他就派了几只精怪,帮我们好生看管马匹。” 说这话时,他有些不敢看木桃的眼睛,在先前其实他已经答应了吴骓一半,只要察觉到端倪,就抽身离开。 他的双眼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气运,若是一团清气,说明此人身体健康、气数正旺。木桃头上那一团萦绕不去的腥红雾气,令他心生忌惮。 先前除了安顿好马儿,还抽空取了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头顶那一团翻滚的黑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还能依稀看到些许不好的画面。 即便如此,他还是毅然决然的跟来了,哪怕再凶险,也要来,否则,他总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会为这次退缩,抱憾终生。 “夏小二,既然已经来了,那老夫就不劝你了,这马哭坟我熟,只要恪守规矩,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跟紧我,我们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宋熙关切道。 夏泽木桃众人连连点头。 走近些才能看到,在那一大片山谷中的平原,天地间其实有一道蓝色的光幕作为屏障,若是外乡人来到此处,不懂得其中奥妙,任你术法频出或是磕碎头颅,就是别想进得这马哭坟。 老人领着一行人来到屏障前,那匹满身疮痍的瘦马,双眸中闪着金色的光芒,看到众人,快步奔来,高高仰起马头。 宋熙向它微微颔首,取出一把锐利符刀,掌心之中,赫然出现一道金色细纹,轻轻一滑,金色血液往下滴落,飘飘然飞入瘦马口中。 那瘦马身上的疮斑处,骤然升腾起道道金色火焰,紧接着眼前天幕,蜡烛融化一般,掀开一人高的大洞。 宋熙将符刀递给夏泽,率先拉着符契,还有聂月明、苏纤走进那个洞口,洞口立即闭合。 夏泽心领神会,在掌心金线处轻轻一划,一阵火辣辣痛感过后,金色血液低落,封闭而天幕,再度破开一道‘大门’。 进入了天幕中的世界,众人才发现,这里的所看到的一切,和外边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乌云压境,飙举电至。 阴风嚎哭,怪石嶙峋。 平原处,有数以万计的仙人与武夫,只剩下皑皑白骨,却以互相撕咬对方咽喉的姿态,斗到了生命最后一刻;有的颅骨上还插着一把锋锐宝剑,行凶者也当场陨落,被人打的全身粉碎。 有断指断臂,有褴褛破旧的法衣、铠甲;也有完好如初的法器、仙兵,孤独的散落在各处;山岗上,有山岳大小的巨龙、蟒蛇、狰狞狼熊,早已只剩枯骨。 依稀还能听到上岗上有阴兵阴神厮杀,一切的一切,足以证明万年前那一场厮杀,是怎样的惨烈而惊心动魄。 “来吧,可能会有些痛,稳住心神,以自身气血在这方地界走上一遭,若是有哪位陨落仙人或是遗失至宝,对你青睐有加,自然会成为你的机缘。即便没有,也无需强求,须知无获是小,平安是福。千万不可强行将地上的法宝仙兵捡起,否则后果自负。” 宋熙在聂月明、苏纤掌心一划,金色血液滴落在地上,一时之间竟有无数阴风席卷而来,将地上金色血液吞噬殆尽。 “记住,走的慢些,金色血液一旦滴尽,就不得在此停留,速速回到我身边。” 聂月明、苏纤点点头,一同向着马哭坟的某个方向走去。 夏泽手中举着符刀,看向余下三人,跃跃欲试。 怎料三人异口同声道:“想啥呢,我们真的是来祭祖的!” 弄得夏泽好不尴尬。 苏纤运气极好,行了十步,竟有一只美轮美奂的白瓷净瓶从土堆中跳出,飞掠而至,在她身前悬停,散射阵阵霞光的同时,也轻声嗡鸣,像是在低声抽噎。 很快又有一条,九节鞭一闪而至,在苏纤周身悠悠荡荡,逗的苏纤哈哈大笑。 聂月明看着眼馋,就尝试着想要去抓住那条九节鞭,谁曾想那条九节鞭居然一下发起火来,结结实实一鞭子抽在他的屁股上,把他打的上窜下跳。 越来越多的法器、仙兵飞到了苏纤身边,眼花缭乱,足足有十件。 “这女娃娃底子不错,性子也不错,就是没遇着肯用心栽培的良师,若是得到老娘指点,他日最差也得是个地仙之资。”有一苍老妇人声说道,可在场之人没人听得到。 “就凭你,这娃娃是个好苗子,给你屈才了,还是由老夫来亲自调教。” “你也配?真是大言不惭啊,忘记当年是怎么被我打死的了?”有人嗤笑道。 争吵声喋喋不休,几乎要干起仗来,好不热闹,但苏纤只选择了最初飞到身边的净白瓷瓶和九节鞭,便毕恭毕敬的向着这一处施了个礼。 万籁寂静,所有的嘈杂声都是一声叹息,后悔怎么没早一步抢到这个机会。 聂月明眼看师妹苏纤这边已经收获颇丰,而自己这边一无所获,心中倍感焦急,就忘记了宋熙的提醒,步子越走越快,一会的功夫,掌心的金色血液几乎快要干涸。 这时,忽然有一道金线飞过,落在聂月明身前。 聂月明大喜,定睛一看却大失所望,来的竟是一把剑鞘、剑柄早已腐朽、锈迹斑斑的长剑。 他不由得有些犹豫,若是拿了这把长剑,脸上就不太挂的住,左顾右盼,想要等到下一个机缘到来,结果他的金色血液,很快就干涸了。 那把长剑像是油然升起一股火气,蹭的一声,剑身出鞘,一道金色光芒几乎要刺瞎他的眼睛,凛冽剑气冲霄而起,短暂的将头顶乌云冲破一个小口。 聂月明这才知道自己走了眼,赶忙想要去抓住那把长剑,岂料那把长剑耍起性子,用剑柄一头扎在他的胸口,他踉跄一步,跌倒在地,几乎要被吓死。 “就你这小子,想要取走老夫的金鳞剑!你也配?”有个年轻剑客的声音响起,天地之间响彻着很多肆意的嘲笑声。 “早跟你说过这小子急功近利,又好大喜功贪慕虚荣,老李,你这眼光不行啊。”有个男人爽朗笑声响起。 “我呸!若非老子爱才,看这小子剑术尚可,我宁愿让这剑身在此腐朽,也不让人拿走。现在看来,是我老眼昏花,识人不淑啊。” 远处,夏泽和木桃瞅见这滑稽一幕,不由感叹那聂月明罪有应得。 宋熙摇摇头叹息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木桃目光远眺,找寻着某一处角落,忽然心头一颤,欣喜道:“就是这了!” 夏泽刚想询问,寄宿在他窍穴之中的吞天,忽然向他传来一阵焦急的情绪。 快逃! 第三十五章 五岳正神吴骓 js2mdfhlxietiqy7q5hsbgqkaon+oqwsn3mjmozqp0o8yfyrnz+ohz658jatzq5hz+l7vpfjizys pt36xhwo2dpshtnde9d1gxv91m8opdo2bpvrvw2zlky8gxvwah6brytyeupofdf8skr0kbr/ukwt q4khwpsnlrw8yxrbuht+up7fsmvyinhipouf7eyxadqq/x3xjyrn4cufnqgdeijqxphjb2kfq oyofkusdf6vk/e0+mvwtvlelblhxygogb/fm2c1uzaihoizkv3oarnh1qzngljq9semja6myw8y+ 5mh0yzp1hwq+iyyxfkp9wnm3obbf8blxofco+zm72nilwlo8nnf/swlkbbmskvjfgfgqr4/qbabn n8tcjb2mqkhmeqvuyoownggabyjrs04186vokhmksx/u5ni2veit7zt3p8tvznskrsrzqufw1nbg ywao5c9k9cvom9h5gy/y9h39k8yltxldd9iwjdqpnjkbzev8udzll2exzoc34hkjrd0fefqfxpll n1kh+j0rbcbbcvqo7qxtk5lr0gyjwcvinsxltyz8sbpgkzeuuja1ltejx8+iryql5f9tz/ra4tnm 9h3yyby2erse+ndju3sqpht1js8ktjd5cibvb8two/uzaiexqsodh6dfhnom7mqqibihkbfq9 pw9nopu73apeoywobtorpcdyymouli7mlu5hwyhpqggtp0gmuwrfrquwufic0jgsmkqjsqc/ythq xyme1agu0s/gnl80c7oxcpoly8qli44gvkurpn2eeh1bxklpt6svympd9fgpc5ibfpucrni6xp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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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ttvitwfj6o2b2j6khy8+fdzo/upivlps4ii4o/urkcowpv6hspbf6vw1vgoejuym0t8ois+fynz n3f9av6siuhqdekbudzflus4zpv07jwnvyl1lphudvtoedc6mcivbyrcsctdwbzu0ve8xc6tosjy l0qjwg== 第四十一章 木家先祖 “我已经感应到了,前面不远就是我家先祖遗骨埋葬之地,你们呆在这等我。”木桃转头向众人说道。 夏泽下意识看了一眼木桃头顶的黑云,浓烈的黑气汹涌如沸腾滚水,一双缭绕烟雾状的黑手,已经缓缓搭在她的肩上,而她丝毫没有察觉。 “我陪你一起去。”无视心湖中屯田近乎哀求的低吼,他毫不犹豫的站到了木桃身前。 木桃似乎是被少年的勇敢打动,答应道:“好。” “我们仨师承一脉,木桃的祖宗,也算咱半个长辈,我们也一起去。”符契拉着李猷。 “不行,你们俩呆在这。”宋熙一把拉住符契和李猷。 符契有些疑惑:“宋爷爷,这是为什么?” “依老夫多年进出马哭坟的经验来看,木姑娘先祖埋骨处,凶煞之气,就是比上童子峰,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进入此地,消耗的是猎头和外乡人积攒下的福源,木桃和夏泽,一阴一阳,刚好相互调和,若是加上你俩,恐怕会增添不少麻烦。” 李猷、符契见状,便不再坚持,只说在四处转转。 “走吧。”木桃伸出手,牵着夏泽。 二人向着那片火闪飙举电至处缓缓行进,越往深处走,夏泽那双眸子中流转的光华,就愈发璀璨。夏泽的心跳也一直没能平复,渐渐的被木桃握着的手就有些出汗。 “夏泽,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木桃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向他说道。 “嗯?什么事?说来听听。”他歪着脑袋,满脸疑惑。 “无论发生什么事,先不要急着逞英雄,多为自己想想,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少女看着少年那双光彩夺目的眸子,满脸严肃。 夏泽看着少女精雕玉琢的俏脸,有些看痴了,良久重重点头。 “好!我答应木姑娘!”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回来,肯定是因为看出了什么,比如有能威胁到我性命的事情要发生,对不对。”少女狡黠一笑。 夏泽吓了一跳,这么沉重的事情,在她看来像是完全不当回事。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支支吾吾开口道:“木姑娘,我这双眼睛......从小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气运吉凶,我刚看了一下木姑娘头上的那一团雾气,很不好.....” “哦?有多不好?”她装作惊恐道。 “前所未有的不好,比我以前见过不好的气运,还要糟糕上百倍。”他老老实实回答。 “那个人后来怎么了。”木桃眉毛一挑。 “死了,大冬天穿着单衣,醉倒在客栈外,等到大雪散去,尸体被野狗吃的七七八八......”夏泽如实回答。 少女用青葱玉指将额前散落的碎发瞥在耳朵上:“天意弄人啊,可我木桃从来就不信命,我只信这个。” 她手一翻,一把金色长剑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二人继续前行,伴随着两人越走越深,周围哭嚎的阴风,已经由无形转变为黑色的凛冽杀气。 在最深处,有一两丈高的人形,盘腿端坐在地,背后十二把样式各不相同的长剑,如孔雀开屏一般,扎在脊梁之上,何其壮烈。 木桃和夏泽驱散如蝇蚊般烦人的阵阵阴风,走近些看,才发现,那个端坐在地的高大人形,并非一尊枯骨,而是一个肉身保藏安好,宛若在世魔神的狰狞老人。 “木姑娘.....”夏泽悄声问道。 木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手中长剑刺入土地之中,一道金色的涟漪,荡漾开来。 原本双目紧闭的老人,须髯随风舞动,原本紧绷的面目,像是许久未动,粘结在了一块,刺啦一声,竟有鲜血流出。 双目缓缓打开,一双幽蓝色眼眸,在这乌云密布如同昼夜的马哭坟禁地,如璀璨星火。 沙哑的老人腔调响起:“来者可是我木家玄孙?” 木桃毕恭毕敬道:“木家第十七代家主木飐之女木桃,拜见老祖。” 老人起身,全身骨骼噼啦啪啦一阵炸响,每一踏出一步,大地上就传来雷鸣般的震动,连这马哭坟天幕大阵,都随着高大老者的步子,泛起涟漪。 夏泽尽量低着头,拼命压制着想要从体内窜出,带着他夺路而逃的屯田。 仅仅是在他跟前站着,什么都不做,就感觉肺腑内的空气,凝滞如砖石,几乎要窒息。 老者来到木桃跟前,打量了一会,突然毫无征兆的拔出脊背上一把粗如横梁的无锋大剑,向着身前的少女直直劈下。 粗犷的剑身带起一道旋风,由上至下,吹得三丈之内,大地微微塌陷。 那把骇人的无锋重剑,悬停在木桃额前三寸。 “小妮子,为何不躲?”老者问道。 木桃脸色如常:“您是木家老祖宗,身为木家子孙,岂有逃避剑锋而退的道理。” “那你又为何要来到此处?”老人身形高大,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却时时刻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霸道。 木桃摆出起剑架势,淡淡笑道:“以老祖之血,祭我手中剑,炼出九州最精绝无双的剑气。” 夏泽和老人先是一愣,而后者在听到木桃‘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后,竟抚掌大笑。 木家从万年前传承至今的组训,后辈习我木式剑法者,须问剑传道恩师,以恩师之血,祭手中剑,若是足够幸运,还能以自身为剑骨,温养出一道属于自己的剑气。 修习木家剑法的弟子,问剑祖师,通常不超过三代,像木桃这样,直接找上木家老祖的,前所未见。 “一万年过去了,我以为在我死后,木家这一脉就不会再出什么硬骨头了。若是木家现如今净是些细皮嫩肉,又没什么骨气的娘娘腔,我要是能有机会走出这天目洞天,一定得降下神雷,劈死几个拉到。” “你这小丫头,狂倒是挺狂,就不知道本事如何。”他贴进几步,步伐轻快灵巧,没有了先前雷鸣般的震动,但在夏泽那双眼眸看来,杀机四伏,如同巨灵神碾压小小蝼蚁。 “木桃今日,有幸问剑木家老祖,请!” 老者冷哼一声,眨眼间已杀到木桃身前,左手抡剑,横梁大小重剑重重砸下。 木桃脸色骤变,双手握剑横在额前,挡下了这一击。 双足深深陷入泥土之中,足足有七寸,可见这一击并不好收。 在这万分危急关头,那老祖竟用右手去拔另一把插在脊梁上的佩剑,凶狠的一剑,横扫而出。 迫不得已之下,木桃只得将剑身下移,以立桩姿态,硬生生抗下这一击。 那把金簪所化的长剑,弯折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好在木桃在化去大部分力量之后,脚步轻挪,向后腾空翻滚,退出去六七步。 夏泽观摩这一场大战,几次想要出手,都忍住了。 “小丫头,可别说老祖宗为老不尊欺负你,老夫万年前早已身死,如今徒留这副阳神身外身,全身修为只停留在武夫十境,明王境。既然选择向我问剑,就得准备好面对身死的后果。”要不要我先让你一让,降个八九境。” “不用您让,待会若是您缺胳膊断腿,望老祖恕木桃无礼。”木桃脚尖一点,再度持剑杀到。 手腕轻抖,顷刻间刺出千百道肃杀剑芒。 老者冷哼一声,庞大身躯如蛮牛过道,先故意挨了木桃二三十剑,而后以双手擂鼓之姿,针尖对麦芒,将一道道剑芒悉数接住。 猝不及防间,老祖脊背上,再度破出两条崭新手臂,拔出一长一短两把长剑,阴狠杀向木桃腰腹。 木桃抢先一步,以女子轻盈步伐,在一长一短两把长剑剑刃未完全舒展之前,提膝一顶,老者手肘猛然上提,卸去老者积蓄的力道。 趁此机会,将身一挺,提剑突入木家老祖胸膛。 老祖胸膛亮起一阵阵火花,那把长剑像是刺在极硬之物上,不能没入半分,随着老祖低吼一声,一股浑厚罡气,自胸口倾泻而出! 不给木桃闪避机会,手持重剑迅速砸下。 她硬吃了一道凶狠起劲,五脏六腑一阵剧痛,深吸一口气,撵着步子,扬起一剑。 噗嗤一声,老者持重剑的双手,阖然坠地。 老者似乎有些惊讶,脸上全无一堆手掌被斩断的痛苦。 “剑法练得不错,可惜......”他阴狠一笑,扑通一声,又有四条手臂从背后刺出,纷纷拔出背脊上的长剑。 六条手臂高高仰起,而后齐齐刺入身前地面。 地底伸出,传出庞然大物嘶吼之声,随机而来的就是令大地震荡的低鸣声。 木桃脚下,泥土拱起。她眉头紧锁,用力一蹬,身形高高跳起三四丈。 原本站立处,电光火石间,探出一只硕大的白色巨龙头骨,张开巨口,飞腾而起,追逐着木桃, 少女气府之中,灵气翻腾,银色镯子从手腕滑落,在木桃即将被吞噬之际,扩大了数千倍,而后在滑落到白色龙骨脖颈处时,乍然收缩,死死扼住古龙脖颈。 巨龙白骨痛苦翻腾,搅得满天乌云粉碎。 木桃站在龙骨头顶,芊芊白皙细手抓住一只龙角,地面上的老者,轻轻一点脚尖,顺着龙骨尾部,疾驰而去,手中六把长剑,舞动如风车。 第三十六章 江湖险恶啊 “吴山神!这......”翟鹤瞬间慌了神。 “小人一时失语,触怒了吴山神,该打!”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疯狂扇自己嘴巴子。 凡是山上宗门,要想开宗立派,必须要依附于山水灵气浓郁的山头水府。 这就需要有山神或是水神帮忙凝聚山水气运,这些山神水神,或是生前有功于社稷的将军、有功之臣,读书人,死后被帝皇敕封做一处地界神灵,筑金身,享百姓香火,同时也能帮助家国社稷稳住帝王气数。 当然,即便没有帝皇亲自敕封,在民间也自发形成了一些不被官方正统所承认的淫祠野祀,其中神灵多数是一些精怪修炼成型,在修炼途中某些偶然的举动,广收香火信众。 例如民间专门保佑信众求得偏财的五通神,就是由五种不同的动物修炼而成,久而久之,香火鼎盛,竟不输正统山神水神寺庙。 山上人普遍认为,山神地位普遍要盖过水神。 九州广袤无垠,各地社稷不同,习俗不同,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早已深入人心--帝王不可修炼。 原因也非常的简单,帝皇作为天子,天生就是九五至尊,享有一国最至高无上的权利。抖抖手,可以让一国哀鸿遍野;咳嗽一声,可以让千家万户人头点地。 无论年轻时多么励精图治,始终脱离不了他是一个人的欲望。晚年因对死亡的恐惧,寻求长生,昏庸无道,是帝王的通病。若是一个无道暴君获得了漫长的寿命,那对黎民百姓将是无边无际的浩劫。 但天地大道规矩早已形成,若是有君王不管不顾企图僭越,炼气修道,无一例外都会被天道反噬暴毙身死。因此有不少帝王在不同的方向不断尝试,派方士去海外求仙药、立仙家教派为国教等。 传闻人皇早年征战九州,击退魔界,后在泰山乘应龙升天而去,位列仙班。因此在这之后,无数帝王君主效仿此举,都幻想着能像人皇一样,有天能长生久视。 山是距离天最近的地方,作为人间沟通天界的渠道。君王继位之后,封禅泰山以证明其正统继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山神的地位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相比之下,水神门类之多,有河伯、河婆,并不像山神一般中正。投湖而死的读书人、水中蛟龙、河虾、鱼、蚌精怪,都可任职水神。 为此有不少鱼虾精怪,不惜散尽家财,贿赂某些路子不那么正的道士,央求其疏通关系,在水府内谋求差事。 翟鹤汗如雨下,连嘴唇边上那一撮有些邪气的胡子,都被浸湿。 他顾不得颜面,在自家弟子面前,扑倒在地上,抱着吴骓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央求道:“吴山神,老奴嘴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座山的山神尚且地位尊贵显赫,更何况是能够一声令下统领整个缥缈州山神的五岳正神。 山水灵气是宗门山头的傍身之本,没了山水灵气,开除宗门供奉事小,就担心醉月山宗主一怒之下,派出宗门各个供奉,不死不休,将其诛杀。 最为麻烦的是得罪了吴骓这位大神,整个缥缈州将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各宗门、谱牒仙师说不定还会为了讨好吴骓,借花献佛,来取自己的人头。 吴骓被人抱着大腿,嘴角有些抽搐,但仍是无动于衷,放在他还是土地那会的脾气,说不定一刀就砍下去了。 翟鹤忽然想到夏泽与吴骓关系密切,转头就又要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到夏泽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大腿。 看着这满脸的鼻涕,夏泽暗自握紧了拳头,发誓只要他敢扑上来,这落下的一拳断然不会太轻...... 好在吴骓相当有眼力见,一挥袖,野狗扑食姿态的翟鹤无影无踪,夏泽默默向着吴骓竖了个大拇指。 自家长老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重罪,又不知被吴骓送去何处,所有的醉月山弟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一合计,此等大事须尽快汇报宗主,当即动身准备离开。 吴骓倒是相当爽快,只要是愿意当即离开的宗门,他都可以用山神缩地法送上一程。陆陆续续有人离开,这场大战已经损失惨重,再往马哭坟方向前进,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麻烦,权衡之下,走为上计。 李猷、符契好在受伤不重,在一旁休养生息。 “主公,待会老奴陪你们走上一段,有些要事需要向您汇报”吴骓和夏泽、木桃不紧不慢向着那两块冰山走去。 夏泽显然对主公这个称呼有些不感冒:“别叫我主公,怪别扭的,叫我夏泽就行。” “尊卑有别,恕老奴不能从旨。”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木桃,即便他今天早已不是被人呼来喝去的土地小神,但是一见到木桃,他心中就充斥着被人居高临下的忌惮。 两指分别在冰山上一点,瞬间消融,魏鱼寒已经冻的昏死过去,徐浑有玉牌护身,状态要好些,拜谢了吴骓和夏泽,扛着魏鱼寒向着山外走去。 名为阿玉的狐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要把装死的策略贯彻到底,吴骓从方寸物中取出一件薄如蝉纱的霓裳,盖在阿玉身上。 像是别有用心的要看夏泽反应,吴骓念动口诀之时,嘴角难掩一抹笑意,随着咒语越来越快,狐妖阿玉一身的绒毛,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白洁如玉、凹凸有致的青春酮体,一水秋水眸子,可怜兮兮的望向夏泽。 在场绝大多数修士,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这等养眼春光,千载难逢,谢谢吴老神仙。 夏泽耳根一红,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满脸错愕之色,这吴骓真是用心险恶啊,这薄如蝉纱的霓裳能遮住什么,分明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活招牌啊! 腰腹传来皮肉被人捏住的阵痛感,随着少女手指拧转的角度,夏泽的嘴角也在不断的抽搐。 “老不正经。”木桃骂道。 吴骓哭笑不得,只好俯下身子将霓裳中的少女脖颈一把抓起,一阵雾气蒸腾,吴骓手中多了一只被捏着后颈肉的小狐狸四只小爪子不断扑腾。 “主公,这只狐妖与僵尸王在此地蛰伏多年,杀人无数,早已修成了鬼修,如若真要杀了她,恐怕此地积蓄千年的地气也会一同被破坏,同时还会沾染上些许杀业。” “况且这妖狐还具备某些神奇的本命神通,不如将其收入账下......”吴骓笑笑。 木桃某一瞬间把那个帐下,听成了榻下,不知不觉脑补出一通香艳的场景,看向夏泽的眼神,愈发鄙视,看得后者低头不语。 她反问道:“本命神通?比如?” 吴骓也被少女咄咄目光几乎斩首,于是将一颗大齐铜钱投入狐妖阿玉口中。 幽蓝火焰从狐狸嘴边溢出,不出一会,那枚铜钱从狐狸嘴中飞出。 木桃接过吴骓递来的铜钱,原本粗糙的铜钱质地,居然焕然一新,变成了熠熠生辉的灿金色,一道幽蓝色火焰燃起,紧接着出现‘中正安舒’四个字,跃然币上。 “木姑娘多虑了,小神在此地作威作福多年,风月之事,早已抛之脑后了。这狐妖天生自带锻造重铸本命神通,可将仙兵、凡铁以幽冥狐火重新锻造,提升他的品质,即便是寻常物件,也可通过狐火炼成通灵法宝。” 木桃点点头,眉头稍稍舒展。 吴骓将手中狐狸递给夏泽:“主公,老奴即将走马上任五岳正神,身边不可有这等狐媚女子,这小狐狸不如由主公亲自圈养,平日里也......” 夏泽翻了个白眼:“拿走拿走......” 他本来就不喜欢这只嗜杀成性的狐狸,况且他身边还站着一人呢。他吴骓洁身自好,我夏泽就来者不拒是吧。 “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从一个小土地,一跃成为缥缈州的。”夏泽拉着木桃,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吴骓突然跪倒在地,毕恭毕敬道:“承蒙主公天恩,主公继承了太乙救苦天尊神格,也就是您常说的那位乞儿爷,老奴与主公在先前签订了契约,也因此鸡犬升天,从风餐露宿的土地,一跃而上成为了大齐、大周点名的五岳正神。” 夏泽想到乞儿爷,有些伤感,不过以后有了吴骓,许多事情处理起来就方便多了。 “也就是说,今后我与你吴骓,大道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吧?” 吴骓连连点头:“主公圣明,只是有一事,老奴斗胆,奉劝主公,尽快动离开此地,九妖宗一方,势力遍及九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只手遮天,这次在此吃了亏,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派人卷土重来。” 他面色凝重到:“最好在跻身武道七境之前,不要返乡。小神会在此地设立禁止,非云溪镇本土修士,不得进入云溪镇,主公无需担心一家老小。” 夏泽略作思考,点头道:“早有此意,那个九妖宗,据说与我大哥所在宗门被屠戮殆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等到这次进山之行结束,我也要前往大齐历练。” 第三十七章 家里我主事 破晓时分,一阵阵鸡鸣划破夜幕。 云溪镇,牛蹄巷子,茶水铺子内,何煦躺在炕头上,正睡得香甜。 他睡相极差,夜里能翻来覆去二三十遍,又喜欢蹬被子,所以大冬天总会伤风感冒,常年挂着鼻涕。 睡梦中的何煦,下意识向着坑头的另一侧探了探,身旁空无一物。他吓了一跳,猛然从炕头上一跃而起。 “姐姐?”他揉揉稀松睡眼。 对面椅子上,那名双目失明的少女,一只原本灰白无神的眸子,重新焕发出光芒,何夕看着何煦,一行热泪落下。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在哭啊。”何煦一下子扑到何夕怀中,挽起袖子帮她抹去眼泪。 何夕笑中带泪,摸摸何煦小脑袋:“这么多年看不到何煦,没想到都长这么高了......” 何煦脸上和夏泽一般,被太阳晒的黝黑,身上磕磕绊绊,淤青、刚结痂的伤口、新旧伤疤,就没几处好地方,少女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心中更是酸楚。 “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少女抱紧弟弟,说话声有些更咽。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何煦从何夕怀中挣脱出,不解的问答。 他忽然发现何夕那只哀伤但充满了光彩的眸子,一下子惊喜道:“姐姐,你难道是,能看见我了!” 何夕点点头,抱紧弟弟,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另一只仍旧灰白的眼眸,寒意更盛。 少女脸色不断变换,时而冰冷,时而痛苦,像是一副身躯内有两个不同的人在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最后,她更咽的说了句:“对不起,何煦,你要好好的......” 何煦吓得猛然抬头,接触到的却是何夕冰冷无情的眸子,姐姐的温柔和呵护,一点点湮灭,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她把何煦放在床榻上,缓缓向着屋外走去,踏过门槛之时,她转过头,看向昏迷的何煦,眼中尽是贪婪之色,就像是饿极的野兽,觊觎着鲜美的家禽。 心湖中传来何夕的呵斥声,那个陌生的何夕皱了皱眉头,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云溪镇。 镇上发生的一切,夏泽自然是不知道的。 经过昨夜的那一场大战,执意进山的宗门队伍,寥寥无几,加上夏泽、宋熙,总共三四个队伍,不过吴骓寒暄过后,就端起了神仙老爷架子,不想搭理的,连鼻孔看人都省了。 原本想着乘上吴骓的东风,一路上能免去不少麻烦,在接连吃了闭门羹后,也只得远远拉开距离。 童子峰,因其坡势陡斜,高山形状姿态,颇像童子蹲地,故而得名,山下有一十来丈敞亮山洞,通过之后,则来到唯一能度过滔滔江水的飞蝗渡石桥。 大雾散去,那一座飞蝗渡上的石桥的阵容才渐渐显在众人面前,夏泽、木桃一行人骑着马,走在石桥上,桥底下是滚滚江水,水流湍急,长年累月的江水淘洗,两旁礁石上,留下了不少嶙峋怪石,瑰丽壮观。 而吴骓虽没有骑马,行走速度却并不输给众人,气定神闲,始终能够保持在夏泽身侧。 聂月明和苏纤二人,也骑着马,紧紧跟在宋老爷子身后,那女子看着队伍最前头的换上一袭不染凡尘白衣的吴骓,玉质金相,眉目之中,有些不一样的光彩。 这下换做聂月明苦着脸,在马上一言不发。昨夜宋熙拼死出手护住了他二人性命,这会他倒是不敢再和宋老爷子吆五喝六。正惴惴不安的猜测木桃会不会将他想要暴起杀人的丑陋事迹,公之于众。 “几千年前,马哭坟曾是一处仙人古战场,无数仙人、宗门、武者在此厮杀争斗,最后全都在此陨落,这飞蝗渡石拱桥,相传就是某位仙人佩剑飞蝗所化。” 吴骓边走,边向着后边的人解释,这座长两里的石拱桥,没有任何护栏,没有坡度,仅仅能够容纳两匹马,相对一来一回,就这样笔直的连接童子峰、马哭坟两地。 如果不是像传闻那样,是仙人佩剑所化,很难想象寻常百姓,要如何在这湍急的江水之中,造出这样一座狭长的拱桥。 行至中央,一位穿黄色稻草蓑衣的老叟,垂钓于桥上,正好挡住了众人去路。身旁的妇人,三十出头,手中挽着一个用布包好的竹篮,梳着端庄大气的朝云近香髻,穿一件薄罗长袍,齿若编贝,丰韵聘婷,颇有熟妇韵味。 “老先生,我们是进山祭祖的,可否让让,放我们过去。”符契下马作揖道。 那老叟瞥了他一眼,像是十分嫌弃符契的不上道,偏过头握着钓竿,继续看那滔滔江水。 符契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滚滚江水,鱼儿在里边怕是翻白肚的机会都没有,他在那钓什么? 身旁的妇人,看着对面来了几个模样俊俏的小哥,心中暗喜,施了个万福,向着一行人走来。 “客官,新鲜出炉的大白馒头要不要?”她笑笑,摆出一副美艳姿态,有意将胸前高耸处挺了挺。 这一句话的功夫,她迅速打量了一番眼前那个骑在骏马身上的少年,皮肤是黑了些,穿着打扮也不敢恭维,但底子还不错,就是身旁另一匹白马上的少女,看起来不太好惹,想来是有主的。 身后一胖一瘦两名少年,白白净净,穿着打扮也好似富贵人家,偏瘦那位,端着一副正正经经的少爷做派,看到自己这番举措,嘴里还嘟囔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 她心里发笑,这等端着正人君子架子的凡夫俗子,她青黄见得多了,哪一个最后不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流连忘返,等将他摄回洞内,管叫他三纲五常、之乎者也,全都抛之脑后诶! 等到她终于看到吴骓真容之时,青黄不由得在心中惊呼不好,像是有一只春天的麋鹿,在心田间乱啃乱咬。 早知道有这等精雕玉琢的翩翩公子,她何必在寻常男子身上浪费时间,索性连宋熙、聂月明等人都懒得看了,小跑几步,向着吴骓跑来。 “这位客官,新鲜出炉的馒头要不要?这会还热乎呢,不留着路上做干粮?” 说这话时,有一股芳草幽香从妇人身上散出,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香料,闻者会慢慢感觉心痒难耐,例如一直死死盯着妇人某处的聂月明,此刻正抓肝挠腮,燥热难耐。 吴骓仍旧不改一脸笑意,柔声道:“这荒郊野岭,遍地湿气,妇人在何处生起炊火,这馒头又是什么馅儿的。” 妇人盯着吴骓俊美的容颜,生怕错过任何一眼就要抱憾终生,她掀起蓝色布罩,取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放在吴骓手上,还要有意无意无意的在他手心画上几圈,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手。 “此处西出十里,就是我家,知道今日有人要进山祭祖,特意在此叫卖补贴家用,这馒头有豆沙馅的,有牛肉馅的,望公子不要嫌弃,多买些。” 妇人娇滴滴的腔调,在木桃夏泽耳中,有些过于做作,可对于某些色中饿鬼,就恰到好处了。 夏泽和木桃,看着西边近十里的水域,相视一笑。 编也编的像点啊。 吴骓掰开一个包子,喷香四溢,半真半假的打趣道:“夫人,这该不会是人肉做的吧?或是放了蒙汗药,麻翻了我要拿去做肉馅?小生胆小,没见过世面,可别害我。” “客官说的那里话,您生得这般白净,让乡野村妇见了都得心生爱慕,好吃好喝供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你呢。”妇人笑得花枝招展,几乎要笑倒在吴骓怀中。 宋熙看不下去了,叉腰骂道:“打交道几十年了,就别在这披着人皮占人便宜,赶紧拿了东西滚开。” 被打搅了好事的妇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才依依不舍的从吴骓怀里走出,整理了一番仪态,没好气道:“既然宋老爷子开口了,那就公事公办,掏钱吧。” 这般说着,还不忘与吴骓眉目传情一番。 “宋爷爷掏钱?掏什么钱?”夏泽问道。 宋老爷子解释道:“这两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山精野怪,从我第一年当猎头起就在此劫道,这茫茫江水,飞蝗渡石拱桥是唯一通往飞蝗渡的路径,上了桥若是不给他赏钱,发起狠来让你进退两难。” 宋熙努努嘴,石桥下挂着几件被江水漂洗的山上人衣物,上边还有未洗净的斑斑血迹。 他取出两锭金子就要交给丢给青黄,怎料夏泽一把抓住,推回给宋熙,郎声道:“不好意思,这位夫人,这钱年年给,今年得改改规矩,媳妇管的严,要钱没有,你让过还是不让过?” 妇人冷笑一声:“你这小哥模样倒也俊俏,想不到还是个粑耳朵的?怎么?今天打死都要赖着不给钱?那就在这耗着吧,看看你们有没有能耐从飞蝗渡从哪来回哪去?” 木桃笑笑,招招手道:“这位嫂子你误会了,家里事我主事,男人说不上话,银子都在我包裹里放着呢。” 青黄听闻此言,脸色稍微好看些,走到木桃身边,伸出手:“既然是小娘子主事,那便将银子拿来吧。” 木桃嫣然一笑,取出一样东西放在青黄掌心。 忽然听见刺啦一声,青黄厉声惨叫,低头一看,掌心之中,赫然贴着一张镇妖符箓。 第四十二章 贡品 巨龙白骨飞升而起,木家老祖与木桃,在云层之中,你一剑我一剑,从龙头杀到龙尾。 云层之中,每一次剑与剑的碰撞,边有一阵金色的亮光,像是云层中的积雷,骤然亮起。不断有巨龙白骨碎片,从云端碎裂,滑落。 随着最为激烈一此剑气对撞爆炸声响起,云端上,巨龙白骨身躯,一分为二,木桃站在了龙头上,而木家老祖稳稳立于龙尾上。 两人都在不停下落。 远处传来两声重物坠地的巨响,夏泽蓦然回头,烟雾散去,老者率先露头,六只手臂,已被木桃斩去三只。 紧接着木桃也缓缓露出身姿,肩膀上,一道醒目的红色血迹,汩汩鲜血滴落,显然是受伤不轻。 老人看向身下龙尾,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剑气厮磨的痕迹,流露出赞许的神情。 木桃脚下,那颗巨大的巨龙头颅上,有几道深深地沟壑,最终承受不住,咔嚓一声,碎落一地。 木桃叹了口气,这场短暂的交锋,暂时是她败了。 “小丫头,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木桃吧,你这剑法练得不错,剑气也是世间绝无仅有,若是放在一万年前,冠绝三洲不成问题,不愧是我木家的种。”老者赞许道。 木桃拱手:“多谢老祖夸奖。” “有件事没告诉你,先前跟你说我用了武夫十境实力,实则不然,我只动用了武夫剑术,真要满打满算,其实也就用了不到三境的实力,不是我木走雷念在你是木家子孙,刻意放水,而是我觉得杀你,用不着。” 老祖轻蔑一笑,又有四只手臂破体而出,将脊背上残存的剑,全部拔下。 做完这些,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身形矮了几分。但在夏泽眼中,他的速度,比上之前,快的不是一个层次。 身子向前一扑,七把长剑并在一处,像是一个横飞的旋转钻子。 这霸道的一击,木桃不敢硬接,将剑横在身前,一缕缕赤色灵气,自身上散发而出,很快在身后浮现了一个五丈高的庄严女子神灵虚影,将其包裹其中。 木家老祖本以为自己这一击会犹如无人之境,怎料这避无可避的刁钻一招,刺在虚影之上,雄浑剑罡,如同泥牛入海,荡然无存。 他一只脚点地,全身长剑被手臂齐刷刷列与身后,像是未开屏的孔雀,而后另一只赤脚,重重踏在虚影上。 虚影上骤然浮现一块皲裂,木桃脸色一白,强压涌上喉头的一口热血,双手举起,那女子虚影也举起长剑虚影。 一剑递出,老者悍然以手中长剑抵挡。 天地间响起震耳发聩的音爆声。 女子虚影几乎要兀然消散,老者仅剩的七八长剑,纷纷崩裂。他森然一笑,露出满口枯黄尖牙,趁着木桃灵气迟滞之时,一拳重锤,重重击打在先前虚影皲裂处,竟然硬生生让他打破了一个窟窿。 老者脸上带凛冽杀气,将大半个身子,挤入洞中,下一刻就要以单手锤杀木桃。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白色光芒从天空中落下,片刻后,老者五条手臂,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身前,有个少年,身穿白色法袍,大袖飘摇,神情淡然。 离火八荒剑上,覆盖着一层如同白霜一样的光芒,与浓郁火灵交错在一起。 “木姑娘,胜负已分了,再打下去,恐怕就要让老祖背上麻木不仁的畜牲骂名了。”夏泽嘀咕道。 木桃嘴角扯了扯,摇头晃脑:“是我先大言不惭,要以先祖之血祭剑的,怨不得老祖。” 木家老祖哈哈大笑:“小子,你可知道习得这套剑法意味着什么?” 夏泽点点头:“回老祖,知道的。” “既然学了木家剑法,即便未过门,也算半个木家夫婿,算半个木家弟子,有本事别用木家剑法,再砍我一剑,我保证不打死你。” 夏泽眼前一亮:“既然是老祖的吩咐,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夏泽深吸一口武夫真气,双袖随风鼓动,莹莹白光,汇聚与剑上,重重踏前一步。 舞动剑身之上,有一只无形小兽,裹挟着飓风。 神意,灵气,真气,还有吞天传递而来的淡淡妖力。 一颗小小的珠子,从剑身上飞射而出,红色、白色、蓝色的光芒不断闪烁。 木家老祖似乎完全不打算躲避,或是舞动长剑抵消这一击,直挺挺的站直了身子,像是要硬抗这一下。 黄豆大小的珠子,印在他的胸膛,席卷起一道硕大的龙卷。 木家老祖面带笑意,纹丝不动,而后那道不断胡旋的飓风,升腾起一道道黑色火焰,将老者上身衣物焚烧成飞灰。 伴随着衣物的褪去,高大老者身上,显露出几百道精心触目的伤疤,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样的重伤过后,还能存活到这个岁数。 眼花缭乱的电光亮起,这时的老者眉头开始微皱,电光火石间,胸前的空间,忽的出现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漩涡,老者周身的一切开始扭曲,不断的被吸入,粉碎。 直至身体完全被吸入,漩涡之中,传来了老者悠长、凄惨的惨叫声。 一盏茶的功夫,漩涡像是完全饱和,扑通一声,原本身形高大的木家老者从漩涡甩出,满身鲜血。 远处,李猷、符契等人早已注意到了木桃和夏泽的遭遇,忌惮于此方天地规矩,只得在一旁观望。 “小子,这剑法.....好像不是木家剑法里的路数吧?”老者缓缓站起身,胸口处,有个碗口大的贯穿血洞。 “回前辈,这的确不是木家剑法的路数,是我在习得木家剑法后,有感而发自创的剑招,方才有幸观摩前辈与木桃厮杀,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将其完善。”夏泽答应道。 木家老祖抚掌大笑:“这剑招可有名字? 夏泽一字一顿:“此招名为,醒骨仙人式!” “好名字,取自东风雅号,仅仅是粗通木式剑法,就能自创这剑意通天的一招,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夏泽微微颔首,若非倚仗着太乙救苦天馈赠的神格,以他武夫二境的修为,先前与青丘、隆豸,任何一人,估计随手就会能将他轻而易举的拍死。 木桃走夏泽身前,向木家老祖作揖:“老祖在上,方才对阵,是我输了。” 木家老祖摇摇头:“不比厚此薄彼,若非老夫以境界压人,单单比拼剑术,你在我之上。” 木桃身上,丝丝缕缕的光点升腾二期,犹如万千飞驰萤火,慢慢汇聚成一件橙色的法衣。 他忽然开口道:“小妮子,你天生仙体,乃是天地大道选中之人,如今在这天目洞天,以剑法赢了我半分,那这半截神灵仙体,老夫便馈赠于你......” 谈话间,马哭坟内,忽然天色骤变。 那一座直插云霄的葫芦峰峰顶,倏然飘出一道黑色滚云,悄无声息的没入木家老祖背后。 二人忽然看见木家老祖双目,变得通红,那一抹邪恶的笑容,几乎要守不住,他邪魅笑道:“木桃,此次进山,可曾带什么酒器贡品?” 夏泽牵着木桃衣角,粘着一张符箓,退后几步。 木桃自然是发现了木家老祖的异状,装作脸色如常道:“先祖恕罪,晚辈此次进山,实在匆忙,未曾准备酒菜贡品......” 老者哈哈大小:“没准备?没关系,这小子先天破军坐命,六亲无助,气数已尽,就是最好的贡品,老夫还真要感谢你考虑周全啊。” 说着,怪叫一声,大步向前,直取夏泽胸膛。 夏泽低吼一声,捏碎那张隐藏的符箓,带着木桃,身早已逃遁至二十步之外。 有一只洪荒巨兽,龙角、虎身,身形如同一座小山,一掌将神态癫狂的木家老祖拍在地上,后者一掌刺入吞天脚掌。 吞天一下子发起狠来,将老者叼起,一口吞入腹中。 “夏掌柜的,刚才可太危险了。”符契赶到。 “这木家老祖怎么就忽然发起狠来,这里头有古怪。”李猷说道。 木桃摇了摇头:“我家先祖嗜杀,在木家典籍上早有记录,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发难......” 宋熙打量着一袭白袍的夏泽:“夏泽,你没事吧?” 夏泽眉头一皱,瞬息万变之间,一拳打在宋熙腹部,将木桃吓了一跳。 身后两人,身形极快,各取一把天师剑,齐刷刷斩向木桃。 少女偏头躲过一击,一拳打在符契的小腹,而后又和李猷缠斗在一块。 她忽然想明白了,尧命为何一开始就选中了夏泽作为进山的猎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巨大的阴谋,而夏泽,就是这场阴谋最无辜的牺牲品。 天幕外,吴骓与一名老者并肩而立,看着马哭坟内的一切。 吴骓面带忧虑:“仙师,真要做到这一步么?” 老人正是在云溪镇内,持笔喝的酩酊大醉的老人,他点点头,冷笑道:“天地要他六亲无助,人人希望他早早死去,我偏不,我偏要勉强。我要让他夏泽,成为天底下,命最硬的贱骨头,想死都死不掉。” 第三十八章 蝗精 “你!”,青黄强忍着剧痛,将手上噼啪作响的镇妖符箓一把扯下,丢入江水中。 面目一皱,原本隽秀的俏脸,一分为二,裂出两颗硕大的獠牙。 夏泽眼疾手快,一脚把她踢落飞蝗渡。 远处那个垂钓的老人,见大事不好,把身子一扭,从蓑衣之中,飞出一只水车大小的黑色鲶鱼,沾满粘液的尾巴一拍,竟跳起了三丈高,血盆大口一开,泰山压顶般向着众人砸来。 “午饭吃鱼好吗?”夏泽看着重重下落的鲶鱼,问道。 “不要,土腥味太重。”木桃直截了当。 “这样啊”,他缓缓蹲下身子,拉伸筋骨。 “老吴啊,可曾见识过真正的剑仙风采?” 吴骓坦诚笑道:“不曾见过,还请主公为小神展示一番。” “瞧好咯!”他双足重重踏地,拔地而起,在半空中一拳击中鲶鱼怪光洁的腹部。 怎料这鲶鱼怪全身都是滑溜的粘液,十分拳劲在它身上只着了七分,反观夏泽,在一脸的错愕中,滑下了飞蝗渡,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宋熙刚要扑身去救,却看到身边的众人都是那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当即哈哈大笑,放下心来。 果然,伴随着江水之中红光四射,扑通一声,夏泽御剑而起,火灵四散,将湿透的衣衫瞬间烘干,夏泽将四散的发丝梳在脑后,晃晃荡荡御剑升在众人头顶。 一剑斩下,那只鲶鱼怪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自己的一边鱼鳍坠落在地,又闻到一股鱼肉被烈焰灼烧的焦糊味,它才因为撕心裂肺的疼痛满地打滚。 又有一道青色巨影从高空落下,不停的扑腾着背后的翅膀。 夏泽眉头微皱,随手一招掌中雷,将妖物肢体一角打断。 那妖物一脚蹬在离火八荒剑上,顾不上烈火炙烤的疼痛,拼命鼓动着翅膀,夏泽背后的人群飞去,她的目标,正是先前相中的俊美公子吴骓。 众人定睛一看,飞来之物,是一头七尺大小的绿色大蝗虫,身上羽翅,布满金丝袖成的星辰。 木桃抛出手上银镯,飞旋的银镯闪烁着亮眼的光芒,又大了几圈,最后轰然撞在那只蝗虫身上。 后者怪叫一声,只得鼓动羽翼向后飞去。 江水两岸,响起一阵又一阵嘈杂的虫鸣声,不一会就有数万只红色的蝗虫从江面上飞过,杀向桥上众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气势,甚是吓人。 “当心,那是蝗精的随从血蝗,喜欢吸食人血,十分难缠。”老者提醒道。 木桃将手往发髻上一抹,取出金簪摇手一变,长剑再度卷起一道道剑气狂风,将四面八方的血蝗搅得粉碎。 战场的另一头,夏泽似乎若有感悟,双手持剑前握,保持着一个起剑式的动作,纹丝不动。 良久,他摸摸头,收起佩剑:“算了,这招杀伤力太大,还是留着下次吧。” 原本惶恐不安的鲶鱼怪,生死紧要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壮起胆子翻入江水中。 李猷闻着空气中那股刺鼻的蝗虫血腥味,甚是不喜,背后天师剑出鞘,他双手捻诀:“别以为我只会用雷啊!” 出窍的天师剑,一分为八,化作一个八卦的形状,架在四面八方。 数以千计的飞剑,自八卦幻象之中飞出,与血蝗针锋相对,不一会就把满天飞蝗杀的七七八八。 就在众人各施其法对敌之时,从众人身后击落满地的血蝗尸体中,倏然跳出一只青色的大蝗虫,用锐利的勾爪一把抓住吴骓衣襟,振翅远去。 那名为青黄的妇人,在得手后,才渐渐从蝗虫身姿变回妇人身姿,一把将吴骓抱在怀中。 “我的小情郎,这下总算让我不虚此行。”她呓语道。 妇人忽然觉察不对,这吴骓被抓,按理说他们身为山上修道之人,应该有各种手段追上来才对,为何都在愣在原地。 她壮起胆子往回飞了一段距离,才发现木桃在内的所有人,都冲着她笑,像是幸灾乐祸一般。 心中一阵毛骨悚然,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吴骓,怎料手里一空,那个男人腾云驾雾,换上了一件明黄色云纹锦澜长袍,出现在她背后,将其一把抱住。 “怎么不继续了?”他坏笑道。 蝗妖青黄周身传来一阵阵灼热感,哀嚎一声,缩成一团。 吴骓手一抖,手上多了一件金丝绣成的霓裳,右手上匍匐着一只通体翠绿的蝗虫。 另一头,屯田已经在啃食那只熟透鲶鱼怪的脑袋,虽然只有幼猫大小,不一会大半只鲶鱼就都进了他的肚子,吃相还格外的凶狠,看得李猷胃里一阵翻涌。 众人终于顺利通过了飞蝗渡。 穿过了长长的石拱桥,对岸竟然是一处茂密的桃林,距离马哭坟仍有四五里地,众人决定在此稍作休整。 此地长满了数不清的桃树,此时正值盛夏,本应过了桃花的花季,但此地的桃花开的正艳,落英缤纷,芳草幽香,树上还长满了鲜甜可口的蟠桃。 宋熙对于此地还是比较熟悉,带领着李猷、符契、聂月明、苏纤四人,唱着一曲民风小调,爬上爬下,采摘蟠桃。 不想这首民风小调,符契哼着哼着竟然就学会了,不出一会就与宋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 李猷本就有着近乎偏执的洁癖,又相当害怕桃子上的绒毛,老人提到让他上树摘桃,他是一千个不情愿,又不好让人说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于是摘了一个桃子,就要到江岸边清洗。 聂月明原本闷闷不乐,看见李猷这等墨迹,心说立功的机会来了,于是自告奋勇的要上树帮忙摘桃,他身材本就高大,身手也算得上是相当矫健。 一来二去,即便是再高处的桃子,也手到擒来,渐渐装桃子的箩筐就满满当当。 底下的苏纤又不吝赞美,他就有些飘飘然,攀爬的气势也豪气纵横,怎料脚下的桃树枝丫突然断裂,一不留神跌下了山坡,等他再爬出来时,身上就沾满了腐烂的桃子果肉,狼狈至极。 一处干燥的青石台处,吴骓身着华服,正襟危坐,像是在审案,在他旁边蹲着一只小狐狸,没精打采。 而那只刚刚收服的蝗虫精,此刻正变成妇人模样,跪坐在地,全然没有了先前的狐媚姿态。 原来这只精怪正是仙人遗弃的佩剑飞蝗,吸收日精月华而形成的后天剑灵,因独自在此处流落了近千年,性子野惯了,可受限于飞蝗剑体早已拱桥融为一体。 为了早日破开剑体禁制,扛过三灾,早日脱离此地,就和飞蝗渡江水中的一只千年鲶鱼精串通一气,在此地变成一老一妇劫道,索取黄金制成金丝蝗衣。 吴骓面露难色:“主公,这蝗精我看到也有些神通,要不......” 夏泽夺路而逃:“我出去走走。” 来到一处无人角落,风一吹,漫天桃花散落,夏泽看着紧握拳头,怔怔道:“乞儿爷,道理不好使,还是拳头好使。” “你是在烦恼自己现在太弱,讲不好道理吗?”木桃从树上一跃而下。 夏泽被吓了一跳:“木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想那位老神仙,之所以愿意把神格给你,自然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可贵之处,才不是让你在这钻牛角哦”她笑笑。 夏泽先是一愣,而后摸了摸后脑勺:“木姑娘能把话再说的明白些么,我以前贪玩,学堂就没去过几天.....” 木桃被他逗乐了,攥起拳头轻轻捶打他的头:“做人如草木生长,有根方生,无根则死。乞儿爷把神格赐给你,应该不是让你做一个恪守死规矩的圣人吧?就算你某天读的书再多,学问再高,你就能凭借这个把道理讲好?把世道变得更好?” 夏泽眼前一亮,忽然想起乞儿爷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少女笑笑,接着说道:“未必吧,我只觉得你若是一直这样钻牛角尖,一边想着像乞儿爷一般,一边又为自己心中所坚信的道理相冲,就会让一颗原本就澄澈的心变得复杂,从始至终就没有任何的困难束缚住你,又何来的解脱呢?” “我爹平日里就爱讲大道理,我不乐意听,不过这会可以说给你听。他常说入世心做事,出世心做人。何谓有?是大无大有,先无我才能有真我。对天地万物要既不迷恋也不排斥,既承了这份情,就要亲自在这世道里走一遭,看看干净的、污浊的。乱的是世道,万物并做,吾复以观。” 她顿了顿:“这就涉及到方圆之法。” 夏泽眉头逐渐舒缓:“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 木桃眉开眼笑:“孺子可教也。” 二人沿着那条桃花小道走着,夏泽怀里的东西,拿了又放,始终没有鼓起勇气送给木桃。 第四十三章 业火 吞天喷出一口鲜血,满口獠牙,悉数崩裂,而后硕大的身形溃败如山倒,被人一拳轰飞数十丈。 一个浑身浴血的高大身影,从那一摊血液中,缓缓站起身子,被鲜血染红的脸上遍布阴森笑意,将深深刺去胸膛的獠牙拔出。 木家老祖的一双眼眸,如墨渍在水中晕开,渐渐被黑色覆盖。 吞天一头撞在葫芦峰下,山石崩碎,沙尘扬起。 反观木家老祖这边,同样不好受,没有被斩断的手臂,只剩下了最后两条,左手更是被一根尖锐匕首状的獠牙贯穿,聊胜于无。 “小畜生,连一个明王境的武夫都敢贸然吞入腹中,老夫先拆了你这满嘴的牙,让你长长记性。” 话音未落,赤脚猛然踏地,木家老祖身形一动,先前停留处,霍然炸响,黄烟弥漫,而后便是接连不断的类似声响响起! 老人仅用一臂,将那一把夸张的大型重剑,舞得好似神龙飞舞,一道道黑色剑气,宛若狂风过境,又像是深海的巨鲨背鳍露出海面。 所到之处,山峰地裂,就连天空乌云中的雷电,都被这蛮不讲理的霸道剑气所牵引。 吞天刚要撑起身子,就被千丝万缕的剑气所吞噬,呜咽一声,就被陡然爆破的风团打的陷入泥土。 耀眼的白光,足足持续了二十二息,最后在天地间亮起一道一闪而逝的白线。 吞天先前倒下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深深地巨坑,巨坑内,交错纵横的剑气将大地切割的乱七八糟。 浓烟滚滚,衣衫褴褛的老者,轻踮脚尖,就能飘飘然飞出好一段距离,最后他稳稳落在巨坑边,凝视着深坑。 漆黑的深坑中,亮起一道星光。 顷刻间,吞天从深坑中一跃而起,大嘴一张,一道金色烈焰喷涌而出。 老人扔掉那把随身巨剑,顶着烈焰,一拳将吞天硕大的头颅打得重重趴在地上,而后便是暴风骤雨般的重锤,接连不断,捶打在吞天全身各处。 他忽然察觉不对,那道被他用拳风吹散的火焰,化作四散的微弱火花,偶尔有一粒落在身上,转瞬之间居然在他的身躯上燃起一簇簇青色的火焰。 木家老祖双手惊恐的捂着脸庞,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很快,极速蔓延的火势就将他手臂以上的血肉,焚烧成一片焦黑。 “这是……业火?”他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佛家所言,恶业害身如火,也有传闻是阴间焚烧恶人之火,恶念不熄,业火不灭。 吞天艰难的抬起头,咧开嘴像是在嘲笑木家老祖的无能。 老祖气急败坏,骂骂咧咧艰难前行,不断有被烧成黑碳的皮肤肉体坠落在地,发出瓷器破碎的声音。 “以天地为炉,神魂为火。”老人怒喝一声,像是在向着这方天地发号施令。 随后双掌合十,连绵不绝的爆鸣声响起。 马哭坟内,成千上百的阴魂,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网,从四面八方网罗而起,哀嚎、哭泣、怒骂声,此起彼伏。 最终,万千萤火似的阴魂们,被他一把握在手中,惨笑一声,五指如铁钩微微发力,阵阵凄惨哀嚎戛然而止。 木家老祖大嘴一张,将那颗被捏成肉丸大小的数千阴魂抛入口中,用力咀嚼,隐隐有人形阴魂从他嘴边飞出,被他粗鲁的用手塞回嘴里。 做完这一切,木家老祖打了个饱嗝,上身业火火势终于稍稍变小,原本血肉脱落的双臂白骨上,浮现一抹殷红血色,竟然开始展现出白骨生肉般的神奇迹象。 “孽畜,这般狡猾,竟想到用业火来限制我的修为。”他带全身青色烈焰,一把将瘫倒在地的吞天头颅抓起,悬在身前。 他凝视着吞天,突然,头颅中一阵剧痛,一股洪荒的气息从记忆深处浮现,那只匍匐在九州之上,一口气吃掉了破碎三洲的莽荒巨兽身影,与眼前的这只,渐渐重合。 “是你......竟然是你!”木家老祖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疑惑、怨恨,神情不断变化。 背脊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竟然开始渗出汩汩鲜血。 “苍天有眼!让我木霁得以亲自手刃你这大妖!”他大手一挥,那把遗落在身后的重剑,心念感召一般,出现在他手中。 寒冷的剑芒,映照在吞天脸上,它缓缓闭上了眼。 老人脸上的阴冷,就好像是盖上了一层冰霜,那把长剑,顶在吞天脖颈,竟然不能刺入半分。 青色的业火,久久不能熄灭,以他气府内的灵气为灯油,不断焚烧他的神魂,每当他想要凝聚这天地灵气,那股业火就顺着气息,进入心窍、肺腑之中,而后传来钻心的疼痛。 “即便老夫的修为受这业火所累,只停留在武夫五境,宰掉你也是绰绰有余。”他强忍着肺腑之中极大的痛楚,深吸了一口气。 吐气时,有青色火花从口中蹦出。 重剑包裹着一层黑色的杀气,呼啸如出动凶蟒,直直刺向吞天。 千钧一发之际,剑尖降下一抹白虹,赤剑上挑,击打在重剑剑锋三寸处,将它挑飞。 少年还不罢休,任由手中长剑回旋落在身后。步伐急促刚猛,竟然带起了一道道白色残影。 一击重拳悍然轰出,本想砸在老者面门,可木家老祖身形高大,这一拳偶然之间正中他胸膛。 木家老祖眼见那少年拳头上,不知为何竟包裹着一层莹白如玉的微光,在好奇之下,想要试试他的深浅,便一动不动硬吃这一拳。 片刻后,背后龙脊处,传来一阵蚀骨钻心的疼痛,就好像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拳罡,钝刀割肉一般,对他这种只剩下阴神的老不死来说,相当难熬。 木家老祖轻哼一声,骂道:“小子,莫要以为老子离了剑便什么也不会,当年老子的拳法造诣,在九州之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夏泽没有理会他,双掌抱日,掌心之中轰出一道刚猛气团,杀向老者。 对面那人嗤笑一声,不想身上的业火火势,在这时竟再度扩张。不敢轻敌,脚掌踏地,三丈高的土墙拔地而起,将夏泽的罡气尽数化去。 木霁像是一只蛮牛,只身冲破土墙,打出这声势浩大的一掌,宛如夹杂着万千怨鬼哀嚎,拍向夏泽门面。 仓促中,本该后退连连的夏泽,不进反退,身上白色法袍,光芒更盛,硬生生递出一记撑捶。 两者全掌重重对撼,风雨突变,山石崩塌。 片刻后老者面骨碎裂,而那个白衣少年,足足后腿了二三十步,才慢慢稳住了身形。 吞天嗅到了主人的气息,缓缓睁开眼,一时之间欣喜的低吼了一声。 夏泽缓缓蹲下身子,抚摸着吞天的额头,摸着摸着,另一手的拳头就不由得握紧了。 吞天眨眨眼,大嘴一张,浓稠的鲜血就顺着嘴边流下,那一口原本威武的獠牙,断的参差不齐...... “对不起,小屯田,是我不好,我不该一意孤行,你受苦了。” 吞天听到此番话语,摇了摇头,呜咽一声,最后身形一变,变成了原本那只黑色小猫,被夏泽捧在怀里,最后头一缩,没入夏泽丹田,消失不见。 木家老祖面带阴狠笑意,刚要开口,却看见夏泽身形一晃,分成三道白色残影。 “玩这套?”他笑笑,“前两道只是佯攻,后边的才是重磅戏对吧。” 率先杀到的夏泽,并非身穿那飘摇白袍,而是在继承太乙救苦天尊之前的小镇黝黑少年模样。只见他脚尖一点,回旋飞起,一脚蹬在木霁面门。 咔嚓一声,木霁脖颈悄然断裂,他心中剧震:“怎么可能?” 第一道身影消散,随后跟上的手持离火八荒剑的夏泽,挥剑成圆,两种截然不同的灵气、剑气,交织一处,悍然斩在木霁抵挡的手臂上。 第二道身影展出一剑,将手中长剑向后一甩,最后一道身影,矫健如龙,单掌按在倒飞的离火八荒剑上,翻腾而起,从高空落下。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实则暗藏神意与夏泽炼出的醇厚拳罡。 木家老祖吃痛,恍惚间,吐出满口碎牙,飘荡在半空的夏泽,提膝而上,一击势大力沉的袭击,裹挟着银色的神意光辉。 你打断我家吞天满口獠牙,那我夏泽也打的你满地找牙! 木霁很快就从遭受重击的眩晕中恢复过来,巨大手掌往下一按,风轻云淡的化掉这一击,另一手挡住夏泽轰来的重锤,死死扣住。 二人心有灵犀,竟然不约而同的大吼一声,以头颅撼头颅! 老者额前发出清脆的骨裂声,微微塌陷,似一醉汉,摇摇晃晃,最后像一做倒塌的大山,轰然坠地。 夏泽情况要好些,只是摇头晃脑,连连后退拉开距离。 那名遭受重创的老者,片刻后竟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子,径直向着夏泽走来。 木桃手中银色镯子,一分为三,将陷入昏迷的宋熙、李猷、符契三人紧紧锁住。 她看向远处正在以武夫手段对焊的‘一神一鬼’,神色焦急。 不远处,那一件赤色法衣,仍飘在空中,仍有源源不断的赤色丝线,穿针引线的交织着。 第三十九章 大凶之兆 好巧不巧,聂月明从树上跌下,滚落山坡,惊喜的发现,有成千上百的山鸡在此筑巢繁衍。 此地临江,雨水充沛,桃树下又长满了稀有的蘑菇。 一行人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收获了七八只野鸡,还有满满一箩筐的蘑菇。 宋老爷子难得雅兴,架起锅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原汁原味的小鸡炖蘑菇,荒郊野岭,可用的工具不多,于是干脆以斗笠做锅盖,倒入多余的桂花酒,不一会就咕嘟咕嘟飘出阵阵浓香。 夏泽领着木桃,在宋熙灶火十步外,用手挖出了个泥土窑,捡些干枯桃枝生起火,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原本黝黑的泥窑变成了紫红色。 木桃换上了一件花青色袄裙,柔顺青丝上还贴了一朵鲜艳的桃花,双手沾满了泥土,一对水灵灵的杏眼中,尽是笑意。 她也不知道夏泽是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这烧窑一事,格外有趣,遂玩性大起,便和夏泽挨在一块,夏泽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符契偶尔会和李猷过来看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就继续回到灶火旁,盯着那锅喷香四溢的小鸡炖蘑菇。 木桃的俏脸被窑火映得通红,忽然听见夏泽起身说了一句,差不多了,就将窑顶的土块拔起,丢入了几只用荷叶包好的山鸡,一脚踹倒了好不容易的堆砌的土窑。 木桃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在龙胜洲的自家宗门,家里的厨子厨艺精湛,各种山珍海味她早就吃腻了,这种粗犷的烹饪方式,她真是闻所未闻。 符契看着烧火的两人,面带笑意的向着李猷努了努嘴。 李猷疑惑的说道:“我其实一直想不太明白,云溪镇上这么多经验老到的猎头,尧叔怎么偏偏就选了这小子。” 符契想了想,开口道:“这倒也是。” 到了开饭时间,两位女子负责分配饭食,木桃今天这身打扮,少了几分英气,显得清新乖巧,聂月明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木桃这时甜甜一笑,递来一碗满满当当的汤泡米饭:“你是病号,要多吃些,早日康复。” 聂月明顿时受宠若惊,不由得狂喜,哆哆嗦嗦接过,一口下去,齿间传来一阵令人肉痒的沙石碎裂声。 他脸色骤变,张嘴就要将嘴里的食物吐出,对面的木桃眯眼一笑:“聂公子,这饭菜可还合胃口?” 聂月明心湖之中却响起了木桃的声音:“全吃下去,但凡敢吐出、剩下一点,把你舌头剪掉。” 苏纤察觉到聂月明脸色有些难看,关切的问道:“聂师兄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先前受的伤复发了?” 聂月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把苦水往肚子里咽:“没事儿,就是吃的太急,噎着了。” 夏泽嘴角微翘,走到聂月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哎呀聂老兄你也真是,这饭再好吃也得细嚼慢咽啊。” 聂月明呕的一声,狂吐不止。 “师兄,你这是怎么啦!”苏纤吓了一跳,忙上前关切道。 “哎呀哎呀,聂老弟你是怎么啦?是不是我拍的太用力了,可我刚才帮你顺气儿,力道不大啊。”夏泽假装关切道。 他偷偷将手藏在身后,掌心之中,有一道细细的电流闪过。 “这饭菜太香甜可口了,我吃太急咬到了舌头”,他脸色疲惫,“我去睡会。” 他经过木桃身边之时,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木桃,心湖之中,再次响起了木桃的声音。 “这次就放过你,再敢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一直到众人,用餐结束,聂月明都一个人靠在一棵桃树下,郁郁寡欢。 “主公,有些关乎大道的要事,需要您亲自定夺,可否移步别处?”吴骓问道。 夏泽眉头一皱:“好。” 来到某处僻静处,吴骓才开口问道:“主公是不是在怪我自作主张,给各路仙家散去了钱财。” 夏泽摇摇头:“人情世故这方面你比我熟,待人接物怎么做,这些你用不着问我,家里的钱都是木桃让你搬过来的,我不问你要,怎么花是你的事,不过看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向外流出,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主公属实是见外了,你我大道相连,您的事就是我的事,这笔钱看着数目不小,可有老奴这个不大不小的准五岳正神盯着,不管是缥缈洲上哪个宗门,我看谁敢不给您面子。以后主公行走江湖,这就是一笔用的上的香火情” 夏泽点了点头。 “既然主公理解了老奴的用心良苦,还有一事,老奴斗胆向您禀报。” “但说无妨。” 他思索片刻,郑重其事道:“恳请主公,此次之行,只将木姑娘送到马哭坟外,便原路返回,切勿跟随众人一进入。” 夏泽一愣:“这是为何?” “早些年在此地任职土地之时,曾听闻附近修为小有所成的精怪头领说过,这云溪镇,也就是三十六洞天中的神目洞天,乃是天帝散道之后,双目坠落之所,其气数之充沛,几乎可以排在三十六洞天前十。近万年来,人杰地灵,无数修道胚子、灵宝、灵兽在此诞生,外界之人把这视作扩充机缘的好地方。” “随着灵气的损耗,洞天某天坠落于地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可千年前太乙救苦天尊不忍看此地人族,因洞天破碎而枉死,自愿来到此地,以自身神格缝缝补补,才让这神目洞天得以苟延残喘至今日。” “可僵尸王、狐妖阿玉的暴动,只能说明一点,这神目洞天的崩塌,似乎仍是无法避免。老奴稍稍懂得一些卜卦之术,斗胆为主公算了一卦,这次如山,恐怕只会万分凶险。” 夏泽忽然想起,在最初之时,乞儿爷也曾预言,这趟活儿是大吉大凶之兆,现如今他一介凡人,获得了一把半仙兵,一只不知姓名跟脚的洪荒异兽,三本乞儿爷所赠的法术书籍。 那大凶之兆是什么?吴骓的话或许可以不信,可乞儿爷是神仙中的神仙,他是毫无理由的信任。 也就是说木桃有危险。 “那木桃她们也?”夏泽猛然抬头问道。 “嗯”,吴骓点点头,“可木姑娘背后的宗门,势力大到无法想象,连我五岳正神的天眼都未能窥得一二,想必早已在她们动身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安排,主公无须担心。” “这样啊。”夏泽怅然若失。 “有些事,涉及泄露天机,老奴不敢擅自开口,可主公须知,不只是单单一家宗门,许多来自九州各处的宗门势力,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盯上了您,您的命盘甚至也被人动过了手脚。若是主公想要彻底洞缘由,还是尽早从这次事件中脱身为妙。不单单是为了你我大道,也为您的亲人、那群孩子多想想” “好,有劳了,我会考虑清楚的。”夏泽点头。 等二人回到众人扎营的地方,吴骓忽然说有些政务上的事要处理,于是和夏泽请辞。 他将一物递到夏泽手中:“先前人多眼杂,老奴只好先帮主公保管,这是僵尸王千年修为所化妖丹,其灵气之精纯,可在关键时刻丢给屯田。” 言毕,化虹而去,没入云头,不见踪影。 于是一行人骑着马继续赶路,北上再走三十里,草木渐稀,耳边甚至能听到阵阵阴风嚎哭。 木桃看着身旁的夏泽闷闷不乐,于是驱马跟上,笑着打趣道:“夏泽,刚才你在桃林里摸摸索索,干嘛呢,是不是头一年做猎头,本事不济,到了这个结果眼上,正打退堂鼓呢。没关系,本姑娘允许你临阵脱逃......” 木桃只看到夏泽看了她一眼,又不像在看她,被弄得一头雾水。 夏泽苦着脸咧嘴一笑:“木姑娘,这个送你。” “送我?是什么?” 木桃接过来一看,是一把精致的玉簪,玉料说不上太昂贵,但是色泽和质地都还不错,簪头上还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用作送给女子的讨喜物件,恰到好处。 她刚要开口,忽然听那傻乎乎的黑小子喃喃道:“木姑娘一定是要问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个簪子。” 不等木桃回话,他又道:“木姑娘本就有一把簪子,又是与人搏杀的佩剑,每次动手都要将发簪取出,散落一头齐腰青丝。” 木桃愣住了,只听他顿了顿又说道:“木姑娘或许不知道,你每次拔出发簪,青丝飞舞的样子,很好看。” “我有些小小的私心,不想以后木姑娘与人动起手来,在武艺上压了人一头,而对方又是个喜好美人的潇洒剑客,这......这对我来说是件令人苦恼的事,也是现在不敢想的事。”最后的最后,那黑小子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怔怔出神的少女噗嗤一笑,干脆利落的将手中的玉簪插进盘好的发髻中。 “夏泽,这样好看吗?” 她眉眼里有一种迫切的情绪。 夏泽双眼通红,淡淡一笑:“木姑娘,好看极了。” 等快要来到距离马哭坟还有一里地的地方,这片峡谷已经是寸草不生的荒凉模样,远处的葫芦峰真的是一个葫芦形状的险峰,直插云霄,像是要把天地都吸入葫芦之中。 有一匹满身烂疮的瘦马,在那一片峡谷中悲鸣嘶吼,不停的奔跑。 这荒凉之地,躺满了各式各样的白骨,新的旧的;各种仙人遗落的短剑折戟,依旧杀气凛冽。 木桃难以按耐心中的激动情绪,刚要回头去叫那个少年,却看到远处有个仓惶的身影,牵着马,向着南方走去。 她呆呆的望着,有些失落。 李猷和符契都神情复杂,这几天的相处,他们几乎就要忘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今年才十四,在此之前只是个普通人。 这一趟活儿已经到头了。 第四十章 快逃 “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都到这了......”李猷看着那个身影有些埋怨道。 其实他心底也清楚,夏泽这一趟,杀僵尸王,斗败青丘、隆豸,又带路又负责做饭,相比于那些心生胆怯,临阵脱逃的结草猎头,可以说的上是仁至义尽了。 木桃和符契最了解,李猷实际上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从不主动与人产生联系,所以一旦他发自内心把谁当做朋友,他会什么也不说,就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哪怕说一声也好啊,道个别?就说自己怂了,接下来就不和你们一起进去了,也好啊。 木桃倒是没有太过感伤:“这样也好,万一这家伙在里边出了什么意外,我怕是要心怀愧疚好些年。” 宋熙看着这几个小娃娃这番模样,只是笑笑不说话。 你们把那个爱管闲事的夏家小子当什么人了? 果不其然,身后忽然传来那个家伙的呼喊声。 “木姑娘!等等我!” 夏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木桃身边,抹了一把汗。 “你怎么又回来了,按照最先约好的,你只要带我们来到马哭坟外边,就可以原路返回了。”木桃板起脸,假装仍在生气。 夏泽摸摸胸口:“良心不安啊,木姑娘和尧叔叔给的钱,都快赶得上别家跑三趟结草。” 他发自内心纯朴一笑:“说是生意就见外了,我和木姑娘、李猷、符契都是朋友啊,朋友就应该患难与共,对吧。” 李猷几乎要收不住嘴角欣喜笑意,于是转过身别扭道:“谁跟你这家伙是朋友,自作多情......” 符契竖起大拇指:“夏掌柜真是够仗义,以后有空来龙胜洲,就说是我符契的朋友,保准谁都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夏泽补充道:“我和吴骓约好了,要随木姑娘进马哭坟,再一同返回,他就派了几只精怪,帮我们好生看管马匹。” 说这话时,他有些不敢看木桃的眼睛,在先前其实他已经答应了吴骓一半,只要察觉到端倪,就抽身离开。 他的双眼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气运,若是一团清气,说明此人身体健康、气数正旺。木桃头上那一团萦绕不去的腥红雾气,令他心生忌惮。 先前除了安顿好马儿,还抽空取了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头顶那一团翻滚的黑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还能依稀看到些许不好的画面。 即便如此,他还是毅然决然的跟来了,哪怕再凶险,也要来,否则,他总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会为这次退缩,抱憾终生。 “夏小二,既然已经来了,那老夫就不劝你了,这马哭坟我熟,只要恪守规矩,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跟紧我,我们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宋熙关切道。 夏泽木桃众人连连点头。 走近些才能看到,在那一大片山谷中的平原,天地间其实有一道蓝色的光幕作为屏障,若是外乡人来到此处,不懂得其中奥妙,任你术法频出或是磕碎头颅,就是别想进得这马哭坟。 老人领着一行人来到屏障前,那匹满身疮痍的瘦马,双眸中闪着金色的光芒,看到众人,快步奔来,高高仰起马头。 宋熙向它微微颔首,取出一把锐利符刀,掌心之中,赫然出现一道金色细纹,轻轻一滑,金色血液往下滴落,飘飘然飞入瘦马口中。 那瘦马身上的疮斑处,骤然升腾起道道金色火焰,紧接着眼前天幕,蜡烛融化一般,掀开一人高的大洞。 宋熙将符刀递给夏泽,率先拉着符契,还有聂月明、苏纤走进那个洞口,洞口立即闭合。 夏泽心领神会,在掌心金线处轻轻一划,一阵火辣辣痛感过后,金色血液低落,封闭而天幕,再度破开一道‘大门’。 进入了天幕中的世界,众人才发现,这里的所看到的一切,和外边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乌云压境,飙举电至。 阴风嚎哭,怪石嶙峋。 平原处,有数以万计的仙人与武夫,只剩下皑皑白骨,却以互相撕咬对方咽喉的姿态,斗到了生命最后一刻;有的颅骨上还插着一把锋锐宝剑,行凶者也当场陨落,被人打的全身粉碎。 有断指断臂,有褴褛破旧的法衣、铠甲;也有完好如初的法器、仙兵,孤独的散落在各处;山岗上,有山岳大小的巨龙、蟒蛇、狰狞狼熊,早已只剩枯骨。 依稀还能听到上岗上有阴兵阴神厮杀,一切的一切,足以证明万年前那一场厮杀,是怎样的惨烈而惊心动魄。 “来吧,可能会有些痛,稳住心神,以自身气血在这方地界走上一遭,若是有哪位陨落仙人或是遗失至宝,对你青睐有加,自然会成为你的机缘。即便没有,也无需强求,须知无获是小,平安是福。千万不可强行将地上的法宝仙兵捡起,否则后果自负。” 宋熙在聂月明、苏纤掌心一划,金色血液滴落在地上,一时之间竟有无数阴风席卷而来,将地上金色血液吞噬殆尽。 “记住,走的慢些,金色血液一旦滴尽,就不得在此停留,速速回到我身边。” 聂月明、苏纤点点头,一同向着马哭坟的某个方向走去。 夏泽手中举着符刀,看向余下三人,跃跃欲试。 怎料三人异口同声道:“想啥呢,我们真的是来祭祖的!” 弄得夏泽好不尴尬。 苏纤运气极好,行了十步,竟有一只美轮美奂的白瓷净瓶从土堆中跳出,飞掠而至,在她身前悬停,散射阵阵霞光的同时,也轻声嗡鸣,像是在低声抽噎。 很快又有一条,九节鞭一闪而至,在苏纤周身悠悠荡荡,逗的苏纤哈哈大笑。 聂月明看着眼馋,就尝试着想要去抓住那条九节鞭,谁曾想那条九节鞭居然一下发起火来,结结实实一鞭子抽在他的屁股上,把他打的上窜下跳。 越来越多的法器、仙兵飞到了苏纤身边,眼花缭乱,足足有十件。 “这女娃娃底子不错,性子也不错,就是没遇着肯用心栽培的良师,若是得到老娘指点,他日最差也得是个地仙之资。”有一苍老妇人声说道,可在场之人没人听得到。 “就凭你,这娃娃是个好苗子,给你屈才了,还是由老夫来亲自调教。” “你也配?真是大言不惭啊,忘记当年是怎么被我打死的了?”有人嗤笑道。 争吵声喋喋不休,几乎要干起仗来,好不热闹,但苏纤只选择了最初飞到身边的净白瓷瓶和九节鞭,便毕恭毕敬的向着这一处施了个礼。 万籁寂静,所有的嘈杂声都是一声叹息,后悔怎么没早一步抢到这个机会。 聂月明眼看师妹苏纤这边已经收获颇丰,而自己这边一无所获,心中倍感焦急,就忘记了宋熙的提醒,步子越走越快,一会的功夫,掌心的金色血液几乎快要干涸。 这时,忽然有一道金线飞过,落在聂月明身前。 聂月明大喜,定睛一看却大失所望,来的竟是一把剑鞘、剑柄早已腐朽、锈迹斑斑的长剑。 他不由得有些犹豫,若是拿了这把长剑,脸上就不太挂的住,左顾右盼,想要等到下一个机缘到来,结果他的金色血液,很快就干涸了。 那把长剑像是油然升起一股火气,蹭的一声,剑身出鞘,一道金色光芒几乎要刺瞎他的眼睛,凛冽剑气冲霄而起,短暂的将头顶乌云冲破一个小口。 聂月明这才知道自己走了眼,赶忙想要去抓住那把长剑,岂料那把长剑耍起性子,用剑柄一头扎在他的胸口,他踉跄一步,跌倒在地,几乎要被吓死。 “就你这小子,想要取走老夫的金鳞剑!你也配?”有个年轻剑客的声音响起,天地之间响彻着很多肆意的嘲笑声。 “早跟你说过这小子急功近利,又好大喜功贪慕虚荣,老李,你这眼光不行啊。”有个男人爽朗笑声响起。 “我呸!若非老子爱才,看这小子剑术尚可,我宁愿让这剑身在此腐朽,也不让人拿走。现在看来,是我老眼昏花,识人不淑啊。” 远处,夏泽和木桃瞅见这滑稽一幕,不由感叹那聂月明罪有应得。 宋熙摇摇头叹息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木桃目光远眺,找寻着某一处角落,忽然心头一颤,欣喜道:“就是这了!” 夏泽刚想询问,寄宿在他窍穴之中的吞天,忽然向他传来一阵焦急的情绪。 快逃! 第四十四章 无了 “木姑娘!”苏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木桃回过头,发现苏纤正满脸惊恐的向着她跑来,左肩上还有一道殷红血渍,想来是受了重伤。 苏纤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连忙躲在木桃背后。 在他身后,聂月明双眼完全覆盖上一层骇人的黑色,举止癫狂,口中不断吐出污言秽语,手中提着一块青黑砖石,正对在对苏纤穷追不舍。 看到木桃,他原本就肮脏不堪的言语,愈加轻浮放荡。 “猥琐!”木桃骂道。 身子一低,闪过聂月明拍出的砖块,用剑柄在聂月明背后轻轻一点,后者就此昏死过去。 这个男人心狠手辣,选不到心仪法器就算了,结果连被人操控了心智都这般猥琐下流。 她觉得有些恶心,脚尖在昏死的男人头颅上踩了踩,忽然想起苏纤还在她背后,尴尬的咳嗽两声,悄无声息的收回踩在脑袋上的脚。 “木姑娘,我师兄他......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发起疯,还说要......”苏纤气喘吁吁,一行清泪落下,委屈极了。 “别担心,他只是被控制了神智,只要脱离这马哭坟大阵,就能恢复如初了。”木桃抱着苏纤安慰道。 苏纤擦了擦眼泪:“那宋老爷子和李猷他们也是......” “嗯。”木桃轻轻点头。 殊不知在这时,原本还楚楚可怜的苏纤,双眼瞳孔也变成了漆黑色,一只手缓缓摸向背后,取出一把锐利匕首,高高举起,用力刺向木桃脑后,那架势像是要连自己一同贯穿。 一恍神间,苏纤忽然感觉胸前一空,原本抱紧她的木桃,变成了那把金簪长剑,她惊呼一声,刚要回头,她身后悄然出现的木桃,一击凌厉手刀,击打在苏纤背上。 “得罪了。”木桃抱着瘫软如泥,昏睡过去的苏纤,轻声说道。 远处,又是一轮震动四方的拳拳对拼,天空中的乌云,被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拳罡,打成了一面平整的‘鼓面’,每当有新一轮的拳罡气劲拔地而起,鼓面上便荡起一道波纹。 木家老祖已经完全顾不上业火对自己神魂的焚烧,强行吸入两口天地灵气,再度将自身修为拔高一境。而后两腿像千斤坠地的打桩,纹丝不动,上半身向后倒去,好巧不巧,夏泽的一记鞭腿被巧妙躲过。 即便如此,这一记攻势中的神意罡风还是将他胸口划出深深地一道伤口,木霁顶着满身烈焰,紧紧锁着夏泽双臂,如同倒栽葱一般,整个人裹挟着夏向后倒去。 地面一颢,夏泽的双脚朝上,直挺挺的被扎在泥土里。 木霁强忍着剧痛,眼中凶芒闪动且放声大笑,随即双拳顶天,悍然锤向夏泽。 眼前一花,原本倒栽葱般插在土壤里的夏泽,变成了散发着浓郁火灵的离火八荒剑,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火龙,蜿蜒盘踞在剑身上,不时传出燃烧柴火爆裂声。 “剑解?”他自言自语道。 夏泽陡然出现在他身后,毫无保留的将所有符箓挥出。 “玄雷符!” “炎君试火符!” “冰魄符!” “箕主簸扬符。” 雷电、烈火、寒冰、飓风,一时之间,竟然有各式各样的符箓术法频出。 木霁一一接下,一拳破开汹涌电光,以肉身硬撼烈火,冰魄符的寒冰只是稍稍冻结他的脚踝,就被轻松破去。 在应对箕主簸扬符召来的四道呼啸狂风之时,老人才显出几分认真。最终,以一己之力,将夏泽的符箓术法,完全化掉。 夏泽面色凝重,虽然符法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手段,但是这个老人的肉体,实在是太过强悍,完全超出了他对武夫体魄认知。就像是在岩浆里滚了一遭,在扑天海啸浪潮中打磨出来的,十境明王境武夫,恐怖如斯。 他掩藏的再好也没用,在他的背脊上,有三道深深地拳印,皆是被老人老道的拳罡命中,若不是有这件蕴含了太乙救苦天尊至高神格的法袍抵挡,他恐怕早已身死道消。 更别说以区区武夫二境的实力,对阵压境到七境实力的木霁。当下这件白色法袍已有多处破损,连上边的光芒,都暗淡了几分,恐怕不久之后就会消耗殆尽。 木霁像是一尊威武的金刚,随着大战的深入,战意愈发旺盛,强忍着汹涌的烈火带来的剧痛,他招招手:“来!” 夏泽并未因木霁挑衅举动,气息大乱。缓缓吐出一口混浊气息,如老树盘根,稳稳扎下一个天地两仪桩。 头顶天公,脚踏清流地母,双拳一上一下,护卫乾坤。 这边的木霁率先按耐不住,冷笑一声,重重踏地,身形一闪急掠而来,这一拳,风雨变色。 夏泽秉持着一口武夫真气,稳如泰山,一拳轰出。 两拳对撞,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后一拳收回,下一拳又至。 木霁惊叹于这小子拳法之精明,虽然经验不足,可这看似朴实无华的一拳,实则暗含神意,一丝一毫利用的都相当精妙,竟然悄无声息的将他的拳劲化去。 背上鼓起两只鼓包,木霁身上火势再度扩大,两条崭新的粗壮手臂破体而出,稳稳接住夏泽双拳。 轻蔑一笑,另外两条手臂向内一拍,这一合掌下去,甭管你什么天仙地仙,脑袋都会化作一团浆糊。 夏泽眼眸中白色光华流转,踏进一步,以铁山靠的拳招,整个身撞入老者怀中。 木霁喉间一甜,在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被夏泽蕴含全身拳意顶峰的至高一拳,不偏不倚正中面门。 木霁只察觉到周身经脉,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像是一根即将被拉断的弓弦,身子一轻,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砸在一处深坑内。 夏泽缓缓收式,实则气府内,早已是一阵翻涌,全身筋脉竟然像卷曲的线团,疾驰的灵气在窍穴之中运行受阻,不得已反冲气府,让他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喘息,双手在胸前虚握,心念一动,离火八荒剑被他抓在手中,立即以起剑姿势,严阵以待老者的下一轮突袭。 果不其然,深坑中有一团气势像是要开天辟地的剑气,冲霄而起,将积蓄已久的雷云,完全冲散,这昏天暗地的马哭坟,即便没了乌云遮挡,也是漆黑如昼夜。 身形高大的老人从深坑中走出,面无表情的撕扯掉一只残废断臂,全身充盈剑气,震荡环宇。 “又是武夫、剑法也颇有造诣,还能使符箓,你这小子配上木桃,当真是门当户对。”说这话时,他漆黑眸子里微微亮起星光,展现出几分一闪而逝的清明。 不过下一瞬,夏泽就见识到了这老匹夫强悍的实力,他手中无剑,随手一挥,大地在阵阵轰鸣声中,被一道浓烈如海啸的剑气,切割开来。 木桃悄无声息的站在夏泽面,原本那件花青色长袍,被一件赤色的法衣取代,一条黄色披帛挽在手上,在后者错愕的眼神中,不可置否的说了句:“站在这别动,有我。” 赤色法衣光芒大作,在夏泽看来,此时的木桃,要更像她背后的女子神灵。 剑舞成圆,迎面而来的剑气竟被木桃一剑挡下。 这股凶猛如海啸的滔天剑气,像是在和木桃全身的神意角力,谁也不让谁。 夏泽虽然不能动弹,可一双眼眸却看得真切,此时的木霁,虽然手中无剑,却更像是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草木竹石,信手拈来,皆可为剑,或者说,他本身就是这天幕内,最强的一柄剑。 木霁眼见木桃挡下了这一击,暴喝一声,再度挥出两道手刀剑气,撞击在先前那一道上。 木桃面色如常,脚尖一碾,赤色光芒夺目耀眼,用了一个巧劲,巧妙的将这两道剑气转向另一头。 斜后方的童子峰,遭此重创,山石滚落,山体上浮现出一条深深地沟壑。 木霁似乎有些恍惚,眼中黑色散去,看着身着法衣的木桃,脸上竟有些惊喜,只是这丝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很快又被阴冷残忍覆盖。 “抱歉,完全接受这半截仙体,花了些时间。”木桃说道。 夏泽摇摇头,说道:“不过木姑娘再来迟些,就真给他打死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木桃没有去看他。 少年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悄悄说了句:“我是木姑娘跟班,山刀山,下火海,你去哪我去哪。” 没等木桃作何反应,他轻揽木桃纤细腰肢,将其一把抱起,径直向背后的葫芦峰跑去。 木霁脸上罕见的出现一抹慌张,但仍是迅速砍出道道剑气,劈向众人。 他忽然惨叫一声,紧紧捂着头颅,脑海中像是有千百个声音,在瓜分他仅存不多的神智,最后他横起心思,一鼓作气重上山腰。 飓风起,女子赤色法衣霞光艳艳,步履轻盈,剑势如飞凤天翔。 雷火至,少年白色法衣如明日当空,气冲斗牛,狂龙口中吐出一柄神剑。 怎料老人不做任何防御,张开双臂,任由那一把两种截然不同剑气融合而成的巨剑,贯穿了他的身躯。 木霁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像是一下子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 一盏茶的功夫,这缕阵势才消散而去。 木桃和夏泽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一个面容完全覆盖在黑袍中的男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木桃身后,一掌拍向她脑后。 “小心!”夏泽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情急之下,一把将木桃推开,结果就是自己的天灵,完完整整的接住了这致命的一掌。 木桃全身的血液像是在这一刻完全凝固,身处地狱中,瑟瑟发抖。 “夏泽!” 第四十一章 木家先祖 “我已经感应到了,前面不远就是我家先祖遗骨埋葬之地,你们呆在这等我。”木桃转头向众人说道。 夏泽下意识看了一眼木桃头顶的黑云,浓烈的黑气汹涌如沸腾滚水,一双缭绕烟雾状的黑手,已经缓缓搭在她的肩上,而她丝毫没有察觉。 “我陪你一起去。”无视心湖中屯田近乎哀求的低吼,他毫不犹豫的站到了木桃身前。 木桃似乎是被少年的勇敢打动,答应道:“好。” “我们仨师承一脉,木桃的祖宗,也算咱半个长辈,我们也一起去。”符契拉着李猷。 “不行,你们俩呆在这。”宋熙一把拉住符契和李猷。 符契有些疑惑:“宋爷爷,这是为什么?” “依老夫多年进出马哭坟的经验来看,木姑娘先祖埋骨处,凶煞之气,就是比上童子峰,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进入此地,消耗的是猎头和外乡人积攒下的福源,木桃和夏泽,一阴一阳,刚好相互调和,若是加上你俩,恐怕会增添不少麻烦。” 李猷、符契见状,便不再坚持,只说在四处转转。 “走吧。”木桃伸出手,牵着夏泽。 二人向着那片火闪飙举电至处缓缓行进,越往深处走,夏泽那双眸子中流转的光华,就愈发璀璨。夏泽的心跳也一直没能平复,渐渐的被木桃握着的手就有些出汗。 “夏泽,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木桃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向他说道。 “嗯?什么事?说来听听。”他歪着脑袋,满脸疑惑。 “无论发生什么事,先不要急着逞英雄,多为自己想想,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少女看着少年那双光彩夺目的眸子,满脸严肃。 夏泽看着少女精雕玉琢的俏脸,有些看痴了,良久重重点头。 “好!我答应木姑娘!”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回来,肯定是因为看出了什么,比如有能威胁到我性命的事情要发生,对不对。”少女狡黠一笑。 夏泽吓了一跳,这么沉重的事情,在她看来像是完全不当回事。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支支吾吾开口道:“木姑娘,我这双眼睛......从小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气运吉凶,我刚看了一下木姑娘头上的那一团雾气,很不好.....” “哦?有多不好?”她装作惊恐道。 “前所未有的不好,比我以前见过不好的气运,还要糟糕上百倍。”他老老实实回答。 “那个人后来怎么了。”木桃眉毛一挑。 “死了,大冬天穿着单衣,醉倒在客栈外,等到大雪散去,尸体被野狗吃的七七八八......”夏泽如实回答。 少女用青葱玉指将额前散落的碎发瞥在耳朵上:“天意弄人啊,可我木桃从来就不信命,我只信这个。” 她手一翻,一把金色长剑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二人继续前行,伴随着两人越走越深,周围哭嚎的阴风,已经由无形转变为黑色的凛冽杀气。 在最深处,有一两丈高的人形,盘腿端坐在地,背后十二把样式各不相同的长剑,如孔雀开屏一般,扎在脊梁之上,何其壮烈。 木桃和夏泽驱散如蝇蚊般烦人的阵阵阴风,走近些看,才发现,那个端坐在地的高大人形,并非一尊枯骨,而是一个肉身保藏安好,宛若在世魔神的狰狞老人。 “木姑娘.....”夏泽悄声问道。 木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手中长剑刺入土地之中,一道金色的涟漪,荡漾开来。 原本双目紧闭的老人,须髯随风舞动,原本紧绷的面目,像是许久未动,粘结在了一块,刺啦一声,竟有鲜血流出。 双目缓缓打开,一双幽蓝色眼眸,在这乌云密布如同昼夜的马哭坟禁地,如璀璨星火。 沙哑的老人腔调响起:“来者可是我木家玄孙?” 木桃毕恭毕敬道:“木家第十七代家主木飐之女木桃,拜见老祖。” 老人起身,全身骨骼噼啦啪啦一阵炸响,每一踏出一步,大地上就传来雷鸣般的震动,连这马哭坟天幕大阵,都随着高大老者的步子,泛起涟漪。 夏泽尽量低着头,拼命压制着想要从体内窜出,带着他夺路而逃的屯田。 仅仅是在他跟前站着,什么都不做,就感觉肺腑内的空气,凝滞如砖石,几乎要窒息。 老者来到木桃跟前,打量了一会,突然毫无征兆的拔出脊背上一把粗如横梁的无锋大剑,向着身前的少女直直劈下。 粗犷的剑身带起一道旋风,由上至下,吹得三丈之内,大地微微塌陷。 那把骇人的无锋重剑,悬停在木桃额前三寸。 “小妮子,为何不躲?”老者问道。 木桃脸色如常:“您是木家老祖宗,身为木家子孙,岂有逃避剑锋而退的道理。” “那你又为何要来到此处?”老人身形高大,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却时时刻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霸道。 木桃摆出起剑架势,淡淡笑道:“以老祖之血,祭我手中剑,炼出九州最精绝无双的剑气。” 夏泽和老人先是一愣,而后者在听到木桃‘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后,竟抚掌大笑。 木家从万年前传承至今的组训,后辈习我木式剑法者,须问剑传道恩师,以恩师之血,祭手中剑,若是足够幸运,还能以自身为剑骨,温养出一道属于自己的剑气。 修习木家剑法的弟子,问剑祖师,通常不超过三代,像木桃这样,直接找上木家老祖的,前所未见。 “一万年过去了,我以为在我死后,木家这一脉就不会再出什么硬骨头了。若是木家现如今净是些细皮嫩肉,又没什么骨气的娘娘腔,我要是能有机会走出这天目洞天,一定得降下神雷,劈死几个拉到。” “你这小丫头,狂倒是挺狂,就不知道本事如何。”他贴进几步,步伐轻快灵巧,没有了先前雷鸣般的震动,但在夏泽那双眼眸看来,杀机四伏,如同巨灵神碾压小小蝼蚁。 “木桃今日,有幸问剑木家老祖,请!” 老者冷哼一声,眨眼间已杀到木桃身前,左手抡剑,横梁大小重剑重重砸下。 木桃脸色骤变,双手握剑横在额前,挡下了这一击。 双足深深陷入泥土之中,足足有七寸,可见这一击并不好收。 在这万分危急关头,那老祖竟用右手去拔另一把插在脊梁上的佩剑,凶狠的一剑,横扫而出。 迫不得已之下,木桃只得将剑身下移,以立桩姿态,硬生生抗下这一击。 那把金簪所化的长剑,弯折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好在木桃在化去大部分力量之后,脚步轻挪,向后腾空翻滚,退出去六七步。 夏泽观摩这一场大战,几次想要出手,都忍住了。 “小丫头,可别说老祖宗为老不尊欺负你,老夫万年前早已身死,如今徒留这副阳神身外身,全身修为只停留在武夫十境,明王境。既然选择向我问剑,就得准备好面对身死的后果。”要不要我先让你一让,降个八九境。” “不用您让,待会若是您缺胳膊断腿,望老祖恕木桃无礼。”木桃脚尖一点,再度持剑杀到。 手腕轻抖,顷刻间刺出千百道肃杀剑芒。 老者冷哼一声,庞大身躯如蛮牛过道,先故意挨了木桃二三十剑,而后以双手擂鼓之姿,针尖对麦芒,将一道道剑芒悉数接住。 猝不及防间,老祖脊背上,再度破出两条崭新手臂,拔出一长一短两把长剑,阴狠杀向木桃腰腹。 木桃抢先一步,以女子轻盈步伐,在一长一短两把长剑剑刃未完全舒展之前,提膝一顶,老者手肘猛然上提,卸去老者积蓄的力道。 趁此机会,将身一挺,提剑突入木家老祖胸膛。 老祖胸膛亮起一阵阵火花,那把长剑像是刺在极硬之物上,不能没入半分,随着老祖低吼一声,一股浑厚罡气,自胸口倾泻而出! 不给木桃闪避机会,手持重剑迅速砸下。 她硬吃了一道凶狠起劲,五脏六腑一阵剧痛,深吸一口气,撵着步子,扬起一剑。 噗嗤一声,老者持重剑的双手,阖然坠地。 老者似乎有些惊讶,脸上全无一堆手掌被斩断的痛苦。 “剑法练得不错,可惜......”他阴狠一笑,扑通一声,又有四条手臂从背后刺出,纷纷拔出背脊上的长剑。 六条手臂高高仰起,而后齐齐刺入身前地面。 地底伸出,传出庞然大物嘶吼之声,随机而来的就是令大地震荡的低鸣声。 木桃脚下,泥土拱起。她眉头紧锁,用力一蹬,身形高高跳起三四丈。 原本站立处,电光火石间,探出一只硕大的白色巨龙头骨,张开巨口,飞腾而起,追逐着木桃, 少女气府之中,灵气翻腾,银色镯子从手腕滑落,在木桃即将被吞噬之际,扩大了数千倍,而后在滑落到白色龙骨脖颈处时,乍然收缩,死死扼住古龙脖颈。 巨龙白骨痛苦翻腾,搅得满天乌云粉碎。 木桃站在龙骨头顶,芊芊白皙细手抓住一只龙角,地面上的老者,轻轻一点脚尖,顺着龙骨尾部,疾驰而去,手中六把长剑,舞动如风车。 第四十五章 我好害怕 黑袍人轻飘飘一掌落下,没有打中木桃。 夏泽双眼空洞,片刻后,七窍血流如注,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木桃已然全无战意,眼神呆滞,呆呆怔在原地,看着鲜血一点点将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袍染红…… 黑袍人见一招不成,双掌收回抱圆,短暂蓄势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向着木桃打出一掌。 掌心中迸射而出的光芒,映照得木桃憔悴的面容,一阵惨白。 千钧一发之际,木桃身后的木家老祖木霁,全然不顾全身上下那汹涌火势,拼死从掌中荡出一道剑气白虹。 噗嗤一声,黑袍人缓缓低下头,看向胸前,有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 “休伤我家孙女。”木霁咬紧牙关冲着黑袍人怒喝道。 黑袍人冷笑一声,胸前血洞竟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那老人也是倔强至极,见黑袍人不管不顾,即便火焰已经半个身子烧成了不能弯折的泥砖块,却仍是毅然决然射出三道剑气。 男人刚要下定决心了结碍事的木霁,却察觉到身后有异象。 转头一看,夏泽的丹田,一阵炙热的红光若隐若现,是蛰伏在夏泽丹田内的吞天,正不计后果的燃烧着自己的本源之力,只要黑袍人赶尽杀绝,它就会不惧一切的炸碎本源精魂,直接与他玉石俱焚。 一只血脉颇有渊源,不惜动用了本源之力的异兽幼体,一个半截入土,十境修为十不存一的武夫阳神,虽不足以威胁到他性命,但也足够和他掰掰手腕了。 五道异色光芒从云溪镇处升起,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横冲直撞,须臾中竟然把满天星斗撞的七零八落。 五道光芒在童子峰顶端汇聚,光彩照水,破浪惊沸,原本蹲坐在地的童子状山峰,竟然渐渐分化出四肢头颅,五官面目。 轰隆一声,高耸入云的童子峰童子,踏出一步,江水水涨三丈,震动四方。 它一刻也不停,朝着葫芦峰的位置走去。百丈高童子肩上,有一须发皆白老者,身穿八卦阴阳道袍,腰上别着赤红葫芦。 黑袍人似有感应,脚尖一点,黑袍鼓动,落于葫芦峰葫芦嘴处,脚下,有千丝万缕的黑气,附着于黑袍之上,远远望去,像是成百上千的黑色蝙蝠上下翻飞。 老人遥遥作揖,而后将手中白色毛笔投入江水之中。 激起千层浪,数十丈高的狰狞夜叉从江水中升起,全身透明,身体之中有鱼虾游曳,手持一柄江水钢叉,咆哮声似天雷炸响。 画笔从江水中,急掠而来,飞回老人手中,大手一挥,蓝色天幕之上,陡然分开一道裂痕。 江水夜叉从天而降,双手持枪,有如陨石天降,由上而下杀向葫芦峰顶端的黑袍人。 但见他风轻云淡的挥了挥手,那雷霆万钧的江水夜叉,就再也维持不住身形,化作滚滚山洪,从葫芦顶峰冲刷而下。 势不可挡的山洪眼看就要吞没木桃和夏泽,少年丹田中,一团红光飞出,满嘴鲜血的吞天挡在夏泽和木桃身前,大嘴一张,将汹涌而来的山洪,吸入腹中。 吞天有伤在身,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最后只得一把扑倒,将木桃和夏泽护在身下。 “最后问你一遍,走还是不走?若是想赖在这,那就一直呆在这,直至被这紫金葫芦完全炼化成一簇阴神,未尝不可不是?”老人举起葫芦,灌下一口酒水,一身神意沸腾不止。 马哭坟的天幕大阵,金光大作,原本广阔的天地,一点点收缩,不断向着葫芦峰收束。 “你看这事......闹的......”黑袍人看这老人的架势不像是在开玩笑,尴尬的打着圆场。 “我走,我走还不成么。”他把身子一跳,一头撞在不断收缩的天幕洞口上。 怎料这洞口收束极快,他半个身子刚探出,就卡住了。 “老头子你给我开开,我卡住了。”他无奈道。 童子峰上站着的老人喝了一口酒水,无动于衷。 “老王八蛋你别给脸不要脸!我......” 童子峰化作的百丈童子,两指在天幕上一抠,将他拔了出来,那货放声大笑,飘飘忽忽,像个任狂风吹拂的四处飘荡的断线风筝,在老人和童子峰周身荡来荡去。 “滚!”老人怒骂一声,百丈高的山岳童子,两指一弹,一道磅礴劲风,将黑袍人吹得哇哇大叫,渐渐消失在天边。 木桃跌跌撞撞,仅仅是这几步,就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来到夏泽身边,把那个全身瘫软如泥的血人抱在怀里...... 不断有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原本洁白无瑕、不染凡尘的白色法袍,像是燃尽的宣纸,散落成一点白灰。 少年脸上已有死气,常年在日头下讨吃食,皮肤让毒辣的太阳晒得黝黑,又一掌让那个黑袍人打得面目塌陷,否则,也算得上是个颇为秀气的少年郎。 少女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用力抱紧那个大限将至的少年,生怕一用力他就会疼,她把少年的头放在膝上,开始恨自己的盲目自大、恨自己把一个这样凶险的期许放在这个少年身上,更恨自己无能...... 膝上少年的身影逐渐模糊,豆大的泪珠砸在少年脸上,热乎乎的,少年嘴角扯了扯,用尽全身力气,伸出那一双占满自己鲜血的手,想要去触摸木桃的脸,因为他已经什么看不到了...... 这短短的距离,已经用尽了夏泽全身的力气,在指尖触碰到木桃脸颊的那一刻,无力垂下,在木桃脸上留下一抹红色。 木桃再也控制不住,抓起少年的手放在脸上嚎啕大哭。 少年嘴角又扯了扯,终究是没能笑出来:“木姑娘......咳咳......别哭啊......” 每说一句话,他就会咳嗽出鲜血。 木桃泣不成声,生怕下一刻夏泽就会失去:“你别急,慢慢说......” 少年的身子已经渐渐变得冰凉,他嘀嘀咕咕道:“木姑娘......我嫂子陆英......胆子最小,一点......鸡毛蒜皮,就会很慌,别告诉她......” 木桃连连点头,哭的几乎要昏厥。 “那几个......无家可归的小屁孩,让他们......去找吴骓......好好读书,以后......都好好的......” “让......何煦和......何夕都搬到我家去......” 最后的最后,少年气若游丝,留下两行热泪:“木姑娘,我好冷......也很害怕......我不想死......” “木姑娘,对不起......我成不了大剑仙了” 最后一句话用尽了他残存的精气神,确认是没能和那个女孩说清楚。 “木姑娘......我喜......” 夏泽的手无力的垂落,木桃再也抑制不住,紧紧抱着那具冰凉的尸体,泪水决堤,放声大哭。 醒转过来的李猷、符契、宋熙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上了童子峰。 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良久,李猷一下子扑到夏泽身边,抓着他的手怒骂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躺在那一动不动,不是说就算是做一名武夫练拳也能练到天下第一么,你给我起来!起来......” 他说不下去了,有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委屈堵住了喉咙,只是低头看向那蜷缩的少年,泪水就下来了。 他拔出背后的长剑,发疯的乱砍,指着天,破口大骂道:“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杀他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连我一起杀了啊......” “娃儿凄皇啊,爹娘兄长死的早,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老天爷,你开开眼......”宋熙背过身,声音有些更咽,絮絮叨叨。 符契双眼通红,拍了拍木桃的肩膀,泣不成声。 远处,半截身子化作焦炭的木霁,叹息一声:“没救了,三魂七魄让人一巴掌拍的粉碎,就算是神仙也难救啊。” 木桃忽然反应过来,轻轻放下怀里的夏泽,扑通一声跪倒在木霁身前,抽噎道:“老祖在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夏泽吧,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救救他吧。” 木霁身上的邪气散去,已经渐渐恢复了神智,有些心疼的摸了摸木桃脑袋,替她擦去满脸的泪水。 “傻闺女,这肉体上的创伤尚有良药可治,可他的三魂七魄中的两混三魄都被人拍的粉碎,本身就命格不足,若不是神格足够强大,勉强稳住了一丝心神,那还有机会说上那么一堆话。” “老祖宗,当真没办法了吗?”木桃泪眼朦胧,紧紧抓着这根救命稻草不肯放弃。 “办法并非没有,只是难如登天,即便救回来了,也是个痴呆儿。” “请您救救他!木桃给你磕头了!”木桃额头用力磕在土地上。 “当真值得么!”他叹息一声。 说话间,木桃已经磕了四五个响头,额前溢出丝丝鲜血。 “请您救救他!”木桃磕头如捣蒜。 李猷心中生气一股火气,提着剑走到木霁身前,指着他骂道:“别装神弄鬼的,你到底能不能救!” “李猷!”木桃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噙着热泪,拜倒在木霁身前,“老祖宗,只要能救回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李猷看着木桃,忽的也跪倒在木霁身前:“老祖宗,刚才我多有冒犯,只要你能救活夏泽,要杀要剐,我李猷任您处置,绝无怨言。” 第四十二章 贡品 巨龙白骨飞升而起,木家老祖与木桃,在云层之中,你一剑我一剑,从龙头杀到龙尾。 云层之中,每一次剑与剑的碰撞,边有一阵金色的亮光,像是云层中的积雷,骤然亮起。不断有巨龙白骨碎片,从云端碎裂,滑落。 随着最为激烈一此剑气对撞爆炸声响起,云端上,巨龙白骨身躯,一分为二,木桃站在了龙头上,而木家老祖稳稳立于龙尾上。 两人都在不停下落。 远处传来两声重物坠地的巨响,夏泽蓦然回头,烟雾散去,老者率先露头,六只手臂,已被木桃斩去三只。 紧接着木桃也缓缓露出身姿,肩膀上,一道醒目的红色血迹,汩汩鲜血滴落,显然是受伤不轻。 老人看向身下龙尾,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剑气厮磨的痕迹,流露出赞许的神情。 木桃脚下,那颗巨大的巨龙头颅上,有几道深深地沟壑,最终承受不住,咔嚓一声,碎落一地。 木桃叹了口气,这场短暂的交锋,暂时是她败了。 “小丫头,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木桃吧,你这剑法练得不错,剑气也是世间绝无仅有,若是放在一万年前,冠绝三洲不成问题,不愧是我木家的种。”老者赞许道。 木桃拱手:“多谢老祖夸奖。” “有件事没告诉你,先前跟你说我用了武夫十境实力,实则不然,我只动用了武夫剑术,真要满打满算,其实也就用了不到三境的实力,不是我木走雷念在你是木家子孙,刻意放水,而是我觉得杀你,用不着。” 老祖轻蔑一笑,又有四只手臂破体而出,将脊背上残存的剑,全部拔下。 做完这些,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身形矮了几分。但在夏泽眼中,他的速度,比上之前,快的不是一个层次。 身子向前一扑,七把长剑并在一处,像是一个横飞的旋转钻子。 这霸道的一击,木桃不敢硬接,将剑横在身前,一缕缕赤色灵气,自身上散发而出,很快在身后浮现了一个五丈高的庄严女子神灵虚影,将其包裹其中。 木家老祖本以为自己这一击会犹如无人之境,怎料这避无可避的刁钻一招,刺在虚影之上,雄浑剑罡,如同泥牛入海,荡然无存。 他一只脚点地,全身长剑被手臂齐刷刷列与身后,像是未开屏的孔雀,而后另一只赤脚,重重踏在虚影上。 虚影上骤然浮现一块皲裂,木桃脸色一白,强压涌上喉头的一口热血,双手举起,那女子虚影也举起长剑虚影。 一剑递出,老者悍然以手中长剑抵挡。 天地间响起震耳发聩的音爆声。 女子虚影几乎要兀然消散,老者仅剩的七八长剑,纷纷崩裂。他森然一笑,露出满口枯黄尖牙,趁着木桃灵气迟滞之时,一拳重锤,重重击打在先前虚影皲裂处,竟然硬生生让他打破了一个窟窿。 老者脸上带凛冽杀气,将大半个身子,挤入洞中,下一刻就要以单手锤杀木桃。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白色光芒从天空中落下,片刻后,老者五条手臂,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身前,有个少年,身穿白色法袍,大袖飘摇,神情淡然。 离火八荒剑上,覆盖着一层如同白霜一样的光芒,与浓郁火灵交错在一起。 “木姑娘,胜负已分了,再打下去,恐怕就要让老祖背上麻木不仁的畜牲骂名了。”夏泽嘀咕道。 木桃嘴角扯了扯,摇头晃脑:“是我先大言不惭,要以先祖之血祭剑的,怨不得老祖。” 木家老祖哈哈大笑:“小子,你可知道习得这套剑法意味着什么?” 夏泽点点头:“回老祖,知道的。” “既然学了木家剑法,即便未过门,也算半个木家夫婿,算半个木家弟子,有本事别用木家剑法,再砍我一剑,我保证不打死你。” 夏泽眼前一亮:“既然是老祖的吩咐,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夏泽深吸一口武夫真气,双袖随风鼓动,莹莹白光,汇聚与剑上,重重踏前一步。 舞动剑身之上,有一只无形小兽,裹挟着飓风。 神意,灵气,真气,还有吞天传递而来的淡淡妖力。 一颗小小的珠子,从剑身上飞射而出,红色、白色、蓝色的光芒不断闪烁。 木家老祖似乎完全不打算躲避,或是舞动长剑抵消这一击,直挺挺的站直了身子,像是要硬抗这一下。 黄豆大小的珠子,印在他的胸膛,席卷起一道硕大的龙卷。 木家老祖面带笑意,纹丝不动,而后那道不断胡旋的飓风,升腾起一道道黑色火焰,将老者上身衣物焚烧成飞灰。 伴随着衣物的褪去,高大老者身上,显露出几百道精心触目的伤疤,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样的重伤过后,还能存活到这个岁数。 眼花缭乱的电光亮起,这时的老者眉头开始微皱,电光火石间,胸前的空间,忽的出现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漩涡,老者周身的一切开始扭曲,不断的被吸入,粉碎。 直至身体完全被吸入,漩涡之中,传来了老者悠长、凄惨的惨叫声。 一盏茶的功夫,漩涡像是完全饱和,扑通一声,原本身形高大的木家老者从漩涡甩出,满身鲜血。 远处,李猷、符契等人早已注意到了木桃和夏泽的遭遇,忌惮于此方天地规矩,只得在一旁观望。 “小子,这剑法.....好像不是木家剑法里的路数吧?”老者缓缓站起身,胸口处,有个碗口大的贯穿血洞。 “回前辈,这的确不是木家剑法的路数,是我在习得木家剑法后,有感而发自创的剑招,方才有幸观摩前辈与木桃厮杀,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将其完善。”夏泽答应道。 木家老祖抚掌大笑:“这剑招可有名字? 夏泽一字一顿:“此招名为,醒骨仙人式!” “好名字,取自东风雅号,仅仅是粗通木式剑法,就能自创这剑意通天的一招,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夏泽微微颔首,若非倚仗着太乙救苦天馈赠的神格,以他武夫二境的修为,先前与青丘、隆豸,任何一人,估计随手就会能将他轻而易举的拍死。 木桃走夏泽身前,向木家老祖作揖:“老祖在上,方才对阵,是我输了。” 木家老祖摇摇头:“不比厚此薄彼,若非老夫以境界压人,单单比拼剑术,你在我之上。” 木桃身上,丝丝缕缕的光点升腾二期,犹如万千飞驰萤火,慢慢汇聚成一件橙色的法衣。 他忽然开口道:“小妮子,你天生仙体,乃是天地大道选中之人,如今在这天目洞天,以剑法赢了我半分,那这半截神灵仙体,老夫便馈赠于你......” 谈话间,马哭坟内,忽然天色骤变。 那一座直插云霄的葫芦峰峰顶,倏然飘出一道黑色滚云,悄无声息的没入木家老祖背后。 二人忽然看见木家老祖双目,变得通红,那一抹邪恶的笑容,几乎要守不住,他邪魅笑道:“木桃,此次进山,可曾带什么酒器贡品?” 夏泽牵着木桃衣角,粘着一张符箓,退后几步。 木桃自然是发现了木家老祖的异状,装作脸色如常道:“先祖恕罪,晚辈此次进山,实在匆忙,未曾准备酒菜贡品......” 老者哈哈大小:“没准备?没关系,这小子先天破军坐命,六亲无助,气数已尽,就是最好的贡品,老夫还真要感谢你考虑周全啊。” 说着,怪叫一声,大步向前,直取夏泽胸膛。 夏泽低吼一声,捏碎那张隐藏的符箓,带着木桃,身早已逃遁至二十步之外。 有一只洪荒巨兽,龙角、虎身,身形如同一座小山,一掌将神态癫狂的木家老祖拍在地上,后者一掌刺入吞天脚掌。 吞天一下子发起狠来,将老者叼起,一口吞入腹中。 “夏掌柜的,刚才可太危险了。”符契赶到。 “这木家老祖怎么就忽然发起狠来,这里头有古怪。”李猷说道。 木桃摇了摇头:“我家先祖嗜杀,在木家典籍上早有记录,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发难......” 宋熙打量着一袭白袍的夏泽:“夏泽,你没事吧?” 夏泽眉头一皱,瞬息万变之间,一拳打在宋熙腹部,将木桃吓了一跳。 身后两人,身形极快,各取一把天师剑,齐刷刷斩向木桃。 少女偏头躲过一击,一拳打在符契的小腹,而后又和李猷缠斗在一块。 她忽然想明白了,尧命为何一开始就选中了夏泽作为进山的猎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巨大的阴谋,而夏泽,就是这场阴谋最无辜的牺牲品。 天幕外,吴骓与一名老者并肩而立,看着马哭坟内的一切。 吴骓面带忧虑:“仙师,真要做到这一步么?” 老人正是在云溪镇内,持笔喝的酩酊大醉的老人,他点点头,冷笑道:“天地要他六亲无助,人人希望他早早死去,我偏不,我偏要勉强。我要让他夏泽,成为天底下,命最硬的贱骨头,想死都死不掉。” 第四十六章 穿针引线 修补魂魄 符契、宋熙,还有随后赶来的苏纤,都一同拜倒在木霁身前,祈求他出手救治夏泽。 “这小子心脏停了,按理说早该魂归西天,多亏了体内那只不知名异兽,将他的最后一息强行留住,才有这来之不易的一线生机。” 木霁以内视之法,巡视夏泽周身,全身上下,各处经脉都被这刚猛的一掌打断,最可怜要数他的三魂七魄。 三魂分为:胎光、爽灵、幽精。 其中胎光主神、主生,爽灵则司职人的神智,这三魂中的两魂,被拍的粉碎,所以木霁才说即便救活了,也会呆呆傻傻,痴呆一生。 其余破碎的三魄,与三魂相辅相成,每一个脉络都至关重要。 “要救活这小子的方法并非没有,这葫芦峰乃是上古仙人紫金葫芦所化,其中封存了世间至阳至阴二气。我要以木桃的仙体为针线,将一丝神气,穿针引线,渡入这小子体内,重造他的魂魄。” 老人面色凝重对木桃说道:“可这个过程极为痛苦难熬,要将你血脉中的仙灵真体抽丝剥茧,一点点抽出,就好比钝刀刮骨还要痛苦上千倍,你受得住么?” 木桃眼见帮夏泽抓住了一线生机,全然不顾危险,郑重的点头道:“老祖,我受的住,你快救救他。” 李猷抢在符契之前,一步跳出:“老祖,能不能让我顶替木桃。” “你?就你?”木霁眉毛挑了挑,“这二气争斗万年,若是有一丝驳杂魔气不幸遁入,立时就会起尸,化作一个行尸走肉的尸魔,到时候就真的是神仙也难救了。所以才要将其重新分化,再导入这小子体内,如若没有木桃的仙体,谈何容易。” 李猷神情暗淡,不再言语。 “事不宜迟,请老祖快些。”木桃焦急说道。 天幕外,持笔老人不再饮酒,看着登上山顶的众人,默不作声。 身旁有妇人焦急询问道:“这二气在此镇压万年,是支撑云溪洞天最后的支柱,当真不做阻拦,让他小子拿了去?” 木桃背着早已冰凉的夏泽,来到葫芦封顶,其余几人则架着双腿行动不方便的木霁。 将夏泽放在葫芦顶上,木桃用袖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迹。 “老祖,开始吧,我准备好了。少女盘膝坐下,看一眼浑身浴血的夏泽,像是下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木霁点点头,双手结印,向着天地怒喝道:“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皇真人,安笔乃书。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沉疴能自愈,尘劳溺可扶。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一丝丝赤色丝线,开始缓缓由木桃身上,老树盘根一般,蔓延生长,顺着葫芦嘴的位置将夏泽缠绕。 葫芦峰内,纠缠在一处,不死不休的两气,开始鸣金收兵,那一道道金色的神灵之气,开始从葫芦嘴中飞射而出,然后落在夏泽身上,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仅仅是这样,木桃便脸色一惨,如同在她的脊骨之上,有数千把钝刀,时时刻刻在切割她的血肉,难以形容的巨大痛苦让她几乎要痉挛昏迷。 李猷和符契几次想要冲上前去阻止木桃,最后也都停下了脚步。木桃看向平台上的夏泽,塌陷的面目渐渐恢复,呈现一片安详沉睡的姿态,于是咬紧牙关,任由老人引动术法,一点点抽出她的仙体精魂。 “小丫头,若是实在难以承受,便喊出来吧,会好受些。”木霁有些于心不忍。 木桃强打精神,随即摇了摇头:“老祖多虑了,我受的住,请老祖一定要救回他。” 一缕缕金丝裹挟着精纯神气,不断落入夏泽体内,像是农家巧妇,踩着机杼,这个过程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木桃脸上愈发苍白,嘴角又一丝殷红血液流出。 一只陪在木桃身边的苏纤,瞧见木桃这般模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其余人也无法帮得上什么忙,只得在一旁祈祷,一切顺顺利利。 木霁缓缓吐出一团浊气,终于将这小子的三魂中的胎光和其余两魄救了回来,剩下的一魂一魄,能不能救的回来,全看他小子造化。 作为木家先祖,若非先前被一道魔气控制了心神,又怎么可能会不为了自家玄孙考虑,更何况是一个天生就降下半截远古神灵仙体,有望登上飞升大道,重铸木式荣光的神灵转世。 他刚想装作说自己尽力了,这小子剩下的一魂一魄实在是无能为力,好保全木桃,却听到远处的木桃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一束束赤色光芒在木桃背后升起,缓缓凝聚成一个女子神灵虚影,虚影缓缓融入木桃身躯,一件赤色法衣在木桃身上覆盖,她身挽披帛,明眸皓齿,唇艳如血。 “丫头!你疯了?为了救这小子你连这九天玄女仙体都要豁出去?知不知道若是将其彻底剥离,你也会为此殒命的!”老人气的一下拍地而起。 木桃笑了笑,脸色已惨白如雪:“老祖宗无需在意木桃,今日我就是豁出这身家性命,也要完全救回他,还请老祖多费心,将他最后的一魂一魄,救回来!” 木霁一拳轰在地上,磅礴拳罡震得沙石四溅,怒骂道:“小子!我玄孙女今日为救你不惜豁出这身家性命和大道前程,若是他日你有负于她,老夫就是在九泉之下,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夏泽心湖内,有个全身雪白的少年,一丝不挂,蹲坐在地上,慢慢的,少年眼眸中开始有了神采,他东张西望,像是在好奇为何自己会出现在此处。 四周渐渐有了颜色,是个寻常人家的矮房子,有一对年轻夫妇,在院子里忙活着,男人将今年收获的为数不多的稻谷,铺在院子里。 阳光正好,只是男人的眉头紧锁,像是在抱怨着今年收成不好,又是大旱,上边要求的赋税又水涨船高,真是流年不利。 妇人外貌极美,只是常年辛苦劳作,脸上有些憔悴消瘦,看见自家男人抱怨,忙不迭唱起一曲婉转的民风小调,逗的男人哈哈大笑,随即妇唱夫随。 蹲坐在地的夏泽,渐渐有了衣物,他看着眼前闪过的一幕幕,嘴角不由得勾起弧度,跟随者那对夫妇唱起那一曲小调。 屋内跑出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生的白白净净,手里拿着一根柴火,嚷嚷着要上山打虎,下海屠龙,要与满天神佛,五方五老、三清四御,分个高下! 小孩从屋内跑到堂前,有个模样和他有七分像的少年,正傻呵呵的摸着脑袋,将一盒胭脂送给一名身姿丰腴的少女,瞧见孩子跑来,笑着往他屁股上兜起一脚。 小孩躲过,回头扭扭屁股摆出个鬼脸,就一溜烟消失在巷子中。 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从门框内探出脑袋,找寻着他的踪影,却什么也没看到,就有缩了回去。 孩子身后跟着一群差不多岁数的小孩,在众目睽睽之下,攀爬上一棵对同龄孩子来说高度不低的大树,缓缓将手伸向窝中鸟蛋,像是有些于心不忍,又把手缩了回来。 这片刻的犹豫,蛰伏许久的鸟妈妈飞掠而下,一嘴巴啄在孩子脑门上。 孩子从树上掉下,摔在一个烂泥坑里,满身泥巴,哇哇大哭。 夏泽觉得有些好笑,笑着笑着,眼神中就尽是哀伤。 接下来的一幕幕,小孩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跪在父母的坟前,再后来,就是满身被白布覆盖着的大哥,躺在灵柩上。一个个衣衫破旧的孩子,在大冬天冻的瑟瑟发抖,饿得饥肠辘辘,紧紧跟在少年身后,可怜巴巴的伸出一个个破碗。 夏泽揉了揉眼睛,想了想,当时自己也不过才十岁。 一个不速之客,飘飘闯入夏泽心湖,也不客气,就那么坐在夏泽身旁。 夏泽偏过头,看一眼胡子花白的老人,天底下最善良的神仙,便不敢再看,低着头。 老人依旧是那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拍着夏泽的肩膀:“无需自责,我从不曾对你失望,只是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替我好好看看九州的山水。”老人最后叮嘱道。 夏泽转过头时,那个老人的身影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手持毛笔的老者,手持葫芦,满身酒气。 夏泽觉得有些煞风景,就一直低着头,怎料老人递过手中装满酒水的葫芦:“是不是对自己很失望?” 夏泽犹豫片刻,结果葫芦,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和喉咙,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不知道乞儿爷为何选的我,我已经失败了,就代表乞儿爷的选择,全赔进去了。” 他转过头,问那个一脸嫌弃的老头:“你知不知道乞儿爷为啥选了我。” 老人一愣,沉吟道:“大概我们都一样,都对这个世道很失望,有一肚子牢骚要和这个世界发泄,所以选择了你,以后出门在外,遇见不讲道理的,出拳可以毫无顾忌,大概也是希望你以后能做个不迂腐的君子,吧.......” 少女身上抽出的赤色丝线,已经渗出淋漓鲜血,面若金纸,摇摇欲坠。 “够了丫头!即便是耗尽你性命,想要修补他剩下的魂魄也是远远不够,你这是何苦呢!”木霁骂道。 木桃唇上已经没有了血色,满眼疲惫,却仍然是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团阴寒之极的黑雾,趁众人不备,一下子没入夏泽体内,他的身躯立时化作瘆人的雾紫色。 “糟了!” 第四十三章 业火 吞天喷出一口鲜血,满口獠牙,悉数崩裂,而后硕大的身形溃败如山倒,被人一拳轰飞数十丈。 一个浑身浴血的高大身影,从那一摊血液中,缓缓站起身子,被鲜血染红的脸上遍布阴森笑意,将深深刺去胸膛的獠牙拔出。 木家老祖的一双眼眸,如墨渍在水中晕开,渐渐被黑色覆盖。 吞天一头撞在葫芦峰下,山石崩碎,沙尘扬起。 反观木家老祖这边,同样不好受,没有被斩断的手臂,只剩下了最后两条,左手更是被一根尖锐匕首状的獠牙贯穿,聊胜于无。 “小畜生,连一个明王境的武夫都敢贸然吞入腹中,老夫先拆了你这满嘴的牙,让你长长记性。” 话音未落,赤脚猛然踏地,木家老祖身形一动,先前停留处,霍然炸响,黄烟弥漫,而后便是接连不断的类似声响响起! 老人仅用一臂,将那一把夸张的大型重剑,舞得好似神龙飞舞,一道道黑色剑气,宛若狂风过境,又像是深海的巨鲨背鳍露出海面。 所到之处,山峰地裂,就连天空乌云中的雷电,都被这蛮不讲理的霸道剑气所牵引。 吞天刚要撑起身子,就被千丝万缕的剑气所吞噬,呜咽一声,就被陡然爆破的风团打的陷入泥土。 耀眼的白光,足足持续了二十二息,最后在天地间亮起一道一闪而逝的白线。 吞天先前倒下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深深地巨坑,巨坑内,交错纵横的剑气将大地切割的乱七八糟。 浓烟滚滚,衣衫褴褛的老者,轻踮脚尖,就能飘飘然飞出好一段距离,最后他稳稳落在巨坑边,凝视着深坑。 漆黑的深坑中,亮起一道星光。 顷刻间,吞天从深坑中一跃而起,大嘴一张,一道金色烈焰喷涌而出。 老人扔掉那把随身巨剑,顶着烈焰,一拳将吞天硕大的头颅打得重重趴在地上,而后便是暴风骤雨般的重锤,接连不断,捶打在吞天全身各处。 他忽然察觉不对,那道被他用拳风吹散的火焰,化作四散的微弱火花,偶尔有一粒落在身上,转瞬之间居然在他的身躯上燃起一簇簇青色的火焰。 木家老祖双手惊恐的捂着脸庞,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很快,极速蔓延的火势就将他手臂以上的血肉,焚烧成一片焦黑。 “这是……业火?”他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佛家所言,恶业害身如火,也有传闻是阴间焚烧恶人之火,恶念不熄,业火不灭。 吞天艰难的抬起头,咧开嘴像是在嘲笑木家老祖的无能。 老祖气急败坏,骂骂咧咧艰难前行,不断有被烧成黑碳的皮肤肉体坠落在地,发出瓷器破碎的声音。 “以天地为炉,神魂为火。”老人怒喝一声,像是在向着这方天地发号施令。 随后双掌合十,连绵不绝的爆鸣声响起。 马哭坟内,成千上百的阴魂,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网,从四面八方网罗而起,哀嚎、哭泣、怒骂声,此起彼伏。 最终,万千萤火似的阴魂们,被他一把握在手中,惨笑一声,五指如铁钩微微发力,阵阵凄惨哀嚎戛然而止。 木家老祖大嘴一张,将那颗被捏成肉丸大小的数千阴魂抛入口中,用力咀嚼,隐隐有人形阴魂从他嘴边飞出,被他粗鲁的用手塞回嘴里。 做完这一切,木家老祖打了个饱嗝,上身业火火势终于稍稍变小,原本血肉脱落的双臂白骨上,浮现一抹殷红血色,竟然开始展现出白骨生肉般的神奇迹象。 “孽畜,这般狡猾,竟想到用业火来限制我的修为。”他带全身青色烈焰,一把将瘫倒在地的吞天头颅抓起,悬在身前。 他凝视着吞天,突然,头颅中一阵剧痛,一股洪荒的气息从记忆深处浮现,那只匍匐在九州之上,一口气吃掉了破碎三洲的莽荒巨兽身影,与眼前的这只,渐渐重合。 “是你......竟然是你!”木家老祖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疑惑、怨恨,神情不断变化。 背脊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竟然开始渗出汩汩鲜血。 “苍天有眼!让我木霁得以亲自手刃你这大妖!”他大手一挥,那把遗落在身后的重剑,心念感召一般,出现在他手中。 寒冷的剑芒,映照在吞天脸上,它缓缓闭上了眼。 老人脸上的阴冷,就好像是盖上了一层冰霜,那把长剑,顶在吞天脖颈,竟然不能刺入半分。 青色的业火,久久不能熄灭,以他气府内的灵气为灯油,不断焚烧他的神魂,每当他想要凝聚这天地灵气,那股业火就顺着气息,进入心窍、肺腑之中,而后传来钻心的疼痛。 “即便老夫的修为受这业火所累,只停留在武夫五境,宰掉你也是绰绰有余。”他强忍着肺腑之中极大的痛楚,深吸了一口气。 吐气时,有青色火花从口中蹦出。 重剑包裹着一层黑色的杀气,呼啸如出动凶蟒,直直刺向吞天。 千钧一发之际,剑尖降下一抹白虹,赤剑上挑,击打在重剑剑锋三寸处,将它挑飞。 少年还不罢休,任由手中长剑回旋落在身后。步伐急促刚猛,竟然带起了一道道白色残影。 一击重拳悍然轰出,本想砸在老者面门,可木家老祖身形高大,这一拳偶然之间正中他胸膛。 木家老祖眼见那少年拳头上,不知为何竟包裹着一层莹白如玉的微光,在好奇之下,想要试试他的深浅,便一动不动硬吃这一拳。 片刻后,背后龙脊处,传来一阵蚀骨钻心的疼痛,就好像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拳罡,钝刀割肉一般,对他这种只剩下阴神的老不死来说,相当难熬。 木家老祖轻哼一声,骂道:“小子,莫要以为老子离了剑便什么也不会,当年老子的拳法造诣,在九州之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夏泽没有理会他,双掌抱日,掌心之中轰出一道刚猛气团,杀向老者。 对面那人嗤笑一声,不想身上的业火火势,在这时竟再度扩张。不敢轻敌,脚掌踏地,三丈高的土墙拔地而起,将夏泽的罡气尽数化去。 木霁像是一只蛮牛,只身冲破土墙,打出这声势浩大的一掌,宛如夹杂着万千怨鬼哀嚎,拍向夏泽门面。 仓促中,本该后退连连的夏泽,不进反退,身上白色法袍,光芒更盛,硬生生递出一记撑捶。 两者全掌重重对撼,风雨突变,山石崩塌。 片刻后老者面骨碎裂,而那个白衣少年,足足后腿了二三十步,才慢慢稳住了身形。 吞天嗅到了主人的气息,缓缓睁开眼,一时之间欣喜的低吼了一声。 夏泽缓缓蹲下身子,抚摸着吞天的额头,摸着摸着,另一手的拳头就不由得握紧了。 吞天眨眨眼,大嘴一张,浓稠的鲜血就顺着嘴边流下,那一口原本威武的獠牙,断的参差不齐...... “对不起,小屯田,是我不好,我不该一意孤行,你受苦了。” 吞天听到此番话语,摇了摇头,呜咽一声,最后身形一变,变成了原本那只黑色小猫,被夏泽捧在怀里,最后头一缩,没入夏泽丹田,消失不见。 木家老祖面带阴狠笑意,刚要开口,却看见夏泽身形一晃,分成三道白色残影。 “玩这套?”他笑笑,“前两道只是佯攻,后边的才是重磅戏对吧。” 率先杀到的夏泽,并非身穿那飘摇白袍,而是在继承太乙救苦天尊之前的小镇黝黑少年模样。只见他脚尖一点,回旋飞起,一脚蹬在木霁面门。 咔嚓一声,木霁脖颈悄然断裂,他心中剧震:“怎么可能?” 第一道身影消散,随后跟上的手持离火八荒剑的夏泽,挥剑成圆,两种截然不同的灵气、剑气,交织一处,悍然斩在木霁抵挡的手臂上。 第二道身影展出一剑,将手中长剑向后一甩,最后一道身影,矫健如龙,单掌按在倒飞的离火八荒剑上,翻腾而起,从高空落下。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实则暗藏神意与夏泽炼出的醇厚拳罡。 木家老祖吃痛,恍惚间,吐出满口碎牙,飘荡在半空的夏泽,提膝而上,一击势大力沉的袭击,裹挟着银色的神意光辉。 你打断我家吞天满口獠牙,那我夏泽也打的你满地找牙! 木霁很快就从遭受重击的眩晕中恢复过来,巨大手掌往下一按,风轻云淡的化掉这一击,另一手挡住夏泽轰来的重锤,死死扣住。 二人心有灵犀,竟然不约而同的大吼一声,以头颅撼头颅! 老者额前发出清脆的骨裂声,微微塌陷,似一醉汉,摇摇晃晃,最后像一做倒塌的大山,轰然坠地。 夏泽情况要好些,只是摇头晃脑,连连后退拉开距离。 那名遭受重创的老者,片刻后竟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子,径直向着夏泽走来。 木桃手中银色镯子,一分为三,将陷入昏迷的宋熙、李猷、符契三人紧紧锁住。 她看向远处正在以武夫手段对焊的‘一神一鬼’,神色焦急。 不远处,那一件赤色法衣,仍飘在空中,仍有源源不断的赤色丝线,穿针引线的交织着。 第四十七章 重生和别离 那一缕乌黑的魔气,在众人一不留神之际,钻入夏泽体内。 夏泽心湖之中,立时被一团黑色雾气掩盖,一幕幕曾经的回忆,在黑雾笼罩之下,如镜面破碎,零落。 黑气夹杂着烟雾,眼看就要将夏泽吞没。 千钧一发之际,伟岸的身形挡在夏泽身前,巨口一吞,就将雾气悉数吸入腹中,巨兽转过头,歪着脑袋。 “屯田!”夏泽大喜,而后对面那只山岳猛兽兴奋的大叫一声,一把将其扑倒。 平静的心湖湖水,除了漫天零落的记忆碎片,还有那小山大小的庞然大物,连带着满脸笑容的少年,一股子全扎进湖底。 持笔老者一袖子挥开溅起的水花,冲着那兴奋的一人一兽板着脸道:“待会再卿卿我我,先办正事。” 吞天看向颐气指使的老人,甩甩脑袋都去水珠,显然是心中有些不服气。 夏泽脑海中,忽然听到吞天传来的一阵密语,于是再度扎进水中,沉入湖底,盘腿而坐。 木霁在某一瞬间,几乎就要冒着重伤木桃的风险,强行结束这个拯救夏泽的术法,可谁曾想,那小子身上的盈盈紫气,转念间竟烟消云散,不仅如此,那一缕魔气,似乎还有着慢慢融入少年残破神魂的趋势,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木霁能够有把握使出这个修补魂魄的术法,完全是因为夏泽有太乙救苦天尊的神格使然,再以木桃仙体真灵为针线,一点点的将这股镇压万年的神道元气渡入他的体内。 否则,以夏泽的凡胎肉体,不管神气魔气,只要有一丝入体,那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了。 即便这样,以他目前的状态,还有那星星点点的神格,想要炼化魔气,可能吗? 木桃吐出一口鲜血,终于坚持不住,两眼一黑,幸亏苏纤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 “木丫头!”木霁惊呼一声,就这样一瞬间的分神,葫芦嘴内的两缕魔气,再度飞入夏泽体内。 少年躯体上,呈现出莹白、乌紫二色,泾渭分明,又无时无刻不在针锋相对。 “老祖宗,夏泽他......”木桃靠在苏纤怀里,几乎要昏厥,却仍关心着夏泽的安危。 木霁叹息一声,气的直跺脚,许久,终于认命道:“唉,女大不中留啊,我木霁一生以剑法纵横九州,修道未能飞升仙人,只能落下个仙人之下木霁无敌的称号,万年大战,身死异地,徒留阳神在此苦等木式传人百年。” “为人子,不能在床前尽孝,让家中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木,我有愧。为人夫为人父,未能许其一生安稳,使良人苦守寒窗,担惊受怕,我有愧。未能以身作则,教子无方,我有愧。终其一生,我木霁徒有虚名,有始有终之事,甚少。” “这一万年,我早已活够了,身死之前,让我再为我这宝贝玄孙木桃再做点微不足道的事情。我死后,还要麻烦木丫头把我的骨灰带回去,带到娘亲坟前,我想她了,还有彩衣,帮我和她说一声你受委屈了。不要把我和她们葬在一起,就远远立个坟,让我远远的看着她们就够了。” 木桃满脸热泪,摇头哭道:“老祖,不要......” 他双手支撑,一点一点的挪到夏泽身边,单手掐诀,骤然亮起的光芒,将他的面庞上的褶皱和伤疤照的清晰,他在最后一刻满脸慈祥笑意:“愿天下有情人,白首不相离。” 青色熊熊烈火,将老人完全吞没,在一阵耀眼的火光中,一道相比木桃精纯百倍的仙体灵气,幻化成碗口粗细的四道金色锁链,伴随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没入夏泽胸口。 李猷和符契二人,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葫芦峰内镇压许久的二气,像是千百颗夜空中的烟火,冲霄而起,在金色锁链的引导下,越来越多的白色荧光,涌入夏泽体内,他几乎要被耀眼的光芒包裹。 众人都不忍心去看那熊熊烈火中的老人,他的身形,一点一点的散落,最终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金色锁链七零八落,坠落于地。 遮天蔽日的魔气,黑压压一片,在天空中蠢蠢欲动,像是要以夏泽的身体为第二战场,再度与白色神气一决雌雄。虚空中,一具高大老者的透明虚影陡然成型,轻叱一声,挥出一缕缕剑气。 黑色雾气被剑气刺得千疮百孔,但很快又重新聚合,木霁残存的气机,终于是力不从心,长长哀叹一声。就在这时,夏泽丹田内跳出一只黑色小猫,众目睽睽下,将身躯变得如同葫芦峰一样的大小的巨兽。 大地震动,血盆已开,海啸般的巨大吸力,漫天黑气,残存的神气,竟如同海水倒灌一般,被吞天吞入腹中。 伴随着魔气入体,一片片龙鳞倒竖,吞天的双眸也变得通红,它一扭头,再度缩小,跳进夏泽丹田中,在一阵难闻的黑烟中,消散不见。 此时此刻,若是木霁仍在这世上,无需动用内视之法,就可以看到,在他体内,金色、黑色、红色、橙色,白色,五种颜色各异的线条,正争先恐后的在夏泽全身经脉之内游走。 二气最为霸道猖狂,所到之处,原本像本落石封堵山路的卷曲经脉,再度被这股山洪拓开,在那之后姗姗来迟的红橙白三色灵气,极其细致的对夏泽经脉破损缝缝补补,连带着夏泽残破的身躯,焕然一新。 五色灵气最终在少年心窍处会师,说来好笑,那两团神气魔气,谁也不肯让谁,在心窍处大打出手,结果竟然让红色的妖气捷足先登,直接落入三魂中最重要的胎光。 而后的橙色仙气和白色神格,不争不抢,安安稳稳的落入七魄中,各占一半,两不相犯。 二气愣在原地,良久,心不甘情不愿的安居在三魂爽灵、幽精。 至此,夏泽被黑袍人一掌拍碎的三魂七魄,终于得以修复如初,甚至要比先前强盛万倍。 一个汇聚神、魔、妖、仙、人五气于一天的夏泽,骤然重生。 木桃尽管面无血色,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仍跪在地上,磕一次头,将木霁散落的骨灰,收集起来。 之后的时光里,众人聚在一处,商量着接下来的打算。 夏泽仍旧没有苏醒过来,但状况已经好转太多了,木桃把他抱在怀里,看着怀里沉睡的少年,满眼的心疼,一言不发。 苏纤和聂月明一行,唯有苏纤收获颇丰,而身为大师兄的聂月明,一无所获,自然觉得面上无光,几番催促苏纤立刻随他返回宗门。 苏纤万般不舍,最后和木桃等人告别,随聂月明一同离开。 “我们这次恐怕不能在镇上停留,一旦出了这马哭坟,我们三人即刻动身返回龙胜洲烽火关还请宋老多多照顾夏泽,若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还望宋老务必祭出一封书信到烽火关。”李猷说道。 宋熙有些意外,开口道:“不再多住上几日?” 木桃摇摇头:“我们来到这云溪洞天,本就是为了从老祖宗身上,感悟这最精纯的剑意,如今我剑气已成,老祖也驾鹤西去,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让老祖魂归故里。” 她看向怀中的夏泽,轻声道:“这次返回烽火关,我要开始闭关,短则三五年......” 昏迷中的夏泽,呓语一声,眉头紧皱,而后再度回归平静。 一路上,众人都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李猷凑近木桃,轻声问道:“当真不好好和夏泽道个别?” “没有这个必要了,我狂妄自大,害得他让人打个半死,还间接让老祖身死道消,即便我获得了这剑气又如何,我仍旧是整个木氏家族的罪人。” 她看着背后的夏泽,轻抚他的脸,说道:“这些日子我很快乐,几乎都忘了我身上承担的责任。磨砺剑心之事不可再拖,我不想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了。余下的日子,不管他是做个凡夫俗子,娶妻生子,种田打鱼;还是做个武夫,建功立业、战场杀敌。不要再和我有瓜葛,就很好。” 符契和李猷听到她这么说,五味杂陈,不在吭气。 本以为还要再走一遍崎岖山路和凶险的飞蝗渡,没想到吴骓早已在外边等候多时,看到沉沉睡去的夏泽,几乎是扑也似的冲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夏泽的身躯和魂魄,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在吴骓准五岳正神的缩地神通下,这趟归途变得十分的顺利,才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云溪镇北门。木桃叮嘱了几句吴骓,将背上的木桃交给吴骓,跟宋老爷子笑着说了句宋老前辈我们山水有相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爷爷!我们后会有期,有机会上我们龙胜洲逛逛!”符契笑着拱手道。 “哈哈哈,一定一定。”宋熙颇为欣赏这个心宽体胖的孩子。 “宋老前辈,后会有期。”李猷毕恭毕敬拱着手,脸有些红。 宋熙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年轻人,以后出示不要为人处世可不能那么木讷腼腆,比如碰上心仪的姑娘,就得胆子大些,脸皮再厚些。” “谨遵前辈教诲!” 二人看向昏睡的夏泽,向着吴骓微微行礼,扬尘而去。 第四十七章 承诺 夏泽自从被宋熙老爷子还有吴骓,一同送回茶水铺子,昏迷至今,已有三日了。 这三天里何煦丢了,连带着他那目不能视的姐姐何夕也不见了踪影,陆英为这事生意都不做了,来来回回跑了二三十趟,又是张贴告示寻人,又是挨家挨户打听,结果忙的累死累活,回到家一看,炕上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夏泽。 陆英气的直骂夏泽是个讨债的主,看得将夏泽送回的宋熙还有吴骓,好不尴尬。话虽如此,这三日里她对夏泽的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夜里都要爬起来他是否还有呼吸,累的几乎要崩溃。 起初宋熙老爷子每天都来看夏泽,牢骚听得多了,就只在黄昏时刻来看看,唯有吴骓,不知家在何处,每天清晨必到,一呆就是一整天。 陆英看着生的一副好皮相的吴骓,非亲非故,对夏泽呵护备至,就像是他亲儿子似的,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把他赶出去。 他只说是这次进山,机遇巧合之下被夏泽救了性命,还发了一笔横财,四舍五入,夏泽算是他半个债主。 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吴骓就愈发感觉这美艳婆娘看他的眼神,磨刀霍霍,像是看一头待宰的肥羊,愈发心安理得。 吴骓何许人也,不久之后大齐大周两国君主敕封诏令一道,看谁给的越多,他就到哪边去坐那至高无上的五岳正神。凭借着现如今这堪比仙人的俊俏容颜,连夏泽都承认这家伙在情场上,必定会无往不利。 他向着陆英投去一个风流倜傥的眼神,志在必得,怎料那妇人给他当头泼了一桶冷水:“你瞅啥,王八犊子,有这功夫给老娘去把灶火生起来,别磨磨唧唧的” 吴骓汗颜,顿时泄了气,悻悻然起身:“诶,得嘞,这就去......” 燥火处,吴骓手持竹筒,大嘴一吹,阵阵浓烟四散,五岳正神吴骓,灰头土脸。 “也不知道这人祖坟冒的什么烟,就这炉火都整不好还能发横财......”陆英嘀嘀咕咕。 脸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承认,实际上,这家伙,还挺帅。 茶水铺子来了个端茶倒水的娇小女子,自称是从大周去往大齐投奔亲戚的,半道上花光了盘缠,想在这打杂攒点银子做路费,陆英本来还有些犹豫,看着这姑娘孤苦伶仃的,就让她试着做个十来天。 若是不合适,十天后工钱照发,只是要另寻别处。 这三天陆英无比的确认,这姑娘若是所言非虚,在大周断然不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和面,揉面、制作糕点,炒茶叶,没有一件事能胜任,不是在面团内混入了红色的毛发,就是把原本清香的茶叶炒的焦糊。 最后陆英只好放弃,让她去做一些端茶倒水的工作,想着终于能稍微放宽心,没想到这姑娘每天不打碎三五个碗碟,是不会消停的。 妇人看向名为阿玉的姑娘,胸前颇具规模,足以与她分庭抗礼,这几日镇上的人听说茶水铺子来了个颇有姿色的娇小丫头,纷纷前来想要一睹芳容。 因此这几日茶水铺子生意极好,陆英脸色才稍微好看些。 第四天黄昏,夏泽恍恍惚惚醒来,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寻木桃和其余人的身影,急得满头大汗,吴骓在第一时间赶来,将他昏迷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夏泽听到木桃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他走出屋子,看向漫天瑰丽晚霞。 “木姑娘、李猷他们回去了啊。”他抬起头,自言自语道。 云彩中,好像是有一道霞光划过。 夏泽颓然坐在地上,有些喘不上气,吓得吴骓一把冲上前去,永内视之法观察他的气府窍穴。 “主公还得多保重身体,如今你三魂七魄才刚刚修复,气体亏虚,还需多加养护。”吴骓毕恭毕敬关切道。 夏泽短暂失神过后,转头看向吴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直说吧。” 吴骓脸上短暂出现一丝慌乱:“还是瞒不过主公......” “主公可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您的三魂七魄被人以秘法震碎,本就是难以回天之事,在木姑娘和木霁老前辈以仙体真灵为引线,才为您争得一线生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八字不够硬。以二气重修魂魄,本就是逆天改命,如今二气驻体,您的命格就有些扛不住,您的阳寿,仅剩十六年光阴......” 夏泽怔怔出神:“十六年吗......” 吴骓微微颔首:“天意难违,主公还请看开些,我会提前命人打造好一副纯粹金身,供主公享用五岳正神香火,即便十三年阳寿已尽,您亦可落座五岳正神之位,吴骓在你身旁,做一随叫随到的小鬼便是。” 夏泽淡淡笑道:“天意难违,这话像是在说世间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人们只要走在那条神仙画出来的线,福缘苦难,都得受着。” 他眸子望向头顶金色云彩,瞳孔中像是有一道俏丽倩影:“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让世上最爱人的神仙赠予了神格,我得信守承诺;有位姑娘,我也曾对她许下承诺。” 他忽然神采奕奕,跳下台阶,笑着挥出一拳:“要一拳打的世上最凶最猛的蛮荒异兽,倒退百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跳了跳,挥出一击手刀,气喘吁吁,笑容却依旧灿烂:“要做天底下最潇洒的剑仙,乘风御剑挽云飞,骋目揽崔巍,扶摇且上凌霄去!天上剑仙三百万,见我也需尽低眉!” 吴骓看向自己意气风发的主公,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于是索性竖起大拇指:“主公,豪迈!” 夏泽白了他一眼:“老吴啊,你这拍马屁的功夫,仍需再接再励啊!” 吴骓思索片刻,换了个措辞:“少爷风流倜傥,帅气!” “很好,悟性不错。” 云彩深处,有个少女站在长剑上,瞧见这一幕,不由得捧腹大笑,然后竖起大拇指:“夏泽!帅气!” 然后终于放下心来,就此御剑远去。 “我要逆天而行,走一条别人从未走过的路,先不说我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但一定会加倍努力。老吴你也是。” 少年走到院子中央,立桩、起势,猛然打出那套李猷所赠拳法,拳势刚猛霸道,一拳接着一拳,闪转腾挪,步伐轻狂。 吴骓望着夏泽的拳势,双眼微眯,总感觉像是少了什么。 不一会,夏泽便两腿发酸,大汗淋漓:“原本乞儿爷给我的神格,让我就算是碰上了七八境武夫,也有一战之力,这才过了几天阔绰日子啊,这就打回原形了,这下真就是二境武夫了。” “这神格同二气融入主公体内,与其相互平衡,若是强行牵动,怕是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还会有折寿的风险。”吴骓淡淡道。 夏泽摇了摇头:“没关系,这样也好,那从今日起,我就从头开始打熬武夫体魄,争取某日把拳练好,再开始练剑。” 他转头望向屋内:“何煦走了多久了,他姐姐到底是什么人?” 吴骓点点头:“何煦自从何夕离开后,就哭着从云溪镇溜出,去往大齐找寻他的姐姐,至今已有三日。至于他姐姐何夕,恕老奴神力卑微,不能窥见其根本,只能说她的底蕴,远远在我之上。” 夏泽有些惊讶,吴骓已经贵为五岳正神,何夕远远在他之上,那得是什么样的大罗金仙? “主公无需担心,老奴早已出沿途的山精野怪,暗中保护,目前他的足迹,已经走到云溪镇西边六十里,主人不妨稍作歇息,明日启程......” “这事不能拖。”他摇摇头,“我得先去把他找回来,再前往大齐历练。” “老吴,我的修为得到达什么境界,才能将我失去的寿元再度找回。” “至少要在五年内,跻身武夫七境,方可续上十年。”吴骓颔首。 “好。”夏泽右手一翻,取出离火八荒剑,就要御剑乘风而起。 “主公且慢,有人将此物托付于我,让我交给主公”吴骓取出一卷卷起的画卷。 “这是?”夏泽触摸着这散发着浓浓神意的画轴。 “有一位老人,自称吴道,说于主公您是老相识了,这幅画对您砥砺道心,增进修为有大益处,每次使用,须往内投入三枚惊蛰钱。” 夏泽点点头。 云溪镇西出六十里,有一伙面相凶狠的队伍,大概有二三十人,骑着快马,满身杀气,正在山上找寻着什么。不少人的马上,还挂着一两个啼哭不止的女子,一身形臃肿的男人按耐不住,望女子身上摸了一把,有个男人骂骂咧咧,当即被人砍下头颅,踢出去老远,顿时引得在场的所有军士哈哈大笑。 在一桩大树背后,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惊恐的捂着嘴巴。 第四十四章 无了 “木姑娘!”苏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木桃回过头,发现苏纤正满脸惊恐的向着她跑来,左肩上还有一道殷红血渍,想来是受了重伤。 苏纤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连忙躲在木桃背后。 在他身后,聂月明双眼完全覆盖上一层骇人的黑色,举止癫狂,口中不断吐出污言秽语,手中提着一块青黑砖石,正对在对苏纤穷追不舍。 看到木桃,他原本就肮脏不堪的言语,愈加轻浮放荡。 “猥琐!”木桃骂道。 身子一低,闪过聂月明拍出的砖块,用剑柄在聂月明背后轻轻一点,后者就此昏死过去。 这个男人心狠手辣,选不到心仪法器就算了,结果连被人操控了心智都这般猥琐下流。 她觉得有些恶心,脚尖在昏死的男人头颅上踩了踩,忽然想起苏纤还在她背后,尴尬的咳嗽两声,悄无声息的收回踩在脑袋上的脚。 “木姑娘,我师兄他......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发起疯,还说要......”苏纤气喘吁吁,一行清泪落下,委屈极了。 “别担心,他只是被控制了神智,只要脱离这马哭坟大阵,就能恢复如初了。”木桃抱着苏纤安慰道。 苏纤擦了擦眼泪:“那宋老爷子和李猷他们也是......” “嗯。”木桃轻轻点头。 殊不知在这时,原本还楚楚可怜的苏纤,双眼瞳孔也变成了漆黑色,一只手缓缓摸向背后,取出一把锐利匕首,高高举起,用力刺向木桃脑后,那架势像是要连自己一同贯穿。 一恍神间,苏纤忽然感觉胸前一空,原本抱紧她的木桃,变成了那把金簪长剑,她惊呼一声,刚要回头,她身后悄然出现的木桃,一击凌厉手刀,击打在苏纤背上。 “得罪了。”木桃抱着瘫软如泥,昏睡过去的苏纤,轻声说道。 远处,又是一轮震动四方的拳拳对拼,天空中的乌云,被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拳罡,打成了一面平整的‘鼓面’,每当有新一轮的拳罡气劲拔地而起,鼓面上便荡起一道波纹。 木家老祖已经完全顾不上业火对自己神魂的焚烧,强行吸入两口天地灵气,再度将自身修为拔高一境。而后两腿像千斤坠地的打桩,纹丝不动,上半身向后倒去,好巧不巧,夏泽的一记鞭腿被巧妙躲过。 即便如此,这一记攻势中的神意罡风还是将他胸口划出深深地一道伤口,木霁顶着满身烈焰,紧紧锁着夏泽双臂,如同倒栽葱一般,整个人裹挟着夏向后倒去。 地面一颢,夏泽的双脚朝上,直挺挺的被扎在泥土里。 木霁强忍着剧痛,眼中凶芒闪动且放声大笑,随即双拳顶天,悍然锤向夏泽。 眼前一花,原本倒栽葱般插在土壤里的夏泽,变成了散发着浓郁火灵的离火八荒剑,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火龙,蜿蜒盘踞在剑身上,不时传出燃烧柴火爆裂声。 “剑解?”他自言自语道。 夏泽陡然出现在他身后,毫无保留的将所有符箓挥出。 “玄雷符!” “炎君试火符!” “冰魄符!” “箕主簸扬符。” 雷电、烈火、寒冰、飓风,一时之间,竟然有各式各样的符箓术法频出。 木霁一一接下,一拳破开汹涌电光,以肉身硬撼烈火,冰魄符的寒冰只是稍稍冻结他的脚踝,就被轻松破去。 在应对箕主簸扬符召来的四道呼啸狂风之时,老人才显出几分认真。最终,以一己之力,将夏泽的符箓术法,完全化掉。 夏泽面色凝重,虽然符法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手段,但是这个老人的肉体,实在是太过强悍,完全超出了他对武夫体魄认知。就像是在岩浆里滚了一遭,在扑天海啸浪潮中打磨出来的,十境明王境武夫,恐怖如斯。 他掩藏的再好也没用,在他的背脊上,有三道深深地拳印,皆是被老人老道的拳罡命中,若不是有这件蕴含了太乙救苦天尊至高神格的法袍抵挡,他恐怕早已身死道消。 更别说以区区武夫二境的实力,对阵压境到七境实力的木霁。当下这件白色法袍已有多处破损,连上边的光芒,都暗淡了几分,恐怕不久之后就会消耗殆尽。 木霁像是一尊威武的金刚,随着大战的深入,战意愈发旺盛,强忍着汹涌的烈火带来的剧痛,他招招手:“来!” 夏泽并未因木霁挑衅举动,气息大乱。缓缓吐出一口混浊气息,如老树盘根,稳稳扎下一个天地两仪桩。 头顶天公,脚踏清流地母,双拳一上一下,护卫乾坤。 这边的木霁率先按耐不住,冷笑一声,重重踏地,身形一闪急掠而来,这一拳,风雨变色。 夏泽秉持着一口武夫真气,稳如泰山,一拳轰出。 两拳对撞,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后一拳收回,下一拳又至。 木霁惊叹于这小子拳法之精明,虽然经验不足,可这看似朴实无华的一拳,实则暗含神意,一丝一毫利用的都相当精妙,竟然悄无声息的将他的拳劲化去。 背上鼓起两只鼓包,木霁身上火势再度扩大,两条崭新的粗壮手臂破体而出,稳稳接住夏泽双拳。 轻蔑一笑,另外两条手臂向内一拍,这一合掌下去,甭管你什么天仙地仙,脑袋都会化作一团浆糊。 夏泽眼眸中白色光华流转,踏进一步,以铁山靠的拳招,整个身撞入老者怀中。 木霁喉间一甜,在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被夏泽蕴含全身拳意顶峰的至高一拳,不偏不倚正中面门。 木霁只察觉到周身经脉,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像是一根即将被拉断的弓弦,身子一轻,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砸在一处深坑内。 夏泽缓缓收式,实则气府内,早已是一阵翻涌,全身筋脉竟然像卷曲的线团,疾驰的灵气在窍穴之中运行受阻,不得已反冲气府,让他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喘息,双手在胸前虚握,心念一动,离火八荒剑被他抓在手中,立即以起剑姿势,严阵以待老者的下一轮突袭。 果不其然,深坑中有一团气势像是要开天辟地的剑气,冲霄而起,将积蓄已久的雷云,完全冲散,这昏天暗地的马哭坟,即便没了乌云遮挡,也是漆黑如昼夜。 身形高大的老人从深坑中走出,面无表情的撕扯掉一只残废断臂,全身充盈剑气,震荡环宇。 “又是武夫、剑法也颇有造诣,还能使符箓,你这小子配上木桃,当真是门当户对。”说这话时,他漆黑眸子里微微亮起星光,展现出几分一闪而逝的清明。 不过下一瞬,夏泽就见识到了这老匹夫强悍的实力,他手中无剑,随手一挥,大地在阵阵轰鸣声中,被一道浓烈如海啸的剑气,切割开来。 木桃悄无声息的站在夏泽面,原本那件花青色长袍,被一件赤色的法衣取代,一条黄色披帛挽在手上,在后者错愕的眼神中,不可置否的说了句:“站在这别动,有我。” 赤色法衣光芒大作,在夏泽看来,此时的木桃,要更像她背后的女子神灵。 剑舞成圆,迎面而来的剑气竟被木桃一剑挡下。 这股凶猛如海啸的滔天剑气,像是在和木桃全身的神意角力,谁也不让谁。 夏泽虽然不能动弹,可一双眼眸却看得真切,此时的木霁,虽然手中无剑,却更像是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草木竹石,信手拈来,皆可为剑,或者说,他本身就是这天幕内,最强的一柄剑。 木霁眼见木桃挡下了这一击,暴喝一声,再度挥出两道手刀剑气,撞击在先前那一道上。 木桃面色如常,脚尖一碾,赤色光芒夺目耀眼,用了一个巧劲,巧妙的将这两道剑气转向另一头。 斜后方的童子峰,遭此重创,山石滚落,山体上浮现出一条深深地沟壑。 木霁似乎有些恍惚,眼中黑色散去,看着身着法衣的木桃,脸上竟有些惊喜,只是这丝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很快又被阴冷残忍覆盖。 “抱歉,完全接受这半截仙体,花了些时间。”木桃说道。 夏泽摇摇头,说道:“不过木姑娘再来迟些,就真给他打死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木桃没有去看他。 少年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悄悄说了句:“我是木姑娘跟班,山刀山,下火海,你去哪我去哪。” 没等木桃作何反应,他轻揽木桃纤细腰肢,将其一把抱起,径直向背后的葫芦峰跑去。 木霁脸上罕见的出现一抹慌张,但仍是迅速砍出道道剑气,劈向众人。 他忽然惨叫一声,紧紧捂着头颅,脑海中像是有千百个声音,在瓜分他仅存不多的神智,最后他横起心思,一鼓作气重上山腰。 飓风起,女子赤色法衣霞光艳艳,步履轻盈,剑势如飞凤天翔。 雷火至,少年白色法衣如明日当空,气冲斗牛,狂龙口中吐出一柄神剑。 怎料老人不做任何防御,张开双臂,任由那一把两种截然不同剑气融合而成的巨剑,贯穿了他的身躯。 木霁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像是一下子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 一盏茶的功夫,这缕阵势才消散而去。 木桃和夏泽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一个面容完全覆盖在黑袍中的男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木桃身后,一掌拍向她脑后。 “小心!”夏泽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情急之下,一把将木桃推开,结果就是自己的天灵,完完整整的接住了这致命的一掌。 木桃全身的血液像是在这一刻完全凝固,身处地狱中,瑟瑟发抖。 “夏泽!” 第四十九章 老子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 夜幕降临。 正值盛夏,即便到了夜里,也是闷热难耐,蝉鸣声和蛙鸣嘈嘈切切,撩拨得人心中烦躁。 这伙二三十人的队伍,正是大齐当初以边境一小块地界换来的两个军队之一的,‘骁勇善战’的义胜军。 大齐君主这一手昏棋,本想着能和常胜军相互协同,在面对敌国之时,能迅速结成一伙强劲的生力军。 可这过去的二十年,常胜义胜两伙人,较劲似的,在边关打家劫舍,搅得此处乌烟瘴气,干的腌臜事丝毫不输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不怕县官就怕现管,附近的衙门官差,早已见怪不怪,为了保住头上的乌纱帽,还有那颗脑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上京告御状?能不能面见圣上不说,这不是打皇帝老子的脸么? 一名满身伤疤的士卒,裸露着上身,面前是一堆燃烧得旺盛的柴火,两根粗壮的树杈上,架着一只被开膛破肚的野猪,随着士卒转动树枝,野猪身上的油脂滴落在火炭上,刺啦作响。 野猪天生皮糙,以火烤烹制,肉质易柴,味道恐怕不会太好。 但这二三十人,在烤制一会过后,就按耐不住,以自身配刀随意截取一块野猪肉,就着酒水大快朵颐。 被这伙强人掳来的女子,大概四十几人,年龄十三四到三十不等,有的早已是目光涣散,衣不蔽体。这伙人歹毒至极,为了彻底断绝这些女子的念想,早已将他们的父母亲人,屠戮殆尽。 一魁梧汉子,手里拿着一块满是油光的猪蹄,脸上挂着邪恶笑意。这二三十名女子,瑟瑟发抖,连连挪动身子往后退,生怕成了这畜牲手下的冤魂。 “啧啧,来吃。”他看向脚下这个双目无神的憔悴女子,将那块猪蹄丢在地上。 女人只是抬头看了看他,并不理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又叫了几次,女子都无动于衷,汉子的耐心逐渐没了,一把抓起那块沾满了泥土的猪蹄,往女子脸上塞。 这块猪蹄还带着炭火的温度,上面的热油脂,把女人的脸烫的通红,那女子也不断的哀嚎,越是这样,那名汉子手上的动作愈发粗鲁,惹得周围的二三十名士卒哈哈大笑。 这残忍的行径,吓得余下的所有女人,噤若寒蝉。但是没有人敢真正哭出声,因为这伙丧心病狂的强人,毫无人性,谁知道他们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 汉子忽然将那名没了生气的女子丢在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娘的,真没意思,咬舌自尽了。” 有两名士卒意犹未尽,走到人群中,挑挑拣拣,将两名哭哭啼啼的少女抓到火堆旁。 “给军爷们跳舞,不然,你们懂的......”那个汉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两名少女几乎要吓破了胆,立即照办,在篝火旁,扭动着舞步。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能烧的一手好菜,学的一首好的刺绣,已经算得上是淑良贤德。音律舞韵,那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才有机会习得。 两名少女的舞步显得有些滑稽,这伙人渐渐就没了耐心,眼眸之中流露着贪婪的情绪,不知是谁,率先狂笑一声,一伸手,将一名少女的衣襟撕碎,越来越多的人前仆后继,转眼间就将她们扑倒在地。 “谁?”有个士卒听见草丛中有声响,警觉大叫道。 众将士停下了他们的畜牲行径:“老六,你会不会是出现了幻觉了,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什么人。” 两名女子暂时脱离险境,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被称作老六的那位,摇了摇头:“我分明听见了声响,不会错的。”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将手摸向腰间佩刀,这山中人迹罕至,万一有森林猛虎,那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齐刷刷的刀剑出鞘声响起,寒冷的刀光映照在他们脸上,杀气十足。 那名叫老六的军士,慢慢摸向草丛,然后惨叫一声,捂着脑袋倒在地上。 草丛中,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跳了出来,左手拿着一块带血的青砖,右手有一根裹着红布的刺棱棒子。他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闯进了女子们聚集的位置。 “姐姐?”他焦急的左顾右盼。 “姐姐?”他将在场的女子,包括不堪受辱咬舌自己的那名可怜女子,何夕并不在内,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刚想拔腿就跑,那名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汉子,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然后一把丢在地上。 何煦痛苦的蜷缩在地,吐出一颗被打断的门牙,那汉子仍不解气,一下一下的踹在他的身上。 那两名女子,见这汉子下手颇为狠毒,一时之间顾不上自身安危,一人俯身护着何煦,一人抱着汉子大腿。 “军爷,他还小不懂事,让我来替他受过吧。”女子泪眼朦胧哀求道。 那汉子眼中满是怨毒,擦去头上流下的鲜血,抽出鞭子,将护着何煦的两名女子,抽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口中还骂骂咧咧。 树林中,悄无声息走出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 穿着朴素的布衣,身形如同鬼魅,只见他指尖轻轻捏碎了什么东西,一晃便来到了汉子身前。 汉子的长鞭被死死钳住,少年神情淡然,看向了地上那具可怜女子的尸体,又看了看被打的满嘴鲜血的何煦。 “喂你谁啊,没看到大爷正在教训犯人么?”被抓住了鞭子的老六,心中有些不安,色在内荏道。 手中鞭子一松,老六连连后退。 少年从那名少女怀里抱起何煦,看了看他被打断的门牙,用袖子擦去血迹,然后脱去外衣,将其递给衣不蔽体的少女,示意她们有多远跑多远。 那两名女子虽然看不出夏泽哪来的胆子,敢来到此处,万般无奈下,也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带着何煦躲到一旁。 义胜军队伍里不乏有武夫、炼气修道之人,能‘慧眼识珠,于是高声叫道:’“别怕,那小子不过是个二境武夫罢了。” “二境武夫?”老六上下打量那名少年,疑惑道。 这少年全身上下,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观其气府,似乎还有些气体亏虚,说是二境武夫都抬举他了,看来是个初出江湖,不知深浅的小鬼,遇见了他们这伙人,就想着不见不平仗义出手。 老六终于安下心来,脸色阴寒嘲弄道:“小子,做英雄是有代价的,趁现在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否则让我抓住了,剖开你的肚皮,用你的心肝做醒酒汤。” 他突然觉得身上一凉,低下头,肚皮上有个拳头大的血洞,正汩汩冒出鲜血。 少年将手收回,手上冒出森森寒气,血色的冰渣掉落一地。 “你刚才问我是谁?”夏泽缓缓抬起头,脸上从未有过像今日这样的狰狞笑意。 “老子是您失散多年的亲爹!” 第五十章 我先让你们跑一里地 那名叫老六的汉子,一阵抽搐,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瘫软在地,很快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死了。 有个粗通医术的士卒,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端倪,少年那一爪子,抓碎老六肠子的同时,还用寒气把五脏六腑都冻的梆硬,让他再也没有了救活的可能。 死的不能再死了。 三两个久经沙场的士卒,大叫一声,取出朴刀,冲上前去,乱砍一气。 夏泽只是轻点脚步,连连退后数步,三人接连砍出二三十刀,竟是片叶不沾身一般,连他一缕衣袖都未能摸到。 在众人看来,那少年仅仅是闪避三人的围攻,就已经是力不从心,气喘吁吁,有几次几乎命悬一线。 又有三两个不怕死的,大喊一声就冲上前来,这伙人常年在血水里打滚,刀口上的杀气,寻常鬼物见了也得退避三舍。 夏泽脸上的疲惫和惊恐,让那群刚刚以为自己即将脱离险境的女子们心生胆颤,而在那伙义胜军看来,就是取得胜利的风向标。 一名士卒趁着夏泽喘息之际,大步上前,深吸一口气,手中朴刀刀锋上,包裹着一层阴冷煞气,向着夏泽一刀劈下,远处需两人合抱才能抱着的大树,竟然如竹子开花,炸裂开来。 士卒身后传来一股寒意,这一瞬间,夏泽闪身来到他的背后,双手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扭,那人浑身抽搐,趴在地上。 擦去额头汗水,抖了抖袖子,一屁股坐在那人背上,手指上还捏着两张青色符箓。 “这人会使符箓?”一名将官打扮的男人大叫一声。 一时之间,在场的义胜军队伍,无人不心头一颤。早年间,在大齐收付燕云十六州一役,他们也曾见识一位过会使用符箓的山泽野修,仅凭一袋子的黄色符箓,唤起狂风,就杀的他们数百人马,丢盔弃甲。 最后还是躲在暗处的马弓手,放出一道冷箭结果了他的性命,才让他们躲过一劫。最后凭借着那名野修身上的搜出的一包袱符箓,他们义胜军攻城克地,无往不利,这才被大齐君主所青睐,吃上了皇粮。 这下倒是提醒了这伙人,有人高呼:“别和这小子拼拳脚,所有人,放箭!” 夏泽正一把扭断了一个高大汉子的四肢,随手抄起一把朴刀,扎在另一名逃窜的军士身上,听闻这伙人要放箭,他眉头微皱,然后一道青色符箓从指尖飞起。 密密麻麻的箭矢,箭头上闪烁着冰冷寒光,向着夏泽和他身后的女子们射来。啼哭声,连绵不绝。 头顶三丈,须臾间骤现一道金光闪闪的高墙,将数百道箭矢尽数挡下。 一阵阵金石声响起,地面上散落了箭头弯曲的箭矢。 夏泽脸色微白,看着对面残存的二三十人,满脸惶恐。 那伙人立即信心大增,步步逼近,在他们看来,这小子手中仅剩一道符箓,只要以人海战术逼得他将符箓用掉,在那之后杀掉他简直易如反掌。 人群中,有三名士卒,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弹指间已来到夏泽身前,一刀斩落,目标正是少年捻着符箓的手掌。 连续三声惊雷炸响,马儿受到惊吓,扬起马蹄,逃遁而去。 夏泽收回拳头,一身浑然拳意,缓缓收回。 远处树桩上,有三个身穿甲胄的士卒,叠罗汉一般,贴在树桩上,糊成了一团。 剩下的二十名义胜军将士惊讶之际,有一道青色符箓从半空之中飘飘然落下,夏泽身形一动,一名身法灵巧的士卒高高跃起,抢先一步将符箓抢下。 下一瞬,他的身躯炸裂,血雾中有有个少年,一把捏碎符箓。 离的最近的十位士卒,飞云掣电之际,被地面上冒出的尖锐冰刺,刺穿了手足,似乎每一根冰锥,都刻意避开了他们的要害。他们痛苦的哀嚎着,面带绝望,却又动弹不得,一点一点的看着那个满身杀气的少年,慢慢走近。 其余十几个残存义胜军,在一统领模样的长者带领下,调转马头,就要逃之夭夭。 天空之中,有一道红色亮光,急转直下,在林中一晃而过。 三匹马儿安然无恙,骑在马身上的三人,头首分离。 夏泽脸色如常,轻声道:“我话还没说完,别跑,不信试试。” 红光一闪,马儿身上空空荡荡,只是地面上散落一地飞灰。 那逃窜的十几人,缓缓后退,领头的那位,额头之上,被一柄红光闪烁着的长剑剑尖指着,红色萤火似的火灵,上下飞舞。 那名统领吓得冷汗直流,又不得不壮起胆子:“这位少侠是剑修?” 夏泽摇摇头:“没有这么厉害,如你所言,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二境武夫罢了” 那人心中恍然大悟,看来这少年能以一己之力诛杀十几名义胜军,不仅仅是依赖手中符箓,压箱底的还要数这把半仙兵的佩剑。 他的确不是剑修,只是一名剑客罢了。 夏泽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斩杀,显然是忌惮他义胜军的身份。 大齐朝堂的仙家宗门,要想开宗立派,大多数要受大齐皇室所管辖,管你什么太乙境、大罗境大佬,只要你不将朝堂放在眼中,等仆人擦干宗门内的斑驳血迹,自然会有相应的宗门入驻其中,取而代之。 这样想着,他便尝试着挤出笑脸,毕恭毕敬道:“这位少侠,我们是大齐的义胜军,误会一场,这些妇人,聊表心意,就送给少侠,端茶侍寝,都随您喜欢。还望少侠不要赶尽杀绝,他日定当备上厚礼,登门拜访。” 夏泽听闻此言,微微一顿,然后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放声大笑,前仰后合,几乎要一屁股坐在地上,笑死过去。 那人的脸上充盈着怒气。 夏泽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不会吧不会把,不会真的有人以为,我没有马上杀你,是忌惮你大齐义胜军的身份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听闻义胜军是骁勇善战的队伍,怎么今天有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屠刀伸向无辜百姓,还胆敢冒充义胜军?” 夏泽表情逐渐冷漠:“我可以把话说明白点,你们今天在场冒充义胜军的所有人,都得死,不过有位老神仙让我做个君子,那我便讲讲规矩,想要讲道理的,就站着别动。” 他抬起头看向那一轮高挂明月:“不想讲道理的,你们可以开始跑了。” 话音刚落,就有七八匹快马,转头扬长而去,其中就有那名统领。 夏泽手一挥,红色剑光顺着他们逃窜的方向,飞驰而去。 我先让你们跑一里地。 第四十五章 我好害怕 黑袍人轻飘飘一掌落下,没有打中木桃。 夏泽双眼空洞,片刻后,七窍血流如注,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木桃已然全无战意,眼神呆滞,呆呆怔在原地,看着鲜血一点点将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袍染红…… 黑袍人见一招不成,双掌收回抱圆,短暂蓄势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向着木桃打出一掌。 掌心中迸射而出的光芒,映照得木桃憔悴的面容,一阵惨白。 千钧一发之际,木桃身后的木家老祖木霁,全然不顾全身上下那汹涌火势,拼死从掌中荡出一道剑气白虹。 噗嗤一声,黑袍人缓缓低下头,看向胸前,有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 “休伤我家孙女。”木霁咬紧牙关冲着黑袍人怒喝道。 黑袍人冷笑一声,胸前血洞竟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那老人也是倔强至极,见黑袍人不管不顾,即便火焰已经半个身子烧成了不能弯折的泥砖块,却仍是毅然决然射出三道剑气。 男人刚要下定决心了结碍事的木霁,却察觉到身后有异象。 转头一看,夏泽的丹田,一阵炙热的红光若隐若现,是蛰伏在夏泽丹田内的吞天,正不计后果的燃烧着自己的本源之力,只要黑袍人赶尽杀绝,它就会不惧一切的炸碎本源精魂,直接与他玉石俱焚。 一只血脉颇有渊源,不惜动用了本源之力的异兽幼体,一个半截入土,十境修为十不存一的武夫阳神,虽不足以威胁到他性命,但也足够和他掰掰手腕了。 五道异色光芒从云溪镇处升起,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横冲直撞,须臾中竟然把满天星斗撞的七零八落。 五道光芒在童子峰顶端汇聚,光彩照水,破浪惊沸,原本蹲坐在地的童子状山峰,竟然渐渐分化出四肢头颅,五官面目。 轰隆一声,高耸入云的童子峰童子,踏出一步,江水水涨三丈,震动四方。 它一刻也不停,朝着葫芦峰的位置走去。百丈高童子肩上,有一须发皆白老者,身穿八卦阴阳道袍,腰上别着赤红葫芦。 黑袍人似有感应,脚尖一点,黑袍鼓动,落于葫芦峰葫芦嘴处,脚下,有千丝万缕的黑气,附着于黑袍之上,远远望去,像是成百上千的黑色蝙蝠上下翻飞。 老人遥遥作揖,而后将手中白色毛笔投入江水之中。 激起千层浪,数十丈高的狰狞夜叉从江水中升起,全身透明,身体之中有鱼虾游曳,手持一柄江水钢叉,咆哮声似天雷炸响。 画笔从江水中,急掠而来,飞回老人手中,大手一挥,蓝色天幕之上,陡然分开一道裂痕。 江水夜叉从天而降,双手持枪,有如陨石天降,由上而下杀向葫芦峰顶端的黑袍人。 但见他风轻云淡的挥了挥手,那雷霆万钧的江水夜叉,就再也维持不住身形,化作滚滚山洪,从葫芦顶峰冲刷而下。 势不可挡的山洪眼看就要吞没木桃和夏泽,少年丹田中,一团红光飞出,满嘴鲜血的吞天挡在夏泽和木桃身前,大嘴一张,将汹涌而来的山洪,吸入腹中。 吞天有伤在身,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最后只得一把扑倒,将木桃和夏泽护在身下。 “最后问你一遍,走还是不走?若是想赖在这,那就一直呆在这,直至被这紫金葫芦完全炼化成一簇阴神,未尝不可不是?”老人举起葫芦,灌下一口酒水,一身神意沸腾不止。 马哭坟的天幕大阵,金光大作,原本广阔的天地,一点点收缩,不断向着葫芦峰收束。 “你看这事......闹的......”黑袍人看这老人的架势不像是在开玩笑,尴尬的打着圆场。 “我走,我走还不成么。”他把身子一跳,一头撞在不断收缩的天幕洞口上。 怎料这洞口收束极快,他半个身子刚探出,就卡住了。 “老头子你给我开开,我卡住了。”他无奈道。 童子峰上站着的老人喝了一口酒水,无动于衷。 “老王八蛋你别给脸不要脸!我......” 童子峰化作的百丈童子,两指在天幕上一抠,将他拔了出来,那货放声大笑,飘飘忽忽,像个任狂风吹拂的四处飘荡的断线风筝,在老人和童子峰周身荡来荡去。 “滚!”老人怒骂一声,百丈高的山岳童子,两指一弹,一道磅礴劲风,将黑袍人吹得哇哇大叫,渐渐消失在天边。 木桃跌跌撞撞,仅仅是这几步,就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来到夏泽身边,把那个全身瘫软如泥的血人抱在怀里...... 不断有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原本洁白无瑕、不染凡尘的白色法袍,像是燃尽的宣纸,散落成一点白灰。 少年脸上已有死气,常年在日头下讨吃食,皮肤让毒辣的太阳晒得黝黑,又一掌让那个黑袍人打得面目塌陷,否则,也算得上是个颇为秀气的少年郎。 少女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用力抱紧那个大限将至的少年,生怕一用力他就会疼,她把少年的头放在膝上,开始恨自己的盲目自大、恨自己把一个这样凶险的期许放在这个少年身上,更恨自己无能...... 膝上少年的身影逐渐模糊,豆大的泪珠砸在少年脸上,热乎乎的,少年嘴角扯了扯,用尽全身力气,伸出那一双占满自己鲜血的手,想要去触摸木桃的脸,因为他已经什么看不到了...... 这短短的距离,已经用尽了夏泽全身的力气,在指尖触碰到木桃脸颊的那一刻,无力垂下,在木桃脸上留下一抹红色。 木桃再也控制不住,抓起少年的手放在脸上嚎啕大哭。 少年嘴角又扯了扯,终究是没能笑出来:“木姑娘......咳咳......别哭啊......” 每说一句话,他就会咳嗽出鲜血。 木桃泣不成声,生怕下一刻夏泽就会失去:“你别急,慢慢说......” 少年的身子已经渐渐变得冰凉,他嘀嘀咕咕道:“木姑娘......我嫂子陆英......胆子最小,一点......鸡毛蒜皮,就会很慌,别告诉她......” 木桃连连点头,哭的几乎要昏厥。 “那几个......无家可归的小屁孩,让他们......去找吴骓......好好读书,以后......都好好的......” “让......何煦和......何夕都搬到我家去......” 最后的最后,少年气若游丝,留下两行热泪:“木姑娘,我好冷......也很害怕......我不想死......” “木姑娘,对不起......我成不了大剑仙了” 最后一句话用尽了他残存的精气神,确认是没能和那个女孩说清楚。 “木姑娘......我喜......” 夏泽的手无力的垂落,木桃再也抑制不住,紧紧抱着那具冰凉的尸体,泪水决堤,放声大哭。 醒转过来的李猷、符契、宋熙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上了童子峰。 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良久,李猷一下子扑到夏泽身边,抓着他的手怒骂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躺在那一动不动,不是说就算是做一名武夫练拳也能练到天下第一么,你给我起来!起来......” 他说不下去了,有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委屈堵住了喉咙,只是低头看向那蜷缩的少年,泪水就下来了。 他拔出背后的长剑,发疯的乱砍,指着天,破口大骂道:“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杀他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连我一起杀了啊......” “娃儿凄皇啊,爹娘兄长死的早,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老天爷,你开开眼......”宋熙背过身,声音有些更咽,絮絮叨叨。 符契双眼通红,拍了拍木桃的肩膀,泣不成声。 远处,半截身子化作焦炭的木霁,叹息一声:“没救了,三魂七魄让人一巴掌拍的粉碎,就算是神仙也难救啊。” 木桃忽然反应过来,轻轻放下怀里的夏泽,扑通一声跪倒在木霁身前,抽噎道:“老祖在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夏泽吧,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救救他吧。” 木霁身上的邪气散去,已经渐渐恢复了神智,有些心疼的摸了摸木桃脑袋,替她擦去满脸的泪水。 “傻闺女,这肉体上的创伤尚有良药可治,可他的三魂七魄中的两混三魄都被人拍的粉碎,本身就命格不足,若不是神格足够强大,勉强稳住了一丝心神,那还有机会说上那么一堆话。” “老祖宗,当真没办法了吗?”木桃泪眼朦胧,紧紧抓着这根救命稻草不肯放弃。 “办法并非没有,只是难如登天,即便救回来了,也是个痴呆儿。” “请您救救他!木桃给你磕头了!”木桃额头用力磕在土地上。 “当真值得么!”他叹息一声。 说话间,木桃已经磕了四五个响头,额前溢出丝丝鲜血。 “请您救救他!”木桃磕头如捣蒜。 李猷心中生气一股火气,提着剑走到木霁身前,指着他骂道:“别装神弄鬼的,你到底能不能救!” “李猷!”木桃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噙着热泪,拜倒在木霁身前,“老祖宗,只要能救回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李猷看着木桃,忽的也跪倒在木霁身前:“老祖宗,刚才我多有冒犯,只要你能救活夏泽,要杀要剐,我李猷任您处置,绝无怨言。” 第五十一章 有罪?无罪? 被冰锥刺穿的十名军士,身上竞没有血液流出,他们身躯乌紫,只是无力的哀嚎着,祈求着夏泽能够放过他们。 夏泽巡视一周,发现还是刚才那人的后背,坐着最舒服,然后回到那人身边,一屁股坐下。 身后的几十名女子,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尽管刚才的那番话语大义凛然,可这一身凛冽的杀气,着实吓人。 夏泽看着被冰刺扎成串串的的一众将士,若有所思。 有个身受重伤的士卒,趴在地上,摸出一把锋利匕首,一下跃起,刺向夏泽脑后。 片刻后夏泽身下多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一拳打得心脏骤停,死的干脆利落。 他沉吟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一直认为必须让施暴者体会弱者遭受的同等痛苦,才能让他们真正懂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怎样的自私残忍。” “你们一直在哀求我,让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可你们是真的因为知错了才这样祈求的吗,不,你们是因为自己要死了,害怕被我夏泽一拳打死,才这样说的。”他眉头紧锁。 右手一翻,一掌无常引路符出现在掌心,夏泽捻住一角,倒也不至于完全引来黑白无常,只是树林中寒气森森,顿时如坠冰窟。 夏泽将四周散落的肢体踢到更远处,示意那群冻的瑟瑟发抖的女子们来到火堆旁烤火取暖。 那群女子们起先并不敢挪步,那两名护着何煦的女子率先来到火堆旁,她们才放下心来,争先恐后跑到火堆旁,冲冰冷的手呵着热气。 夏泽摸了摸何煦,那小鬼已经没事了,只是躲在那两名姑娘怀里,有些不敢看他。 他踱步来到那十根‘人棍’身边,对他们的哀嚎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那些可怜的女子,她们被你们侮辱,她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丈夫子女,也成这样哀求过你们,你们给他们机会了么?” 那群人生命弥留之际,只听到那个少年絮絮叨叨,自顾自说个没完,然后眼前一花,树林中密密麻麻站满了被他们屠戮的冤魂,保持着他们凄惨的死状,有的手里拎着头颅、有的被一箭穿心...... 那名魁梧汉子的魂魄也在其中,正神情惶恐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先前那名咬舌自尽的女子,双目滴血,一步一步向着他走去:“还我命来......” 数不清的冤魂争先恐后的将其啃食。 那些女子看向那群被冰刺刺穿的士卒,不知为何,在一阵阵凄惨的哀嚎声中,吓得屎尿齐流,然后一命呜呼,也觉得毛骨悚然。 众人围着火堆,久久无言,气氛有些尴尬。那两名女子壮起胆子,就要开口感谢夏泽救命之恩,岂料他只是微微一笑:“待会再说,先办正事。” 他起身,径直走入林子之中。 一道红光闪烁之后,有重物坠地的敦实声,随后有一人被丢在火堆旁。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刚才那群义胜军的领头。 “我有些事要处理,这人任由你们处置,放心吧,手脚筋让我的佩剑自作主张挑断了,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留口气就行。”夏泽的声音从树林内传出。 这剩下的三十名女子,先是心中巨震,而后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 一位年龄大概在三十岁的妇人,拿走了何煦的那块青砖,对着那人的头颅猛拍,起初只是小声抽噎,渐渐的就难过的放声大哭。 “我家娃儿那么小,我相公也曾哀求过你,你们为何下此毒手。” “还我弟弟妹妹命来!” “我爹娘死的好惨啊!” 火堆旁,一群女子手拿各种刀枪棍棒,手慢些的,就只能随手抄起地上的石子,一边哭一边向着那人身上使劲招呼,何煦年纪好小,个子又不高,好不容易挤进去踹了两脚。 当夏泽一身血腥气的从树林里走出来时,群山寂静,身后跟着十几个鲜活的士卒魂魄,都是垂头丧气,战战兢兢。 夏泽低头看了看那名义胜军统领,抹了把汗,好家伙,得亏是名五境武夫,这帮人这么一通折腾,只是鼻青脸肿,换做另一个寻常人,早就成肉泥了。 那名统领看到夏泽,果不其然一声哀嚎,祈求着夏泽看在大齐薄面饶他一命。 少年坐在一块石头上,用一张破布擦拭着剑身上的血气。 四处看了看,好想喝口酒。 这么个时候忽然想起了在心湖之中,持笔老人递给他的那壶酒,真是醇香可口,只是他总不能当着这些女子的面,在死人堆里找酒喝,只得作罢。 他面带笑容:“想活?那你回答我个问题吧,答得好就有活路。” 那名统领即使心中再怎么惶恐不安,这会也只能连连点头。 “我与你们义胜军一样,看到不爽的人,顺手就打杀了,你们有办法么?没有办法,因为你们没有我强。”他自问自答,没有给那人说话的间隙。 “既然和你们一样,那你说,我是有罪还是无罪呢。”少年神情无喜无悲,猜不出多余的情绪。 “只有一次机会啊,好好答。”他提醒道。 “这......”义胜军统领心思快速闪动,冥思苦想下,无语凝噎。 这是个逻辑问题,也可以是个毫无逻辑的问题。 你义胜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我夏泽也可以将你们随手打杀。我有没有罪?有罪?那你们就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若是无罪,那我夏泽就直接动手杀人咯,甚至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良久,那名义胜军统领像是终于放弃,不说对错,只是语气平淡道:“少侠言辞犀利,我自然是敌不过,可你也得掂量掂量,这大齐义胜军的份量,他日......” 夏泽满脸惊恐的:“我好怕呀!” “回答错误。”一拳落下,那人在拳罡之下,失去了生息。 “出来!”夏泽向着森林深处喊道。 片刻过后,有一只圆圆滚滚的老鼠和青蛙蹦蹦跳跳走了出来,跪在地上,惶恐不安道:“老爷恕罪,这帮军士常年杀戮,血腥杀气实在是太过吓人,小的不敢近身,还请老爷看在我俩修道不易,千万饶命。” 这两只山精野怪,跪在地上,他们就是先前被吴骓派出,暗地中保护夏泽的,只是机缘巧合下碰上了这群义胜军,便惜命渎职。 夏泽晃了晃手中的符箓:“这张无常引路符中,寄存了众多被义胜军残害的百姓,你们待会让鬼差将其接引,让他们早日步入轮回。我出门出得匆忙,没带涤雨静心符,待会你们先垫上打点钱,让鬼差务必化去他们的怨气,回头到云溪镇找吴骓要赏钱,就说是我夏泽吩咐的。” “至于他们,”夏泽指了指身后站的整整齐齐的义胜军鬼魂,怒斥道,“把他们的魂魄拘留,每日严刑拷打,直到三年为止。” “谨遵老爷法旨。”两只精怪跪地道。 言毕,身后的四十几名女子齐齐跪地,哭喊道。 “多谢神仙老爷!” 第五十二章 生财有道 “快......快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夏泽被这群女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 一女子抬起头,泪眼朦胧道:“恩公救我性命于水火之中,还手刃了杀害我家人的仇人,替我报了大仇,小女子无以为报,余生愿跟随恩公左右,做牛做马。” “恩公,收下我吧,那伙强人杀了我家人,还一把火烧了我的房子,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有人哭道。 人群中的何煦,眨巴眨巴眼睛,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一脸窘迫的夏泽,也不说话。 眼见众人不断跪地哀求,万般无奈下,夏泽忽然向着云溪镇的方向,高呼一声:“老吴!你在不在?” 原本哭哭啼啼的女子们,听见这一声叫唤,满脸泪颜,面面相觑。 树丛中骤然升起一道青烟,烟雾中,身穿明黄色云纹锦澜袍,头戴十珠旒冕冠,面带儒雅微笑,轻声应道:“在。” 夏泽双手环胸:“你们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这位爷,他可是此方土地,我只是他手底下的打手,来到这里救下你们就是奉了他的旨意。” 话音刚落,便有人发疯似的扑到吴骓身旁,抱着他的大腿,号啕大哭,嘴里叫着亲姥爷,土地爷圣明。 吴骓百般无奈,默默偏过头向着夏泽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 夏泽摊摊手调皮的笑笑,这业务,你吴骓再熟悉不过了。 那些寻常人家的女子,看着从云雾中走出的吴骓,满身鲜艳华服,气质、样貌宛若天人,再看看夏泽穿着朴素的布衣,夏泽随便编的几句话就让她们深信不疑。 吴骓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端起了和蔼笑容:“各位姐姐,妹妹。” 姐姐?妹妹?夏泽与何煦对视一眼,这吴骓,是个高人啊。 “我知道各位的家人,都让这伙强人杀害了,斯人已逝,各位节哀顺变。我要在家四十里外的云溪镇上开一家绸缎庄、一家成衣铺,现在手底下缺几十个绣娘,若是诸位不嫌弃,可到我那里谋份差事,不敢说大富大贵,每月月钱会比别处多上几倍,还会给各位安排住处吃食。” “若是想另投别处,也无妨,可以从我拿走一笔钱财,用作赶路的盘缠或是作笔小生意的本钱。” 夏泽以心声问道:“开店?老吴,这事你之前没和我说啊?” 吴骓如山间清泉流过的儒雅话音在心中响起:“少爷可别整日想着做那善财童子,须知生财有道啊,老奴也是不知如何安置这群妇人,临时起意,便自作主张了。一来可让这群孤苦无依的女子有个安定之所,二来也可为少爷攒下些零碎钱财。” 夏泽尴尬笑笑:“吃不穷花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那这件事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最后,仅有两名略微年长的女子,说是要去南边投靠远亲,剩下的三十几名女子全都愿意到吴骓店内谋份差事。 吴骓让手底下的精怪找寻几处风水极佳的地方,派出精怪,将被义胜军一伙杀害的亲人尸身收集齐,按一家一户下葬。 至于那伙义胜军,按照夏泽的吩咐,烧成灰,拌在大粪里,拿去施肥,也算是给他们积点德。 吴骓考虑的相当周到,一伙人会先和吴骓去到镇上稍作休整,取了银两,再由他的手下护送,回到家办了家人丧事,再来云溪镇做事也不迟。 他刚要运起移山缩地之法,夏泽忽然拉着何煦走到一旁,冲吴骓递去一张破布。 吴骓接过一看,破布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夏泽千吴追许多钱,五年内一定还清。” 夏泽尴尬的挠了挠头,傻笑道:“认字不多,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吴骓少有的没执着于那主仆尊卑之别,看了看身后的妇人,开口笑道:“见外了哈。”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少年摇了摇头,“我有些话想对这孩子说,你们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到。” “好。”烟雾缭绕,众人消失不见。 树林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夏泽和何煦围着篝火,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树影摇曳,拖得老长,有些阴森恐怖。 远处传来一声狼嚎,何煦低着头,不敢去对面那人。 “想不想御剑乘风而上,看一看头顶的星星?”夏泽笑道,言语里没有丝毫的责怪。 手一挥,红色光芒一闪,离火八荒剑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狗,问绕着夏泽欢快的转着圈圈,偶尔也弯曲着剑身,看低着头的何煦是什么表情。 何煦抬起头,看着夏泽那双浅笑的眸子,似乎没有责怪的神色,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敢......” 夏泽佯装嘲笑:“胆小鬼,连御剑的勇气都没有,以后怎么.....” “谁说我不敢!”夏泽话还没说完,那小鬼果然进套,将信将疑的走近离火剑,好在后者十分乖巧,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等到何煦完全踩了上去,才缓缓升起。 “你可别欺负我啊,开慢点哦。”何煦向着身下离火剑小声商量道。 夏泽偏过头,努力尝试着把笑意藏好。 头顶上传来一阵何煦撕心裂肺的哀嚎声,离火剑像是脱缰的野马,撒了欢似的,猛然拔地而起,向着头顶漫天璀璨星辰进发。 何煦只觉得身边事物飞快的闪过,耳边是呼啸的狂风,吓得号啕大哭,最后干脆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耳边的风声停了,何煦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和脚下那把剑悬停在了半空之中,皎白的月光洒在自己身上。 他不敢往身下看,就抬起了头,一轮清冷的圆月挂在头顶,像是个巨大的白玉盘,第一回以这样的方式看月亮,真是壮观无比。 隐约还能看到月亮上有个矮小的身影正在捣药,何煦听说过月兔捣药的故事,就使劲想要看清那个身影到底是不是月兔。 离火剑随他心念一动,向着明月飞去,飞了一会它便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前进。 这样看来,月亮离天外天要远些,才能在日落之后,照耀九洲万物。 数以万计的星辰,仿佛躺在清澈的河水里,闪闪发亮,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清脆星鸣,悦耳动人。 何煦壮起胆子,摸了摸身边的云彩,什么也没抓到啊。双足紧紧的被离火剑吸附着,若是站着不舒服,躺下坐下,都没问题。 他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对着身下的离火剑轻声说了句:“走你!” 一道红色剑光,载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群山之间,来回穿梭,时而冲霄而起,时而流星坠地,来来回回七八趟,男孩也不在胆怯,放声大笑。 山头上有个黝黑的俊俏少年,双手叉腰,抬头看着玩疯了的何煦,笑容灿漫。 第四十六章 穿针引线 修补魂魄 符契、宋熙,还有随后赶来的苏纤,都一同拜倒在木霁身前,祈求他出手救治夏泽。 “这小子心脏停了,按理说早该魂归西天,多亏了体内那只不知名异兽,将他的最后一息强行留住,才有这来之不易的一线生机。” 木霁以内视之法,巡视夏泽周身,全身上下,各处经脉都被这刚猛的一掌打断,最可怜要数他的三魂七魄。 三魂分为:胎光、爽灵、幽精。 其中胎光主神、主生,爽灵则司职人的神智,这三魂中的两魂,被拍的粉碎,所以木霁才说即便救活了,也会呆呆傻傻,痴呆一生。 其余破碎的三魄,与三魂相辅相成,每一个脉络都至关重要。 “要救活这小子的方法并非没有,这葫芦峰乃是上古仙人紫金葫芦所化,其中封存了世间至阳至阴二气。我要以木桃的仙体为针线,将一丝神气,穿针引线,渡入这小子体内,重造他的魂魄。” 老人面色凝重对木桃说道:“可这个过程极为痛苦难熬,要将你血脉中的仙灵真体抽丝剥茧,一点点抽出,就好比钝刀刮骨还要痛苦上千倍,你受得住么?” 木桃眼见帮夏泽抓住了一线生机,全然不顾危险,郑重的点头道:“老祖,我受的住,你快救救他。” 李猷抢在符契之前,一步跳出:“老祖,能不能让我顶替木桃。” “你?就你?”木霁眉毛挑了挑,“这二气争斗万年,若是有一丝驳杂魔气不幸遁入,立时就会起尸,化作一个行尸走肉的尸魔,到时候就真的是神仙也难救了。所以才要将其重新分化,再导入这小子体内,如若没有木桃的仙体,谈何容易。” 李猷神情暗淡,不再言语。 “事不宜迟,请老祖快些。”木桃焦急说道。 天幕外,持笔老人不再饮酒,看着登上山顶的众人,默不作声。 身旁有妇人焦急询问道:“这二气在此镇压万年,是支撑云溪洞天最后的支柱,当真不做阻拦,让他小子拿了去?” 木桃背着早已冰凉的夏泽,来到葫芦封顶,其余几人则架着双腿行动不方便的木霁。 将夏泽放在葫芦顶上,木桃用袖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迹。 “老祖,开始吧,我准备好了。少女盘膝坐下,看一眼浑身浴血的夏泽,像是下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木霁点点头,双手结印,向着天地怒喝道:“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皇真人,安笔乃书。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沉疴能自愈,尘劳溺可扶。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一丝丝赤色丝线,开始缓缓由木桃身上,老树盘根一般,蔓延生长,顺着葫芦嘴的位置将夏泽缠绕。 葫芦峰内,纠缠在一处,不死不休的两气,开始鸣金收兵,那一道道金色的神灵之气,开始从葫芦嘴中飞射而出,然后落在夏泽身上,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仅仅是这样,木桃便脸色一惨,如同在她的脊骨之上,有数千把钝刀,时时刻刻在切割她的血肉,难以形容的巨大痛苦让她几乎要痉挛昏迷。 李猷和符契几次想要冲上前去阻止木桃,最后也都停下了脚步。木桃看向平台上的夏泽,塌陷的面目渐渐恢复,呈现一片安详沉睡的姿态,于是咬紧牙关,任由老人引动术法,一点点抽出她的仙体精魂。 “小丫头,若是实在难以承受,便喊出来吧,会好受些。”木霁有些于心不忍。 木桃强打精神,随即摇了摇头:“老祖多虑了,我受的住,请老祖一定要救回他。” 一缕缕金丝裹挟着精纯神气,不断落入夏泽体内,像是农家巧妇,踩着机杼,这个过程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木桃脸上愈发苍白,嘴角又一丝殷红血液流出。 一只陪在木桃身边的苏纤,瞧见木桃这般模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其余人也无法帮得上什么忙,只得在一旁祈祷,一切顺顺利利。 木霁缓缓吐出一团浊气,终于将这小子的三魂中的胎光和其余两魄救了回来,剩下的一魂一魄,能不能救的回来,全看他小子造化。 作为木家先祖,若非先前被一道魔气控制了心神,又怎么可能会不为了自家玄孙考虑,更何况是一个天生就降下半截远古神灵仙体,有望登上飞升大道,重铸木式荣光的神灵转世。 他刚想装作说自己尽力了,这小子剩下的一魂一魄实在是无能为力,好保全木桃,却听到远处的木桃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一束束赤色光芒在木桃背后升起,缓缓凝聚成一个女子神灵虚影,虚影缓缓融入木桃身躯,一件赤色法衣在木桃身上覆盖,她身挽披帛,明眸皓齿,唇艳如血。 “丫头!你疯了?为了救这小子你连这九天玄女仙体都要豁出去?知不知道若是将其彻底剥离,你也会为此殒命的!”老人气的一下拍地而起。 木桃笑了笑,脸色已惨白如雪:“老祖宗无需在意木桃,今日我就是豁出这身家性命,也要完全救回他,还请老祖多费心,将他最后的一魂一魄,救回来!” 木霁一拳轰在地上,磅礴拳罡震得沙石四溅,怒骂道:“小子!我玄孙女今日为救你不惜豁出这身家性命和大道前程,若是他日你有负于她,老夫就是在九泉之下,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夏泽心湖内,有个全身雪白的少年,一丝不挂,蹲坐在地上,慢慢的,少年眼眸中开始有了神采,他东张西望,像是在好奇为何自己会出现在此处。 四周渐渐有了颜色,是个寻常人家的矮房子,有一对年轻夫妇,在院子里忙活着,男人将今年收获的为数不多的稻谷,铺在院子里。 阳光正好,只是男人的眉头紧锁,像是在抱怨着今年收成不好,又是大旱,上边要求的赋税又水涨船高,真是流年不利。 妇人外貌极美,只是常年辛苦劳作,脸上有些憔悴消瘦,看见自家男人抱怨,忙不迭唱起一曲婉转的民风小调,逗的男人哈哈大笑,随即妇唱夫随。 蹲坐在地的夏泽,渐渐有了衣物,他看着眼前闪过的一幕幕,嘴角不由得勾起弧度,跟随者那对夫妇唱起那一曲小调。 屋内跑出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生的白白净净,手里拿着一根柴火,嚷嚷着要上山打虎,下海屠龙,要与满天神佛,五方五老、三清四御,分个高下! 小孩从屋内跑到堂前,有个模样和他有七分像的少年,正傻呵呵的摸着脑袋,将一盒胭脂送给一名身姿丰腴的少女,瞧见孩子跑来,笑着往他屁股上兜起一脚。 小孩躲过,回头扭扭屁股摆出个鬼脸,就一溜烟消失在巷子中。 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从门框内探出脑袋,找寻着他的踪影,却什么也没看到,就有缩了回去。 孩子身后跟着一群差不多岁数的小孩,在众目睽睽之下,攀爬上一棵对同龄孩子来说高度不低的大树,缓缓将手伸向窝中鸟蛋,像是有些于心不忍,又把手缩了回来。 这片刻的犹豫,蛰伏许久的鸟妈妈飞掠而下,一嘴巴啄在孩子脑门上。 孩子从树上掉下,摔在一个烂泥坑里,满身泥巴,哇哇大哭。 夏泽觉得有些好笑,笑着笑着,眼神中就尽是哀伤。 接下来的一幕幕,小孩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跪在父母的坟前,再后来,就是满身被白布覆盖着的大哥,躺在灵柩上。一个个衣衫破旧的孩子,在大冬天冻的瑟瑟发抖,饿得饥肠辘辘,紧紧跟在少年身后,可怜巴巴的伸出一个个破碗。 夏泽揉了揉眼睛,想了想,当时自己也不过才十岁。 一个不速之客,飘飘闯入夏泽心湖,也不客气,就那么坐在夏泽身旁。 夏泽偏过头,看一眼胡子花白的老人,天底下最善良的神仙,便不敢再看,低着头。 老人依旧是那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拍着夏泽的肩膀:“无需自责,我从不曾对你失望,只是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替我好好看看九州的山水。”老人最后叮嘱道。 夏泽转过头时,那个老人的身影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手持毛笔的老者,手持葫芦,满身酒气。 夏泽觉得有些煞风景,就一直低着头,怎料老人递过手中装满酒水的葫芦:“是不是对自己很失望?” 夏泽犹豫片刻,结果葫芦,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和喉咙,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不知道乞儿爷为何选的我,我已经失败了,就代表乞儿爷的选择,全赔进去了。” 他转过头,问那个一脸嫌弃的老头:“你知不知道乞儿爷为啥选了我。” 老人一愣,沉吟道:“大概我们都一样,都对这个世道很失望,有一肚子牢骚要和这个世界发泄,所以选择了你,以后出门在外,遇见不讲道理的,出拳可以毫无顾忌,大概也是希望你以后能做个不迂腐的君子,吧.......” 少女身上抽出的赤色丝线,已经渗出淋漓鲜血,面若金纸,摇摇欲坠。 “够了丫头!即便是耗尽你性命,想要修补他剩下的魂魄也是远远不够,你这是何苦呢!”木霁骂道。 木桃唇上已经没有了血色,满眼疲惫,却仍然是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团阴寒之极的黑雾,趁众人不备,一下子没入夏泽体内,他的身躯立时化作瘆人的雾紫色。 “糟了!” 第五十三章 千金难寻一知己 夏泽等何煦玩了好一会,这才勾勾手指头,离火剑载着何煦缓缓从天边落下山头。 何煦有些意犹未尽,问道:“夏泽,我们为什么不飞回云溪镇?” 少年从那群义胜军余下的行李中,取出点火用的桐油,沾在裹着破布的木头上,点燃后就得到了一把照明用的火把。 “镇上的人都是寻常百姓,没见过修道御剑的,怕吓着他们,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二人沿着崎岖的山路,两两无言,就这么走着。 何煦心中老惦记着夏泽刚才提到有话和他说,夏泽越是不说话,他心底就越焦虑,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夏泽,你的那个朋友,叫吴骓那个,好像挺有钱的,他都没管你要钱,你为啥要自作主张给他一张字条哩?那么多钱,得还大半辈子吧” 夏泽没有看他,只是牵着他的手,向着前边走着,许久后,他语气平淡道:“小何煦,你大概有几个好朋友呢?” 这一句话把何煦问到了,他想了想,掰着自己另一只手数了数。心里有些酸楚,爹娘走后,他就只有姐姐了,镇上的孩子嫌他脏,嫌他爱打人,都不怎么和他玩咧。 “我好像一个好朋友都没有......”他低下头,神情哀伤,很快又笑着说道,“不过现在夏泽你算一个。” 火光将少年的脸照亮,来的匆忙没能梳起发髻,不然还真就像个读书人了。 “我和何煦你一样,也没什么朋友的。我和老吴认识才不久,是他说和我大道相连,然后开始叫我主公,帮我掏钱结了不少香火情,就连这次开绸缎庄、成衣铺也是他掏的钱。吴骓很有钱,貌似也不太在乎那些钱,可在我夏泽这里不能这么算。这世上除了父母,没有谁对你的好是天经地义,所以一个嘘寒问暖的朋友,千金难求。” 他对何煦笑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亲兄弟,明算账?” 那小不点点了点头,攥着夏泽的手握得更紧些。 “吴骓是五岳正神,这点钱对他来说或许就是九牛一毛,而我夏泽现如今只是个穷乡僻壤的泥腿子,但我不会因为我们身份悬殊而感到自卑,也不会因为老吴有钱,就厚着脸皮花着他的钱花的心安理得。老吴花的每一笔钱,我都牢牢记在账上,承了人家的情,就得念着人家的好和恩情,改天出去远游了,沿途多走走,得想着怎么将这份情还回去。” “我也还没出去外边走江湖,但是以前乞儿爷和我说过,要想和一个好朋友一直做朋友,说得俗套些,就得礼尚往来,礼物无需千金价,能解燃眉之急的几两碎银?他乡遇故知,久别重逢的一顿火锅两碗酒?都是学问。” 说道这里他又是神采奕奕,大概是想到了那几个在马哭坟内出生入死的朋友,那位穿着花青色长裙的女子。 “夏泽,对不起,我不该自己跑出来的......”何煦忽然有些难过,眼看又要掉下眼泪。 夏泽摸摸他的脑袋:“你从镇上跑出来,是为了找你姐姐,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情急之下考虑的不太周到,我是不会怪你的。” “我和你,和你姐姐何夕都是好朋友,所以我来救你,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我只能告诉你,你姐姐她很好,只是暂时不知去往何处,她那么疼你,肯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会一个人离开云溪镇。” 何煦急了:“可我姐姐眼睛看不见,她一个女孩子在外边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夏泽摇摇头:“不会的,因为她现在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何煦忽然想起了刚才夏泽以一己之力,,杀死义胜军的身手,不由得大喜。 他忽然有种预感,于是问夏泽:“夏泽,你是不是要从云溪镇离开,去别的地方了?” 夏泽点头:“嗯,大概这两天就得动身出发了,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就好比是生了一场大病,云溪镇这小地方,治不好,就只能出外边转转。” 何煦听到夏泽生了病,眼神有些惊讶,不过他没敢问,思索片刻后,他焦急询问道:“夏泽哥,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我得出去外边找我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花你钱的,我自己攒了点,我还能帮你生火做饭洗衣服。” “这......”少年面露难色。 “夏泽哥我求求你了,我把这些年攒下的钱都给你.....”男孩央求道。 “不要你的钱,但是沿途要听我的话,说起来这事还得跟我嫂子商量商量。” 孩子大喜过望,两人沿着云溪镇的方向前行,头顶星光落下,照亮赶路人来时的路。 两天后,云溪镇上开了一家有史以来最大的绸缎庄,同时也是一家成衣铺。铺子里有个梳着端庄大气的朝云近香髻,穿一件薄罗长袍的丰腴美妇,手底下还有着几十个心灵手巧的绣娘。 有位容荣华贵的俊美男子,自称是跑堂的小厮,面如冠玉,待人接物,都像是一杯清茗,令人舒适自然。 店内的布匹绸缎,颜色鲜艳,绣工出彩,有许多衣物在封闭的云溪镇见都没见过,价格也十分喜人,若是舍得花些银两,还能量身定做出款式新颖的衣裳。 开业两天生意就十分红火,店内的顾客,男男女女皆有,也不知是来看些花容月貌的绣娘,还是来一睹美妇和男子的风采。 茶水铺子的陆英和阿玉,偶尔会来绸缎庄看看,一众绣娘和那名美妇,齐齐作揖,高呼掌柜的,弄得陆英好不尴尬。 不一会镇子上,就传开了,说是他夏泽走了狗屎运,在进山之后,救了那俊美公子的命,为了报答他,就在镇上白给似的开了家成衣铺子,真是时来运转。 早些年帮助过陆英和夏泽的镇上人家,都收到了成衣铺子送的几十件上好布匹,以此感谢当年的善举。 第五十四章 启程 “什么?你说欠了人许多钱,要去大齐做工还债?”陆英一拍桌子,差点没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拍的掉在地上。 夏泽还没开口,陆英已经开始满地找棍子,只得随便找了个借口:“嫂子你别急啊,就,之前来家里让我当猎头的木姑娘,你还记得吧,她可是大齐的大户人家,跟我特别投缘,就借了我些银子让我开店,老吴就是她家的一个亲戚。” 陆英将信将疑:“非亲非故的,她为啥要把银子借给你?” 何煦站在一旁憋笑,夏泽闷了半天哼出一句:“还能咋的,投缘呗。” 陆英哑口无言,片刻后仿佛醍醐灌顶,看着夏泽的眼神里都带着欣慰慈爱。 “木姑娘说了,我这么机灵,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呆在这小镇子里可惜了,不如去她家帮衬着生意,顺便学学经商之道,干满三年,这银子就不用还啦。” 陆英拿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努力吞下一口茶水:“这......木姑娘真是这么说?真的只要干满三年,这银子就不用还了?” 夏泽心中感叹自己这随口瞎编的功夫,真是可以出师了。 “可这外边的人会不会看不起咱这乡下人啊?再说了这一去就是三年,外边的饭菜哪有家乡的可口呀。”女子担忧道。 “要不别去了,给木姑娘寄封信,就说咱省吃俭用,银子慢慢还她,在寄些乡下特产吃食,感谢人家慷慨大方?”陆英看着夏泽的双眼,尝试着将他说服。 “嫂子!我都答应人木姑娘了,一口唾沫一个钉,再说了我这不是得带上何煦找他姐姐么?”夏泽急了。 “这......是这么个理。”陆英看一眼何煦,败下阵来。 “你这一去,得两三年不能回来吧,抽空去给爹娘坟上上个香,道个平安。”女人絮絮叨叨。 “去了那边要常来信啊,在别人家不比自家,凡事要多学多问。心底委屈也别跟人急眼,多忍让......”陆英眼眶红了。 “嫂子,我三年后就回来了,你看你这......”夏泽宽慰道。 陆英擦了擦眼泪:“不说这个,你如今也要出远门了。不能再穿的破破烂烂的,让人笑话,得有几件体面衣服。” 门外,狐妖阿玉提了包袱走了进来,看向夏泽的眼神略带惊恐,叫了声:“少爷。” 夏泽没答应,打开包袱一看,竟然是几件崭新的长衫,是绸缎庄几十个绣娘连夜赶工缝制出来的,还有几双布鞋。顺带着也给何煦做了几件。 “之前不知道你要走,就想着让绣娘做几件衣服让你平日里换着穿,赶巧碰上了。快换上,让我瞧瞧。”陆英和蔼一笑。 夏泽点头,走进屋子内。 许久,夏泽大大方方的走出屋子,穿着一件青色长袍,脚下是一双崭新的布鞋,还没到束冠的年纪,就梳了个缁布冠。 陆英迎了上去,左看右看,眼眶又红了:“长大了,这模样像你大哥多些,也是个俊小伙......” 夏泽有些不好意思,学着书斋的老先生,向着陆英缓缓做了个揖,自是明眸皓齿,衣冠楚楚,有些读书种子的风度,连一向不喜近人的阿玉都看呆了。 这天,夏泽领着吴骓,拿着香火贡品酒水,来到夏泽爹娘大哥坟头,少年跪在坟前,像是有一肚子的话。 吴骓毕恭毕敬的上了香敬了酒,就远远的走到别处,留给少年独自说着心里悄悄话。 “爹,娘,大哥,小泽长大了,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走了,丢下我和嫂子,这些年说苦不苦,就是,有些想你们。”夏泽泪流满面。 “爹娘,大哥,我和嫂子都过得很好,街坊叔叔婶婶帮忙,嫂子开了间茶水铺子。我还当了猎头,挣了好些钱呢,我还在镇上开了间绸缎庄,以后就是有钱人了,不过我没忘记要念着别人的好,我给帮过我们家的好人,都送了谢礼.....” 少年碎碎念念,挑挑拣拣,吃了顿好的,买了件新衣服,整了几两碎银,总是报喜不报忧,就像是这些年他为了让身边的人过得很好,就习惯性的打碎牙往肚里咽。 有些话,他犹豫着要不要说,这是他心底的一个小秘密,不过时机未成熟,就不给爹娘徒增烦恼了。 他最后红着眼眶更咽道:“天命使然,孩儿如今不得不远游,怕是三五年内都不能回来看你们了,你们别担心吓着我,想我了,就来我梦里看我。此方土地、不,五岳正神是我好兄弟,缺点啥就和他说,别客气,啊?” 少年在坟前燃尽纸钱香火,倒了酒水,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主公大胆的向前走,老奴在此,定会庇护这一方水土,陆英嫂子、还有那一群孩子,老奴一定不辱使命,护得他们周全。若是主公不放心,我便派几个天生地养的精怪在这好生保护主公家祖坟。” 夏泽摇摇头,拍了拍吴骓肩膀:“算了,我爹娘大哥是喜欢清静的人。” 吴骓点头,随后说道:“大齐和大周开战在即,最迟三年,就会分出胜负,但双方忌惮太乙救苦天尊神格,都承诺会给足我吴骓面子,绕开云溪镇在别处开战。” 夏泽点头:“那既然你已经具备了五岳正神资格,所坐镇的五岳,究竟是缥缈洲的那一座?” 吴骓哭笑道:“主公恕罪,老奴当真不知,我本身是占了太乙救苦天尊的神意,才从一个小小的土地,一跃成为五岳山神,坐镇哪座山头,其实不是那么重要,只是若是有了坐镇的山头,就相当于一座小天地,杀力可攀升一境。” 他补充道:“山头落座何处无关紧要,无非山水灵气多少,只要在这缥缈洲呢,赶往某处,须臾之间而已。” 夏泽心说这山头难道不是越高越好吗,明面上却连连点头。 “老奴擅自在主公随身矩尺物中,放了些神仙钱还有用的到的法宝,品质不高,但多多少少还是用的上的。这一路诸多不易,若是有所需求,只需寄信一封到云溪镇,老奴一定办到。” 夏泽看着吴骓,啧啧称奇,要么说这小子能当山神呢,嘿这格局...... 这天,云溪镇溪边,有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戴着一顶斗笠,身着青衫,背上别着一把佩剑,脚下却踏着一双草鞋。 身边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手里拿着竹杖,同样穿着草鞋。 山间下着斜斜细雨,二人有说有笑。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咯! 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少年父母已逝,但世上犹有亲人。 风起!今日,少年仗剑远游! 第四十七章 重生和别离 那一缕乌黑的魔气,在众人一不留神之际,钻入夏泽体内。 夏泽心湖之中,立时被一团黑色雾气掩盖,一幕幕曾经的回忆,在黑雾笼罩之下,如镜面破碎,零落。 黑气夹杂着烟雾,眼看就要将夏泽吞没。 千钧一发之际,伟岸的身形挡在夏泽身前,巨口一吞,就将雾气悉数吸入腹中,巨兽转过头,歪着脑袋。 “屯田!”夏泽大喜,而后对面那只山岳猛兽兴奋的大叫一声,一把将其扑倒。 平静的心湖湖水,除了漫天零落的记忆碎片,还有那小山大小的庞然大物,连带着满脸笑容的少年,一股子全扎进湖底。 持笔老者一袖子挥开溅起的水花,冲着那兴奋的一人一兽板着脸道:“待会再卿卿我我,先办正事。” 吞天看向颐气指使的老人,甩甩脑袋都去水珠,显然是心中有些不服气。 夏泽脑海中,忽然听到吞天传来的一阵密语,于是再度扎进水中,沉入湖底,盘腿而坐。 木霁在某一瞬间,几乎就要冒着重伤木桃的风险,强行结束这个拯救夏泽的术法,可谁曾想,那小子身上的盈盈紫气,转念间竟烟消云散,不仅如此,那一缕魔气,似乎还有着慢慢融入少年残破神魂的趋势,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木霁能够有把握使出这个修补魂魄的术法,完全是因为夏泽有太乙救苦天尊的神格使然,再以木桃仙体真灵为针线,一点点的将这股镇压万年的神道元气渡入他的体内。 否则,以夏泽的凡胎肉体,不管神气魔气,只要有一丝入体,那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了。 即便这样,以他目前的状态,还有那星星点点的神格,想要炼化魔气,可能吗? 木桃吐出一口鲜血,终于坚持不住,两眼一黑,幸亏苏纤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 “木丫头!”木霁惊呼一声,就这样一瞬间的分神,葫芦嘴内的两缕魔气,再度飞入夏泽体内。 少年躯体上,呈现出莹白、乌紫二色,泾渭分明,又无时无刻不在针锋相对。 “老祖宗,夏泽他......”木桃靠在苏纤怀里,几乎要昏厥,却仍关心着夏泽的安危。 木霁叹息一声,气的直跺脚,许久,终于认命道:“唉,女大不中留啊,我木霁一生以剑法纵横九州,修道未能飞升仙人,只能落下个仙人之下木霁无敌的称号,万年大战,身死异地,徒留阳神在此苦等木式传人百年。” “为人子,不能在床前尽孝,让家中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木,我有愧。为人夫为人父,未能许其一生安稳,使良人苦守寒窗,担惊受怕,我有愧。未能以身作则,教子无方,我有愧。终其一生,我木霁徒有虚名,有始有终之事,甚少。” “这一万年,我早已活够了,身死之前,让我再为我这宝贝玄孙木桃再做点微不足道的事情。我死后,还要麻烦木丫头把我的骨灰带回去,带到娘亲坟前,我想她了,还有彩衣,帮我和她说一声你受委屈了。不要把我和她们葬在一起,就远远立个坟,让我远远的看着她们就够了。” 木桃满脸热泪,摇头哭道:“老祖,不要......” 他双手支撑,一点一点的挪到夏泽身边,单手掐诀,骤然亮起的光芒,将他的面庞上的褶皱和伤疤照的清晰,他在最后一刻满脸慈祥笑意:“愿天下有情人,白首不相离。” 青色熊熊烈火,将老人完全吞没,在一阵耀眼的火光中,一道相比木桃精纯百倍的仙体灵气,幻化成碗口粗细的四道金色锁链,伴随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没入夏泽胸口。 李猷和符契二人,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葫芦峰内镇压许久的二气,像是千百颗夜空中的烟火,冲霄而起,在金色锁链的引导下,越来越多的白色荧光,涌入夏泽体内,他几乎要被耀眼的光芒包裹。 众人都不忍心去看那熊熊烈火中的老人,他的身形,一点一点的散落,最终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金色锁链七零八落,坠落于地。 遮天蔽日的魔气,黑压压一片,在天空中蠢蠢欲动,像是要以夏泽的身体为第二战场,再度与白色神气一决雌雄。虚空中,一具高大老者的透明虚影陡然成型,轻叱一声,挥出一缕缕剑气。 黑色雾气被剑气刺得千疮百孔,但很快又重新聚合,木霁残存的气机,终于是力不从心,长长哀叹一声。就在这时,夏泽丹田内跳出一只黑色小猫,众目睽睽下,将身躯变得如同葫芦峰一样的大小的巨兽。 大地震动,血盆已开,海啸般的巨大吸力,漫天黑气,残存的神气,竟如同海水倒灌一般,被吞天吞入腹中。 伴随着魔气入体,一片片龙鳞倒竖,吞天的双眸也变得通红,它一扭头,再度缩小,跳进夏泽丹田中,在一阵难闻的黑烟中,消散不见。 此时此刻,若是木霁仍在这世上,无需动用内视之法,就可以看到,在他体内,金色、黑色、红色、橙色,白色,五种颜色各异的线条,正争先恐后的在夏泽全身经脉之内游走。 二气最为霸道猖狂,所到之处,原本像本落石封堵山路的卷曲经脉,再度被这股山洪拓开,在那之后姗姗来迟的红橙白三色灵气,极其细致的对夏泽经脉破损缝缝补补,连带着夏泽残破的身躯,焕然一新。 五色灵气最终在少年心窍处会师,说来好笑,那两团神气魔气,谁也不肯让谁,在心窍处大打出手,结果竟然让红色的妖气捷足先登,直接落入三魂中最重要的胎光。 而后的橙色仙气和白色神格,不争不抢,安安稳稳的落入七魄中,各占一半,两不相犯。 二气愣在原地,良久,心不甘情不愿的安居在三魂爽灵、幽精。 至此,夏泽被黑袍人一掌拍碎的三魂七魄,终于得以修复如初,甚至要比先前强盛万倍。 一个汇聚神、魔、妖、仙、人五气于一天的夏泽,骤然重生。 木桃尽管面无血色,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仍跪在地上,磕一次头,将木霁散落的骨灰,收集起来。 之后的时光里,众人聚在一处,商量着接下来的打算。 夏泽仍旧没有苏醒过来,但状况已经好转太多了,木桃把他抱在怀里,看着怀里沉睡的少年,满眼的心疼,一言不发。 苏纤和聂月明一行,唯有苏纤收获颇丰,而身为大师兄的聂月明,一无所获,自然觉得面上无光,几番催促苏纤立刻随他返回宗门。 苏纤万般不舍,最后和木桃等人告别,随聂月明一同离开。 “我们这次恐怕不能在镇上停留,一旦出了这马哭坟,我们三人即刻动身返回龙胜洲烽火关还请宋老多多照顾夏泽,若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还望宋老务必祭出一封书信到烽火关。”李猷说道。 宋熙有些意外,开口道:“不再多住上几日?” 木桃摇摇头:“我们来到这云溪洞天,本就是为了从老祖宗身上,感悟这最精纯的剑意,如今我剑气已成,老祖也驾鹤西去,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让老祖魂归故里。” 她看向怀中的夏泽,轻声道:“这次返回烽火关,我要开始闭关,短则三五年......” 昏迷中的夏泽,呓语一声,眉头紧皱,而后再度回归平静。 一路上,众人都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李猷凑近木桃,轻声问道:“当真不好好和夏泽道个别?” “没有这个必要了,我狂妄自大,害得他让人打个半死,还间接让老祖身死道消,即便我获得了这剑气又如何,我仍旧是整个木氏家族的罪人。” 她看着背后的夏泽,轻抚他的脸,说道:“这些日子我很快乐,几乎都忘了我身上承担的责任。磨砺剑心之事不可再拖,我不想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了。余下的日子,不管他是做个凡夫俗子,娶妻生子,种田打鱼;还是做个武夫,建功立业、战场杀敌。不要再和我有瓜葛,就很好。” 符契和李猷听到她这么说,五味杂陈,不在吭气。 本以为还要再走一遍崎岖山路和凶险的飞蝗渡,没想到吴骓早已在外边等候多时,看到沉沉睡去的夏泽,几乎是扑也似的冲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夏泽的身躯和魂魄,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在吴骓准五岳正神的缩地神通下,这趟归途变得十分的顺利,才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云溪镇北门。木桃叮嘱了几句吴骓,将背上的木桃交给吴骓,跟宋老爷子笑着说了句宋老前辈我们山水有相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爷爷!我们后会有期,有机会上我们龙胜洲逛逛!”符契笑着拱手道。 “哈哈哈,一定一定。”宋熙颇为欣赏这个心宽体胖的孩子。 “宋老前辈,后会有期。”李猷毕恭毕敬拱着手,脸有些红。 宋熙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年轻人,以后出示不要为人处世可不能那么木讷腼腆,比如碰上心仪的姑娘,就得胆子大些,脸皮再厚些。” “谨遵前辈教诲!” 二人看向昏睡的夏泽,向着吴骓微微行礼,扬尘而去。 第五十五章 初出茅庐 “堂堂义胜军!让一个乡野泥腿子杀的干干净净!荒唐!真是荒唐!”大帐内,有个圆脸男人,一脚踹倒了案桌,冲着底下的一个阴魂破口大骂。 左边,蒲团上的徐浑鄙夷的看了那人一眼,默默擦去脸上的茶水。 大账另一头,杜江川手中端起茶杯豪迈一笑:“贩夫走卒中气足,谈笑间都能下起一阵吐沫星子雨。” 只剩下阴魂的义胜军士卒,诚惶诚恐,他是一名三境的练气士,早些年得了某位云游四方的方士所授分魂之法的皮毛,便可以在夜晚时分以心神出窍之法远游。 他深谙人前不露富的道理,从未在袍泽面前显露。 结果在三日前,在劫掠了一个村庄后,一个从天而降的布衣少年,将四十几人的义胜军队伍,杀的干干净净。 他也被那个少年一拳轰杀,惨死当场。趁着少年追杀其余人等,残魂赶忙运起阴魂远游之法,遁地逃之夭夭,这才躲过一劫。 可他毕竟只是个三境行路境的练气士,所修阴神只是初具雏形,并未拥有阴神的全部神通,远远不能达到一日千里,若是在天亮前仍未找到极阴庇护之所,日光一照,就真的是魂飞魄散了。 情急之下,他只能暂时屈居于一颗柳树内。结果好巧不巧被刚好路过的常胜军统领杜江川和徐浑擒获,逮到了义胜军大营。 圆脸男人名叫曹允,义胜军统领,先前被夏泽所杀之人,只是副统领,向来与曹允不合,好几次都有另起炉灶的念头。 曹允脸上盖着一层阴霾,常胜军义胜军号称大齐放在边关的左右手,实则两家向来是谁也不服谁。手底下的士卒见了面就要掐架,甚至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而两边统帅则是面和心不和。 现如今这副统帅带领的散兵游勇,哪怕是真就另起炉灶,在外边让人杀的渣都不剩,他曹允依然可以视如不见,可这被对家抓回来了算怎么回事? 某些大齐达官显贵,早就看边关的义胜军、常胜军不顺眼,正愁找不到借口收拾他呢。这个节骨眼上,明摆着是有备而来,袖子里正磨拳擦掌准备左右开弓,大嘴巴抽他呢。 越想越气,曹允怒喝一声,就要暴起杀人,那阴魂吓得连连磕头。 “且慢!”杜江川喝道,微微一笑,丢去一把长剑,“曹将军,底下的人捅了娄子,杀一个芝麻粒大小的人有什么意思?我这有一把随身佩剑,杀人不见血,将军若是爱护羽毛,断条手臂或是刎颈谢罪,才能体现英雄气节啊。” 曹允接过宝剑,冷笑一声:“杜统领,你我之间本是生死与共的袍泽,如今兄弟我管教手下无方,本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可你也别急着落井下石啊?贵军在别处犯下的丰功伟绩,我曹某可是早有耳闻,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将这些功德告诉圣上,也好黄泉路上有个伴啊。” 杜江川刚要发作,却听见旁边的徐浑说了句:“言之有理,不过杜将军所言,也的确中肯,你犯的是死罪,拉几个芝麻粒大小的出来背黑锅,确实没什么用。要不还是一并报予圣上,让你们一同上路好了。” 二人听闻此言,脸色大变,顾不上这军帐还有其他人,当即下跪,祈求恕罪。 “饶了你们也不难,当今大齐二皇子魏鱼寒,有个眼中钉肉中刺,几次坏了他的道心,我每每想起,就难受的吃不香睡不着。” 他忽然站起身,面目森然道:“杀了他,把他的脑袋带给我,不然,义胜军常胜军,就改个名字吧,至于你们......” 离开云溪镇已经三天了,这三天夏泽和何煦二人,步子不快也不慢,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人没有遇见。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山间的小路有多崎岖泥泞,只有亲自走过一遭的人才深有体会,两人走走停停,雨下的大了,就找个山洞避避雨,雨停了再走。 比起摔在泥坑里,最让夏泽心疼何煦的地方,要在于盛夏的森林,蚊群声如闷雷,总是趁人不注意盯上一口,叮咬处又麻又痒。等到了夜里,又时不时在耳边嗡嗡的叫,拍死一只又来了十只,搅得人怎么也睡不好。 所以这几天下来,何煦整个人就是恹恹的,显得格外的没精打采,手上有许多被挠破了的蚊子包,跟在夏泽身后沈默不语。 中午的时候,夏泽在做着午饭,对面的何煦正拿着那个红布木头,在地上戳着圈圈,郁郁寡欢。 “爬山赶路累不累?”夏泽眨眨眼睛笑着问道。 何煦先是双眼无神,忽然反应过来,大声说道:“不累!一点都不累!” 夏泽有意要逗他,佯装道:“这样啊,看了老吴给的地图,后边翻了了这座山,过了渔樵镇,还得翻过十九道山脊连在一处的点苍山哩。看来你的脚力不错啊,我还寻思着要是你受不住了,怎么把你送回去呢。” 何煦摇了摇头:“对,我脚力是大山沟里锻炼出来的哩。” 只是神情愈发萎靡,想到至今不见踪影的姐姐,默默叹了口气。 夏泽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逗你玩的,等到了渔樵镇,给你整头小毛驴,再请你吃顿好的?” 何煦眼前一亮:“夏泽哥!这是真的吗?” 少年笑着答应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得答应我,要好好爱护这头毛驴,要按时喂他吃草,照顾好他。” “好!”何煦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有了夏泽的承诺,这顿饭何煦吃的相当的尽兴,饭添了一碗又一碗。 接下来的路程,就好走多了,走下了山坡,就看到不远处的渔樵镇,小镇子外边,排了长长的队伍,有要进镇子贩鱼的渔夫、樵夫,还有要去往大齐的商队。 夏泽长舒了口气,等进了渔樵镇,再买上些用得着的干货粮食,翻了点苍山,到了青神县,就到了大齐的国土了。 “哎呦!小杂种,没长眼睛啊!”身后有人骂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吧!” 夏泽转过头,就看到何煦低下头,正要给一位女子擦鞋,那女子鞋面上,有一层厚厚的泥巴。 女子一脚踢在和煦身上,伴随着汹涌的罡气。 第四十七章 承诺 夏泽自从被宋熙老爷子还有吴骓,一同送回茶水铺子,昏迷至今,已有三日了。 这三天里何煦丢了,连带着他那目不能视的姐姐何夕也不见了踪影,陆英为这事生意都不做了,来来回回跑了二三十趟,又是张贴告示寻人,又是挨家挨户打听,结果忙的累死累活,回到家一看,炕上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夏泽。 陆英气的直骂夏泽是个讨债的主,看得将夏泽送回的宋熙还有吴骓,好不尴尬。话虽如此,这三日里她对夏泽的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夜里都要爬起来他是否还有呼吸,累的几乎要崩溃。 起初宋熙老爷子每天都来看夏泽,牢骚听得多了,就只在黄昏时刻来看看,唯有吴骓,不知家在何处,每天清晨必到,一呆就是一整天。 陆英看着生的一副好皮相的吴骓,非亲非故,对夏泽呵护备至,就像是他亲儿子似的,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把他赶出去。 他只说是这次进山,机遇巧合之下被夏泽救了性命,还发了一笔横财,四舍五入,夏泽算是他半个债主。 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吴骓就愈发感觉这美艳婆娘看他的眼神,磨刀霍霍,像是看一头待宰的肥羊,愈发心安理得。 吴骓何许人也,不久之后大齐大周两国君主敕封诏令一道,看谁给的越多,他就到哪边去坐那至高无上的五岳正神。凭借着现如今这堪比仙人的俊俏容颜,连夏泽都承认这家伙在情场上,必定会无往不利。 他向着陆英投去一个风流倜傥的眼神,志在必得,怎料那妇人给他当头泼了一桶冷水:“你瞅啥,王八犊子,有这功夫给老娘去把灶火生起来,别磨磨唧唧的” 吴骓汗颜,顿时泄了气,悻悻然起身:“诶,得嘞,这就去......” 燥火处,吴骓手持竹筒,大嘴一吹,阵阵浓烟四散,五岳正神吴骓,灰头土脸。 “也不知道这人祖坟冒的什么烟,就这炉火都整不好还能发横财......”陆英嘀嘀咕咕。 脸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承认,实际上,这家伙,还挺帅。 茶水铺子来了个端茶倒水的娇小女子,自称是从大周去往大齐投奔亲戚的,半道上花光了盘缠,想在这打杂攒点银子做路费,陆英本来还有些犹豫,看着这姑娘孤苦伶仃的,就让她试着做个十来天。 若是不合适,十天后工钱照发,只是要另寻别处。 这三天陆英无比的确认,这姑娘若是所言非虚,在大周断然不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和面,揉面、制作糕点,炒茶叶,没有一件事能胜任,不是在面团内混入了红色的毛发,就是把原本清香的茶叶炒的焦糊。 最后陆英只好放弃,让她去做一些端茶倒水的工作,想着终于能稍微放宽心,没想到这姑娘每天不打碎三五个碗碟,是不会消停的。 妇人看向名为阿玉的姑娘,胸前颇具规模,足以与她分庭抗礼,这几日镇上的人听说茶水铺子来了个颇有姿色的娇小丫头,纷纷前来想要一睹芳容。 因此这几日茶水铺子生意极好,陆英脸色才稍微好看些。 第四天黄昏,夏泽恍恍惚惚醒来,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寻木桃和其余人的身影,急得满头大汗,吴骓在第一时间赶来,将他昏迷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夏泽听到木桃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他走出屋子,看向漫天瑰丽晚霞。 “木姑娘、李猷他们回去了啊。”他抬起头,自言自语道。 云彩中,好像是有一道霞光划过。 夏泽颓然坐在地上,有些喘不上气,吓得吴骓一把冲上前去,永内视之法观察他的气府窍穴。 “主公还得多保重身体,如今你三魂七魄才刚刚修复,气体亏虚,还需多加养护。”吴骓毕恭毕敬关切道。 夏泽短暂失神过后,转头看向吴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直说吧。” 吴骓脸上短暂出现一丝慌乱:“还是瞒不过主公......” “主公可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您的三魂七魄被人以秘法震碎,本就是难以回天之事,在木姑娘和木霁老前辈以仙体真灵为引线,才为您争得一线生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八字不够硬。以二气重修魂魄,本就是逆天改命,如今二气驻体,您的命格就有些扛不住,您的阳寿,仅剩十六年光阴......” 夏泽怔怔出神:“十六年吗......” 吴骓微微颔首:“天意难违,主公还请看开些,我会提前命人打造好一副纯粹金身,供主公享用五岳正神香火,即便十三年阳寿已尽,您亦可落座五岳正神之位,吴骓在你身旁,做一随叫随到的小鬼便是。” 夏泽淡淡笑道:“天意难违,这话像是在说世间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人们只要走在那条神仙画出来的线,福缘苦难,都得受着。” 他眸子望向头顶金色云彩,瞳孔中像是有一道俏丽倩影:“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让世上最爱人的神仙赠予了神格,我得信守承诺;有位姑娘,我也曾对她许下承诺。” 他忽然神采奕奕,跳下台阶,笑着挥出一拳:“要一拳打的世上最凶最猛的蛮荒异兽,倒退百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跳了跳,挥出一击手刀,气喘吁吁,笑容却依旧灿烂:“要做天底下最潇洒的剑仙,乘风御剑挽云飞,骋目揽崔巍,扶摇且上凌霄去!天上剑仙三百万,见我也需尽低眉!” 吴骓看向自己意气风发的主公,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于是索性竖起大拇指:“主公,豪迈!” 夏泽白了他一眼:“老吴啊,你这拍马屁的功夫,仍需再接再励啊!” 吴骓思索片刻,换了个措辞:“少爷风流倜傥,帅气!” “很好,悟性不错。” 云彩深处,有个少女站在长剑上,瞧见这一幕,不由得捧腹大笑,然后竖起大拇指:“夏泽!帅气!” 然后终于放下心来,就此御剑远去。 “我要逆天而行,走一条别人从未走过的路,先不说我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但一定会加倍努力。老吴你也是。” 少年走到院子中央,立桩、起势,猛然打出那套李猷所赠拳法,拳势刚猛霸道,一拳接着一拳,闪转腾挪,步伐轻狂。 吴骓望着夏泽的拳势,双眼微眯,总感觉像是少了什么。 不一会,夏泽便两腿发酸,大汗淋漓:“原本乞儿爷给我的神格,让我就算是碰上了七八境武夫,也有一战之力,这才过了几天阔绰日子啊,这就打回原形了,这下真就是二境武夫了。” “这神格同二气融入主公体内,与其相互平衡,若是强行牵动,怕是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还会有折寿的风险。”吴骓淡淡道。 夏泽摇了摇头:“没关系,这样也好,那从今日起,我就从头开始打熬武夫体魄,争取某日把拳练好,再开始练剑。” 他转头望向屋内:“何煦走了多久了,他姐姐到底是什么人?” 吴骓点点头:“何煦自从何夕离开后,就哭着从云溪镇溜出,去往大齐找寻他的姐姐,至今已有三日。至于他姐姐何夕,恕老奴神力卑微,不能窥见其根本,只能说她的底蕴,远远在我之上。” 夏泽有些惊讶,吴骓已经贵为五岳正神,何夕远远在他之上,那得是什么样的大罗金仙? “主公无需担心,老奴早已出沿途的山精野怪,暗中保护,目前他的足迹,已经走到云溪镇西边六十里,主人不妨稍作歇息,明日启程......” “这事不能拖。”他摇摇头,“我得先去把他找回来,再前往大齐历练。” “老吴,我的修为得到达什么境界,才能将我失去的寿元再度找回。” “至少要在五年内,跻身武夫七境,方可续上十年。”吴骓颔首。 “好。”夏泽右手一翻,取出离火八荒剑,就要御剑乘风而起。 “主公且慢,有人将此物托付于我,让我交给主公”吴骓取出一卷卷起的画卷。 “这是?”夏泽触摸着这散发着浓浓神意的画轴。 “有一位老人,自称吴道,说于主公您是老相识了,这幅画对您砥砺道心,增进修为有大益处,每次使用,须往内投入三枚惊蛰钱。” 夏泽点点头。 云溪镇西出六十里,有一伙面相凶狠的队伍,大概有二三十人,骑着快马,满身杀气,正在山上找寻着什么。不少人的马上,还挂着一两个啼哭不止的女子,一身形臃肿的男人按耐不住,望女子身上摸了一把,有个男人骂骂咧咧,当即被人砍下头颅,踢出去老远,顿时引得在场的所有军士哈哈大笑。 在一桩大树背后,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惊恐的捂着嘴巴。 第五十六章 跟我来这套? 女子毫不留情面,冲着何煦瘦小的身影飞起就是一脚。 她这一脚,可不是寻常女子发起狠来的力道,而是货真价实的武夫三境,即便未使出全力,这一脚下去,何煦不死恐怕也活不长了。 “蜜房!休伤着孩子性命!”有一男子高呼,冲上来就要救下何煦。 奈何距离太远,已经来不及了,何煦小脸吓得煞白。 千钧一发之际,女子忽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像是断线风筝似的,倒飞了出去,落在一滩泥水中。 人群炸开了锅,何煦身前,有个青衫长褂少年,穿着一双不太搭的草鞋,缓缓收起拳架,满脸怒气。 “大胆,胆敢动手伤人。”有个刀疤脸男子从人群中钻出,怒骂一声,而后提着刀向着夏泽冲来。 夏泽冷哼一声,又是一拳悍然递出。 须臾间,那名刀疤脸男子足足飞出去四丈远,也落在一滩泥水中,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女子伤的不重,吐出满嘴的泥巴脏水,看着一身狼狈的自己,嚎啕大哭:“青霜哥!他居然敢大庭广众之下轻薄我,快杀了他们!” 男子怒喝一声:“你闭嘴!” 女子瞧见男子不仅没有出手相帮,还呵斥她闭嘴,气得直跺脚。 “这位少侠,在下李青霜,我妹妹李蜜房年纪小不懂事,方才一时冲动,这才造成了误会,还望少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我在......” “误会?”不等他说完,夏泽便打断了他。 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到李青霜手中,后者满腹狐疑,抬起头:“少侠,这钱是......” “我家弟弟第一次出远门,有些兴奋,不免忘乎所以,踩了你妹妹的鞋子,是我们不对,赔你便是。” 夏泽微微一笑:“至于你,站直啰。” 李青霜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足以摧毁他五脏六腑的疼痛,在小腹上蔓延开来,下一瞬,他的身影毫不例外,也出现在三丈外的一滩泥水中。 “误会?为了一些无心之举,便随意动手杀人,你们管这叫误会?”夏泽径直向着那名女子二十多岁的女子走去。 何煦吓得满脸泪水,紧紧拉着夏泽:“夏泽哥,我们走吧,是我不好,我不该踩了人家的鞋子。” 夏泽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柔声说道:“你踩了鞋子是不对,可那是无心之举,况且你也道歉了,也说了要赔她,再痛下杀手就是她的不对了。” 夏泽来到那女子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你是怎么做到能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的?” 周围,女子的同门纷纷拔出佩剑,雪白的刀光格外晃眼,何煦吓得躲在夏泽背后。 即使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夏泽仍旧是神色如常,死死盯着那个叫蜜房的女人。 李蜜房被他盯得心中发毛,瑟瑟发抖,好半天憋出一句:“好个不讲理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个弱女子。” 夏泽瞠目结舌,我不讲理?我不讲道理,刚才第一次出手就拔剑了。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夏泽一巴掌呼在了她脸上,打的她整个人趴在水里。 “我是男的。”夏泽言简意赅。 身后十几个持剑男人,向着夏泽后背杀来,雪白的刀光几乎使人失明。 夏泽将何煦护在怀中,另一手掌心,一道雷电升起,密密麻麻的电光如同曲折的大树枝桠,在他们身上游走。 霎时间,地面上多了几个直挺挺的汉子,口吐黑烟,这还是在他留守的情况下,他要是真要下死手,恐怕这几个一根毛都不会留下。 “是哪个不眨眼的杂种,胆敢伤我李昇孙儿?”天空中一声怒吼,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穿一袭红衣,从天而降。 然后双脚蹬地,双手团起一道狂风,向着夏泽何煦二人轰来。 锐利狂风犹如数百把刀刃,所到之处,草皮、泥水,席卷而起。 夏泽一拳轰在狂风之上,旋风消散,他抱着何煦也连退数步。 李昇、夏泽都是眉头微皱。 “炼气士?” “武夫?” “小子,你这武夫底子打得不错,区区二境武夫修为,就已经能够匹敌寻常三四境武夫了。只可惜,今日你伤了我门内众多弟子,又辱我孙儿孙女,不给个合理的交代,今天你恐怕走不了。” 李昇双掌画圆,将周身灵气引入气府,衣衫噼啪作响。 夏泽一足蹬地,另一足拖后,缓缓吐出一口浑浊灵气。 大战一触即发,何煦为了不拖夏泽后腿,远远的躲到一旁。 “你们是何方人士,为何在此闹事!”一群乡兵模样的人,听到这边的声响,赶忙跑来呵斥。 李昇见状,连忙作揖陪笑道:“这位军爷,我们是从缥缈洲北边的去往青神县做生意的,方才起了些冲突,不打紧,不打紧哈哈。” 他有意无意的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递给那名乡兵,眼神中饱含深意。 乡兵与他相视一笑,心领神会,顿时看向夏泽就变了脸色:“那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你诚心在这闹事是吧,是不是得军爷我让你进牢里关上几天,去去油水,才会老实。” 夏泽眉目一转,心中笑道:“给我来这一套?。” 佯装往怀里一套,心念一动,一块令牌落入手中,轻轻一抛。 那位乡兵接过一看,本想出言嘲弄这乡野少年装神弄鬼,结果一不留神跌坐在地,望向夏泽,声音颤抖问道:“您是吴老的......” 夏泽不置可否:“现在我可以过去了么?” 乡兵立即换上一副谄媚之色,带头哈腰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刚才是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大爷,小人掌嘴,掌嘴。” 连抽自己数十个巴掌过后,那名乡兵列好队伍,让夏泽和何煦优先进城。 在场之人无不心中剧震,这少年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这飞扬跋扈的乡兵都这般失态,最惨的要数李昇,此刻他心里正直冒苦水,早知道就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为自己人出头。 “大人,小人这就进去吩咐镇上酒楼,安排客栈和美酒美食。” 夏泽摇摇头:“不必了,我们就在这排队,不用特殊对待。” “这......”乡兵头头面露难色。 “不过,躺在地上那伙人,三天之内不许让他们进城。”夏泽揽着何煦,沉声道。 “是!” 第四十九章 老子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 夜幕降临。 正值盛夏,即便到了夜里,也是闷热难耐,蝉鸣声和蛙鸣嘈嘈切切,撩拨得人心中烦躁。 这伙二三十人的队伍,正是大齐当初以边境一小块地界换来的两个军队之一的,‘骁勇善战’的义胜军。 大齐君主这一手昏棋,本想着能和常胜军相互协同,在面对敌国之时,能迅速结成一伙强劲的生力军。 可这过去的二十年,常胜义胜两伙人,较劲似的,在边关打家劫舍,搅得此处乌烟瘴气,干的腌臜事丝毫不输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不怕县官就怕现管,附近的衙门官差,早已见怪不怪,为了保住头上的乌纱帽,还有那颗脑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上京告御状?能不能面见圣上不说,这不是打皇帝老子的脸么? 一名满身伤疤的士卒,裸露着上身,面前是一堆燃烧得旺盛的柴火,两根粗壮的树杈上,架着一只被开膛破肚的野猪,随着士卒转动树枝,野猪身上的油脂滴落在火炭上,刺啦作响。 野猪天生皮糙,以火烤烹制,肉质易柴,味道恐怕不会太好。 但这二三十人,在烤制一会过后,就按耐不住,以自身配刀随意截取一块野猪肉,就着酒水大快朵颐。 被这伙强人掳来的女子,大概四十几人,年龄十三四到三十不等,有的早已是目光涣散,衣不蔽体。这伙人歹毒至极,为了彻底断绝这些女子的念想,早已将他们的父母亲人,屠戮殆尽。 一魁梧汉子,手里拿着一块满是油光的猪蹄,脸上挂着邪恶笑意。这二三十名女子,瑟瑟发抖,连连挪动身子往后退,生怕成了这畜牲手下的冤魂。 “啧啧,来吃。”他看向脚下这个双目无神的憔悴女子,将那块猪蹄丢在地上。 女人只是抬头看了看他,并不理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又叫了几次,女子都无动于衷,汉子的耐心逐渐没了,一把抓起那块沾满了泥土的猪蹄,往女子脸上塞。 这块猪蹄还带着炭火的温度,上面的热油脂,把女人的脸烫的通红,那女子也不断的哀嚎,越是这样,那名汉子手上的动作愈发粗鲁,惹得周围的二三十名士卒哈哈大笑。 这残忍的行径,吓得余下的所有女人,噤若寒蝉。但是没有人敢真正哭出声,因为这伙丧心病狂的强人,毫无人性,谁知道他们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 汉子忽然将那名没了生气的女子丢在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娘的,真没意思,咬舌自尽了。” 有两名士卒意犹未尽,走到人群中,挑挑拣拣,将两名哭哭啼啼的少女抓到火堆旁。 “给军爷们跳舞,不然,你们懂的......”那个汉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两名少女几乎要吓破了胆,立即照办,在篝火旁,扭动着舞步。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能烧的一手好菜,学的一首好的刺绣,已经算得上是淑良贤德。音律舞韵,那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才有机会习得。 两名少女的舞步显得有些滑稽,这伙人渐渐就没了耐心,眼眸之中流露着贪婪的情绪,不知是谁,率先狂笑一声,一伸手,将一名少女的衣襟撕碎,越来越多的人前仆后继,转眼间就将她们扑倒在地。 “谁?”有个士卒听见草丛中有声响,警觉大叫道。 众将士停下了他们的畜牲行径:“老六,你会不会是出现了幻觉了,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什么人。” 两名女子暂时脱离险境,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被称作老六的那位,摇了摇头:“我分明听见了声响,不会错的。”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将手摸向腰间佩刀,这山中人迹罕至,万一有森林猛虎,那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齐刷刷的刀剑出鞘声响起,寒冷的刀光映照在他们脸上,杀气十足。 那名叫老六的军士,慢慢摸向草丛,然后惨叫一声,捂着脑袋倒在地上。 草丛中,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跳了出来,左手拿着一块带血的青砖,右手有一根裹着红布的刺棱棒子。他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闯进了女子们聚集的位置。 “姐姐?”他焦急的左顾右盼。 “姐姐?”他将在场的女子,包括不堪受辱咬舌自己的那名可怜女子,何夕并不在内,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刚想拔腿就跑,那名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汉子,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然后一把丢在地上。 何煦痛苦的蜷缩在地,吐出一颗被打断的门牙,那汉子仍不解气,一下一下的踹在他的身上。 那两名女子,见这汉子下手颇为狠毒,一时之间顾不上自身安危,一人俯身护着何煦,一人抱着汉子大腿。 “军爷,他还小不懂事,让我来替他受过吧。”女子泪眼朦胧哀求道。 那汉子眼中满是怨毒,擦去头上流下的鲜血,抽出鞭子,将护着何煦的两名女子,抽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口中还骂骂咧咧。 树林中,悄无声息走出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 穿着朴素的布衣,身形如同鬼魅,只见他指尖轻轻捏碎了什么东西,一晃便来到了汉子身前。 汉子的长鞭被死死钳住,少年神情淡然,看向了地上那具可怜女子的尸体,又看了看被打的满嘴鲜血的何煦。 “喂你谁啊,没看到大爷正在教训犯人么?”被抓住了鞭子的老六,心中有些不安,色在内荏道。 手中鞭子一松,老六连连后退。 少年从那名少女怀里抱起何煦,看了看他被打断的门牙,用袖子擦去血迹,然后脱去外衣,将其递给衣不蔽体的少女,示意她们有多远跑多远。 那两名女子虽然看不出夏泽哪来的胆子,敢来到此处,万般无奈下,也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带着何煦躲到一旁。 义胜军队伍里不乏有武夫、炼气修道之人,能‘慧眼识珠,于是高声叫道:’“别怕,那小子不过是个二境武夫罢了。” “二境武夫?”老六上下打量那名少年,疑惑道。 这少年全身上下,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观其气府,似乎还有些气体亏虚,说是二境武夫都抬举他了,看来是个初出江湖,不知深浅的小鬼,遇见了他们这伙人,就想着不见不平仗义出手。 老六终于安下心来,脸色阴寒嘲弄道:“小子,做英雄是有代价的,趁现在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否则让我抓住了,剖开你的肚皮,用你的心肝做醒酒汤。” 他突然觉得身上一凉,低下头,肚皮上有个拳头大的血洞,正汩汩冒出鲜血。 少年将手收回,手上冒出森森寒气,血色的冰渣掉落一地。 “你刚才问我是谁?”夏泽缓缓抬起头,脸上从未有过像今日这样的狰狞笑意。 “老子是您失散多年的亲爹!” 第五十七章 我有一头小毛驴 这回换李昇、李蜜房一群人,面露苦色。 原本偏向他们的乡兵,莫名其妙的换了一副嘴脸,将他们远远隔开,留下一句,三日之内不许进入小镇,走了,也不给他们询问缘由的机会。 李青霜心中苦涩,还能有什么缘由,得罪人了呗。 那少年就在长长的队伍里排着队,也没动用特权直接进入渔樵镇。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少年和那个男孩的身影才渐渐消失在镇子大门。 进入了镇子,何煦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闷着头,要不就是一直抓着夏泽的手道歉。 夏泽耐心宽慰着何煦,说要带他先去买上一头小毛驴,他才渐渐笑逐颜开。 渔樵镇规模要比云溪镇大一些,有专门的骡马市。这是通往大齐的必经之路,要翻过高耸连绵的点苍山,下了山再走上十里,过了青神县,才能进入大齐相对较为繁华的城土。 要想翻过点苍山,以寻常人的脚力,即便走得慢些,下了山脚脖子也会肿上一圈,因此一匹快马就很有必要。这的马贩子招呼生意非常的熟络热情,听闻夏泽跟何煦是云溪镇来的,纷纷点头称赞。 夏泽带着何煦转了转,几个马贩子围了上来,夸赞自家的马如何如何出类拔萃。 夏泽虽然没有学过相马,但他的眼睛不同常人,可以分辨出一匹马儿的气相如何。 只是粗略一看,顿时对这群贩马的汉子没了好感,径直走了。弄得原本扬扬得意的马贩子们,一头雾水,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放跑了这待宰的肥羊。 远处有个满脸褶皱的老头,身穿麻布衣,抽着水烟,看着夏泽走来,还没等他开口,问了一句:“客官可会相马?” 夏泽也直接明了:“不会。” 老人哈哈大笑,自顾自说道:“马头为王,头欲得高峻,如削成如剥兔头。马头要高昂雄俊,面瘦肉少,皮下血管暴露明显,额头必须大、宽而阔,两耳直而长短统一,额到鼻尖要成一条线,轻巧且小,两边嘴角也要深而长,方显得很高贵。” 夏泽摆摆手:“我不买马,就想要一头小毛驴,老爷爷你这有么?” 老人有些诧异:“毛驴?你们不是要翻过点苍山去大齐么?一匹小马驴哪够?年轻人,这点苍山,山路崎岖,树木丛生,有财狼饿虎,多匹快马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 老人忽然感觉自己失言,抽了自己一嘴巴,然后笑道:“客官莫怪,实在是见二位年纪尚小,唯恐二位不知道其中利害,我这的快马,应有尽有,不如各位随处看看,没准就相中了合适的。” 夏泽点点头,看向老人身后栅栏内的马群,足足有七八头,扩胸、细腰、高臀,马头偏瘦,眼眸炯炯有神,无一例外,都是极其擅长长途跋涉的好马快马。 先前夏泽之所以对那群马贩子没了好感,极大的原因就在于他看出了这群马贩子想要欺负他年纪小,以次充好,许多马匹看着矫健,实则眼神早已昏黄,体内有隐疾,愣是被他们用某些秘药强行吊起一口精气神。 若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少侠,着了他们的道,上了点苍山,路遇猛虎,马儿犯了病,到那时候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老人的头顶升起的是一团清亮之气,想来是这些年勤勤恳恳做人做生意。 夏泽眼前一亮,走进马厩,指了指缩在一旁的白毛小驴:“老爷爷,我就要这匹,这匹怎么卖。” 老人一看他没有相中其他快马,反倒选了一只跟何煦差不多高的白色小毛驴,哭笑不得:“快马卖三十两,你若是买了马,这毛驴白送你。” 夏泽取出银两放在老人手中,径直去牵那头毛驴:“爷爷,我就要这一头,别的不要。” 那匹白毛小驴,懒懒散散,原本任你怎么牵马绳,动也不动,结果只是随意瞥了夏泽一眼,立即乖巧的嘶叫一声,不像骏马,倒像是一只吃奶的绵羊..... 老人点了点,诧异道:“小兄弟!你这银两多了,多了太多了!” 夏泽歪头一笑,看向那团清气:“多出来的是我请爷爷喝酒的钱。” 老人心中感动,千恩万谢,硬是要塞给夏泽一匹马,结果仍是拗不过他,于是就又送了他们崭新缰绳、马鞍,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小马鞭。 回去的路上,何煦一直围绕着那匹小毛驴摸来摸去,欣喜不已,这小毛驴却不太给他面子,不是随地吐唾沫,就是偏过头不搭理他。 “夏泽,我很奇怪,老爷爷的马好像都不错,为啥你就是挑了这头小毛驴咧?”何煦都弄毛驴间隙,不解问道。 夏泽牵着毛驴:“我们纯粹武夫最讲究修行,睡觉走路,都是修行,这点苍山一路我还得不断打熬体魄,骑马有些浪费,再者要是以后跟人动起手来,总要惦记着自己家的马跑哪去了,动起手来就会束手束脚的,不爽利。” 那匹小毛驴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转过头,一对眼睛,在何煦不经意间,转变成了金色竖眼,很快恢复如常。 夏泽淡淡一笑,愈发确认心中想法,这毛驴在他眼中,非同凡响,再加上方才一直沉睡的吞天,不断在心中向他传达着密语。 沿着靠近出镇子方向的位置,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毛驴有人伺候着。何煦仍是时不时就去马厩看他的小毛驴,说着悄悄话。一连在山路上苦兮兮了三天,何煦和夏泽先是点了几道可口小菜,美餐一顿,在澡盆内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何煦早就熬不住困了,天刚黑就躺床上沉沉睡去。夏泽给他掖好被子,借着摇曳的烛火,奋笔疾书,写了好几道符箓。 一直写到亥时,才心满意足的看着满桌的符箓,长长的舒了口气。 夏泽起身,在门上,床边各贴上了两张金色符箓,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何煦,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张安神符,足够让他睡到大天亮。 他翻身跃上房顶,李昇早已在屋檐上恭候多时了。 “老前辈,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夏泽全无惧色,磨拳擦掌。 第五十章 我先让你们跑一里地 那名叫老六的汉子,一阵抽搐,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瘫软在地,很快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死了。 有个粗通医术的士卒,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端倪,少年那一爪子,抓碎老六肠子的同时,还用寒气把五脏六腑都冻的梆硬,让他再也没有了救活的可能。 死的不能再死了。 三两个久经沙场的士卒,大叫一声,取出朴刀,冲上前去,乱砍一气。 夏泽只是轻点脚步,连连退后数步,三人接连砍出二三十刀,竟是片叶不沾身一般,连他一缕衣袖都未能摸到。 在众人看来,那少年仅仅是闪避三人的围攻,就已经是力不从心,气喘吁吁,有几次几乎命悬一线。 又有三两个不怕死的,大喊一声就冲上前来,这伙人常年在血水里打滚,刀口上的杀气,寻常鬼物见了也得退避三舍。 夏泽脸上的疲惫和惊恐,让那群刚刚以为自己即将脱离险境的女子们心生胆颤,而在那伙义胜军看来,就是取得胜利的风向标。 一名士卒趁着夏泽喘息之际,大步上前,深吸一口气,手中朴刀刀锋上,包裹着一层阴冷煞气,向着夏泽一刀劈下,远处需两人合抱才能抱着的大树,竟然如竹子开花,炸裂开来。 士卒身后传来一股寒意,这一瞬间,夏泽闪身来到他的背后,双手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扭,那人浑身抽搐,趴在地上。 擦去额头汗水,抖了抖袖子,一屁股坐在那人背上,手指上还捏着两张青色符箓。 “这人会使符箓?”一名将官打扮的男人大叫一声。 一时之间,在场的义胜军队伍,无人不心头一颤。早年间,在大齐收付燕云十六州一役,他们也曾见识一位过会使用符箓的山泽野修,仅凭一袋子的黄色符箓,唤起狂风,就杀的他们数百人马,丢盔弃甲。 最后还是躲在暗处的马弓手,放出一道冷箭结果了他的性命,才让他们躲过一劫。最后凭借着那名野修身上的搜出的一包袱符箓,他们义胜军攻城克地,无往不利,这才被大齐君主所青睐,吃上了皇粮。 这下倒是提醒了这伙人,有人高呼:“别和这小子拼拳脚,所有人,放箭!” 夏泽正一把扭断了一个高大汉子的四肢,随手抄起一把朴刀,扎在另一名逃窜的军士身上,听闻这伙人要放箭,他眉头微皱,然后一道青色符箓从指尖飞起。 密密麻麻的箭矢,箭头上闪烁着冰冷寒光,向着夏泽和他身后的女子们射来。啼哭声,连绵不绝。 头顶三丈,须臾间骤现一道金光闪闪的高墙,将数百道箭矢尽数挡下。 一阵阵金石声响起,地面上散落了箭头弯曲的箭矢。 夏泽脸色微白,看着对面残存的二三十人,满脸惶恐。 那伙人立即信心大增,步步逼近,在他们看来,这小子手中仅剩一道符箓,只要以人海战术逼得他将符箓用掉,在那之后杀掉他简直易如反掌。 人群中,有三名士卒,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弹指间已来到夏泽身前,一刀斩落,目标正是少年捻着符箓的手掌。 连续三声惊雷炸响,马儿受到惊吓,扬起马蹄,逃遁而去。 夏泽收回拳头,一身浑然拳意,缓缓收回。 远处树桩上,有三个身穿甲胄的士卒,叠罗汉一般,贴在树桩上,糊成了一团。 剩下的二十名义胜军将士惊讶之际,有一道青色符箓从半空之中飘飘然落下,夏泽身形一动,一名身法灵巧的士卒高高跃起,抢先一步将符箓抢下。 下一瞬,他的身躯炸裂,血雾中有有个少年,一把捏碎符箓。 离的最近的十位士卒,飞云掣电之际,被地面上冒出的尖锐冰刺,刺穿了手足,似乎每一根冰锥,都刻意避开了他们的要害。他们痛苦的哀嚎着,面带绝望,却又动弹不得,一点一点的看着那个满身杀气的少年,慢慢走近。 其余十几个残存义胜军,在一统领模样的长者带领下,调转马头,就要逃之夭夭。 天空之中,有一道红色亮光,急转直下,在林中一晃而过。 三匹马儿安然无恙,骑在马身上的三人,头首分离。 夏泽脸色如常,轻声道:“我话还没说完,别跑,不信试试。” 红光一闪,马儿身上空空荡荡,只是地面上散落一地飞灰。 那逃窜的十几人,缓缓后退,领头的那位,额头之上,被一柄红光闪烁着的长剑剑尖指着,红色萤火似的火灵,上下飞舞。 那名统领吓得冷汗直流,又不得不壮起胆子:“这位少侠是剑修?” 夏泽摇摇头:“没有这么厉害,如你所言,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二境武夫罢了” 那人心中恍然大悟,看来这少年能以一己之力诛杀十几名义胜军,不仅仅是依赖手中符箓,压箱底的还要数这把半仙兵的佩剑。 他的确不是剑修,只是一名剑客罢了。 夏泽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斩杀,显然是忌惮他义胜军的身份。 大齐朝堂的仙家宗门,要想开宗立派,大多数要受大齐皇室所管辖,管你什么太乙境、大罗境大佬,只要你不将朝堂放在眼中,等仆人擦干宗门内的斑驳血迹,自然会有相应的宗门入驻其中,取而代之。 这样想着,他便尝试着挤出笑脸,毕恭毕敬道:“这位少侠,我们是大齐的义胜军,误会一场,这些妇人,聊表心意,就送给少侠,端茶侍寝,都随您喜欢。还望少侠不要赶尽杀绝,他日定当备上厚礼,登门拜访。” 夏泽听闻此言,微微一顿,然后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放声大笑,前仰后合,几乎要一屁股坐在地上,笑死过去。 那人的脸上充盈着怒气。 夏泽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不会吧不会把,不会真的有人以为,我没有马上杀你,是忌惮你大齐义胜军的身份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听闻义胜军是骁勇善战的队伍,怎么今天有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屠刀伸向无辜百姓,还胆敢冒充义胜军?” 夏泽表情逐渐冷漠:“我可以把话说明白点,你们今天在场冒充义胜军的所有人,都得死,不过有位老神仙让我做个君子,那我便讲讲规矩,想要讲道理的,就站着别动。” 他抬起头看向那一轮高挂明月:“不想讲道理的,你们可以开始跑了。” 话音刚落,就有七八匹快马,转头扬长而去,其中就有那名统领。 夏泽手一挥,红色剑光顺着他们逃窜的方向,飞驰而去。 我先让你们跑一里地。 第五十八章 追魂珠 月黑风高杀人夜,李昇脸色阴沉,轻轻搓捻手指。 细若微草的旋风,在掌心缭绕,杀机四伏。 “死到临头?还不磕头认错?兴许能让我大发慈悲,让你死的痛快些。”他冷笑着问道。 夏泽一脚踏地,另一足后拖,微微屈身,淡淡道:“也不知是第几回了,每一次有人要杀我之前,按惯例的都得这样问上一句。前辈为了取我性命,已经在这房顶上隐匿了四个时辰,就算我肯低头服个软,前辈多半还是要杀我的。” 李昇来了兴致,像是赞叹这小子有些慧根的,嘲弄道:“想来这些人修为底子都不到家,杀个二境修为的小鬼都办不到,居然让你活到了现在。难不成是你小子被吓破了胆,跪地磕头求饶,让人家动了善心,才留你一命让你苟活到现在?” 夏泽默不作声。可以使出伪法天象地的严崧;手持丹书铁券的儒虎曹兵;还有来自九妖宗的隆豸;不知跟脚何处,害的他差点命丧黄泉的黑袍人,每一个都让夏泽吃尽了苦头。 “小子,看你的样子,貌似是个刚出来闯荡江湖的雏儿,那我李昇今日就来给你上一课,江湖的法则,从来都是大吃小,小被吃!” 话音刚落,李昇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夏泽似乎早有预料,脚尖轻点,向后滑去,须臾间身形已经来到三丈外的另一处屋檐上,双手环胸,一足踮起,另一足勾于膝后,将全身重量置于瓦片之上,身轻如鸿毛。 李昇身形出现在先前夏泽站立位置,一掌轰在屋梁上,飓风荡荡,掌中的狂风向着四面散开,声势之大,如野狗嚎叫,却连一砖一瓦都没能吹起。 他手掌微微发麻,震惊之余,房顶上金光飘逸,悍然浮现出两个金色大字:敕令。 “这小子,用符?”,他不信邪,落下地面,一掌轰在门上,结果被荡漾的金色光芒震得连退七步。 夏泽嘴角不住上扬,先前他快马加鞭的画符箓,为的就是能够在和李昇搏杀之时,能够用镇宅门神符和安神符,护得何煦周全,免了后顾之忧。 屋内的店小二,听到声响,打着哈欠走出房间,没好气的问了一句:“谁啊,哪个家里闹鬼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一个双眼通红的老者,一身杀气,红色衣袍宛若奔腾的赤海,飘荡不止,惨叫一声,吓得跌倒在地。 雷鸣炸响,老者蹬地处,留下了一个两尺深的坑。刹那间已来到夏泽身前,大手一挥,三道火球自袖袍中散出,在老者身前飞旋一周后,齐齐轰向夏泽。 夏泽没敢大意,立下千斤桩,双掌轰出一道震耳发聩的罡气,将那三团火球轰得落在地上。 弹指间,李昇再次杀到,以双龙出海之势,五指成勾掏向夏泽天灵盖,另一手直取他的咽喉。 这凶险之极的一招当前,夏泽气定神闲,两手前探,用一招霸王硬折僵,一上一下,与李昇双拳,重重对撼! 潮水般的罡气,以二人为中心,四散开来。 以二人为中心,四周屋顶的瓦片,被这股势不可挡的凶猛飓风,吹得高高飞起,然后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李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无比确信,这少年的修为只在武夫二境,但这武夫底子打得真是极好,相比寻常武夫,要拉出难以想象的一大截,定是有不错的背景与师承。 方才报仇心切,走的匆忙,没有带上一个两个武夫子弟当护法神,否则以他五境炼气士的修为,随便捏个术法,就够这小子喝一壶的了。 下五境炼气士对阵同境界武夫,若是没带上护法神,就得拉开距离,抓紧空隙捻诀施法,不断以术法打击武夫,像他这样托大,实在是犯了大忌。 这样想着,李昇硬是崩出一道浑厚灵气,震开了下泽,然后双脚猛地踏在屋檐上,飞掠退出两丈。 仅仅是这一脚,这栋房屋就轰然倒塌,屋内有个生性怯懦的汉子,还有个穿着清凉的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目瞪口呆。 夏泽嗤笑一声,吸入一口武夫真气,迅雷不及掩耳之际,迅速跟上老者步伐,后者脸色骤变,还没来得及反应,夏泽就一手抓住老者捻诀手指,一手抓着老者脖颈,双臂千斤力道,鱼贯而出。 老者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被夏泽随手一丢,像个硕大的红萝卜,掉入渔樵镇的河水中。 其实早在夏泽抓住他脖颈之时,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地面上那个妇人,好端端让人把家给拆了,在地面上指着夏泽破口大骂,言语粗鄙泼辣,丝毫不输他在镇上茶水铺子听那些庄稼汉子,酒过三巡说的荤话,又能让先人气的死而复生。 “啊这......”夏泽尴尬的挠了挠头,这才哪到哪呀,又得赔钱了。 越来越多的镇上人家,听闻响动,还以为是天生异象,穿着衣服走出屋内,才发觉是那二人在此搏杀。 李昇怒骂一声,一掌拍在湖面之上,在高高溅起的水花中,飞起身形:“小子,今日还老夫丢尽脸面,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一只长一丈,宽三尺的粗大水蟒,眼中凶芒闪动,从湖面上升腾而起,像是一道水龙卷,蜿蜒盘旋,扑向夏泽。 夏泽刚要还以颜色,愕然脚步一迟,低头一看,背上,手肘,左肩上,各自黏着一颗先前击落的红色火球。 红光飙升至最盛,一股尤为恐怖的热量在其中涌动。 轰隆隆一声炸响,夹杂着奔雷紫电的气流,四散开来,将周边的房屋砖瓦,吹得东倒西歪。 李昇难掩满脸喜色,旋即仰天大笑:“小子!我这孪生三首火蟒妖丹炼成的追魂珠,滋味如何啊?” 浓浓黑烟逐渐被风吹散,爆炸中心,只有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立于屋顶,密密麻麻的火灵,似夜空萤火,上下飞舞。 “剑解?”李昇心头再度涌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忽听岸边有个声音说了句:“不怎么样。” 他转头一看,居然是那个本该在爆炸中被炸的尸骨无存的而少年,他嘿嘿一笑,将那三颗追魂珠,塞入怀中。 李昇顿觉不妙,赶忙念起炼化口诀想要收回法器,却发现那三颗未来得及炼化的法器,已经彻底和他失去了联系,于是破口大骂道:“小杂种,还我法器!” 夏泽勾勾手指头:“嘿嘿,不给。” 第五十一章 有罪?无罪? 被冰锥刺穿的十名军士,身上竞没有血液流出,他们身躯乌紫,只是无力的哀嚎着,祈求着夏泽能够放过他们。 夏泽巡视一周,发现还是刚才那人的后背,坐着最舒服,然后回到那人身边,一屁股坐下。 身后的几十名女子,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尽管刚才的那番话语大义凛然,可这一身凛冽的杀气,着实吓人。 夏泽看着被冰刺扎成串串的的一众将士,若有所思。 有个身受重伤的士卒,趴在地上,摸出一把锋利匕首,一下跃起,刺向夏泽脑后。 片刻后夏泽身下多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一拳打得心脏骤停,死的干脆利落。 他沉吟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一直认为必须让施暴者体会弱者遭受的同等痛苦,才能让他们真正懂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怎样的自私残忍。” “你们一直在哀求我,让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可你们是真的因为知错了才这样祈求的吗,不,你们是因为自己要死了,害怕被我夏泽一拳打死,才这样说的。”他眉头紧锁。 右手一翻,一掌无常引路符出现在掌心,夏泽捻住一角,倒也不至于完全引来黑白无常,只是树林中寒气森森,顿时如坠冰窟。 夏泽将四周散落的肢体踢到更远处,示意那群冻的瑟瑟发抖的女子们来到火堆旁烤火取暖。 那群女子们起先并不敢挪步,那两名护着何煦的女子率先来到火堆旁,她们才放下心来,争先恐后跑到火堆旁,冲冰冷的手呵着热气。 夏泽摸了摸何煦,那小鬼已经没事了,只是躲在那两名姑娘怀里,有些不敢看他。 他踱步来到那十根‘人棍’身边,对他们的哀嚎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那些可怜的女子,她们被你们侮辱,她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丈夫子女,也成这样哀求过你们,你们给他们机会了么?” 那群人生命弥留之际,只听到那个少年絮絮叨叨,自顾自说个没完,然后眼前一花,树林中密密麻麻站满了被他们屠戮的冤魂,保持着他们凄惨的死状,有的手里拎着头颅、有的被一箭穿心...... 那名魁梧汉子的魂魄也在其中,正神情惶恐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先前那名咬舌自尽的女子,双目滴血,一步一步向着他走去:“还我命来......” 数不清的冤魂争先恐后的将其啃食。 那些女子看向那群被冰刺刺穿的士卒,不知为何,在一阵阵凄惨的哀嚎声中,吓得屎尿齐流,然后一命呜呼,也觉得毛骨悚然。 众人围着火堆,久久无言,气氛有些尴尬。那两名女子壮起胆子,就要开口感谢夏泽救命之恩,岂料他只是微微一笑:“待会再说,先办正事。” 他起身,径直走入林子之中。 一道红光闪烁之后,有重物坠地的敦实声,随后有一人被丢在火堆旁。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刚才那群义胜军的领头。 “我有些事要处理,这人任由你们处置,放心吧,手脚筋让我的佩剑自作主张挑断了,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留口气就行。”夏泽的声音从树林内传出。 这剩下的三十名女子,先是心中巨震,而后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 一位年龄大概在三十岁的妇人,拿走了何煦的那块青砖,对着那人的头颅猛拍,起初只是小声抽噎,渐渐的就难过的放声大哭。 “我家娃儿那么小,我相公也曾哀求过你,你们为何下此毒手。” “还我弟弟妹妹命来!” “我爹娘死的好惨啊!” 火堆旁,一群女子手拿各种刀枪棍棒,手慢些的,就只能随手抄起地上的石子,一边哭一边向着那人身上使劲招呼,何煦年纪好小,个子又不高,好不容易挤进去踹了两脚。 当夏泽一身血腥气的从树林里走出来时,群山寂静,身后跟着十几个鲜活的士卒魂魄,都是垂头丧气,战战兢兢。 夏泽低头看了看那名义胜军统领,抹了把汗,好家伙,得亏是名五境武夫,这帮人这么一通折腾,只是鼻青脸肿,换做另一个寻常人,早就成肉泥了。 那名统领看到夏泽,果不其然一声哀嚎,祈求着夏泽看在大齐薄面饶他一命。 少年坐在一块石头上,用一张破布擦拭着剑身上的血气。 四处看了看,好想喝口酒。 这么个时候忽然想起了在心湖之中,持笔老人递给他的那壶酒,真是醇香可口,只是他总不能当着这些女子的面,在死人堆里找酒喝,只得作罢。 他面带笑容:“想活?那你回答我个问题吧,答得好就有活路。” 那名统领即使心中再怎么惶恐不安,这会也只能连连点头。 “我与你们义胜军一样,看到不爽的人,顺手就打杀了,你们有办法么?没有办法,因为你们没有我强。”他自问自答,没有给那人说话的间隙。 “既然和你们一样,那你说,我是有罪还是无罪呢。”少年神情无喜无悲,猜不出多余的情绪。 “只有一次机会啊,好好答。”他提醒道。 “这......”义胜军统领心思快速闪动,冥思苦想下,无语凝噎。 这是个逻辑问题,也可以是个毫无逻辑的问题。 你义胜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我夏泽也可以将你们随手打杀。我有没有罪?有罪?那你们就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若是无罪,那我夏泽就直接动手杀人咯,甚至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良久,那名义胜军统领像是终于放弃,不说对错,只是语气平淡道:“少侠言辞犀利,我自然是敌不过,可你也得掂量掂量,这大齐义胜军的份量,他日......” 夏泽满脸惊恐的:“我好怕呀!” “回答错误。”一拳落下,那人在拳罡之下,失去了生息。 “出来!”夏泽向着森林深处喊道。 片刻过后,有一只圆圆滚滚的老鼠和青蛙蹦蹦跳跳走了出来,跪在地上,惶恐不安道:“老爷恕罪,这帮军士常年杀戮,血腥杀气实在是太过吓人,小的不敢近身,还请老爷看在我俩修道不易,千万饶命。” 这两只山精野怪,跪在地上,他们就是先前被吴骓派出,暗地中保护夏泽的,只是机缘巧合下碰上了这群义胜军,便惜命渎职。 夏泽晃了晃手中的符箓:“这张无常引路符中,寄存了众多被义胜军残害的百姓,你们待会让鬼差将其接引,让他们早日步入轮回。我出门出得匆忙,没带涤雨静心符,待会你们先垫上打点钱,让鬼差务必化去他们的怨气,回头到云溪镇找吴骓要赏钱,就说是我夏泽吩咐的。” “至于他们,”夏泽指了指身后站的整整齐齐的义胜军鬼魂,怒斥道,“把他们的魂魄拘留,每日严刑拷打,直到三年为止。” “谨遵老爷法旨。”两只精怪跪地道。 言毕,身后的四十几名女子齐齐跪地,哭喊道。 “多谢神仙老爷!” 第五十九章 大道已断 镇上的平民百姓,对山上修炼之人的各种神迹,早有耳闻,可像今日这般,近距离的观看仙人搏杀,还是头一回,真是新鲜。 这老者与那少年,仙法与拳脚频出,拳拳到肉,此起彼伏,就是再精彩的戏曲,也比不得今日,为此,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镇民,已经汇聚在栏杆处,喝着浑浊酒水,吃着花生小菜,饶有兴致的观摩这场仙人大战。 大齐的正统宗门谱牒仙师,要受朝堂所管制,任你再怎么牛气哄哄,若是不服管,朝廷自有方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当下有不少人为其所累,栖身房屋倒塌,干脆抱着孩子,在一旁观看神仙打架,反正到时候有官府出面索赔,理他做甚。 大敌当前,李昇漂浮于水面上,口中念念有词。四面八方的灵气,排山倒海般涌向他的气府。 “真元归一,离火煮水!”他大喝一声,脚下河面,徒生熊熊烈焰,竟然没有就此熄灭,在一众平民百姓的惊呼声中,幻化成一只持着烈焰刀的火焰骷髅,徐徐杀向夏泽。 少年神色如常,身形矫健如龙,脚步飞快,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疾驰。 火焰骷髅悍然横扫出一刀,一道烈焰刀气,直刺夏泽。 河水被这股刀气热量蒸发,陡然弥漫起白雾,夏泽高高跃起,在半空之中反转躯体,以几乎丝毫的距离,闪过这一击,而后一发声势浩大的撑捶,轰击在骷髅头颅之上。 骷髅与老者心窍相连,摇摇晃晃后退三步,以大刀撑地稳住了身形,反之身后的李昇,早已是口鼻流血。 他心中懊悔,当下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得两指并拢,轻吹一口灵气,那只火焰骷髅终于又拔高了几分身姿,身上的火光更盛。 诡异的是,李昇一举一动,竟与骷髅完全同步,他如痴如醉,似醉汉摇曳身姿,那火焰骷髅也摇摇晃晃,在水面上跌跌撞撞,立足处水面滋滋作响,升起几道青烟。 那柄鬼头大刀,火光攀升至顶峰,着凉了夜空下的一大片水面。 李昇大喝一声,一刀劈下,在夏泽与他之间的而水面,有一道红色气劲,刀气浩瀚,徐徐杀向夏泽。 夏泽心念一动,离火八荒剑飞于掌中,双足一前一后,猛然反撩一剑,丝毫不输骷髅刀气的银红两色剑气交织在一起,将整条河水震得如同滚水沸腾。 两道气劲重重对撞,顷刻间,能没过成年男子的城镇河水,竟然沿着顺流逆流两个方向两边倒退,水底的鱼虾无力的瘫在无水的砖石上。 强烈的旋风,夹杂着湿润的水气,席卷开来,将四周围观的渔樵镇百姓们,吹得跌倒在地。 夏泽再度一拳轰在火焰骷髅上,将他一拳击退五六步,淡定的拍去燃烧在肩上的火焰,毫发无伤。 李昇这边,强行稳住红色骷髅,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双手,虎口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伤口,殷红的血液从掌根滑落。 他看着两岸神色各异的人,有看热闹的,有破口大骂的,交头接耳的,这尴尬的局面下,让他没来由的生起一股火气,于是他骂了句娘,大手一挥,火焰骷髅手中的鬼头大刀,飞旋而出。 火光,将人们的脸庞映的通红,那一柄旋转的大刀,像是一道催命符,在围观之人的心中种下难以言喻的恐惧,反应快的人早已携家眷逃之夭夭,剩下那些腿脚不便的、反应慢半拍的妇孺,愣在原地。 生死关头,又有一道红光自河道上飞出,在天际间划出一道红线,在大刀即将把人群绞成肉泥之时,落在人群之前,乍然发出一声霸道剑鸣。 片刻过后,那一把堪比阎王凶器的鬼头大刀,如燃尽的灰白炭火,散落一地。 河道上,老人喷出一口鲜血,微微颤抖,连带着那个巨大的火焰骷髅,光芒也暗淡了几分。 河水回归平静,夏泽缓缓走着,每落下一步,脚下的水面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一个空洞,连脚尖都没有粘湿。 李昇牙齿咬的咔嚓作响,心一横,抱元归一,最后连同自身的红色衣袍,都赫然升起烈焰,身形一晃,完全融入了骷髅之中。 骷髅脚掌踏地,手中推着一个磨盘大小的光球,冲向了迎面走来的夏泽。 “离火煮水?”夏泽自言自语道。旋即唤回离火剑,迎着火焰骷髅,隔空一剑斩出。 两丈外,那只骷髅不知为何,忽然停住了身形,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良久,一道血线从它的左肩处,缓缓流向胯骨右侧,一尊身形魁梧的火焰骷髅,扑通一声散落在水面上,化作阵阵白色雾气,消失不见。 李昇胸前,同样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从左肩一直蔓延到下身,眼神中已有死意。 他苦笑两声,一步步看着那位少年走向自己,海啸般的拳意,在这小小的河道之中,疯狂积蓄,最后竟然将河水震得静止了那么一刹那。 “今日我算是开了眼,想不到你这小小的二境武夫,仗着一柄半仙兵,就能和我打得不相上下。”他强忍痛苦,断喝一声,胸前血液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在须臾间,不断凝聚成一把七尺长的血枪。 说时迟,那时快,形如鬼魅的少年,不觉间以来到了他的身前,还没等李昇来得及将血枪投出,只听见李昇身上,通通通三声,犹如雷公打鼓般的炸响。 李昇身后,几十道血色雾气炸开,那个老者身影,摇摇晃晃间,扑通一声倒在水中。 飘飘然,被河水冲刷到夏泽脚边,少年身上散发着愤怒的神意,却表情是古井无波,随手一抓,将李昇拖上了岸。 随手将他丢在岸边,夏泽淡淡问了句:“这附近的房屋还有民众的损失?” “我赔。”老人躺在地上,平静答道。 少年点点头,不理会身旁看他如同神明的渔樵镇百姓,径直走向客栈。 “爷爷!你没事吧!”人群中窜出个面覆黑纱的男人,一把扑到李昇身前。 李昇听闻自家孙儿李青霜的声音,嘿嘿一笑,只是不言语。 李青霜泪流满面,在李昇的身上,有三道深深地拳印,几乎塌陷进去,显然是把他的骨头全打断了,而这三拳,也完全将李昇的升境的道路,完全堵死。 他一抹眼泪:“爷爷,我去给你报仇。” 转身就要向着夏泽的位置杀去,却被老人一声叫住。 “青霜!算了......是咱们不对......” 第五十二章 生财有道 “快......快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夏泽被这群女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 一女子抬起头,泪眼朦胧道:“恩公救我性命于水火之中,还手刃了杀害我家人的仇人,替我报了大仇,小女子无以为报,余生愿跟随恩公左右,做牛做马。” “恩公,收下我吧,那伙强人杀了我家人,还一把火烧了我的房子,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有人哭道。 人群中的何煦,眨巴眨巴眼睛,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一脸窘迫的夏泽,也不说话。 眼见众人不断跪地哀求,万般无奈下,夏泽忽然向着云溪镇的方向,高呼一声:“老吴!你在不在?” 原本哭哭啼啼的女子们,听见这一声叫唤,满脸泪颜,面面相觑。 树丛中骤然升起一道青烟,烟雾中,身穿明黄色云纹锦澜袍,头戴十珠旒冕冠,面带儒雅微笑,轻声应道:“在。” 夏泽双手环胸:“你们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这位爷,他可是此方土地,我只是他手底下的打手,来到这里救下你们就是奉了他的旨意。” 话音刚落,便有人发疯似的扑到吴骓身旁,抱着他的大腿,号啕大哭,嘴里叫着亲姥爷,土地爷圣明。 吴骓百般无奈,默默偏过头向着夏泽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 夏泽摊摊手调皮的笑笑,这业务,你吴骓再熟悉不过了。 那些寻常人家的女子,看着从云雾中走出的吴骓,满身鲜艳华服,气质、样貌宛若天人,再看看夏泽穿着朴素的布衣,夏泽随便编的几句话就让她们深信不疑。 吴骓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端起了和蔼笑容:“各位姐姐,妹妹。” 姐姐?妹妹?夏泽与何煦对视一眼,这吴骓,是个高人啊。 “我知道各位的家人,都让这伙强人杀害了,斯人已逝,各位节哀顺变。我要在家四十里外的云溪镇上开一家绸缎庄、一家成衣铺,现在手底下缺几十个绣娘,若是诸位不嫌弃,可到我那里谋份差事,不敢说大富大贵,每月月钱会比别处多上几倍,还会给各位安排住处吃食。” “若是想另投别处,也无妨,可以从我拿走一笔钱财,用作赶路的盘缠或是作笔小生意的本钱。” 夏泽以心声问道:“开店?老吴,这事你之前没和我说啊?” 吴骓如山间清泉流过的儒雅话音在心中响起:“少爷可别整日想着做那善财童子,须知生财有道啊,老奴也是不知如何安置这群妇人,临时起意,便自作主张了。一来可让这群孤苦无依的女子有个安定之所,二来也可为少爷攒下些零碎钱财。” 夏泽尴尬笑笑:“吃不穷花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那这件事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最后,仅有两名略微年长的女子,说是要去南边投靠远亲,剩下的三十几名女子全都愿意到吴骓店内谋份差事。 吴骓让手底下的精怪找寻几处风水极佳的地方,派出精怪,将被义胜军一伙杀害的亲人尸身收集齐,按一家一户下葬。 至于那伙义胜军,按照夏泽的吩咐,烧成灰,拌在大粪里,拿去施肥,也算是给他们积点德。 吴骓考虑的相当周到,一伙人会先和吴骓去到镇上稍作休整,取了银两,再由他的手下护送,回到家办了家人丧事,再来云溪镇做事也不迟。 他刚要运起移山缩地之法,夏泽忽然拉着何煦走到一旁,冲吴骓递去一张破布。 吴骓接过一看,破布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夏泽千吴追许多钱,五年内一定还清。” 夏泽尴尬的挠了挠头,傻笑道:“认字不多,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吴骓少有的没执着于那主仆尊卑之别,看了看身后的妇人,开口笑道:“见外了哈。”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少年摇了摇头,“我有些话想对这孩子说,你们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到。” “好。”烟雾缭绕,众人消失不见。 树林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夏泽和何煦围着篝火,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树影摇曳,拖得老长,有些阴森恐怖。 远处传来一声狼嚎,何煦低着头,不敢去对面那人。 “想不想御剑乘风而上,看一看头顶的星星?”夏泽笑道,言语里没有丝毫的责怪。 手一挥,红色光芒一闪,离火八荒剑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狗,问绕着夏泽欢快的转着圈圈,偶尔也弯曲着剑身,看低着头的何煦是什么表情。 何煦抬起头,看着夏泽那双浅笑的眸子,似乎没有责怪的神色,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敢......” 夏泽佯装嘲笑:“胆小鬼,连御剑的勇气都没有,以后怎么.....” “谁说我不敢!”夏泽话还没说完,那小鬼果然进套,将信将疑的走近离火剑,好在后者十分乖巧,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等到何煦完全踩了上去,才缓缓升起。 “你可别欺负我啊,开慢点哦。”何煦向着身下离火剑小声商量道。 夏泽偏过头,努力尝试着把笑意藏好。 头顶上传来一阵何煦撕心裂肺的哀嚎声,离火剑像是脱缰的野马,撒了欢似的,猛然拔地而起,向着头顶漫天璀璨星辰进发。 何煦只觉得身边事物飞快的闪过,耳边是呼啸的狂风,吓得号啕大哭,最后干脆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耳边的风声停了,何煦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和脚下那把剑悬停在了半空之中,皎白的月光洒在自己身上。 他不敢往身下看,就抬起了头,一轮清冷的圆月挂在头顶,像是个巨大的白玉盘,第一回以这样的方式看月亮,真是壮观无比。 隐约还能看到月亮上有个矮小的身影正在捣药,何煦听说过月兔捣药的故事,就使劲想要看清那个身影到底是不是月兔。 离火剑随他心念一动,向着明月飞去,飞了一会它便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前进。 这样看来,月亮离天外天要远些,才能在日落之后,照耀九洲万物。 数以万计的星辰,仿佛躺在清澈的河水里,闪闪发亮,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清脆星鸣,悦耳动人。 何煦壮起胆子,摸了摸身边的云彩,什么也没抓到啊。双足紧紧的被离火剑吸附着,若是站着不舒服,躺下坐下,都没问题。 他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对着身下的离火剑轻声说了句:“走你!” 一道红色剑光,载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群山之间,来回穿梭,时而冲霄而起,时而流星坠地,来来回回七八趟,男孩也不在胆怯,放声大笑。 山头上有个黝黑的俊俏少年,双手叉腰,抬头看着玩疯了的何煦,笑容灿漫。 第五十三章 千金难寻一知己 夏泽等何煦玩了好一会,这才勾勾手指头,离火剑载着何煦缓缓从天边落下山头。 何煦有些意犹未尽,问道:“夏泽,我们为什么不飞回云溪镇?” 少年从那群义胜军余下的行李中,取出点火用的桐油,沾在裹着破布的木头上,点燃后就得到了一把照明用的火把。 “镇上的人都是寻常百姓,没见过修道御剑的,怕吓着他们,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二人沿着崎岖的山路,两两无言,就这么走着。 何煦心中老惦记着夏泽刚才提到有话和他说,夏泽越是不说话,他心底就越焦虑,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夏泽,你的那个朋友,叫吴骓那个,好像挺有钱的,他都没管你要钱,你为啥要自作主张给他一张字条哩?那么多钱,得还大半辈子吧” 夏泽没有看他,只是牵着他的手,向着前边走着,许久后,他语气平淡道:“小何煦,你大概有几个好朋友呢?” 这一句话把何煦问到了,他想了想,掰着自己另一只手数了数。心里有些酸楚,爹娘走后,他就只有姐姐了,镇上的孩子嫌他脏,嫌他爱打人,都不怎么和他玩咧。 “我好像一个好朋友都没有......”他低下头,神情哀伤,很快又笑着说道,“不过现在夏泽你算一个。” 火光将少年的脸照亮,来的匆忙没能梳起发髻,不然还真就像个读书人了。 “我和何煦你一样,也没什么朋友的。我和老吴认识才不久,是他说和我大道相连,然后开始叫我主公,帮我掏钱结了不少香火情,就连这次开绸缎庄、成衣铺也是他掏的钱。吴骓很有钱,貌似也不太在乎那些钱,可在我夏泽这里不能这么算。这世上除了父母,没有谁对你的好是天经地义,所以一个嘘寒问暖的朋友,千金难求。” 他对何煦笑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亲兄弟,明算账?” 那小不点点了点头,攥着夏泽的手握得更紧些。 “吴骓是五岳正神,这点钱对他来说或许就是九牛一毛,而我夏泽现如今只是个穷乡僻壤的泥腿子,但我不会因为我们身份悬殊而感到自卑,也不会因为老吴有钱,就厚着脸皮花着他的钱花的心安理得。老吴花的每一笔钱,我都牢牢记在账上,承了人家的情,就得念着人家的好和恩情,改天出去远游了,沿途多走走,得想着怎么将这份情还回去。” “我也还没出去外边走江湖,但是以前乞儿爷和我说过,要想和一个好朋友一直做朋友,说得俗套些,就得礼尚往来,礼物无需千金价,能解燃眉之急的几两碎银?他乡遇故知,久别重逢的一顿火锅两碗酒?都是学问。” 说道这里他又是神采奕奕,大概是想到了那几个在马哭坟内出生入死的朋友,那位穿着花青色长裙的女子。 “夏泽,对不起,我不该自己跑出来的......”何煦忽然有些难过,眼看又要掉下眼泪。 夏泽摸摸他的脑袋:“你从镇上跑出来,是为了找你姐姐,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情急之下考虑的不太周到,我是不会怪你的。” “我和你,和你姐姐何夕都是好朋友,所以我来救你,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我只能告诉你,你姐姐她很好,只是暂时不知去往何处,她那么疼你,肯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会一个人离开云溪镇。” 何煦急了:“可我姐姐眼睛看不见,她一个女孩子在外边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夏泽摇摇头:“不会的,因为她现在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何煦忽然想起了刚才夏泽以一己之力,,杀死义胜军的身手,不由得大喜。 他忽然有种预感,于是问夏泽:“夏泽,你是不是要从云溪镇离开,去别的地方了?” 夏泽点头:“嗯,大概这两天就得动身出发了,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就好比是生了一场大病,云溪镇这小地方,治不好,就只能出外边转转。” 何煦听到夏泽生了病,眼神有些惊讶,不过他没敢问,思索片刻后,他焦急询问道:“夏泽哥,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我得出去外边找我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花你钱的,我自己攒了点,我还能帮你生火做饭洗衣服。” “这......”少年面露难色。 “夏泽哥我求求你了,我把这些年攒下的钱都给你.....”男孩央求道。 “不要你的钱,但是沿途要听我的话,说起来这事还得跟我嫂子商量商量。” 孩子大喜过望,两人沿着云溪镇的方向前行,头顶星光落下,照亮赶路人来时的路。 两天后,云溪镇上开了一家有史以来最大的绸缎庄,同时也是一家成衣铺。铺子里有个梳着端庄大气的朝云近香髻,穿一件薄罗长袍的丰腴美妇,手底下还有着几十个心灵手巧的绣娘。 有位容荣华贵的俊美男子,自称是跑堂的小厮,面如冠玉,待人接物,都像是一杯清茗,令人舒适自然。 店内的布匹绸缎,颜色鲜艳,绣工出彩,有许多衣物在封闭的云溪镇见都没见过,价格也十分喜人,若是舍得花些银两,还能量身定做出款式新颖的衣裳。 开业两天生意就十分红火,店内的顾客,男男女女皆有,也不知是来看些花容月貌的绣娘,还是来一睹美妇和男子的风采。 茶水铺子的陆英和阿玉,偶尔会来绸缎庄看看,一众绣娘和那名美妇,齐齐作揖,高呼掌柜的,弄得陆英好不尴尬。 不一会镇子上,就传开了,说是他夏泽走了狗屎运,在进山之后,救了那俊美公子的命,为了报答他,就在镇上白给似的开了家成衣铺子,真是时来运转。 早些年帮助过陆英和夏泽的镇上人家,都收到了成衣铺子送的几十件上好布匹,以此感谢当年的善举。 第六十章 赔礼道歉 这天清晨,何煦几乎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美美醒来。 桌子上放着几碟备好的早餐吃食,几个馒头,一碟酱菜,还有两碗稀饭。 他打开门,夏泽早在旭日高升之时,就在客栈后边的小院子内,练起了李猷所赠拳谱上的拳法,站桩,起势,撑捶,两仪乾坤顶,拳势之中,夹杂着好听的破风声,一收一发,一丝不苟。 他抬起头笑着问道:“你醒了?” 何煦点点头,却看到客栈周围的房屋,倒塌了一大片,震惊不已。院子外,客栈掌柜的想起夏泽昨晚与那老者的大战,心中一阵惶恐,正吩咐着店小二好生招待这二位爷,可别让他发起疯来,拆了这客栈。 怕什么来什么,掌柜的一抬头,发现有位脸色苍白的老者,正被一男一女搀扶着,笑着问道:“掌柜的,我找昨晚那位少年。” 二人正在屋内吃着早饭,屋外传来敲门声,夏泽眉头微皱,何煦不知来者是何人,问了句:“谁啊?” 推开门,竟发现是昨日在城外与夏泽大打出手的那三人,何煦吓得连连后退,躲到了夏泽身后。 李青霜和李蜜房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搀扶着面色苍白的李昇,在门槛外伫立,李蜜房心中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有事?”夏泽夹起一筷子小菜,仿佛当外面的三人不存在,淡定自若的喝着粥。 李蜜房脸色一暗,就要与他争吵,李青霜在背后掐了她一下,然后和颜悦色说道:“这位少侠,我这小妹不懂事昨日冲撞了少侠,爷爷和我平日里对她尤为宠爱,才让她养成了这样飞扬跋扈的粗鲁性子,今日我爷孙三人,特地登门道歉,为昨日之事,还望少侠宽宏大量。” 夏泽呵呵一笑,心说:“昨天这老头要动手杀人的事情你是半点不提啊。” 只是仍旧不动声色的喝着粥,良久,才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是真的心服口服了?还是被我打服了?” 李青霜和李蜜芳在某一瞬间,都气的有些难以维持表情,怎料被人搀扶着的李昇虚弱的点着头:“真服了真服了,既被少侠打服了,也是真的心服口服了,先前老夫自持修为小有所成,蛮横不讲理,昨日过后大彻大悟,还请少侠别见怪......” 夏泽眉头微皱:“嗯,既然要说的话也说完了,那就请回吧。” “你......”李青霜心中一阵不快,失语道。 “还有别的事么?”夏泽起身,已有送客之意,口头赶不走,那他也不介意再动一次手。 李昇挣脱二人,身形有些像没有脊骨的蚯蚓,咳嗽几声,拱手道:“少侠,老夫此番前来还有一事,少侠可是要翻越点苍山,去往大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夏泽语气颇为不善,而那名稍作收敛的李蜜芳,脸上已经快挂不住了。 “少侠莫急,昨晚一战,老夫当真是心悦诚服,得知少侠要去往大齐,不如我们一行人结伴而行,这一路让我旗下一众弟子好生招待二位,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李昇说道。 “不怎么样,不必了。”夏泽一手抓着门。 “我们这梁子已经结下了,我昨天也把你们上上下下全给揍了一顿,现在气也消了。至于化干戈为玉帛,我也觉得就没这个必要了吧,我们成不了朋友,顶多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你别欺人太甚!”李蜜房一脚踹在门上。 夏泽嗤笑一声,笑看这婆娘有何手段要使出。 “蜜房!休得无礼!”李昇呵斥道。 怎料那女子非但没有因此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冷笑一声:“好你个乡野土豹子,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我扔入水坑,害我脸面丢尽。又害我爷爷修道根基毁于一旦,现如今我爷爷放下身段,肯来和你这样的人低声下气的道歉,出于好意,还邀请你结伴同行。你非但不赐座,还狗咬吕洞宾,你觉得你能平安走出这......” 夏泽嘴角忍不住上扬,一股拳罡再度凝聚于掌心,这样啊。 老者察觉不对,说了声:“青霜,赏她几个嘴巴子。” “是!”李青霜毫不犹豫,当着夏泽的面,一口气在李蜜房脸上打了三个清脆的耳光。 李蜜房捂着脸,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眼中盈满泪光,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少侠可满意?”李青霜极力掩藏眼神中的怒气。 “关我屁事。”夏泽道。 “少侠.....”李昇还想争取。 “滚!”夏泽忍耐到了极限,直接闭门送客。 门外传来李青霜的声音:“少侠,这位小友,我代我爷爷和妹妹,向您赔罪。” 屋内,何煦本想答应一声,结果被夏泽一把拉住:“没必要,他们不是真的想要道歉。” 一连走出了数十丈,李青霜才忍不住冲着李昇抱怨道:“爷爷,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登门道歉,即便招惹了他,我们以后躲着他不碰面便是,先前打小妹那一巴掌,我可惨了,估计十天半个月内她都不会理我了。” 李昇看着平日里颇为欣赏的长孙,像是有些无语,叹了口气:“你呀,还是太过天真。这少年敢在这渔樵镇内与我动手,甚至有一把资质不俗的半仙兵,会是简简单单的乡野少年吗?其背后的势力,定是极为身后。” “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我们以后要常在大齐和这一处往返,得罪了这样一个人,会有好果子吃么?你们啊,还是太年轻,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要把眼光放的长远些,不然就会像我一样,仗着修为小有所成,就把以前读的圣贤道理从脑子里挤了出去,早晚会吃亏的。” 李青霜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爷爷,我记住了。” 李昇永远不会忘记昨晚那一战,表面上是夏泽仗着有一把克制他的半仙兵,这才占了优势,实则不然,定胜负的关键,仍是最后那饱含着莫名拳意的三拳。 他缓缓揭开衣襟,在胸膛上,有三个深深的拳印,淡墨的拳意从上边飘出。 第六十二章 出城 夏泽与何煦,足足在渔樵镇上停留了两日,才动身离开。 也并非他们二人贪图玩耍,实在是渔樵镇作为往来商客的中转站,镇上各种旅行必备的金疮药、取火器、油盐价格,物美价廉,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啊。 夏泽三魂七魄被人打散,后得以重聚,却也只剩下了十六年的光阴,因此时间对他来说非常宝贵,必须一丝一毫,精打细算的去用。 走桩练拳、画符,刻不容缓。太乙救苦天尊所赠三本书籍,大品天仙诀、五雷天心正法、符箓集,其中的大品天仙诀是迈入炼气士门槛不可多得的仙家典籍,珍贵程度,堪比凤毛麟角。 只是夏泽三魂七魄刚刚重聚,神、魔、妖、仙、人,四股气像是一块牛皮糖,死死地黏连在他的窍穴中,又好比老树盘根,一根又一根的粗大枝丫,相互连接,现如今要想将其随意调出一缕为己所用,势必让他体内气府大乱,说不好还会有更恐怖的后果随之而来。 夏泽看着这本大品天仙诀中描绘的各类神通术法,馋的直流口水,处于对自身安全考虑,出只好强忍心中瘙痒,将它放进了方寸物中。 所幸剩下的五雷天心正法还有符箓集,与他的拳术并不相冲,所以忙里偷闲之余,花些时间是值得的。 五雷天心正法修炼条件要相对苛刻些,主要包括了对天地五雷的运用和雷诀、止痛法、封刀等精妙术法的概括。 五雷即天雷、地雷、水雷、神雷、社雷。若是修炼者有机会在这广阔天地间,捕获任意一丝浩荡雷胚,将其投入胸中肺腑温养,假以时日炼化成功,便可随修持者呼吸吞吐,举手投足间,迸射炁荡雷光,威力之大,足以震慑忤逆。 若是没能捕获,就是凡雷,威力要大打折扣。 至于剩下的符箓集,最后几页记载的符箓,品质之高,威力之大,几乎可以说是到了毁天灭地的程度。 夏泽曾在好奇心驱使之下,尝试着去画那最后几页的符箓,奈何不是那脆弱的符纸承受不住强大的灵力,灰飞烟灭,就是他在恍惚中沉睡过去,半日才醒转过来,便再也不敢随意尝试。 冥冥之中,像是在告诉他,以他目前的状态,并没有办法驾驭那几张威力巨大的符箓。 不过好消息是,画符时,他能不断感受到自己的心境,时而像是平静的湖水;时而像是汹涌的海浪;有时也能在符箓中感受到一丝丝古朴威严的神意。 常言道,要练拳,先练心。这画符对他打熬筋骨、拳意,颇有益处。 麻烦的是,起先在云溪镇找到的画符用的符纸,已经所剩不多了,夏泽找遍了渔樵镇上有可能卖符纸的地方,都一无所获,因此之前与李昇动手,他是能省就省,能用拳脚解决,绝不浪费一张符箓。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吴骓收到传信,能够尽快将符纸送到。 除此之外,还有吴道托吴骓之手转赠给他的那副画卷,夏泽曾偷偷打开过,里边画的是一位威风凛凛,身穿甲胄的雷部灵官,仅仅悄悄打开一角,森林中的鸟兽便在一片凄厉叫声中,四散奔逃。 其中玄妙,未能找机会研究透彻,只能来日找个安全的落脚处,再做打算。 夏泽带着何煦,何煦则牵着那匹白毛小驴,逛遍了镇上的大小药铺,将金创药、牛黄丸、跌打损伤的活络油、解蛇毒的药丸,凑了几十件,最后干脆买了一个硕大的背篓,顺带着给何煦买了个小背篓。 “夏泽,你买这么多金创药干嘛?”何煦背着小背篓,头戴一顶斗笠,不解问道。 夏泽将背篓里用的到的油盐酱醋,还有药物,整整齐齐码放,转头笑道:“这山上蛇虫鼠蚁繁多,我倒是没事,就是担心夜里蹲坑的时候,不小心让蛇咬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是不是挺吓人的?” 何煦脸色一变:“是挺吓人的。” 返回客栈的时候,他们还遇到了昨日卖给他们小白驴的那名老人,知晓他们明日就要动身,便好心劝他们买上几件过冬的夹袄,只因这点苍山共有雄峙嵯峨十九峰,山巅终年积雪,有炎天赤日雪不融的美谈。 二人拜谢,于是又转头去往成衣铺子,买了两件现成的冬衣。 次日,夏泽收拾好行囊,刚要呼唤何煦,就看到那小娃娃,嘿嘿一笑,从房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的,还是那一件有些破旧补丁的布衣,脚下踏着一双露出脚趾的草鞋。 他本想解释,抬头一看,夏泽同样穿着那一身湛清色粗布衣,脚下的一双凿壁偷光的草鞋。 二人相视一笑,哈哈,都是过惯了穷日子的人。 等出了客栈,退了定金,店小二和掌柜的简直无法将眼前之人,与前日那位身手不凡的少年联系在一块。只是这么多年,熙熙攘攘,在人情世故里打滚,眼光和格局都已近妖,说了声客官您再来,还送了两坛清冽酒水和一对烧鸡。 前日遭夏泽和李昇连累,房屋倒塌的人家,早已在官府的疏通下,去往别处安置,有收了定金的能工巧匠,在废墟之上,重新打下地基,这一片都在大兴土木。 渔樵镇西门,早早便有车水马龙的商家、武夫、镖局在此排队出城。相较于来时,这出城可比进城容易多了,负责盘查的官兵,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来往行人的通关文牒,便直接放行了。 轮到夏泽之时,他照例取出那块牌子,检查的官兵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 玉牌上写着“免许皆往”四个大字,背后还有吴骓这个五岳正神的亲笔手谕,按照惯例,是要安排卫队护送的,只是夏泽随口说了句不必了,便带着何煦扬长而去。 夏泽走出几步,向着身后排队出城的人群中,瞥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有几名戴斗笠的男女,将身形掩藏在人堆里,等到夏泽走远了,才敢走出来,这几人正是前日被夏泽教训过的李昇、李青霜等人。 他们的通关文牒只有三日期限,三日内不离开渔樵镇,就要被收取一笔不小的罚金。 “爷爷,咱们为什么躲着那小子,这人多,谅他也不敢怎么样。”李蜜房说道。 第五十四章 启程 “什么?你说欠了人许多钱,要去大齐做工还债?”陆英一拍桌子,差点没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拍的掉在地上。 夏泽还没开口,陆英已经开始满地找棍子,只得随便找了个借口:“嫂子你别急啊,就,之前来家里让我当猎头的木姑娘,你还记得吧,她可是大齐的大户人家,跟我特别投缘,就借了我些银子让我开店,老吴就是她家的一个亲戚。” 陆英将信将疑:“非亲非故的,她为啥要把银子借给你?” 何煦站在一旁憋笑,夏泽闷了半天哼出一句:“还能咋的,投缘呗。” 陆英哑口无言,片刻后仿佛醍醐灌顶,看着夏泽的眼神里都带着欣慰慈爱。 “木姑娘说了,我这么机灵,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呆在这小镇子里可惜了,不如去她家帮衬着生意,顺便学学经商之道,干满三年,这银子就不用还啦。” 陆英拿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努力吞下一口茶水:“这......木姑娘真是这么说?真的只要干满三年,这银子就不用还了?” 夏泽心中感叹自己这随口瞎编的功夫,真是可以出师了。 “可这外边的人会不会看不起咱这乡下人啊?再说了这一去就是三年,外边的饭菜哪有家乡的可口呀。”女子担忧道。 “要不别去了,给木姑娘寄封信,就说咱省吃俭用,银子慢慢还她,在寄些乡下特产吃食,感谢人家慷慨大方?”陆英看着夏泽的双眼,尝试着将他说服。 “嫂子!我都答应人木姑娘了,一口唾沫一个钉,再说了我这不是得带上何煦找他姐姐么?”夏泽急了。 “这......是这么个理。”陆英看一眼何煦,败下阵来。 “你这一去,得两三年不能回来吧,抽空去给爹娘坟上上个香,道个平安。”女人絮絮叨叨。 “去了那边要常来信啊,在别人家不比自家,凡事要多学多问。心底委屈也别跟人急眼,多忍让......”陆英眼眶红了。 “嫂子,我三年后就回来了,你看你这......”夏泽宽慰道。 陆英擦了擦眼泪:“不说这个,你如今也要出远门了。不能再穿的破破烂烂的,让人笑话,得有几件体面衣服。” 门外,狐妖阿玉提了包袱走了进来,看向夏泽的眼神略带惊恐,叫了声:“少爷。” 夏泽没答应,打开包袱一看,竟然是几件崭新的长衫,是绸缎庄几十个绣娘连夜赶工缝制出来的,还有几双布鞋。顺带着也给何煦做了几件。 “之前不知道你要走,就想着让绣娘做几件衣服让你平日里换着穿,赶巧碰上了。快换上,让我瞧瞧。”陆英和蔼一笑。 夏泽点头,走进屋子内。 许久,夏泽大大方方的走出屋子,穿着一件青色长袍,脚下是一双崭新的布鞋,还没到束冠的年纪,就梳了个缁布冠。 陆英迎了上去,左看右看,眼眶又红了:“长大了,这模样像你大哥多些,也是个俊小伙......” 夏泽有些不好意思,学着书斋的老先生,向着陆英缓缓做了个揖,自是明眸皓齿,衣冠楚楚,有些读书种子的风度,连一向不喜近人的阿玉都看呆了。 这天,夏泽领着吴骓,拿着香火贡品酒水,来到夏泽爹娘大哥坟头,少年跪在坟前,像是有一肚子的话。 吴骓毕恭毕敬的上了香敬了酒,就远远的走到别处,留给少年独自说着心里悄悄话。 “爹,娘,大哥,小泽长大了,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走了,丢下我和嫂子,这些年说苦不苦,就是,有些想你们。”夏泽泪流满面。 “爹娘,大哥,我和嫂子都过得很好,街坊叔叔婶婶帮忙,嫂子开了间茶水铺子。我还当了猎头,挣了好些钱呢,我还在镇上开了间绸缎庄,以后就是有钱人了,不过我没忘记要念着别人的好,我给帮过我们家的好人,都送了谢礼.....” 少年碎碎念念,挑挑拣拣,吃了顿好的,买了件新衣服,整了几两碎银,总是报喜不报忧,就像是这些年他为了让身边的人过得很好,就习惯性的打碎牙往肚里咽。 有些话,他犹豫着要不要说,这是他心底的一个小秘密,不过时机未成熟,就不给爹娘徒增烦恼了。 他最后红着眼眶更咽道:“天命使然,孩儿如今不得不远游,怕是三五年内都不能回来看你们了,你们别担心吓着我,想我了,就来我梦里看我。此方土地、不,五岳正神是我好兄弟,缺点啥就和他说,别客气,啊?” 少年在坟前燃尽纸钱香火,倒了酒水,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主公大胆的向前走,老奴在此,定会庇护这一方水土,陆英嫂子、还有那一群孩子,老奴一定不辱使命,护得他们周全。若是主公不放心,我便派几个天生地养的精怪在这好生保护主公家祖坟。” 夏泽摇摇头,拍了拍吴骓肩膀:“算了,我爹娘大哥是喜欢清静的人。” 吴骓点头,随后说道:“大齐和大周开战在即,最迟三年,就会分出胜负,但双方忌惮太乙救苦天尊神格,都承诺会给足我吴骓面子,绕开云溪镇在别处开战。” 夏泽点头:“那既然你已经具备了五岳正神资格,所坐镇的五岳,究竟是缥缈洲的那一座?” 吴骓哭笑道:“主公恕罪,老奴当真不知,我本身是占了太乙救苦天尊的神意,才从一个小小的土地,一跃成为五岳山神,坐镇哪座山头,其实不是那么重要,只是若是有了坐镇的山头,就相当于一座小天地,杀力可攀升一境。” 他补充道:“山头落座何处无关紧要,无非山水灵气多少,只要在这缥缈洲呢,赶往某处,须臾之间而已。” 夏泽心说这山头难道不是越高越好吗,明面上却连连点头。 “老奴擅自在主公随身矩尺物中,放了些神仙钱还有用的到的法宝,品质不高,但多多少少还是用的上的。这一路诸多不易,若是有所需求,只需寄信一封到云溪镇,老奴一定办到。” 夏泽看着吴骓,啧啧称奇,要么说这小子能当山神呢,嘿这格局...... 这天,云溪镇溪边,有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戴着一顶斗笠,身着青衫,背上别着一把佩剑,脚下却踏着一双草鞋。 身边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手里拿着竹杖,同样穿着草鞋。 山间下着斜斜细雨,二人有说有笑。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咯! 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少年父母已逝,但世上犹有亲人。 风起!今日,少年仗剑远游! 第六十三章 江湖里的好人 往镇子外走五里地,在通往点苍山的大道上,就能感受到一阵阵山上吹来的刺骨萧索寒风。 有不少同行的客商,都是裹着厚厚的狐裘,一个个瑟瑟发抖,缩作一团。 这群客商常年在这点苍山进出讨生活,知晓其中艰险,因此再不宽裕的商队,也会花重金雇上一两名五六境的保镖,一同进山。 夏泽入了武夫二境,武夫体魄强劲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点风对他来说自然是不算什么,又裹上了一件冬衣,便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苦了何煦,那一股强风像是可以要和他较劲,从他的袖管,脖颈各处钻进去,小脸冻的通红。 一人一驴都是迷迷糊糊的,差点就一头扎进旁边的河水渠道中,幸亏夏泽反应及时,一把将他俩抓住,才没被冰冷刺骨的河水弄湿衣裳。 周围来来往往的商客和镖头,瞧见了这一幕,不禁捧腹大笑。这让何煦觉得相当没面子,然后一脚飞起踹在驴屁股上:“臭驴笨驴!路都不会走。” 谁知那白色毛驴也升起了驴脾气,飞起一脚,把何煦踹了个趔趄。 何煦起身,从背篓里抓着青砖就要打上去,结果被夏泽挡在身前,他倒吸一口凉气。 “夏泽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这头驴的。”他委屈道。 夏泽没有言语,只是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箓,贴在何煦怀中,他顿时就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热气,传到了冰凉的四肢百骸中,像是沐浴在温暖春光里,原本刺骨的寒冷,荡然无存。 做完这一切,夏泽默默转身,牵着小毛驴径直走向点苍山方向,留下了何煦愣在了原地,他抹了抹鼻涕,跑了上去,可是不管他怎么呼喊,怎么祈求,夏泽和小毛驴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并不搭理他。 追了许久,何煦累的气喘吁吁,望着那两个渐渐远去的身影眼中一阵模糊雾气,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走在前边的夏泽和毛驴,听到了哭声,这才不紧不慢的转了回来。 何煦一把抹掉眼泪,抽噎道:“夏泽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驴的。” 夏泽擦去他又涌上来的泪水,口气不轻不重:“你打的是小白,又不是我,干嘛跟我道歉?” 何煦泪眼汪汪:“小白,对不起,我刚才是觉得太丢脸了,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小白驴嘶叫一声,叫声像极了绵羊,蹭了蹭何煦,算是原谅他了。 夏泽这才缓缓开口道:“还没进城的时候,我说要给你买只小毛驴,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何煦抽抽道:“我答应了夏泽哥你,要好好照顾小白,把它当我的朋友。” 夏泽半蹲着身子,摸摸他那颗小脑袋:“小白才这么点个头,愿意让你骑,是把你当成了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刚才和你一起差点掉进了水里,你好好想想,你把自己丢脸的原因赖在小白身上,这样对吗?” “这样做是不对的,”夏泽说道,“就好像在进入渔樵镇的时候,那伙人就因为你不小心踩脏了他们的鞋子,就要随随便便动手杀人,你刚才那一板砖,若是真的把小白给打死了,怎么办?” 何煦缓缓低下了头。 “有些错误是无法弥补的,一个一时兴起的无心之失,有可能会让一些人记上一辈子,甚至从此让他走上歧路。你今天仗着手里有一块板砖,可以欺负小白,明天要是遇上了比你厉害的人,甚至是比我还厉害的人,到时候怎么办?” 夏泽说到这,心头一酸,想起了某个儿时的回忆,便不再言语,身旁的何煦早已泣不成声。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知道吗”夏泽摸着他的头,轻声说道。 “知道了,夏泽......哥,我下次真......的不会了。”何煦擦干眼泪,断断续续说道。 他抱紧小白驴,哭着说道:“小白对不起......” 小白驴咬了咬他的衣角,示意他上马鞍,由它背着。 “夏泽哥,你会不会不要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半路上啊。”他哭着问道。 夏泽哈哈一笑,掐了掐他的脸:“傻小子,当然不会啊,我要是不要你,在渔樵镇就把你当猪崽卖了。” 何煦破涕为笑,刚好吹出个青色鼻涕泡。 远处,有个轿子,轿子内有个身披身披白色狐裘的温婉女子,掀起帘子,刚好看到这一幕,便掩面一笑。 轿子四周有四名轿夫,还有一老一少两名镖头,年长那位手持一杠七尺红缨枪,瞧见着‘两兄弟’温情一幕,颇为动容,仰头喝下一口温酒。 那名女子与稍年轻的男子镖头耳语一句,就看到那名男子向着夏泽、何煦二人走来,抱了抱拳,大气的说道:“小兄弟,我叫刘玉虎。看你二人方才争吵,是不是弟弟年纪尚小,耐不住寒冷。我家小姐想邀请这位小弟弟上轿子坐一坐,等越过了山头再分道扬镳,如何?” 何煦看了看他腰间的朴刀,吓得躲到了夏泽身后,只听到那位男子笑着说了句:“胆那么小就敢出来闯荡江湖啊?” 夏泽学者他的样子回了个礼:“多谢玉虎兄好意,我这弟弟方才与这毛驴玩耍,差点落入河中,才有了刚才的种种,这就不必了,劳烦您替我谢过您家小家。” 刘玉虎看他言谈举止,虽然有些生疏,但是温和的让人挑不出毛病,于是点点头回到了队伍中。 夏泽捏了捏何煦小脸,问了句:“你觉得如何?” 何煦咧嘴一笑:“原来江湖里除了那些动手杀人的坏人,也是有这样的好人的。” 夏泽欣慰点了点头,打开酒坛,浅浅抿了一口,有些辣,相比吴道的酒差了些。 远处,那名男子与轿子里的小姐,相谈甚欢,像是一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是不是崩出一串妙语连珠,逗的小姐笑出一阵好听的银铃声。 四个轿夫眼神对视,叹了口气。 那名老者,对此视若不见,任其嬉闹,喝完一口酒,将酒葫芦挂在枪头,挑在肩头,晃晃悠悠,向着苍白巍峨的点苍山走去。 第五十五章 初出茅庐 “堂堂义胜军!让一个乡野泥腿子杀的干干净净!荒唐!真是荒唐!”大帐内,有个圆脸男人,一脚踹倒了案桌,冲着底下的一个阴魂破口大骂。 左边,蒲团上的徐浑鄙夷的看了那人一眼,默默擦去脸上的茶水。 大账另一头,杜江川手中端起茶杯豪迈一笑:“贩夫走卒中气足,谈笑间都能下起一阵吐沫星子雨。” 只剩下阴魂的义胜军士卒,诚惶诚恐,他是一名三境的练气士,早些年得了某位云游四方的方士所授分魂之法的皮毛,便可以在夜晚时分以心神出窍之法远游。 他深谙人前不露富的道理,从未在袍泽面前显露。 结果在三日前,在劫掠了一个村庄后,一个从天而降的布衣少年,将四十几人的义胜军队伍,杀的干干净净。 他也被那个少年一拳轰杀,惨死当场。趁着少年追杀其余人等,残魂赶忙运起阴魂远游之法,遁地逃之夭夭,这才躲过一劫。 可他毕竟只是个三境行路境的练气士,所修阴神只是初具雏形,并未拥有阴神的全部神通,远远不能达到一日千里,若是在天亮前仍未找到极阴庇护之所,日光一照,就真的是魂飞魄散了。 情急之下,他只能暂时屈居于一颗柳树内。结果好巧不巧被刚好路过的常胜军统领杜江川和徐浑擒获,逮到了义胜军大营。 圆脸男人名叫曹允,义胜军统领,先前被夏泽所杀之人,只是副统领,向来与曹允不合,好几次都有另起炉灶的念头。 曹允脸上盖着一层阴霾,常胜军义胜军号称大齐放在边关的左右手,实则两家向来是谁也不服谁。手底下的士卒见了面就要掐架,甚至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而两边统帅则是面和心不和。 现如今这副统帅带领的散兵游勇,哪怕是真就另起炉灶,在外边让人杀的渣都不剩,他曹允依然可以视如不见,可这被对家抓回来了算怎么回事? 某些大齐达官显贵,早就看边关的义胜军、常胜军不顺眼,正愁找不到借口收拾他呢。这个节骨眼上,明摆着是有备而来,袖子里正磨拳擦掌准备左右开弓,大嘴巴抽他呢。 越想越气,曹允怒喝一声,就要暴起杀人,那阴魂吓得连连磕头。 “且慢!”杜江川喝道,微微一笑,丢去一把长剑,“曹将军,底下的人捅了娄子,杀一个芝麻粒大小的人有什么意思?我这有一把随身佩剑,杀人不见血,将军若是爱护羽毛,断条手臂或是刎颈谢罪,才能体现英雄气节啊。” 曹允接过宝剑,冷笑一声:“杜统领,你我之间本是生死与共的袍泽,如今兄弟我管教手下无方,本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可你也别急着落井下石啊?贵军在别处犯下的丰功伟绩,我曹某可是早有耳闻,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将这些功德告诉圣上,也好黄泉路上有个伴啊。” 杜江川刚要发作,却听见旁边的徐浑说了句:“言之有理,不过杜将军所言,也的确中肯,你犯的是死罪,拉几个芝麻粒大小的出来背黑锅,确实没什么用。要不还是一并报予圣上,让你们一同上路好了。” 二人听闻此言,脸色大变,顾不上这军帐还有其他人,当即下跪,祈求恕罪。 “饶了你们也不难,当今大齐二皇子魏鱼寒,有个眼中钉肉中刺,几次坏了他的道心,我每每想起,就难受的吃不香睡不着。” 他忽然站起身,面目森然道:“杀了他,把他的脑袋带给我,不然,义胜军常胜军,就改个名字吧,至于你们......” 离开云溪镇已经三天了,这三天夏泽和何煦二人,步子不快也不慢,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人没有遇见。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山间的小路有多崎岖泥泞,只有亲自走过一遭的人才深有体会,两人走走停停,雨下的大了,就找个山洞避避雨,雨停了再走。 比起摔在泥坑里,最让夏泽心疼何煦的地方,要在于盛夏的森林,蚊群声如闷雷,总是趁人不注意盯上一口,叮咬处又麻又痒。等到了夜里,又时不时在耳边嗡嗡的叫,拍死一只又来了十只,搅得人怎么也睡不好。 所以这几天下来,何煦整个人就是恹恹的,显得格外的没精打采,手上有许多被挠破了的蚊子包,跟在夏泽身后沈默不语。 中午的时候,夏泽在做着午饭,对面的何煦正拿着那个红布木头,在地上戳着圈圈,郁郁寡欢。 “爬山赶路累不累?”夏泽眨眨眼睛笑着问道。 何煦先是双眼无神,忽然反应过来,大声说道:“不累!一点都不累!” 夏泽有意要逗他,佯装道:“这样啊,看了老吴给的地图,后边翻了了这座山,过了渔樵镇,还得翻过十九道山脊连在一处的点苍山哩。看来你的脚力不错啊,我还寻思着要是你受不住了,怎么把你送回去呢。” 何煦摇了摇头:“对,我脚力是大山沟里锻炼出来的哩。” 只是神情愈发萎靡,想到至今不见踪影的姐姐,默默叹了口气。 夏泽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逗你玩的,等到了渔樵镇,给你整头小毛驴,再请你吃顿好的?” 何煦眼前一亮:“夏泽哥!这是真的吗?” 少年笑着答应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得答应我,要好好爱护这头毛驴,要按时喂他吃草,照顾好他。” “好!”何煦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有了夏泽的承诺,这顿饭何煦吃的相当的尽兴,饭添了一碗又一碗。 接下来的路程,就好走多了,走下了山坡,就看到不远处的渔樵镇,小镇子外边,排了长长的队伍,有要进镇子贩鱼的渔夫、樵夫,还有要去往大齐的商队。 夏泽长舒了口气,等进了渔樵镇,再买上些用得着的干货粮食,翻了点苍山,到了青神县,就到了大齐的国土了。 “哎呦!小杂种,没长眼睛啊!”身后有人骂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吧!” 夏泽转过头,就看到何煦低下头,正要给一位女子擦鞋,那女子鞋面上,有一层厚厚的泥巴。 女子一脚踢在和煦身上,伴随着汹涌的罡气。 第六十三章 小泽一直记着呢 夏泽永远记得自己七岁那一年,那一天发生的事。 其实云溪镇上,早些年是除了他们这一户,是有一户近亲的,只是后来那一户表亲,嫌弃这小小云溪镇没有出路,于是举家搬迁至大周,留下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孤苦无依,就住进了夏泽家。 按辈分,夏泽得叫一声太姑奶奶。 只是这老太太性子颇为古怪,又尖酸刻薄,声称自己的儿子儿媳给自己留下了一笔很大的钱财,整日担心夏泽的爹娘是要贪图她的棺材本。 夏泽的父母都是淳朴善良之人,即便她再怎么颐气指使,也都好生伺候着,从来不会扯着嗓子说半句狠话。夏泽当时可是家里的小霸王,就看不惯这老太太作威作福,有次老太太要吃一碗粥水,又嫌嘴里清淡,就让夏泽往粥水里放点盐巴调味。 夏泽脑袋一转,诶,报仇的机会这不来了么,于是往那碗清粥里放了老大一勺盐,齁咸齁咸的,老太太尝了一口,直说哎呦喂,可咸死我了。夏泽他娘亲满腹狐疑,接过来尝了一勺。 那一天,从见过好脾气娘亲动怒的夏泽,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只是随着年纪越大,老太太便渐渐沉默寡言,总是望着大周的方向呢喃着什么。 有一次,老太太难得满脸慈祥的要找夏泽玩,还要给他买糖吃,可夏泽心底记恨那一顿打,撅着鼻子就是不愿意搭理他。最后老太太神色忧伤的问了一句:“小泽,你是不是也恨太姑奶奶啊......” 夏泽娘亲赶忙笑着扭过夏泽的小脑袋说:“哪的话,我们家小夏泽怎么会恨您呢,对吧?” 夏泽气鼓鼓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呗。 那一天老太太像是把余下的精气神都消耗殆尽了,她把一直视作心头肉的包袱,交给夏泽的娘亲,说是把自己的棺材本都给她,让自己家的不孝儿女,都喝西北风去。 那一天,夏泽和镇上的玩伴走到了云溪镇北边的森林深处,玩捉迷藏,只是看着天色渐晚,玩伴们都忘记了树林里还有个靠着大树数数的夏泽,一道烟跑回了镇上。 等到夏泽发现小伙伴们不见时,周边只剩一片漆黑,耳畔传来的风声还有狐鸣,与拖曳得长长的树影,几乎把年仅七岁的他吓得肝肠寸断。 他仰天嚎啕大哭,偶尔听见一两声恐怖的窸窣声响,就会惊恐的止住哭声,周而复始。 夏泽忽然在远处看到一盏微弱的火光,摇摇晃晃,像极了鬼火,他吓得哇哇大叫,这时才听到远处那盏灯火轻轻喊了一声:“小泽。” 夏泽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来的正是年逾古稀的太姑奶奶,她全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泥土上,脸上摔得鼻青脸肿,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摔了多少跤,才来到了这里。 他生平第一次发自真心叫了声太姑奶奶,然后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 太姑奶奶抱着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慈祥笑道:“别怕别怕,太姑奶奶在这。” 夏泽牵着她的手,第一次感觉这刻薄的老太太,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原来是这般的温暖,他们一路走了回去,说说笑笑,像是一直这般亲密无间,太姑奶奶还会讲许多关于关于夏泽他爹幼年的趣事,逗的他哈哈大笑。 只是在回去不久,太姑奶奶就一病不起,不久后便逝世了。 夏泽的娘亲始终没有打开那个包袱,将它完完整整还给了姗姗来迟的太姑奶奶的儿子儿媳,那会老太太的丧事已经办完了。 他儿子打开一看,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只是一颗颗光滑的鹅卵石,顿时引来许多人的嘲笑,自觉理亏,甩袖走人。 太姑奶奶逝世前,两颊深陷,还是慈祥的向着夏泽招了招手:“小泽,过来,太姑奶奶啊送你件宝贝,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爹你娘,好不好?” 夏泽点点头,伸出手接过来一看,掌心之中,有一颗金黄色的铜钱,散发着淡淡的雾气,似乎还有太姑奶奶手心的温热。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夏泽始终会想起七岁那一年,那个形单影只的老太太,几乎是哀求似的问他,是不是也恨太姑奶奶。 有的时候,有些事,只怪自己年纪太小,懂事太晚,所以常常会过了许多年,才恍然大悟,追悔莫及。 只是时不待我,斯人已去,就好比夏泽这些年曾无数次想要逆着光阴长河走一遭,回到七岁那年,然后能够满脸笑意的握着太姑奶奶的手,说一句,太姑奶奶,我可喜欢您啦,您一定得长命百岁。 只是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或许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恰到好处。只是我们无法回头了,所以才成了遗憾。 后来的某天,夏泽独自在院子里坐着,看着满头的星空,掌心的金色铜钱,荧光闪烁。 他说:“娘亲,我觉得太姑奶奶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过的那么苦啊......” 夏泽的年前揽过他的头,轻声说道:“你太姑奶奶这辈子,确实过得很苦,只是我觉得我们家小泽最后,让太姑奶奶走的时候,没有太大的遗憾,这便很好了。” 夏泽泣不成声。 夏泽娘亲轻声说道:“人这一辈子啊,总是需要点烟火气儿的。所以年轻时抚养子女,为其奔波一生,老了,就期盼着儿孙满堂,期盼着儿女能过得舒坦些,总逃不开算计,难免做些损人利己的事情。我们家小泽要记得,这世间除了父母兄弟,能够对你付出一份善意的那你便要记得清楚些,等到有能力时,再想着怎么将这份情还回去。” 最后,她温和说道:“小泽以后做个知冷知热的人就够了。” 山岗上,夏泽渐渐把思绪从回忆中抽出,看向掌心那一枚灵气早已耗尽的黑色铜钱,实际上是这一枚铜钱,让他在那厄运缠身的几年里,得以幸存。 他双手合十,向着身后的方向喃喃道:“小泽一直记得呢。” 第五十六章 跟我来这套? 女子毫不留情面,冲着何煦瘦小的身影飞起就是一脚。 她这一脚,可不是寻常女子发起狠来的力道,而是货真价实的武夫三境,即便未使出全力,这一脚下去,何煦不死恐怕也活不长了。 “蜜房!休伤着孩子性命!”有一男子高呼,冲上来就要救下何煦。 奈何距离太远,已经来不及了,何煦小脸吓得煞白。 千钧一发之际,女子忽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像是断线风筝似的,倒飞了出去,落在一滩泥水中。 人群炸开了锅,何煦身前,有个青衫长褂少年,穿着一双不太搭的草鞋,缓缓收起拳架,满脸怒气。 “大胆,胆敢动手伤人。”有个刀疤脸男子从人群中钻出,怒骂一声,而后提着刀向着夏泽冲来。 夏泽冷哼一声,又是一拳悍然递出。 须臾间,那名刀疤脸男子足足飞出去四丈远,也落在一滩泥水中,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女子伤的不重,吐出满嘴的泥巴脏水,看着一身狼狈的自己,嚎啕大哭:“青霜哥!他居然敢大庭广众之下轻薄我,快杀了他们!” 男子怒喝一声:“你闭嘴!” 女子瞧见男子不仅没有出手相帮,还呵斥她闭嘴,气得直跺脚。 “这位少侠,在下李青霜,我妹妹李蜜房年纪小不懂事,方才一时冲动,这才造成了误会,还望少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我在......” “误会?”不等他说完,夏泽便打断了他。 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到李青霜手中,后者满腹狐疑,抬起头:“少侠,这钱是......” “我家弟弟第一次出远门,有些兴奋,不免忘乎所以,踩了你妹妹的鞋子,是我们不对,赔你便是。” 夏泽微微一笑:“至于你,站直啰。” 李青霜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足以摧毁他五脏六腑的疼痛,在小腹上蔓延开来,下一瞬,他的身影毫不例外,也出现在三丈外的一滩泥水中。 “误会?为了一些无心之举,便随意动手杀人,你们管这叫误会?”夏泽径直向着那名女子二十多岁的女子走去。 何煦吓得满脸泪水,紧紧拉着夏泽:“夏泽哥,我们走吧,是我不好,我不该踩了人家的鞋子。” 夏泽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柔声说道:“你踩了鞋子是不对,可那是无心之举,况且你也道歉了,也说了要赔她,再痛下杀手就是她的不对了。” 夏泽来到那女子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你是怎么做到能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的?” 周围,女子的同门纷纷拔出佩剑,雪白的刀光格外晃眼,何煦吓得躲在夏泽背后。 即使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夏泽仍旧是神色如常,死死盯着那个叫蜜房的女人。 李蜜房被他盯得心中发毛,瑟瑟发抖,好半天憋出一句:“好个不讲理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个弱女子。” 夏泽瞠目结舌,我不讲理?我不讲道理,刚才第一次出手就拔剑了。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夏泽一巴掌呼在了她脸上,打的她整个人趴在水里。 “我是男的。”夏泽言简意赅。 身后十几个持剑男人,向着夏泽后背杀来,雪白的刀光几乎使人失明。 夏泽将何煦护在怀中,另一手掌心,一道雷电升起,密密麻麻的电光如同曲折的大树枝桠,在他们身上游走。 霎时间,地面上多了几个直挺挺的汉子,口吐黑烟,这还是在他留守的情况下,他要是真要下死手,恐怕这几个一根毛都不会留下。 “是哪个不眨眼的杂种,胆敢伤我李昇孙儿?”天空中一声怒吼,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穿一袭红衣,从天而降。 然后双脚蹬地,双手团起一道狂风,向着夏泽何煦二人轰来。 锐利狂风犹如数百把刀刃,所到之处,草皮、泥水,席卷而起。 夏泽一拳轰在狂风之上,旋风消散,他抱着何煦也连退数步。 李昇、夏泽都是眉头微皱。 “炼气士?” “武夫?” “小子,你这武夫底子打得不错,区区二境武夫修为,就已经能够匹敌寻常三四境武夫了。只可惜,今日你伤了我门内众多弟子,又辱我孙儿孙女,不给个合理的交代,今天你恐怕走不了。” 李昇双掌画圆,将周身灵气引入气府,衣衫噼啪作响。 夏泽一足蹬地,另一足拖后,缓缓吐出一口浑浊灵气。 大战一触即发,何煦为了不拖夏泽后腿,远远的躲到一旁。 “你们是何方人士,为何在此闹事!”一群乡兵模样的人,听到这边的声响,赶忙跑来呵斥。 李昇见状,连忙作揖陪笑道:“这位军爷,我们是从缥缈洲北边的去往青神县做生意的,方才起了些冲突,不打紧,不打紧哈哈。” 他有意无意的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递给那名乡兵,眼神中饱含深意。 乡兵与他相视一笑,心领神会,顿时看向夏泽就变了脸色:“那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你诚心在这闹事是吧,是不是得军爷我让你进牢里关上几天,去去油水,才会老实。” 夏泽眉目一转,心中笑道:“给我来这一套?。” 佯装往怀里一套,心念一动,一块令牌落入手中,轻轻一抛。 那位乡兵接过一看,本想出言嘲弄这乡野少年装神弄鬼,结果一不留神跌坐在地,望向夏泽,声音颤抖问道:“您是吴老的......” 夏泽不置可否:“现在我可以过去了么?” 乡兵立即换上一副谄媚之色,带头哈腰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刚才是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大爷,小人掌嘴,掌嘴。” 连抽自己数十个巴掌过后,那名乡兵列好队伍,让夏泽和何煦优先进城。 在场之人无不心中剧震,这少年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这飞扬跋扈的乡兵都这般失态,最惨的要数李昇,此刻他心里正直冒苦水,早知道就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为自己人出头。 “大人,小人这就进去吩咐镇上酒楼,安排客栈和美酒美食。” 夏泽摇摇头:“不必了,我们就在这排队,不用特殊对待。” “这......”乡兵头头面露难色。 “不过,躺在地上那伙人,三天之内不许让他们进城。”夏泽揽着何煦,沉声道。 “是!” 第五十七章 我有一头小毛驴 这回换李昇、李蜜房一群人,面露苦色。 原本偏向他们的乡兵,莫名其妙的换了一副嘴脸,将他们远远隔开,留下一句,三日之内不许进入小镇,走了,也不给他们询问缘由的机会。 李青霜心中苦涩,还能有什么缘由,得罪人了呗。 那少年就在长长的队伍里排着队,也没动用特权直接进入渔樵镇。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少年和那个男孩的身影才渐渐消失在镇子大门。 进入了镇子,何煦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闷着头,要不就是一直抓着夏泽的手道歉。 夏泽耐心宽慰着何煦,说要带他先去买上一头小毛驴,他才渐渐笑逐颜开。 渔樵镇规模要比云溪镇大一些,有专门的骡马市。这是通往大齐的必经之路,要翻过高耸连绵的点苍山,下了山再走上十里,过了青神县,才能进入大齐相对较为繁华的城土。 要想翻过点苍山,以寻常人的脚力,即便走得慢些,下了山脚脖子也会肿上一圈,因此一匹快马就很有必要。这的马贩子招呼生意非常的熟络热情,听闻夏泽跟何煦是云溪镇来的,纷纷点头称赞。 夏泽带着何煦转了转,几个马贩子围了上来,夸赞自家的马如何如何出类拔萃。 夏泽虽然没有学过相马,但他的眼睛不同常人,可以分辨出一匹马儿的气相如何。 只是粗略一看,顿时对这群贩马的汉子没了好感,径直走了。弄得原本扬扬得意的马贩子们,一头雾水,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放跑了这待宰的肥羊。 远处有个满脸褶皱的老头,身穿麻布衣,抽着水烟,看着夏泽走来,还没等他开口,问了一句:“客官可会相马?” 夏泽也直接明了:“不会。” 老人哈哈大笑,自顾自说道:“马头为王,头欲得高峻,如削成如剥兔头。马头要高昂雄俊,面瘦肉少,皮下血管暴露明显,额头必须大、宽而阔,两耳直而长短统一,额到鼻尖要成一条线,轻巧且小,两边嘴角也要深而长,方显得很高贵。” 夏泽摆摆手:“我不买马,就想要一头小毛驴,老爷爷你这有么?” 老人有些诧异:“毛驴?你们不是要翻过点苍山去大齐么?一匹小马驴哪够?年轻人,这点苍山,山路崎岖,树木丛生,有财狼饿虎,多匹快马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 老人忽然感觉自己失言,抽了自己一嘴巴,然后笑道:“客官莫怪,实在是见二位年纪尚小,唯恐二位不知道其中利害,我这的快马,应有尽有,不如各位随处看看,没准就相中了合适的。” 夏泽点点头,看向老人身后栅栏内的马群,足足有七八头,扩胸、细腰、高臀,马头偏瘦,眼眸炯炯有神,无一例外,都是极其擅长长途跋涉的好马快马。 先前夏泽之所以对那群马贩子没了好感,极大的原因就在于他看出了这群马贩子想要欺负他年纪小,以次充好,许多马匹看着矫健,实则眼神早已昏黄,体内有隐疾,愣是被他们用某些秘药强行吊起一口精气神。 若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少侠,着了他们的道,上了点苍山,路遇猛虎,马儿犯了病,到那时候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老人的头顶升起的是一团清亮之气,想来是这些年勤勤恳恳做人做生意。 夏泽眼前一亮,走进马厩,指了指缩在一旁的白毛小驴:“老爷爷,我就要这匹,这匹怎么卖。” 老人一看他没有相中其他快马,反倒选了一只跟何煦差不多高的白色小毛驴,哭笑不得:“快马卖三十两,你若是买了马,这毛驴白送你。” 夏泽取出银两放在老人手中,径直去牵那头毛驴:“爷爷,我就要这一头,别的不要。” 那匹白毛小驴,懒懒散散,原本任你怎么牵马绳,动也不动,结果只是随意瞥了夏泽一眼,立即乖巧的嘶叫一声,不像骏马,倒像是一只吃奶的绵羊..... 老人点了点,诧异道:“小兄弟!你这银两多了,多了太多了!” 夏泽歪头一笑,看向那团清气:“多出来的是我请爷爷喝酒的钱。” 老人心中感动,千恩万谢,硬是要塞给夏泽一匹马,结果仍是拗不过他,于是就又送了他们崭新缰绳、马鞍,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小马鞭。 回去的路上,何煦一直围绕着那匹小毛驴摸来摸去,欣喜不已,这小毛驴却不太给他面子,不是随地吐唾沫,就是偏过头不搭理他。 “夏泽,我很奇怪,老爷爷的马好像都不错,为啥你就是挑了这头小毛驴咧?”何煦都弄毛驴间隙,不解问道。 夏泽牵着毛驴:“我们纯粹武夫最讲究修行,睡觉走路,都是修行,这点苍山一路我还得不断打熬体魄,骑马有些浪费,再者要是以后跟人动起手来,总要惦记着自己家的马跑哪去了,动起手来就会束手束脚的,不爽利。” 那匹小毛驴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转过头,一对眼睛,在何煦不经意间,转变成了金色竖眼,很快恢复如常。 夏泽淡淡一笑,愈发确认心中想法,这毛驴在他眼中,非同凡响,再加上方才一直沉睡的吞天,不断在心中向他传达着密语。 沿着靠近出镇子方向的位置,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毛驴有人伺候着。何煦仍是时不时就去马厩看他的小毛驴,说着悄悄话。一连在山路上苦兮兮了三天,何煦和夏泽先是点了几道可口小菜,美餐一顿,在澡盆内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何煦早就熬不住困了,天刚黑就躺床上沉沉睡去。夏泽给他掖好被子,借着摇曳的烛火,奋笔疾书,写了好几道符箓。 一直写到亥时,才心满意足的看着满桌的符箓,长长的舒了口气。 夏泽起身,在门上,床边各贴上了两张金色符箓,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何煦,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张安神符,足够让他睡到大天亮。 他翻身跃上房顶,李昇早已在屋檐上恭候多时了。 “老前辈,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夏泽全无惧色,磨拳擦掌。 第六十四章 两只伥鬼 这点苍山,共有连绵不绝的十九个山峰,连成一片广阔的山脉,有山花异石,林泉飞瀑。 沿着山腰往上爬,还能看到雪水融化形成的溪流,极为清冽解渴。 走到了半山腰,就能看到一番壮美的景色。 镇上的那位卖马的老人说过,要过点苍山,有三幅景色须尽收眼底,才算是不负此行。 两云一寺。两云即玉带云、望夫云,寺即桃溪寺。 山腰刚下过一场小雨,而后有莹白雾气汇聚在山脚下的松林头顶,一盏茶的功夫,便绵延不绝,横垣百里,尤为动人。这玉带云,按照镇上人的说法,是丰收的好兆头,还流传下了一个贴切的谚语:“苍山系玉带,饿狗吃白米。” 还有与玉带山齐名的望夫云,北邻内海,相传是大齐未一统之前,某个延边小国的公主,与点苍山上的一位猎户相爱,于是私奔到此。 猎户见公主难以忍受寒冷,于心不忍,于是去到山上的桃溪寺盗取僧袍,结果被寺中僧侣发现,一掌推落云头,公主伤心欲绝,劈开厚厚海水,化作望夫云。 只可惜夏泽与何煦行进的路线是从东向西去往大齐,没有多余的脚程,调转方向去观看这望夫云,有些可惜。 这点苍山有个别称,或称熊苍山,常有他洲别国的文人雅客到此处游历,被这里的别致壮丽的景色征服,诗兴大发,题诗一首,流传于世。 其中最出名的,要数这一句: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 夏泽和何煦这一路上,就看到了不下十只壮硕的黑熊,攀爬在树上,只是矫健的攀爬在树上,远远观望,像是十分怕人。路边小径的溪水,偶尔会有一两只幼年的麋鹿在溪边汲水,等到人们走近,就蹦蹦跳跳的逃遁,煞是可爱。 随着登山的高度渐进,点苍山的峰势越发陡峭险峻,夏泽只得让何煦下了白驴,他一手牵着何煦,带着那头到他腰间的白驴。好巧不巧,这山间又下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密密麻麻的冰冷雨滴,夹杂着细霜,打在脸上有些疼。 单单是穿一件蓑衣和斗笠,显然是不太能挡得住这场滂沱大雨,夏泽背着何煦,何煦手中打着一把油纸伞,顶着风雨向着山上走去,按照他们最初的计划,只要到了山上的桃溪寺,就可以暂时安顿下来,等到风雨停了,再出门也不迟。 显然,赶路的客商们也是这么打算的,也都顶着风雨马不停蹄的往山上赶。 怎料距离桃溪寺还有一段距离之时,有两位官兵模样的人,扛着环首大刀,冲着上山的客商颇为不客气的喊道:“这山里有吃人的猛虎,即日起点苍山这一条道路封闭,此路不通,你们另寻别道。” 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的客商们,都是惊呼一声。 一抹光华,在夏泽眼中晃过,这山中老虎若是走过,便会在行走过的路径上留下分散的地气,可他刚才举目望去,这山中别说地气,就是多余的虎毛都没一根。 他倒想看看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有个客商喊道:“这位军爷,这山上下起了大雨,如今让我们另寻别道,实在是有些困难,这山中当真有吃人猛虎吗?” 那兵痞吐了口唾沫:“你是在怀疑老子刻意刁难你不成?” 那一柄环首大刀,在雨幕中,寒光乍现,阴气森森。 客商脸色大变,赶忙施了个万福连连赔罪。 另一名,满脸横肉的官兵冷笑道,竖起两根手指:“想要过去也可以,就得看你们懂不懂规矩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商客都明白了,这俩玩意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他们在心中骂了句娘,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的交出二两银子。 那一老一少的镖头,倒是果断干脆,他们行走江湖,知道其中身前,连带着四名轿夫还有小姐,足足交了十四两银子。有的客商招来镖头护镖,本就是打碎牙往肚里咽,一时之间,也腾不出多余的银子疏通,就打算原路返回。 怎料,那名满脸横肉的拔出刀挡在归途上,无耻的说道:“回去,也要给钱。” “这.....”商客面露难色。 官兵围着这名客商的抬着的大箱子转了一圈,掀开遮的严严实实的布帘,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不由得大喜:“不给钱也行,你这一车酒,归公了。” 客商脸色大变,连忙哀求道:“军爷,使不得啊,这酒是我身家性命,花光了我家积蓄,军爷若是想喝,我送您一些便是,可千万念在我一家老小份上,高抬贵手。” 官兵将环首大刀架在客商身上,吓得他两腿打颤,却仍不敢松口。 身后的那名年轻男子,看样子是个剑客,三境的修为,本想出手阻拦,被满脸横肉的官兵一眼瞪了回去,沉默不语。 这一边,另一位官兵来到夏泽身边,伸出两根手指头。 夏泽佯装听不懂道:“这位军爷,俺是带弟弟到青神县讨生活的,您说什么,俺听不懂啊。” “小混蛋,别跟我耍花样,不给钱,甭想过去。”他恶狠狠道。 “钱啊?有的有的。”夏泽恍然大悟,将一锭银子放在那名军官手中。 “算你识相。”那军官看着手中银子,话锋一转,“不过你带着这个小鬼,这点银子不够,把他那份补上,不然从哪来打哪回去。” 夏泽点点头:“有的有的,军爷,我箩筐里有的是钱,还劳烦军爷自己找找。” 远处,那早早过关的男子,听到此番话语,不解的转过头,和他师傅说道:“师傅,这少年为何这般单纯,这不是正中那兵痞下怀嘛,真是个呆子。” 他那位师傅只是摇了摇头:“拭目以待。” 那名兵痞倒也没有这么单纯,用环首大刀挑开背篓盖子,看了一眼,背篓内除了一些米油酱醋和干粮,还有一锭金子,不由得大喜,伸手去掏。 就是这么短暂的一个动作,兵痞猛然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位满脸横肉的男子,察觉不对,扭头就要爬云而起,怎料天顶上有一道金色天幕,猝不及防间,撞在天幕上,掉在地上,头破血流。 夏泽不顾旁人满脸惊恐的眼神,先后在二人脖颈处一捏,手心里,有两只青面獠牙的小人,扭来扭去,想要挣脱。 两只伥鬼。 第六十五章 江湖总是身不由己 有传闻,被饿虎所杀之人,灵魂会化为伥鬼,时常装作常人,在路上假意为迷路之人带路,然后将路人献给老虎,应了那句老话:为虎作伥。 夏泽将那两团雾气随手抛进符箓中,然后一脸人畜无害的笑道:“嘿弟弟,没想到咱爷爷留下来的祖传符箓还真有用嘿!” 何煦嘴角有些抽搐,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哇的一声扑进了夏泽怀里,配合他的演出:“哥哥,我怕鬼,好可怕啊!” 在场之人,无不感叹这演技之拙劣。 所有的富商,如获大赦,纷纷取回被勒索的银两,那两军官模样的伥鬼留下的肉身,啪嗒一声,融在地上。 只是夏泽很快察觉到,许多并不友善的目光,正汇聚在他那张符箓上,很多人面对这样一张可以降妖除魔的符箓,虎视眈眈,只是碍于人多,不好动手罢了。 “嘿,小兄弟,这夜晚路可不好走,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伴。”那名年轻男人走了过来,不等夏泽回应,便一把揽在他的肩上。 “你暴露太多了,怕是惹上大事了,我师傅还有我家小姐让我护你们一程。”他低声道。 “我叫徐修竹,小兄弟你呢?”徐修竹在报自己名字时,像是可以抬高了几声,有意让周围的人听见。 “我叫何泽。”夏泽说道。 “我叫何煦” 周围蠢蠢欲动的镖头与客商们渐渐沉寂下来,专心赶路。 “小兄弟,看你这呼吸沉稳,脚步轻巧,显然是练家子,你是一名武夫吧?”徐修竹边走边问道。 夏泽点点头:“早些年门庭还未没落,跟家里的礼聘的武师学过几年,只是我资质差,人又笨,底子打得不好,只有二境。” 徐修竹看了一眼夏泽气府,发现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于是渐渐相信这是个心大憨厚的老实少年,默默叹了口气:“小兄弟,以后你肚子走江湖,可得留个心眼,不要将自己的底子悉数托出,交给他人。要知道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啊” 夏泽笑笑:“徐大哥是好人啊,况且我只有二境,徐大哥要是想要害我,又何必在众人面前为我解围呢。” 徐修竹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拍了拍少年肩头:“谁说是个呆子,悟性还是不错的。” 他看到何煦骑在白驴身上,有意要逗他,就说:“嘿小娃娃,你这人还没驴高,就和你哥哥出远门啊?你这小骡子看着不错,做驴肉火烧一定很香,要不你出个价,卖给我吧。” 何煦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着么。我这驴是我的好兄弟,不卖。” 来到轿子跟前,徐修竹一一介绍,他师傅卢衣巷,六境武夫,在这一带是赫赫有名的镖头,凭借着七尺花枪,打下了七尺之内无敌的名头,但凡是在这附近的镖局,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颜楹萝,颜家小姐,这次颜家家主病故,为了避免颜楹萝在他死后,以各种名头大办丧事,沦落到被吃绝户的悲惨下场,这次特意花重金聘请了卢衣巷、徐修竹师徒俩,带上变卖祖宅后的全部身家,去往青神县,投奔颜楹萝的外祖母。 徐修竹看向颜楹萝,神色有些哀伤,立即就被眼神敏锐的一名轿夫捕获到一丝端倪,旋即破口大骂道:“徐修竹,你还在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家小姐可是有媒妁之约在身,以后要八抬大轿嫁入大户人家的,凭你,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四境武夫,也配痴心妄想?” 徐修竹被人说中了心事,脸色通红,恶狠狠的瞪着那四名轿夫,最后什么也没说,独自一个人走在队伍最前边,背影有些寂寞。 颜楹萝刚要走下轿子,却被那名轿夫一把拦住:“小姐,这山上风大,小姐可别染上了风寒,夫人怪罪下来,我们这些下人可挡当不起啊。” 她有些生气,说了句:“我下去小解也不行么?” “小姐也请忍耐忍耐,这山上蛇虫鼠蚁极多,都是稍不留神被咬到,荒郊野岭的,可是不好办啊。”轿夫皮笑肉不笑。 颜楹萝见这轿夫有意刁难她,便气呼呼的掀起帘子,坐回轿内。 夏泽不是那种喜欢听小八卦之人,可这何煦可就没有这种顾忌了,他勾勾小手问道:“卢爷爷,这徐大哥是不是喜欢颜姐姐啊?” 卢衣巷见着娃子可爱,板起脸装作生气:“屁大点娃娃,懂得什么?瞎打听。” 何煦摇了摇头:“我这里有两坛好酒,你要是告诉我,让您喝一口。” 卢衣巷哈哈大笑:“什么好酒这么大威力?” 何煦从箩筐上取出一坛,打开塞子,用手护着酒坛口子,在这淅淅沥沥的大雨中,酒香飘的很远。 卢衣巷晃了晃枪头上的酒葫芦,剩的不多了,将信将疑的问道:“就一口?” 何煦点了点头:“嗯,就一口,不过你得先说。” “我这徒儿自幼父母双亡,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走南闯北,颜丫头的父亲常年托我走镖,和我熟的很,一来二去他俩就成了玩伴,暗生情愫,再自然不过。” 卢衣巷接过酒坛,仰头就是一大口,但是这一口,如同飞流直下的瀑布,转眼间,大半的酒水,一滴不漏的落入他的口中。 何煦急了跳起来想要抢夺那坛酒:“卢爷爷,说好的一口,你耍赖!” 卢衣巷打了个酒嗝,脸色通红的,把酒坛还给和煦:“喝了大半,那就多告诉你些也无妨,不然你总说老夫仗着年纪大,欺负你。” “若不是颜丫头的父亲早逝,本来老夫已经要替我这徒儿上门提亲了,只是现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颜丫头的外祖母,说什么也要将她接过去带在身边,还给她定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徐大哥心里一定很难过吧?”何煦问道。 老人骑在马上,叹了口气:“难不难过,又能如何,走江湖的,总会遇上些身不由己的忧愁事。路还长着呢,早晚得适应的。” 第七十一章 二气相争 在这铺天盖地的金色大雨中,焚烧着寺院的大火,势头渐小。 焦黑的木头上,白色浓烟还在不断升起。 毘丘罗身上也是,每当有金色雨滴滴下,便如同烈火烹油一般,先是刺耳的声响,然后伴随着大块大块的石像碎片坠落一地。 “死秃驴,贪念横生,抠下我的金身,让我衣不蔽体,日日受这罡风吹拂如千刀万剐!我杀一个老秃驴,杀一千个一万个凡人,又如何?我毘丘罗贵为天王之子,就是一尊泥人像,也不可慢待我!我偏要入魔!偏要逆天而行!” 他举止癫狂,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抱怨着上天的不公。 夏泽的身形渐渐在烟雾中显现,他身后,是安然无恙的何煦还有变回白驴的那只白龙。 何煦神色焦急,只因眼前的夏泽和他认识的那个善良狡黠的少年,有些许不同。 夏泽发髻散乱,随着狂风飞舞,穿着一身血色光华流转的长袍,一双眼眸中,瞳色各异,左眼是充满神性的金色光芒,右眼则是遍布血色。 那件长袍,白红两色,像是在不断角力,彼此之间针锋相对。 夏泽脸上,亦是痛苦的神色。 双足猛然发力,脚步声震动四方,身形之快,以毘丘罗的眼睛竟无法捕捉。 他双手变爪,交叉于额前,闪至毘丘罗身前,紧接着双爪挥出,两道血色弧线,切在毘丘罗胸膛上,鲜血喷涌,令他痛疼的咆哮。 没等他挥出那一拳,陷入疯狂的少年,便一爪刺入他的胸膛,在须臾间摸索一番,抓住了才刚刚到手的柳青牙的妖丹。 “你休想!”毘丘罗强忍剧痛,一记手刀劈下,势必要一掌将夏泽的手臂斩断。 谁也没想到,夏泽不进反退,完全将身体破绽暴露出来,随后包裹着金色神意的拳头,在毘丘罗脸庞上炸开。 这股拳罡,夹杂着淡淡神意,毘丘罗只觉得自己的身躯、骨骼正不断被这不可抗拒的神圣威势冲刷,比先前的金色雨滴还要让他忌惮。 他惨叫一声,如同泰山轰然倒塌,跌倒在地。 眼眸中的金色光芒再度消散,而后弥漫上了一层腥红,他缓缓走来,然后一脚踏在毘丘罗胸膛之上,将他重重的踩在地上。 “你.....”毘丘罗喷出一口鲜血。 夏泽抬起一脚,再度重踏下,力道之大,在毘丘罗倒下后,有一道烟尘,水波涟漪一般散开。 “你到底是谁?为何身上有神、魔之气!”毘丘罗痛苦的压紧牙关,吊着一口气,勉强维持着身形不散。 只是夏泽面色冷峻,这次是他本身锻炼出的拳意,啪的一声,将毘丘罗大半张脸打的粉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拳接着一拳,偶尔会有一粒神意火花崩出,砸在脸上,便带下一大片的面部碎片。 一盏茶的时间里,夏泽一直在不停的挥拳,或是眼含金光,或是面色狰狞,原本的毘丘罗神像,威严魁梧,现如今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还有被拳罡轰的乱七八糟的拳印,原本的石像身躯下,露出的是诡异的紫色的肉体。 毘丘罗由一开始惊恐的哀嚎,转变为死寂的沉默,他双目无神,就这么看着夏泽如同机械,周而复始的将拳头落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夏泽看着地上,被他打出数千拳,碾成细砂的毘丘罗神像碎片中央,有个丑陋的紫色人形,血迹斑斑,赤身裸体。 “香火之力耗尽了?”夏泽瞳孔中的血红色,已经持续了许久,他提着离火八荒剑,连同剑身上、长袍上都萦绕着血色雾气。 毘丘罗一点一点支撑起身子,苦笑道:“你说呢?” 夏泽毫不手软,一脚把他踏回地面,随后离火八荒剑一点一点没入它的胸膛。 “有问题快问,待会可就来不及了。”毘丘罗咬紧牙关狞笑着,嘴角有汩汩鲜血溢出。 夏泽面无表情,手上力气加大了几分:“不用问了,对你这样的家伙没什么好问的,倘若我夏泽杀一个人之前,要问他生平经历,要看他家中有无妻儿老小,太过麻烦了不是?好人的善意不应该成为恶人的机会。” 他顿了顿,说道:“况且我夏泽暂时还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只需要知道你杀了许多无辜的人就够了,不对么?” “无辜的人?”毘丘罗哀嚎连连,两只孱弱的手握着剑锋,像是这样就能减轻些痛苦。 “这老秃驴为了一己私,长年累月一点一点的将我神像上金片刮下,让我受那噬骨之痛,害我在这深山老林中,受精魅叨扰,他无辜吗?”他厉声问道。 “这些香客,求财求姻缘,求福报,凡是他人有自身无的,无所不求。满堂神像,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纳头便拜,若是不灵验,还要对我破口大骂。” “他们的祸福生死,与我何干?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又有什么错?” 毘丘罗急切的想要从夏泽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犹豫和迟滞。 夏泽淡淡一笑:“这问题我回答不上来,我还是送你去见你的佛祖好了!” 他双手握在剑柄上。 “还不动手!你想看我死吗!”毘丘罗大喊道。 话音未落,夏泽立即转过身,掌心之中,雷电喷涌,声势浩大的掌中雷,其中蕴含的汹涌雷电,如同积蓄已久的山洪,悉数灌入地底。 地面隆起,有一道庞大的黑色身影,周身缠绕着雷电,从夏泽身前的地面,破土而出,旋即一脚踏在夏泽用以抵挡的臂膀,从他头顶高高飞过,然后抓起毘丘罗,远遁而去。 有两粒鹅蛋大小的红色珠子,从夏泽袖中滑落至掌心,随后被夏泽向着两妖逃窜的方向用力投出,在夜空中划出两道红色线条。 虎妖背后,突然一声炸响,而后有两颗烧的通红的珠子,呲的一声,紧紧贴在他的背上,烫的他呲牙咧嘴。 珠子上的光芒愈发耀眼,虎妖心知不妙,只得壮士断腕,一手负于背后,虎爪一划,成片的虎皮血肉连带着追魂珠,被硬生生撕下。 半空中,轰的一声巨响,珠子变得透明,悠悠飞回夏泽手中。 “离火!”夏泽喝道。 话音未落,插在地上的离火剑,冲霄而起,在夜空中划出比之前两道还要刺目的光芒,随后追上了逃窜的二妖,一剑将他们贯穿。 夏泽极速奔跑,双足上贴着两张神行甲马符,脚步如飞,越过高高的寺庙院墙,在山头之上,一拳轰出! 一道金色拳影,向着虎妖和毘丘罗的位置飞射而出。 谁也没想到,虎妖在这等凶险的局面下,忍痛将离火剑从身躯上拔出,然后毅然决然的将毘丘罗的身躯投向了金色拳影。 一声炸响过后,山间,荡起一道金色涟漪,毘丘罗遁入魔道衍生出的魔体,就此烟消云散。 夏泽看到虎妖的残忍行径,眉头微皱。 虎妖与他隔山相望,虎爪拍拍身躯,一身血污,竟如同尘埃一般,掉落在地。 “小子,若是真有能耐,在这山上呆上三天,三天之后,我常崇定会重返此处,将山上山下,杀个干净。” 话毕,身形一晃,散作一道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泽凝视了那座山头许久,确认虎妖已经离去后,快步走下了山头,来到一棵参天古树下,脸色一惨,吐出一口鲜血,无力的靠在大树下。 迅速以内视之法,环视气府窍穴。 这不看不知道,气府内一片狼藉,原本暂时相安无事的二气,因为他胡乱动用,再次杀做一团,每次对撼,夏泽就会感觉到五脏六腑内传来的剧痛。 两股气杀得兴起,竟然将战场扩大到了周身窍穴,斗败的灵气,附着在自己的筋脉上,像是融化的糖浆。 筋脉上,红色的血液溢出。 夏泽咬紧牙关,怒骂道:“去你娘的!我可去你娘的吧!我夏泽自我爹娘走后,什么苦没吃过,你们使劲闹腾,我要是哼一声,我跟你们姓!” 体内的两团气,像是听到了夏泽挑衅的言语,暂时停止了争斗,卯足了劲在窍穴内闹腾。夏泽手臂上,小腿上,时不时会鼓起个鼓包,疼得他几乎要昏死过去。 他咬紧牙关,抓起一把泥土,将嘴巴塞得满满的,随后双手五指死死抓着地上的青草。 又是一阵难以言明的剧痛袭来,夏泽整个身子疼得几乎痉挛,他抽搐着拱起身子,满脸冷汗。 痛感不仅没有减轻,甚至像是汹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泥土不小心滚入了肺里,他难忍强烈的恶心,咳嗽几声,随后呕出了血水还有泥浆。 夏泽躺在地上,两眼无神,恍惚间,呢喃着某个名字。 三魂七魄中,那三道原本坐山观虎斗的灵气,应声飞出,先是最为弱小的白色灵气,一头撞在金色神气上,但很快被撞飞。 最后是红橙亮色灵气,各自挟持着两气,将它们一点一点的推回了原本的位置上,才终止了这场可能无休无止的战争。 夏泽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嘴角挑起。 第六十六章 点苍山上 桃溪寺内 夏泽慢慢跟上徐修竹,叫了声徐大哥。 徐修竹转过头,把脸上的苦闷藏下,和煦一笑:“是你啊,别担心,再走上百步,到了桃溪寺,就可以安顿下来稍作歇息了,这桃溪寺的斋饭,可是一绝,待会可得多吃些。” 夏泽笑着点了点头。 徐修竹眼神中有一丝别样的情绪,像是在说,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么,那你快问啊。 可夏泽偏偏就不问,憋的徐修竹满腹的哀怨情绪几乎要井喷。 不过夏泽最后还是问出来了:“徐大哥是不是喜欢颜小姐啊?” 徐修竹毫不犹豫连连点头:“很喜欢!很喜欢!” 只是很快又满脸的颓唐,叹息道:“可是喜欢又能如何呢?我只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四境武夫,哪里配得上楹萝......” 夏泽顿了顿:“徐大哥,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颜姐姐根本不在乎你们两个之间身份悬殊,就是过些清贫日子,也要和你在一起,甚至想要和你一起私奔呢?” 徐修竹眼中,略微亮起一丝光芒,不过很快板起脸对夏泽说道:“兄弟,这话可不兴说。天底下哪个好的男子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子能够过的幸福,就算楹萝愿意不要那些荣华富贵,与我私奔,她可以做这样想,可我却不能,至少不应该如此......” “我徐修竹是个要脸的汉子,我喜欢楹萝,要是真心为她好,就得是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明媚正娶,若是就这么带着她一走了之,要这世人如何看待她?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楹萝能嫁个富贵人家,我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她,就很好了.....” 夏泽看着暗自神伤的徐修竹,沉默不语。 徐修竹的话,让人挑不出毛病,又像是在钻牛角尖。可深情之人,不都该是这样么?不都是想着把好的都给心上人么,所以世上有许多人在世俗礼教、在卑微出身上钻这牛角尖,始终爱而不得。 夏泽忽然想起某个眉眼弯弯的女子,自从她离开后,他时常梦见她,翻山时,看远山似她眉眼;过水时,想起她如玉笑颜;练拳时想,画符的时候也想。 却并没有像徐修竹和颜楹萝这样苦楚,他想起她时,心底就很高兴,正如他当时和那位姑娘说能认识她,他很高兴。 徐修竹敏锐察觉道夏泽的情绪,试探着问道:“何泽小兄弟可是心上有了某位姑娘?” 夏泽咧嘴一笑,连连点头:“那位姑娘很好,看到我被人欺负了,会为我出头,还救过我的命。” 徐修竹不知道这家伙在傻乐什么,就下意识的觉得夏泽多半也是个为情所困的痴情种,于是一把将他揽过:“好兄弟,既然你我都是为情所困,就是同情兄了,等到了桃溪寺外,我们得找个机会好好喝一杯,忧愁就酒,越喝越有啊!” 夏泽还想解释,徐修竹却怎么也听不下去了。 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人就来到了桃溪寺外。 大雨停了,此时正值明月当空,这桃溪寺又是在桃林深处的寺庙,显得有些幽静,周边的潺潺溪水把零落的桃花送往山下,月光照耀下,像一条银带。 蹊跷的是,桃林中央,立着一颗高两丈的柳树,千丝万缕的柳枝垂下,像是在河边梳洗长发的女子,只是这柳树周边三尺,没有任何一片桃花瓣落下。 寺院门外,有两尊掉了漆的金刚石像,手持降魔杵和铁鞭,威严丝毫不减。 六七位十来岁的小沙弥站在寺门外,迎接往来商客。 这里常年有商客借宿,顺道烧些香火祈求财运滚滚,因此这两名小沙弥待人接客的流程规矩早已烂熟于心,说了声方丈因身体不适不能亲自出门迎接,还望各位谅解,然后带着各路商户、镖头去往早已备好的客房。 迈过门槛时,夏泽上下审视这两尊金刚像,只是什么也没说,跟随小沙弥进入安排好的客房。等他走进寺庙,那两尊金刚像的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某处,随后很快恢复原状。 颜楹萝的客房是最上等的,其次是四名轿夫,再到卢衣巷和徐修竹同住一间。夏泽和何煦则被带往别处,在巷子最深处安顿下来。 小沙弥语气冰冷道:“这位施主,已经很晚了,伙房早已歇息了,暂时没有斋饭提供,若是实在难忍饥饿,可在房内自行炊火造饭,只是要小心别点燃了客房。” 何煦看他这般冷漠,挽起袖子想要教训他,被夏泽一个眼神劝住。 “好,那就不麻烦小师傅了,我们会注意的。”夏泽毕恭毕敬回道。 小沙弥吩咐完,便走了。夏泽便和何煦在屋内,用随手捡来的砖石做了个小灶,用山上捡的枯枝生起火,打算煮些粥水。 屋内吹来一阵怪风,柴火忽明忽灭,单凭这点零碎枯枝,想要煮熟一锅粥,有些困难。 “何煦,你乖乖呆在这别动,我去院外找多些柴火。”夏泽起身。 何煦脸色一变:“我也去。” 可夏泽让他乖乖看着炉火,他只好点了点头,神色忧愁道:“那你可要早些回来啊。” 夏泽点点头,随后将一张金色符纸,悄无声息的贴在何煦身后,走出了屋外。 十步之外的大殿,有一尊童子神相,面目凶恶似修罗,手中拿着一杆粗大的降魔杵,又像是一根敲木鱼的棍子,凶神恶煞,杀气外露。 夏泽站在殿前,握起双拳,但是很快又松开了,他走到小白驴旁边,脸色凝重道:“看着点何煦。” 白驴似乎是通人性的点了点头,夏泽这才离开。 降魔杵上,有滴滴鲜血落下,在那一尊童子神相下,有一位年长僧人,脑浆迸裂。 那尊神相轻晃身子,尘埃落下。 桃溪寺外,那棵巨大柳树中,飞出了一道青气,一溜烟冲入寺院内,那两尊金刚像甚至没能来得及阻拦。 何煦不敢抬头,双手紧紧捏着衣角。在他面前,有个一身青衣的老人,行若枯槁。 第七十二章 虎妖破境 “天尊恕罪,刚才小人见那少年拳势刚猛,看不出修为跟脚,情急之下,冒犯了天尊,害得天尊肉身被毁,小的该死!”虎妖常崇拱手道。 “人?常崇,你个小小虎精,偶然听那老秃驴念了些佛法才修得人形。好大的胆子啊,连我的肉身都可以丢出自保......” 此时二人的位置有些尴尬,毕恭毕敬的人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人盘坐在地上不过三寸,犹如一缕随时都会飘散的青烟。 常崇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脑海之中,全是盘算着如何一虎爪将毘丘罗斩杀。 毘丘罗将这一切看的很切,心中讥笑,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念在你仍旧护住了我的魂魄,既往不咎。你这扁毛畜生现如今入了第六境又如何,世人皆知,炼气士七境是妖族一大门槛,若无通天机缘,破境难度无异于登天。” 常崇眉眼舒展,很快转变成了发自真心的惶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求天尊赐我渡劫之法,我愿常伴天尊左右,当牛做马,不敢有半点怨言。” 毘丘罗冷笑两声:“现如今我肉身被毁,早已是强弩之末,可我这大仇未报,难消恶气。既然如此,你就干脆把我这残存的神魂,吞入腹中,然后用我教给你的炼化之法将我残存的神意魔气一起炼化,跻身炼气士七境。” “这.....使不得啊天尊!”常崇惶恐的拜倒在地。 毘丘罗心中暗笑,要是真不敢,拜托也将脸上的笑意收一收啊,但还是板起脸道:“你拿了我这残魂,替我报了血仇,就算对得起我了,莫再推辞,拿去吧。” 常崇抬起头,狰狞虎脸皱做一团,努力想要呈现出悲伤神态:“小人不敢,天尊是我的恩人,小人怎能恩将仇报呢。” 毘丘罗将身一跳,落在常崇额头上,神情哀伤道:“我已经是个残魂了,鸡鸣一起,就要消散与天地,既然你不要,那大概是天数,算我毘丘罗命短.....” “毘天尊,得罪了.....”常崇阴森一笑,一双硕大虎爪握住毘丘罗身躯,一把塞入口中,然后迅速嚼了嚼,喉头一动,顺流而下。 常崇身形一顿,双眼瞳孔逐渐亮起炙热的光芒,嘴一张,发出的却是两声嘶哑的虎啸,他身子不住的发抖,伏在地上,身躯隆起。 原本狰狞凶狠的虎脸,大把大把的虎毛,纷纷飘落,而后便是厚厚的虎骨,咔嚓咔嚓的声响不绝于耳,碎落一地。 他咬紧牙关,然后就是满口的虎牙,被洁白的人牙顶出牙床。 一炷香的功夫,有个赤条条的男人,从草丛站起身子,看自己的身体,满脸欣喜,放声大笑。 他随手打出一拳,眼前的树林,几十棵参天古树,齐齐整整的折断,拳风中有虎啸。 只是他全然没发现,在他光洁的背脊上,有个手持金刚降魔杵的童子,一闪而过。 夏泽一直等到天明,将自身灵气,缓慢在窍穴中游走了四个周天,才将严重的伤势,暂时压制下来。 桃溪寺外,那棵高大的柳树下,已经围绕着五十几个人,都是在夏泽击退虎妖和毘丘罗后,被从寺庙内抢救出的。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共有二十几位客商还有镖头,葬身火海或是被虎妖屠杀。 有六位小沙弥,围着已经散发着浓浓尸臭味的方丈尸身,啼哭不止,周边的镖头,客商看向他们的眼神,颇为不善,若不是有德高望重的卢衣巷拦着,恐怕早已要将幸存的小沙弥当做众矢之的了。 夏泽穿过人群,忽然听到耳边有个人叫唤了一声:“少侠!” 转头一看,竟然是在镇上被他教训过的李青霜、李昇一行人。 李昇、李青霜一行人,刚才已经看到了夏泽在对阵毘丘罗、虎妖之时,不凡的身手,彻底折服,表现的相当的热情,夏泽懒得跟他们寒暄,本来就不熟,嗯嗯啊啊答应着,走了。 路过李蜜房身边之时,夏泽发现她眼眸中,那股盛气凌人的孤傲早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夏泽一下子在人群之中找到了何煦。 “夏泽!你太好了你没事,你一去大半宿,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何煦欣喜不已。 “我能出什么事?”夏泽笑了笑,掐了何煦黝黑的小脸。 “夏泽,小白它到底......”何煦迫不及待的想要从夏泽那得到答案。 “等会再说” “何泽兄弟.....”不远处,徐修竹靠在颜楹萝怀里,看到夏泽安全回来,欣喜不已,眼看就要下拜。 “徐大哥,抱歉,之前不该瞒你,我真正的名字,叫夏泽,出门在外总得多加小心,莫怪莫怪。”夏泽快步上前,将正要起身的徐修竹按下。 徐修竹嘴唇有些苍白,一条断臂,无力的耷拉着,被颜楹萝用破布临时打了结挂在脖子上,摇了摇头:“都是江湖中人,谨慎些好,还得感谢夏泽兄弟你出手击退了妖邪。” 夏泽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徐大哥,有件事我倒真没骗回你,我真的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二境武夫。” “修竹,你要是信了他的鬼话,这余下的日子指定是无缘第六境了。他的确是二境武夫不假,只是在这缥缈洲上,同境界内,恐怕找不到第二人能与之匹敌。” 徐修竹笑容有些苦涩:“弟子谨记教诲。” 卢衣巷不知何时从大树后背着手走出,只是面无血色,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身旁跟着那位被称作青神娘娘的柳青牙。 柳青牙只是大量了一番,便神色焦急的关切道:“公子可是在刚才的搏杀中受了重伤?” 夏泽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青牙婆婆,这事可不能告诉何煦。” 柳青牙连连点头:“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才让余下的客商百姓得以转危为安,请受我一拜。” “青姨,起来吧,这小子脸皮薄着呢。”卢衣巷打趣道。 夏泽连忙将他扶起:“婆婆,当真是折煞我了。先前若不是婆婆和卢前辈拼命消耗了毘丘罗,我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将它打杀。” 夏泽将被毘丘罗夺走的柳青牙的妖丹还给她,后者果然百般推辞,在卢衣巷出言劝说后,这才收下。 “这几个小沙弥和妖物勾结,想要谋财害命,杀了他们!” 第七十三章 砍一下试试? 五名剑客模样的镖师,拖着手中寒芒毕露的佩剑,满脸杀气,一步步走向那六名小沙弥。 那几名小沙弥死死护着方丈尸身,其中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岁,他面对杀气腾腾的众人,尽管也吓得两腿打颤,但为了保护师弟们还有师傅的尸身,将他们护在身后。 “小和尚,不想死的就滚开,你师傅心术不正,盗取了神像上的金片,害得毘丘罗神像入魔,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不把他碎尸万段,难平众怒!”大汉举起拳头,勃然大怒道。 “你胡说!我师傅修习佛法多年,是好人!他才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们怎么能听信妖邪的一面之词?”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六岁的小沙弥跳出来,与那汉子据理力争。 “强词夺理,看打!”汉子抡起拳头就要打在小沙弥身上。 “住手!他们只不过被妖邪控制了心神,不关他们的事!”卢衣巷站了出来,厉声喝止。 那汉子瞅见卢衣巷发生,心中不免有些忌惮,稍作收敛,但还是愤愤道:“卢老,这桃溪寺的和尚害的我们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您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呢?” 老人眉毛一挑:“方才你们也看到了,这寺院内上上下下,连一块金片的痕迹都没有,这桃溪寺的方丈有没有私吞神像金片,仍需要取证考究,在真相大白之前,老夫希望诸位能对这几位小师傅多些善意。” 有个一直在一旁站着,时不时说上一两句风凉话的男人,讥笑一声,上前把板斧一横:“废什么话,卢衣巷,我们敬你是个长辈,平时对你毕恭毕敬没啥问题,可现如今这几个小秃驴害的我们九死一生,你还要偏袒他们。” 他忽然把斧子向着卢衣巷的头砍去,惊得周围的镖头、商客心惊肉跳。 斧子悬停在卢衣巷头顶三寸,可那名老者,眼睛都没眨一下。 男人有些惊讶,但还是端起刻薄嘴脸嘲讽道:“老头,凭你这受了重伤的身体,今日你护得住他们吗?” “混账!不许对我师傅不敬.....”徐修竹就要站起身,结果整个身子因为剧痛,又无力的坐下。 “修竹哥,你伤势还未恢复,不可动气。”颜楹萝焦急的说道。 夏泽面无表情,站到卢衣巷身旁,将手指掰的咔嚓作响。 与此同时,李昇、李青霜一行人,心中都是咯噔一声,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小子,你也要护着这群小沙弥是么?”持斧男人上下打量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像是才刚刚大病一场,给他提鞋都费劲。 心里笃定这小子肯定是个修为不高,不怕死的愣头青,随后轻蔑一笑:“你要拦我?” 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夏泽正是昨夜与毘丘罗虎妖搏杀的少年,当下都心照不宣,三缄其口,等着看好戏。 “砍一下试试。”夏泽微笑道。 男子表情一愣,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但看到夏泽那一脸期待着他砍下去的神情,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果真一把抡起斧子。 “试试就试试!”他大喝道。 那柄板斧举起,男人忽然看见夏泽迅速摆出一个平平无奇的拳架,前后脚分立,拉弓式。 崩拳夹杂着雷鸣般的巨响,锤在他的腹部。 汉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这一击砸的粉碎,那剧烈的疼痛还未来得及传出,便两眼一黑。 众人一片哗然。 那个被一拳锤飞的男子,坐在地上,犁出了长三丈的沟壑,直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才稳住了身形,等众人上前查看他的伤势,才发现他双眼紧闭,口吐白沫。 李青霜不由狂喜,猛地跳起来拍手称快:“妙极!” 瞅到了周围人投来鄙夷的目光,他这才悻悻然坐回原地,闭口无言。 夏泽将超过一半的拳劲,捏在手心,递出一拳后,五指松开,一道霸道劲气,在地上顿然炸开,竟然轰出了个七尺深的大坑。 “你也想试试?”夏泽偏过头,问那位最先开口的男人。 “不不不!我只是!”男人满脸的惶恐不安。 夏泽只是一个眼神,那个男人便诚惶诚恐的坐回了原处。 夏泽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朗声道:“卢老前辈这大半辈子,走了这么多趟镖,你们在场的,有谁受过他的情我不清楚,但老人家终归要有些面子,你们不给,我给!” “况且卢老前辈昨夜死战妖邪,受了重伤,本就是功臣,只是让你们不要借着正义之名,在真相还未明朗之前,滥杀无辜,何错之有?” 在夏泽身上,先是油然升起一缕缕红色烟雾,眨眼间,滚滚红气,化作三丈高的兽首,獠牙似弯月,眼如高挂灯笼。趴在山头之上,血盆一开,狂风倒卷! 许多刚要起身理论的镖头客商,不由得心中恶寒,像是忽然坠落了冰窟,脚一软,便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地。 “要走随时可以,若是想动手,也欢迎。我夏泽,只是个二境武夫,不骗你们。” 他双手抱阳,缓缓收势,身后狰狞巨兽,悄然消散。 李青霜此刻的眼眸中,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对夏泽的敬佩、崇拜。 连一贯趾高气昂的李蜜房,脸上都浮现上些许红晕。 夏泽看了一眼走到他身旁的何旭,小声问道:“何煦,我刚才那番话,是不是有些不讲理了。” 何煦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说道:“好像是不讲理了些,但对付他们恰到好处。” 卢衣巷拍了拍夏泽肩膀,哈哈一笑:“小子,刚才那番话说的,提气!” 青神娘娘柳青牙,身形轻巧,缓缓从空中落下,高升道:“诸位,昨夜一战,卢衣巷与这位公子力战毘丘罗和虎妖,毁去了毘丘罗入魔肉身,但还是让这虎妖侥幸逃脱,并放下狠话,三日后,他就会折返此地,杀尽山上山下百姓。” 青神娘娘顿了顿:“老婶有个不情之请,假若放纵虎妖在此,必将为祸一方,导致生灵涂炭,恳请各位有志之士,在此驻守,共同出力,斩杀虎妖!” 第六十七章 最强三境 何煦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偶尔用余光瞥一眼身前的老太太,她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褂,脚下是一双蓝色布鞋。 头上梳着高高的惊鸿髻,看不清脸,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屋外,那匹白毛小驴,看到老妇人现身,刚要站起身,看了看,打了个哈欠又坐下了。 两人久久无言,直到年前那一口小锅内,粥水沸腾,要看就要溢出。 何煦心疼极了,于是眨巴眨巴眼睛,壮起胆子冲那老妇人委屈道:“婆婆,这粥要撒了……” 那老妇人没想到何煦率先开口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会,让后捧腹大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好好好,婆婆不吓你。” 一晃眼,老妇人的脸上,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顿时变得清晰起来,这是一个满脸褶皱,笑容却格外慈祥的老婆婆。 “小不点,你叫什么,跟谁一起来的?可要说老实话,不许骗婆婆。”老妇人问道。 何煦点头如捣蒜:“婆婆,我叫何煦,和我哥哥何泽一起来的,要去往大齐找我失散的姐姐。” “小不点,我叫柳青牙,你可以叫我青牙婆婆。”青牙婆婆抽去一根燃烧的木柴,又说道,“你信不信婆婆?” 何煦想了想然后说道:“老婆婆看着不像坏人,我信。” 青牙婆婆有些欣慰:“那你听婆婆的话,赶紧带和你哥哥一起,逃离这个桃溪寺,越远越好。” 对面大殿中,那尊手持降魔杵的驱魔童子像,双目通红,慢慢挪动身形,须臾间,轰隆作响。 “柳青牙,屡次坏我好事。”有沉积了许久的香灰,从神像口中喷出。 寺院内,许多客房的商客还有镖头,都看到了青牙婆婆的一副身影,胆子小的被吓得哇哇大叫,就要冲出了客房。 有些镖头发起狠来,一刀劈在青牙婆婆的身影上,青烟缭绕,而后地上就只剩下一截柳枝。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间寺院,定有蹊跷。 寺院外,徐修竹正帮夏泽捡着地上的枯枝,一边抱怨着这寺庙今日待客不周,按照往常,这造饭的僧人要到一直在伙房待到亥时,今日早早睡去,想要吃到这桃溪寺的斋饭,可就得等到明日了。 “何兄弟,我可没骗你,这桃溪寺的杂粮饭,还有咸菜腌萝卜,可是赫赫有名啊,等明日你就知道了。”徐修竹有一搭没一搭的捡着枯枝。 “知道了,徐大哥,我相信你。”夏泽面无表情。 徐修竹看这满树的桃花开的正艳,想着戴在楹萝头上一定很好看,正好逗逗她,只是蓦然间他苦涩一笑,便放弃了摘花的打算。 就在这时,寺院门口有个女子叫了声:“修竹哥。” 他一回头,居然是颜楹萝,正一步步向他跑来,下意识的就要往别处躲。 怎聊颜楹萝哎呀的叫了一声,脚下一会,一屁股坐在流淌的溪水上。本就是一肚子委屈的她,顺着这势头,呜呜咽咽的就哭了出来。 夏泽有些尴尬,按理说这个场合他不应该在场,于是特意放满了脚步,身旁的徐修竹见到这局面,快步来到颜楹萝身旁,将她搀扶起来。 “楹萝,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擦去女子脸上的泪花,关切道。 “修竹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颜楹萝泪眼汪汪,满脸委屈。 徐修竹叹了口气:“你是个大闺女了,哪能天天粘着我,你以后是要嫁人的,那个轿夫说的没错,我们之间身份有别,可别给你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颜楹萝闻言,顿时伤心欲绝,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修竹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问道。 徐修竹欲言又止,看向颜楹萝的眼神中,有不甘,有失落。 “修竹哥,你带我走吧,我不想要嫁给什么门当户对的公子,我只想……”她抽噎道。 “不要再说了……”徐修竹黯然转过身。 寺院门口有个男人的声音大喊道:“徐修竹!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又在勾搭我家小姐!” 三人定睛一看,寺院门口,那个年长的轿夫,骂骂咧咧,挽起袖子就向着徐修竹走来。 那名轿夫,忽然发现徐修竹和颜楹萝的眼神变得很奇怪,好像是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 “快跑!”徐修竹呐喊道。 轿夫猛然回头,已经来不及了,身后两座仪态威武的金刚像,不知何时活了过来,其中一尊手中石制钢鞭,猝然砸在轿夫背上。 一阵骇人的骨裂声,还有肉体受到重击的闷响,轿夫应声倒地,口中吐出鲜血,不断的抽搐。 “楹萝,何泽,你们呆在这别动!”徐修竹大喝一声,快步向前,抢在持鞭金刚砸死轿夫之前,一剑斩出,将石鞭一分为二。 瞬息之间,徐修竹迅速反撩一剑。在持鞭金刚石像的胸膛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眼见得手,徐修竹迅速抓起地上的轿夫,就要往外撤退,怎料先前一直不曾动弹的降魔杵金刚石像,顿然发难,抡起脑袋大的拳头,重重砸在徐修竹肩膀。 他惨叫一声,硬是强撑着一口气,闪转腾挪几番,退到了夏泽,颜楹萝身前。 颜楹萝看向徐修竹之时,哇的一声就吓哭了,他的肩膀上,早已是血肉模糊,被砸烂的筋肉还有破碎的骨头糊在一起,肩膀与手臂黏连处的骨骼已经断了,只剩下一层皮肉连着。 “楹萝,何泽兄弟,待会要是动起手来,你们仨千万别管我,只管往山下跑去,找到了人,让他们上山搭救我们。”他面色凝重道。 “我不,我不要,修竹哥,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颜楹萝哭的梨花带雨。 “听话!”徐修竹喝道,而后又像是有些欣慰,“楹萝,我喜欢你。我能为你做的不多,用我这条命换你平安,很值。” 颜楹萝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攥着徐修竹的衣角。 “何泽兄弟,麻烦你,带着楹萝,能跑多远跑多远!” 那两尊金刚像,越走越近,在这漆黑的夜晚里,像是两个杀神。 第七十四章 以身相许 斩杀虎妖?在场之人,大眼瞪小眼。 柳青牙看向议论纷纷的人群,淡淡道:“这只是老身的请求,加入与否,决定权仍在诸位手中。” “老妖精!你到底是谁,昨夜为何现身吓人,是不是和狐妖一伙的?”有人怒道。 “就是就是,谁知道她是不是虎妖派来的奸细。” 卢衣巷勃然大怒,破口骂道:“放肆!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庇佑了青神县乃至点苍山千年的青神娘娘!你们仔细想想,昨夜青神娘娘现身,本意是让你们察觉这庙宇中有怪异,让你们早点逃出生天,可曾害过你们性命?” “这,倒是不曾......”众人应声道。 柳青牙眼见卢衣巷仗义执言,心头一热。 记忆深处,在山下的渔樵镇,有个喜欢穿着灰色长褂的少年,整天嚷嚷着要行走天下,以后做个武艺高强的镖头。 曾经有一次,一腔热血鼓舞下,瞒着家人,拿着一杆木枪,背着小背篓,独自走上了这点苍山,结果大晚上在黑夜中迷了路,被莫名野兽的叫声吓得哇哇大叫,一失足,滑下了山坡。 幸亏手中的长枪扎在了石缝中,才没有坠入深渊,少年支撑了一会,手臂酸麻,眼看就要坠入深渊,少年泪流满面,开始絮絮叨的哭诉自己不该不听爹娘的话,应该把今日要写的字写好,把一篇冗长的文章背下,今生恐怕不能在床前尽孝了恕孩儿不孝...... 点苍山上,柳青牙掩面一笑,乘风而至,衣袂飘飘似霓裳仙子。 彼时只有十岁的卢衣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腾出一支手抹去满脸的鼻涕眼泪,抽噎道:“你是神仙姐姐吗?” 少年忽然想起自己还抓着枪杆,惨叫一声,身形下坠。 娇媚仙子模样的柳青牙,踩在云头,然后玉指一探,抓住那个下坠的少年,侧头腼腆一笑:“是的呀。” 此后数十载,寒来暑往,稚嫩的少年变成了高大俊朗的青年,又从青年变成了须发斑白的老人,只是每次走镖经过点苍山,都会在这点苍山上的柳树下,放下一束鲜花,说些镇上、路途中遇到的奇闻异事,最后笑着说一句,青姨我走啦,亦如当年初识一般。 老人也一点一点看着柳青牙,从巧笑嫣然的青衣仙女,因为青神县的那一场大火,被人迁怒,失去金身,最后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妇人。 最后的最后,仅有十一名镖客,愿意舍生取义,一同留下共对虎妖,加上李昇、李青霜一行,寥寥二十人。 其余人趁着旭日东升,连忙结伴下山。 “小鬼,你完全没有义务留下,这一场战事,恐怕会非常凶险,你还年轻,带着你弟弟,走吧。”卢衣巷看着点苍山其余十八座杀气弥漫的山头,面色凝重道。 “卢前辈啊。”夏泽与他一样,背着手,一脸凝重,看向那片山头。 “我也想跑啊,奈何刚才在众人面前树立的英俊剑侠气度,深入人心,我要是一走了之,这人心就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更何况,我还是要点脸的。” 卢衣巷瞥一眼夏泽气府,然后开口问道:“脸重要?还是命重要?” 夏泽双手环胸:“若为义气故,两者皆可抛也!” “早些时候,听到你这豪气万千的话语,老夫指不定得夸你两句,现在......小子,听我一句劝,你体内有五道不同的灵气,事关你个人的秘密,老夫不好多问,但你近期之内,除了自身锻炼出的拳意可以调动,其余的最好让它待在原位。” “这是为何?”夏泽不解道。 卢衣巷指了指夏泽檀中穴:“老夫修为虽然只有区区六境,可方才观你气府气相,你的三魂七魄,像是被人拍碎,又以阴阳借调之法,取另外的灵气补充修复的,看似与最初一样完好无缺,实际上它们只是待在上面,如同镇海的巨石,并没有完全融入你的魂魄。” “你如今修为太低,无法运用自如的驾驭他们,胡乱的催动他们,只会使原本相安无事的两道灵气,如同领地边缘相遇的野兽,为了扩大领土,斗个你死我,别不当回事,两气相争,最后受苦的还是你,到时候,暴毙而亡都是最舒服的死法了。” 夏泽手心有些湿润,眉头微皱:“前辈,那我该如何做?” “很简单,提升境界,登峰境、观海境、甚至是金刚境乃至武夫十境明王境!越高越好,随着修为的提高,不断的驯服那两股气,为你所用。” 卢衣巷伸出一根食指:“不单单是破境这么简单,要做这九州之上,一境之中,最强之人!” 禅房内,夏泽缓缓打开那张吴道所赠的画卷,画面上,时而是一个威武灵官的画像,时而又变换成从高空俯视不知名大洲版图。 夏泽研究了半天,翻来覆去,就是没研究出其中玄妙来。 转念一想,那老头和乞儿爷一样归位远古神灵,定然不会送一个平平无奇的画卷给自己。 莫非?夏泽醍醐灌顶般:“有了。” 禅房内,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下着眉毛一挑,他明明拜托了卢衣巷,不要任何人来这打扰他。 “谁啊?”夏泽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李蜜房,看她的样子,像是仔细的打扮过,穿着一件嫣红色的长袍,一头长发用一条红绳固定着发尾处,竟有些我见犹怜的气质。 夏泽满腹狐疑,这婆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她的样子,还有些扭捏?那一抹绯红,是为自己先前的蛮横行径,担心他夏泽对她进行报复? 李蜜房满脸通红,捏着手指,支支吾吾道:“夏公子,我是来道歉的,小女子先前在镇子上,对公子颇为不敬......在这桃溪寺内,又被夏公子所救,我无以为报,唯有以......” 夏公子?夏泽对这个称呼很不适应。 他满门心思都扑在画卷奥秘上,并没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随即应付道:“我原谅你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李蜜房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她上前几步,一把扯下发尾红绳:“公子不请我进屋坐坐?” 李蜜房的脸一点一点靠近,散发着淡淡幽香,夏泽一愣,被她一把推进屋内。 他这才发现,这女子的意图,似乎不是那么的纯洁。 第六十八章 敲钵童子 双手是剑客的第二生命,若是双手受了伤,那自然而然就会杀力大减。 眼见两尊石像步步逼近,徐修竹顾不上太多,一把挣开颜楹萝,冲上前去。 两尊石像闷哼一声,金刚鞭,降魔杵,硬生生砸下,徐修竹果断闪身躲过,而后左手剑柄一扭,反手将手中长剑刺去石像胸膛。 那一尊被“一箭穿心”的石像,就此碎落一地,一道黑气一溜烟钻入地底。 还没等徐修竹来得及高兴,另一尊石像,一把抓着他的脖子,将他提起。 徐修竹顿时方寸大乱,手中长剑胡乱的挥舞,却怎么也砍不到它身上。 诡异的是,石像的双眼,变得通红,原本做呐喊状的大嘴,渐渐勾起一道诡异的弧度,露出一副阴冷的笑意。 颜楹萝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刚要央求身边的夏泽救救徐修竹,就听到耳边一阵呼啸的风声。 待到她回过神时,身边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身形。 夏泽大步流星,将身子一低,在地上滑行了二三十步,然后高高跃起,一脚蹬在金刚石像的下巴,将下巴处的岩石踢得粉碎。 然后一把接住已经昏迷的徐修竹,膝盖上两张青色符箓光芒闪烁,身形一闪,已经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夏泽将昏迷的徐修竹,交给愣在原地的颜楹萝,柔声道:“颜姐姐,麻烦你照顾好徐大哥。” 心念电转间,再度杀到金刚石像跟前,一人一金刚,仿佛心照不宣,悍然发力,以拳对轰。 两者皆是身形微微一顿,金刚五指崩裂,满眼惊讶,似乎是被夏泽不同于稚嫩外表的拳力震慑。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暗藏杀机的一拳杀至,夏泽双拳变爪,以一招霸王硬折缰扣住金刚双拳,瞬息之间,以暗劲碎掉其手臂,石块碎落一地。 紧接着碾步近身,一记势大力沉的心诚撑锤! 巨大的烟尘在魁梧金刚石像的胸膛炸开,随后便应声倒飞而出,砸在寺院墙壁上。 “楹萝……”徐修竹双目紧闭,呢喃道。 “徐大哥,我在,我在这……”颜楹萝听闻徐修竹的声音,欣喜的直掉眼泪。 “你快,带着何泽,还有他,赶紧走……” 颜楹萝紧紧抱着他,摇了摇头安慰道:“已经没事了。” 眼见拳头不敌夏泽,那石像金刚索性一把拔出腰间降魔杵,在几次呼吸间,早已挥出数百道鞭影。 在他身前的少年,则以无名拳法,行步,穿袖,闭肘,贴山靠。一步步将所学拳法尽数打出,一时之间,凭借双拳对上降魔杵,竟不落下风。 夏泽眼眸中不知不觉间,盖上了一层狂热,这金刚石像在桃溪寺,受香火熏陶多年,早已有了两分神性,有可能是在某种未知的原因下,让邪魔外道种下了一丝恶果,才导致它现如今被妖邪驱使。 有趣的是,这神像的一招一式,都将某些不易察觉的神性,融入其中,寻常人或许难以察觉,可他夏泽,偏偏有一双天目洞天,最为神奇的一双眼睛。 在拳法对拼下,夏泽身上的拳意,像是一片长满枯草的平原,一颗星火落下旋即燃烧了整片原野。 包裹着拳意与丝毫神性的拳罡,一拳轰在金刚头颅之上,将它半边脸捣得粉碎。 在这尊金刚石像上,他们在场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了恐惧的神色, 夏泽心中大喜,隐隐之中,有一种感觉,只要再递出两拳,他就能触碰到武夫三境。 那一拳还未能如愿砸在它身上,锋利的拳风已经将它的身体划破,它惊恐的惨叫一声,扭头就跑。 夏泽正要追赶,只见寺院中有一道火光,极速飞掠而出,轰然贯穿了金刚石像的胸膛。 一声叹息过后,又有一道黑影钻入泥土,顷刻间,高大的金刚神像,碎成一地齑粉。 夏泽眉眼间有些埋怨,但很快整理好神态,也没太过在意,将这雄浑拳意连同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神意,一同收回体内。 寺院中,卢衣巷将扎在地上的缨枪拔起,然后缓缓向着夏泽走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小何兄弟,看样子老朽是挡了你破境的机缘啊。”卢衣巷沉吟道。 “没事的卢前辈,我还嫌武夫二境底子打的还不够扎实呢,今日不成,那就改日,慢工出细活嘛。”夏泽释然一笑。 “你这就有些太过谦虚了,我卢衣巷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你这样强大的二境武夫,这一身的拳意,寻常人怕是要苦苦修炼到武夫六境,才能有一丝渺茫的机会侥幸能够炼出。更难能可贵的是你如今的武夫体魄,六境乃至六境之下,敌手不以更高深的拳法压制你,想要在五百招讲你制服,几乎是不可能的。” 卢衣巷随手一挑,遍地的碎石、齑粉拧成一团,悬空而置:“这神像的石像,留着吧,以后有大用处,算是我打断你破境的赔礼。” 夏泽没有拒绝,一把将泥丸丢进方寸物中。 老者走到自己徒儿身边,查看了一番伤势,转头道:“小子,有一句话我得告诉你,今日你不破境,其实未必是件坏事。” “卢前辈,这话怎么说?”夏泽有些好奇。 “因为你有可能成为当世最强三境。” 卢衣巷一语惊人。 寺院内,那尊童子神像,一步一步走向何煦的客房。 猝不及防间,成百上千的粗大柳枝,一股脑破门而出,缠绕在神像周身。 “柳青牙,你屡次坏我大事,真当本尊不敢杀你!”童子被蔓藤缠绕,寸步难行,怒骂道。 名为柳青牙的老妇人,面色凝重,将何煦护在身后,厉声喝道:“今日老朽就算拼尽余下百年寿命,也要阻止你。” 岂料童子忽然放声大笑:“阻止我,就凭你?一个连金身都没有的地灵?真是大言不惭。” 他大喝一声,数百道劲风从身上射出,将原本束缚着他的柳枝,悉数切断。 第六十九章 身不由己 随心所欲 柳青牙用身躯护着何煦,尽量不让何煦看到她因为疼痛而狰狞抽搐的脸,一道道柳条冉冉升起,紧紧缠绕着童子神相那把降魔杵。 只是须臾之间,就有数道狂风,在柳条编成的藤蔓上,撕裂开来。 他兴奋的怪叫一声,将手中的降魔杵舞得飞快,随着旋转的圈数越多,在降魔杵上,有一道红色的光芒,迸射出如同毒蛇般的电流,滋滋作响。 柳青牙当下也不得使出全力,口中喷出一阵血雾,旋即飞速结印,周深升腾起三道火焰,从火焰中心,有三头碗口粗的木龙,呼啸而出。 童子神相大喝一声,将手中降魔杵重重砸在地上,一声炸响过后,分散成千百个赤色骷髅头,包裹在一团黑色雾气中,隐隐有电流闪过,口中不断发出嘶吼声。 它们成群结队的扑向木龙,如同蚂蚁绞杀猎物,密密麻麻的啃咬在木龙的身体各处。 木龙吐出青烟,就有大片大片的骷髅从烟雾中坠落在地,摔得粉碎,骷髅这边,胜在数量繁多,有两条木龙在痛苦难忍的撕咬中,坠落在地,变成两条毫无生气的枯枝。 最后只剩下二十几个骷髅,在半空之中,与那条遍体鳞伤的木龙重重对撼。 烟雾散去,木龙支撑不住,在半空中一点点由原本的青色,变得灰白,散作漫天飞灰。 三颗残存的骷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向柳青牙。 柳青牙挥出一掌,掌中有缕缕青气,将三道骷髅拍碎,没曾想那童子神像,竟在她抵挡骷髅的空挡,杀到她的身前,抡起那把吓人的降魔杵,重重砸下。 童子神像暗喜,纵使你柳青牙有木灵真身又如何,在这点苍山上能与我分庭抗礼又如何,就算你能身外化身,可身后那个流着鼻涕的小鬼呢,只要你敢躲开,那我就一杵将他打成肉泥。 柳青牙果真出现了一丝犹豫,就在这瞬息万变之间,一直趴在地上的白毛小驴,低吼一声,在一阵刺目白光中,原本的驴蹄幻化成了白龙爪,短小的身形也生出了琉璃般的龙鳞,将呆在原地的何煦一把抓起。 “你是小白?”何煦看着身下的白龙,震惊道。 柳青牙不再犹豫,口中念出分身法诀,身子一塌,变成了一堆枯枝,等到童子神像反应过来时,她早就站在了屋檐之上。 神像童子不信邪,可接连几次进攻,都是徒劳,于是索性将降魔杵抗在肩上,无奈嘲弄道:“死老太婆,你这躲来躲去,就是不愿意和我正面对抗,有劲么?” 柳青牙呵呵一笑:“知道你这佛家天王太子的降魔杵有多硬,老朽骨头脆,挨着一杵这条老命就没了,自然只能耍些看家本领。” 童子掰了掰手指头,石像的指头咔嚓作响:“老太婆,我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样,你不就是看我还未完全遁入魔道,只能靠着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香火运转石像真身,想要拖延时间么。” 柳青牙被一语道破了心中算盘,却没有因此表现的慌张,满不在乎承认道:“正有此意。只是我想不明白,你贵为天王子嗣,在这世间的分身有成千上万座,即便这桃溪寺香火再怎么不济,对你来说也无伤大雅,你为何要与那虎妖相互勾结,残害生灵。” 童子笑笑,将手中降魔杵不断砸向地面:“天王子嗣又如何,成千上百的分身又如何,在这鸟不拉屎的桃溪寺,来来往往就那么点香客,吃的是次等的香火,还要耐着性子听凡人那些腌臜的愿望,烦死了。” 他像是说到了兴头上:“最早的时候,我只是负责掌管佛教戒律的小神,有一双恶眼,手里拿着一根敲木鱼的木棍,看到有不守戒律的和尚,就敲他的脑袋让他长长记性。” 他忽然发声大笑:“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我把木棍换成了铁棒,一棍子下去,那个犯了戒律的和尚先是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后就倒在血泊中,那清脆的声响,我现在都印象深刻,真爽。” 何煦骑在白色小龙身上,听到这番骇人的话,满脸惊恐。 柳青牙攥了攥拳头,对这童子厌恶至极。 “老太婆,你和我一样,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界,不断被阴气侵蚀,不过是妖力强大的精魅罢了。想必也是风中残烛,为什么不和我站到一起,占山为王,我们把山上山下的人都杀光。连寺内的老和尚都耐不住心中的欲望,向我祈求数不尽的财富,我办不到啊,所以我只能一棒子打死他,让他去求佛祖了。” 柳青牙再也听不下去,长袖一挥,自袖管中飞射出百来道清脆柳叶,徐徐杀向童子。 怎料那童子也不躲,任由柳叶将他的石像真身,切割出乱七八糟的伤痕。 他眯眼嘲讽到:“老太婆,你要是耳朵还好使的话,听一听寺庙内的那些平民百姓的哀嚎声,看看是那群被我控制的小沙弥们先杀光那群人,还是你先让我香火耗尽。” 柳青牙脸色巨变,果真竖起耳朵想要去聆听,仅仅是这一刹那的分神,那童子就趁机杀到,降魔杵上蓝色光芒大盛,柳青牙刚要使出身外身神通,忽然脸色一惨,顿在原地。 与此同时,寺院外,有个在泥土中蛰伏已久的虎妖,从泥土中拔出魁梧的身形,一爪子掏向那棵巨大的柳树,红色的血浆流出。 蓝色的光芒将柳青牙脸上的绝望,照的格外的真切。 “青牙婆婆!当心!”何煦瞅见这一幕,赶忙大喊。 屋内,有一道红色光芒,嗖的一声,飞掠而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红色尾巴。 童子神像只得放弃杀掉柳青牙,脚一蹬,房梁塌陷,他高高跃起,离火八荒剑与他擦肩而过。 就在这呼吸之间,有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背后,抓住了剑柄,随后反手刺入神像背心处。 庭院内,有个老者,深吸一口气武夫真气,旋即刺出百道凌厉枪影,扎向神像。 第七十五章 拳法幻境 夏泽恍惚间,被那个媚眼如丝的李密房,一把推倒在床榻上。 她越走越近,步履似轻盈猫儿,在夏泽满脸错愕之际,缓缓坐在床边,紧挨着夏泽,娇滴滴道:“公子,我美吗?” 妩媚女子看着床榻上,仍旧魂游天外的夏泽,捂嘴笑道:“看来公子的定力,不如您的修为强硬呢。” 她伸出白皙玉手,摸向少年脸庞,忽然被回过神的少年一把抓住手腕,不由窃喜:“公子莫急……” 手腕上忽然传来一股剧痛,疼得她直掉眼泪。 夏泽面带怒色,从齿间挤出一个字:“滚!” 然后拉着李密房的手,将她拖出房门,哐的一声,房门紧闭。 那女子过了许久仍旧未能从刚才的惊吓中走出来,看着那不解风情的少年,她怒骂一句真是个榆木脑袋,然后气冲冲的打道回府。 夏泽趴在门缝上,一直看那女子气呼呼的走了,才敢大口喘气,他没有犹豫,果断上贴上了两张金色符箓,唤出两个手持长刀、斧钺的门神,站在门外。 纵使这样,他还是有些后怕:“江湖险恶啊!” 他手一翻,有一枚惊蛰钱,从方寸物中飞出,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两指捏着,将其投入画卷中。 画卷之上,如同沸水沸腾,画像上的事物开始变得逐渐模糊。只是,这样的异象,只存在了短短十息。 夏泽有些摸不着头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再度丢进去两枚惊蛰钱,先前的画面再度重现,光芒已经覆盖了画卷一个角落。 夏泽不免有些肉痛,一枚惊蛰钱相当于是一千两纹银,换在以前,能够让他好吃好喝几十年,甚至买下一栋豪华气派的府邸了。 只是现如今他已经投入了三枚惊蛰钱,若是就此停手,不仅连画轴的玄机都没有用研究明白,连先前投入的三枚惊蛰钱也一并打水漂了。 夏泽把心一横,再次取出三枚,投入其中,画轴上的光芒,刺目如烈日。 夏泽看向那道光芒,只是一晃神,便站在了一处荒凉的山脊之上。他有些错愕,举目望去,四处尽是无边无际的云海还有山峰。 就在这时,有一个小黑点,从云头一跃而下,没有借助任何的仙家法器、法术神通,两腿朝下,就这么笔直落了下来。 夏泽心说不好,刚要闪身躲避,那少年双足震地,传出一阵堪比数千道雷霆同时落下的炸响,顷刻间将原本高耸的山峰,被这少年一脚踏得粉碎。 无数的碎石,烟尘,向着万丈深渊塌陷。 夏泽随着那个塌陷的山峰,徐徐下落,刚要唤出离火八荒剑御剑而起,微微一怔,手上空空荡荡…… 为何取不出本命物中的法器?一时之间,方寸大乱。 那名从天而降的少年,穿着一件无袖的褂子,容貌上竟与夏泽有些相似,他踏着下落的细小碎石,一步又一步,在半空中,追上夏泽身形。 然后抡起一拳,迅速打在夏泽腹部。 仅仅是以这一拳,夏泽就感觉整个身体乃至灵魂,都在为蚀骨灼心的疼痛,哀嚎不止。霸道的拳罡,将他一拳轰下万丈深渊。 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受到,一个人的拳头,可以这么硬。不动用武夫真气,只是凭借着体魄的拳劲。 夏泽已经放弃了,他眼皮越来越重,看着那悬停在半空的少年,即便他再怎么想要挣扎求生,身体也不允许了。 夏泽的身躯,从高空坠落,倒插在水面上,竟然炸起了数五丈高的水花。 武夫少年悬停在上空,负手而立。 夏泽双眼紧闭,四仰八叉漂浮在海面上,早已经是昏死过去。 武夫少年缓缓漂至夏泽身边,嘴角浮现一抹阴冷笑意,高高举起了手刀。 原本昏死的夏泽,俄而间猛地睁开眼睛,脚一点,高高跃起。 一手锁着少年手腕,腰部发力,将其一把扔进水中,然后手掌打开,向着汹涌的海面,毫无保留的灌入一道汹涌雷电。 漆黑的海水,被雷电白芒,照的透彻。武夫少年,在翻滚的海水中,被吞吐不定的震天雷光,完全吞没,随后像是一只鱼漂破裂的死鱼,飘飘荡荡沉浸深海。 夏泽落在海面上,松了一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他转身就要游向岸边。 腹间一疼,夏泽口中吐出鲜血,被一道冲霄而起的巨大水泼,猛地冲上高空。 这一拳,打的少年四周的海水,迅速退却,深海中,少年站在一块干涸的礁石上缓缓收势。 海水倒流回原本的位置,而那个少年,双足踏地,抢在海水来临之际,一跃而起,杀向高空。 海底礁石纷纷塌陷,海水填补了空缺,转而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 夏泽眼看那少年越来越近,顿时全无战意。 这莫名其妙窜出来的武夫少年,不问缘由,不让他有问话的机会,见面即下死手。他甚至看不穿少年修为底子如何,只知道每挨上一拳,身体乃至灵魂,都传出了惊恐的哀嚎。 像是在告诉他夏泽,快逃,不然会死! 死期将至,夏泽脑海中有无数画面闪过,像一盏飞旋的走马灯。 原本对死亡恐惧产生的退意,稍微散了一些。夏泽咬咬牙,告诉自己绝对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 就是死,也得先在这拳法通天通神的武夫少年拳下,走个三五回,再死。 深吸一口武夫真气,夏泽侧身卸去水波劲力,然后从侧面滑落,躬身发力扭正身姿,随后绷紧躯体,缓缓积蓄拳意。 那名不断上升的武夫少年,嘴角上扬,像是赞许夏泽在这铁拳之下,还能有勇气向他问拳。 然后怒喝一声,背上龙脊挣出千斤力道,一拳轰向夏泽面门。 夏泽本想用一记霸王硬折缰,卸去他的力道,再使出全力反击,可一爪一拳对焊,最后他的手掌乃至手臂,咔嚓一声,发出断裂的瘆人声响。 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夏泽不得不临时变招,一手抵挡少年崩拳,另一手打出一记窝里炮,打在少年脸颊。 瞬息之间,夏泽像个被扔出的石片,在海面上一连打出了十五个水漂,最后把一处礁石撞的粉碎。 少年不再御空,落下海面,一步一步踏浪而行,朝着夏泽缓缓走来。 脸颊外三寸,塌陷的金色砌墙,被一颗一颗的武运荧光修复。 夏泽胸膛剧烈起伏,强撑着直起身子,原本的青色长袍被炸的粉碎,身躯上,血肉模糊。 那道凶猛的拳罡,夏泽师兄心有余悸,不单单是对肉体的虐杀,更好比钝刀割肉,一点一点的撕裂着他的魂魄。 原本在他体内横行霸道的二气,当下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畏畏缩缩的掩藏在他残缺魂魄上,尤其是那道黑色魔气,像是见了鬼似的,如果不是离开了夏泽身躯他就会消散于无形,恐怕它早就破体而出,逃之夭夭了。 “屯田!”夏泽喊道。 体内的那股红色灵气,若有感应,刚要现身,却忽然一怔,优哉游哉的返回了原位,任凭夏泽怎么呼唤,就是一动不动。 夏泽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屯田都没有办法,那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除去太乙救苦天尊给的神格,还有符箓法宝,他夏泽还有两大杀手锏,一拳法一剑法。 剑法则是在马哭坟外感悟出的醒骨仙人式,取自腊月寒风。 拳法则是先前在镇上一招制服李昇那一招,名为:跋扈将军式。拳法如通天连环炮,拳法刚猛,集自身拳意之大成。 他咬紧牙关,伸出颤颤巍巍的右手,另一只手上,指骨歪七八扭,有些碎骨甚至扎进了血肉中。 每掰正一根手指,夏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五指伤口上,有污黑瘀血流出。 当那名少年慢悠悠来到他身前,他已经将折断的手掌回正。 尽管已经因身受重伤而虚弱,夏泽这佝偻的身姿,却在这时迸发出一股震天动地,前所未有的浩瀚拳意。 这局势瞬息万变,连那位武夫少年,都不由得有些啧啧称奇。 夏泽眉目一冷,下一刻已经杀到少年身前,三次呼吸之间,已经在少年横练体魄上,轰出了数百拳。 霸道,凶狠,我即无敌。 夏泽脑海中,充斥着这样的情绪,拳意游走在周身各处,破碎的拳头,全无痛感,只有出拳,不停的出拳! 淋漓鲜血,在出拳后,漫天飞散。 我不能死,我不会死!我要赢! 海面上若是有人,远远能够望到一个衣衫破碎的少年,正对着另一位武夫少年身躯,不断出拳。 海水伴随着少年出拳的节奏,有规律的振动,渐渐的,有一刻竟然平静如池塘水面。 可即便这样,武夫少年依旧纹丝不动,在他身前有一道纯粹武夫真气构成的厚厚壁垒。 即便这样,又如何,夏泽双拳上,血肉模糊处,已经露出白骨,浑身浴血,可双眼中,有的是无穷无尽的狂热战意。 砰砰砰!三声炸响过后,在那道气墙上,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皲裂,武夫少年沉默不语,但眼神之中明显能够看到一起惊讶。 夏泽抡圆手臂,砸出至今为止跋扈将军式中最为凶悍的一拳,将气墙砸出了个破碎大洞。 破碎的墙壁,化作星星点点的萤火,消散于天地。而后,夏泽从破洞中一跃而出,一手锁向武夫少年头顶。 “找到你了!”他沉吟道。 下一瞬间,夏泽的肋骨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只是这么一拳,就打的他所有肋骨粉碎。 疼痛,足以让一个人精神崩溃的疼痛。 武夫少年抓着夏泽的一条腿,像是摔打着一把扫帚,来来回回砸了二十多次,然后随手将他丢在地上。 此时此刻,夏泽已经不敢让自己有活下来的奢望,只求这武夫少年能够果断些,一下子要了他的命。 否则就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武夫少年跨坐在那一滩血肉之上,一拳又一拳,用的居然是夏泽先前使出的杀招,跋扈将军式。 每一次拳头砸下,便有周围无数的山峰滚石,被拳罡所波及,轰然倒塌。 汹涌的潮水,倒流百丈,在干涸处,有一波又一波的劲风,海浪一般,前仆后继。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那少年出拳凶狠偏偏就是不打他的面门,像是有意让他看着自己是怎么被捶死的。 武夫少年一连轰出了三十七拳,一拳之间,间隔很长,足够他仔细品味每一拳之中,附带的拳罡。 最后的最后,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像是灵魂出窍一般,站在一旁看着,那名少年不断捶打着那一摊血水。 良久,夏泽忽然看到那名少年起身,摊开手掌,那六枚被他投入画卷的惊蛰钱,从掌心滑落,原本充盈的灵气被消耗殆尽。 坠落于地面时,早已经变成了一堆白灰。 武夫少年越过透明的夏泽,精致走道海边,没有了原先的气势,缓缓立桩。 擤气,出拳。 海平线上,旭日东升。 有一道庞大拳劲,乘风破浪,将海面冲出如田垄般的痕迹。 砰砰砰!一拳接着一拳,朴实无华,但威力惊人。 他神情淡漠,把全部的心思,倾注在双拳之上。 夏泽若有所思,不知不觉间,也沉浸在这通神拳法中。 眼前一花,夏泽已经回到了禅房内,站在画卷跟前。 脚下,是一大摊滴落的汗水,湿成一片。 衣襟也被汗水打湿,有些粘腻,他摸遍了周身,在画卷中明明被打的遍体鳞伤,甚至是已经死去了。 可现在,他安然无恙,难道,先前的一切只是一场黄粱一梦?镜花秋月? 可神魂之上传来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再真不过了。 好消息是,体内起初像是世仇的二气,此时此刻正像是两个瑟瑟发抖的孩童,缩在角落,再平静不过了。 夏泽将信将疑的从方寸物中取出离火八荒剑,手指头往剑锋上轻轻一抹,细小的创口上,鲜血溢出。 不疼?怎么会不疼?他抡起拳头,养自己肩膀上砸去,还是不疼。 第七十章 身后有持剑贯穿身体的夏泽,身前有卢衣巷刺出的百道凌厉枪影。命悬一线之际,童子神像果断扔掉手中降魔杵,然后如同地牛翻身一般,做了个准备要向前翻滚的动作。 这招阴险至极,相当于是直接将背后的夏泽,暴露在密密麻麻的枪雨下。 何煦哭喊一声,已经闭上眼,不敢去看夏泽的惨状。 可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见夏泽一脚踩在他的背上,以此为支点,紧紧握着离火八荒剑的剑柄,双手灌注千斤之力,硬生生将想要翻滚的佛家童子神像挑起。 千百道枪雨如同喷涌的洪流,夹杂着刺耳的破风声,一下一下重重刺在神像之上,没入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在一道接着一道的缨枪雨幕下,逐渐变得千疮百孔,最后不得不强忍着疼痛转过身,抓住夏泽身躯。 夏泽早先一步预知到他要反攻,早就将剑刃横在胸前,暴喝一声,一道红色剑刃光芒,卷起一阵阵火焰,将神像五指齐齐切断。 仓促中,充盈着淡淡香火气息与浓烈魔气的另一铁拳,轰然杀至,夏泽躲闪不及,闷哼一声,被一拳轰飞。 倒飞而出的身影接连撞倒了五面寺庙院墙,最后淹没在蒙蒙沙尘中,童子神像无视那铺天盖地的枪雨,心念一动,黑色的魔气由四肢百骸,伴随着嘈杂的巨响,汇聚于他的掌心。 “八热地狱!” 点苍山上,原本漆黑的夜空,不知不觉间竟然盖上了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赤红色,点苍山上三丈破开了一道巨大的漩涡,一只大如山峰的鬼眼缓缓睁开。 童子神像上,不断有白色的灰尘落下,渐渐演变成大小小小的皲裂,出现在身体各处,他无奈的叹息一声:“想用出完整的八热地狱,有些难啊,那就退而求其次。” “焦热地狱!” 漩涡渐渐缩小,在即将闭合之际,鬼眼中,有一颗萤火大小的火球落下,伴随着下落速度加快,落到地面上时,已经有磨盘大小。 “夏泽哥!”何煦眼睁睁看着那颗火球,落在了夏泽被击飞到的地方。 一道三丈高的庞大火柱升起,伴随着震天动地的爆炸声。 碎裂的火球,散成了数以万计的星火。 刹那间,在这间历史悠久的古寺内,竟燃起了一片火海,寺院内的许多客商、镖头在火海中翻滚哀嚎,然后变成了蒸腾的雾气。 “毘丘罗,快快住手,趁早回头,不要再造杀孽。”柳青牙看着翻滚在火海中的人,也是有心无力。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先杀了你,再把那棵柳树拔了,用炼化之法炼成另一副身躯,岂不快哉?”他阴森一笑,随即双足猛然踏地,悄然杀至柳青牙身前。 “休得猖狂!”卢衣巷,花枪一挑,一道无形劲气在毘丘罗胸口炸开,伤口处,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落在地上,刺啦一声,青烟升起。 毘丘罗冷哼一声,手一挥,便有火焰如神龙过巷,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的金刚杵上,极致的热量,使他的金刚杵像是一块燃烧的炭火,气质之外,犹能感受到那股可怕的炙热。 金刚杵砸下,卢衣巷转起长枪抵挡,枪杵对撼,在二人中间,有一道气浪,迅速扩散开来。 老人连退三步,看似不敌,实则是拉开距离让毘丘罗放松警惕,冷不防刺出一枪暗藏杀机的回马枪。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长枪红缨飞舞,遮挡住了毘丘罗视野,喉间一凉,冰冷的黑色血液顺着脖梗不断流下。 一枪封喉。 “赢了?”卢衣巷心头大喜。 喉部被一枪贯穿的毘丘罗,抡起一棍,耀眼的火光,几乎要将这一片院落照的如同白昼。 此时的卢衣巷也渐渐反应过来了,这毘丘罗,多半是故意在他面前卖出破绽,骗他封喉,从而抓住空挡对他施以重击。在这桃溪寺内,毘丘罗相当于是这里的主宰,可以任意调动寺院香火之力,修补神像躯体。 只要不是瞬息之间的致命伤,少顷便可恢复如初。 可已经来不及了,那道降魔杵上的火光,已经来到了他背上,炙热的火焰,将他背上的衣物焚烧成飞灰,而后便是肉体被火焰烧焦的焦味。 卢衣巷脸上,俨然一副从容赴死的神态。 在一旁喘息许久的柳青牙,此刻终于出手,脚步轻点,双手掐诀,旋即默念一句:“枯木逢春。” 在毘丘罗不解的神色中,他的身体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柳树枝芽,转眼间化作手臂粗的藤条,死死缠绕在他的身体上。霎时间,又有千百苍翠欲滴的柳叶,如同锋利的倒刺,一点一点没入他的身躯中。 “死老太婆!你疯了!”他破口大骂,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挣脱。 卢衣巷眼神冷峻,双脚前后分立,长枪倒拖于身后,以他周身七尺为分界,一股莫名的气势如同滔天龙卷,拔地而起。 毘丘罗眉毛一挑,这老匹夫莫不是要拼命。 熊熊烈焰,在他身上燃起,伴随着火焰的势头越来越大周身的蔓藤被烧得焦黑,随后坠落在地,只是在原先的蔓藤脱落后,又有源源不断的新生蔓藤从身躯上长出,像是长蛇一般攀附在他的四肢上。 柳青牙嘴角有血液流下,身形摇晃。 “天地......同寿!”卢衣巷暴喝一声!随之分化出数千道分身,人人手持七尺长枪,有虚实,有奇正;有虚虚实实,有奇奇正正;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人人枪法各不相同。 毘丘罗再也不敢留手,从身体中爆出一道罡气,震退一身蔓藤,摇身一变,从原本的两丈大小,身形攀升至四丈高。 散发着红光的双眼,在夜晚像是两个升在空中的灯笼,他举起降魔杵,在头顶轮了三圈,将满天乌云搅碎,随后一杵砸下。 从点苍山下看,依稀能看到有铺天盖地的火雨落在桃溪寺的位置。 数千道卢衣巷的身影,手持长枪,与燃烧着遮天烈焰的降魔杵,杀至一处。 不断有卢衣巷的身影,被火雨轰成齑粉,在降魔杵杖面上,火焰厉鬼与老者厮杀在一起,皆是浑身浴血。 刚有厉鬼被一枪刺破,而后就是老者头首分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 降魔杵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炸裂成数不清的碎块。 所有的火焰厉鬼,卢衣巷的分身,烟消云散。 寺院里,有个老者枯坐在地,须发倏然斑白,身形若枯骨,他双眼紧闭,猛地低下头,一动不动。 在他身旁,走出个四尺高的小童,一双不符合面容的大手,一把抓起老者头颅,拖着他走向柳青衣。 “喂,再负隅顽抗,可就不是身死这么简单了。”毘丘罗双目凶狠,狞笑一声,从口中伸出一条细长的九寸长舌。 “放了他,放了这寺院内无辜的人,我把这积攒数百年的妖丹给你。”柳青牙万般无奈,压下一身气势,像是终于认命了。 “这还差不多。”毘丘罗欣喜道,可很快又说道,“你这些年,与我比邻,却三番两次的阻止我虐杀来往商客,可曾想过这样值不值得?为了这些满身铜臭的香客,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消散与天地?”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是觉得这样不对罢了。”柳青牙满身从容,浅浅一笑。 “你是当真不知道这寺院的方丈,是杀害你眷侣的元凶转世?”毘丘罗随手将卢衣巷丢在地上,拍了拍手,看向柳青牙而眼神中,满是揶揄之色。 “知道。”柳青牙淡淡道。 “哦?你脑子是坏掉了吗?我的青神娘娘?一个被百姓唾弃,打碎金身,放逐至此变成一个可怜的地灵,只能寄生在柳树中,你这些年不和我还有虎妖一同炼化魔气,吃过几口香火?就为了所谓的大义,就要为了这些低贱的人赴死。” “我真要怀疑吃了你这颗妖丹,会不会把我脑子补坏。”他悠悠道。 “青姨......不要管我.....快走......不能把妖丹给他!”卢衣巷呕出一口鲜血,呻吟道。 “还等什么?取出妖丹,不然我就在你面前杀了那老头。”他威胁道。 “青姨!”卢衣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泪眼朦胧。 “青牙婆婆!不要!”何煦也呐喊道。 柳青牙右手五指如勾,掏入胸口青色光芒处,面色痛苦,她惨叫一声,猛地将一颗青色的珠子掏出。 “给你!按照约定,放过他们......”柳青牙脸色苍白,身形也透明了几分。 毘丘罗一把抓住妖丹,按入胸口,然后猛然抬头:“小鬼!多事!本王先杀你助兴。” “你!”柳青牙神色骤变。 有一道充斥着浓烈杀气的巨大掌影,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忽的射向何煦,柳青牙、卢衣巷都已经来不及救援。 小白眼见大事不好,身子一扭,带着背上的何煦,飞速没入云层。 轰隆隆,白龙藏身的云层,在巨大的火光中,阖然湮灭。 “言而无信,连个娃娃都杀!你!”柳青牙悲愤不已,却也毫无办法。 “省点力气吧,有这妖丹你都打不过我,没了妖丹,你现在跟个残魂没什么区别。”毘丘罗说道。 天空中忽然下起大雨,将院落内的大火,一点一点扑灭。 雨滴落在毘丘罗身上,吹刷掉因伤势而流出的黑色血液,他忽然脚步一迟,然后惊恐的把脸上的雨水用力一抹,原本如同孩童般稚嫩的面容,开始塌陷。 残存的火光中,隐隐走出个少年身影。 第七十六章 二进宫 夏泽在禅房内,盘腿打坐,一直冥想到第二天清晨。 经过了一晚上的吐息休养,他勉强把自身紊乱的气相,一点一点的规整回原位。他渐渐想明白了,为何自己昨夜会失去痛觉。 想必是在那幻境中,不断遭受武夫少年的暴打,武夫体魄对痛苦的忍耐程度超过了他的极限。 这样也有些好处,以后若是再与人拼杀,寻常的伤痛,根本不会对他的心神造成什么影响,从而能够百分百的使出全力。 除此之外,夏泽本身小有所成的拳意,经过昨晚一战,果真又凝实了几分,是那种真正经历过九死一生后,打磨出的杀人拳意。 貌似有些要破境的迹象,但都被他强行压制。 这锻炼神魂与体魄,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他心中隐隐约约觉得,只是这样破境,可能还是不太够。 那武夫少年,在对他痛下杀手之时,根本没有用修为欺压他,甚至是把修为强行压制到了与他齐平的程度。 即便这样,单单是那横练到逆天的恐怖武夫体魄,就能够打的他要死要活的。 直到今天夏泽才知道,自己之前对纯粹武夫之途,理解的太过于肤浅。 纯粹武夫强弱,并不完全仰仗于拳法高深、武运厚薄。纯粹二字,讲究一心一意,讲究坚韧不拔。 行路,劳作,乃至呼吸,都是淬炼。 假若他没有经过今夜一战,想必某一天在走到了一定的高度后,一定会沾沾自喜,孤芳自赏,然后修为止步不前。 武夫没有止境,天高百丈,我便比他高多一丈,地厚百尺,我就一拳打得大地震响 看来今日起,他要更加专注的打熬筋骨。 他走出禅房,那两尊符纸唤出的门神,在门外一丝不苟的把守着,见到他,便齐齐行礼。 夏泽手一抬,两尊门神便飞回了符箓里。 这种金色符箓画符时极其耗费心神,好处是一张符箓能够使用不下五次,所以还是物有所值的。 其实夜里李蜜房又来了一次,不过瞅见门口那两尊门神,又灰溜溜的走了。 来到斋堂时,他竟然发现昨日动身离开的那些镖师还有商客,居然都回到了这里。 早饭是院内种的熟菜腌制而成的腌菜,还有一锅别有风味的玉米糊糊,几个小沙弥忙前忙后,准备碗筷,分发饭食。 那位年纪最大的小沙弥,看到夏泽,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夏泽笑着点头还礼。 果然,等到夏泽的饭端上来,碗里装的全是稠稠的玉米糊糊。 “卢前辈,青姨,他们怎么又起来了?”夏泽喝着粥,不解问道。 卢衣巷叹了口气:“昨日他们连夜下山,想着能够趁早返回渔樵镇,可这一路下来,像是鬼打墙一般,走走停停,来回兜圈,就是走不出去,幸亏有位粗通风水的镖师,找出了这个大阵有些瑕疵的地方,这才摸回了桃溪寺。” 柳青牙身前,放着一碗清水,她身为地灵,无需摄入人间饭食。只见她面色凝重道:“夏公子,眼下的形式,恐怕比我们想想中的要严峻,这虎妖,能够使出这小绝天通地的神通,显然是已经顺利破境,只是需要时间逐渐适应。” “当下我们还是小心为好,这虎妖狡猾至极,说是三日后返回,谁知道会不会暗中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再加上他破境的速度,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卢衣巷提醒道。 他瞅了瞅夏泽,满脸的疲意,可气府之内,一片祥和,或者说,那二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得畏畏缩缩。 “小子,你这气府?”他试着问道。 夏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将手伸到桌下,手一摊,一把符箓落在掌心。 “前辈,这些符箓,是我之前花费重金,找能人异士为我所画的,有镇宅辟邪的功效,待会劳烦前辈分发下去,这几张颜色重的,得辛苦前辈,找几个无人的隐秘角落,偷偷贴在房梁上。” 卢衣巷接过符箓,一股浓烈到如同湿润雾气的灵力,扑面而来。 “小子,当真不心疼?这可值不少钱啊?”卢衣巷倒吸一口凉气。 夏泽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不要钱,老前辈你尽管发,若是他们想要,就花钱买,不想买也没关系,若是保管妥当,之后不想要了,我夏泽原价退回。” 他伸出一个巴掌:“一张一颗惊蛰钱,卢前辈,你我五五分成,如何?” 卢衣巷大喜,喏声道:“成交。” 用过早饭,夏泽将何煦带回房内。 “何煦,这几天没事少在外边走动,这符箓就留给你防身。”夏泽将三张金色符箓贴在何煦身上。 “夏泽,你要去哪?”何煦眨巴眨巴眼睛,不解问道。 夏泽摇了摇头:“我哪也不去,但是你可能不会看得到我,不过别担心,我只是在打熬体魄,寻求破境机缘。” “若是觉得无聊,就在这屋里,看看这本书吧。” 夏泽从方寸物中,取出一本书籍,何煦接过一看,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五个金色大字:大品天仙诀。 “那你要多久才能回来?”何煦急切问道。 夏泽想了想,坦诚道:“不知道,但我保证,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何煦点了点头。 夏泽走到那副画卷跟前,那个武夫少年,正站在山巅之上,立桩站定。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夏泽咽了咽口水,昨日被痛扁的回忆,涌上心头。即便过了这么多天,那种命悬一线,痛彻魂魄的窒息感,历历在目。 最后还是抵不过心头胆怯,一连在身上贴了密密麻麻几十张压箱底的符箓。 手一抬,离火剑被他握在手中。 不让我用方寸物是吧,那行,老子提前备好,有本事待会站着不动让我砍个二三十剑,我就承认你真的是条好汉。 画卷中的那个武夫少年,像是听到了夏泽这句心里话,在山巅上抬起头,对着画外的夏泽阴森一笑。 夏泽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吓得惊声尖叫,一不小心跌了个趔趄。 他满头汗水,暗自嘀咕道:“奶奶的,此行凶险啊。” 好在最后还是战胜了内心的恐惧,这次不再吝啬,直接往画卷上投入了一枚芒种钱。 光芒一闪,夏泽身形莫入画中。 何煦大为震撼,跑上前去,揉了揉眼睛。 那幅画上,夏泽正被那个武夫少年,一拳捶飞数百丈远。 第七十一章 二气相争 在这铺天盖地的金色大雨中,焚烧着寺院的大火,势头渐小。 焦黑的木头上,白色浓烟还在不断升起。 毘丘罗身上也是,每当有金色雨滴滴下,便如同烈火烹油一般,先是刺耳的声响,然后伴随着大块大块的石像碎片坠落一地。 “死秃驴,贪念横生,抠下我的金身,让我衣不蔽体,日日受这罡风吹拂如千刀万剐!我杀一个老秃驴,杀一千个一万个凡人,又如何?我毘丘罗贵为天王之子,就是一尊泥人像,也不可慢待我!我偏要入魔!偏要逆天而行!” 他举止癫狂,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抱怨着上天的不公。 夏泽的身形渐渐在烟雾中显现,他身后,是安然无恙的何煦还有变回白驴的那只白龙。 何煦神色焦急,只因眼前的夏泽和他认识的那个善良狡黠的少年,有些许不同。 夏泽发髻散乱,随着狂风飞舞,穿着一身血色光华流转的长袍,一双眼眸中,瞳色各异,左眼是充满神性的金色光芒,右眼则是遍布血色。 那件长袍,白红两色,像是在不断角力,彼此之间针锋相对。 夏泽脸上,亦是痛苦的神色。 双足猛然发力,脚步声震动四方,身形之快,以毘丘罗的眼睛竟无法捕捉。 他双手变爪,交叉于额前,闪至毘丘罗身前,紧接着双爪挥出,两道血色弧线,切在毘丘罗胸膛上,鲜血喷涌,令他痛疼的咆哮。 没等他挥出那一拳,陷入疯狂的少年,便一爪刺入他的胸膛,在须臾间摸索一番,抓住了才刚刚到手的柳青牙的妖丹。 “你休想!”毘丘罗强忍剧痛,一记手刀劈下,势必要一掌将夏泽的手臂斩断。 谁也没想到,夏泽不进反退,完全将身体破绽暴露出来,随后包裹着金色神意的拳头,在毘丘罗脸庞上炸开。 这股拳罡,夹杂着淡淡神意,毘丘罗只觉得自己的身躯、骨骼正不断被这不可抗拒的神圣威势冲刷,比先前的金色雨滴还要让他忌惮。 他惨叫一声,如同泰山轰然倒塌,跌倒在地。 眼眸中的金色光芒再度消散,而后弥漫上了一层腥红,他缓缓走来,然后一脚踏在毘丘罗胸膛之上,将他重重的踩在地上。 “你.....”毘丘罗喷出一口鲜血。 夏泽抬起一脚,再度重踏下,力道之大,在毘丘罗倒下后,有一道烟尘,水波涟漪一般散开。 “你到底是谁?为何身上有神、魔之气!”毘丘罗痛苦的压紧牙关,吊着一口气,勉强维持着身形不散。 只是夏泽面色冷峻,这次是他本身锻炼出的拳意,啪的一声,将毘丘罗大半张脸打的粉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拳接着一拳,偶尔会有一粒神意火花崩出,砸在脸上,便带下一大片的面部碎片。 一盏茶的时间里,夏泽一直在不停的挥拳,或是眼含金光,或是面色狰狞,原本的毘丘罗神像,威严魁梧,现如今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还有被拳罡轰的乱七八糟的拳印,原本的石像身躯下,露出的是诡异的紫色的肉体。 毘丘罗由一开始惊恐的哀嚎,转变为死寂的沉默,他双目无神,就这么看着夏泽如同机械,周而复始的将拳头落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夏泽看着地上,被他打出数千拳,碾成细砂的毘丘罗神像碎片中央,有个丑陋的紫色人形,血迹斑斑,赤身裸体。 “香火之力耗尽了?”夏泽瞳孔中的血红色,已经持续了许久,他提着离火八荒剑,连同剑身上、长袍上都萦绕着血色雾气。 毘丘罗一点一点支撑起身子,苦笑道:“你说呢?” 夏泽毫不手软,一脚把他踏回地面,随后离火八荒剑一点一点没入它的胸膛。 “有问题快问,待会可就来不及了。”毘丘罗咬紧牙关狞笑着,嘴角有汩汩鲜血溢出。 夏泽面无表情,手上力气加大了几分:“不用问了,对你这样的家伙没什么好问的,倘若我夏泽杀一个人之前,要问他生平经历,要看他家中有无妻儿老小,太过麻烦了不是?好人的善意不应该成为恶人的机会。” 他顿了顿,说道:“况且我夏泽暂时还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只需要知道你杀了许多无辜的人就够了,不对么?” “无辜的人?”毘丘罗哀嚎连连,两只孱弱的手握着剑锋,像是这样就能减轻些痛苦。 “这老秃驴为了一己私,长年累月一点一点的将我神像上金片刮下,让我受那噬骨之痛,害我在这深山老林中,受精魅叨扰,他无辜吗?”他厉声问道。 “这些香客,求财求姻缘,求福报,凡是他人有自身无的,无所不求。满堂神像,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纳头便拜,若是不灵验,还要对我破口大骂。” “他们的祸福生死,与我何干?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又有什么错?” 毘丘罗急切的想要从夏泽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犹豫和迟滞。 夏泽淡淡一笑:“这问题我回答不上来,我还是送你去见你的佛祖好了!” 他双手握在剑柄上。 “还不动手!你想看我死吗!”毘丘罗大喊道。 话音未落,夏泽立即转过身,掌心之中,雷电喷涌,声势浩大的掌中雷,其中蕴含的汹涌雷电,如同积蓄已久的山洪,悉数灌入地底。 地面隆起,有一道庞大的黑色身影,周身缠绕着雷电,从夏泽身前的地面,破土而出,旋即一脚踏在夏泽用以抵挡的臂膀,从他头顶高高飞过,然后抓起毘丘罗,远遁而去。 有两粒鹅蛋大小的红色珠子,从夏泽袖中滑落至掌心,随后被夏泽向着两妖逃窜的方向用力投出,在夜空中划出两道红色线条。 虎妖背后,突然一声炸响,而后有两颗烧的通红的珠子,呲的一声,紧紧贴在他的背上,烫的他呲牙咧嘴。 珠子上的光芒愈发耀眼,虎妖心知不妙,只得壮士断腕,一手负于背后,虎爪一划,成片的虎皮血肉连带着追魂珠,被硬生生撕下。 半空中,轰的一声巨响,珠子变得透明,悠悠飞回夏泽手中。 “离火!”夏泽喝道。 话音未落,插在地上的离火剑,冲霄而起,在夜空中划出比之前两道还要刺目的光芒,随后追上了逃窜的二妖,一剑将他们贯穿。 夏泽极速奔跑,双足上贴着两张神行甲马符,脚步如飞,越过高高的寺庙院墙,在山头之上,一拳轰出! 一道金色拳影,向着虎妖和毘丘罗的位置飞射而出。 谁也没想到,虎妖在这等凶险的局面下,忍痛将离火剑从身躯上拔出,然后毅然决然的将毘丘罗的身躯投向了金色拳影。 一声炸响过后,山间,荡起一道金色涟漪,毘丘罗遁入魔道衍生出的魔体,就此烟消云散。 夏泽看到虎妖的残忍行径,眉头微皱。 虎妖与他隔山相望,虎爪拍拍身躯,一身血污,竟如同尘埃一般,掉落在地。 “小子,若是真有能耐,在这山上呆上三天,三天之后,我常崇定会重返此处,将山上山下,杀个干净。” 话毕,身形一晃,散作一道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泽凝视了那座山头许久,确认虎妖已经离去后,快步走下了山头,来到一棵参天古树下,脸色一惨,吐出一口鲜血,无力的靠在大树下。 迅速以内视之法,环视气府窍穴。 这不看不知道,气府内一片狼藉,原本暂时相安无事的二气,因为他胡乱动用,再次杀做一团,每次对撼,夏泽就会感觉到五脏六腑内传来的剧痛。 两股气杀得兴起,竟然将战场扩大到了周身窍穴,斗败的灵气,附着在自己的筋脉上,像是融化的糖浆。 筋脉上,红色的血液溢出。 夏泽咬紧牙关,怒骂道:“去你娘的!我可去你娘的吧!我夏泽自我爹娘走后,什么苦没吃过,你们使劲闹腾,我要是哼一声,我跟你们姓!” 体内的两团气,像是听到了夏泽挑衅的言语,暂时停止了争斗,卯足了劲在窍穴内闹腾。夏泽手臂上,小腿上,时不时会鼓起个鼓包,疼得他几乎要昏死过去。 他咬紧牙关,抓起一把泥土,将嘴巴塞得满满的,随后双手五指死死抓着地上的青草。 又是一阵难以言明的剧痛袭来,夏泽整个身子疼得几乎痉挛,他抽搐着拱起身子,满脸冷汗。 痛感不仅没有减轻,甚至像是汹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泥土不小心滚入了肺里,他难忍强烈的恶心,咳嗽几声,随后呕出了血水还有泥浆。 夏泽躺在地上,两眼无神,恍惚间,呢喃着某个名字。 三魂七魄中,那三道原本坐山观虎斗的灵气,应声飞出,先是最为弱小的白色灵气,一头撞在金色神气上,但很快被撞飞。 最后是红橙亮色灵气,各自挟持着两气,将它们一点一点的推回了原本的位置上,才终止了这场可能无休无止的战争。 夏泽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嘴角挑起。 第七十二章 虎妖破境 “天尊恕罪,刚才小人见那少年拳势刚猛,看不出修为跟脚,情急之下,冒犯了天尊,害得天尊肉身被毁,小的该死!”虎妖常崇拱手道。 “人?常崇,你个小小虎精,偶然听那老秃驴念了些佛法才修得人形。好大的胆子啊,连我的肉身都可以丢出自保......” 此时二人的位置有些尴尬,毕恭毕敬的人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人盘坐在地上不过三寸,犹如一缕随时都会飘散的青烟。 常崇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脑海之中,全是盘算着如何一虎爪将毘丘罗斩杀。 毘丘罗将这一切看的很切,心中讥笑,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念在你仍旧护住了我的魂魄,既往不咎。你这扁毛畜生现如今入了第六境又如何,世人皆知,炼气士七境是妖族一大门槛,若无通天机缘,破境难度无异于登天。” 常崇眉眼舒展,很快转变成了发自真心的惶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求天尊赐我渡劫之法,我愿常伴天尊左右,当牛做马,不敢有半点怨言。” 毘丘罗冷笑两声:“现如今我肉身被毁,早已是强弩之末,可我这大仇未报,难消恶气。既然如此,你就干脆把我这残存的神魂,吞入腹中,然后用我教给你的炼化之法将我残存的神意魔气一起炼化,跻身炼气士七境。” “这.....使不得啊天尊!”常崇惶恐的拜倒在地。 毘丘罗心中暗笑,要是真不敢,拜托也将脸上的笑意收一收啊,但还是板起脸道:“你拿了我这残魂,替我报了血仇,就算对得起我了,莫再推辞,拿去吧。” 常崇抬起头,狰狞虎脸皱做一团,努力想要呈现出悲伤神态:“小人不敢,天尊是我的恩人,小人怎能恩将仇报呢。” 毘丘罗将身一跳,落在常崇额头上,神情哀伤道:“我已经是个残魂了,鸡鸣一起,就要消散与天地,既然你不要,那大概是天数,算我毘丘罗命短.....” “毘天尊,得罪了.....”常崇阴森一笑,一双硕大虎爪握住毘丘罗身躯,一把塞入口中,然后迅速嚼了嚼,喉头一动,顺流而下。 常崇身形一顿,双眼瞳孔逐渐亮起炙热的光芒,嘴一张,发出的却是两声嘶哑的虎啸,他身子不住的发抖,伏在地上,身躯隆起。 原本狰狞凶狠的虎脸,大把大把的虎毛,纷纷飘落,而后便是厚厚的虎骨,咔嚓咔嚓的声响不绝于耳,碎落一地。 他咬紧牙关,然后就是满口的虎牙,被洁白的人牙顶出牙床。 一炷香的功夫,有个赤条条的男人,从草丛站起身子,看自己的身体,满脸欣喜,放声大笑。 他随手打出一拳,眼前的树林,几十棵参天古树,齐齐整整的折断,拳风中有虎啸。 只是他全然没发现,在他光洁的背脊上,有个手持金刚降魔杵的童子,一闪而过。 夏泽一直等到天明,将自身灵气,缓慢在窍穴中游走了四个周天,才将严重的伤势,暂时压制下来。 桃溪寺外,那棵高大的柳树下,已经围绕着五十几个人,都是在夏泽击退虎妖和毘丘罗后,被从寺庙内抢救出的。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共有二十几位客商还有镖头,葬身火海或是被虎妖屠杀。 有六位小沙弥,围着已经散发着浓浓尸臭味的方丈尸身,啼哭不止,周边的镖头,客商看向他们的眼神,颇为不善,若不是有德高望重的卢衣巷拦着,恐怕早已要将幸存的小沙弥当做众矢之的了。 夏泽穿过人群,忽然听到耳边有个人叫唤了一声:“少侠!” 转头一看,竟然是在镇上被他教训过的李青霜、李昇一行人。 李昇、李青霜一行人,刚才已经看到了夏泽在对阵毘丘罗、虎妖之时,不凡的身手,彻底折服,表现的相当的热情,夏泽懒得跟他们寒暄,本来就不熟,嗯嗯啊啊答应着,走了。 路过李蜜房身边之时,夏泽发现她眼眸中,那股盛气凌人的孤傲早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夏泽一下子在人群之中找到了何煦。 “夏泽!你太好了你没事,你一去大半宿,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何煦欣喜不已。 “我能出什么事?”夏泽笑了笑,掐了何煦黝黑的小脸。 “夏泽,小白它到底......”何煦迫不及待的想要从夏泽那得到答案。 “等会再说” “何泽兄弟.....”不远处,徐修竹靠在颜楹萝怀里,看到夏泽安全回来,欣喜不已,眼看就要下拜。 “徐大哥,抱歉,之前不该瞒你,我真正的名字,叫夏泽,出门在外总得多加小心,莫怪莫怪。”夏泽快步上前,将正要起身的徐修竹按下。 徐修竹嘴唇有些苍白,一条断臂,无力的耷拉着,被颜楹萝用破布临时打了结挂在脖子上,摇了摇头:“都是江湖中人,谨慎些好,还得感谢夏泽兄弟你出手击退了妖邪。” 夏泽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徐大哥,有件事我倒真没骗回你,我真的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二境武夫。” “修竹,你要是信了他的鬼话,这余下的日子指定是无缘第六境了。他的确是二境武夫不假,只是在这缥缈洲上,同境界内,恐怕找不到第二人能与之匹敌。” 徐修竹笑容有些苦涩:“弟子谨记教诲。” 卢衣巷不知何时从大树后背着手走出,只是面无血色,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身旁跟着那位被称作青神娘娘的柳青牙。 柳青牙只是大量了一番,便神色焦急的关切道:“公子可是在刚才的搏杀中受了重伤?” 夏泽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青牙婆婆,这事可不能告诉何煦。” 柳青牙连连点头:“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才让余下的客商百姓得以转危为安,请受我一拜。” “青姨,起来吧,这小子脸皮薄着呢。”卢衣巷打趣道。 夏泽连忙将他扶起:“婆婆,当真是折煞我了。先前若不是婆婆和卢前辈拼命消耗了毘丘罗,我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将它打杀。” 夏泽将被毘丘罗夺走的柳青牙的妖丹还给她,后者果然百般推辞,在卢衣巷出言劝说后,这才收下。 “这几个小沙弥和妖物勾结,想要谋财害命,杀了他们!” 第七十三章 砍一下试试? 五名剑客模样的镖师,拖着手中寒芒毕露的佩剑,满脸杀气,一步步走向那六名小沙弥。 那几名小沙弥死死护着方丈尸身,其中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岁,他面对杀气腾腾的众人,尽管也吓得两腿打颤,但为了保护师弟们还有师傅的尸身,将他们护在身后。 “小和尚,不想死的就滚开,你师傅心术不正,盗取了神像上的金片,害得毘丘罗神像入魔,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不把他碎尸万段,难平众怒!”大汉举起拳头,勃然大怒道。 “你胡说!我师傅修习佛法多年,是好人!他才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们怎么能听信妖邪的一面之词?”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六岁的小沙弥跳出来,与那汉子据理力争。 “强词夺理,看打!”汉子抡起拳头就要打在小沙弥身上。 “住手!他们只不过被妖邪控制了心神,不关他们的事!”卢衣巷站了出来,厉声喝止。 那汉子瞅见卢衣巷发生,心中不免有些忌惮,稍作收敛,但还是愤愤道:“卢老,这桃溪寺的和尚害的我们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您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呢?” 老人眉毛一挑:“方才你们也看到了,这寺院内上上下下,连一块金片的痕迹都没有,这桃溪寺的方丈有没有私吞神像金片,仍需要取证考究,在真相大白之前,老夫希望诸位能对这几位小师傅多些善意。” 有个一直在一旁站着,时不时说上一两句风凉话的男人,讥笑一声,上前把板斧一横:“废什么话,卢衣巷,我们敬你是个长辈,平时对你毕恭毕敬没啥问题,可现如今这几个小秃驴害的我们九死一生,你还要偏袒他们。” 他忽然把斧子向着卢衣巷的头砍去,惊得周围的镖头、商客心惊肉跳。 斧子悬停在卢衣巷头顶三寸,可那名老者,眼睛都没眨一下。 男人有些惊讶,但还是端起刻薄嘴脸嘲讽道:“老头,凭你这受了重伤的身体,今日你护得住他们吗?” “混账!不许对我师傅不敬.....”徐修竹就要站起身,结果整个身子因为剧痛,又无力的坐下。 “修竹哥,你伤势还未恢复,不可动气。”颜楹萝焦急的说道。 夏泽面无表情,站到卢衣巷身旁,将手指掰的咔嚓作响。 与此同时,李昇、李青霜一行人,心中都是咯噔一声,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小子,你也要护着这群小沙弥是么?”持斧男人上下打量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像是才刚刚大病一场,给他提鞋都费劲。 心里笃定这小子肯定是个修为不高,不怕死的愣头青,随后轻蔑一笑:“你要拦我?” 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夏泽正是昨夜与毘丘罗虎妖搏杀的少年,当下都心照不宣,三缄其口,等着看好戏。 “砍一下试试。”夏泽微笑道。 男子表情一愣,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但看到夏泽那一脸期待着他砍下去的神情,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果真一把抡起斧子。 “试试就试试!”他大喝道。 那柄板斧举起,男人忽然看见夏泽迅速摆出一个平平无奇的拳架,前后脚分立,拉弓式。 崩拳夹杂着雷鸣般的巨响,锤在他的腹部。 汉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这一击砸的粉碎,那剧烈的疼痛还未来得及传出,便两眼一黑。 众人一片哗然。 那个被一拳锤飞的男子,坐在地上,犁出了长三丈的沟壑,直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才稳住了身形,等众人上前查看他的伤势,才发现他双眼紧闭,口吐白沫。 李青霜不由狂喜,猛地跳起来拍手称快:“妙极!” 瞅到了周围人投来鄙夷的目光,他这才悻悻然坐回原地,闭口无言。 夏泽将超过一半的拳劲,捏在手心,递出一拳后,五指松开,一道霸道劲气,在地上顿然炸开,竟然轰出了个七尺深的大坑。 “你也想试试?”夏泽偏过头,问那位最先开口的男人。 “不不不!我只是!”男人满脸的惶恐不安。 夏泽只是一个眼神,那个男人便诚惶诚恐的坐回了原处。 夏泽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朗声道:“卢老前辈这大半辈子,走了这么多趟镖,你们在场的,有谁受过他的情我不清楚,但老人家终归要有些面子,你们不给,我给!” “况且卢老前辈昨夜死战妖邪,受了重伤,本就是功臣,只是让你们不要借着正义之名,在真相还未明朗之前,滥杀无辜,何错之有?” 在夏泽身上,先是油然升起一缕缕红色烟雾,眨眼间,滚滚红气,化作三丈高的兽首,獠牙似弯月,眼如高挂灯笼。趴在山头之上,血盆一开,狂风倒卷! 许多刚要起身理论的镖头客商,不由得心中恶寒,像是忽然坠落了冰窟,脚一软,便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地。 “要走随时可以,若是想动手,也欢迎。我夏泽,只是个二境武夫,不骗你们。” 他双手抱阳,缓缓收势,身后狰狞巨兽,悄然消散。 李青霜此刻的眼眸中,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对夏泽的敬佩、崇拜。 连一贯趾高气昂的李蜜房,脸上都浮现上些许红晕。 夏泽看了一眼走到他身旁的何旭,小声问道:“何煦,我刚才那番话,是不是有些不讲理了。” 何煦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说道:“好像是不讲理了些,但对付他们恰到好处。” 卢衣巷拍了拍夏泽肩膀,哈哈一笑:“小子,刚才那番话说的,提气!” 青神娘娘柳青牙,身形轻巧,缓缓从空中落下,高升道:“诸位,昨夜一战,卢衣巷与这位公子力战毘丘罗和虎妖,毁去了毘丘罗入魔肉身,但还是让这虎妖侥幸逃脱,并放下狠话,三日后,他就会折返此地,杀尽山上山下百姓。” 青神娘娘顿了顿:“老婶有个不情之请,假若放纵虎妖在此,必将为祸一方,导致生灵涂炭,恳请各位有志之士,在此驻守,共同出力,斩杀虎妖!” 第七十四章 以身相许 斩杀虎妖?在场之人,大眼瞪小眼。 柳青牙看向议论纷纷的人群,淡淡道:“这只是老身的请求,加入与否,决定权仍在诸位手中。” “老妖精!你到底是谁,昨夜为何现身吓人,是不是和狐妖一伙的?”有人怒道。 “就是就是,谁知道她是不是虎妖派来的奸细。” 卢衣巷勃然大怒,破口骂道:“放肆!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庇佑了青神县乃至点苍山千年的青神娘娘!你们仔细想想,昨夜青神娘娘现身,本意是让你们察觉这庙宇中有怪异,让你们早点逃出生天,可曾害过你们性命?” “这,倒是不曾......”众人应声道。 柳青牙眼见卢衣巷仗义执言,心头一热。 记忆深处,在山下的渔樵镇,有个喜欢穿着灰色长褂的少年,整天嚷嚷着要行走天下,以后做个武艺高强的镖头。 曾经有一次,一腔热血鼓舞下,瞒着家人,拿着一杆木枪,背着小背篓,独自走上了这点苍山,结果大晚上在黑夜中迷了路,被莫名野兽的叫声吓得哇哇大叫,一失足,滑下了山坡。 幸亏手中的长枪扎在了石缝中,才没有坠入深渊,少年支撑了一会,手臂酸麻,眼看就要坠入深渊,少年泪流满面,开始絮絮叨的哭诉自己不该不听爹娘的话,应该把今日要写的字写好,把一篇冗长的文章背下,今生恐怕不能在床前尽孝了恕孩儿不孝...... 点苍山上,柳青牙掩面一笑,乘风而至,衣袂飘飘似霓裳仙子。 彼时只有十岁的卢衣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腾出一支手抹去满脸的鼻涕眼泪,抽噎道:“你是神仙姐姐吗?” 少年忽然想起自己还抓着枪杆,惨叫一声,身形下坠。 娇媚仙子模样的柳青牙,踩在云头,然后玉指一探,抓住那个下坠的少年,侧头腼腆一笑:“是的呀。” 此后数十载,寒来暑往,稚嫩的少年变成了高大俊朗的青年,又从青年变成了须发斑白的老人,只是每次走镖经过点苍山,都会在这点苍山上的柳树下,放下一束鲜花,说些镇上、路途中遇到的奇闻异事,最后笑着说一句,青姨我走啦,亦如当年初识一般。 老人也一点一点看着柳青牙,从巧笑嫣然的青衣仙女,因为青神县的那一场大火,被人迁怒,失去金身,最后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妇人。 最后的最后,仅有十一名镖客,愿意舍生取义,一同留下共对虎妖,加上李昇、李青霜一行,寥寥二十人。 其余人趁着旭日东升,连忙结伴下山。 “小鬼,你完全没有义务留下,这一场战事,恐怕会非常凶险,你还年轻,带着你弟弟,走吧。”卢衣巷看着点苍山其余十八座杀气弥漫的山头,面色凝重道。 “卢前辈啊。”夏泽与他一样,背着手,一脸凝重,看向那片山头。 “我也想跑啊,奈何刚才在众人面前树立的英俊剑侠气度,深入人心,我要是一走了之,这人心就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更何况,我还是要点脸的。” 卢衣巷瞥一眼夏泽气府,然后开口问道:“脸重要?还是命重要?” 夏泽双手环胸:“若为义气故,两者皆可抛也!” “早些时候,听到你这豪气万千的话语,老夫指不定得夸你两句,现在......小子,听我一句劝,你体内有五道不同的灵气,事关你个人的秘密,老夫不好多问,但你近期之内,除了自身锻炼出的拳意可以调动,其余的最好让它待在原位。” “这是为何?”夏泽不解道。 卢衣巷指了指夏泽檀中穴:“老夫修为虽然只有区区六境,可方才观你气府气相,你的三魂七魄,像是被人拍碎,又以阴阳借调之法,取另外的灵气补充修复的,看似与最初一样完好无缺,实际上它们只是待在上面,如同镇海的巨石,并没有完全融入你的魂魄。” “你如今修为太低,无法运用自如的驾驭他们,胡乱的催动他们,只会使原本相安无事的两道灵气,如同领地边缘相遇的野兽,为了扩大领土,斗个你死我,别不当回事,两气相争,最后受苦的还是你,到时候,暴毙而亡都是最舒服的死法了。” 夏泽手心有些湿润,眉头微皱:“前辈,那我该如何做?” “很简单,提升境界,登峰境、观海境、甚至是金刚境乃至武夫十境明王境!越高越好,随着修为的提高,不断的驯服那两股气,为你所用。” 卢衣巷伸出一根食指:“不单单是破境这么简单,要做这九州之上,一境之中,最强之人!” 禅房内,夏泽缓缓打开那张吴道所赠的画卷,画面上,时而是一个威武灵官的画像,时而又变换成从高空俯视不知名大洲版图。 夏泽研究了半天,翻来覆去,就是没研究出其中玄妙来。 转念一想,那老头和乞儿爷一样归位远古神灵,定然不会送一个平平无奇的画卷给自己。 莫非?夏泽醍醐灌顶般:“有了。” 禅房内,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下着眉毛一挑,他明明拜托了卢衣巷,不要任何人来这打扰他。 “谁啊?”夏泽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李蜜房,看她的样子,像是仔细的打扮过,穿着一件嫣红色的长袍,一头长发用一条红绳固定着发尾处,竟有些我见犹怜的气质。 夏泽满腹狐疑,这婆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她的样子,还有些扭捏?那一抹绯红,是为自己先前的蛮横行径,担心他夏泽对她进行报复? 李蜜房满脸通红,捏着手指,支支吾吾道:“夏公子,我是来道歉的,小女子先前在镇子上,对公子颇为不敬......在这桃溪寺内,又被夏公子所救,我无以为报,唯有以......” 夏公子?夏泽对这个称呼很不适应。 他满门心思都扑在画卷奥秘上,并没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随即应付道:“我原谅你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李蜜房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她上前几步,一把扯下发尾红绳:“公子不请我进屋坐坐?” 李蜜房的脸一点一点靠近,散发着淡淡幽香,夏泽一愣,被她一把推进屋内。 他这才发现,这女子的意图,似乎不是那么的纯洁。 第七十七章 你当我吴骓是什么啊? 云溪镇,茶水铺子,这天早晨,生意格外的红火。 自打夏泽和陆英在镇上开了一家成衣铺子,早些年发善心帮过夏泽陆英的善良人家,都收到了夏泽陆英送来的答谢礼。 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对于夏泽和陆英赠送的布匹、衣裳,欣喜之余,同时也是发自内心的为他俩过上好日子而高兴。 而没有受到馈赠的人家,可就不这么看了,他们本就对陆英这个花容月貌的寡妇,有着特别的看法,现如今看着当初看不上的人,过的比自己更好,甚至是可以说是过上了富庶的生活,心里那股妒火,就没有熄灭过。 有传闻陆英是白日里煮茶卖茶,晚上就做艺伎老鸨勾当,若是加些银两,还能让这深谙技巧的老鸨,亲自下场,那个英俊潇洒财力深厚的公子哥,就是她的姘头。 那股风言风语,越传越烈,有次陆英什么也没做,只是提着桶去水井旁打水,就感受到了几十个面相刻薄的妇人,暗戳戳的指泽谩骂和颇为不善的冷眼。 原本陆英最初是打算镇上每一户人家,都送上两匹布,好维持下镇上邻居的人情,结果被夏泽和吴骓强烈否决,说这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本性,相当复杂,陆英也只好作罢。 那天几乎算得上是陆英在夏泽离开后,最伤心的一次,她一个人拎着水桶,低着头,走的很慢。 只知道,在返回茶水铺子的那段时间里,陆英提着的水桶里的倒影,一点一点,碎了又碎。 她快走到茶水铺子的时候,用力抹了抹脸,然后笑着走进门。 “方才在水井旁,遇上几个婆婆,非要拉着我唠嗑家长里短,耽误了些时间。” 吴骓本来在灶火旁烧着火,自从那次被陆英训斥过,他烧火的功夫,日渐炉火纯青,平时若是没事,先在成衣铺子转转,然后就会过来茶水铺子帮陆英煮茶。 他原本正和摇曳的火苗杀得正酣,俊俏的脸庞上,有几抹滑稽的乌黑。抬起头,却看到陆英一双水灵杏眼,有些红,旋即猛然站起身抓住她的手关切道:“怎么了?” 这一问,陆英才止住的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呜咽一声,挣脱了他的手,跑向屋内。 吴骓叹了口气,甚至不需要掐指算,只是略作思考就明白了,他遥遥望向远处,嗔怒道:“有些人不好好收拾一顿,真就不长记性啊。” 吴骓看向身后的食客,运转起来暂停某处光阴的神通,茶水铺子内的所有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停顿在光阴定格那一刻,一动不动。 如女子般纤长手指在灶台上叩了叩,眼前的地面升起一阵云雾,跳出一个头生双角的矮小老人,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小神井龙,参见吴天君。” “刚才我家主公的嫂子,在水井旁,遭人非议,受了欺负,可曾看见?”吴骓冷冷问道。 那只老井龙听到这话,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忙跪地道:“回禀吴天君,小的方才的确是看到了,只是没有吴天君口谕,不敢私自主张,责罚那群不知廉耻的村妇。求天君饶命,求天君饶命啊......” 吴骓笑笑,把玩着鬓角发丝:“起来,我不是要迁怒于你,不是要你命,是有事要拜托你,可能做到?” 井龙如获大赦,连连点头道:“能为天君鞍前马后,是小的三生修来的福气,吴天君尽管吩咐,小的肝脑涂地,一定办得到?” 吴骓双手环胸:“倒也不难,我要你今日起,盘踞在井口,要使出障眼法,不要让她们看见你。先前在井边欺负我家主公嫂子的,即日起,一滴水都不要让她们打起来,她们家的人来都不行,其余百姓,只要积嘴德的,不要为难他们,可听明白了?” “是!小的一定办到。”井龙应允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吴骓低语道。 这天傍晚,诺大的云溪镇,因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炸开了锅--小镇那个镇民赖以生存的井水,干涸了。 几个平日里嘴风彪悍的妇人,在井边忙活了半天,就是一滴水都打不起来,原本齐平井口的井水,空空荡荡。 能够听到水桶落在水里的声音,伸手能够触摸到井水的冰凉,但是无论是手还是水桶,不仅不湿润,还格外的干燥。 可换做了寻常人家,往水井里一捞,装起一桶满满当当的水,走了,临走时看向那几个缺德婆娘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真是怪了!”一个老妇人偏不信邪,索性把脸探进水里,一阵牛饮。 奇怪的是,那井水就像是荷叶上的水珠,任凭她怎么努力,就是不能喝到一滴。 深井中,赫然探出一只头长双角的老人头颅,与老妇人四目相对,把她吓得怪叫一声,倒在地上,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那天过后,莫名其妙就传起了井中有恶鬼的传闻,只是旁人来打水,与往常无异,顺顺利利,唯独她们,使出了各种手段,甚至是中途截胡他人打捞的井水,一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了最后,甚至有人想到去镇上那条河打不太干净的河水,仍旧是同样的结果。镇上不少人平日里没少被这群婆娘嚼舌根,看到这番场面,于是纷纷感叹她们是平日里不积嘴德,触怒了神明,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一时之间成为了众矢之的,这帮婆娘头回没有争辩,燥得面红耳赤。 灶火旁,吴骓煮着茶水,一把破蒲扇,扇的白烟滚滚,一张绝美容颜,熏得乌黑,他冷笑两声:“我让你们嚼舌根,这会口干舌燥,继续嚼,看看你们的口水沫子多,还是我吴骓整人的法子多。” 陆英一连两天没敢出门,这天听闻镇上老井井水干涸,有些担忧,提着水桶刚要迈出房门门槛,心中又涌上一丝丝惧怕,结果看到院子里,有个男人身影,悉悉索索,满身泥污。 吴骓转过身淡然一笑:“陆英,你来的正好,看看我连夜找人凿出的水井,尝尝这山泉水甜不甜。” 陆英怔在原地,许久,快步走到水井旁,像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捂着嘴,惊吓道:“这是你凿出来的水井?一夜之间?” 吴骓点点头,用手背擦去脸上水花。 陆英又走近几步,这水井,用数百块青石砖铺砌而成,井口上方还有挡雨的雨棚,一块块琉璃般晶莹的瓦片,好看极了。寻常水井为了防止井水成为死水,很少有专门的井盖,因此一到下雨天,井水就会有些浑浊,还有一股淡淡土味。当下这个吴骓打造的水井,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陆英站在井边,水面上,陆英和吴骓的身影,又有些模糊了。 吴骓忽然发现身旁女子猛然转过头,一双杏眼,盈满泪水,只是脸上全是笑意。 “谢谢,我很喜欢。”陆英脸上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不客气.....”吴骓看着陆英,目光呆滞,有那么一刻,身为五岳正神的他,魂游天外。 这口井中的井水,十分清冽爽口,用来煮茶,相得益彰,因此这几日,茶水铺子客人来往不绝。 那几个妇人,听闻陆英家打了口新井,提着水桶来到茶水铺子外,远远看着。 不是她们不想碰这个运气,而是在在茶水铺子外,有个身姿、相貌都算得上仙人之流的俊美男子,搬来一把藤椅,横在门外,坐姿格外嚣张,像是在告诉她们,知道敢过来,免不了一顿涉及列祖列宗的亲切问候。 陆英也看到了,虽然很生气,但想到她们家中或许还有年纪尚小的孩子,心一软,便招呼她们来取水。 那七八个妇人,渴了三天,目眦欲裂,口干舌燥,听到陆英发话,欣喜不已,当即像是野狗扑食,涌了上来。 “不许过来!”吴骓暴怒喝道。 那几个妇人听到这几句话,吓得顿在原地。 “你忘了她们前几日是怎么埋汰你的了?让她们喝了水,再找个机会编造些莫须有的风言风语恶心你?”吴骓转头问道。 “孩子是无辜的嘛......”陆英委屈的小声嘀咕道。 吴骓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小女人姿态,当下心乱如麻?或者说?心跳如擂鼓? 那几个妇人见状,赶忙自扇耳光,跟吴骓、陆英赔罪道,今后一定不再嚼人舌根。 吴骓这才放她们进去打水,结果,居然还真就把水给打起来了,这井水冰凉解渴,几个渴坏了的妇人,顾不上形象,趴在桶上,牛饮!个个喝的肚皮滚圆,然后千恩万谢的走了。 陆英了却一桩烦心事,有些高兴,但吴骓却一脸淡漠,这人啊,不会这么简单就改了本性的。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记一辈。 果然,那几个妇人取了水,以为吴骓听不到,又乐呵的说起吴骓和陆英的闲话,用词污秽不堪,穷尽了人心糟粕。 然后当天下午,来到陆英的茶水铺子,果然又一滴水也打不上来了。一帮彪悍婆娘,一个个坐在地上嗷嗷大哭,哭喊着天要亡我。 陆英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们,却听到吴骓冷笑一声,哼出一句话:“天可没有这么无聊,盯着你们这几个糟老娘们,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清楚。” 第三日,茶水铺子里的生意依旧红火。其实除却大部分喜欢品茶之人,大多都是些大街上讨生意的伙夫,大热天里,干脆就脱去上身衣衫,光着膀子啃着馒头包子。 吴骓在他们身边,像是鸡群中的长腿白鹤,格格不入。不过好在那群汉子外表虽糙,但还是颇为懂礼数的,就老老实实吃着东西,偶尔盼着和陆英说上几句话,规规矩矩。 让陆英头疼的是镇上那十几个泼皮,整日在镇上晃晃荡荡,无所事事,最爱干的事就是来茶水铺子说些荤话,调戏陆英,要不就是在夜晚扒在墙上,想要偷看陆英沐浴。 平时有夏泽在,即便打不过,也有各种法子,让这些人心有忌惮。比如有一次,夏泽在墙边蹲到这一伙人偷看陆英,与他们大打出手,双拳难敌四手,不敌落败。 不过接下来的十天,这一伙人吃饭会吃到饭碗碎片,在家中睡觉会突然滚进来一个装满马蜂的马蜂窝,晒的衣物上,有新鲜的大粪。夏泽又用了十天,用蹲点埋伏,打闷棍的手段,一个人瓦解了他们这个团体,为陆英换来了两年安生日子。 知晓夏泽不在家,这几日他们也常来,就点一壶茶水,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陆英白皙细腻的脖子,乃至各处,时不时说些让人难堪的言语,陆英不好发作,便处处忍让。 他们本想趁着陆英端来茶水,好好摸一摸她的小手,怎料来得居然是那个相貌让女子见了也自渐形秽的吴骓,把茶壶茶杯往桌上一放,回到灶上帮陆英烧火。 泼皮们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赶巧那个身姿丰腴的阿玉,端着要洗的茶杯从她们身边经过,有个人便带头在那翘臀隆起处捏了一把。 阿玉转过头,眼神冷的吓人,那七八个平日里在镇上横行霸道的泼皮,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恶寒。 阿玉手指尖,锐利的指爪,正一点一点伸出,不过全然隐藏在她长长的袖袍中。要是他们知道阿玉在马哭坟干的是什么勾当,放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调戏她。 阿玉伸出手,放在那个男人心口,微微发力,那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血痕便出现在他心口。 啪的一声,阿玉和那个男人,都是微微一怔,男人脸颊上,有个红红的巴掌印。 陆英收回手掌,怒骂道:“谁允许你们在这调戏良家妇女,跟阿玉道歉,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良家妇女?就你?反了你了!”那个挨了耳光的男人,恼羞成怒,暴跳而起,抬手就要打向陆英。 男人的手突然被死死抓住,来人正是满脸冷漠的吴骓,他简单明了,只说了一句:“滚。” “什么?”另一个泼皮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滚。”吴骓又重复了一遍。 泼皮们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桌椅,抄起板凳茶杯就要砸向吴骓。 茶水铺子里的良驯人家,刚要出言阻拦,就被他们动手推推搡搡赶了出去。 阿玉看向吴骓,在得到吴骓眼神准许后就要大开杀戒,而吴骓也早已按捺不住,刚要运起拦截光阴的神通。 陆英突然惶恐的一把抱住吴骓,用身躯替他抵挡那些桌椅茶具,吴骓身体僵硬,一用力,把陆英挪到身后。 密密麻麻的桌椅板凳,破碎的茶杯,砸在吴骓背上、头上,他一声不吭。 陆英抬起头,一缕鲜血从吴骓头上滑落,吓得马上哭出了声。 阿玉刚要动手,却被吴骓手势拦住,他眼神冷峻,仅仅是这一瞪,那群撒起野的泼皮,竟然鬼使神差般,吓得落荒而逃。 “疼不疼啊?站着别动啊?我去给你拿药止血。”陆英看着吴骓脸上鲜血,一抹眼泪,快步跑向房间。 “上仙,方才明明让我动手宰了这几个泼皮无赖,为何又阻拦我?”阿玉问道。 吴骓看向女子房间的位置,沉声道:“恶人是杀不尽,你今日宰了这几个,明日呢?不仅屡禁不止,还会主公家的茶水铺子麻烦事不断。你如今已经修成人身,就不能再用妖的那一套行事风格,肆意妄为。我刚才想的简单了,主公能够接受远古神灵的神格,要让这世道变得更好,不能永远是单纯以杀止恶,那样的行为,只会让这世上人人把力量强弱作为生存的标杆。” 阿玉有些不太高兴,这吴骓说的话倒是不难懂,就是话里讲的道理规矩,像极了道貌岸然先生夫子,他可是五岳正神诶,做事就不能快意恩仇?杀伐果断些? 狐妖阿玉的心思,吴骓都猜的一清二楚,他擦去滑落脸上的血液,轻声补充道:“要让作恶会受惩罚、受律法制裁的痛楚,刻在恶人心头。” 阿玉不解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放过他们?”轮到吴骓反问道,他脸上的表情,憋着阴险的笑容,看着阿玉的眼神,仿佛像是在说,你当我吴骓是谁啊? 阿玉默默擦了擦汗,心说这夏泽和吴骓,一主一仆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德行,心里焉坏焉坏的哩。 当天夜里,那几个波皮无赖,还有那七八个嚼舌的妇人,正睡得正酣,结果迷迷瞪瞪间,就出现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 这大殿处,唯有最高处,有一盏侍女跪地举烛铜灯,灯火随风摇曳。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在那尊椅子上,有个身穿明黄云锦澜袍,头带十珠旒冠的俊美男子,竟与白日里那个护着陆英的男人,一模一样。 身旁站着一个女子,身姿丰腴,只是脸色铁青,乍一看,不正是白日里的那个阿玉吗。 阿玉缓缓向着那几个泼皮走来,然后在那个咸猪手的男人身前停下:“你喜欢我?那我让你看个够?” 男子吓得冷汗直流,连连摇头。 “现在好看吗?”阿玉说这话时,原本妩媚的容颜,转瞬间变为狰狞的狐脸,脸上的毛发如同竖起的银针,露出尖锐獠牙。 男人吓得直接昏死过去,紧接着就有一个提着鬼头刀的小鬼,将他拖了下去,其余人等,吓得魂不附体,顿时涕泗横流,头磕的邦邦响。 吴骓倒也没废话:“那几个婆娘,打耳光,打到我满意为止。” 那几个妇人,听到吴骓发话,惊恐之余,又庆幸只是打耳光,立即左右开弓,扇起自己巴掌。 “我没说让你们自己打自己,你们一人一下,两两相互打,要用特定的工具,声音要响,要是有谁胆敢留力,那可就不是打耳光那么简单了,你们懂。”吴骓笑道。 立即有两个小鬼,端着盘子,盘中是浸了水的竹拍,打在身上,很快能抽出一条深深血痕。 “开始。”吴骓朗声道。 有一妇人迅速抓起一条竹拍,在身边之人仍未反应过来之时,一竹拍打在她口齿上,声音嘹亮,打得嘴唇乌紫,鲜血溢出。 “你个老泼妇!”挨打之人,发起火来,也抄起竹拍,猛地拍在先前那妇人嘴上,用力之大,足足让那妇人转了个圈,呸的一声,吐出满嘴鲜血,还有一颗碎牙。 “你......老娘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断牙妇人立即换以颜色。 底下妇人,打成一团,夹杂着絮絮叨叨的谩骂声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清脆嘹亮的竹拍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刑罚,夹带着镇上妇人的新仇旧恨,被这尊大神一激,彻底点燃,人人都害怕自己吃亏,又都记恨对方下手不知深浅,岂会弄虚作假? 不一会都口吐鲜血,面目红肿,晕倒在地。 这一手借刀杀人算是被他吴骓玩明白了,阿玉此时此刻,再度肯定了夏泽和吴骓,一主一仆,不愧是穿一条裤子的,换个门庭苦读几年,没准都能混上个刑部侍郎...... 吴骓一步步走向那几个泼皮无赖,狐妖阿玉有些期待,这个五岳正神吴骓,到底会用何等恐怖的手段收拾这几个砸碎。 吴骓挽起袖子,随手抄起一张板凳,飞起一脚踹飞一个泼皮:“我去你大爷的!敢打老子!” 阿玉目瞪口呆,这...... 就这...... 吴骓骑在一个泼皮身上,左右开弓闪着耳光,随手抄起一个盘子拍的另一个泼皮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阿哒!”吴骓一拳锤在一个泼皮身上,把他打的倒飞三丈,然后随手抓住一个企图逃窜的泼皮,居然还摆出了拔萝卜的姿势,要把人种进地里。 “阿玉!搭把手,把我那椅子搬过来!我今天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道好轮回。”吴骓锤得一个无赖满头大包,回头喝道。 阿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笑道:“哎!来了!” 废什么话,五岳正神吴骓在此,揍他娘的就完了!! 远在几百里外的桃溪山,拳法环境内,夏泽贴着满身的符箓,拿着离火八荒剑,瑟瑟发抖,好巧不巧打了三个喷嚏,然后被随后杀到的武夫少年,一拳轰进海中。 第七十五章 拳法幻境 夏泽恍惚间,被那个媚眼如丝的李密房,一把推倒在床榻上。 她越走越近,步履似轻盈猫儿,在夏泽满脸错愕之际,缓缓坐在床边,紧挨着夏泽,娇滴滴道:“公子,我美吗?” 妩媚女子看着床榻上,仍旧魂游天外的夏泽,捂嘴笑道:“看来公子的定力,不如您的修为强硬呢。” 她伸出白皙玉手,摸向少年脸庞,忽然被回过神的少年一把抓住手腕,不由窃喜:“公子莫急……” 手腕上忽然传来一股剧痛,疼得她直掉眼泪。 夏泽面带怒色,从齿间挤出一个字:“滚!” 然后拉着李密房的手,将她拖出房门,哐的一声,房门紧闭。 那女子过了许久仍旧未能从刚才的惊吓中走出来,看着那不解风情的少年,她怒骂一句真是个榆木脑袋,然后气冲冲的打道回府。 夏泽趴在门缝上,一直看那女子气呼呼的走了,才敢大口喘气,他没有犹豫,果断上贴上了两张金色符箓,唤出两个手持长刀、斧钺的门神,站在门外。 纵使这样,他还是有些后怕:“江湖险恶啊!” 他手一翻,有一枚惊蛰钱,从方寸物中飞出,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两指捏着,将其投入画卷中。 画卷之上,如同沸水沸腾,画像上的事物开始变得逐渐模糊。只是,这样的异象,只存在了短短十息。 夏泽有些摸不着头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再度丢进去两枚惊蛰钱,先前的画面再度重现,光芒已经覆盖了画卷一个角落。 夏泽不免有些肉痛,一枚惊蛰钱相当于是一千两纹银,换在以前,能够让他好吃好喝几十年,甚至买下一栋豪华气派的府邸了。 只是现如今他已经投入了三枚惊蛰钱,若是就此停手,不仅连画轴的玄机都没有用研究明白,连先前投入的三枚惊蛰钱也一并打水漂了。 夏泽把心一横,再次取出三枚,投入其中,画轴上的光芒,刺目如烈日。 夏泽看向那道光芒,只是一晃神,便站在了一处荒凉的山脊之上。他有些错愕,举目望去,四处尽是无边无际的云海还有山峰。 就在这时,有一个小黑点,从云头一跃而下,没有借助任何的仙家法器、法术神通,两腿朝下,就这么笔直落了下来。 夏泽心说不好,刚要闪身躲避,那少年双足震地,传出一阵堪比数千道雷霆同时落下的炸响,顷刻间将原本高耸的山峰,被这少年一脚踏得粉碎。 无数的碎石,烟尘,向着万丈深渊塌陷。 夏泽随着那个塌陷的山峰,徐徐下落,刚要唤出离火八荒剑御剑而起,微微一怔,手上空空荡荡…… 为何取不出本命物中的法器?一时之间,方寸大乱。 那名从天而降的少年,穿着一件无袖的褂子,容貌上竟与夏泽有些相似,他踏着下落的细小碎石,一步又一步,在半空中,追上夏泽身形。 然后抡起一拳,迅速打在夏泽腹部。 仅仅是以这一拳,夏泽就感觉整个身体乃至灵魂,都在为蚀骨灼心的疼痛,哀嚎不止。霸道的拳罡,将他一拳轰下万丈深渊。 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受到,一个人的拳头,可以这么硬。不动用武夫真气,只是凭借着体魄的拳劲。 夏泽已经放弃了,他眼皮越来越重,看着那悬停在半空的少年,即便他再怎么想要挣扎求生,身体也不允许了。 夏泽的身躯,从高空坠落,倒插在水面上,竟然炸起了数五丈高的水花。 武夫少年悬停在上空,负手而立。 夏泽双眼紧闭,四仰八叉漂浮在海面上,早已经是昏死过去。 武夫少年缓缓漂至夏泽身边,嘴角浮现一抹阴冷笑意,高高举起了手刀。 原本昏死的夏泽,俄而间猛地睁开眼睛,脚一点,高高跃起。 一手锁着少年手腕,腰部发力,将其一把扔进水中,然后手掌打开,向着汹涌的海面,毫无保留的灌入一道汹涌雷电。 漆黑的海水,被雷电白芒,照的透彻。武夫少年,在翻滚的海水中,被吞吐不定的震天雷光,完全吞没,随后像是一只鱼漂破裂的死鱼,飘飘荡荡沉浸深海。 夏泽落在海面上,松了一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他转身就要游向岸边。 腹间一疼,夏泽口中吐出鲜血,被一道冲霄而起的巨大水泼,猛地冲上高空。 这一拳,打的少年四周的海水,迅速退却,深海中,少年站在一块干涸的礁石上缓缓收势。 海水倒流回原本的位置,而那个少年,双足踏地,抢在海水来临之际,一跃而起,杀向高空。 海底礁石纷纷塌陷,海水填补了空缺,转而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 夏泽眼看那少年越来越近,顿时全无战意。 这莫名其妙窜出来的武夫少年,不问缘由,不让他有问话的机会,见面即下死手。他甚至看不穿少年修为底子如何,只知道每挨上一拳,身体乃至灵魂,都传出了惊恐的哀嚎。 像是在告诉他夏泽,快逃,不然会死! 死期将至,夏泽脑海中有无数画面闪过,像一盏飞旋的走马灯。 原本对死亡恐惧产生的退意,稍微散了一些。夏泽咬咬牙,告诉自己绝对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 就是死,也得先在这拳法通天通神的武夫少年拳下,走个三五回,再死。 深吸一口武夫真气,夏泽侧身卸去水波劲力,然后从侧面滑落,躬身发力扭正身姿,随后绷紧躯体,缓缓积蓄拳意。 那名不断上升的武夫少年,嘴角上扬,像是赞许夏泽在这铁拳之下,还能有勇气向他问拳。 然后怒喝一声,背上龙脊挣出千斤力道,一拳轰向夏泽面门。 夏泽本想用一记霸王硬折缰,卸去他的力道,再使出全力反击,可一爪一拳对焊,最后他的手掌乃至手臂,咔嚓一声,发出断裂的瘆人声响。 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夏泽不得不临时变招,一手抵挡少年崩拳,另一手打出一记窝里炮,打在少年脸颊。 瞬息之间,夏泽像个被扔出的石片,在海面上一连打出了十五个水漂,最后把一处礁石撞的粉碎。 少年不再御空,落下海面,一步一步踏浪而行,朝着夏泽缓缓走来。 脸颊外三寸,塌陷的金色砌墙,被一颗一颗的武运荧光修复。 夏泽胸膛剧烈起伏,强撑着直起身子,原本的青色长袍被炸的粉碎,身躯上,血肉模糊。 那道凶猛的拳罡,夏泽师兄心有余悸,不单单是对肉体的虐杀,更好比钝刀割肉,一点一点的撕裂着他的魂魄。 原本在他体内横行霸道的二气,当下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畏畏缩缩的掩藏在他残缺魂魄上,尤其是那道黑色魔气,像是见了鬼似的,如果不是离开了夏泽身躯他就会消散于无形,恐怕它早就破体而出,逃之夭夭了。 “屯田!”夏泽喊道。 体内的那股红色灵气,若有感应,刚要现身,却忽然一怔,优哉游哉的返回了原位,任凭夏泽怎么呼唤,就是一动不动。 夏泽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屯田都没有办法,那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除去太乙救苦天尊给的神格,还有符箓法宝,他夏泽还有两大杀手锏,一拳法一剑法。 剑法则是在马哭坟外感悟出的醒骨仙人式,取自腊月寒风。 拳法则是先前在镇上一招制服李昇那一招,名为:跋扈将军式。拳法如通天连环炮,拳法刚猛,集自身拳意之大成。 他咬紧牙关,伸出颤颤巍巍的右手,另一只手上,指骨歪七八扭,有些碎骨甚至扎进了血肉中。 每掰正一根手指,夏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五指伤口上,有污黑瘀血流出。 当那名少年慢悠悠来到他身前,他已经将折断的手掌回正。 尽管已经因身受重伤而虚弱,夏泽这佝偻的身姿,却在这时迸发出一股震天动地,前所未有的浩瀚拳意。 这局势瞬息万变,连那位武夫少年,都不由得有些啧啧称奇。 夏泽眉目一冷,下一刻已经杀到少年身前,三次呼吸之间,已经在少年横练体魄上,轰出了数百拳。 霸道,凶狠,我即无敌。 夏泽脑海中,充斥着这样的情绪,拳意游走在周身各处,破碎的拳头,全无痛感,只有出拳,不停的出拳! 淋漓鲜血,在出拳后,漫天飞散。 我不能死,我不会死!我要赢! 海面上若是有人,远远能够望到一个衣衫破碎的少年,正对着另一位武夫少年身躯,不断出拳。 海水伴随着少年出拳的节奏,有规律的振动,渐渐的,有一刻竟然平静如池塘水面。 可即便这样,武夫少年依旧纹丝不动,在他身前有一道纯粹武夫真气构成的厚厚壁垒。 即便这样,又如何,夏泽双拳上,血肉模糊处,已经露出白骨,浑身浴血,可双眼中,有的是无穷无尽的狂热战意。 砰砰砰!三声炸响过后,在那道气墙上,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皲裂,武夫少年沉默不语,但眼神之中明显能够看到一起惊讶。 夏泽抡圆手臂,砸出至今为止跋扈将军式中最为凶悍的一拳,将气墙砸出了个破碎大洞。 破碎的墙壁,化作星星点点的萤火,消散于天地。而后,夏泽从破洞中一跃而出,一手锁向武夫少年头顶。 “找到你了!”他沉吟道。 下一瞬间,夏泽的肋骨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只是这么一拳,就打的他所有肋骨粉碎。 疼痛,足以让一个人精神崩溃的疼痛。 武夫少年抓着夏泽的一条腿,像是摔打着一把扫帚,来来回回砸了二十多次,然后随手将他丢在地上。 此时此刻,夏泽已经不敢让自己有活下来的奢望,只求这武夫少年能够果断些,一下子要了他的命。 否则就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武夫少年跨坐在那一滩血肉之上,一拳又一拳,用的居然是夏泽先前使出的杀招,跋扈将军式。 每一次拳头砸下,便有周围无数的山峰滚石,被拳罡所波及,轰然倒塌。 汹涌的潮水,倒流百丈,在干涸处,有一波又一波的劲风,海浪一般,前仆后继。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那少年出拳凶狠偏偏就是不打他的面门,像是有意让他看着自己是怎么被捶死的。 武夫少年一连轰出了三十七拳,一拳之间,间隔很长,足够他仔细品味每一拳之中,附带的拳罡。 最后的最后,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像是灵魂出窍一般,站在一旁看着,那名少年不断捶打着那一摊血水。 良久,夏泽忽然看到那名少年起身,摊开手掌,那六枚被他投入画卷的惊蛰钱,从掌心滑落,原本充盈的灵气被消耗殆尽。 坠落于地面时,早已经变成了一堆白灰。 武夫少年越过透明的夏泽,精致走道海边,没有了原先的气势,缓缓立桩。 擤气,出拳。 海平线上,旭日东升。 有一道庞大拳劲,乘风破浪,将海面冲出如田垄般的痕迹。 砰砰砰!一拳接着一拳,朴实无华,但威力惊人。 他神情淡漠,把全部的心思,倾注在双拳之上。 夏泽若有所思,不知不觉间,也沉浸在这通神拳法中。 眼前一花,夏泽已经回到了禅房内,站在画卷跟前。 脚下,是一大摊滴落的汗水,湿成一片。 衣襟也被汗水打湿,有些粘腻,他摸遍了周身,在画卷中明明被打的遍体鳞伤,甚至是已经死去了。 可现在,他安然无恙,难道,先前的一切只是一场黄粱一梦?镜花秋月? 可神魂之上传来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再真不过了。 好消息是,体内起初像是世仇的二气,此时此刻正像是两个瑟瑟发抖的孩童,缩在角落,再平静不过了。 夏泽将信将疑的从方寸物中取出离火八荒剑,手指头往剑锋上轻轻一抹,细小的创口上,鲜血溢出。 不疼?怎么会不疼?他抡起拳头,养自己肩膀上砸去,还是不疼。 第七十八章 拳法幻境 夏泽被从云端落下的极快一拳,猛地轰进了海水中。 金色拳影,炸在翻涌的海面上,激起千层浪花,随后便是滚滚白烟缭绕。 海水中,夏泽四仰八叉,面颊红肿,身上的金色铠甲,碎的七零八落,金色的甲片,将漆黑的海底照的透亮。 “想不到这家伙仅凭一拳,就将我三张天王挂甲符打得粉碎。”他这样想着,身体仍旧在不断的下沉,肺腑传来的压迫感越来越重,当务之急,是尽快浮出水面换气。 他猛地摆动四肢,向着头顶的光亮处游去,就在即将跃出水面那一刻,一道无形的劲风,从天空落下,嗖的一声,从耳边擦过。速度之快,即便完全没有打在他身上,那股飞驰到极速的劲风,还是将他的肩膀,吹得火辣辣的疼。 半空中,武夫少年,缓缓收回弹出的手指,原来他仅仅是用手指弹出了指风,就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夏泽顿时一阵后怕,若是没有那几寸的偏差,恐怕他现在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了。 武夫少年面无表情,很快又射出两道风团,这一次夏泽很快反应了过来,手一挥,两道符箓飞射而出。 符箓上,燃起火焰,转眼间化作一道磨盘大的火球,又有一道旋风,融入火球中,不断将火球撑大。 噗噗,指风像是两根尖锐的银针,迅速刺入迅速扩大的火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在夏泽左右肩膀上,将他打得落入海中,一连翻滚了八圈,才稳住了身子。 肩膀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并且有汩汩鲜血从伤口上流出,在海水中,像是一缕红烟。夏泽咬紧牙关,两指伸入伤口,用力一扯,禁不住疼得张开了嘴,立即就灌进了两口苦涩海水。他眼神疲惫,然后一块金色的甲片被他丢在海水中,一点点散成了金色尘埃。 那颗已经失去了控制的火球飓风,仍旧裹挟着强大的灵力,直直砸向武夫少年。 奇怪的是,他竟然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任由那颗火球,将他的身体完全淹没。 火球轰然爆炸,在天空之中,有一道光芒不输太阳的亮光,几乎要将人照的失明。 半柱香功夫,先是一道席卷八方的狂风吹来,将四处的树木吹得东倒西歪,吹得沙石滚走。 然后就是红光乍现,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将周围的一切吞没,树木凋零、花草枯萎。海滩上,来不及遁走的虾蟹,呈现一片紫红之色,无力的蜷缩在沙滩上。 狂风、炙热,周而复始。 夏泽步履蹒跚的捂着伤口,从海水中走出,苦涩的海水浸湿了伤口,一股钻心的痛苦,让他疼得直打摆子,但他可不敢掉以轻心,腾出一只手,死死攥着离火八荒剑,看向头顶的那团光亮,严阵以待。 噗的一声,又是一枚快到极致的风团,刺破光亮,速度之快,甚至让原本无形的狂风,席卷着烈火,拖下一条长长的白烟尾巴。 这枚风弹,即便是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仍旧无法防下,就这么从他的双臂之下钻过,然后重重的轰在他的腹部。 顷刻间,那股强大的劲力,将他恶狠狠的砸进了海中。 先是在海面上留下一个水坑,有飓风在凹陷处呼啸,飓风散去,然后才有海水从各处涌来,填补那个空缺。 夏泽呕出一大口鲜血,腹部上传来的疼痛,令他的身躯,几乎要拧成了一个可怕的弧度,像是要把他腹中五脏六腑,全给挤出来。 第三次落水,夏泽足足花了三十六息的时间,才艰难的浮出海面,没曾想,一抬头。 那团巨大的光亮中,武夫少年,一手撕去周身烈焰狂风,像是在抖擞一件披风,随着烈焰狂风熄灭消散,他的身影逐渐明朗。 他还是那般不苟言笑,满脸淡漠。那件无袖褂子,被烧成了飞灰,少年打着赤膊,如同花岗岩般的强健体魄,有些黝黑,上边布满触目惊心的老伤疤。显然,刚才的两道符箓,压根没能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须臾间,他大喝一声,打出数百道声势壮大的金色拳影。 拳意纵横,铺天盖地,覆盖了夏泽可能躲避的所有路线,硬接?哪怕半拳他都未必熬得住。他心有不甘的骂了句娘,然后猛地扎进水中。 百道金色拳影,飞到海面上时,每个都扩大到了水牛大小,如同一颗颗饺子下锅一般,每落下一颗,便有千丈高的水花扬起,轰鸣炸响声,不绝于耳。 待到所有拳影悉数落下,汹涌的海面,平静如池塘,水面上,覆盖着一层金色的拳意,不时有道道涟漪荡出,海水微微震动。而后不断收束,化作一道白虹,冲天而起,一点点消失于天际。 武夫少年,压下一道掌风,吹散海上朦胧烟雾,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早已没有了那个少年的身影,甚至连一丝小小的杀意都感知不到。 他转过身,看向云头,有个身穿铠甲手持宝剑的身影,一晃而过。 一道白芒剑气,破开水面,笔直砍向武夫少年,他微微皱眉,伸出强壮臂膀,五指如勾,稳稳接住呼啸的剑气。 掌中一阵酥麻,但只是轻轻一扭,那团剑气便在眨眼间荡然无存。 又有一道身影紧随其后,夹杂着湿润的水气,在半道上又燃起了熊熊烈焰。 武夫少年不紧不慢伸出中、食两指,带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烈焰杀到面前,两指并拢,便有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被紧紧夹在指尖,动弹不得。 猝不及防间,少年忽然察觉到自己背后先是有一股湿润的水气,然后就是炸破空气的雷霆拳势,毫无保留的轰在他的背后,将稳如泰山的他,打得连连向前倾。 身后那个少年,身上的青色长袍,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白色光华,竟然也御空而行。 夏泽眼眸之中,只剩下了那抹狂热,上次用跋扈将军式揍他,只是草草打出了三拳,便被他以泰山压顶之势,轰杀成了一摊血水,这次无论如,也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跋扈将军式,是集他现如今锻炼、感悟,至刚至猛拳意之大成,胜在拳意精纯,如灵官擂鼓,雷公激荡霹雳,出拳越多,威力愈发强大。 起先几拳,还能感受到拳拳到肉,而后武夫少年猛地转过身,那一拳不偏不倚的砸在胸膛之上,一阵金石之声响起。 夏泽拳头上一阵剧痛,这一拳像是砸在了坚硬的生铁上。 武夫少年由下向上,递出一拳,砸向夏泽下巴,夏泽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一手向下挡住拳头,一手手心向外,护住面目以防后手。 奈何这一拳之间,是夏泽与他巨大的差距,霸道的拳罡,将他分立的双臂,撞在一起,然后被狠狠地带飞了出去。 等到夏泽在空中转了十几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时,体内早已是一阵气血翻涌。 武夫少年,翻了翻手指,另一只一把抓住剑柄,离火八荒剑惊恐不已,正要趁他不备逃之夭夭,却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像是一条不断挣扎的小虫。 夏泽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他是有点慌的。毕竟,一个看不出修为跟脚的强悍武夫,明显和他之间相差的修为鸿沟,不在七境之下,而现在,他还获得了一把本属于自己的半仙兵。 离火剑放弃了挣扎,又不忍亲手伤害主人,最后熄灭一身浓郁火灵,宛如一把死气沉沉的寻常铁剑。 他缓缓向着夏泽飘来,剑尖直指夏泽,不知怎的,他又停住了,然后持剑的手轻轻一摔,寂灭的离火剑,跌落云头,一股脑扎在山岗之上,没入一块岩石中。 离火剑脱离掌控,欣喜不已,剑身上重新燃起火灵,刚想要抽身驰援夏泽,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始终不能脱离那块巨石,最后又无奈的熄灭了火灵。 剑身上,有滴滴露水盈出,像是女子哭泣落泪。 武夫少年负手而立,也不出拳,哈欠连连,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致。 夏泽微微一怔,顿时恍然大悟。 武夫与武夫之间的拼杀,须以拳法拳意分出胜负,方为最高嘉奖。虽然也不乏有用刀枪棍棒的武夫,但那位少年拳法之高深,拳意之盛大,何等的孤傲,自然看不上畏首畏尾的夏泽。 夏泽往身上一扯,那件贴满了各种各样符箓的青色长袍,被他随手丢到了远处,他紧紧盯着武夫少年,深吸一口气武夫真气,绷直身躯,摆出拳架,蓄势待发。 武夫少年原本冷漠的眼神渐渐融化,双眼微眯,嘴角扬起笑容。 对面的夏泽,默默伸出手掌,然后掌心向上握拳,唯独竖起一根最长的手指:“来啊!看我不打死你!” 这话说的中气十足,可夏泽的背后却早已被冷汗浸湿,他其实没啥底气,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在说:来啊,过来打死我。 武夫少年低喝一声,果然将身一跳,陡然来到来到夏泽身前,将无坚不摧的拳头,悄无声息的印在他的胸膛。 可怕的劲力,在夏泽胸膛处炸开,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音爆声,他惨叫一声,身形倒飞而出,最后重重的砸在某处山峰上。 碎石滚落,烟尘皑皑。 武夫少年紧随其后,迅速来到被砸烂的山头顶上,一脚踏下。 一个巨大的金色脚掌印,从天空上一落而下,声势之大,如同泰山盖顶。 尘埃之中,有个身影刚刚站起身,马上又被金色脚掌印恶狠狠的踩了下去,连带着被炸平的山峰,深深塌陷。 山峰的高度,少了十来丈,俨然已经变成了没有什么棱角的,丘陵,平整的山头上,有个巨大的脚掌印,印记边缘,还有丝缕金色的拳意火焰。 武夫少端详许久,刚要转身离去,却听到下边的山峦一阵雷鸣炸响,紧接着少年便觉眼前一黑,脸颊上传来一阵温热,随即山体便不受控制的倒飞而出。 少年心念一动,身体如同镶嵌在天空中,稳如泰山,一摸脸,看向掌心,有一抹湿润的殷红,这怎么可能?少年眼神中出现一丝怀疑。 夏泽双目通红,口中不断发出骇人咆哮声,脚踏一道黑炎,弹指间闪到武夫少年眼前,长出锐利指爪的五指,红芒一闪,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弧线,一息之间,武夫少年胸膛上,裂开了五条深深地伤痕,不断有鲜血溢出。 夏泽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拥而上,双臂死死钳住武夫少年双手手腕,然后猛的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锐利的尖牙,刺破皮肉,鲜血淋漓,只是很快夏泽尖锐的獠牙,就被武夫少年一拳砸的尽数折断。 似乎陷入疯魔般的夏泽,扑出一口鲜血鲜血,但气势仍旧不减,看似毫无章法的胡乱抓挠,竟然让武夫少年显得有些戳手不及,每当他出拳刚要反击,手腕上,胸膛上,就会出现密密麻麻的伤口。 一时之间,血气弥漫。 危难之际,一向最为忌惮少年的魔气,忍无可忍,率先发起了反抗。 怎料武夫少年冷哼一声,从身体中迸发出一股震动四方的拳罡,震退夏泽。 夏泽左眼,赤红完全褪去,半边脸上流露出惊恐神色,实际上刚才的攻势,并不是由他掌控的,而是完全由体内那团黑色的魔气,操纵他的身体干的好事。 对面那个杀气腾腾的少年,全身充斥着恐怖的杀气,如果说先前是声势壮大、无可匹敌的霸道拳罡,那现在取而代之的,就是阴狠恶毒的森寒拳意。 夏泽蓄意的轰拳,还未来得及砸出,武夫少年率先杀到,一脚踩在夏泽臂膀之上,硬生生将他从山峰上,踩了下去。 夏泽当然不肯认输,早在拳脚相接的那一瞬间,便赶紧使出了千斤坠桩功,拳意、体魄劲力、武夫真气紧密相连,却仍是被他一脚踹的在山间犁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身后就是那熟悉的海水,夏泽暗暗发誓,绝不可能再被他打进海里,暴喝一声,眼眸中,身上浓烈的黑气油然而生,两手猛地抓住武夫少年的腿,用力一拧。 倏然间,战局上呈现出匪夷所思的一幕,本应被夏泽扭断腿的武夫少年,抢先一步,像飞旋的陀螺,扭断了自己的腿,然后另一条完好无损的壮硕长腿,抡了一圈,重重劈在夏泽脖颈上。 整个天地像是被重物击中,镜像是平整鼓面一般,微微震动。 夏泽只觉得身子一软,那充盈的魔气,吓得遁回气府,而后就是一声脖子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夏泽心中百感交集,然后就是无边的平静,没有反抗的念头,没有逃跑求生的念头。 那个满脸狰狞的武夫少年,挣脱了束缚,再度一扭,原本碎的不成样子的腿骨,重新拼接、愈合,融在一处,完好如初! 可怕的是,在作出这一系列举动时,他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没有痛觉。 夏泽在倒地之时,那个少年,已经杀到,一招阴狠的分筋错骨,再度将他从濒死的平静撤回了现实。 夏泽发出一声无比嘹亮的惨叫,但武夫少年显然没有任何要停止的意思,接连卸去他的肋骨,脊骨,腿骨,却能不伤及他的皮肉。 不出一会,夏泽惨叫声渐渐变弱,瘫软如泥,一动不动。 武夫少年瞅见他双目紧闭,转身刚要离去,却发现脚脖子被人握住,低头一看,那个满脸鲜血的少年,艰难的撑起身子,不断的痉挛,满脸抽搐道:“别走......咳咳......陪我打!” 他顿时有些纳闷,明明被拆了脊梁骨,他居然还能支撑起来,但手中动作也不含糊,挥出一掌,一道凶猛罡风,将好不容易支撑起身的夏泽,一巴掌拍进了泥里。 这回是头完全与脚接壤,可以确定,这回不仅脊骨断的粉碎,就连胯骨也被压得粉碎,这回怎么也该死了吧。 这个拳法环境,即便是死了,在外边的世界也会安然无恙,就是那比在外边死亡要真实百倍的梦魇,会笼罩着武夫,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能将其祛除。心境受损,掉了心气,武夫就走到了断头路。 身后传来一阵悉索声响,武夫少年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却看到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少年,正一遍又一遍的尝试把自己的头抬起。 他全身的骨头都断了,像个没有脊梁的鼻涕虫,稍微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会引得四肢百骸撕裂成万千碎块的疼痛。 毫无意外的又是一阵罡风,这回武夫少年用了七成的力,他甚至没有回头,大步走了。 只是走了七八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他猛然回头,看到的是一副极为恐怖的景象。 海边,一副残破不堪的躯体,步履蹒跚,踉踉跄跄,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那个体无完肤的少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拳罡将他身上的血肉冲刷,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但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上,有五种不同颜色灵气,在周身游走,所到之处,白骨生肉。连一块一块被扭断的脊骨、碎骨,都被一点点的回正到原位。 他将一把神仙钱抛给少年,颤抖着说道:“别走......陪我打完。” 少年脸上,开始出现纳闷的神色,他摇了摇头,径直走了。 夏泽无力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他一般年纪的少年,渐渐远去。一直等到少年身影消失不见,夏泽才轰然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死死捂着嘴,不让那一声跑到嘴边的哭声发出。 许久,昏睡过去。 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头顶之上,百丈天空处,那个少年正面带笑意,眼中有些欣慰。 不知过了多久,夏泽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送出拳法幻境,此时已是黄昏,不知外边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早就派精魅前往云溪镇通知吴骓。 正想着,腹中一阵饥饿,刚好海滩旁边,就有许多先前被热浪烫熟的虾蟹,他顾不上上边的泥沙,大口大口的将煮熟的虾蟹,丢进嘴里。 “今日一共打出二十七拳,,比昨日多了二十四拳咧。” 耳边传来一阵阵轰鸣,夏泽猛地转头,竟然发现是那位少年,像上次一样,站在海边,对着汹涌的海面,悍然出拳。 这套拳法,看不出有多高深莫测,只是在这少年的手中,想必早已磨练了千万遍,一招一式,一收一放,行云流水,甚至在某些看似不起眼的招式中,还暗藏着山洪海啸般的气势,举手投足间,开天辟地,敕神镇魔。就好像这不是人间武夫的拳法,而是仙人之拳。 夏泽壮起胆子,走上前去,高声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那少年只是在拳法中转身游走之时,略微瞥了一眼夏泽,沉默不语。 “我能和你学拳吗?”夏泽问道,心中暗自嘀咕道这人不会是个哑巴吧? 少年仍旧默不作声,忽然散去一身拳意,然后自顾自的走向了海水。 夏泽本想站的远远的,凭他这双过不不忘的眼睛,记下拳法,动起手来也有施展空间。 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雷声大作,顷刻间下起倾盆大雨。 可怕的雷电忽的落下,海面上骤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浪翻腾,任何强大的力量,在这恐怖的海潮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 可那个少年,却毅然决然的踏入海中,向着那个不断席卷的漩涡走去,仅凭自己的武夫体魄,一拳递出,拳罡如同飞驰而出的箭矢,刺破海浪,然后没入漩涡之中,悄无声息的消失。 少年微微一笑,顶着千百斤的海浪,又打出数十拳。 夏泽惊的目瞪口呆。 云溪镇这天早晨,陆英正开张忙活生意,结果发现门外有十几个鼻青脸肿的泼皮无赖、还有那些嚼舌根子的妇人们,跪在门外,见到了陆英,连忙磕头认错,号哭不已。 泼皮们还要赔偿昨日打砸店内桌椅茶具的损失。 陆英望向铺子内,那名身姿丰腴的女子,还有那仙人容貌的吴骓,赶忙藏起满脸的笑意。 “阿玉,我先前收到主公书信,他在点苍山桃溪寺遇上点麻烦事脱不开身,需要你速速前往,助他一臂之力。” 第七十六章 二进宫 夏泽在禅房内,盘腿打坐,一直冥想到第二天清晨。 经过了一晚上的吐息休养,他勉强把自身紊乱的气相,一点一点的规整回原位。他渐渐想明白了,为何自己昨夜会失去痛觉。 想必是在那幻境中,不断遭受武夫少年的暴打,武夫体魄对痛苦的忍耐程度超过了他的极限。 这样也有些好处,以后若是再与人拼杀,寻常的伤痛,根本不会对他的心神造成什么影响,从而能够百分百的使出全力。 除此之外,夏泽本身小有所成的拳意,经过昨晚一战,果真又凝实了几分,是那种真正经历过九死一生后,打磨出的杀人拳意。 貌似有些要破境的迹象,但都被他强行压制。 这锻炼神魂与体魄,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他心中隐隐约约觉得,只是这样破境,可能还是不太够。 那武夫少年,在对他痛下杀手之时,根本没有用修为欺压他,甚至是把修为强行压制到了与他齐平的程度。 即便这样,单单是那横练到逆天的恐怖武夫体魄,就能够打的他要死要活的。 直到今天夏泽才知道,自己之前对纯粹武夫之途,理解的太过于肤浅。 纯粹武夫强弱,并不完全仰仗于拳法高深、武运厚薄。纯粹二字,讲究一心一意,讲究坚韧不拔。 行路,劳作,乃至呼吸,都是淬炼。 假若他没有经过今夜一战,想必某一天在走到了一定的高度后,一定会沾沾自喜,孤芳自赏,然后修为止步不前。 武夫没有止境,天高百丈,我便比他高多一丈,地厚百尺,我就一拳打得大地震响 看来今日起,他要更加专注的打熬筋骨。 他走出禅房,那两尊符纸唤出的门神,在门外一丝不苟的把守着,见到他,便齐齐行礼。 夏泽手一抬,两尊门神便飞回了符箓里。 这种金色符箓画符时极其耗费心神,好处是一张符箓能够使用不下五次,所以还是物有所值的。 其实夜里李蜜房又来了一次,不过瞅见门口那两尊门神,又灰溜溜的走了。 来到斋堂时,他竟然发现昨日动身离开的那些镖师还有商客,居然都回到了这里。 早饭是院内种的熟菜腌制而成的腌菜,还有一锅别有风味的玉米糊糊,几个小沙弥忙前忙后,准备碗筷,分发饭食。 那位年纪最大的小沙弥,看到夏泽,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夏泽笑着点头还礼。 果然,等到夏泽的饭端上来,碗里装的全是稠稠的玉米糊糊。 “卢前辈,青姨,他们怎么又起来了?”夏泽喝着粥,不解问道。 卢衣巷叹了口气:“昨日他们连夜下山,想着能够趁早返回渔樵镇,可这一路下来,像是鬼打墙一般,走走停停,来回兜圈,就是走不出去,幸亏有位粗通风水的镖师,找出了这个大阵有些瑕疵的地方,这才摸回了桃溪寺。” 柳青牙身前,放着一碗清水,她身为地灵,无需摄入人间饭食。只见她面色凝重道:“夏公子,眼下的形式,恐怕比我们想想中的要严峻,这虎妖,能够使出这小绝天通地的神通,显然是已经顺利破境,只是需要时间逐渐适应。” “当下我们还是小心为好,这虎妖狡猾至极,说是三日后返回,谁知道会不会暗中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再加上他破境的速度,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卢衣巷提醒道。 他瞅了瞅夏泽,满脸的疲意,可气府之内,一片祥和,或者说,那二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得畏畏缩缩。 “小子,你这气府?”他试着问道。 夏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将手伸到桌下,手一摊,一把符箓落在掌心。 “前辈,这些符箓,是我之前花费重金,找能人异士为我所画的,有镇宅辟邪的功效,待会劳烦前辈分发下去,这几张颜色重的,得辛苦前辈,找几个无人的隐秘角落,偷偷贴在房梁上。” 卢衣巷接过符箓,一股浓烈到如同湿润雾气的灵力,扑面而来。 “小子,当真不心疼?这可值不少钱啊?”卢衣巷倒吸一口凉气。 夏泽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不要钱,老前辈你尽管发,若是他们想要,就花钱买,不想买也没关系,若是保管妥当,之后不想要了,我夏泽原价退回。” 他伸出一个巴掌:“一张一颗惊蛰钱,卢前辈,你我五五分成,如何?” 卢衣巷大喜,喏声道:“成交。” 用过早饭,夏泽将何煦带回房内。 “何煦,这几天没事少在外边走动,这符箓就留给你防身。”夏泽将三张金色符箓贴在何煦身上。 “夏泽,你要去哪?”何煦眨巴眨巴眼睛,不解问道。 夏泽摇了摇头:“我哪也不去,但是你可能不会看得到我,不过别担心,我只是在打熬体魄,寻求破境机缘。” “若是觉得无聊,就在这屋里,看看这本书吧。” 夏泽从方寸物中,取出一本书籍,何煦接过一看,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五个金色大字:大品天仙诀。 “那你要多久才能回来?”何煦急切问道。 夏泽想了想,坦诚道:“不知道,但我保证,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何煦点了点头。 夏泽走到那副画卷跟前,那个武夫少年,正站在山巅之上,立桩站定。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夏泽咽了咽口水,昨日被痛扁的回忆,涌上心头。即便过了这么多天,那种命悬一线,痛彻魂魄的窒息感,历历在目。 最后还是抵不过心头胆怯,一连在身上贴了密密麻麻几十张压箱底的符箓。 手一抬,离火剑被他握在手中。 不让我用方寸物是吧,那行,老子提前备好,有本事待会站着不动让我砍个二三十剑,我就承认你真的是条好汉。 画卷中的那个武夫少年,像是听到了夏泽这句心里话,在山巅上抬起头,对着画外的夏泽阴森一笑。 夏泽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吓得惊声尖叫,一不小心跌了个趔趄。 他满头汗水,暗自嘀咕道:“奶奶的,此行凶险啊。” 好在最后还是战胜了内心的恐惧,这次不再吝啬,直接往画卷上投入了一枚芒种钱。 光芒一闪,夏泽身形莫入画中。 何煦大为震撼,跑上前去,揉了揉眼睛。 那幅画上,夏泽正被那个武夫少年,一拳捶飞数百丈远。 第七十七章 你当我吴骓是什么啊? 云溪镇,茶水铺子,这天早晨,生意格外的红火。 自打夏泽和陆英在镇上开了一家成衣铺子,早些年发善心帮过夏泽陆英的善良人家,都收到了夏泽陆英送来的答谢礼。 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对于夏泽和陆英赠送的布匹、衣裳,欣喜之余,同时也是发自内心的为他俩过上好日子而高兴。 而没有受到馈赠的人家,可就不这么看了,他们本就对陆英这个花容月貌的寡妇,有着特别的看法,现如今看着当初看不上的人,过的比自己更好,甚至是可以说是过上了富庶的生活,心里那股妒火,就没有熄灭过。 有传闻陆英是白日里煮茶卖茶,晚上就做艺伎老鸨勾当,若是加些银两,还能让这深谙技巧的老鸨,亲自下场,那个英俊潇洒财力深厚的公子哥,就是她的姘头。 那股风言风语,越传越烈,有次陆英什么也没做,只是提着桶去水井旁打水,就感受到了几十个面相刻薄的妇人,暗戳戳的指泽谩骂和颇为不善的冷眼。 原本陆英最初是打算镇上每一户人家,都送上两匹布,好维持下镇上邻居的人情,结果被夏泽和吴骓强烈否决,说这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本性,相当复杂,陆英也只好作罢。 那天几乎算得上是陆英在夏泽离开后,最伤心的一次,她一个人拎着水桶,低着头,走的很慢。 只知道,在返回茶水铺子的那段时间里,陆英提着的水桶里的倒影,一点一点,碎了又碎。 她快走到茶水铺子的时候,用力抹了抹脸,然后笑着走进门。 “方才在水井旁,遇上几个婆婆,非要拉着我唠嗑家长里短,耽误了些时间。” 吴骓本来在灶火旁烧着火,自从那次被陆英训斥过,他烧火的功夫,日渐炉火纯青,平时若是没事,先在成衣铺子转转,然后就会过来茶水铺子帮陆英煮茶。 他原本正和摇曳的火苗杀得正酣,俊俏的脸庞上,有几抹滑稽的乌黑。抬起头,却看到陆英一双水灵杏眼,有些红,旋即猛然站起身抓住她的手关切道:“怎么了?” 这一问,陆英才止住的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呜咽一声,挣脱了他的手,跑向屋内。 吴骓叹了口气,甚至不需要掐指算,只是略作思考就明白了,他遥遥望向远处,嗔怒道:“有些人不好好收拾一顿,真就不长记性啊。” 吴骓看向身后的食客,运转起来暂停某处光阴的神通,茶水铺子内的所有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停顿在光阴定格那一刻,一动不动。 如女子般纤长手指在灶台上叩了叩,眼前的地面升起一阵云雾,跳出一个头生双角的矮小老人,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小神井龙,参见吴天君。” “刚才我家主公的嫂子,在水井旁,遭人非议,受了欺负,可曾看见?”吴骓冷冷问道。 那只老井龙听到这话,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忙跪地道:“回禀吴天君,小的方才的确是看到了,只是没有吴天君口谕,不敢私自主张,责罚那群不知廉耻的村妇。求天君饶命,求天君饶命啊......” 吴骓笑笑,把玩着鬓角发丝:“起来,我不是要迁怒于你,不是要你命,是有事要拜托你,可能做到?” 井龙如获大赦,连连点头道:“能为天君鞍前马后,是小的三生修来的福气,吴天君尽管吩咐,小的肝脑涂地,一定办得到?” 吴骓双手环胸:“倒也不难,我要你今日起,盘踞在井口,要使出障眼法,不要让她们看见你。先前在井边欺负我家主公嫂子的,即日起,一滴水都不要让她们打起来,她们家的人来都不行,其余百姓,只要积嘴德的,不要为难他们,可听明白了?” “是!小的一定办到。”井龙应允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吴骓低语道。 这天傍晚,诺大的云溪镇,因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炸开了锅--小镇那个镇民赖以生存的井水,干涸了。 几个平日里嘴风彪悍的妇人,在井边忙活了半天,就是一滴水都打不起来,原本齐平井口的井水,空空荡荡。 能够听到水桶落在水里的声音,伸手能够触摸到井水的冰凉,但是无论是手还是水桶,不仅不湿润,还格外的干燥。 可换做了寻常人家,往水井里一捞,装起一桶满满当当的水,走了,临走时看向那几个缺德婆娘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真是怪了!”一个老妇人偏不信邪,索性把脸探进水里,一阵牛饮。 奇怪的是,那井水就像是荷叶上的水珠,任凭她怎么努力,就是不能喝到一滴。 深井中,赫然探出一只头长双角的老人头颅,与老妇人四目相对,把她吓得怪叫一声,倒在地上,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那天过后,莫名其妙就传起了井中有恶鬼的传闻,只是旁人来打水,与往常无异,顺顺利利,唯独她们,使出了各种手段,甚至是中途截胡他人打捞的井水,一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了最后,甚至有人想到去镇上那条河打不太干净的河水,仍旧是同样的结果。镇上不少人平日里没少被这群婆娘嚼舌根,看到这番场面,于是纷纷感叹她们是平日里不积嘴德,触怒了神明,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一时之间成为了众矢之的,这帮婆娘头回没有争辩,燥得面红耳赤。 灶火旁,吴骓煮着茶水,一把破蒲扇,扇的白烟滚滚,一张绝美容颜,熏得乌黑,他冷笑两声:“我让你们嚼舌根,这会口干舌燥,继续嚼,看看你们的口水沫子多,还是我吴骓整人的法子多。” 陆英一连两天没敢出门,这天听闻镇上老井井水干涸,有些担忧,提着水桶刚要迈出房门门槛,心中又涌上一丝丝惧怕,结果看到院子里,有个男人身影,悉悉索索,满身泥污。 吴骓转过身淡然一笑:“陆英,你来的正好,看看我连夜找人凿出的水井,尝尝这山泉水甜不甜。” 陆英怔在原地,许久,快步走到水井旁,像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捂着嘴,惊吓道:“这是你凿出来的水井?一夜之间?” 吴骓点点头,用手背擦去脸上水花。 陆英又走近几步,这水井,用数百块青石砖铺砌而成,井口上方还有挡雨的雨棚,一块块琉璃般晶莹的瓦片,好看极了。寻常水井为了防止井水成为死水,很少有专门的井盖,因此一到下雨天,井水就会有些浑浊,还有一股淡淡土味。当下这个吴骓打造的水井,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陆英站在井边,水面上,陆英和吴骓的身影,又有些模糊了。 吴骓忽然发现身旁女子猛然转过头,一双杏眼,盈满泪水,只是脸上全是笑意。 “谢谢,我很喜欢。”陆英脸上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不客气.....”吴骓看着陆英,目光呆滞,有那么一刻,身为五岳正神的他,魂游天外。 这口井中的井水,十分清冽爽口,用来煮茶,相得益彰,因此这几日,茶水铺子客人来往不绝。 那几个妇人,听闻陆英家打了口新井,提着水桶来到茶水铺子外,远远看着。 不是她们不想碰这个运气,而是在在茶水铺子外,有个身姿、相貌都算得上仙人之流的俊美男子,搬来一把藤椅,横在门外,坐姿格外嚣张,像是在告诉她们,知道敢过来,免不了一顿涉及列祖列宗的亲切问候。 陆英也看到了,虽然很生气,但想到她们家中或许还有年纪尚小的孩子,心一软,便招呼她们来取水。 那七八个妇人,渴了三天,目眦欲裂,口干舌燥,听到陆英发话,欣喜不已,当即像是野狗扑食,涌了上来。 “不许过来!”吴骓暴怒喝道。 那几个妇人听到这几句话,吓得顿在原地。 “你忘了她们前几日是怎么埋汰你的了?让她们喝了水,再找个机会编造些莫须有的风言风语恶心你?”吴骓转头问道。 “孩子是无辜的嘛......”陆英委屈的小声嘀咕道。 吴骓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小女人姿态,当下心乱如麻?或者说?心跳如擂鼓? 那几个妇人见状,赶忙自扇耳光,跟吴骓、陆英赔罪道,今后一定不再嚼人舌根。 吴骓这才放她们进去打水,结果,居然还真就把水给打起来了,这井水冰凉解渴,几个渴坏了的妇人,顾不上形象,趴在桶上,牛饮!个个喝的肚皮滚圆,然后千恩万谢的走了。 陆英了却一桩烦心事,有些高兴,但吴骓却一脸淡漠,这人啊,不会这么简单就改了本性的。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记一辈。 果然,那几个妇人取了水,以为吴骓听不到,又乐呵的说起吴骓和陆英的闲话,用词污秽不堪,穷尽了人心糟粕。 然后当天下午,来到陆英的茶水铺子,果然又一滴水也打不上来了。一帮彪悍婆娘,一个个坐在地上嗷嗷大哭,哭喊着天要亡我。 陆英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们,却听到吴骓冷笑一声,哼出一句话:“天可没有这么无聊,盯着你们这几个糟老娘们,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清楚。” 第三日,茶水铺子里的生意依旧红火。其实除却大部分喜欢品茶之人,大多都是些大街上讨生意的伙夫,大热天里,干脆就脱去上身衣衫,光着膀子啃着馒头包子。 吴骓在他们身边,像是鸡群中的长腿白鹤,格格不入。不过好在那群汉子外表虽糙,但还是颇为懂礼数的,就老老实实吃着东西,偶尔盼着和陆英说上几句话,规规矩矩。 让陆英头疼的是镇上那十几个泼皮,整日在镇上晃晃荡荡,无所事事,最爱干的事就是来茶水铺子说些荤话,调戏陆英,要不就是在夜晚扒在墙上,想要偷看陆英沐浴。 平时有夏泽在,即便打不过,也有各种法子,让这些人心有忌惮。比如有一次,夏泽在墙边蹲到这一伙人偷看陆英,与他们大打出手,双拳难敌四手,不敌落败。 不过接下来的十天,这一伙人吃饭会吃到饭碗碎片,在家中睡觉会突然滚进来一个装满马蜂的马蜂窝,晒的衣物上,有新鲜的大粪。夏泽又用了十天,用蹲点埋伏,打闷棍的手段,一个人瓦解了他们这个团体,为陆英换来了两年安生日子。 知晓夏泽不在家,这几日他们也常来,就点一壶茶水,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陆英白皙细腻的脖子,乃至各处,时不时说些让人难堪的言语,陆英不好发作,便处处忍让。 他们本想趁着陆英端来茶水,好好摸一摸她的小手,怎料来得居然是那个相貌让女子见了也自渐形秽的吴骓,把茶壶茶杯往桌上一放,回到灶上帮陆英烧火。 泼皮们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赶巧那个身姿丰腴的阿玉,端着要洗的茶杯从她们身边经过,有个人便带头在那翘臀隆起处捏了一把。 阿玉转过头,眼神冷的吓人,那七八个平日里在镇上横行霸道的泼皮,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恶寒。 阿玉手指尖,锐利的指爪,正一点一点伸出,不过全然隐藏在她长长的袖袍中。要是他们知道阿玉在马哭坟干的是什么勾当,放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调戏她。 阿玉伸出手,放在那个男人心口,微微发力,那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血痕便出现在他心口。 啪的一声,阿玉和那个男人,都是微微一怔,男人脸颊上,有个红红的巴掌印。 陆英收回手掌,怒骂道:“谁允许你们在这调戏良家妇女,跟阿玉道歉,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良家妇女?就你?反了你了!”那个挨了耳光的男人,恼羞成怒,暴跳而起,抬手就要打向陆英。 男人的手突然被死死抓住,来人正是满脸冷漠的吴骓,他简单明了,只说了一句:“滚。” “什么?”另一个泼皮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滚。”吴骓又重复了一遍。 泼皮们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桌椅,抄起板凳茶杯就要砸向吴骓。 茶水铺子里的良驯人家,刚要出言阻拦,就被他们动手推推搡搡赶了出去。 阿玉看向吴骓,在得到吴骓眼神准许后就要大开杀戒,而吴骓也早已按捺不住,刚要运起拦截光阴的神通。 陆英突然惶恐的一把抱住吴骓,用身躯替他抵挡那些桌椅茶具,吴骓身体僵硬,一用力,把陆英挪到身后。 密密麻麻的桌椅板凳,破碎的茶杯,砸在吴骓背上、头上,他一声不吭。 陆英抬起头,一缕鲜血从吴骓头上滑落,吓得马上哭出了声。 阿玉刚要动手,却被吴骓手势拦住,他眼神冷峻,仅仅是这一瞪,那群撒起野的泼皮,竟然鬼使神差般,吓得落荒而逃。 “疼不疼啊?站着别动啊?我去给你拿药止血。”陆英看着吴骓脸上鲜血,一抹眼泪,快步跑向房间。 “上仙,方才明明让我动手宰了这几个泼皮无赖,为何又阻拦我?”阿玉问道。 吴骓看向女子房间的位置,沉声道:“恶人是杀不尽,你今日宰了这几个,明日呢?不仅屡禁不止,还会主公家的茶水铺子麻烦事不断。你如今已经修成人身,就不能再用妖的那一套行事风格,肆意妄为。我刚才想的简单了,主公能够接受远古神灵的神格,要让这世道变得更好,不能永远是单纯以杀止恶,那样的行为,只会让这世上人人把力量强弱作为生存的标杆。” 阿玉有些不太高兴,这吴骓说的话倒是不难懂,就是话里讲的道理规矩,像极了道貌岸然先生夫子,他可是五岳正神诶,做事就不能快意恩仇?杀伐果断些? 狐妖阿玉的心思,吴骓都猜的一清二楚,他擦去滑落脸上的血液,轻声补充道:“要让作恶会受惩罚、受律法制裁的痛楚,刻在恶人心头。” 阿玉不解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放过他们?”轮到吴骓反问道,他脸上的表情,憋着阴险的笑容,看着阿玉的眼神,仿佛像是在说,你当我吴骓是谁啊? 阿玉默默擦了擦汗,心说这夏泽和吴骓,一主一仆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德行,心里焉坏焉坏的哩。 当天夜里,那几个波皮无赖,还有那七八个嚼舌的妇人,正睡得正酣,结果迷迷瞪瞪间,就出现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 这大殿处,唯有最高处,有一盏侍女跪地举烛铜灯,灯火随风摇曳。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在那尊椅子上,有个身穿明黄云锦澜袍,头带十珠旒冠的俊美男子,竟与白日里那个护着陆英的男人,一模一样。 身旁站着一个女子,身姿丰腴,只是脸色铁青,乍一看,不正是白日里的那个阿玉吗。 阿玉缓缓向着那几个泼皮走来,然后在那个咸猪手的男人身前停下:“你喜欢我?那我让你看个够?” 男子吓得冷汗直流,连连摇头。 “现在好看吗?”阿玉说这话时,原本妩媚的容颜,转瞬间变为狰狞的狐脸,脸上的毛发如同竖起的银针,露出尖锐獠牙。 男人吓得直接昏死过去,紧接着就有一个提着鬼头刀的小鬼,将他拖了下去,其余人等,吓得魂不附体,顿时涕泗横流,头磕的邦邦响。 吴骓倒也没废话:“那几个婆娘,打耳光,打到我满意为止。” 那几个妇人,听到吴骓发话,惊恐之余,又庆幸只是打耳光,立即左右开弓,扇起自己巴掌。 “我没说让你们自己打自己,你们一人一下,两两相互打,要用特定的工具,声音要响,要是有谁胆敢留力,那可就不是打耳光那么简单了,你们懂。”吴骓笑道。 立即有两个小鬼,端着盘子,盘中是浸了水的竹拍,打在身上,很快能抽出一条深深血痕。 “开始。”吴骓朗声道。 有一妇人迅速抓起一条竹拍,在身边之人仍未反应过来之时,一竹拍打在她口齿上,声音嘹亮,打得嘴唇乌紫,鲜血溢出。 “你个老泼妇!”挨打之人,发起火来,也抄起竹拍,猛地拍在先前那妇人嘴上,用力之大,足足让那妇人转了个圈,呸的一声,吐出满嘴鲜血,还有一颗碎牙。 “你......老娘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断牙妇人立即换以颜色。 底下妇人,打成一团,夹杂着絮絮叨叨的谩骂声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清脆嘹亮的竹拍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刑罚,夹带着镇上妇人的新仇旧恨,被这尊大神一激,彻底点燃,人人都害怕自己吃亏,又都记恨对方下手不知深浅,岂会弄虚作假? 不一会都口吐鲜血,面目红肿,晕倒在地。 这一手借刀杀人算是被他吴骓玩明白了,阿玉此时此刻,再度肯定了夏泽和吴骓,一主一仆,不愧是穿一条裤子的,换个门庭苦读几年,没准都能混上个刑部侍郎...... 吴骓一步步走向那几个泼皮无赖,狐妖阿玉有些期待,这个五岳正神吴骓,到底会用何等恐怖的手段收拾这几个砸碎。 吴骓挽起袖子,随手抄起一张板凳,飞起一脚踹飞一个泼皮:“我去你大爷的!敢打老子!” 阿玉目瞪口呆,这...... 就这...... 吴骓骑在一个泼皮身上,左右开弓闪着耳光,随手抄起一个盘子拍的另一个泼皮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阿哒!”吴骓一拳锤在一个泼皮身上,把他打的倒飞三丈,然后随手抓住一个企图逃窜的泼皮,居然还摆出了拔萝卜的姿势,要把人种进地里。 “阿玉!搭把手,把我那椅子搬过来!我今天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道好轮回。”吴骓锤得一个无赖满头大包,回头喝道。 阿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笑道:“哎!来了!” 废什么话,五岳正神吴骓在此,揍他娘的就完了!! 远在几百里外的桃溪山,拳法环境内,夏泽贴着满身的符箓,拿着离火八荒剑,瑟瑟发抖,好巧不巧打了三个喷嚏,然后被随后杀到的武夫少年,一拳轰进海中。 第七十九 风雨前夕 茫茫苍海之上,那名武夫少年,细小的像是一粒芥子。 但他目光坚定,每踏出一步,便怒喝一声,向着那个庞大的漩涡,递出一拳,拳风在海水中飞速前行,像是在海面上露出背鳍的鲨鱼,刺入漩涡。 伴随着打出拳数递增,上百道白色拳劲,怒吼潜鲨般,冲入漩涡内。 本就翻涌的的海水,顿时如同烈火烹油,海面上扬起数百长高的海啸,向着岸边扑来。 这遮天蔽日的可怕阵仗,令远远围观的夏泽都不由得心中颤栗,刚要拔腿就跑,但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去,那个少年,目光坚定,举止从容。 他一脚重重踏在海面上,随之整个身子高高跃起,脚步飞快,踏浪而上,而后自喉咙里震出一道响彻天地的怒吼。 有这么一拳,先是一颗小小的白影,然后随着脱手的距离越来越远,身形逐渐扩大。 即便是这样,在夏泽眼中,对上那百丈高的浪头,还是觉得有些蜉蝣撼树般的渺小。 谁也没想到,那道拳影在海啸正中央,猛然炸开,难以想象的巨量海水,就此溃败塌陷,化作滂沱大雨,向着海平线那一头,远退而去。 白色拳影,犹未停止,顶着漫天雨幕,如一缕经天白虹,一头扎进头顶玄雷滚滚的乌云中。 片刻后,一道金色涟漪自乌云中央荡开。乌云消散,雷电逃窜,拨的云开见日明。 万里无云,天气晴朗。 夏泽怔在原地,看着大海中央,那个缓缓收拳的少年,彻底心悦诚服。 “我是四境武夫”少年背对夏泽,高声道。 这是他对夏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震惊得他无以复加。 四境武夫?第四境湖心境的武夫?这怎么可能?仅凭一个四境武夫的力量,能够只用体魄劲道就能冲破一道漩涡? 武夫少年,转过身,向着夏泽微微一笑,就此隐去身形。 “等等,你究竟是谁!”夏泽赶忙冲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被拳意打散的乌云,开始重新聚拢,原本远走的海水,开始回流,那个深不见底的海窝之中,涛声响彻,漩涡再次生成。 夏泽看向那一处,深思片刻后,大步迈入海中。 这天,茶水铺子里,阿玉留下了一封信给陆英,说是找到了远方的亲戚,要出去走走,拜访几日,不必担心,耽误的生意从工钱里扣。 “这丫头,找着了亲戚也不当面说一声,我又不是没良心的黑店掌柜,扣着她的工钱不让她去,就留下一封信,多叫人担心啊。”陆英嘀咕道。 有个头带斗笠黑纱的女子,快步走出云溪镇。 她个子不高,但腹上腰下的美景,前凸后翘,堪称人间绝色,就是生了孩子的妇人见了,也得甘拜下风。 这一路上,不断有旁人为之侧目,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佩戴斗笠面纱,这阵上身姿丰腴的妇人不少,可这个年纪样貌的少女,不是被山上宗门接走,就是早早嫁了人。 除了茶水铺子花容月貌的陆英,就是她新招的小二阿玉,还能是谁。 阿玉比上陆英,实际上是要矮上不少的,但在别处,是碾压。 阿玉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走出了镇子,走到个没人的角落,身子一扭,变作一直两丈长的妩媚白狐,撒了欢似的在山间奔跑。 半柱香的功夫,它以狐妖真身,翻山越岭足足跑出去二三十里地,然后才停下来稍作喘息。 在一颗苍松下,化为女子身形,四处张望。 一个阴险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响起:若是她此次,没有遵循吴骓的吩咐,前往点苍山支援夏泽,而是就此远遁而去,找个难以察觉的深山老林,潜心修炼,待到修为大成,吴骓、夏泽、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她狰狞狐脸上,挂起一副瘆人的笑容。 “我劝你最好不要干这样的蠢事。”吴骓的声音忽然在阿玉耳边响起,吓得她魂飞魄散,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虽然暂时还没有自己的山头,但好歹怎么说也是个正八经的五岳正神啊,你踏过的每一片土地,践踏的每一株花草,只要我喜欢,想知道,你无处可藏。” 吴骓抚摸着那颗苍松粗糙的树皮纹理,眨眼间,那颗岁数不大的苍松,参天而起,树干一圈圈扩大,长出繁密的松叶枝丫。 “当然,假如你能一口气跑出缥缈洲地界,那这话当我没说。”吴骓摆出那一副贱兮兮的笑容。 “别拿这话吓唬我,我按你的吩咐办就是了。”阿玉冷哼一声,身子一晃,现出狐妖真身。 吴骓摆弄着鬓角发丝,笑着说道:“马哭坟那只狐妖青丘,按狐妖一千年产一子的规律还有辈分,应该是你的太太太太太太奶奶吧?那就是说总有一天,你会遭遇和她一样的雷劫厄难咯,不过区区雷劫,我自有方法让你平安度过,就此迈入翔龙境,成为货真价实的,人。” 狐妖听闻此言,如遭雷击,顾不上身份尊卑,一把扑上前扯住吴骓衣角,神色焦急地问道:“此话当真?你真有方法让我度过雷劫?” 吴骓将手一挥,袖中滚出一道旋风,将那头身形巨大的狐妖,吹得躺倒在地。 “小小狐妖,才不过踏入四境,就敢妄想七境后的光景,真是可笑。我既然放你出阵,会不留下任何后手吗?”劲风吹得男人衣袖、发丝流动。 狐妖阿玉眼眸中升腾起怨毒的烈火,奈何被那游走的狂风,吹得动弹不得,良久,只得低头求饶:“上仙饶命,小狐早先不不识大体,现如今见识了吴上仙通天神力,心中早已是心悦诚服,再也不敢有僭越之举,还望上仙饶命,给我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 吴骓闻言,袖子一挥,收回罡风。 他叮嘱道:“别耽误了正事,记住,对待夏泽,要如同对待列祖列宗、亲生父母一般,若是再让我抓住你有任何的图谋不轨,下一次你就只能去和酆都的人抱怨了。” 阿玉低着头,闭口不言。 “对了。”吴骓转过头,眯着眼,展开一幅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轻声道,“就算你能一口气在一天之内跑出缥缈洲地界,我还是有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狐妖阿玉心惊胆战,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变成两丈长白狐,向着点苍山的方向,没命的奔跑。 “这小狐狸还真好忽悠,说什么都信,难怪这么多年还是个四境。”吴骓眯着眼,望着她逃窜的狼狈身形,笑着喃喃道。 拳法幻境,海面上,武夫少年踏空而来,然后就是势大力沉的连环腿,重重踏在夏泽双臂之上,想要将他踩进海中。 每一次践踏下,都会有一声音爆阵响响起,他扭转身子,像是有意要卖出破绽,一脚重重踏下,势头刚猛。 夏泽深吸一口,擂出一拳,拳脚重重对撼,终究是他略输一筹,眼看就要落下海中。 一道红光在海平面上划过,刚好悬停在夏泽坠落的位置,脚尖一点,高高飞起。 武夫少年嘴角挂起弧度,两记手刀,在半空之中,划出两道银色弧线,沙沙作响,又像是两道弯月,跌落云头。 夏泽一声厉喝。双掌向外摊开,掌心激荡出轰鸣罡气,随后和两道破空而至的银色弯月,印在一处。 银芒、金光,搅做一团,呼啸的狂风,被庞大的拳意牵引至此,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难以抵抗的漩涡,甚至连海中的波涛,都如同龙吸水一般,倒吸如其中。 夏泽与少年,四目相对,谁胜谁负,谁的拳意要更胜一筹,即刻分晓。 那团海水、狂风,再也承受不住,化作漫天大雨洒下,这场拳意的较量,终究是他夏泽败了。 双脚在离火剑上一点,夏泽顶着武夫少年,冲霄而起,然后发了疯似的将全身解数,招呼在他身上。 武夫少年,身中数十拳,眉头微皱,而后冷不丁一掌轰在夏泽小腹,后者吃痛,闷哼一声,双臂死死扣住武夫少年双臂,从高空中,扑通一声,砸在海面上。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溅起白色浪花,武夫少年和夏泽,仍旧在角力。浩瀚的拳意,如同涟漪一般,四散开来。 二人在这一刻,居然不约而同,飞起一脚,脚掌对脚掌,用力一蹬,两两向后滑去。 少年眼眸中欣赏的神色,一晃而过。 夏泽身吸一口气,浮在水面上,身体却摆出了一个再基础不过的天地两仪桩。 自那一日过去之后,夏泽便开始在这拳法幻境中,不断研磨自己的拳法、拳意。 这里的光阴流速,有些奇怪。有高挂艳阳,有滚滚乌云,震天雷暴,有呼啸飓风,就是不曾见过夜晚,不曾见过月圆月缺。 起初夏泽还有些慌乱,只是随着光阴流转,那一颗躁动不安的心,逐渐沉寂下来。 他效仿武夫少年,以武夫体魄,不依靠拳意、不依靠灵器法术,征服那个恐怖的海上漩涡。他无比憧憬那一拳,能够破开天幕的那一拳。 但这又怎么可能是件容易的事呢,凡人之躯,想要在汹涌的海浪上漂浮,已经是非常艰难,更何况还要对着漩涡出拳,还不是一般的拳劲。 夏泽失败过很多次,在翻滚的海面上,刚刚打出一拳,那道拳风没入海中,悄无声息的散去了,然后他就被卷入了漩涡之中,天旋地转,粉身碎骨。 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海滩上,摸摸全身,安然无恙。 武夫少年有的时候会在山峰上,一轮红日高挂,他心无旁骛。练拳走桩,招式看着没有多大的玄机,但胜在赏心悦目,胜在行云流水,一掌一拳,收发自如。 夏泽起初只敢远远望着,暗自将这套拳法记下,只是渐渐的觉得选不到拳法真谛,于是壮起胆子凑近了看,那少年视他如无物,仍旧专心致志的出拳。 山峰上,从此往后,除了那个日复一日勤修拳法的武夫少年,还有个衣衫褴褛的夏泽,依瓢画葫芦。 自那之后,除非夏泽主动找上他,武夫少年绝不会再主动出手。但他一旦出手,下手是真可谓是心狠手辣,夏泽这一天天,要么被霸道的拳罡一拳拳轰成肉泥,就是被阴狠的指爪,切成血水。 一天又一天,最惨的那次,夏泽体内的五道灵气,不得不一点一点将他从一摊血水,重新聚拢,然后组成骸骨,结出血肉,他拖着露出骸骨的面容,仍要打出一拳。 那天过后,即便夏泽的身躯安然无恙,可体内的窍穴筋脉,一阵阵强烈的剧痛,在他身上持续了三天。 大抵是伤的太重,连那五道灵气都颇费周章,顾不上替夏泽擦屁股。 也不知过了多久,寒来暑往,夏泽只记得那山峰上的松树树叶,绿了三次,也黄了三次。早上对着海潮出拳,然后在山峰上随少年练拳,最后是豁出性命的殊死搏杀。 日复一日,被揍个半死,但后来渐渐的,夏泽体内的五道灵气,再也没有帮他从濒死边缘修复过身体,原因无他,他受重伤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多只是被揍的鼻青脸肿。 好消息是,他已经可以在翻涌的海水中,接连打出数十拳拳罡了,虽然离打碎漩涡还差的很远。 有些想陆英,想念云溪镇,想某个人。 也不知道何煦怎么样了,他在这幻境之中,待的时间太长了,这小鬼肯定着急了。 这片刻的失神,当即被武夫少年抓住空档,一记撑捶,狠狠打在夏泽耳前穴位,将他的身体狠狠撞了出去,砸在山体上。 这一拳夏泽毫无防备,放在一般五境武夫的身上,就好比坦着身子让人用剑刺了一剑名门,肯定是死了。 但夏泽即便口鼻流血,只是哼了一声,摇了摇头,用后背撑住了从高空坠落的巨石,大喝一声,将背上巨石挪到头顶,随后用力砸向武夫少年。 少年一脚前迈,一脚拖后,伸出双手将巨石稳稳抓住,一丝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 下一瞬,夏泽的拳头,从粉碎的巨石中央探出,而后便是满脸怒色的夏泽。 左右开弓,耳边划过凌厉的破风声,一拳正中面门,然后收回,又有一道霸道凶猛的冲锤,砸在腹部。 武夫少年吃痛之余,更多的是震惊与疑惑。 夏泽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大吼一声,蓄积拳意。 像是一头失控的蛮牛,踏出碾步,撞进少年胸膛前,暴风骤雨般重拳,轰击在少年周身各处。 爆鸣声,破碎的衣衫,金石铿锵之声,拳拳到肉的闷响,炸出的血花,在夏泽眼中,这一幕幕变得尤其的慢。 跋扈将军式,七十一拳,尽数打出,还剩一拳,就凑齐了地煞数,而后便是威力更胜一筹的天罡数,他至今还从未超过七十五拳。 武夫少年在连续重锤下,刚要倒地,接过他心念一动,壮硕的体魄,猛然发力,竟然顶着夏泽连绵不断的重拳,一点一点支撑起身子。 在某一拳即将砸断他胸膛骨头之时,他一掌将打来的拳头接住,狰狞道:“这样才有意思!” 这是长久以来,他对夏泽说过的第二句话。 夏泽全当没有听见,猛地抽回手,杀入阵中。 画卷外,只不过过了三个时辰,何煦趴在桌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那本《大品天仙诀》,哈欠连连,夏泽倒也大方,连太乙救苦天尊送的大品天仙诀都能随手借给他看。 但他千算万算,偏偏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何煦这么多年和姐姐何夕相依为命,爹娘死后,害怕姐姐卖艺受人欺负,这学堂是说什么也不肯去了。 所以这本书上的一个个字,在他眼里就是歪七八扭的爬虫,是它认识我何煦,我何煦不认识它。 古朴的书面上,有一道白芒晃过。何煦便觉得眼睛有些痒,揉了揉,他走到画卷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幅画在短短的三个时辰内,已经变化了好几次。 先是汹涌大海,后来是山峦群峰,现在又变成了一片空白,不过在画卷相对两角,各有两个微如芥子的小黑点。 风从门第钻入,吹得灯火摇晃,纸窗哗啦作响,何须顿时有些害怕,便向着那幅画靠了靠。 屋外站着一个人影,一动也不动。 何煦眼神惊恐,咽了咽口水,轻声问道:“是青牙婆婆吗?” 可人影还是一动不动,何煦就更害怕了,几乎要哭出来。 屋外,那头匍匐而睡的小白驴,打了个哈欠。 何煦抄起青色搬砖,慢慢摸向大门,人影晃动,推了推门,但却发现推不动。 何煦猫着腰,一把抽开大门卡扣,然后门外那个二货,猛地跳出来,说了一声:“哈哈哈!胆小鬼!我就知道你个小屁孩......” 头上一声脆响,男人的头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半砖,嘲笑声,戛然而止。 他像是有些难以置信,指了指正在出血的额头,表情抽搐。 来人正是前几日受了伤的徐修竹捂头道:“喂......小鬼......我不就吓吓你么,至于拍我一板砖么?” 何须翻了个白眼,将青砖收入背篓中,说了句:“活该,谁要你吓我,我还以为是那只虎妖来报仇了呢,这可不怪我。” 徐修竹迈入门槛,不等何煦同意,在那背篓中翻出那块沾有他血液的青砖,满脸的匪夷所思:“你出门在外,带这个玩意干什么?” “要你管!”何煦没好气道,随后又失落道,“找我姐姐,我一个人在外边,如果夏泽不在,我总得保护好自己吧。” 徐修竹坐在椅子上,把玩着那块青砖,笑了笑,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开口问道:“你还有个姐姐?夏泽应该不是你亲哥吧?要想闯荡江湖,但凭着一块法宝哪够,还得有多几件傍身的趁手兵器。” 何煦本来听到前两个问题,有些失落,但被问到趁手兵器,两眼放光,取出那把用红布包裹的刺棱棍子,晃了晃:“趁手兵器啊?有,这个,夏泽送我的。” “试试?挨住一棍,就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排到我姐姐后边的夏泽后边。”何煦一脸的纯朴。 徐修竹看着上边尖锐的刺棱,还有那孩子满脸的人畜无害,没来由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为了保住颜面,还是强颜欢笑道:“切,你这还.....” “你怕了!”何煦大喊道。 “谁怕了?谁怕了?”徐修竹拍拍脑门,“这脑袋,石头练出来的铁头,看到没?砖头拍都能拍出火星子,来,朝这招呼,使劲招呼。” 何煦眼见那厮上当,心中狂喜,旋即抡起红布棍子。 徐修竹在这一刹那,终于知道着了这小子的道,刚要抽身逃遁,结果一转头,和一位姑娘撞个满怀。 屋外,原本懒懒散散的小白驴,忽的站起身,看向屋内,神色冷峻。 “抱歉抱歉,这位姑娘,我实在不是故意的。”徐修竹慌忙扶起那个被他撞倒在地的女子。 女子冷哼一声,打掉了徐修竹伸出的手,起身向着屋内环视了一圈,语气有些嗔怒道:“夏公子不在?” 何煦悄无声息的退到桌边,将那本大品天仙诀偷偷藏在背后。 “是你?我哥不在,有什么事和我说吧。”何煦手持青砖,往徐修竹背后靠了靠。 “既然夏公子不在,那我便回去了,打搅了。”李蜜房转身离开。 “这么晚了,她来这做什么?莫非是找夏泽卿卿我我......”徐修竹顿时不禁浮想联翩,嘴角那抹笑容显得愈发不正经。 何煦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不是来找何煦卿卿我我的我不知道,反正明天我肯定会在楹萝姐姐面前,好好参你一本,你就等着进冷宫吧你。” “嘿,臭小子,敢告我黑状!”徐修竹笑着抓向何煦,接过屁股上不偏不倚挨了何煦轻轻一棍,刺挠的上蹿下跳。 小白驴见那女子走远,这才重新坐回地上,嘀咕道:“反正你只让我保住何煦,其他人的安危,与我何干,况且我是真有心无力啊。” 点苍山上,某座山头,一伙大概三千人马的军队,正骑马驻扎。 “徐大人,这点苍山上有只虎妖刚刚遁入七境,布下了封山大阵,我看我们......”杜江川指着那片雾气蒙蒙的山头,为难道。 “虎妖?封山大阵?”徐浑眉头一皱,掌中玉牌,化作一道金光,打向大阵。 第七十八章 拳法幻境 夏泽被从云端落下的极快一拳,猛地轰进了海水中。 金色拳影,炸在翻涌的海面上,激起千层浪花,随后便是滚滚白烟缭绕。 海水中,夏泽四仰八叉,面颊红肿,身上的金色铠甲,碎的七零八落,金色的甲片,将漆黑的海底照的透亮。 “想不到这家伙仅凭一拳,就将我三张天王挂甲符打得粉碎。”他这样想着,身体仍旧在不断的下沉,肺腑传来的压迫感越来越重,当务之急,是尽快浮出水面换气。 他猛地摆动四肢,向着头顶的光亮处游去,就在即将跃出水面那一刻,一道无形的劲风,从天空落下,嗖的一声,从耳边擦过。速度之快,即便完全没有打在他身上,那股飞驰到极速的劲风,还是将他的肩膀,吹得火辣辣的疼。 半空中,武夫少年,缓缓收回弹出的手指,原来他仅仅是用手指弹出了指风,就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夏泽顿时一阵后怕,若是没有那几寸的偏差,恐怕他现在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了。 武夫少年面无表情,很快又射出两道风团,这一次夏泽很快反应了过来,手一挥,两道符箓飞射而出。 符箓上,燃起火焰,转眼间化作一道磨盘大的火球,又有一道旋风,融入火球中,不断将火球撑大。 噗噗,指风像是两根尖锐的银针,迅速刺入迅速扩大的火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在夏泽左右肩膀上,将他打得落入海中,一连翻滚了八圈,才稳住了身子。 肩膀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并且有汩汩鲜血从伤口上流出,在海水中,像是一缕红烟。夏泽咬紧牙关,两指伸入伤口,用力一扯,禁不住疼得张开了嘴,立即就灌进了两口苦涩海水。他眼神疲惫,然后一块金色的甲片被他丢在海水中,一点点散成了金色尘埃。 那颗已经失去了控制的火球飓风,仍旧裹挟着强大的灵力,直直砸向武夫少年。 奇怪的是,他竟然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任由那颗火球,将他的身体完全淹没。 火球轰然爆炸,在天空之中,有一道光芒不输太阳的亮光,几乎要将人照的失明。 半柱香功夫,先是一道席卷八方的狂风吹来,将四处的树木吹得东倒西歪,吹得沙石滚走。 然后就是红光乍现,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将周围的一切吞没,树木凋零、花草枯萎。海滩上,来不及遁走的虾蟹,呈现一片紫红之色,无力的蜷缩在沙滩上。 狂风、炙热,周而复始。 夏泽步履蹒跚的捂着伤口,从海水中走出,苦涩的海水浸湿了伤口,一股钻心的痛苦,让他疼得直打摆子,但他可不敢掉以轻心,腾出一只手,死死攥着离火八荒剑,看向头顶的那团光亮,严阵以待。 噗的一声,又是一枚快到极致的风团,刺破光亮,速度之快,甚至让原本无形的狂风,席卷着烈火,拖下一条长长的白烟尾巴。 这枚风弹,即便是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仍旧无法防下,就这么从他的双臂之下钻过,然后重重的轰在他的腹部。 顷刻间,那股强大的劲力,将他恶狠狠的砸进了海中。 先是在海面上留下一个水坑,有飓风在凹陷处呼啸,飓风散去,然后才有海水从各处涌来,填补那个空缺。 夏泽呕出一大口鲜血,腹部上传来的疼痛,令他的身躯,几乎要拧成了一个可怕的弧度,像是要把他腹中五脏六腑,全给挤出来。 第三次落水,夏泽足足花了三十六息的时间,才艰难的浮出海面,没曾想,一抬头。 那团巨大的光亮中,武夫少年,一手撕去周身烈焰狂风,像是在抖擞一件披风,随着烈焰狂风熄灭消散,他的身影逐渐明朗。 他还是那般不苟言笑,满脸淡漠。那件无袖褂子,被烧成了飞灰,少年打着赤膊,如同花岗岩般的强健体魄,有些黝黑,上边布满触目惊心的老伤疤。显然,刚才的两道符箓,压根没能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须臾间,他大喝一声,打出数百道声势壮大的金色拳影。 拳意纵横,铺天盖地,覆盖了夏泽可能躲避的所有路线,硬接?哪怕半拳他都未必熬得住。他心有不甘的骂了句娘,然后猛地扎进水中。 百道金色拳影,飞到海面上时,每个都扩大到了水牛大小,如同一颗颗饺子下锅一般,每落下一颗,便有千丈高的水花扬起,轰鸣炸响声,不绝于耳。 待到所有拳影悉数落下,汹涌的海面,平静如池塘,水面上,覆盖着一层金色的拳意,不时有道道涟漪荡出,海水微微震动。而后不断收束,化作一道白虹,冲天而起,一点点消失于天际。 武夫少年,压下一道掌风,吹散海上朦胧烟雾,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早已没有了那个少年的身影,甚至连一丝小小的杀意都感知不到。 他转过身,看向云头,有个身穿铠甲手持宝剑的身影,一晃而过。 一道白芒剑气,破开水面,笔直砍向武夫少年,他微微皱眉,伸出强壮臂膀,五指如勾,稳稳接住呼啸的剑气。 掌中一阵酥麻,但只是轻轻一扭,那团剑气便在眨眼间荡然无存。 又有一道身影紧随其后,夹杂着湿润的水气,在半道上又燃起了熊熊烈焰。 武夫少年不紧不慢伸出中、食两指,带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烈焰杀到面前,两指并拢,便有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被紧紧夹在指尖,动弹不得。 猝不及防间,少年忽然察觉到自己背后先是有一股湿润的水气,然后就是炸破空气的雷霆拳势,毫无保留的轰在他的背后,将稳如泰山的他,打得连连向前倾。 身后那个少年,身上的青色长袍,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白色光华,竟然也御空而行。 夏泽眼眸之中,只剩下了那抹狂热,上次用跋扈将军式揍他,只是草草打出了三拳,便被他以泰山压顶之势,轰杀成了一摊血水,这次无论如,也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跋扈将军式,是集他现如今锻炼、感悟,至刚至猛拳意之大成,胜在拳意精纯,如灵官擂鼓,雷公激荡霹雳,出拳越多,威力愈发强大。 起先几拳,还能感受到拳拳到肉,而后武夫少年猛地转过身,那一拳不偏不倚的砸在胸膛之上,一阵金石之声响起。 夏泽拳头上一阵剧痛,这一拳像是砸在了坚硬的生铁上。 武夫少年由下向上,递出一拳,砸向夏泽下巴,夏泽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一手向下挡住拳头,一手手心向外,护住面目以防后手。 奈何这一拳之间,是夏泽与他巨大的差距,霸道的拳罡,将他分立的双臂,撞在一起,然后被狠狠地带飞了出去。 等到夏泽在空中转了十几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时,体内早已是一阵气血翻涌。 武夫少年,翻了翻手指,另一只一把抓住剑柄,离火八荒剑惊恐不已,正要趁他不备逃之夭夭,却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像是一条不断挣扎的小虫。 夏泽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他是有点慌的。毕竟,一个看不出修为跟脚的强悍武夫,明显和他之间相差的修为鸿沟,不在七境之下,而现在,他还获得了一把本属于自己的半仙兵。 离火剑放弃了挣扎,又不忍亲手伤害主人,最后熄灭一身浓郁火灵,宛如一把死气沉沉的寻常铁剑。 他缓缓向着夏泽飘来,剑尖直指夏泽,不知怎的,他又停住了,然后持剑的手轻轻一摔,寂灭的离火剑,跌落云头,一股脑扎在山岗之上,没入一块岩石中。 离火剑脱离掌控,欣喜不已,剑身上重新燃起火灵,刚想要抽身驰援夏泽,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始终不能脱离那块巨石,最后又无奈的熄灭了火灵。 剑身上,有滴滴露水盈出,像是女子哭泣落泪。 武夫少年负手而立,也不出拳,哈欠连连,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致。 夏泽微微一怔,顿时恍然大悟。 武夫与武夫之间的拼杀,须以拳法拳意分出胜负,方为最高嘉奖。虽然也不乏有用刀枪棍棒的武夫,但那位少年拳法之高深,拳意之盛大,何等的孤傲,自然看不上畏首畏尾的夏泽。 夏泽往身上一扯,那件贴满了各种各样符箓的青色长袍,被他随手丢到了远处,他紧紧盯着武夫少年,深吸一口气武夫真气,绷直身躯,摆出拳架,蓄势待发。 武夫少年原本冷漠的眼神渐渐融化,双眼微眯,嘴角扬起笑容。 对面的夏泽,默默伸出手掌,然后掌心向上握拳,唯独竖起一根最长的手指:“来啊!看我不打死你!” 这话说的中气十足,可夏泽的背后却早已被冷汗浸湿,他其实没啥底气,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在说:来啊,过来打死我。 武夫少年低喝一声,果然将身一跳,陡然来到来到夏泽身前,将无坚不摧的拳头,悄无声息的印在他的胸膛。 可怕的劲力,在夏泽胸膛处炸开,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音爆声,他惨叫一声,身形倒飞而出,最后重重的砸在某处山峰上。 碎石滚落,烟尘皑皑。 武夫少年紧随其后,迅速来到被砸烂的山头顶上,一脚踏下。 一个巨大的金色脚掌印,从天空上一落而下,声势之大,如同泰山盖顶。 尘埃之中,有个身影刚刚站起身,马上又被金色脚掌印恶狠狠的踩了下去,连带着被炸平的山峰,深深塌陷。 山峰的高度,少了十来丈,俨然已经变成了没有什么棱角的,丘陵,平整的山头上,有个巨大的脚掌印,印记边缘,还有丝缕金色的拳意火焰。 武夫少端详许久,刚要转身离去,却听到下边的山峦一阵雷鸣炸响,紧接着少年便觉眼前一黑,脸颊上传来一阵温热,随即山体便不受控制的倒飞而出。 少年心念一动,身体如同镶嵌在天空中,稳如泰山,一摸脸,看向掌心,有一抹湿润的殷红,这怎么可能?少年眼神中出现一丝怀疑。 夏泽双目通红,口中不断发出骇人咆哮声,脚踏一道黑炎,弹指间闪到武夫少年眼前,长出锐利指爪的五指,红芒一闪,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弧线,一息之间,武夫少年胸膛上,裂开了五条深深地伤痕,不断有鲜血溢出。 夏泽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拥而上,双臂死死钳住武夫少年双手手腕,然后猛的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锐利的尖牙,刺破皮肉,鲜血淋漓,只是很快夏泽尖锐的獠牙,就被武夫少年一拳砸的尽数折断。 似乎陷入疯魔般的夏泽,扑出一口鲜血鲜血,但气势仍旧不减,看似毫无章法的胡乱抓挠,竟然让武夫少年显得有些戳手不及,每当他出拳刚要反击,手腕上,胸膛上,就会出现密密麻麻的伤口。 一时之间,血气弥漫。 危难之际,一向最为忌惮少年的魔气,忍无可忍,率先发起了反抗。 怎料武夫少年冷哼一声,从身体中迸发出一股震动四方的拳罡,震退夏泽。 夏泽左眼,赤红完全褪去,半边脸上流露出惊恐神色,实际上刚才的攻势,并不是由他掌控的,而是完全由体内那团黑色的魔气,操纵他的身体干的好事。 对面那个杀气腾腾的少年,全身充斥着恐怖的杀气,如果说先前是声势壮大、无可匹敌的霸道拳罡,那现在取而代之的,就是阴狠恶毒的森寒拳意。 夏泽蓄意的轰拳,还未来得及砸出,武夫少年率先杀到,一脚踩在夏泽臂膀之上,硬生生将他从山峰上,踩了下去。 夏泽当然不肯认输,早在拳脚相接的那一瞬间,便赶紧使出了千斤坠桩功,拳意、体魄劲力、武夫真气紧密相连,却仍是被他一脚踹的在山间犁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身后就是那熟悉的海水,夏泽暗暗发誓,绝不可能再被他打进海里,暴喝一声,眼眸中,身上浓烈的黑气油然而生,两手猛地抓住武夫少年的腿,用力一拧。 倏然间,战局上呈现出匪夷所思的一幕,本应被夏泽扭断腿的武夫少年,抢先一步,像飞旋的陀螺,扭断了自己的腿,然后另一条完好无损的壮硕长腿,抡了一圈,重重劈在夏泽脖颈上。 整个天地像是被重物击中,镜像是平整鼓面一般,微微震动。 夏泽只觉得身子一软,那充盈的魔气,吓得遁回气府,而后就是一声脖子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夏泽心中百感交集,然后就是无边的平静,没有反抗的念头,没有逃跑求生的念头。 那个满脸狰狞的武夫少年,挣脱了束缚,再度一扭,原本碎的不成样子的腿骨,重新拼接、愈合,融在一处,完好如初! 可怕的是,在作出这一系列举动时,他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没有痛觉。 夏泽在倒地之时,那个少年,已经杀到,一招阴狠的分筋错骨,再度将他从濒死的平静撤回了现实。 夏泽发出一声无比嘹亮的惨叫,但武夫少年显然没有任何要停止的意思,接连卸去他的肋骨,脊骨,腿骨,却能不伤及他的皮肉。 不出一会,夏泽惨叫声渐渐变弱,瘫软如泥,一动不动。 武夫少年瞅见他双目紧闭,转身刚要离去,却发现脚脖子被人握住,低头一看,那个满脸鲜血的少年,艰难的撑起身子,不断的痉挛,满脸抽搐道:“别走......咳咳......陪我打!” 他顿时有些纳闷,明明被拆了脊梁骨,他居然还能支撑起来,但手中动作也不含糊,挥出一掌,一道凶猛罡风,将好不容易支撑起身的夏泽,一巴掌拍进了泥里。 这回是头完全与脚接壤,可以确定,这回不仅脊骨断的粉碎,就连胯骨也被压得粉碎,这回怎么也该死了吧。 这个拳法环境,即便是死了,在外边的世界也会安然无恙,就是那比在外边死亡要真实百倍的梦魇,会笼罩着武夫,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能将其祛除。心境受损,掉了心气,武夫就走到了断头路。 身后传来一阵悉索声响,武夫少年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却看到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少年,正一遍又一遍的尝试把自己的头抬起。 他全身的骨头都断了,像个没有脊梁的鼻涕虫,稍微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会引得四肢百骸撕裂成万千碎块的疼痛。 毫无意外的又是一阵罡风,这回武夫少年用了七成的力,他甚至没有回头,大步走了。 只是走了七八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他猛然回头,看到的是一副极为恐怖的景象。 海边,一副残破不堪的躯体,步履蹒跚,踉踉跄跄,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那个体无完肤的少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拳罡将他身上的血肉冲刷,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但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上,有五种不同颜色灵气,在周身游走,所到之处,白骨生肉。连一块一块被扭断的脊骨、碎骨,都被一点点的回正到原位。 他将一把神仙钱抛给少年,颤抖着说道:“别走......陪我打完。” 少年脸上,开始出现纳闷的神色,他摇了摇头,径直走了。 夏泽无力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他一般年纪的少年,渐渐远去。一直等到少年身影消失不见,夏泽才轰然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死死捂着嘴,不让那一声跑到嘴边的哭声发出。 许久,昏睡过去。 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头顶之上,百丈天空处,那个少年正面带笑意,眼中有些欣慰。 不知过了多久,夏泽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送出拳法幻境,此时已是黄昏,不知外边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早就派精魅前往云溪镇通知吴骓。 正想着,腹中一阵饥饿,刚好海滩旁边,就有许多先前被热浪烫熟的虾蟹,他顾不上上边的泥沙,大口大口的将煮熟的虾蟹,丢进嘴里。 “今日一共打出二十七拳,,比昨日多了二十四拳咧。” 耳边传来一阵阵轰鸣,夏泽猛地转头,竟然发现是那位少年,像上次一样,站在海边,对着汹涌的海面,悍然出拳。 这套拳法,看不出有多高深莫测,只是在这少年的手中,想必早已磨练了千万遍,一招一式,一收一放,行云流水,甚至在某些看似不起眼的招式中,还暗藏着山洪海啸般的气势,举手投足间,开天辟地,敕神镇魔。就好像这不是人间武夫的拳法,而是仙人之拳。 夏泽壮起胆子,走上前去,高声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那少年只是在拳法中转身游走之时,略微瞥了一眼夏泽,沉默不语。 “我能和你学拳吗?”夏泽问道,心中暗自嘀咕道这人不会是个哑巴吧? 少年仍旧默不作声,忽然散去一身拳意,然后自顾自的走向了海水。 夏泽本想站的远远的,凭他这双过不不忘的眼睛,记下拳法,动起手来也有施展空间。 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雷声大作,顷刻间下起倾盆大雨。 可怕的雷电忽的落下,海面上骤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浪翻腾,任何强大的力量,在这恐怖的海潮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 可那个少年,却毅然决然的踏入海中,向着那个不断席卷的漩涡走去,仅凭自己的武夫体魄,一拳递出,拳罡如同飞驰而出的箭矢,刺破海浪,然后没入漩涡之中,悄无声息的消失。 少年微微一笑,顶着千百斤的海浪,又打出数十拳。 夏泽惊的目瞪口呆。 云溪镇这天早晨,陆英正开张忙活生意,结果发现门外有十几个鼻青脸肿的泼皮无赖、还有那些嚼舌根子的妇人们,跪在门外,见到了陆英,连忙磕头认错,号哭不已。 泼皮们还要赔偿昨日打砸店内桌椅茶具的损失。 陆英望向铺子内,那名身姿丰腴的女子,还有那仙人容貌的吴骓,赶忙藏起满脸的笑意。 “阿玉,我先前收到主公书信,他在点苍山桃溪寺遇上点麻烦事脱不开身,需要你速速前往,助他一臂之力。” 第八十章 大敌当前 山峦大阵,阖然破碎。 原本黑雾缭绕的点苍山,从顶部,渐渐裂出一道缝隙,蔓延至大阵边缘。 原本被大阵封驳于点苍山中的山水灵气,顷刻间就像是倾塌大坝中的海水,四散开来。 天空上弥漫着青色灵气,不时有在山内围困多日的疲惫鸟群,从山林中飞出。 那块写着“天君泰然,百体从令”的玉牌,飞回徐浑手中,他轻蔑一笑,一脚重重踏在地上,喝道:“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一直隐藏在某个阴暗角落窥视的人,顿时大惊,身子一扭,就要化风逃遁,结果身子一沉,被一道无形的威压,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徐浑围着那只刚化形不久的虎妖转着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抬起头,笑着对那只虎妖说道:“你这是刚化形的吧?根基不稳啊,还得练练。” 那虎妖踏入炼气士第七境,所化身形,竟然是个身材挺拔的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满头大汗,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少年,绝不是等闲之辈。 趁着徐浑背过身去,同杜江川、曹允说话,他突然面目狰狞,自口中发出一声震天虎啸,这才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随即拍出一记虎爪,轰向徐浑脑后。 “徐大人!当心!”曹允、杜江川二人异口同声道。 二人眼神中,竟都有那么一丝期待,但很快他们便失望了。 那只现出原形的黑虎,一掌还未落下,低吼一声,身子竟然定格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徐浑不紧不慢绕飘到身后,抓起虎妖后颈肉,后者庞大的身躯,越来越小,在徐浑手中像是一只被拿捏的小猫,他把虎妖举到面前:“小猫,我们来做个交易。” 距离夏泽进入画卷,已经过去两天了,第三日早晨,何煦还有徐修竹、卢衣巷一行人,正在膳房吃着早餐,忽然有一名行色匆匆的中年镖师,冲了进来,欣喜的喊道:“太好了太好了,封山大阵破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一时间,人群仿佛炸开了锅。 “这封驳大阵已经盘踞在点苍山上两日了,现在忽然打开,真不是看走了眼?”有人问道。 报信男人瞪了他一眼,抓起他的手就往外跑:“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人群随着那名男子来到屋外,灰蒙蒙的天空,不复存在,东方天际,一轮旭日缓缓升起,伴随着一声应景的鸡这积蓄在众人心中多日的雾霾,开始散去,黎明的曙光已经到来。 这几日,寺院中的氛围一直不太乐观,一方面是众多商客、镖师都是要挣钱过日子的,囤积的货物日渐损毁,唯恐耽误了期限影响了营生;一方面是心中消散不去的对虎妖的恐惧,镖师门还好些,大多是锻炼体魄的武夫,大抵知道这虎妖厉害,大不了抱团死战虎妖,输赢全看天意,那群商客就惨了,诚惶诚恐,睡不香吃不好,每个人的脸上都盖着一层雾霾。 这两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佛堂前,和小沙弥们念佛经,祈求能在危难之际,有佛光庇佑,再加上这几日,小沙弥们诚心诚意、不计前嫌的招待他们,因此关系稍稍缓和了一些。 “大家先静一静!”卢衣巷占了出了,大声道。 众人满脸疑惑,却听到卢衣巷这样说道:这封驳大阵,连续封了两日,怎么今天忽然就撤下了,我怀疑,是虎妖不敢接近这桃溪寺,想要借此机会,骗各位走出寺庙,再暗中谋害诸位。”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有些人脸上,再度出现惊恐神色。 “当然,这也只是老夫的猜测,有些不合时宜,但行走江湖,万事小心为妙,我劝各位谨慎些,不要白白填了虎妖肚子,权宜之计,还是在这院落中,再呆上一小会。” 有个人走上前,从包裹里一阵摸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箓:“老头,这符箓,按你先前所言,只要保管得当,便可原价退回,对不对。” 何煦看着躺在那人掌心,皱巴巴的黄色符箓,开口骂道:“喂,这符箓让你小心收着防身,你现在弄得皱巴巴,还要原价退回,你也好意思!” “谁知道你这符有没有用,兴许是这老头为了挣钱,随手画的,根本就是一堆废纸。”那人鼻孔朝天。 “你!休的信口雌黄坏我师傅名声!”徐修竹勃然大怒,刚要上前理论,卢衣巷一手将他按回身后。 “抱歉,后生,你这符箓让你弄得这么破破烂烂的,原价退回是不可能了,兴许回返四成还是有的商量的,如何?”卢衣巷风轻云淡问道。 对面那人鼻孔中哼出一口气:“四成就四成,算老子走眼,信了你这么坑蒙拐骗的老......” 卢衣巷取出怀中的铜钱,放在汉子掌心,取回那张皱巴巴的符箓。 “还有想要退回符箓的,到这里来,只要保管妥当,老夫一并退回原价。”卢衣巷取出酒葫芦,小口小口的喝,这寺庙是佛门之地,不可见荤腥,不可饮酒水,这几日可把他憋坏了。 “老夫得补一句,退回了这符箓,迈出这寺院,生死自负。”他收起葫芦,补充道。 前来退符箓的人群,超过半数,每个人表面上赔着笑,待到走远,都得骂一句,这糟老头嘴真不吉利,定是和这寺院勾结,这已经是比较收敛的。 难听的话,徐修竹、颜楹萝、何煦都听在耳朵里。 徐修竹几次想要上前替师傅抱不平,都被颜楹萝拉住了。 这人难做,好人更难做,有句话叫忠言逆耳,很多饱含善意的话,都是用不太好听的方式说出口的,这未必要比好话差,因为在心术不正的人心中,你的良苦用心,凭他狭隘的揣测,随意勾勒。 斗米恩,升米仇。 “这话本应由我来说的,小卢,你这又是何苦呢?”柳青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卢衣巷身旁,满脸的愧疚。 “他们连我这个走江湖多年的老头子的话都不信,又怎么会相信青姨呢?况且,青姨您现在这副......”卢衣巷坏笑,完全是柳青牙记忆里那副调皮少年模样。 柳青牙嘿呀一声,笑着去拧卢衣巷的耳朵:“反了你还,嫌青姨老?” “不老不老,青姨一点都不老,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青姨是不是还在苦苦找寻那个猎户的转世?”卢衣巷偏着头问道。 柳青牙脸上有些忧伤,像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按照这些年从各处书院翻到的典籍记载,死去的人,是最有可能在去世的地方,重新转世投胎,只是她等了这么多年,一直没能等到。 “小家伙,这是他们先前退的符箓,差不多半数,亏损都从我的那份里面扣,全都退还于你。”卢衣巷将一把符箓还有几吊钱,还给何煦。 退回的符箓,大多都字迹不清,原本精致的红砂,被磨的糊成一片,因此实际上是卢衣巷垫了不少钱,没让夏泽亏太多。 “卢爷爷,这么多钱,您不心疼?”何煦问道。 “心疼啊,怎么不心疼,本以为大赚一笔,结果亏了个血本无归。”卢衣巷满脸笑容,带着他们慢慢走回寺院。 “那你还帮他们垫钱?”何煦不解。 卢一巷眉毛一挑:“夏泽这小子,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他这符箓卖给这群商客还有镖师,实际上根本不赚钱,甚至是亏本的。初出江湖,这份热枕之心,极为不易,得有人护道一程,就算吃亏能让人长个教训,也不该是这样的方式,及时止损,也能长教训见识啊。” “江湖里也是有很多好人的”,他转过身,笑道,“小家伙,若是实在过意不去,那坛子酒让老夫喝几口呗。” 何煦笑着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取。” 何煦一头扎进院门,小小身影爬的飞快。 卢衣巷本来想说,那一整坛子都送与他,转念一想,像是喝的断头酒,这人啊,还是要有些盼头的,不然心底空唠唠的...... 最终,仍有超过七成的人,执意要离开寺庙,动身前往青神县,或是径直返回渔樵镇。 佛堂内,年纪最小的那名小沙弥,坐在小小马扎上,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拖着下巴,忧心忡忡,小肉脸上,尽是不符合他年纪的苦涩,有些可爱。 师傅走了,寺庙也毁了大半,现如今那群镖头还有商客都走了大半,虎妖下落不明,要是他突然杀来,那该如何是好啊? “嘿,小秃......小和尚,干嘛呢干嘛呢,苦着个脸。”何煦背着手,夹着像卢衣巷一样醇厚嗓音,没有学到那丝侠气,反倒有些优柔造作的老气横秋。 小和尚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施主,现如今镖师门还有商客都走了,那虎妖还未找寻到踪迹,万一他在你们走后,杀到此处,那我们就惨了呀。” “啊害!怕啥,有夏......有我何煦呢!”何煦在那满心惶恐的小沙弥面前,顿感豪气纵横,瘦弱的胸脯被他啪啪拍的闷响。 “你?施主,你的那位哥哥,他去哪了,我已经两三天没见着他了。” 小沙弥上下打量着何煦,满脸的不可置信,忽然想起那个击败毘丘罗,拯救众人于水火的少年,欣喜不已。 “他.....他有事先走了,可他走了没事啊,小爷我可是身怀绝世武功,可以单手擒龙蛇的山上神仙啊!” 小沙弥眼中那份鄙夷,刺得何煦有些难受,他恼羞成怒的大吼一声:“喂,你叫什么!” “我叫觉明。”小沙弥老老实实,轻声细语道。 “叫什么不好叫救命啊哈哈哈。”何煦哈哈大笑,然后忽的止住,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山上神仙的厉害!待会可别吓得跪地磕头,求我收你为徒。” 不等小沙弥做出反应,他火急火燎的跑回自己住的禅房,拿出箩筐里的棍子,还有那块青砖,又火急火燎的跑回小沙弥觉明面前。 喝啊怪叫一声,在满地香灰的庭院内,发疯般使出一套剑法。剑招杂乱无章,完全是想到哪打到哪。 觉明不仅没有露出钦佩神色,反倒是脸上的疑惑越积越多。 “小样,这都拿不下你。”何煦心想。 他剑招愈发随意,最后索性滚在地上,疯狂乱砍。 寺院内顿时香灰四散,烟雾缭绕,原本来近香的香客,都纷纷被那庭院里满地打滚的何煦吸引,前来围观。 “这庭院内的香灰,看来又有两天不用打扫了。”另一名小沙弥看了一眼满身灰白的何煦,心中想道。 何煦时不时偷瞄觉明神色,并没有因此对他佩服的五体投体,有些扫兴,站起身,尴尬的笑了两声:“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相处,奈何小沙弥你不懂得珍惜啊,那好,我拿出真本事了,我不装了!小白!” 何煦拍拍手掌,拍起一道烟尘,他自己咳了咳,有些狼狈。 在一众看热闹的香客、沙弥还有觉明疑惑的眼神中,有一只小白驴,估计也就和何煦一般高,慢慢悠悠的从内院走了出来,在何煦身边停下。 只是瞅见何煦满身香灰,顿时就明白了这娃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咕噜一转,然后头一扭,径直跑回了院内。 何旭脸上的骄傲还没露出多久,就听见佛堂内传来的传来的爆笑声,糗的无地自容,正想着找个机会怎么跑路,结果徐修竹从别院走到这里,看到何煦这副模样,刚要捧腹大笑,结果被何煦用棍子顶着,一手扯住衣袖。 “喂小鬼,你这样子.....在家你爹娘不揍你么.....”徐修竹强忍笑意,憋的极其难受。 “爹娘死的早,先别说这个,江湖救急!”他悄悄指向后边的墙头,偷偷瞥了一眼小沙弥,哀求道,“徐大哥,我能不能在这江湖中保住名声,就靠你啦,哎呀欠你个人情嘛!” “就你还有名声......好算我怕了你啦。”徐修竹嗤之以鼻,突然接触到那小子满脸的祈求,还有腰间的砖头...... “看!有虎妖!”何煦突然指着某处惊恐大喊道。 人群顿时一阵惶恐,向着那个方向望去,就在这个刹那间,徐修竹抓住何煦衣袖,一甩,何煦高高飞上墙头。 徐修竹迅速退到一旁,佯装震惊道:“呀!这小师傅果然身手了得啊。” 掌声雷动,客商们被他逗的很开心,觉明也张开了嘴惊呼。 站在墙头上的何煦,学着夏泽摆出一个潇洒的剑势,无比的受用,只是恍惚间,脚下一个不稳,。向着院外直挺挺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落水声响起。 “小鬼!”徐修竹吓了一跳。 “那后边好像是粪池啊!”觉明惊呼。 “徐大哥!救我!”何煦惊恐的大叫。 “臭小子!你想趁我不注意,泼我一脸粪对吧,我才不上你当!”徐修竹哈哈大笑。 “徐大哥!有情况!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快啊。”何煦声音逐渐焦急。 徐修竹脸色一变,飞身跳上墙头,何煦并没有掉进粪池,而是那块随身携带的板砖,他站在田垄上好好的。 但远处,那片天空,飞来一群密密麻麻的东西,伴随着嘈杂的叫声,像是麻雀,可随着它们与桃溪寺距离越来越近,徐修竹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掉了。 那是一群通体漆黑,人的身形,长有蝙蝠獠牙羽翼的精怪,正徐徐杀来。 徐修竹抓紧何煦,飞身站上墙头,大喊道:“虎妖反攻了!全员戒备!拿起武器,随我御敌。” 寺院大门外,有几个遍体鳞伤的男人,手中都死死抓着一张黄色符箓,猛拍寺门。 “救命啊!救救我们!虎妖杀过来了!各位仙师,救救我们吧!”男人们的哀求声凄惨。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卢衣巷和柳青牙站在院内,焦急问道:“你们不是结伴下山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一个男人哇的一声,哭倒在地,抱着卢衣巷的大腿:“仙师,我错了,请您再卖我一张符箓保命吧!” 卢衣巷手中没有多余的符箓,自然不愿意与他纠缠,一把甩开他,拉起另一个男人:“你说,怎么回事!” 男人身体不住的发抖:“卢前辈,我们刚才趁着日头正盛,结伴下山,结果半路上天突然黑了,树林里飞出许多长着翅膀,满嘴獠牙的精怪,还会吸食人血,我们打不过他们,幸亏手中的的符箓在危难之际迸射出一道金光,我们才找到机会,逃了回来,其他人都死了。” “看来夏小子的符箓,果真不简单。”他抬起头,院落围墙上,隐蔽处,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符箓,只要躲在里边,一时半会不要也奈何不了他们。 “当心!”柳青牙大喝一声,天际之中,落下一道黑色身影,锋利爪子噗的一声,刺入退回符箓男子的琵琶骨,在男子绝望的哀嚎中,以极快的速度将他抓上天空。 卢衣巷骂了一句孽畜,迅速提枪上前,脚尖一点,身形高高跃起,缭乱枪花瞬间刺出数百道,那只蝙蝠精魅十分狡猾,将手中男子抵向枪花。 “哼,早看出你会来这招!”卢衣巷冷笑一声,那刺出的数百道枪影,竟然完美避开了男子,像是长了脑袋,悉数刺向蝙蝠精魅躯体、羽翼。 半空中,炸开一朵灿烂血花。 男子跌落在地,不一会,脚边有一摊水。 “走!赶紧回院子,那里安全。”卢衣巷持枪而立,全然没有看那人,只是盯着漫天黑色,蓄势待发。 “可卢前辈你怎么办!”男子从惊恐中回过神,动容问道。 “老夫不用你管,赶紧走!”他在男人屁股上踹了一脚,那人只好仓皇逃窜。 天空之中,七道黑色身影,快如霹雳,伸出锐利爪子,像是要抓破他的胸膛。 卢衣巷俄而深吸一口纯粹真气,紧闭双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能看清的,只有那汹涌的枪意。 老者忽然抡圆了长枪,在四周划出一道圆形弧线,只听到耳边哗啦啦雨滴作响,那七只蝙蝠精怪,被无形霸道枪意,搅得粉碎,他周身七尺,下了厚厚一层腥臭血雨。 卢衣巷怒喝一声,刺出一枪,枪头微微震动,枪身上沾满的鲜血被滴滴震落,随后他扭转腰身,再度刺出一枪,将一只企图偷袭的蝙蝠精怪,扎了个透心凉。 那只倒霉的精魅仍未死去,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老人双臂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一通凌厉枪法,枪身上,又多了三只,他高高跃起,向着头顶那十几只残存精怪,大喝一声,将长枪抛出。 长枪化作一道光芒,在天空之中炸开,雷鸣般声响过后,漫天粉尘落下,长枪旋转数十拳,飞回他的手中。 老人一身战意,如同被烈火点燃的柴火,熊熊燃起,早些年他就凭着一杆七尺长枪,在这点苍山方圆百里,乃至大齐边境,打下了七尺无敌的名号。 本以为这辈大抵就停留在武夫六境了,没想到经过了三日前那一战,老旧的身躯竟然化腐朽为神奇,感受到了破境的契机,就此迈入武夫七境,实在是因祸得福。 天空之中,数量胜过刚才十倍的蝙蝠精怪,成群结队的飞来,头顶黑压压一片,还能嗅到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枪头亮起一道寒芒,老人脸色一白,连连后退,一跃飞上墙头。 已经有数百只蝙蝠精怪,不要命似的砸在地上,骨头折断声,血液炸响声,令人头皮发麻。 他站在院门,满脸从容,从现在起,他便是这桃溪寺的第一道防线,他心中其实有些疑惑。 “这点苍山我少说也走了五六十年,如今不过是虎妖跻身七境,到底是从哪里弄出来啊这么多棘手精魅。” 头顶偷偷三百来只蝙蝠,猛地冲下,杀气凛冽。 只是还没等他出手,院墙上,数十道符箓率先飘起,烧成飞灰,而后便有多如牛毛的火球,冲霄而起,撞向满天精魅。 寺院内,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那道大如金轮的火球。 何煦微微一顿,拉起小沙弥的手跑向禅房。 第八十一章 内奸 光芒璀璨如日轮的巨大火球极速飞升,那铺天盖地的蝙蝠精怪,深知这火球的厉害,当即拼命扑扇翅膀,仓皇逃窜。 骤然间,一声震动天地的炸响,火球轰然炸裂,像是在天地间炸裂了了一道盛大的烟火。 狂风气浪率先席卷而来,将桃溪寺周边的树木石头,吹得东倒西歪,然后是碎成千万颗巴掌大小的火球,流星坠落。 那阵火雨,眼看着就要坠落在地,人群慌忙躲进室内。 唯有持枪老者,站在屋檐最高处,不喜不悲,满脸从容。 这小子既然舍得祭出这几张高等符箓,又岂会是行事不严谨的人? 果不其然,整个桃溪寺院墙,屋檐处,前前后后一共二十四张金色符箓,骤然升起,月色拢纱一般,荡起一道金色圆球光幕,将偌大个桃溪寺,完全护在其中。 原本要落在寺院上的火球,落在金色光幕上,悄无声息的消散掉了,连一颗微小的火星子都没有掉进去。 而没有金色光幕保护的地方,可就惨了,干枯的松叶,被这天火点燃,风一吹,便生成了连绵不绝的山火。耀眼的火光,照亮了一大片,许多黑熊、麋鹿等小生灵,来不及撤出,便被这山火吞没。 寺院安然无恙,寺院外的桃林,被火球烧得焦黑的蝙蝠精怪,掉落一地,空气中尽是烧焦的味道。有些侥幸还活着的,黑色的翼膜上燃烧着熊熊烈火,它们痛苦得满地打滚,哀嚎不已。 何煦牵着小沙弥们的手,穿过巷子,突然听到头顶上一阵沙沙作响,抬起头一看,一只青面獠牙的人形蝙蝠,一头扎在金色光幕上。 顷刻间,便有金色的雷电缠绕它全身,令它动弹不得,只能痛苦的嘶吼。 它瞅见眼皮子底下,有好几个相仿年纪的娃娃,却奈何不得,凶狠的露出满嘴尖锐獠牙。何煦还有小沙弥们,不禁脸色一白,索性低着头不去看它,一道烟跑了。 徐修竹忽然抱着颜楹萝,从旁边的一面院墙上一跃而下,神情严肃道:“小鬼,你去哪?” “我哥还在那幅画里边,我得去保护他!”何煦说道。 徐修竹顿时一愣,前两日听闻师傅说夏泽开始闭关,他还纳闷就这三两天的时间闭关能有啥用,后来他找遍了整个桃溪寺也没看到夏泽的身影,还以为他抛下何煦不告而别了呢,现如今才明白,原来是在那幅画里边。 他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楹萝,你和他们两个待在一起,千万别出来。” “修竹哥,你要上哪去?”颜楹萝哭哭啼啼问道。 “我师傅还在外边,身为徒弟,哪有不和师傅并肩作战的道理。”徐修竹拔出长剑,留给众人一个深邃的背影,旋即奔赴战场。 “楹萝姐姐,我们走吧,徐大哥会没事的,只要我哥哥夏泽从那副画里出来。”何煦抬头冲女子说道。 颜楹萝本来还有些担忧,看到何煦这么说,也只好点点头。 在他们头顶,那只动弹不得的蝙蝠怪,表情忽然有些奇怪,尽管还是不能脱离金色护罩,但原本禁锢着它的金色雷电,悄然退却,它伸出一只银色锐爪,猛地刺在上边,竟然让它成功凿出一个小洞。 它不由得大喜,双管齐下,不断有金色的碎片,坠落在地,碎成光点。 伴随着洞口越来越大,它高高举起指爪,在光幕上用力一凿,砸出个半人高的大洞。 扑通一声,一不留神,摔在院内,它晃了晃脑袋,很快扑腾着翅膀,杀向逃遁的何煦等人。 须臾间,距离众人仅一步之遥。 眼看那镰刀似的勾爪就要抓向何煦的脑袋,颜楹萝慌乱间将何煦推了出去,打算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替他挡下这一击。 “楹萝姐姐!”何煦扑倒在地,转过头惊恐大喊道。 院内,一道白芒升起,如同凭空落下的一道霹雳,降在何煦、颜楹萝身后。 待到白光散去,一条两丈长的无角白龙,鳞片晶莹剔透,正将那只蝙蝠怪死死踩在脚下。 蝙蝠怪还想反抗,一口咬在白龙前肢上,旋即便被白龙喷出一口烈焰,烧的焦黑。 “小施主,原来你真的这么厉害啊。”觉明眼眸中,尽是崇拜。 何煦正要开口,居然发现李蜜房,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背后,表情冷漠,一言不发。 “是你,你来干什么?”何煦开口问道。 猝不及防间,李蜜房阴森一笑,蜘蛛网般凌乱的血丝,从瞳孔蔓延至全身,噼里啪啦响起一阵骨骼脆响,原先充满韵味的女子娇躯,转而蜕变成高两丈的赤红妖邪。 “毘丘罗尊者!你还没死?”觉明小脸煞白,惊呼道。 全身赤红的毘丘罗抬起一只手掌,掌心先是倏然形成一颗黑色小球,紧接着便是阵阵嗡鸣声响起,四面八方的佛堂内,有万千如同萤火的光电,汇聚而来。 何煦、颜楹萝等人面色惊恐,扭头拔腿就跑。 “想不到我都已经是阴魂的状态了,居然还能引动这寺庙的香火,正邪不分,谁说佛渡众生,佛光普照?”他轻蔑一笑,掌心圆球,已经攀升至车轴大小,在激射的电光中,轰鸣作响。 雷电圆球向着何煦飞去,眼看就要伤及他们的性命,无角白龙扭动身躯,转而化作另一道雷电,与黑色雷电重重对撼! 密密麻麻的电光,纠缠在一起,你来我往,不死不休。周遭的院墙,被电光波及,甚至没有碎成砖块的机会,化作一地细碎的尘埃。 刺目的电光散去,遍体鳞伤的白龙,冲霄而起,伴随着不断的舞动,再度化作惊天雷光,重重轰向毘丘罗。 毘丘罗脸上,青筋暴起,怒吼一声,顶梁柱一般粗壮的手臂,赫然探出,只听到轰的一声,他的双脚深深陷入碎裂的地面。 小白的身形,在轰鸣雷光中,若隐若现。 毘丘罗双臂顶住雷光,看似吃力,但说话的口气却吐露着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没想到小小的缥缈洲,居然藏着一只妖族潢天贵胄,可惜啊,若是生在我们西牛贺洲,进了化龙池,就能化作五爪金龙了。不过现在怕是没这个机会了,你要死了。”他狞笑道。 桃溪寺外,残存的镖师拿出武器,一刀,一刀将黏附在金色光幕上的蝙蝠精怪了结。 金色光幕上的蝙蝠精怪,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比自己弱小的镖师,一点一点结果自己的性命,竟然发出了如同女子撕裂的哭嚎,令人不寒而栗。 天空之中,又飞来数百道黑色身影,身形极快,甚至带起一阵阵刺耳的破风声。 金色光幕上,道道涟漪不断,像是在抵挡滂沱大雨,光幕内的人们,神色凝重,死死盯着那漫天黑雨。 惊恐、绝望、疑惑,不断充斥着人们的内心。 嘈杂声过去,人们惊奇的发现,那数百道身影,。依旧被金色光幕死死地禁锢着,动弹不得。 “它们动弹不得!杀!”镖师们顿时战意熊熊。 “虎妖仍未现身,不可掉以轻心!”卢衣巷大声道。 他气府之中,武夫真气,沸腾如泉涌,顷刻间久走遍了大小周天。双足猛然踏地,身形飞旋至高处,踩踏在光幕上。 七尺长枪,白芒汇聚,伴随着枪尖划出弧线,像是游身长蛇,一口一口的将蝙蝠精怪身躯撕碎。 半柱香的功夫,源源不断杀来的蝙蝠精怪,像是终于停歇了。 只有聊聊几只,处于恐惧,扑腾着翅膀漂浮在触及不到的高空。 这场大战,由于夏泽布下的符箓大阵抵挡了成千上百的蝙蝠精魅,镖师一方几乎是碾压,只要站在光幕边缘,便可以轻而易举取掉它们的性命。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金色光点,从远处的另一座山头上,飞掠而来,一头撞在金色光幕上。 光幕剧烈震动,不断有大片大片的金色碎片零落。 引得整个个桃溪寺的地面,都在嗡响,人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金色光点为何物,它光芒一闪,就重新回到了那座山头。 金色光幕的光亮,暗淡了几分,但依旧完整。 “卢老前辈,刚才那金光究竟是何物?”李青霜担忧的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虎妖炼化的法器,小心谨慎些,万一大阵被破,我们的人马、整体修为都不占优势,接下来就是刀刀见血,以命相博了。”卢衣巷趁喘息之余,连忙灌下一口烈酒,随即把空荡荡的酒葫芦惯在地上。 “是!”李青霜心头一紧,顿觉热血沸腾。 自己的爷爷李昇、小妹李蜜房都在内院安顿下来,他身为一个身怀武艺的四境武夫,自然不能坐以待毙,首到其冲要与卢衣巷等人死守大阵。 桃溪寺某个屋檐,贴着一张金色符箓,正源源不断的向大阵灌输着金色灵气,有个神色呆滞的女子,正站在符箓前,伸出苍白的纤长五指,眼看就要擦掉符箓上的朱砂。 “住手!”徐修竹翻身一跃,来到屋檐上,却还是慢了一步。 符箓上的朱砂,被女子一把抹去,而后女子的无神双眸,突然恢复了光彩,她惊恐的看着双手,跌坐在地。 “该死!”徐修竹重重踏碎屋檐,轻轻一掌敲在女子背后,将她打晕,脚尖一点,在院墙上飞速跳跃,赶往战场。 第八十二章 久等了 金色光幕,霍然炸出一个一丈宽的大洞,人人都不禁脸色一白。 “还等什么?动手!”某个阴暗角落,男人大喊。 顷刻间,早已埋伏在周边的几百蝙蝠精怪,倾巢而出,再度以强悍身躯,冲刷在金色光幕之上。 血肉破碎声,血液在光幕上蒸发的滋滋声,在人们期盼的眼神中,金色光幕终究是难以承受其重压,阖然崩碎。 那位手持板斧的镖师,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黑色,一低头,便看到锐利的爪子,洞穿了自己的心窝。 跳动的心脏被爪子粉碎,他几乎连抬起斧子的力气都没有,只瞥见那狰狞的脸越来越近,便一命呜呼。 李青霜以虎爪之姿,擒住一只蝙蝠精怪脖颈,随后提剑没入后者胸膛,将其一剑钉死在院墙上,却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不知何时,另一只蝙蝠精怪悄然飞至他的背后,就要一爪子洞穿他的心脏。 他的心中,顿感万念俱灰。 这些蝙蝠精怪,实际上并不是开了灵智的蝙蝠,吸收日精月华化形而成,而是被某个人以法器上淬炼出的精纯灵气,强行拔高了境界,只能是任人驱使的傀儡。 一念之间,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振聋发聩的炸响,李青霜惊恐的转过身,只看见徐修竹将那只蝙蝠精怪踩在脚下,口中骂骂咧咧,抄起一块板砖,恶狠狠的拍在后者脑门。 良久,他重重的喘着气,两指指了指李青霜的眼眸,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眸,指了指天空,示意当心。 “多谢徐大哥救命之恩。”李青霜毕恭毕敬拱手道。 没有功夫搭理他,徐修竹提剑杀入混乱战局之中,斜斩出一剑,月牙形剑气悍然将两只嚎叫的蝙蝠怪,一分为二,直至坠地,被凛冽剑气凝结的血液才缓缓流出。 一脚重重轰在地面上,然后身形拔地而起,一拳打的从天而降的一只蝙蝠怪,目呲欲裂,筋骨粉碎。 另一边,卢衣巷守在破碎洞口之下,长枪刺出如龙,肉眼可见的凌厉枪势,就好比飞流直下的瀑布,将成群扑来的蝙蝠轰杀成齑粉。 破洞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蝙蝠大军,就如同从门缝渗透进来的积水,数量不断扩大。卢衣巷枪尖上已经刺穿了四肢蝙蝠怪,粘稠的血液,将长缨染的几乎血红。 他转过头,望向四周,残存的镖师们与蝙蝠怪们厮杀一处,数量上本就不占优势,奈何它们的修为已经足以媲美二境武夫,自然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老者看也不看背后,径直大步走向寺院门口,调转枪头,一枪贯穿某只壮硕蝙蝠怪脑袋,朗声喝道:“诸位,大阵已破,敌方躲在暗处,援兵源源不断,我们不可硬拼,四散开来,带上老弱妇孺,能走一个是一个!” “前辈,那你呢!”李青霜喊道。 “对啊,卢前辈,和我们一起逃吧!” “废什么话!赶紧滚,别在这碍老夫的眼,一个个弱的跟雏鸡似的,拖我后腿!” 卢衣巷深吸一口气,震碎上身衣衫,露出布满伤疤的壮硕体魄,虽年事已高,那一身惊天动地的气势,无人能敌。 老人身形逐渐虚幻,隐隐有一化十十化百的势头,余下的蝙蝠精怪仍有八十一只,受他气势吸引,奔袭而来。 有一道银光,从头顶落下,破风声过后,五只蝙蝠头首分离,坠落在地的,身体仍在不断抽搐。 “师傅的天地同寿,还是留着以后再用吧,徒儿救驾来迟,师父恕罪。”徐修竹振去剑身血液,向着卢衣巷笑道。 卢衣巷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连着一巴掌打在那厮脑门,骂道:“你得瑟啥,好不容易迈入第五境,来这干嘛?找死啊?我们这一脉就你这么个独苗,还是个恹巴巴的烂苗,你是真想让我们这一脉绝户啊。” 徐修竹接连挨着卢衣巷的巴掌,但全无怒气,只是低着头平淡的说道:“师傅,你就别老想着用话把我赶走了,我今天要么跟师傅死在一块,要么把那虎妖碎尸万段。师傅在哪我在哪!” 老者闻言,强装出来的蛮横,顿时碎的七零八落,气的又拍了好几巴掌:“臭小子你傻不傻呀,年纪轻轻就把命赔在这?你还想不想娶颜丫头了?” 徐修竹一愣,老老实实道:“想!天天都想,但是我若是连我自己的师傅都护不住,那我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保护好楹萝?” 他抬起头,神情无比认真:“师傅,我一定要娶楹萝,无论有千难万险,我都要娶楹萝,所以请师傅日后务必帮我上门提亲!” 活着才能提亲,活着,都活着! 卢衣巷双眼,猝然通红,他背过身,不让徒儿看见自己老泪纵横的样子,但眼神有些欣慰:“我卢衣巷这一辈子无儿无女,收得你这么个徒儿,真好。” 旁人闻见着一幕,热血上涌,高呼:“卢老前辈,徐义士,今日能与二位一同战死,是吾辈莫大的荣幸!” 徐修竹背过身:“赶紧滚!滚犊子!带着老弱妇孺,别拖我和我师父后腿!” 地面上,窜出一根根细细的柳枝,眨眼间,便生长成水桶粗细的蔓藤,在破碎的光幕内,蜿蜒盘旋,野蛮生长,如同灵活的蟒蛇,缠绕着纷飞的蝙蝠。 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被蔓藤绞杀的蝙蝠怪,一命呜呼。 “青姨?”卢衣巷欣喜道。 身穿青衣的女子,貌若仙子,婀娜多姿,已不在是那垂垂老矣的老妇样貌,如卢衣巷所言,柳青牙年轻时的样貌,果真倾国倾城。 那一战过后,柳青牙所幸将门前柳树,收回体内,炼成了本命物,这才有余力恢复年轻时的样貌,修为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皓腕流转,蔓藤随之生出翠绿柳叶,只是柳叶逐渐变成了锐利的匕首,化作一条威武木龙,从破洞处呼啸而出,徐徐飞向那座山头。 电光火石间,木龙身上,裂开了几道齐整划痕,随后被大卸八块,从天空坠落。 柳青牙脸色一惨,但仍能稳住身形。 有一道身形,从那座山头拔地而起,就这样闲庭信步,踏空而行,来到桃溪寺外十丈处,悬停于空中。 众人这才发现,飘然而至那人,居然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只是下一刻,他嘴一张,从口中一声震聋发聩的虎啸。 金色光幕晃动如筛糠,然后土崩瓦解。 那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种下了恐惧,即便是卢衣巷、柳青牙这等高手,都不禁手心冒汗,如临大敌。 “这孽畜,竟然真的跻身第七境了?”徐修竹问道。 “错不了,唯有跻身翔龙境的炼气士,才能踏空而行,这一战怕是凶多吉少。”柳青牙答道。 寺院内,毘丘罗一步一步向着何煦走去,手中拖着一条两丈长的白龙,遍体鳞伤,早已是昏死过去了。 何煦等人疯狂逃窜,转眼间没了退路。 “小白!你没事吧!”何煦看到毘丘罗手中的小白,担忧的喊道。 “他现在没事,不过待会就不知道了。”他环顾了一圈。 “先前那小子呢?躲哪去了?本尊还要找他讨教讨教。”他问到。 何煦被问及夏泽去处,背后一阵发凉,但还是佯装镇定道:“我哥哥前几日得了破境机缘,正在别处闭关破境呢,我劝你最好还是绕道走,他没破境就能打的你满地找牙,这破了境......” 毘丘罗嗤笑一声,迈着重重的步伐,每迈出一步,大地震响。 何煦脸色微变:“你想找他啊,我可以带你去啊,不过你得放了这群人,不然你就永远找不到他了。” “小娃娃,年纪不大,倒是颇有胆识和心计,只不过你忽略了,我毘丘罗,从不受人威胁,见我不拜!只有死!” 他双目通红,随手轰出一拳,赤红色的拳罡,映的何煦、颜楹萝脸上的惊恐,格外真切。 死期将至,何煦、颜楹萝还有小沙弥们绝望的闭上了眼。 只听到耳边风声大作,脑海中幻想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何煦试着睁开了眼睛。 毘丘罗的身形,出现在了十丈外,深深地嵌入了院墙之中,看那惊恐的神色,似乎还未从那一拳带来的惊骇之中,醒转过来。 “干得不错!有勇有谋。”一双微暖的手摸了摸何煦脑袋。 何煦抬起头,发现夏泽就站在他身侧,淡淡一笑。 诡异的是,颜楹萝和小沙弥们,都觉得夏泽的气息,有些冰冷,如同置身冰窖,令人不寒而栗。 “夏泽!你回来了!虎妖又来了,卢爷爷还有何大哥都在外边御敌呢。”何煦欢天喜地,一把抱住夏泽大腿。 夏泽点点头,拉开何煦走上前,没有任何预兆,深吸一口武夫真气。 一拳递出,那个刚刚挣脱的毘丘罗,庞大身形,再度满地打滚,倒飞而出数十丈。 又是一拳,毘丘罗撞到了七八面院墙,滚到了院门。 虎妖、卢衣巷、徐修竹、柳青牙,看见这一幕,皆是惊呼一声。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毘丘罗身上。 少年身穿一件玄色长袍,俊秀面容上,有两道纵向红色符文,他捋了捋鬓角,朗声道:“久等了!” 第七十九 风雨前夕 茫茫苍海之上,那名武夫少年,细小的像是一粒芥子。 但他目光坚定,每踏出一步,便怒喝一声,向着那个庞大的漩涡,递出一拳,拳风在海水中飞速前行,像是在海面上露出背鳍的鲨鱼,刺入漩涡。 伴随着打出拳数递增,上百道白色拳劲,怒吼潜鲨般,冲入漩涡内。 本就翻涌的的海水,顿时如同烈火烹油,海面上扬起数百长高的海啸,向着岸边扑来。 这遮天蔽日的可怕阵仗,令远远围观的夏泽都不由得心中颤栗,刚要拔腿就跑,但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去,那个少年,目光坚定,举止从容。 他一脚重重踏在海面上,随之整个身子高高跃起,脚步飞快,踏浪而上,而后自喉咙里震出一道响彻天地的怒吼。 有这么一拳,先是一颗小小的白影,然后随着脱手的距离越来越远,身形逐渐扩大。 即便是这样,在夏泽眼中,对上那百丈高的浪头,还是觉得有些蜉蝣撼树般的渺小。 谁也没想到,那道拳影在海啸正中央,猛然炸开,难以想象的巨量海水,就此溃败塌陷,化作滂沱大雨,向着海平线那一头,远退而去。 白色拳影,犹未停止,顶着漫天雨幕,如一缕经天白虹,一头扎进头顶玄雷滚滚的乌云中。 片刻后,一道金色涟漪自乌云中央荡开。乌云消散,雷电逃窜,拨的云开见日明。 万里无云,天气晴朗。 夏泽怔在原地,看着大海中央,那个缓缓收拳的少年,彻底心悦诚服。 “我是四境武夫”少年背对夏泽,高声道。 这是他对夏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震惊得他无以复加。 四境武夫?第四境湖心境的武夫?这怎么可能?仅凭一个四境武夫的力量,能够只用体魄劲道就能冲破一道漩涡? 武夫少年,转过身,向着夏泽微微一笑,就此隐去身形。 “等等,你究竟是谁!”夏泽赶忙冲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被拳意打散的乌云,开始重新聚拢,原本远走的海水,开始回流,那个深不见底的海窝之中,涛声响彻,漩涡再次生成。 夏泽看向那一处,深思片刻后,大步迈入海中。 这天,茶水铺子里,阿玉留下了一封信给陆英,说是找到了远方的亲戚,要出去走走,拜访几日,不必担心,耽误的生意从工钱里扣。 “这丫头,找着了亲戚也不当面说一声,我又不是没良心的黑店掌柜,扣着她的工钱不让她去,就留下一封信,多叫人担心啊。”陆英嘀咕道。 有个头带斗笠黑纱的女子,快步走出云溪镇。 她个子不高,但腹上腰下的美景,前凸后翘,堪称人间绝色,就是生了孩子的妇人见了,也得甘拜下风。 这一路上,不断有旁人为之侧目,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佩戴斗笠面纱,这阵上身姿丰腴的妇人不少,可这个年纪样貌的少女,不是被山上宗门接走,就是早早嫁了人。 除了茶水铺子花容月貌的陆英,就是她新招的小二阿玉,还能是谁。 阿玉比上陆英,实际上是要矮上不少的,但在别处,是碾压。 阿玉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走出了镇子,走到个没人的角落,身子一扭,变作一直两丈长的妩媚白狐,撒了欢似的在山间奔跑。 半柱香的功夫,它以狐妖真身,翻山越岭足足跑出去二三十里地,然后才停下来稍作喘息。 在一颗苍松下,化为女子身形,四处张望。 一个阴险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响起:若是她此次,没有遵循吴骓的吩咐,前往点苍山支援夏泽,而是就此远遁而去,找个难以察觉的深山老林,潜心修炼,待到修为大成,吴骓、夏泽、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她狰狞狐脸上,挂起一副瘆人的笑容。 “我劝你最好不要干这样的蠢事。”吴骓的声音忽然在阿玉耳边响起,吓得她魂飞魄散,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虽然暂时还没有自己的山头,但好歹怎么说也是个正八经的五岳正神啊,你踏过的每一片土地,践踏的每一株花草,只要我喜欢,想知道,你无处可藏。” 吴骓抚摸着那颗苍松粗糙的树皮纹理,眨眼间,那颗岁数不大的苍松,参天而起,树干一圈圈扩大,长出繁密的松叶枝丫。 “当然,假如你能一口气跑出缥缈洲地界,那这话当我没说。”吴骓摆出那一副贱兮兮的笑容。 “别拿这话吓唬我,我按你的吩咐办就是了。”阿玉冷哼一声,身子一晃,现出狐妖真身。 吴骓摆弄着鬓角发丝,笑着说道:“马哭坟那只狐妖青丘,按狐妖一千年产一子的规律还有辈分,应该是你的太太太太太太奶奶吧?那就是说总有一天,你会遭遇和她一样的雷劫厄难咯,不过区区雷劫,我自有方法让你平安度过,就此迈入翔龙境,成为货真价实的,人。” 狐妖听闻此言,如遭雷击,顾不上身份尊卑,一把扑上前扯住吴骓衣角,神色焦急地问道:“此话当真?你真有方法让我度过雷劫?” 吴骓将手一挥,袖中滚出一道旋风,将那头身形巨大的狐妖,吹得躺倒在地。 “小小狐妖,才不过踏入四境,就敢妄想七境后的光景,真是可笑。我既然放你出阵,会不留下任何后手吗?”劲风吹得男人衣袖、发丝流动。 狐妖阿玉眼眸中升腾起怨毒的烈火,奈何被那游走的狂风,吹得动弹不得,良久,只得低头求饶:“上仙饶命,小狐早先不不识大体,现如今见识了吴上仙通天神力,心中早已是心悦诚服,再也不敢有僭越之举,还望上仙饶命,给我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 吴骓闻言,袖子一挥,收回罡风。 他叮嘱道:“别耽误了正事,记住,对待夏泽,要如同对待列祖列宗、亲生父母一般,若是再让我抓住你有任何的图谋不轨,下一次你就只能去和酆都的人抱怨了。” 阿玉低着头,闭口不言。 “对了。”吴骓转过头,眯着眼,展开一幅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轻声道,“就算你能一口气在一天之内跑出缥缈洲地界,我还是有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狐妖阿玉心惊胆战,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变成两丈长白狐,向着点苍山的方向,没命的奔跑。 “这小狐狸还真好忽悠,说什么都信,难怪这么多年还是个四境。”吴骓眯着眼,望着她逃窜的狼狈身形,笑着喃喃道。 拳法幻境,海面上,武夫少年踏空而来,然后就是势大力沉的连环腿,重重踏在夏泽双臂之上,想要将他踩进海中。 每一次践踏下,都会有一声音爆阵响响起,他扭转身子,像是有意要卖出破绽,一脚重重踏下,势头刚猛。 夏泽深吸一口,擂出一拳,拳脚重重对撼,终究是他略输一筹,眼看就要落下海中。 一道红光在海平面上划过,刚好悬停在夏泽坠落的位置,脚尖一点,高高飞起。 武夫少年嘴角挂起弧度,两记手刀,在半空之中,划出两道银色弧线,沙沙作响,又像是两道弯月,跌落云头。 夏泽一声厉喝。双掌向外摊开,掌心激荡出轰鸣罡气,随后和两道破空而至的银色弯月,印在一处。 银芒、金光,搅做一团,呼啸的狂风,被庞大的拳意牵引至此,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难以抵抗的漩涡,甚至连海中的波涛,都如同龙吸水一般,倒吸如其中。 夏泽与少年,四目相对,谁胜谁负,谁的拳意要更胜一筹,即刻分晓。 那团海水、狂风,再也承受不住,化作漫天大雨洒下,这场拳意的较量,终究是他夏泽败了。 双脚在离火剑上一点,夏泽顶着武夫少年,冲霄而起,然后发了疯似的将全身解数,招呼在他身上。 武夫少年,身中数十拳,眉头微皱,而后冷不丁一掌轰在夏泽小腹,后者吃痛,闷哼一声,双臂死死扣住武夫少年双臂,从高空中,扑通一声,砸在海面上。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溅起白色浪花,武夫少年和夏泽,仍旧在角力。浩瀚的拳意,如同涟漪一般,四散开来。 二人在这一刻,居然不约而同,飞起一脚,脚掌对脚掌,用力一蹬,两两向后滑去。 少年眼眸中欣赏的神色,一晃而过。 夏泽身吸一口气,浮在水面上,身体却摆出了一个再基础不过的天地两仪桩。 自那一日过去之后,夏泽便开始在这拳法幻境中,不断研磨自己的拳法、拳意。 这里的光阴流速,有些奇怪。有高挂艳阳,有滚滚乌云,震天雷暴,有呼啸飓风,就是不曾见过夜晚,不曾见过月圆月缺。 起初夏泽还有些慌乱,只是随着光阴流转,那一颗躁动不安的心,逐渐沉寂下来。 他效仿武夫少年,以武夫体魄,不依靠拳意、不依靠灵器法术,征服那个恐怖的海上漩涡。他无比憧憬那一拳,能够破开天幕的那一拳。 但这又怎么可能是件容易的事呢,凡人之躯,想要在汹涌的海浪上漂浮,已经是非常艰难,更何况还要对着漩涡出拳,还不是一般的拳劲。 夏泽失败过很多次,在翻滚的海面上,刚刚打出一拳,那道拳风没入海中,悄无声息的散去了,然后他就被卷入了漩涡之中,天旋地转,粉身碎骨。 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海滩上,摸摸全身,安然无恙。 武夫少年有的时候会在山峰上,一轮红日高挂,他心无旁骛。练拳走桩,招式看着没有多大的玄机,但胜在赏心悦目,胜在行云流水,一掌一拳,收发自如。 夏泽起初只敢远远望着,暗自将这套拳法记下,只是渐渐的觉得选不到拳法真谛,于是壮起胆子凑近了看,那少年视他如无物,仍旧专心致志的出拳。 山峰上,从此往后,除了那个日复一日勤修拳法的武夫少年,还有个衣衫褴褛的夏泽,依瓢画葫芦。 自那之后,除非夏泽主动找上他,武夫少年绝不会再主动出手。但他一旦出手,下手是真可谓是心狠手辣,夏泽这一天天,要么被霸道的拳罡一拳拳轰成肉泥,就是被阴狠的指爪,切成血水。 一天又一天,最惨的那次,夏泽体内的五道灵气,不得不一点一点将他从一摊血水,重新聚拢,然后组成骸骨,结出血肉,他拖着露出骸骨的面容,仍要打出一拳。 那天过后,即便夏泽的身躯安然无恙,可体内的窍穴筋脉,一阵阵强烈的剧痛,在他身上持续了三天。 大抵是伤的太重,连那五道灵气都颇费周章,顾不上替夏泽擦屁股。 也不知过了多久,寒来暑往,夏泽只记得那山峰上的松树树叶,绿了三次,也黄了三次。早上对着海潮出拳,然后在山峰上随少年练拳,最后是豁出性命的殊死搏杀。 日复一日,被揍个半死,但后来渐渐的,夏泽体内的五道灵气,再也没有帮他从濒死边缘修复过身体,原因无他,他受重伤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多只是被揍的鼻青脸肿。 好消息是,他已经可以在翻涌的海水中,接连打出数十拳拳罡了,虽然离打碎漩涡还差的很远。 有些想陆英,想念云溪镇,想某个人。 也不知道何煦怎么样了,他在这幻境之中,待的时间太长了,这小鬼肯定着急了。 这片刻的失神,当即被武夫少年抓住空档,一记撑捶,狠狠打在夏泽耳前穴位,将他的身体狠狠撞了出去,砸在山体上。 这一拳夏泽毫无防备,放在一般五境武夫的身上,就好比坦着身子让人用剑刺了一剑名门,肯定是死了。 但夏泽即便口鼻流血,只是哼了一声,摇了摇头,用后背撑住了从高空坠落的巨石,大喝一声,将背上巨石挪到头顶,随后用力砸向武夫少年。 少年一脚前迈,一脚拖后,伸出双手将巨石稳稳抓住,一丝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 下一瞬,夏泽的拳头,从粉碎的巨石中央探出,而后便是满脸怒色的夏泽。 左右开弓,耳边划过凌厉的破风声,一拳正中面门,然后收回,又有一道霸道凶猛的冲锤,砸在腹部。 武夫少年吃痛之余,更多的是震惊与疑惑。 夏泽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大吼一声,蓄积拳意。 像是一头失控的蛮牛,踏出碾步,撞进少年胸膛前,暴风骤雨般重拳,轰击在少年周身各处。 爆鸣声,破碎的衣衫,金石铿锵之声,拳拳到肉的闷响,炸出的血花,在夏泽眼中,这一幕幕变得尤其的慢。 跋扈将军式,七十一拳,尽数打出,还剩一拳,就凑齐了地煞数,而后便是威力更胜一筹的天罡数,他至今还从未超过七十五拳。 武夫少年在连续重锤下,刚要倒地,接过他心念一动,壮硕的体魄,猛然发力,竟然顶着夏泽连绵不断的重拳,一点一点支撑起身子。 在某一拳即将砸断他胸膛骨头之时,他一掌将打来的拳头接住,狰狞道:“这样才有意思!” 这是长久以来,他对夏泽说过的第二句话。 夏泽全当没有听见,猛地抽回手,杀入阵中。 画卷外,只不过过了三个时辰,何煦趴在桌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那本《大品天仙诀》,哈欠连连,夏泽倒也大方,连太乙救苦天尊送的大品天仙诀都能随手借给他看。 但他千算万算,偏偏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何煦这么多年和姐姐何夕相依为命,爹娘死后,害怕姐姐卖艺受人欺负,这学堂是说什么也不肯去了。 所以这本书上的一个个字,在他眼里就是歪七八扭的爬虫,是它认识我何煦,我何煦不认识它。 古朴的书面上,有一道白芒晃过。何煦便觉得眼睛有些痒,揉了揉,他走到画卷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幅画在短短的三个时辰内,已经变化了好几次。 先是汹涌大海,后来是山峦群峰,现在又变成了一片空白,不过在画卷相对两角,各有两个微如芥子的小黑点。 风从门第钻入,吹得灯火摇晃,纸窗哗啦作响,何须顿时有些害怕,便向着那幅画靠了靠。 屋外站着一个人影,一动也不动。 何煦眼神惊恐,咽了咽口水,轻声问道:“是青牙婆婆吗?” 可人影还是一动不动,何煦就更害怕了,几乎要哭出来。 屋外,那头匍匐而睡的小白驴,打了个哈欠。 何煦抄起青色搬砖,慢慢摸向大门,人影晃动,推了推门,但却发现推不动。 何煦猫着腰,一把抽开大门卡扣,然后门外那个二货,猛地跳出来,说了一声:“哈哈哈!胆小鬼!我就知道你个小屁孩......” 头上一声脆响,男人的头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半砖,嘲笑声,戛然而止。 他像是有些难以置信,指了指正在出血的额头,表情抽搐。 来人正是前几日受了伤的徐修竹捂头道:“喂......小鬼......我不就吓吓你么,至于拍我一板砖么?” 何须翻了个白眼,将青砖收入背篓中,说了句:“活该,谁要你吓我,我还以为是那只虎妖来报仇了呢,这可不怪我。” 徐修竹迈入门槛,不等何煦同意,在那背篓中翻出那块沾有他血液的青砖,满脸的匪夷所思:“你出门在外,带这个玩意干什么?” “要你管!”何煦没好气道,随后又失落道,“找我姐姐,我一个人在外边,如果夏泽不在,我总得保护好自己吧。” 徐修竹坐在椅子上,把玩着那块青砖,笑了笑,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开口问道:“你还有个姐姐?夏泽应该不是你亲哥吧?要想闯荡江湖,但凭着一块法宝哪够,还得有多几件傍身的趁手兵器。” 何煦本来听到前两个问题,有些失落,但被问到趁手兵器,两眼放光,取出那把用红布包裹的刺棱棍子,晃了晃:“趁手兵器啊?有,这个,夏泽送我的。” “试试?挨住一棍,就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排到我姐姐后边的夏泽后边。”何煦一脸的纯朴。 徐修竹看着上边尖锐的刺棱,还有那孩子满脸的人畜无害,没来由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为了保住颜面,还是强颜欢笑道:“切,你这还.....” “你怕了!”何煦大喊道。 “谁怕了?谁怕了?”徐修竹拍拍脑门,“这脑袋,石头练出来的铁头,看到没?砖头拍都能拍出火星子,来,朝这招呼,使劲招呼。” 何煦眼见那厮上当,心中狂喜,旋即抡起红布棍子。 徐修竹在这一刹那,终于知道着了这小子的道,刚要抽身逃遁,结果一转头,和一位姑娘撞个满怀。 屋外,原本懒懒散散的小白驴,忽的站起身,看向屋内,神色冷峻。 “抱歉抱歉,这位姑娘,我实在不是故意的。”徐修竹慌忙扶起那个被他撞倒在地的女子。 女子冷哼一声,打掉了徐修竹伸出的手,起身向着屋内环视了一圈,语气有些嗔怒道:“夏公子不在?” 何煦悄无声息的退到桌边,将那本大品天仙诀偷偷藏在背后。 “是你?我哥不在,有什么事和我说吧。”何煦手持青砖,往徐修竹背后靠了靠。 “既然夏公子不在,那我便回去了,打搅了。”李蜜房转身离开。 “这么晚了,她来这做什么?莫非是找夏泽卿卿我我......”徐修竹顿时不禁浮想联翩,嘴角那抹笑容显得愈发不正经。 何煦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不是来找何煦卿卿我我的我不知道,反正明天我肯定会在楹萝姐姐面前,好好参你一本,你就等着进冷宫吧你。” “嘿,臭小子,敢告我黑状!”徐修竹笑着抓向何煦,接过屁股上不偏不倚挨了何煦轻轻一棍,刺挠的上蹿下跳。 小白驴见那女子走远,这才重新坐回地上,嘀咕道:“反正你只让我保住何煦,其他人的安危,与我何干,况且我是真有心无力啊。” 点苍山上,某座山头,一伙大概三千人马的军队,正骑马驻扎。 “徐大人,这点苍山上有只虎妖刚刚遁入七境,布下了封山大阵,我看我们......”杜江川指着那片雾气蒙蒙的山头,为难道。 “虎妖?封山大阵?”徐浑眉头一皱,掌中玉牌,化作一道金光,打向大阵。 第八十三章 可知错? 徐修竹和卢衣巷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就连柳青牙脸上,都浮现一丝疑惑。 姗姗来迟的少年,面貌和夏泽相似,一头瀑布长发散落于背后,冰冷眼眸之下的脸颊,符文纵横交错,散发着淡淡红色微光。那身玄色锦袍上,亦有一只不可名状的红色凶兽。 桃溪寺外的战场,除了萧索的风声,人人愣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原因无他,只因那个不知为何方神圣的少年,仅仅是坐在那只红色妖邪身上,一动不动,就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可怕气势。 当下所有人的心脏,就像是被一直手紧紧攥着。 夏泽手心处,微微觉得有力道上浮,他邪魅一笑,随即自掌心处迸发出千斤力道,将才刚刚拱起脑袋的毘丘罗重重按了下去。 地面上一声金石阵响,反反复复几次,毘丘罗都未能如愿脱离夏泽掌控,只得偏过头,艰难开口问道:“三日前,你只能与我斗得不相上下,仅仅三天,你是如何修的这等身手,你究竟是谁?” “低贱的蝼蚁,你怎么敢以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少年面容上,交错符文,亮起红光,一拳落下,重重砸在那厮背脊。 红色的拳罡,印在毘丘罗赤红色的魁梧身躯上,起初看似毫发无伤,片刻后,一道红色涟漪,自中拳处荡漾开来。 哔哩啪啦,瘆人的骨裂声响起,毘丘罗悲惨的哀嚎着,身躯上的血脉,如同扭动的爬虫,纷纷暴起,随后呈现出血液迟滞的乌紫色。 “小子......你下手......如此之重,真不怕我体内的那个女子,也一命呜呼吗。”毘丘罗痛苦扭曲的脸上,有些泛白。 “与我何干?” ‘夏泽摊了摊手’,狡黠笑道:“我家主人或许会为此顾虑,可我吞天不会,我倒要看看,我家主人与神明搏斗,死了三千多次练出来的拳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你家主人?你到底是谁?”毘丘罗绝望的呐喊道。 “我和你说过,不要以这种平起平坐的口吻,与我交谈。蝼蚁触怒君威,当以酷刑诛之!” 轻飘飘一拳落下,毘丘罗压根没有躲闪的机会,心一横,大喝一声,阴魂出窍,飞向那虎妖化形的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瞅见刚才那一幕,即便远在数丈之外,也能察觉到那少年是何等的棘手,自然是心有忌惮。当下那毘丘罗走投无路,狗急跳墙想要直接夺舍,那不是赶着别人家的骡子帮自家种地么?损人利己? 他怒从心起,咆哮一声,右手白皙五指,顷刻间化作巨大虎爪,恶狠狠拍向毘丘罗飞掠而之的阴神。 “好你个常崇,当日取走我神魂之时,口口声声说任我驱使,现如今出尔反尔,不怕遭天谴么!”毘丘罗阴神飘飘然闪过这阴森一掌,悬停愈空中破口大骂道。 “天尊,我们本就是互利互惠,相互利用的关系,我常崇好不容易踏入七境天门,自然爱惜羽毛。请天尊看在我修行不易,放过我这小小的精怪。天尊若是来硬的,硬要夺舍我这身躯,就别怪我常崇翻脸不认人,不过就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罢了。” “好个铁骨铮铮的墙头草,我早先是轻看你了,不过你觉得我会不留下任何后手,轻而易举的叫你拿到我的神魂吗?”他冰冷笑道。 常崇忽觉背后一阵炙热滚烫,那件读书人穿的褂子,顿时升起滚滚黑烟,带到背后衣物化成烟尘,毘丘罗法相在他背上,不断的舞动。 常崇脸色煞白,无论他怎么努力,仍是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口一开,一声令百兽胆寒的虎啸声,传遍了整个点苍山。 树林中,鸟群四散、各式各样的小生灵开始没命的逃窜。 人们不得不捂着口鼻还有耳朵,才能抵御这震耳发聩的怒吼,还有难闻的血腥气。玄衣少年,神色从容,弯下身子,抓住地上那个昏死的女子背后衣领,随意一甩。 昏迷女子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人群中,李青霜高高飞起,脚尖在地上连踏几步,然后稳稳接住下落的女子。 “小妹!”李青霜抱着怀里的李蜜房,起先先是有些担忧,直到用内视之法检查了她的气息还有静脉,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夏泽,或者说吞天,做完这一切,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向着双眼瞳孔泛白的常崇走去。 他步伐平稳,眼神冰冷如腊月冬风,在所有人眼中,就像是一只山海残卷中以九州为食的吞天凶兽,直到他距离越来越远,那山岳般沉重的无形压迫,才缓缓褪去。 因此众人一时之间分不清敌友,即便那少年一拳打退了毘丘罗,他们也不敢上前相帮。 毘丘罗的阴神,散作七团青色火球,从白面书生的七窍内钻入。须臾间,常崇的瞳孔中,亮起青色光芒,原本高大却显得有些瘦弱的躯体,在一阵肉体蠕动下,不断鼓起、扩大。 眨眼间,男子上半身的衣衫,就被花岗岩般魁梧肉体撑破,渐渐的,黑色的老虎斑纹在胸前丛生,蔓延到背脊上。他右手一翻,一柄粗若房梁的降魔杵,落在掌心。 脊背上,一道青色烈焰燃气,转而分作十二道环形火苗,如同日升月落一般,周而复始。 “小鬼!先前积攒的寺庙香火不足,没能使出全力,今日叫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八热地狱!也算让你此生无憾了!”毘丘罗冲着不断走来的夏泽,怒吼道,眼神里尽是看待蝼蚁的轻蔑。 远处那个少年,嗤笑一声,顿在原地,双臂环胸,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 卢衣巷和徐修竹,正要上前助他一臂之,却看见夏泽只是向后伸出了一只手掌,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毘丘罗在夏泽手中吃过大亏,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将手中降魔杵舞得似旋风,然后暴喝一声,猛地抛向天际。 方圆几十里内,凭空升起一道炼狱般灼热的鬼神杀气。顷刻间,天空中遍布黑色乌云,红色流光,在玄云中穿行。 大地之上,转眼间目光所及之处,均有烈火升起,十九座山头轰鸣,有滚烫岩浆,迸发而出,烈火、岩浆、浓烟。 这避无可避的天灾之下,镖师们心惊胆战,吓得魂飞魄散,刚想要四散逃难,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早已没了袍泽们的身形,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如烧红炭火般赤红的狰狞鬼卒,拿着各式各样的刑拘,阴森的望向自己。 长发斑白的枯槁妇人,正阴气森森的举起汤碗,唱起瘆人歌声。 面容可怖的恶鬼,以砍刀作琴附和。 “师傅!当心!”徐修竹踏上几步,一剑斩落,可剑刃所指,却是自己的师傅卢衣巷。 卢衣巷尚能维持一丝清明,旋即后退几步,以手刀劈打在徐修竹背后,将他一掌打得昏厥过去。 他转头望向四周,四周的镖师们,早已经在这八热地狱内,沦为了失去神智的行尸走肉,与周围的人,刀剑相向。 卢衣巷忽然觉得脚下一阵滚烫,低头一看,喷涌而出的红色岩浆,已经把他的双足融化。手指迅速打击大腿之上的穴位,暂时封住了痛觉,他把自己的徒儿抗在肩上,以长枪代替双足作为支撑,稳住身形。 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么? 柳青牙飞掠而之,口中念动法诀,桃溪寺中央,地面上,突然冒出一棵二十丈高的柳树,并且还有不断拔高的势头,它拔地而起,散落的柳枝化作碗口粗蔓藤,铺在地上,堵住喷涌着岩浆烈焰的地面,然后在头顶上结成一张由蔓藤组成的大伞。 人们开始从疯狂中醒转过来,重伤者哀嚎连连。 天上开始落下成千上万的火雨,迅速在大伞上蔓延开来。被柳枝盖住的大地,底下的岩浆蠢蠢欲动,柳青牙面色如金纸,艰难支撑。 玄衣飘荡,夏泽的身形,漂浮到毘丘罗面前,负手而立。他处于柳青牙法相之外,但那汹涌的岩浆,席卷而来的火雨,却像是片叶不沾身一般,四散开来。 “八热地狱?比起我的业火,果然还是逊色了一些。”夏泽从容笑道。 一阵难以形容的诡异话语,在二人之间响起,须臾间,毘丘罗惊恐的发现,这副身躯内的真正主人,常崇,正在心湖内,发了疯的似的想要夺回躯体。 有两道鲜血,从鼻窍流出,他抡起臂膀,火焰长龙在降魔杵上啸聚,一杵打下。 毘丘罗神色有些吃惊,那近乎用尽他全力的一招,被夏泽单掌稳稳接住,看他神色,满是戏谑。 原本白面男子面容,忽然间化作硕大虎头,一口咬向夏泽脖颈。 却见他惨叫一声,满嘴獠牙碎落一地。 降魔杵上的火焰长龙,一点一点散落在夏泽身上,那件玄色法袍上的兽纹,红光大作,将火焰吞噬殆尽,光芒更盛几分。 那声古朴言语,再度响起。 “我不会再说第三遍。”夏泽冷冷道。 毘丘罗夺舍而来的身躯,话音未落,发出一阵清脆骨爆声响。全身数千根坚硬骨骼,悉数断裂。他心中骇然,正要怒骂这虎妖为何偏偏要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来驱逐他。 突然间身子一沉,从半空之中,重重坠落,双足磕在大地之上,砸出了一个大坑,他本想起身反击,却发现虎妖身躯,自作主张的将头颅拜服于地,就好像是在朝拜一个君王,妖族的君王! 夏泽伸出手掌,五指如铁钩,一把抓住毘丘罗头颅,低下头俯视道:“乖,这样才是好孩子。” 话语细声细气,面带笑容,确实对身体原主说的。 他脸色骤变,毫无张兆的一拳,打得毘丘罗,身躯倒退数百丈。 身形一晃,早已闪身至数百丈开外,再度递出一拳,毘丘罗已经无法维持七境虎妖身躯法相,重重砸落在桃溪寺本属于他的那件佛堂。 天空中落下一道惊天红芒,然后重重将他的钉在空荡荡的莲台前。那位少年,法袍之上的黑色,如同水中墨染,一点点消散,最后洁白的长袍上,只剩下那鲜红的兽首,杀气凛然。 稳稳落在佛堂前,夏泽大步走上前,一脚重重踏在剑柄之上,那动弹不得的毘丘罗还有虎妖,便痛苦的哀嚎起来。 白面书生一只瞳孔中,那象征着毘丘罗神魂的青釉色,已然退却,此时此刻,那一张算不上太过英俊的脸上,呈现出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边是虎妖近乎哀求、深知死期将近的绝望;另一边则是满眼视死如归的毘丘罗。 何煦还有那个小沙弥觉明,不知何时已来到夏泽背后,他们跟随着夏泽,一点一点走到佛堂前。 夏泽眼下纵横交错的红色符文已然隐去,原本凛冽的杀气,渐渐平复,他双手拢袖,行了个朝拜神明之礼。 “可知错?”他看向那一抹即将消散的青色。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人是如此,神佛亦是如此,何错之有?”虎妖身上死气沉沉,眼神黯淡。 “我不是输给你的道理,只是没打赢你,你到底是几境?”毘丘罗强撑起一口气。 “三境。”夏泽答道。 “只是寻常三境?”毘丘罗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万年最强三境。”后者风轻云淡。 “原来如此......”那书生点了点头。 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觉明,抿了抿嘴唇,喉咙有些发紧,他走上前,更咽道:“毘丘罗尊者,我师傅真的没有私吞您的金身,是因为我们几个的家乡,刚刚遭受了蝗灾和洪水,灾民颗粒无收、食不果腹,师傅才狠下心凿下了金片,送给了当地知县......” “师傅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凿下了您的金身,虽是处于好心,但毕竟是亵渎尊者的恶事,无颜面对尊者,县衙那边已经吩咐了能工巧匠,再过一个月就会来到桃溪寺帮您重塑金身,可师傅他......”觉明泣不成声。 “跟我有什么关系......”毘丘罗怔住了,他脑海里,早已经是阵阵如同雷鸣般的炸响,苦于不能以手抵住太阳穴缓解疼痛。 “喂小子,你不是想杀我么?那就用最凶猛的业火,杀了我!”他胸膛不断起伏,怒喝道。 夏泽顿在原地,眼神淡漠,何煦牵着呜咽的觉明。 良久,一簇火苗在白面书生身上燃气,须臾间化作熊熊烈焰,说来也怪,那火焰火势正旺,却只在男人身上燃烧;男人即便正遭受着钻骨噬心的痛苦,却满脸笑意。 佛家最讲究因果报应,什么因,种什么果。 火焰中,那道青色阴魂,就此消散,只剩下那个痛苦哀嚎的白面书生,满地打滚,却怎么也扑不掉那满身烈焰。 夏泽拍了拍何煦还有觉明的肩膀,笑道:“你们呆在这里,我有些事要处理,去去就回。” 然后一把抽出燃烧的离火剑,以衣袖拂灭青火,就此御剑而去。 桃溪寺外,原本以为失去双足的卢衣巷,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双足完好无损,而其余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这八热地狱第一缕火焰,先是从心湖内燃起的心火,是幻象,也不是幻象。 修为不高的情况下,难以抵御,自然是死伤惨重。 术法消散,柳青牙得以撤去这消耗庞大灵气的术法,再多耽搁一会,即便是她也回天乏术了。 众人正沉浸劫后余生的欣喜中时,那个御剑而起的少年,早已悬停在远处那座山头上空,正不紧不慢的将散落的长发梳成发髻。 “原本以为只是顺手宰掉一个肉中刺,没想到现在事情变得这么棘手,真是流年不利,失算啊......”徐浑看着高空中那道身影,满脸苦涩。 “徐大人,不过是个拳意浓厚的三境武夫,仗着有一件半仙兵,这等飞扬跋扈。以我们大齐的国力,即便是万般算计他,又能如何。大人何必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待末将率先前去,拿下此人,解大人心头之患!”杜江川单膝跪地,拱手上前请战。 徐浑正纳闷这家伙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结果在一旁驻足而立的曹允,也应声道:“徐大人,我身为义胜军统领,管教手下无方,让他们在边关犯下许多罄竹难书的恶事,本就是戴罪之身,请让末将前去诛杀此人,戴罪立功。” 徐浑双眼微眯,然后轻声道:“好,依你便是,最好是要活的,实在抓不到活的,半死不活的也凑活。” “是,末将曹允!定不辱使命!”曹允得到徐浑批准,将身一跳,杀向半空之中的夏泽。 徐浑看着战意盎然的曹允,冷笑一声,转头道:“杜江川,相比曹允那个猪头,你还是有些心计和脑子的。这一手阳谋玩的,有点狼心狗肺的味道了。” 杜江川拜倒在地:“大人见笑了,小人只是为大人除去某些吃干饭的杂碎。” 他心中不禁暗笑,这曹允深知义胜军和常胜军的关系,二者常年以来作的腌臜行径如出一辙,却谁也不服谁。 好巧不巧,手下干的恶事被他和徐浑抓住了把柄,自然是诚惶诚恐。他先前提出大齐身份,就是为了加足他的底气,使他相信夏泽忌惮于大齐,肯定不会对他下死手。 另一方面,他杜江川身负重任,作为一枚棋子,徐浑自然不会让他当真与夏泽厮杀,可你曹允呢?若是我真的得了头功,到时候义胜军就会被潜移默化的合并到常胜军中,为我所统领。 所以曹允,无论如何,都得去。 可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夏泽若是真的忌惮大齐国威浩荡,那为何你义胜军散兵游勇,无一生还呢?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徐浑身前的土地,不断有断裂的肢体还有血水,噼里啪啦的落下。 又有一个圆球状的东西,从天上坠落,滚到徐浑脚边,仔细一看,曹允的脑袋,眼眶迸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充斥着不解和惊恐。 “玩这么大啊......”徐浑看向头顶那个振去血水的少年,捏了把汗。 “杜统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还需你稍稍抵挡他一阵。”徐浑退后两步,拔腿就跑,逃窜的身形,像极了一只野兔,不一会就没影了。 “徐大人,我......”杜江川看向果断逃窜的徐浑,嘴里骂娘的脏话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就感到眼前一热,少年收起长剑,缓缓走来。 “我投降,好汉饶命啊!”他赶忙求饶,背地里却悄悄积蓄先天灵气,准备以命相搏。 下一刻,他的身躯之上,响起了七十二道崩雷炸响,夏泽从他的身边缓缓走过,视他若无物,前去追赶徐浑。 杜江川无力的倒在地上,他的五脏六腑,被这拳劲,轰成了一团糊糊,只要他张开嘴,就会有血水从口中涌出。 不过好在他的心脏相较于常人,是向右偏移的,因此伤势没有想象中那般严重。就在兔起鹘落之间,夏泽一连打出了七十二拳,以霸道蛮横的方式,直接将他这个七境武夫的体魄搅碎。 这是何等的威力,三境武夫能够以碾压的方式杀死一个七境武夫?而且他尚且觉得夏泽并未使出全力。 回光返照间,他仓皇摸索出一个药瓶,早年间在某个偏远错落烧杀抢掠,洗劫了某个丹师库存,让他偶然间找到了这枚生息造化丸,听闻唯有将死之际吞服,才有奇效。 这是唯一的机会,能不能苟活,听天由命。 他一张嘴,满嘴喷涌出的血水便将手中丹丸冲在地上,他近乎发疯般的翻找,然后将草地上沾染血水泥沙的丹药塞进口中。 良久,他哀嚎一声,阖然长逝。 山上埋伏的士兵,像是潮水一般,连绵不断的向着夏泽杀来,不过似乎没什么用,夏泽如入无人之境,来一个杀一个,仅仅只是用处一张驱火符,便烧的他们丢盔弃甲。 最后连符箓都懒得用,一道惊天动地的掌中雷过后,四周只剩焦黑的枯骨。 徐浑极力将身形隐藏着树林中,这点苍山就这么点地方,若是贸然腾空远去,以夏泽那把半仙兵,说不定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追上了。 他边跑边懊恼,本来是想帮魏鱼寒护道一程,斩杀这个乡野泥腿子,没曾想这小子短短几日不见,进步如此之快,明明才武夫三境的修为,愣是轻松斩杀七境炼气士,就是七境武夫,也望洋兴叹。 情急之下,慌不择路,一头撞在柔软处,然后摔得人仰马翻。 “对不起!” 对面那名身姿丰腴的女子,缓缓抬起头,刺出锐利指爪,阴森笑道:“找的就是你!” 第八十章 大敌当前 山峦大阵,阖然破碎。 原本黑雾缭绕的点苍山,从顶部,渐渐裂出一道缝隙,蔓延至大阵边缘。 原本被大阵封驳于点苍山中的山水灵气,顷刻间就像是倾塌大坝中的海水,四散开来。 天空上弥漫着青色灵气,不时有在山内围困多日的疲惫鸟群,从山林中飞出。 那块写着“天君泰然,百体从令”的玉牌,飞回徐浑手中,他轻蔑一笑,一脚重重踏在地上,喝道:“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一直隐藏在某个阴暗角落窥视的人,顿时大惊,身子一扭,就要化风逃遁,结果身子一沉,被一道无形的威压,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徐浑围着那只刚化形不久的虎妖转着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抬起头,笑着对那只虎妖说道:“你这是刚化形的吧?根基不稳啊,还得练练。” 那虎妖踏入炼气士第七境,所化身形,竟然是个身材挺拔的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满头大汗,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少年,绝不是等闲之辈。 趁着徐浑背过身去,同杜江川、曹允说话,他突然面目狰狞,自口中发出一声震天虎啸,这才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随即拍出一记虎爪,轰向徐浑脑后。 “徐大人!当心!”曹允、杜江川二人异口同声道。 二人眼神中,竟都有那么一丝期待,但很快他们便失望了。 那只现出原形的黑虎,一掌还未落下,低吼一声,身子竟然定格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徐浑不紧不慢绕飘到身后,抓起虎妖后颈肉,后者庞大的身躯,越来越小,在徐浑手中像是一只被拿捏的小猫,他把虎妖举到面前:“小猫,我们来做个交易。” 距离夏泽进入画卷,已经过去两天了,第三日早晨,何煦还有徐修竹、卢衣巷一行人,正在膳房吃着早餐,忽然有一名行色匆匆的中年镖师,冲了进来,欣喜的喊道:“太好了太好了,封山大阵破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一时间,人群仿佛炸开了锅。 “这封驳大阵已经盘踞在点苍山上两日了,现在忽然打开,真不是看走了眼?”有人问道。 报信男人瞪了他一眼,抓起他的手就往外跑:“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人群随着那名男子来到屋外,灰蒙蒙的天空,不复存在,东方天际,一轮旭日缓缓升起,伴随着一声应景的鸡这积蓄在众人心中多日的雾霾,开始散去,黎明的曙光已经到来。 这几日,寺院中的氛围一直不太乐观,一方面是众多商客、镖师都是要挣钱过日子的,囤积的货物日渐损毁,唯恐耽误了期限影响了营生;一方面是心中消散不去的对虎妖的恐惧,镖师门还好些,大多是锻炼体魄的武夫,大抵知道这虎妖厉害,大不了抱团死战虎妖,输赢全看天意,那群商客就惨了,诚惶诚恐,睡不香吃不好,每个人的脸上都盖着一层雾霾。 这两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佛堂前,和小沙弥们念佛经,祈求能在危难之际,有佛光庇佑,再加上这几日,小沙弥们诚心诚意、不计前嫌的招待他们,因此关系稍稍缓和了一些。 “大家先静一静!”卢衣巷占了出了,大声道。 众人满脸疑惑,却听到卢衣巷这样说道:这封驳大阵,连续封了两日,怎么今天忽然就撤下了,我怀疑,是虎妖不敢接近这桃溪寺,想要借此机会,骗各位走出寺庙,再暗中谋害诸位。”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有些人脸上,再度出现惊恐神色。 “当然,这也只是老夫的猜测,有些不合时宜,但行走江湖,万事小心为妙,我劝各位谨慎些,不要白白填了虎妖肚子,权宜之计,还是在这院落中,再呆上一小会。” 有个人走上前,从包裹里一阵摸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箓:“老头,这符箓,按你先前所言,只要保管得当,便可原价退回,对不对。” 何煦看着躺在那人掌心,皱巴巴的黄色符箓,开口骂道:“喂,这符箓让你小心收着防身,你现在弄得皱巴巴,还要原价退回,你也好意思!” “谁知道你这符有没有用,兴许是这老头为了挣钱,随手画的,根本就是一堆废纸。”那人鼻孔朝天。 “你!休的信口雌黄坏我师傅名声!”徐修竹勃然大怒,刚要上前理论,卢衣巷一手将他按回身后。 “抱歉,后生,你这符箓让你弄得这么破破烂烂的,原价退回是不可能了,兴许回返四成还是有的商量的,如何?”卢衣巷风轻云淡问道。 对面那人鼻孔中哼出一口气:“四成就四成,算老子走眼,信了你这么坑蒙拐骗的老......” 卢衣巷取出怀中的铜钱,放在汉子掌心,取回那张皱巴巴的符箓。 “还有想要退回符箓的,到这里来,只要保管妥当,老夫一并退回原价。”卢衣巷取出酒葫芦,小口小口的喝,这寺庙是佛门之地,不可见荤腥,不可饮酒水,这几日可把他憋坏了。 “老夫得补一句,退回了这符箓,迈出这寺院,生死自负。”他收起葫芦,补充道。 前来退符箓的人群,超过半数,每个人表面上赔着笑,待到走远,都得骂一句,这糟老头嘴真不吉利,定是和这寺院勾结,这已经是比较收敛的。 难听的话,徐修竹、颜楹萝、何煦都听在耳朵里。 徐修竹几次想要上前替师傅抱不平,都被颜楹萝拉住了。 这人难做,好人更难做,有句话叫忠言逆耳,很多饱含善意的话,都是用不太好听的方式说出口的,这未必要比好话差,因为在心术不正的人心中,你的良苦用心,凭他狭隘的揣测,随意勾勒。 斗米恩,升米仇。 “这话本应由我来说的,小卢,你这又是何苦呢?”柳青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卢衣巷身旁,满脸的愧疚。 “他们连我这个走江湖多年的老头子的话都不信,又怎么会相信青姨呢?况且,青姨您现在这副......”卢衣巷坏笑,完全是柳青牙记忆里那副调皮少年模样。 柳青牙嘿呀一声,笑着去拧卢衣巷的耳朵:“反了你还,嫌青姨老?” “不老不老,青姨一点都不老,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青姨是不是还在苦苦找寻那个猎户的转世?”卢衣巷偏着头问道。 柳青牙脸上有些忧伤,像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按照这些年从各处书院翻到的典籍记载,死去的人,是最有可能在去世的地方,重新转世投胎,只是她等了这么多年,一直没能等到。 “小家伙,这是他们先前退的符箓,差不多半数,亏损都从我的那份里面扣,全都退还于你。”卢衣巷将一把符箓还有几吊钱,还给何煦。 退回的符箓,大多都字迹不清,原本精致的红砂,被磨的糊成一片,因此实际上是卢衣巷垫了不少钱,没让夏泽亏太多。 “卢爷爷,这么多钱,您不心疼?”何煦问道。 “心疼啊,怎么不心疼,本以为大赚一笔,结果亏了个血本无归。”卢衣巷满脸笑容,带着他们慢慢走回寺院。 “那你还帮他们垫钱?”何煦不解。 卢一巷眉毛一挑:“夏泽这小子,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他这符箓卖给这群商客还有镖师,实际上根本不赚钱,甚至是亏本的。初出江湖,这份热枕之心,极为不易,得有人护道一程,就算吃亏能让人长个教训,也不该是这样的方式,及时止损,也能长教训见识啊。” “江湖里也是有很多好人的”,他转过身,笑道,“小家伙,若是实在过意不去,那坛子酒让老夫喝几口呗。” 何煦笑着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取。” 何煦一头扎进院门,小小身影爬的飞快。 卢衣巷本来想说,那一整坛子都送与他,转念一想,像是喝的断头酒,这人啊,还是要有些盼头的,不然心底空唠唠的...... 最终,仍有超过七成的人,执意要离开寺庙,动身前往青神县,或是径直返回渔樵镇。 佛堂内,年纪最小的那名小沙弥,坐在小小马扎上,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拖着下巴,忧心忡忡,小肉脸上,尽是不符合他年纪的苦涩,有些可爱。 师傅走了,寺庙也毁了大半,现如今那群镖头还有商客都走了大半,虎妖下落不明,要是他突然杀来,那该如何是好啊? “嘿,小秃......小和尚,干嘛呢干嘛呢,苦着个脸。”何煦背着手,夹着像卢衣巷一样醇厚嗓音,没有学到那丝侠气,反倒有些优柔造作的老气横秋。 小和尚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施主,现如今镖师门还有商客都走了,那虎妖还未找寻到踪迹,万一他在你们走后,杀到此处,那我们就惨了呀。” “啊害!怕啥,有夏......有我何煦呢!”何煦在那满心惶恐的小沙弥面前,顿感豪气纵横,瘦弱的胸脯被他啪啪拍的闷响。 “你?施主,你的那位哥哥,他去哪了,我已经两三天没见着他了。” 小沙弥上下打量着何煦,满脸的不可置信,忽然想起那个击败毘丘罗,拯救众人于水火的少年,欣喜不已。 “他.....他有事先走了,可他走了没事啊,小爷我可是身怀绝世武功,可以单手擒龙蛇的山上神仙啊!” 小沙弥眼中那份鄙夷,刺得何煦有些难受,他恼羞成怒的大吼一声:“喂,你叫什么!” “我叫觉明。”小沙弥老老实实,轻声细语道。 “叫什么不好叫救命啊哈哈哈。”何煦哈哈大笑,然后忽的止住,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山上神仙的厉害!待会可别吓得跪地磕头,求我收你为徒。” 不等小沙弥做出反应,他火急火燎的跑回自己住的禅房,拿出箩筐里的棍子,还有那块青砖,又火急火燎的跑回小沙弥觉明面前。 喝啊怪叫一声,在满地香灰的庭院内,发疯般使出一套剑法。剑招杂乱无章,完全是想到哪打到哪。 觉明不仅没有露出钦佩神色,反倒是脸上的疑惑越积越多。 “小样,这都拿不下你。”何煦心想。 他剑招愈发随意,最后索性滚在地上,疯狂乱砍。 寺院内顿时香灰四散,烟雾缭绕,原本来近香的香客,都纷纷被那庭院里满地打滚的何煦吸引,前来围观。 “这庭院内的香灰,看来又有两天不用打扫了。”另一名小沙弥看了一眼满身灰白的何煦,心中想道。 何煦时不时偷瞄觉明神色,并没有因此对他佩服的五体投体,有些扫兴,站起身,尴尬的笑了两声:“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相处,奈何小沙弥你不懂得珍惜啊,那好,我拿出真本事了,我不装了!小白!” 何煦拍拍手掌,拍起一道烟尘,他自己咳了咳,有些狼狈。 在一众看热闹的香客、沙弥还有觉明疑惑的眼神中,有一只小白驴,估计也就和何煦一般高,慢慢悠悠的从内院走了出来,在何煦身边停下。 只是瞅见何煦满身香灰,顿时就明白了这娃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咕噜一转,然后头一扭,径直跑回了院内。 何旭脸上的骄傲还没露出多久,就听见佛堂内传来的传来的爆笑声,糗的无地自容,正想着找个机会怎么跑路,结果徐修竹从别院走到这里,看到何煦这副模样,刚要捧腹大笑,结果被何煦用棍子顶着,一手扯住衣袖。 “喂小鬼,你这样子.....在家你爹娘不揍你么.....”徐修竹强忍笑意,憋的极其难受。 “爹娘死的早,先别说这个,江湖救急!”他悄悄指向后边的墙头,偷偷瞥了一眼小沙弥,哀求道,“徐大哥,我能不能在这江湖中保住名声,就靠你啦,哎呀欠你个人情嘛!” “就你还有名声......好算我怕了你啦。”徐修竹嗤之以鼻,突然接触到那小子满脸的祈求,还有腰间的砖头...... “看!有虎妖!”何煦突然指着某处惊恐大喊道。 人群顿时一阵惶恐,向着那个方向望去,就在这个刹那间,徐修竹抓住何煦衣袖,一甩,何煦高高飞上墙头。 徐修竹迅速退到一旁,佯装震惊道:“呀!这小师傅果然身手了得啊。” 掌声雷动,客商们被他逗的很开心,觉明也张开了嘴惊呼。 站在墙头上的何煦,学着夏泽摆出一个潇洒的剑势,无比的受用,只是恍惚间,脚下一个不稳,。向着院外直挺挺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落水声响起。 “小鬼!”徐修竹吓了一跳。 “那后边好像是粪池啊!”觉明惊呼。 “徐大哥!救我!”何煦惊恐的大叫。 “臭小子!你想趁我不注意,泼我一脸粪对吧,我才不上你当!”徐修竹哈哈大笑。 “徐大哥!有情况!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快啊。”何煦声音逐渐焦急。 徐修竹脸色一变,飞身跳上墙头,何煦并没有掉进粪池,而是那块随身携带的板砖,他站在田垄上好好的。 但远处,那片天空,飞来一群密密麻麻的东西,伴随着嘈杂的叫声,像是麻雀,可随着它们与桃溪寺距离越来越近,徐修竹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掉了。 那是一群通体漆黑,人的身形,长有蝙蝠獠牙羽翼的精怪,正徐徐杀来。 徐修竹抓紧何煦,飞身站上墙头,大喊道:“虎妖反攻了!全员戒备!拿起武器,随我御敌。” 寺院大门外,有几个遍体鳞伤的男人,手中都死死抓着一张黄色符箓,猛拍寺门。 “救命啊!救救我们!虎妖杀过来了!各位仙师,救救我们吧!”男人们的哀求声凄惨。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卢衣巷和柳青牙站在院内,焦急问道:“你们不是结伴下山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一个男人哇的一声,哭倒在地,抱着卢衣巷的大腿:“仙师,我错了,请您再卖我一张符箓保命吧!” 卢衣巷手中没有多余的符箓,自然不愿意与他纠缠,一把甩开他,拉起另一个男人:“你说,怎么回事!” 男人身体不住的发抖:“卢前辈,我们刚才趁着日头正盛,结伴下山,结果半路上天突然黑了,树林里飞出许多长着翅膀,满嘴獠牙的精怪,还会吸食人血,我们打不过他们,幸亏手中的的符箓在危难之际迸射出一道金光,我们才找到机会,逃了回来,其他人都死了。” “看来夏小子的符箓,果真不简单。”他抬起头,院落围墙上,隐蔽处,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符箓,只要躲在里边,一时半会不要也奈何不了他们。 “当心!”柳青牙大喝一声,天际之中,落下一道黑色身影,锋利爪子噗的一声,刺入退回符箓男子的琵琶骨,在男子绝望的哀嚎中,以极快的速度将他抓上天空。 卢衣巷骂了一句孽畜,迅速提枪上前,脚尖一点,身形高高跃起,缭乱枪花瞬间刺出数百道,那只蝙蝠精魅十分狡猾,将手中男子抵向枪花。 “哼,早看出你会来这招!”卢衣巷冷笑一声,那刺出的数百道枪影,竟然完美避开了男子,像是长了脑袋,悉数刺向蝙蝠精魅躯体、羽翼。 半空中,炸开一朵灿烂血花。 男子跌落在地,不一会,脚边有一摊水。 “走!赶紧回院子,那里安全。”卢衣巷持枪而立,全然没有看那人,只是盯着漫天黑色,蓄势待发。 “可卢前辈你怎么办!”男子从惊恐中回过神,动容问道。 “老夫不用你管,赶紧走!”他在男人屁股上踹了一脚,那人只好仓皇逃窜。 天空之中,七道黑色身影,快如霹雳,伸出锐利爪子,像是要抓破他的胸膛。 卢衣巷俄而深吸一口纯粹真气,紧闭双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能看清的,只有那汹涌的枪意。 老者忽然抡圆了长枪,在四周划出一道圆形弧线,只听到耳边哗啦啦雨滴作响,那七只蝙蝠精怪,被无形霸道枪意,搅得粉碎,他周身七尺,下了厚厚一层腥臭血雨。 卢衣巷怒喝一声,刺出一枪,枪头微微震动,枪身上沾满的鲜血被滴滴震落,随后他扭转腰身,再度刺出一枪,将一只企图偷袭的蝙蝠精怪,扎了个透心凉。 那只倒霉的精魅仍未死去,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老人双臂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一通凌厉枪法,枪身上,又多了三只,他高高跃起,向着头顶那十几只残存精怪,大喝一声,将长枪抛出。 长枪化作一道光芒,在天空之中炸开,雷鸣般声响过后,漫天粉尘落下,长枪旋转数十拳,飞回他的手中。 老人一身战意,如同被烈火点燃的柴火,熊熊燃起,早些年他就凭着一杆七尺长枪,在这点苍山方圆百里,乃至大齐边境,打下了七尺无敌的名号。 本以为这辈大抵就停留在武夫六境了,没想到经过了三日前那一战,老旧的身躯竟然化腐朽为神奇,感受到了破境的契机,就此迈入武夫七境,实在是因祸得福。 天空之中,数量胜过刚才十倍的蝙蝠精怪,成群结队的飞来,头顶黑压压一片,还能嗅到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枪头亮起一道寒芒,老人脸色一白,连连后退,一跃飞上墙头。 已经有数百只蝙蝠精怪,不要命似的砸在地上,骨头折断声,血液炸响声,令人头皮发麻。 他站在院门,满脸从容,从现在起,他便是这桃溪寺的第一道防线,他心中其实有些疑惑。 “这点苍山我少说也走了五六十年,如今不过是虎妖跻身七境,到底是从哪里弄出来啊这么多棘手精魅。” 头顶偷偷三百来只蝙蝠,猛地冲下,杀气凛冽。 只是还没等他出手,院墙上,数十道符箓率先飘起,烧成飞灰,而后便有多如牛毛的火球,冲霄而起,撞向满天精魅。 寺院内,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那道大如金轮的火球。 何煦微微一顿,拉起小沙弥的手跑向禅房。 第八十一章 内奸 光芒璀璨如日轮的巨大火球极速飞升,那铺天盖地的蝙蝠精怪,深知这火球的厉害,当即拼命扑扇翅膀,仓皇逃窜。 骤然间,一声震动天地的炸响,火球轰然炸裂,像是在天地间炸裂了了一道盛大的烟火。 狂风气浪率先席卷而来,将桃溪寺周边的树木石头,吹得东倒西歪,然后是碎成千万颗巴掌大小的火球,流星坠落。 那阵火雨,眼看着就要坠落在地,人群慌忙躲进室内。 唯有持枪老者,站在屋檐最高处,不喜不悲,满脸从容。 这小子既然舍得祭出这几张高等符箓,又岂会是行事不严谨的人? 果不其然,整个桃溪寺院墙,屋檐处,前前后后一共二十四张金色符箓,骤然升起,月色拢纱一般,荡起一道金色圆球光幕,将偌大个桃溪寺,完全护在其中。 原本要落在寺院上的火球,落在金色光幕上,悄无声息的消散掉了,连一颗微小的火星子都没有掉进去。 而没有金色光幕保护的地方,可就惨了,干枯的松叶,被这天火点燃,风一吹,便生成了连绵不绝的山火。耀眼的火光,照亮了一大片,许多黑熊、麋鹿等小生灵,来不及撤出,便被这山火吞没。 寺院安然无恙,寺院外的桃林,被火球烧得焦黑的蝙蝠精怪,掉落一地,空气中尽是烧焦的味道。有些侥幸还活着的,黑色的翼膜上燃烧着熊熊烈火,它们痛苦得满地打滚,哀嚎不已。 何煦牵着小沙弥们的手,穿过巷子,突然听到头顶上一阵沙沙作响,抬起头一看,一只青面獠牙的人形蝙蝠,一头扎在金色光幕上。 顷刻间,便有金色的雷电缠绕它全身,令它动弹不得,只能痛苦的嘶吼。 它瞅见眼皮子底下,有好几个相仿年纪的娃娃,却奈何不得,凶狠的露出满嘴尖锐獠牙。何煦还有小沙弥们,不禁脸色一白,索性低着头不去看它,一道烟跑了。 徐修竹忽然抱着颜楹萝,从旁边的一面院墙上一跃而下,神情严肃道:“小鬼,你去哪?” “我哥还在那幅画里边,我得去保护他!”何煦说道。 徐修竹顿时一愣,前两日听闻师傅说夏泽开始闭关,他还纳闷就这三两天的时间闭关能有啥用,后来他找遍了整个桃溪寺也没看到夏泽的身影,还以为他抛下何煦不告而别了呢,现如今才明白,原来是在那幅画里边。 他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楹萝,你和他们两个待在一起,千万别出来。” “修竹哥,你要上哪去?”颜楹萝哭哭啼啼问道。 “我师傅还在外边,身为徒弟,哪有不和师傅并肩作战的道理。”徐修竹拔出长剑,留给众人一个深邃的背影,旋即奔赴战场。 “楹萝姐姐,我们走吧,徐大哥会没事的,只要我哥哥夏泽从那副画里出来。”何煦抬头冲女子说道。 颜楹萝本来还有些担忧,看到何煦这么说,也只好点点头。 在他们头顶,那只动弹不得的蝙蝠怪,表情忽然有些奇怪,尽管还是不能脱离金色护罩,但原本禁锢着它的金色雷电,悄然退却,它伸出一只银色锐爪,猛地刺在上边,竟然让它成功凿出一个小洞。 它不由得大喜,双管齐下,不断有金色的碎片,坠落在地,碎成光点。 伴随着洞口越来越大,它高高举起指爪,在光幕上用力一凿,砸出个半人高的大洞。 扑通一声,一不留神,摔在院内,它晃了晃脑袋,很快扑腾着翅膀,杀向逃遁的何煦等人。 须臾间,距离众人仅一步之遥。 眼看那镰刀似的勾爪就要抓向何煦的脑袋,颜楹萝慌乱间将何煦推了出去,打算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替他挡下这一击。 “楹萝姐姐!”何煦扑倒在地,转过头惊恐大喊道。 院内,一道白芒升起,如同凭空落下的一道霹雳,降在何煦、颜楹萝身后。 待到白光散去,一条两丈长的无角白龙,鳞片晶莹剔透,正将那只蝙蝠怪死死踩在脚下。 蝙蝠怪还想反抗,一口咬在白龙前肢上,旋即便被白龙喷出一口烈焰,烧的焦黑。 “小施主,原来你真的这么厉害啊。”觉明眼眸中,尽是崇拜。 何煦正要开口,居然发现李蜜房,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背后,表情冷漠,一言不发。 “是你,你来干什么?”何煦开口问道。 猝不及防间,李蜜房阴森一笑,蜘蛛网般凌乱的血丝,从瞳孔蔓延至全身,噼里啪啦响起一阵骨骼脆响,原先充满韵味的女子娇躯,转而蜕变成高两丈的赤红妖邪。 “毘丘罗尊者!你还没死?”觉明小脸煞白,惊呼道。 全身赤红的毘丘罗抬起一只手掌,掌心先是倏然形成一颗黑色小球,紧接着便是阵阵嗡鸣声响起,四面八方的佛堂内,有万千如同萤火的光电,汇聚而来。 何煦、颜楹萝等人面色惊恐,扭头拔腿就跑。 “想不到我都已经是阴魂的状态了,居然还能引动这寺庙的香火,正邪不分,谁说佛渡众生,佛光普照?”他轻蔑一笑,掌心圆球,已经攀升至车轴大小,在激射的电光中,轰鸣作响。 雷电圆球向着何煦飞去,眼看就要伤及他们的性命,无角白龙扭动身躯,转而化作另一道雷电,与黑色雷电重重对撼! 密密麻麻的电光,纠缠在一起,你来我往,不死不休。周遭的院墙,被电光波及,甚至没有碎成砖块的机会,化作一地细碎的尘埃。 刺目的电光散去,遍体鳞伤的白龙,冲霄而起,伴随着不断的舞动,再度化作惊天雷光,重重轰向毘丘罗。 毘丘罗脸上,青筋暴起,怒吼一声,顶梁柱一般粗壮的手臂,赫然探出,只听到轰的一声,他的双脚深深陷入碎裂的地面。 小白的身形,在轰鸣雷光中,若隐若现。 毘丘罗双臂顶住雷光,看似吃力,但说话的口气却吐露着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没想到小小的缥缈洲,居然藏着一只妖族潢天贵胄,可惜啊,若是生在我们西牛贺洲,进了化龙池,就能化作五爪金龙了。不过现在怕是没这个机会了,你要死了。”他狞笑道。 桃溪寺外,残存的镖师拿出武器,一刀,一刀将黏附在金色光幕上的蝙蝠精怪了结。 金色光幕上的蝙蝠精怪,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比自己弱小的镖师,一点一点结果自己的性命,竟然发出了如同女子撕裂的哭嚎,令人不寒而栗。 天空之中,又飞来数百道黑色身影,身形极快,甚至带起一阵阵刺耳的破风声。 金色光幕上,道道涟漪不断,像是在抵挡滂沱大雨,光幕内的人们,神色凝重,死死盯着那漫天黑雨。 惊恐、绝望、疑惑,不断充斥着人们的内心。 嘈杂声过去,人们惊奇的发现,那数百道身影,。依旧被金色光幕死死地禁锢着,动弹不得。 “它们动弹不得!杀!”镖师们顿时战意熊熊。 “虎妖仍未现身,不可掉以轻心!”卢衣巷大声道。 他气府之中,武夫真气,沸腾如泉涌,顷刻间久走遍了大小周天。双足猛然踏地,身形飞旋至高处,踩踏在光幕上。 七尺长枪,白芒汇聚,伴随着枪尖划出弧线,像是游身长蛇,一口一口的将蝙蝠精怪身躯撕碎。 半柱香的功夫,源源不断杀来的蝙蝠精怪,像是终于停歇了。 只有聊聊几只,处于恐惧,扑腾着翅膀漂浮在触及不到的高空。 这场大战,由于夏泽布下的符箓大阵抵挡了成千上百的蝙蝠精魅,镖师一方几乎是碾压,只要站在光幕边缘,便可以轻而易举取掉它们的性命。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金色光点,从远处的另一座山头上,飞掠而来,一头撞在金色光幕上。 光幕剧烈震动,不断有大片大片的金色碎片零落。 引得整个个桃溪寺的地面,都在嗡响,人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金色光点为何物,它光芒一闪,就重新回到了那座山头。 金色光幕的光亮,暗淡了几分,但依旧完整。 “卢老前辈,刚才那金光究竟是何物?”李青霜担忧的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虎妖炼化的法器,小心谨慎些,万一大阵被破,我们的人马、整体修为都不占优势,接下来就是刀刀见血,以命相博了。”卢衣巷趁喘息之余,连忙灌下一口烈酒,随即把空荡荡的酒葫芦惯在地上。 “是!”李青霜心头一紧,顿觉热血沸腾。 自己的爷爷李昇、小妹李蜜房都在内院安顿下来,他身为一个身怀武艺的四境武夫,自然不能坐以待毙,首到其冲要与卢衣巷等人死守大阵。 桃溪寺某个屋檐,贴着一张金色符箓,正源源不断的向大阵灌输着金色灵气,有个神色呆滞的女子,正站在符箓前,伸出苍白的纤长五指,眼看就要擦掉符箓上的朱砂。 “住手!”徐修竹翻身一跃,来到屋檐上,却还是慢了一步。 符箓上的朱砂,被女子一把抹去,而后女子的无神双眸,突然恢复了光彩,她惊恐的看着双手,跌坐在地。 “该死!”徐修竹重重踏碎屋檐,轻轻一掌敲在女子背后,将她打晕,脚尖一点,在院墙上飞速跳跃,赶往战场。 第八十四章 神眼 点苍山十九峰之一的佛顶峰上,落荒而逃的徐浑,与赶来的阿玉,狭路相逢。 徐浑看那女子愈发眼熟,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你是?”他上下打量女子,狐疑问道。 “想不起来?那这样呢?”阿玉抿嘴温婉一笑,另一手打出一道清脆响指,旋即有青色火苗,在两指间升起。 “是你?马哭坟外边的骚狐狸?”徐浑终于认出了阿玉,脸色有些复杂。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阻拦我去路?找死?”徐浑手中把玩着那块玉牌,气府内翻涌的灵气,如濒临决堤的山洪,势不可挡。 “世间女子,即便真是精魅修成人身,又有几个喜欢被人称作骚狐狸?公子学问怕是不到家啊,也就是阿玉心大,换作个洞京的大家闺秀,怕是要大发雷霆啊。” 阿玉妩媚一笑,一双眉眼笑成月牙,看似对徐浑冒犯的言语充耳不闻,可鲜红的狐狸爪子,如同鞘中的宝剑,锋芒毕露。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徐浑言语冰冷,周身卷起旋风,如同嗡鸣的蜂群,不绝如缕,而后皮笑肉不笑道,“你这狐媚子皮相倒是生得不错,也不知道扒了皮之后,会变成狐裘还是人皮。” “那来试试?”阿玉莞尔一笑,雪白凝脂肌肤上,眨眼间遍布倒竖钢针般的皮毛,她匍匐于地,身形隆起,随后化作一只两丈长的白狐,瞳孔之中,亦有青色火焰燃起。 “正有此意!”徐浑没有过多言语,两指在额前并拢,有一把紫色飞剑,自窍穴之中,飞掠而出,不断围绕着那周身旋风,旋转如轮。 “你是剑修?”化作巨狐的阿玉,脸色骤然大变。 徐浑轻蔑一笑,并拢两指,顺势劈下,紫色飞剑,猛然刺出。 佛顶峰前端,密密麻麻的义胜军、常胜军正如同潮水一般从各处杀到,将那个白衣少年围的水泄不通。 义胜军统领曹允上了,然后被夏泽一剑斩的尸身破碎,七零八落。 常胜军统领杜江川,迈入七境的翔龙境炼气士,在他面前,仅一拳就被打得五脏破裂,生死不知。 仅凭一个三境武夫?何德何能? 这支早些年在大齐大周立国之战中,刀口舔血的莽子军士们,终究不是酒囊饭袋,其中不乏有擅长各路武学的武夫修士,放在别处,即便是队伍中的一名三境武夫,都足以胜任百人长的职位。 夏泽偏头躲过背后暗处射来的阴险冷箭,然后深吸一口气,将眼前的一个壮硕汉子打得断肢横飞,倒飞数十丈。 又有一人,从树上落下,暴喝一声,使的是一柄连环鬼头大刀,这位义胜军的将士,曾经凭借这家传刀法,一口气斩落九头犀牛,获得了镇鬼九刀的凶名。 呼吸之间,只见夏泽全然面无惧色,单手握住这之大力沉的一记劈砍,然后接连突进身形,以肩部猛锤那人心口。 仅一合,持刀之人,身躯炸裂。 夏泽单手挥出一道劲风,将漫天血雾吹走,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他环顾四周,朗声道:“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们,是那个叫徐浑的王八蛋,不关你们的事,想跑的可以开始跑了。” “想死的,我也不拦着。” 又有悍不畏死的一人,冲上前来,结果被夏泽背后的离火八荒剑,飞旋而至,一分为二,兵不血刃,因为够快。 狂风萧索,少年步履逼近,漫山遍野的义胜常胜残兵,余下一千五百人,但无一人敢上前,即便是自认为在血腥战场上见识过各种恐怖场面的将士们,也看不透这少年的底子。 一眼看去,气府平稳,没有萦身灵气,只是个三境武夫罢了,可就是这种素若白纸的平淡气势,让冲上前去的军士们,死无全尸。 夏泽叹了口气:“下次这种多余的话,我就不问了,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那件白色素雅长袍上,飘飘然盖上了一层莹白大氅,仙气飘渺,随风飘摇。 山岗上,残兵败将们,皆是两腿一软,两股战战。 与此同时,少年拳头上,拳罡轰鸣如雷。 “挡我者死!” “夏泽小友!”夏泽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呼喊,他转头一看,来人正是卢衣巷与徐修竹师徒二人。 “卢前辈?徐大哥?你怎么了来了?”夏泽略微收敛杀气,笑着问道。 “小子,你惹的这麻烦可不小啊,这漫山遍野的军士,貌似是大齐的义胜常胜大军,在大齐边关,凶名赫赫,你是怎么惹上他们的?”老者放眼望去,口中说着赞叹的话,语气却相当之平淡。 徐修竹打量着夏泽,一身莹白法袍,如同不入凡尘的神仙,心中暗自惊呼,我这夏泽兄弟想来也是个颇有来头的炼气世家。 夏泽挠了挠头,腼腆道:“前些日子从他们手中救下了一群家破人亡的可怜女子,就此结下了梁子,再加上有个暗中躲藏的小人,欺负我初出茅庐,屡次算计我,这个仇若是不报,人人都觉得我夏泽是好捏的的软柿子,我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卢衣巷点点头,若有所思:“是这么个理,既然是他人作恶在先,那便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怨不得你了。” 徐修竹搓了搓鼻子,腰间雪白长剑兀然出鞘,笑道“夏泽老弟,先前欠了你人情,总不能拖着不还,你先行一步,这数千人马,我和师傅,替你挡着!正好借此砥砺剑术,稳固道心。” 夏泽一怔,转过头看向卢衣巷,后者微微一笑,连连点头。 他发自内心欣喜一笑:“前辈,徐大哥,一千五百多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是有点多......”徐修竹想了想,顿时气短道。 “小子,这场战事落幕后,咱得喝一顿酒!酒钱,你出!”卢衣巷双手持枪,迈出一步,倒流飞瀑般的气势,拔地而起。 “得嘞!一言为定,那我夏泽,先为二位祭出一剑。”夏泽手握离火,脚踏七星。随后剑刃划出一道刚猛剑势,鲜红业火,顿时化作一道十丈长火龙,呼啸而出。 佛顶峰上,须臾间尸骸遍野,残余之人,不过三百。 火龙所到之处,一片焦黑,如书法家笔下苍劲有力的龙蛇,蜿蜒盘旋,席卷八荒。又快如奔雷,转眼间便吞没超过半数军士。 夏泽双足发力,脚下阵响,然后踏于离火剑上,拱手拜别,行剑远去。 少年御剑追击徐浑,那群狼狈不堪的残兵们,再度将目光放在了赶来的师徒二人,一阵嚎叫,愤然杀来。 卢衣巷倒拖长枪,面色从容问道:“徒儿,你拜我为师之日,老夫所言,可还记得?” 徐修竹立于师傅背后,点头道:“师傅谆谆教导,徒儿不敢忘。我辈武夫持身正大,路见不平,仗剑而出,管他什么王侯将相......” 卢衣巷狂笑一声,将后面四字畅然骂出:“揍他娘的!” 师徒二人,不在背靠背,呼啸一声,赫然战向汹涌人群。 另一头,狐妖阿玉仓促间,躲闪不急,被身形暴涨的徐浑,心御飞剑,一剑没入胸腹,而后又一拳砸落山头。 阿玉庞大的身躯,重重坠入深坑。她突然惨叫一声,腹部内一阵绞痛,那把紫色飞剑,在她腹中,四处乱搅,随后破体而出,,飞旋回徐浑身边。 妖狐口中喷出一道鲜血,眼神暗淡,便再也不能维持大妖真身,身体蜷缩,变回那女子。 徐浑身上,尽是被狐火烧焦的焦黑,算不得太俊俏的面容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深可见骨,他心中一阵窝火,索性脱去了破破烂烂的长衫,向着阿玉径直走去。 玉牌飞出,他脸上笑意正浓,随后全身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痊愈。 阿玉抬起头刚好瞅见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没成想那家伙快步上前,用力飞起一脚,将遍体鳞伤的阿玉,踹的惨叫一声,再度砸在一颗参天古树上。 “我这飞剑,名为虿盆,又名血饮。刺出一剑后,会吸食中剑者鲜血,饮血越多,出剑越快,犹如千万条深坑中的毒蛇撕咬,会让人生不如死。”他眼神中充斥着冰冷笑意,大步走来。 “我听闻狐狸这一物,天生属阴,须采补男子精气,方可阴阳平衡,为此有不少炼气士双修分支,以千金寻求皮相极佳的狐儿,以此为鼎炉,采气补脑,守生养气。” 他来到阿玉身前,无意见瞥见女子纤细脖子下那一片雪白,赞叹道:“你至少值十万两黄金。” 阿玉脸上全无血色,以手遮掩春光,然后不屑的朝着徐浑吐了口带血唾沫。 又是一声巨响,阿玉惨叫一声,倒飞出三丈,拦腰撞断了三棵大树,昏死过去。 “这狐女腹中另有玄机,可惜了,当初照顾鱼寒伤势走的急,没来得及细细推演.....” 徐浑正嘀咕着,忽然察觉到背后一寒,临时起意,高高跃起。 原本站立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两丈宽的大坑,徐浑满脸冷汗,苦兮兮转过头,颤颤巍巍道:“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么?” 御剑而来的夏泽,没有与他废话,脚下长剑飞回手中,在半空之中,接连斩出四道首尾相连、气贯如虹的剑气。 飞驰电掣间,徐浑脸色突变,仓促间,两指划出两道金色线条,迅速构成一本书籍。 有一丈高金色罗汉,从书页中,飞出,骤然生出另外两只臂膀,然后悍然与飞驰而来的剑气对撼至一处。 雷霆炸响过后,漫天金红两色光点,随风飘零。 夏泽一掌吹走雾气,却发现那个没皮没脸的家伙,趁着混乱,早已跑出数三丈了。 “我叫徐浑,大齐礼部侍郎之子徐浑!”他突然转过身,拱手道。 不是他忽然良心发现,而是在他逃出去没几步,就看到山腰上,有一只头大如斗,眼大如悬挂灯笼的蛮荒巨兽,将银月般的修长指爪搭在山腰上,反复摩擦,山腰被这爪子勾出了好几道深深地沟壑,血盆巨口不时有滔天腥气喷出。 夏泽步步逼近,徐浑冷汗直流,刹那间,一道紫色流光,倏然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夏泽面门。 叮!一声脆响,夏泽抽剑将射来飞剑击飞,旋即用手扼住血饮剑柄,那把飞剑早已被徐浑炼化,全由徐浑心神掌控,被夏泽捏住的那一瞬间,便疯狂的想要从他掌心掏出。 夏泽冷笑一声,手心愈发用力,原本如同掌心蠕虫不断扭捏的飞剑虿盆,顿时散去光华,死气沉沉。夏泽随手一抛,那飞剑一点点缩小,最后隐入左眼眼眸。 徐浑被震惊的愣在原地,瞠目结舌,还能这样?这眼眸靠近天灵命门,就这么随手一丢?莫非那不是眼睛,是方寸物?是洞天? 他悄然散去一身沸腾灵气,一时间心如死灰,早已没有了战意。其实早在他心念一动,唤出飞剑虿盆一剑不中之时,这场大战就已经落下帷幕。 这把飞剑并非是他体内先天剑胚孕育的飞剑,而是家族之中的供奉为求增加他的杀力,花费重金四处打点寻得的,然后才让他以炼化之法炼化成为本命物。 虿盆不是主攻正面杀伐的飞剑,而是一把以快、背袭为主,通过吞噬敌人之血不断提升速度的阴狠飞剑。 武夫对炼气士,破敌之法,在于近身,七境之下,若是没有护法神为其护法,又未能拉开距离,想要在同境界武夫眼皮底下使出杀力惊人的术法,近乎妄想。 翔龙境炼气士是可以腾空,可他夏泽还有一把强的没天理的半仙兵,同样可以御空啊。 而他徐浑,刚好就是七境修士最不能打的,倒是有几个压箱底的术法和法宝。不过夏泽会给他这个机会吗?还是缴械投降,兴许能死的痛快些。 夏泽平淡脸色上,转而变成一副怒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拳轰在徐浑腹部。 这一拳,没用上那一身神人惊叹的拳罡,没有用掌中雷或是其他术法,仅仅是少年使出了全部力气愤怒的一拳。 所以这一拳没有把徐浑直接打得血肉横飞,他痛苦的捂着肚子,无力跪下,然后将腹中苦水,涂了一地。 “我和你有仇?”夏泽蹲下身子,抿了抿嘴唇,只是愤怒的看着徐浑双眸。 徐浑满脸憔悴,苦涩的抬起头,悄无声息的握住那张玉牌,片刻后他痛苦的嘶吼,只因夏泽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一把抓住他只手,用力翻折。 那枚玉牌,被夏泽一把握在手心,立时散发出炙热,开始呈现如同滚烫火炭一般的光芒,散发出阵阵黑烟。 夏泽另一手捻在掌心的玉牌,那块通红的玉牌,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在夏泽掌心烙下“天君泰然,百体从令”四字。 徐浑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笑,玩计谋谁能玩得过他?他最初还苦于无法让这个玉牌在夏泽身上留下烙印,略施小计,最好是让夏泽主动去拿。现如今烙印已成,七境之下,皆可为他所用。 夏泽一拳轰在他的脸上,打得徐浑满嘴白牙,碎落一地,他自己也倒飞而出。 手一抛,那枚由通红转为莹白的玉牌,落入山腰下的吞天口中,夏泽旋即感觉到吞天在他心湖中,像是如获至宝,欣喜若狂的咆哮声,红光一闪,飞入夏泽气府。 徐浑支撑起身,发现那枚被他视作身家性命般宝贵的玉牌,与他彻底失去了联系,猛然嚎啕大哭,泪如泉涌,顾不上一身伤痛,扑到夏泽身前。 “还给我!把我的法器还给我!求求你!”他满脸泪水,像是哀求,又像是呵斥。 夏泽一脚将他踹回地上:“回答我的问题?为何千方百计的要杀我?” 徐浑被他才在胸膛上,动弹不得,只是满脸苦笑,却一言不发。 夏泽刚要发火,却看见周围的事物,被一片漆黑取代,有无数道锁链,从地面上升起,然后就是头顶上,数以万计的书籍坠落。 一尊巨大神灵,从黑暗中探起头,那散发着金光的凶恶眼眸,大如水牛。 夏泽冷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脚上重重一踏,只听见脚下有人惨叫一声,那恐怖的幻象,悄然粉碎,然后恢复原状。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杀我,是为了魏鱼寒吧?”夏泽问道。 脚下那少年,被人踩到了心思,先是有些震惊,随即坦然到:“没错,我来这里杀你,就是为了鱼寒护道。可惜啊,我机关算尽,就是没有算到天目洞天那个神道余孽老不死,居然肯将自身神格给你,偏偏是你这么个穷乡僻壤斗大字不识一筐的泥腿子。” 夏泽满头雾水:“我与魏鱼寒虽然有过节,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余生都有可能毫无瓜葛,就为了这个你就要杀我?又何来护道一事?” 徐浑闻言,自嘲的笑道:“看来是我高看你了,一步错步步错。你可知道在镇上与你卿卿我我的那名女子是鱼寒的心上人?” 夏泽恍然大悟,随即又有新的疑惑:“你是说木桃?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徐浑咳出一口鲜血,摇了摇头,缓缓道:“确实与那女子本人毫无瓜葛,只是我家公子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现如今大齐局势复杂,朝中元老皆推举大皇子魏饮溪为正统,而对离经叛道的鱼寒并不看好,唯有跻身炼气士十境,方有争一争的可能。自从云溪镇返回后,他心中便产生了心魔,道心不稳,修为停滞不前。” “不用想都知道,他心湖内的心魔究竟是谁,堂堂大齐二皇子,为这等莺莺燕燕之事,魂牵梦萦,何其可笑。治国平天下,才应该是读书人一等一的大事,我自读书之日起,就把扶持明君作为毕生志向。” “大皇子魏饮溪背后的势力,分布颇杂,有炼丹以求长生久视的丹家,有主张阴阳鬼事的阴阳家,还有以主张恢复礼乐的儒家旧派......” 徐浑躺在地上干笑两声:“大齐与大周大战在即,还主张恢复礼乐,本末倒置,简直笑掉人大牙。” 他顿了顿:“这个位置,鱼寒可以不正,他们不能不给。我相信他一定能实现我的志向,我能做的唯有清君侧,我杀不到那女子,自然只能把你这个乡野泥腿子宰了,现在你明白了?” 徐浑忽然感觉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雷霆一拳,砸的他整张脸近乎塌陷。 “知道了,我所以会打死你。”夏泽一字一顿说道。 飞起一脚,徐浑整个人直接飞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吐出一口鲜血,气若游丝。 徐浑支撑起身体,气喘吁吁道:“我起初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九妖宗,连带着大齐某些身居高位的官员,既然会想到去算计你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乡野村妇,现在我明白了。” 他竖起两根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苦笑道:“是因为你这双眼睛.....,他们想要这双.....这一双天目洞天下孕育的神眼。” 夏泽已然抑制不住一身的杀意,这样一来,长久以来的猜想,就都连上了,为何大哥只是入了一个不入流的宗门,就被某个州的一等宗门,连同一整个宗门杀害。 为何这双眼睛,能够看清一个人的气相凶吉。 “小子,你最好能够逃得远远的,因为接下来迎接你的将是无穷无尽的杀戮!与你有瓜葛的人,都会死。”徐浑擦去满嘴鲜血,狰狞一笑。 “我改变主意了,我今天可以不杀你。”夏泽掸去一身尘土,淡然道。 “哦?怎么忽然动了善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那能否好人做到底,连同我的本命物,一同还我?”徐浑尝试着试探夏泽言语真假。 “我觉得你大概不会说真话,我现如今读书不多,玩心眼子未必玩的过你,所以,留你一命。终有一天,我会登门算账,把你们欠我的,全都拿回来。” 徐浑笑笑:“要不要我给你写个册子,告诉你仇家是谁?毕竟只有十三年寿元,可要抓紧时间啊。” “我可没说让你完整的回去.....”夏泽磨拳擦掌。 第八十二章 久等了 金色光幕,霍然炸出一个一丈宽的大洞,人人都不禁脸色一白。 “还等什么?动手!”某个阴暗角落,男人大喊。 顷刻间,早已埋伏在周边的几百蝙蝠精怪,倾巢而出,再度以强悍身躯,冲刷在金色光幕之上。 血肉破碎声,血液在光幕上蒸发的滋滋声,在人们期盼的眼神中,金色光幕终究是难以承受其重压,阖然崩碎。 那位手持板斧的镖师,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黑色,一低头,便看到锐利的爪子,洞穿了自己的心窝。 跳动的心脏被爪子粉碎,他几乎连抬起斧子的力气都没有,只瞥见那狰狞的脸越来越近,便一命呜呼。 李青霜以虎爪之姿,擒住一只蝙蝠精怪脖颈,随后提剑没入后者胸膛,将其一剑钉死在院墙上,却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不知何时,另一只蝙蝠精怪悄然飞至他的背后,就要一爪子洞穿他的心脏。 他的心中,顿感万念俱灰。 这些蝙蝠精怪,实际上并不是开了灵智的蝙蝠,吸收日精月华化形而成,而是被某个人以法器上淬炼出的精纯灵气,强行拔高了境界,只能是任人驱使的傀儡。 一念之间,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振聋发聩的炸响,李青霜惊恐的转过身,只看见徐修竹将那只蝙蝠精怪踩在脚下,口中骂骂咧咧,抄起一块板砖,恶狠狠的拍在后者脑门。 良久,他重重的喘着气,两指指了指李青霜的眼眸,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眸,指了指天空,示意当心。 “多谢徐大哥救命之恩。”李青霜毕恭毕敬拱手道。 没有功夫搭理他,徐修竹提剑杀入混乱战局之中,斜斩出一剑,月牙形剑气悍然将两只嚎叫的蝙蝠怪,一分为二,直至坠地,被凛冽剑气凝结的血液才缓缓流出。 一脚重重轰在地面上,然后身形拔地而起,一拳打的从天而降的一只蝙蝠怪,目呲欲裂,筋骨粉碎。 另一边,卢衣巷守在破碎洞口之下,长枪刺出如龙,肉眼可见的凌厉枪势,就好比飞流直下的瀑布,将成群扑来的蝙蝠轰杀成齑粉。 破洞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蝙蝠大军,就如同从门缝渗透进来的积水,数量不断扩大。卢衣巷枪尖上已经刺穿了四肢蝙蝠怪,粘稠的血液,将长缨染的几乎血红。 他转过头,望向四周,残存的镖师们与蝙蝠怪们厮杀一处,数量上本就不占优势,奈何它们的修为已经足以媲美二境武夫,自然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老者看也不看背后,径直大步走向寺院门口,调转枪头,一枪贯穿某只壮硕蝙蝠怪脑袋,朗声喝道:“诸位,大阵已破,敌方躲在暗处,援兵源源不断,我们不可硬拼,四散开来,带上老弱妇孺,能走一个是一个!” “前辈,那你呢!”李青霜喊道。 “对啊,卢前辈,和我们一起逃吧!” “废什么话!赶紧滚,别在这碍老夫的眼,一个个弱的跟雏鸡似的,拖我后腿!” 卢衣巷深吸一口气,震碎上身衣衫,露出布满伤疤的壮硕体魄,虽年事已高,那一身惊天动地的气势,无人能敌。 老人身形逐渐虚幻,隐隐有一化十十化百的势头,余下的蝙蝠精怪仍有八十一只,受他气势吸引,奔袭而来。 有一道银光,从头顶落下,破风声过后,五只蝙蝠头首分离,坠落在地的,身体仍在不断抽搐。 “师傅的天地同寿,还是留着以后再用吧,徒儿救驾来迟,师父恕罪。”徐修竹振去剑身血液,向着卢衣巷笑道。 卢衣巷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连着一巴掌打在那厮脑门,骂道:“你得瑟啥,好不容易迈入第五境,来这干嘛?找死啊?我们这一脉就你这么个独苗,还是个恹巴巴的烂苗,你是真想让我们这一脉绝户啊。” 徐修竹接连挨着卢衣巷的巴掌,但全无怒气,只是低着头平淡的说道:“师傅,你就别老想着用话把我赶走了,我今天要么跟师傅死在一块,要么把那虎妖碎尸万段。师傅在哪我在哪!” 老者闻言,强装出来的蛮横,顿时碎的七零八落,气的又拍了好几巴掌:“臭小子你傻不傻呀,年纪轻轻就把命赔在这?你还想不想娶颜丫头了?” 徐修竹一愣,老老实实道:“想!天天都想,但是我若是连我自己的师傅都护不住,那我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保护好楹萝?” 他抬起头,神情无比认真:“师傅,我一定要娶楹萝,无论有千难万险,我都要娶楹萝,所以请师傅日后务必帮我上门提亲!” 活着才能提亲,活着,都活着! 卢衣巷双眼,猝然通红,他背过身,不让徒儿看见自己老泪纵横的样子,但眼神有些欣慰:“我卢衣巷这一辈子无儿无女,收得你这么个徒儿,真好。” 旁人闻见着一幕,热血上涌,高呼:“卢老前辈,徐义士,今日能与二位一同战死,是吾辈莫大的荣幸!” 徐修竹背过身:“赶紧滚!滚犊子!带着老弱妇孺,别拖我和我师父后腿!” 地面上,窜出一根根细细的柳枝,眨眼间,便生长成水桶粗细的蔓藤,在破碎的光幕内,蜿蜒盘旋,野蛮生长,如同灵活的蟒蛇,缠绕着纷飞的蝙蝠。 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被蔓藤绞杀的蝙蝠怪,一命呜呼。 “青姨?”卢衣巷欣喜道。 身穿青衣的女子,貌若仙子,婀娜多姿,已不在是那垂垂老矣的老妇样貌,如卢衣巷所言,柳青牙年轻时的样貌,果真倾国倾城。 那一战过后,柳青牙所幸将门前柳树,收回体内,炼成了本命物,这才有余力恢复年轻时的样貌,修为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皓腕流转,蔓藤随之生出翠绿柳叶,只是柳叶逐渐变成了锐利的匕首,化作一条威武木龙,从破洞处呼啸而出,徐徐飞向那座山头。 电光火石间,木龙身上,裂开了几道齐整划痕,随后被大卸八块,从天空坠落。 柳青牙脸色一惨,但仍能稳住身形。 有一道身形,从那座山头拔地而起,就这样闲庭信步,踏空而行,来到桃溪寺外十丈处,悬停于空中。 众人这才发现,飘然而至那人,居然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只是下一刻,他嘴一张,从口中一声震聋发聩的虎啸。 金色光幕晃动如筛糠,然后土崩瓦解。 那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种下了恐惧,即便是卢衣巷、柳青牙这等高手,都不禁手心冒汗,如临大敌。 “这孽畜,竟然真的跻身第七境了?”徐修竹问道。 “错不了,唯有跻身翔龙境的炼气士,才能踏空而行,这一战怕是凶多吉少。”柳青牙答道。 寺院内,毘丘罗一步一步向着何煦走去,手中拖着一条两丈长的白龙,遍体鳞伤,早已是昏死过去了。 何煦等人疯狂逃窜,转眼间没了退路。 “小白!你没事吧!”何煦看到毘丘罗手中的小白,担忧的喊道。 “他现在没事,不过待会就不知道了。”他环顾了一圈。 “先前那小子呢?躲哪去了?本尊还要找他讨教讨教。”他问到。 何煦被问及夏泽去处,背后一阵发凉,但还是佯装镇定道:“我哥哥前几日得了破境机缘,正在别处闭关破境呢,我劝你最好还是绕道走,他没破境就能打的你满地找牙,这破了境......” 毘丘罗嗤笑一声,迈着重重的步伐,每迈出一步,大地震响。 何煦脸色微变:“你想找他啊,我可以带你去啊,不过你得放了这群人,不然你就永远找不到他了。” “小娃娃,年纪不大,倒是颇有胆识和心计,只不过你忽略了,我毘丘罗,从不受人威胁,见我不拜!只有死!” 他双目通红,随手轰出一拳,赤红色的拳罡,映的何煦、颜楹萝脸上的惊恐,格外真切。 死期将至,何煦、颜楹萝还有小沙弥们绝望的闭上了眼。 只听到耳边风声大作,脑海中幻想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何煦试着睁开了眼睛。 毘丘罗的身形,出现在了十丈外,深深地嵌入了院墙之中,看那惊恐的神色,似乎还未从那一拳带来的惊骇之中,醒转过来。 “干得不错!有勇有谋。”一双微暖的手摸了摸何煦脑袋。 何煦抬起头,发现夏泽就站在他身侧,淡淡一笑。 诡异的是,颜楹萝和小沙弥们,都觉得夏泽的气息,有些冰冷,如同置身冰窖,令人不寒而栗。 “夏泽!你回来了!虎妖又来了,卢爷爷还有何大哥都在外边御敌呢。”何煦欢天喜地,一把抱住夏泽大腿。 夏泽点点头,拉开何煦走上前,没有任何预兆,深吸一口武夫真气。 一拳递出,那个刚刚挣脱的毘丘罗,庞大身形,再度满地打滚,倒飞而出数十丈。 又是一拳,毘丘罗撞到了七八面院墙,滚到了院门。 虎妖、卢衣巷、徐修竹、柳青牙,看见这一幕,皆是惊呼一声。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毘丘罗身上。 少年身穿一件玄色长袍,俊秀面容上,有两道纵向红色符文,他捋了捋鬓角,朗声道:“久等了!” 第八十五章 各人心中有个仲尼 佛顶峰上,遍地尸骸,一缕野火,火势渐微。 徐修竹踉跄几步,正好踩在那缕火源之上,仓促间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那边的老者,原本花白但收拾的一丝不苟的发髻,被狂风吹得有些凌乱,他看着坐没坐相的徐修竹,刚要出言呵斥,结果下一刻他也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二人两两相望,放声大笑,在他们身旁,是堆叠成山的军士尸骸。 “师傅,这一仗,过瘾!我感觉我这五境功底扎实了不少。”徐修竹乐的牙花子都要出来了,却突然觉得身下一热,低头一看,一簇小火苗,在他要害处燃起。 于是仓皇起身,上蹿下跳,扑打火苗。一通忙活,好不容易用手掌将其熄灭,抬头一看,夏泽和一位身姿丰腴的貌美女子,正从佛顶峰更高处走下来,刚才的狼狈举止,自然是被他俩尽收眼底。 徐修竹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夏泽兄弟,这么快就搞定了?” 夏泽点点头,笑意淡入清水:“嗯,劳烦卢前辈和徐大哥为我抵挡追兵。” “哪里的话,有来有往,才是......”徐修竹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夏泽眉头紧锁着。 “夏泽兄弟?有心事?”他问道。 夏泽摇了摇头,走出几步,像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太礼貌,回头咧嘴笑道:“卢前辈,徐大哥,我暂时有些心坎迈不过去,这顿酒怕是得到了青阳镇上,才能请你们喝了,对不住哈。” 卢衣巷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之前可不像这么客气的人啊,怎么,和人打了仗被人法宝尽出给揍懵了?” 夏泽咧了咧嘴:“只有我揍别人的份,哪轮的上别人揍我啊?只是有些变故涉及家事......” 卢衣巷听到这里,不想让夏泽为难:“不想说便不说吧,背井离乡之人,谁能没有几件伤心事呢。” 夏泽点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下去。 那阵子丰腴的女子,紧随其后,不过在路过师徒二人之时,便有些嗔怒的白了他俩一眼,扭头就走。 “先前忘了问,这女子究竟是......”徐修竹莫名遭了他人白眼,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该问的别问。” 四人齐齐回到桃溪寺,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已经落下帷幕。 虎妖死了,那群蝙蝠怪自然而然的也就树倒猢狲散了,剩下三两只,跑的无疑无踪。 劫后余生的人们,蹲坐在寺院外的烧焦桃林中,处理着伤势。 柳青牙看到夏泽、卢衣巷一行归来,自然是欣喜不已,只是没走上两步,就脸色大变:“小卢,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卢衣巷挠了挠头:“以一敌百,宰了三百多人,这点小伤,不打紧。” 何煦原本也高兴的要扑上来,可看到夏泽一脸的阴霾,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恹了下来。 一旁的阿玉从返程途中,就甚少开口,她老早就注意到夏泽心情很差,暗暗发誓绝不在这时触他的霉头。 可没想到夏泽忽然转过头对着他淡淡说道:“听吴骓说,你的体内有个小洞天内?能吞噬炼化法宝?” 阿玉受宠若惊:“回主公,确实如此。” 夏泽眉毛一挑:“那可不可以吞噬阴魂?” 阿玉环视一圈,以妖狐之眼,自然是能看到漂浮在四周的阴魂,有镖师、有商客,还有那头刚刚迈入七境的虎妖,不仅如此,在佛顶峰上还有数千义胜军常胜军的阴魂,若是能全部吸入腹中,日夜以狐火炼化,假以时日...... 这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断涌出,因此浮现在她脸上的贪婪笑意,几乎就要收不住了。这个夏泽,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然而夏泽只是自顾自点头道:“我带的符纸还有红砂不太够,收了山上的军士还有这遍地的精怪,就没法再带上这群舍生取义的壮士了,所以得麻烦你先将他们引入腹中,将阴魂炼的稍稍凝实些。” 阿玉头上,如同被人倒了一盆冰凉的冷水。 夏泽全然没有注意到阿玉的表情,接着道:“到时候让吴骓这个五岳正神,好好关照一番,让他们在手底下任个差事,将福报投还给他的家人,若是不愿留下,可以送阴魂早日投胎。” “是......” 阿玉心里暗自骂着夏泽是个黑心的主子,却没想到夏泽忽然笑着开口道:“可别在心底骂我,这数千军士常年杀戮,煞气太重,你若是将其炼化,不仅裨益甚少,甚至会反受其累。” 阿玉被他猜中心事,慌忙狡辩道:“不不不,哪里的话,主公对我恩重如山,我哪敢......” 夏泽倒也没有拆穿她:“行了,那虎妖刚刚迈入翔龙境,虎狐自古就有些许瓜葛,那虎妖魂魄,炼化起来也许相对容易些,就送与你,如何?” “谢主公!”阿玉听闻此言,顿时喜出望外。 “夏公子。”柳青牙不知何时来到夏泽背后身边,她肤如凝脂,俏脸上一双秋水眸子,完全是一位容貌堪比仙子的美妇模样。 夏泽有些不太适应:“青婆.....青姨,叫我夏泽就行。” 柳青牙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我们刚才已经清点了那蝙蝠精怪尸骸,总共四千七百八十具,这蝙蝠精怪天生喜阴,用来制作法袍和炼丹再好不过,因此在王朝市面上颇受青睐,价格也是极其昂贵。” “这次大战多亏了公子你的符箓,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就连那只虎妖都是脱了公子之福,才能将其斩杀。老身与诸位壮士商议,一致认为这精怪尸身都应该归公子所有。” 夏泽闻言,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次大战,进山一行的壮士们死伤无数,不如卖了这蝙蝠尸身,然后将钱寄个他们家中妇孺。” 柳青牙几番劝诫下来,夏泽都没有松口的意思,于是只好作罢,并许诺日后会会给夏泽另一份称心如意的大礼。 经此一役,原本香火就算不得鼎盛的千年古寺桃溪寺,彻底毁坏。不过好在来往的商客中,不乏有同情它们遭遇的好心人,愿意把小沙弥们收作养子,带在身边。 “夏泽小友,前往青神县还有一段路要走,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如何?”卢衣巷问道。 夏泽连连点头:“正有此意,我还欠前辈一顿酒呢!” 何煦一直牵着夏泽的手,一言不发,忽然听到夏泽说道:“阿玉,我马上就要动身前往大齐,你多受累,带着何煦一同返回云溪镇,越快越好!” 何煦顿时脸色大变,挣脱他的手抬头问道:“夏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我回云溪镇。” 夏泽看着他,愧疚道:“以前想的太简单了,我结仇那么多,带着你在身边,危机之下,难免护不住你,太危险......” “我不在乎!你太坏了!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带我一起去找我姐姐的!你就是嫌我是个拖油瓶!”何煦像是个炸毛的小兽,转眼间呜呜咽咽,他一跺脚,跑向了院落处。 “主公,这......”阿玉欲言又止。 夏泽叹了口气:“没别的办法,既然如此,你和我们先走上一段路程吧,看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想通再说。” 何煦哭着躲到佛堂下,那头无角白龙,变回了那头矮墩墩小白驴,踏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过来,舔了舔夏泽脸颊上的泪水,俯身坐下。 “施主。”觉明从佛堂内走了出来。 何煦赶忙擦了擦眼泪,可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小和尚?你不是要和你新认的爹爹走了吗,还在这做什么?” 觉明纯真一笑,双手合十:“以前师傅还在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一个故事。有一位读书人,有天心血来潮的问自己的一位僧人朋友,我在你眼中是什么,僧人说,你在我眼中,乃我佛如来真身。” 何煦皱了皱眉头撇嘴道:“真能吹,好一个八面玲珑、油腔滑调的和尚!” 他忽然想到自己坐在佛堂前说和尚坏话,没准会遭天谴的,于是索性恶狠狠的删了自己两个嘴巴。 小和尚也不理回,继续道:“后来读书人非但不感激,反而回到,以吾眼观之,大师乃牛屎一堆。” 何煦再也控制不住捧腹大笑:“这读书人嘴也忒欠了!” 觉明会心一笑:“后来那个僧人就说了,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牛屎,所见皆为牛屎。一件事物的看法,完全取决一个人心中所想。” 他摸了摸已经长出碎发的圆脑袋,娓娓道:“所以今后即便师傅不在了,这桃溪寺不在了,我也做不成出家人了,也不重要,我的修行不会结束,从今往后我心中也会有一尊佛,劝我向善,看山川是佛,看市井石佛,看花草兽禽是佛。” 何煦正感叹觉明这小子怎么忽然间就捣鼓出这么多的道理,刚要起身拍在他脑门上,忽见觉明诚恳劝慰道:“因此施主不比因这点小事而怪罪夏施主,他若是真心嫌弃你麻烦,就不会带你走了这么远的距离。” 何煦微微一怔,那小子身后,忽然亮起一圈光晕,他揉了揉眼睛,却听到觉明喃喃了一句:“好比儒家读书人说的,个人心中有个仲尼。” 第八十六章 送君千里 “青姨,够了,就送到这吧。”卢衣巷朝着身旁的柳青牙乐呵道。 柳青牙微微颔首,柔声道:“早些回来。” “夏公子此番大齐之行,怕是得过个三五年才能回来了吧?”柳青牙面带愁容。 “嗯,我得带着何煦找他姐姐,顺便找大夫根治我这疑难杂症,怕是得好些年。” “疑难杂症?让老身看看。”柳青牙青葱玉指,抓起了夏泽温润的手掌。 只是这一握,柳青牙便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头顶上是妖冶的光华,百丈神灵的沉重喘息,天外巨魔的嘶吼,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夏泽另一手握紧柳青牙纤纤玉手,和声宽慰道:“此去一别,再回来得好些年,青姨无需担心虎妖伺机报复,有什么麻烦事,只管写信一封,去往云溪镇牛蹄巷子,找山神吴骓,他是我的,我的兄弟。” 夏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柳青牙沉睡在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身影,竟有些重叠,一时之间,言语声清脆如碎玉:“好,好,好。” 看得一旁的卢衣巷,心底多多少少有些醋意。 柳青笑眼盈盈,像是娘亲端详自家孩儿:“少年郎长得这么俊俏,那个姑娘看了不喜欢啊,以后行走江湖,可不能做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 夏泽听到这,心中一暖,发自内心的开心:“不会不会,我可老实着呢。” 何煦在一旁撅着嘴,突然甜甜叫了一句:“青牙婆婆,我要走咯,您多保重,等何煦成为了天底下最潇洒的大侠,一定会来看您。” “小淘气鬼!这话说的,不成为天底下最潇洒的大侠,就不能回来看我了?”柳青牙佯装嗔怪,在何煦脑门上轻轻点了点。 何煦吐了吐舌头,笑容灿烂。 “青姨,我们走啦,你多保重。”徐修竹拉着颜楹萝,爽朗一笑,身旁的颜楹萝有些腼腆,但还是颇懂礼数微微行礼。 柳青牙一脚踹在徐修竹屁股上,笑着骂道:“臭小子,以后要是敢对楹萝不好,只要你敢上这点苍山试试,你看我不收拾。” 徐修竹捂着屁股,笑道:“青姨我哪敢啊,你说对吧,楹萝。” 颜楹萝抱着他的臂膀,俏脸绯红,但还是轻轻点头。 柳青牙赞许的点了点头,只有一旁的卢衣巷敏锐的发现了青姨的心事,犹豫了半天,还是问道:“青姨,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在等那个人吗?” 柳青牙那双青色杏眼,但是有些光华暗淡,她装作无视的偏过头,说道:“等了近千年了,或许早就忘记了,兴许那天忘记了,就不等了呢。” 一行人就此拜别,柳青牙在山岗上挥了挥手,远远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空空荡荡的点苍山,顿时有些寂寞了呢。 千年前,,猎户为了盗取袈裟给她御寒,被人推下了这万丈深渊,她也随着化去,结果不知怎的就投胎在了西边的青神县,一户人家,靠着天赋异禀的读书天分,一举成了镇上头一位女举人。 然后又过了好多年,为了替弱者打抱不平,造人诬陷,稀里糊涂死了,又稀里糊涂被大齐朝廷封了个所谓的青神。 一场大火,让将她举上神坛的百姓,将她视作淫祠野祀中的恶神,金身碎片让人打的稀碎,她就干脆随处飘荡,最后在这点苍山上安家落户。 也就是成了所谓的乡火神,她才得以记起千年前的记忆,想起了曾经作为某个王朝的公主,想起那个对她百般体贴的猎户。 她便耐下性子在这等,等到那个曾经香火鼎盛的桃溪寺逐渐变得破落,等到那个毘丘罗一点一点堕入魔道,和虎妖勾结企图鸠占鹊巢,甚至一度让她无家可归,她都没怎么在乎过。 等得到就等,等不到......那便下辈子再等呗。 柳青牙其实和谁都没说,之前那一场大战,她为了彻底除去柳树真身被人拔起的后患,动用了一门代价极大的秘法,将那颗高大柳树连根拔起,彻底炼化,这才有了足以恢复曾经神只神通的灵力。 人挪死,树挪活,可这话说得轻巧,办起来又何尝容易,那棵柳树盘踞在此近千年,根须早已和这点苍山紧紧相连,稍稍一动便是牵动筋骨。 她现在就如同一个漏水的碗,走到哪灵气散到哪,待到她灵气散尽,就是驾鹤西去之时。 柳青牙有些脱力的靠在那一桩空有其形,实则柳芯早已坏死的柳树上,看着身上一点一点散发出莹绿色光点,最后的最后,还是有点寂寞的。 柳青牙闭上眼睛等了许久,直到她预想的时间过去大半,她才满腹狐疑的睁开了眼,却惊奇的发现,本应腐朽的身躯上,枯黄的青色衣衫一点一点剥落,一家莹白衣裙,悄然盖在身上。 原本垂垂老矣的面容,竟再度返老还童,那细腻光滑的肌肤,哪怕她还是青神之时,都未必能够拥有。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抚摸着细腻的脸颊。 “难道?”她忽然想起,别离前,那名少年,曾郑重其事的握着她的双手,她一开始还觉得少年在家多半是受长辈疼爱的,这番热络,原来是别有用意。 “这娃娃.....”柳青牙笑中带泪。 白色衣裙,哗啦一声,荡起波澜,随风飘摇。 她也随着衣裙飞舞,飞掠到半空。点苍山十九峰,忽然被一道白色涟漪覆盖,不过这股灵力极其温和,顷刻间,十九峰上,百树花开,无论是什么树,松树,柏树,桐树,桃树,皆开白花。 沁人心脾的梨花,象征白首不相离的坚贞爱情。 云溪镇上,吴骓忽有感应,笑着摇了摇头:“少爷多半是又在做那烂好人了,也罢,改天上点苍山拜会拜会青神娘娘。” 正在打水的陆英,转过头问道:“你说什么?” “没!我说改天上点香给我姨娘。”吴骓忙解释道。 柳青牙轻轻落回地上,惊喜的发现,那桃溪寺外的桃树,每一棵之中,都传来一声声心跳,想来是孕育了先天木胎,想必再过几日,就能化作许多位亭亭玉立的貌美姑娘陪在她身边了。 她鼻头一酸,飞到点苍山上空,夏泽一行人早已走出去很远很远,她便用力的挥了挥手。 夏泽将斗笠帽沿一拉,偷偷摆了摆手,喃喃道:“后会有期了,青姨。” 何煦这一路,一改往日的聒噪性子,话语极少,即便是跳脱的徐修竹上前逗他,他也不搭话茬,骑着白驴,暗自生着闷气。 “还在生我气?”夏泽伸手想要去摸他的脑袋,没成想手掌结结实实挨了那小子一巴掌。 于是便决定先让他静一静,暗自清算这这几日的收获。 不得不提一提,他在拳法幻境内,死了足足三千次,到最后,他已经完全麻木了,后来有一次即便长剑将他大半个身子劈得只剩一层皮肉黏连,他也只是静静的躺在原地,等待重生然后再度问拳武夫少年。 实际上他并未能够以拳法击杀甚至击败武夫少年,仅仅能够做到抗住武夫少年上千拳,然后再被打死。那天从画卷中走出,降伏毘丘罗,则是他莫名其妙掌握了开启画卷洞天的口诀。 那天过后,那张画卷不管他怎么尝试,都再也无法打开了,这对他来时是件好事,也是最坏不过的事了。 除了那张画卷,他这趟出门,花了点微不足道的钱财,得了李昇的追魂珠,然后杀了伥鬼,杀了虎妖,得了虎妖的妖丹。 徐浑的本命飞剑虿盆,还有那块被他视作大道根本的玉牌,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可眼下除了玉牌被吞天不断的炼化切断与徐浑的联系,那柄虿盆,几乎不能为他所用。 若不是被他困于左眼眼眸之中,早就暴起杀人,或是一溜烟飞回徐浑身边了。 夏泽摸了摸微眯左眼,谁能想到,就是这一双眼睛,竟然是天目洞天里万中无一的神眼,也就是为了这双眼睛,大齐,乃至九妖宗的各方势力,能够厚着脸皮去算计一个不谙世事的乡野孩童,那其他人呢? 夏泽心中暗暗发誓,等某天到了大齐洞京,一定要买上几本圣贤书好好读一读,省的那群王八蛋总是仗着肚子里有些墨水,整日张口闭口之乎者也,干的还尽是些畜牲勾当。 他不曾知道的是,在他左眼眼眸之中,有一个样貌与他无异的白袍少年,正双目紧闭,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化作一个个金色的符咒,那柄飞剑来回飞旋,沐浴着金色符文,如沐春风。 大齐青阳镇,有个满身鲜血的少年,借着压箱底的某个神通,移山缩地走了许久的路,才走到这里,扑通一声就倒下了。 在他身前,有位汉子手持铁卷丹书,眉眼中尽是嘲弄之色,就这点能耐,本命物都护不住,还好意思说要为二皇子护道。 来人正是大齐活人封神第一人,曹周王曹兵。 第八十七章 少年与狐 点苍山连绵十九峰,若是有炼气十境的剑仙御剑扶摇而上,便能看到底下的山峰,刚好连成一朵莲花形状,在一抹鱼肚白映照东方之前,散发着朦胧雾气,宛若仙境。 离开桃溪寺的两日里,夏泽、徐修竹一行人,总共翻过了中合、观音、斜阳三座联通青阳镇的山峰,这还是照顾了扛轿子的四位轿夫的脚力的情况下,再翻过一座三阳峰,一座圣应峰,就真的来到大齐国境了。 起初那位防贼似的防着徐修竹的轿夫头头,此刻老老实实坐在轿子里,寻常人体魄不比武夫,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把他送回渔樵镇,以他的胆子,怕是宁可绕上缥缈洲大半个版图,也不肯上这点苍山了。 他对徐修竹的态度稍微放缓了些,毕竟自家小姐都把轿子让给自己坐了,徐修竹还救了他的命,他就是一万个不愿意,又能怎么办呢? 因此这一路,颜楹萝这位千金大小姐大半的时间是满心欢喜的和意中人,翻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倘若有趟不过去的河,皱皱眉,便有个高大汉子,憨傻憨傻的蹲在地上,背她过去。 夏泽看在眼里,脸上不说,心里羡慕得要命。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有了桃溪寺的前车之鉴,这熙熙攘攘的商客,认准了夏泽这个现成的保护神,便自发形成了团体,坚决不肯离夏泽一行人太远。 有些令夏泽无奈的是,连带着李昇、李青霜一行人,还是跟了上来,自从那日被他拒之门外,李蜜房看着他的眼神就有些苦守闺房的女子看向负心郎的幽怨。 自荐枕席被拒绝后的愤怒、羞愧情绪,让毘丘罗有了可乘之机,将一缕魔性种入她的心湖,然后才有了她撕毁符箓大阵,借香火之力重塑魔躯的事情发生。 从那一日过后何煦就没和夏泽说过一句话,其实夏泽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在生他气,就是担心一旦和自己松了口气,自己就会顺势把他送回云溪镇,那何煦才是真的伤心了。 至于狐女阿玉,出了对夏泽毕恭毕敬外,这几日歇脚时都会独自坐在僻静处打坐调息,不时有心术不正的浪荡登徒子,前来搭讪,表面上说是关心阿玉一个弱女子,脚力太弱,山路崎岖坎坷,可以借阿玉一匹骏马,但那双贪婪的眼睛,倒是老老实实的偷瞄那两轮丰满。 阿玉有好几次都要现出真身,一口一个了,幸亏卢衣巷出言呵斥这群人,才让阿玉难得有了片刻清净。 打坐时,她偶尔会偷瞄夏泽,她其实也知道,这个少年其实打心底瞧不上,或者不喜欢她,只因为她阿玉做狐妖那些年,在山上吃了许许多多进山做猎头的人。 她为妖多年,修为不算太高,可有些精妙神通是天生聪敏的狐族无师自通的,比如现在她就能看到夏泽气府内,三魂七魄的位置上,伫立着四座与与自身真气格格不入的凶猛灵气,却泾渭分明,勉强维持着夏泽不会因魂魄残缺暴毙而亡的状态。 气府之内,是被千万次冲击下,千疮百孔又痊愈的伤痕,阿玉不用问也知道,罪魁祸首自然就是那二气,她默默用眼光打量,不仅如此,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武夫体魄,实则强悍的不像是个十四岁少年该有的。 就好比一块碎石,在瀑布下被冲刷了近千年,不断凝聚重组,然后磨砺而成的神铁。 夏泽忽然转头,在阿玉的视线中,有一头全身隐藏在赤红阴影的巨兽,散发出山岳海啸一般沉重的气息,向她压来。 阿玉惊慌的惨叫一声,向后倒去,引得周围的男子,纷纷侧目,垂涎不已。 这些夏泽本就无暇理会。 傍晚时分,一行队伍再度迈过一座三阳峰,就此原地休整,打算到了天明,再去翻过最后一座圣应峰,到时候也许就是离别了。 三阳峰上,没有河流没有潭水,因此夏泽空有鱼竿,倒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卢衣巷摇头一笑,说是要带着颜楹萝还有四个轿夫四处转转,有个去处只有他知道,保证不会让众人吃干巴巴的干粮。 徐修竹本想一同跟着去,可卢衣巷难得端起一副严师架子:“臭小子,天天跟楹萝打情骂俏,功夫都荒废了吧,赶紧趁着太阳还未落山,温习温习剑法,天黑之前不练个二十遍,不许吃饭!” 徐修竹闻言,悻悻然只得作罢。他寻得一处僻静处,立好架势,猛然睁开双眼,闪转腾挪剑,剑法如盛放的璀璨烟火,剑芒所到之处,树木枝干齐齐整整落下。 这套剑法说不上太高明,但即便是常年用剑的剑客看了也会说一句,相当工整,符合剑法正宗。 他咧嘴一笑:“这劈柴剑法,真是好使!” 没成想身后有个黝黑的矮小身影,冷不丁戳了戳他的腰腹,吓得徐修竹猛地跳起,飞起就是一脚。 那个矮小身影,哎呦一声,就这么被瞪出了一丈远,摔在一处小水洼内。 “徐大哥,是我......”来人话语了已经有了哭腔,却拼命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是你?小不点,你来这干什么?”徐修竹眼看来人是何煦,知道自己误伤了他,赶忙冲上前,将他一把扶起。 “徐大哥,你能不能教教我练剑,剑法不行,拳法也行啊,求求你了徐大哥,你就教教我吧。”何煦可怜巴巴道。 “你?学拳法,为什么,不是有夏泽么,让他教你呗?”徐修竹帮他擦去满脸泥水。 怎料何煦听到这话,突然生气道:“我才不要跟他学,他嫌带着我麻烦,就想着把我送回云溪镇,我练了拳,练了剑,就不用他保护了......” “学了拳,练了剑,又怎样,你心里真的觉得他是嫌你麻烦,才想着把你送回去的?”徐修竹打断道。 “我......”何煦耷拉着脑袋,哑口无言。 徐修竹摸了摸他的脑袋,嘴角挑起:“开始练拳,先从最基本开始。” 除了阿玉、夏泽,还有那头独自窝在篝火旁的小白驴,其他人该觅食觅食,该练剑练剑。 一人一狐,守着燃起的篝火,低着头,两两无言。 阿玉心慌如仙人擂鼓,怎么办,该说些什么,作为仆人该说些什么。 她忽然抬起头,满脸僵硬:“主公,几日不见拳法日益精进了呢。” 话一出口,她忽然有些后悔了,这口吻,哪是拍马屁,哪像个仆从,分明是长辈鼓励晚辈时的话语。夏泽本就不喜欢她,这一通话下来,说不定会找机会宰了她这只狐狸。 夏泽用棍子挑着燃烧的木条,抬起头,满脸疑惑:“还行......” 阿玉想死的心都有了,衣裙下那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不安的扭动着,连脚下那双有些小巧的绣花鞋,都有些局促的扒在草堆里。 不行,得另寻他法找补回来。闯荡江湖的少年,哪个不喜欢明媚如朝阳的少女,之前那位女子,姓木的,好像与公子颇为投缘,对就用她打破僵局,还不能太直接,得委婉,委婉一些。 她本想说那位木姑娘这么些天不见踪迹,公子一定很想念她吧。 结果脱口而出的时候,变成了:“那姓木的呢?公子你想她不......” 夏泽顿时眉头就紧锁了。 阿玉心中大叫不好,原本局促紧张的心情,转而被恐惧取代,看他这副样子,是被戳破了心事要杀人灭口?要不还是直接逃命吧。 怎料夏泽只是愣了愣,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 “嫂子过得好吗?有没有人趁我不在欺负她?”夏泽那双蕴含星辰的眼眸,正望着她。 轮到阿玉愣了愣,旋即松了口气,她眉眼舒展,连连点头笑道:“陆英姐姐过的可好了,镇上有人欺负她说他坏话,吴山神就让她们一滴水都打不上来,吴山神还让手底下的精魅,连夜在院子里打了一口井,泉水清冽甘甜,用来煮茶味道好极了,这些日子里生意都好了不少呢。” 阿玉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的开关,满心欢喜,滔滔不绝:“有一群泼皮无赖,有那么几天总到茶水铺子捣乱,还企图轻薄我,我得了主公还有吴山神教诲,不敢轻易伤人。” “啊,是那几个人啊,我才出来几天啊,就敢这般毛手毛脚,”夏泽思道,他一手悠闲的放在膝上,一手撑着腮帮子,笑道,“那你和吴骓呢,有没有好好教训他们?” 阿玉笑得有些花枝招展,喏声道:“当然了,吴山神夜里把他们抓了起来,连带那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婆娘,好一顿教训,结果第二天这帮人就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来赔礼道歉了。” “吴山神,对陆英姐姐是真的好,不仅连夜打的一口水井,成衣铺子的新衣裳一有新货,吴山神必定第一时间送给陆英姐姐,可把我羡慕坏了。”阿玉说的兴起,补充道。 夏泽心中灵敏的嗅到一丝不对劲,吴骓这家伙,是不是殷勤的有些过头了。 阿玉忽然察觉到自己在夏泽面前,有些过于放肆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一手捂嘴,满脸惊恐。 夏泽仍是一手托腮,姿势愈发慵懒,笑意盎然问道:“那你呢,你过得开不开心,好不好?” 阿玉怔住了,这话该怎么回答,或者说,有轮到她说不好的份?于是她连连点头:“阿玉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而且陆英姐姐对我很好。” 夏泽歪着脑袋,那双眼睛格外妖孽:“不骗我?” “小的不敢。”阿玉老老实实道。 夏泽像是听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但还是自顾自笑着呢喃道:“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在镇上过的不开心呢。若是你过的真不开心,可以和吴骓说一声,到这个缥缈洲各处走走,有我的话,吴骓不会阻拦的,只是你得注意些别再由着性子,往后也得多做善事。” 阿玉抬起头,望向那个少年,头一回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家伙,但那双眼眸子,很真诚。 “主公,你知道我这一百年在马哭坟外,杀过很多人吧。”她小心翼翼问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我一开始很不喜欢你,甚至有些埋怨老吴为何会留你一命,把你收到底下。”夏泽点头道。 阿玉眼中,先是有一层阴冷的阴霾,但是很快烟消云散,只是狐疑道:“那你为何对我如此大度。” 夏泽收起一脸笑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一双眼睛最厉害了,看人一看一个准,看妖也一看一个准,所以我觉得你以后不会再是个害人的妖物。” “只是因为这个?”阿玉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我还能看到某些光阴,可能你不会太高兴,也可能不太相信,我曾经,陪你一起看过了近千年的漫天星河。” 阿玉满腹狐疑。 “我看过一只小狐狸,依偎在阿母的怀里,看到她那只满眼天真的小狐狸在齐腰的草堆里打滚,看到过那群自称是名门正派的修士,杀了你的阿母,还把你丢进笼子里日夜鞭挞。现如今我读书还是太少了,懂得道理也不多,只能依据自己的直觉判断,因此有可能会错怪很多好人,也纵容了某些恶人。” “阿玉,你同我一样”夏泽说道。 “有些道理以前不懂,或是他人虐待尚且能作为你肆意杀人的理由,今后便不能了,我也不能了。你有你的可怜的过往,那群被你害死的人也都死了,我若是为了所谓的大义杀你,不知道妥不妥当。我现在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至于未来的路怎么走,就看你了。”夏泽说完,站起身子。 “主公,我该怎么做?”阿玉仓促站起身问道。 “改错,弥补,仅此而已。”夏泽放下手中烧火棍,拍了拍烟灰,沉声道。 “看着这篝火,我去别处转转。”夏泽转身离去。 阿玉松了口气,无力蹲坐在地上,她自嘲的笑了笑,改错?弥补?说得轻巧,谈何容易?在此之前,她心中其实还得打另一副算盘,那夏泽魂魄受损,所剩寿元不过区区十六年,这十几年对于寿命绵长的狐族,不过是一眨眼的事,等那小子两腿一蹬,吴骓必定要花费时间稳住与其息息相关的神格,到时候她就找法子远去,看他怎么办。 她虽然从未相信过夏泽,可平心而论,那个叫陆英的,对她是真的如同对待亲生小妹一般好,即便嘴上不饶人,但看到她‘受了欺负’,那是有事她真上啊。 陆英姐姐?她这岁数叫她孙女都嫌隔了太代,狐女阿玉一时之间有些纠结,痛苦的捂着脑袋,一双小脚在篝火旁踢个不停。 隐蔽处,夏泽防下掀起的枝叶,笑着朝某处走去。他的确没骗人,自从走出了吴道给的那幅画,他这双眼睛就越发神气,不仅能看到他人气相凶吉,还能短暂的看到某个人经历的光阴。 于是他就看到了那只小狐狸,那只有些淘气的小狐狸,某次在山上遇上了个迷路的书生,她年纪尚小,不懂得人心复杂,便现身带着书生找到了归途。怎料离别之际,那书生看着小狐狸光滑柔软的皮毛,顿起歹意。 于是恶向胆边生,想要杀了小狐狸剥掉皮毛。好在阿玉的阿母,已经是颇有修持的狐妖,略施法术,便打跑了书生。 小狐狸难过了许久,第一次觉得人是如此之坏,她还以为他会成为自己的第一个人类朋友诶。 安稳的日子没有过去多久,便有一群身穿法袍的可怕修士,来到了她和阿母栖身的山脉,他们有着各种各样法宝,就连修为到了炼气士第六境登峰境的阿母都不是对手,最后惨死在屠刀下。 阿玉永远也忘不了阿母在临死前仍催促着让她快逃,她已经维持不了人形,那硕大的狐狸身子,血流如注。 她最终也没能逃掉,被那群恶人关进了笼子里,每日喂食丹药,那些丹药每次都能让她如同粉身碎骨般,痛苦不堪。她渐渐知道,那群人养着她的目的,狐妖的皮毛是制作法袍的至宝,而每次破境褪下的狐皮,效果最好。 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个七八岁的人族少年,被那群人屠了满门,跟他遭受着同样的遭遇,听说是什么天生阴煞之体,若是培养得当,日后能够成为使唤阴兵的鬼修。不过他与阿玉不同,给什么吃什么,而且对那群虐待他们的人百般讨好。 “我叫阿蛮,小狐狸你叫什么。”少年问道。 阿玉自从阿母死后,便不再相信人类,偏过头睡觉。 “别担心,今后有我罩着你,等我骗着他们再吃下三枚丹药,就可以踏入第二境,到时候就可以带你一起远走高飞了。对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哦。” 小狐狸抬起头,鄙夷的看着他,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呢。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阿蛮的丹药断了,那群人毕竟不是傻子,不会让他的修为一下子增长太多,反倒是阿玉,那伙人将那些药力惊人的邪门丹药,一股脑全投给她。 阿玉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她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在体内形成某个类似洞天的地方,那些丹药被她全都投了进去,自然不会进入腹中,因此一连半个月,都没有破境的迹象。 “他娘的,真是个赔钱货,一连吃了那么多丹药,快把老子家底都花没了,愣是连个掉毛的迹象都没有。”一名矮汉子恶狠狠揣着笼子,骂道。 “要不?宰了?反正留着也是浪费钱,皮毛扒下来,狐骨狐肉炖了,老子还没吃过狐狸肉呢,这么多丹药,不得补死?”另一位精瘦汉子阴冷笑道。 “有道理,我这就去拿刀,你在这看着,别让他跑了。”矮汉子跑出门去。 阿玉听闻二人这是要杀鸡取卵,惊恐的向着后边缩了缩,那男人伸手掏向笼内,结果被阿玉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嗷嗷直叫,手中丹药掉落一地。 “扁毛畜生臭狐狸,你敢咬我!”精瘦汉子一脚踹在笼子上,把阿玉踹的口鼻流血,瑟瑟发抖。 汉子刚要捡起掉了一地的丹药,低头却发现,另一个笼子内,那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伸直了手抓了三四粒丹药,发了疯一般吞入口中,任凭汉子怎么毒打就是不松口。 少年忽然痛苦的捂着脖子,抽搐不已。 汉子刚要前去查看,结果少年一拳打破了牢笼,将汉子打得昏死过去,然后抱起受伤的小狐狸,没命的跑。 天空下起了雨,少年拖着长年累月遭受毒打的残破身躯,怀里抱着那只小狐狸。阿玉只觉得那一滴滴豆粒大的雨滴,开始好冷好冷,但是在少年怀里便不重要了。 名为阿蛮的少年,向山脚下望去,远远能望道有一条火焰长龙,在山间舞动,那是得知他俩逃跑,前来追捕的人,竟然有两千人。 少年笑笑,看向怀里的小狐狸:“小狐狸,你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你应该是会说人话的吧?” “我叫阿玉.....”阿玉同样是遍体鳞伤,怯生生道。 “阿玉,那你就是我第一个朋友啦。”少年欣喜一笑,开始抱着她,腾云驾雾。 阿玉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这么啰嗦,他说他以前有个姐姐,不过嫁人了,嫁的是个长相不太好看,但是心底善良的男人,所以他很放心。 他说爹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脾气不太好,但是每次进城都会给娘和自己带好吃的,还有俺娘亲,那一手饺子做的,他过年吃过一顿,到现在还在想,不仅如此,针线活那是一等一的厉害,以后找个老婆就等找这样的。 他们都死了,少年最后说。 阿玉忽然感觉不对劲,抬起头一看,少年七窍流血,面若金纸。 就算是寻常丹家的丹药,也得按量进补。他身子遭受虐待,本就羸弱,又一连吞下了那么多邪性丹药,哪承受的住。更别说他为了躲避追兵,跨越境界的御风而起。 少年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口中哗啦啦流着鲜血。 “阿玉,快走......不要走大路,打洞,打的深深的,他们抓不到......” “阿玉......快走.....” 少年死了,死前还在絮絮叨叨,让她快跑,连句正经遗言都没留下。她忽然想起阿母死前,也是这副样子。 她泪如泉涌,小舌头舔了舔阿蛮的脸颊,他身子已经变得冰凉,毫无生意。 小狐狸笑起声音就像婴儿,哭起来的时候也像孩童一样,呜呜咽咽。 漫天大雨中,有只小狐狸哭得很伤心,哭这个世界好奇怪,好人总是历尽磨难。 “阿蛮,起来!”她哭喊道。 “阿蛮起来!”她小小身躯抵着着阿蛮冰凉的身体。 那群追兵已到,举着火把,口中骂骂咧咧,骂这少年是个贱命。 阿玉第一次有勇气直面这群恶人,身上燃起青色火焰。 那名死去的少年,被青色火焰包裹,站了起来,然后将阿玉抱在怀里,不再有温暖的体温,而是冰冷,他磕磕巴巴说道:“阿玉别怕,有阿蛮.....” 一人一狐相视一笑。 我知晓你受过的苦难,也明了你的恐惧,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兴风作浪。 夏泽挥手散去满眼光阴,然后盘坐在寻觅到潭水处,抛出鱼线。 “乞儿爷,我现如今做得不好,以后会更好的。” 潭水深处,有一道人身鱼尾的倩影,悄然从水面划过。 第八十三章 可知错? 徐修竹和卢衣巷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就连柳青牙脸上,都浮现一丝疑惑。 姗姗来迟的少年,面貌和夏泽相似,一头瀑布长发散落于背后,冰冷眼眸之下的脸颊,符文纵横交错,散发着淡淡红色微光。那身玄色锦袍上,亦有一只不可名状的红色凶兽。 桃溪寺外的战场,除了萧索的风声,人人愣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原因无他,只因那个不知为何方神圣的少年,仅仅是坐在那只红色妖邪身上,一动不动,就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可怕气势。 当下所有人的心脏,就像是被一直手紧紧攥着。 夏泽手心处,微微觉得有力道上浮,他邪魅一笑,随即自掌心处迸发出千斤力道,将才刚刚拱起脑袋的毘丘罗重重按了下去。 地面上一声金石阵响,反反复复几次,毘丘罗都未能如愿脱离夏泽掌控,只得偏过头,艰难开口问道:“三日前,你只能与我斗得不相上下,仅仅三天,你是如何修的这等身手,你究竟是谁?” “低贱的蝼蚁,你怎么敢以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少年面容上,交错符文,亮起红光,一拳落下,重重砸在那厮背脊。 红色的拳罡,印在毘丘罗赤红色的魁梧身躯上,起初看似毫发无伤,片刻后,一道红色涟漪,自中拳处荡漾开来。 哔哩啪啦,瘆人的骨裂声响起,毘丘罗悲惨的哀嚎着,身躯上的血脉,如同扭动的爬虫,纷纷暴起,随后呈现出血液迟滞的乌紫色。 “小子......你下手......如此之重,真不怕我体内的那个女子,也一命呜呼吗。”毘丘罗痛苦扭曲的脸上,有些泛白。 “与我何干?” ‘夏泽摊了摊手’,狡黠笑道:“我家主人或许会为此顾虑,可我吞天不会,我倒要看看,我家主人与神明搏斗,死了三千多次练出来的拳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你家主人?你到底是谁?”毘丘罗绝望的呐喊道。 “我和你说过,不要以这种平起平坐的口吻,与我交谈。蝼蚁触怒君威,当以酷刑诛之!” 轻飘飘一拳落下,毘丘罗压根没有躲闪的机会,心一横,大喝一声,阴魂出窍,飞向那虎妖化形的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瞅见刚才那一幕,即便远在数丈之外,也能察觉到那少年是何等的棘手,自然是心有忌惮。当下那毘丘罗走投无路,狗急跳墙想要直接夺舍,那不是赶着别人家的骡子帮自家种地么?损人利己? 他怒从心起,咆哮一声,右手白皙五指,顷刻间化作巨大虎爪,恶狠狠拍向毘丘罗飞掠而之的阴神。 “好你个常崇,当日取走我神魂之时,口口声声说任我驱使,现如今出尔反尔,不怕遭天谴么!”毘丘罗阴神飘飘然闪过这阴森一掌,悬停愈空中破口大骂道。 “天尊,我们本就是互利互惠,相互利用的关系,我常崇好不容易踏入七境天门,自然爱惜羽毛。请天尊看在我修行不易,放过我这小小的精怪。天尊若是来硬的,硬要夺舍我这身躯,就别怪我常崇翻脸不认人,不过就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罢了。” “好个铁骨铮铮的墙头草,我早先是轻看你了,不过你觉得我会不留下任何后手,轻而易举的叫你拿到我的神魂吗?”他冰冷笑道。 常崇忽觉背后一阵炙热滚烫,那件读书人穿的褂子,顿时升起滚滚黑烟,带到背后衣物化成烟尘,毘丘罗法相在他背上,不断的舞动。 常崇脸色煞白,无论他怎么努力,仍是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口一开,一声令百兽胆寒的虎啸声,传遍了整个点苍山。 树林中,鸟群四散、各式各样的小生灵开始没命的逃窜。 人们不得不捂着口鼻还有耳朵,才能抵御这震耳发聩的怒吼,还有难闻的血腥气。玄衣少年,神色从容,弯下身子,抓住地上那个昏死的女子背后衣领,随意一甩。 昏迷女子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人群中,李青霜高高飞起,脚尖在地上连踏几步,然后稳稳接住下落的女子。 “小妹!”李青霜抱着怀里的李蜜房,起先先是有些担忧,直到用内视之法检查了她的气息还有静脉,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夏泽,或者说吞天,做完这一切,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向着双眼瞳孔泛白的常崇走去。 他步伐平稳,眼神冰冷如腊月冬风,在所有人眼中,就像是一只山海残卷中以九州为食的吞天凶兽,直到他距离越来越远,那山岳般沉重的无形压迫,才缓缓褪去。 因此众人一时之间分不清敌友,即便那少年一拳打退了毘丘罗,他们也不敢上前相帮。 毘丘罗的阴神,散作七团青色火球,从白面书生的七窍内钻入。须臾间,常崇的瞳孔中,亮起青色光芒,原本高大却显得有些瘦弱的躯体,在一阵肉体蠕动下,不断鼓起、扩大。 眨眼间,男子上半身的衣衫,就被花岗岩般魁梧肉体撑破,渐渐的,黑色的老虎斑纹在胸前丛生,蔓延到背脊上。他右手一翻,一柄粗若房梁的降魔杵,落在掌心。 脊背上,一道青色烈焰燃气,转而分作十二道环形火苗,如同日升月落一般,周而复始。 “小鬼!先前积攒的寺庙香火不足,没能使出全力,今日叫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八热地狱!也算让你此生无憾了!”毘丘罗冲着不断走来的夏泽,怒吼道,眼神里尽是看待蝼蚁的轻蔑。 远处那个少年,嗤笑一声,顿在原地,双臂环胸,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 卢衣巷和徐修竹,正要上前助他一臂之,却看见夏泽只是向后伸出了一只手掌,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毘丘罗在夏泽手中吃过大亏,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将手中降魔杵舞得似旋风,然后暴喝一声,猛地抛向天际。 方圆几十里内,凭空升起一道炼狱般灼热的鬼神杀气。顷刻间,天空中遍布黑色乌云,红色流光,在玄云中穿行。 大地之上,转眼间目光所及之处,均有烈火升起,十九座山头轰鸣,有滚烫岩浆,迸发而出,烈火、岩浆、浓烟。 这避无可避的天灾之下,镖师们心惊胆战,吓得魂飞魄散,刚想要四散逃难,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早已没了袍泽们的身形,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如烧红炭火般赤红的狰狞鬼卒,拿着各式各样的刑拘,阴森的望向自己。 长发斑白的枯槁妇人,正阴气森森的举起汤碗,唱起瘆人歌声。 面容可怖的恶鬼,以砍刀作琴附和。 “师傅!当心!”徐修竹踏上几步,一剑斩落,可剑刃所指,却是自己的师傅卢衣巷。 卢衣巷尚能维持一丝清明,旋即后退几步,以手刀劈打在徐修竹背后,将他一掌打得昏厥过去。 他转头望向四周,四周的镖师们,早已经在这八热地狱内,沦为了失去神智的行尸走肉,与周围的人,刀剑相向。 卢衣巷忽然觉得脚下一阵滚烫,低头一看,喷涌而出的红色岩浆,已经把他的双足融化。手指迅速打击大腿之上的穴位,暂时封住了痛觉,他把自己的徒儿抗在肩上,以长枪代替双足作为支撑,稳住身形。 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么? 柳青牙飞掠而之,口中念动法诀,桃溪寺中央,地面上,突然冒出一棵二十丈高的柳树,并且还有不断拔高的势头,它拔地而起,散落的柳枝化作碗口粗蔓藤,铺在地上,堵住喷涌着岩浆烈焰的地面,然后在头顶上结成一张由蔓藤组成的大伞。 人们开始从疯狂中醒转过来,重伤者哀嚎连连。 天上开始落下成千上万的火雨,迅速在大伞上蔓延开来。被柳枝盖住的大地,底下的岩浆蠢蠢欲动,柳青牙面色如金纸,艰难支撑。 玄衣飘荡,夏泽的身形,漂浮到毘丘罗面前,负手而立。他处于柳青牙法相之外,但那汹涌的岩浆,席卷而来的火雨,却像是片叶不沾身一般,四散开来。 “八热地狱?比起我的业火,果然还是逊色了一些。”夏泽从容笑道。 一阵难以形容的诡异话语,在二人之间响起,须臾间,毘丘罗惊恐的发现,这副身躯内的真正主人,常崇,正在心湖内,发了疯的似的想要夺回躯体。 有两道鲜血,从鼻窍流出,他抡起臂膀,火焰长龙在降魔杵上啸聚,一杵打下。 毘丘罗神色有些吃惊,那近乎用尽他全力的一招,被夏泽单掌稳稳接住,看他神色,满是戏谑。 原本白面男子面容,忽然间化作硕大虎头,一口咬向夏泽脖颈。 却见他惨叫一声,满嘴獠牙碎落一地。 降魔杵上的火焰长龙,一点一点散落在夏泽身上,那件玄色法袍上的兽纹,红光大作,将火焰吞噬殆尽,光芒更盛几分。 那声古朴言语,再度响起。 “我不会再说第三遍。”夏泽冷冷道。 毘丘罗夺舍而来的身躯,话音未落,发出一阵清脆骨爆声响。全身数千根坚硬骨骼,悉数断裂。他心中骇然,正要怒骂这虎妖为何偏偏要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来驱逐他。 突然间身子一沉,从半空之中,重重坠落,双足磕在大地之上,砸出了一个大坑,他本想起身反击,却发现虎妖身躯,自作主张的将头颅拜服于地,就好像是在朝拜一个君王,妖族的君王! 夏泽伸出手掌,五指如铁钩,一把抓住毘丘罗头颅,低下头俯视道:“乖,这样才是好孩子。” 话语细声细气,面带笑容,确实对身体原主说的。 他脸色骤变,毫无张兆的一拳,打得毘丘罗,身躯倒退数百丈。 身形一晃,早已闪身至数百丈开外,再度递出一拳,毘丘罗已经无法维持七境虎妖身躯法相,重重砸落在桃溪寺本属于他的那件佛堂。 天空中落下一道惊天红芒,然后重重将他的钉在空荡荡的莲台前。那位少年,法袍之上的黑色,如同水中墨染,一点点消散,最后洁白的长袍上,只剩下那鲜红的兽首,杀气凛然。 稳稳落在佛堂前,夏泽大步走上前,一脚重重踏在剑柄之上,那动弹不得的毘丘罗还有虎妖,便痛苦的哀嚎起来。 白面书生一只瞳孔中,那象征着毘丘罗神魂的青釉色,已然退却,此时此刻,那一张算不上太过英俊的脸上,呈现出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边是虎妖近乎哀求、深知死期将近的绝望;另一边则是满眼视死如归的毘丘罗。 何煦还有那个小沙弥觉明,不知何时已来到夏泽背后,他们跟随着夏泽,一点一点走到佛堂前。 夏泽眼下纵横交错的红色符文已然隐去,原本凛冽的杀气,渐渐平复,他双手拢袖,行了个朝拜神明之礼。 “可知错?”他看向那一抹即将消散的青色。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人是如此,神佛亦是如此,何错之有?”虎妖身上死气沉沉,眼神黯淡。 “我不是输给你的道理,只是没打赢你,你到底是几境?”毘丘罗强撑起一口气。 “三境。”夏泽答道。 “只是寻常三境?”毘丘罗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万年最强三境。”后者风轻云淡。 “原来如此......”那书生点了点头。 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觉明,抿了抿嘴唇,喉咙有些发紧,他走上前,更咽道:“毘丘罗尊者,我师傅真的没有私吞您的金身,是因为我们几个的家乡,刚刚遭受了蝗灾和洪水,灾民颗粒无收、食不果腹,师傅才狠下心凿下了金片,送给了当地知县......” “师傅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凿下了您的金身,虽是处于好心,但毕竟是亵渎尊者的恶事,无颜面对尊者,县衙那边已经吩咐了能工巧匠,再过一个月就会来到桃溪寺帮您重塑金身,可师傅他......”觉明泣不成声。 “跟我有什么关系......”毘丘罗怔住了,他脑海里,早已经是阵阵如同雷鸣般的炸响,苦于不能以手抵住太阳穴缓解疼痛。 “喂小子,你不是想杀我么?那就用最凶猛的业火,杀了我!”他胸膛不断起伏,怒喝道。 夏泽顿在原地,眼神淡漠,何煦牵着呜咽的觉明。 良久,一簇火苗在白面书生身上燃气,须臾间化作熊熊烈焰,说来也怪,那火焰火势正旺,却只在男人身上燃烧;男人即便正遭受着钻骨噬心的痛苦,却满脸笑意。 佛家最讲究因果报应,什么因,种什么果。 火焰中,那道青色阴魂,就此消散,只剩下那个痛苦哀嚎的白面书生,满地打滚,却怎么也扑不掉那满身烈焰。 夏泽拍了拍何煦还有觉明的肩膀,笑道:“你们呆在这里,我有些事要处理,去去就回。” 然后一把抽出燃烧的离火剑,以衣袖拂灭青火,就此御剑而去。 桃溪寺外,原本以为失去双足的卢衣巷,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双足完好无损,而其余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这八热地狱第一缕火焰,先是从心湖内燃起的心火,是幻象,也不是幻象。 修为不高的情况下,难以抵御,自然是死伤惨重。 术法消散,柳青牙得以撤去这消耗庞大灵气的术法,再多耽搁一会,即便是她也回天乏术了。 众人正沉浸劫后余生的欣喜中时,那个御剑而起的少年,早已悬停在远处那座山头上空,正不紧不慢的将散落的长发梳成发髻。 “原本以为只是顺手宰掉一个肉中刺,没想到现在事情变得这么棘手,真是流年不利,失算啊......”徐浑看着高空中那道身影,满脸苦涩。 “徐大人,不过是个拳意浓厚的三境武夫,仗着有一件半仙兵,这等飞扬跋扈。以我们大齐的国力,即便是万般算计他,又能如何。大人何必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待末将率先前去,拿下此人,解大人心头之患!”杜江川单膝跪地,拱手上前请战。 徐浑正纳闷这家伙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结果在一旁驻足而立的曹允,也应声道:“徐大人,我身为义胜军统领,管教手下无方,让他们在边关犯下许多罄竹难书的恶事,本就是戴罪之身,请让末将前去诛杀此人,戴罪立功。” 徐浑双眼微眯,然后轻声道:“好,依你便是,最好是要活的,实在抓不到活的,半死不活的也凑活。” “是,末将曹允!定不辱使命!”曹允得到徐浑批准,将身一跳,杀向半空之中的夏泽。 徐浑看着战意盎然的曹允,冷笑一声,转头道:“杜江川,相比曹允那个猪头,你还是有些心计和脑子的。这一手阳谋玩的,有点狼心狗肺的味道了。” 杜江川拜倒在地:“大人见笑了,小人只是为大人除去某些吃干饭的杂碎。” 他心中不禁暗笑,这曹允深知义胜军和常胜军的关系,二者常年以来作的腌臜行径如出一辙,却谁也不服谁。 好巧不巧,手下干的恶事被他和徐浑抓住了把柄,自然是诚惶诚恐。他先前提出大齐身份,就是为了加足他的底气,使他相信夏泽忌惮于大齐,肯定不会对他下死手。 另一方面,他杜江川身负重任,作为一枚棋子,徐浑自然不会让他当真与夏泽厮杀,可你曹允呢?若是我真的得了头功,到时候义胜军就会被潜移默化的合并到常胜军中,为我所统领。 所以曹允,无论如何,都得去。 可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夏泽若是真的忌惮大齐国威浩荡,那为何你义胜军散兵游勇,无一生还呢?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徐浑身前的土地,不断有断裂的肢体还有血水,噼里啪啦的落下。 又有一个圆球状的东西,从天上坠落,滚到徐浑脚边,仔细一看,曹允的脑袋,眼眶迸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充斥着不解和惊恐。 “玩这么大啊......”徐浑看向头顶那个振去血水的少年,捏了把汗。 “杜统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还需你稍稍抵挡他一阵。”徐浑退后两步,拔腿就跑,逃窜的身形,像极了一只野兔,不一会就没影了。 “徐大人,我......”杜江川看向果断逃窜的徐浑,嘴里骂娘的脏话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就感到眼前一热,少年收起长剑,缓缓走来。 “我投降,好汉饶命啊!”他赶忙求饶,背地里却悄悄积蓄先天灵气,准备以命相搏。 下一刻,他的身躯之上,响起了七十二道崩雷炸响,夏泽从他的身边缓缓走过,视他若无物,前去追赶徐浑。 杜江川无力的倒在地上,他的五脏六腑,被这拳劲,轰成了一团糊糊,只要他张开嘴,就会有血水从口中涌出。 不过好在他的心脏相较于常人,是向右偏移的,因此伤势没有想象中那般严重。就在兔起鹘落之间,夏泽一连打出了七十二拳,以霸道蛮横的方式,直接将他这个七境武夫的体魄搅碎。 这是何等的威力,三境武夫能够以碾压的方式杀死一个七境武夫?而且他尚且觉得夏泽并未使出全力。 回光返照间,他仓皇摸索出一个药瓶,早年间在某个偏远错落烧杀抢掠,洗劫了某个丹师库存,让他偶然间找到了这枚生息造化丸,听闻唯有将死之际吞服,才有奇效。 这是唯一的机会,能不能苟活,听天由命。 他一张嘴,满嘴喷涌出的血水便将手中丹丸冲在地上,他近乎发疯般的翻找,然后将草地上沾染血水泥沙的丹药塞进口中。 良久,他哀嚎一声,阖然长逝。 山上埋伏的士兵,像是潮水一般,连绵不断的向着夏泽杀来,不过似乎没什么用,夏泽如入无人之境,来一个杀一个,仅仅只是用处一张驱火符,便烧的他们丢盔弃甲。 最后连符箓都懒得用,一道惊天动地的掌中雷过后,四周只剩焦黑的枯骨。 徐浑极力将身形隐藏着树林中,这点苍山就这么点地方,若是贸然腾空远去,以夏泽那把半仙兵,说不定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追上了。 他边跑边懊恼,本来是想帮魏鱼寒护道一程,斩杀这个乡野泥腿子,没曾想这小子短短几日不见,进步如此之快,明明才武夫三境的修为,愣是轻松斩杀七境炼气士,就是七境武夫,也望洋兴叹。 情急之下,慌不择路,一头撞在柔软处,然后摔得人仰马翻。 “对不起!” 对面那名身姿丰腴的女子,缓缓抬起头,刺出锐利指爪,阴森笑道:“找的就是你!” 第八十八章 鲛人有泪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按照卢衣巷以往的经验,这三阳峰上,鲜少有水源,即便有,也是绝非潺潺河水,不过是不起眼的小溪罢了。 起初夏泽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在和阿玉闲聊之时,偶然看到了某处散发的淡淡水运灵气,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到源头处走走。 果不其然,水蕴灵气尽头,是一片茂盛的青竹,淡淡月光下,竹影摇曳。一阵风轻轻吹拂而来,吹下七八片竹叶,同时也带来了清凉湿润的水气。 夏泽沿着竹林间的小径,离那潭水还有七八步,就能听到潺潺流水之声,像是玉器碰撞一般清脆悦耳,潭水貌似是从西南边流下来的,蜿蜒的河道上,有倒错犬牙一般的乱石,在清澈的潭水底部露出头,像是一个个与世隔绝的小岛。 他找了一处地势相对较高的平稳处,盘腿而坐,从掌中方寸物中取出钓竿,默默垂钓。 潭水中游曳的鱼儿,大概有一百多只,在盛满月光、星河的潭水中,自由自在的穿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何处为天,何处为水。 夏泽不由得有些可惜,这美轮美奂的风景,要是自己能把它画下来该多好,到时候把画寄给木桃,寄给陆英,才算得上是不白看这一处风景。 夏泽等了许久,这水中鱼儿似乎都没有咬钩的意思,饶是他这样的钓鱼好手,都不由得有些急躁,他站起身,刚好看到自己所盘坐的石台下,有一棵果实沉淀的杏树,像是迎客松一般,掠过水面。 时不时有红色的鲤鱼跃出水面,咬向树枝上的杏子,但无一例外的,已经成熟的杏子纹丝不动,那鱼儿只得遗憾的落回水中,溅起水花。 夏泽摇了摇头,方才出门时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思,于是就没带放在箩筐里的土饵料,若是让他先用饵料打了窝,保准什么鱼,都能钓得上来。 这杏子把潭水中的鱼儿胃口养刁了,一条现挖的蚯蚓怕是入不得鱼儿法眼,所以今晚多半是要无功而返了。不过没关系,夏泽莞尔一笑,这杏树上沉甸甸的杏子,就当做饭后解腻的水果好了。 夏泽从石台上轻轻一跃,然后稳稳落在杏树枝丫上,任凭身体自然滑落,他手臂伸出勾在枝干上,轻轻一荡,在那么一搂,便有七八颗熟透的杏子被他揽在怀里。 脚尖轻点,飞回石台,心满意足的将果子堆在一旁,重新拿起钓竿,当下还是多把些心思集中在垂钓上,他今晚就是要和潭水中的鱼儿杠上了,钓鱼人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夏泽想起小时候在学墅,教书先生讲的某个世外高人,长年累月在河边,直钩钓鱼,最后等来了一位王朝君主,看中了他渊博的学识,最后拜他为当朝丞相,共讨昏君的故事。夏泽当年就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挨了教书先生好一顿戒尺。 现在长大了出来走江湖,还是嗤之以鼻。 直钩钓鱼? 世人往往只是看到了某个人在逆境中青云直上,便趋之若鹜。若是真的傻呆呆效仿着那个高人,多白没有等到伯乐,就饿死了吧。所以,还是得先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一连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夏泽有些出神,便不知不觉又看了一遍阿玉的过往。许久,他恍然将眼中光阴小心收起,低头一看,鱼线上的鱼钩,不知何时咬钩了。 他顿时大喜,站起身准备迎接这场恶战。那咬钩的鱼儿,仍在负隅顽抗,一点一点逃向水中明月,几番挣扎,搅得水中明月,散了又散。 就在夏泽终于等到它精疲力尽想要起竿之时,潭水中忽然游过一道白皙人身鱼尾的倩影,乌黑的长发扑在光洁的背上,轻摆鱼尾,然后在水中抬起头,瞪了夏泽一眼...... 夏泽顿时慌了神,握着鱼竿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反应过来,干脆背过身去,满脸通红。 那花容月貌的女子见夏泽还算识趣,于是伸出修长手指,帮那只筋疲力尽的鱼儿拔下鱼钩,然后翻身游向潭水底部。 夏泽听那哗啦啦水声,这才缓缓转过身,刚好看到那条红色鱼尾荡起水花。 “人身鱼尾,这是鲛人?”夏泽自言自语道。 他曾经听人说过,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鲛人对月流泪,泪水会成为名贵的珍珠,吃了鲛人肉,可以避死延生,因此曾被无数垂涎其价值的渔民,大量捕杀,几乎销声匿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原本平静的潭水,开始随着鲛人少女不断在水中以身姿画圆,开始微微震动,那暗流涌动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万千利刃,刺向夏泽。 夏泽自然将鲛人少女的敌意看在眼里,他盘腿坐下,然后平静的将鱼钩抛入水中,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连好几次,每当鱼儿要咬钩之时,那女子就挥手将鱼儿赶走,让夏泽的努力付之东流。 夏泽打了个哈欠,以手支撑脸颊,沉沉睡去。那少女本来玩的正起兴,结果看着夏泽就这么投降睡去,顿时有些扫兴,她像是斗气的孩童一般,挑衅的划过鱼钩身边,时而仰泳,时而假装被鱼钩吊住,咿咿呀呀的叫喊。 可夏泽似乎已经熟睡,全然没有陪她解闷的意思,她便有些郁闷的嘟了嘟嘴,转而伸出手去摘头顶熟透的杏子。 岂料,那头顶的杏树,仿佛有所感召,像是要特意刁难她一般,顿时拔高了一丈。 少女几次三番都没能找到杏子,不由得有些气馁,气鼓鼓的瞪着甩了甩尾巴。 突然有一个杏子,咕噜咕噜几下,从石台上滚落,扑通一声掉入水中,顿时引来一群鱼儿争抢,少女眼疾手快将果子抓了起来,小小咬上一口,随即欣喜不已。 石台边缘摆放着四颗杏子,佯装沉睡的夏泽,站起身,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去。 那个花颜月貌的少女,跃出水面,落在石台上,鱼尾化作双足。 在夏泽转过身的瞬间,立即披上了一件红色的衣袍,唯有那双美玉一般的白皙长腿,无法遮掩。 她侧过头,拧了拧粘湿的长发,然后扯了扯夏泽衣袖,夏泽顿时被吓得就要拂袖逃遁,可少女只是指了指他怀中的杏子。 夏泽将怀中杏子全都递给少女,问道:“你想要这个?那都给你好了。” 少女蓦然间,回眸一笑,然后拉着夏泽的双手,将他拉回石台,示意他重新坐下,开始垂钓,摆摆手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打搅他。 夏泽纵使万般不自在,也不好不给人家面子,于是安心在石台坐下,也不看人家,那少女也坐在石台边上,啃着杏子,两条长腿荡啊荡,怡然自得。 接下来的垂钓便容易多了,咬钩的鱼儿,一条接着一条,都给他装在了装了潭水的酒坛里。 鲛人少女忽然望着月亮,唱起悲凉凄美的曲子,夏虽然有些震惊,但是也只好收起了鱼竿,默默打着拍子。鲛人鱼不同大齐大周任何一地的雅言官话,但曲调唱腔之美,惊为天人。 渐渐的,夏泽感觉自己这一路走来挤淤在心田的浮躁和杀气,都随着烟消云散了,只要他想,似乎随时都能踏入第四境。 只不过他时刻牢记武夫的境界要不断厚积薄发,这才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明悟强行压了下去。 少女唱毕,向夏泽甜甜一笑,弯弯眉眼,绝美不亚于那轮皎月。有泪珠从眼角滑落,坠入少女手掌之时,变成了几颗洁白无瑕的珠子。 少女将手中珠子递给夏泽,他刚要婉拒,忽然有一道锋芒,从竹林中迅速掠出,然后直直杀向二人。 情急之下,夏泽轰拳打出,却没想到那道匕首,目的竟是那名鲛人少女,夏泽的拳罡,只是微微卸去了它的力道,最终还是擦在了少女肩头,然后扑通落入水中。 少女有些疑惑的将手摸向了肩头,掌心处,有一抹湿润的嫣红色,肩上的疼痛让她反应过来,她惊恐的尖叫一声,然后一头钻进水中,不见了踪影。 “谁?给我滚出来!”夏泽勃然大怒。 “少侠,是我。”竹林中,李蜜房搀扶着李昇,慢慢走出。 李昇满脸谄媚之色,正等着向夏泽邀功呢,而她身边的李蜜房,满脸娇羞。 “刚才是你出的剑?”夏泽眉毛一挑,语气有些冰冷。 李昇尽量摆出一副慈祥老人的姿态,笑道:“少侠,你有所不知,方才与你攀谈的少女,实际上是一只极其珍贵的鲛人精魅所化,鲛人泣泪可化名贵宝珠,食用鲛人肉还可延年益寿,百病不侵呀。” “那我知道了......”言毕,夏泽快步上前,擒住李昇脖颈,用力向后一抛。 在那少女满眼震惊中,李昇老迈身躯划了一个弧度,扑通一声,应声落入那潭水之中,片刻后四仰八叉的浮出水面,昏死过去。 “爷爷!”李蜜房吓得魂不附体。 “你,我爷爷出于好心救你,你为何出手伤我爷爷!”李蜜房双目通红,顿时满腔怒火,几乎要上前和他拼命。 夏泽顿时怒上心头,心说我真是谢谢你爷孙俩啊。 “我数三声,你最好赶紧带着那老头滚出这个地方,三声过后,你就是想走也没机会了!”夏泽一字一顿,言语中有抑制不住的怒火。 “一!” 李蜜房气的一跺脚,跳入潭水中,背起昏厥的老人,飞快逃遁,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夏泽这才微微收起一身杀人气势,他看着那潭深不见底的池水,早已没了那名鲛人少女的身影。有那爷孙二人一搅和,顿时觉得这清澈潭水都被弄脏了。 最后,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摘下几颗熟透的杏子,放在池水边,悄然离去。 潭水中,那名少女捂着流血的伤口,怯生生的探出头,然后抓住岸边的果子,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呜呜咽咽。所以又有几颗珠子,沉入潭底。 夏泽借着月光,走在归途上,这一路上越想越气,所以骂骂咧咧,几乎是把这些年在云溪镇上学到的骂人词语都用上了。怎么偏偏就是有这么些人,喜欢拍须溜马又这么的不上道,搅得他原本的好心情都随之江水东流。 现在还没开始读书呢,就让人气的七窍生烟,那以后呢,等读的书越多,难不成还得处处让着他们?想的美,从今天起说什么也不能惯着他们了。 “还得写一封信,让吴骓多关照关照这里,不然到时候就又会变成阿玉和阿蛮的遗憾.....”夏泽呢喃道。 只是他没注意到,待他走后,潭水中,鱼儿跃起又下落,转而扬起一条布满龙鳞的龙尾。 潭水消散于无形。 第八十九章 木之精 卢衣巷带着颜楹萝还有那四名轿夫,从山上走下,收获了许多名贵的菌子,这里地势高耸,雨水繁茂,自然有很多菌子在隐蔽处,野蛮生长。 其中有许多名为见手青的菌子,味道极其鲜美,甚至不需要气味厚重的调料,锅热倒油,大火翻炒至熟,那味道鲜活的能让人恨不得把锅都吃下去。 但是吃菌子是一种极其考验经验和胆识的事情,若是一个不小心认错了有毒的菌子,混入其中,就此丧命的事迹常有。再者这种菌子极其考验火候,若是炒的半生不熟,也还是容易中毒。 只要不贪嘴,辅以草药还是有机会拿回性命。 奈何当地人极其好这一口鲜美,每当梅雨时节,纷纷上山采摘。由于各种机缘巧合,被菌子毒倒的百姓一茬接着一茬,负责救治的郎中忙的累死累活,往往刚刚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了病人性命,刚要前往下一家。 那顽固的主人愣是不信又尝了一口,然后又奄奄一息,能把郎中气的背过气去。 当地官府每到梅雨时节,就会命令官差在固定地点设卡,防止贪嘴的人进山采摘,却没想到这等作为愣是没能阻止百姓冒死吃菌的热潮。 宁可相信是自己没把菌子炒熟,宁可相信菌子被射吐过唾沫,也不相信菌子有毒,足以见这菌子是何等受人喜爱。 卢衣巷肩上扛着一只肥硕的野猪,瞥了一眼正在教何煦站桩的徐修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一根木条,扛着野猪就冲了上去,朝那汉子就是一通暴揍。 边打还要边骂道:“我让你练剑,没让你在这误人子弟啊!” 徐修竹躲闪不急,哀嚎连连,惹得颜楹萝和四个轿夫忍俊不禁。 卢衣巷盯着正一动不动站桩的何煦,来回踱步,时不时唉声叹气,时而摇头,这样本来已经会后自己决定想要打退堂鼓的何煦愈发难过。 因此晚饭时,面对那喷香的活烤野猪肉还有菌子汤,都食之无味,极少动筷。 等到半夜,何煦那瘪瘪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那般矫情,误了人生大事,于是偷偷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颜楹萝已经回到轿子内歇息,其余人都在篝火边上不远处,找了些未干枯的松软枝叶,沉沉睡去。 轮到夏泽值夜守着篝火,结果这家伙耷拉着脑袋,看那样子,睡得还挺香?何煦不由大喜,蹑手蹑脚来到篝火旁,想要看看那骨头架子上会有没有肉,就是啃上两口也好啊。 结果那副骨架,被剃得干干净净,就连那口炖着菌子汤的铁锅,都背擦得光洁如新,不知道是哪个馋鬼,连口汤都不给他剩,真是气死人! 何煦立时没了精神,垂头丧气就要回去睡觉,忽然闻到有一股香气,他低头一看,一碗盛满野猪肉片还有菌子的米饭,热气腾腾。 夏泽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吃吧,刚才看你吃饭的时候没精打采,都没怎么吃,算准了你这个时候肯定会肚子饿,就给你留了点。” 何煦后退两步,这家伙的举动,让他有些不适应。 “就剩这么点咯,再不吃就凉了,菌子凉了不仅不好吃,还有毒哦”夏泽说道。 何煦于是结果了碗筷,心情复杂。 夏泽挠了挠后脑勺,愧疚道:“对不起,小何煦,之前应该和你说的,让你回云溪镇,不是因为嫌你这个小拖油瓶麻烦,是因为我惹上了不少的麻烦,而且这一路上,估计会有很多仇家来追杀我.....难免会顾不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姐姐交代啊。” 何煦艰难吞下一口野猪肉,被噎得翻了个白眼,然后问道:“是怎么样的仇家呢?能让你都应顾不暇。” 夏泽认真想了想:“大概有大齐和大周两个国家加起来的人数那么多,可能比这还多......” “可你那么厉害,你连毘丘罗和狐妖都能打死,还害怕他们?”何煦放下了饭碗。 “总有一天会有比我厉害的人出现的,况且我也没那么厉害。” “那你是要赶我回去?”何煦有些失落。 夏泽笑着晃了晃脑袋:“不啊,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得做到,我得带着你找到姐姐。只是以后行事要低调些,不能再像之前那样.....” 何煦鼻子一酸,捂着嘴巴就哭了起来。 夏泽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个人曾经和我说过,君子谦谦如玉,铮铮如铁,答应了别人的事,死也要做到!” 他轻轻扇了自己自己一嘴巴,笑道:“不该说死,都活着,做不到也没关系,一件事路程有十步,拼尽全力走八、九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何煦擦了擦眼泪:“夏泽对不起,我以前眼里只有我姐姐,我就怕你惦记我姐姐.....” 夏泽双手环胸,佯装怒道:“现在呢?” 何煦搓了搓泪眼,更咽道;“其实还不错,要是娶我姐姐我何煦就不反对。” 夏泽抬起头,深深叹了口气,故作深沉道:“可惜啊,我已经是名花有主了,而且那位姑娘,来头不小,所以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可能了。” 何煦反应过来,笑着踹了他一脚,二人笑作一团,和好如初。 “爷爷,那家伙几次三番的对我们出手,我们还要这样让着他?”李蜜房躲在暗处,脸上尽是怨毒。 李昇摇了摇头,唉声叹气道:“那小子修为太高了,即便是我们占理又如何,本以为刚才能帮他杀了鲛人,借此机会拉拢他,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这下不仅朋友做不成了,恐怕见面还得躲着他......” 李蜜房还要出言,却被李昇一眼瞪了回去,一语道破。 “在渔樵镇我们使出了全部家当,都未能杀死他,连带着我压箱底的法宝都一同被抢了去,在这点苍山上,身边还有两位五境之上的武夫,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杀了他?” 李蜜房气急,无语凝噎。 一旁的清秀男子,看着争执不休的爷爷还有妹妹,眼神之中,尽是无可奈何。 第二日,众人吃过早饭,便一同上路。从三阳山走下,来到圣应峰山脚下,这里靠近青神县,一路上已经能看到很多小贩,在半道上摆摊。 卖枣的、卖吃食、卖布匹,热闹程度竟不输渔樵镇闹市,夏泽走走停停,有一个摊贩处卖的东西倒是很稀奇,居然是某张灵兽皮肉制成的面皮,据说在青阳县以外的某个州府,卖的极其火热。 售卖价格还不低,要五颗芒种钱,或作人间白银,就是五万两白银。男男女女,几乎是抢售一空。 夏泽望着那将摊子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叹了口气,那些买面皮的,多半是买给自己伴侣,只要将面皮附在伴侣脸上,再请技艺高超的画师为其点睛,想要什么样的长相,轻而易举。 所以有传闻,那座州府里的人,无论男女,长相千篇一律。相看两不厌,或许不是那么容易,可若是只在乎那副皮囊,就不太对了。 夏泽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低头一看,笼子里装着的,居然是三四个绿色小人。 第九十章 奸商 笼子里那焉了吧唧的四个小人,通体绿色,身长不过六寸,其中三只已经奄奄一息,唯独剩下一只,头顶长着一根豆芽菜似的须发,侧躺在笼子边缘,翘着二郎腿,像是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摆摊的小贩满脸的着急,这种精怪极为难养活,若是离了栖身的树木,不出两个时辰便会化作一地浆水,他今日出门前多喝了两杯,因此有些晕晕乎乎的,便窝在地上睡了个回笼觉。 结果等他起身之时,已经耽误了一个时辰,四只捕网里的木精。有三只已经大限将至,品相还极为不好。因此当务之急,必须找个冤大头迅速将其脱手,否则这一趟就亏的血本无归了。 “敢问店家,你这笼子里装的是何物,我怎么从未见过?”夏泽低头端详着那只木精,那小家伙像是来了脾气,口中念念有词的骂了句粗话,乐的夏泽连连摇头。 那小贩上下打量着这位青袍少年,这打扮多半是个出来游玩的富家公子哥,看着就像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冤大头,就他了! 他摆出一副淳朴笑容:“公子这打扮,看来是大周来的富家少爷吧,您有所不知,我这笼子里装的乃是传说中草木汇聚日精月华之灵,叫彭候,小的每日翻山越岭,四处寻觅才在几棵参天古树上,找寻到它的藏身处。这彭候肉身可入药,食之可以壮志辟邪。” 他唾沫星子乱飞:“这活着的彭候,作用更大,买回家后,可以将其禁锢在盆栽内,便可使盆栽内的花草开的更好更快,并且常年不枯萎。” 夏泽啧啧称奇,那小贩眼见他上钩,暗暗窃喜,于是便加大了功力,那自卖自夸的小嘴,吹出的牛皮几乎要冲破天际。 一方面说那木精如何如何珍贵,百年难得一遇;一方面又说与夏泽如何如何有缘,自己平生最欣赏的就是这等翩翩贵公子。 最后比出两个手指头:“两颗芒种钱,卖给公子你如何?” 小贩细细打量着夏泽神情,生怕这位冤大头看出端倪来。 夏泽刚要开口,结果卢衣巷看到那小贩,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几步走上来:“马老四,又是你,你怎么就是记吃不记打?又在那坑蒙拐骗呢?” 被称作马老四的那人,顿时脸色骤变,忙狡辩道:“卢前辈,你这说的哪里的话,我这卖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彭......呃......木精啊。” 卢衣巷冷笑一声,握起拳头:“本以为上次揍了你一顿你已经长了记性,没想到没过几日就有在那满嘴谎话,连这心思单纯的少年都骗?你这木精脱离根源之木多时,灵气早已经十不存一,再者说你这不就是最次等的木精么?” 小贩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不得不站定听着。 “真正的木精彭候,孕育于大樟树中,人伐树,血流不止,遂有五位黑狗遁出,食之可壮气壮志,若是培养的当,可包方圆十里花草树木,四季常春,枝叶花蕾繁茂,你这几只病怏怏的木精,哪里配得上这个价钱?。” 小贩眼看就要忍无可忍,掀桌离去,可这时夏泽忽然一掌心按在他的肩头,将他按回原位,咧嘴笑道:“老板,这几只我全要了。” 笼子内的那只木灵,像是听懂了,抬起头看着夏泽,小嘴微张。 这回不仅仅是卢衣巷一头雾水,连那个原本打算好好宰他一笔的小贩,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卢衣巷像是有些怪罪夏泽的不听老人言:“小子,你傻不傻呀,这价格已经足够在别处买上三四只比这还好的木精了。” “交个朋友嘛。”夏泽回眸一笑。 “对,客官,这......”连那小贩都有些于心不忍。 夏泽犹豫了片刻,说道:“老板,只是我这一趟出门,盘缠带的不多,若是只给银票又怕您不收,不如这样如何,我用一张山上神仙的符箓和你交换如何。” “符箓,什么符箓?值几个钱啊?”小贩一听到夏泽说没钱,那副奸商的嘴脸顿时就有些难看了。 好家伙,原来是个摆阔的假贵公子,害他浪费这么多口舌,正要赶人,却看见少年两指之间,粘着一张符箓,顶部一角,开始燃起火焰。 天空之中,有一层雨云,汇聚在头顶,转而落下瓢泼大雨。山脚下的人们,纷纷抱怨着跑向别处避雨。笼子内,那三只生息微弱的木精,被这金色雨滴洗涤,顿觉神清气爽,只是仍不敢起身,只得装作沉睡。 夏泽两指掐去火焰,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居然神奇的戛然而止。小贩惊得目瞪口呆,却听到那少年说道:“店家,我这符箓,能不能换你这四只木精?” “能能能,太能了!这四只木精就归公子所有”他一把抢过夏泽手中符箓,点头如捣蒜。 夏泽心满意足,于是提起笼子,转身和卢衣巷离开。 那小贩见交易成了,像是生怕夏泽受了卢衣巷教唆,会突然反悔,于是连那张板凳都顾不上,一溜烟跑进树林中不见了踪影。 一张涤雨静心符,能够在方圆三里能,祈来一阵不小的雨水,这若是在旱灾之年,凭借此符便可大发横财。 “小子,我知道你有钱,也知道你小子有能耐,可你这随随便便的就把符箓给那家伙,万一他用来做恶事,岂不是......” 夏泽摇了摇头,将三张青色符箓双手奉上:“我这符箓出自家传,若是不用家传咒语定期供养灵气,不出七日就会灵气枯竭化作废纸。况且我给他的符箓只是最低等的残次品,那余下的灵力,别说是下雨,就是吹起一阵微风都费劲。” 卢衣巷连连点头,却听到夏泽说道:“老前辈您记好了,这符箓催动时,需在心中默念,“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为何要赠我符箓?”卢衣巷不解道。 夏泽想了想:“算是答谢卢前辈仗义执言,为我指点迷津呗。” 卢衣巷立时一怔,良久一板栗锤在夏泽脑袋上。 “你小子人倒是不错,就是这冤大头、呼保义的毛病,一定得改改。江湖之中哪有那么多弯弯道道,举手之劳,不必兴师动众,显得生分了。” 夏泽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盘腿坐下,那四只木精,看着这个少年瑟瑟发抖,不断揣测自己的结局。 怎料夏泽只是掌心一翻,便有四颗灵气盎然的惊蛰钱,跃然而出。 夏泽伸出手掌,淡淡笑道:“来,吃掉这神仙钱上的灵气,然后另外找个安全的大树栖身,记住千万别被人抓住了。” 那四只小木人,心中对夏泽有所疑虑,起初并不敢上前,但夏泽并没有介意,索性将那几枚铜钱,抛给它们,然后打开牢笼退后了好几步,它们才将信将疑的走上前,捧起那几枚惊蛰钱。 一阵如同口嚼脆梨的清脆声响起,几只小木精本来因灵气枯竭带来的虚弱,一扫而空,精神焕发。 夏泽见状,自然也是满心欢喜。惊蛰钱、芒种钱、白露钱、大雪钱,其中前两者代表着春季夏季,正是雨水绵绵,花草繁茂之际。不过夏泽看它们这副样子,生怕一个不小心补过头了,小腿一蹬,一命呜呼。 所以选择代表初春的惊蛰钱进行温补,再好不过了。 少年忽然低头,只因为他胸中气府之内,落座于三魂之一的屯田,冒死正闹着脾气,夏泽有些无奈,连连说了好几句好嘛,对不起,然后随手将三枚芒种钱,投入腹中。 带到那三枚铜钱落在肌肤上消失不见,那雷鸣般的阵响,才仅仅隐去生息。 四只木灵酒足饭饱,相互对视一眼,咿咿呀呀的说这话。夏泽看着脚边那四只圆滚滚的身体,顿时觉得好玩极了,可它们忽然扯下了头顶木须般的发丝,然后一点一点的编成了一条鞭子,然后由最初那只递给夏则。 夏泽眉头微皱,掌心之中躺着的那条鞭子,灵气之旺盛,即便是捧在手心就能感受到一股花草馨香还有一阵荫凉。 那只小木人呼哧呼哧的跑回了同伴身边,然后齐齐向着夏泽微微鞠躬。 三只小木人向着夏泽连连摆手道道别,然后像是跳水一般,嘴里叫着嘿咻,然后就此没入泥土之中,扬长而去。 唯独剩下那只头顶长着豆芽的小木人,呆呆看着夏泽。 夏泽向它摆了摆手:“再见啦小家伙,躲得远远的,可别再被抓到啦。” 夏泽转身离开,那小家伙这才晃过神来,似乎是有些犹豫,连忙跟了上去。 只是当夏泽回过头时,它又害羞的躲到一块大石头里。 夏泽只当它是孩童心性有些好奇,于是便回到了队伍之中。 不远处,那小贩看着那三只木灵都已经远去,踪迹难寻,唯独那只豆芽小木人,仍在原地。 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王八蛋摆什么阔,花一张符箓买去我的木精,居然就这么放了,真是糟蹋东西,暴殄天物啊。” 没成想转过头,一不留神撞在某个人身上,就想撞上了一堵墙,鼻子鲜血直流。 “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路......”小贩连忙赔罪。 那黑汉子一身壮硕腱子肉,满脸横肉,一把揪起小贩衣领,阴森森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第九十一章 聚宝宗 一路无事,众人趁着日头刚刚被乌云遮住,抓紧上路,只要在天黑前翻过圣应山,便可以不用在山上扎营,直接在青神县上找个客栈,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徐修竹有些心疼的理了理少女鬓角散落的青丝,这轿子让给了受伤那个轿夫,因此后来的路颜楹萝基本是与他们步行,那双粉色的鞋子,沾满了泥土。 为此徐修竹说什么也要背着她,毕竟到了青神县,让颜楹萝投奔了外祖母,徐修竹也要离开一段时间到江湖上历练了。 至于颜楹萝,倒也没有说出什么不舍的话,但人小鬼大的何煦看得出来,他的楹萝姐姐随着距离青神县越来越近,话也越来越少,估计也在伤心难过呢。 路上卢衣巷又说起夏泽仗义疏财,放生了珍贵木精的事情,引得众人一阵唏嘘,何煦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已经习以为常。 夏泽一直心事重重的望向身后,全程走神。 “夏泽兄弟,你这三步一回头,看什么呢?路上遇见了心仪的姑娘?”徐修竹难得从郁闷中走出,对夏泽打趣道。 “不知为何,我总是感觉这一路,有人跟着我们。” “有人?”徐修竹看向身后,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清幽,连个鬼影都没有,哪来的人。 随着众人攀登山势越来越高,这山上的温度就愈发寒冷,不过还好,除了何煦和颜楹还有几名轿夫萝需要添件衣物,其余几人都是武夫,体魄自然要比寻常人好上不少。 作为点苍山十九峰中,高度与桃溪寺所在的龙泉峰齐名,乃是东面阻挡冷风的第一道天堑。越往上走,树木越发稀疏。 夏泽等人互见前方一阵喧闹之声,定睛一看,竟是四五个穿着毡帽袍子的男人,正不断举着斧头朝着一颗有些年岁的樟树砍去。 只是这樟树似乎出奇的坚硬,锋利的斧头砍在上面,居然发出阵阵金石声响。他们的脚边放着三四把崩碎的斧头,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砍出了个豁口。 樟树缺口上,有类似鲜血的汁液流出,那几个男人见状,不由大喜,其中一个手中捧着盛有蜜糖的瓷碗,不断朝着缺口处抹着蜜糖。 樟树上的某个隐秘处,有一双眼睛悄然睁开,随即又闭上,赶巧被夏泽敏锐的捕捉到了。 “卢前辈,这是?”夏泽转头问道。 卢衣巷盯着那群人,眼神淡漠道:“如你所见,这帮人在用最古老的手段来捕获木灵。他们先用斧子在枝干上劈出豁口,然后涂上混了酒水的蜜糖,等到寄存于树木中的木灵沾了蜜糖,酒过三巡,自然而然的也就从树木中遁出。” “这樟树本就不耐寒,可生长于这高耸圣应峰上,长势却极好,在此地被人称作镇风神树,已有千年历史。有传闻这棵樟树内,有一只修持千年的彭侯,因此这些年不乏有人,日复一日的在此蹲守,企图一夜暴富。” 夏泽忽然转过身,望向身后,在一块青色石头上,有一颗翠绿的小脑袋,正缓缓探出头。 “小家伙?是你?”夏泽大喜过望。 原本还有些害羞的小木人,见到夏泽这幅神情,就再也没有了胆怯,蹦蹦跳跳的来到夏泽身前,从他脚底下顺着往上爬,最后站在他的肩头,作揖不止。 卢衣巷捋了捋胡子,说道:“我看这小家伙是想认你为主,让你带上他一同远游吧。” 夏泽向着那个小木人投去疑惑目光,那小家伙自然是连连点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那以后就跟我走吧!”夏泽笑道。 小木人喜出望外,两双绿色小手一拍,凭空长出一朵红色小花,递给夏泽。 夏泽接过,那小家伙飘飘然飞起,像是一朵随风飞舞的蒲公英,游弋在众人身边,手一抬,每个人的头上,便开满了鲜花。 小家伙咯咯的大笑,然后飘回夏泽肩头。 颜楹萝将头顶花朵摘下,轻轻一嗅,眼神都要痴了。徐修竹看在眼里,开始懊悔自己怎么就没花钱买上一只,讨她欢心。 何煦瞅着那调皮的小木人,整个眼神都绿了,抛下小白驴,悄悄绕到夏泽身后,瞅准时机双手一拍,小木人化作一道青烟,消散于无形。 何煦纳闷的挠了挠头,结果那小家伙,从他衣袖上钻出,所到之处,衣物上开满了鲜花,何煦窘的抓肝挠腮,最后好不容易抓到了,那小木人和他,都是哈哈大笑。 “真该死!浪费老子那么多上等蜜糖和酒水,光是这一年损毁的砍刀,就不下数百把,现在连个彭侯的屁都没看到,真是晦气!”一位汉子气的破口大骂,然后一脚狠狠地踹在樟树之上。 樟树纹丝不动,只是枝叶随风摇摆。 小木人看向那棵樟树,惊恐的躲到夏泽身上,众人正打算就此离开,忽然听到头顶狂风大作,然后有一道黑光,如同炸雷一般,落在那颗樟树顶上。 几名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骤变,吓得跌倒在地,语无伦次。 那黑汉子狂笑两声,稳稳落于地上,那壮硕的身形,像是一座小山,他看了一眼夏泽等人,然后不紧不慢的走向吓傻的那几人。 他高高举起斧子,对脚边那名动弹不得的汉子冷声嘲弄道:“真是废物,这么大的的机缘摆在眼前,愣是连个豁口都弄不出来。” 卢衣巷、徐修竹、夏泽三人,都是脸色微微一变,此人言辞虽然凶横,但周身气息内敛,气府丹田内,有令天地为止色变的汹涌灵气。能够驾雷而行的人,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他爆喝一声,抡起斧子,重重劈砍在粗大的树干上。 先是一声清脆阵响,斧头碎成一块块碎片,坚硬的树干上,被他劈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又有鲜红的汁液,汩汩流出。 这棵历史悠久的樟树,第一次在众人身前,散发出淡淡微光,几篇翠绿樟树叶,开始变的枯黄,开始零落。 与此同时,那道豁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黑汉子脸上始终挂着那副阴冷的笑容,然后五指如钩,一爪子刺入豁口深处。 老樟树开始发出阵阵凄惨哀嚎,颜楹萝吓得惨叫一声,躲在徐修竹怀里,连何煦都小脸煞白,牵着夏泽衣角。 “出来!”汉子冷笑道。 老樟树整棵大树都在微微颤抖,汉子没入大树的手,似乎死死扣住了某样东西。 最后,他缓缓收回了沾满鲜血的右手,手一翻,流光闪动,一个黑色瓷瓶出现在掌心。 “本想留你一命,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反正是个有些底蕴的木精,死的活的都一样,我聚宝宗荀隐,最讨厌不听话的东西。” 他将手中瓷瓶里的黑色液体,倾倒在樟树伤口上,顷刻间那棵千年樟树开始如同人一般,疯狂的颤抖、哀嚎。 男人嗤笑一声,一脚踏在豁口上,满树绿叶,开始变得枯黄,有什么东西在枝干上涌动,想要冲出开,却被男人死死堵住。 徐修竹沉吟几句,像是摸了一句上不得台面的脏话,就要上前阻止男人,却被颜楹萝和卢衣巷拉住。 老者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可冲动,那人实力深不可测,真要动起手来,恐怕会是一场恶战,到时候恐怕难以顾及楹萝的安全。” 徐修竹哀叹一声,也只得作罢。 卢衣巷眼神询问夏泽,后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看不太清,但是能够御雷而来,修为应该不在七境之下。” 炼气士七境,象地境,距离能够使出法天象地神通的法天境,仅一境之遥,但多半已经能够分化出阴神阳神,身外化身。 阴神出窍,偏阴柔狠厉,可魂游千里,杀人于无形;阳神重体魄,主纯阳,掌控五行灵气,无坚不摧。 大多数七境炼气士会选择阳神阴神中的一条大道进行历练,像是佛家僧人常年打坐,练就的就是凡人肉眼不可见的阴神,无论是哪一种,都相当于是徒增了一个修为与自己无异的帮手,杀力暴涨。 炼气士七境和七境之下,是一条分水岭。 “夏家小子,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这家伙来自聚宝宗,这是个偏向于杀人夺宝的邪性宗门,其大道与法器灵宝紧密相连,在九州各处开宗立派,而且人脉极广。”卢衣巷沉吟道。 “哦?”夏泽不断安抚着瑟瑟发抖的小木人,将其放在何煦手上。 “这聚宝宗在江湖中有另一个不太好的名字,叫恶匪宗,只要可以拿下心仪的宝贝,杀人越货,阴谋诡计,无所不用极其。况且来者修为高深,又算不出他身上有多少件法宝。常常有人在贸然与其发生冲突,在修为持平的情况下吗,大意轻敌,最后被祭出的法宝杀的毛都不剩,一身家当全给人收入囊中。因此,江湖上鲜少有人敢和聚宝宗叫板。” “毕竟,谁也不想和疯狗颤抖,赔的血本无归不是?”老人摇头叹息道。 第八十四章 神眼 点苍山十九峰之一的佛顶峰上,落荒而逃的徐浑,与赶来的阿玉,狭路相逢。 徐浑看那女子愈发眼熟,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你是?”他上下打量女子,狐疑问道。 “想不起来?那这样呢?”阿玉抿嘴温婉一笑,另一手打出一道清脆响指,旋即有青色火苗,在两指间升起。 “是你?马哭坟外边的骚狐狸?”徐浑终于认出了阿玉,脸色有些复杂。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阻拦我去路?找死?”徐浑手中把玩着那块玉牌,气府内翻涌的灵气,如濒临决堤的山洪,势不可挡。 “世间女子,即便真是精魅修成人身,又有几个喜欢被人称作骚狐狸?公子学问怕是不到家啊,也就是阿玉心大,换作个洞京的大家闺秀,怕是要大发雷霆啊。” 阿玉妩媚一笑,一双眉眼笑成月牙,看似对徐浑冒犯的言语充耳不闻,可鲜红的狐狸爪子,如同鞘中的宝剑,锋芒毕露。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徐浑言语冰冷,周身卷起旋风,如同嗡鸣的蜂群,不绝如缕,而后皮笑肉不笑道,“你这狐媚子皮相倒是生得不错,也不知道扒了皮之后,会变成狐裘还是人皮。” “那来试试?”阿玉莞尔一笑,雪白凝脂肌肤上,眨眼间遍布倒竖钢针般的皮毛,她匍匐于地,身形隆起,随后化作一只两丈长的白狐,瞳孔之中,亦有青色火焰燃起。 “正有此意!”徐浑没有过多言语,两指在额前并拢,有一把紫色飞剑,自窍穴之中,飞掠而出,不断围绕着那周身旋风,旋转如轮。 “你是剑修?”化作巨狐的阿玉,脸色骤然大变。 徐浑轻蔑一笑,并拢两指,顺势劈下,紫色飞剑,猛然刺出。 佛顶峰前端,密密麻麻的义胜军、常胜军正如同潮水一般从各处杀到,将那个白衣少年围的水泄不通。 义胜军统领曹允上了,然后被夏泽一剑斩的尸身破碎,七零八落。 常胜军统领杜江川,迈入七境的翔龙境炼气士,在他面前,仅一拳就被打得五脏破裂,生死不知。 仅凭一个三境武夫?何德何能? 这支早些年在大齐大周立国之战中,刀口舔血的莽子军士们,终究不是酒囊饭袋,其中不乏有擅长各路武学的武夫修士,放在别处,即便是队伍中的一名三境武夫,都足以胜任百人长的职位。 夏泽偏头躲过背后暗处射来的阴险冷箭,然后深吸一口气,将眼前的一个壮硕汉子打得断肢横飞,倒飞数十丈。 又有一人,从树上落下,暴喝一声,使的是一柄连环鬼头大刀,这位义胜军的将士,曾经凭借这家传刀法,一口气斩落九头犀牛,获得了镇鬼九刀的凶名。 呼吸之间,只见夏泽全然面无惧色,单手握住这之大力沉的一记劈砍,然后接连突进身形,以肩部猛锤那人心口。 仅一合,持刀之人,身躯炸裂。 夏泽单手挥出一道劲风,将漫天血雾吹走,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他环顾四周,朗声道:“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们,是那个叫徐浑的王八蛋,不关你们的事,想跑的可以开始跑了。” “想死的,我也不拦着。” 又有悍不畏死的一人,冲上前来,结果被夏泽背后的离火八荒剑,飞旋而至,一分为二,兵不血刃,因为够快。 狂风萧索,少年步履逼近,漫山遍野的义胜常胜残兵,余下一千五百人,但无一人敢上前,即便是自认为在血腥战场上见识过各种恐怖场面的将士们,也看不透这少年的底子。 一眼看去,气府平稳,没有萦身灵气,只是个三境武夫罢了,可就是这种素若白纸的平淡气势,让冲上前去的军士们,死无全尸。 夏泽叹了口气:“下次这种多余的话,我就不问了,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那件白色素雅长袍上,飘飘然盖上了一层莹白大氅,仙气飘渺,随风飘摇。 山岗上,残兵败将们,皆是两腿一软,两股战战。 与此同时,少年拳头上,拳罡轰鸣如雷。 “挡我者死!” “夏泽小友!”夏泽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呼喊,他转头一看,来人正是卢衣巷与徐修竹师徒二人。 “卢前辈?徐大哥?你怎么了来了?”夏泽略微收敛杀气,笑着问道。 “小子,你惹的这麻烦可不小啊,这漫山遍野的军士,貌似是大齐的义胜常胜大军,在大齐边关,凶名赫赫,你是怎么惹上他们的?”老者放眼望去,口中说着赞叹的话,语气却相当之平淡。 徐修竹打量着夏泽,一身莹白法袍,如同不入凡尘的神仙,心中暗自惊呼,我这夏泽兄弟想来也是个颇有来头的炼气世家。 夏泽挠了挠头,腼腆道:“前些日子从他们手中救下了一群家破人亡的可怜女子,就此结下了梁子,再加上有个暗中躲藏的小人,欺负我初出茅庐,屡次算计我,这个仇若是不报,人人都觉得我夏泽是好捏的的软柿子,我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卢衣巷点点头,若有所思:“是这么个理,既然是他人作恶在先,那便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怨不得你了。” 徐修竹搓了搓鼻子,腰间雪白长剑兀然出鞘,笑道“夏泽老弟,先前欠了你人情,总不能拖着不还,你先行一步,这数千人马,我和师傅,替你挡着!正好借此砥砺剑术,稳固道心。” 夏泽一怔,转过头看向卢衣巷,后者微微一笑,连连点头。 他发自内心欣喜一笑:“前辈,徐大哥,一千五百多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是有点多......”徐修竹想了想,顿时气短道。 “小子,这场战事落幕后,咱得喝一顿酒!酒钱,你出!”卢衣巷双手持枪,迈出一步,倒流飞瀑般的气势,拔地而起。 “得嘞!一言为定,那我夏泽,先为二位祭出一剑。”夏泽手握离火,脚踏七星。随后剑刃划出一道刚猛剑势,鲜红业火,顿时化作一道十丈长火龙,呼啸而出。 佛顶峰上,须臾间尸骸遍野,残余之人,不过三百。 火龙所到之处,一片焦黑,如书法家笔下苍劲有力的龙蛇,蜿蜒盘旋,席卷八荒。又快如奔雷,转眼间便吞没超过半数军士。 夏泽双足发力,脚下阵响,然后踏于离火剑上,拱手拜别,行剑远去。 少年御剑追击徐浑,那群狼狈不堪的残兵们,再度将目光放在了赶来的师徒二人,一阵嚎叫,愤然杀来。 卢衣巷倒拖长枪,面色从容问道:“徒儿,你拜我为师之日,老夫所言,可还记得?” 徐修竹立于师傅背后,点头道:“师傅谆谆教导,徒儿不敢忘。我辈武夫持身正大,路见不平,仗剑而出,管他什么王侯将相......” 卢衣巷狂笑一声,将后面四字畅然骂出:“揍他娘的!” 师徒二人,不在背靠背,呼啸一声,赫然战向汹涌人群。 另一头,狐妖阿玉仓促间,躲闪不急,被身形暴涨的徐浑,心御飞剑,一剑没入胸腹,而后又一拳砸落山头。 阿玉庞大的身躯,重重坠入深坑。她突然惨叫一声,腹部内一阵绞痛,那把紫色飞剑,在她腹中,四处乱搅,随后破体而出,,飞旋回徐浑身边。 妖狐口中喷出一道鲜血,眼神暗淡,便再也不能维持大妖真身,身体蜷缩,变回那女子。 徐浑身上,尽是被狐火烧焦的焦黑,算不得太俊俏的面容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深可见骨,他心中一阵窝火,索性脱去了破破烂烂的长衫,向着阿玉径直走去。 玉牌飞出,他脸上笑意正浓,随后全身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痊愈。 阿玉抬起头刚好瞅见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没成想那家伙快步上前,用力飞起一脚,将遍体鳞伤的阿玉,踹的惨叫一声,再度砸在一颗参天古树上。 “我这飞剑,名为虿盆,又名血饮。刺出一剑后,会吸食中剑者鲜血,饮血越多,出剑越快,犹如千万条深坑中的毒蛇撕咬,会让人生不如死。”他眼神中充斥着冰冷笑意,大步走来。 “我听闻狐狸这一物,天生属阴,须采补男子精气,方可阴阳平衡,为此有不少炼气士双修分支,以千金寻求皮相极佳的狐儿,以此为鼎炉,采气补脑,守生养气。” 他来到阿玉身前,无意见瞥见女子纤细脖子下那一片雪白,赞叹道:“你至少值十万两黄金。” 阿玉脸上全无血色,以手遮掩春光,然后不屑的朝着徐浑吐了口带血唾沫。 又是一声巨响,阿玉惨叫一声,倒飞出三丈,拦腰撞断了三棵大树,昏死过去。 “这狐女腹中另有玄机,可惜了,当初照顾鱼寒伤势走的急,没来得及细细推演.....” 徐浑正嘀咕着,忽然察觉到背后一寒,临时起意,高高跃起。 原本站立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两丈宽的大坑,徐浑满脸冷汗,苦兮兮转过头,颤颤巍巍道:“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么?” 御剑而来的夏泽,没有与他废话,脚下长剑飞回手中,在半空之中,接连斩出四道首尾相连、气贯如虹的剑气。 飞驰电掣间,徐浑脸色突变,仓促间,两指划出两道金色线条,迅速构成一本书籍。 有一丈高金色罗汉,从书页中,飞出,骤然生出另外两只臂膀,然后悍然与飞驰而来的剑气对撼至一处。 雷霆炸响过后,漫天金红两色光点,随风飘零。 夏泽一掌吹走雾气,却发现那个没皮没脸的家伙,趁着混乱,早已跑出数三丈了。 “我叫徐浑,大齐礼部侍郎之子徐浑!”他突然转过身,拱手道。 不是他忽然良心发现,而是在他逃出去没几步,就看到山腰上,有一只头大如斗,眼大如悬挂灯笼的蛮荒巨兽,将银月般的修长指爪搭在山腰上,反复摩擦,山腰被这爪子勾出了好几道深深地沟壑,血盆巨口不时有滔天腥气喷出。 夏泽步步逼近,徐浑冷汗直流,刹那间,一道紫色流光,倏然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夏泽面门。 叮!一声脆响,夏泽抽剑将射来飞剑击飞,旋即用手扼住血饮剑柄,那把飞剑早已被徐浑炼化,全由徐浑心神掌控,被夏泽捏住的那一瞬间,便疯狂的想要从他掌心掏出。 夏泽冷笑一声,手心愈发用力,原本如同掌心蠕虫不断扭捏的飞剑虿盆,顿时散去光华,死气沉沉。夏泽随手一抛,那飞剑一点点缩小,最后隐入左眼眼眸。 徐浑被震惊的愣在原地,瞠目结舌,还能这样?这眼眸靠近天灵命门,就这么随手一丢?莫非那不是眼睛,是方寸物?是洞天? 他悄然散去一身沸腾灵气,一时间心如死灰,早已没有了战意。其实早在他心念一动,唤出飞剑虿盆一剑不中之时,这场大战就已经落下帷幕。 这把飞剑并非是他体内先天剑胚孕育的飞剑,而是家族之中的供奉为求增加他的杀力,花费重金四处打点寻得的,然后才让他以炼化之法炼化成为本命物。 虿盆不是主攻正面杀伐的飞剑,而是一把以快、背袭为主,通过吞噬敌人之血不断提升速度的阴狠飞剑。 武夫对炼气士,破敌之法,在于近身,七境之下,若是没有护法神为其护法,又未能拉开距离,想要在同境界武夫眼皮底下使出杀力惊人的术法,近乎妄想。 翔龙境炼气士是可以腾空,可他夏泽还有一把强的没天理的半仙兵,同样可以御空啊。 而他徐浑,刚好就是七境修士最不能打的,倒是有几个压箱底的术法和法宝。不过夏泽会给他这个机会吗?还是缴械投降,兴许能死的痛快些。 夏泽平淡脸色上,转而变成一副怒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拳轰在徐浑腹部。 这一拳,没用上那一身神人惊叹的拳罡,没有用掌中雷或是其他术法,仅仅是少年使出了全部力气愤怒的一拳。 所以这一拳没有把徐浑直接打得血肉横飞,他痛苦的捂着肚子,无力跪下,然后将腹中苦水,涂了一地。 “我和你有仇?”夏泽蹲下身子,抿了抿嘴唇,只是愤怒的看着徐浑双眸。 徐浑满脸憔悴,苦涩的抬起头,悄无声息的握住那张玉牌,片刻后他痛苦的嘶吼,只因夏泽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一把抓住他只手,用力翻折。 那枚玉牌,被夏泽一把握在手心,立时散发出炙热,开始呈现如同滚烫火炭一般的光芒,散发出阵阵黑烟。 夏泽另一手捻在掌心的玉牌,那块通红的玉牌,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在夏泽掌心烙下“天君泰然,百体从令”四字。 徐浑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笑,玩计谋谁能玩得过他?他最初还苦于无法让这个玉牌在夏泽身上留下烙印,略施小计,最好是让夏泽主动去拿。现如今烙印已成,七境之下,皆可为他所用。 夏泽一拳轰在他的脸上,打得徐浑满嘴白牙,碎落一地,他自己也倒飞而出。 手一抛,那枚由通红转为莹白的玉牌,落入山腰下的吞天口中,夏泽旋即感觉到吞天在他心湖中,像是如获至宝,欣喜若狂的咆哮声,红光一闪,飞入夏泽气府。 徐浑支撑起身,发现那枚被他视作身家性命般宝贵的玉牌,与他彻底失去了联系,猛然嚎啕大哭,泪如泉涌,顾不上一身伤痛,扑到夏泽身前。 “还给我!把我的法器还给我!求求你!”他满脸泪水,像是哀求,又像是呵斥。 夏泽一脚将他踹回地上:“回答我的问题?为何千方百计的要杀我?” 徐浑被他才在胸膛上,动弹不得,只是满脸苦笑,却一言不发。 夏泽刚要发火,却看见周围的事物,被一片漆黑取代,有无数道锁链,从地面上升起,然后就是头顶上,数以万计的书籍坠落。 一尊巨大神灵,从黑暗中探起头,那散发着金光的凶恶眼眸,大如水牛。 夏泽冷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脚上重重一踏,只听见脚下有人惨叫一声,那恐怖的幻象,悄然粉碎,然后恢复原状。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杀我,是为了魏鱼寒吧?”夏泽问道。 脚下那少年,被人踩到了心思,先是有些震惊,随即坦然到:“没错,我来这里杀你,就是为了鱼寒护道。可惜啊,我机关算尽,就是没有算到天目洞天那个神道余孽老不死,居然肯将自身神格给你,偏偏是你这么个穷乡僻壤斗大字不识一筐的泥腿子。” 夏泽满头雾水:“我与魏鱼寒虽然有过节,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余生都有可能毫无瓜葛,就为了这个你就要杀我?又何来护道一事?” 徐浑闻言,自嘲的笑道:“看来是我高看你了,一步错步步错。你可知道在镇上与你卿卿我我的那名女子是鱼寒的心上人?” 夏泽恍然大悟,随即又有新的疑惑:“你是说木桃?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徐浑咳出一口鲜血,摇了摇头,缓缓道:“确实与那女子本人毫无瓜葛,只是我家公子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现如今大齐局势复杂,朝中元老皆推举大皇子魏饮溪为正统,而对离经叛道的鱼寒并不看好,唯有跻身炼气士十境,方有争一争的可能。自从云溪镇返回后,他心中便产生了心魔,道心不稳,修为停滞不前。” “不用想都知道,他心湖内的心魔究竟是谁,堂堂大齐二皇子,为这等莺莺燕燕之事,魂牵梦萦,何其可笑。治国平天下,才应该是读书人一等一的大事,我自读书之日起,就把扶持明君作为毕生志向。” “大皇子魏饮溪背后的势力,分布颇杂,有炼丹以求长生久视的丹家,有主张阴阳鬼事的阴阳家,还有以主张恢复礼乐的儒家旧派......” 徐浑躺在地上干笑两声:“大齐与大周大战在即,还主张恢复礼乐,本末倒置,简直笑掉人大牙。” 他顿了顿:“这个位置,鱼寒可以不正,他们不能不给。我相信他一定能实现我的志向,我能做的唯有清君侧,我杀不到那女子,自然只能把你这个乡野泥腿子宰了,现在你明白了?” 徐浑忽然感觉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雷霆一拳,砸的他整张脸近乎塌陷。 “知道了,我所以会打死你。”夏泽一字一顿说道。 飞起一脚,徐浑整个人直接飞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吐出一口鲜血,气若游丝。 徐浑支撑起身体,气喘吁吁道:“我起初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九妖宗,连带着大齐某些身居高位的官员,既然会想到去算计你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乡野村妇,现在我明白了。” 他竖起两根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苦笑道:“是因为你这双眼睛.....,他们想要这双.....这一双天目洞天下孕育的神眼。” 夏泽已然抑制不住一身的杀意,这样一来,长久以来的猜想,就都连上了,为何大哥只是入了一个不入流的宗门,就被某个州的一等宗门,连同一整个宗门杀害。 为何这双眼睛,能够看清一个人的气相凶吉。 “小子,你最好能够逃得远远的,因为接下来迎接你的将是无穷无尽的杀戮!与你有瓜葛的人,都会死。”徐浑擦去满嘴鲜血,狰狞一笑。 “我改变主意了,我今天可以不杀你。”夏泽掸去一身尘土,淡然道。 “哦?怎么忽然动了善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那能否好人做到底,连同我的本命物,一同还我?”徐浑尝试着试探夏泽言语真假。 “我觉得你大概不会说真话,我现如今读书不多,玩心眼子未必玩的过你,所以,留你一命。终有一天,我会登门算账,把你们欠我的,全都拿回来。” 徐浑笑笑:“要不要我给你写个册子,告诉你仇家是谁?毕竟只有十三年寿元,可要抓紧时间啊。” “我可没说让你完整的回去.....”夏泽磨拳擦掌。 第八十五章 各人心中有个仲尼 佛顶峰上,遍地尸骸,一缕野火,火势渐微。 徐修竹踉跄几步,正好踩在那缕火源之上,仓促间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那边的老者,原本花白但收拾的一丝不苟的发髻,被狂风吹得有些凌乱,他看着坐没坐相的徐修竹,刚要出言呵斥,结果下一刻他也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二人两两相望,放声大笑,在他们身旁,是堆叠成山的军士尸骸。 “师傅,这一仗,过瘾!我感觉我这五境功底扎实了不少。”徐修竹乐的牙花子都要出来了,却突然觉得身下一热,低头一看,一簇小火苗,在他要害处燃起。 于是仓皇起身,上蹿下跳,扑打火苗。一通忙活,好不容易用手掌将其熄灭,抬头一看,夏泽和一位身姿丰腴的貌美女子,正从佛顶峰更高处走下来,刚才的狼狈举止,自然是被他俩尽收眼底。 徐修竹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夏泽兄弟,这么快就搞定了?” 夏泽点点头,笑意淡入清水:“嗯,劳烦卢前辈和徐大哥为我抵挡追兵。” “哪里的话,有来有往,才是......”徐修竹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夏泽眉头紧锁着。 “夏泽兄弟?有心事?”他问道。 夏泽摇了摇头,走出几步,像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太礼貌,回头咧嘴笑道:“卢前辈,徐大哥,我暂时有些心坎迈不过去,这顿酒怕是得到了青阳镇上,才能请你们喝了,对不住哈。” 卢衣巷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之前可不像这么客气的人啊,怎么,和人打了仗被人法宝尽出给揍懵了?” 夏泽咧了咧嘴:“只有我揍别人的份,哪轮的上别人揍我啊?只是有些变故涉及家事......” 卢衣巷听到这里,不想让夏泽为难:“不想说便不说吧,背井离乡之人,谁能没有几件伤心事呢。” 夏泽点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下去。 那阵子丰腴的女子,紧随其后,不过在路过师徒二人之时,便有些嗔怒的白了他俩一眼,扭头就走。 “先前忘了问,这女子究竟是......”徐修竹莫名遭了他人白眼,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该问的别问。” 四人齐齐回到桃溪寺,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已经落下帷幕。 虎妖死了,那群蝙蝠怪自然而然的也就树倒猢狲散了,剩下三两只,跑的无疑无踪。 劫后余生的人们,蹲坐在寺院外的烧焦桃林中,处理着伤势。 柳青牙看到夏泽、卢衣巷一行归来,自然是欣喜不已,只是没走上两步,就脸色大变:“小卢,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卢衣巷挠了挠头:“以一敌百,宰了三百多人,这点小伤,不打紧。” 何煦原本也高兴的要扑上来,可看到夏泽一脸的阴霾,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恹了下来。 一旁的阿玉从返程途中,就甚少开口,她老早就注意到夏泽心情很差,暗暗发誓绝不在这时触他的霉头。 可没想到夏泽忽然转过头对着他淡淡说道:“听吴骓说,你的体内有个小洞天内?能吞噬炼化法宝?” 阿玉受宠若惊:“回主公,确实如此。” 夏泽眉毛一挑:“那可不可以吞噬阴魂?” 阿玉环视一圈,以妖狐之眼,自然是能看到漂浮在四周的阴魂,有镖师、有商客,还有那头刚刚迈入七境的虎妖,不仅如此,在佛顶峰上还有数千义胜军常胜军的阴魂,若是能全部吸入腹中,日夜以狐火炼化,假以时日...... 这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断涌出,因此浮现在她脸上的贪婪笑意,几乎就要收不住了。这个夏泽,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然而夏泽只是自顾自点头道:“我带的符纸还有红砂不太够,收了山上的军士还有这遍地的精怪,就没法再带上这群舍生取义的壮士了,所以得麻烦你先将他们引入腹中,将阴魂炼的稍稍凝实些。” 阿玉头上,如同被人倒了一盆冰凉的冷水。 夏泽全然没有注意到阿玉的表情,接着道:“到时候让吴骓这个五岳正神,好好关照一番,让他们在手底下任个差事,将福报投还给他的家人,若是不愿留下,可以送阴魂早日投胎。” “是......” 阿玉心里暗自骂着夏泽是个黑心的主子,却没想到夏泽忽然笑着开口道:“可别在心底骂我,这数千军士常年杀戮,煞气太重,你若是将其炼化,不仅裨益甚少,甚至会反受其累。” 阿玉被他猜中心事,慌忙狡辩道:“不不不,哪里的话,主公对我恩重如山,我哪敢......” 夏泽倒也没有拆穿她:“行了,那虎妖刚刚迈入翔龙境,虎狐自古就有些许瓜葛,那虎妖魂魄,炼化起来也许相对容易些,就送与你,如何?” “谢主公!”阿玉听闻此言,顿时喜出望外。 “夏公子。”柳青牙不知何时来到夏泽背后身边,她肤如凝脂,俏脸上一双秋水眸子,完全是一位容貌堪比仙子的美妇模样。 夏泽有些不太适应:“青婆.....青姨,叫我夏泽就行。” 柳青牙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我们刚才已经清点了那蝙蝠精怪尸骸,总共四千七百八十具,这蝙蝠精怪天生喜阴,用来制作法袍和炼丹再好不过,因此在王朝市面上颇受青睐,价格也是极其昂贵。” “这次大战多亏了公子你的符箓,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就连那只虎妖都是脱了公子之福,才能将其斩杀。老身与诸位壮士商议,一致认为这精怪尸身都应该归公子所有。” 夏泽闻言,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次大战,进山一行的壮士们死伤无数,不如卖了这蝙蝠尸身,然后将钱寄个他们家中妇孺。” 柳青牙几番劝诫下来,夏泽都没有松口的意思,于是只好作罢,并许诺日后会会给夏泽另一份称心如意的大礼。 经此一役,原本香火就算不得鼎盛的千年古寺桃溪寺,彻底毁坏。不过好在来往的商客中,不乏有同情它们遭遇的好心人,愿意把小沙弥们收作养子,带在身边。 “夏泽小友,前往青神县还有一段路要走,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如何?”卢衣巷问道。 夏泽连连点头:“正有此意,我还欠前辈一顿酒呢!” 何煦一直牵着夏泽的手,一言不发,忽然听到夏泽说道:“阿玉,我马上就要动身前往大齐,你多受累,带着何煦一同返回云溪镇,越快越好!” 何煦顿时脸色大变,挣脱他的手抬头问道:“夏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我回云溪镇。” 夏泽看着他,愧疚道:“以前想的太简单了,我结仇那么多,带着你在身边,危机之下,难免护不住你,太危险......” “我不在乎!你太坏了!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带我一起去找我姐姐的!你就是嫌我是个拖油瓶!”何煦像是个炸毛的小兽,转眼间呜呜咽咽,他一跺脚,跑向了院落处。 “主公,这......”阿玉欲言又止。 夏泽叹了口气:“没别的办法,既然如此,你和我们先走上一段路程吧,看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想通再说。” 何煦哭着躲到佛堂下,那头无角白龙,变回了那头矮墩墩小白驴,踏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过来,舔了舔夏泽脸颊上的泪水,俯身坐下。 “施主。”觉明从佛堂内走了出来。 何煦赶忙擦了擦眼泪,可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小和尚?你不是要和你新认的爹爹走了吗,还在这做什么?” 觉明纯真一笑,双手合十:“以前师傅还在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一个故事。有一位读书人,有天心血来潮的问自己的一位僧人朋友,我在你眼中是什么,僧人说,你在我眼中,乃我佛如来真身。” 何煦皱了皱眉头撇嘴道:“真能吹,好一个八面玲珑、油腔滑调的和尚!” 他忽然想到自己坐在佛堂前说和尚坏话,没准会遭天谴的,于是索性恶狠狠的删了自己两个嘴巴。 小和尚也不理回,继续道:“后来读书人非但不感激,反而回到,以吾眼观之,大师乃牛屎一堆。” 何煦再也控制不住捧腹大笑:“这读书人嘴也忒欠了!” 觉明会心一笑:“后来那个僧人就说了,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牛屎,所见皆为牛屎。一件事物的看法,完全取决一个人心中所想。” 他摸了摸已经长出碎发的圆脑袋,娓娓道:“所以今后即便师傅不在了,这桃溪寺不在了,我也做不成出家人了,也不重要,我的修行不会结束,从今往后我心中也会有一尊佛,劝我向善,看山川是佛,看市井石佛,看花草兽禽是佛。” 何煦正感叹觉明这小子怎么忽然间就捣鼓出这么多的道理,刚要起身拍在他脑门上,忽见觉明诚恳劝慰道:“因此施主不比因这点小事而怪罪夏施主,他若是真心嫌弃你麻烦,就不会带你走了这么远的距离。” 何煦微微一怔,那小子身后,忽然亮起一圈光晕,他揉了揉眼睛,却听到觉明喃喃了一句:“好比儒家读书人说的,个人心中有个仲尼。” 第九十二章 玉石俱焚 夏泽眉毛一挑,点了点头,然后后退几步,退到颜楹萝等人身边,悄然将几张符箓迅速贴到众人身后。 他朝着小白驴低语几句,看向那个肆意张狂名为荀隐的黑汉子,眼神冷漠。 若是不起争端,平安无事的度过,那便最好。毕竟现在带着这么多人,万一真打起来,唯恐伤及无辜,难免会束手束脚。 若是真打起来了,那也不怕,有白驴化作白龙护着,运起搬山符将几人先运到别处藏匿起来,再动手便是。 那棵千年古树,眨眼间干枯凋零,生气全无。荀隐只是轻轻一跺脚,那棵古树便轰然裂成两半,树桩处,盘踞着一只全身沾满鲜血的青狗,身形硕大如牛,只是双目紧闭,死气沉沉。 荀隐轻蔑一笑,一脚踩在青狗爪子上。 “走。”卢衣巷低语一声,带领着众人,从汉子身边经过。 三人都压低了气息,若无其事,那汉子抓着青狗的后颈肉,瞥了一眼颜楹萝,然后皮笑肉不笑道:“我有说过要放你们过去?” 徐修竹脸色微变,护着颜楹萝。 徐修竹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朗声道:“失礼,方才瞧见好汉身手,不免有些惊恐,因此未曾上前拜会,还望阁下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男人点了点头,冲着夏泽说道:“想过去也成,那女子留下,还有这小子身上的木精,也一同留下。” “如若不从,那你们也整整齐齐,一同留下吧。”男子一字一顿,表情冷漠。 卢衣巷始终从容淡定,只是握枪双手渐渐发力:“传闻聚宝宗喜欢四处搜集法宝灵器,现如今已经下作到连良家妇女都要收入囊中了?” 荀隐似乎有些惊讶,于是扔下那只青狗,缓缓走上几步:“我从大齐一路走来,倒是听说过什么七尺无敌卢衣巷的威名,只是不曾领教,听你的意思,像是在说我不讲理咯?” 他将额前发丝向后一缕,露出一副癫狂笑容:“很可惜,我们聚宝宗讲人情、将修为深浅,就是不讲理。” 夏泽袖袍中悄悄捻着一张,嘴唇微动,言毕,颜楹萝何煦等人,连带着那头小白驴和小木人,消失在原地。 “曹周王所说的那个能够使符箓的小子,就是你吧,你可让我一通好找啊,今天算你走运,我心情好,所以出手会很快,保证让你死的毫无痛苦。” 夏泽嘴角扯了扯,他心中的猜想应验了,果然这家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挽起袖子,摆出一个四平八稳的拳架,探出双掌上的两根手指头,勾动两下。 荀隐嘴角挑起一道弧度。 话不投机,那就打! 徐修竹、卢衣巷二人几乎是同时像射出的箭矢一般,杀向荀隐。 武夫五境藏锋境徐修竹,七境观海境的卢衣巷,还有刚刚踏入武道三境显锐境的夏泽。 反观荀隐这边,面对这强悍攻势,满脸的风轻云淡。 黑色绣袍一挥,立时分成了两道身影,一道身影虚幻,衣袍仿若流水,双眸闪烁着黄色光芒,向着师徒二人飞来,杀气昂然。 而荀隐则站在原地,面带笑容。 虚影双手掐指,旋即换出一道呼啸火轮,飞射而出,并且势头仍在不断的扩大。 徐修竹快上一步,挥剑如稍纵即逝的流行,如水流半清澈的灵气附着与剑上,一剑斩落。 剑气轰出如飞流瀑布,以至于那道火轮还未飞到身前,就滋啦一声,烟消云散。 徐修竹不敢大意,踏前一步,再度出剑,那道虚影躲闪不及,被一剑劈成两半。 他眉头微皱,怎么会如此简单,刚要回身拉开距离,忽然感觉背后一寒,心脏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顿。 卢衣巷爆喝一声,一枪刺出,顺着徐修竹的肩头,贯穿了虚影心窝。 徐修竹定睛一看,冷汗就下来了。 荀隐的阴神不知何时悄然杀到他的跟前,拳头之上,蕴含着恐怖的拳罡,若不是卢衣巷出手及时,那一拳可能会直接将他的头颅打的像西瓜一般爆开。 “还不快退!”卢衣巷艰难地握紧枪杆,脸色张红道。 徐修竹双脚猛然踏地,一脸退后了二十几步,而后卢衣巷怒喝一声,强行顶着荀隐阴神走了三四步,却发现再也不能前进,于是索性收枪。 手臂发力,在一合之内,绣出一条龙形轨迹,卢衣巷心念微动,枪尖点在飞龙瞳孔处,那条飞龙霎时活了过来。 画龙不点睛,一点走雷霆。 飞龙绕着枪身蜿蜒盘旋了几圈,然后张牙舞爪,化作一点雷霆,轰向阴神。 阴神双掌一摊,便有一道无形壁垒,横在身前。 轰隆一声。 令人眼花缭乱的电光倾泻而下,像是落在平台之上的水流,顺着壁垒边缘,瞬间遍布阴神周身。 荀隐眉头微皱,袖袍处,寒风滚滚,风驰电掣间,雷电如龙吸水,悉数被他收入囊中。 当最后一道电光消散于无形,他左掌轰出,周身灵气如山洪来袭,那道壁垒倒飞而来。 徐修竹敏锐的察觉到,在推回壁垒后,荀隐阴神有一个隐秘的动作,顿觉不妙,高呼道:“师傅当心!他还有后手!” 卢衣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气府振动,一枪刺出,平地上,陡然升起一道蓝色气浪,千百道枪芒,自气浪上刺出。 轰隆隆巨响,气浪与壁垒,重重对撼。 就在这一刹那,卢衣巷身形一闪,提枪杀到,只见他步履如风,迅速抖枪成圆,一轮耀眼白日骤然挂于半空。 荀隐阴神嗤笑一声,七境又如何,此等蝼蚁,他聚宝宗从未放入眼中,纵使你修为高我三境,我自有法宝定乾坤。 拢袖处,飞出一只巴掌大褡裢,瞬息之间,变作山岳大小,然后将势头正盛的卢衣巷,收入其中。 “师傅!”徐修竹大惊。 阴神冷笑一声,又有一只宣纸细犬从怀中飞出,一头扎进褡裢中。 “名副其实的关门打狗,看你这老头如何应对。” 与此同时,夏泽与荀隐,身形暴动,在半空之中,以重拳对拼。 两处完全不同的拳罡,你争我夺,最后彼此交融,化作一团浑浊气流,最后轰然炸裂。 排山倒海的气浪,席卷开来,夏泽一连倒退了二十步,才稳住身形,气府内五中灵气搅作一团,自然是气血翻涌。 夏泽强行逼出一口鲜血,随后涨红的脸色恢复如初。 反观那荀隐,只是脸色略百,整个身子,像是牢牢镶嵌在空中,纹丝不动。 尽管端着那副胸有成竹的作态,但心中早已是百感交集:“这小子能够让曹周王曹兵都投鼠忌器,果然是有点能耐的,没想到仅凭着武夫体魄,就能和我这八境练气士拼个平分秋色。” 夏泽冷哼一声,身下再度一阵炸响,在半空中已经打出了数七十一拳,漩涡般汹涌拳罡声响,几乎连十九峰外的渔樵镇,都能听到。 这是醒骨仙人式近乎玉石俱焚的用法,先在行进过程中积蓄拳意,随着拳数叠增,威力也不断暴涨。 眨眼的功夫,夏泽几乎已经将拳数打出了七十二地煞之数,迈入天罡三十六数的范围。 荀隐脸色微寒,这小子的拳法路子居然这等邪门,若是硬生生挨下这一拳,恐怕不死,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他深吸一口气,瞬息之间,完成结印,喝道:“雷法,太上无极.天雷缭乱。” 若是在早些年,他听闻三境武夫硬拼七境之上的练气士,还能不落下风,恐怕回笑掉大牙,把这当成笑话笑上半个月。 今日他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等怪物,况且强的根本不像是人,就算说他是神灵转世他都会深信不疑。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五境之差,我荀隐动动手指头,就凭一个雷法都能把你耗死。 两人之间,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有一只大如山岳的雷电猛虎,凭空出现,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压向不断突进的夏泽。 可谁也没想到,夏泽面对这铺天盖地,几乎避无可避的局面,势头仍旧不减,膝盖上,两张青色符箓,光芒大作,他的速度也不短的提升,最后居然在途径路上,留下一道道残影。 那只刺目的雷电白虎,轰然在山峰上盘踞,然后在须臾间,炸裂。 雷鸣声,爆炸声,几乎令人震耳欲聋。 嗖的一声,夏泽从雷电风暴中即便如此,衣物之上,还是被密密麻麻的电光刺挠得烈焰横生。 “这小子!”荀隐怒骂一句,心中大叫不好,说什么也不能被这一拳命中,大嘴一张,温养在肺腑之中许久的阳雷,喷射而出。 夏泽避无可避,最后竟然一头扎进了雷电光柱中。 徐修竹想要上前搭救,已经来不及了。 夏泽上半身的皮肉,一点一点脱落,杀到荀隐身前,一声暴喝,拳罡如雷。 只见荀隐胸膛处,一阵清脆骨裂声响起,然后整个人灰飞烟灭。 轰出这一拳的夏泽,则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徐修竹快步上前,无论结果如何,恐怕夏泽都活不成了。 第八十六章 送君千里 “青姨,够了,就送到这吧。”卢衣巷朝着身旁的柳青牙乐呵道。 柳青牙微微颔首,柔声道:“早些回来。” “夏公子此番大齐之行,怕是得过个三五年才能回来了吧?”柳青牙面带愁容。 “嗯,我得带着何煦找他姐姐,顺便找大夫根治我这疑难杂症,怕是得好些年。” “疑难杂症?让老身看看。”柳青牙青葱玉指,抓起了夏泽温润的手掌。 只是这一握,柳青牙便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头顶上是妖冶的光华,百丈神灵的沉重喘息,天外巨魔的嘶吼,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夏泽另一手握紧柳青牙纤纤玉手,和声宽慰道:“此去一别,再回来得好些年,青姨无需担心虎妖伺机报复,有什么麻烦事,只管写信一封,去往云溪镇牛蹄巷子,找山神吴骓,他是我的,我的兄弟。” 夏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柳青牙沉睡在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身影,竟有些重叠,一时之间,言语声清脆如碎玉:“好,好,好。” 看得一旁的卢衣巷,心底多多少少有些醋意。 柳青笑眼盈盈,像是娘亲端详自家孩儿:“少年郎长得这么俊俏,那个姑娘看了不喜欢啊,以后行走江湖,可不能做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 夏泽听到这,心中一暖,发自内心的开心:“不会不会,我可老实着呢。” 何煦在一旁撅着嘴,突然甜甜叫了一句:“青牙婆婆,我要走咯,您多保重,等何煦成为了天底下最潇洒的大侠,一定会来看您。” “小淘气鬼!这话说的,不成为天底下最潇洒的大侠,就不能回来看我了?”柳青牙佯装嗔怪,在何煦脑门上轻轻点了点。 何煦吐了吐舌头,笑容灿烂。 “青姨,我们走啦,你多保重。”徐修竹拉着颜楹萝,爽朗一笑,身旁的颜楹萝有些腼腆,但还是颇懂礼数微微行礼。 柳青牙一脚踹在徐修竹屁股上,笑着骂道:“臭小子,以后要是敢对楹萝不好,只要你敢上这点苍山试试,你看我不收拾。” 徐修竹捂着屁股,笑道:“青姨我哪敢啊,你说对吧,楹萝。” 颜楹萝抱着他的臂膀,俏脸绯红,但还是轻轻点头。 柳青牙赞许的点了点头,只有一旁的卢衣巷敏锐的发现了青姨的心事,犹豫了半天,还是问道:“青姨,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在等那个人吗?” 柳青牙那双青色杏眼,但是有些光华暗淡,她装作无视的偏过头,说道:“等了近千年了,或许早就忘记了,兴许那天忘记了,就不等了呢。” 一行人就此拜别,柳青牙在山岗上挥了挥手,远远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空空荡荡的点苍山,顿时有些寂寞了呢。 千年前,,猎户为了盗取袈裟给她御寒,被人推下了这万丈深渊,她也随着化去,结果不知怎的就投胎在了西边的青神县,一户人家,靠着天赋异禀的读书天分,一举成了镇上头一位女举人。 然后又过了好多年,为了替弱者打抱不平,造人诬陷,稀里糊涂死了,又稀里糊涂被大齐朝廷封了个所谓的青神。 一场大火,让将她举上神坛的百姓,将她视作淫祠野祀中的恶神,金身碎片让人打的稀碎,她就干脆随处飘荡,最后在这点苍山上安家落户。 也就是成了所谓的乡火神,她才得以记起千年前的记忆,想起了曾经作为某个王朝的公主,想起那个对她百般体贴的猎户。 她便耐下性子在这等,等到那个曾经香火鼎盛的桃溪寺逐渐变得破落,等到那个毘丘罗一点一点堕入魔道,和虎妖勾结企图鸠占鹊巢,甚至一度让她无家可归,她都没怎么在乎过。 等得到就等,等不到......那便下辈子再等呗。 柳青牙其实和谁都没说,之前那一场大战,她为了彻底除去柳树真身被人拔起的后患,动用了一门代价极大的秘法,将那颗高大柳树连根拔起,彻底炼化,这才有了足以恢复曾经神只神通的灵力。 人挪死,树挪活,可这话说得轻巧,办起来又何尝容易,那棵柳树盘踞在此近千年,根须早已和这点苍山紧紧相连,稍稍一动便是牵动筋骨。 她现在就如同一个漏水的碗,走到哪灵气散到哪,待到她灵气散尽,就是驾鹤西去之时。 柳青牙有些脱力的靠在那一桩空有其形,实则柳芯早已坏死的柳树上,看着身上一点一点散发出莹绿色光点,最后的最后,还是有点寂寞的。 柳青牙闭上眼睛等了许久,直到她预想的时间过去大半,她才满腹狐疑的睁开了眼,却惊奇的发现,本应腐朽的身躯上,枯黄的青色衣衫一点一点剥落,一家莹白衣裙,悄然盖在身上。 原本垂垂老矣的面容,竟再度返老还童,那细腻光滑的肌肤,哪怕她还是青神之时,都未必能够拥有。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抚摸着细腻的脸颊。 “难道?”她忽然想起,别离前,那名少年,曾郑重其事的握着她的双手,她一开始还觉得少年在家多半是受长辈疼爱的,这番热络,原来是别有用意。 “这娃娃.....”柳青牙笑中带泪。 白色衣裙,哗啦一声,荡起波澜,随风飘摇。 她也随着衣裙飞舞,飞掠到半空。点苍山十九峰,忽然被一道白色涟漪覆盖,不过这股灵力极其温和,顷刻间,十九峰上,百树花开,无论是什么树,松树,柏树,桐树,桃树,皆开白花。 沁人心脾的梨花,象征白首不相离的坚贞爱情。 云溪镇上,吴骓忽有感应,笑着摇了摇头:“少爷多半是又在做那烂好人了,也罢,改天上点苍山拜会拜会青神娘娘。” 正在打水的陆英,转过头问道:“你说什么?” “没!我说改天上点香给我姨娘。”吴骓忙解释道。 柳青牙轻轻落回地上,惊喜的发现,那桃溪寺外的桃树,每一棵之中,都传来一声声心跳,想来是孕育了先天木胎,想必再过几日,就能化作许多位亭亭玉立的貌美姑娘陪在她身边了。 她鼻头一酸,飞到点苍山上空,夏泽一行人早已走出去很远很远,她便用力的挥了挥手。 夏泽将斗笠帽沿一拉,偷偷摆了摆手,喃喃道:“后会有期了,青姨。” 何煦这一路,一改往日的聒噪性子,话语极少,即便是跳脱的徐修竹上前逗他,他也不搭话茬,骑着白驴,暗自生着闷气。 “还在生我气?”夏泽伸手想要去摸他的脑袋,没成想手掌结结实实挨了那小子一巴掌。 于是便决定先让他静一静,暗自清算这这几日的收获。 不得不提一提,他在拳法幻境内,死了足足三千次,到最后,他已经完全麻木了,后来有一次即便长剑将他大半个身子劈得只剩一层皮肉黏连,他也只是静静的躺在原地,等待重生然后再度问拳武夫少年。 实际上他并未能够以拳法击杀甚至击败武夫少年,仅仅能够做到抗住武夫少年上千拳,然后再被打死。那天从画卷中走出,降伏毘丘罗,则是他莫名其妙掌握了开启画卷洞天的口诀。 那天过后,那张画卷不管他怎么尝试,都再也无法打开了,这对他来时是件好事,也是最坏不过的事了。 除了那张画卷,他这趟出门,花了点微不足道的钱财,得了李昇的追魂珠,然后杀了伥鬼,杀了虎妖,得了虎妖的妖丹。 徐浑的本命飞剑虿盆,还有那块被他视作大道根本的玉牌,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可眼下除了玉牌被吞天不断的炼化切断与徐浑的联系,那柄虿盆,几乎不能为他所用。 若不是被他困于左眼眼眸之中,早就暴起杀人,或是一溜烟飞回徐浑身边了。 夏泽摸了摸微眯左眼,谁能想到,就是这一双眼睛,竟然是天目洞天里万中无一的神眼,也就是为了这双眼睛,大齐,乃至九妖宗的各方势力,能够厚着脸皮去算计一个不谙世事的乡野孩童,那其他人呢? 夏泽心中暗暗发誓,等某天到了大齐洞京,一定要买上几本圣贤书好好读一读,省的那群王八蛋总是仗着肚子里有些墨水,整日张口闭口之乎者也,干的还尽是些畜牲勾当。 他不曾知道的是,在他左眼眼眸之中,有一个样貌与他无异的白袍少年,正双目紧闭,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化作一个个金色的符咒,那柄飞剑来回飞旋,沐浴着金色符文,如沐春风。 大齐青阳镇,有个满身鲜血的少年,借着压箱底的某个神通,移山缩地走了许久的路,才走到这里,扑通一声就倒下了。 在他身前,有位汉子手持铁卷丹书,眉眼中尽是嘲弄之色,就这点能耐,本命物都护不住,还好意思说要为二皇子护道。 来人正是大齐活人封神第一人,曹周王曹兵。 第九十二章 心神出窍 徐修竹一时间进退两难,卢衣巷被荀隐祭出法宝罩住之后,生死未卜。 而现在,夏泽在轰出那声势浩大的一拳后,面目之上,血肉反卷,鲜血淋漓,某些地方甚至深可见白骨,他仅仅是远远看着就觉得心中一阵感同身受的疼痛。 “夏泽!”徐修竹呐喊道。 夏泽摆了摆手,有五道异色灵气,三魂七魄中飞出,攀附于空荡荡的臂骨之上。 损毁筋脉倏然复生,斑白臂骨上,先是浮现一点点红色血迹,而后便迅速从血肉恢复成完好如初的手臂。最可怕的是,这个过程中,夏泽连哼都没哼一句,冰冷从容的像是一棵没有痛觉的大树。 徐修竹冷汗直流,先不说被这雷法雷电撕碎的身体血肉,仅仅是白骨生肉的过程,想想都觉得痛苦万分,他是怎么做到一声不吭的?况且还有这白骨生肉的神通? 以武道三境对撼炼气士八境?可能么? 飞驰而出的布袋,约莫二十丈高,漂浮在空中,不时有恶犬怒号声传出。 徐修竹破空而起,剑芒一闪,企图刺破布袋,为自家师傅寻求一线生机,不想这一剑先像是劈在了金石之类极硬之物上,震得剑身微微颤动,随即又如凝脂一般柔软,随剑刃划过,分出一道缝隙。 刺破的地方,很快泛起波浪,转而填补好空缺,竟如同从未被他划破一般。 就在他焦急万分之时,荀隐阴神,拍马杀到,双袖交叉,瞬息之间两道水桶粗细的飓风交错,轰向他的背脊。 危急关头,徐修竹只得祭出一招白猿背剑,霎时间如同孔雀开屏,剑气盛放如兰。 但听见空中一声炸响过后,他被厚重的气浪,重重砸在地上。 徐修竹挣扎着起身,晃了晃脑袋,剧烈的眩晕感使他分不清天南地北,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漓,嘴角亦有鲜血流出,不过这拼死一击换来的后果,比死要强多了。 荀隐阴神一掌探出,自掌心传出如深海漩涡一般厚重的吸力,那个布袋,一点点飞掠而来,由原本山岳大小,一点一点收缩至水缸大小。 徐修竹心说不好,若是这布袋法宝被他收回,那师傅的性命安危便完全被他拿捏在掌心了,他怒吼着想要将其夺回,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铁水一般沉重,想来是刚才为了脱困,强行祭出杀招的代价。 一道红芒冲霄而起,在半道之上,斩出一剑,红色月牙剑气,快如迅雷,转而燃起熊熊烈火,来人正是前来解围的夏泽。 荀隐阴神不得不暂时放弃收回布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神速,完成了捻诀施法。只见他全身散发出淡淡蓝色荧光,最后一团蓝色水流,从天而降,重重砸向火焰剑气。 预料中的白色雾气,并未到来,那道剑气,就这么没入水团之中,好比泥牛入海,在水流中不断被挤压却脱出不得,化作一道扁平光线,消散于无形。 那团蓝色水流,下势头越来越快,并且规模还在不断扩大,像是一片蓝色透明雨云,徐修竹满眼无奈,几乎能够想到被这团水流砸到的后果,大概就是会被轰成一团烂泥吧。 荀隐阴神做完这一切,索性双手环胸,眼神阴冷嘲笑道:“你还有空管别人?我这五行之水取自鸣鸿洲弱水,乃是天下至沉之水,了无生机之水,看你如何躲得。” 千钧一发之际,徐修竹忽觉眼前白光一晃,随即眼皮一沉,昏了过去。圣应峰中央,有一道惊天白虹,光芒刺目。 可下一瞬,白虹周边,刮起一阵红色的龙卷风,瞬间将白虹没入,飞沙走石,大地振动,最后一阵炸响,天空中,升起一道硕大的蘑菇云。 蓝色水团上,亮起一道一道的白色光斑,片刻后,千丝万缕的锋锐剑气,陡然刺破水球,天空之中,水汽弥漫。 山峰上,雨滴洒落,像是密密麻麻的玉器坠落在地,清脆悦耳。 漫天迷蒙白雾,被少年一剑破开,他身形如鬼魅,一闪而逝。 荀隐阴神脸上的错愕神色凝固,夏泽的身形实在太快,恍惚间已经来到他身前,只见他一袭白色法袍,背后羞有不可名状兽首,宛若神人。 仓促之下,他取法宝的动作,便慢了一丝。 只是这一瞬息的迟滞,荀隐阴神顿觉右手手腕上先是一阵冰凉,等到他终于看清被斩断的右手从天际坠落,那股刻骨铭心的疼痛,才终于真实了起来。 手腕切口,极其平整,这一剑之快,甚至连身体都没能察觉出来,随后便在切口处覆盖上一层白色光芒。 夏泽在挥出那一剑之后,白色法袍连同周身光华,消散与天地,整个人好像都暗淡了下去。 荀隐强行稳住心神,然后随手向外一抓,攥住一把混浊灵气,五指发力,便在夏泽与他之间,引发了恐怖的爆炸。 二人身形皆倒飞而出,夏泽没了神格法袍,便只能御剑。而荀隐阴神,一连退了两丈,然后强行稳住身子,一手被斩断,结印速度便大大降低,使不得高阶术法,他只得从方寸物中,唤出一面绣有红色龙纹的皂黄旗。 “小子,让你领教领教我的九霄赤龙旗!”荀隐阴神的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圣应峰。 危急关头,夏泽顾不得口鼻流血,猛踏离火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荀隐阴神,脸颊下,那道红色符文,陡然亮起,为他俊俏的面容,增添了几丝狰狞之色。 荀隐还未来得及运起封驳在赤龙旗中的古龙,就见到那极为难缠的少年,眨眼的功夫,再次杀来。 夏泽怒喝一声,紧握拳头,速度暴涨。 点苍山,十九峰,飞禽走兽,野怪精魅,此刻皆跪倒在地,身上分出一粒红色光点。 数以万计的红色光点,如同倒飞流火,不断向着夏泽拳头汇聚,他握紧这来之不易的灵气,原本的瞳孔逐渐盖上一层蓝色。 荀隐顿觉不妙,若是真被挨下这一拳,后果不堪设想,哪怕不惜壮士断腕,也决不能让他得逞。 皂黄旗飞升至头顶上空,旗杆微微晃动,四面八方的白云,染上了一层瘆人的暗红色。 一声龙吟,震人心魄。 就在此时,荀隐背后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布袋,突然像是盛满水的鱼泡,身形骤然扩大了好几十倍。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先是碎的七零八落的血色宣纸碎屑飞出,而后千百道卢衣巷的身影,人人持枪,破袋而出。 宛若天降神兵,成群结队的杀向荀隐阴神背后。 阴神背后,传来一阵阵长枪贯穿肉体的刺耳声响,每一道杀到的身影,皆是刺出一枪后,便烟消云散。 一连中了四五十枪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大手一挥,皂黄旗急转直下,然后从旗面之上,飞出数以万计的银甲天兵,乘着那道震天动地的狂风,与卢衣巷千百道身影,兵戎相向。 “痛快!我卢衣巷今日能够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死而无憾了!”千百道分身中,卢衣巷真身,倒拖长枪,苍老面容上,尽是欣喜狂热神色。 “师傅!”徐修竹此时刚好醒转过来,焦急呐喊道。 荀隐阴神,在唤出天兵后,果断抓住皂黄旗旗杆,毅然决然硬上夏泽。 这皂黄旗乃是数万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神人大战,人族一方用来破诛仙大阵的法器信物,其背后还隐藏着许多秘密,若不是自己有个任职副掌教的父亲,这法器落入谁人手中,还真不好说。 凭借着这个法器,他有信心绝对不会输给这个少年 二人之间的距离,仅三步之遥。 怎料在这时,夏泽眼眸中亮起金色光芒,有一道细长身影,从光芒中迸射而出。 荀隐脸色大变,仓促间微微一偏头,那飞来之物噗嗤一声,将他的肩膀划破,那竟然是一把飞剑! 谁也不曾想到,又有一道金色光芒,从夏泽眼眸之中飞出,如露如电。 荀隐俯冲而下的身姿,面露恐惧,停留在被金色光芒贯穿那一刻。 此时的他,真就像是被人用钉子死死顶在墙上,一动不动,周身上下,闪烁着水波一般的光华。 名为虿盆的飞剑,愣了一会,刚要远遁而去,跨越千里找寻主人,却不曾想拿到飞射而出的金光,幻化成了人形,一把捏住飞剑剑柄。 金色人影,相貌与夏泽如出一辙,只是表情庄严似庙里神像,全无人性冷暖。 那飞剑眼见大势已去,只得乖乖的躺在那人掌心。 夏泽紧握着这毁天灭地的灵气,将它压缩成弹丸大小。一道道红色光芒,从指缝中散射而出。 这一拳,要叫天地变色。 就在这恐怖的一拳,要贯穿阴神腹部之际,又有一道荀隐身形一闪而至,横在阴神面前,来不及言语,只是迅速在胸口处划了七星轨迹。 北斗七星轨迹亮起,碰的一声炸响,一面金光熠熠的盾牌瞬息之间成型 以夏泽为中心,一头身躯囊括百里的吞天幻影,骤然升起。 天地间所有的光芒仿佛都湮灭,万籁无声。 死一般的沉寂,眼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触之无物。 夏泽全身光华散去,在打出那一拳后,便不再动弹,徐徐从天边坠落。 渐渐的,能够感受到一阵阵耳鸣,还有身边飓风吹过的冰冷,夏泽脖颈处一紧,随后渐渐有了知觉。 第九十四章 拼死一搏 夏泽突然从昏暗中脱离,身边是满脸焦急的卢衣巷还有徐修竹,他们似乎在大声说着什么,只是夏泽经历过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什么也听不到。 有一道金色身影,手持离火八荒剑,横在夏泽等人身前,神情庄严冷漠,相貌与自己一模一样。 那半仙兵离火剑,自从成了自己的佩剑后,时长受神格神意熏陶,虽然仍未孕育剑灵,但早已有了灵智。此时此刻,它安安静静的被金色夏泽握在手中,一动也不动,还盖上了一层金色流光。 卢衣巷同样心有余悸,尽管他的天地同寿,威力巨大,可面向那赤龙旗唤出的神兵,几乎是被碾压,若不是那金色夏泽飞来,一把抓住夏泽的同时,护住了自己,恐怕那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就足以让自己死无全尸了。 夏泽抬起头,这才注意到,那漫天的红色。 天幕上,身形大如山岳的吞天,正与荀隐缠斗至一处。 它先幻化做万千分身,从四面八方袭向荀隐。 砰砰砰,三声炸响,三只水牛大小的吞天,口中光芒吞吐不定,然后猛地射出三道蓝色光柱。 荀隐架起双掌,掌心处有两面刻有八卦图案的镜子,金光亮起,光柱轰击在镜面之上,荡起一道道涟漪。 荀隐身形微微下沉,就在他即将变换镜面方位之时,本以融入身体的阴神,竟然不受控制的从天灵处飘出,他心中一阵慌乱,忙念起安神诀将阴神拉回心湖。 就是这一刻的失神,残余的一道蓝色光柱,迅速燎过他的胸膛。 胸膛处,衣物被烈焰灼烧成飘散的飞灰。 这一场大战下来,夏泽终于第一次看清了这个来自聚宝宗的炼气士,究竟用法器把自己武装到了何种程度。 只见他胸口处,吸附着一个明晃晃的护心镜,看品质应该不下于灵兵范畴,背脊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以密法借来的二十四枚箴言。 双手手臂上,各有三十把寄存于符箓内的飞剑,犹如真龙鳞片,品质算不得太高,但胜在数量繁多,且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腰腹左右两侧,各有两个锦囊,不知藏有何等神兵利器。 夏泽眉头微皱,若是他在一开始就下死手,恐怕自己根本不会有丝毫的机会,那他为什么要这般大费周章?是仗着自己修为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是说,我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渴求的,所以..... 夏泽原本疑惑的双眸,顿时亮起来了,猛然间醍醐灌顶。 这双眼睛,徐浑那个王八蛋说过的,大齐乃至大周,多方势力都想要这双天目洞天内诞生的眼眸。 护心镜没能护住的身躯上,皮肉被灼烧成了焦炭,轻喝一声,周身焦炭散落,很快便有新的皮肉长出,只是在那伤患处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他兀然发起狠来,白色光芒汇聚于掌心,然后重重轰击在三头吞天分身之上,将其轰成粉末。 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只是在须臾间,便有散落于四面八方的吞天分身,口中喷涂出蓝色光芒。 荀隐骂了句娘,双掌八卦铜镜,仓促合为一体,很快形成百丈宽的镜面,他双手托镜,迅速下沉身形,这才将从四面八方轰来的光芒,转为由上至下。 数以万计的光芒,交错纵横,但都无一例外倾泻在清晰镜面之上,只抵挡了一个呼吸,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裂纹,便在镜面上迅速蔓延。 光芒最终汇聚成一把长剑剑锋,斜斜划下。 半空中,荀隐原先停留处,,有一道白烟飘飘然升起,而他则是不受控制的从高空砸落。 最后竟然将那高耸入云的圣应峰顶,砸成了一个凹陷的深坑,硬生生矮了三十来丈。 山石滚落,待到漫天烟尘散去,深坑处,缓缓站起一人,抖了抖满身灰尘,猛然踏地,化虹而起。 吞天散落的分身,顷刻间重新汇聚成庞然大物,张牙舞爪杀来。 夏泽向前一步,像是下定了决心,那金色身影似乎有所感应,转过身,与他点了点头,随后二人齐齐跃起。 圣应峰山脚下,何煦,颜楹萝等人,望向那封顶传来的阵阵骇人声响,还有这漫天的血色天空,顿时惶恐不已。阿玉长袖下的爪子不断伸出,收回,紧锁着眉头。 耳边吹来一阵风声,何煦转过头,惊喜道:“青牙婆婆!” 一袭白衣,仙子容貌的柳青牙摸摸他的脑袋,看向圣应峰顶:“看样子,夏公子等人是遇上了棘手的麻烦了,你们在此等候,不要乱跑,待老身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时一旁的阿玉忽然冷笑一声:“助他们一臂之力?老太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他们此刻遭遇的敌手,哪怕是我家公子都未必敢说能够稳操胜券,你去?怕不是要成为拖累我家公子的累赘。” 柳青牙看了她一眼,柳眉微蹙,很快又恢复如常笑吟吟道:“差点忘了你这小狐狸要比我小上一百岁,那以后你家公子还有小何煦都得叫你老婆婆咯?” 阿玉脸色铁青,但一时间又不好发作。 颜楹萝还有轿夫几人,这才知道这几日朝夕相伴的美娇娘阿玉,原来也是个山泽精魅,脸色都有些复杂。 吞天法相与荀隐,在红色太清之下,已经交战了二三十回,荀隐先是祭出双臂之上,从他人手中夺下的飞剑。 剑雨四散而出,所到之处,响起阵阵破空声,又拖着长长的尾巴。 吞天当即喷出一道通天光柱,与那几十道锋芒,落在一处,彼此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前边的几把飞剑,品质不俗,但很快被蓝色光柱冲刷掉了灵气,沦为了锈迹斑斑的烂铁,然后灰飞烟灭。 偶尔会有几道飞剑意外冲出,然后刺出吞天体内,但它似乎全然不在意,血盆大口已开,所有的飞剑便被一股难以抗拒的滔天引力,收入腹中。 吞天忽然察觉不对,猛然转头,便有一尊身形不输自己的威严法像,一拳砸落,正中吞天面门。 雷鸣声滚滚,白光刺目。 吞天冷不丁被一拳砸落,在即将压向徐修竹等人之时,怦然化作满天红雾。 法天象地,不是炼气士七境象地境,是货真价实的炼气士第八境,法天境。 “没想到此次受曹周王所托,来斩杀这个小子,还有意外之喜,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尊贵的存在。” 荀隐回到原来大小,飘至吞天坠落位置上空,不断掸去全身灰尘,然后有一件全新衣物,自然而然的覆盖在躯体上。 山峰某处,有一只红色小兽,早已维持不住硕大身形,遍体鳞伤,连那一对龙角,都有些破碎,但它仍是高高扬起头颅,怒目直视高高在上的荀隐。 荀隐面带笑意,朗声问道:“你这样的存在,跟着这样一个可能不能完寿的短命少年,连凶兽真体都用不出,岂不是太掉价了么?况且你天生喜吞万物,而我聚宝宗荀隐,喜欢网罗天下至宝,你我大道再契合不过。要不,你转投我麾下如何?” “听说过忠臣不是二主么?”吞天的口中,响起少年的嗓音。 “就你,也配和我家主人比?” “哦?”荀隐双眼微眯,收起笑意,一把金色短剑,从掌根滑落,在空中旋了几圈,落向吞天。 荀隐眼眸之中,那一抹森寒愈发旺盛,看不起我荀隐,眼神不好使吧?众人皆知我聚宝宗不重修行,搜罗宝贝修为便可水涨船高。 可我荀隐,偏偏就是天生剑仙胚子,我有本命飞剑,名为抄家,别名守财奴,我比较喜欢那个雅号,貔貅,只进不出的貔貅! 这一剑刺出,管你什么妖仙,先收你魂魄,后剃你血肉,避无可避,取敌性命之后,一身术法、灵宝全归我一人所有。 山峰中央,一道金色身影率先杀到,剑势、步履刚猛,抖剑成圆,随后操控着胡啸罡风,与飞剑貔貅,针锋相对。 飞剑将那股恐怖的剑气,视若无物,很快挺入金色人影。只是片刻后,那把气势汹汹的飞剑,便像是失去了心窍,醉汉一般,摇摇欲坠。 “这怎么可能!”荀隐忽然察觉到本命飞剑与自己失去了联系,悍然抽动身形,眨眼间已经杀到。 金色人影毫发无伤,提剑而起。 夏泽再度披上白色大氅,率先一步,轰出一拳,砸向荀隐胸膛,后者嗤笑一声,飞速结印。 “雷法.浩天荡荡.雷祖洗剑雷!” 荀隐双掌合十,全身沐浴雷电,冲刷而下。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吞天,心念一动,浮现于白色大氅背后,化作那红色兽首。 夏泽双掌间隙,刹那间开出一道缝隙,瀑布般冲刷而下的雷电,再度被龙吸水的怪状,吞噬殆尽。 与此同时,金色虚影,穿透术法,如同穿梭在光阴长河的白驹。 荀隐只觉得心口处一通,随后那全身法宝,山洪海啸般的灵气,便和自己再无瓜葛。 他低头一看,心口处,那道金色光华,牢牢的封住了自己的气府,又迅速遍布自己的全身。 勉强维持着那身白袍的夏泽,一把抹去鼻子流出的鲜血,踏空而来。 “喂,聊聊?” 第八十七章 少年与狐 点苍山连绵十九峰,若是有炼气十境的剑仙御剑扶摇而上,便能看到底下的山峰,刚好连成一朵莲花形状,在一抹鱼肚白映照东方之前,散发着朦胧雾气,宛若仙境。 离开桃溪寺的两日里,夏泽、徐修竹一行人,总共翻过了中合、观音、斜阳三座联通青阳镇的山峰,这还是照顾了扛轿子的四位轿夫的脚力的情况下,再翻过一座三阳峰,一座圣应峰,就真的来到大齐国境了。 起初那位防贼似的防着徐修竹的轿夫头头,此刻老老实实坐在轿子里,寻常人体魄不比武夫,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把他送回渔樵镇,以他的胆子,怕是宁可绕上缥缈洲大半个版图,也不肯上这点苍山了。 他对徐修竹的态度稍微放缓了些,毕竟自家小姐都把轿子让给自己坐了,徐修竹还救了他的命,他就是一万个不愿意,又能怎么办呢? 因此这一路,颜楹萝这位千金大小姐大半的时间是满心欢喜的和意中人,翻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倘若有趟不过去的河,皱皱眉,便有个高大汉子,憨傻憨傻的蹲在地上,背她过去。 夏泽看在眼里,脸上不说,心里羡慕得要命。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有了桃溪寺的前车之鉴,这熙熙攘攘的商客,认准了夏泽这个现成的保护神,便自发形成了团体,坚决不肯离夏泽一行人太远。 有些令夏泽无奈的是,连带着李昇、李青霜一行人,还是跟了上来,自从那日被他拒之门外,李蜜房看着他的眼神就有些苦守闺房的女子看向负心郎的幽怨。 自荐枕席被拒绝后的愤怒、羞愧情绪,让毘丘罗有了可乘之机,将一缕魔性种入她的心湖,然后才有了她撕毁符箓大阵,借香火之力重塑魔躯的事情发生。 从那一日过后何煦就没和夏泽说过一句话,其实夏泽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在生他气,就是担心一旦和自己松了口气,自己就会顺势把他送回云溪镇,那何煦才是真的伤心了。 至于狐女阿玉,出了对夏泽毕恭毕敬外,这几日歇脚时都会独自坐在僻静处打坐调息,不时有心术不正的浪荡登徒子,前来搭讪,表面上说是关心阿玉一个弱女子,脚力太弱,山路崎岖坎坷,可以借阿玉一匹骏马,但那双贪婪的眼睛,倒是老老实实的偷瞄那两轮丰满。 阿玉有好几次都要现出真身,一口一个了,幸亏卢衣巷出言呵斥这群人,才让阿玉难得有了片刻清净。 打坐时,她偶尔会偷瞄夏泽,她其实也知道,这个少年其实打心底瞧不上,或者不喜欢她,只因为她阿玉做狐妖那些年,在山上吃了许许多多进山做猎头的人。 她为妖多年,修为不算太高,可有些精妙神通是天生聪敏的狐族无师自通的,比如现在她就能看到夏泽气府内,三魂七魄的位置上,伫立着四座与与自身真气格格不入的凶猛灵气,却泾渭分明,勉强维持着夏泽不会因魂魄残缺暴毙而亡的状态。 气府之内,是被千万次冲击下,千疮百孔又痊愈的伤痕,阿玉不用问也知道,罪魁祸首自然就是那二气,她默默用眼光打量,不仅如此,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武夫体魄,实则强悍的不像是个十四岁少年该有的。 就好比一块碎石,在瀑布下被冲刷了近千年,不断凝聚重组,然后磨砺而成的神铁。 夏泽忽然转头,在阿玉的视线中,有一头全身隐藏在赤红阴影的巨兽,散发出山岳海啸一般沉重的气息,向她压来。 阿玉惊慌的惨叫一声,向后倒去,引得周围的男子,纷纷侧目,垂涎不已。 这些夏泽本就无暇理会。 傍晚时分,一行队伍再度迈过一座三阳峰,就此原地休整,打算到了天明,再去翻过最后一座圣应峰,到时候也许就是离别了。 三阳峰上,没有河流没有潭水,因此夏泽空有鱼竿,倒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卢衣巷摇头一笑,说是要带着颜楹萝还有四个轿夫四处转转,有个去处只有他知道,保证不会让众人吃干巴巴的干粮。 徐修竹本想一同跟着去,可卢衣巷难得端起一副严师架子:“臭小子,天天跟楹萝打情骂俏,功夫都荒废了吧,赶紧趁着太阳还未落山,温习温习剑法,天黑之前不练个二十遍,不许吃饭!” 徐修竹闻言,悻悻然只得作罢。他寻得一处僻静处,立好架势,猛然睁开双眼,闪转腾挪剑,剑法如盛放的璀璨烟火,剑芒所到之处,树木枝干齐齐整整落下。 这套剑法说不上太高明,但即便是常年用剑的剑客看了也会说一句,相当工整,符合剑法正宗。 他咧嘴一笑:“这劈柴剑法,真是好使!” 没成想身后有个黝黑的矮小身影,冷不丁戳了戳他的腰腹,吓得徐修竹猛地跳起,飞起就是一脚。 那个矮小身影,哎呦一声,就这么被瞪出了一丈远,摔在一处小水洼内。 “徐大哥,是我......”来人话语了已经有了哭腔,却拼命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是你?小不点,你来这干什么?”徐修竹眼看来人是何煦,知道自己误伤了他,赶忙冲上前,将他一把扶起。 “徐大哥,你能不能教教我练剑,剑法不行,拳法也行啊,求求你了徐大哥,你就教教我吧。”何煦可怜巴巴道。 “你?学拳法,为什么,不是有夏泽么,让他教你呗?”徐修竹帮他擦去满脸泥水。 怎料何煦听到这话,突然生气道:“我才不要跟他学,他嫌带着我麻烦,就想着把我送回云溪镇,我练了拳,练了剑,就不用他保护了......” “学了拳,练了剑,又怎样,你心里真的觉得他是嫌你麻烦,才想着把你送回去的?”徐修竹打断道。 “我......”何煦耷拉着脑袋,哑口无言。 徐修竹摸了摸他的脑袋,嘴角挑起:“开始练拳,先从最基本开始。” 除了阿玉、夏泽,还有那头独自窝在篝火旁的小白驴,其他人该觅食觅食,该练剑练剑。 一人一狐,守着燃起的篝火,低着头,两两无言。 阿玉心慌如仙人擂鼓,怎么办,该说些什么,作为仆人该说些什么。 她忽然抬起头,满脸僵硬:“主公,几日不见拳法日益精进了呢。” 话一出口,她忽然有些后悔了,这口吻,哪是拍马屁,哪像个仆从,分明是长辈鼓励晚辈时的话语。夏泽本就不喜欢她,这一通话下来,说不定会找机会宰了她这只狐狸。 夏泽用棍子挑着燃烧的木条,抬起头,满脸疑惑:“还行......” 阿玉想死的心都有了,衣裙下那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不安的扭动着,连脚下那双有些小巧的绣花鞋,都有些局促的扒在草堆里。 不行,得另寻他法找补回来。闯荡江湖的少年,哪个不喜欢明媚如朝阳的少女,之前那位女子,姓木的,好像与公子颇为投缘,对就用她打破僵局,还不能太直接,得委婉,委婉一些。 她本想说那位木姑娘这么些天不见踪迹,公子一定很想念她吧。 结果脱口而出的时候,变成了:“那姓木的呢?公子你想她不......” 夏泽顿时眉头就紧锁了。 阿玉心中大叫不好,原本局促紧张的心情,转而被恐惧取代,看他这副样子,是被戳破了心事要杀人灭口?要不还是直接逃命吧。 怎料夏泽只是愣了愣,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 “嫂子过得好吗?有没有人趁我不在欺负她?”夏泽那双蕴含星辰的眼眸,正望着她。 轮到阿玉愣了愣,旋即松了口气,她眉眼舒展,连连点头笑道:“陆英姐姐过的可好了,镇上有人欺负她说他坏话,吴山神就让她们一滴水都打不上来,吴山神还让手底下的精魅,连夜在院子里打了一口井,泉水清冽甘甜,用来煮茶味道好极了,这些日子里生意都好了不少呢。” 阿玉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的开关,满心欢喜,滔滔不绝:“有一群泼皮无赖,有那么几天总到茶水铺子捣乱,还企图轻薄我,我得了主公还有吴山神教诲,不敢轻易伤人。” “啊,是那几个人啊,我才出来几天啊,就敢这般毛手毛脚,”夏泽思道,他一手悠闲的放在膝上,一手撑着腮帮子,笑道,“那你和吴骓呢,有没有好好教训他们?” 阿玉笑得有些花枝招展,喏声道:“当然了,吴山神夜里把他们抓了起来,连带那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婆娘,好一顿教训,结果第二天这帮人就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来赔礼道歉了。” “吴山神,对陆英姐姐是真的好,不仅连夜打的一口水井,成衣铺子的新衣裳一有新货,吴山神必定第一时间送给陆英姐姐,可把我羡慕坏了。”阿玉说的兴起,补充道。 夏泽心中灵敏的嗅到一丝不对劲,吴骓这家伙,是不是殷勤的有些过头了。 阿玉忽然察觉到自己在夏泽面前,有些过于放肆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一手捂嘴,满脸惊恐。 夏泽仍是一手托腮,姿势愈发慵懒,笑意盎然问道:“那你呢,你过得开不开心,好不好?” 阿玉怔住了,这话该怎么回答,或者说,有轮到她说不好的份?于是她连连点头:“阿玉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而且陆英姐姐对我很好。” 夏泽歪着脑袋,那双眼睛格外妖孽:“不骗我?” “小的不敢。”阿玉老老实实道。 夏泽像是听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但还是自顾自笑着呢喃道:“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在镇上过的不开心呢。若是你过的真不开心,可以和吴骓说一声,到这个缥缈洲各处走走,有我的话,吴骓不会阻拦的,只是你得注意些别再由着性子,往后也得多做善事。” 阿玉抬起头,望向那个少年,头一回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家伙,但那双眼眸子,很真诚。 “主公,你知道我这一百年在马哭坟外,杀过很多人吧。”她小心翼翼问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我一开始很不喜欢你,甚至有些埋怨老吴为何会留你一命,把你收到底下。”夏泽点头道。 阿玉眼中,先是有一层阴冷的阴霾,但是很快烟消云散,只是狐疑道:“那你为何对我如此大度。” 夏泽收起一脸笑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一双眼睛最厉害了,看人一看一个准,看妖也一看一个准,所以我觉得你以后不会再是个害人的妖物。” “只是因为这个?”阿玉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我还能看到某些光阴,可能你不会太高兴,也可能不太相信,我曾经,陪你一起看过了近千年的漫天星河。” 阿玉满腹狐疑。 “我看过一只小狐狸,依偎在阿母的怀里,看到她那只满眼天真的小狐狸在齐腰的草堆里打滚,看到过那群自称是名门正派的修士,杀了你的阿母,还把你丢进笼子里日夜鞭挞。现如今我读书还是太少了,懂得道理也不多,只能依据自己的直觉判断,因此有可能会错怪很多好人,也纵容了某些恶人。” “阿玉,你同我一样”夏泽说道。 “有些道理以前不懂,或是他人虐待尚且能作为你肆意杀人的理由,今后便不能了,我也不能了。你有你的可怜的过往,那群被你害死的人也都死了,我若是为了所谓的大义杀你,不知道妥不妥当。我现在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至于未来的路怎么走,就看你了。”夏泽说完,站起身子。 “主公,我该怎么做?”阿玉仓促站起身问道。 “改错,弥补,仅此而已。”夏泽放下手中烧火棍,拍了拍烟灰,沉声道。 “看着这篝火,我去别处转转。”夏泽转身离去。 阿玉松了口气,无力蹲坐在地上,她自嘲的笑了笑,改错?弥补?说得轻巧,谈何容易?在此之前,她心中其实还得打另一副算盘,那夏泽魂魄受损,所剩寿元不过区区十六年,这十几年对于寿命绵长的狐族,不过是一眨眼的事,等那小子两腿一蹬,吴骓必定要花费时间稳住与其息息相关的神格,到时候她就找法子远去,看他怎么办。 她虽然从未相信过夏泽,可平心而论,那个叫陆英的,对她是真的如同对待亲生小妹一般好,即便嘴上不饶人,但看到她‘受了欺负’,那是有事她真上啊。 陆英姐姐?她这岁数叫她孙女都嫌隔了太代,狐女阿玉一时之间有些纠结,痛苦的捂着脑袋,一双小脚在篝火旁踢个不停。 隐蔽处,夏泽防下掀起的枝叶,笑着朝某处走去。他的确没骗人,自从走出了吴道给的那幅画,他这双眼睛就越发神气,不仅能看到他人气相凶吉,还能短暂的看到某个人经历的光阴。 于是他就看到了那只小狐狸,那只有些淘气的小狐狸,某次在山上遇上了个迷路的书生,她年纪尚小,不懂得人心复杂,便现身带着书生找到了归途。怎料离别之际,那书生看着小狐狸光滑柔软的皮毛,顿起歹意。 于是恶向胆边生,想要杀了小狐狸剥掉皮毛。好在阿玉的阿母,已经是颇有修持的狐妖,略施法术,便打跑了书生。 小狐狸难过了许久,第一次觉得人是如此之坏,她还以为他会成为自己的第一个人类朋友诶。 安稳的日子没有过去多久,便有一群身穿法袍的可怕修士,来到了她和阿母栖身的山脉,他们有着各种各样法宝,就连修为到了炼气士第六境登峰境的阿母都不是对手,最后惨死在屠刀下。 阿玉永远也忘不了阿母在临死前仍催促着让她快逃,她已经维持不了人形,那硕大的狐狸身子,血流如注。 她最终也没能逃掉,被那群恶人关进了笼子里,每日喂食丹药,那些丹药每次都能让她如同粉身碎骨般,痛苦不堪。她渐渐知道,那群人养着她的目的,狐妖的皮毛是制作法袍的至宝,而每次破境褪下的狐皮,效果最好。 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个七八岁的人族少年,被那群人屠了满门,跟他遭受着同样的遭遇,听说是什么天生阴煞之体,若是培养得当,日后能够成为使唤阴兵的鬼修。不过他与阿玉不同,给什么吃什么,而且对那群虐待他们的人百般讨好。 “我叫阿蛮,小狐狸你叫什么。”少年问道。 阿玉自从阿母死后,便不再相信人类,偏过头睡觉。 “别担心,今后有我罩着你,等我骗着他们再吃下三枚丹药,就可以踏入第二境,到时候就可以带你一起远走高飞了。对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哦。” 小狐狸抬起头,鄙夷的看着他,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呢。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阿蛮的丹药断了,那群人毕竟不是傻子,不会让他的修为一下子增长太多,反倒是阿玉,那伙人将那些药力惊人的邪门丹药,一股脑全投给她。 阿玉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她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在体内形成某个类似洞天的地方,那些丹药被她全都投了进去,自然不会进入腹中,因此一连半个月,都没有破境的迹象。 “他娘的,真是个赔钱货,一连吃了那么多丹药,快把老子家底都花没了,愣是连个掉毛的迹象都没有。”一名矮汉子恶狠狠揣着笼子,骂道。 “要不?宰了?反正留着也是浪费钱,皮毛扒下来,狐骨狐肉炖了,老子还没吃过狐狸肉呢,这么多丹药,不得补死?”另一位精瘦汉子阴冷笑道。 “有道理,我这就去拿刀,你在这看着,别让他跑了。”矮汉子跑出门去。 阿玉听闻二人这是要杀鸡取卵,惊恐的向着后边缩了缩,那男人伸手掏向笼内,结果被阿玉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嗷嗷直叫,手中丹药掉落一地。 “扁毛畜生臭狐狸,你敢咬我!”精瘦汉子一脚踹在笼子上,把阿玉踹的口鼻流血,瑟瑟发抖。 汉子刚要捡起掉了一地的丹药,低头却发现,另一个笼子内,那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伸直了手抓了三四粒丹药,发了疯一般吞入口中,任凭汉子怎么毒打就是不松口。 少年忽然痛苦的捂着脖子,抽搐不已。 汉子刚要前去查看,结果少年一拳打破了牢笼,将汉子打得昏死过去,然后抱起受伤的小狐狸,没命的跑。 天空下起了雨,少年拖着长年累月遭受毒打的残破身躯,怀里抱着那只小狐狸。阿玉只觉得那一滴滴豆粒大的雨滴,开始好冷好冷,但是在少年怀里便不重要了。 名为阿蛮的少年,向山脚下望去,远远能望道有一条火焰长龙,在山间舞动,那是得知他俩逃跑,前来追捕的人,竟然有两千人。 少年笑笑,看向怀里的小狐狸:“小狐狸,你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你应该是会说人话的吧?” “我叫阿玉.....”阿玉同样是遍体鳞伤,怯生生道。 “阿玉,那你就是我第一个朋友啦。”少年欣喜一笑,开始抱着她,腾云驾雾。 阿玉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这么啰嗦,他说他以前有个姐姐,不过嫁人了,嫁的是个长相不太好看,但是心底善良的男人,所以他很放心。 他说爹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脾气不太好,但是每次进城都会给娘和自己带好吃的,还有俺娘亲,那一手饺子做的,他过年吃过一顿,到现在还在想,不仅如此,针线活那是一等一的厉害,以后找个老婆就等找这样的。 他们都死了,少年最后说。 阿玉忽然感觉不对劲,抬起头一看,少年七窍流血,面若金纸。 就算是寻常丹家的丹药,也得按量进补。他身子遭受虐待,本就羸弱,又一连吞下了那么多邪性丹药,哪承受的住。更别说他为了躲避追兵,跨越境界的御风而起。 少年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口中哗啦啦流着鲜血。 “阿玉,快走......不要走大路,打洞,打的深深的,他们抓不到......” “阿玉......快走.....” 少年死了,死前还在絮絮叨叨,让她快跑,连句正经遗言都没留下。她忽然想起阿母死前,也是这副样子。 她泪如泉涌,小舌头舔了舔阿蛮的脸颊,他身子已经变得冰凉,毫无生意。 小狐狸笑起声音就像婴儿,哭起来的时候也像孩童一样,呜呜咽咽。 漫天大雨中,有只小狐狸哭得很伤心,哭这个世界好奇怪,好人总是历尽磨难。 “阿蛮,起来!”她哭喊道。 “阿蛮起来!”她小小身躯抵着着阿蛮冰凉的身体。 那群追兵已到,举着火把,口中骂骂咧咧,骂这少年是个贱命。 阿玉第一次有勇气直面这群恶人,身上燃起青色火焰。 那名死去的少年,被青色火焰包裹,站了起来,然后将阿玉抱在怀里,不再有温暖的体温,而是冰冷,他磕磕巴巴说道:“阿玉别怕,有阿蛮.....” 一人一狐相视一笑。 我知晓你受过的苦难,也明了你的恐惧,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兴风作浪。 夏泽挥手散去满眼光阴,然后盘坐在寻觅到潭水处,抛出鱼线。 “乞儿爷,我现如今做得不好,以后会更好的。” 潭水深处,有一道人身鱼尾的倩影,悄然从水面划过。 第八十八章 鲛人有泪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按照卢衣巷以往的经验,这三阳峰上,鲜少有水源,即便有,也是绝非潺潺河水,不过是不起眼的小溪罢了。 起初夏泽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在和阿玉闲聊之时,偶然看到了某处散发的淡淡水运灵气,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到源头处走走。 果不其然,水蕴灵气尽头,是一片茂盛的青竹,淡淡月光下,竹影摇曳。一阵风轻轻吹拂而来,吹下七八片竹叶,同时也带来了清凉湿润的水气。 夏泽沿着竹林间的小径,离那潭水还有七八步,就能听到潺潺流水之声,像是玉器碰撞一般清脆悦耳,潭水貌似是从西南边流下来的,蜿蜒的河道上,有倒错犬牙一般的乱石,在清澈的潭水底部露出头,像是一个个与世隔绝的小岛。 他找了一处地势相对较高的平稳处,盘腿而坐,从掌中方寸物中取出钓竿,默默垂钓。 潭水中游曳的鱼儿,大概有一百多只,在盛满月光、星河的潭水中,自由自在的穿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何处为天,何处为水。 夏泽不由得有些可惜,这美轮美奂的风景,要是自己能把它画下来该多好,到时候把画寄给木桃,寄给陆英,才算得上是不白看这一处风景。 夏泽等了许久,这水中鱼儿似乎都没有咬钩的意思,饶是他这样的钓鱼好手,都不由得有些急躁,他站起身,刚好看到自己所盘坐的石台下,有一棵果实沉淀的杏树,像是迎客松一般,掠过水面。 时不时有红色的鲤鱼跃出水面,咬向树枝上的杏子,但无一例外的,已经成熟的杏子纹丝不动,那鱼儿只得遗憾的落回水中,溅起水花。 夏泽摇了摇头,方才出门时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思,于是就没带放在箩筐里的土饵料,若是让他先用饵料打了窝,保准什么鱼,都能钓得上来。 这杏子把潭水中的鱼儿胃口养刁了,一条现挖的蚯蚓怕是入不得鱼儿法眼,所以今晚多半是要无功而返了。不过没关系,夏泽莞尔一笑,这杏树上沉甸甸的杏子,就当做饭后解腻的水果好了。 夏泽从石台上轻轻一跃,然后稳稳落在杏树枝丫上,任凭身体自然滑落,他手臂伸出勾在枝干上,轻轻一荡,在那么一搂,便有七八颗熟透的杏子被他揽在怀里。 脚尖轻点,飞回石台,心满意足的将果子堆在一旁,重新拿起钓竿,当下还是多把些心思集中在垂钓上,他今晚就是要和潭水中的鱼儿杠上了,钓鱼人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夏泽想起小时候在学墅,教书先生讲的某个世外高人,长年累月在河边,直钩钓鱼,最后等来了一位王朝君主,看中了他渊博的学识,最后拜他为当朝丞相,共讨昏君的故事。夏泽当年就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挨了教书先生好一顿戒尺。 现在长大了出来走江湖,还是嗤之以鼻。 直钩钓鱼? 世人往往只是看到了某个人在逆境中青云直上,便趋之若鹜。若是真的傻呆呆效仿着那个高人,多白没有等到伯乐,就饿死了吧。所以,还是得先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一连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夏泽有些出神,便不知不觉又看了一遍阿玉的过往。许久,他恍然将眼中光阴小心收起,低头一看,鱼线上的鱼钩,不知何时咬钩了。 他顿时大喜,站起身准备迎接这场恶战。那咬钩的鱼儿,仍在负隅顽抗,一点一点逃向水中明月,几番挣扎,搅得水中明月,散了又散。 就在夏泽终于等到它精疲力尽想要起竿之时,潭水中忽然游过一道白皙人身鱼尾的倩影,乌黑的长发扑在光洁的背上,轻摆鱼尾,然后在水中抬起头,瞪了夏泽一眼...... 夏泽顿时慌了神,握着鱼竿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反应过来,干脆背过身去,满脸通红。 那花容月貌的女子见夏泽还算识趣,于是伸出修长手指,帮那只筋疲力尽的鱼儿拔下鱼钩,然后翻身游向潭水底部。 夏泽听那哗啦啦水声,这才缓缓转过身,刚好看到那条红色鱼尾荡起水花。 “人身鱼尾,这是鲛人?”夏泽自言自语道。 他曾经听人说过,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鲛人对月流泪,泪水会成为名贵的珍珠,吃了鲛人肉,可以避死延生,因此曾被无数垂涎其价值的渔民,大量捕杀,几乎销声匿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原本平静的潭水,开始随着鲛人少女不断在水中以身姿画圆,开始微微震动,那暗流涌动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万千利刃,刺向夏泽。 夏泽自然将鲛人少女的敌意看在眼里,他盘腿坐下,然后平静的将鱼钩抛入水中,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连好几次,每当鱼儿要咬钩之时,那女子就挥手将鱼儿赶走,让夏泽的努力付之东流。 夏泽打了个哈欠,以手支撑脸颊,沉沉睡去。那少女本来玩的正起兴,结果看着夏泽就这么投降睡去,顿时有些扫兴,她像是斗气的孩童一般,挑衅的划过鱼钩身边,时而仰泳,时而假装被鱼钩吊住,咿咿呀呀的叫喊。 可夏泽似乎已经熟睡,全然没有陪她解闷的意思,她便有些郁闷的嘟了嘟嘴,转而伸出手去摘头顶熟透的杏子。 岂料,那头顶的杏树,仿佛有所感召,像是要特意刁难她一般,顿时拔高了一丈。 少女几次三番都没能找到杏子,不由得有些气馁,气鼓鼓的瞪着甩了甩尾巴。 突然有一个杏子,咕噜咕噜几下,从石台上滚落,扑通一声掉入水中,顿时引来一群鱼儿争抢,少女眼疾手快将果子抓了起来,小小咬上一口,随即欣喜不已。 石台边缘摆放着四颗杏子,佯装沉睡的夏泽,站起身,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去。 那个花颜月貌的少女,跃出水面,落在石台上,鱼尾化作双足。 在夏泽转过身的瞬间,立即披上了一件红色的衣袍,唯有那双美玉一般的白皙长腿,无法遮掩。 她侧过头,拧了拧粘湿的长发,然后扯了扯夏泽衣袖,夏泽顿时被吓得就要拂袖逃遁,可少女只是指了指他怀中的杏子。 夏泽将怀中杏子全都递给少女,问道:“你想要这个?那都给你好了。” 少女蓦然间,回眸一笑,然后拉着夏泽的双手,将他拉回石台,示意他重新坐下,开始垂钓,摆摆手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打搅他。 夏泽纵使万般不自在,也不好不给人家面子,于是安心在石台坐下,也不看人家,那少女也坐在石台边上,啃着杏子,两条长腿荡啊荡,怡然自得。 接下来的垂钓便容易多了,咬钩的鱼儿,一条接着一条,都给他装在了装了潭水的酒坛里。 鲛人少女忽然望着月亮,唱起悲凉凄美的曲子,夏虽然有些震惊,但是也只好收起了鱼竿,默默打着拍子。鲛人鱼不同大齐大周任何一地的雅言官话,但曲调唱腔之美,惊为天人。 渐渐的,夏泽感觉自己这一路走来挤淤在心田的浮躁和杀气,都随着烟消云散了,只要他想,似乎随时都能踏入第四境。 只不过他时刻牢记武夫的境界要不断厚积薄发,这才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明悟强行压了下去。 少女唱毕,向夏泽甜甜一笑,弯弯眉眼,绝美不亚于那轮皎月。有泪珠从眼角滑落,坠入少女手掌之时,变成了几颗洁白无瑕的珠子。 少女将手中珠子递给夏泽,他刚要婉拒,忽然有一道锋芒,从竹林中迅速掠出,然后直直杀向二人。 情急之下,夏泽轰拳打出,却没想到那道匕首,目的竟是那名鲛人少女,夏泽的拳罡,只是微微卸去了它的力道,最终还是擦在了少女肩头,然后扑通落入水中。 少女有些疑惑的将手摸向了肩头,掌心处,有一抹湿润的嫣红色,肩上的疼痛让她反应过来,她惊恐的尖叫一声,然后一头钻进水中,不见了踪影。 “谁?给我滚出来!”夏泽勃然大怒。 “少侠,是我。”竹林中,李蜜房搀扶着李昇,慢慢走出。 李昇满脸谄媚之色,正等着向夏泽邀功呢,而她身边的李蜜房,满脸娇羞。 “刚才是你出的剑?”夏泽眉毛一挑,语气有些冰冷。 李昇尽量摆出一副慈祥老人的姿态,笑道:“少侠,你有所不知,方才与你攀谈的少女,实际上是一只极其珍贵的鲛人精魅所化,鲛人泣泪可化名贵宝珠,食用鲛人肉还可延年益寿,百病不侵呀。” “那我知道了......”言毕,夏泽快步上前,擒住李昇脖颈,用力向后一抛。 在那少女满眼震惊中,李昇老迈身躯划了一个弧度,扑通一声,应声落入那潭水之中,片刻后四仰八叉的浮出水面,昏死过去。 “爷爷!”李蜜房吓得魂不附体。 “你,我爷爷出于好心救你,你为何出手伤我爷爷!”李蜜房双目通红,顿时满腔怒火,几乎要上前和他拼命。 夏泽顿时怒上心头,心说我真是谢谢你爷孙俩啊。 “我数三声,你最好赶紧带着那老头滚出这个地方,三声过后,你就是想走也没机会了!”夏泽一字一顿,言语中有抑制不住的怒火。 “一!” 李蜜房气的一跺脚,跳入潭水中,背起昏厥的老人,飞快逃遁,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夏泽这才微微收起一身杀人气势,他看着那潭深不见底的池水,早已没了那名鲛人少女的身影。有那爷孙二人一搅和,顿时觉得这清澈潭水都被弄脏了。 最后,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摘下几颗熟透的杏子,放在池水边,悄然离去。 潭水中,那名少女捂着流血的伤口,怯生生的探出头,然后抓住岸边的果子,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呜呜咽咽。所以又有几颗珠子,沉入潭底。 夏泽借着月光,走在归途上,这一路上越想越气,所以骂骂咧咧,几乎是把这些年在云溪镇上学到的骂人词语都用上了。怎么偏偏就是有这么些人,喜欢拍须溜马又这么的不上道,搅得他原本的好心情都随之江水东流。 现在还没开始读书呢,就让人气的七窍生烟,那以后呢,等读的书越多,难不成还得处处让着他们?想的美,从今天起说什么也不能惯着他们了。 “还得写一封信,让吴骓多关照关照这里,不然到时候就又会变成阿玉和阿蛮的遗憾.....”夏泽呢喃道。 只是他没注意到,待他走后,潭水中,鱼儿跃起又下落,转而扬起一条布满龙鳞的龙尾。 潭水消散于无形。 第八十九章 木之精 卢衣巷带着颜楹萝还有那四名轿夫,从山上走下,收获了许多名贵的菌子,这里地势高耸,雨水繁茂,自然有很多菌子在隐蔽处,野蛮生长。 其中有许多名为见手青的菌子,味道极其鲜美,甚至不需要气味厚重的调料,锅热倒油,大火翻炒至熟,那味道鲜活的能让人恨不得把锅都吃下去。 但是吃菌子是一种极其考验经验和胆识的事情,若是一个不小心认错了有毒的菌子,混入其中,就此丧命的事迹常有。再者这种菌子极其考验火候,若是炒的半生不熟,也还是容易中毒。 只要不贪嘴,辅以草药还是有机会拿回性命。 奈何当地人极其好这一口鲜美,每当梅雨时节,纷纷上山采摘。由于各种机缘巧合,被菌子毒倒的百姓一茬接着一茬,负责救治的郎中忙的累死累活,往往刚刚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了病人性命,刚要前往下一家。 那顽固的主人愣是不信又尝了一口,然后又奄奄一息,能把郎中气的背过气去。 当地官府每到梅雨时节,就会命令官差在固定地点设卡,防止贪嘴的人进山采摘,却没想到这等作为愣是没能阻止百姓冒死吃菌的热潮。 宁可相信是自己没把菌子炒熟,宁可相信菌子被射吐过唾沫,也不相信菌子有毒,足以见这菌子是何等受人喜爱。 卢衣巷肩上扛着一只肥硕的野猪,瞥了一眼正在教何煦站桩的徐修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一根木条,扛着野猪就冲了上去,朝那汉子就是一通暴揍。 边打还要边骂道:“我让你练剑,没让你在这误人子弟啊!” 徐修竹躲闪不急,哀嚎连连,惹得颜楹萝和四个轿夫忍俊不禁。 卢衣巷盯着正一动不动站桩的何煦,来回踱步,时不时唉声叹气,时而摇头,这样本来已经会后自己决定想要打退堂鼓的何煦愈发难过。 因此晚饭时,面对那喷香的活烤野猪肉还有菌子汤,都食之无味,极少动筷。 等到半夜,何煦那瘪瘪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那般矫情,误了人生大事,于是偷偷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颜楹萝已经回到轿子内歇息,其余人都在篝火边上不远处,找了些未干枯的松软枝叶,沉沉睡去。 轮到夏泽值夜守着篝火,结果这家伙耷拉着脑袋,看那样子,睡得还挺香?何煦不由大喜,蹑手蹑脚来到篝火旁,想要看看那骨头架子上会有没有肉,就是啃上两口也好啊。 结果那副骨架,被剃得干干净净,就连那口炖着菌子汤的铁锅,都背擦得光洁如新,不知道是哪个馋鬼,连口汤都不给他剩,真是气死人! 何煦立时没了精神,垂头丧气就要回去睡觉,忽然闻到有一股香气,他低头一看,一碗盛满野猪肉片还有菌子的米饭,热气腾腾。 夏泽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吃吧,刚才看你吃饭的时候没精打采,都没怎么吃,算准了你这个时候肯定会肚子饿,就给你留了点。” 何煦后退两步,这家伙的举动,让他有些不适应。 “就剩这么点咯,再不吃就凉了,菌子凉了不仅不好吃,还有毒哦”夏泽说道。 何煦于是结果了碗筷,心情复杂。 夏泽挠了挠后脑勺,愧疚道:“对不起,小何煦,之前应该和你说的,让你回云溪镇,不是因为嫌你这个小拖油瓶麻烦,是因为我惹上了不少的麻烦,而且这一路上,估计会有很多仇家来追杀我.....难免会顾不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姐姐交代啊。” 何煦艰难吞下一口野猪肉,被噎得翻了个白眼,然后问道:“是怎么样的仇家呢?能让你都应顾不暇。” 夏泽认真想了想:“大概有大齐和大周两个国家加起来的人数那么多,可能比这还多......” “可你那么厉害,你连毘丘罗和狐妖都能打死,还害怕他们?”何煦放下了饭碗。 “总有一天会有比我厉害的人出现的,况且我也没那么厉害。” “那你是要赶我回去?”何煦有些失落。 夏泽笑着晃了晃脑袋:“不啊,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得做到,我得带着你找到姐姐。只是以后行事要低调些,不能再像之前那样.....” 何煦鼻子一酸,捂着嘴巴就哭了起来。 夏泽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个人曾经和我说过,君子谦谦如玉,铮铮如铁,答应了别人的事,死也要做到!” 他轻轻扇了自己自己一嘴巴,笑道:“不该说死,都活着,做不到也没关系,一件事路程有十步,拼尽全力走八、九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何煦擦了擦眼泪:“夏泽对不起,我以前眼里只有我姐姐,我就怕你惦记我姐姐.....” 夏泽双手环胸,佯装怒道:“现在呢?” 何煦搓了搓泪眼,更咽道;“其实还不错,要是娶我姐姐我何煦就不反对。” 夏泽抬起头,深深叹了口气,故作深沉道:“可惜啊,我已经是名花有主了,而且那位姑娘,来头不小,所以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可能了。” 何煦反应过来,笑着踹了他一脚,二人笑作一团,和好如初。 “爷爷,那家伙几次三番的对我们出手,我们还要这样让着他?”李蜜房躲在暗处,脸上尽是怨毒。 李昇摇了摇头,唉声叹气道:“那小子修为太高了,即便是我们占理又如何,本以为刚才能帮他杀了鲛人,借此机会拉拢他,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这下不仅朋友做不成了,恐怕见面还得躲着他......” 李蜜房还要出言,却被李昇一眼瞪了回去,一语道破。 “在渔樵镇我们使出了全部家当,都未能杀死他,连带着我压箱底的法宝都一同被抢了去,在这点苍山上,身边还有两位五境之上的武夫,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杀了他?” 李蜜房气急,无语凝噎。 一旁的清秀男子,看着争执不休的爷爷还有妹妹,眼神之中,尽是无可奈何。 第二日,众人吃过早饭,便一同上路。从三阳山走下,来到圣应峰山脚下,这里靠近青神县,一路上已经能看到很多小贩,在半道上摆摊。 卖枣的、卖吃食、卖布匹,热闹程度竟不输渔樵镇闹市,夏泽走走停停,有一个摊贩处卖的东西倒是很稀奇,居然是某张灵兽皮肉制成的面皮,据说在青阳县以外的某个州府,卖的极其火热。 售卖价格还不低,要五颗芒种钱,或作人间白银,就是五万两白银。男男女女,几乎是抢售一空。 夏泽望着那将摊子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叹了口气,那些买面皮的,多半是买给自己伴侣,只要将面皮附在伴侣脸上,再请技艺高超的画师为其点睛,想要什么样的长相,轻而易举。 所以有传闻,那座州府里的人,无论男女,长相千篇一律。相看两不厌,或许不是那么容易,可若是只在乎那副皮囊,就不太对了。 夏泽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低头一看,笼子里装着的,居然是三四个绿色小人。 第九十五章 天道馈赠者 “聊聊?”夏泽擦去殷红鼻血,沉声询问道。 荀隐脸色有些古怪,聊什么,剑拔弩张到了这种程度,敌我双方恨不得用尖牙撕碎对方咽喉,若是还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话,不怪任何人,他会觉得有可能是他荀隐脑子进水了。 “配不配合随你,只是我夏泽的好话,向来不说第二遍。”夏泽攥紧手心,脚下踏着离火剑,悬在半空。 “哦?威胁我?”荀隐脸色冰冷的吓人,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他反复运起灵气,试图冲散这封禁了他修为的金色光华,却发现是徒劳。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小子,你不会以为我没了灵气不能取出法器就无可奈何了吧,你最好是真的有方法杀了我,否则以我的脾气,杀人的方法有很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更多。” 夏泽前笑着摇了摇头:“杀了阁下这件事,我实话实说,属实难以办到。” 荀隐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怒火,操纵着气府外残存的灵气,陡然飙升而至,怎料下一瞬,原本杀气腾腾的他,毫无征兆,猛然顿在原地,鼻腔处有一股湿润灼热的感觉,他将信将疑的用手去抹,移到眼前一看,掌心处,一道醒目的红色。 “这......这怎么可能?”他眼神惊恐不已,因恐惧而发抖的身体,抖若筛糠。 夏泽身体一沉,就要跌落云头,身下的离火剑救主心切,刚要调转枪尖,却看到上边那个少年猛拍膝盖,然后强打精神的站起身。 “要再试试吗?”夏泽满脸疯狂笑意,又有止不住的血液,从七窍处流出。 短短几次呼吸,聚宝宗荀隐,连跌两境。 当下他早已是脸色惨白,怨恨、不可置信等各种情绪,在那张糙脸上轮番上阵。 “等等!住手,有话好好说!别再......”荀隐顾不得满脸鲜血,焦急的喊道。 夏泽看了一眼荀隐藏在手心的法器,冷笑一声,摇了摇头,然后果断咬破舌尖,一念之间,再跌一境。 两眼一黑,从离火剑上坠落。 离火剑想要前去救主,却仍是慢了一步,只因夏泽白色法袍背后的兽首,陡然分化出吞天的身姿,将其接住,然后稳稳落于地面。 短时间内,连跌三境的荀隐,全身瘫软,再也不能御空而行,猛然坠落,轰的一声,本就是一片狼藉的圣应峰顶,再度被从天而降的荀隐砸的岩石粉碎。 “夏泽兄弟!”徐修竹快步上前。 只见二人落地处,夏泽四平八稳的躺在地上,那件仙气飘飘的法袍,早已消散,而那只红色凶兽,赫然化作一只小猫,蹲坐在少年胸口。 “唔......”夏泽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了,稍微一动,便疼得让他不住抽搐。 “夏泽,你怎么样啊?有没有伤到哪?”徐修竹满脸关切。 “不打紧,当务之急......” 荀隐坠落的大坑处,卢衣巷一脚踩着那只宣纸所化的残破细犬,双手持枪,枪尖直指荀隐咽喉。 “喂老头,别这么用枪指着我,上一个这么指着我的人......”说话声有气无力,气若游丝,他修为跌倒了五境,不能御风,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话音未落,老者所持之枪枪尖便由挺进了半寸,脖颈上,有一丝血液流出。 “上一个指着你的人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卢衣巷目不转睛,嘴角挂上一副值得玩味的笑意。 “艄公在阴沟里翻船喽!”荀隐一脸苦笑,自嘲道。 在他身上,那道遍布他全身,封印了他修为和法器的金色流光,光华不减,甚至更甚了几分。 “一个三境武夫,居然能够早一步练出阴神,甚至能够动用本命神通将一个八境炼气士的修为封印,何等的不可思议。” 夏泽没有让徐修竹搀扶,而是咬紧牙关强打精神,一步一步的走到大坑边缘,向着卢衣巷微微点头,然后冲着躺在坑内的荀隐笑道:“本想和荀隐前辈,和气生财,这局面弄成这副样子,荀前辈居功至伟,难辞其咎啊。” 深坑内的荀隐,听闻这阴阳怪气的话语,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于是端起一副勉强笑意,和声道:“我没说记错的话,你先前说过,杀不掉我,可我就算落得这番田地,仍有方法脱困,你信不信?” 徐修竹悍然抽出长剑,冰冷寒芒,令人心惊胆战,他沉声道:“他杀不了你,可我和我师傅能够杀得掉你。” 夏泽似笑非笑的摊了摊手。 荀隐凝视着这双眼睛,带着揣测的心情试探着说道:“既然没有立刻动手杀我,那就是还有周旋的余地,我已经落入这番境地,这样对一个弱者,不妥当吧?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和气生财嘛?” 夏泽摇了摇头:“曹兵那老匹夫恨我入骨,但又没有亲自动身前来杀我,证明在他心中显然是有些投鼠忌器的,他托付给了你,未必不会安排有后手,所以就算我们能够成功宰了你,恐怕也不能安全的走下圣应峰,没错吧。” 他满脸冷漠,将手指关节掰得咔嚓作响,心念一动,离火剑飞旋至此,“况且你也算不上弱者,荀前辈,你身为聚宝宗子弟,身上法器灵宝多如牛毛,但你不像个炼气士,反倒像是个狡猾的商人,从来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不过今天这规矩就得改改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荀隐心头涌起一丝丝不安。 夏泽脸色阴冷的吓人,就连在一旁为他护法的卢衣巷、徐修竹师徒二人,都举得四周的温度降了下来,汗毛炸起。 他一字一顿,语气不容置:“我劝你最好不要动用那件法器,因为这将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夏泽不会骗人,我能够让你连跌三境,就能把性命豁出去让你荀隐此生都无望突破三境,信不信由你。” 言毕,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拿来的姿势。 霎时间,荀隐身上的金色光芒,再度盛放,他察觉到心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那原本的与他再无联系的气府灵气,如坠深渊。 他神色仓皇道:“我给你,我给你!” 一枚枣核大小玉器,从他掌心飞出,然后稳稳落入夏泽手心。 夏泽低头一看,掌心处是一块玉质蝉蜕,散发着令人舒爽的阵阵凉意,其蕴含的灵气自然不必重述。 鸣鸿洲有古树,名为参天菩提,树有玉蝉,名为岁月,三千年一次蝉蜕,蝉蜕有令人涅盘重生之神奇功效。 荀隐心中不免一阵肉痛,这岁月蝉,整个宗门,至多三块,其中另外两枚,保存在宗门掌门、以及大供奉手中,自己这一块还是父亲私下交给自己的。 如今丢了这关乎宗门大道的岁月蝉,他也走上了一条断头路,若是让宗门上下知道了...... 若非要七境修为才能动用这岁月蝉的神通,他又怎么会舍得为了保存性命,将它交出去呢。他不免有些惶恐,他害怕自己此生当真无望炼气士十境,怕父亲的期望落空。而这个看似来自乡野的少年,几乎看透,甚至是预知了他的每一步打算。 “好了,现如今你是真的没机会了。”夏泽收起玉蝉蝉蜕,向着他淡然一笑。 “你!”荀隐顿时醒悟过来,着了他的道了,那小子连那身神意法袍都无法维持,哪里还有能力打跌他的境界?他心中一阵悔恨,气急之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荀隐痛苦的捂着头,一颗道心轰然破碎,再度跌落两境。 慎人的鲜血,不断的从七窍流出。机关算尽,最终反被其扰。 “我不骗人,骗狗.....”夏泽无奈地摇了摇头。 短短几息,荀隐再度连跌两境,如风中浮萍,几乎夭折。 他顾不上性命安危,心中淤积的怒气,使他紧紧抓着卢衣巷长枪枪尖,刚要起身,却被后者一脚踹回了坑底。 “不要太过急躁,我是骗了你,可你的确为你自己换来了机会。”夏泽眉头舒展,不再苦苦维持站立,,猛地坐在大坑边缘。 “我凭什么相信你.....”荀隐声音几乎低不可。 吞天化作那小猫,纵身一跳,伏在他的腿上,嘴一张,吐出带着血迹的那张玉牌,正是徐浑的本命物。 夏泽盘腿捡起玉牌,郎声道:“凭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大齐曹周王,曹兵。我这一路走来,吃尽了苦头,我现在才想明白,有些事得自己扛,但有的时候有几个能够同甘共苦的盟友,未尝不可呢,因此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见他还在犹豫,夏泽补充道:“你心里应该清楚,曹兵摆了你一道吧?” 荀隐顿时一怔,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早些年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欠了曹兵一个莫大的人情,前不久曹兵找上他,说是有一桩大机缘要送给他,问他想要不想要。 他起先也怀疑过,你好歹也是大齐的曹兵,杀一个乡野少年,需要如期大费周章,专程找上我?这里面定有古怪。 对此曹冰的解释是,他亲自动手过一次,奈何那次有神灵庇护从而功亏一篑,他好歹也是大齐儒虎,若是几次三番明面上针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岂不遭人耻笑? 这番话术,荀隐自然是将信将疑,不过很快就不当回事,纵使他有一双神眼又如何?我聚宝宗,开宗立派之日起,传承百年,积攒下来的灵宝、术法古籍、人脉,何其壮哉,何须顾虑?打不过逃呗。 况且这一双神眼,千载万载难逢,由不得他不狠下心,拼个富贵险中求。 现在想想,曹兵用他贪欲施下的阳谋,阴险的令人发指,要么荀隐拼上身家性命宰了夏泽,然后被他留下的人马群起而攻之,他再杀人夺宝,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要么夏泽宰了他,然后同理。 全程下来,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看来反倒是与夏泽结盟的结果要好上不少,他冷声道:“你刚才所说的交易,是什么?说来听听。” 徐修竹有些不满他这副作态,刚要发作,却被卢衣巷拦着。 夏泽点点头:“回答几个问题,要说实话,别耍花样。另外,若是你与我结盟,在我用的到你的时候,帮我杀几个人,我将有把握让你一举重回炼气士八境,甚至比之前的境界还要扎实。” 话音刚落,徐修竹卢衣巷二人,眼神对视,满脸疑惑。 荀隐自然也是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不信?”夏泽嘴角扬起,然后整个人气势大涨。 与此同时,荀隐忽然感觉束缚着修为的金色流光,星奔电迈间,已经融入他的身躯血肉中,他整个人亮起一道光华,跌落的境界,猛然拔高一境。 炼气士第四境,开光境。荀隐以内视之法,看遍自己全身经脉,随着目光所及越来越深,他脸色愈发震惊,这经脉之上附着着的白色灵气,或者说神意,正不断扩张修缮他的经脉气府,连同粉碎的骨骼,都迅速粘连。 随着他一声低吼,双眼中亮起金色光芒,一道光芒自天灵盖,冲霄而起。 他乍然站起身子,有些难以相信的看向双掌,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很早就突破了第四境,可像今天这样的第四境,说是天底下炼气士最强第四境,也毫不夸张。 就在这一瞬间,夏泽手一抬,那抑制不住的神意,戛然而止。 荀隐满脸错愕,就这么没了?还没让他陶醉多久,就这么没了?玩呢? “现在相信了?”夏泽笑道。 荀隐乖巧的盘坐于地:“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么?赶紧问。” 夏泽收起笑意,随即问道:“我对这双眼眸,了解的不多,你有那么多的仙兵法宝,要杀我,随随便便就杀了,为何要大费周章?这眼眸究竟有何妙处,让这么多人都趋之若鹜的要杀我,算计我?” 荀隐听他话语,愈发惊讶,怎么会有这等身怀至宝而不自知的人,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他指了指徐修竹、卢衣巷二人,示意他们回避。 “小子,没问题吗?万一他趁你不注意,暴起杀人......”卢衣巷低声耳语。 夏泽点点头:“卢前辈放心,我既然留下他性命,自然有把握让他不敢乱来。” 卢衣巷应了一声,心领神会,带着徒儿走向远处。 荀隐随即开口道:“人之一身精华,注于双目。” 不等夏泽催促,他又道:“人生先生两目,死先死两目。一目之中,元精、元炁、元神,存于其中。二目之光,乃是元神真义之体,乃真性也。” “人世间凡炼气者,除先天双目失明者外,大道起点均为双目,看什么,心相随之变化。因此不少踏入七境强者,会在目光中温养阴神。” 夏泽恍然大悟,这左眼中诞生的金光,竟然是他的阴神?可阴神不是炼气士才有可能炼出吗,况且他现如今才武夫三境...... 荀隐动了动筋骨,仅仅是这一丝一毫隐于角落的小动作,便被夏泽敏锐的捕捉到,他眉头微蹙,然后冷笑道:“知道我若是稍微放松警惕,你就会趁机起身杀人,你不仅仅是有一尊阴神,还隐藏着一尊境界不低的阳神身外身对吧?” 夏泽咬紧牙关:“我夏泽答应过某位神仙老爷,要做君子,可现如今还不是呢。真当我是慈眉善目的善男信女呢?” 话音刚落,荀隐五脏六腑,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不受控制的扑倒在地,全身抽搐。狰狞的脸上,全无血色。 “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什么都答应你!”他痛苦的哀求道。 夏泽强行吞下一口涌上喉头鲜血,伸出手。 这一次,荀隐不再犹豫,将腰间两个锦囊,一把扯下,然后抛向夏泽。 “说下去!”夏泽接过锦囊,将其投入手中扳指方寸物,怒喝道。 荀隐满脸汗:“是......传闻天帝散道之时,曾将山海扉页,撕成九份,从而组成了今日的天下九州,而后天帝血肉精气融入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便有洞天福地内的某些孩童,机缘巧合之下,天生自带本命神通,是天生的修道胚子。” “可怀璧其罪,这等得天独厚的天道馈赠,自然而然会受到大道反噬,这些万中无一的孩童,或是因疾病或是各种灾祸而早夭,或是被九州宗门所惦记,以移花接木之法斩去手足,即便得以苟活,也会一辈子沦为傀儡,囚于笼中。”他语调低沉,但话语中那冰冷的世道,历历在目。 夏泽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泪流满面,原来一切的一切,爹娘早逝、兄长遭人谋害,皆因自己而起。 荀隐被少年突然落泪吓到,只得小心翼翼的端详着夏泽的表情,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要了自己的小命。 “获得天道馈赠者,如麟毛凤角,但只要接住了,便有资格,踏上那近万年以来,绝天通地之后,无人到达的,神道。” 荀隐声音之中,吐露着向往,却见那少年擦了擦眼睛,然后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曹兵除了派你来杀我,还吩咐了什么?” “他让我千万别损毁了他弟子的本命物,那块玉牌。”荀隐老实回答道。 荀隐身上的金光,飞掠而出,重新收回夏泽眼眸中,只留一丝,注入荀隐眼眸中,然后瞬间遍布他的四肢百骸,原本封禁的修为,恢复如初。 夏泽起身,来回拍拍手掌,背过身去,随口说道:“这一丝阴神,融入了我的神格,对你大道修行大有裨益,至于你崩碎的心境,那是你自找的我没法帮你。现在你可以走了,越远越好,不过走之前,要帮我把这一路隐藏的杀手,全清理干净了。” 荀隐看着那肆无忌惮背对自己的夏泽,脸上全是苦笑,却再也不敢有僭越之举。 他将信将疑:“就这么放我走?” 夏泽咧嘴一笑:“舍不得我?那就留下和我一同上路?” 夏泽唇齿微动,荀隐心湖之中,竟有一道低语响起。 荀隐闻言,立即跪地磕头,高呼:“知道你不喜欢我,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荀某就此告退!” 轰的一声,深坑内,烟尘四起,一道黑影拔地而起,瞬间遁出几十里。 夏泽笑笑,摇头晃脑:“这家伙还算聪明,知道我不喜欢他,跑得飞快。” 他要是不聪明,那也没必要留了。 荀隐杀气腾腾,眨眼间冲入一片密林,隐藏在丛林中的修士,正用某种偷窥的法器窥视某处角落,看见荀隐来此,刚要上来行礼,结果被后者抡起一掌,将身躯打得血肉横飞。 然而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掌一个,吹起阵阵猛烈罡风,将那一群百来位埋伏的修士,杀的哭天喊地。 荀隐想要恶狠狠的骂娘,但很快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心窍之中仍有他人留下的禁制,不痛快,他炼气之日起,曾几何时这样憋屈过。 都怨曹兵这个杀千刀的,一肚子坏水,这般算计他。现如今不仅仅是那少年一行,连带着那一群暗中埋伏的修士都知道他丢了宗门至宝岁月蝉,让他怎么混?只能杀人灭口,可以的话,魂魄都不要留。 丛林之中,有三名修士要借法器施展遁地术远遁而去,却被荀隐飞剑一剑毙命。 丛林中,血气弥漫,哀嚎声,号角声,此起彼伏。 卢衣巷将长枪扛在身上,悠哉悠哉来到夏泽身边,瓮声问道:“小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夏泽抬头望向天际,眼中金光熠熠:“还不太清楚,但请卢前辈和徐大哥喝过一顿酒,大概不会再前往大齐了,毕竟,牵扯仇家太多,还带着何煦。连累了卢前辈和徐大哥,我真是惭愧万......” 还没等夏泽说完,卢衣巷板起脸,然后轻轻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这等老气横秋,又像是丧家之犬,真是不讨人喜欢。” 夏泽笑笑,然后将锦囊中两件法器递给卢衣巷:“给卢前辈的谢礼。” 卢衣巷正想拒绝,却听到耳边响起何煦的叫喊声,抬头一看,柳青牙背着何煦,从天而降。 “夏泽!”何煦扑进夏泽怀里,后者笑了笑,疼得龇牙咧嘴。 第九十章 奸商 笼子里那焉了吧唧的四个小人,通体绿色,身长不过六寸,其中三只已经奄奄一息,唯独剩下一只,头顶长着一根豆芽菜似的须发,侧躺在笼子边缘,翘着二郎腿,像是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摆摊的小贩满脸的着急,这种精怪极为难养活,若是离了栖身的树木,不出两个时辰便会化作一地浆水,他今日出门前多喝了两杯,因此有些晕晕乎乎的,便窝在地上睡了个回笼觉。 结果等他起身之时,已经耽误了一个时辰,四只捕网里的木精。有三只已经大限将至,品相还极为不好。因此当务之急,必须找个冤大头迅速将其脱手,否则这一趟就亏的血本无归了。 “敢问店家,你这笼子里装的是何物,我怎么从未见过?”夏泽低头端详着那只木精,那小家伙像是来了脾气,口中念念有词的骂了句粗话,乐的夏泽连连摇头。 那小贩上下打量着这位青袍少年,这打扮多半是个出来游玩的富家公子哥,看着就像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冤大头,就他了! 他摆出一副淳朴笑容:“公子这打扮,看来是大周来的富家少爷吧,您有所不知,我这笼子里装的乃是传说中草木汇聚日精月华之灵,叫彭候,小的每日翻山越岭,四处寻觅才在几棵参天古树上,找寻到它的藏身处。这彭候肉身可入药,食之可以壮志辟邪。” 他唾沫星子乱飞:“这活着的彭候,作用更大,买回家后,可以将其禁锢在盆栽内,便可使盆栽内的花草开的更好更快,并且常年不枯萎。” 夏泽啧啧称奇,那小贩眼见他上钩,暗暗窃喜,于是便加大了功力,那自卖自夸的小嘴,吹出的牛皮几乎要冲破天际。 一方面说那木精如何如何珍贵,百年难得一遇;一方面又说与夏泽如何如何有缘,自己平生最欣赏的就是这等翩翩贵公子。 最后比出两个手指头:“两颗芒种钱,卖给公子你如何?” 小贩细细打量着夏泽神情,生怕这位冤大头看出端倪来。 夏泽刚要开口,结果卢衣巷看到那小贩,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几步走上来:“马老四,又是你,你怎么就是记吃不记打?又在那坑蒙拐骗呢?” 被称作马老四的那人,顿时脸色骤变,忙狡辩道:“卢前辈,你这说的哪里的话,我这卖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彭......呃......木精啊。” 卢衣巷冷笑一声,握起拳头:“本以为上次揍了你一顿你已经长了记性,没想到没过几日就有在那满嘴谎话,连这心思单纯的少年都骗?你这木精脱离根源之木多时,灵气早已经十不存一,再者说你这不就是最次等的木精么?” 小贩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不得不站定听着。 “真正的木精彭候,孕育于大樟树中,人伐树,血流不止,遂有五位黑狗遁出,食之可壮气壮志,若是培养的当,可包方圆十里花草树木,四季常春,枝叶花蕾繁茂,你这几只病怏怏的木精,哪里配得上这个价钱?。” 小贩眼看就要忍无可忍,掀桌离去,可这时夏泽忽然一掌心按在他的肩头,将他按回原位,咧嘴笑道:“老板,这几只我全要了。” 笼子内的那只木灵,像是听懂了,抬起头看着夏泽,小嘴微张。 这回不仅仅是卢衣巷一头雾水,连那个原本打算好好宰他一笔的小贩,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卢衣巷像是有些怪罪夏泽的不听老人言:“小子,你傻不傻呀,这价格已经足够在别处买上三四只比这还好的木精了。” “交个朋友嘛。”夏泽回眸一笑。 “对,客官,这......”连那小贩都有些于心不忍。 夏泽犹豫了片刻,说道:“老板,只是我这一趟出门,盘缠带的不多,若是只给银票又怕您不收,不如这样如何,我用一张山上神仙的符箓和你交换如何。” “符箓,什么符箓?值几个钱啊?”小贩一听到夏泽说没钱,那副奸商的嘴脸顿时就有些难看了。 好家伙,原来是个摆阔的假贵公子,害他浪费这么多口舌,正要赶人,却看见少年两指之间,粘着一张符箓,顶部一角,开始燃起火焰。 天空之中,有一层雨云,汇聚在头顶,转而落下瓢泼大雨。山脚下的人们,纷纷抱怨着跑向别处避雨。笼子内,那三只生息微弱的木精,被这金色雨滴洗涤,顿觉神清气爽,只是仍不敢起身,只得装作沉睡。 夏泽两指掐去火焰,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居然神奇的戛然而止。小贩惊得目瞪口呆,却听到那少年说道:“店家,我这符箓,能不能换你这四只木精?” “能能能,太能了!这四只木精就归公子所有”他一把抢过夏泽手中符箓,点头如捣蒜。 夏泽心满意足,于是提起笼子,转身和卢衣巷离开。 那小贩见交易成了,像是生怕夏泽受了卢衣巷教唆,会突然反悔,于是连那张板凳都顾不上,一溜烟跑进树林中不见了踪影。 一张涤雨静心符,能够在方圆三里能,祈来一阵不小的雨水,这若是在旱灾之年,凭借此符便可大发横财。 “小子,我知道你有钱,也知道你小子有能耐,可你这随随便便的就把符箓给那家伙,万一他用来做恶事,岂不是......” 夏泽摇了摇头,将三张青色符箓双手奉上:“我这符箓出自家传,若是不用家传咒语定期供养灵气,不出七日就会灵气枯竭化作废纸。况且我给他的符箓只是最低等的残次品,那余下的灵力,别说是下雨,就是吹起一阵微风都费劲。” 卢衣巷连连点头,却听到夏泽说道:“老前辈您记好了,这符箓催动时,需在心中默念,“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为何要赠我符箓?”卢衣巷不解道。 夏泽想了想:“算是答谢卢前辈仗义执言,为我指点迷津呗。” 卢衣巷立时一怔,良久一板栗锤在夏泽脑袋上。 “你小子人倒是不错,就是这冤大头、呼保义的毛病,一定得改改。江湖之中哪有那么多弯弯道道,举手之劳,不必兴师动众,显得生分了。” 夏泽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盘腿坐下,那四只木精,看着这个少年瑟瑟发抖,不断揣测自己的结局。 怎料夏泽只是掌心一翻,便有四颗灵气盎然的惊蛰钱,跃然而出。 夏泽伸出手掌,淡淡笑道:“来,吃掉这神仙钱上的灵气,然后另外找个安全的大树栖身,记住千万别被人抓住了。” 那四只小木人,心中对夏泽有所疑虑,起初并不敢上前,但夏泽并没有介意,索性将那几枚铜钱,抛给它们,然后打开牢笼退后了好几步,它们才将信将疑的走上前,捧起那几枚惊蛰钱。 一阵如同口嚼脆梨的清脆声响起,几只小木精本来因灵气枯竭带来的虚弱,一扫而空,精神焕发。 夏泽见状,自然也是满心欢喜。惊蛰钱、芒种钱、白露钱、大雪钱,其中前两者代表着春季夏季,正是雨水绵绵,花草繁茂之际。不过夏泽看它们这副样子,生怕一个不小心补过头了,小腿一蹬,一命呜呼。 所以选择代表初春的惊蛰钱进行温补,再好不过了。 少年忽然低头,只因为他胸中气府之内,落座于三魂之一的屯田,冒死正闹着脾气,夏泽有些无奈,连连说了好几句好嘛,对不起,然后随手将三枚芒种钱,投入腹中。 带到那三枚铜钱落在肌肤上消失不见,那雷鸣般的阵响,才仅仅隐去生息。 四只木灵酒足饭饱,相互对视一眼,咿咿呀呀的说这话。夏泽看着脚边那四只圆滚滚的身体,顿时觉得好玩极了,可它们忽然扯下了头顶木须般的发丝,然后一点一点的编成了一条鞭子,然后由最初那只递给夏则。 夏泽眉头微皱,掌心之中躺着的那条鞭子,灵气之旺盛,即便是捧在手心就能感受到一股花草馨香还有一阵荫凉。 那只小木人呼哧呼哧的跑回了同伴身边,然后齐齐向着夏泽微微鞠躬。 三只小木人向着夏泽连连摆手道道别,然后像是跳水一般,嘴里叫着嘿咻,然后就此没入泥土之中,扬长而去。 唯独剩下那只头顶长着豆芽的小木人,呆呆看着夏泽。 夏泽向它摆了摆手:“再见啦小家伙,躲得远远的,可别再被抓到啦。” 夏泽转身离开,那小家伙这才晃过神来,似乎是有些犹豫,连忙跟了上去。 只是当夏泽回过头时,它又害羞的躲到一块大石头里。 夏泽只当它是孩童心性有些好奇,于是便回到了队伍之中。 不远处,那小贩看着那三只木灵都已经远去,踪迹难寻,唯独那只豆芽小木人,仍在原地。 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王八蛋摆什么阔,花一张符箓买去我的木精,居然就这么放了,真是糟蹋东西,暴殄天物啊。” 没成想转过头,一不留神撞在某个人身上,就想撞上了一堵墙,鼻子鲜血直流。 “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路......”小贩连忙赔罪。 那黑汉子一身壮硕腱子肉,满脸横肉,一把揪起小贩衣领,阴森森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第九十六章 我有这么不讲理吗? “青牙婆婆,你这可真是折煞我了。”夏泽满脸苦笑。 在他面前,柳青牙正拜倒在地。 “夏公子屡次救我点苍山一脉,受尽了磨难,老身无以为报,这一拜,公子比任何人都受得起。”柳青牙满脸泪花,声音有些更咽,抬起头时,额头上还有青草泥泞。 夏泽怀中抱着何煦,虽一脸疲惫,但笑容中尽是大战过后的释怀和坦然。 那头被荀隐害得遍体鳞伤的彭候,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它眼眸之中,仍有深深的惊恐,这点苍山附近,谁人不知,他彭候这身躯妙用,死的活的,都让人为此趋之若鹜。 它学着柳青牙的模样,趴在地上拜了拜,然后犬吠两声,躲在何煦怀中的小木人,悄悄地探出头,然后落在地上。 它看向夏泽,用一种类似孩童牙牙学语的腔调,和那只彭候争执不下,最终,那只想带走小木人的彭候,只得无奈的叹了叹气,转身要离开。 它栖身千年的樟树被毁,当下若不尽快寻得另一处栖身之所,只怕一身修为都会就此凋零。 柳青牙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这彭候好生不识大体,夏泽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救下它,居然连上前问候几句都办不到吗? 阿玉微微一笑,走上前几步,拦住彭候去处,袖中利爪眼看就要刺出。 “阿玉......放它走。”夏泽说道。 阿玉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很快退到一旁。 那只彭候经过她身边之时,用嘲弄的语气说了句:“你好歹也是盘踞一方的大妖之后,当真心甘情愿待他身边做个任人使唤的贱婢?若是哪天得了些小恩小惠,会不会还要扑上前去自荐枕席呢?”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氛围,顿时充满了火药味。 阿玉狞笑一声,然后在瞬息之间,抓出三十道带着狐火的爪影。 那彭候心下大惊,不敢轻敌,直立起身,然后那对爪子,顷刻间如同老树盘根,又好似蚕蛹结茧,变化出一面由蔓藤编织的盾牌。 噗噗,盾面被锋利的爪影划出深深的抓痕,青色的狐火很快便在蔓藤上肆无忌惮的燃烧起来。 彭候察觉到这狐火的难缠,立即催动灵气,生长出更多蔓藤打算熄灭狐火,却不曾想那狐火非但没有被扑灭,反而借着这疯狂生长的蔓藤,壮大了火势。 情急之下,不得不壮士断腕,暴喝一声,另一手化作青色利刃,手起刀落,连带着幻化成盾牌的青色手臂,一同斩断。 彭候强忍着手腕传来的疼痛,心念一动,切口处溢出汁液瞬间干涸,随后又有枝丫花朵生出。 他不敢怠慢,脚一点,瞬间飞出数十步。 怎料那狐妖女子速度极快,忽的跃过那焚烧成草木灰的盾牌,然后五指化作利爪,刺入彭候肩头,将它拖在地上,快步向前,拉出了长长的一条沟壑。 彭候哀嚎连连,阿玉冷哼一声,猛地抽回手掌,有些嫌弃的甩了甩。 她心中有些底气不足,便用眼角余光偷偷看夏泽,只见他放下何煦,脸色铁青,快步上前。 阿玉顿时慌了,便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 夏泽扬起手,她闭上眼睛低下了头,只是没想到那少年只是绕过了她,然后蹲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给了那彭候一巴掌。 这一巴掌,清脆而嘹亮,打得那彭候满嘴鲜血,青色的脸上有一抹紫色,它有些懵。 没等它反应过来,夏泽抡圆了手臂,再度在它脸上甩了一巴掌。 这回连带着满嘴的牙都掉下来了,还混杂着青绿色的血液。 柳青牙和卢衣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该!” “疼么?”夏泽一字一顿,神情冷漠。 “不.....不疼......”彭候忍痛咽下一口鲜血。 随后而至的一巴掌,不再清脆嘹亮,而是那种闷响,用力至极的闷响,以至于那只彭候一连被这股劲道扇的倒飞出去,滚了五六圈才停下,还没等它缓过神来,那少年再度走了过来。 “这会疼么?”夏泽问道。 彭候强忍着泪水,心中惶恐万分,犹豫了许久,哭着说道:“疼......” 夏泽拍了拍手:“那就记住此时此刻的疼痛,好好漱漱口。我与荀隐搏杀,救下你,本就是意料之外下的阴差阳错,因此我夏泽不会在乎你是否感恩戴德。我家阿玉是有些看你不爽,但在我吩咐后便让开了道路,你非但不珍惜离开的机会,还恶语相向。” “你这三巴掌,挨得不远。换作是觊觎你的其他人,我估摸着打在你身上的不是巴掌,是刀。” 彭候连连求饶,这会换做阿玉一头雾水,这家伙刚才说的什么,我家阿玉? “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夏泽转过身。 那彭候顿时如获大赦,千恩万谢后,遁地离去。 阿玉看着夏泽走来,开始还有些害怕,但经过她身边的夏泽说了一句话后,便眉开眼笑。 “我有这么不讲理吗!”夏泽说。 下山之时,夏泽背着何煦,那头小白驴,屡次想要山前帮助夏泽分担,却都被少年笑着拒绝了。 “少爷今后有什么打算?”狐妖阿玉凑上前问道。 “出门之前不知道,原来仇家这么多。这次点苍山之行,相当于还没出家门多远,便用尽了全身解数,差不多算是在鬼门关里走了好几遭......”夏泽说这话时,回想起那拳法幻境内的一幕幕,不寒而栗。 “少爷怕了?”阿玉明媚一笑,好容易壮起胆子,开玩笑道。 “怕啊,怎么不怕,一群地位、修为比我高了不知多少倍的人,藏在暗处,手段频出,弄不死我,恶心都能恶心死我了。”夏泽非但没有否认,反而坦诚的承认了,只是这腌臜的感受,在他的话语里显得那么平淡。 夏泽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惋惜:“若是我一个人就算了,现如今带着何煦,总不能不管不顾吧。所以到了青神县,大概不会再向西前往大齐,或是北上,或是南下。” 阿玉连连点头。 夏泽忽然说道:“我知道你呆在吴骓身边会很不自在,我还需要你护送我们一程,安全到达青神县,明日起,你就可以启程了去别处远游了。” 阿玉微微一怔:“少爷,你......” “吴骓那边,我会给他传一封信,你无须担心。”夏泽笑着看向阿玉,随即又补充道,“只是阿蛮的妖丹,暂时不能还你,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阿玉展颜笑道:“少爷,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同你,还有何煦,一同去远游呢。” “这......”夏泽头一回面露难色。 阿玉心中暗笑,原来这家伙还是有些弱点的,旋即有些蹬鼻子上脸的凑上几步。 卢衣巷和徐修竹啧啧称奇,这总算有个狐媚的样子了。 夏泽心中,道理和道理打得鼻青脸肿,只得狡辩道:“行走江湖,男女有别,你个女孩子和我一同远游,难免有诸多不便,我看还是算了......” 怎料阿玉又上前一步,脸颊几乎要贴上夏泽脸颊,春水眸子眨巴眨巴,咄咄逼人道:“少爷放心,我可以变作小狐狸模样,少爷无需顾虑。” 她顿了顿,那副小聪明得逞的欣喜根本不屑于隐藏,全展现在那张堪比仙子的绝美容颜上。 “莫非在少爷心底,。阿玉不是狐妖。是......” “行了行了......我带你去便是。” 夏泽无可奈何败下阵来。 柳青牙一直将众人护送到圣应峰下,才匆匆别离,毕竟她才获得神格馈赠不久,修为不稳,担心有人图谋那几个孕育的桃花木胎。 青神县实际上是好几个城镇、村落的合集,下了点苍山,最先接壤的则是青神城。 青神城外,依旧有一伙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依次接受着门口官兵的盘查,此地已是大齐领土,门口的官兵不再是穿着朴素的乡民募集来的乡兵,而是全副武装,膀大腰圆的提刀士兵。 何煦慢慢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到那长长的队伍,想起了上次在渔樵镇不太愉快的经历,小心翼翼的躲到夏泽背后,牵着他的衣角。 夏泽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着他。 徐修竹不顾他人眼光,牵着颜楹萝芊芊细手,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百感交集,离别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 城门口,忽然有一群人,敲锣打鼓,挤开排队的人群,向着颜楹萝走来,连那群凶神恶煞的官兵,都对那为首的,身骑白马男子毕恭毕敬。 徐修竹眉头微皱,颜楹萝便紧紧牵着他的手。 那男人带着敲锣打鼓的小厮,策马而来,欣喜道:“表妹,终于等到你了,凌秀表哥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忽然瞥见二人紧紧牵着的手,于是脸色立即覆盖上一层冰霜,呵斥道:“徐修竹?又是你?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想来是这点苍山一行,又想着法子的勾引我家表妹吧,真是恬不知耻。” 夏泽眉毛一挑,却听见凌秀背后,又有二三十名身材高大的军士上前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名官兵上前来,毕恭毕敬行礼道:“夏公子,我们收到吴山神书信,在此恭候公子多时了。” 夏泽嘴角有些抽搐,这行事风格,是吴骓没错了。 第九十一章 聚宝宗 一路无事,众人趁着日头刚刚被乌云遮住,抓紧上路,只要在天黑前翻过圣应山,便可以不用在山上扎营,直接在青神县上找个客栈,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徐修竹有些心疼的理了理少女鬓角散落的青丝,这轿子让给了受伤那个轿夫,因此后来的路颜楹萝基本是与他们步行,那双粉色的鞋子,沾满了泥土。 为此徐修竹说什么也要背着她,毕竟到了青神县,让颜楹萝投奔了外祖母,徐修竹也要离开一段时间到江湖上历练了。 至于颜楹萝,倒也没有说出什么不舍的话,但人小鬼大的何煦看得出来,他的楹萝姐姐随着距离青神县越来越近,话也越来越少,估计也在伤心难过呢。 路上卢衣巷又说起夏泽仗义疏财,放生了珍贵木精的事情,引得众人一阵唏嘘,何煦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已经习以为常。 夏泽一直心事重重的望向身后,全程走神。 “夏泽兄弟,你这三步一回头,看什么呢?路上遇见了心仪的姑娘?”徐修竹难得从郁闷中走出,对夏泽打趣道。 “不知为何,我总是感觉这一路,有人跟着我们。” “有人?”徐修竹看向身后,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清幽,连个鬼影都没有,哪来的人。 随着众人攀登山势越来越高,这山上的温度就愈发寒冷,不过还好,除了何煦和颜楹还有几名轿夫萝需要添件衣物,其余几人都是武夫,体魄自然要比寻常人好上不少。 作为点苍山十九峰中,高度与桃溪寺所在的龙泉峰齐名,乃是东面阻挡冷风的第一道天堑。越往上走,树木越发稀疏。 夏泽等人互见前方一阵喧闹之声,定睛一看,竟是四五个穿着毡帽袍子的男人,正不断举着斧头朝着一颗有些年岁的樟树砍去。 只是这樟树似乎出奇的坚硬,锋利的斧头砍在上面,居然发出阵阵金石声响。他们的脚边放着三四把崩碎的斧头,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砍出了个豁口。 樟树缺口上,有类似鲜血的汁液流出,那几个男人见状,不由大喜,其中一个手中捧着盛有蜜糖的瓷碗,不断朝着缺口处抹着蜜糖。 樟树上的某个隐秘处,有一双眼睛悄然睁开,随即又闭上,赶巧被夏泽敏锐的捕捉到了。 “卢前辈,这是?”夏泽转头问道。 卢衣巷盯着那群人,眼神淡漠道:“如你所见,这帮人在用最古老的手段来捕获木灵。他们先用斧子在枝干上劈出豁口,然后涂上混了酒水的蜜糖,等到寄存于树木中的木灵沾了蜜糖,酒过三巡,自然而然的也就从树木中遁出。” “这樟树本就不耐寒,可生长于这高耸圣应峰上,长势却极好,在此地被人称作镇风神树,已有千年历史。有传闻这棵樟树内,有一只修持千年的彭侯,因此这些年不乏有人,日复一日的在此蹲守,企图一夜暴富。” 夏泽忽然转过身,望向身后,在一块青色石头上,有一颗翠绿的小脑袋,正缓缓探出头。 “小家伙?是你?”夏泽大喜过望。 原本还有些害羞的小木人,见到夏泽这幅神情,就再也没有了胆怯,蹦蹦跳跳的来到夏泽身前,从他脚底下顺着往上爬,最后站在他的肩头,作揖不止。 卢衣巷捋了捋胡子,说道:“我看这小家伙是想认你为主,让你带上他一同远游吧。” 夏泽向着那个小木人投去疑惑目光,那小家伙自然是连连点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那以后就跟我走吧!”夏泽笑道。 小木人喜出望外,两双绿色小手一拍,凭空长出一朵红色小花,递给夏泽。 夏泽接过,那小家伙飘飘然飞起,像是一朵随风飞舞的蒲公英,游弋在众人身边,手一抬,每个人的头上,便开满了鲜花。 小家伙咯咯的大笑,然后飘回夏泽肩头。 颜楹萝将头顶花朵摘下,轻轻一嗅,眼神都要痴了。徐修竹看在眼里,开始懊悔自己怎么就没花钱买上一只,讨她欢心。 何煦瞅着那调皮的小木人,整个眼神都绿了,抛下小白驴,悄悄绕到夏泽身后,瞅准时机双手一拍,小木人化作一道青烟,消散于无形。 何煦纳闷的挠了挠头,结果那小家伙,从他衣袖上钻出,所到之处,衣物上开满了鲜花,何煦窘的抓肝挠腮,最后好不容易抓到了,那小木人和他,都是哈哈大笑。 “真该死!浪费老子那么多上等蜜糖和酒水,光是这一年损毁的砍刀,就不下数百把,现在连个彭侯的屁都没看到,真是晦气!”一位汉子气的破口大骂,然后一脚狠狠地踹在樟树之上。 樟树纹丝不动,只是枝叶随风摇摆。 小木人看向那棵樟树,惊恐的躲到夏泽身上,众人正打算就此离开,忽然听到头顶狂风大作,然后有一道黑光,如同炸雷一般,落在那颗樟树顶上。 几名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骤变,吓得跌倒在地,语无伦次。 那黑汉子狂笑两声,稳稳落于地上,那壮硕的身形,像是一座小山,他看了一眼夏泽等人,然后不紧不慢的走向吓傻的那几人。 他高高举起斧子,对脚边那名动弹不得的汉子冷声嘲弄道:“真是废物,这么大的的机缘摆在眼前,愣是连个豁口都弄不出来。” 卢衣巷、徐修竹、夏泽三人,都是脸色微微一变,此人言辞虽然凶横,但周身气息内敛,气府丹田内,有令天地为止色变的汹涌灵气。能够驾雷而行的人,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他爆喝一声,抡起斧子,重重劈砍在粗大的树干上。 先是一声清脆阵响,斧头碎成一块块碎片,坚硬的树干上,被他劈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又有鲜红的汁液,汩汩流出。 这棵历史悠久的樟树,第一次在众人身前,散发出淡淡微光,几篇翠绿樟树叶,开始变的枯黄,开始零落。 与此同时,那道豁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黑汉子脸上始终挂着那副阴冷的笑容,然后五指如钩,一爪子刺入豁口深处。 老樟树开始发出阵阵凄惨哀嚎,颜楹萝吓得惨叫一声,躲在徐修竹怀里,连何煦都小脸煞白,牵着夏泽衣角。 “出来!”汉子冷笑道。 老樟树整棵大树都在微微颤抖,汉子没入大树的手,似乎死死扣住了某样东西。 最后,他缓缓收回了沾满鲜血的右手,手一翻,流光闪动,一个黑色瓷瓶出现在掌心。 “本想留你一命,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反正是个有些底蕴的木精,死的活的都一样,我聚宝宗荀隐,最讨厌不听话的东西。” 他将手中瓷瓶里的黑色液体,倾倒在樟树伤口上,顷刻间那棵千年樟树开始如同人一般,疯狂的颤抖、哀嚎。 男人嗤笑一声,一脚踏在豁口上,满树绿叶,开始变得枯黄,有什么东西在枝干上涌动,想要冲出开,却被男人死死堵住。 徐修竹沉吟几句,像是摸了一句上不得台面的脏话,就要上前阻止男人,却被颜楹萝和卢衣巷拉住。 老者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可冲动,那人实力深不可测,真要动起手来,恐怕会是一场恶战,到时候恐怕难以顾及楹萝的安全。” 徐修竹哀叹一声,也只得作罢。 卢衣巷眼神询问夏泽,后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看不太清,但是能够御雷而来,修为应该不在七境之下。” 炼气士七境,象地境,距离能够使出法天象地神通的法天境,仅一境之遥,但多半已经能够分化出阴神阳神,身外化身。 阴神出窍,偏阴柔狠厉,可魂游千里,杀人于无形;阳神重体魄,主纯阳,掌控五行灵气,无坚不摧。 大多数七境炼气士会选择阳神阴神中的一条大道进行历练,像是佛家僧人常年打坐,练就的就是凡人肉眼不可见的阴神,无论是哪一种,都相当于是徒增了一个修为与自己无异的帮手,杀力暴涨。 炼气士七境和七境之下,是一条分水岭。 “夏家小子,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这家伙来自聚宝宗,这是个偏向于杀人夺宝的邪性宗门,其大道与法器灵宝紧密相连,在九州各处开宗立派,而且人脉极广。”卢衣巷沉吟道。 “哦?”夏泽不断安抚着瑟瑟发抖的小木人,将其放在何煦手上。 “这聚宝宗在江湖中有另一个不太好的名字,叫恶匪宗,只要可以拿下心仪的宝贝,杀人越货,阴谋诡计,无所不用极其。况且来者修为高深,又算不出他身上有多少件法宝。常常有人在贸然与其发生冲突,在修为持平的情况下吗,大意轻敌,最后被祭出的法宝杀的毛都不剩,一身家当全给人收入囊中。因此,江湖上鲜少有人敢和聚宝宗叫板。” “毕竟,谁也不想和疯狗颤抖,赔的血本无归不是?”老人摇头叹息道。 第九十七章 阴神练法 吴骓的信,居然比夏泽还要早到一步青神镇,这家伙莫非从始至终就关注着点苍山的局势,按兵不动? 凌秀脸色有些难看,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抢了他风头的少年,想来是一路风餐露宿,那破破烂烂的衣衫,黝黑的脸色,怎么看都像个穷乡僻壤出来讨生活的穷小子,能引来这阵仗? 不过那身旁的女子,身姿丰腴,某处风景堪称一绝,难不成是他眷侣?真是艳福不浅。 那圆脸官差放低姿态,笑道:“还请夏公子稍稍挪步,随我们进城,我们在城内酒馆备好了酒席和雅居,若是怠慢了公子,怕是会被吴山神降罪啊。” 夏泽上前,向那官差拱了拱手还礼,轻声道:“有劳各位了,只是我有要事在身,这酒席就免了吧......” 夏泽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么说,是不是不太给人面子啊。 正想着怎么说些好话找补,却听那圆脸汉子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点头笑道:“吴山神给我们的书信中就说到,夏公子喜静不喜动,也好,夏公子进城后尽管挑一间心仪的客栈,这城中大小的店面都打过招呼了,一定不会怠慢了公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夏泽自然也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他转头说道:“卢前辈、徐大哥、楹萝姐姐,我们一起进去吧。” 凌秀心中有了主意,这少年看着不咋的,现在看来也是可以结交攀附的权贵,他趁着这个间歇,翻身下马,然后几步向前,笑道“:“这位公子,相逢即是缘分,我看公子还没有找到住处,不如到我家寒舍住下,让小可略备酒菜,交个朋友如何?” 夏泽只是看着他的眼眸,不说话。 凌秀被他看的心中有些胆怯,这乡野泥腿子,眼神还挺瘆人?他只得看向颜楹萝,那女子见了他,不情不愿的站出来说了句:“表哥......” “夏泽、何煦还有卢前辈,徐大哥都是我的朋友,这一路同甘共苦,颇为不易,让他们都在祖母那住下吧。” 女子说这话时,用手挽着徐修竹的手臂,这一幕在凌秀看来,十分的碍眼。 可总归不好在夏泽面前发怒,于是稍稍收起难看脸色道:“好吧,既然是楹萝的朋友,那边快些进城,我让下人尽快备好客房。” “师傅我......”徐修竹受不得这等气,刚要开口说要另寻客栈,却见颜楹萝紧紧挽着他的手臂。 “修竹哥,稍安勿躁,咱不跟他一般见识。”颜楹萝全然一副小女人模样,轻声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凌公子了。”夏泽忽然开口说道。 凌秀顿时有些惊喜,忙说道:“哪里话,夏公子能够赏脸光临寒舍,凌府简直是蓬荜生辉啊。” 一行人即刻动身进城,凌秀在前头带着路,周围是敲锣打鼓招摇过市的人。 颜楹萝迫不得已躲进了轿子内,但是时不时会掀起帘子和徐修竹说话。 夏泽看着心事重重的何煦,笑着问道:“怎么闷闷不乐的?第一次去大户人家家里,心里没底?” 何煦点点头,有些不开心,抬头问道:“夏泽,我们就不能自己找个客栈住吗,你要是缺钱,我有啊,都给你。我怕我没见过世面,又给你闯祸。” 夏泽捏了捏这小家伙脸颊,宽慰道:“别怕,有我,至于我为什么答应要住他家里,待会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那身骑白马的凌秀,忽然拉住马的缰绳,放慢步子,一直等到徐修竹经过身边,他别有用心的笑着说道:“徐修竹,楹萝和我定了娃娃亲,你是知道的吧?等到大婚之日,你可要多喝几杯啊?” 一块飞石,悄然从某处飞出,不偏不倚的砸在他的脑门。他惨叫一声,然后整个人直挺挺从马上倒了下去。 徐修竹卢衣巷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何煦捂着嘴,好不容易忍下那山洪海啸般的笑意,反观阿玉和小白驴就没有这种顾虑,小毛驴笑声有些喜感,阿玉笑得肩膀都在抖,引得路人为之流连忘返。 这一石子的始作俑者,搓了搓沾灰的手指头,嘴角微挑。这一飞石虽然疼,但是是留了力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番操作夹带了个人恩怨。 他从看到凌秀那一刻,这死皮赖脸的样子,像极了魏鱼寒,不,或许比魏鱼寒下作多了。 凌秀站起身,满脸通红,但还是强装无事。 不出一会,便到了凌府,夏泽和何煦觉得有些新鲜,他们来自云溪镇的牛蹄巷子,每逢阴雨天气,巷子里的烂泥,每走一步,便会溅起泥水,要足足等上三五天,巷子里那股酸腐味才会散尽。 点苍山乃至青神镇,一年四季都雨水充沛,但显然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这里的每一处落脚处,都铺上了整齐大气的青石板,雨过之后,石板的孔洞处,会留下小小的积水,在日光照射下,光彩旖旎。 凌府处于青神镇东南角,正好与繁华的集市,失之交臂,或许大户人家都喜欢僻静吧。 相反,若是让夏泽和何煦在此地买下一处宅子,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在闹市区,然后每日打开院门便可融入这车水马龙的集市,吃够玩够。 大宅门上有一块牌匾用小篆写着凌府两个金色大字。 左边对联写着:“春风拂槛温如玉。” 右边对联写着:“好日当窗刻似金。” 有了牌匾在,再贴横批有些不妥当,就省去了。 夏泽眼前一亮,整个人的心思都扑在上边,赶巧这几个字都认识,这一副对联极简,但寓意兆头是好的,都是好日子。等以后有了银子,又有了学问,一定要在自己府邸门口也弄上一副气派的春联。 说到学问,自己自从出了云溪镇,一路上一直惦记着要买几本书学着认字,结果这一路,都没看到哪里有书斋。不能再耽误了,明日就上街逛逛,顺便买几本书。 进了院门,便有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婆婆,满头白发,华冠高髻,相当讲究,身穿一件袖有牡丹的凤纹大衣。一左一右,各有两位豆蔻年华的侍女搀扶着。 一见着颜楹萝,双目通红,哇的一声,紧紧抱着颜楹萝,泪眼蹒跚道:“我苦命的娃啊,你受苦了。” “祖母......”颜楹萝抱着自家祖母林老祖宗,一时间也是泣不成声。 “哟,我瞧瞧是谁来了。”不远处有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响起,夏泽定睛一看,是个身穿红衫,披着蹙金绣云霞孔雀纹霞帔的美妇,约莫三十来岁。 只是这妇人的演技,有些浮夸了,见着颜楹萝,脸色大变,泪流满面,几步上前,抱着颜楹萝,哭道:“我可怜的外甥女哟,你可真是受苦了,老天爷,你没长眼啊,怎么这么早就让她没了爹娘......” 林老祖宗见状,口头上免不了埋怨几句,说这夫人这等泼辣,好不容易才哄好了楹萝,又叫你惹哭了。 怎料这妇人口舌也是相当圆滑,几句话就哄的老祖宗喜笑颜开。 “娘。”凌秀毕恭毕敬叫了声。 那女子瞥了一眼夏泽还有何煦,顿时心生不喜,随即道:“还等什么,快带客人去歇息,可别怠慢着客人。” “是,孩儿这就安排。” 爷孙俩久别重逢,一时之间有些情难自已,暂时顾不上招待客人,那妇人又属于看人下菜碟的主,自然不想把时间花费在这群人身上,有些送客的意思了。 二人绕过好几道院墙,终于分到了三家客房,夏泽和何煦一家,卢衣巷师徒一间,阿玉则自己一间。 那凌秀告退之时,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阿玉,见那极美女子没有发怒,顿时心花怒放。 “怎么,心底委屈?”卢衣巷放下长枪,没好气问道。 徐修竹摇了摇头,脸上不再有任何焦躁:“夏泽兄弟都替我出手了,我要是再这样沉不住气,就别嚷嚷着要娶楹萝了。” 卢衣巷有些欣慰:“知道就好。” 客房内,夏泽将行李放下,立即盘腿坐下,打坐运气,却看见何煦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 方才经过庭院,那亭子中央,有一方水池,铺着闪闪发亮的鹅卵石,鲜艳的荷花在水池中盛放,不时有金色的鲤鱼从水池中探出头。 小孩心性,自然是想要探过头看看,但他记得不要给夏泽闯祸的初衷,便没有像平时那样伸手去摸,只不过转过头时,让凌秀好生白了一眼,像是打心底就瞧不上他,他就觉得难过极了。 “放心,今晚过后咱们就搬出去。”夏泽放下那三本书籍,转身柔声说道。 “夏泽,你说真的?”何煦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有些意外。 夏泽咧嘴一笑:“嗯,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这里,不过是为了帮徐大哥出气,才住进来的。” 他细细打量着何煦的深情,说道:“听说青神镇晚上没有宵禁,今晚偷偷溜出去,带你转转?” “好!太棒了!”何煦抑郁心情一扫而空。 夏泽重新坐定,心念一动,眼眸金光亮起,对面桌子上,有个样貌衣着与他如出一辙的少年,盘腿坐定。 “可惜啊,就是暂时不知道阴神的修炼方法。”他喃喃道。 等等,难不成?他恍然大悟,然后将桌上的两本书籍,抛给阴神。 阴神接过,化成那道金光重新飞回眼眸中。 第九十八章 年少有为 瞳孔内,金光熠熠。 偶尔会有一两颗金色文字,像是漂浮的泡沫,从瞳孔上飘出,消散于无形。 对面的何煦小心翼翼的将小鞋子上的泥土擦去,摆放整齐,回过头却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小嘴张的老大。 自儒释道三家建立以来,佛道两家以“先命后性,先性后命。”两个截然不同的观点打得难舍难分,佛家重轮回因果,讲究离苦得乐,成佛度人,因此以修心性为主,对身躯皮囊不会太过于重视,最后炼出的多半是阴神。 而道家有句话叫:“修性不修命,修炼第一病。”一个人想要长生久视,必须要有良好的体魄,充沛的精神,其中以道家内丹清修派为其典范,讲究无视无听,抱神以静,无劳汝形,乃可长生。 后世有一道人提出了: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组风。悟彻便令知出入,晓明应许觉宽宏。指明了儒释道三家同源同根,修道之人可以博采众长,这场持续了近万年的纷争才渐渐平息。 对于机缘巧合下得来的阴神,夏泽心中自然欣喜不已,他心中甚至开始有些不知好歹的期待,若是再让自己修炼出一尊阳神身外身,到时候和人动起手来,那得多带劲啊。 趁着这股气势,他缓缓屈身,两足左右分立,以阴阳两仪之姿,开始立桩。 自打他进入了拳法幻境,他渐渐开始觉得,自己之前对李猷所赠的无名拳法,实际上是低看了。 一套拳法,若是仅仅以拳谱上的一招一式打出,那不过就是毫无神意的死拳罢了。 顶尖的武夫都深知一个道理,示之以柔,迎之以刚。 就是说一套拳法,有它的练法,自然也就有它的打法,两者截然不同。 但这不是说要武者死记硬背拳法要义,拳法就如同一张宣纸,前人在纸上留下寥寥几笔,后世习拳者则是那执笔之人,或是笔走龙蛇,或是涓涓细雨,殊途同归。 要想出拳够猛,就得站桩立桩,先把武夫脊梁下盘功夫练好,出拳才不会心发慌。 要以日复一日的水磨功夫,磨砺拳意。不仅仅是将一套拳法练上百万遍,还要与天下地上的强者交手,不断以他人之拳,打磨自身之拳。只有挨了打,才知道拳罡落于何处,才能一击毙命,知道自身功夫火候。 现如今三魂七魄受损,他做不成炼气士,不过打熬体魄的方法,两者某些地方是有些相似的。 心念一动,深吸一口武夫真气。夏泽立桩身躯冒出阵阵热气,此刻的他以呼吸为风,身躯体魄为鼎炉,以意念为火,精、气、神为药,气走全身。 意念、呼吸急促时为武火,何煦坐在板凳上望去,夏泽鼻孔处,一呼一吸便有火蛇窜出。 不过夏泽深知以目前的修为体魄,想要在体内结出一颗内丹,难上加难,于是渐渐放缓了呼吸意念,转为文火。 立时有蓝色火焰,在夏泽身躯上燃起,却不焚烧衣物,他本人神情也毫无痛苦之色。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何煦,忽然有感而发,也走了过来,学着夏泽的拳架,开始站桩。 夏泽只当他是孩子心性,很快就会觉得没意思,就没有出言阻止他。 何煦姿势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就觉得腿部酸麻,浑身上下像是爬了蚂蚁似的动来动去。他看着夏泽,然后咳嗽两声,尴尬的笑了,夏泽立桩的模样,像极了茶壶。 顷刻间,有一股温热自眼中传来,何煦揉了揉眼睛,看向夏泽一起一伏的胸膛,很快便沉寂下来。 一道幽蓝色火焰,毫无征兆的在身躯血脉内,燃起,伴随着何煦的呼吸,转眼间已运转了大半个周天。 夏泽惊得目瞪口呆:“这也行?” 何煦神情冷然,完全不是那平日里的小哭包,他忽然收起那纹丝不动的拳桩,脚尖一踏,猛然向着夏泽扑来。 “何煦!”夏泽惊呼道。 何煦不仅没有因为这句呼唤而清醒过来,,那毫无章法仅仅是靠着蛮力的一拳,愈发凶狠。 夏泽脸色微变,右掌掌心向外落于心口,稳稳接住这一拳。 闷哼一声,这拳,好重! 陌生的何煦,眼见一击不中,虚晃一招刺拳轰向夏泽面门,被夏泽抬手化去。腰腹之下,一阵轰鸣声,夏泽抬起腿,好不容易挡住了这凶狠无比的撩阴腿。 何煦暴喝一声,旋即将不敢下死手的夏泽甩向门口处。 夏泽在半空之中,飞旋几圈,然后像一只手脚轻盈的蜘蛛,落在门上,然后迅速贴上一张符箓。 仅仅是几息之间,何煦身影便再次杀来,瘦弱手臂上,像是蕴含着可以匹敌龙象的可怕劲道。 又一拳至,夏泽身形一晃便不见踪影。势大力沉的一拳,砸在门上,本应支离破碎的木门,因为那张金色符箓散发出的光华,得以免于遭难。 涟漪四起,何煦小小的身躯,被这道金色光辉轰得倒飞而出。 夏泽接住何煦,然后微微一个手刀,敲在何煦背上,那孩子便沉沉睡去。 他看向四周,倒塌的桌子,碎成两半的床,还有打碎的花瓶,叹了口气,苦笑不得。 何煦眼中光芒消散,呼吸平稳,睡得很香甜。 “本来以为我与何夕便是天目洞天内绝无仅有的二人,没想到这孩子也是天道馈赠者,也难怪这姐弟俩和我有这差不多的遭遇,真是天意弄人啊。”他单手吹散扬起的烟尘,喃喃道。 “公子,我方才听见响动声,您没事吧啊?”门外传来阿玉的声音。 夏泽缓缓打开门,将那通红手掌藏在背后,强颜欢笑道:“小打小闹,问题不大。” 阿玉点点头,眼神若有若无的向内望去,然后说道:“刚才那姓凌的过来找过公子,说是备下了酒席,请公子过去呢,被我用借口搪塞过去了,您这会过去,应该刚好能赶得上。” “你不过去?”夏泽开口问道。 “公子你是知道的,阿玉向来就不喜人,人间菜食有不合我的胃口,要是真让我吃,那也得是活.....”阿玉意识到失言,赶忙闭嘴。 “那你看着何煦,这孩子有些不太舒服,别让人过来打搅他休息。”夏泽说完,转身离开。 阿玉怔在原地,嘀咕道:“他还真是不担心我吃了这小鬼啊。” 良久,小狐女噗嗤一笑,她为妖千年吃的都是野果和小虫子,再高一等的就是月圆之时的月华,人的滋味没尝过,估计臭死了,这人也真傻,说啥他都信。 夏泽换上一件崭新长袍,然后略微打理了凌乱发髻,走到宴会的厅堂,刚好有十几位亭亭玉立的侍女夹道欢迎。 有位身姿挺拔的中年汉子,大笑着走出,拱手道:“在下凌家家主凌危,见过夏公子。” 夏泽这才发现这男人模样,确实和凌秀有些相似,于是赶忙拱手道:“凌家主客气了,在下夏泽,多有叨扰。” 男人早已听说了夏泽与新一任的五岳正神吴骓关系颇深,因此显得颇为热情,将手搭在夏泽背上,称兄道弟似的就把他带到了正席一侧。 这样一来,便有了大大小小各种身份的人前来敬酒,夏泽只是略作抿一口酒杯,绝不给任何人多一点面子。 以那妇人在内,大大小小的女子,都在找寻那位纯说中身姿丰腴的狐媚少女,找寻了一番,不见踪影,便笑着嘲弄说那女子想来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给吓着了,真是白长了这一好看的皮相。 那凌危与凌秀父子二人,几次前来,想要套出夏泽与吴骓的关系,可夏泽就是没有给他们得逞,端起酒杯自饮自酌,对那二人聒噪不已的吹捧,充耳不闻。 夏泽目光巡视了一周,终于在靠近大门的角落处,找到了卢衣巷、徐修竹师徒,他笑着端起了酒杯,徐修竹收了收有些郁闷的神色,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凌秀顿时有些不快,转头一看,颜楹萝正悄悄绕到人群背后,向着徐修竹的方向走去,顿时气得怒吼道:“表妹!你这偷偷摸摸的事要去哪,成何体统!” 这一吼,颜楹萝,还有满座欢饮的宾客都被吓了一跳。 气氛有些尴尬,凌危一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骂道:“混账!你吼什么!” 凌秀捂着脑袋,急不跑到自己祖母跟前,嚷嚷道:“奶奶!楹萝以后可是要当我媳妇的人,你还不管管她!” 远处,徐修竹听闻这话,蹭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凌危敏锐的察觉到这里边有苗头,于是用不太友善的口吻,冷眼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有何事?” 徐修竹死死攥着拳头,他恨,恨自己资质平庸,恨自己太过怯懦。 颜楹萝刚要开口,结果旁边的夏泽率先一步开口:“哦?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楹萝姐姐早已心有所属,并且是让我家吴骓吴大人亲自做了媒人的。凌家主,你可不能夺人所爱啊。” 此言一出,满堂人如遭雷击。 “夏公子,此言当真?”凌危问道。 夏泽点点头,笑道:“千真万确!” 徐修竹有些尴尬,就在这时,心湖之中,有几声低语响起。 “那楹萝倾心之人,身在何处?”凌危使劲打量着夏泽,莫非跟自家儿子抢媳妇的,是这小子? “是我!”大门处,传来徐修竹的声音。 第九十二章 玉石俱焚 夏泽眉毛一挑,点了点头,然后后退几步,退到颜楹萝等人身边,悄然将几张符箓迅速贴到众人身后。 他朝着小白驴低语几句,看向那个肆意张狂名为荀隐的黑汉子,眼神冷漠。 若是不起争端,平安无事的度过,那便最好。毕竟现在带着这么多人,万一真打起来,唯恐伤及无辜,难免会束手束脚。 若是真打起来了,那也不怕,有白驴化作白龙护着,运起搬山符将几人先运到别处藏匿起来,再动手便是。 那棵千年古树,眨眼间干枯凋零,生气全无。荀隐只是轻轻一跺脚,那棵古树便轰然裂成两半,树桩处,盘踞着一只全身沾满鲜血的青狗,身形硕大如牛,只是双目紧闭,死气沉沉。 荀隐轻蔑一笑,一脚踩在青狗爪子上。 “走。”卢衣巷低语一声,带领着众人,从汉子身边经过。 三人都压低了气息,若无其事,那汉子抓着青狗的后颈肉,瞥了一眼颜楹萝,然后皮笑肉不笑道:“我有说过要放你们过去?” 徐修竹脸色微变,护着颜楹萝。 徐修竹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朗声道:“失礼,方才瞧见好汉身手,不免有些惊恐,因此未曾上前拜会,还望阁下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男人点了点头,冲着夏泽说道:“想过去也成,那女子留下,还有这小子身上的木精,也一同留下。” “如若不从,那你们也整整齐齐,一同留下吧。”男子一字一顿,表情冷漠。 卢衣巷始终从容淡定,只是握枪双手渐渐发力:“传闻聚宝宗喜欢四处搜集法宝灵器,现如今已经下作到连良家妇女都要收入囊中了?” 荀隐似乎有些惊讶,于是扔下那只青狗,缓缓走上几步:“我从大齐一路走来,倒是听说过什么七尺无敌卢衣巷的威名,只是不曾领教,听你的意思,像是在说我不讲理咯?” 他将额前发丝向后一缕,露出一副癫狂笑容:“很可惜,我们聚宝宗讲人情、将修为深浅,就是不讲理。” 夏泽袖袍中悄悄捻着一张,嘴唇微动,言毕,颜楹萝何煦等人,连带着那头小白驴和小木人,消失在原地。 “曹周王所说的那个能够使符箓的小子,就是你吧,你可让我一通好找啊,今天算你走运,我心情好,所以出手会很快,保证让你死的毫无痛苦。” 夏泽嘴角扯了扯,他心中的猜想应验了,果然这家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挽起袖子,摆出一个四平八稳的拳架,探出双掌上的两根手指头,勾动两下。 荀隐嘴角挑起一道弧度。 话不投机,那就打! 徐修竹、卢衣巷二人几乎是同时像射出的箭矢一般,杀向荀隐。 武夫五境藏锋境徐修竹,七境观海境的卢衣巷,还有刚刚踏入武道三境显锐境的夏泽。 反观荀隐这边,面对这强悍攻势,满脸的风轻云淡。 黑色绣袍一挥,立时分成了两道身影,一道身影虚幻,衣袍仿若流水,双眸闪烁着黄色光芒,向着师徒二人飞来,杀气昂然。 而荀隐则站在原地,面带笑容。 虚影双手掐指,旋即换出一道呼啸火轮,飞射而出,并且势头仍在不断的扩大。 徐修竹快上一步,挥剑如稍纵即逝的流行,如水流半清澈的灵气附着与剑上,一剑斩落。 剑气轰出如飞流瀑布,以至于那道火轮还未飞到身前,就滋啦一声,烟消云散。 徐修竹不敢大意,踏前一步,再度出剑,那道虚影躲闪不及,被一剑劈成两半。 他眉头微皱,怎么会如此简单,刚要回身拉开距离,忽然感觉背后一寒,心脏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顿。 卢衣巷爆喝一声,一枪刺出,顺着徐修竹的肩头,贯穿了虚影心窝。 徐修竹定睛一看,冷汗就下来了。 荀隐的阴神不知何时悄然杀到他的跟前,拳头之上,蕴含着恐怖的拳罡,若不是卢衣巷出手及时,那一拳可能会直接将他的头颅打的像西瓜一般爆开。 “还不快退!”卢衣巷艰难地握紧枪杆,脸色张红道。 徐修竹双脚猛然踏地,一脸退后了二十几步,而后卢衣巷怒喝一声,强行顶着荀隐阴神走了三四步,却发现再也不能前进,于是索性收枪。 手臂发力,在一合之内,绣出一条龙形轨迹,卢衣巷心念微动,枪尖点在飞龙瞳孔处,那条飞龙霎时活了过来。 画龙不点睛,一点走雷霆。 飞龙绕着枪身蜿蜒盘旋了几圈,然后张牙舞爪,化作一点雷霆,轰向阴神。 阴神双掌一摊,便有一道无形壁垒,横在身前。 轰隆一声。 令人眼花缭乱的电光倾泻而下,像是落在平台之上的水流,顺着壁垒边缘,瞬间遍布阴神周身。 荀隐眉头微皱,袖袍处,寒风滚滚,风驰电掣间,雷电如龙吸水,悉数被他收入囊中。 当最后一道电光消散于无形,他左掌轰出,周身灵气如山洪来袭,那道壁垒倒飞而来。 徐修竹敏锐的察觉到,在推回壁垒后,荀隐阴神有一个隐秘的动作,顿觉不妙,高呼道:“师傅当心!他还有后手!” 卢衣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气府振动,一枪刺出,平地上,陡然升起一道蓝色气浪,千百道枪芒,自气浪上刺出。 轰隆隆巨响,气浪与壁垒,重重对撼。 就在这一刹那,卢衣巷身形一闪,提枪杀到,只见他步履如风,迅速抖枪成圆,一轮耀眼白日骤然挂于半空。 荀隐阴神嗤笑一声,七境又如何,此等蝼蚁,他聚宝宗从未放入眼中,纵使你修为高我三境,我自有法宝定乾坤。 拢袖处,飞出一只巴掌大褡裢,瞬息之间,变作山岳大小,然后将势头正盛的卢衣巷,收入其中。 “师傅!”徐修竹大惊。 阴神冷笑一声,又有一只宣纸细犬从怀中飞出,一头扎进褡裢中。 “名副其实的关门打狗,看你这老头如何应对。” 与此同时,夏泽与荀隐,身形暴动,在半空之中,以重拳对拼。 两处完全不同的拳罡,你争我夺,最后彼此交融,化作一团浑浊气流,最后轰然炸裂。 排山倒海的气浪,席卷开来,夏泽一连倒退了二十步,才稳住身形,气府内五中灵气搅作一团,自然是气血翻涌。 夏泽强行逼出一口鲜血,随后涨红的脸色恢复如初。 反观那荀隐,只是脸色略百,整个身子,像是牢牢镶嵌在空中,纹丝不动。 尽管端着那副胸有成竹的作态,但心中早已是百感交集:“这小子能够让曹周王曹兵都投鼠忌器,果然是有点能耐的,没想到仅凭着武夫体魄,就能和我这八境练气士拼个平分秋色。” 夏泽冷哼一声,身下再度一阵炸响,在半空中已经打出了数七十一拳,漩涡般汹涌拳罡声响,几乎连十九峰外的渔樵镇,都能听到。 这是醒骨仙人式近乎玉石俱焚的用法,先在行进过程中积蓄拳意,随着拳数叠增,威力也不断暴涨。 眨眼的功夫,夏泽几乎已经将拳数打出了七十二地煞之数,迈入天罡三十六数的范围。 荀隐脸色微寒,这小子的拳法路子居然这等邪门,若是硬生生挨下这一拳,恐怕不死,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他深吸一口气,瞬息之间,完成结印,喝道:“雷法,太上无极.天雷缭乱。” 若是在早些年,他听闻三境武夫硬拼七境之上的练气士,还能不落下风,恐怕回笑掉大牙,把这当成笑话笑上半个月。 今日他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等怪物,况且强的根本不像是人,就算说他是神灵转世他都会深信不疑。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五境之差,我荀隐动动手指头,就凭一个雷法都能把你耗死。 两人之间,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有一只大如山岳的雷电猛虎,凭空出现,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压向不断突进的夏泽。 可谁也没想到,夏泽面对这铺天盖地,几乎避无可避的局面,势头仍旧不减,膝盖上,两张青色符箓,光芒大作,他的速度也不短的提升,最后居然在途径路上,留下一道道残影。 那只刺目的雷电白虎,轰然在山峰上盘踞,然后在须臾间,炸裂。 雷鸣声,爆炸声,几乎令人震耳欲聋。 嗖的一声,夏泽从雷电风暴中即便如此,衣物之上,还是被密密麻麻的电光刺挠得烈焰横生。 “这小子!”荀隐怒骂一句,心中大叫不好,说什么也不能被这一拳命中,大嘴一张,温养在肺腑之中许久的阳雷,喷射而出。 夏泽避无可避,最后竟然一头扎进了雷电光柱中。 徐修竹想要上前搭救,已经来不及了。 夏泽上半身的皮肉,一点一点脱落,杀到荀隐身前,一声暴喝,拳罡如雷。 只见荀隐胸膛处,一阵清脆骨裂声响起,然后整个人灰飞烟灭。 轰出这一拳的夏泽,则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徐修竹快步上前,无论结果如何,恐怕夏泽都活不成了。 第九十九章 一对一 “你?”凌危循声望去,眼神鄙夷。 映入凌危眼帘的,是位身材颇为高大的男子,他剑眉星目,鼻阔口方,身穿一件黑色金云长衫,腰间别着长剑,倒也算得上仪表堂堂。 他暗暗打量徐修竹一身真气,底子打得还算扎实,而徐修竹是个光明磊落的敞亮之人,也并没有刻意遮掩。 凌秀嗤之以鼻道:“不过是个五境武夫罢了,你可知道何为云泥之别?我劝你撒泡尿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配。” 徐修竹站在原地,神情如井中之水,波澜不惊,长袖下的双拳却早已捏的咔嚓作响。 凌危随沉默不语,身为凌家家主,这种场合之下,可不能像凌秀一样口无遮拦,让旁人笑话,但他微微挑起的嘴角,掩藏的可不太好。 秀儿说的没错,就凭这个来路不明的五境武夫,就妄想娶颜楹萝,他何德何能?颜家与凌家财力相当,颜楹萝父亲病故前,他好不容易才说通颜楹萝父亲,将万贯家财全都暂存到凌家,避免被各路厚颜无耻的穷亲戚打秋风吃绝户,又岂能这么轻易被这小子搅糊了。 这是自古以来的陋习,富商主人家病故,又没有传承香火的男丁,剩下孤苦伶仃的母女,常常会有各种各样的亲戚上门以大办丧事为由,打秋风吃绝户。 他们以孝道和三纲五常为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如何拒绝呢? 所以每逢遭遇吃绝户,十里八乡的领里乡亲,相熟的,素未谋面的,纷至沓来,连吃带拿,大快朵颐,把原本充满哀伤的葬礼,点缀的堪比皇亲国戚仙逝的阵仗,剩下遗孀遗孤的下场,往往会十分凄惨。 至于存在他这的遗产,存一年两年是存,存一百年一万年,也是存。 颜楹萝听到凌秀这番不友善的言语,众目睽睽之下,白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徐修竹身旁,挽起他的手臂:“祖母,舅舅,我与修竹大哥,早就立下了婚约,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和修竹大哥在一起就够了。” 满堂宾客哗然一片,凌危板着脸走上前:“楹萝,你年纪尚小,婚配之事,可从长计议,只是看人不能光看皮相,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在这时,夏泽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开口笑道:“凌家主多虑了,徐大哥的武学天赋还有人品,是得到过我家吴大人亲口承认的,大可放心。” 凌危起先对这少年还有些许看不清的忌惮,现如今三番两次的被他搅局,顿时就有些不太高兴,前不说他有意偏向徐修竹,就他这模样,当真与五岳正神吴骓有瓜葛? 一直未曾言语的林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到徐修竹、颜楹萝二人跟前:“闺女,你当真喜欢他?” 颜楹萝双眼通红,连连点头。 “这孩子相貌倒是威风八面。”林老太太端详着徐修竹样貌,慈眉善目的说道。 “就是不知道以后成了亲,会不会仗着自己是个男人,欺负楹萝。”老人随口又道。 徐修竹原本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挠了挠头磕巴道:“祖母......怎么会,我疼楹萝还来不及呢。” “小哥师承何处?”老妪问道。 “回祖母,家师卢衣巷,号称” “谁?”林老太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老夫卢衣巷,见过林老太君。”卢衣巷缓缓从坐席上站起,拱手一笑。 原本眯着眼睛的林老太君,忽然像个孩童,忽的扔掉了拐杖,喜笑颜开道:“衣巷哥哥,我可算见到你了!” 卢衣巷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故作狐疑道:“林老太君,您是?” “衣巷哥哥好生没礼貌,我是慈柔啊!六十年前你从点苍山下来,刚好遇上了走到城外被狼群追逐的我,是你救了我的命哇。”两行热泪从老妪的脸颊上滑落。 徐修竹、颜楹萝二人,对视一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卢衣巷哈哈大笑:“当年的小不点,我怎么会不记得,你这丫头胆子忒大,在学堂和人打了赌,说是要去点苍山拜见青神娘娘,果真一个人就去了,若不是我及时出手相助,你爹娘不得担心死。” 老妪满脸褶皱上,难得浮现一抹少女才有的绯红:“托衣巷哥哥的福,当年有幸见了青神娘娘,得了娘娘手墨,才让我赢了大半个月的糖葫芦呢。” 二人再度捧腹大笑,引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小哥是卢大哥的徒弟?”老妪转头笑道。 卢衣巷眼神有些欣慰:“嗯,从小没了爹娘,资质算不得太高,但好在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之前在颜府任教头,这孩子的父母被山贼所杀,我刚好路过,便杀了山贼救下了他,见他与我有缘,便受他为徒,从小在颜府内同楹萝一同长大。” 林老太君感慨道:“卢大哥的徒儿,自然不会差。况且我孙女的亲事,由她做主,老身会帮她看人,但绝对不会干涉她的决定。既然他们二人两情相悦,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徐修竹、颜楹萝大喜,忙跪地叩谢林老太太金口玉言。 凌秀闻言大惊失色道:“奶奶啊!楹萝妹妹可是与我有媒妁之言在先的,岂能说变就变,这也太过儿戏了。” “要说儿戏,别人我不知道,奶奶还不了解你,你成天在青阳镇祸害人姑娘,可外边打听打听,有几个姑娘不盼着你不得好死?”林老太君看到自己这孙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您怎么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凌秀嘟囔道。 “娘亲,秀儿说的没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况且楹萝若是能和秀儿结成眷侣,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他话锋一转,转头对夏泽问道:“先前夏公子说他二人请吴老山神,做了媒人,可否拿得出证据?” 少年的虚张声势,他当然全都看在眼里,想要用一位地位甚高的五岳正神来壮自己的胆量,却没想到帮了倒忙,若是谎言被拆穿,那徐修竹就会被扣上骗子的污名。 凌秀大喜,附和道:“对啊!夏公子,空口无凭,拿出信物。” 夏泽摇了摇头,笑道:“信物,我还真没有。” 顿时,宴客厅内,群嘲四起。 好啊,原来闹半天,这家伙竟然是虚张声势。 颜楹萝被四周的白眼和嘲讽话语激得心里有些害怕,徐修竹便紧紧的挽着他。 “既然拿不出信物,那凌某可否认为夏公子此番举动是在寻开心?”凌危眼神凶狠,微微拢袖,随后便有一道阴风吹拂衣袍。 “信物我的确是拿不出,可我能把吴骓叫来,你信不信?”夏泽嘴角挑起。 此言一出,宴客厅内,笑成一片,充满着欢快的气息。 凌秀笑声尤为猖狂:“就凭你?起初看你与那城门的官兵颇为熟络,差点就信了你的邪,你年纪不大,吹牛的本是倒是......” 他的笑声忽然停住,只因那少年背后,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位如同古画里走出的俊美男子。 十珠玉旒冠,玄色云锦澜袍,举手投足,潇洒似天仙。无数女子,无论年龄大小,均驻足而立,面带羞涩,如痴如醉。 “来了?”夏泽沉声道。 “小神吴骓,见过主公。”吴骓面带春风笑意,恭身行礼。 “主公?那人脑子进水了?”凌秀正想着,屁股上却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然后跌倒在地。 凌危收回踢出的小腿,然后迅速跪倒在地:“凌家家主凌危,在此见过上仙,见过吴山神。” 满堂宾客见到这阵仗,也慌忙下拜,偌大的大厅内,放眼望去,全是磕头如捣蒜的人。 卢衣巷、林老祖宗、徐修竹。颜楹萝四人,也是如此。 吴骓身形一闪,已经来到四人身前,将林老太君扶起,冷声道:“凌家主,我方才听闻,你似乎对我作为他俩媒人的表现得颇为不屑啊?” 凌危吓出一身冷汗,抬头道:“误会,误会一场,吴山神,只因犬子早已和楹萝定下了娃娃亲,这等大事,实在是不可随意更改.....” 林老太君被颜楹萝搀扶着,晃晃悠悠:“混账东西,我家老头子酒后犯下的荒唐事,真要误了我孙女的一声幸福,棒打鸳鸯?楹萝想要嫁给谁,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这......”凌危面露难色。 吴骓思索一番,和声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两边都定下了婚约,不如你我双方,让晚辈们各凭本事,比试一番,如何?败下阵的一方则放弃婚约,如何?” “我同意,不过有个条件!”凌危道。 “哦?凌家主但说无妨。”吴骓笑道。 “那小子要先过了秀儿这关,然后在我手下撑住十个回合不败,便算我输了。” 颜楹萝倒吸一口凉气:“舅舅,你可是武夫第七境的强者,修竹哥哥不过是五境武夫,还要对付你们二人,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规则就是规则,答不答应,是你们的事。”凌危回道。 夏泽上前一步,双手环胸:“那不如这样,徐大哥对凌秀,我与凌家主一对一比试,如何?” 第九十二章 心神出窍 徐修竹一时间进退两难,卢衣巷被荀隐祭出法宝罩住之后,生死未卜。 而现在,夏泽在轰出那声势浩大的一拳后,面目之上,血肉反卷,鲜血淋漓,某些地方甚至深可见白骨,他仅仅是远远看着就觉得心中一阵感同身受的疼痛。 “夏泽!”徐修竹呐喊道。 夏泽摆了摆手,有五道异色灵气,三魂七魄中飞出,攀附于空荡荡的臂骨之上。 损毁筋脉倏然复生,斑白臂骨上,先是浮现一点点红色血迹,而后便迅速从血肉恢复成完好如初的手臂。最可怕的是,这个过程中,夏泽连哼都没哼一句,冰冷从容的像是一棵没有痛觉的大树。 徐修竹冷汗直流,先不说被这雷法雷电撕碎的身体血肉,仅仅是白骨生肉的过程,想想都觉得痛苦万分,他是怎么做到一声不吭的?况且还有这白骨生肉的神通? 以武道三境对撼炼气士八境?可能么? 飞驰而出的布袋,约莫二十丈高,漂浮在空中,不时有恶犬怒号声传出。 徐修竹破空而起,剑芒一闪,企图刺破布袋,为自家师傅寻求一线生机,不想这一剑先像是劈在了金石之类极硬之物上,震得剑身微微颤动,随即又如凝脂一般柔软,随剑刃划过,分出一道缝隙。 刺破的地方,很快泛起波浪,转而填补好空缺,竟如同从未被他划破一般。 就在他焦急万分之时,荀隐阴神,拍马杀到,双袖交叉,瞬息之间两道水桶粗细的飓风交错,轰向他的背脊。 危急关头,徐修竹只得祭出一招白猿背剑,霎时间如同孔雀开屏,剑气盛放如兰。 但听见空中一声炸响过后,他被厚重的气浪,重重砸在地上。 徐修竹挣扎着起身,晃了晃脑袋,剧烈的眩晕感使他分不清天南地北,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漓,嘴角亦有鲜血流出,不过这拼死一击换来的后果,比死要强多了。 荀隐阴神一掌探出,自掌心传出如深海漩涡一般厚重的吸力,那个布袋,一点点飞掠而来,由原本山岳大小,一点一点收缩至水缸大小。 徐修竹心说不好,若是这布袋法宝被他收回,那师傅的性命安危便完全被他拿捏在掌心了,他怒吼着想要将其夺回,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铁水一般沉重,想来是刚才为了脱困,强行祭出杀招的代价。 一道红芒冲霄而起,在半道之上,斩出一剑,红色月牙剑气,快如迅雷,转而燃起熊熊烈火,来人正是前来解围的夏泽。 荀隐阴神不得不暂时放弃收回布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神速,完成了捻诀施法。只见他全身散发出淡淡蓝色荧光,最后一团蓝色水流,从天而降,重重砸向火焰剑气。 预料中的白色雾气,并未到来,那道剑气,就这么没入水团之中,好比泥牛入海,在水流中不断被挤压却脱出不得,化作一道扁平光线,消散于无形。 那团蓝色水流,下势头越来越快,并且规模还在不断扩大,像是一片蓝色透明雨云,徐修竹满眼无奈,几乎能够想到被这团水流砸到的后果,大概就是会被轰成一团烂泥吧。 荀隐阴神做完这一切,索性双手环胸,眼神阴冷嘲笑道:“你还有空管别人?我这五行之水取自鸣鸿洲弱水,乃是天下至沉之水,了无生机之水,看你如何躲得。” 千钧一发之际,徐修竹忽觉眼前白光一晃,随即眼皮一沉,昏了过去。圣应峰中央,有一道惊天白虹,光芒刺目。 可下一瞬,白虹周边,刮起一阵红色的龙卷风,瞬间将白虹没入,飞沙走石,大地振动,最后一阵炸响,天空中,升起一道硕大的蘑菇云。 蓝色水团上,亮起一道一道的白色光斑,片刻后,千丝万缕的锋锐剑气,陡然刺破水球,天空之中,水汽弥漫。 山峰上,雨滴洒落,像是密密麻麻的玉器坠落在地,清脆悦耳。 漫天迷蒙白雾,被少年一剑破开,他身形如鬼魅,一闪而逝。 荀隐阴神脸上的错愕神色凝固,夏泽的身形实在太快,恍惚间已经来到他身前,只见他一袭白色法袍,背后羞有不可名状兽首,宛若神人。 仓促之下,他取法宝的动作,便慢了一丝。 只是这一瞬息的迟滞,荀隐阴神顿觉右手手腕上先是一阵冰凉,等到他终于看清被斩断的右手从天际坠落,那股刻骨铭心的疼痛,才终于真实了起来。 手腕切口,极其平整,这一剑之快,甚至连身体都没能察觉出来,随后便在切口处覆盖上一层白色光芒。 夏泽在挥出那一剑之后,白色法袍连同周身光华,消散与天地,整个人好像都暗淡了下去。 荀隐强行稳住心神,然后随手向外一抓,攥住一把混浊灵气,五指发力,便在夏泽与他之间,引发了恐怖的爆炸。 二人身形皆倒飞而出,夏泽没了神格法袍,便只能御剑。而荀隐阴神,一连退了两丈,然后强行稳住身子,一手被斩断,结印速度便大大降低,使不得高阶术法,他只得从方寸物中,唤出一面绣有红色龙纹的皂黄旗。 “小子,让你领教领教我的九霄赤龙旗!”荀隐阴神的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圣应峰。 危急关头,夏泽顾不得口鼻流血,猛踏离火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荀隐阴神,脸颊下,那道红色符文,陡然亮起,为他俊俏的面容,增添了几丝狰狞之色。 荀隐还未来得及运起封驳在赤龙旗中的古龙,就见到那极为难缠的少年,眨眼的功夫,再次杀来。 夏泽怒喝一声,紧握拳头,速度暴涨。 点苍山,十九峰,飞禽走兽,野怪精魅,此刻皆跪倒在地,身上分出一粒红色光点。 数以万计的红色光点,如同倒飞流火,不断向着夏泽拳头汇聚,他握紧这来之不易的灵气,原本的瞳孔逐渐盖上一层蓝色。 荀隐顿觉不妙,若是真被挨下这一拳,后果不堪设想,哪怕不惜壮士断腕,也决不能让他得逞。 皂黄旗飞升至头顶上空,旗杆微微晃动,四面八方的白云,染上了一层瘆人的暗红色。 一声龙吟,震人心魄。 就在此时,荀隐背后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布袋,突然像是盛满水的鱼泡,身形骤然扩大了好几十倍。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先是碎的七零八落的血色宣纸碎屑飞出,而后千百道卢衣巷的身影,人人持枪,破袋而出。 宛若天降神兵,成群结队的杀向荀隐阴神背后。 阴神背后,传来一阵阵长枪贯穿肉体的刺耳声响,每一道杀到的身影,皆是刺出一枪后,便烟消云散。 一连中了四五十枪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大手一挥,皂黄旗急转直下,然后从旗面之上,飞出数以万计的银甲天兵,乘着那道震天动地的狂风,与卢衣巷千百道身影,兵戎相向。 “痛快!我卢衣巷今日能够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死而无憾了!”千百道分身中,卢衣巷真身,倒拖长枪,苍老面容上,尽是欣喜狂热神色。 “师傅!”徐修竹此时刚好醒转过来,焦急呐喊道。 荀隐阴神,在唤出天兵后,果断抓住皂黄旗旗杆,毅然决然硬上夏泽。 这皂黄旗乃是数万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神人大战,人族一方用来破诛仙大阵的法器信物,其背后还隐藏着许多秘密,若不是自己有个任职副掌教的父亲,这法器落入谁人手中,还真不好说。 凭借着这个法器,他有信心绝对不会输给这个少年 二人之间的距离,仅三步之遥。 怎料在这时,夏泽眼眸中亮起金色光芒,有一道细长身影,从光芒中迸射而出。 荀隐脸色大变,仓促间微微一偏头,那飞来之物噗嗤一声,将他的肩膀划破,那竟然是一把飞剑! 谁也不曾想到,又有一道金色光芒,从夏泽眼眸之中飞出,如露如电。 荀隐俯冲而下的身姿,面露恐惧,停留在被金色光芒贯穿那一刻。 此时的他,真就像是被人用钉子死死顶在墙上,一动不动,周身上下,闪烁着水波一般的光华。 名为虿盆的飞剑,愣了一会,刚要远遁而去,跨越千里找寻主人,却不曾想拿到飞射而出的金光,幻化成了人形,一把捏住飞剑剑柄。 金色人影,相貌与夏泽如出一辙,只是表情庄严似庙里神像,全无人性冷暖。 那飞剑眼见大势已去,只得乖乖的躺在那人掌心。 夏泽紧握着这毁天灭地的灵气,将它压缩成弹丸大小。一道道红色光芒,从指缝中散射而出。 这一拳,要叫天地变色。 就在这恐怖的一拳,要贯穿阴神腹部之际,又有一道荀隐身形一闪而至,横在阴神面前,来不及言语,只是迅速在胸口处划了七星轨迹。 北斗七星轨迹亮起,碰的一声炸响,一面金光熠熠的盾牌瞬息之间成型 以夏泽为中心,一头身躯囊括百里的吞天幻影,骤然升起。 天地间所有的光芒仿佛都湮灭,万籁无声。 死一般的沉寂,眼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触之无物。 夏泽全身光华散去,在打出那一拳后,便不再动弹,徐徐从天边坠落。 渐渐的,能够感受到一阵阵耳鸣,还有身边飓风吹过的冰冷,夏泽脖颈处一紧,随后渐渐有了知觉。 第一百章 你输了 “夏公子,你这是何必呢,我与徐公子乃是再正常不过的切磋,况且要是真的动起手来,难免伤了公子......” 凌危面露难色,私下却暗中窥探夏泽气府,武夫底子貌似中规中矩,不过也就是武夫三境而已,如何与他七境武夫匹敌,况且他手底下还有两件品质不错的法器,要说在他凌危面前比法器,更是痴人说梦。 “徐大哥是我的义兄,他的事自然是我的事,凌家主尽管出手,打伤了我或是打死我,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夏泽摇了摇头,转头笑着望向徐修竹。 徐修竹心中感激不已,但还是担忧的问道:“夏泽兄弟,这件事全因我而起,不必兄弟为我操劳。” 吴骓也面带怒气道:“夏泽,你不过才是个三境武夫,怎么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我看这事,还是让我来,让我来会一会凌家主。” 此话一出,原本心中算盘哗啦作响的凌危,立即噤若寒蝉,吴骓的修为,自从升为五岳正神那一刻起,便一举踏入上五境修为,那是与天地至理息息相关的东西,又怎么会是他这个小小的七境武夫可以抗衡的。 “小的感念吴大人知遇之恩,是您给了无父无母的我踏入武夫一途的机会,小的无以为报,唯有不断与强者比拼,锻炼拳意,他日为吴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心意已决,吴大人不必再劝。” 夏泽拜倒在地,与此同时,吴骓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而原本有些犯怵的凌危,心中再度乐开了花。 凌危朗声笑道:“吴上仙言重了,我与夏泽小友,仅仅是切磋武艺,点到即止,不会伤及性命,请上仙放心。” “那.....也只好如此了。”吴骓退让一步,又道,“既然是君子之间的比试,不如我们两方各自下注,输的一方便把自身法器送给对方,一笑泯恩仇,如何?” “好!就依吴大人所言,凌某有一件灵宝,就作为赌注,希望两位不要嫌弃。”吴骓话刚说完,凌危便迫不及待的从手中方寸物内,取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戟,蹭的一声,插在地上。 黑色的长戟上,掠过一道金光,有栩栩如生红色兽纹,一闪而逝。 夏泽点点头,手一翻,离火八荒剑,落于手心,顿时霞光艳艳,扬起一道热浪。 满座骇然,连带着凌威凌秀父子二人,心中咯噔一声:半仙兵?这小子莫非真有胜出的本事? 夏泽微微拱手:“这离火八荒剑,是吴大人所赠的半仙兵,资质尚可,今日就用作赌注。” “好.....那便请诸位随我移步演武场。”凌危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小子仰仗的多半就是这半仙兵了,即便如此也不怕他,七境武夫的手段多了去了。 林老太君步履蹒跚,握着夏泽与徐修竹手臂,轻声道:“孩子们,你们不用这般大费周章,我这儿子和孙子,心眼颇坏,那折腾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奶奶帮你们说句话,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夏泽徐修竹心底暖暖的,宽慰道:“奶奶您就放心吧,我们有的是法子,不会有事的。” 几番劝说下来,林老太君也只得作罢。 说是演武场,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摆满了十八般兵器的大院子,院子中央,凌危凌秀父子,并肩而立,跃跃欲试。 凌秀眼中凶芒毕露,远远望向亲密无间的徐、颜二人,低声嘀咕道:“楹萝妹妹,我凌秀从未这般钟情于一位女子,你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今日废了这小子。” “兄弟,今日麻烦你了,本就是我自己的私事,现在把你也牵扯进来了。”徐修竹转头看向夏泽,愧疚道。 夏泽皱着眉头抱怨道:“徐大哥,你这个就太见外了,我们这一路一同历经生死,本就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了,兄弟有难,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他很快便双手环胸,神采奕奕的抬起头:“况且我这一路碰到的尽是些法力通天的敌手,寻常七八境武夫,还真没放进眼里。” 徐修竹一愣,半晌后飞起一脚踹在夏泽屁股墩上,笑骂道:“把你小子能的。” 夏泽将手心之物,悄悄递给徐修竹。 吴骓立于台阶最高处,一身华丽衣衫被风吹的衣炔飘飘,他清了清嗓子,润声道:“第一场,由徐修竹对阵凌秀,一方倒地算输,一方投降也算输。请双方进场。” “修竹哥哥,务必小心啊。”颜楹萝抓着徐修竹衣袖,轻声叮嘱道。 徐修竹点点头,然后向着卢衣巷和林老太君微微躬身,大步迈向擂台。 脚尖迈入演武场那一刻,徐修竹整个人的气势,微微一变,像是有一股火焰,从心脏沿着脊梁,焚烧至全身各处,他昂首冷然道:“今日就分个高下。” 凌秀左右袖袍中,悄然滑落两把晶莹剔透的匕首,邪魅一笑:“高下是要分的,不过也有可能会一个不小心杀了你。” “原本我以为楹萝是我囊中之物,毕竟在这青阳镇,我凌危想要哪个女人,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唯独这一次,半路跳出来你这么个废物,头一回让我尝到了挫败的感觉。” “不过没关系,越是不服从我的女人,征服起来,才有滋味!得不到她的心,得到她的身子,也不错。”凌秀舔了舔舌头,脸上充斥着狂热之色。 徐修竹面目上覆盖着一层寒霜,然后很快恢复原状,他深吸一口武夫真气,摸向腰间长剑,蓄势待发。 “比试开始!”吴骓长袖落下。 话音刚落,擂台上的二人,脚下巨震,电光一闪。 演武场中央,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重重对撼。 长剑重重劈向凌秀面门,就在即将得逞之时,凌秀交叉架起双刃,勉强抵挡着这山岳般沉重的一记重斩。 “这小子,果然不是简简单单的五境武夫!”凌秀感受着双手出来的酥麻感,大惊失色。 他暴喝一声,巧妙的运转步伐,抽出一刃,划向徐修竹瞳孔。 兔起鹘落间,徐修竹微微侧脸,然后一脸森寒的抬起长剑,噗嗤一声,一道锐物刺破肉体的声音响起。 徐修竹右脸脸颊上,有一道伤痕,仅一寸距离,就要划破通孔,霎时间又一道鲜血落下。 “修竹哥。”颜楹萝有些担心,纤长玉指有些湿润,死死捏着衣袖。 在他对面,凌秀忽然惨叫一声,左手利刃落在地上,清脆作响,他痛苦的捂着渗血的肩膀,连连后退。 这一束剑芒,原本是要将他的整条手臂都卸下来的,可在最后关头徐修竹不认林老太君难过,略微收手,这才保住了他的手臂。 即便如此,那刺骨的剑气,仍旧盘旋在血肉之上,萦绕不去,疼得他额头上冒出冷汗。 徐修竹一言不发,一双瞳孔简直要喷出火来,他提着剑快步刺入凌秀周身,刚要砍出一剑,却听到凌秀大喝一声:“袖舞乾坤!” 霎时间,凌秀衣袍上的两条袖子,骤然伸长,同时变得如同钢铁一般坚硬,像是两条有了灵智的蟒蛇,一上一下,砸在演武场上,将坚硬的青石板砸的粉碎,然后猛地刺向徐修竹。 仓促之下,徐修竹只能匆匆递出一剑,砍的那袖口上,火光迸射,他自己也脸色涨红的退后了三四步。 “混账!我平日里是这样教你的吗!”凌危忽然大喝道。 凌秀被父亲这一吼,渐渐从惊恐中挣脱出来,然后稳住身形,用沾满鲜血的左手掐诀。 演武场上,倏然间,云雾翻涌。 “玄冰刺!” 凌秀狰狞面容上,有电光涌动,霎时间,言出法随。 那一片片云雾中,凡是落脚处,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升起一道道半人高的尖锐冰棱。 六境炼气士,比徐修竹高上一境,两者之间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巨大鸿沟。 徐修竹几乎在冰冷破土而出的一刹那,便腾空而起,却还是不甚被冰棱划破了小腿,闷哼一声,伤口处立即被一层淡淡的冰霜覆盖。 “旋圆斩!”徐修竹像是旋转的陀螺,顷刻间以他为中心,散射出数百道剑气。 冰冷碎裂声,不绝于耳,大片大片的冰棱应声炸裂。 脚尖刚点地,他矫健的身形便拔地而起,悍然撩起一阵剑风,杀向凌秀。 凌秀眼见徐修竹速度极快,脸色周边,一咬牙,气府轰鸣,喝道:“破!” 原本还未被剑气粉碎的冰棱,顿时纷纷炸裂,在演武场上,扬起一道道森冷寒气,无数细碎的尖锐冰棱,四散开来,而处于爆炸中央的徐修竹,避无可避。 徐修竹的身形,渐渐被浓浓白烟掩盖,这让演武场外的颜楹萝和林老太君二人,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夏泽嘴角微挑,转头一看,卢衣巷居然也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凌秀忽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咬咬牙,喉头一紧,然后有一颗紫色妖丹,从口中飞掠而出,在飞行途中,恐怖的能量不断积蓄,最后完全没入烟雾中。 轰隆隆巨响,一道震天动地的气浪,席卷开来,围观的人群,皆被这股气浪吹得跌倒在地。 吴骓站在颜楹萝和林老太君身前,大袖一挥,一道蓝色屏障浮现在身前,将迎面而来的气浪化掉。 凌秀看着那升起的蘑菇云烟,还有燃烧着的熊熊烈焰,喜出望外,然后疯狂的大笑,只是很快,他的笑容便僵在原地。 升天而起的云烟还有熊熊烈焰,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向爆炸中央。 肉眼可见的速度,融至一处,光芒乍现。 光芒中央,徐修竹身躯上,烈焰丛生,云雾缭绕,其中以手持之剑,光芒最盛。 “你输了。”徐修竹瞳孔中,光彩熠熠。 第九十四章 拼死一搏 夏泽突然从昏暗中脱离,身边是满脸焦急的卢衣巷还有徐修竹,他们似乎在大声说着什么,只是夏泽经历过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什么也听不到。 有一道金色身影,手持离火八荒剑,横在夏泽等人身前,神情庄严冷漠,相貌与自己一模一样。 那半仙兵离火剑,自从成了自己的佩剑后,时长受神格神意熏陶,虽然仍未孕育剑灵,但早已有了灵智。此时此刻,它安安静静的被金色夏泽握在手中,一动也不动,还盖上了一层金色流光。 卢衣巷同样心有余悸,尽管他的天地同寿,威力巨大,可面向那赤龙旗唤出的神兵,几乎是被碾压,若不是那金色夏泽飞来,一把抓住夏泽的同时,护住了自己,恐怕那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就足以让自己死无全尸了。 夏泽抬起头,这才注意到,那漫天的红色。 天幕上,身形大如山岳的吞天,正与荀隐缠斗至一处。 它先幻化做万千分身,从四面八方袭向荀隐。 砰砰砰,三声炸响,三只水牛大小的吞天,口中光芒吞吐不定,然后猛地射出三道蓝色光柱。 荀隐架起双掌,掌心处有两面刻有八卦图案的镜子,金光亮起,光柱轰击在镜面之上,荡起一道道涟漪。 荀隐身形微微下沉,就在他即将变换镜面方位之时,本以融入身体的阴神,竟然不受控制的从天灵处飘出,他心中一阵慌乱,忙念起安神诀将阴神拉回心湖。 就是这一刻的失神,残余的一道蓝色光柱,迅速燎过他的胸膛。 胸膛处,衣物被烈焰灼烧成飘散的飞灰。 这一场大战下来,夏泽终于第一次看清了这个来自聚宝宗的炼气士,究竟用法器把自己武装到了何种程度。 只见他胸口处,吸附着一个明晃晃的护心镜,看品质应该不下于灵兵范畴,背脊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以密法借来的二十四枚箴言。 双手手臂上,各有三十把寄存于符箓内的飞剑,犹如真龙鳞片,品质算不得太高,但胜在数量繁多,且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腰腹左右两侧,各有两个锦囊,不知藏有何等神兵利器。 夏泽眉头微皱,若是他在一开始就下死手,恐怕自己根本不会有丝毫的机会,那他为什么要这般大费周章?是仗着自己修为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是说,我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渴求的,所以..... 夏泽原本疑惑的双眸,顿时亮起来了,猛然间醍醐灌顶。 这双眼睛,徐浑那个王八蛋说过的,大齐乃至大周,多方势力都想要这双天目洞天内诞生的眼眸。 护心镜没能护住的身躯上,皮肉被灼烧成了焦炭,轻喝一声,周身焦炭散落,很快便有新的皮肉长出,只是在那伤患处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他兀然发起狠来,白色光芒汇聚于掌心,然后重重轰击在三头吞天分身之上,将其轰成粉末。 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只是在须臾间,便有散落于四面八方的吞天分身,口中喷涂出蓝色光芒。 荀隐骂了句娘,双掌八卦铜镜,仓促合为一体,很快形成百丈宽的镜面,他双手托镜,迅速下沉身形,这才将从四面八方轰来的光芒,转为由上至下。 数以万计的光芒,交错纵横,但都无一例外倾泻在清晰镜面之上,只抵挡了一个呼吸,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裂纹,便在镜面上迅速蔓延。 光芒最终汇聚成一把长剑剑锋,斜斜划下。 半空中,荀隐原先停留处,,有一道白烟飘飘然升起,而他则是不受控制的从高空砸落。 最后竟然将那高耸入云的圣应峰顶,砸成了一个凹陷的深坑,硬生生矮了三十来丈。 山石滚落,待到漫天烟尘散去,深坑处,缓缓站起一人,抖了抖满身灰尘,猛然踏地,化虹而起。 吞天散落的分身,顷刻间重新汇聚成庞然大物,张牙舞爪杀来。 夏泽向前一步,像是下定了决心,那金色身影似乎有所感应,转过身,与他点了点头,随后二人齐齐跃起。 圣应峰山脚下,何煦,颜楹萝等人,望向那封顶传来的阵阵骇人声响,还有这漫天的血色天空,顿时惶恐不已。阿玉长袖下的爪子不断伸出,收回,紧锁着眉头。 耳边吹来一阵风声,何煦转过头,惊喜道:“青牙婆婆!” 一袭白衣,仙子容貌的柳青牙摸摸他的脑袋,看向圣应峰顶:“看样子,夏公子等人是遇上了棘手的麻烦了,你们在此等候,不要乱跑,待老身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时一旁的阿玉忽然冷笑一声:“助他们一臂之力?老太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他们此刻遭遇的敌手,哪怕是我家公子都未必敢说能够稳操胜券,你去?怕不是要成为拖累我家公子的累赘。” 柳青牙看了她一眼,柳眉微蹙,很快又恢复如常笑吟吟道:“差点忘了你这小狐狸要比我小上一百岁,那以后你家公子还有小何煦都得叫你老婆婆咯?” 阿玉脸色铁青,但一时间又不好发作。 颜楹萝还有轿夫几人,这才知道这几日朝夕相伴的美娇娘阿玉,原来也是个山泽精魅,脸色都有些复杂。 吞天法相与荀隐,在红色太清之下,已经交战了二三十回,荀隐先是祭出双臂之上,从他人手中夺下的飞剑。 剑雨四散而出,所到之处,响起阵阵破空声,又拖着长长的尾巴。 吞天当即喷出一道通天光柱,与那几十道锋芒,落在一处,彼此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前边的几把飞剑,品质不俗,但很快被蓝色光柱冲刷掉了灵气,沦为了锈迹斑斑的烂铁,然后灰飞烟灭。 偶尔会有几道飞剑意外冲出,然后刺出吞天体内,但它似乎全然不在意,血盆大口已开,所有的飞剑便被一股难以抗拒的滔天引力,收入腹中。 吞天忽然察觉不对,猛然转头,便有一尊身形不输自己的威严法像,一拳砸落,正中吞天面门。 雷鸣声滚滚,白光刺目。 吞天冷不丁被一拳砸落,在即将压向徐修竹等人之时,怦然化作满天红雾。 法天象地,不是炼气士七境象地境,是货真价实的炼气士第八境,法天境。 “没想到此次受曹周王所托,来斩杀这个小子,还有意外之喜,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尊贵的存在。” 荀隐回到原来大小,飘至吞天坠落位置上空,不断掸去全身灰尘,然后有一件全新衣物,自然而然的覆盖在躯体上。 山峰某处,有一只红色小兽,早已维持不住硕大身形,遍体鳞伤,连那一对龙角,都有些破碎,但它仍是高高扬起头颅,怒目直视高高在上的荀隐。 荀隐面带笑意,朗声问道:“你这样的存在,跟着这样一个可能不能完寿的短命少年,连凶兽真体都用不出,岂不是太掉价了么?况且你天生喜吞万物,而我聚宝宗荀隐,喜欢网罗天下至宝,你我大道再契合不过。要不,你转投我麾下如何?” “听说过忠臣不是二主么?”吞天的口中,响起少年的嗓音。 “就你,也配和我家主人比?” “哦?”荀隐双眼微眯,收起笑意,一把金色短剑,从掌根滑落,在空中旋了几圈,落向吞天。 荀隐眼眸之中,那一抹森寒愈发旺盛,看不起我荀隐,眼神不好使吧?众人皆知我聚宝宗不重修行,搜罗宝贝修为便可水涨船高。 可我荀隐,偏偏就是天生剑仙胚子,我有本命飞剑,名为抄家,别名守财奴,我比较喜欢那个雅号,貔貅,只进不出的貔貅! 这一剑刺出,管你什么妖仙,先收你魂魄,后剃你血肉,避无可避,取敌性命之后,一身术法、灵宝全归我一人所有。 山峰中央,一道金色身影率先杀到,剑势、步履刚猛,抖剑成圆,随后操控着胡啸罡风,与飞剑貔貅,针锋相对。 飞剑将那股恐怖的剑气,视若无物,很快挺入金色人影。只是片刻后,那把气势汹汹的飞剑,便像是失去了心窍,醉汉一般,摇摇欲坠。 “这怎么可能!”荀隐忽然察觉到本命飞剑与自己失去了联系,悍然抽动身形,眨眼间已经杀到。 金色人影毫发无伤,提剑而起。 夏泽再度披上白色大氅,率先一步,轰出一拳,砸向荀隐胸膛,后者嗤笑一声,飞速结印。 “雷法.浩天荡荡.雷祖洗剑雷!” 荀隐双掌合十,全身沐浴雷电,冲刷而下。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吞天,心念一动,浮现于白色大氅背后,化作那红色兽首。 夏泽双掌间隙,刹那间开出一道缝隙,瀑布般冲刷而下的雷电,再度被龙吸水的怪状,吞噬殆尽。 与此同时,金色虚影,穿透术法,如同穿梭在光阴长河的白驹。 荀隐只觉得心口处一通,随后那全身法宝,山洪海啸般的灵气,便和自己再无瓜葛。 他低头一看,心口处,那道金色光华,牢牢的封住了自己的气府,又迅速遍布自己的全身。 勉强维持着那身白袍的夏泽,一把抹去鼻子流出的鲜血,踏空而来。 “喂,聊聊?” 第一百零一章 祸水东引符 惶恐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凌秀脑海中。 远处那俨然已经变成了火人的徐修竹,火光冲天,强烈的炙热将脚底下的青色石板都烧成了红色的岩浆。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在熊熊烈火中,宛若神人。 他从火光之中,像是一道飞驰如电箭矢,眨眼间已杀到了凌秀身前,怒吼一声,而后剑出如磅礴大雨。 每踏出一步,坚硬青石板上,便会响起一声爆鸣,然后留下一个深深的通红脚印。 长剑上席卷的火焰灵气,像是回流的汹涌潮水,有一道浑厚的烈焰,好似飞腾而起的火龙,徐徐掠向天际。 那道火焰剑芒,距离凌秀还有一不小段距离,但扑面而来的如雨水冲刷般的剑气,已经将他飘荡的几率发丝削断,华贵衣衫上,被细小似蚁的风刃一点点撕碎,风中尽是飞扬的布条。 杀机近在咫尺,凌秀再也不敢有所保留,全身气府内,灵气潮水般涌出,然后浸湿了那破烂不堪的长袍。 双臂一振,掌中有虎啸龙吟之声,响彻四周。 顷刻间,原本松垮垮的长袖,像是高高昂起头颅的走蛟狂蟒,日升月落般一上一下,旋转着杀出,周而复始。 本就被烈焰和剑气损毁的破烂不堪的庭院砖墙,再度被这坚硬如铁的袖袍,犁出一条条凌乱沟壑。 徐修竹眼见那两道坚若金石长袖,滚滚而来,双眼微眯,但势头仍旧不减,干脆横起长剑,瞬间劈出一道剑气。转瞬间,两道袖袍平整的从中央裂开,像是丧失了所有的灵气,缓缓散落在地。 与此同时,赢得片刻喘息时间的凌秀,用牙齿药铺咬破拇指指尖,飞快的在身前划出一道血色符咒。 血色符咒在半空中成型,他抽回颤抖手指,几息之间已完成了结印。 “冰魔血引!”凌秀暴喝一声,霎时间,红蓝两色的邪光,将他狰狞阴险的笑容,映照的格外的森冷。 血色符咒内,红蓝两色光芒纠缠一处,渐渐编织成一个佝偻的光华恶鬼,恶鬼微微抬手。 徐修竹手臂上的某个伤口,很快便崩射出一道血色冰棱,像是交错的枝丫,不过一眨眼便被火焰化去,即便如此,伤口上仍有一条细若蚕丝的血线掠出,然后连接在恶鬼头顶。 血线仍旧源源不断的将自己体内的血液抽出,然后一遍一遍的结成冰棱,再被火焰化掉。 凌秀脸上尽显疲态,但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看来是觉得胜券在握了:“我这血引冰魔术,只要你身上有一道伤口,便会源源不断的结成冰棱,以你的鲜血供养壮大我的血冰魔,跟我斗,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哗啦一声,一道炙热的气浪划过耳边,凌秀全身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呆呆怔在原地,他喉咙发紧,有几句话想要脱口而出,张着嘴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在他身前,徐修竹浑身浴血,脚下是化作一滩血水的冰魔,他抬起剑尖指向凌秀心口,双目冷峻,一字一顿道“你,输,了!” 徐修竹已然听到了背后传来的颜楹萝夹杂着哭腔的喊声,他凝视着眼前那个摇摇晃晃的男人,等待着宣判胜利的喊声。 凌秀忽然开口道:“我没输!” “什么?”徐修竹还未来得及反应,原本散落在地的断袖,不知何时再度苏醒过来,缠绕在徐修竹双臂之上,转瞬间再度变成了锐利的锋刃,令他动弹不得。 “修竹当心!”一直在一旁默默注视的卢衣巷终于忍不住大喊。 夏泽和吴骓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望向凌危,就在刚才胜负已分之时,凌危用七境武夫玄妙指法私底下递给了凌秀某样东西。 “去!”凌秀沉吟一声,有一道紫色符箓从指尖飙射而出,然后没入徐修竹印堂。 一股阴冷、绝望、毫无生气的感觉,包围了塞满了他的脑海,令他感官微微有些迟钝,而后对面的凌秀一把抽出利刃刺向他的面门。 “秀儿!住手!”情急之下,林老太君大喊一声,很快便昏死过去。 “祖母!”颜楹萝哭喊道。 刺啦一声,徐修竹忍着剧痛,猛地将被长袖铁刃缠绕的手臂抽出,然后一把抓住眼眸仅几寸之差的刀刃。 手掌鲜血淋漓,他的手臂上也血肉反卷,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凌秀刚要发力将匕首刺入徐修竹头颅,却见后者暴喝一声,夺下利刃,反刺向凌秀肩头。 林秀呢喃着什么,嘴角有一抹极力掩藏但却没有成功的诡异笑意,让徐修竹不得警惕,那刺出的剑刃力道便没有去往要害,只是贴着肩头划过。 肩头一热,徐修竹有些诧异的看向肩膀,伤口溢出的血水,染红了衣襟,而本应受到伤害的凌秀,神态自若,肩头处安然无恙。 “祸水东引符。”夏泽目不转睛,盯着沉声道。 “夏泽小友,你说什么?祸水东引符?你认得这符箓?”卢衣巷有些震惊,赶忙追问道。 夏泽点了点头:“一种极其阴狠但神通堪称能通鬼神定生死的至宝符箓,施术者需要将这张符箓投向被施术者,在收到伤害之时,念动咒语,便可以将八成的伤痛,转嫁到被施术者身上,徐大哥恐怕遇上麻烦了。” 他转头望向站在另一头的凌危,明明私底下暗中作弊,却装的若无其事的模样,很他娘的欠揍。 凌秀猖狂至极,最后甚至站在原地,敞开胸膛任由徐修竹一拳轰在上面。 片刻后,徐修竹酿跄几步,呕出一口鲜血,以剑支撑才勉强稳住身形。 “怎么不用剑?我记得你的剑很厉害啊?莫不是担心杀不死我,反倒把你这条贱命搭进去了?”凌秀放声大笑,凑近几步端详着徐修竹惨白的脸色,肆意嘲讽。 早在徐修竹呕出鲜血之际,擂台下的颜楹萝也两眼一黑,眼看就要昏倒,索性夏泽要快上一步接住了她。 徐修竹丢掉长剑,怒吼一声,像是一头出栏的疯牛,死死抓住凌秀双臂,将他顶到了墙上。 凌秀看那厮势不可挡的劲头,还有些惶恐不安,但仗着自己的父亲偷偷递给自己的祸水东引符,他很快便恢复了从容。 沙包大的拳头上,拳罡激荡,轰的一声,在途经之处响起一阵阵音爆,然后在凌秀面门上炸开。 徐修竹满脸鲜血,而被死死钳制的凌秀,只是面颊微红。 “再来一拳,你这拳没力气。”凌秀笑道。 一缕鲜血从额头落下,将散乱的发丝粘在脸上,徐修竹果真再度抡起拳头,而且这一拳的势头,非但不减,恐怕只会更加凶猛。 颜楹萝满脸泪花,就要冲上去阻止徐修竹不要再打了,结果却被夏泽一把拉住,少年神情无比认真:“楹萝姐姐,徐大哥一定会赢的,也一定会没事的!你相信我!” 徐修竹依旧一手钳制凌秀,一手扬起拳头,就在这时,他忽然笑了,苍白的脸上,笑意盎然。 凌秀只觉得这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怕不是被自这祸水东引符的神通吓到失心疯了? 与武夫拼体魄不现实,就算他一动不动让他打,累也累死他了,真气耗尽之时,便是他反攻的大好时机。只要自己胜出了,再等父亲赢下这一场,娶楹萝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徐修竹不顾凌秀疑惑的目光,笑道:“缥缈洲位于天下九州南端,整个大洲,山势极高,像是踏上高山便可触及月光。这里是月落之地,一年四季,无论晴云雨,皆有月光,或是皎洁如玉盘的圆月,或是弯弯如姑娘眉眼的月缺,极为动人。” “你这废物,废什么话,要是被我这符箓吓破了胆,趁早认输,不然等你真气耗尽,我不敢保证能要了你的性命。” “有位姑娘,比这缥缈洲的月色还美。”他笑道。 “我媳妇颜楹萝比这缥缈洲月色下的山水还美。”他又重复了一遍。 被抵在墙上的凌秀,再也忍受不住这家伙叨叨个没完,猛地挣脱手臂,却见那家伙傻笑一声,猛地踹向自己胯下。 千钧一发之际,凌秀猛地念出那一句口诀,然后只听自裆下砰的一声巨响,隐隐有酸楚感传来。 四周围观的人群,传来一阵齐刷刷的惊呼,然后再度回归平静。 对面那个疯子,疼得面目抽搐,额头冒汗,但嘴上仍旧挂着那副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死死抓着他的双臂,然后在瞬间又用更加强劲的力道连踹三脚。 第一下时,凌秀口诀念的及时,并没有什么大碍,怎料这疯子有很快接上两脚,这一回凌秀是结结实实的受住了,然后目眦欲裂,疯狂哀嚎。 人群中再度响起一阵惊叹声,在场的男人,不约而同觉得裆下好似一疼。 “吴大人!这?”凌危转头望向吴骓,后者只是淡笑不语。 徐修竹已经顾不上自身痛楚,踢踹的速度再度拔高了几个层次,而被他攻击要害的凌秀,起初还能稍微以口诀抵挡,但在这个疯子的疯狂攻势之下,渐渐不支。 大腿处,鲜血淋漓,徐修竹脸色逐渐苍白。 一旁的凌危再也压抑不住一身杀气,猛然冲向徐修竹:“大胆!休伤我儿,拿命来!” 五指如勾,直取徐修竹心口。 第一百零二章 你的拳意不过如此 徐修竹听到背后那一声怒喝,抬腿的速度并未减弱,反倒又快上了几分。 轰隆隆一声,他只觉得背后一凉,转头一看,吴骓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他的身前,抬起袖袍。 凌危拳落处,明黄色袖袍上,有一道荡开的金色涟漪,那倾泻如虹的拳劲转而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散的无影无踪。 “吴上仙为何还不宣判结果?”凌危收回指爪,捏的咔嚓作响,质疑道。 吴骓依旧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笑容,轻声道:“凌家主那点难以察觉的小伎俩,吴某看的一清二楚,胜负早已分晓,凌家主不认,那我吴某又怎敢搅了你的兴致呢?” 被一语道破秘密,凌危顿时有些窘迫,老脸一红,最后只得求饶道:“吴山神圣明,我们认输了,请吴大人尽快宣布结果,留我孩儿一命。” 吴骓点点头,转而看向徐修竹,后者心领神会,不再乱踢一气,将被他踢得口吐白沫的凌秀一把丢给凌危。 “我宣布,本次比试的获胜者,徐修竹!” “父亲......我的......”凌秀感受到凌危给自己渡来的真气,渐渐清醒过来,只是下身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痛苦万分,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凌危看着自家儿子身下血肉模糊,心都要碎了,他低下头,望向徐修竹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安慰道:“秀儿不要怕,你的伤势并无大碍......为父一定会让最好的郎中治好你......” 他眼神逐渐变得幽深,仿佛除了一望无际的杀意,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擂台上的徐修竹,同样遍体麟伤的身躯上,不知何时,开始覆盖上一层明媚霞光,紫气流转,原本还在流血的伤口,像是遭遇了光阴的倒转,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徐修竹谢过吴骓,挪步走下擂台,哭成泪人的颜楹萝,立即扑进他怀里。他嗅着怀中伊人的发香,有些动容,但还是先将手中的岁月蝉还给了夏泽。 “干得不错!”卢衣巷喝了一口酒,欣慰道。 “多亏了夏泽兄弟借我的那枚岁月蝉,不然以我刚才那个打法,恐怕不死,也做不成男人了。”徐修竹挠头笑道。 夏泽吹着口哨,左顾右盼。 颜楹萝眼见心上人凯旋自然是高兴不已,但眼角处,却也有一抹悲伤。 徐修竹敏锐察觉到了,笑着用手指往女子鼻尖一点,然后笑道:“傻丫头,早在我用岁月蝉恢复伤势的时候,你表哥的伤势便一同恢复了呀。他是你表哥,也是祖母的孙子,我就是再讨厌他,也不至于要了他性命。” 颜楹萝俏脸一红,挽着他的手臂不再言语。 夏泽感受着掌心那只岁月蝉传来了温热,经过徐修竹先前催动岁月蝉治愈伤势,这晶莹剔透的玉蝉,灵气损耗大半,变得有些暗淡。 看来荀隐还是有所保留了,这岁月蝉肯定还有盈补灵气的口诀未告诉他,而且这看似逆天的法器有个很关键的缺陷,就是只在白天时能够储存灵气,一到了夜晚,就如同四处漏洞的房屋,风出风进,竹篮打水。 凌危率先一步踏入擂台,手一抬,那柄长戟破风而来,咣当一声,长戟刺入地面,他冷声道:“吴大人,请尽快开始另一场比试吧,凌某已经有些技痒难耐了。” 吴骓点了点头:“好,既然凌家主迫不及待的要大展身手,那接下来的一场比试,就由夏泽对阵凌家主。双方中的任意一方认输、倒地,即为败者。凌家主未能在十招之内击败夏泽,则判夏泽胜出。” 徐修竹有些担忧的叮嘱道:“兄弟,当心啊。” 夏泽淡然一笑,双掌如缥缈云烟,抱阳合一后,向下一按,只听身下一声炸响,脚尖在半空中连踏数步,最后落于擂台之上。 凌危有些惊讶,这小子的三境底子挺扎实啊。怎料那小子忽然低着头,摆出一副谄媚模样。 他陪着笑脸说道:“凌家主,此次你我比试境界相差悬殊,先前斗胆向凌家主提出挑战,全然是凭着一腔少年热血和微不足道的义气,现在近距离仰视凌家主,才发现自己先前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可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万望凌家主手下留情。” 凌危送了送咬的发紧的后槽牙,端起一副勉强笑意,言简意赅:“公子放心,凌某自有分寸。” 手下留情?他现在恨不得让吴骓宣布让徐修竹和夏泽一起上,好让他有机会活生生拍死那个伤了他孩儿的家伙。因此这次比试,他可能不会打死他,但绝对会让夏泽生不如死。 他忽然觉得那个高高在上的五岳正神吴骓,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他有些忌惮,但要论一个七境武夫能够一步一步走到这条大道上,能没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我宣布,比试开始!”吴骓朗声道。 话音刚落,夏泽身前,一道炸响,便有一股湿润的冷风迎面而来。 凌危手持长戟,漆黑的戟面上,红芒一闪而逝,长戟乱舞,有一团漆黑的水流包裹着戟刺,伴随着汹涌潮汐声,最后横扫而出。 危急关头,夏泽深吸一口武夫真气,一手握剑柄,一手紧贴剑面,足下站的是四平八稳的两仪桩。 长戟舞动着潮水,重重的轰击在离火剑上,顷刻间被烈焰蒸发,与此同时夏泽的双足也被这恐怖的重压,深深陷入地里。 凌危见一击不成,另一手握着长戟尾部,做了个挑扁担的动作,迅速点向夏泽下巴。 雷光一闪,夏泽紧贴剑面的一手,包裹着刺目雷电,滋滋作响,迎上这凶狠的一击。 长戟尾部与掌中雷,针尖对麦芒,玄水与雷光,你争我抢,互不相让,最后猛然炸开。 二人顺势倒退,而凌危在倒退之时,还尤为不甘心的扫出一戟,但被夏泽以身法躲过。 夏泽退后了五步,稳住了身形,吐出一口浑浊真气,不动如山。 而反观凌危,一连推后了八步,紧锁的眉头里尽是震惊,掌中雷?一雷惊天地,可落万夫胆的掌中雷?这小子胆敢对上自己这七境修为,看来是有恃无恐啊。 下一刻,二人心照不宣的抛去手中兵器,踏出一步。纯粹武夫之间的对决,就应当以拳对拳。 处于两个方位的两人,化作两道光芒,在演武场中央,拳拳相对。 凌危怒喝一声,拳头紫光盈盈,一拳轰夏泽腹部,将他打出去两丈。 瘦弱的身影倒飞而出,在半空中飞旋两圈,稳稳落于地面,双足踏地再度杀来。 一拳运转真气,落于腰间,然后一拳窝里炮,炸出如奔雷,在凌危诧异的眼神中,重重轰击在他的面门,将他打飞出去,最后砸在墙上,将那面墙砸的粉碎。 吴骓站在最高处,面带微笑,竖起两只手指,留给凌危的机会,还有八招。 那阵烟雾之中,凌危使劲摇晃着脑袋,这才没有被这股恐怖重击带来的眩晕感弄得昏死过去。 “小小三境,居然能够与我对拼两招而不落下风,你足以自傲了,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话音刚落,这一片小天地内的武夫真气,如同潮水倒流一般涌入凌危身躯气府内。 擂台上,凌危陡然杀至,每踏出一步便会留下两道残影,然后传来一声崩雷炸响,夏泽却仿佛像是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砰!砰!砰!”一连三声巨响,凌危神色癫狂,每轰出一拳,整个凌府的院墙砖瓦,便会与之对应的微微颤抖,看得擂台下的众人心惊胆战。 不动如山的夏泽终于动了,被这七境武夫的恐怖拳意,砸的连连后退,青色衣衫上鲜血淋漓,像是开满了鲜红色的花朵。 殷红血气缠绕指尖,很快弥漫在凌危周身,他怒喝一声,打出毫无保留的一拳,这一拳下去,纵使吴骓有心想要出手相助,也来不及了。 迎接夏泽的,是头颅像是西瓜一般炸开。 整个院落内的光芒,在这一瞬间,仿佛暗淡无光。血色罡气将身前晃晃悠悠的少年吞没,淹没在血色雾气中。 “杀人!杀人了!”有人喊道。 人群议论纷纷,颜楹萝被这恐怖一幕吓到,紧紧的攥着徐修竹衣袖,而徐修竹、卢衣巷二人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凌危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肆意的大笑,可等了半天却迟迟等不到吴骓宣判的声音,他抬起头,却震惊的发现吴骓仍旧挂着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笑意,竖起一个巴掌。 “这......”他猛然转头,对面那个少年,一把抹去满脸鲜血,神色如常。 “凌家主不愧是七境武夫,这一招一式,响动挺大。”夏泽咧嘴一笑,竖起一个大拇指。 “但是要论这一身拳意,你不过如此,甚至不及我。”夏泽抖了抖肩膀,响起一阵爆竹声般的清脆骨爆,随后一身浑厚拳意,陡然散出。 演武场内,好似烈火煮汤,有些说不上的闷热。 凌危喉头一紧,察觉到事有蹊跷,嘴硬道:“哦?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第一百零三章 唱双簧 凌危仍有五次出手的机会,五招之后,只要夏泽还站着,那就算他凌危输了。这是何等的颜面扫地,他当然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心念一动,背后那把长戟,恍惚间以雷霆之姿射向换气蓄势的少年,转眼间戟间距离下周二眉心仅有三寸距离。 可夏泽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瞬息间,便有一道光芒更盛的红芒,从他的腋下绕至身前,然后一把将那长戟撞得飞旋出去,不仅如此,还像是气头上的公鸡,追着那只仓皇逃窜的小虫疯狂啄食。 那柄长戟漆黑的戟杆上,很快被离火剑刺得坑坑洼洼,灵气泄露,最后咣当一声坠落在地,与此同时凌危脸色一惨,这长戟与它息息相关,灵气损毁虽不至于重伤及他大道根基,但后边修缮起来又是一笔不便宜的神仙钱。 离火剑欢呼雀跃,此刻好比得胜猫儿欢似虎,环绕着夏泽转了好几圈,留下一圈又一圈璀璨的火环,引得旁人啧啧称奇,然后一头窜进方寸物中。 一股恐怖的念头在凌危脑海中蔓延,若是等这少年蓄积拳意结束,那他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一咬牙,左右两袖中,各自飞窜出一青一黑两只水桶粗细的巨蟒。 青色那只口吐森森白气,黑色那只口中毒气喷吐,率先一步扑向夏泽。 夏泽冷哼一声轰出一拳,一声响彻青神镇的震天巨响,随后那只眼看就要得逞的黑蛇,顿时碎成齑粉。 青蛇见状慌忙转头就要逃遁,有三枚漆黑色的珠子从夏泽掌心滑落,顷刻间就以极快的速度遁出,其中一枚悄然落下,轻轻掉在青蛇头顶,然后很快融入它的身躯,那头青蛇便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 其余两颗,势头不减,砸向凌危。 眼尖的凌危当然看出了这三颗珠子威灵不凡,一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鼎香炉,猛然砸向夏泽,另一手一掌轰出。 就在这时,凌危忽然感觉手掌心一阵滚烫,很快就冒起阵阵皮肉烧焦的恶臭,凑近一看,那两枚本应被他掌风轰飞的追魂珠,不知何时已经紧紧钻入他的手心血肉中,灼烧得掌心一片焦黑。 不仅如此,那两颗烧的通红的珠子,光芒还在不断的暴涨,最后在凌危惊恐的眼神中,轰然爆炸。 炸响过后,烟雾中有个男人,惨叫一声,像是忍着剧痛将肌肤上的某种东西撕去,直扯的手心血肉模糊。等他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依然是衣衫褴褛,满脸焦黑,看向夏泽的眼眸中,尽是无止境的恨意。 “我的掣雷生魂鼎呢?还我?”凌危一拍胸脯,浑厚罡气震荡,打去满身焦黑尘土。 片刻之前,那枚巴掌大的青色铜鼎香炉,脱手飞出之后,立即变作水牛大小,铜鼎内,粘稠如粥水的蓝色电浆躁动不已,像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引发恐怖的爆炸。 夏泽做出一个顶天的姿势,双掌猛拍鼎身,两声阵响后,夏泽手臂上不知不觉间被眼花缭乱的电光缠绕,不仅如此,那铜鼎仍在不断变大,隐隐有了倒塌之势。 就在满鼎电浆眼看就要倾倒在夏泽头顶之际,夏泽身前,突然列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黑洞,将气势可怖的雷电连同巨鼎一同吞入。 黑洞消散,又有一声震人心魄的猛兽怒吼,惊天动地。这一天,青神镇每一个人,心湖之内,潮水沸腾,无数天顶星辰,在这一声声如同号令天下的怒吼声中,纷纷坠落湖底,激起千层浪。 有一巨兽,屹立于礁石处,高高扬起山岳大小的头颅,似要吞天食地。 夏泽一皱眉,那异兽立即收敛,连同那一身霸道气势,消散不见。 演武场内围观之人,绝大多数人都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想要拔腿离开,却发现腿脚发软,一步也走不动。 这一阵滔天的威压,全部作用在凌危身上,令他韬光养晦的极好的武夫气魄,都飘摇欲坠,就在这短暂的失神之际,一身拳意化作惊天白虹的夏泽,落于他的身前,旋即一拳递出。 拳头未及皮肉,那势头正盛的拳罡先一步洞穿凌危身躯,然后将他身后的残存衣物炸成满天飞舞飘絮。 凌危胸口处,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清脆骨裂声,他呕出一口鲜血,用残存的力气抓住少年手腕,使劲平生力气向后抛去,却不想那少年踩着他的膝盖、腰腹、胸膛,化去这股力道,然后便是势大力沉的一击膝击,正中凌危背脊。 他惨叫一声,硬生生从气府内炸出一股惊雷罡气,逼退夏泽,咬紧牙关将身一挺,咔嚓一声,断裂的脊骨很快归位,然后便是一层一层的血肉包裹而上,强行将其固定。 高台处,吴骓眯着眼,默默竖起一根手指头,淡笑不语。 凌危脸色铁青,仅剩最后一招了。 此时此刻围观之人议论纷纷,其中不乏落井下石者,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计划着如何将他今日的丑态一传十,十传百,令他颜面扫地。 他环视一圈,默默记下那面孔,这一举动,不禁让有些嘈杂的人群,噤若寒蝉。 顿时间,鸦雀无声。 夏泽收回拳势,咧嘴笑道:“凌家主不必谦让,最后一招,务必使出全力。” 他抬起头冲吴骓喊道:“一招未免有些苛刻了,不如这样,干脆免去这十招之约,还有这场地限制,也好让凌家主动起手来不会束手束脚,能够全力以赴,如何?” 吴骓毕恭毕敬拱手道:“老奴觉得主公这个主意堪称高瞻远瞩,又是何等的远见卓识,就是不知凌家主意下如何?” “老奴?主公?”凌危脑袋轰的一声,顿时醍醐灌顶,难怪这家伙区区三境就能与他分庭抗礼甚至压他一头,原来从始至终,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都在唱双簧,这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可这个局面下,他就是再忌惮夏泽拳法,也没有后退的余地,若是今日父子二人当真双双败于他人之手,一些宏图伟略不能如期践行就罢了,让他凌家如何在这青神镇立足。 他冷哼一声:“我没意见,但是要加上一句,生死自负。” “好。” 天雷勾动地火。 须臾之间,二人不约而同杀至中央,夏泽被这七境武夫动了杀心的一拳,轰得倒飞而出,一连撞塌了三面院墙,却仍旧屹立不倒,低喝一声,震去满身血污。 凌危这边,疼得满脸抽搐,只因他胸膛上,有三道深陷的拳印,仍有源源不断的拳意烟尘,从边沿处升起。 “这小子怎么像是没有痛觉似的,真是个疯子。”他心中怒骂一声,气府震动。 原本因愤怒而变得通红的双目,转而开始亮起一道金光,很快便如同泾渭分明一般,有一道虚影从他的头顶飞出。 虚影飞驰途中,逐渐凝实,化作另一个杀气腾腾的凌危踏空而来。 “凌危这小子,何时炼出阳神了,真是稀奇。”卢衣巷有些惊讶喃喃道。 武夫七境便是一大分水岭,七境之后则是前人难以想象的山腰山巅风景,多少自持底子扎实,刀口上的武夫,在这七境之内止步不前,只因踏入其今后,破境的关键便不再是简单的打磨体魄,而是要切切实实的从跟脚开始,盘问自己的心境。 许多武夫早年只是一昧地打熬体魄,与强者厮杀,积攒杀气,对敌之时便会如有神助。 久而久之就会有如同黑云压境一般的郁结,沉入湖心。到了七境以后,武夫就要不断的将这些淤积的障碍翻出,再如同老妇人在湖水旁以石磨镜,一点一点的将其剃去,其痛苦程度,不亚于以刀刮骨,再以烈酒沐浴,甚至要更胜几分。 这个过程中,就好比是一块似血肉般柔软的石头,武夫要一点点将上面缠绕着的老藤,泥沙,蛆虫,剔除干净,然后以自身武夫气魄,一点点将其雕刻成自身的模样,然后以武夫心火,锻打淬火,使其无坚不摧,这便是阳神。 唯有成功熬过这一关,才有资格踏入第八境御风境,一览九州风景。而这凌危此刻已经能够将阳神唤出,这一点上,心中郁结盘踞多年不得解脱的卢衣巷自愧不如,输的心服口服。 那道阳神,目眦欲裂,吼声震天,手持一把玄水凝聚而成的漆黑长剑,破空而至,长剑斩出,所及之处,皆被这剑气一分为二。 吴骓一挥袖,四道蓝色屏障凭空浮现,这才护住了众人。 “拿命来!”阳呐喊声,如同置身山谷,传来阵阵回响。 夏泽眼眸中,金芒一闪而逝。 “这......这怎么可能!”凌危还未来得及洞悉这瞬息的变故,那与自己大道息息相关的阳神,便被金光包裹,最后化作漫天光点。 他又不死心的念动心神,但那副阳神身外身如同与他在无瓜葛。 顷刻间,电光一闪,数百道金色拳影,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拳接着一拳,声势浩大,印入他的胸膛。 最后一刻,下着第九十八道天罡拳数。 胜负已定。 第九十五章 天道馈赠者 “聊聊?”夏泽擦去殷红鼻血,沉声询问道。 荀隐脸色有些古怪,聊什么,剑拔弩张到了这种程度,敌我双方恨不得用尖牙撕碎对方咽喉,若是还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话,不怪任何人,他会觉得有可能是他荀隐脑子进水了。 “配不配合随你,只是我夏泽的好话,向来不说第二遍。”夏泽攥紧手心,脚下踏着离火剑,悬在半空。 “哦?威胁我?”荀隐脸色冰冷的吓人,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他反复运起灵气,试图冲散这封禁了他修为的金色光华,却发现是徒劳。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小子,你不会以为我没了灵气不能取出法器就无可奈何了吧,你最好是真的有方法杀了我,否则以我的脾气,杀人的方法有很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更多。” 夏泽前笑着摇了摇头:“杀了阁下这件事,我实话实说,属实难以办到。” 荀隐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怒火,操纵着气府外残存的灵气,陡然飙升而至,怎料下一瞬,原本杀气腾腾的他,毫无征兆,猛然顿在原地,鼻腔处有一股湿润灼热的感觉,他将信将疑的用手去抹,移到眼前一看,掌心处,一道醒目的红色。 “这......这怎么可能?”他眼神惊恐不已,因恐惧而发抖的身体,抖若筛糠。 夏泽身体一沉,就要跌落云头,身下的离火剑救主心切,刚要调转枪尖,却看到上边那个少年猛拍膝盖,然后强打精神的站起身。 “要再试试吗?”夏泽满脸疯狂笑意,又有止不住的血液,从七窍处流出。 短短几次呼吸,聚宝宗荀隐,连跌两境。 当下他早已是脸色惨白,怨恨、不可置信等各种情绪,在那张糙脸上轮番上阵。 “等等!住手,有话好好说!别再......”荀隐顾不得满脸鲜血,焦急的喊道。 夏泽看了一眼荀隐藏在手心的法器,冷笑一声,摇了摇头,然后果断咬破舌尖,一念之间,再跌一境。 两眼一黑,从离火剑上坠落。 离火剑想要前去救主,却仍是慢了一步,只因夏泽白色法袍背后的兽首,陡然分化出吞天的身姿,将其接住,然后稳稳落于地面。 短时间内,连跌三境的荀隐,全身瘫软,再也不能御空而行,猛然坠落,轰的一声,本就是一片狼藉的圣应峰顶,再度被从天而降的荀隐砸的岩石粉碎。 “夏泽兄弟!”徐修竹快步上前。 只见二人落地处,夏泽四平八稳的躺在地上,那件仙气飘飘的法袍,早已消散,而那只红色凶兽,赫然化作一只小猫,蹲坐在少年胸口。 “唔......”夏泽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了,稍微一动,便疼得让他不住抽搐。 “夏泽,你怎么样啊?有没有伤到哪?”徐修竹满脸关切。 “不打紧,当务之急......” 荀隐坠落的大坑处,卢衣巷一脚踩着那只宣纸所化的残破细犬,双手持枪,枪尖直指荀隐咽喉。 “喂老头,别这么用枪指着我,上一个这么指着我的人......”说话声有气无力,气若游丝,他修为跌倒了五境,不能御风,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话音未落,老者所持之枪枪尖便由挺进了半寸,脖颈上,有一丝血液流出。 “上一个指着你的人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卢衣巷目不转睛,嘴角挂上一副值得玩味的笑意。 “艄公在阴沟里翻船喽!”荀隐一脸苦笑,自嘲道。 在他身上,那道遍布他全身,封印了他修为和法器的金色流光,光华不减,甚至更甚了几分。 “一个三境武夫,居然能够早一步练出阴神,甚至能够动用本命神通将一个八境炼气士的修为封印,何等的不可思议。” 夏泽没有让徐修竹搀扶,而是咬紧牙关强打精神,一步一步的走到大坑边缘,向着卢衣巷微微点头,然后冲着躺在坑内的荀隐笑道:“本想和荀隐前辈,和气生财,这局面弄成这副样子,荀前辈居功至伟,难辞其咎啊。” 深坑内的荀隐,听闻这阴阳怪气的话语,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于是端起一副勉强笑意,和声道:“我没说记错的话,你先前说过,杀不掉我,可我就算落得这番田地,仍有方法脱困,你信不信?” 徐修竹悍然抽出长剑,冰冷寒芒,令人心惊胆战,他沉声道:“他杀不了你,可我和我师傅能够杀得掉你。” 夏泽似笑非笑的摊了摊手。 荀隐凝视着这双眼睛,带着揣测的心情试探着说道:“既然没有立刻动手杀我,那就是还有周旋的余地,我已经落入这番境地,这样对一个弱者,不妥当吧?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和气生财嘛?” 夏泽摇了摇头:“曹兵那老匹夫恨我入骨,但又没有亲自动身前来杀我,证明在他心中显然是有些投鼠忌器的,他托付给了你,未必不会安排有后手,所以就算我们能够成功宰了你,恐怕也不能安全的走下圣应峰,没错吧。” 他满脸冷漠,将手指关节掰得咔嚓作响,心念一动,离火剑飞旋至此,“况且你也算不上弱者,荀前辈,你身为聚宝宗子弟,身上法器灵宝多如牛毛,但你不像个炼气士,反倒像是个狡猾的商人,从来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不过今天这规矩就得改改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荀隐心头涌起一丝丝不安。 夏泽脸色阴冷的吓人,就连在一旁为他护法的卢衣巷、徐修竹师徒二人,都举得四周的温度降了下来,汗毛炸起。 他一字一顿,语气不容置:“我劝你最好不要动用那件法器,因为这将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夏泽不会骗人,我能够让你连跌三境,就能把性命豁出去让你荀隐此生都无望突破三境,信不信由你。” 言毕,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拿来的姿势。 霎时间,荀隐身上的金色光芒,再度盛放,他察觉到心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那原本的与他再无联系的气府灵气,如坠深渊。 他神色仓皇道:“我给你,我给你!” 一枚枣核大小玉器,从他掌心飞出,然后稳稳落入夏泽手心。 夏泽低头一看,掌心处是一块玉质蝉蜕,散发着令人舒爽的阵阵凉意,其蕴含的灵气自然不必重述。 鸣鸿洲有古树,名为参天菩提,树有玉蝉,名为岁月,三千年一次蝉蜕,蝉蜕有令人涅盘重生之神奇功效。 荀隐心中不免一阵肉痛,这岁月蝉,整个宗门,至多三块,其中另外两枚,保存在宗门掌门、以及大供奉手中,自己这一块还是父亲私下交给自己的。 如今丢了这关乎宗门大道的岁月蝉,他也走上了一条断头路,若是让宗门上下知道了...... 若非要七境修为才能动用这岁月蝉的神通,他又怎么会舍得为了保存性命,将它交出去呢。他不免有些惶恐,他害怕自己此生当真无望炼气士十境,怕父亲的期望落空。而这个看似来自乡野的少年,几乎看透,甚至是预知了他的每一步打算。 “好了,现如今你是真的没机会了。”夏泽收起玉蝉蝉蜕,向着他淡然一笑。 “你!”荀隐顿时醒悟过来,着了他的道了,那小子连那身神意法袍都无法维持,哪里还有能力打跌他的境界?他心中一阵悔恨,气急之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荀隐痛苦的捂着头,一颗道心轰然破碎,再度跌落两境。 慎人的鲜血,不断的从七窍流出。机关算尽,最终反被其扰。 “我不骗人,骗狗.....”夏泽无奈地摇了摇头。 短短几息,荀隐再度连跌两境,如风中浮萍,几乎夭折。 他顾不上性命安危,心中淤积的怒气,使他紧紧抓着卢衣巷长枪枪尖,刚要起身,却被后者一脚踹回了坑底。 “不要太过急躁,我是骗了你,可你的确为你自己换来了机会。”夏泽眉头舒展,不再苦苦维持站立,,猛地坐在大坑边缘。 “我凭什么相信你.....”荀隐声音几乎低不可。 吞天化作那小猫,纵身一跳,伏在他的腿上,嘴一张,吐出带着血迹的那张玉牌,正是徐浑的本命物。 夏泽盘腿捡起玉牌,郎声道:“凭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大齐曹周王,曹兵。我这一路走来,吃尽了苦头,我现在才想明白,有些事得自己扛,但有的时候有几个能够同甘共苦的盟友,未尝不可呢,因此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见他还在犹豫,夏泽补充道:“你心里应该清楚,曹兵摆了你一道吧?” 荀隐顿时一怔,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早些年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欠了曹兵一个莫大的人情,前不久曹兵找上他,说是有一桩大机缘要送给他,问他想要不想要。 他起先也怀疑过,你好歹也是大齐的曹兵,杀一个乡野少年,需要如期大费周章,专程找上我?这里面定有古怪。 对此曹冰的解释是,他亲自动手过一次,奈何那次有神灵庇护从而功亏一篑,他好歹也是大齐儒虎,若是几次三番明面上针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岂不遭人耻笑? 这番话术,荀隐自然是将信将疑,不过很快就不当回事,纵使他有一双神眼又如何?我聚宝宗,开宗立派之日起,传承百年,积攒下来的灵宝、术法古籍、人脉,何其壮哉,何须顾虑?打不过逃呗。 况且这一双神眼,千载万载难逢,由不得他不狠下心,拼个富贵险中求。 现在想想,曹兵用他贪欲施下的阳谋,阴险的令人发指,要么荀隐拼上身家性命宰了夏泽,然后被他留下的人马群起而攻之,他再杀人夺宝,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要么夏泽宰了他,然后同理。 全程下来,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看来反倒是与夏泽结盟的结果要好上不少,他冷声道:“你刚才所说的交易,是什么?说来听听。” 徐修竹有些不满他这副作态,刚要发作,却被卢衣巷拦着。 夏泽点点头:“回答几个问题,要说实话,别耍花样。另外,若是你与我结盟,在我用的到你的时候,帮我杀几个人,我将有把握让你一举重回炼气士八境,甚至比之前的境界还要扎实。” 话音刚落,徐修竹卢衣巷二人,眼神对视,满脸疑惑。 荀隐自然也是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不信?”夏泽嘴角扬起,然后整个人气势大涨。 与此同时,荀隐忽然感觉束缚着修为的金色流光,星奔电迈间,已经融入他的身躯血肉中,他整个人亮起一道光华,跌落的境界,猛然拔高一境。 炼气士第四境,开光境。荀隐以内视之法,看遍自己全身经脉,随着目光所及越来越深,他脸色愈发震惊,这经脉之上附着着的白色灵气,或者说神意,正不断扩张修缮他的经脉气府,连同粉碎的骨骼,都迅速粘连。 随着他一声低吼,双眼中亮起金色光芒,一道光芒自天灵盖,冲霄而起。 他乍然站起身子,有些难以相信的看向双掌,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很早就突破了第四境,可像今天这样的第四境,说是天底下炼气士最强第四境,也毫不夸张。 就在这一瞬间,夏泽手一抬,那抑制不住的神意,戛然而止。 荀隐满脸错愕,就这么没了?还没让他陶醉多久,就这么没了?玩呢? “现在相信了?”夏泽笑道。 荀隐乖巧的盘坐于地:“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么?赶紧问。” 夏泽收起笑意,随即问道:“我对这双眼眸,了解的不多,你有那么多的仙兵法宝,要杀我,随随便便就杀了,为何要大费周章?这眼眸究竟有何妙处,让这么多人都趋之若鹜的要杀我,算计我?” 荀隐听他话语,愈发惊讶,怎么会有这等身怀至宝而不自知的人,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他指了指徐修竹、卢衣巷二人,示意他们回避。 “小子,没问题吗?万一他趁你不注意,暴起杀人......”卢衣巷低声耳语。 夏泽点点头:“卢前辈放心,我既然留下他性命,自然有把握让他不敢乱来。” 卢衣巷应了一声,心领神会,带着徒儿走向远处。 荀隐随即开口道:“人之一身精华,注于双目。” 不等夏泽催促,他又道:“人生先生两目,死先死两目。一目之中,元精、元炁、元神,存于其中。二目之光,乃是元神真义之体,乃真性也。” “人世间凡炼气者,除先天双目失明者外,大道起点均为双目,看什么,心相随之变化。因此不少踏入七境强者,会在目光中温养阴神。” 夏泽恍然大悟,这左眼中诞生的金光,竟然是他的阴神?可阴神不是炼气士才有可能炼出吗,况且他现如今才武夫三境...... 荀隐动了动筋骨,仅仅是这一丝一毫隐于角落的小动作,便被夏泽敏锐的捕捉到,他眉头微蹙,然后冷笑道:“知道我若是稍微放松警惕,你就会趁机起身杀人,你不仅仅是有一尊阴神,还隐藏着一尊境界不低的阳神身外身对吧?” 夏泽咬紧牙关:“我夏泽答应过某位神仙老爷,要做君子,可现如今还不是呢。真当我是慈眉善目的善男信女呢?” 话音刚落,荀隐五脏六腑,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不受控制的扑倒在地,全身抽搐。狰狞的脸上,全无血色。 “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什么都答应你!”他痛苦的哀求道。 夏泽强行吞下一口涌上喉头鲜血,伸出手。 这一次,荀隐不再犹豫,将腰间两个锦囊,一把扯下,然后抛向夏泽。 “说下去!”夏泽接过锦囊,将其投入手中扳指方寸物,怒喝道。 荀隐满脸汗:“是......传闻天帝散道之时,曾将山海扉页,撕成九份,从而组成了今日的天下九州,而后天帝血肉精气融入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便有洞天福地内的某些孩童,机缘巧合之下,天生自带本命神通,是天生的修道胚子。” “可怀璧其罪,这等得天独厚的天道馈赠,自然而然会受到大道反噬,这些万中无一的孩童,或是因疾病或是各种灾祸而早夭,或是被九州宗门所惦记,以移花接木之法斩去手足,即便得以苟活,也会一辈子沦为傀儡,囚于笼中。”他语调低沉,但话语中那冰冷的世道,历历在目。 夏泽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泪流满面,原来一切的一切,爹娘早逝、兄长遭人谋害,皆因自己而起。 荀隐被少年突然落泪吓到,只得小心翼翼的端详着夏泽的表情,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要了自己的小命。 “获得天道馈赠者,如麟毛凤角,但只要接住了,便有资格,踏上那近万年以来,绝天通地之后,无人到达的,神道。” 荀隐声音之中,吐露着向往,却见那少年擦了擦眼睛,然后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曹兵除了派你来杀我,还吩咐了什么?” “他让我千万别损毁了他弟子的本命物,那块玉牌。”荀隐老实回答道。 荀隐身上的金光,飞掠而出,重新收回夏泽眼眸中,只留一丝,注入荀隐眼眸中,然后瞬间遍布他的四肢百骸,原本封禁的修为,恢复如初。 夏泽起身,来回拍拍手掌,背过身去,随口说道:“这一丝阴神,融入了我的神格,对你大道修行大有裨益,至于你崩碎的心境,那是你自找的我没法帮你。现在你可以走了,越远越好,不过走之前,要帮我把这一路隐藏的杀手,全清理干净了。” 荀隐看着那肆无忌惮背对自己的夏泽,脸上全是苦笑,却再也不敢有僭越之举。 他将信将疑:“就这么放我走?” 夏泽咧嘴一笑:“舍不得我?那就留下和我一同上路?” 夏泽唇齿微动,荀隐心湖之中,竟有一道低语响起。 荀隐闻言,立即跪地磕头,高呼:“知道你不喜欢我,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荀某就此告退!” 轰的一声,深坑内,烟尘四起,一道黑影拔地而起,瞬间遁出几十里。 夏泽笑笑,摇头晃脑:“这家伙还算聪明,知道我不喜欢他,跑得飞快。” 他要是不聪明,那也没必要留了。 荀隐杀气腾腾,眨眼间冲入一片密林,隐藏在丛林中的修士,正用某种偷窥的法器窥视某处角落,看见荀隐来此,刚要上来行礼,结果被后者抡起一掌,将身躯打得血肉横飞。 然而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掌一个,吹起阵阵猛烈罡风,将那一群百来位埋伏的修士,杀的哭天喊地。 荀隐想要恶狠狠的骂娘,但很快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心窍之中仍有他人留下的禁制,不痛快,他炼气之日起,曾几何时这样憋屈过。 都怨曹兵这个杀千刀的,一肚子坏水,这般算计他。现如今不仅仅是那少年一行,连带着那一群暗中埋伏的修士都知道他丢了宗门至宝岁月蝉,让他怎么混?只能杀人灭口,可以的话,魂魄都不要留。 丛林之中,有三名修士要借法器施展遁地术远遁而去,却被荀隐飞剑一剑毙命。 丛林中,血气弥漫,哀嚎声,号角声,此起彼伏。 卢衣巷将长枪扛在身上,悠哉悠哉来到夏泽身边,瓮声问道:“小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夏泽抬头望向天际,眼中金光熠熠:“还不太清楚,但请卢前辈和徐大哥喝过一顿酒,大概不会再前往大齐了,毕竟,牵扯仇家太多,还带着何煦。连累了卢前辈和徐大哥,我真是惭愧万......” 还没等夏泽说完,卢衣巷板起脸,然后轻轻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这等老气横秋,又像是丧家之犬,真是不讨人喜欢。” 夏泽笑笑,然后将锦囊中两件法器递给卢衣巷:“给卢前辈的谢礼。” 卢衣巷正想拒绝,却听到耳边响起何煦的叫喊声,抬头一看,柳青牙背着何煦,从天而降。 “夏泽!”何煦扑进夏泽怀里,后者笑了笑,疼得龇牙咧嘴。 第一百零四章 梦境 重逢 何煦昏睡了只一小会。 梦里他站在一片河水之中,头顶有漫天璀璨星斗,一闪一闪倒映在潺潺流水中,一时之间竟不知天南地北,分不清日夜东西。 他低下头,捧起一把荫凉河水。 那仍带着星点荧光的河水,在掌心中微微荡漾,最后竟跃出一只以星河为鳞的鱼儿,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很快又跃出成百上千的长翅飞鱼。 何煦只觉身上一轻,脚底下腾空而起的飞鱼,便带着他在这漫天满地星辰的天地中飞翔。只是一眨眼功夫,身下便多了一只白鹿,带着他步履轻盈,蹦蹦跳跳,横跨了不知几座巍峨高山,几道江河湖海。 最后,那只白鹿稳稳落在一处凉亭,然后散作缭绕白烟。此处星光黯淡,依稀能看见数十人,有男有女,彼此之间正为某件事争执不休。 直到他们看见了远处呆呆站着不知所措的何煦,才停下了争吵。何煦有些害怕,因为这群人看他的眼光,像是饿狼端详着稚嫩的羊羔。鼻头一酸,身子一抽,顿时就要哭出声。 肩头一重,何煦一抹满脸泪花,转头一看,有个长发漆如黑夜,垂到腰上的男人,身披一件星河寰宇的袍子,赤着足。 那件袍子内,有日升月落,星河荡漾,有四季更迭,高山沧海,能看见美人起舞,英雄拔出锋芒,斩杀猛虎,有数千仙人,腾云驾雾,穿梭在山巅云海间。 何煦盯着那男人的面容,看的有些痴了。 那男子面容极美,极其英俊,也就是他何煦念书太少,换做是另一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诗人,或许要写下冗长的数万绝美诗篇赞誉他的相貌,然后便会因词穷而扼腕叹息。 任凭世上最华丽的辞藻在此,见了他也会黯然失色。 所以纵使是一向固持己见的认为自家姐姐天下最美的何煦,此刻也是小嘴微张,愣在原地。背后这个男人,那副不是精雕玉琢,却堪比鬼斧神攻的英俊相貌,给他的感觉,就好比是理所应当是这天地的主宰,万物的王。 他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便伸出手抓了抓男人的衣袖,顷刻间,一股包罗万象,一念之中览扁世间的感觉油然而生。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凉亭内的数十人,顿时如临大敌,眼看着就要站起身,却被男人一个冷眼瞪了回去。 何煦忽然回过神来,猛的抽回手,那男人也没有被这娃娃下意识的冒犯之举动怒,反倒是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头顶传来的那股温热,他让有了直视这男人的底气。 这男人的眼眸,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何处见到过,这般熟悉。 何煦敏锐的察觉道了,这个男人也许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这个娃娃,在他那双眼眸中,仿佛天底下一切心脏跳动着的人和事物,都只不过是他两指之间捻住的细沙。 因此何煦一巴掌打掉头顶那只修长纤细的手,还用云溪俚语骂骂咧咧的问候了一句男人的双亲。 凉亭内正襟危坐的众人,如遭雷击,正经的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这小娃娃哪里来的狗胆,嘴巴里骂骂咧咧还有那涨红的脸色,虽然听不懂那俚语,但显然骂的就不是什么好话。 何煦早就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梦境之中,真是稀奇怎么他娘的净作这些怪梦,也不知道这家伙听懂了没。 男人听后不仅没有生气,那副完美的笑意之中,宠爱的神色又升上几分,怎料何煦这娃娃非但不领情,抡起一巴掌又将男人伸来的手打了回去。 何煦摸索着背后的背篓,终于叫他翻找出那块青石砖,藏在屁股后边,他咧嘴一笑,和徐修竹练过一两次拳,早就想试试这一身本事加持下,拍人的手劲有没有水涨船高。 反正是在做梦,这不巧了么! 他哈哈大笑,看向那男人好看的额头,笑着向男人招了招手,示意把耳朵凑过来有话要说。 男人早就看穿了他的这点小伎俩,但还是温驯的凑近脑袋,面带笑意。 凉亭内,众人敏锐的察觉到这小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无一人敢出言制止,全因那男人的命令,即便是一个眼神,就是天意。 男人越凑越近,何煦握着那搬砖的手微微颤抖,紧张极了。他忽然察觉不对,悄悄掂了掂那块青砖,好沉,沉的那么的真实。联想刚才那群人惊恐的样子,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然后腾出一只手,捏了捏脸颊。 哎呦!好疼! 那男人的头已经凑了过来,一只耳朵贴着何煦,绝佳的角度,但何煦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男人等了许久,迟迟不见何煦动手,笑出一口白牙,轻声道:“还等什么,拍呀。” 何煦那块板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自己也揉着眼睛,哇哇大哭。男人看着他这副模样,抬起头,笑得前仰后合,一身星河长袍,波光粼粼。 “让开!”有位女子呵斥道。 这声音有些耳熟,何煦停止抽噎着睁开眼睛,在他身边,有位模样和他姐姐何夕相貌极其相似的女子,正怒目而视那男子。 这女子五官眉眼,都与何夕一模一样,可那怒气冲冲的气势,近八年来,何煦从未在姐姐脸上看到过。 “姐姐?”何煦一连打量了好一会,泪水在眼眶打转,壮起胆子,叫了一声。 男人笑声仍未停止,但给足了女子面子,默默的背身走向凉亭。 “姐姐?”何煦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又叫了一声。 女子原本冰冷的表情,渐渐从眉眼处不断融化,最后那双为云溪镇上男子流连忘返的美目通红,落下两行热泪。 “姐姐!”何煦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扑进何夕怀中,泣不成声。 何夕紧紧抱着他,呜呜咽咽,梨花带雨。凉亭内的众人,各怀心事,唯有那身穿星袍的男人,神色之中尽是端详新鲜事物的乐趣。 何煦抱着朝思暮想的姐姐,说了好多好多话,说他是怎么一个人从云溪镇跑出,独自踏上找寻何夕的,又是怎么招惹了那群义胜军,最后夏泽神兵天降般,救下了他和那群无家可归的女子。 他们一起迈出云溪镇,一起去了渔樵镇,夏泽帮他教训了欺负他的李蜜房一群人,还给他买了一头可爱的小毛驴。 他们一起登上点苍山,然后认识了和蔼可亲长得很好看的青牙婆婆,然后还击败了邪神毘丘罗还有那头虎妖,和小榆木脑袋觉明一起游玩。 何煦擦掉眼泪,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而何夕只是笑着抱着他,认真听着,貌似是这一路的风霜日晒,让自家弟弟原本就像是黑炭一般的肤色,又黝黑了不少。 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才能把这一路的惊心动魄,描述的那么绘声绘色,又风轻云淡。何煦的故事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频频出现,何夕一点都不意外。 自家弟弟长大了,终于也不再是整天为了保护自己,孤身一人,她开心极了。 何煦絮絮叨叨,忽然道:“姐姐,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你,我真的好想你啊。” “姐姐,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姐姐你还会走吗?姐姐你不要走好不好......”何煦嚅嗫道。 何夕只是笑笑,不做应答,紧紧抱着何煦。 “我的好弟弟哟。”她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在她心湖内说道。 何煦渐渐感觉到何夕身体上属于她的温暖,渐渐消失了,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双落下眼泪的美目,而何夕那一抹不舍,渐渐被冷峻压下。 “姐姐!”何煦神色大惊,一把抓住女子衣袖。 那陌生的何夕冷哼一声,轻轻一甩,何煦惨叫一声,摔了个趔趄。 她甩了甩手,有些嫌弃,转身离去,却察觉脚踝处一紧。 “把我的姐姐......还给我!”何煦满嘴鲜血,抓着女子的脚踝哭道。 女子顿时觉得犹如一只蛆虫落在自己的脚尖,生气一股怒气,眼看就要一脚擦下。 “够了。”男人喝道。 这一声呵斥,空灵如山间流水,有轰鸣如远古洪钟,使人心生臣服。 女子仍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猛地发力将何煦甩开,融入星河。 眼前的一切,开始一点一点,碎成碎片,土崩瓦解。 在何煦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那名身着星袍男人,伸出纤长两指,像是捻着一枚虚空的棋子。 天地亮如白昼。 “姐姐!”何煦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落下两行清泪。 身旁的一切,显然是那个熟悉的客房,他有些恍惚的左顾右盼,没有发现何夕的身影,顿时像是焉了的茄子,无精打采。 “老早就听你在这叫唤,小东西嚷嚷什么呢,睡个觉都不安生。”阿玉一直都在他身边护着,难得大发善心的坐在椅子上摇着蒲扇。 “我要找我姐姐!你有没有看到我姐姐?”何煦问道。 阿玉有些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一手贴着他额头。 何煦发起火来,一手打掉阿玉的手,跑出屋外。 “这小家伙真是愈发没大没小了,反了你了还......”阿玉不得不追了出去。 何煦一连穿过数个院墙,循声来到了演武场,,只听见眼前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夏泽缓缓转过头,眼眸中金光流转。 何煦不由一愣,难怪他觉得那双眼眸如此熟悉,这不就是夏泽的双眸吗。 第九十六章 我有这么不讲理吗? “青牙婆婆,你这可真是折煞我了。”夏泽满脸苦笑。 在他面前,柳青牙正拜倒在地。 “夏公子屡次救我点苍山一脉,受尽了磨难,老身无以为报,这一拜,公子比任何人都受得起。”柳青牙满脸泪花,声音有些更咽,抬起头时,额头上还有青草泥泞。 夏泽怀中抱着何煦,虽一脸疲惫,但笑容中尽是大战过后的释怀和坦然。 那头被荀隐害得遍体鳞伤的彭候,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它眼眸之中,仍有深深的惊恐,这点苍山附近,谁人不知,他彭候这身躯妙用,死的活的,都让人为此趋之若鹜。 它学着柳青牙的模样,趴在地上拜了拜,然后犬吠两声,躲在何煦怀中的小木人,悄悄地探出头,然后落在地上。 它看向夏泽,用一种类似孩童牙牙学语的腔调,和那只彭候争执不下,最终,那只想带走小木人的彭候,只得无奈的叹了叹气,转身要离开。 它栖身千年的樟树被毁,当下若不尽快寻得另一处栖身之所,只怕一身修为都会就此凋零。 柳青牙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这彭候好生不识大体,夏泽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救下它,居然连上前问候几句都办不到吗? 阿玉微微一笑,走上前几步,拦住彭候去处,袖中利爪眼看就要刺出。 “阿玉......放它走。”夏泽说道。 阿玉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很快退到一旁。 那只彭候经过她身边之时,用嘲弄的语气说了句:“你好歹也是盘踞一方的大妖之后,当真心甘情愿待他身边做个任人使唤的贱婢?若是哪天得了些小恩小惠,会不会还要扑上前去自荐枕席呢?”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氛围,顿时充满了火药味。 阿玉狞笑一声,然后在瞬息之间,抓出三十道带着狐火的爪影。 那彭候心下大惊,不敢轻敌,直立起身,然后那对爪子,顷刻间如同老树盘根,又好似蚕蛹结茧,变化出一面由蔓藤编织的盾牌。 噗噗,盾面被锋利的爪影划出深深的抓痕,青色的狐火很快便在蔓藤上肆无忌惮的燃烧起来。 彭候察觉到这狐火的难缠,立即催动灵气,生长出更多蔓藤打算熄灭狐火,却不曾想那狐火非但没有被扑灭,反而借着这疯狂生长的蔓藤,壮大了火势。 情急之下,不得不壮士断腕,暴喝一声,另一手化作青色利刃,手起刀落,连带着幻化成盾牌的青色手臂,一同斩断。 彭候强忍着手腕传来的疼痛,心念一动,切口处溢出汁液瞬间干涸,随后又有枝丫花朵生出。 他不敢怠慢,脚一点,瞬间飞出数十步。 怎料那狐妖女子速度极快,忽的跃过那焚烧成草木灰的盾牌,然后五指化作利爪,刺入彭候肩头,将它拖在地上,快步向前,拉出了长长的一条沟壑。 彭候哀嚎连连,阿玉冷哼一声,猛地抽回手掌,有些嫌弃的甩了甩。 她心中有些底气不足,便用眼角余光偷偷看夏泽,只见他放下何煦,脸色铁青,快步上前。 阿玉顿时慌了,便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 夏泽扬起手,她闭上眼睛低下了头,只是没想到那少年只是绕过了她,然后蹲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给了那彭候一巴掌。 这一巴掌,清脆而嘹亮,打得那彭候满嘴鲜血,青色的脸上有一抹紫色,它有些懵。 没等它反应过来,夏泽抡圆了手臂,再度在它脸上甩了一巴掌。 这回连带着满嘴的牙都掉下来了,还混杂着青绿色的血液。 柳青牙和卢衣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该!” “疼么?”夏泽一字一顿,神情冷漠。 “不.....不疼......”彭候忍痛咽下一口鲜血。 随后而至的一巴掌,不再清脆嘹亮,而是那种闷响,用力至极的闷响,以至于那只彭候一连被这股劲道扇的倒飞出去,滚了五六圈才停下,还没等它缓过神来,那少年再度走了过来。 “这会疼么?”夏泽问道。 彭候强忍着泪水,心中惶恐万分,犹豫了许久,哭着说道:“疼......” 夏泽拍了拍手:“那就记住此时此刻的疼痛,好好漱漱口。我与荀隐搏杀,救下你,本就是意料之外下的阴差阳错,因此我夏泽不会在乎你是否感恩戴德。我家阿玉是有些看你不爽,但在我吩咐后便让开了道路,你非但不珍惜离开的机会,还恶语相向。” “你这三巴掌,挨得不远。换作是觊觎你的其他人,我估摸着打在你身上的不是巴掌,是刀。” 彭候连连求饶,这会换做阿玉一头雾水,这家伙刚才说的什么,我家阿玉? “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夏泽转过身。 那彭候顿时如获大赦,千恩万谢后,遁地离去。 阿玉看着夏泽走来,开始还有些害怕,但经过她身边的夏泽说了一句话后,便眉开眼笑。 “我有这么不讲理吗!”夏泽说。 下山之时,夏泽背着何煦,那头小白驴,屡次想要山前帮助夏泽分担,却都被少年笑着拒绝了。 “少爷今后有什么打算?”狐妖阿玉凑上前问道。 “出门之前不知道,原来仇家这么多。这次点苍山之行,相当于还没出家门多远,便用尽了全身解数,差不多算是在鬼门关里走了好几遭......”夏泽说这话时,回想起那拳法幻境内的一幕幕,不寒而栗。 “少爷怕了?”阿玉明媚一笑,好容易壮起胆子,开玩笑道。 “怕啊,怎么不怕,一群地位、修为比我高了不知多少倍的人,藏在暗处,手段频出,弄不死我,恶心都能恶心死我了。”夏泽非但没有否认,反而坦诚的承认了,只是这腌臜的感受,在他的话语里显得那么平淡。 夏泽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惋惜:“若是我一个人就算了,现如今带着何煦,总不能不管不顾吧。所以到了青神县,大概不会再向西前往大齐,或是北上,或是南下。” 阿玉连连点头。 夏泽忽然说道:“我知道你呆在吴骓身边会很不自在,我还需要你护送我们一程,安全到达青神县,明日起,你就可以启程了去别处远游了。” 阿玉微微一怔:“少爷,你......” “吴骓那边,我会给他传一封信,你无须担心。”夏泽笑着看向阿玉,随即又补充道,“只是阿蛮的妖丹,暂时不能还你,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阿玉展颜笑道:“少爷,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同你,还有何煦,一同去远游呢。” “这......”夏泽头一回面露难色。 阿玉心中暗笑,原来这家伙还是有些弱点的,旋即有些蹬鼻子上脸的凑上几步。 卢衣巷和徐修竹啧啧称奇,这总算有个狐媚的样子了。 夏泽心中,道理和道理打得鼻青脸肿,只得狡辩道:“行走江湖,男女有别,你个女孩子和我一同远游,难免有诸多不便,我看还是算了......” 怎料阿玉又上前一步,脸颊几乎要贴上夏泽脸颊,春水眸子眨巴眨巴,咄咄逼人道:“少爷放心,我可以变作小狐狸模样,少爷无需顾虑。” 她顿了顿,那副小聪明得逞的欣喜根本不屑于隐藏,全展现在那张堪比仙子的绝美容颜上。 “莫非在少爷心底,。阿玉不是狐妖。是......” “行了行了......我带你去便是。” 夏泽无可奈何败下阵来。 柳青牙一直将众人护送到圣应峰下,才匆匆别离,毕竟她才获得神格馈赠不久,修为不稳,担心有人图谋那几个孕育的桃花木胎。 青神县实际上是好几个城镇、村落的合集,下了点苍山,最先接壤的则是青神城。 青神城外,依旧有一伙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依次接受着门口官兵的盘查,此地已是大齐领土,门口的官兵不再是穿着朴素的乡民募集来的乡兵,而是全副武装,膀大腰圆的提刀士兵。 何煦慢慢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到那长长的队伍,想起了上次在渔樵镇不太愉快的经历,小心翼翼的躲到夏泽背后,牵着他的衣角。 夏泽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着他。 徐修竹不顾他人眼光,牵着颜楹萝芊芊细手,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百感交集,离别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 城门口,忽然有一群人,敲锣打鼓,挤开排队的人群,向着颜楹萝走来,连那群凶神恶煞的官兵,都对那为首的,身骑白马男子毕恭毕敬。 徐修竹眉头微皱,颜楹萝便紧紧牵着他的手。 那男人带着敲锣打鼓的小厮,策马而来,欣喜道:“表妹,终于等到你了,凌秀表哥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忽然瞥见二人紧紧牵着的手,于是脸色立即覆盖上一层冰霜,呵斥道:“徐修竹?又是你?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想来是这点苍山一行,又想着法子的勾引我家表妹吧,真是恬不知耻。” 夏泽眉毛一挑,却听见凌秀背后,又有二三十名身材高大的军士上前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名官兵上前来,毕恭毕敬行礼道:“夏公子,我们收到吴山神书信,在此恭候公子多时了。” 夏泽嘴角有些抽搐,这行事风格,是吴骓没错了。 第一百零五章 遗憾 这一天,青城镇凌家家主败了,修为已至武夫七境的凌危,败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名在青城镇,往日风光无限、只手遮天的凌危,被一个三境的少年,打得节节败退。 拳法、法器、甚至连那一尊压箱底的阳神身外身都使出来了,仍是不敌。 少年最后祭出一招堪称鬼神惊觉的杀招,霎时间就连天也微微变色,拳未至,杀人拳罡已经凌危压得满口银牙碎裂,七窍血流不止。 颜楹萝闭上眼不敢再看,而徐修竹自然是将那荡人心魄的拳意,一遍遍的映射在心湖中,很快便渐渐摸到第六境的一丝灵光。 不光是卢衣巷,在场的所有武夫,都隐隐有一种感觉,只要夏泽递出这一拳,就能顺理成章的踏入武夫第四境,而被逼到绝境的凌危,连一丝存活的可能都不会有。 就在这紧要关头,夏泽却忽然停步,一身翻腾如海岳的汹涌拳意,转瞬间走遍了全身大小周天,震得那大小气府张弛如鱼漂,周身血脉晃荡似江水。 少年前脚收回,以掖掌拳架收式,那一身川流不息的拳意被强行收住,轻描淡写。 仍有几缕微乎其微的劲气,自肌肤上渗出,竟将身下砖石,砸的粉碎塌陷。 凌危眼神空洞,嘴唇微颤,为什么留手?他刚要问出口,但很快便气的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样的局面,即便他侥幸留得一命,又能如何呢? 青城镇就那么点地方,很快他被一名三境武夫完虐的丑事便会传遍整个镇子,家族威望,家中子弟的脸面,灰飞烟灭。 今日凌家父子,一子错,满盘皆输。 而其中最难过的关隘,要数凌危那破烂不堪的心境,他无论如何过不了那一关,区区一个三境,竟能将他逼到今日这番境地,那他凌危苦熬三十多载,近乎抽筋扒皮的痛苦又算什么? 他眼神中的迷茫,悔恨,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气急,便吐出一口鲜血。 “凌家主败了!”围观人群中有个汉子叫道。 夏泽默默看了一眼,转瞬间刚要炸开锅的人群,再度回归平静。 夏泽正了正色:“承让了,凌家主。今日一战,晚辈大开眼界,不愧为一代宗师风范。” 凌危强忍着因怒气攻心而涌上喉头的鲜血,双眼通红,含糊不清道:“那是自然。” “我与徐大哥两战皆胜,希望凌家主能信守承诺,将楹萝姐姐和凌公子的婚约退去,让我徐大哥和楹萝姐姐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造成的诸多不便,还望恕罪,夏某就此告辞。”夏泽说完,牵着何煦走出了凌府。 凌危本想挽留,奈何心境濒临崩塌,痛苦不堪,只得作罢,紫黑脸色朗声道:“诸位,今日凌某身体抱恙,招待不周,吃好喝好,凌某有要事,先行一步。” 话毕,脚步匆匆的仓皇而逃。 凌危冲入一座了无人烟的庭院,他的脸色涨红,时而像是身处一座大火炉,汗流不止,时而如坠冰窟,哆哆嗦嗦口吐白气。 必须做点什么稳住道心,不然这几十载的付出便毫无意义。凌危呼吸急促,双掌劈风,招式凌乱,短短七八招便让他大汗淋漓。 一切皆是徒劳。 不是拳法路子错了,那就从百家典籍学问中找寻补缺之法,凌危疼苦的捂着脑袋,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再简单不过,只要抓住这一丝道理,就能悬崖勒马。 背后一阵微风吹起,那个让凌危噤若寒蝉的俊美男子,拎着拖曳在花丛间的袍尾,饶有兴致的笑着说道:“无欲则刚。” 此言一出,原本刚刚才要悟出这一句话的凌危,立时七窍血流如注,捂着脑袋用力的砸着院墙,哀嚎不已。 吴骓的这一举动,相当于是完全堵死了他修补心境的可能。 凌危疼得满地打滚,哀嚎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连同那小子一同坏我心境?” “蠢货,真让你顿悟出这句箴言又如何?你的心魔本就猖獗,心口不一,说一套做一套,岂不是火上添油?”吴骓捻下一朵清新油菜花,放在鼻前轻嗅道,引得彩蝶为之仰止。 青城镇内,有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穿着两件颜色样式都相仿的青色长袍。 阿玉一连跑了好久才追上这放浪形骸的哥俩,结果被夏泽一句话噎了好半天,又气冲冲的跑回凌府收拾行李,还要牵上那头明明是头白龙,却偏要化身成小毛驴的家伙。 “你先回去收拾打点好行礼,待会随便找间客栈安顿下来。”那人是这么说的。 “有礼物送你。” 阿玉忽然扑哧一笑,那少年最后是这么说的,好歹让她心底有些憧憬,还有就是这小子尽管晒得是黑了些,但模样倒也秀气。 这样想着,跑腿的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些。 何煦坐在夏泽肩头上,满脸忧愁的描绘着刚才的梦境,然后忧心忡忡苦着脸道:“夏泽,我姐姐不会真的有事吧?还是说她不要我了......” 夏泽没有回答,背着何煦,走马观花。 过了一会,他忽然开口问道:“小何煦,在你眼里你姐姐是什么样的?” 何煦毫不犹豫道:“我姐姐当然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啊。” 夏泽点点头,笑道:“你们姐弟俩算是我见过在云溪镇上感情最好的姐弟了,而且你姐姐长的很好看,但是有个坏毛病,和你一样死犟死犟的。” 何煦震惊的小嘴微张,毕竟夏泽自从答应带他出门找姐姐,除了大事上会指出他的错误,甚至为此发火,其他情况下对他是好的不能再好。 夏泽咧着嘴笑道:“明明可以和陆英一道生活,在茶水铺子过上安稳日子,可她就是宁愿带着你在镇上唱曲,挣俩铜板都乐呵的不行。” 他又幽幽埋怨道:“你姐姐长那么好看,又看不见,多遭人惦记啊,知道我为了帮你们姐弟俩教训那些手脚不干净的登徒子,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打吗。” 夏泽伸手往那小子屁股上轻轻一捏,笑骂道:“还有你这臭小子,整天跟防贼似的防着我。” 何煦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咯咯直笑。 他语气逐渐放缓:“但是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姐姐,后来吃了好多苦头也明白了,没有什么是陪在自己亲人身边还要重要的事。你姐姐那么疼你,怎么会舍得抛下你一个人呢,显然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不能带上你。” 何煦气急道:“可我不在乎,只要陪在我姐姐身边就很好了。” 夏泽摇摇头,神情无限哀伤:“你以后会明白的,这世上有好多事情,有的时候身不由己,就像一张大网,任你怎么逃都逃不掉,这张大网叫命运,就像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让人生气让人落泪,又叫人无可奈何,连该恨谁都不知道。” “我如今已经是三境武夫了,有了那么多神仙钱,那么多仙兵法器,还和五岳正神称兄道弟,可是你觉得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我其实......如果这一切能够交换,我很想要让我爹我娘我大哥活过来,然后我只要做一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野小子就好了。”夏泽声音越来越小,即便何煦看不见,也知道他此刻的眼角是湿润的。 “我后来偶然翻看一本书,上边有句话叫子欲养,而亲不待,起初我还觉得这句话说的文绉绉的,真讨人厌,直到那天出门前我跪在爹娘坟前,才知道这句话说的是遗憾,比落榜和穷困潦倒还要遗憾的遗憾。” 何煦默默的用手擦了擦夏泽的脸。 “不过遗憾终究是遗憾,我想的很清楚,我以后要过的再好些,闯荡江湖,潇洒些,名气再大些,路见不平我会一声怒吼再仗义出剑出拳!让好人无需念我的好,让恶人闻风丧胆,到时候我爹娘泉下有知,知道我过的很好,一定会很开心的。所以何煦你也是,你要做的是变得更强,有天能够救回你姐姐了,不用再做那爱哭鬼。” 何煦点点头,忽然喜出望外道:“夏泽!你答应教我练拳咯?” 夏泽笑而不语。 何煦回味起夏泽先前的话语,嘀嘀咕咕道:“可你要是真的要做一辈子的野小子,那你喜欢的那位姑娘怎么办?听说她可是位大剑仙诶。” 这句话,不偏不倚正中夏泽心窝,将他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 青城镇内,圆月高挂夜空,这座人来人往的热闹城镇开始点亮万家灯火。 镇内的水巷,游船上四处有艺伎弹着琵琶咿呀呀的唱着小曲,文人游子,倚靠着栏杆,端着酒壶,借着醉态斗诗斗嘴,‘一不小心’还会躺倒在某个女子长腿上,引得一阵温柔的嬉笑怒骂。 何煦看着身边衣着华贵的孩童,举着花灯嬉闹着从身边经过,忽然有些落寞。 眼前一亮,何煦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精致的木雕花灯,纱纸上绣着个手持铁棒金砖的神,还会随着风吹旋转起来,在纸面上舞枪弄棒,好看极了。 “新买的花灯,觉得有意思就买下来像自己玩了,不过我已经过了这个年纪,送你好了。我买了这个挺有名的吃食,单笼金乳酥,要不要尝尝?”夏泽将手中花灯递给何煦,然后笑着讲油纸内包裹的热气腾腾的点心递了过去。 第九十七章 阴神练法 吴骓的信,居然比夏泽还要早到一步青神镇,这家伙莫非从始至终就关注着点苍山的局势,按兵不动? 凌秀脸色有些难看,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抢了他风头的少年,想来是一路风餐露宿,那破破烂烂的衣衫,黝黑的脸色,怎么看都像个穷乡僻壤出来讨生活的穷小子,能引来这阵仗? 不过那身旁的女子,身姿丰腴,某处风景堪称一绝,难不成是他眷侣?真是艳福不浅。 那圆脸官差放低姿态,笑道:“还请夏公子稍稍挪步,随我们进城,我们在城内酒馆备好了酒席和雅居,若是怠慢了公子,怕是会被吴山神降罪啊。” 夏泽上前,向那官差拱了拱手还礼,轻声道:“有劳各位了,只是我有要事在身,这酒席就免了吧......” 夏泽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么说,是不是不太给人面子啊。 正想着怎么说些好话找补,却听那圆脸汉子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点头笑道:“吴山神给我们的书信中就说到,夏公子喜静不喜动,也好,夏公子进城后尽管挑一间心仪的客栈,这城中大小的店面都打过招呼了,一定不会怠慢了公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夏泽自然也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他转头说道:“卢前辈、徐大哥、楹萝姐姐,我们一起进去吧。” 凌秀心中有了主意,这少年看着不咋的,现在看来也是可以结交攀附的权贵,他趁着这个间歇,翻身下马,然后几步向前,笑道“:“这位公子,相逢即是缘分,我看公子还没有找到住处,不如到我家寒舍住下,让小可略备酒菜,交个朋友如何?” 夏泽只是看着他的眼眸,不说话。 凌秀被他看的心中有些胆怯,这乡野泥腿子,眼神还挺瘆人?他只得看向颜楹萝,那女子见了他,不情不愿的站出来说了句:“表哥......” “夏泽、何煦还有卢前辈,徐大哥都是我的朋友,这一路同甘共苦,颇为不易,让他们都在祖母那住下吧。” 女子说这话时,用手挽着徐修竹的手臂,这一幕在凌秀看来,十分的碍眼。 可总归不好在夏泽面前发怒,于是稍稍收起难看脸色道:“好吧,既然是楹萝的朋友,那边快些进城,我让下人尽快备好客房。” “师傅我......”徐修竹受不得这等气,刚要开口说要另寻客栈,却见颜楹萝紧紧挽着他的手臂。 “修竹哥,稍安勿躁,咱不跟他一般见识。”颜楹萝全然一副小女人模样,轻声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凌公子了。”夏泽忽然开口说道。 凌秀顿时有些惊喜,忙说道:“哪里话,夏公子能够赏脸光临寒舍,凌府简直是蓬荜生辉啊。” 一行人即刻动身进城,凌秀在前头带着路,周围是敲锣打鼓招摇过市的人。 颜楹萝迫不得已躲进了轿子内,但是时不时会掀起帘子和徐修竹说话。 夏泽看着心事重重的何煦,笑着问道:“怎么闷闷不乐的?第一次去大户人家家里,心里没底?” 何煦点点头,有些不开心,抬头问道:“夏泽,我们就不能自己找个客栈住吗,你要是缺钱,我有啊,都给你。我怕我没见过世面,又给你闯祸。” 夏泽捏了捏这小家伙脸颊,宽慰道:“别怕,有我,至于我为什么答应要住他家里,待会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那身骑白马的凌秀,忽然拉住马的缰绳,放慢步子,一直等到徐修竹经过身边,他别有用心的笑着说道:“徐修竹,楹萝和我定了娃娃亲,你是知道的吧?等到大婚之日,你可要多喝几杯啊?” 一块飞石,悄然从某处飞出,不偏不倚的砸在他的脑门。他惨叫一声,然后整个人直挺挺从马上倒了下去。 徐修竹卢衣巷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何煦捂着嘴,好不容易忍下那山洪海啸般的笑意,反观阿玉和小白驴就没有这种顾虑,小毛驴笑声有些喜感,阿玉笑得肩膀都在抖,引得路人为之流连忘返。 这一石子的始作俑者,搓了搓沾灰的手指头,嘴角微挑。这一飞石虽然疼,但是是留了力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番操作夹带了个人恩怨。 他从看到凌秀那一刻,这死皮赖脸的样子,像极了魏鱼寒,不,或许比魏鱼寒下作多了。 凌秀站起身,满脸通红,但还是强装无事。 不出一会,便到了凌府,夏泽和何煦觉得有些新鲜,他们来自云溪镇的牛蹄巷子,每逢阴雨天气,巷子里的烂泥,每走一步,便会溅起泥水,要足足等上三五天,巷子里那股酸腐味才会散尽。 点苍山乃至青神镇,一年四季都雨水充沛,但显然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这里的每一处落脚处,都铺上了整齐大气的青石板,雨过之后,石板的孔洞处,会留下小小的积水,在日光照射下,光彩旖旎。 凌府处于青神镇东南角,正好与繁华的集市,失之交臂,或许大户人家都喜欢僻静吧。 相反,若是让夏泽和何煦在此地买下一处宅子,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在闹市区,然后每日打开院门便可融入这车水马龙的集市,吃够玩够。 大宅门上有一块牌匾用小篆写着凌府两个金色大字。 左边对联写着:“春风拂槛温如玉。” 右边对联写着:“好日当窗刻似金。” 有了牌匾在,再贴横批有些不妥当,就省去了。 夏泽眼前一亮,整个人的心思都扑在上边,赶巧这几个字都认识,这一副对联极简,但寓意兆头是好的,都是好日子。等以后有了银子,又有了学问,一定要在自己府邸门口也弄上一副气派的春联。 说到学问,自己自从出了云溪镇,一路上一直惦记着要买几本书学着认字,结果这一路,都没看到哪里有书斋。不能再耽误了,明日就上街逛逛,顺便买几本书。 进了院门,便有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婆婆,满头白发,华冠高髻,相当讲究,身穿一件袖有牡丹的凤纹大衣。一左一右,各有两位豆蔻年华的侍女搀扶着。 一见着颜楹萝,双目通红,哇的一声,紧紧抱着颜楹萝,泪眼蹒跚道:“我苦命的娃啊,你受苦了。” “祖母......”颜楹萝抱着自家祖母林老祖宗,一时间也是泣不成声。 “哟,我瞧瞧是谁来了。”不远处有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响起,夏泽定睛一看,是个身穿红衫,披着蹙金绣云霞孔雀纹霞帔的美妇,约莫三十来岁。 只是这妇人的演技,有些浮夸了,见着颜楹萝,脸色大变,泪流满面,几步上前,抱着颜楹萝,哭道:“我可怜的外甥女哟,你可真是受苦了,老天爷,你没长眼啊,怎么这么早就让她没了爹娘......” 林老祖宗见状,口头上免不了埋怨几句,说这夫人这等泼辣,好不容易才哄好了楹萝,又叫你惹哭了。 怎料这妇人口舌也是相当圆滑,几句话就哄的老祖宗喜笑颜开。 “娘。”凌秀毕恭毕敬叫了声。 那女子瞥了一眼夏泽还有何煦,顿时心生不喜,随即道:“还等什么,快带客人去歇息,可别怠慢着客人。” “是,孩儿这就安排。” 爷孙俩久别重逢,一时之间有些情难自已,暂时顾不上招待客人,那妇人又属于看人下菜碟的主,自然不想把时间花费在这群人身上,有些送客的意思了。 二人绕过好几道院墙,终于分到了三家客房,夏泽和何煦一家,卢衣巷师徒一间,阿玉则自己一间。 那凌秀告退之时,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阿玉,见那极美女子没有发怒,顿时心花怒放。 “怎么,心底委屈?”卢衣巷放下长枪,没好气问道。 徐修竹摇了摇头,脸上不再有任何焦躁:“夏泽兄弟都替我出手了,我要是再这样沉不住气,就别嚷嚷着要娶楹萝了。” 卢衣巷有些欣慰:“知道就好。” 客房内,夏泽将行李放下,立即盘腿坐下,打坐运气,却看见何煦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 方才经过庭院,那亭子中央,有一方水池,铺着闪闪发亮的鹅卵石,鲜艳的荷花在水池中盛放,不时有金色的鲤鱼从水池中探出头。 小孩心性,自然是想要探过头看看,但他记得不要给夏泽闯祸的初衷,便没有像平时那样伸手去摸,只不过转过头时,让凌秀好生白了一眼,像是打心底就瞧不上他,他就觉得难过极了。 “放心,今晚过后咱们就搬出去。”夏泽放下那三本书籍,转身柔声说道。 “夏泽,你说真的?”何煦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有些意外。 夏泽咧嘴一笑:“嗯,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这里,不过是为了帮徐大哥出气,才住进来的。” 他细细打量着何煦的深情,说道:“听说青神镇晚上没有宵禁,今晚偷偷溜出去,带你转转?” “好!太棒了!”何煦抑郁心情一扫而空。 夏泽重新坐定,心念一动,眼眸金光亮起,对面桌子上,有个样貌衣着与他如出一辙的少年,盘腿坐定。 “可惜啊,就是暂时不知道阴神的修炼方法。”他喃喃道。 等等,难不成?他恍然大悟,然后将桌上的两本书籍,抛给阴神。 阴神接过,化成那道金光重新飞回眼眸中。 第一百零六章 闯祸精 青城镇,没有宵禁,夜市繁华。 卖花灯的小贩,挑着一担子的物件,往街面上那么一站,周遭便站满了两眼发光的孩童们,将其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几个小哭包,死死拖拽着不愿掏银子的爹娘的衣袖,嚎啕大哭。 何煦看着手中精致的花灯,再看看那群对花灯爱而不得的可怜鬼,咧嘴傻笑,将手中的花灯举得高高的,风一吹,那画面上的持棍神只,操练起十八般武艺,何等的气派,简直倍有面!。 不出须臾,招蜂引蝶一般,很快便吸引了一群簇拥者。 为首的一个男孩和他差不多大,头戴毡帽,上下打量着何煦,一件还算体面的青色长袍,晒得像黑炭,就是脚下穿了双不伦不类的草鞋。 “你这花灯哪买的?改天我让我爹也买一个。”有个胖乎乎的孩子问道。 何煦顿时来了兴致,一手高举花灯,一手负于背后,瞥了他一眼,故作深沉道:“买不到的,这是我哥在镇上花了好多银子买的,就这么一盏,以后要给我炼成法器的,我哥,大剑仙诶,你懂吗?” 头戴毡帽的孩子冷嘲热讽道:“就你?穿着这么一双寒酸的破草鞋,还大剑仙,不说我还以为是哪来的乞丐呢,蒙谁呢!吹牛!” 何煦笑而不语,然后向着那厮投去一个,你这等凡夫俗子我懒得搭理你的欠揍眼神。 他心底实际上有些发慌,那破草鞋下露出的小脚指头便缩了缩,有些局促不安。 被那孩子戳破了窘境,那群围观的娃娃朝他脚下一看,旋即捧腹大笑。 那毡帽孩子冷笑一声道:“他吹牛!把他花灯砸了!” 何煦急了,忙将那烛火摇晃的花灯护在身后,色在内荏的嚷嚷道:“我看谁敢!” 糟了,走的匆忙,那护身的板砖还有棍子都没带。 孩子们一拥而上,何煦脚尖一点,身形猛退,这一退,足足有两丈。 有个体态敦实的孩子,仗着个头比何煦高大,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要去夺那花灯。 情节之下,何煦下意识的猛甩手臂,结果那小子竟然跳大戏似的摔在地上,懵了片刻,便哇哇大哭。 “这乡巴佬还真有些力气啊!”有男孩震惊道。 何煦看着自己那瘦弱的小手,还未从自己天生神力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那戴毡帽的孩子便领着四五个男孩,冲上前要争抢那盏花灯。 他且战且退,有人冲上来便一巴掌一个,打的那群孩子抱头鼠窜,啼哭不止。 嘿嘿,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那戴毡帽的一肚子坏水,挨的毒打也最重,何煦骑在他身上,象征性的拍了一巴掌,倒也没敢下重手,扯着他的那一根小揪揪,疼得他哭爹喊娘。 忽然有一位浓妆淡抹的妇人,挽着袖子破口大骂,身边跟着两三名家丁打扮的随从,快步而来。 还未等何煦站起身,啪的一声,耳边嗡嗡响,有一只耳朵便有些听不清楚了,他没敢哭,很快从那孩子的身上站起来,站到一旁,不停地揉着耳朵,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依稀听到那妇人嘴里不干不净,甚至问候到了他逝去的爹娘,他本想理论,但是对面人多,他就苦着脸站在原地,将那盏花灯藏在背后,任凭那妇人骂街,反正等她消气了就完了呗。 “娘!我要他的花灯!我要他的花灯!”那戴毡帽的小子扯着那妇人的袖子,耍着无赖呢。 那夫人笑笑,点头道:“好好好,我家商儿想要什么娘都给你。” 那两名随从得了妇人口谕,立即气势汹汹的上前想要夺下何煦的花灯。 大街上有几个卖糖画的老人家刚要上前护住何煦,却被其中一位家丁推推搡搡推倒在地。 扯了两下,愣是被那孩子蹲下身护的好好的,暗自嘀咕道这小娃娃力气忒大,结果那妇人嘴里骂了一句,那两人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其中一位抬起脚就要往何煦头上踩。 何煦一手紧抱花灯,一只小手护着小小的脑袋,紧闭双眼。 等了许久,没见那一脚落在身上,他便试着睁开眼睛。 那两名小厮,身抖若筛糠,汗流不止,只因身前有一把悬浮的长剑,烈焰丛生,步步逼近,直指二人项上人头。 那把长剑,缓缓飞行,就这么一寸一寸,将那两人逼到妇人身前,然后有个身穿青袍的少年,嗖的一声,从天际落入剑身上,御剑悬空,怀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点心。 “夏泽!”何煦大喜道。 几个孩子看到这神仙老爷模样的夏泽,面面相觑,这才知道闯了大祸了。 少年从剑身上跳下,将那喷着热气的蜜酥吃食递给何煦,转身指着那妇人还有两名动手的小厮,问道:“你,你,还有你,打我家弟弟了?” 妇人面色张红,心中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梗着脖子顾左右而言他:“他打了我家商儿。” “他们要抢我的花灯,还动手打人,我才动手的!” 一位家丁一把鼻涕一把泪,腿脚软的刚要跪倒在地,结果膝盖没沾地,就听见四丈外的河道内,扑通一声,多了一只落水狗,四仰八叉脸朝上,浮在水面。 先前想要抬脚去踩何煦的那位,眼珠子一转,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借着机会在妇人眼前表现一番,于是装出一副蛮横模样道:“啊?怎么了?” 夏泽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道:“啊?” 啪的一声,灯火通明的青城镇巷子内,如有一道霹雳划过,须臾后街道上瘫在地上昏睡过去的男人,脸上挂着甜美的笑意,睡得极其香甜。 妇人想要转身逃跑,结果夏泽一个眼神,她便像中了定身法似的,呆在原地。 夏泽指了指先前那几个参与打架的孩子:“怎么回事,来龙去脉,说清楚,不能说谎。” 那几个孩子支支吾吾,然后有个孩子站起身道,眼神躲闪道:“我们刚才看他的花灯好看,就围了过来,他说他哥哥是大剑仙,我们不信,杨商就说他吹牛,让我们砸了他的花灯,我们一起上了,打不过他。” 夏泽点点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那孩子嗫嚅道:“小哥哥对不起,我们不应该抢人东西。” 此言一出,那几个乖乖站在一旁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凑上前,对着何煦说道:“小哥哥对不起。” 何煦揉着耳朵,小声嘀咕道:“我都说了没骗你们了......” 夏泽捧着何煦的小脸,那黝黑的脸颊上,有个烫呼呼的巴掌印。 他拉着何煦走到妇人和那毡帽孩子身前,向着何煦屁股上轻轻踹上一脚。 后者心领神会,自然是轻车熟路,微微躬身大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人!还疼不!” 这一嗓子吼的,他自己被打的耳朵都有些嗡鸣。 妇人听闻嗤笑一声,这意思就是说他认怂了?连带着她身边的孩童,都有些飘飘然。任你陆地神仙,强龙不压地头蛇。 只是妇人很快脸色大变,因为夏泽有个极其隐秘的动作,他走进一步,挽起了袖子。 “你......你想怎么样?”她不由得退后两步。 “小孩子打架,顺序先后是非对错弄明白了,你这个大人还非要掺上一脚,我刚才还听到什么?你说我弟弟是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杂种?那就不能这么算了,今天我就得和你好好讲讲理。” “你敢!非礼啊!来人啊!有人光天化日下......” 耳光嘹亮,清脆如霹雳,荡气回肠,挨了一耳光的妇人,甚至感觉到眼前有无数玉尺霄飞练划过,坐倒在地。 “不许打我娘!”名叫杨商的毡帽孩童将妇人挡在身后。 夏泽抠了抠脑袋,笑道:“对了,你娘刚才打了我弟弟一耳光,那按照顺序,我这一巴掌,应该先打在你脸上。” 杨商目光惊恐,咽了一口唾沫。 “你挨我一耳光,我就不打你娘。”夏泽双手环胸。 那孩子沉默许久,默默的走到了娘亲身后,眼神躲闪。 妇人从震惊迷茫中醒转过来,脸颊鼓起,她嗔怒道:“野小子,你知道你招惹的是谁吗?你招惹的是杨家,青城镇两大家族之一的杨家!” 夏泽皱着眉头,凑近一步,结果那夫人猛地窜起身,顾不上什么大户人家的体面,提着长长的裙摆,拉着自家孩子,仓皇而逃。 “孩子,你快逃吧,你闯大祸咯,先欠你动手打的泼......妇人,是镇上两大家族杨家的夫人,等她搬来救兵你就逃不了了......”蹲坐在地的老人,幽幽叹息道。 夏泽赶忙扶起刚才仗义出手的老人,接近着有些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老爷爷,青城镇凌家,杨家,哪个排在前边?” “自然是凌家在前,杨家在后。”老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那没事了。”夏泽好像松了口气。 于是老人便更加满头雾水:“孩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何煦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如水:“凌家家主,刚才好像刚被我哥揍了一顿。” 街面上,围观的人群,耳朵像是遭了雷劈。 夏泽递来一物,老人手心一热,低头一看,手心多了个热乎乎的蜜酥寒具点心,用热油炸过,裹上蜜糖,喷香流油。 那少年将油纸中的吃食分发给那几个打架的娃娃,自己也吃的津津有味。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默默站在一旁,捧着点心,哀叹道:“我可真是个闯祸精诶!” 第一百零七章 喝酒咯! 夏泽牵着何煦,循着长长的道路,吹着有些凉意的晚风,一步步走向青城镇有名的醇酒巷子。 青城镇自古养蚕纺纱,历史悠久。 镇上的绣娘千百年传承下来的手艺,纺出的蚕纱,有着‘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地铺白烟花簇雪’的美名,因此颇受山上仙子青睐,常常有来自缥缈洲各地商客来此进货,卖往他地别洲,价格能翻上好几番。 少年偶尔会踱步在丝绸摊子前,但看着那挑挑拣拣闹作一团的年轻女子们,几次想要走上前,又卸了胆气,望眼欲穿。 何煦看了看那生意红火的摊子,再看看夏泽,轻声问道:“夏泽,你要买布?” 夏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家大业大,我怎么好意思当这甩手掌柜,总得研究研究这青城镇的布匹丝绸,卖的怎么这么好,好在哪里,和咱家布匹有什么不一样。” 何煦似懂非懂,他只知道夏泽如今是有钱人了。 夏泽摇头晃脑:“吴骓说这叫生财有道,学问大着呢。” 摊贩上的小贩眼尖,隔着人群便吆喝道:“这位公子,瞧一瞧看一看咯,咱这的布匹,送媳妇可振夫纲咯。” 原本叽叽喳喳笑成一团的女子们,听闻这声吆喝,纷纷转过头,想看看这来人尊荣。 借着那街道两旁的通明灯火,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夏泽常年在太阳底下讨生活晒出来的肤色,终究是瑕不掩瑜,败下阵来。 女子们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少年,身子骨瘦了些,但骨相不错,那件独具文人气质的青色长衫,为其增色不少,倒是有一股出尘的气质。 极为相仿年纪的少女,心头风铃微动,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这位公子的来历,外来客?还是哪家府邸的公子。 幸亏她们的注意力全在夏脸上,没能看到夏泽脚下踏着的那双草鞋,不然等幻想香消玉殒,会让她们为此懊恼许久。 夏泽礼貌的绕到一旁,对何煦笑道:“给你姐姐也挑上一件,算我送的。” 卖完布匹丝绸,两人走到某个阴冷角落,悄悄将手中物件塞入方寸物中,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 二人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若是左顾右盼的,怕是一整夜都别想走出这条通往醇酒巷子的巷子。 有卖铁蚕豆的贩子高声吆喝,口号通俗引人浮想:“铁蚕豆,大把抓,娶了媳妇不要妈!” 有些则完全依靠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拿着蒲扇往盛装宵夜点心的器具上那么一扇,香味飘出去老远。 先前提到的单笼金乳酥,便是以面食用料中混入乳脂,出笼后色泽金黄,酥香可口。 有用蛤蜊制成的蛤蜊羹,飘香四溢。 还有一种点心据说是为了惩治害死忠臣的大奸臣,以面团揉成形状,放入油锅之中炸至金黄,佐以磨碎黄豆熬煮的热乎豆浆或是粥水,光是想想就让人馋的哈喇子直流。 这才走了三分之二的道路,两个云溪镇来的小乡巴佬手中,怀里已经满满当当,腾不出手去拿那油炸面食。 “不行......不能再买了,待会吃火锅就腾不开肚子了......”夏泽含糊不清。。 何煦嘴里塞的更满,就只好点点头表示认同。 醇酒巷子外,老远便能闻到一股夹杂着各种酒水混杂的香气,满巷子都是步履摇晃的男人。 更有甚者,喝到酒入愁肠,顿时诗兴大发,褪去一身衣衫,从腰带上拿下别着的毛笔,嚷嚷着要在酒楼顶梁柱上题字。 楼台上的花魁,掩面而笑,个别性子泼辣乖张的,已经笑的花枝招展,倒在某个书生怀中,让那得了便宜的男人春心荡漾。 “墨水?墨水呢?取墨来!”汉子脱得赤条条,接着一身畅快醉意,嚷嚷道。 许久无人应答,那汉子便有些急了,醉步蹒跚,摇摇晃晃:“不给我墨水是吧?都看不起我是吧?我自己有!墨来!” 话毕,一股浑黄清泉,飞流直下。 男人笑容愈发放荡,众目睽睽之下,水势湍急。酒楼内,爆发了雷动的笑声。 夏泽和何煦,眉头一皱,退后了好几步,只因为那汉子站在了他们必经之路上。 最后,有个头带玉冠的文人,怒气冲冲的走上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将他打得眼冒金星,口鼻流血。 文人甩了甩手,捂着口鼻才让那股臭味渐渐微弱,他骂了句有如斯文,扬长而去。 “哈哈哈!墨有了!墨有了!走你!”汉子摸着口鼻上的鲜血,哈哈大笑,用毛笔在鼻子上一沾。 “走你!” 这一提笔,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夏泽啧啧称奇,这行书写的还真有大家风范。 汉子沾了两次血墨,写的是:“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有人点头赞许,有人连连摇头说中规中矩。 汉子看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唏嘘声,轻声喃喃道:“你们不懂,不懂酒,也不懂诗。” “杜酒糟,你这诗是偷来的吧?”有人打趣道。 汉子满脸苦笑,仰头饮酒,旋即毛笔在鼻子上一沾,洋洋洒洒写下两句,然后提壶而去。 夏泽凑上前,只见那地面上,换了一种字体,以草书之姿,笔锋潦草写意,似他癫狂醉态。 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 夏泽连连称奇,抱起何煦,轻身一跃,高高飞起,略过那四行字。 “这酒鬼一喝醉就容易出洋相,你还别说,这行书草书,写的还真是有些韵味,来啊,把这几行字用宣纸拓印下来,点了灯笼做招牌。”掌柜的喊道。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小二刚刚把地上红色的诗句拓印下,酒楼酒窖酒缸内,那一坛坛酒水,顶开酒塞,化作醉人雾气,结成水龙,直冲天际,最后遥遥吸入男人腰间葫芦。 “若是想要饮酒,便随我来。”夏泽冲那人背影叫道。 那汉子回过头看了夏泽一眼,晃了晃葫芦,笑道:“酒水充足,不劳烦公子,有缘再见!” 夏泽拱手拜别,带着何煦走进一家酒肆,这层酒楼有三层,跟机灵的小厮要了间能够一览青城镇夜景的雅间。 那汉子坐着三张大小的葫芦,腾云驾雾,须臾间早已走了数千里。 他回想起少年那一身驳杂又无比精纯的灵气,一拍脑门,愕然叫道:“坏了,喝高了,见着了天道馈赠都没发觉。” “失而复得,虚惊一场,久别重逢,人生三大幸事,有了曲折,重逢时才会难能可贵。”他咧嘴一笑,醉倒在葫芦上,呼呼大睡。 耳边风声哭嚎,葫芦已过万重山。 行菜者似乎身怀绝技,左右手臂上各端着三个碗,先是一些精致的开胃小菜。再然后便端上来一个热气腾腾的铜锅,底下是烧得正旺的炭火,将何煦的小脸映的通红,有些喜人。 铜炉旁端着几盘热菜,葱醋鸡,天花碧落,升平炙,还有一盘用羊、猪、牛、熊、鹿肉制成的五生盘,和蔬菜。 “就咱俩?”何煦问道。 “哪能啊,这不是备好了酒席,等着客人上门嘛。”夏泽眼眸中光华熠熠,笑道。 话音刚落,有个身影踏空而来,在酒楼草棚处轻点几下,翻身从窗户外跳了进来。 徐修竹搓了搓手,看着铜锅内冒着热气的汤水,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夏泽身边。 随后而至的卢衣巷,悄无声息的拉到他身旁,拿起烟杆往徐修竹脑袋上敲,那厮便悻悻然的坐到了一旁。 “怎么没见着楹萝姐姐?”夏泽问道。 徐修竹让师傅落座,答道:“大户人家的闺女总是要有些规矩的,这会我估计正和她祖母在叙旧呢。” “夏小子,你们先前闹得动静可不小啊?我们一路走来,都能看到杨家的人举着篝火,满城找你们呢。”卢衣巷乐道。 夏泽看了看窗外,不见吴骓和阿玉身影,便答应着准备开动,却听到耳边吹起一阵风。 “主公,小神吴骓姗姗来迟,还望主公恕罪。”吴骓毕恭毕敬行礼道。 在一旁,还有那位满脸写着不情不愿的狐妖阿玉。 眼见众人到期,夏泽相互介绍。 “吴骓,你这来迟的,怎么都得自罚三杯吧。”夏泽笑道。 “那是自然的,主公赐酒,哪有喝的道理。”吴骓仰头,连灌三杯酒水,满脸通红。 夏泽放声大笑,愈发得意。 行走江湖多年的卢衣巷,一眼便看穿了这一主一仆的关系,夏泽武夫底子虽好,可这劝酒的功夫还有心计,实在是生疏,居然看不出吴骓只是在伪装,好让他放松警惕。 炉火愈发旺盛,小二端着鲜红的兔肉走了进来,然后挑出几块骨头投入汤中。 卢衣巷赞叹道:“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 说的是汤锅沸腾如白雪,兔肉鲜红似晚霞,这兔肉火锅,就叫拨霞供! “小子,你这火锅差点意思,没有辣子,便喝不出酒的醇香!”正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一罐辣油,扑通一声,丢进汤水中,很快便红作一团。 第九十八章 年少有为 瞳孔内,金光熠熠。 偶尔会有一两颗金色文字,像是漂浮的泡沫,从瞳孔上飘出,消散于无形。 对面的何煦小心翼翼的将小鞋子上的泥土擦去,摆放整齐,回过头却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小嘴张的老大。 自儒释道三家建立以来,佛道两家以“先命后性,先性后命。”两个截然不同的观点打得难舍难分,佛家重轮回因果,讲究离苦得乐,成佛度人,因此以修心性为主,对身躯皮囊不会太过于重视,最后炼出的多半是阴神。 而道家有句话叫:“修性不修命,修炼第一病。”一个人想要长生久视,必须要有良好的体魄,充沛的精神,其中以道家内丹清修派为其典范,讲究无视无听,抱神以静,无劳汝形,乃可长生。 后世有一道人提出了: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组风。悟彻便令知出入,晓明应许觉宽宏。指明了儒释道三家同源同根,修道之人可以博采众长,这场持续了近万年的纷争才渐渐平息。 对于机缘巧合下得来的阴神,夏泽心中自然欣喜不已,他心中甚至开始有些不知好歹的期待,若是再让自己修炼出一尊阳神身外身,到时候和人动起手来,那得多带劲啊。 趁着这股气势,他缓缓屈身,两足左右分立,以阴阳两仪之姿,开始立桩。 自打他进入了拳法幻境,他渐渐开始觉得,自己之前对李猷所赠的无名拳法,实际上是低看了。 一套拳法,若是仅仅以拳谱上的一招一式打出,那不过就是毫无神意的死拳罢了。 顶尖的武夫都深知一个道理,示之以柔,迎之以刚。 就是说一套拳法,有它的练法,自然也就有它的打法,两者截然不同。 但这不是说要武者死记硬背拳法要义,拳法就如同一张宣纸,前人在纸上留下寥寥几笔,后世习拳者则是那执笔之人,或是笔走龙蛇,或是涓涓细雨,殊途同归。 要想出拳够猛,就得站桩立桩,先把武夫脊梁下盘功夫练好,出拳才不会心发慌。 要以日复一日的水磨功夫,磨砺拳意。不仅仅是将一套拳法练上百万遍,还要与天下地上的强者交手,不断以他人之拳,打磨自身之拳。只有挨了打,才知道拳罡落于何处,才能一击毙命,知道自身功夫火候。 现如今三魂七魄受损,他做不成炼气士,不过打熬体魄的方法,两者某些地方是有些相似的。 心念一动,深吸一口武夫真气。夏泽立桩身躯冒出阵阵热气,此刻的他以呼吸为风,身躯体魄为鼎炉,以意念为火,精、气、神为药,气走全身。 意念、呼吸急促时为武火,何煦坐在板凳上望去,夏泽鼻孔处,一呼一吸便有火蛇窜出。 不过夏泽深知以目前的修为体魄,想要在体内结出一颗内丹,难上加难,于是渐渐放缓了呼吸意念,转为文火。 立时有蓝色火焰,在夏泽身躯上燃起,却不焚烧衣物,他本人神情也毫无痛苦之色。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何煦,忽然有感而发,也走了过来,学着夏泽的拳架,开始站桩。 夏泽只当他是孩子心性,很快就会觉得没意思,就没有出言阻止他。 何煦姿势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就觉得腿部酸麻,浑身上下像是爬了蚂蚁似的动来动去。他看着夏泽,然后咳嗽两声,尴尬的笑了,夏泽立桩的模样,像极了茶壶。 顷刻间,有一股温热自眼中传来,何煦揉了揉眼睛,看向夏泽一起一伏的胸膛,很快便沉寂下来。 一道幽蓝色火焰,毫无征兆的在身躯血脉内,燃起,伴随着何煦的呼吸,转眼间已运转了大半个周天。 夏泽惊得目瞪口呆:“这也行?” 何煦神情冷然,完全不是那平日里的小哭包,他忽然收起那纹丝不动的拳桩,脚尖一踏,猛然向着夏泽扑来。 “何煦!”夏泽惊呼道。 何煦不仅没有因为这句呼唤而清醒过来,,那毫无章法仅仅是靠着蛮力的一拳,愈发凶狠。 夏泽脸色微变,右掌掌心向外落于心口,稳稳接住这一拳。 闷哼一声,这拳,好重! 陌生的何煦,眼见一击不中,虚晃一招刺拳轰向夏泽面门,被夏泽抬手化去。腰腹之下,一阵轰鸣声,夏泽抬起腿,好不容易挡住了这凶狠无比的撩阴腿。 何煦暴喝一声,旋即将不敢下死手的夏泽甩向门口处。 夏泽在半空之中,飞旋几圈,然后像一只手脚轻盈的蜘蛛,落在门上,然后迅速贴上一张符箓。 仅仅是几息之间,何煦身影便再次杀来,瘦弱手臂上,像是蕴含着可以匹敌龙象的可怕劲道。 又一拳至,夏泽身形一晃便不见踪影。势大力沉的一拳,砸在门上,本应支离破碎的木门,因为那张金色符箓散发出的光华,得以免于遭难。 涟漪四起,何煦小小的身躯,被这道金色光辉轰得倒飞而出。 夏泽接住何煦,然后微微一个手刀,敲在何煦背上,那孩子便沉沉睡去。 他看向四周,倒塌的桌子,碎成两半的床,还有打碎的花瓶,叹了口气,苦笑不得。 何煦眼中光芒消散,呼吸平稳,睡得很香甜。 “本来以为我与何夕便是天目洞天内绝无仅有的二人,没想到这孩子也是天道馈赠者,也难怪这姐弟俩和我有这差不多的遭遇,真是天意弄人啊。”他单手吹散扬起的烟尘,喃喃道。 “公子,我方才听见响动声,您没事吧啊?”门外传来阿玉的声音。 夏泽缓缓打开门,将那通红手掌藏在背后,强颜欢笑道:“小打小闹,问题不大。” 阿玉点点头,眼神若有若无的向内望去,然后说道:“刚才那姓凌的过来找过公子,说是备下了酒席,请公子过去呢,被我用借口搪塞过去了,您这会过去,应该刚好能赶得上。” “你不过去?”夏泽开口问道。 “公子你是知道的,阿玉向来就不喜人,人间菜食有不合我的胃口,要是真让我吃,那也得是活.....”阿玉意识到失言,赶忙闭嘴。 “那你看着何煦,这孩子有些不太舒服,别让人过来打搅他休息。”夏泽说完,转身离开。 阿玉怔在原地,嘀咕道:“他还真是不担心我吃了这小鬼啊。” 良久,小狐女噗嗤一笑,她为妖千年吃的都是野果和小虫子,再高一等的就是月圆之时的月华,人的滋味没尝过,估计臭死了,这人也真傻,说啥他都信。 夏泽换上一件崭新长袍,然后略微打理了凌乱发髻,走到宴会的厅堂,刚好有十几位亭亭玉立的侍女夹道欢迎。 有位身姿挺拔的中年汉子,大笑着走出,拱手道:“在下凌家家主凌危,见过夏公子。” 夏泽这才发现这男人模样,确实和凌秀有些相似,于是赶忙拱手道:“凌家主客气了,在下夏泽,多有叨扰。” 男人早已听说了夏泽与新一任的五岳正神吴骓关系颇深,因此显得颇为热情,将手搭在夏泽背上,称兄道弟似的就把他带到了正席一侧。 这样一来,便有了大大小小各种身份的人前来敬酒,夏泽只是略作抿一口酒杯,绝不给任何人多一点面子。 以那妇人在内,大大小小的女子,都在找寻那位纯说中身姿丰腴的狐媚少女,找寻了一番,不见踪影,便笑着嘲弄说那女子想来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给吓着了,真是白长了这一好看的皮相。 那凌危与凌秀父子二人,几次前来,想要套出夏泽与吴骓的关系,可夏泽就是没有给他们得逞,端起酒杯自饮自酌,对那二人聒噪不已的吹捧,充耳不闻。 夏泽目光巡视了一周,终于在靠近大门的角落处,找到了卢衣巷、徐修竹师徒,他笑着端起了酒杯,徐修竹收了收有些郁闷的神色,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凌秀顿时有些不快,转头一看,颜楹萝正悄悄绕到人群背后,向着徐修竹的方向走去,顿时气得怒吼道:“表妹!你这偷偷摸摸的事要去哪,成何体统!” 这一吼,颜楹萝,还有满座欢饮的宾客都被吓了一跳。 气氛有些尴尬,凌危一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骂道:“混账!你吼什么!” 凌秀捂着脑袋,急不跑到自己祖母跟前,嚷嚷道:“奶奶!楹萝以后可是要当我媳妇的人,你还不管管她!” 远处,徐修竹听闻这话,蹭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凌危敏锐的察觉到这里边有苗头,于是用不太友善的口吻,冷眼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有何事?” 徐修竹死死攥着拳头,他恨,恨自己资质平庸,恨自己太过怯懦。 颜楹萝刚要开口,结果旁边的夏泽率先一步开口:“哦?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楹萝姐姐早已心有所属,并且是让我家吴骓吴大人亲自做了媒人的。凌家主,你可不能夺人所爱啊。” 此言一出,满堂人如遭雷击。 “夏公子,此言当真?”凌危问道。 夏泽点点头,笑道:“千真万确!” 徐修竹有些尴尬,就在这时,心湖之中,有几声低语响起。 “那楹萝倾心之人,身在何处?”凌危使劲打量着夏泽,莫非跟自家儿子抢媳妇的,是这小子? “是我!”大门处,传来徐修竹的声音。 第九十九章 一对一 “你?”凌危循声望去,眼神鄙夷。 映入凌危眼帘的,是位身材颇为高大的男子,他剑眉星目,鼻阔口方,身穿一件黑色金云长衫,腰间别着长剑,倒也算得上仪表堂堂。 他暗暗打量徐修竹一身真气,底子打得还算扎实,而徐修竹是个光明磊落的敞亮之人,也并没有刻意遮掩。 凌秀嗤之以鼻道:“不过是个五境武夫罢了,你可知道何为云泥之别?我劝你撒泡尿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配。” 徐修竹站在原地,神情如井中之水,波澜不惊,长袖下的双拳却早已捏的咔嚓作响。 凌危随沉默不语,身为凌家家主,这种场合之下,可不能像凌秀一样口无遮拦,让旁人笑话,但他微微挑起的嘴角,掩藏的可不太好。 秀儿说的没错,就凭这个来路不明的五境武夫,就妄想娶颜楹萝,他何德何能?颜家与凌家财力相当,颜楹萝父亲病故前,他好不容易才说通颜楹萝父亲,将万贯家财全都暂存到凌家,避免被各路厚颜无耻的穷亲戚打秋风吃绝户,又岂能这么轻易被这小子搅糊了。 这是自古以来的陋习,富商主人家病故,又没有传承香火的男丁,剩下孤苦伶仃的母女,常常会有各种各样的亲戚上门以大办丧事为由,打秋风吃绝户。 他们以孝道和三纲五常为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如何拒绝呢? 所以每逢遭遇吃绝户,十里八乡的领里乡亲,相熟的,素未谋面的,纷至沓来,连吃带拿,大快朵颐,把原本充满哀伤的葬礼,点缀的堪比皇亲国戚仙逝的阵仗,剩下遗孀遗孤的下场,往往会十分凄惨。 至于存在他这的遗产,存一年两年是存,存一百年一万年,也是存。 颜楹萝听到凌秀这番不友善的言语,众目睽睽之下,白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徐修竹身旁,挽起他的手臂:“祖母,舅舅,我与修竹大哥,早就立下了婚约,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和修竹大哥在一起就够了。” 满堂宾客哗然一片,凌危板着脸走上前:“楹萝,你年纪尚小,婚配之事,可从长计议,只是看人不能光看皮相,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在这时,夏泽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开口笑道:“凌家主多虑了,徐大哥的武学天赋还有人品,是得到过我家吴大人亲口承认的,大可放心。” 凌危起先对这少年还有些许看不清的忌惮,现如今三番两次的被他搅局,顿时就有些不太高兴,前不说他有意偏向徐修竹,就他这模样,当真与五岳正神吴骓有瓜葛? 一直未曾言语的林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到徐修竹、颜楹萝二人跟前:“闺女,你当真喜欢他?” 颜楹萝双眼通红,连连点头。 “这孩子相貌倒是威风八面。”林老太太端详着徐修竹样貌,慈眉善目的说道。 “就是不知道以后成了亲,会不会仗着自己是个男人,欺负楹萝。”老人随口又道。 徐修竹原本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挠了挠头磕巴道:“祖母......怎么会,我疼楹萝还来不及呢。” “小哥师承何处?”老妪问道。 “回祖母,家师卢衣巷,号称” “谁?”林老太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老夫卢衣巷,见过林老太君。”卢衣巷缓缓从坐席上站起,拱手一笑。 原本眯着眼睛的林老太君,忽然像个孩童,忽的扔掉了拐杖,喜笑颜开道:“衣巷哥哥,我可算见到你了!” 卢衣巷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故作狐疑道:“林老太君,您是?” “衣巷哥哥好生没礼貌,我是慈柔啊!六十年前你从点苍山下来,刚好遇上了走到城外被狼群追逐的我,是你救了我的命哇。”两行热泪从老妪的脸颊上滑落。 徐修竹、颜楹萝二人,对视一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卢衣巷哈哈大笑:“当年的小不点,我怎么会不记得,你这丫头胆子忒大,在学堂和人打了赌,说是要去点苍山拜见青神娘娘,果真一个人就去了,若不是我及时出手相助,你爹娘不得担心死。” 老妪满脸褶皱上,难得浮现一抹少女才有的绯红:“托衣巷哥哥的福,当年有幸见了青神娘娘,得了娘娘手墨,才让我赢了大半个月的糖葫芦呢。” 二人再度捧腹大笑,引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小哥是卢大哥的徒弟?”老妪转头笑道。 卢衣巷眼神有些欣慰:“嗯,从小没了爹娘,资质算不得太高,但好在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之前在颜府任教头,这孩子的父母被山贼所杀,我刚好路过,便杀了山贼救下了他,见他与我有缘,便受他为徒,从小在颜府内同楹萝一同长大。” 林老太君感慨道:“卢大哥的徒儿,自然不会差。况且我孙女的亲事,由她做主,老身会帮她看人,但绝对不会干涉她的决定。既然他们二人两情相悦,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徐修竹、颜楹萝大喜,忙跪地叩谢林老太太金口玉言。 凌秀闻言大惊失色道:“奶奶啊!楹萝妹妹可是与我有媒妁之言在先的,岂能说变就变,这也太过儿戏了。” “要说儿戏,别人我不知道,奶奶还不了解你,你成天在青阳镇祸害人姑娘,可外边打听打听,有几个姑娘不盼着你不得好死?”林老太君看到自己这孙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您怎么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凌秀嘟囔道。 “娘亲,秀儿说的没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况且楹萝若是能和秀儿结成眷侣,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他话锋一转,转头对夏泽问道:“先前夏公子说他二人请吴老山神,做了媒人,可否拿得出证据?” 少年的虚张声势,他当然全都看在眼里,想要用一位地位甚高的五岳正神来壮自己的胆量,却没想到帮了倒忙,若是谎言被拆穿,那徐修竹就会被扣上骗子的污名。 凌秀大喜,附和道:“对啊!夏公子,空口无凭,拿出信物。” 夏泽摇了摇头,笑道:“信物,我还真没有。” 顿时,宴客厅内,群嘲四起。 好啊,原来闹半天,这家伙竟然是虚张声势。 颜楹萝被四周的白眼和嘲讽话语激得心里有些害怕,徐修竹便紧紧的挽着他。 “既然拿不出信物,那凌某可否认为夏公子此番举动是在寻开心?”凌危眼神凶狠,微微拢袖,随后便有一道阴风吹拂衣袍。 “信物我的确是拿不出,可我能把吴骓叫来,你信不信?”夏泽嘴角挑起。 此言一出,宴客厅内,笑成一片,充满着欢快的气息。 凌秀笑声尤为猖狂:“就凭你?起初看你与那城门的官兵颇为熟络,差点就信了你的邪,你年纪不大,吹牛的本是倒是......” 他的笑声忽然停住,只因那少年背后,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位如同古画里走出的俊美男子。 十珠玉旒冠,玄色云锦澜袍,举手投足,潇洒似天仙。无数女子,无论年龄大小,均驻足而立,面带羞涩,如痴如醉。 “来了?”夏泽沉声道。 “小神吴骓,见过主公。”吴骓面带春风笑意,恭身行礼。 “主公?那人脑子进水了?”凌秀正想着,屁股上却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然后跌倒在地。 凌危收回踢出的小腿,然后迅速跪倒在地:“凌家家主凌危,在此见过上仙,见过吴山神。” 满堂宾客见到这阵仗,也慌忙下拜,偌大的大厅内,放眼望去,全是磕头如捣蒜的人。 卢衣巷、林老祖宗、徐修竹。颜楹萝四人,也是如此。 吴骓身形一闪,已经来到四人身前,将林老太君扶起,冷声道:“凌家主,我方才听闻,你似乎对我作为他俩媒人的表现得颇为不屑啊?” 凌危吓出一身冷汗,抬头道:“误会,误会一场,吴山神,只因犬子早已和楹萝定下了娃娃亲,这等大事,实在是不可随意更改.....” 林老太君被颜楹萝搀扶着,晃晃悠悠:“混账东西,我家老头子酒后犯下的荒唐事,真要误了我孙女的一声幸福,棒打鸳鸯?楹萝想要嫁给谁,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这......”凌危面露难色。 吴骓思索一番,和声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两边都定下了婚约,不如你我双方,让晚辈们各凭本事,比试一番,如何?败下阵的一方则放弃婚约,如何?” “我同意,不过有个条件!”凌危道。 “哦?凌家主但说无妨。”吴骓笑道。 “那小子要先过了秀儿这关,然后在我手下撑住十个回合不败,便算我输了。” 颜楹萝倒吸一口凉气:“舅舅,你可是武夫第七境的强者,修竹哥哥不过是五境武夫,还要对付你们二人,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规则就是规则,答不答应,是你们的事。”凌危回道。 夏泽上前一步,双手环胸:“那不如这样,徐大哥对凌秀,我与凌家主一对一比试,如何?” 第一百零八章 此日不足惜此酒不可无 这罐红油,堪称神来一笔。 原本还对锅里兔肉有些兴趣的阿玉,瞅见这一幕,顿时对那老头有些埋怨,柳眉微蹙,青葱玉指,捻起一枚青莹如玉的葡萄,塞入口中。 徐修竹自然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咧嘴一笑,下筷如飞,吃的那叫一个畅快。 夏泽跟何煦看着那满锅红汤,心中打着鼓,转头一看,吴骓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实际上鬓角处溢出了丝丝冷汗...... 始作俑者卢衣巷,长长筷子在红油上一划,夹起几片盖着鲜红色的鹿肉,投入口中,大快朵颐。 一碗晃荡烈酒,龙吞入腹,有晶莹酒滴从口边滑落,老人一抹嘴,嘴中发出啊的畅快声,那叫一个豪迈! 卢衣巷看着对面三个迟迟不下筷子的三人,哈哈大笑,拍拍手,楼下恭候多时的两个店小二,稳稳的端上来一个比先前还要大的铜锅,炉底炭火烧得正旺。 老人朝着脸扇了扇风,那有些褶皱的脸,不知是因为烈酒还是辛辣的红油,有些涨红。 本来夏泽等人已经盼来了黎明的曙光,这老头非得在这个时候补上一句:“知道你们外乡人,初出江湖,吃不得辣,就让小二多备了一份清汤,想着逗逗你们,如今看来这菜吃不得,这酒怕是也白备咯。” 这句话,在吴骓看来有些本末倒置,稍稍冒犯, 徐修竹端起酒杯,笑道:“我师傅做惯了那酒桌上的霸王,一上桌,不管来人是谁,难免口无遮拦,我这做徒弟先干了这杯,算是赔礼,诸位请便。” 夏泽听得真切,临了,他说了句感情深一口闷,剩下半句,即便是未曾下过馆子的何煦都听过,感情浅舔一舔呗。 他拦下徐修竹举杯的手,说道:“相逢即是缘分,我先敬诸位一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没有推辞的可能了,于是夏泽这个酒席主人家,端起酒碗,大义凌然,一饮而尽。 一股烧红炭火般的灼热,攀上喉咙,全身上下血脉偾张,顷刻间已经将那股酒气传遍四肢百骸。夏泽甩甩脑袋,企图甩掉那股眩晕感,片刻后,咧嘴一笑,脸色红润,已有三分醉意。 卢衣巷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夹起好一块羊肝,就往夏泽碗里放,乐呵道:“好,能喝酒,是个好汉,吃菜吃菜。” 夏泽被酒气一熏,十分神智少了四分,毫无防备的就夹起那块红肉往嘴里放,不消片刻,辣的大汗淋漓,直抽冷气。 吴骓看的心惊胆战,心中埋怨夏泽平日与人厮杀之时倒是杀伐果断,有勇有谋,怎么到了这酒桌上就这么实诚呢! 正踌躇,那焉坏焉坏的老头,便眯着眼笑着看向吴骓,举着杯,杯子要比吴骓手中杯子矮上几分。 “吴山神,久仰大名,不曾拜会,今日有缘,卢某先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心知来者不善,吴骓嘴角藏下冷笑,轻轻一碰之后,果真只是随意在嘴边轻轻一抿。 这种酒局,他还是云溪镇土地的时候,早已经经历了不下上千次,哪一次不是他位列最高处,哪一次不是想要攀上他这个高枝的四方精怪,卑躬屈膝,轮番罚酒。 今日输就输在,与他大道息息相关的夏泽,认他卢衣巷是个前辈,这一来二去自己的辈分不说比他高到哪去,至少持平。 这老头分明是欺负我家主公不谙酒局深浅,搁这以大欺小呢。 还有这看似憨厚老实,打着圆场的徐修竹,明眼人看不出,可在他吴骓这个酒桌悍匪心底,看的跟明镜似的,实际上与他师傅打着配合呢。 他吴骓不得不说,就这酒桌上,他自认为是各位的祖宗,说什么都得帮夏泽挣回点面子。 怎料原本缩在一旁吃着葱醋鸡和花生米的何煦,抬起头,狐疑道:“老吴,你怎么不吃这红油火锅,不合胃口吗?这还有个清汤的,不必害羞啊。” “这小子......到底是哪一边的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要不是他和夏泽挨的近,以他当土地那会的脾气,没准这回何煦已经被他丢出窗外了。 “哪的话,主次有别,主公未动筷,不敢僭越。”吴骓淡笑,勉强维持着仙人仪态。 “上了酒桌就没有主次之分!老吴!别客气啊!”夏泽借着酒劲,夹起一块肉放入他的碗中,已经晕头转向,敌我不分了。 吴骓万念俱灰,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一口下肚,丹凤眼眸眯成一线,安详地像是要就此圆寂,汗如雨下,默默坐在原位,一言不发,已经没了仙人气度。 众人哈哈大笑,饭桌上,除了阿玉,其余人等默契的去吃那一锅飘着红油的火锅,还别说,这烈酒还就得配上这辛辣的火锅,才能喝出味。 只是夏泽自练拳之日起,喝的酒水,比这醇厚的有,可要说到畅快,从未有哪一坛像今日这样。 不过他和何煦说到底还是吃不惯辣的,边吃边擦汗。 卢衣巷傻乐道:“瓜娃子,吃不了就把红油别开不就成了。” 最后还是阿玉贴心为他和吴骓何煦盛起一碗纯白色的汤水,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何煦看了夏泽吴骓饮酒的模样,心中艳羡,刚要伸手去那那一坛酒倒入碗中,结果摇摇晃晃的夏泽,手一捋,将那坛酒放到了更远处。 “毛都没长齐,喝什么酒,毛长齐了再说。”徐修竹笑道。 何煦有些扫兴,拿起汤勺,往碗里舀了好大勺辣汤,只一口,快要流出了悔恨泪水,好辣,还烫,借着眼角余光,他扫了一眼,徐修竹、卢衣巷、还有吴骓,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何煦小口啜饮,变成了悍不畏死的牛饮,然后强忍着火辣辣的疼痛,一抹嘴。 掌声雷动,其中以吴骓最为捧场,然后迅速以迅雷之势把何煦汤碗装的满满当当,堆起满脸笑意:“少侠果真豪迈,再来一碗!给卢老前辈开开眼。” 何煦转过头,充耳不闻,没曾想徐修竹给他夹了一块煮的酥烂的兔肉。 徐修竹故作惊讶道:“听说先前你在镇上用我教的拳法,以一敌多,甚至不落下风?” 何煦一听这话,来了兴致,跳下板凳,转过身叹了口气:“唉,本想着深藏功与名,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做英雄,寂寞呀。” 满座面面相觑,无人应答,徐修竹没忍住朝他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 他转过头白了徐修竹一眼,拍拍屁股,然后胸脯拍的闷响:“没错!但是跟修竹大哥教的拳法关系不大,有个两成吧,主要还是小爷我天资聪颖,是万年难的一遇的练武奇才,今天要不是夏泽来的快,我把他们痛扁!” 有一粒花生米,从夏泽手指上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弹在何煦脑门,后者哎呦一声,捂着脑门。 何煦看着夏泽若无其事的喝着酒,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这火锅是不错,可惜啊,没有驴肉,小鬼,之前在桃溪寺,我可是帮了你出了不少风头的啊,你那头小毛驴......”徐修竹一脸坏笑,朝着楼下马棚的小白驴,努了努嘴。 “诶不行!不许你动我的小白!”何煦跑到窗边,街面上正好有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弹起琵琶,唱腔动人。 他跑下楼,来到那女子身前,那女子模样并不出众,但是耐看,越看越有味。醇酒巷子人来人往,都是些喝花酒或是单纯猎艳的,像少女这等清汤寡水,摊前自然是门口罗雀,冷冷清清。 何煦便一个人蹲坐在地,两只手静静撑在下巴上面,听那女子唱曲,听着听着,何煦咧嘴一笑。 这曲子他和何夕以前天天唱,再熟悉不过了,便开口跟着一同起调。 女子眉眼间有些惊喜,没有恼怒于何煦的添乱,歌喉愈发清脆婉转,很快便有不少酒客游人,被歌声吸引,聚到这边。 其实少女嗓音,算不得太好,甚至比不上何煦,来到此地观看的人,大多是觉得何煦这下娃娃唱的有模有样。 女子身前的瓷碗,叮叮咣咣的响起一阵阵铜钱落碗声。 等到一曲唱罢,人群散去,女子数着碗里的铜钱,足足有有三十几枚,高兴的直掉眼泪。 何煦看着这少女磨的泛白的衣袖,还有那已经破损但是掩藏的还算不错的鞋子,心里一酸。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便和夏泽一样,偶尔能看到她人心境,少女心湖之中,有这么一间小茅屋,少女站在灶台前,看着那空荡荡的米缸,愁得直掉眼泪,而她身后,有三四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娃娃。 “小弟弟,这钱,分你一半。唱的真好。”少女笑着擦去泪水,双手捧着十几枚铜钱。 何煦笑着摇摇头,手心捏的发热的十枚铜钱,往少女碗里一丢,跑了。 少女急忙去追,却看到那个孩子一头扎进人群,怎么也找不到了。 夏泽有些担心,默默来到窗边,刚好看到这一幕,这才欣慰的回道饭桌上。 卢衣巷热的敞开衣袖,端起酒杯,眼神痴迷:“此日不足惜,此酒不可无。” “天生至神物,与人作华胥。一酌舌本强,二酌燥吻濡。 三酌动高兴,四酌色敷腴。连绵五六酌,枯肠润如酥。”指尖轻点酒面,念到这里,摇头晃脑,怡然自得。 酒楼外,两处屋檐,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位男人,一胖一瘦。 胖的那位高足足两丈,豹头环眼,袒胸赤足。 瘦的那位,穿一身金甲,一手持斧钺。 四面八方,是举着火把的人群,涌向夏泽所在的酒楼,阵仗极大,吓得满巷子的酒客花魁,心惊胆战。 “我去应付,公子稍等片刻,阿玉去去就回。”阿玉站起身,理了理鬓角发丝,脚尖轻点,跳出窗外。 “让吴骓助你一臂之力?”夏泽问道。 “不劳烦吴山神了,这等杂鱼,阿玉一人便能应付。” 一胖一瘦,看到窗内走出个绝色女子,有些震惊,而那个胸膛上长满黑毛的胖子,眼神贪婪。 “都多余了。”阿玉伸出双手五指利爪。 第一百零九章 流洲 “先前调戏我家夫人那小子,莫不是被这阵仗吓得拉裤裆里了,竟然派你这么个小娘皮出来送死,事先说好,我安禄可不会怜香惜玉,你既然已经踏出这一步,一定是要打的,区别只在于在这打和在炕上打。”胖子眼神猥琐,使劲朝着女子丰满处打量着,一手去挠那胸口黑的发亮的胸毛。 身穿金甲那位,眉眼冷峻,抬起斧钺,一呼一吸,金甲随之迸射出光辉莹莹:“杨家次席供奉,周转,今日前来讨教。” 被称作安禄那位,素来与这白白净净,做事又一板一眼的家伙不对付,一把抓下胸前黑毛,用力一吹,拍手道:“小娘子,可别被这厮还说的过去的模样骗了,这厮平日里板着一副窝瓜脸,实际上栽在他手里的女子,不计其数,若不是相貌比我差上不少,又攀附上了杨老爷这个高枝,定是个令人闻风色变的采花贼。” 周转转过头,脸色阴沉,眉宇间隐隐有雷霆之怒。 安禄嘴角一挑,非但没有因自己口无遮拦而自觉理亏,反而提起了乌黑的拳头。 “太长了。”阿玉道。 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皆是眉头一皱:“太长了?” “我是说作为遗言有些太长了,你俩墓碑加在一起都不够刻的,所以再言简意赅些。” 阿玉那张美得有些清冷的容颜,挂起一抹笑意,随之而来的,是一粒青色萤火,起先只有砂大小,自指尖掠出,飞旋至头顶,化作一轮青色胡旋火轮。 “狐女?有点意思,用作鼎炉的狐女本就千金难求,更别提这等花容月貌的,先前是我不对,老周,这你可得让让我!”安禄握紧双拳,旋即有一股恶臭腥风从满是油污的大袖中涌出。 周转冷哼一声,随后盘腿而坐。 只听身边一道惊雷炸响,安禄双脚猛踏屋檐,高大肥硕的身形像是一只飞天的蟾蜍,飞旋几圈后,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那瘦弱女子。 阿玉神色如常,秀手一翻,背后有四道碗口粗细彩绸,席卷着风声,撞向从天而降的肉球。 立时,彩绸接二连三的被这股霸道的劲气,卷成了漫天绫罗彩羽。 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两丈,飞旋的肉球,突然伸出了肥大双手,安禄狰狞一笑,重重拍向阿玉。 阿玉高高跃起,瞬息之后,先前落脚处,被安禄房梁粗的双臂,砸出了一个一丈宽的大坑。 这栋屋子,在这重压之下,开始发出脆弱的木头断裂声,眼看就要倒塌。 岂料须臾后,金光四起,原本被砸出的大坑,俄而安然无恙。 雅间内,夏泽等人饮酒作乐,怡然自得,唯有墙上那张金色符箓,光华流转,灵气盎然。 周转脸色微变,而安禄则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他忽然大喝一声,身形暴动,在半空中追上女子,伸出黑色大手,一把抓住阿玉光洁的脚踝。 凶芒毕露,他再也压抑不住满身杀气,猛地将女子身躯掼向地面,但很快就察觉不对,抓着女子脚腕的手臂,愕然一痛。 女子娇躯,渐渐虚幻,散成火焰。 “兵解?” 那诡异的青色火焰,顺着他满手的黑毛,烧向他身躯各处,很快便将他烧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火人。 安禄疯狂滚倒在屋檐上,妄图将那满身烈火压灭,怎料火势非但不减,反倒更生猛了几分,直滚的满屋檐瓦片,噼里啪啦,碎落一地。 安禄脸色骤然大变,只因在他头顶五丈处,阿玉的身影,愈发清晰,尤其是那闪烁着匕首寒光的指爪,杀气腾腾。 情急之下,安禄气府蒸腾,一股比先前还要浓烈的恶臭腥风,猛然炸裂,阿玉本想一爪贯穿他的胸膛,见此情形,也只得匆忙划出三爪,然后翻转身躯拉开距离。 三道交错纵横的犬牙状风刃,没入安禄胸口,将那一团团恐怖的赘肉压得变形,而安禄也是疯狂的哀嚎。 最后,竟是脆弱的屋檐承受不住山岳般的重压,轰隆一声,坠落在地,随之便是那一段依稀能看清人形的硕大火球,砸向地面,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 沙尘扬起,人群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名美艳的女子,竟然是一位炼气士,而且动起手来,杀伐果断。 阿玉嗤笑一声,小小的五境武夫,还不够她塞牙缝的,毕竟见过了自家主公三境底子,现如今看谁都像草包。 转而看向身穿金甲的周转,勾勾手指头,冷声道:“该你了。” “原来你也是五境啊,”周转大手轻抚斧面,随之响起阵阵金石嗡鸣声,又道,“巧了,我也是五境,当心了,我可不会留手!” 话毕,周转身若雷霆,提斧杀来。 天际之中,有一道金色虹光,飘忽不定,更散成一道道残影。 阿玉没来由心头一震,不敢大意,袖子一挥,背后狐火随之飞出。 只一合,在那锋锐斧刃上,一分为二,烟消云散。 而周转那一身金甲,旋即变成猩红色,像是有生命一般,微微张合,仿若呼吸。 最后,激起一道金色雷霆,砸向阿玉。 眼见避无可避,阿玉只得迎难而上,气府震动,又有数百道青色狐火,骤然射向周转。 斧起斧落,一招一式,毫无烟火气息。 而那一道道铺天盖地的青色焰火,甚至没能阻挡周转超过三个瞬息,唯有四周迷茫的烟雾,能够证明先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死!”周转喝道。 堪比天上明月光华的金色月牙,倏然落下,月落之地,正是狐妖阿玉立足处。 轰隆隆,这一斧,令有符箓护住的房屋,都随之不断晃荡。 躲在别处的围观的人们,有些好奇这一招过后,女子是否能够安然无恙,纷纷伸出脑袋。 漫天白烟散去,阿玉身影逐渐清晰,只是手臂上的一截衣袖荡然无存,在手臂白皙肌肤上,有一条赤红色的锁链缠绕,不断燃起金色烈焰。 阿玉脸色一惨,吐出一口鲜血。 “这柄斧头,来头不小。”夏泽满身酒气,靠在窗边喃喃道。 吴骓被卢衣巷烦的不行,一连喝了好些酒,再加上本就不太能吃辣,脖子下的肌肤,有些红润。 “回主公,如果老奴没有看走眼的话,这汉子的斧子还有那一身霞光艳艳的宝甲,应该是来自九州中铸剑炼器最负盛名的流洲。” “流洲?”夏泽觉得有些新鲜。 吴骓敞开衣襟扇了扇,点头道:“西海流洲,地广六千里,上多川积石,名为昆吾,以其铸剑,光明洞照,如水精状,割玉物如割泥。因此有不少仙家山头,前往流洲找寻铸剑名家打造傍身法器。” 夏泽问道:“老吴,流洲和龙胜洲,哪一个地方离缥缈洲近些?” “当然是流洲近些,龙胜洲远在极北,是抵挡妖族魔族第一道关隘。”吴骓双手笼袖,眉宇间有些惋惜,“可惜他已经把法器以密法炼化,摘不掉了。不然老奴说什么都得薅下件趁手兵器送给主公。” 夏泽乐的牙花子都出来了,猛拍吴骓后背:“你这整的,好像我是土匪似的。” 他微微一笑,其实若是真要拿下这个宝甲,真的算不得太难,不然他那一柄飞剑怎么来的。有他眼眸中温养的阴神,以神意冲刷掉法器上篆刻的密语,信手拈来。 “小子!别赖酒!让老夫来杀杀你的锐气。” 酒过三巡,卢衣巷喝的酩酊大醉,起先仗着老江湖的身份,他便和众人玩起了酒令。 行酒令是一种在宴会酒席上在常见不过游戏,分一文一武两种玩法,文令则是简单的对对子,由主家提出上半句,客人答下半句,还要考究平仄工整对仗,接不上就只能乖乖认罚。 而武令则是所谓的猜枚,划拳,讲究眼疾手快,反应灵敏,喊出二人伸出手指数量之和,则胜出。 可这么一轮下来,卢衣巷惊奇的发现,夏泽、吴骓主仆二人,可以说是各怀绝技,一个思路清晰,眼尖脑子快,和自己猜枚,胜多输少。 而吴骓,卢衣巷每每想起,便觉得有些胆寒,这老小子看着人模狗样,但心眼子多着呢,自己好一些压箱底的陈年高深词句,他居然能对答如流。 起先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徒弟徐修竹率先败下阵来,与夏泽划拳,屡战屡败,最后索性趴在桌子上装作呼呼大睡,任凭卢衣巷怎么踹都一动不动,像一条死狗。 因此卢衣巷不得不以一己之力,共同对上二人。直到深感不敌,他很快要学着自家徒弟的招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苟延残喘。 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来咯!”夏泽笑里藏刀,让卢衣巷有些心慌。 窗外,阿玉与周转战得正酣,只是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若不是那一身衣物是狐皮所化,此刻想必已经春光乍泄。 周转一身金甲上,布满大小小的爪印,但全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阿玉的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安禄不知何时已经绕到她的身后。 第一百章 你输了 “夏公子,你这是何必呢,我与徐公子乃是再正常不过的切磋,况且要是真的动起手来,难免伤了公子......” 凌危面露难色,私下却暗中窥探夏泽气府,武夫底子貌似中规中矩,不过也就是武夫三境而已,如何与他七境武夫匹敌,况且他手底下还有两件品质不错的法器,要说在他凌危面前比法器,更是痴人说梦。 “徐大哥是我的义兄,他的事自然是我的事,凌家主尽管出手,打伤了我或是打死我,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夏泽摇了摇头,转头笑着望向徐修竹。 徐修竹心中感激不已,但还是担忧的问道:“夏泽兄弟,这件事全因我而起,不必兄弟为我操劳。” 吴骓也面带怒气道:“夏泽,你不过才是个三境武夫,怎么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我看这事,还是让我来,让我来会一会凌家主。” 此话一出,原本心中算盘哗啦作响的凌危,立即噤若寒蝉,吴骓的修为,自从升为五岳正神那一刻起,便一举踏入上五境修为,那是与天地至理息息相关的东西,又怎么会是他这个小小的七境武夫可以抗衡的。 “小的感念吴大人知遇之恩,是您给了无父无母的我踏入武夫一途的机会,小的无以为报,唯有不断与强者比拼,锻炼拳意,他日为吴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心意已决,吴大人不必再劝。” 夏泽拜倒在地,与此同时,吴骓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而原本有些犯怵的凌危,心中再度乐开了花。 凌危朗声笑道:“吴上仙言重了,我与夏泽小友,仅仅是切磋武艺,点到即止,不会伤及性命,请上仙放心。” “那.....也只好如此了。”吴骓退让一步,又道,“既然是君子之间的比试,不如我们两方各自下注,输的一方便把自身法器送给对方,一笑泯恩仇,如何?” “好!就依吴大人所言,凌某有一件灵宝,就作为赌注,希望两位不要嫌弃。”吴骓话刚说完,凌危便迫不及待的从手中方寸物内,取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戟,蹭的一声,插在地上。 黑色的长戟上,掠过一道金光,有栩栩如生红色兽纹,一闪而逝。 夏泽点点头,手一翻,离火八荒剑,落于手心,顿时霞光艳艳,扬起一道热浪。 满座骇然,连带着凌威凌秀父子二人,心中咯噔一声:半仙兵?这小子莫非真有胜出的本事? 夏泽微微拱手:“这离火八荒剑,是吴大人所赠的半仙兵,资质尚可,今日就用作赌注。” “好.....那便请诸位随我移步演武场。”凌危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小子仰仗的多半就是这半仙兵了,即便如此也不怕他,七境武夫的手段多了去了。 林老太君步履蹒跚,握着夏泽与徐修竹手臂,轻声道:“孩子们,你们不用这般大费周章,我这儿子和孙子,心眼颇坏,那折腾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奶奶帮你们说句话,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夏泽徐修竹心底暖暖的,宽慰道:“奶奶您就放心吧,我们有的是法子,不会有事的。” 几番劝说下来,林老太君也只得作罢。 说是演武场,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摆满了十八般兵器的大院子,院子中央,凌危凌秀父子,并肩而立,跃跃欲试。 凌秀眼中凶芒毕露,远远望向亲密无间的徐、颜二人,低声嘀咕道:“楹萝妹妹,我凌秀从未这般钟情于一位女子,你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今日废了这小子。” “兄弟,今日麻烦你了,本就是我自己的私事,现在把你也牵扯进来了。”徐修竹转头看向夏泽,愧疚道。 夏泽皱着眉头抱怨道:“徐大哥,你这个就太见外了,我们这一路一同历经生死,本就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了,兄弟有难,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他很快便双手环胸,神采奕奕的抬起头:“况且我这一路碰到的尽是些法力通天的敌手,寻常七八境武夫,还真没放进眼里。” 徐修竹一愣,半晌后飞起一脚踹在夏泽屁股墩上,笑骂道:“把你小子能的。” 夏泽将手心之物,悄悄递给徐修竹。 吴骓立于台阶最高处,一身华丽衣衫被风吹的衣炔飘飘,他清了清嗓子,润声道:“第一场,由徐修竹对阵凌秀,一方倒地算输,一方投降也算输。请双方进场。” “修竹哥哥,务必小心啊。”颜楹萝抓着徐修竹衣袖,轻声叮嘱道。 徐修竹点点头,然后向着卢衣巷和林老太君微微躬身,大步迈向擂台。 脚尖迈入演武场那一刻,徐修竹整个人的气势,微微一变,像是有一股火焰,从心脏沿着脊梁,焚烧至全身各处,他昂首冷然道:“今日就分个高下。” 凌秀左右袖袍中,悄然滑落两把晶莹剔透的匕首,邪魅一笑:“高下是要分的,不过也有可能会一个不小心杀了你。” “原本我以为楹萝是我囊中之物,毕竟在这青阳镇,我凌危想要哪个女人,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唯独这一次,半路跳出来你这么个废物,头一回让我尝到了挫败的感觉。” “不过没关系,越是不服从我的女人,征服起来,才有滋味!得不到她的心,得到她的身子,也不错。”凌秀舔了舔舌头,脸上充斥着狂热之色。 徐修竹面目上覆盖着一层寒霜,然后很快恢复原状,他深吸一口武夫真气,摸向腰间长剑,蓄势待发。 “比试开始!”吴骓长袖落下。 话音刚落,擂台上的二人,脚下巨震,电光一闪。 演武场中央,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重重对撼。 长剑重重劈向凌秀面门,就在即将得逞之时,凌秀交叉架起双刃,勉强抵挡着这山岳般沉重的一记重斩。 “这小子,果然不是简简单单的五境武夫!”凌秀感受着双手出来的酥麻感,大惊失色。 他暴喝一声,巧妙的运转步伐,抽出一刃,划向徐修竹瞳孔。 兔起鹘落间,徐修竹微微侧脸,然后一脸森寒的抬起长剑,噗嗤一声,一道锐物刺破肉体的声音响起。 徐修竹右脸脸颊上,有一道伤痕,仅一寸距离,就要划破通孔,霎时间又一道鲜血落下。 “修竹哥。”颜楹萝有些担心,纤长玉指有些湿润,死死捏着衣袖。 在他对面,凌秀忽然惨叫一声,左手利刃落在地上,清脆作响,他痛苦的捂着渗血的肩膀,连连后退。 这一束剑芒,原本是要将他的整条手臂都卸下来的,可在最后关头徐修竹不认林老太君难过,略微收手,这才保住了他的手臂。 即便如此,那刺骨的剑气,仍旧盘旋在血肉之上,萦绕不去,疼得他额头上冒出冷汗。 徐修竹一言不发,一双瞳孔简直要喷出火来,他提着剑快步刺入凌秀周身,刚要砍出一剑,却听到凌秀大喝一声:“袖舞乾坤!” 霎时间,凌秀衣袍上的两条袖子,骤然伸长,同时变得如同钢铁一般坚硬,像是两条有了灵智的蟒蛇,一上一下,砸在演武场上,将坚硬的青石板砸的粉碎,然后猛地刺向徐修竹。 仓促之下,徐修竹只能匆匆递出一剑,砍的那袖口上,火光迸射,他自己也脸色涨红的退后了三四步。 “混账!我平日里是这样教你的吗!”凌危忽然大喝道。 凌秀被父亲这一吼,渐渐从惊恐中挣脱出来,然后稳住身形,用沾满鲜血的左手掐诀。 演武场上,倏然间,云雾翻涌。 “玄冰刺!” 凌秀狰狞面容上,有电光涌动,霎时间,言出法随。 那一片片云雾中,凡是落脚处,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升起一道道半人高的尖锐冰棱。 六境炼气士,比徐修竹高上一境,两者之间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巨大鸿沟。 徐修竹几乎在冰冷破土而出的一刹那,便腾空而起,却还是不甚被冰棱划破了小腿,闷哼一声,伤口处立即被一层淡淡的冰霜覆盖。 “旋圆斩!”徐修竹像是旋转的陀螺,顷刻间以他为中心,散射出数百道剑气。 冰冷碎裂声,不绝于耳,大片大片的冰棱应声炸裂。 脚尖刚点地,他矫健的身形便拔地而起,悍然撩起一阵剑风,杀向凌秀。 凌秀眼见徐修竹速度极快,脸色周边,一咬牙,气府轰鸣,喝道:“破!” 原本还未被剑气粉碎的冰棱,顿时纷纷炸裂,在演武场上,扬起一道道森冷寒气,无数细碎的尖锐冰棱,四散开来,而处于爆炸中央的徐修竹,避无可避。 徐修竹的身形,渐渐被浓浓白烟掩盖,这让演武场外的颜楹萝和林老太君二人,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夏泽嘴角微挑,转头一看,卢衣巷居然也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凌秀忽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咬咬牙,喉头一紧,然后有一颗紫色妖丹,从口中飞掠而出,在飞行途中,恐怖的能量不断积蓄,最后完全没入烟雾中。 轰隆隆巨响,一道震天动地的气浪,席卷开来,围观的人群,皆被这股气浪吹得跌倒在地。 吴骓站在颜楹萝和林老太君身前,大袖一挥,一道蓝色屏障浮现在身前,将迎面而来的气浪化掉。 凌秀看着那升起的蘑菇云烟,还有燃烧着的熊熊烈焰,喜出望外,然后疯狂的大笑,只是很快,他的笑容便僵在原地。 升天而起的云烟还有熊熊烈焰,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向爆炸中央。 肉眼可见的速度,融至一处,光芒乍现。 光芒中央,徐修竹身躯上,烈焰丛生,云雾缭绕,其中以手持之剑,光芒最盛。 “你输了。”徐修竹瞳孔中,光彩熠熠。 第一百一十章 准确来说,我是龙 先前的狐火,将他一身乌黑发亮的毛发,烧的干干净净,连那油腻的身躯,都变得有些焦黑。 在他胸膛上,有三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血流不止。 安禄神色狰狞,手臂骤然发力,向脚下一掼。 围观的百姓,纷纷惊呼一声。 怎料那女子迅速以双掌撑地,猛地一拍,然后划出两道风刃。 安禄胸口一疼,再次被两道风刃砸落。 只是还未等阿玉站定,周转便提着金光大作的斧头杀到,阿玉气的直咬牙,这把斧头极其诡异,上边的附着的气息,对她这类狐儿妖物,仿佛是天生压胜一般,挨到擦到,都能让她体内气府气机运行迟滞,并且如火烧一般疼痛难耐。 作为吐纳灵气修炼成人形的妖物,要将庞大身躯上的筋脉窍穴缩小成人身大小,本就会使其术法威力大打折扣,现如今面临这手持压胜法器的强敌,现出大妖真身是唯一的应敌之法。 阿玉冷哼一声,须臾间,一双美目融化成兽曈竖眼,唇边长出尖锐犬牙,毅然决然以狐爪刺出,与金色斧钺重重对撼! 屋檐上,金色涟漪荡起,阿玉惨叫一声,双手指抓鲜血淋漓,跌坐在地。而那身穿金色宝甲的周转,杀气不减,果断将手中斧钺劈向阿玉。 千钧一发之际,酒楼背后,有一道白色虹光,拔地而起,直上云霄,搅得满天云雾翻滚。 雷光落下,周转忽然觉得手心一麻,眼花缭乱的白色雷电,旋即缠绕在斧钺上而后一道势如山洪的劲力涌来,周转只好暂时放弃了解阿玉的念头,抡起斧头劈碎一道又一道雷光。 “来者何人!”周转喝道。 阿玉抬起头,发现身前有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白衣胜雪,瀑布一般的长发铺在背后。 少年脸色平淡,拢袖道:“我叫白吕。” “你是那头驴?”阿玉恍然大悟。 少年咳嗽两声,有些尴尬,转过头,露出半张皎洁似月的清秀面容,眉头微皱道:“驴只是假象,准确来说,我是龙......” 阿玉怔在原地,这张脸,有些熟悉,很快又冷声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白吕打量着阿玉满身伤痕,和那死撑着的倔强,摆手道:“别误会,你是狐狸,我是龙,我并不是见色起意,想要讨好你,我是真的手痒!” 白吕转过头望向周转,然后轻轻一掌拍在心口,倏然有满身雪白亮银鳞片,凝结成甲,白夜生寒。 他指着那一身金甲的周转,神态嚣张道:“喂!你这一身金甲,黄不拉几的,丑死了!所以今夜白吕大爷要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五指利爪丛生,缭乱电光,缠绕指尖。 十步之外的周转,听到这少年大言不惭的话语,忽然笑了:“你最好真的能。” 醇酒巷子上空,金色光芒与银色光芒,针锋相对,每一次碰撞,都会在云海中传来震耳轰鸣声。 而阿玉也再度杀向安禄。 “没想到这白驴竟然是人间真龙后裔,就是品相差了些,龙角让人锯了去,只是老奴有些疑问,这白龙当真是在渔樵镇集市买的?” 夏泽点点头,脸色微醺:“怎么?有头绪?” 吴骓看向云间白虹:“如果我没记错,流洲除了剑仙遍地,铸剑师一抓一大把之外,最多的,就是西海龙渊里的蛟龙,它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以蛟龙身躯,冲击雷池,想借此褪去蛟龙身躯,就此化身成龙。” “但成大道者,少之又少,很多蛟龙要么被劈成了飞灰,侥幸活着的,也是遍体鳞伤,再无登天可能。这只白龙显然距离化龙,仅一步之遥,不知为何被锯掉了双角,连真龙身形也维持不了。” 夏泽若有所思,却听到吴骓又说道:“我知道主公心中担忧大齐之行,会有很多棘手的麻烦和无数的仇家,因此想要就此北上,放弃西行。但老奴有一言不得不说,主公若是想要前往流洲,就不得不去往大齐,而且此番之行,利大于弊。” “哦?这话怎么说。”夏泽问道。 “流洲位于缥缈洲西北方位,期间要跨越茫茫西海,就算是翔龙境乃至御风境的修士踏空而行,也要不眠不休走上七天七夜,而且水中有修为步入大罗境的妖物,觊觎人族金丹血肉早已不是一天两天,若是不到大齐渡口乘坐航船,想要跨越西海,谈何容易。” 夏泽连连点头,很多时候,吴骓想事情要比他周到得多,他有一种感觉,只要还在这缥缈州上,就不算是离家太远。 吴骓皱了皱眉头,陷入回忆:“况且我在大齐有位故人,与我有些交情,他能够在主公三魂七魄并未稳固的情况下,施以秘法,开辟出另一气府,让主公得以暂时踏入练气士一境。” 夏泽目瞪口呆道:“此话当真?” 吴骓的话语,像是一阵滂沱大雨,洒落在他干涸许久的心田。自十岁那年,许多山上宗门来到云溪镇为镇上的孩子测算根骨,他便被断定,天赋极差,甚至连进入宗门做个打杂的都不够格。 当时的他,看向那一群被选中的孩子们,欢天喜地的样子,心中羡慕极了。 他答应过某个姑娘,要做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大剑仙,彼时的他还只是个还未踏入武夫一途的乡野泥腿子,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这一句承诺所要承担的重量有多沉重。 后来他的三魂七魄被某个人拍的粉碎,能够侥幸活下来就已经耗费了木桃还有许多人的努力,因此炼气之事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并非他觉得练拳之事太苦太累没有前途,而恰好也是因为这个承诺,他怕他练拳练的不够纯粹,不够强,一辈子庸庸碌碌,某一天就会离哪个本就触不可及的姑娘越来越远。 他现在是剑客,只因有一把半仙兵级别的离火八荒剑,才能御剑而行,要想做剑仙,得先炼气。 任你术法通天,压境,我唯有一剑。 唯有一剑,斩破碧落黄泉,劈开漫天星河,将山海一分为九,即是剑修。 吴骓将一封信递给夏泽,苦笑道:“我这位故人,性子有些古怪,他是一位,铁匠。” 窗外,乌云翻滚,怒风哭嚎。 半柱香过后,风声渐渐微弱。 有一坨焦黑之物,分不清五官,轰然砸向地面,好似已无生息,而体态轻盈的白狐,轻飘飘的落在那焦黑胸膛。 整个庞然大物,竟然将这地面压得下陷四尺,然后身躯一扭,重新幻化成那娇美女子。 阿玉抬起脚尖,使劲在地上蹭了蹭,腹中一阵翻腾,这安禄,厉害倒是算不上,只是那一张粪坑里滚过一遭的嘴,吐出的污言秽语,令人作呕。 另一边,也悄然落幕。 云层中央,徒留银色虹光,飘忽不定,最后轰然降落屋顶。 白吕神情得意,悠哉悠哉,手中拖着满身血污的周转,大手一挥,已经昏死过去的周转,摔在屋内。 吴骓闻着脚边这一身血腥气,转头问夏泽:“主公没抽空教教他礼仪?” 夏泽无奈摊手,驴是何煦的。 这一身宝甲还有斧钺,真是看得他吴骓心痒难耐,于是不顾上那难闻的血腥,五指一勾,啪嗒一声,宝甲分离。 早已昏死过去的周转,疼的眼眶迸出,然后被满脸淡漠笑容的吴骓,一脚再度踹得昏死过去。 “算了,看在他立了功,暂且把老奴的礼仪课延后稍稍。” 巷子外,起先神情嚣张跋扈的妇人,眼见杨家两员供奉纷纷落败,心中惶恐不已,立即吩咐举着火把的家丁断后,然后转身逃遁。 阿玉嗤笑一声,再度化身三丈白狐,踏着一片片屋檐,顷刻间已追上妇人。 那妇人只觉背后衣物一紧,双脚便已经腾空离地,吓得她哇哇大叫,转过头一看,一只大如牛斗的狐头,眼中凶芒阵阵,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温热的流水,顺着妇人脚跟流下,阿玉本意也只是想吓吓她,见此情形,只好随手将女子丢在屋檐上。 下一瞬,有一道黑色身影,从青城镇的另一端,声势壮大,踏空而来,然后一拳砸在阿玉脸上,将她砸的倒飞出去,一连撞塌了三座房屋。 来人正是杨家家主杨幽,只见他双手抱阳,目眦欲裂怒喝道:“孽畜,伤我妇人,欺我子嗣,今日叫你偿命。” 早在男人落地之前,白吕就已经拔起身形,想要救下阿玉,却仍是晚了一步,当即勃然大怒,将手中雷电化作一道苍龙,轰向杨幽。 杨幽眼神中有一丝诧异,但并未犹豫太久,一红一紫两柄长剑分别落在左右手,然后左脚前踏,站出两道颜色迥异的猛烈剑气。 雷电苍龙,勉强冲散一道剑气,便烟消云散。 最后白吕足足退后了十四步,才稳住了身形。 杨幽本想先行斩杀了阿玉和白吕,再找妇人口中的剑客少年算账,怎料远处那栋酒楼,窗台上,爬出个身穿青袍的少年,摆出一个朴实无华的拳架,一身拳意气机,如奔腾江水,倒行飞流。 杨幽心说此人并不简单,结果那少年,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踉跄,从窗台上坠落,脸朝下,重重拍在街面上。 吴骓捂着脸,尴尬至极。 第一百零一章 祸水东引符 惶恐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凌秀脑海中。 远处那俨然已经变成了火人的徐修竹,火光冲天,强烈的炙热将脚底下的青色石板都烧成了红色的岩浆。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在熊熊烈火中,宛若神人。 他从火光之中,像是一道飞驰如电箭矢,眨眼间已杀到了凌秀身前,怒吼一声,而后剑出如磅礴大雨。 每踏出一步,坚硬青石板上,便会响起一声爆鸣,然后留下一个深深的通红脚印。 长剑上席卷的火焰灵气,像是回流的汹涌潮水,有一道浑厚的烈焰,好似飞腾而起的火龙,徐徐掠向天际。 那道火焰剑芒,距离凌秀还有一不小段距离,但扑面而来的如雨水冲刷般的剑气,已经将他飘荡的几率发丝削断,华贵衣衫上,被细小似蚁的风刃一点点撕碎,风中尽是飞扬的布条。 杀机近在咫尺,凌秀再也不敢有所保留,全身气府内,灵气潮水般涌出,然后浸湿了那破烂不堪的长袍。 双臂一振,掌中有虎啸龙吟之声,响彻四周。 顷刻间,原本松垮垮的长袖,像是高高昂起头颅的走蛟狂蟒,日升月落般一上一下,旋转着杀出,周而复始。 本就被烈焰和剑气损毁的破烂不堪的庭院砖墙,再度被这坚硬如铁的袖袍,犁出一条条凌乱沟壑。 徐修竹眼见那两道坚若金石长袖,滚滚而来,双眼微眯,但势头仍旧不减,干脆横起长剑,瞬间劈出一道剑气。转瞬间,两道袖袍平整的从中央裂开,像是丧失了所有的灵气,缓缓散落在地。 与此同时,赢得片刻喘息时间的凌秀,用牙齿药铺咬破拇指指尖,飞快的在身前划出一道血色符咒。 血色符咒在半空中成型,他抽回颤抖手指,几息之间已完成了结印。 “冰魔血引!”凌秀暴喝一声,霎时间,红蓝两色的邪光,将他狰狞阴险的笑容,映照的格外的森冷。 血色符咒内,红蓝两色光芒纠缠一处,渐渐编织成一个佝偻的光华恶鬼,恶鬼微微抬手。 徐修竹手臂上的某个伤口,很快便崩射出一道血色冰棱,像是交错的枝丫,不过一眨眼便被火焰化去,即便如此,伤口上仍有一条细若蚕丝的血线掠出,然后连接在恶鬼头顶。 血线仍旧源源不断的将自己体内的血液抽出,然后一遍一遍的结成冰棱,再被火焰化掉。 凌秀脸上尽显疲态,但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看来是觉得胜券在握了:“我这血引冰魔术,只要你身上有一道伤口,便会源源不断的结成冰棱,以你的鲜血供养壮大我的血冰魔,跟我斗,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哗啦一声,一道炙热的气浪划过耳边,凌秀全身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呆呆怔在原地,他喉咙发紧,有几句话想要脱口而出,张着嘴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在他身前,徐修竹浑身浴血,脚下是化作一滩血水的冰魔,他抬起剑尖指向凌秀心口,双目冷峻,一字一顿道“你,输,了!” 徐修竹已然听到了背后传来的颜楹萝夹杂着哭腔的喊声,他凝视着眼前那个摇摇晃晃的男人,等待着宣判胜利的喊声。 凌秀忽然开口道:“我没输!” “什么?”徐修竹还未来得及反应,原本散落在地的断袖,不知何时再度苏醒过来,缠绕在徐修竹双臂之上,转瞬间再度变成了锐利的锋刃,令他动弹不得。 “修竹当心!”一直在一旁默默注视的卢衣巷终于忍不住大喊。 夏泽和吴骓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望向凌危,就在刚才胜负已分之时,凌危用七境武夫玄妙指法私底下递给了凌秀某样东西。 “去!”凌秀沉吟一声,有一道紫色符箓从指尖飙射而出,然后没入徐修竹印堂。 一股阴冷、绝望、毫无生气的感觉,包围了塞满了他的脑海,令他感官微微有些迟钝,而后对面的凌秀一把抽出利刃刺向他的面门。 “秀儿!住手!”情急之下,林老太君大喊一声,很快便昏死过去。 “祖母!”颜楹萝哭喊道。 刺啦一声,徐修竹忍着剧痛,猛地将被长袖铁刃缠绕的手臂抽出,然后一把抓住眼眸仅几寸之差的刀刃。 手掌鲜血淋漓,他的手臂上也血肉反卷,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凌秀刚要发力将匕首刺入徐修竹头颅,却见后者暴喝一声,夺下利刃,反刺向凌秀肩头。 林秀呢喃着什么,嘴角有一抹极力掩藏但却没有成功的诡异笑意,让徐修竹不得警惕,那刺出的剑刃力道便没有去往要害,只是贴着肩头划过。 肩头一热,徐修竹有些诧异的看向肩膀,伤口溢出的血水,染红了衣襟,而本应受到伤害的凌秀,神态自若,肩头处安然无恙。 “祸水东引符。”夏泽目不转睛,盯着沉声道。 “夏泽小友,你说什么?祸水东引符?你认得这符箓?”卢衣巷有些震惊,赶忙追问道。 夏泽点了点头:“一种极其阴狠但神通堪称能通鬼神定生死的至宝符箓,施术者需要将这张符箓投向被施术者,在收到伤害之时,念动咒语,便可以将八成的伤痛,转嫁到被施术者身上,徐大哥恐怕遇上麻烦了。” 他转头望向站在另一头的凌危,明明私底下暗中作弊,却装的若无其事的模样,很他娘的欠揍。 凌秀猖狂至极,最后甚至站在原地,敞开胸膛任由徐修竹一拳轰在上面。 片刻后,徐修竹酿跄几步,呕出一口鲜血,以剑支撑才勉强稳住身形。 “怎么不用剑?我记得你的剑很厉害啊?莫不是担心杀不死我,反倒把你这条贱命搭进去了?”凌秀放声大笑,凑近几步端详着徐修竹惨白的脸色,肆意嘲讽。 早在徐修竹呕出鲜血之际,擂台下的颜楹萝也两眼一黑,眼看就要昏倒,索性夏泽要快上一步接住了她。 徐修竹丢掉长剑,怒吼一声,像是一头出栏的疯牛,死死抓住凌秀双臂,将他顶到了墙上。 凌秀看那厮势不可挡的劲头,还有些惶恐不安,但仗着自己的父亲偷偷递给自己的祸水东引符,他很快便恢复了从容。 沙包大的拳头上,拳罡激荡,轰的一声,在途经之处响起一阵阵音爆,然后在凌秀面门上炸开。 徐修竹满脸鲜血,而被死死钳制的凌秀,只是面颊微红。 “再来一拳,你这拳没力气。”凌秀笑道。 一缕鲜血从额头落下,将散乱的发丝粘在脸上,徐修竹果真再度抡起拳头,而且这一拳的势头,非但不减,恐怕只会更加凶猛。 颜楹萝满脸泪花,就要冲上去阻止徐修竹不要再打了,结果却被夏泽一把拉住,少年神情无比认真:“楹萝姐姐,徐大哥一定会赢的,也一定会没事的!你相信我!” 徐修竹依旧一手钳制凌秀,一手扬起拳头,就在这时,他忽然笑了,苍白的脸上,笑意盎然。 凌秀只觉得这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怕不是被自这祸水东引符的神通吓到失心疯了? 与武夫拼体魄不现实,就算他一动不动让他打,累也累死他了,真气耗尽之时,便是他反攻的大好时机。只要自己胜出了,再等父亲赢下这一场,娶楹萝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徐修竹不顾凌秀疑惑的目光,笑道:“缥缈洲位于天下九州南端,整个大洲,山势极高,像是踏上高山便可触及月光。这里是月落之地,一年四季,无论晴云雨,皆有月光,或是皎洁如玉盘的圆月,或是弯弯如姑娘眉眼的月缺,极为动人。” “你这废物,废什么话,要是被我这符箓吓破了胆,趁早认输,不然等你真气耗尽,我不敢保证能要了你的性命。” “有位姑娘,比这缥缈洲的月色还美。”他笑道。 “我媳妇颜楹萝比这缥缈洲月色下的山水还美。”他又重复了一遍。 被抵在墙上的凌秀,再也忍受不住这家伙叨叨个没完,猛地挣脱手臂,却见那家伙傻笑一声,猛地踹向自己胯下。 千钧一发之际,凌秀猛地念出那一句口诀,然后只听自裆下砰的一声巨响,隐隐有酸楚感传来。 四周围观的人群,传来一阵齐刷刷的惊呼,然后再度回归平静。 对面那个疯子,疼得面目抽搐,额头冒汗,但嘴上仍旧挂着那副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死死抓着他的双臂,然后在瞬间又用更加强劲的力道连踹三脚。 第一下时,凌秀口诀念的及时,并没有什么大碍,怎料这疯子有很快接上两脚,这一回凌秀是结结实实的受住了,然后目眦欲裂,疯狂哀嚎。 人群中再度响起一阵惊叹声,在场的男人,不约而同觉得裆下好似一疼。 “吴大人!这?”凌危转头望向吴骓,后者只是淡笑不语。 徐修竹已经顾不上自身痛楚,踢踹的速度再度拔高了几个层次,而被他攻击要害的凌秀,起初还能稍微以口诀抵挡,但在这个疯子的疯狂攻势之下,渐渐不支。 大腿处,鲜血淋漓,徐修竹脸色逐渐苍白。 一旁的凌危再也压抑不住一身杀气,猛然冲向徐修竹:“大胆!休伤我儿,拿命来!” 五指如勾,直取徐修竹心口。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前教子 杨幽冷笑一声,抱起自家娘们,亲自将自家夫人交给家丁,然后提起一身纯粹真气,接连踏碎两个屋檐,最后轻飘飘落在吴骓身前。 尽管吴骓身材已经算得上是相当高大,可在像是小山一般身形的杨幽面前,要矮上不少。 杨幽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上下打量着这个长的像极了娘们的男子,眼神中有些不屑,就是这厮调戏自家夫人对吧。 吴骓此刻并未身穿象征五岳正神的澜袍和玉珠旒冕冠,而是一件再朴素不过的深青垂地大袖袍,脸上则挂着那一副古井无波的淡然笑意。 这在杨幽眼中,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是你调戏我家娘子?” 吴骓哑然失笑,望向醇酒巷子下,被人群护着的婆娘,那副长相,生的魁梧了些,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招惹这种婆娘。 “我知道了。”杨幽眼神一冷,气府内的风声大作,然后在拳头上缭绕着青色火焰,一拳砸向吴骓小腹。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杨家在青城镇,地位势力要输上凌家一筹,唯凌家一家独大,仗着凌危、凌秀父子高深修为,不断暗中排除异己,吞并了青城镇大大小小的势力家族,令许多人敢怒不敢言。 但这么些年以来,有个家族偏偏是例外,对于凌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咄咄逼人,向来是睚眦必报。每次遭遇凌家的打击,势必会不顾代价的还击回去,以至于每个想要捏软柿子的人,都会掂量掂量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杨家,或者说那个疯狗一般的杨家家主杨幽,在这青城镇里头,是出了名的耙耳朵,而且相当护犊子。 说来有些好笑,起先杨幽武学天赋并不突出,甚至算得上是平庸,直到他七年前娶了位姿色平平,或者说长相彪悍的媳妇,竟然七年之内连破五境,如履平地。 市井有传闻,杨幽的婆娘是狐精转世,虽然长的不咋地,但善使阴阳调和之法,能够使寻常武夫,另辟蹊径,迅速破境。为此有不少泼皮无赖,会在酒馆茶楼,用下作口吻打趣,谁敢去杨家媳妇炕上滚一遭,下来还能气定神闲,那才算得真好汉。 滚上一遭,便可少奋斗二十年。说过这话的,管他境界高低,都让杨幽揍了个遍,打的半身不遂。有一次,凌危与他比试,调侃的说了句,你家婆娘美的不太突出,但配上杨兄刚好。 起初杨幽还未反应过来,还傻呵呵的在那感叹凌危虽然为人阴险了些,但被身旁讥笑的小厮一语点醒后,怒发冲冠。 那一天凌危走回凌府之时,脸颊高高隆起,一只鼻子让人一拳打的歪到一边,全身衣衫更是破破烂烂,凌家老祖宗问到之时,他也只是满脸愤恨吐出一口血沫,骂道:“晦气!” 而与之拼命的杨幽,当天据说让人打得全身骨骼碎裂,满身鲜血,就是这样,他依旧是撑起一口气,将先前嘲弄他媳妇的人打得欲死欲仙。 毫不夸张的说,那一天,就是路过的狗,都挨了杨幽两巴掌。 经此一役,杨幽一年之内,再度连破两境,追平了凌危,在那之后,即便是在青城镇只手遮天的凌危,动手之前,也会有些胆寒。 缭绕着青色烈焰的拳风,未能一拳洞穿吴骓小腹,反倒是砸在了一道无形壁垒之上,激起阵阵波澜。 杨幽眼神一变,眼前男人在顷刻间,换上一身云锦澜袍,还有一尊绝尘十珠玉珠旒冠。最为可怕的是那细腻如玉的身躯上,散发出的灿金色神意,令他极为忌惮。 “你是?山神?”他问道。 没等吴骓做答,脚下阁楼,有个少年,将身一跳,雷霆炸响声中,落在屋檐上。 前掌探出,后掌反撩,双脚分立,一身浑然拳意,汹涌奔腾。 咳嗽一声,一身酒气,化作白雾蒸腾。 夏泽勾勾手指头:“你要找的,应该是我。” 杨幽自然不是傻子,当下正面对抗吴骓这个一身神意的正神,不但不能为妇人出气,说不定还会就此身死。况且这个少年,与妇人描述的一模一样。 “打的就是你,欺负我老婆,管你是谁,甭想站着出去。” 二人气势,陡然攀升。 吴骓咳嗽一声,双袖一振,飘忽至二人上空,高声道:“两位,若是今日能够弄清来龙去脉,能否就此讲和,免动干戈,殃及青城镇无辜百姓。” “不能。”两者异口同声。 吴骓尴尬一笑,退出三丈之外,大手一挥,远处河道内,卷起一阵旋风,然后将潺潺河水席卷而起,散成一道水幕。 水幕上,先前冲突的起因,如同光阴倒流一般,重现在众人眼前。 无论是夏泽还是杨幽,无一人就此卸去满身拳意,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杨幽耳边看着整截光阴,脸色逐渐阴沉,最后勃然大怒道:“杨商,给我滚过来!” 这一声怒吒,震得人耳朵剧痛,然后巷子下的人群之中,走出个吓得六神无主的孩子,约莫七八岁,畏畏缩缩的喊了一声:“爹.....” 杨幽脸色一黑,隔空一掌,远远掀起一道劲风,啪的一声,吹得那儿子扑将出去。 家丁赶忙去救自家少爷,幸亏只是被震晕过去了,休息几日便能恢复。 先前中了杨幽一拳的阿玉,重新化为娇美女子模样,脸颊上有个拳印,她只得掩面遮羞,怒骂道:“你儿子的帐清了,那泼妇的帐,怎么算?” “人前教子,人后训妻,我夫人之过,由我杨幽替她承担。” 话毕,连擂三拳,砸向胸膛,直打得自己口吐鲜血。 他擦去满嘴鲜血,指向阿玉,骂道:“等我收拾了这小子,就是你这口无遮拦的小丫头片子,你等着!” 夏泽咧嘴一笑:“杨家主,既然弄清楚了来龙去脉,这会还要与我搏杀?” 杨幽勒紧臂膀,同样以某一拳架迎敌:“我媳妇,我自己都舍不得打,现在被你扇了一巴掌,她肯定三天两头嫌我没本事,要和我闹。如今你我恩怨已清,接下来就是武道之争,势必要分个高下。” 夏泽笑笑:“那就来!” 两道红芒升起,在空中以拳对拳,重重对撼。 两人身形各自后退十丈,只在一瞬间,夏泽和杨幽,皆是脸色微变。 夏泽感叹此人,定是深受武运青睐,仅仅一拳,便能感受到他深厚的武学根基,明显不是凌危凌秀之流可以睥睨的。他隐隐感受到,杨幽此番武夫大道真意,竟然与他不谋而合。 向死而生,卷土重来。 杨幽亦有同样的感受,不过比这更甚的,是拳头上传来的疼痛,那是超越肉体疼痛,以至于他原本坚韧的神魂都微微发抖。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和他同样都是武夫,但只有三境。 一个深藏不露,高高在上的五岳正神,连带着一个武夫三境但拳意丝毫不亚于他的拳意,今日怕是惹上麻烦了。 没有犹豫的时间,二人放弃空中对垒,落于地面。 再度以拳招对拼,杨幽迅速换气,然后一拳砸向夏泽,后者侧身一晃,身后某栋酒楼,轰然倒塌,幸亏吴骓及时施展移山缩地之法,将满屋百姓移至安全地带,才让他们幸免于难。 夏泽深吸一口武夫真气,瞬息间,气府内,三魂七魄上的妖三道灵气,光芒大作。 然后贴身碾步,炸出数十道惊雷拳罡。 一拳接着一拳,砸向杨幽,后者自肺腑之中迸出罡气,却惊奇的发现并未能够完全震退铺天盖地的拳罡。 他胸膛一疼,低头一看,有三个散发着红色拳意的拳印,深深印在胸口,当即怒喝一声,强忍夏泽凌厉拳招,一拳递出。 夏泽匆忙周转真气,想提快身姿闪避,却不曾想杨幽五指摊开,然后从掌心崩出一道雷光激荡的拳罡。 “苍虎啸天掌!” 黑色雷电拔地而起,将夏泽身体完全吞没。 电光一闪而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围观的青城镇百姓开始为少年的凄惨下场议论纷纷,结果须臾后,便有一道比先前更为浓厚的雷电光柱,迅速冲刷在杨幽身上。 灼热的电光,不断将杨幽用以抵挡的双掌血肉烧成灰烬,迫于无奈,杨幽只得咬破舌尖,以一口鲜血,祭出压箱底的武神上身之法。 顷刻间,双眼通红,原本就如宝塔一般壮硕的肌肉,开始盖上一层如同玄水的漆黑,身形再度拔高,借着这股气势,将夏泽的灵官洗剑雷,一拳打碎。 “玄龟御守。” 烟雾散去,夏泽缓缓从烟尘中走出,抖去一身尘土,然后再度摆出那个拳架。 一晃眼,杨幽仿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渐渐看见了七十二地煞,三十六天罡星象,移星换斗。 等他好不容易从幻觉中脱离,少年依然贴身杀到,密密麻麻的拳风,砸在他的身躯各处,砸断满身骨骼筋脉,如同银瓶乍破,使他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第一百零二章 你的拳意不过如此 徐修竹听到背后那一声怒喝,抬腿的速度并未减弱,反倒又快上了几分。 轰隆隆一声,他只觉得背后一凉,转头一看,吴骓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他的身前,抬起袖袍。 凌危拳落处,明黄色袖袍上,有一道荡开的金色涟漪,那倾泻如虹的拳劲转而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散的无影无踪。 “吴上仙为何还不宣判结果?”凌危收回指爪,捏的咔嚓作响,质疑道。 吴骓依旧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笑容,轻声道:“凌家主那点难以察觉的小伎俩,吴某看的一清二楚,胜负早已分晓,凌家主不认,那我吴某又怎敢搅了你的兴致呢?” 被一语道破秘密,凌危顿时有些窘迫,老脸一红,最后只得求饶道:“吴山神圣明,我们认输了,请吴大人尽快宣布结果,留我孩儿一命。” 吴骓点点头,转而看向徐修竹,后者心领神会,不再乱踢一气,将被他踢得口吐白沫的凌秀一把丢给凌危。 “我宣布,本次比试的获胜者,徐修竹!” “父亲......我的......”凌秀感受到凌危给自己渡来的真气,渐渐清醒过来,只是下身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痛苦万分,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凌危看着自家儿子身下血肉模糊,心都要碎了,他低下头,望向徐修竹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安慰道:“秀儿不要怕,你的伤势并无大碍......为父一定会让最好的郎中治好你......” 他眼神逐渐变得幽深,仿佛除了一望无际的杀意,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擂台上的徐修竹,同样遍体麟伤的身躯上,不知何时,开始覆盖上一层明媚霞光,紫气流转,原本还在流血的伤口,像是遭遇了光阴的倒转,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徐修竹谢过吴骓,挪步走下擂台,哭成泪人的颜楹萝,立即扑进他怀里。他嗅着怀中伊人的发香,有些动容,但还是先将手中的岁月蝉还给了夏泽。 “干得不错!”卢衣巷喝了一口酒,欣慰道。 “多亏了夏泽兄弟借我的那枚岁月蝉,不然以我刚才那个打法,恐怕不死,也做不成男人了。”徐修竹挠头笑道。 夏泽吹着口哨,左顾右盼。 颜楹萝眼见心上人凯旋自然是高兴不已,但眼角处,却也有一抹悲伤。 徐修竹敏锐察觉到了,笑着用手指往女子鼻尖一点,然后笑道:“傻丫头,早在我用岁月蝉恢复伤势的时候,你表哥的伤势便一同恢复了呀。他是你表哥,也是祖母的孙子,我就是再讨厌他,也不至于要了他性命。” 颜楹萝俏脸一红,挽着他的手臂不再言语。 夏泽感受着掌心那只岁月蝉传来了温热,经过徐修竹先前催动岁月蝉治愈伤势,这晶莹剔透的玉蝉,灵气损耗大半,变得有些暗淡。 看来荀隐还是有所保留了,这岁月蝉肯定还有盈补灵气的口诀未告诉他,而且这看似逆天的法器有个很关键的缺陷,就是只在白天时能够储存灵气,一到了夜晚,就如同四处漏洞的房屋,风出风进,竹篮打水。 凌危率先一步踏入擂台,手一抬,那柄长戟破风而来,咣当一声,长戟刺入地面,他冷声道:“吴大人,请尽快开始另一场比试吧,凌某已经有些技痒难耐了。” 吴骓点了点头:“好,既然凌家主迫不及待的要大展身手,那接下来的一场比试,就由夏泽对阵凌家主。双方中的任意一方认输、倒地,即为败者。凌家主未能在十招之内击败夏泽,则判夏泽胜出。” 徐修竹有些担忧的叮嘱道:“兄弟,当心啊。” 夏泽淡然一笑,双掌如缥缈云烟,抱阳合一后,向下一按,只听身下一声炸响,脚尖在半空中连踏数步,最后落于擂台之上。 凌危有些惊讶,这小子的三境底子挺扎实啊。怎料那小子忽然低着头,摆出一副谄媚模样。 他陪着笑脸说道:“凌家主,此次你我比试境界相差悬殊,先前斗胆向凌家主提出挑战,全然是凭着一腔少年热血和微不足道的义气,现在近距离仰视凌家主,才发现自己先前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可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万望凌家主手下留情。” 凌危送了送咬的发紧的后槽牙,端起一副勉强笑意,言简意赅:“公子放心,凌某自有分寸。” 手下留情?他现在恨不得让吴骓宣布让徐修竹和夏泽一起上,好让他有机会活生生拍死那个伤了他孩儿的家伙。因此这次比试,他可能不会打死他,但绝对会让夏泽生不如死。 他忽然觉得那个高高在上的五岳正神吴骓,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他有些忌惮,但要论一个七境武夫能够一步一步走到这条大道上,能没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我宣布,比试开始!”吴骓朗声道。 话音刚落,夏泽身前,一道炸响,便有一股湿润的冷风迎面而来。 凌危手持长戟,漆黑的戟面上,红芒一闪而逝,长戟乱舞,有一团漆黑的水流包裹着戟刺,伴随着汹涌潮汐声,最后横扫而出。 危急关头,夏泽深吸一口武夫真气,一手握剑柄,一手紧贴剑面,足下站的是四平八稳的两仪桩。 长戟舞动着潮水,重重的轰击在离火剑上,顷刻间被烈焰蒸发,与此同时夏泽的双足也被这恐怖的重压,深深陷入地里。 凌危见一击不成,另一手握着长戟尾部,做了个挑扁担的动作,迅速点向夏泽下巴。 雷光一闪,夏泽紧贴剑面的一手,包裹着刺目雷电,滋滋作响,迎上这凶狠的一击。 长戟尾部与掌中雷,针尖对麦芒,玄水与雷光,你争我抢,互不相让,最后猛然炸开。 二人顺势倒退,而凌危在倒退之时,还尤为不甘心的扫出一戟,但被夏泽以身法躲过。 夏泽退后了五步,稳住了身形,吐出一口浑浊真气,不动如山。 而反观凌危,一连推后了八步,紧锁的眉头里尽是震惊,掌中雷?一雷惊天地,可落万夫胆的掌中雷?这小子胆敢对上自己这七境修为,看来是有恃无恐啊。 下一刻,二人心照不宣的抛去手中兵器,踏出一步。纯粹武夫之间的对决,就应当以拳对拳。 处于两个方位的两人,化作两道光芒,在演武场中央,拳拳相对。 凌危怒喝一声,拳头紫光盈盈,一拳轰夏泽腹部,将他打出去两丈。 瘦弱的身影倒飞而出,在半空中飞旋两圈,稳稳落于地面,双足踏地再度杀来。 一拳运转真气,落于腰间,然后一拳窝里炮,炸出如奔雷,在凌危诧异的眼神中,重重轰击在他的面门,将他打飞出去,最后砸在墙上,将那面墙砸的粉碎。 吴骓站在最高处,面带微笑,竖起两只手指,留给凌危的机会,还有八招。 那阵烟雾之中,凌危使劲摇晃着脑袋,这才没有被这股恐怖重击带来的眩晕感弄得昏死过去。 “小小三境,居然能够与我对拼两招而不落下风,你足以自傲了,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话音刚落,这一片小天地内的武夫真气,如同潮水倒流一般涌入凌危身躯气府内。 擂台上,凌危陡然杀至,每踏出一步便会留下两道残影,然后传来一声崩雷炸响,夏泽却仿佛像是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砰!砰!砰!”一连三声巨响,凌危神色癫狂,每轰出一拳,整个凌府的院墙砖瓦,便会与之对应的微微颤抖,看得擂台下的众人心惊胆战。 不动如山的夏泽终于动了,被这七境武夫的恐怖拳意,砸的连连后退,青色衣衫上鲜血淋漓,像是开满了鲜红色的花朵。 殷红血气缠绕指尖,很快弥漫在凌危周身,他怒喝一声,打出毫无保留的一拳,这一拳下去,纵使吴骓有心想要出手相助,也来不及了。 迎接夏泽的,是头颅像是西瓜一般炸开。 整个院落内的光芒,在这一瞬间,仿佛暗淡无光。血色罡气将身前晃晃悠悠的少年吞没,淹没在血色雾气中。 “杀人!杀人了!”有人喊道。 人群议论纷纷,颜楹萝被这恐怖一幕吓到,紧紧的攥着徐修竹衣袖,而徐修竹、卢衣巷二人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凌危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肆意的大笑,可等了半天却迟迟等不到吴骓宣判的声音,他抬起头,却震惊的发现吴骓仍旧挂着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笑意,竖起一个巴掌。 “这......”他猛然转头,对面那个少年,一把抹去满脸鲜血,神色如常。 “凌家主不愧是七境武夫,这一招一式,响动挺大。”夏泽咧嘴一笑,竖起一个大拇指。 “但是要论这一身拳意,你不过如此,甚至不及我。”夏泽抖了抖肩膀,响起一阵爆竹声般的清脆骨爆,随后一身浑厚拳意,陡然散出。 演武场内,好似烈火煮汤,有些说不上的闷热。 凌危喉头一紧,察觉到事有蹊跷,嘴硬道:“哦?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武夫出拳 这令天地变色的一拳,轰然向杨幽胸腹。 风声大作,沙尘滚滚。 霸道的拳罡,将他上身黑色真气凝结而成的龟甲,打的碎落一地。 杨幽脸色惨白,气机迟滞。 怎料就在夏泽即将打出剩余三十六天罡数,了结对决之时。 眼前的杨幽忽然卸去一身护身罡气,然后不顾死活的挥出一拳,趁夏泽拳势并未大成之时,拳变摊手,压下夏泽前拳,然后一记势大力沉的手刀,劈向夏泽脖颈。 夏泽眼疾手快,以一手掌背护住脖颈脆弱处,却仍是被这千钧拳力,砸倒在地。 地面皲裂,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远处的阿玉本想冲上前去,却被白吕一把拦住。 见一击得逞的,杨幽本想再度轰出一拳以绝后患,不想却喉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步履蹒跚连连后退。 撕破胸前衣衫,胸腹上的四个拳印,边沿上开始蔓延出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身前的大坑内,夏泽双足如老树盘根般粘在地面,借着强悍的腰腹,一点一点弓起身子,然后再度摆出大架。 这一次,不再是以跋扈将军式,而是李猷所赠拳法,返璞归真的霸极拳谱。 “示之以柔,迎之以刚。”夏泽轻声默念,放松全身,任凭那一身拳意随着气息流转。 头顶天,脚踏地,两肘顶山。 顷刻间,一丝清澈明悟,像是落入心湖的雨滴,洗涤掉满心浮沉。 回想起在拳法幻境内,一遍遍被那武夫少年轰杀成齑粉,没日没夜在那仙人峰上,迎着日升月落,一遍遍练拳,夏泽体内闭塞已久的某处窍穴,豁然顿开。 “破境了?”吴骓笑意盎然。 远处的杨幽,苍白脸色之上,亦有一抹震惊,只是很快一足踏碎地面,飞旋而至。 七境武夫对上四境,是境界的碾压,更胜在一口纯粹真气精纯无比,换气迅速,且体魄坚韧如磐石。 杨幽意在近身以打乱夏泽节奏,岂料少年下一拳长驱直入,一拳砸向男人臂膀。 手臂肌肉微陷,开始渐渐呈现受伤的紫黑色,然后便是钻心的疼痛,就像是裸露的伤口被人以钝刀割之,最后撒上蠕动的毒虫还要疼痛万分。 杨幽强行提气,稳住颤抖双手,从掌心轰出数百道火羽罡气,迅速凝结成烈焰朱雀状,一声嘹亮凤鸣,陡然杀向夏泽。 烈焰朱雀,冲天而起,再度散成漫天火雨。 夏泽嘴角微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一声怒吼。 “降龙!” 飞瀑般的水流罡气,冲天而起,站在飞瀑中央的少年身影,都显得有些虚幻。 凤鸣声夹杂着怒龙咆哮,最后谁也不曾想到,竟然是夏泽要更胜一筹。 青城镇醇酒巷子这边,下了一场灵气凝结成的细雨,一颗颗萤火光点,落在围观百姓身上,顿时便觉心田间油然升起一股山巅俯视众生的豪迈之感。 一道黑影,一闪而逝,等到杨幽反应过来之时,胸膛处已经中了一拳,朴实无华的一击撑捶。 清脆骨爆声过后,杨幽呕出一口鲜血,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夏泽右脚向后拖地,借着上一拳仍未完全散去的拳意,拍出一记撑掌。 一道两丈高的金色掌影,飞驰而去,最后轰向杨幽倒地处,竟将他身后的一栋酒楼,砸的土崩瓦解,在漫天飞沙中,轰然倒塌。 夏泽望向吴骓,后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袖子一挥,原本被他救下在袖带中只有米粒大小的百姓,重新出现在远处巷尾,纷纷跪地磕头,直呼神仙。 片刻后,有佝偻身影,从那一阵烟雾中,缓缓走出,等到身影逐渐清晰,人们才注意到,满身鲜血的杨幽,右手手臂,无力的耷拉着,他看着远处那强的离谱的少年,骂了句娘,然后吐出一口带血唾沫。 一身七境拳意十不存一,仅仅摆出一个拳架,就疼得他满脸抽搐,冷汗直流。 纯粹武夫不同于炼气士,可以通过吐纳灵气,感悟大道,延年益寿避死延生,武夫的寿命,相比炼气士要短得多,即便是九境武夫,寿命不过聊聊五百年,若是不能迅速破境,就只能是坐着等死。 更何况武夫一途,是何等艰辛且耗费心力,因此有不少人破境,只求快,妄想早一步攀升至七境之上,以此换来的寿命,散尽家财,搜罗天材地宝,就是把丹药当做糖豆吃,跻身九境金刚境,也未尝不可。 因此蕴含机缘和天材地宝的秘境洞天,就不乏这些投机武夫的身影。 可他杨幽不同,他的七境底子,毫不夸张的说,是让人实打实揍出来的,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濒死后换来的,因此在同境之内,鲜有武夫能够与之匹敌。 这些年他与凌危约战不下二十次,每一次大战后都要因重伤修养半年,然后又气冲冲的找上门去,然后毫不例外的被打的半死不活。 在凌危心中,这家伙就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但是要说武学天赋,他不得不承认,杨幽实际上是胜过他一筹的,只是未到开窍之时,一旦遇上某个契机,恐怕连他也要退让三分。 而就在今日,杨幽才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在武道一途上的坚持,是何等的恐怖,自己就像是沧海一粟,聊胜于无。 夏泽掸手,青山衣袖哗啦作响:“明知不是我的对手,为何还要打?” 杨幽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也是武夫,拳头也是杨某生平见过最硬的,居然这等婆婆妈妈。真正武夫出拳只为三件事,第一,我有一拳,荡尽心中不平事,再高的山,再深的海,我一拳平之!” “第二,吾身双拳,要护得心中珍视之物周全,刀山火海,我亦一拳折之!” “第三!”杨幽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将手臂往台阶上一磕,咔嚓一声,手臂复原。 “当世有拳意滔天者,任他拳高百丈,我自一拳摧之!” 夏泽听闻此言,竟然有些悸动,咧嘴笑道:“你骨头比凌危要硬,还硬上不少。” 远处人群中,有个将身形掩藏在黑袍中的男人,听到这番话语,身抖若筛糠,仓惶逃遁。 杨幽哈哈一笑,脸颊上的伤口渗出鲜血,被他一把抹去:“小子,有件事我得向你道歉,的确是我家媳妇蛮横无理,偏袒犬子,我这做父亲的,教子无方,我代我家妻儿向你道歉。” 夏泽气势不减,问道:“阁下的意思是,今日不管有理无理,都要与我分个生死对吧?” 杨幽摇摇头:“确实是我不占理,我可以向天立誓,今日过后定会好生教导犬子,还会约束家妻。但今日一战,我必定要出拳,只因我杨幽,是这个家的脊梁。” 话音刚落,杨幽遍体鳞伤的身躯,竟然开始浮现金色流光。渐渐的,有一道道金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杨幽身上,伴随着他一声高昂怒吼声中,金光散去。 杨幽一双眼眸,金光熠熠,就此踏入武夫八境。 “分个高下,用啥都行。”杨幽笑道。 “来!”夏泽也是豪气万千喝道。 青城镇外的乌云上,有两道异色流光,划破云霞,呼啸而来,在天际留下两条蜿蜒盘旋的尾巴,最后一举落入杨幽双掌,竟是两把青色红色双剑。 杨幽轻抖剑身,洒下阵阵光晕:“我这流霞、青云双剑,我上门找凌危打架的时候,都不曾用过,今日你小子有口福了!” 夏泽亦不示弱,念动法咒,然后有一道红色火线,从袖中升起,落在夏泽额前,不能夏泽运动真气,便喷吐出熊熊烈焰,直冲天际。 少年会心一笑,离火这是斗气呢,隐隐还能听见它的剑鸣声,像是为对面拿两把不识好歹的长剑抢了它的风头而生气。 左眼一亮,一把满身布满金色流光的飞剑,应声飞出,悬在夏泽背后。 右手一翻,一张青色符箓,被他捻在手上。 下一瞬,二人皆是身形暴动,夏泽手中青色符箓,飞掠而出,转而生起火焰,三颗一丈高火球,席卷着飞沙,轰向杨幽。 手持双剑的他,轻蔑一笑,双剑交错斩出一道雄浑剑气,一举斩破三道火球,然后脚尖轻踏地面,气势汹汹的向着夏泽杀去。 夏泽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右手一挥,背后金色飞剑飞出,带起一道道刺破空气的炸裂声响,直指杨幽眉心。 后者在这万分危急关头的关头,杨幽只是反转手腕,便用流霞剑剑锋弹飞这一击,就在他要再进一步之时,身上某处伤口的一滴血液,好巧不巧飞溅到金色飞剑身上。 在他搞不清楚状况之时,那柄飞剑陡然提速,快若闪电,绕着他的身躯已经进行了数百次进攻。 最后,被缠的有些焦躁的杨幽,只得深吸一口真气,,以脚踏地,震得周遭三丈土地,岩石倒飞,把那把飞剑震得倒飞出去。 下一瞬,他愕然发觉眼前一亮,然后又一只金色甲胄大手,一把握住杨幽。 夏泽手中,念着一张金色符箓,笑得极其猖狂。 第一百零三章 唱双簧 凌危仍有五次出手的机会,五招之后,只要夏泽还站着,那就算他凌危输了。这是何等的颜面扫地,他当然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心念一动,背后那把长戟,恍惚间以雷霆之姿射向换气蓄势的少年,转眼间戟间距离下周二眉心仅有三寸距离。 可夏泽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瞬息间,便有一道光芒更盛的红芒,从他的腋下绕至身前,然后一把将那长戟撞得飞旋出去,不仅如此,还像是气头上的公鸡,追着那只仓皇逃窜的小虫疯狂啄食。 那柄长戟漆黑的戟杆上,很快被离火剑刺得坑坑洼洼,灵气泄露,最后咣当一声坠落在地,与此同时凌危脸色一惨,这长戟与它息息相关,灵气损毁虽不至于重伤及他大道根基,但后边修缮起来又是一笔不便宜的神仙钱。 离火剑欢呼雀跃,此刻好比得胜猫儿欢似虎,环绕着夏泽转了好几圈,留下一圈又一圈璀璨的火环,引得旁人啧啧称奇,然后一头窜进方寸物中。 一股恐怖的念头在凌危脑海中蔓延,若是等这少年蓄积拳意结束,那他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一咬牙,左右两袖中,各自飞窜出一青一黑两只水桶粗细的巨蟒。 青色那只口吐森森白气,黑色那只口中毒气喷吐,率先一步扑向夏泽。 夏泽冷哼一声轰出一拳,一声响彻青神镇的震天巨响,随后那只眼看就要得逞的黑蛇,顿时碎成齑粉。 青蛇见状慌忙转头就要逃遁,有三枚漆黑色的珠子从夏泽掌心滑落,顷刻间就以极快的速度遁出,其中一枚悄然落下,轻轻掉在青蛇头顶,然后很快融入它的身躯,那头青蛇便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 其余两颗,势头不减,砸向凌危。 眼尖的凌危当然看出了这三颗珠子威灵不凡,一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鼎香炉,猛然砸向夏泽,另一手一掌轰出。 就在这时,凌危忽然感觉手掌心一阵滚烫,很快就冒起阵阵皮肉烧焦的恶臭,凑近一看,那两枚本应被他掌风轰飞的追魂珠,不知何时已经紧紧钻入他的手心血肉中,灼烧得掌心一片焦黑。 不仅如此,那两颗烧的通红的珠子,光芒还在不断的暴涨,最后在凌危惊恐的眼神中,轰然爆炸。 炸响过后,烟雾中有个男人,惨叫一声,像是忍着剧痛将肌肤上的某种东西撕去,直扯的手心血肉模糊。等他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依然是衣衫褴褛,满脸焦黑,看向夏泽的眼眸中,尽是无止境的恨意。 “我的掣雷生魂鼎呢?还我?”凌危一拍胸脯,浑厚罡气震荡,打去满身焦黑尘土。 片刻之前,那枚巴掌大的青色铜鼎香炉,脱手飞出之后,立即变作水牛大小,铜鼎内,粘稠如粥水的蓝色电浆躁动不已,像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引发恐怖的爆炸。 夏泽做出一个顶天的姿势,双掌猛拍鼎身,两声阵响后,夏泽手臂上不知不觉间被眼花缭乱的电光缠绕,不仅如此,那铜鼎仍在不断变大,隐隐有了倒塌之势。 就在满鼎电浆眼看就要倾倒在夏泽头顶之际,夏泽身前,突然列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黑洞,将气势可怖的雷电连同巨鼎一同吞入。 黑洞消散,又有一声震人心魄的猛兽怒吼,惊天动地。这一天,青神镇每一个人,心湖之内,潮水沸腾,无数天顶星辰,在这一声声如同号令天下的怒吼声中,纷纷坠落湖底,激起千层浪。 有一巨兽,屹立于礁石处,高高扬起山岳大小的头颅,似要吞天食地。 夏泽一皱眉,那异兽立即收敛,连同那一身霸道气势,消散不见。 演武场内围观之人,绝大多数人都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想要拔腿离开,却发现腿脚发软,一步也走不动。 这一阵滔天的威压,全部作用在凌危身上,令他韬光养晦的极好的武夫气魄,都飘摇欲坠,就在这短暂的失神之际,一身拳意化作惊天白虹的夏泽,落于他的身前,旋即一拳递出。 拳头未及皮肉,那势头正盛的拳罡先一步洞穿凌危身躯,然后将他身后的残存衣物炸成满天飞舞飘絮。 凌危胸口处,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清脆骨裂声,他呕出一口鲜血,用残存的力气抓住少年手腕,使劲平生力气向后抛去,却不想那少年踩着他的膝盖、腰腹、胸膛,化去这股力道,然后便是势大力沉的一击膝击,正中凌危背脊。 他惨叫一声,硬生生从气府内炸出一股惊雷罡气,逼退夏泽,咬紧牙关将身一挺,咔嚓一声,断裂的脊骨很快归位,然后便是一层一层的血肉包裹而上,强行将其固定。 高台处,吴骓眯着眼,默默竖起一根手指头,淡笑不语。 凌危脸色铁青,仅剩最后一招了。 此时此刻围观之人议论纷纷,其中不乏落井下石者,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计划着如何将他今日的丑态一传十,十传百,令他颜面扫地。 他环视一圈,默默记下那面孔,这一举动,不禁让有些嘈杂的人群,噤若寒蝉。 顿时间,鸦雀无声。 夏泽收回拳势,咧嘴笑道:“凌家主不必谦让,最后一招,务必使出全力。” 他抬起头冲吴骓喊道:“一招未免有些苛刻了,不如这样,干脆免去这十招之约,还有这场地限制,也好让凌家主动起手来不会束手束脚,能够全力以赴,如何?” 吴骓毕恭毕敬拱手道:“老奴觉得主公这个主意堪称高瞻远瞩,又是何等的远见卓识,就是不知凌家主意下如何?” “老奴?主公?”凌危脑袋轰的一声,顿时醍醐灌顶,难怪这家伙区区三境就能与他分庭抗礼甚至压他一头,原来从始至终,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都在唱双簧,这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可这个局面下,他就是再忌惮夏泽拳法,也没有后退的余地,若是今日父子二人当真双双败于他人之手,一些宏图伟略不能如期践行就罢了,让他凌家如何在这青神镇立足。 他冷哼一声:“我没意见,但是要加上一句,生死自负。” “好。” 天雷勾动地火。 须臾之间,二人不约而同杀至中央,夏泽被这七境武夫动了杀心的一拳,轰得倒飞而出,一连撞塌了三面院墙,却仍旧屹立不倒,低喝一声,震去满身血污。 凌危这边,疼得满脸抽搐,只因他胸膛上,有三道深陷的拳印,仍有源源不断的拳意烟尘,从边沿处升起。 “这小子怎么像是没有痛觉似的,真是个疯子。”他心中怒骂一声,气府震动。 原本因愤怒而变得通红的双目,转而开始亮起一道金光,很快便如同泾渭分明一般,有一道虚影从他的头顶飞出。 虚影飞驰途中,逐渐凝实,化作另一个杀气腾腾的凌危踏空而来。 “凌危这小子,何时炼出阳神了,真是稀奇。”卢衣巷有些惊讶喃喃道。 武夫七境便是一大分水岭,七境之后则是前人难以想象的山腰山巅风景,多少自持底子扎实,刀口上的武夫,在这七境之内止步不前,只因踏入其今后,破境的关键便不再是简单的打磨体魄,而是要切切实实的从跟脚开始,盘问自己的心境。 许多武夫早年只是一昧地打熬体魄,与强者厮杀,积攒杀气,对敌之时便会如有神助。 久而久之就会有如同黑云压境一般的郁结,沉入湖心。到了七境以后,武夫就要不断的将这些淤积的障碍翻出,再如同老妇人在湖水旁以石磨镜,一点一点的将其剃去,其痛苦程度,不亚于以刀刮骨,再以烈酒沐浴,甚至要更胜几分。 这个过程中,就好比是一块似血肉般柔软的石头,武夫要一点点将上面缠绕着的老藤,泥沙,蛆虫,剔除干净,然后以自身武夫气魄,一点点将其雕刻成自身的模样,然后以武夫心火,锻打淬火,使其无坚不摧,这便是阳神。 唯有成功熬过这一关,才有资格踏入第八境御风境,一览九州风景。而这凌危此刻已经能够将阳神唤出,这一点上,心中郁结盘踞多年不得解脱的卢衣巷自愧不如,输的心服口服。 那道阳神,目眦欲裂,吼声震天,手持一把玄水凝聚而成的漆黑长剑,破空而至,长剑斩出,所及之处,皆被这剑气一分为二。 吴骓一挥袖,四道蓝色屏障凭空浮现,这才护住了众人。 “拿命来!”阳呐喊声,如同置身山谷,传来阵阵回响。 夏泽眼眸中,金芒一闪而逝。 “这......这怎么可能!”凌危还未来得及洞悉这瞬息的变故,那与自己大道息息相关的阳神,便被金光包裹,最后化作漫天光点。 他又不死心的念动心神,但那副阳神身外身如同与他在无瓜葛。 顷刻间,电光一闪,数百道金色拳影,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拳接着一拳,声势浩大,印入他的胸膛。 最后一刻,下着第九十八道天罡拳数。 胜负已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拼爹 这一天,青城镇有幸围观这场大战之人,恐怕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 月明星稀,一尊光芒万丈的金甲神灵法相,半截身子伫立在醇酒巷子的大坑内,一手死死抓住杨幽身躯,另一手挥舞金色巨剑。 还未等金色巨剑斩向杨幽,只听他怒喝一声,旋即用手中双剑,交叉挥出两缕剑气,将金色神灵法相手指切的七零八落。 断指坠地,散落满地流光丝线。 杨幽得以脱身,脚掌踏空,身形顿时掠出三四丈,吐出一口浑浊真气,然后以螺旋姿态,祭出双手剑招,直刺神灵法相面门。 站在法相肩头的夏泽,眼神微变,指尖一松,那张金色符箓,悬立于额前,伴随着夏泽口中吞吐出一口浊气。 金色神灵法相若有感召,口中吐出金色雾气,然后以另一手挥剑砸向杨幽。 这重如泰山压顶的一击,仅仅是划破夜空,便响起阵阵雷鸣。 危急关头,杨幽不断飞驰旋转的剑招,并未选则硬刚,而是悄然调转势头,向着金甲神灵手腕下飞去。 金色护腕被这迅猛凌厉的剑气,不断切开,金色血液洒落一点,转而化作星星点点辉光。 趁着这个势头,杨幽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顺着金甲神灵手臂,滚动而上,直至攀升到金甲神灵头顶上,杨幽的剑招,才逐渐能看清身形。 怒喝一声,一剑斩落。 一道齐整丝线,将神灵法相,一分为二,最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那巍峨法相,土崩瓦解,最后化作金色海洋,不断向外荡起波纹。 杨幽擦去满头大汗,看向远处屋檐上的那位青衫少年,正当他想要出言嘲讽之时,却见夏泽嘴角微挑,完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阿玉、白吕眉头微皱,就连一直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吴骓,也只得笑着摇了摇了头。 “少爷这才出门多久,就染上了这大手大脚的......” 杨幽冷汗直流,只因夏泽手中,捻着三章与先前一样的金色符箓。 符箓飘忽而出,微微颤动,升起熊熊火焰。 顷刻间,三道犹胜先前的百丈神灵法相,巍然伫立,手持金鞭、宝剑,抡动兵器,便有阵阵凶猛罡风,搅碎满天乌云。 夏泽挽起袖子,双手叉腰,高声道:“小爷我有的是符。” “不带这么玩的......”杨幽苦笑连连,御风立于半空,大喝道,“这是拼爹呢!” 话虽如此,当即一咬牙,气府真气蒸腾,连带着他的身形,化作一道粗壮雷光,砸向居中法相。 未等那尊法相做出反应,他胸前甲胄上,骤然皲裂开一道口子,无数的金色碎片,零落一地。 而后的事态,令人始料未及,只见那胸膛处不偏不倚遭了一记重击的神灵法相,陡然倒飞向天际,然后轰然炸裂。 漫天碎云,烟消云散。 未等杨幽喘息,其余两尊法相,各自轰出一拳,将他重重砸出地面。在场之人,就这么看着汉子,每当要站起身子之际,便会被那两尊法相,一拳接着一拳,砸回地面。 那阵阵巨响,让人心生胆寒,但土坑下那顽强蠕动的身影,并未因此展露颓势,反倒越发顽强。 在这等强悍攻势下不死,体魄是何等的强悍。 一青一红,两把长剑,趁机飞出巨坑,首尾相接,气势更盛。 青云剑剑势凌厉干脆,一剑洞穿金甲神灵法相胸膛,只在一瞬间,重新没入云层,不见踪影。 反观那尊神灵法相,胸膛背心处,有一个黑漆漆的小洞,一丝一缕的青气,从中漏出,随后便碎成一地尘土。 另一尊神灵法相,躲闪及时,只是被斩断一手手腕,它怒号一声,喝出一道道金色波纹,吹得这片巷子的房屋,微微晃动,而正处于波纹中央的杨幽,咬紧牙关,全身上下肌肉不断颤动,像是承担着重如山岳的威压。 那柄巨剑,眼看就要扎向杨幽,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杨幽背后,悄然散出一道与他身形无二的幻影,飘飘荡荡,虚虚实实,顶着金色波纹,和巨剑。 两者对撼,声响震天。 夏泽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心念微动,那神灵法相随之积蓄一身金色拳意,连带着杨幽气势汹汹的阳神,一同砸回地面。 一拳过后,法相消散,巨坑中央,汉子撕去上身破烂衣衫,露出一身腱子肉。 健硕身躯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疤,他清晰记得上边每一道伤疤来历,伤疤,是男人的功勋,是他未来踏入十境武夫的大道之一。 迅速换掉一口真气,以掌风吹散漫天沙尘,杨幽松开紧握拳头,有颗金色心脏,一张一弛,熠熠生辉,掉在地上,碎成一地琉璃。 夏泽咧嘴一笑,眼看又要从方寸物中取出符箓对敌,烦不胜烦的杨幽再也无法容忍,步履踏空,声震如雷,一举杀到夏泽身前,首次祭出八境武夫的杀招。 阿玉,白吕看到这一幕,竟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先前对敌毘丘罗,虎妖常崇,乃至聚宝宗荀隐,夏泽只要披上那件象征着太乙救苦天尊神意的法袍,犹有一战之力,甚至能够不落下风。 可现如今,夏泽似乎完全没有穿戴这件法袍的意思,被男人一拳轰飞到青城镇另一头,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夏泽倒飞而出的身形,速度极快,在空中飞旋,眼花缭乱,天边有一道红色线条,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他,才让他得以一脚踏在剑身上,然后轰然坠落湖底。 湖面生起白色烟雾,片刻后少年一跃而起,气府真气轰出,蒸干一身湖水,然后再度御剑行空,奔向青城镇另一头的杨幽。 风驰电掣,看似轻飘飘的一拳,印在杨幽脸颊上,还未等他吐去满嘴碎牙,便也倒飞而出。 不过杨幽很快便稳住了身形,除了痛的呲牙咧嘴外,受伤不重。 相比之下,夏泽双拳掌骨,已经开始断裂。 他满脸苦笑,放在从前,纵使他夏泽只有三境四境又如何,就算你是七境八境武夫,经历了拳法幻境内,千万拳的打磨积蓄,只有他揍别人的份。 但在今天,他才深刻地体会到八境武夫的强悍,仿佛是踏入八境之后,杨幽前后实力,呈现云泥之别。恐怕今天过后,他千万拳的目标,就要放的再长远一些,得是十万拳,百万拳,千万拳! 二人不约而同,一人连踏数片屋顶,身形快若奔雷,一人散作漫天残影,砸向前者。 夏泽本来要快上一步,想着以一击撑捶破掉杨幽拳招,结果拳拳对拼之时,夏泽清楚的听到了自己拳头处传来的清脆声响。 强忍疼痛,只得临时变招,以一击铁山靠,撞入杨幽胸膛。 二人均向后平滑掠去数丈,然后不约而同吐出一口血雾,而且都是那副陶醉在与强者争锋的畅快。 “我输了!”杨幽乐道。 夏泽一脸错愕:“这不是还没分高下么?” 春酒巷子内,传来一阵惊呼,人人面面相觑,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杨幽在着青城镇多年,与人比试,从来都是不死不休,即便叫人打的动弹不得,过后也会一遍又一遍的找上门。 现如今那青衫少年,拳势不输杨幽,可好像也没有占到太多便宜,怎么杨幽忽然就认输了,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杨幽散去一身真气,沉声道:“我与你比试纯粹是以境界压人,又限制了你使用符箓法宝,因此胜之不武。换作是我与你同等境界,恐怕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夏泽挠了挠头:“仅此而已?” 杨幽答道:“我总觉得你这小子,肯定还藏着什么压箱底的法宝,否则又怎么会是那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确实如此。”少年坦然笑道。 “武夫一途虽然讲究向强者出拳,无坚不摧,无往不利,但今日我隐隐感觉,若是再打下去,恐怕我那一颗武夫英雄丹,要就此蒙尘碎裂。萍水相逢,算不得杀身之仇,不必闹到这个份上吧。”汉子苦笑道。 “再出一拳,扛得住算我赢,反之则算你输,如何?”夏泽缓缓摆出拳架。 “好!”汉子也不含糊。 天地间,毫无征兆的出现一只青色残龙虚影,煞气满天,轰向地面。 少年立于原地,站的笔直,面容被青光照得清晰。 须臾间,一股来自洪荒伸出的沉重气息,像海啸一般瞬间覆盖整个青城镇。 夏泽身前,虚空内窜出一只红色异兽,血盆大嘴一开,将那头青色残龙,完完全全吞入腹中,然后一头没入夏泽身躯。 胜已分,夏泽以四境,力敌杨幽八境。 杨幽满脸笑意,心湖中央完全没有因受挫而出现的苦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欣喜,武夫之路无止境,今日杨幽身前,又有一座山峰,高耸入云,不见其顶。 吴骓嘴唇微动,收起算诀,望向青城镇外数百里的火光,喃喃道:“主公这一仗,收获颇丰,但惹的麻烦也不小啊。” 杨幽转头喝道:“杨商!你过来。” 那好不容易才从昏厥中醒来的孩子,只得挤出人群。 第一百零四章 梦境 重逢 何煦昏睡了只一小会。 梦里他站在一片河水之中,头顶有漫天璀璨星斗,一闪一闪倒映在潺潺流水中,一时之间竟不知天南地北,分不清日夜东西。 他低下头,捧起一把荫凉河水。 那仍带着星点荧光的河水,在掌心中微微荡漾,最后竟跃出一只以星河为鳞的鱼儿,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很快又跃出成百上千的长翅飞鱼。 何煦只觉身上一轻,脚底下腾空而起的飞鱼,便带着他在这漫天满地星辰的天地中飞翔。只是一眨眼功夫,身下便多了一只白鹿,带着他步履轻盈,蹦蹦跳跳,横跨了不知几座巍峨高山,几道江河湖海。 最后,那只白鹿稳稳落在一处凉亭,然后散作缭绕白烟。此处星光黯淡,依稀能看见数十人,有男有女,彼此之间正为某件事争执不休。 直到他们看见了远处呆呆站着不知所措的何煦,才停下了争吵。何煦有些害怕,因为这群人看他的眼光,像是饿狼端详着稚嫩的羊羔。鼻头一酸,身子一抽,顿时就要哭出声。 肩头一重,何煦一抹满脸泪花,转头一看,有个长发漆如黑夜,垂到腰上的男人,身披一件星河寰宇的袍子,赤着足。 那件袍子内,有日升月落,星河荡漾,有四季更迭,高山沧海,能看见美人起舞,英雄拔出锋芒,斩杀猛虎,有数千仙人,腾云驾雾,穿梭在山巅云海间。 何煦盯着那男人的面容,看的有些痴了。 那男子面容极美,极其英俊,也就是他何煦念书太少,换做是另一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诗人,或许要写下冗长的数万绝美诗篇赞誉他的相貌,然后便会因词穷而扼腕叹息。 任凭世上最华丽的辞藻在此,见了他也会黯然失色。 所以纵使是一向固持己见的认为自家姐姐天下最美的何煦,此刻也是小嘴微张,愣在原地。背后这个男人,那副不是精雕玉琢,却堪比鬼斧神攻的英俊相貌,给他的感觉,就好比是理所应当是这天地的主宰,万物的王。 他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便伸出手抓了抓男人的衣袖,顷刻间,一股包罗万象,一念之中览扁世间的感觉油然而生。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凉亭内的数十人,顿时如临大敌,眼看着就要站起身,却被男人一个冷眼瞪了回去。 何煦忽然回过神来,猛的抽回手,那男人也没有被这娃娃下意识的冒犯之举动怒,反倒是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头顶传来的那股温热,他让有了直视这男人的底气。 这男人的眼眸,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何处见到过,这般熟悉。 何煦敏锐的察觉道了,这个男人也许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这个娃娃,在他那双眼眸中,仿佛天底下一切心脏跳动着的人和事物,都只不过是他两指之间捻住的细沙。 因此何煦一巴掌打掉头顶那只修长纤细的手,还用云溪俚语骂骂咧咧的问候了一句男人的双亲。 凉亭内正襟危坐的众人,如遭雷击,正经的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这小娃娃哪里来的狗胆,嘴巴里骂骂咧咧还有那涨红的脸色,虽然听不懂那俚语,但显然骂的就不是什么好话。 何煦早就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梦境之中,真是稀奇怎么他娘的净作这些怪梦,也不知道这家伙听懂了没。 男人听后不仅没有生气,那副完美的笑意之中,宠爱的神色又升上几分,怎料何煦这娃娃非但不领情,抡起一巴掌又将男人伸来的手打了回去。 何煦摸索着背后的背篓,终于叫他翻找出那块青石砖,藏在屁股后边,他咧嘴一笑,和徐修竹练过一两次拳,早就想试试这一身本事加持下,拍人的手劲有没有水涨船高。 反正是在做梦,这不巧了么! 他哈哈大笑,看向那男人好看的额头,笑着向男人招了招手,示意把耳朵凑过来有话要说。 男人早就看穿了他的这点小伎俩,但还是温驯的凑近脑袋,面带笑意。 凉亭内,众人敏锐的察觉到这小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无一人敢出言制止,全因那男人的命令,即便是一个眼神,就是天意。 男人越凑越近,何煦握着那搬砖的手微微颤抖,紧张极了。他忽然察觉不对,悄悄掂了掂那块青砖,好沉,沉的那么的真实。联想刚才那群人惊恐的样子,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然后腾出一只手,捏了捏脸颊。 哎呦!好疼! 那男人的头已经凑了过来,一只耳朵贴着何煦,绝佳的角度,但何煦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男人等了许久,迟迟不见何煦动手,笑出一口白牙,轻声道:“还等什么,拍呀。” 何煦那块板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自己也揉着眼睛,哇哇大哭。男人看着他这副模样,抬起头,笑得前仰后合,一身星河长袍,波光粼粼。 “让开!”有位女子呵斥道。 这声音有些耳熟,何煦停止抽噎着睁开眼睛,在他身边,有位模样和他姐姐何夕相貌极其相似的女子,正怒目而视那男子。 这女子五官眉眼,都与何夕一模一样,可那怒气冲冲的气势,近八年来,何煦从未在姐姐脸上看到过。 “姐姐?”何煦一连打量了好一会,泪水在眼眶打转,壮起胆子,叫了一声。 男人笑声仍未停止,但给足了女子面子,默默的背身走向凉亭。 “姐姐?”何煦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又叫了一声。 女子原本冰冷的表情,渐渐从眉眼处不断融化,最后那双为云溪镇上男子流连忘返的美目通红,落下两行热泪。 “姐姐!”何煦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扑进何夕怀中,泣不成声。 何夕紧紧抱着他,呜呜咽咽,梨花带雨。凉亭内的众人,各怀心事,唯有那身穿星袍的男人,神色之中尽是端详新鲜事物的乐趣。 何煦抱着朝思暮想的姐姐,说了好多好多话,说他是怎么一个人从云溪镇跑出,独自踏上找寻何夕的,又是怎么招惹了那群义胜军,最后夏泽神兵天降般,救下了他和那群无家可归的女子。 他们一起迈出云溪镇,一起去了渔樵镇,夏泽帮他教训了欺负他的李蜜房一群人,还给他买了一头可爱的小毛驴。 他们一起登上点苍山,然后认识了和蔼可亲长得很好看的青牙婆婆,然后还击败了邪神毘丘罗还有那头虎妖,和小榆木脑袋觉明一起游玩。 何煦擦掉眼泪,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而何夕只是笑着抱着他,认真听着,貌似是这一路的风霜日晒,让自家弟弟原本就像是黑炭一般的肤色,又黝黑了不少。 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才能把这一路的惊心动魄,描述的那么绘声绘色,又风轻云淡。何煦的故事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频频出现,何夕一点都不意外。 自家弟弟长大了,终于也不再是整天为了保护自己,孤身一人,她开心极了。 何煦絮絮叨叨,忽然道:“姐姐,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你,我真的好想你啊。” “姐姐,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姐姐你还会走吗?姐姐你不要走好不好......”何煦嚅嗫道。 何夕只是笑笑,不做应答,紧紧抱着何煦。 “我的好弟弟哟。”她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在她心湖内说道。 何煦渐渐感觉到何夕身体上属于她的温暖,渐渐消失了,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双落下眼泪的美目,而何夕那一抹不舍,渐渐被冷峻压下。 “姐姐!”何煦神色大惊,一把抓住女子衣袖。 那陌生的何夕冷哼一声,轻轻一甩,何煦惨叫一声,摔了个趔趄。 她甩了甩手,有些嫌弃,转身离去,却察觉脚踝处一紧。 “把我的姐姐......还给我!”何煦满嘴鲜血,抓着女子的脚踝哭道。 女子顿时觉得犹如一只蛆虫落在自己的脚尖,生气一股怒气,眼看就要一脚擦下。 “够了。”男人喝道。 这一声呵斥,空灵如山间流水,有轰鸣如远古洪钟,使人心生臣服。 女子仍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猛地发力将何煦甩开,融入星河。 眼前的一切,开始一点一点,碎成碎片,土崩瓦解。 在何煦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那名身着星袍男人,伸出纤长两指,像是捻着一枚虚空的棋子。 天地亮如白昼。 “姐姐!”何煦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落下两行清泪。 身旁的一切,显然是那个熟悉的客房,他有些恍惚的左顾右盼,没有发现何夕的身影,顿时像是焉了的茄子,无精打采。 “老早就听你在这叫唤,小东西嚷嚷什么呢,睡个觉都不安生。”阿玉一直都在他身边护着,难得大发善心的坐在椅子上摇着蒲扇。 “我要找我姐姐!你有没有看到我姐姐?”何煦问道。 阿玉有些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一手贴着他额头。 何煦发起火来,一手打掉阿玉的手,跑出屋外。 “这小家伙真是愈发没大没小了,反了你了还......”阿玉不得不追了出去。 何煦一连穿过数个院墙,循声来到了演武场,,只听见眼前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夏泽缓缓转过头,眼眸中金光流转。 何煦不由一愣,难怪他觉得那双眼眸如此熟悉,这不就是夏泽的双眸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谈判 杨商挤开人群,小跑一段,来到二人站立屋檐下,气喘吁吁,但昂首挺胸叫了声:“爹。” 夏泽若有所思,向着远处人头攒动的人群里好一通搜寻,最后锁定了某个躲在大人身后,极力掩藏自己身影的孩子,笑道:“何煦,到这里来,我都看到你了!” 黝黑小子听到夏泽呼唤,像猫见了老鼠,钻出人群,嘿嘿一笑,快步跑到杨商身边。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孩子,见了大场面,难免心生恐惧。 无需杨幽开口,底下那个孩子盯着何煦眼眸,神情乃至内心,都是打心底的心悦诚服,低头躬身道:“今日之事,是我和我娘不对,小兄弟,我代我娘还有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何煦是个直肠子,很少会将这些事情挂在心头,于是摆摆手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本少侠都没放在心上。” 还有一个原因,那几个孩子加上杨商,都没能打得过他,要不是杨商娘亲插手,恐怕他何煦今日就能一战成名了! 杨商忽然眼神坚毅,握紧拳头,转头冲着头顶的夏泽喊道:“总有一天,我会像我爹一样,向你挑战!” 杨幽乐不可支,心底喃喃道:“是老子的种。” 夏泽双臂环胸,没有一丝懈怠,将手中离火剑轻轻撩出几道绚烂剑花背剑于背后,笑道:好啊,我等着你。 一旁自认为端着大侠风范的何煦,一听这话,有些不悦,嚷嚷道:“嘿嘿嘿,嘛呢嘛呢,这才刚让我揍趴下,怎么这会就大言不惭起来了,你想要挑战我师傅,先得打赢我。” 他围着满脸局促的杨商,边转圈边叹气:“武道底子不行啊,也就比寻常武夫要厉害上那么一丢丢吧。” 有一粒豆子,从头顶上飞下,不偏不倚砸在何煦后脑勺上,他强忍着疼痛,故作深沉道:“我师傅可是站在武道巅峰的男人,可不是那种耍花枪的花架子可以睥睨的。” 何煦转过头,冲着夏泽呲牙咧嘴,示意自己是在为他壮声势,这么多人呢,给他留点面子。 夏泽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一直被何煦出言嘲弄的杨幽,忍不住还嘴道:“那你呢?你资质有多了不起......” 何煦一听这话,顿时乐了,握起拳头,独留一只拇指指向自己:“我啊,可就不得了了,我是武道标杆,我有多高,武道就有多高!” 对面那孩子看着何煦这副猖狂模样,心中暗自诽腹,就你这个头,看来武道也没多高吧...... 相互道别后,杨带着家眷,打道回府。 眼眸光华流转,远处那道光亮,像是大鹏展翅扶摇而上,转眼间已跨越千里,气势汹汹的赶往此地。 一旁的吴骓忽然开口道:“大齐派出的刺客,直属曹周王曹兵,冲着主公来的,大概百来人,都拿着阵法信物还有杀力极高的法器,不好对付。” 夏泽点点头:“都是什么境界?有上五境?” 吴骓难得没用上尊称的口气,笑道:“整个缥缈州加上我这个十一境炼气士,总共才几个上五境。” 夏泽从方寸物内取出一袋锦囊,抛给吴骓,后者一把接过,感受着从锦囊内传来的充盈灵气,震惊不已。 “前阵子和聚宝宗荀隐打了一架,他送的,我境界不够打不开,况且走的距离还不算太远,能送给你的就只有这个了。”说到送的这两个字的时候,少年有些心虚,不过很快眉开眼笑,“你早就预料到大齐不会让我顺利到达,所以才来的?” 吴骓手一翻,一把青莹玉笏落在掌心,须臾间,似乎心窍与之相连,天地有所感念,下起了一阵青色大雨。 这场大雨有些古怪,打在身上,非但没有粘湿身体,反倒有一种说不上的舒爽。 吴骓即便见过再大的场面,此刻碰着这个装满高阶法器的锦囊,还是兴奋的不住发抖:“老奴处境有些尴尬,毕竟之前只是个芝麻粒大小的土地,只因主公得了太乙天尊的神格传承,便随之一起鸡犬升天了。看似整个缥缈州上的人,都对我毕恭毕敬,实际上背地里恨不得用尽千方百计,打碎我的神格。” “缥缈洲乃至九州各方势力,对主公这样的天道馈赠者,眼馋不已,直至我的出现,搅乱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不能再暗中下套。大齐皇室那边,似乎是嫌我这个五岳正神管的太宽,连带着大周那边,始终不愿松口让任何一座山岳成为我坐镇之地。” 夏泽忽然问道:“我听说江河山岳神灵坐镇某处江河山头,相当于是半个小天地中的圣人,杀力可以攀升一境没错吧?” 吴骓点点头:“意思差不多,根据线报,大齐大周那边,似乎是铁了心要撇下那点脸皮,将某座传说中漂浮在天际的山头划分与我,这明摆着是要将我这个五岳正神赶到触及不到缥缈洲的地方。况且那山此时此刻都不知道飘至九州何处,我上哪给他找去......” 夏泽霍然大笑,因为吴骓这位高高在上的五岳正神,最后时刻骂了句极具乡土风情的话。 男人幽幽叹息道:“这个局,真让人愁的眼泪直流。若是出了这云溪镇,迎接主公的便是无止境的追杀,可若是留在云溪镇,老奴虽可以护得主公周全,只是十五年阳寿用尽,便无法让主公遁入轮回,相比之下,赌一赌没准还能有所转机。” 夏泽凝视着吴骓双眼:“神只有卜算周天之法,那老吴你呢,有替我算过吗?” 吴骓一时语塞,满脸失落,许久后嗫嚅道:“算过,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一点微光。” 少年眉头逐渐舒缓,长舒一口气,笑道:“那就够了。” 吴骓神情有些黯淡:“这九州,讲理之人甚少,因此老奴憋了一肚子委屈,今日我来到这里,是要霍出一身修为,去好好打一架,好跟大齐谈判......” 正说着,忽然听到少年说道:“是不是有山就好了?” 吴骓点点头,还没等他细细回味夏泽这句话,便看到夏泽抵来一物。 吴骓一把接过,等他定睛一看,心中已是百感交集,他自然认得这副画卷,那是画圣吴道所赠的,用来镇压夏泽体内之气,锻炼拳意的仙器,贵重程度,无以言喻。 “主公,这太贵重了......”吴骓抬起头,却看到夏泽缓缓躬身。 “老吴啊,今日之事,有劳了。”夏泽拢起青衫长袖,微微躬身,在月色下,作了个时揖。 这是我夏泽走了不算的太远的路,见过最高的山。 吴骓一把抹去满脸泪花,作揖还礼。 “主公,老奴吴骓,先行一步,今日一定不辱使命!”吴骓起身,光芒闪耀,那件明黄云锦澜袍上,浮现出一条五爪金龙,张牙舞爪。 夏泽没有说话,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老吴,听说你帮了我嫂子不少忙......” 话音刚落,吴骓原本那副大义凛然,消失不见,仓促留下一句:“老奴告退。” 夏泽望着身前空荡荡的位置,嘀咕道:“我就知道他俩有事......” 一盏茶的功夫,吴骓的身影,悬在天际之上,一手持玉笏,明黄色云锦澜袍上的金色五爪飞龙,飞掠而出,环绕在他周身,吞云吐雾,怒吼不止。 那转瞬之下,跨越千里来到此处的修士,有数百名,修为参差不齐,皆面覆黑纱,手持法器,杀气腾腾。 “这家伙不是十一境?怎么忽然好像换了个人?莫非有诈?”有人开口道。 此言一出,人人面露难色,只是王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啥向前去。 几十道金色虹光,陡然围住吴骓,铺天盖地的法器,一道接着一道,轮番轰向吴骓。 吴骓只是频频挥起玉笏,划出一道道青芒,将来人打得血肉横飞,配合着那张牙舞爪的金色飞龙,一时之间,竟然不落下风。 五指如勾,一把将一名修士头颅抓爆,然后掌间升起火焰,将残存神魂烧的一点不剩,他轻蔑一笑:“有必要捂着脸?不说我也知道,是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曹兵派来的。” 短短几瞬,已经有超过半数的修士杀手,陨落在吴骓手中,为首那位十境修士,见势不妙,当即大喝道:“不要硬拼,摆阵!” 残存的修士,得了口谕,当即退出数十丈,念动口诀,手中各式各样的法阵信物,应声飞出,各自占领东南西北各个方位,练起一道道金色屏障,凭空出现的一座巍峨大山,砸向阵法中央的吴骓。 就在众人刚要松一口气之时,吴骓悬空处,毫无征兆的升起一座大山,一头将那落下山峰,撞的粉碎,化作无数金色流光。 气浪席卷,摆出阵法的修士受到波及,倒飞而出,吐出一口鲜血。 等他们想要御风逃窜,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那个被他们用来对付吴骓的阵法,转眼间扩大了不知几千倍,完全锁住了他们逃跑的路线。 山岳之上,有个男人,头戴十珠玉旒冠,身穿皇袍,坐在象征五岳正神的宝座之上。 一枚刻有斩字的玉笏落下,无数阴兵鬼神,汇聚到此地。 “不留活口。”吴骓说道。 第一百零五章 遗憾 这一天,青城镇凌家家主败了,修为已至武夫七境的凌危,败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名在青城镇,往日风光无限、只手遮天的凌危,被一个三境的少年,打得节节败退。 拳法、法器、甚至连那一尊压箱底的阳神身外身都使出来了,仍是不敌。 少年最后祭出一招堪称鬼神惊觉的杀招,霎时间就连天也微微变色,拳未至,杀人拳罡已经凌危压得满口银牙碎裂,七窍血流不止。 颜楹萝闭上眼不敢再看,而徐修竹自然是将那荡人心魄的拳意,一遍遍的映射在心湖中,很快便渐渐摸到第六境的一丝灵光。 不光是卢衣巷,在场的所有武夫,都隐隐有一种感觉,只要夏泽递出这一拳,就能顺理成章的踏入武夫第四境,而被逼到绝境的凌危,连一丝存活的可能都不会有。 就在这紧要关头,夏泽却忽然停步,一身翻腾如海岳的汹涌拳意,转瞬间走遍了全身大小周天,震得那大小气府张弛如鱼漂,周身血脉晃荡似江水。 少年前脚收回,以掖掌拳架收式,那一身川流不息的拳意被强行收住,轻描淡写。 仍有几缕微乎其微的劲气,自肌肤上渗出,竟将身下砖石,砸的粉碎塌陷。 凌危眼神空洞,嘴唇微颤,为什么留手?他刚要问出口,但很快便气的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样的局面,即便他侥幸留得一命,又能如何呢? 青城镇就那么点地方,很快他被一名三境武夫完虐的丑事便会传遍整个镇子,家族威望,家中子弟的脸面,灰飞烟灭。 今日凌家父子,一子错,满盘皆输。 而其中最难过的关隘,要数凌危那破烂不堪的心境,他无论如何过不了那一关,区区一个三境,竟能将他逼到今日这番境地,那他凌危苦熬三十多载,近乎抽筋扒皮的痛苦又算什么? 他眼神中的迷茫,悔恨,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气急,便吐出一口鲜血。 “凌家主败了!”围观人群中有个汉子叫道。 夏泽默默看了一眼,转瞬间刚要炸开锅的人群,再度回归平静。 夏泽正了正色:“承让了,凌家主。今日一战,晚辈大开眼界,不愧为一代宗师风范。” 凌危强忍着因怒气攻心而涌上喉头的鲜血,双眼通红,含糊不清道:“那是自然。” “我与徐大哥两战皆胜,希望凌家主能信守承诺,将楹萝姐姐和凌公子的婚约退去,让我徐大哥和楹萝姐姐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造成的诸多不便,还望恕罪,夏某就此告辞。”夏泽说完,牵着何煦走出了凌府。 凌危本想挽留,奈何心境濒临崩塌,痛苦不堪,只得作罢,紫黑脸色朗声道:“诸位,今日凌某身体抱恙,招待不周,吃好喝好,凌某有要事,先行一步。” 话毕,脚步匆匆的仓皇而逃。 凌危冲入一座了无人烟的庭院,他的脸色涨红,时而像是身处一座大火炉,汗流不止,时而如坠冰窟,哆哆嗦嗦口吐白气。 必须做点什么稳住道心,不然这几十载的付出便毫无意义。凌危呼吸急促,双掌劈风,招式凌乱,短短七八招便让他大汗淋漓。 一切皆是徒劳。 不是拳法路子错了,那就从百家典籍学问中找寻补缺之法,凌危疼苦的捂着脑袋,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再简单不过,只要抓住这一丝道理,就能悬崖勒马。 背后一阵微风吹起,那个让凌危噤若寒蝉的俊美男子,拎着拖曳在花丛间的袍尾,饶有兴致的笑着说道:“无欲则刚。” 此言一出,原本刚刚才要悟出这一句话的凌危,立时七窍血流如注,捂着脑袋用力的砸着院墙,哀嚎不已。 吴骓的这一举动,相当于是完全堵死了他修补心境的可能。 凌危疼得满地打滚,哀嚎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连同那小子一同坏我心境?” “蠢货,真让你顿悟出这句箴言又如何?你的心魔本就猖獗,心口不一,说一套做一套,岂不是火上添油?”吴骓捻下一朵清新油菜花,放在鼻前轻嗅道,引得彩蝶为之仰止。 青城镇内,有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穿着两件颜色样式都相仿的青色长袍。 阿玉一连跑了好久才追上这放浪形骸的哥俩,结果被夏泽一句话噎了好半天,又气冲冲的跑回凌府收拾行李,还要牵上那头明明是头白龙,却偏要化身成小毛驴的家伙。 “你先回去收拾打点好行礼,待会随便找间客栈安顿下来。”那人是这么说的。 “有礼物送你。” 阿玉忽然扑哧一笑,那少年最后是这么说的,好歹让她心底有些憧憬,还有就是这小子尽管晒得是黑了些,但模样倒也秀气。 这样想着,跑腿的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些。 何煦坐在夏泽肩头上,满脸忧愁的描绘着刚才的梦境,然后忧心忡忡苦着脸道:“夏泽,我姐姐不会真的有事吧?还是说她不要我了......” 夏泽没有回答,背着何煦,走马观花。 过了一会,他忽然开口问道:“小何煦,在你眼里你姐姐是什么样的?” 何煦毫不犹豫道:“我姐姐当然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啊。” 夏泽点点头,笑道:“你们姐弟俩算是我见过在云溪镇上感情最好的姐弟了,而且你姐姐长的很好看,但是有个坏毛病,和你一样死犟死犟的。” 何煦震惊的小嘴微张,毕竟夏泽自从答应带他出门找姐姐,除了大事上会指出他的错误,甚至为此发火,其他情况下对他是好的不能再好。 夏泽咧着嘴笑道:“明明可以和陆英一道生活,在茶水铺子过上安稳日子,可她就是宁愿带着你在镇上唱曲,挣俩铜板都乐呵的不行。” 他又幽幽埋怨道:“你姐姐长那么好看,又看不见,多遭人惦记啊,知道我为了帮你们姐弟俩教训那些手脚不干净的登徒子,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打吗。” 夏泽伸手往那小子屁股上轻轻一捏,笑骂道:“还有你这臭小子,整天跟防贼似的防着我。” 何煦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咯咯直笑。 他语气逐渐放缓:“但是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姐姐,后来吃了好多苦头也明白了,没有什么是陪在自己亲人身边还要重要的事。你姐姐那么疼你,怎么会舍得抛下你一个人呢,显然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不能带上你。” 何煦气急道:“可我不在乎,只要陪在我姐姐身边就很好了。” 夏泽摇摇头,神情无限哀伤:“你以后会明白的,这世上有好多事情,有的时候身不由己,就像一张大网,任你怎么逃都逃不掉,这张大网叫命运,就像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让人生气让人落泪,又叫人无可奈何,连该恨谁都不知道。” “我如今已经是三境武夫了,有了那么多神仙钱,那么多仙兵法器,还和五岳正神称兄道弟,可是你觉得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我其实......如果这一切能够交换,我很想要让我爹我娘我大哥活过来,然后我只要做一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野小子就好了。”夏泽声音越来越小,即便何煦看不见,也知道他此刻的眼角是湿润的。 “我后来偶然翻看一本书,上边有句话叫子欲养,而亲不待,起初我还觉得这句话说的文绉绉的,真讨人厌,直到那天出门前我跪在爹娘坟前,才知道这句话说的是遗憾,比落榜和穷困潦倒还要遗憾的遗憾。” 何煦默默的用手擦了擦夏泽的脸。 “不过遗憾终究是遗憾,我想的很清楚,我以后要过的再好些,闯荡江湖,潇洒些,名气再大些,路见不平我会一声怒吼再仗义出剑出拳!让好人无需念我的好,让恶人闻风丧胆,到时候我爹娘泉下有知,知道我过的很好,一定会很开心的。所以何煦你也是,你要做的是变得更强,有天能够救回你姐姐了,不用再做那爱哭鬼。” 何煦点点头,忽然喜出望外道:“夏泽!你答应教我练拳咯?” 夏泽笑而不语。 何煦回味起夏泽先前的话语,嘀嘀咕咕道:“可你要是真的要做一辈子的野小子,那你喜欢的那位姑娘怎么办?听说她可是位大剑仙诶。” 这句话,不偏不倚正中夏泽心窝,将他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 青城镇内,圆月高挂夜空,这座人来人往的热闹城镇开始点亮万家灯火。 镇内的水巷,游船上四处有艺伎弹着琵琶咿呀呀的唱着小曲,文人游子,倚靠着栏杆,端着酒壶,借着醉态斗诗斗嘴,‘一不小心’还会躺倒在某个女子长腿上,引得一阵温柔的嬉笑怒骂。 何煦看着身边衣着华贵的孩童,举着花灯嬉闹着从身边经过,忽然有些落寞。 眼前一亮,何煦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精致的木雕花灯,纱纸上绣着个手持铁棒金砖的神,还会随着风吹旋转起来,在纸面上舞枪弄棒,好看极了。 “新买的花灯,觉得有意思就买下来像自己玩了,不过我已经过了这个年纪,送你好了。我买了这个挺有名的吃食,单笼金乳酥,要不要尝尝?”夏泽将手中花灯递给何煦,然后笑着讲油纸内包裹的热气腾腾的点心递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山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 这一天日出,天边渲染了一层红云,久久不散。 原本因为大战而变得破烂不堪的街巷楼房,一夜之间,完好如初。醇酒巷子内有幸目睹这场大战的家家户户,无一例外的从门边捡到了一枚刻有春雷始鸣字样的铜钱。 握在手心,仿若有潺潺流水,淌过心间,说不出的安稳和荫凉。 镇上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早些年作为商客,四处游历,自然是见多识广,接过一看,直呼这是山上神仙用的神仙钱,有着温养法器,镇宅辟邪的妙用,这是山神老爷让咱念他的好呢。 经不住这群人若磨硬泡,老人最后不得不松口,一枚惊蛰钱,换成大齐民间银两,便是一千两白银。 此言一出,人人顿觉心头如遭雷击,没得好处的人家,免不了埋怨这位神仙姥爷偏心;得了铜钱的人家,看着这笔天降横财,那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迫不得已日日守在家中,就怕人惦记。 到最后,绝大多数的醇酒巷子的住户,都将这枚铜钱拿到当铺那边,换了白花花的银子,搬进了新的大宅。 这倒也随了那位老爷的愿。 夏泽看着天边那一朵红云,对于昨晚战局的胜负,早已是了然于胸。 匆匆告别卢衣巷,夏泽还有何煦一行人,出了青城镇,便一直向西,不紧不慢的向着大齐洞京走去。 只不过这一次,夏泽和何煦,戴上了吴骓带来的面皮,换了一副尊荣,也好掩人耳目。 一个化作脸颊上有道疤痕的少年,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眸,此刻变成了显得不太有精神的单眼皮。 而何煦,则是变成了个塌鼻梁的小鬼,面容上的黝黑,比先前还要更胜几分。 两个模样大变的家伙,初次看到对方的模样,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这一路脚程极慢,直到出了青城镇,两天里走了近六十里山路,徐修竹才姗姗来迟。早在分别之时,夏泽和徐修竹便约定好,一同前往大齐游历,到达洞京之后,夏泽就会带着其余几人前往西海流洲,磨砺剑心剑意。 这两天里,徐修竹陪着颜楹萝,逛遍了青城镇的大街小巷,好吃的好喝的,逛了个遍,有时候仅仅是颜楹萝眼角瞥了一眼,徐修竹便恨不得把整个摊子都买下来送给她。 女子俏皮,与幼时无异,那些新鲜吃食,往往吃上一口,便交与徐修竹善后,让他恨不得凭空长出八只手。 二人悠哉悠哉,满心欢喜,在这青城镇内,再无世俗礼教阻拦,即便光天化日下大大方方的牵着男子的手,在那些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市井妇人眼中,有些伤风败俗,但是也犯不着和凌家过不去。 等到二人好不容易来到胭脂铺面,徐修竹手中,早已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吃食。掌柜的是个徐娘半老的俏妇人,瞅这架势,很快便看出了这二人的关系,于是热络的招呼生意。 徐修竹显得有些腼腆,支支吾吾的问什么胭脂水粉最好。 妇人眼睛一亮,眼含笑意的看了一眼颜楹萝,掩面笑道:“只要是公子精心挑选的,这位小姐肯定都喜欢。” 两人的脸当时就红的像是熟透的柿子,徐修竹于是仔仔细细的从那一堆堪比天书的胭脂里,精挑细选,终于找出一个闻着有芝兰香气的胭脂。 他手有些颤抖,这胭脂不错,但不是最贵的,这一路吃喝玩乐,他到底是有些囊中羞涩。可女子接过胭脂,捧在怀里,欢天喜地的样子,让徐修竹鼻头有点酸。 她挽着徐修竹的臂膀,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全然没有即将分离的悲伤。 第二日,徐修竹房间的桌上,摆满了颜楹萝暗地里帮他准备的各种物件,有金创药,解毒丸,有做工精细的雨伞,有闲时解闷的几本书籍,有崭新的换洗衣物和几双靴子,有各种各样说不出名字的精致糕点,背上包裹的时候,他好像背着一个巨大的树桩。 最喜欢的,要数一副画得有些可爱的女子画像,画卷里,颜楹萝正气鼓鼓的双手叉腰,俨然是一副担心心爱男子沾花惹草的模样。 边上还有几行小字:家花没有野花香,路边野花休要采。修竹哥哥武运昌隆,早日归家。 本就依依惜别的徐修竹,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后来颜楹萝又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这边的习俗,上马饺子下马面,因此出远门的游子,是要吃一碗饺子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颜家大小姐,头一回为心上人下厨,他自然要赏脸的,说来也怪,这饺子,好像格外的咸,颜楹萝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拖着脸颊,满脸期待。 徐修竹仅仅看了一眼,她有些通红的双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早些时候,卢衣巷拍了拍徒弟肩膀,说了句,做师傅的只能帮你看着三年媳妇,三年以后,能不能把楹萝娶过门,全看你自己。 紧紧抱着怀里伊人,感受着娇小身躯上传来的温热,这个生性豁达的汉子,满脸热泪,泣不成声。 一行人结伴,三日里又走了近六十里,再往前,就是接壤宿夜城的白猿关了。 日出前,夏泽、何煦、徐修竹三人,会找寻一处空地,先站一会桩,然后便由夏泽领头,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霸极拳谱,六大开,八大招。 按照徐修竹的话说,这套拳法,实而不华,一招一式却相当考验武夫体魄,若是没能找准发劲和运气的窍门,非但不能强健体魄,还会损耗元气。 因此往往是何煦率先躺倒在地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说什么也不愿起来,而后又坚持了三遍的徐修竹,也不得不败下阵来。夏泽早已在拳法幻境中,打了近三万遍拳,拳势收发,行云流水,自然就流畅多了。 而且令徐修竹何煦赞叹的是,少年似乎极有耐性,赶路时以走桩行步,闲暇之余也会站桩打拳,尤为勤勉。短短三日,便已打了近一千拳。 再走几日,天气微凉了,白吕已经重新变回那只矮矮的小毛驴,而这段时间,何煦多半是自己走路,骑上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就这么几日,穿着草鞋的孩子走了许多山路,很快脚上便布满了老茧,夏泽既欣慰又心疼。 先前从凌危那里得来的掣雷生魂鼎,让夏泽送了给阿玉,说是鼎内充盈的天雷,相比雷劫天雷要温和上一些,让阿玉提前适应。 即便如此,阿玉每次沐浴鼎中滚雷,痛苦程度,不亚于扒皮抽筋,不过也有好处,原本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妖气,经过这小雷池沐浴,近乎消散,连带着自身灵力都变得充实了几分,即便是不用现出大妖真身,施法速度也快上了不少,术法威力也不会因此大打折扣。 阿玉最近发现,那黝黑的小鬼,好像有些怕自己,每次自己走近,还未开口,那孩子便远远躲到别处。换在别的时候,她才懒得管这小东西,但现在没办法,这样走走停停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 那三个臭男人,似乎是心中各有朝思暮想的人,前两个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要么练拳,要么发呆,徐修竹时不时就会掏出那幅画像,看得怔怔出神。唯一与阿玉同是妖族出身的白吕,变回了那头驴,就说不上的慵懒,就算是她放下身段,磨破了嘴皮子想要和他唠上两句,他也是爱搭不理。 阿玉百无聊赖,这几日里,穷尽毕生所学解闷,要么从水池里掏出一只未开窍的青蛙,逼着人家开口说话;抓了一只路过的兔子,断案似的让那只公兔子一五一十的交代,自己祸害了多少兔婆娘,生了多少兔崽子,整的一窝兔子瑟瑟发抖,欲哭无泪。 这天,趁着夏泽还有徐修竹讨论炼气之法,阿玉当即堵住想要去找白吕的何煦,那小子还想跑,结果被阿玉一手领着衣襟提了过去。 夏泽只是看了一眼,便笑着和徐修竹继续唠嗑。 “小鬼,你很怕我?”阿玉狡黠笑道。 何煦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 阿玉将他放下,然后自己也盘腿坐下:“喂,你说,是你姐姐好看,还是我好看。” 何煦挠了挠头,竟没有犹豫:“阿玉姐姐,我说这话,恐怕不能服众,阿玉姐姐长得是很好看的,比云溪镇上好多女子都好看,像是天边高不可攀的云,又像是我御剑登高时看到的月亮,但因为我是我姐姐何夕的弟弟,所以还是我姐姐好看。” 阿玉脸上的笑意逐渐明朗,指尖点在何煦额头,笑骂道:“油腔滑调。” 这个回答很让她满意,但她实在是太无聊了,于是打趣道:“你姐姐这么好看,可据我所知夏泽心里,另有所属哦。” 何煦耷拉着脑袋,点头道:“阿玉姐姐,这我是知道的,而且我姐姐肯定也喜欢夏泽,夏泽做我姐夫,我以前还不愿意,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夏泽啊,他喜欢的那位姑娘......” 二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 阿玉伸了个懒腰,微风把鬓角发丝,吹得随风摇摆,她站起身子:“侍女得有侍女的样子呀。” 徐修竹聊着聊着,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什么,夏泽定睛一看:青涩不及当初,聚散不由你我。 夏泽捡起枝丫,草草起笔:山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 头顶忽然有密密麻麻的黑影飞过,二人抬头一看,竟是不远万里,御剑前往别处的数百名剑修。 前边就是白猿关了。 第一百零六章 闯祸精 青城镇,没有宵禁,夜市繁华。 卖花灯的小贩,挑着一担子的物件,往街面上那么一站,周遭便站满了两眼发光的孩童们,将其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几个小哭包,死死拖拽着不愿掏银子的爹娘的衣袖,嚎啕大哭。 何煦看着手中精致的花灯,再看看那群对花灯爱而不得的可怜鬼,咧嘴傻笑,将手中的花灯举得高高的,风一吹,那画面上的持棍神只,操练起十八般武艺,何等的气派,简直倍有面!。 不出须臾,招蜂引蝶一般,很快便吸引了一群簇拥者。 为首的一个男孩和他差不多大,头戴毡帽,上下打量着何煦,一件还算体面的青色长袍,晒得像黑炭,就是脚下穿了双不伦不类的草鞋。 “你这花灯哪买的?改天我让我爹也买一个。”有个胖乎乎的孩子问道。 何煦顿时来了兴致,一手高举花灯,一手负于背后,瞥了他一眼,故作深沉道:“买不到的,这是我哥在镇上花了好多银子买的,就这么一盏,以后要给我炼成法器的,我哥,大剑仙诶,你懂吗?” 头戴毡帽的孩子冷嘲热讽道:“就你?穿着这么一双寒酸的破草鞋,还大剑仙,不说我还以为是哪来的乞丐呢,蒙谁呢!吹牛!” 何煦笑而不语,然后向着那厮投去一个,你这等凡夫俗子我懒得搭理你的欠揍眼神。 他心底实际上有些发慌,那破草鞋下露出的小脚指头便缩了缩,有些局促不安。 被那孩子戳破了窘境,那群围观的娃娃朝他脚下一看,旋即捧腹大笑。 那毡帽孩子冷笑一声道:“他吹牛!把他花灯砸了!” 何煦急了,忙将那烛火摇晃的花灯护在身后,色在内荏的嚷嚷道:“我看谁敢!” 糟了,走的匆忙,那护身的板砖还有棍子都没带。 孩子们一拥而上,何煦脚尖一点,身形猛退,这一退,足足有两丈。 有个体态敦实的孩子,仗着个头比何煦高大,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要去夺那花灯。 情节之下,何煦下意识的猛甩手臂,结果那小子竟然跳大戏似的摔在地上,懵了片刻,便哇哇大哭。 “这乡巴佬还真有些力气啊!”有男孩震惊道。 何煦看着自己那瘦弱的小手,还未从自己天生神力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那戴毡帽的孩子便领着四五个男孩,冲上前要争抢那盏花灯。 他且战且退,有人冲上来便一巴掌一个,打的那群孩子抱头鼠窜,啼哭不止。 嘿嘿,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那戴毡帽的一肚子坏水,挨的毒打也最重,何煦骑在他身上,象征性的拍了一巴掌,倒也没敢下重手,扯着他的那一根小揪揪,疼得他哭爹喊娘。 忽然有一位浓妆淡抹的妇人,挽着袖子破口大骂,身边跟着两三名家丁打扮的随从,快步而来。 还未等何煦站起身,啪的一声,耳边嗡嗡响,有一只耳朵便有些听不清楚了,他没敢哭,很快从那孩子的身上站起来,站到一旁,不停地揉着耳朵,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依稀听到那妇人嘴里不干不净,甚至问候到了他逝去的爹娘,他本想理论,但是对面人多,他就苦着脸站在原地,将那盏花灯藏在背后,任凭那妇人骂街,反正等她消气了就完了呗。 “娘!我要他的花灯!我要他的花灯!”那戴毡帽的小子扯着那妇人的袖子,耍着无赖呢。 那夫人笑笑,点头道:“好好好,我家商儿想要什么娘都给你。” 那两名随从得了妇人口谕,立即气势汹汹的上前想要夺下何煦的花灯。 大街上有几个卖糖画的老人家刚要上前护住何煦,却被其中一位家丁推推搡搡推倒在地。 扯了两下,愣是被那孩子蹲下身护的好好的,暗自嘀咕道这小娃娃力气忒大,结果那妇人嘴里骂了一句,那两人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其中一位抬起脚就要往何煦头上踩。 何煦一手紧抱花灯,一只小手护着小小的脑袋,紧闭双眼。 等了许久,没见那一脚落在身上,他便试着睁开眼睛。 那两名小厮,身抖若筛糠,汗流不止,只因身前有一把悬浮的长剑,烈焰丛生,步步逼近,直指二人项上人头。 那把长剑,缓缓飞行,就这么一寸一寸,将那两人逼到妇人身前,然后有个身穿青袍的少年,嗖的一声,从天际落入剑身上,御剑悬空,怀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点心。 “夏泽!”何煦大喜道。 几个孩子看到这神仙老爷模样的夏泽,面面相觑,这才知道闯了大祸了。 少年从剑身上跳下,将那喷着热气的蜜酥吃食递给何煦,转身指着那妇人还有两名动手的小厮,问道:“你,你,还有你,打我家弟弟了?” 妇人面色张红,心中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梗着脖子顾左右而言他:“他打了我家商儿。” “他们要抢我的花灯,还动手打人,我才动手的!” 一位家丁一把鼻涕一把泪,腿脚软的刚要跪倒在地,结果膝盖没沾地,就听见四丈外的河道内,扑通一声,多了一只落水狗,四仰八叉脸朝上,浮在水面。 先前想要抬脚去踩何煦的那位,眼珠子一转,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借着机会在妇人眼前表现一番,于是装出一副蛮横模样道:“啊?怎么了?” 夏泽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道:“啊?” 啪的一声,灯火通明的青城镇巷子内,如有一道霹雳划过,须臾后街道上瘫在地上昏睡过去的男人,脸上挂着甜美的笑意,睡得极其香甜。 妇人想要转身逃跑,结果夏泽一个眼神,她便像中了定身法似的,呆在原地。 夏泽指了指先前那几个参与打架的孩子:“怎么回事,来龙去脉,说清楚,不能说谎。” 那几个孩子支支吾吾,然后有个孩子站起身道,眼神躲闪道:“我们刚才看他的花灯好看,就围了过来,他说他哥哥是大剑仙,我们不信,杨商就说他吹牛,让我们砸了他的花灯,我们一起上了,打不过他。” 夏泽点点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那孩子嗫嚅道:“小哥哥对不起,我们不应该抢人东西。” 此言一出,那几个乖乖站在一旁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凑上前,对着何煦说道:“小哥哥对不起。” 何煦揉着耳朵,小声嘀咕道:“我都说了没骗你们了......” 夏泽捧着何煦的小脸,那黝黑的脸颊上,有个烫呼呼的巴掌印。 他拉着何煦走到妇人和那毡帽孩子身前,向着何煦屁股上轻轻踹上一脚。 后者心领神会,自然是轻车熟路,微微躬身大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人!还疼不!” 这一嗓子吼的,他自己被打的耳朵都有些嗡鸣。 妇人听闻嗤笑一声,这意思就是说他认怂了?连带着她身边的孩童,都有些飘飘然。任你陆地神仙,强龙不压地头蛇。 只是妇人很快脸色大变,因为夏泽有个极其隐秘的动作,他走进一步,挽起了袖子。 “你......你想怎么样?”她不由得退后两步。 “小孩子打架,顺序先后是非对错弄明白了,你这个大人还非要掺上一脚,我刚才还听到什么?你说我弟弟是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杂种?那就不能这么算了,今天我就得和你好好讲讲理。” “你敢!非礼啊!来人啊!有人光天化日下......” 耳光嘹亮,清脆如霹雳,荡气回肠,挨了一耳光的妇人,甚至感觉到眼前有无数玉尺霄飞练划过,坐倒在地。 “不许打我娘!”名叫杨商的毡帽孩童将妇人挡在身后。 夏泽抠了抠脑袋,笑道:“对了,你娘刚才打了我弟弟一耳光,那按照顺序,我这一巴掌,应该先打在你脸上。” 杨商目光惊恐,咽了一口唾沫。 “你挨我一耳光,我就不打你娘。”夏泽双手环胸。 那孩子沉默许久,默默的走到了娘亲身后,眼神躲闪。 妇人从震惊迷茫中醒转过来,脸颊鼓起,她嗔怒道:“野小子,你知道你招惹的是谁吗?你招惹的是杨家,青城镇两大家族之一的杨家!” 夏泽皱着眉头,凑近一步,结果那夫人猛地窜起身,顾不上什么大户人家的体面,提着长长的裙摆,拉着自家孩子,仓皇而逃。 “孩子,你快逃吧,你闯大祸咯,先欠你动手打的泼......妇人,是镇上两大家族杨家的夫人,等她搬来救兵你就逃不了了......”蹲坐在地的老人,幽幽叹息道。 夏泽赶忙扶起刚才仗义出手的老人,接近着有些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老爷爷,青城镇凌家,杨家,哪个排在前边?” “自然是凌家在前,杨家在后。”老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那没事了。”夏泽好像松了口气。 于是老人便更加满头雾水:“孩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何煦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如水:“凌家家主,刚才好像刚被我哥揍了一顿。” 街面上,围观的人群,耳朵像是遭了雷劈。 夏泽递来一物,老人手心一热,低头一看,手心多了个热乎乎的蜜酥寒具点心,用热油炸过,裹上蜜糖,喷香流油。 那少年将油纸中的吃食分发给那几个打架的娃娃,自己也吃的津津有味。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默默站在一旁,捧着点心,哀叹道:“我可真是个闯祸精诶!”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的家乡 雨过初晴,光风霁月。 这场秋雨倒也不大,就是来的极其突然,夏泽一行人,匆忙躲进一处偶然发现的山洞。 白吕难得主动与阿玉搭话,要借掣雷生魂鼎,沐浴滚雷,阿玉倒也爽快,随手便借了。进入生魂鼎之前,白吕随手揭下一片身上龙鳞,递给阿玉。 那一片龙鳞,闪烁着冰冷银光,握在掌心,隐隐能听到阵阵龙吟。龙族鳞片坚硬程度,胜过生铁千倍万倍,若非龙族亲自赠予,或是多人围杀,想要获得一枚鳞片,难若登天。 仅仅是手持这一枚银色龙鳞,来到无水神坐镇的江河水域,便可敕令水中成千上百水中鱼虾,为己所用,曾有一读书人,机缘巧合之下,救得一真龙性命,后得其报恩,赠予一枚龙鳞,镶嵌于鱼竿之上,竟在沧海钓起一只大如山岳的鲲鱼,后得一王朝君王赏识,任丞相,立下以一国吞并一洲的壮举。 阿玉拍了拍白吕肩膀,笑道小老弟大气,以后若是想借掣雷生魂鼎,只管开口,姐姐准了。 白吕没有过多言语,将身一跳,没入雷池之中。许久,升起一条银色龙尾,如鱼得水。 何煦张大小嘴,想要跳起来,瞧一瞧那雷浆翻涌的鼎内,是何等的壮观,结果被阿玉扯着耳朵拽了下来,骂道:“你不要命啦!” 夏泽这回并没有抽空练拳,而是握着离火剑,盘腿坐在火堆旁。 徐修竹用树枝挑着火焰下的树枝,避免湿润的秋风,将那一簇摇摇晃晃的火焰吹熄,他转过头却看到神奇的一幕,夏泽一呼一吸,伴随着离火剑的红色火光,忽明忽暗。 没有刻意的运气调息,但那浑然天成的剑意和拳意,就像是汹涌的海浪还有纹丝不动的礁石,潮来潮往,礁石不动如山,两者暗流涌动,声势极大。若非徐修竹知道夏泽是武夫而非炼气士,此刻恐怕道心早已烂的稀碎。 天上百十剑修,脚踏飞剑,已经在空中御剑快半日了。在他们最前头,有一细如微草之物,霞光万道,飘摇不定,却疾如旋踵。 那伙人为了争夺此物,疯狂的向着脚下飞剑灌输灵气,每当有人要一举拿下此屋,便有好事者祭出法器,搅了他人的好事。一来二去,那一伙来自九州各处的剑修们,宛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几乎要拔剑相向,不死不休。 夏泽忽然开口问道:“徐大哥,他们好像是在抢夺什么东西,那是在做什么?” 徐修竹抬头看了一眼,继续用枯枝挑动篝火,沉声道:“听我师傅说过,龙胜洲烽火关,是阻挡妖族大军的第一道防线,常年征战,无论是剑修还是武夫,皆死伤无数,无数剑道美玉,炼气胚子,早早凋零。为了进一步遏制妖族踏入九州,便有高人提出,绘制烽火聚义牌,征集天下群英,远赴龙胜洲,一同诛杀妖族。” 夏泽停止擦拭佩剑的动作,眼神逐渐变得坚定,龙胜洲烽火关,是她的家乡。 徐修竹脸上呈现出一派向往神色:“能够去往龙胜洲烽火关,亲手砍下一头大妖头颅,是九州有骨气的武夫、剑修,心中最向之事,唯有此举,方可算的真英雄!” 夏泽听得出神,只是忽然发问道:“徐大哥,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抢夺那一枚聚义牌,直接去不就好了吗。” 徐修竹忽然一顿,扔下手中枯枝,表情有些尴尬:“重赏之下必用勇夫,这一枚烽火聚义牌,相当于是十枚白露钱。要知道,炼气本就是一件极其消耗神仙钱的苦差事,九州炼气士又多如牛毛,如果不是名门正派的谱牒仙师,有宗门倾尽全力供养,只能沦为四处与野狗刨式的山泽野修。” 夏泽眉头紧蹙,暗自盘算,十枚白露钱,约莫千万两白银。 徐修竹盘腿坐下,叹了口气,似是有些遗憾:“同时,这枚烽火聚义牌,也相当于是引领外乡剑修前往烽火关的度牒,为了防止滥竽充数之人浑水摸鱼,似乎是默许了强者与强者之间厮杀争夺。” 夏泽忽然站起身,望向天上剑修:“徐大哥,若是拿下了这烽火聚义牌,前往烽火关,可有期限?” 徐修竹看着少年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点头答道:“三年。” “够了。”少年闻言大喜,眼看就要御剑而去,却被大惊失色的徐修竹一把拉住。 徐修竹眉宇间,有着难以压抑的担忧,正色道:“夏泽老弟,你可看清楚咯,那天上之人,无一不是剑修,仅仅是我能看透修为的法天境,便有不下十人,你可别为了那点钱财,把小命丢咯。” 夏泽微微一愣,点点头,看向身后几人,然后朝着自己脸上扇了一嘴巴,重新回到火堆旁,笑道:“徐大哥教训的是,是我唐突了。” 徐修竹暗自度量心中忧虑,是不是有些多余了,毕竟这小子面对七八境武夫,可向来都是按着头打的。 头顶天际,传来阵阵厮杀声,那帮剑修起初旗鼓相当,彼此手持仙家利剑,相互拼杀,终究是顾虑着对方背后的宗门势力,谁也不敢下死手,直到有个财迷心窍的异乡剑修,不管不顾的祭出一柄鲜红佩剑,接连诛杀二人,原本相互拉扯的战局,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阿玉站在洞口,看着漫天杀红了眼的剑修,啧啧称奇,何煦牵着阿玉的手,一手捂着眼睛,即想看又有些害怕。 一会听到阿玉赞叹道:“这剑修的剑法真是荡气回肠,杀气凛然,竟然一剑斩断一座山峰。” 一会又听阿玉笑道:“这武夫拳法次了些,声势很大,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一拳才打的一个剑修脑袋像西瓜一般碎裂,要是换我来,估计这一群都不够我塞牙的。” 何煦吓得想要拔腿就跑,却被阿玉紧紧拉住,那女子瞧见这孩子这怂样,笑得花枝招展。掣雷生魂鼎内的白吕,听到女子银铃般的笑声,缓缓从雷池中探起头,笑了笑,便有一丝鸣雷,落在地上,烧的泥土焦黑。 徐修竹骤然发觉不对劲,对面那个少年好安静,安静的不像话,他猛然抬头,这才注意到,夏泽一只眼眸,光华不再,像是死鱼一般死气沉沉。 当最后一枚金色符文,追上先前金色光华之时,厮杀至人数减半的剑修们,蓦然发觉在不远处,有个身穿白色法袍,沐浴在金色光华之中的少年,看不清模样,脚下踏着一头虎头龙鳞的巨兽。 烽火聚义牌,悄然落入少年掌心。 少年眼眸,闪耀若日出霞光,一挥手,一柄金色长剑握于手中,轻飘飘一剑,剑光纵横,陡然在空中划出一道大如山岳的弧形剑气。 事发突然,离得最近的几位剑修,来不及防御,被那剑光一荡,轻飘飘的从天飘落,未等摔在地上,便被血盆大口张开的吞天,吸入腹中。 对于御剑远去,果断逃离战局的剑修,一人一兽就此放行,丝毫没有阻拦。那位本来最有可能将烽火聚义牌收入囊中的剑修,勃然大怒,手中佩剑,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黑云压境一般的血色飞剑,齐齐砸向天地中央的少年。 法袍少年,嘴角挑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双袖飘摇,猛然向前挥去,两道滚雷,毅然撼向头顶剑雨。 天地中央,有位巨大的金色神灵法相,面目狰狞,手中长剑,缠绕着风驰电掣的天雷,怒吼一声。 数万把飞剑虚影,从天上坠落,而在那少年两指并拢处,捻有一把光华散尽的长剑。灰色身影一闪而过,运起一身真气,抡起一拳,砸向少年脸颊。 少年闷哼一声,身形从天上砸落。 阿玉还有何煦,看着那一粒小黑点,重重从上掉下,砸得一座山峰,轰然倒塌,唏嘘不已。看着那头红色凶兽,阿玉始终有一种感觉,自己在它面前,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而且完全取决于它的心情好坏,蝼蚁在君王面前,只有臣服。 剑修身形暴退,却未曾想那头凶兽,散作一团红色云雾,随后飓风烈烈,流云滚动,在那急速飞旋的漩涡中,骤然爆发出一道恐怖的吸引力。 其余剑修,见事不好,当机立断御剑化虹逃遁,这才幸免于难。 脚下一空,那柄红色长剑,就此落入漩涡之中,不见踪影。纵使当下心如刀割,为了活命,那位剑修也不得不壮士断腕,想要逃离此地,却不料眼前一花,那位被他一拳砸落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死死扼住剑修脖颈。 篝火旁,夏泽眉头微皱。 头顶脸色异常冰冷的阴神,这才一把放开了那名剑修,就此消散。 而吞天在吐出那些被他护在口中的剑修过后,也重新融入夏泽体内。 夏泽抬起头,脸色有些尴尬,在他手中,正是那枚灵气盎然的烽火聚义牌。 徐修竹笑笑:“说说吧,到底是谁家姑娘,能让你的阴神,都顾不得自身安危,公然脱离你的掌控,前去抢夺这聚义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劫道 夏泽有些愧疚,毕竟先前已经答应了徐修竹,不再牵扯此事避免引火烧身,可阴神私自带着吞天出窍,前去与那一众剑修争夺烽火聚义牌,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而且他微微有一种感觉,假如先前那阴神一意孤行,完全不顾自己的指令,肯定会大开杀戒,酿成大祸,这种假设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先前夏泽的亲很体会。 心中默默了叹了口气,自从孕育出阴神后,吞天渐渐就与自己有些生疏,夏泽一时之间也是别无他法,只得默默将阴神压制在瞳孔内。若是今后再找不到妥善的约束之法,说不定某一日,这两个家伙会和他彻底的背道而驰。 徐修竹等了许久,不见夏泽开口,于是也不再追问。 夏泽覆盖着面皮,五官神情能够变换自如,却看不到原本面容上涨红的脸色,他蓦然笑道:“那位姑娘好看着咧,她教我剑术,还和我一同出生入死。” 徐修竹一怔,少年面目变化了,而且可以说与先前那个样子判若两人,甚至让他有些不习惯,但那一双黝黑眼眸,闪烁着光芒,神采奕奕。 少年全无疲态,将自己如何遇见木桃一行人,又是如何与他一同搏杀严崧,击退曹兵的往事,娓娓道来。 徐修竹一手轻抚颜楹萝画像,将他小心翼翼收入囊中,生怕烟熏火燎伤了这宝贝,然后笑着问道:“这位姑娘这么好,那她喜不喜欢你?” 原本还兴致高涨的少年,被这一盆冷水一浇,顿时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恹了下来。他低下头,像一只被人抽了脊梁的老狗,脸色黯淡嗫嚅道:“我不知道,兴许......” 徐修竹自从与他相识,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垂头丧气的夏泽,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于是追问道:“兴许什么?” “兴许,她不喜欢我吧。”夏泽语气平静。 徐修竹眉毛一挑,语气里似乎是有些怒其不争,问道:“若是那位姑娘不喜欢你,或是从未喜欢你,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会如何做?” 夏泽摇摇头,语气仿佛天经地义:“若是那位姑娘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我会一辈子珍藏那段回忆,在梦醒时梦,伶仃大醉时,想一想,曾有位姑娘,在我不过是顽石境武夫之时,豁出性命与我一同对敌七境武夫,还为了救我,剥去了一半仙体。” 停顿许久,少年一把撕去脸上面皮,露出俊俏但是稍稍哀伤的面容,扭在一起的眉毛,耷拉着的脑袋,仿佛躲在无人角落才敢那样伤心一小会。 他喃喃道:“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事实上我从未设想过她也会喜欢我,我可能会伤心很久,但是只要她过得很好,我也......” 徐修竹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朝着夏泽脑袋就是一巴掌,骂道:“错了。” 这没来由的一巴掌,力道不重,但打得夏泽有些懵,他抬起头,直视着徐修竹神情中的怒火,狐疑道:“错了?” 徐修竹双手环胸,淡然道:“顺序错了,倘若那位姑娘从未喜欢过你,只将你夏泽当做一位朋友,甚至有了一位心怡的如意郎君,到那时你再由衷的祝福那位姑娘与那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也不迟,那才称得上是君子之风。” 他话锋一转:“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穷二白之时,那位姑娘可曾嫌弃过你?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甚至都未曾表露心迹,你怎么知道.....” 夏泽眼眸中亮起光芒,但很快暗淡下去:“那位姑娘的姻缘线,牵的不是我,木姑娘的良缘,怎会是我......” 徐修竹的下一巴掌,依旧不轻不重,他反常讥讽道:“老天爷要你夏泽破军坐命,六亲无助,要你三魂七魄俱碎,你都未曾低头,怎么如今遇上了喜欢的姑娘,连想一想都不敢。” 夏泽咬着嘴唇,双手死死抓着衣袖,几乎要将其撕破。 可徐修竹反倒没有收敛的样子,反而咄咄逼人的问道:“我问你,上天安排的,就一定是最好的吗?倘若上天安排的姻缘,让那位姑娘的道侣,是位始乱终弃,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你会如何做?既然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抢个毛的烽火聚义牌啊。” 他忽然觉得身前一冷,眼前那个少年,丢掉了满身的颓唐,其二代之的是那冰冷的杀气还有满眼的坚决,沉声道:“我会先宰了那始乱终弃的王八蛋,然后牵着木姑娘的姻缘线,上天找那个胡乱牵线搭桥的混账老神仙,问一问他为何乱点鸳鸯谱,为何我心中宝贝的不能再宝贝的姑娘,心上人能不能是我。他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打的他半身不遂。” “可还有别的打算?” 夏泽点点头:“多谢徐大哥点题,徐大哥的设想未免有些太过恐怖了,我只是想着就心如刀割了,因此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去见见那位姑娘,问问她,至少要向她表明心迹。” “隔着千山万水,我就跨过千山万水。” 说完这一大段话,夏泽长吁一口气,不再言语。只听见徐修竹冷哼一声,抬起了手。 夏泽闭上了眼,他倒也不是真怕徐修竹,只是徐修竹那副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瞧见了自己被别家孩子欺负,一边骂骂咧咧埋怨自己没用,一边气冲冲找上门为他出头的大哥。 头顶一热,夏泽睁开眼睛,瞧见徐修竹那双大手,仅仅只是按在他的头顶,徐修竹咧嘴一笑,随手将夏泽那一头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揉成鸡窝。 “少年郎,这样就很好啊。” 等到那群剑修,追寻不到源头,近乎全部远去后,一行人才重新踏上前往去往白猿关的大道。 大概行了半日,这才看到白猿关口,有几十位重兵把守,在这烈日炎炎的荒郊野岭,人人却面色白皙如凝脂,身姿伟岸挺拔,气府内气机沉稳如山,身边有莹莹青气环绕,显然都是颇有修持的炼气士,且修为不下六境。 夏泽瞄了一眼,以心声问道:“徐大哥,这白猿关的守军,相比点苍山,好像更多了啊?” 徐修竹点点头,以心声回之:“此地是通往大齐的要道,且山上妖物横行,这群大齐王朝派出的炼气士,一方面是堤防大周探子渗透,另一方面,也是限制了山中妖物四处流散,为祸人间。” 夏泽狐疑道:“此地应该会有山神坐镇,山神不管?” 徐修竹听到这话,神情有些复杂:“大齐王朝,立国不过两百余年,本身就是通过一场兵变夺得皇权,难免被人诟病是得位不正,因此在大齐建立初期,需要众多山水神灵坐镇江河山川,收纳香火,广现福泽天相,以镇人心。那些大大小小的山水神灵,或是在党羽之争中不幸被牵连,身死的读书人,将士,或是为祸一方,被朝廷招安的山泽精怪。这些人,不在明面上继续鱼肉百姓,暴虐弑杀,就很好了。” 夏泽点点头。 来此排队等待军士盘查的人不少,但是能过关者,少之又少,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夏泽便看到有不下八人企图以银两打点,让那些军士放行,都被推推搡搡的呵斥走了。 轮到夏泽一行人时,那群练气士倒也未曾过多刁难,只是仔细检查那一块通关读碟,然后有位为首的军士,对身材最为挺拔的徐修竹问明来处去向。 阿玉戴了面纱,但那前凸后翘的傲人身材,是断然收不住的,因此那四处飘来,如同苍蝇般烦人的眼神,让她烦不胜烦。 所幸最后顺利过关者,不过寥寥数十人,只是随着天色渐暗,山路便越发崎岖。 荒郊野岭的,一时也找不着地方借宿,一行人便原地休整。 夏泽借着篝火,煮着一锅相对清淡的米粥,忽然注意到一旁的何煦,眼眸之中,再度晃过那道光辉,吓了一跳,轻拍何煦肩膀。 何煦晃了晃脑袋,疑惑道:“怎么了。” “在想你姐姐?”夏泽微微松了口气。 何煦点了点头,没有叹气,认真盯着夏泽眼眸,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姐姐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夏泽揉揉他的脑袋,宽慰道:“何煦长大了,是大孩子了,你姐姐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一阵阴风吹过,令人不寒而栗。夏泽,徐修竹,阿玉还有白吕,几乎是第一时间转过头。 只见那漆黑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一队抬着红色花轿的人马,抬轿几人,皆是脸色惨白,形如枯燥。直到他们走进,震天锣鼓声唢呐声,才逐渐明了。 徐修竹缓缓摸向腰间长剑,眼神冷峻。 何煦壮起胆子瞄了一眼,吓得小脸煞白,眼看就要尖叫出声,却被徐修竹一把捂住嘴巴。 那抬轿之人,袖管之下,并无血肉,全是空空荡荡的青烟,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人。 夏泽缓缓吸入一口武夫真气,但依旧盘坐在原地。 徐修竹迅速与他交换眼神,开口道:“多半是鬼物劫道。” 第一百零七章 喝酒咯! 夏泽牵着何煦,循着长长的道路,吹着有些凉意的晚风,一步步走向青城镇有名的醇酒巷子。 青城镇自古养蚕纺纱,历史悠久。 镇上的绣娘千百年传承下来的手艺,纺出的蚕纱,有着‘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地铺白烟花簇雪’的美名,因此颇受山上仙子青睐,常常有来自缥缈洲各地商客来此进货,卖往他地别洲,价格能翻上好几番。 少年偶尔会踱步在丝绸摊子前,但看着那挑挑拣拣闹作一团的年轻女子们,几次想要走上前,又卸了胆气,望眼欲穿。 何煦看了看那生意红火的摊子,再看看夏泽,轻声问道:“夏泽,你要买布?” 夏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家大业大,我怎么好意思当这甩手掌柜,总得研究研究这青城镇的布匹丝绸,卖的怎么这么好,好在哪里,和咱家布匹有什么不一样。” 何煦似懂非懂,他只知道夏泽如今是有钱人了。 夏泽摇头晃脑:“吴骓说这叫生财有道,学问大着呢。” 摊贩上的小贩眼尖,隔着人群便吆喝道:“这位公子,瞧一瞧看一看咯,咱这的布匹,送媳妇可振夫纲咯。” 原本叽叽喳喳笑成一团的女子们,听闻这声吆喝,纷纷转过头,想看看这来人尊荣。 借着那街道两旁的通明灯火,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夏泽常年在太阳底下讨生活晒出来的肤色,终究是瑕不掩瑜,败下阵来。 女子们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少年,身子骨瘦了些,但骨相不错,那件独具文人气质的青色长衫,为其增色不少,倒是有一股出尘的气质。 极为相仿年纪的少女,心头风铃微动,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这位公子的来历,外来客?还是哪家府邸的公子。 幸亏她们的注意力全在夏脸上,没能看到夏泽脚下踏着的那双草鞋,不然等幻想香消玉殒,会让她们为此懊恼许久。 夏泽礼貌的绕到一旁,对何煦笑道:“给你姐姐也挑上一件,算我送的。” 卖完布匹丝绸,两人走到某个阴冷角落,悄悄将手中物件塞入方寸物中,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 二人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若是左顾右盼的,怕是一整夜都别想走出这条通往醇酒巷子的巷子。 有卖铁蚕豆的贩子高声吆喝,口号通俗引人浮想:“铁蚕豆,大把抓,娶了媳妇不要妈!” 有些则完全依靠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拿着蒲扇往盛装宵夜点心的器具上那么一扇,香味飘出去老远。 先前提到的单笼金乳酥,便是以面食用料中混入乳脂,出笼后色泽金黄,酥香可口。 有用蛤蜊制成的蛤蜊羹,飘香四溢。 还有一种点心据说是为了惩治害死忠臣的大奸臣,以面团揉成形状,放入油锅之中炸至金黄,佐以磨碎黄豆熬煮的热乎豆浆或是粥水,光是想想就让人馋的哈喇子直流。 这才走了三分之二的道路,两个云溪镇来的小乡巴佬手中,怀里已经满满当当,腾不出手去拿那油炸面食。 “不行......不能再买了,待会吃火锅就腾不开肚子了......”夏泽含糊不清。。 何煦嘴里塞的更满,就只好点点头表示认同。 醇酒巷子外,老远便能闻到一股夹杂着各种酒水混杂的香气,满巷子都是步履摇晃的男人。 更有甚者,喝到酒入愁肠,顿时诗兴大发,褪去一身衣衫,从腰带上拿下别着的毛笔,嚷嚷着要在酒楼顶梁柱上题字。 楼台上的花魁,掩面而笑,个别性子泼辣乖张的,已经笑的花枝招展,倒在某个书生怀中,让那得了便宜的男人春心荡漾。 “墨水?墨水呢?取墨来!”汉子脱得赤条条,接着一身畅快醉意,嚷嚷道。 许久无人应答,那汉子便有些急了,醉步蹒跚,摇摇晃晃:“不给我墨水是吧?都看不起我是吧?我自己有!墨来!” 话毕,一股浑黄清泉,飞流直下。 男人笑容愈发放荡,众目睽睽之下,水势湍急。酒楼内,爆发了雷动的笑声。 夏泽和何煦,眉头一皱,退后了好几步,只因为那汉子站在了他们必经之路上。 最后,有个头带玉冠的文人,怒气冲冲的走上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将他打得眼冒金星,口鼻流血。 文人甩了甩手,捂着口鼻才让那股臭味渐渐微弱,他骂了句有如斯文,扬长而去。 “哈哈哈!墨有了!墨有了!走你!”汉子摸着口鼻上的鲜血,哈哈大笑,用毛笔在鼻子上一沾。 “走你!” 这一提笔,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夏泽啧啧称奇,这行书写的还真有大家风范。 汉子沾了两次血墨,写的是:“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有人点头赞许,有人连连摇头说中规中矩。 汉子看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唏嘘声,轻声喃喃道:“你们不懂,不懂酒,也不懂诗。” “杜酒糟,你这诗是偷来的吧?”有人打趣道。 汉子满脸苦笑,仰头饮酒,旋即毛笔在鼻子上一沾,洋洋洒洒写下两句,然后提壶而去。 夏泽凑上前,只见那地面上,换了一种字体,以草书之姿,笔锋潦草写意,似他癫狂醉态。 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 夏泽连连称奇,抱起何煦,轻身一跃,高高飞起,略过那四行字。 “这酒鬼一喝醉就容易出洋相,你还别说,这行书草书,写的还真是有些韵味,来啊,把这几行字用宣纸拓印下来,点了灯笼做招牌。”掌柜的喊道。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小二刚刚把地上红色的诗句拓印下,酒楼酒窖酒缸内,那一坛坛酒水,顶开酒塞,化作醉人雾气,结成水龙,直冲天际,最后遥遥吸入男人腰间葫芦。 “若是想要饮酒,便随我来。”夏泽冲那人背影叫道。 那汉子回过头看了夏泽一眼,晃了晃葫芦,笑道:“酒水充足,不劳烦公子,有缘再见!” 夏泽拱手拜别,带着何煦走进一家酒肆,这层酒楼有三层,跟机灵的小厮要了间能够一览青城镇夜景的雅间。 那汉子坐着三张大小的葫芦,腾云驾雾,须臾间早已走了数千里。 他回想起少年那一身驳杂又无比精纯的灵气,一拍脑门,愕然叫道:“坏了,喝高了,见着了天道馈赠都没发觉。” “失而复得,虚惊一场,久别重逢,人生三大幸事,有了曲折,重逢时才会难能可贵。”他咧嘴一笑,醉倒在葫芦上,呼呼大睡。 耳边风声哭嚎,葫芦已过万重山。 行菜者似乎身怀绝技,左右手臂上各端着三个碗,先是一些精致的开胃小菜。再然后便端上来一个热气腾腾的铜锅,底下是烧得正旺的炭火,将何煦的小脸映的通红,有些喜人。 铜炉旁端着几盘热菜,葱醋鸡,天花碧落,升平炙,还有一盘用羊、猪、牛、熊、鹿肉制成的五生盘,和蔬菜。 “就咱俩?”何煦问道。 “哪能啊,这不是备好了酒席,等着客人上门嘛。”夏泽眼眸中光华熠熠,笑道。 话音刚落,有个身影踏空而来,在酒楼草棚处轻点几下,翻身从窗户外跳了进来。 徐修竹搓了搓手,看着铜锅内冒着热气的汤水,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夏泽身边。 随后而至的卢衣巷,悄无声息的拉到他身旁,拿起烟杆往徐修竹脑袋上敲,那厮便悻悻然的坐到了一旁。 “怎么没见着楹萝姐姐?”夏泽问道。 徐修竹让师傅落座,答道:“大户人家的闺女总是要有些规矩的,这会我估计正和她祖母在叙旧呢。” “夏小子,你们先前闹得动静可不小啊?我们一路走来,都能看到杨家的人举着篝火,满城找你们呢。”卢衣巷乐道。 夏泽看了看窗外,不见吴骓和阿玉身影,便答应着准备开动,却听到耳边吹起一阵风。 “主公,小神吴骓姗姗来迟,还望主公恕罪。”吴骓毕恭毕敬行礼道。 在一旁,还有那位满脸写着不情不愿的狐妖阿玉。 眼见众人到期,夏泽相互介绍。 “吴骓,你这来迟的,怎么都得自罚三杯吧。”夏泽笑道。 “那是自然的,主公赐酒,哪有喝的道理。”吴骓仰头,连灌三杯酒水,满脸通红。 夏泽放声大笑,愈发得意。 行走江湖多年的卢衣巷,一眼便看穿了这一主一仆的关系,夏泽武夫底子虽好,可这劝酒的功夫还有心计,实在是生疏,居然看不出吴骓只是在伪装,好让他放松警惕。 炉火愈发旺盛,小二端着鲜红的兔肉走了进来,然后挑出几块骨头投入汤中。 卢衣巷赞叹道:“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 说的是汤锅沸腾如白雪,兔肉鲜红似晚霞,这兔肉火锅,就叫拨霞供! “小子,你这火锅差点意思,没有辣子,便喝不出酒的醇香!”正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一罐辣油,扑通一声,丢进汤水中,很快便红作一团。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沟里翻船 夏泽点点头,将何煦拉到身后,交由阿玉、白吕护着。 离火剑被拭去满身火光,变得与寻常铁剑无异,只是持剑少年,眼眸中燃起的烈火,生生不息。 “能看得出修为吗?”徐修竹蓄势待发,以长袖遮掩推动剑柄的双手,低声问道。 夏泽点点头,坦然道:“只是些寻常鬼物罢了,境界倒是不高,随手就能打杀。” 徐修竹本来还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听到夏泽这一番话语,再度肯定了心中看法,他担心道:“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徐大哥,当下我们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为妙。” 那一队‘人马’,越走越近,面泛青光,口中吐出青烟。 何煦本就吓得不轻,躲在阿玉身后瑟瑟发抖,待到那伙人经过时,便有一股寒气吹起,使人如坠冰窟。 为首前两个轿夫中的一个,看到一行人中有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眼中幽光更盛。 “不要看,低头就好。”阿玉牵着何煦的手,低声提醒道。 何煦点点头,连忙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但一切往往不会这么顺利,何煦忽然感觉四周一片漆黑,而且那股刺骨的寒风,势头又大了几分。 “何煦。” 何煦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的名字,刚想抬头,忽然想起阿玉的叮嘱,便捂着耳朵。 “何煦”那人又叫了一次。 这声音很熟悉,这声音,很像他姐姐何夕的声音。 接下来的时光,何煦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就好像一只提线木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抬起头。 一张闪烁着青光的狰狞笑脸,映入何煦眼帘,他身子一软,就要昏死过去,却感觉有人将他一把抱入怀中,随即有一股太阳般的热流,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将那阴冷煞气驱散。 少年怀抱何煦,冷声道:“是不是老子不发火,你们他娘的都当老子是好脾气啊。” 那名鬼物的脑袋,轰然炸裂,递出一拳的阿玉,迅速抽回左手,然后猛然扭腰,踢出一条白皙玉腿。 脚脖子劈在另一只鬼物脖颈,将他打得魂飞魄散,其余鬼物见大事不好,连忙化作阴风向着四方逃遁。 砰的一声巨响,一只鬼物本想向着北方逃遁,结果被一只包裹着金色光芒的飞剑,一剑洞穿胸膛,哀嚎声不止,然后散成了一团青烟,灰飞烟灭。 徐修竹轻吐浊气,猛踏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一闪而逝,口中发出奔雷似的呐喊,然后剑法快若电光,三剑便将四只鬼物杀的烟消云散。 重归地面,徐修竹显然有些意犹未尽,慢吞吞的将剑收回剑鞘,眼眸中那象征剑气初成的白意,缓缓散去。 “想要斩出夏泽在点苍山那一剑,真难啊。” 仅剩下的四只鬼物,持锣敲鼓,击金箔,吹唢呐,眼见逃跑不得,索性干脆杀向怀抱何煦的夏泽。 打头阵的那只,怒吼一声,将腰间锣鼓猛的砸向伫立在原地的少年,应声飞出后,在不断飞旋中,变作水牛大小。 若是被这面大鼓砸中,恐怕会当场变成一团肉泥,但当大鼓即将压向头顶之时,少年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鼓面上。 大鼓纹丝不动,就这么悬立在少年指尖上,反观少年一手环抱着何煦,气定神闲,指尖一松,那面大鼓便重重的砸在地面上,传出一阵阵震荡深魂的炸响。 漆黑的山谷间,金光一闪而逝,那只持锣鬼物,将手中金锣,飞射而出,霎时间化作一个不断飞驰的金轮,以迅雷之势,切向夏泽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夏泽不紧不慢的挥动衣袖,一掌打得那金轮,倒飞而出,在接连斩断三五颗大树之后,一头扎进山体之中,不见踪影。 夏泽脚尖轻点,抱着何煦跳上那面大鼓之上,将鼓面上震荡的电光视如无物,盘腿坐下,然后向着那两只砸出傍身法器的鬼物勾勾手指头,淡笑道:“还有么?” 不等鬼物作答,其后两只,气势汹汹的飘忽而来,卷的满地砂石滚走,只见那原本面泛青光的汉子,身子一扭,露出满嘴獠牙,手中金钵,迅速拍打,带起一阵阵阴风还有缭乱霹雳。 袖中掠出三颗烧的通红的珠子,先是迅速定住那两只已经没了法器的鬼物,然后升起火焰,烧的他们满地打滚。 击钵鬼物,只觉胸膛一烫,然后在凄厉的哀嚎声中,化作一张飘飘荡荡的纸皮,贴在地上。 夏泽嘴角抽搐,出手太重,坏了品相了。 剩余那只吹唢呐的鬼物,一咬牙,深吸一口气,涨得胸膛如同鼓动气囊的牛蛙,然后猛地一吹,唢呐内蕴养的真火,眼看就要喷涌而出。 夏泽下意识兜出一拳,砸向唢呐声管,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收住拳力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倒流的真火,连带着汹涌的拳意,完完全全被灌入鬼物胸腹之中。唢呐炸膛,那只可怜的鬼物,便在夏泽悔恨的眼神中,从口中不断吐出真火,然后倒飞而出。 夏泽捂着脑袋,直追出去,口中不断嚷嚷着:“我的钱啊!” 阿玉、徐修竹等人,皆是以手扶额,满脸尴尬。 良久过后,夏泽左右两手,各提着两只鬼物,来到阿玉面前,满脸堆笑道:“阿玉,听说你体内的狐火,能够修缮,温养法器,那......是不是也能将这几只魂魄受损的鬼物......” 阿玉柳眉一挑,一眼便看穿这个财迷葫芦里卖的药,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想都不要想,这阴冷的鬼物,恶心死了。” 啪嗒一声,手中鬼物坠落于地,夏泽眼含泪光,撅着嘴巴,双手猛地牵起阿玉一条白皙手臂,荡呀荡,口中腔调拖得老长:“阿玉---求你了---” 徐修竹还有何煦,嘴角抽搐,对视一眼:这家伙,是在撒娇? 而阿玉已经完全石化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触电一般抽回手臂,脸色绯红。 “行了行了,我可以帮你,不过有个条件!”阿玉不敢去看夏泽,羞得无地自容,羞怒道。 “哦?什么条件?”夏泽忙问道。 阿玉竖起两个手指头,摊开手掌,招了招。 夏泽顿时明白了,要钱啊,他还是不死心的问道:“没商量的余地?” 阿玉摇了摇头,夏泽眉头顿时便塌了下来,无可奈何,往阿玉掌心,放了一枚灵气充盈的惊蛰钱。 阿玉旋即转身,幽幽道:“不给拉倒。” “且慢!我给就是了!”夏泽追了上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往阿玉手中再度放入一枚惊蛰钱。 “这还差不多。”阿玉数着手中的惊蛰前,一把投进口中。 向前先前那家伙撒娇的模样,阿玉噗嗤一笑,随后转变成捧腹大笑,笑出满口白牙。 那顶花轿,忽然传出一阵声响。 夏泽、徐修竹,皆是脸色一变,转而望向那顶花轿。 徐修竹皱眉,低声问道:“不对劲!如果还有强敌,为何不见有任何气息?” 夏泽眼眸中金光流转,片刻过后,摇摇头:“轿子里面,好像是个人,被人喂了龟息丹,因此没有寻常人的气息,怪我,得了几个可以使唤的鬼物,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轿子的红帘子掀开,走下一位身穿红色嫁衣的新娘子,身形颇为高大,一阵阴风吹过,红头盖被吹得高高扬起。 夏泽吞了口唾沫,而徐修竹则是使劲揉了揉眼睛,这位新娘子,有喉结? “你们是?”那新娘子瞧见夏泽一行人,还有四周一地狼藉,顿时满头雾水,只是声音腔调,俨然是一副男人的嗓音。 “那道长不是承诺了,要使神通助我去往白猿关,通臂猿圣的巢穴,怎么如今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心中有些疑问。 徐修竹没好气道:“我们没问你,你倒问起我们来了,我问你,你是怎么和这一群谋财害命的鬼物扯上关系的,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男人眼见徐修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难不成要莫财害命,顿时有些胆怯,退后两步,磕磕巴巴道:“你......你说什么啊.....什么鬼物,我明明是要去白猿关杀了通臂猿圣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就在轿子内睡着了,醒来就看见你们了......” 夏泽仔细打量着男人,气府内,并无灵气,不是炼气士,也不是武夫。 徐修竹嗤笑一声:“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要杀通臂猿圣,蒙谁呢。” “谁蒙你!说话注意点。”男人气的脸色煞白,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 众人眼前一晃,一道剑光,照得四周如昼,徐修竹见事不好,快步上前夺下那柄闪烁着金光的匕首,一拳将男人打的跌坐在地。 男人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捂着红肿的脸颊,嚎啕大哭,两条腿不断的在地上蹬着,哭喊道:“你打人!你凭什么打人!” 徐修竹呆呆握着匕首,看到男子这副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便上前一步想要将男子扶起。 “徐大哥!当心!”夏泽忽然大喊道。 徐修竹踏出一步,脚下地面,忽然变成了黑色的沼泽,不断有黑色雾气从中升起。 夏泽想要脱身,却已经来不及了,那片沼泽迅速扩大,转眼间将所有人吞噬其中。 丛林中,跃出一道黑影,身形极快,一把抓向身穿嫁衣的男子,却不料夏泽匆忙从眼眸中飞出一地金色飞剑。 只是这一剑,未能命中,终究是擦着那只白猿身体飞过,它踏着夏泽双臂,将他狠狠踩了下去。 夏泽只觉四周有着山岳般的重量,刚要御剑飞起,那沼泽瞬间又拔高了高度,将他吞没。 阿玉将何煦护在怀中,刚要祭出狐火,又怕伤到何煦,只得作罢。 那白猿嗤笑一声,一掌打在阿玉脖颈,将其击晕,然后抓着何煦阿玉,扬长而去,消失在无尽夜色中。 第一百零八章 此日不足惜此酒不可无 这罐红油,堪称神来一笔。 原本还对锅里兔肉有些兴趣的阿玉,瞅见这一幕,顿时对那老头有些埋怨,柳眉微蹙,青葱玉指,捻起一枚青莹如玉的葡萄,塞入口中。 徐修竹自然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咧嘴一笑,下筷如飞,吃的那叫一个畅快。 夏泽跟何煦看着那满锅红汤,心中打着鼓,转头一看,吴骓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实际上鬓角处溢出了丝丝冷汗...... 始作俑者卢衣巷,长长筷子在红油上一划,夹起几片盖着鲜红色的鹿肉,投入口中,大快朵颐。 一碗晃荡烈酒,龙吞入腹,有晶莹酒滴从口边滑落,老人一抹嘴,嘴中发出啊的畅快声,那叫一个豪迈! 卢衣巷看着对面三个迟迟不下筷子的三人,哈哈大笑,拍拍手,楼下恭候多时的两个店小二,稳稳的端上来一个比先前还要大的铜锅,炉底炭火烧得正旺。 老人朝着脸扇了扇风,那有些褶皱的脸,不知是因为烈酒还是辛辣的红油,有些涨红。 本来夏泽等人已经盼来了黎明的曙光,这老头非得在这个时候补上一句:“知道你们外乡人,初出江湖,吃不得辣,就让小二多备了一份清汤,想着逗逗你们,如今看来这菜吃不得,这酒怕是也白备咯。” 这句话,在吴骓看来有些本末倒置,稍稍冒犯, 徐修竹端起酒杯,笑道:“我师傅做惯了那酒桌上的霸王,一上桌,不管来人是谁,难免口无遮拦,我这做徒弟先干了这杯,算是赔礼,诸位请便。” 夏泽听得真切,临了,他说了句感情深一口闷,剩下半句,即便是未曾下过馆子的何煦都听过,感情浅舔一舔呗。 他拦下徐修竹举杯的手,说道:“相逢即是缘分,我先敬诸位一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没有推辞的可能了,于是夏泽这个酒席主人家,端起酒碗,大义凌然,一饮而尽。 一股烧红炭火般的灼热,攀上喉咙,全身上下血脉偾张,顷刻间已经将那股酒气传遍四肢百骸。夏泽甩甩脑袋,企图甩掉那股眩晕感,片刻后,咧嘴一笑,脸色红润,已有三分醉意。 卢衣巷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夹起好一块羊肝,就往夏泽碗里放,乐呵道:“好,能喝酒,是个好汉,吃菜吃菜。” 夏泽被酒气一熏,十分神智少了四分,毫无防备的就夹起那块红肉往嘴里放,不消片刻,辣的大汗淋漓,直抽冷气。 吴骓看的心惊胆战,心中埋怨夏泽平日与人厮杀之时倒是杀伐果断,有勇有谋,怎么到了这酒桌上就这么实诚呢! 正踌躇,那焉坏焉坏的老头,便眯着眼笑着看向吴骓,举着杯,杯子要比吴骓手中杯子矮上几分。 “吴山神,久仰大名,不曾拜会,今日有缘,卢某先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心知来者不善,吴骓嘴角藏下冷笑,轻轻一碰之后,果真只是随意在嘴边轻轻一抿。 这种酒局,他还是云溪镇土地的时候,早已经经历了不下上千次,哪一次不是他位列最高处,哪一次不是想要攀上他这个高枝的四方精怪,卑躬屈膝,轮番罚酒。 今日输就输在,与他大道息息相关的夏泽,认他卢衣巷是个前辈,这一来二去自己的辈分不说比他高到哪去,至少持平。 这老头分明是欺负我家主公不谙酒局深浅,搁这以大欺小呢。 还有这看似憨厚老实,打着圆场的徐修竹,明眼人看不出,可在他吴骓这个酒桌悍匪心底,看的跟明镜似的,实际上与他师傅打着配合呢。 他吴骓不得不说,就这酒桌上,他自认为是各位的祖宗,说什么都得帮夏泽挣回点面子。 怎料原本缩在一旁吃着葱醋鸡和花生米的何煦,抬起头,狐疑道:“老吴,你怎么不吃这红油火锅,不合胃口吗?这还有个清汤的,不必害羞啊。” “这小子......到底是哪一边的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要不是他和夏泽挨的近,以他当土地那会的脾气,没准这回何煦已经被他丢出窗外了。 “哪的话,主次有别,主公未动筷,不敢僭越。”吴骓淡笑,勉强维持着仙人仪态。 “上了酒桌就没有主次之分!老吴!别客气啊!”夏泽借着酒劲,夹起一块肉放入他的碗中,已经晕头转向,敌我不分了。 吴骓万念俱灰,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一口下肚,丹凤眼眸眯成一线,安详地像是要就此圆寂,汗如雨下,默默坐在原位,一言不发,已经没了仙人气度。 众人哈哈大笑,饭桌上,除了阿玉,其余人等默契的去吃那一锅飘着红油的火锅,还别说,这烈酒还就得配上这辛辣的火锅,才能喝出味。 只是夏泽自练拳之日起,喝的酒水,比这醇厚的有,可要说到畅快,从未有哪一坛像今日这样。 不过他和何煦说到底还是吃不惯辣的,边吃边擦汗。 卢衣巷傻乐道:“瓜娃子,吃不了就把红油别开不就成了。” 最后还是阿玉贴心为他和吴骓何煦盛起一碗纯白色的汤水,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何煦看了夏泽吴骓饮酒的模样,心中艳羡,刚要伸手去那那一坛酒倒入碗中,结果摇摇晃晃的夏泽,手一捋,将那坛酒放到了更远处。 “毛都没长齐,喝什么酒,毛长齐了再说。”徐修竹笑道。 何煦有些扫兴,拿起汤勺,往碗里舀了好大勺辣汤,只一口,快要流出了悔恨泪水,好辣,还烫,借着眼角余光,他扫了一眼,徐修竹、卢衣巷、还有吴骓,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何煦小口啜饮,变成了悍不畏死的牛饮,然后强忍着火辣辣的疼痛,一抹嘴。 掌声雷动,其中以吴骓最为捧场,然后迅速以迅雷之势把何煦汤碗装的满满当当,堆起满脸笑意:“少侠果真豪迈,再来一碗!给卢老前辈开开眼。” 何煦转过头,充耳不闻,没曾想徐修竹给他夹了一块煮的酥烂的兔肉。 徐修竹故作惊讶道:“听说先前你在镇上用我教的拳法,以一敌多,甚至不落下风?” 何煦一听这话,来了兴致,跳下板凳,转过身叹了口气:“唉,本想着深藏功与名,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做英雄,寂寞呀。” 满座面面相觑,无人应答,徐修竹没忍住朝他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 他转过头白了徐修竹一眼,拍拍屁股,然后胸脯拍的闷响:“没错!但是跟修竹大哥教的拳法关系不大,有个两成吧,主要还是小爷我天资聪颖,是万年难的一遇的练武奇才,今天要不是夏泽来的快,我把他们痛扁!” 有一粒花生米,从夏泽手指上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弹在何煦脑门,后者哎呦一声,捂着脑门。 何煦看着夏泽若无其事的喝着酒,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这火锅是不错,可惜啊,没有驴肉,小鬼,之前在桃溪寺,我可是帮了你出了不少风头的啊,你那头小毛驴......”徐修竹一脸坏笑,朝着楼下马棚的小白驴,努了努嘴。 “诶不行!不许你动我的小白!”何煦跑到窗边,街面上正好有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弹起琵琶,唱腔动人。 他跑下楼,来到那女子身前,那女子模样并不出众,但是耐看,越看越有味。醇酒巷子人来人往,都是些喝花酒或是单纯猎艳的,像少女这等清汤寡水,摊前自然是门口罗雀,冷冷清清。 何煦便一个人蹲坐在地,两只手静静撑在下巴上面,听那女子唱曲,听着听着,何煦咧嘴一笑。 这曲子他和何夕以前天天唱,再熟悉不过了,便开口跟着一同起调。 女子眉眼间有些惊喜,没有恼怒于何煦的添乱,歌喉愈发清脆婉转,很快便有不少酒客游人,被歌声吸引,聚到这边。 其实少女嗓音,算不得太好,甚至比不上何煦,来到此地观看的人,大多是觉得何煦这下娃娃唱的有模有样。 女子身前的瓷碗,叮叮咣咣的响起一阵阵铜钱落碗声。 等到一曲唱罢,人群散去,女子数着碗里的铜钱,足足有有三十几枚,高兴的直掉眼泪。 何煦看着这少女磨的泛白的衣袖,还有那已经破损但是掩藏的还算不错的鞋子,心里一酸。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便和夏泽一样,偶尔能看到她人心境,少女心湖之中,有这么一间小茅屋,少女站在灶台前,看着那空荡荡的米缸,愁得直掉眼泪,而她身后,有三四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娃娃。 “小弟弟,这钱,分你一半。唱的真好。”少女笑着擦去泪水,双手捧着十几枚铜钱。 何煦笑着摇摇头,手心捏的发热的十枚铜钱,往少女碗里一丢,跑了。 少女急忙去追,却看到那个孩子一头扎进人群,怎么也找不到了。 夏泽有些担心,默默来到窗边,刚好看到这一幕,这才欣慰的回道饭桌上。 卢衣巷热的敞开衣袖,端起酒杯,眼神痴迷:“此日不足惜,此酒不可无。” “天生至神物,与人作华胥。一酌舌本强,二酌燥吻濡。 三酌动高兴,四酌色敷腴。连绵五六酌,枯肠润如酥。”指尖轻点酒面,念到这里,摇头晃脑,怡然自得。 酒楼外,两处屋檐,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位男人,一胖一瘦。 胖的那位高足足两丈,豹头环眼,袒胸赤足。 瘦的那位,穿一身金甲,一手持斧钺。 四面八方,是举着火把的人群,涌向夏泽所在的酒楼,阵仗极大,吓得满巷子的酒客花魁,心惊胆战。 “我去应付,公子稍等片刻,阿玉去去就回。”阿玉站起身,理了理鬓角发丝,脚尖轻点,跳出窗外。 “让吴骓助你一臂之力?”夏泽问道。 “不劳烦吴山神了,这等杂鱼,阿玉一人便能应付。” 一胖一瘦,看到窗内走出个绝色女子,有些震惊,而那个胸膛上长满黑毛的胖子,眼神贪婪。 “都多余了。”阿玉伸出双手五指利爪。 第一百零九章 流洲 “先前调戏我家夫人那小子,莫不是被这阵仗吓得拉裤裆里了,竟然派你这么个小娘皮出来送死,事先说好,我安禄可不会怜香惜玉,你既然已经踏出这一步,一定是要打的,区别只在于在这打和在炕上打。”胖子眼神猥琐,使劲朝着女子丰满处打量着,一手去挠那胸口黑的发亮的胸毛。 身穿金甲那位,眉眼冷峻,抬起斧钺,一呼一吸,金甲随之迸射出光辉莹莹:“杨家次席供奉,周转,今日前来讨教。” 被称作安禄那位,素来与这白白净净,做事又一板一眼的家伙不对付,一把抓下胸前黑毛,用力一吹,拍手道:“小娘子,可别被这厮还说的过去的模样骗了,这厮平日里板着一副窝瓜脸,实际上栽在他手里的女子,不计其数,若不是相貌比我差上不少,又攀附上了杨老爷这个高枝,定是个令人闻风色变的采花贼。” 周转转过头,脸色阴沉,眉宇间隐隐有雷霆之怒。 安禄嘴角一挑,非但没有因自己口无遮拦而自觉理亏,反而提起了乌黑的拳头。 “太长了。”阿玉道。 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皆是眉头一皱:“太长了?” “我是说作为遗言有些太长了,你俩墓碑加在一起都不够刻的,所以再言简意赅些。” 阿玉那张美得有些清冷的容颜,挂起一抹笑意,随之而来的,是一粒青色萤火,起先只有砂大小,自指尖掠出,飞旋至头顶,化作一轮青色胡旋火轮。 “狐女?有点意思,用作鼎炉的狐女本就千金难求,更别提这等花容月貌的,先前是我不对,老周,这你可得让让我!”安禄握紧双拳,旋即有一股恶臭腥风从满是油污的大袖中涌出。 周转冷哼一声,随后盘腿而坐。 只听身边一道惊雷炸响,安禄双脚猛踏屋檐,高大肥硕的身形像是一只飞天的蟾蜍,飞旋几圈后,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那瘦弱女子。 阿玉神色如常,秀手一翻,背后有四道碗口粗细彩绸,席卷着风声,撞向从天而降的肉球。 立时,彩绸接二连三的被这股霸道的劲气,卷成了漫天绫罗彩羽。 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两丈,飞旋的肉球,突然伸出了肥大双手,安禄狰狞一笑,重重拍向阿玉。 阿玉高高跃起,瞬息之后,先前落脚处,被安禄房梁粗的双臂,砸出了一个一丈宽的大坑。 这栋屋子,在这重压之下,开始发出脆弱的木头断裂声,眼看就要倒塌。 岂料须臾后,金光四起,原本被砸出的大坑,俄而安然无恙。 雅间内,夏泽等人饮酒作乐,怡然自得,唯有墙上那张金色符箓,光华流转,灵气盎然。 周转脸色微变,而安禄则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他忽然大喝一声,身形暴动,在半空中追上女子,伸出黑色大手,一把抓住阿玉光洁的脚踝。 凶芒毕露,他再也压抑不住满身杀气,猛地将女子身躯掼向地面,但很快就察觉不对,抓着女子脚腕的手臂,愕然一痛。 女子娇躯,渐渐虚幻,散成火焰。 “兵解?” 那诡异的青色火焰,顺着他满手的黑毛,烧向他身躯各处,很快便将他烧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火人。 安禄疯狂滚倒在屋檐上,妄图将那满身烈火压灭,怎料火势非但不减,反倒更生猛了几分,直滚的满屋檐瓦片,噼里啪啦,碎落一地。 安禄脸色骤然大变,只因在他头顶五丈处,阿玉的身影,愈发清晰,尤其是那闪烁着匕首寒光的指爪,杀气腾腾。 情急之下,安禄气府蒸腾,一股比先前还要浓烈的恶臭腥风,猛然炸裂,阿玉本想一爪贯穿他的胸膛,见此情形,也只得匆忙划出三爪,然后翻转身躯拉开距离。 三道交错纵横的犬牙状风刃,没入安禄胸口,将那一团团恐怖的赘肉压得变形,而安禄也是疯狂的哀嚎。 最后,竟是脆弱的屋檐承受不住山岳般的重压,轰隆一声,坠落在地,随之便是那一段依稀能看清人形的硕大火球,砸向地面,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 沙尘扬起,人群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名美艳的女子,竟然是一位炼气士,而且动起手来,杀伐果断。 阿玉嗤笑一声,小小的五境武夫,还不够她塞牙缝的,毕竟见过了自家主公三境底子,现如今看谁都像草包。 转而看向身穿金甲的周转,勾勾手指头,冷声道:“该你了。” “原来你也是五境啊,”周转大手轻抚斧面,随之响起阵阵金石嗡鸣声,又道,“巧了,我也是五境,当心了,我可不会留手!” 话毕,周转身若雷霆,提斧杀来。 天际之中,有一道金色虹光,飘忽不定,更散成一道道残影。 阿玉没来由心头一震,不敢大意,袖子一挥,背后狐火随之飞出。 只一合,在那锋锐斧刃上,一分为二,烟消云散。 而周转那一身金甲,旋即变成猩红色,像是有生命一般,微微张合,仿若呼吸。 最后,激起一道金色雷霆,砸向阿玉。 眼见避无可避,阿玉只得迎难而上,气府震动,又有数百道青色狐火,骤然射向周转。 斧起斧落,一招一式,毫无烟火气息。 而那一道道铺天盖地的青色焰火,甚至没能阻挡周转超过三个瞬息,唯有四周迷茫的烟雾,能够证明先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死!”周转喝道。 堪比天上明月光华的金色月牙,倏然落下,月落之地,正是狐妖阿玉立足处。 轰隆隆,这一斧,令有符箓护住的房屋,都随之不断晃荡。 躲在别处的围观的人们,有些好奇这一招过后,女子是否能够安然无恙,纷纷伸出脑袋。 漫天白烟散去,阿玉身影逐渐清晰,只是手臂上的一截衣袖荡然无存,在手臂白皙肌肤上,有一条赤红色的锁链缠绕,不断燃起金色烈焰。 阿玉脸色一惨,吐出一口鲜血。 “这柄斧头,来头不小。”夏泽满身酒气,靠在窗边喃喃道。 吴骓被卢衣巷烦的不行,一连喝了好些酒,再加上本就不太能吃辣,脖子下的肌肤,有些红润。 “回主公,如果老奴没有看走眼的话,这汉子的斧子还有那一身霞光艳艳的宝甲,应该是来自九州中铸剑炼器最负盛名的流洲。” “流洲?”夏泽觉得有些新鲜。 吴骓敞开衣襟扇了扇,点头道:“西海流洲,地广六千里,上多川积石,名为昆吾,以其铸剑,光明洞照,如水精状,割玉物如割泥。因此有不少仙家山头,前往流洲找寻铸剑名家打造傍身法器。” 夏泽问道:“老吴,流洲和龙胜洲,哪一个地方离缥缈洲近些?” “当然是流洲近些,龙胜洲远在极北,是抵挡妖族魔族第一道关隘。”吴骓双手笼袖,眉宇间有些惋惜,“可惜他已经把法器以密法炼化,摘不掉了。不然老奴说什么都得薅下件趁手兵器送给主公。” 夏泽乐的牙花子都出来了,猛拍吴骓后背:“你这整的,好像我是土匪似的。” 他微微一笑,其实若是真要拿下这个宝甲,真的算不得太难,不然他那一柄飞剑怎么来的。有他眼眸中温养的阴神,以神意冲刷掉法器上篆刻的密语,信手拈来。 “小子!别赖酒!让老夫来杀杀你的锐气。” 酒过三巡,卢衣巷喝的酩酊大醉,起先仗着老江湖的身份,他便和众人玩起了酒令。 行酒令是一种在宴会酒席上在常见不过游戏,分一文一武两种玩法,文令则是简单的对对子,由主家提出上半句,客人答下半句,还要考究平仄工整对仗,接不上就只能乖乖认罚。 而武令则是所谓的猜枚,划拳,讲究眼疾手快,反应灵敏,喊出二人伸出手指数量之和,则胜出。 可这么一轮下来,卢衣巷惊奇的发现,夏泽、吴骓主仆二人,可以说是各怀绝技,一个思路清晰,眼尖脑子快,和自己猜枚,胜多输少。 而吴骓,卢衣巷每每想起,便觉得有些胆寒,这老小子看着人模狗样,但心眼子多着呢,自己好一些压箱底的陈年高深词句,他居然能对答如流。 起先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徒弟徐修竹率先败下阵来,与夏泽划拳,屡战屡败,最后索性趴在桌子上装作呼呼大睡,任凭卢衣巷怎么踹都一动不动,像一条死狗。 因此卢衣巷不得不以一己之力,共同对上二人。直到深感不敌,他很快要学着自家徒弟的招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苟延残喘。 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来咯!”夏泽笑里藏刀,让卢衣巷有些心慌。 窗外,阿玉与周转战得正酣,只是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若不是那一身衣物是狐皮所化,此刻想必已经春光乍泄。 周转一身金甲上,布满大小小的爪印,但全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阿玉的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安禄不知何时已经绕到她的身后。 第一百一十章 准确来说,我是龙 先前的狐火,将他一身乌黑发亮的毛发,烧的干干净净,连那油腻的身躯,都变得有些焦黑。 在他胸膛上,有三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血流不止。 安禄神色狰狞,手臂骤然发力,向脚下一掼。 围观的百姓,纷纷惊呼一声。 怎料那女子迅速以双掌撑地,猛地一拍,然后划出两道风刃。 安禄胸口一疼,再次被两道风刃砸落。 只是还未等阿玉站定,周转便提着金光大作的斧头杀到,阿玉气的直咬牙,这把斧头极其诡异,上边的附着的气息,对她这类狐儿妖物,仿佛是天生压胜一般,挨到擦到,都能让她体内气府气机运行迟滞,并且如火烧一般疼痛难耐。 作为吐纳灵气修炼成人形的妖物,要将庞大身躯上的筋脉窍穴缩小成人身大小,本就会使其术法威力大打折扣,现如今面临这手持压胜法器的强敌,现出大妖真身是唯一的应敌之法。 阿玉冷哼一声,须臾间,一双美目融化成兽曈竖眼,唇边长出尖锐犬牙,毅然决然以狐爪刺出,与金色斧钺重重对撼! 屋檐上,金色涟漪荡起,阿玉惨叫一声,双手指抓鲜血淋漓,跌坐在地。而那身穿金色宝甲的周转,杀气不减,果断将手中斧钺劈向阿玉。 千钧一发之际,酒楼背后,有一道白色虹光,拔地而起,直上云霄,搅得满天云雾翻滚。 雷光落下,周转忽然觉得手心一麻,眼花缭乱的白色雷电,旋即缠绕在斧钺上而后一道势如山洪的劲力涌来,周转只好暂时放弃了解阿玉的念头,抡起斧头劈碎一道又一道雷光。 “来者何人!”周转喝道。 阿玉抬起头,发现身前有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白衣胜雪,瀑布一般的长发铺在背后。 少年脸色平淡,拢袖道:“我叫白吕。” “你是那头驴?”阿玉恍然大悟。 少年咳嗽两声,有些尴尬,转过头,露出半张皎洁似月的清秀面容,眉头微皱道:“驴只是假象,准确来说,我是龙......” 阿玉怔在原地,这张脸,有些熟悉,很快又冷声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白吕打量着阿玉满身伤痕,和那死撑着的倔强,摆手道:“别误会,你是狐狸,我是龙,我并不是见色起意,想要讨好你,我是真的手痒!” 白吕转过头望向周转,然后轻轻一掌拍在心口,倏然有满身雪白亮银鳞片,凝结成甲,白夜生寒。 他指着那一身金甲的周转,神态嚣张道:“喂!你这一身金甲,黄不拉几的,丑死了!所以今夜白吕大爷要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五指利爪丛生,缭乱电光,缠绕指尖。 十步之外的周转,听到这少年大言不惭的话语,忽然笑了:“你最好真的能。” 醇酒巷子上空,金色光芒与银色光芒,针锋相对,每一次碰撞,都会在云海中传来震耳轰鸣声。 而阿玉也再度杀向安禄。 “没想到这白驴竟然是人间真龙后裔,就是品相差了些,龙角让人锯了去,只是老奴有些疑问,这白龙当真是在渔樵镇集市买的?” 夏泽点点头,脸色微醺:“怎么?有头绪?” 吴骓看向云间白虹:“如果我没记错,流洲除了剑仙遍地,铸剑师一抓一大把之外,最多的,就是西海龙渊里的蛟龙,它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以蛟龙身躯,冲击雷池,想借此褪去蛟龙身躯,就此化身成龙。” “但成大道者,少之又少,很多蛟龙要么被劈成了飞灰,侥幸活着的,也是遍体鳞伤,再无登天可能。这只白龙显然距离化龙,仅一步之遥,不知为何被锯掉了双角,连真龙身形也维持不了。” 夏泽若有所思,却听到吴骓又说道:“我知道主公心中担忧大齐之行,会有很多棘手的麻烦和无数的仇家,因此想要就此北上,放弃西行。但老奴有一言不得不说,主公若是想要前往流洲,就不得不去往大齐,而且此番之行,利大于弊。” “哦?这话怎么说。”夏泽问道。 “流洲位于缥缈洲西北方位,期间要跨越茫茫西海,就算是翔龙境乃至御风境的修士踏空而行,也要不眠不休走上七天七夜,而且水中有修为步入大罗境的妖物,觊觎人族金丹血肉早已不是一天两天,若是不到大齐渡口乘坐航船,想要跨越西海,谈何容易。” 夏泽连连点头,很多时候,吴骓想事情要比他周到得多,他有一种感觉,只要还在这缥缈州上,就不算是离家太远。 吴骓皱了皱眉头,陷入回忆:“况且我在大齐有位故人,与我有些交情,他能够在主公三魂七魄并未稳固的情况下,施以秘法,开辟出另一气府,让主公得以暂时踏入练气士一境。” 夏泽目瞪口呆道:“此话当真?” 吴骓的话语,像是一阵滂沱大雨,洒落在他干涸许久的心田。自十岁那年,许多山上宗门来到云溪镇为镇上的孩子测算根骨,他便被断定,天赋极差,甚至连进入宗门做个打杂的都不够格。 当时的他,看向那一群被选中的孩子们,欢天喜地的样子,心中羡慕极了。 他答应过某个姑娘,要做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大剑仙,彼时的他还只是个还未踏入武夫一途的乡野泥腿子,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这一句承诺所要承担的重量有多沉重。 后来他的三魂七魄被某个人拍的粉碎,能够侥幸活下来就已经耗费了木桃还有许多人的努力,因此炼气之事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并非他觉得练拳之事太苦太累没有前途,而恰好也是因为这个承诺,他怕他练拳练的不够纯粹,不够强,一辈子庸庸碌碌,某一天就会离哪个本就触不可及的姑娘越来越远。 他现在是剑客,只因有一把半仙兵级别的离火八荒剑,才能御剑而行,要想做剑仙,得先炼气。 任你术法通天,压境,我唯有一剑。 唯有一剑,斩破碧落黄泉,劈开漫天星河,将山海一分为九,即是剑修。 吴骓将一封信递给夏泽,苦笑道:“我这位故人,性子有些古怪,他是一位,铁匠。” 窗外,乌云翻滚,怒风哭嚎。 半柱香过后,风声渐渐微弱。 有一坨焦黑之物,分不清五官,轰然砸向地面,好似已无生息,而体态轻盈的白狐,轻飘飘的落在那焦黑胸膛。 整个庞然大物,竟然将这地面压得下陷四尺,然后身躯一扭,重新幻化成那娇美女子。 阿玉抬起脚尖,使劲在地上蹭了蹭,腹中一阵翻腾,这安禄,厉害倒是算不上,只是那一张粪坑里滚过一遭的嘴,吐出的污言秽语,令人作呕。 另一边,也悄然落幕。 云层中央,徒留银色虹光,飘忽不定,最后轰然降落屋顶。 白吕神情得意,悠哉悠哉,手中拖着满身血污的周转,大手一挥,已经昏死过去的周转,摔在屋内。 吴骓闻着脚边这一身血腥气,转头问夏泽:“主公没抽空教教他礼仪?” 夏泽无奈摊手,驴是何煦的。 这一身宝甲还有斧钺,真是看得他吴骓心痒难耐,于是不顾上那难闻的血腥,五指一勾,啪嗒一声,宝甲分离。 早已昏死过去的周转,疼的眼眶迸出,然后被满脸淡漠笑容的吴骓,一脚再度踹得昏死过去。 “算了,看在他立了功,暂且把老奴的礼仪课延后稍稍。” 巷子外,起先神情嚣张跋扈的妇人,眼见杨家两员供奉纷纷落败,心中惶恐不已,立即吩咐举着火把的家丁断后,然后转身逃遁。 阿玉嗤笑一声,再度化身三丈白狐,踏着一片片屋檐,顷刻间已追上妇人。 那妇人只觉背后衣物一紧,双脚便已经腾空离地,吓得她哇哇大叫,转过头一看,一只大如牛斗的狐头,眼中凶芒阵阵,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温热的流水,顺着妇人脚跟流下,阿玉本意也只是想吓吓她,见此情形,只好随手将女子丢在屋檐上。 下一瞬,有一道黑色身影,从青城镇的另一端,声势壮大,踏空而来,然后一拳砸在阿玉脸上,将她砸的倒飞出去,一连撞塌了三座房屋。 来人正是杨家家主杨幽,只见他双手抱阳,目眦欲裂怒喝道:“孽畜,伤我妇人,欺我子嗣,今日叫你偿命。” 早在男人落地之前,白吕就已经拔起身形,想要救下阿玉,却仍是晚了一步,当即勃然大怒,将手中雷电化作一道苍龙,轰向杨幽。 杨幽眼神中有一丝诧异,但并未犹豫太久,一红一紫两柄长剑分别落在左右手,然后左脚前踏,站出两道颜色迥异的猛烈剑气。 雷电苍龙,勉强冲散一道剑气,便烟消云散。 最后白吕足足退后了十四步,才稳住了身形。 杨幽本想先行斩杀了阿玉和白吕,再找妇人口中的剑客少年算账,怎料远处那栋酒楼,窗台上,爬出个身穿青袍的少年,摆出一个朴实无华的拳架,一身拳意气机,如奔腾江水,倒行飞流。 杨幽心说此人并不简单,结果那少年,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踉跄,从窗台上坠落,脸朝下,重重拍在街面上。 吴骓捂着脸,尴尬至极。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前教子 杨幽冷笑一声,抱起自家娘们,亲自将自家夫人交给家丁,然后提起一身纯粹真气,接连踏碎两个屋檐,最后轻飘飘落在吴骓身前。 尽管吴骓身材已经算得上是相当高大,可在像是小山一般身形的杨幽面前,要矮上不少。 杨幽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上下打量着这个长的像极了娘们的男子,眼神中有些不屑,就是这厮调戏自家夫人对吧。 吴骓此刻并未身穿象征五岳正神的澜袍和玉珠旒冕冠,而是一件再朴素不过的深青垂地大袖袍,脸上则挂着那一副古井无波的淡然笑意。 这在杨幽眼中,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是你调戏我家娘子?” 吴骓哑然失笑,望向醇酒巷子下,被人群护着的婆娘,那副长相,生的魁梧了些,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招惹这种婆娘。 “我知道了。”杨幽眼神一冷,气府内的风声大作,然后在拳头上缭绕着青色火焰,一拳砸向吴骓小腹。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杨家在青城镇,地位势力要输上凌家一筹,唯凌家一家独大,仗着凌危、凌秀父子高深修为,不断暗中排除异己,吞并了青城镇大大小小的势力家族,令许多人敢怒不敢言。 但这么些年以来,有个家族偏偏是例外,对于凌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咄咄逼人,向来是睚眦必报。每次遭遇凌家的打击,势必会不顾代价的还击回去,以至于每个想要捏软柿子的人,都会掂量掂量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杨家,或者说那个疯狗一般的杨家家主杨幽,在这青城镇里头,是出了名的耙耳朵,而且相当护犊子。 说来有些好笑,起先杨幽武学天赋并不突出,甚至算得上是平庸,直到他七年前娶了位姿色平平,或者说长相彪悍的媳妇,竟然七年之内连破五境,如履平地。 市井有传闻,杨幽的婆娘是狐精转世,虽然长的不咋地,但善使阴阳调和之法,能够使寻常武夫,另辟蹊径,迅速破境。为此有不少泼皮无赖,会在酒馆茶楼,用下作口吻打趣,谁敢去杨家媳妇炕上滚一遭,下来还能气定神闲,那才算得真好汉。 滚上一遭,便可少奋斗二十年。说过这话的,管他境界高低,都让杨幽揍了个遍,打的半身不遂。有一次,凌危与他比试,调侃的说了句,你家婆娘美的不太突出,但配上杨兄刚好。 起初杨幽还未反应过来,还傻呵呵的在那感叹凌危虽然为人阴险了些,但被身旁讥笑的小厮一语点醒后,怒发冲冠。 那一天凌危走回凌府之时,脸颊高高隆起,一只鼻子让人一拳打的歪到一边,全身衣衫更是破破烂烂,凌家老祖宗问到之时,他也只是满脸愤恨吐出一口血沫,骂道:“晦气!” 而与之拼命的杨幽,当天据说让人打得全身骨骼碎裂,满身鲜血,就是这样,他依旧是撑起一口气,将先前嘲弄他媳妇的人打得欲死欲仙。 毫不夸张的说,那一天,就是路过的狗,都挨了杨幽两巴掌。 经此一役,杨幽一年之内,再度连破两境,追平了凌危,在那之后,即便是在青城镇只手遮天的凌危,动手之前,也会有些胆寒。 缭绕着青色烈焰的拳风,未能一拳洞穿吴骓小腹,反倒是砸在了一道无形壁垒之上,激起阵阵波澜。 杨幽眼神一变,眼前男人在顷刻间,换上一身云锦澜袍,还有一尊绝尘十珠玉珠旒冠。最为可怕的是那细腻如玉的身躯上,散发出的灿金色神意,令他极为忌惮。 “你是?山神?”他问道。 没等吴骓做答,脚下阁楼,有个少年,将身一跳,雷霆炸响声中,落在屋檐上。 前掌探出,后掌反撩,双脚分立,一身浑然拳意,汹涌奔腾。 咳嗽一声,一身酒气,化作白雾蒸腾。 夏泽勾勾手指头:“你要找的,应该是我。” 杨幽自然不是傻子,当下正面对抗吴骓这个一身神意的正神,不但不能为妇人出气,说不定还会就此身死。况且这个少年,与妇人描述的一模一样。 “打的就是你,欺负我老婆,管你是谁,甭想站着出去。” 二人气势,陡然攀升。 吴骓咳嗽一声,双袖一振,飘忽至二人上空,高声道:“两位,若是今日能够弄清来龙去脉,能否就此讲和,免动干戈,殃及青城镇无辜百姓。” “不能。”两者异口同声。 吴骓尴尬一笑,退出三丈之外,大手一挥,远处河道内,卷起一阵旋风,然后将潺潺河水席卷而起,散成一道水幕。 水幕上,先前冲突的起因,如同光阴倒流一般,重现在众人眼前。 无论是夏泽还是杨幽,无一人就此卸去满身拳意,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杨幽耳边看着整截光阴,脸色逐渐阴沉,最后勃然大怒道:“杨商,给我滚过来!” 这一声怒吒,震得人耳朵剧痛,然后巷子下的人群之中,走出个吓得六神无主的孩子,约莫七八岁,畏畏缩缩的喊了一声:“爹.....” 杨幽脸色一黑,隔空一掌,远远掀起一道劲风,啪的一声,吹得那儿子扑将出去。 家丁赶忙去救自家少爷,幸亏只是被震晕过去了,休息几日便能恢复。 先前中了杨幽一拳的阿玉,重新化为娇美女子模样,脸颊上有个拳印,她只得掩面遮羞,怒骂道:“你儿子的帐清了,那泼妇的帐,怎么算?” “人前教子,人后训妻,我夫人之过,由我杨幽替她承担。” 话毕,连擂三拳,砸向胸膛,直打得自己口吐鲜血。 他擦去满嘴鲜血,指向阿玉,骂道:“等我收拾了这小子,就是你这口无遮拦的小丫头片子,你等着!” 夏泽咧嘴一笑:“杨家主,既然弄清楚了来龙去脉,这会还要与我搏杀?” 杨幽勒紧臂膀,同样以某一拳架迎敌:“我媳妇,我自己都舍不得打,现在被你扇了一巴掌,她肯定三天两头嫌我没本事,要和我闹。如今你我恩怨已清,接下来就是武道之争,势必要分个高下。” 夏泽笑笑:“那就来!” 两道红芒升起,在空中以拳对拳,重重对撼。 两人身形各自后退十丈,只在一瞬间,夏泽和杨幽,皆是脸色微变。 夏泽感叹此人,定是深受武运青睐,仅仅一拳,便能感受到他深厚的武学根基,明显不是凌危凌秀之流可以睥睨的。他隐隐感受到,杨幽此番武夫大道真意,竟然与他不谋而合。 向死而生,卷土重来。 杨幽亦有同样的感受,不过比这更甚的,是拳头上传来的疼痛,那是超越肉体疼痛,以至于他原本坚韧的神魂都微微发抖。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和他同样都是武夫,但只有三境。 一个深藏不露,高高在上的五岳正神,连带着一个武夫三境但拳意丝毫不亚于他的拳意,今日怕是惹上麻烦了。 没有犹豫的时间,二人放弃空中对垒,落于地面。 再度以拳招对拼,杨幽迅速换气,然后一拳砸向夏泽,后者侧身一晃,身后某栋酒楼,轰然倒塌,幸亏吴骓及时施展移山缩地之法,将满屋百姓移至安全地带,才让他们幸免于难。 夏泽深吸一口武夫真气,瞬息间,气府内,三魂七魄上的妖三道灵气,光芒大作。 然后贴身碾步,炸出数十道惊雷拳罡。 一拳接着一拳,砸向杨幽,后者自肺腑之中迸出罡气,却惊奇的发现并未能够完全震退铺天盖地的拳罡。 他胸膛一疼,低头一看,有三个散发着红色拳意的拳印,深深印在胸口,当即怒喝一声,强忍夏泽凌厉拳招,一拳递出。 夏泽匆忙周转真气,想提快身姿闪避,却不曾想杨幽五指摊开,然后从掌心崩出一道雷光激荡的拳罡。 “苍虎啸天掌!” 黑色雷电拔地而起,将夏泽身体完全吞没。 电光一闪而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围观的青城镇百姓开始为少年的凄惨下场议论纷纷,结果须臾后,便有一道比先前更为浓厚的雷电光柱,迅速冲刷在杨幽身上。 灼热的电光,不断将杨幽用以抵挡的双掌血肉烧成灰烬,迫于无奈,杨幽只得咬破舌尖,以一口鲜血,祭出压箱底的武神上身之法。 顷刻间,双眼通红,原本就如宝塔一般壮硕的肌肉,开始盖上一层如同玄水的漆黑,身形再度拔高,借着这股气势,将夏泽的灵官洗剑雷,一拳打碎。 “玄龟御守。” 烟雾散去,夏泽缓缓从烟尘中走出,抖去一身尘土,然后再度摆出那个拳架。 一晃眼,杨幽仿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渐渐看见了七十二地煞,三十六天罡星象,移星换斗。 等他好不容易从幻觉中脱离,少年依然贴身杀到,密密麻麻的拳风,砸在他的身躯各处,砸断满身骨骼筋脉,如同银瓶乍破,使他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武夫出拳 这令天地变色的一拳,轰然向杨幽胸腹。 风声大作,沙尘滚滚。 霸道的拳罡,将他上身黑色真气凝结而成的龟甲,打的碎落一地。 杨幽脸色惨白,气机迟滞。 怎料就在夏泽即将打出剩余三十六天罡数,了结对决之时。 眼前的杨幽忽然卸去一身护身罡气,然后不顾死活的挥出一拳,趁夏泽拳势并未大成之时,拳变摊手,压下夏泽前拳,然后一记势大力沉的手刀,劈向夏泽脖颈。 夏泽眼疾手快,以一手掌背护住脖颈脆弱处,却仍是被这千钧拳力,砸倒在地。 地面皲裂,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远处的阿玉本想冲上前去,却被白吕一把拦住。 见一击得逞的,杨幽本想再度轰出一拳以绝后患,不想却喉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步履蹒跚连连后退。 撕破胸前衣衫,胸腹上的四个拳印,边沿上开始蔓延出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身前的大坑内,夏泽双足如老树盘根般粘在地面,借着强悍的腰腹,一点一点弓起身子,然后再度摆出大架。 这一次,不再是以跋扈将军式,而是李猷所赠拳法,返璞归真的霸极拳谱。 “示之以柔,迎之以刚。”夏泽轻声默念,放松全身,任凭那一身拳意随着气息流转。 头顶天,脚踏地,两肘顶山。 顷刻间,一丝清澈明悟,像是落入心湖的雨滴,洗涤掉满心浮沉。 回想起在拳法幻境内,一遍遍被那武夫少年轰杀成齑粉,没日没夜在那仙人峰上,迎着日升月落,一遍遍练拳,夏泽体内闭塞已久的某处窍穴,豁然顿开。 “破境了?”吴骓笑意盎然。 远处的杨幽,苍白脸色之上,亦有一抹震惊,只是很快一足踏碎地面,飞旋而至。 七境武夫对上四境,是境界的碾压,更胜在一口纯粹真气精纯无比,换气迅速,且体魄坚韧如磐石。 杨幽意在近身以打乱夏泽节奏,岂料少年下一拳长驱直入,一拳砸向男人臂膀。 手臂肌肉微陷,开始渐渐呈现受伤的紫黑色,然后便是钻心的疼痛,就像是裸露的伤口被人以钝刀割之,最后撒上蠕动的毒虫还要疼痛万分。 杨幽强行提气,稳住颤抖双手,从掌心轰出数百道火羽罡气,迅速凝结成烈焰朱雀状,一声嘹亮凤鸣,陡然杀向夏泽。 烈焰朱雀,冲天而起,再度散成漫天火雨。 夏泽嘴角微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一声怒吼。 “降龙!” 飞瀑般的水流罡气,冲天而起,站在飞瀑中央的少年身影,都显得有些虚幻。 凤鸣声夹杂着怒龙咆哮,最后谁也不曾想到,竟然是夏泽要更胜一筹。 青城镇醇酒巷子这边,下了一场灵气凝结成的细雨,一颗颗萤火光点,落在围观百姓身上,顿时便觉心田间油然升起一股山巅俯视众生的豪迈之感。 一道黑影,一闪而逝,等到杨幽反应过来之时,胸膛处已经中了一拳,朴实无华的一击撑捶。 清脆骨爆声过后,杨幽呕出一口鲜血,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夏泽右脚向后拖地,借着上一拳仍未完全散去的拳意,拍出一记撑掌。 一道两丈高的金色掌影,飞驰而去,最后轰向杨幽倒地处,竟将他身后的一栋酒楼,砸的土崩瓦解,在漫天飞沙中,轰然倒塌。 夏泽望向吴骓,后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袖子一挥,原本被他救下在袖带中只有米粒大小的百姓,重新出现在远处巷尾,纷纷跪地磕头,直呼神仙。 片刻后,有佝偻身影,从那一阵烟雾中,缓缓走出,等到身影逐渐清晰,人们才注意到,满身鲜血的杨幽,右手手臂,无力的耷拉着,他看着远处那强的离谱的少年,骂了句娘,然后吐出一口带血唾沫。 一身七境拳意十不存一,仅仅摆出一个拳架,就疼得他满脸抽搐,冷汗直流。 纯粹武夫不同于炼气士,可以通过吐纳灵气,感悟大道,延年益寿避死延生,武夫的寿命,相比炼气士要短得多,即便是九境武夫,寿命不过聊聊五百年,若是不能迅速破境,就只能是坐着等死。 更何况武夫一途,是何等艰辛且耗费心力,因此有不少人破境,只求快,妄想早一步攀升至七境之上,以此换来的寿命,散尽家财,搜罗天材地宝,就是把丹药当做糖豆吃,跻身九境金刚境,也未尝不可。 因此蕴含机缘和天材地宝的秘境洞天,就不乏这些投机武夫的身影。 可他杨幽不同,他的七境底子,毫不夸张的说,是让人实打实揍出来的,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濒死后换来的,因此在同境之内,鲜有武夫能够与之匹敌。 这些年他与凌危约战不下二十次,每一次大战后都要因重伤修养半年,然后又气冲冲的找上门去,然后毫不例外的被打的半死不活。 在凌危心中,这家伙就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但是要说武学天赋,他不得不承认,杨幽实际上是胜过他一筹的,只是未到开窍之时,一旦遇上某个契机,恐怕连他也要退让三分。 而就在今日,杨幽才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在武道一途上的坚持,是何等的恐怖,自己就像是沧海一粟,聊胜于无。 夏泽掸手,青山衣袖哗啦作响:“明知不是我的对手,为何还要打?” 杨幽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也是武夫,拳头也是杨某生平见过最硬的,居然这等婆婆妈妈。真正武夫出拳只为三件事,第一,我有一拳,荡尽心中不平事,再高的山,再深的海,我一拳平之!” “第二,吾身双拳,要护得心中珍视之物周全,刀山火海,我亦一拳折之!” “第三!”杨幽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将手臂往台阶上一磕,咔嚓一声,手臂复原。 “当世有拳意滔天者,任他拳高百丈,我自一拳摧之!” 夏泽听闻此言,竟然有些悸动,咧嘴笑道:“你骨头比凌危要硬,还硬上不少。” 远处人群中,有个将身形掩藏在黑袍中的男人,听到这番话语,身抖若筛糠,仓惶逃遁。 杨幽哈哈一笑,脸颊上的伤口渗出鲜血,被他一把抹去:“小子,有件事我得向你道歉,的确是我家媳妇蛮横无理,偏袒犬子,我这做父亲的,教子无方,我代我家妻儿向你道歉。” 夏泽气势不减,问道:“阁下的意思是,今日不管有理无理,都要与我分个生死对吧?” 杨幽摇摇头:“确实是我不占理,我可以向天立誓,今日过后定会好生教导犬子,还会约束家妻。但今日一战,我必定要出拳,只因我杨幽,是这个家的脊梁。” 话音刚落,杨幽遍体鳞伤的身躯,竟然开始浮现金色流光。渐渐的,有一道道金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杨幽身上,伴随着他一声高昂怒吼声中,金光散去。 杨幽一双眼眸,金光熠熠,就此踏入武夫八境。 “分个高下,用啥都行。”杨幽笑道。 “来!”夏泽也是豪气万千喝道。 青城镇外的乌云上,有两道异色流光,划破云霞,呼啸而来,在天际留下两条蜿蜒盘旋的尾巴,最后一举落入杨幽双掌,竟是两把青色红色双剑。 杨幽轻抖剑身,洒下阵阵光晕:“我这流霞、青云双剑,我上门找凌危打架的时候,都不曾用过,今日你小子有口福了!” 夏泽亦不示弱,念动法咒,然后有一道红色火线,从袖中升起,落在夏泽额前,不能夏泽运动真气,便喷吐出熊熊烈焰,直冲天际。 少年会心一笑,离火这是斗气呢,隐隐还能听见它的剑鸣声,像是为对面拿两把不识好歹的长剑抢了它的风头而生气。 左眼一亮,一把满身布满金色流光的飞剑,应声飞出,悬在夏泽背后。 右手一翻,一张青色符箓,被他捻在手上。 下一瞬,二人皆是身形暴动,夏泽手中青色符箓,飞掠而出,转而生起火焰,三颗一丈高火球,席卷着飞沙,轰向杨幽。 手持双剑的他,轻蔑一笑,双剑交错斩出一道雄浑剑气,一举斩破三道火球,然后脚尖轻踏地面,气势汹汹的向着夏泽杀去。 夏泽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右手一挥,背后金色飞剑飞出,带起一道道刺破空气的炸裂声响,直指杨幽眉心。 后者在这万分危急关头的关头,杨幽只是反转手腕,便用流霞剑剑锋弹飞这一击,就在他要再进一步之时,身上某处伤口的一滴血液,好巧不巧飞溅到金色飞剑身上。 在他搞不清楚状况之时,那柄飞剑陡然提速,快若闪电,绕着他的身躯已经进行了数百次进攻。 最后,被缠的有些焦躁的杨幽,只得深吸一口真气,,以脚踏地,震得周遭三丈土地,岩石倒飞,把那把飞剑震得倒飞出去。 下一瞬,他愕然发觉眼前一亮,然后又一只金色甲胄大手,一把握住杨幽。 夏泽手中,念着一张金色符箓,笑得极其猖狂。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拼爹 这一天,青城镇有幸围观这场大战之人,恐怕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 月明星稀,一尊光芒万丈的金甲神灵法相,半截身子伫立在醇酒巷子的大坑内,一手死死抓住杨幽身躯,另一手挥舞金色巨剑。 还未等金色巨剑斩向杨幽,只听他怒喝一声,旋即用手中双剑,交叉挥出两缕剑气,将金色神灵法相手指切的七零八落。 断指坠地,散落满地流光丝线。 杨幽得以脱身,脚掌踏空,身形顿时掠出三四丈,吐出一口浑浊真气,然后以螺旋姿态,祭出双手剑招,直刺神灵法相面门。 站在法相肩头的夏泽,眼神微变,指尖一松,那张金色符箓,悬立于额前,伴随着夏泽口中吞吐出一口浊气。 金色神灵法相若有感召,口中吐出金色雾气,然后以另一手挥剑砸向杨幽。 这重如泰山压顶的一击,仅仅是划破夜空,便响起阵阵雷鸣。 危急关头,杨幽不断飞驰旋转的剑招,并未选则硬刚,而是悄然调转势头,向着金甲神灵手腕下飞去。 金色护腕被这迅猛凌厉的剑气,不断切开,金色血液洒落一点,转而化作星星点点辉光。 趁着这个势头,杨幽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顺着金甲神灵手臂,滚动而上,直至攀升到金甲神灵头顶上,杨幽的剑招,才逐渐能看清身形。 怒喝一声,一剑斩落。 一道齐整丝线,将神灵法相,一分为二,最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那巍峨法相,土崩瓦解,最后化作金色海洋,不断向外荡起波纹。 杨幽擦去满头大汗,看向远处屋檐上的那位青衫少年,正当他想要出言嘲讽之时,却见夏泽嘴角微挑,完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阿玉、白吕眉头微皱,就连一直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吴骓,也只得笑着摇了摇了头。 “少爷这才出门多久,就染上了这大手大脚的......” 杨幽冷汗直流,只因夏泽手中,捻着三章与先前一样的金色符箓。 符箓飘忽而出,微微颤动,升起熊熊火焰。 顷刻间,三道犹胜先前的百丈神灵法相,巍然伫立,手持金鞭、宝剑,抡动兵器,便有阵阵凶猛罡风,搅碎满天乌云。 夏泽挽起袖子,双手叉腰,高声道:“小爷我有的是符。” “不带这么玩的......”杨幽苦笑连连,御风立于半空,大喝道,“这是拼爹呢!” 话虽如此,当即一咬牙,气府真气蒸腾,连带着他的身形,化作一道粗壮雷光,砸向居中法相。 未等那尊法相做出反应,他胸前甲胄上,骤然皲裂开一道口子,无数的金色碎片,零落一地。 而后的事态,令人始料未及,只见那胸膛处不偏不倚遭了一记重击的神灵法相,陡然倒飞向天际,然后轰然炸裂。 漫天碎云,烟消云散。 未等杨幽喘息,其余两尊法相,各自轰出一拳,将他重重砸出地面。在场之人,就这么看着汉子,每当要站起身子之际,便会被那两尊法相,一拳接着一拳,砸回地面。 那阵阵巨响,让人心生胆寒,但土坑下那顽强蠕动的身影,并未因此展露颓势,反倒越发顽强。 在这等强悍攻势下不死,体魄是何等的强悍。 一青一红,两把长剑,趁机飞出巨坑,首尾相接,气势更盛。 青云剑剑势凌厉干脆,一剑洞穿金甲神灵法相胸膛,只在一瞬间,重新没入云层,不见踪影。 反观那尊神灵法相,胸膛背心处,有一个黑漆漆的小洞,一丝一缕的青气,从中漏出,随后便碎成一地尘土。 另一尊神灵法相,躲闪及时,只是被斩断一手手腕,它怒号一声,喝出一道道金色波纹,吹得这片巷子的房屋,微微晃动,而正处于波纹中央的杨幽,咬紧牙关,全身上下肌肉不断颤动,像是承担着重如山岳的威压。 那柄巨剑,眼看就要扎向杨幽,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杨幽背后,悄然散出一道与他身形无二的幻影,飘飘荡荡,虚虚实实,顶着金色波纹,和巨剑。 两者对撼,声响震天。 夏泽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心念微动,那神灵法相随之积蓄一身金色拳意,连带着杨幽气势汹汹的阳神,一同砸回地面。 一拳过后,法相消散,巨坑中央,汉子撕去上身破烂衣衫,露出一身腱子肉。 健硕身躯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疤,他清晰记得上边每一道伤疤来历,伤疤,是男人的功勋,是他未来踏入十境武夫的大道之一。 迅速换掉一口真气,以掌风吹散漫天沙尘,杨幽松开紧握拳头,有颗金色心脏,一张一弛,熠熠生辉,掉在地上,碎成一地琉璃。 夏泽咧嘴一笑,眼看又要从方寸物中取出符箓对敌,烦不胜烦的杨幽再也无法容忍,步履踏空,声震如雷,一举杀到夏泽身前,首次祭出八境武夫的杀招。 阿玉,白吕看到这一幕,竟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先前对敌毘丘罗,虎妖常崇,乃至聚宝宗荀隐,夏泽只要披上那件象征着太乙救苦天尊神意的法袍,犹有一战之力,甚至能够不落下风。 可现如今,夏泽似乎完全没有穿戴这件法袍的意思,被男人一拳轰飞到青城镇另一头,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夏泽倒飞而出的身形,速度极快,在空中飞旋,眼花缭乱,天边有一道红色线条,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他,才让他得以一脚踏在剑身上,然后轰然坠落湖底。 湖面生起白色烟雾,片刻后少年一跃而起,气府真气轰出,蒸干一身湖水,然后再度御剑行空,奔向青城镇另一头的杨幽。 风驰电掣,看似轻飘飘的一拳,印在杨幽脸颊上,还未等他吐去满嘴碎牙,便也倒飞而出。 不过杨幽很快便稳住了身形,除了痛的呲牙咧嘴外,受伤不重。 相比之下,夏泽双拳掌骨,已经开始断裂。 他满脸苦笑,放在从前,纵使他夏泽只有三境四境又如何,就算你是七境八境武夫,经历了拳法幻境内,千万拳的打磨积蓄,只有他揍别人的份。 但在今天,他才深刻地体会到八境武夫的强悍,仿佛是踏入八境之后,杨幽前后实力,呈现云泥之别。恐怕今天过后,他千万拳的目标,就要放的再长远一些,得是十万拳,百万拳,千万拳! 二人不约而同,一人连踏数片屋顶,身形快若奔雷,一人散作漫天残影,砸向前者。 夏泽本来要快上一步,想着以一击撑捶破掉杨幽拳招,结果拳拳对拼之时,夏泽清楚的听到了自己拳头处传来的清脆声响。 强忍疼痛,只得临时变招,以一击铁山靠,撞入杨幽胸膛。 二人均向后平滑掠去数丈,然后不约而同吐出一口血雾,而且都是那副陶醉在与强者争锋的畅快。 “我输了!”杨幽乐道。 夏泽一脸错愕:“这不是还没分高下么?” 春酒巷子内,传来一阵惊呼,人人面面相觑,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杨幽在着青城镇多年,与人比试,从来都是不死不休,即便叫人打的动弹不得,过后也会一遍又一遍的找上门。 现如今那青衫少年,拳势不输杨幽,可好像也没有占到太多便宜,怎么杨幽忽然就认输了,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杨幽散去一身真气,沉声道:“我与你比试纯粹是以境界压人,又限制了你使用符箓法宝,因此胜之不武。换作是我与你同等境界,恐怕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夏泽挠了挠头:“仅此而已?” 杨幽答道:“我总觉得你这小子,肯定还藏着什么压箱底的法宝,否则又怎么会是那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确实如此。”少年坦然笑道。 “武夫一途虽然讲究向强者出拳,无坚不摧,无往不利,但今日我隐隐感觉,若是再打下去,恐怕我那一颗武夫英雄丹,要就此蒙尘碎裂。萍水相逢,算不得杀身之仇,不必闹到这个份上吧。”汉子苦笑道。 “再出一拳,扛得住算我赢,反之则算你输,如何?”夏泽缓缓摆出拳架。 “好!”汉子也不含糊。 天地间,毫无征兆的出现一只青色残龙虚影,煞气满天,轰向地面。 少年立于原地,站的笔直,面容被青光照得清晰。 须臾间,一股来自洪荒伸出的沉重气息,像海啸一般瞬间覆盖整个青城镇。 夏泽身前,虚空内窜出一只红色异兽,血盆大嘴一开,将那头青色残龙,完完全全吞入腹中,然后一头没入夏泽身躯。 胜已分,夏泽以四境,力敌杨幽八境。 杨幽满脸笑意,心湖中央完全没有因受挫而出现的苦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欣喜,武夫之路无止境,今日杨幽身前,又有一座山峰,高耸入云,不见其顶。 吴骓嘴唇微动,收起算诀,望向青城镇外数百里的火光,喃喃道:“主公这一仗,收获颇丰,但惹的麻烦也不小啊。” 杨幽转头喝道:“杨商!你过来。” 那好不容易才从昏厥中醒来的孩子,只得挤出人群。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谈判 杨商挤开人群,小跑一段,来到二人站立屋檐下,气喘吁吁,但昂首挺胸叫了声:“爹。” 夏泽若有所思,向着远处人头攒动的人群里好一通搜寻,最后锁定了某个躲在大人身后,极力掩藏自己身影的孩子,笑道:“何煦,到这里来,我都看到你了!” 黝黑小子听到夏泽呼唤,像猫见了老鼠,钻出人群,嘿嘿一笑,快步跑到杨商身边。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孩子,见了大场面,难免心生恐惧。 无需杨幽开口,底下那个孩子盯着何煦眼眸,神情乃至内心,都是打心底的心悦诚服,低头躬身道:“今日之事,是我和我娘不对,小兄弟,我代我娘还有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何煦是个直肠子,很少会将这些事情挂在心头,于是摆摆手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本少侠都没放在心上。” 还有一个原因,那几个孩子加上杨商,都没能打得过他,要不是杨商娘亲插手,恐怕他何煦今日就能一战成名了! 杨商忽然眼神坚毅,握紧拳头,转头冲着头顶的夏泽喊道:“总有一天,我会像我爹一样,向你挑战!” 杨幽乐不可支,心底喃喃道:“是老子的种。” 夏泽双臂环胸,没有一丝懈怠,将手中离火剑轻轻撩出几道绚烂剑花背剑于背后,笑道:好啊,我等着你。 一旁自认为端着大侠风范的何煦,一听这话,有些不悦,嚷嚷道:“嘿嘿嘿,嘛呢嘛呢,这才刚让我揍趴下,怎么这会就大言不惭起来了,你想要挑战我师傅,先得打赢我。” 他围着满脸局促的杨商,边转圈边叹气:“武道底子不行啊,也就比寻常武夫要厉害上那么一丢丢吧。” 有一粒豆子,从头顶上飞下,不偏不倚砸在何煦后脑勺上,他强忍着疼痛,故作深沉道:“我师傅可是站在武道巅峰的男人,可不是那种耍花枪的花架子可以睥睨的。” 何煦转过头,冲着夏泽呲牙咧嘴,示意自己是在为他壮声势,这么多人呢,给他留点面子。 夏泽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一直被何煦出言嘲弄的杨幽,忍不住还嘴道:“那你呢?你资质有多了不起......” 何煦一听这话,顿时乐了,握起拳头,独留一只拇指指向自己:“我啊,可就不得了了,我是武道标杆,我有多高,武道就有多高!” 对面那孩子看着何煦这副猖狂模样,心中暗自诽腹,就你这个头,看来武道也没多高吧...... 相互道别后,杨带着家眷,打道回府。 眼眸光华流转,远处那道光亮,像是大鹏展翅扶摇而上,转眼间已跨越千里,气势汹汹的赶往此地。 一旁的吴骓忽然开口道:“大齐派出的刺客,直属曹周王曹兵,冲着主公来的,大概百来人,都拿着阵法信物还有杀力极高的法器,不好对付。” 夏泽点点头:“都是什么境界?有上五境?” 吴骓难得没用上尊称的口气,笑道:“整个缥缈州加上我这个十一境炼气士,总共才几个上五境。” 夏泽从方寸物内取出一袋锦囊,抛给吴骓,后者一把接过,感受着从锦囊内传来的充盈灵气,震惊不已。 “前阵子和聚宝宗荀隐打了一架,他送的,我境界不够打不开,况且走的距离还不算太远,能送给你的就只有这个了。”说到送的这两个字的时候,少年有些心虚,不过很快眉开眼笑,“你早就预料到大齐不会让我顺利到达,所以才来的?” 吴骓手一翻,一把青莹玉笏落在掌心,须臾间,似乎心窍与之相连,天地有所感念,下起了一阵青色大雨。 这场大雨有些古怪,打在身上,非但没有粘湿身体,反倒有一种说不上的舒爽。 吴骓即便见过再大的场面,此刻碰着这个装满高阶法器的锦囊,还是兴奋的不住发抖:“老奴处境有些尴尬,毕竟之前只是个芝麻粒大小的土地,只因主公得了太乙天尊的神格传承,便随之一起鸡犬升天了。看似整个缥缈州上的人,都对我毕恭毕敬,实际上背地里恨不得用尽千方百计,打碎我的神格。” “缥缈洲乃至九州各方势力,对主公这样的天道馈赠者,眼馋不已,直至我的出现,搅乱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不能再暗中下套。大齐皇室那边,似乎是嫌我这个五岳正神管的太宽,连带着大周那边,始终不愿松口让任何一座山岳成为我坐镇之地。” 夏泽忽然问道:“我听说江河山岳神灵坐镇某处江河山头,相当于是半个小天地中的圣人,杀力可以攀升一境没错吧?” 吴骓点点头:“意思差不多,根据线报,大齐大周那边,似乎是铁了心要撇下那点脸皮,将某座传说中漂浮在天际的山头划分与我,这明摆着是要将我这个五岳正神赶到触及不到缥缈洲的地方。况且那山此时此刻都不知道飘至九州何处,我上哪给他找去......” 夏泽霍然大笑,因为吴骓这位高高在上的五岳正神,最后时刻骂了句极具乡土风情的话。 男人幽幽叹息道:“这个局,真让人愁的眼泪直流。若是出了这云溪镇,迎接主公的便是无止境的追杀,可若是留在云溪镇,老奴虽可以护得主公周全,只是十五年阳寿用尽,便无法让主公遁入轮回,相比之下,赌一赌没准还能有所转机。” 夏泽凝视着吴骓双眼:“神只有卜算周天之法,那老吴你呢,有替我算过吗?” 吴骓一时语塞,满脸失落,许久后嗫嚅道:“算过,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一点微光。” 少年眉头逐渐舒缓,长舒一口气,笑道:“那就够了。” 吴骓神情有些黯淡:“这九州,讲理之人甚少,因此老奴憋了一肚子委屈,今日我来到这里,是要霍出一身修为,去好好打一架,好跟大齐谈判......” 正说着,忽然听到少年说道:“是不是有山就好了?” 吴骓点点头,还没等他细细回味夏泽这句话,便看到夏泽抵来一物。 吴骓一把接过,等他定睛一看,心中已是百感交集,他自然认得这副画卷,那是画圣吴道所赠的,用来镇压夏泽体内之气,锻炼拳意的仙器,贵重程度,无以言喻。 “主公,这太贵重了......”吴骓抬起头,却看到夏泽缓缓躬身。 “老吴啊,今日之事,有劳了。”夏泽拢起青衫长袖,微微躬身,在月色下,作了个时揖。 这是我夏泽走了不算的太远的路,见过最高的山。 吴骓一把抹去满脸泪花,作揖还礼。 “主公,老奴吴骓,先行一步,今日一定不辱使命!”吴骓起身,光芒闪耀,那件明黄云锦澜袍上,浮现出一条五爪金龙,张牙舞爪。 夏泽没有说话,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老吴,听说你帮了我嫂子不少忙......” 话音刚落,吴骓原本那副大义凛然,消失不见,仓促留下一句:“老奴告退。” 夏泽望着身前空荡荡的位置,嘀咕道:“我就知道他俩有事......” 一盏茶的功夫,吴骓的身影,悬在天际之上,一手持玉笏,明黄色云锦澜袍上的金色五爪飞龙,飞掠而出,环绕在他周身,吞云吐雾,怒吼不止。 那转瞬之下,跨越千里来到此处的修士,有数百名,修为参差不齐,皆面覆黑纱,手持法器,杀气腾腾。 “这家伙不是十一境?怎么忽然好像换了个人?莫非有诈?”有人开口道。 此言一出,人人面露难色,只是王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啥向前去。 几十道金色虹光,陡然围住吴骓,铺天盖地的法器,一道接着一道,轮番轰向吴骓。 吴骓只是频频挥起玉笏,划出一道道青芒,将来人打得血肉横飞,配合着那张牙舞爪的金色飞龙,一时之间,竟然不落下风。 五指如勾,一把将一名修士头颅抓爆,然后掌间升起火焰,将残存神魂烧的一点不剩,他轻蔑一笑:“有必要捂着脸?不说我也知道,是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曹兵派来的。” 短短几瞬,已经有超过半数的修士杀手,陨落在吴骓手中,为首那位十境修士,见势不妙,当即大喝道:“不要硬拼,摆阵!” 残存的修士,得了口谕,当即退出数十丈,念动口诀,手中各式各样的法阵信物,应声飞出,各自占领东南西北各个方位,练起一道道金色屏障,凭空出现的一座巍峨大山,砸向阵法中央的吴骓。 就在众人刚要松一口气之时,吴骓悬空处,毫无征兆的升起一座大山,一头将那落下山峰,撞的粉碎,化作无数金色流光。 气浪席卷,摆出阵法的修士受到波及,倒飞而出,吐出一口鲜血。 等他们想要御风逃窜,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那个被他们用来对付吴骓的阵法,转眼间扩大了不知几千倍,完全锁住了他们逃跑的路线。 山岳之上,有个男人,头戴十珠玉旒冠,身穿皇袍,坐在象征五岳正神的宝座之上。 一枚刻有斩字的玉笏落下,无数阴兵鬼神,汇聚到此地。 “不留活口。”吴骓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山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 这一天日出,天边渲染了一层红云,久久不散。 原本因为大战而变得破烂不堪的街巷楼房,一夜之间,完好如初。醇酒巷子内有幸目睹这场大战的家家户户,无一例外的从门边捡到了一枚刻有春雷始鸣字样的铜钱。 握在手心,仿若有潺潺流水,淌过心间,说不出的安稳和荫凉。 镇上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早些年作为商客,四处游历,自然是见多识广,接过一看,直呼这是山上神仙用的神仙钱,有着温养法器,镇宅辟邪的妙用,这是山神老爷让咱念他的好呢。 经不住这群人若磨硬泡,老人最后不得不松口,一枚惊蛰钱,换成大齐民间银两,便是一千两白银。 此言一出,人人顿觉心头如遭雷击,没得好处的人家,免不了埋怨这位神仙姥爷偏心;得了铜钱的人家,看着这笔天降横财,那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迫不得已日日守在家中,就怕人惦记。 到最后,绝大多数的醇酒巷子的住户,都将这枚铜钱拿到当铺那边,换了白花花的银子,搬进了新的大宅。 这倒也随了那位老爷的愿。 夏泽看着天边那一朵红云,对于昨晚战局的胜负,早已是了然于胸。 匆匆告别卢衣巷,夏泽还有何煦一行人,出了青城镇,便一直向西,不紧不慢的向着大齐洞京走去。 只不过这一次,夏泽和何煦,戴上了吴骓带来的面皮,换了一副尊荣,也好掩人耳目。 一个化作脸颊上有道疤痕的少年,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眸,此刻变成了显得不太有精神的单眼皮。 而何煦,则是变成了个塌鼻梁的小鬼,面容上的黝黑,比先前还要更胜几分。 两个模样大变的家伙,初次看到对方的模样,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这一路脚程极慢,直到出了青城镇,两天里走了近六十里山路,徐修竹才姗姗来迟。早在分别之时,夏泽和徐修竹便约定好,一同前往大齐游历,到达洞京之后,夏泽就会带着其余几人前往西海流洲,磨砺剑心剑意。 这两天里,徐修竹陪着颜楹萝,逛遍了青城镇的大街小巷,好吃的好喝的,逛了个遍,有时候仅仅是颜楹萝眼角瞥了一眼,徐修竹便恨不得把整个摊子都买下来送给她。 女子俏皮,与幼时无异,那些新鲜吃食,往往吃上一口,便交与徐修竹善后,让他恨不得凭空长出八只手。 二人悠哉悠哉,满心欢喜,在这青城镇内,再无世俗礼教阻拦,即便光天化日下大大方方的牵着男子的手,在那些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市井妇人眼中,有些伤风败俗,但是也犯不着和凌家过不去。 等到二人好不容易来到胭脂铺面,徐修竹手中,早已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吃食。掌柜的是个徐娘半老的俏妇人,瞅这架势,很快便看出了这二人的关系,于是热络的招呼生意。 徐修竹显得有些腼腆,支支吾吾的问什么胭脂水粉最好。 妇人眼睛一亮,眼含笑意的看了一眼颜楹萝,掩面笑道:“只要是公子精心挑选的,这位小姐肯定都喜欢。” 两人的脸当时就红的像是熟透的柿子,徐修竹于是仔仔细细的从那一堆堪比天书的胭脂里,精挑细选,终于找出一个闻着有芝兰香气的胭脂。 他手有些颤抖,这胭脂不错,但不是最贵的,这一路吃喝玩乐,他到底是有些囊中羞涩。可女子接过胭脂,捧在怀里,欢天喜地的样子,让徐修竹鼻头有点酸。 她挽着徐修竹的臂膀,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全然没有即将分离的悲伤。 第二日,徐修竹房间的桌上,摆满了颜楹萝暗地里帮他准备的各种物件,有金创药,解毒丸,有做工精细的雨伞,有闲时解闷的几本书籍,有崭新的换洗衣物和几双靴子,有各种各样说不出名字的精致糕点,背上包裹的时候,他好像背着一个巨大的树桩。 最喜欢的,要数一副画得有些可爱的女子画像,画卷里,颜楹萝正气鼓鼓的双手叉腰,俨然是一副担心心爱男子沾花惹草的模样。 边上还有几行小字:家花没有野花香,路边野花休要采。修竹哥哥武运昌隆,早日归家。 本就依依惜别的徐修竹,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后来颜楹萝又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这边的习俗,上马饺子下马面,因此出远门的游子,是要吃一碗饺子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颜家大小姐,头一回为心上人下厨,他自然要赏脸的,说来也怪,这饺子,好像格外的咸,颜楹萝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拖着脸颊,满脸期待。 徐修竹仅仅看了一眼,她有些通红的双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早些时候,卢衣巷拍了拍徒弟肩膀,说了句,做师傅的只能帮你看着三年媳妇,三年以后,能不能把楹萝娶过门,全看你自己。 紧紧抱着怀里伊人,感受着娇小身躯上传来的温热,这个生性豁达的汉子,满脸热泪,泣不成声。 一行人结伴,三日里又走了近六十里,再往前,就是接壤宿夜城的白猿关了。 日出前,夏泽、何煦、徐修竹三人,会找寻一处空地,先站一会桩,然后便由夏泽领头,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霸极拳谱,六大开,八大招。 按照徐修竹的话说,这套拳法,实而不华,一招一式却相当考验武夫体魄,若是没能找准发劲和运气的窍门,非但不能强健体魄,还会损耗元气。 因此往往是何煦率先躺倒在地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说什么也不愿起来,而后又坚持了三遍的徐修竹,也不得不败下阵来。夏泽早已在拳法幻境中,打了近三万遍拳,拳势收发,行云流水,自然就流畅多了。 而且令徐修竹何煦赞叹的是,少年似乎极有耐性,赶路时以走桩行步,闲暇之余也会站桩打拳,尤为勤勉。短短三日,便已打了近一千拳。 再走几日,天气微凉了,白吕已经重新变回那只矮矮的小毛驴,而这段时间,何煦多半是自己走路,骑上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就这么几日,穿着草鞋的孩子走了许多山路,很快脚上便布满了老茧,夏泽既欣慰又心疼。 先前从凌危那里得来的掣雷生魂鼎,让夏泽送了给阿玉,说是鼎内充盈的天雷,相比雷劫天雷要温和上一些,让阿玉提前适应。 即便如此,阿玉每次沐浴鼎中滚雷,痛苦程度,不亚于扒皮抽筋,不过也有好处,原本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妖气,经过这小雷池沐浴,近乎消散,连带着自身灵力都变得充实了几分,即便是不用现出大妖真身,施法速度也快上了不少,术法威力也不会因此大打折扣。 阿玉最近发现,那黝黑的小鬼,好像有些怕自己,每次自己走近,还未开口,那孩子便远远躲到别处。换在别的时候,她才懒得管这小东西,但现在没办法,这样走走停停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 那三个臭男人,似乎是心中各有朝思暮想的人,前两个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要么练拳,要么发呆,徐修竹时不时就会掏出那幅画像,看得怔怔出神。唯一与阿玉同是妖族出身的白吕,变回了那头驴,就说不上的慵懒,就算是她放下身段,磨破了嘴皮子想要和他唠上两句,他也是爱搭不理。 阿玉百无聊赖,这几日里,穷尽毕生所学解闷,要么从水池里掏出一只未开窍的青蛙,逼着人家开口说话;抓了一只路过的兔子,断案似的让那只公兔子一五一十的交代,自己祸害了多少兔婆娘,生了多少兔崽子,整的一窝兔子瑟瑟发抖,欲哭无泪。 这天,趁着夏泽还有徐修竹讨论炼气之法,阿玉当即堵住想要去找白吕的何煦,那小子还想跑,结果被阿玉一手领着衣襟提了过去。 夏泽只是看了一眼,便笑着和徐修竹继续唠嗑。 “小鬼,你很怕我?”阿玉狡黠笑道。 何煦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 阿玉将他放下,然后自己也盘腿坐下:“喂,你说,是你姐姐好看,还是我好看。” 何煦挠了挠头,竟没有犹豫:“阿玉姐姐,我说这话,恐怕不能服众,阿玉姐姐长得是很好看的,比云溪镇上好多女子都好看,像是天边高不可攀的云,又像是我御剑登高时看到的月亮,但因为我是我姐姐何夕的弟弟,所以还是我姐姐好看。” 阿玉脸上的笑意逐渐明朗,指尖点在何煦额头,笑骂道:“油腔滑调。” 这个回答很让她满意,但她实在是太无聊了,于是打趣道:“你姐姐这么好看,可据我所知夏泽心里,另有所属哦。” 何煦耷拉着脑袋,点头道:“阿玉姐姐,这我是知道的,而且我姐姐肯定也喜欢夏泽,夏泽做我姐夫,我以前还不愿意,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夏泽啊,他喜欢的那位姑娘......” 二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 阿玉伸了个懒腰,微风把鬓角发丝,吹得随风摇摆,她站起身子:“侍女得有侍女的样子呀。” 徐修竹聊着聊着,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什么,夏泽定睛一看:青涩不及当初,聚散不由你我。 夏泽捡起枝丫,草草起笔:山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 头顶忽然有密密麻麻的黑影飞过,二人抬头一看,竟是不远万里,御剑前往别处的数百名剑修。 前边就是白猿关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的家乡 雨过初晴,光风霁月。 这场秋雨倒也不大,就是来的极其突然,夏泽一行人,匆忙躲进一处偶然发现的山洞。 白吕难得主动与阿玉搭话,要借掣雷生魂鼎,沐浴滚雷,阿玉倒也爽快,随手便借了。进入生魂鼎之前,白吕随手揭下一片身上龙鳞,递给阿玉。 那一片龙鳞,闪烁着冰冷银光,握在掌心,隐隐能听到阵阵龙吟。龙族鳞片坚硬程度,胜过生铁千倍万倍,若非龙族亲自赠予,或是多人围杀,想要获得一枚鳞片,难若登天。 仅仅是手持这一枚银色龙鳞,来到无水神坐镇的江河水域,便可敕令水中成千上百水中鱼虾,为己所用,曾有一读书人,机缘巧合之下,救得一真龙性命,后得其报恩,赠予一枚龙鳞,镶嵌于鱼竿之上,竟在沧海钓起一只大如山岳的鲲鱼,后得一王朝君王赏识,任丞相,立下以一国吞并一洲的壮举。 阿玉拍了拍白吕肩膀,笑道小老弟大气,以后若是想借掣雷生魂鼎,只管开口,姐姐准了。 白吕没有过多言语,将身一跳,没入雷池之中。许久,升起一条银色龙尾,如鱼得水。 何煦张大小嘴,想要跳起来,瞧一瞧那雷浆翻涌的鼎内,是何等的壮观,结果被阿玉扯着耳朵拽了下来,骂道:“你不要命啦!” 夏泽这回并没有抽空练拳,而是握着离火剑,盘腿坐在火堆旁。 徐修竹用树枝挑着火焰下的树枝,避免湿润的秋风,将那一簇摇摇晃晃的火焰吹熄,他转过头却看到神奇的一幕,夏泽一呼一吸,伴随着离火剑的红色火光,忽明忽暗。 没有刻意的运气调息,但那浑然天成的剑意和拳意,就像是汹涌的海浪还有纹丝不动的礁石,潮来潮往,礁石不动如山,两者暗流涌动,声势极大。若非徐修竹知道夏泽是武夫而非炼气士,此刻恐怕道心早已烂的稀碎。 天上百十剑修,脚踏飞剑,已经在空中御剑快半日了。在他们最前头,有一细如微草之物,霞光万道,飘摇不定,却疾如旋踵。 那伙人为了争夺此物,疯狂的向着脚下飞剑灌输灵气,每当有人要一举拿下此屋,便有好事者祭出法器,搅了他人的好事。一来二去,那一伙来自九州各处的剑修们,宛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几乎要拔剑相向,不死不休。 夏泽忽然开口问道:“徐大哥,他们好像是在抢夺什么东西,那是在做什么?” 徐修竹抬头看了一眼,继续用枯枝挑动篝火,沉声道:“听我师傅说过,龙胜洲烽火关,是阻挡妖族大军的第一道防线,常年征战,无论是剑修还是武夫,皆死伤无数,无数剑道美玉,炼气胚子,早早凋零。为了进一步遏制妖族踏入九州,便有高人提出,绘制烽火聚义牌,征集天下群英,远赴龙胜洲,一同诛杀妖族。” 夏泽停止擦拭佩剑的动作,眼神逐渐变得坚定,龙胜洲烽火关,是她的家乡。 徐修竹脸上呈现出一派向往神色:“能够去往龙胜洲烽火关,亲手砍下一头大妖头颅,是九州有骨气的武夫、剑修,心中最向之事,唯有此举,方可算的真英雄!” 夏泽听得出神,只是忽然发问道:“徐大哥,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抢夺那一枚聚义牌,直接去不就好了吗。” 徐修竹忽然一顿,扔下手中枯枝,表情有些尴尬:“重赏之下必用勇夫,这一枚烽火聚义牌,相当于是十枚白露钱。要知道,炼气本就是一件极其消耗神仙钱的苦差事,九州炼气士又多如牛毛,如果不是名门正派的谱牒仙师,有宗门倾尽全力供养,只能沦为四处与野狗刨式的山泽野修。” 夏泽眉头紧蹙,暗自盘算,十枚白露钱,约莫千万两白银。 徐修竹盘腿坐下,叹了口气,似是有些遗憾:“同时,这枚烽火聚义牌,也相当于是引领外乡剑修前往烽火关的度牒,为了防止滥竽充数之人浑水摸鱼,似乎是默许了强者与强者之间厮杀争夺。” 夏泽忽然站起身,望向天上剑修:“徐大哥,若是拿下了这烽火聚义牌,前往烽火关,可有期限?” 徐修竹看着少年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点头答道:“三年。” “够了。”少年闻言大喜,眼看就要御剑而去,却被大惊失色的徐修竹一把拉住。 徐修竹眉宇间,有着难以压抑的担忧,正色道:“夏泽老弟,你可看清楚咯,那天上之人,无一不是剑修,仅仅是我能看透修为的法天境,便有不下十人,你可别为了那点钱财,把小命丢咯。” 夏泽微微一愣,点点头,看向身后几人,然后朝着自己脸上扇了一嘴巴,重新回到火堆旁,笑道:“徐大哥教训的是,是我唐突了。” 徐修竹暗自度量心中忧虑,是不是有些多余了,毕竟这小子面对七八境武夫,可向来都是按着头打的。 头顶天际,传来阵阵厮杀声,那帮剑修起初旗鼓相当,彼此手持仙家利剑,相互拼杀,终究是顾虑着对方背后的宗门势力,谁也不敢下死手,直到有个财迷心窍的异乡剑修,不管不顾的祭出一柄鲜红佩剑,接连诛杀二人,原本相互拉扯的战局,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阿玉站在洞口,看着漫天杀红了眼的剑修,啧啧称奇,何煦牵着阿玉的手,一手捂着眼睛,即想看又有些害怕。 一会听到阿玉赞叹道:“这剑修的剑法真是荡气回肠,杀气凛然,竟然一剑斩断一座山峰。” 一会又听阿玉笑道:“这武夫拳法次了些,声势很大,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一拳才打的一个剑修脑袋像西瓜一般碎裂,要是换我来,估计这一群都不够我塞牙的。” 何煦吓得想要拔腿就跑,却被阿玉紧紧拉住,那女子瞧见这孩子这怂样,笑得花枝招展。掣雷生魂鼎内的白吕,听到女子银铃般的笑声,缓缓从雷池中探起头,笑了笑,便有一丝鸣雷,落在地上,烧的泥土焦黑。 徐修竹骤然发觉不对劲,对面那个少年好安静,安静的不像话,他猛然抬头,这才注意到,夏泽一只眼眸,光华不再,像是死鱼一般死气沉沉。 当最后一枚金色符文,追上先前金色光华之时,厮杀至人数减半的剑修们,蓦然发觉在不远处,有个身穿白色法袍,沐浴在金色光华之中的少年,看不清模样,脚下踏着一头虎头龙鳞的巨兽。 烽火聚义牌,悄然落入少年掌心。 少年眼眸,闪耀若日出霞光,一挥手,一柄金色长剑握于手中,轻飘飘一剑,剑光纵横,陡然在空中划出一道大如山岳的弧形剑气。 事发突然,离得最近的几位剑修,来不及防御,被那剑光一荡,轻飘飘的从天飘落,未等摔在地上,便被血盆大口张开的吞天,吸入腹中。 对于御剑远去,果断逃离战局的剑修,一人一兽就此放行,丝毫没有阻拦。那位本来最有可能将烽火聚义牌收入囊中的剑修,勃然大怒,手中佩剑,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黑云压境一般的血色飞剑,齐齐砸向天地中央的少年。 法袍少年,嘴角挑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双袖飘摇,猛然向前挥去,两道滚雷,毅然撼向头顶剑雨。 天地中央,有位巨大的金色神灵法相,面目狰狞,手中长剑,缠绕着风驰电掣的天雷,怒吼一声。 数万把飞剑虚影,从天上坠落,而在那少年两指并拢处,捻有一把光华散尽的长剑。灰色身影一闪而过,运起一身真气,抡起一拳,砸向少年脸颊。 少年闷哼一声,身形从天上砸落。 阿玉还有何煦,看着那一粒小黑点,重重从上掉下,砸得一座山峰,轰然倒塌,唏嘘不已。看着那头红色凶兽,阿玉始终有一种感觉,自己在它面前,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而且完全取决于它的心情好坏,蝼蚁在君王面前,只有臣服。 剑修身形暴退,却未曾想那头凶兽,散作一团红色云雾,随后飓风烈烈,流云滚动,在那急速飞旋的漩涡中,骤然爆发出一道恐怖的吸引力。 其余剑修,见事不好,当机立断御剑化虹逃遁,这才幸免于难。 脚下一空,那柄红色长剑,就此落入漩涡之中,不见踪影。纵使当下心如刀割,为了活命,那位剑修也不得不壮士断腕,想要逃离此地,却不料眼前一花,那位被他一拳砸落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死死扼住剑修脖颈。 篝火旁,夏泽眉头微皱。 头顶脸色异常冰冷的阴神,这才一把放开了那名剑修,就此消散。 而吞天在吐出那些被他护在口中的剑修过后,也重新融入夏泽体内。 夏泽抬起头,脸色有些尴尬,在他手中,正是那枚灵气盎然的烽火聚义牌。 徐修竹笑笑:“说说吧,到底是谁家姑娘,能让你的阴神,都顾不得自身安危,公然脱离你的掌控,前去抢夺这聚义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劫道 夏泽有些愧疚,毕竟先前已经答应了徐修竹,不再牵扯此事避免引火烧身,可阴神私自带着吞天出窍,前去与那一众剑修争夺烽火聚义牌,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而且他微微有一种感觉,假如先前那阴神一意孤行,完全不顾自己的指令,肯定会大开杀戒,酿成大祸,这种假设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先前夏泽的亲很体会。 心中默默了叹了口气,自从孕育出阴神后,吞天渐渐就与自己有些生疏,夏泽一时之间也是别无他法,只得默默将阴神压制在瞳孔内。若是今后再找不到妥善的约束之法,说不定某一日,这两个家伙会和他彻底的背道而驰。 徐修竹等了许久,不见夏泽开口,于是也不再追问。 夏泽覆盖着面皮,五官神情能够变换自如,却看不到原本面容上涨红的脸色,他蓦然笑道:“那位姑娘好看着咧,她教我剑术,还和我一同出生入死。” 徐修竹一怔,少年面目变化了,而且可以说与先前那个样子判若两人,甚至让他有些不习惯,但那一双黝黑眼眸,闪烁着光芒,神采奕奕。 少年全无疲态,将自己如何遇见木桃一行人,又是如何与他一同搏杀严崧,击退曹兵的往事,娓娓道来。 徐修竹一手轻抚颜楹萝画像,将他小心翼翼收入囊中,生怕烟熏火燎伤了这宝贝,然后笑着问道:“这位姑娘这么好,那她喜不喜欢你?” 原本还兴致高涨的少年,被这一盆冷水一浇,顿时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恹了下来。他低下头,像一只被人抽了脊梁的老狗,脸色黯淡嗫嚅道:“我不知道,兴许......” 徐修竹自从与他相识,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垂头丧气的夏泽,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于是追问道:“兴许什么?” “兴许,她不喜欢我吧。”夏泽语气平静。 徐修竹眉毛一挑,语气里似乎是有些怒其不争,问道:“若是那位姑娘不喜欢你,或是从未喜欢你,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会如何做?” 夏泽摇摇头,语气仿佛天经地义:“若是那位姑娘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我会一辈子珍藏那段回忆,在梦醒时梦,伶仃大醉时,想一想,曾有位姑娘,在我不过是顽石境武夫之时,豁出性命与我一同对敌七境武夫,还为了救我,剥去了一半仙体。” 停顿许久,少年一把撕去脸上面皮,露出俊俏但是稍稍哀伤的面容,扭在一起的眉毛,耷拉着的脑袋,仿佛躲在无人角落才敢那样伤心一小会。 他喃喃道:“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事实上我从未设想过她也会喜欢我,我可能会伤心很久,但是只要她过得很好,我也......” 徐修竹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朝着夏泽脑袋就是一巴掌,骂道:“错了。” 这没来由的一巴掌,力道不重,但打得夏泽有些懵,他抬起头,直视着徐修竹神情中的怒火,狐疑道:“错了?” 徐修竹双手环胸,淡然道:“顺序错了,倘若那位姑娘从未喜欢过你,只将你夏泽当做一位朋友,甚至有了一位心怡的如意郎君,到那时你再由衷的祝福那位姑娘与那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也不迟,那才称得上是君子之风。” 他话锋一转:“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穷二白之时,那位姑娘可曾嫌弃过你?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甚至都未曾表露心迹,你怎么知道.....” 夏泽眼眸中亮起光芒,但很快暗淡下去:“那位姑娘的姻缘线,牵的不是我,木姑娘的良缘,怎会是我......” 徐修竹的下一巴掌,依旧不轻不重,他反常讥讽道:“老天爷要你夏泽破军坐命,六亲无助,要你三魂七魄俱碎,你都未曾低头,怎么如今遇上了喜欢的姑娘,连想一想都不敢。” 夏泽咬着嘴唇,双手死死抓着衣袖,几乎要将其撕破。 可徐修竹反倒没有收敛的样子,反而咄咄逼人的问道:“我问你,上天安排的,就一定是最好的吗?倘若上天安排的姻缘,让那位姑娘的道侣,是位始乱终弃,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你会如何做?既然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抢个毛的烽火聚义牌啊。” 他忽然觉得身前一冷,眼前那个少年,丢掉了满身的颓唐,其二代之的是那冰冷的杀气还有满眼的坚决,沉声道:“我会先宰了那始乱终弃的王八蛋,然后牵着木姑娘的姻缘线,上天找那个胡乱牵线搭桥的混账老神仙,问一问他为何乱点鸳鸯谱,为何我心中宝贝的不能再宝贝的姑娘,心上人能不能是我。他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打的他半身不遂。” “可还有别的打算?” 夏泽点点头:“多谢徐大哥点题,徐大哥的设想未免有些太过恐怖了,我只是想着就心如刀割了,因此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去见见那位姑娘,问问她,至少要向她表明心迹。” “隔着千山万水,我就跨过千山万水。” 说完这一大段话,夏泽长吁一口气,不再言语。只听见徐修竹冷哼一声,抬起了手。 夏泽闭上了眼,他倒也不是真怕徐修竹,只是徐修竹那副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瞧见了自己被别家孩子欺负,一边骂骂咧咧埋怨自己没用,一边气冲冲找上门为他出头的大哥。 头顶一热,夏泽睁开眼睛,瞧见徐修竹那双大手,仅仅只是按在他的头顶,徐修竹咧嘴一笑,随手将夏泽那一头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揉成鸡窝。 “少年郎,这样就很好啊。” 等到那群剑修,追寻不到源头,近乎全部远去后,一行人才重新踏上前往去往白猿关的大道。 大概行了半日,这才看到白猿关口,有几十位重兵把守,在这烈日炎炎的荒郊野岭,人人却面色白皙如凝脂,身姿伟岸挺拔,气府内气机沉稳如山,身边有莹莹青气环绕,显然都是颇有修持的炼气士,且修为不下六境。 夏泽瞄了一眼,以心声问道:“徐大哥,这白猿关的守军,相比点苍山,好像更多了啊?” 徐修竹点点头,以心声回之:“此地是通往大齐的要道,且山上妖物横行,这群大齐王朝派出的炼气士,一方面是堤防大周探子渗透,另一方面,也是限制了山中妖物四处流散,为祸人间。” 夏泽狐疑道:“此地应该会有山神坐镇,山神不管?” 徐修竹听到这话,神情有些复杂:“大齐王朝,立国不过两百余年,本身就是通过一场兵变夺得皇权,难免被人诟病是得位不正,因此在大齐建立初期,需要众多山水神灵坐镇江河山川,收纳香火,广现福泽天相,以镇人心。那些大大小小的山水神灵,或是在党羽之争中不幸被牵连,身死的读书人,将士,或是为祸一方,被朝廷招安的山泽精怪。这些人,不在明面上继续鱼肉百姓,暴虐弑杀,就很好了。” 夏泽点点头。 来此排队等待军士盘查的人不少,但是能过关者,少之又少,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夏泽便看到有不下八人企图以银两打点,让那些军士放行,都被推推搡搡的呵斥走了。 轮到夏泽一行人时,那群练气士倒也未曾过多刁难,只是仔细检查那一块通关读碟,然后有位为首的军士,对身材最为挺拔的徐修竹问明来处去向。 阿玉戴了面纱,但那前凸后翘的傲人身材,是断然收不住的,因此那四处飘来,如同苍蝇般烦人的眼神,让她烦不胜烦。 所幸最后顺利过关者,不过寥寥数十人,只是随着天色渐暗,山路便越发崎岖。 荒郊野岭的,一时也找不着地方借宿,一行人便原地休整。 夏泽借着篝火,煮着一锅相对清淡的米粥,忽然注意到一旁的何煦,眼眸之中,再度晃过那道光辉,吓了一跳,轻拍何煦肩膀。 何煦晃了晃脑袋,疑惑道:“怎么了。” “在想你姐姐?”夏泽微微松了口气。 何煦点了点头,没有叹气,认真盯着夏泽眼眸,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姐姐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夏泽揉揉他的脑袋,宽慰道:“何煦长大了,是大孩子了,你姐姐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一阵阴风吹过,令人不寒而栗。夏泽,徐修竹,阿玉还有白吕,几乎是第一时间转过头。 只见那漆黑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一队抬着红色花轿的人马,抬轿几人,皆是脸色惨白,形如枯燥。直到他们走进,震天锣鼓声唢呐声,才逐渐明了。 徐修竹缓缓摸向腰间长剑,眼神冷峻。 何煦壮起胆子瞄了一眼,吓得小脸煞白,眼看就要尖叫出声,却被徐修竹一把捂住嘴巴。 那抬轿之人,袖管之下,并无血肉,全是空空荡荡的青烟,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人。 夏泽缓缓吸入一口武夫真气,但依旧盘坐在原地。 徐修竹迅速与他交换眼神,开口道:“多半是鬼物劫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沟里翻船 夏泽点点头,将何煦拉到身后,交由阿玉、白吕护着。 离火剑被拭去满身火光,变得与寻常铁剑无异,只是持剑少年,眼眸中燃起的烈火,生生不息。 “能看得出修为吗?”徐修竹蓄势待发,以长袖遮掩推动剑柄的双手,低声问道。 夏泽点点头,坦然道:“只是些寻常鬼物罢了,境界倒是不高,随手就能打杀。” 徐修竹本来还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听到夏泽这一番话语,再度肯定了心中看法,他担心道:“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徐大哥,当下我们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为妙。” 那一队‘人马’,越走越近,面泛青光,口中吐出青烟。 何煦本就吓得不轻,躲在阿玉身后瑟瑟发抖,待到那伙人经过时,便有一股寒气吹起,使人如坠冰窟。 为首前两个轿夫中的一个,看到一行人中有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眼中幽光更盛。 “不要看,低头就好。”阿玉牵着何煦的手,低声提醒道。 何煦点点头,连忙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但一切往往不会这么顺利,何煦忽然感觉四周一片漆黑,而且那股刺骨的寒风,势头又大了几分。 “何煦。” 何煦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的名字,刚想抬头,忽然想起阿玉的叮嘱,便捂着耳朵。 “何煦”那人又叫了一次。 这声音很熟悉,这声音,很像他姐姐何夕的声音。 接下来的时光,何煦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就好像一只提线木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抬起头。 一张闪烁着青光的狰狞笑脸,映入何煦眼帘,他身子一软,就要昏死过去,却感觉有人将他一把抱入怀中,随即有一股太阳般的热流,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将那阴冷煞气驱散。 少年怀抱何煦,冷声道:“是不是老子不发火,你们他娘的都当老子是好脾气啊。” 那名鬼物的脑袋,轰然炸裂,递出一拳的阿玉,迅速抽回左手,然后猛然扭腰,踢出一条白皙玉腿。 脚脖子劈在另一只鬼物脖颈,将他打得魂飞魄散,其余鬼物见大事不好,连忙化作阴风向着四方逃遁。 砰的一声巨响,一只鬼物本想向着北方逃遁,结果被一只包裹着金色光芒的飞剑,一剑洞穿胸膛,哀嚎声不止,然后散成了一团青烟,灰飞烟灭。 徐修竹轻吐浊气,猛踏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一闪而逝,口中发出奔雷似的呐喊,然后剑法快若电光,三剑便将四只鬼物杀的烟消云散。 重归地面,徐修竹显然有些意犹未尽,慢吞吞的将剑收回剑鞘,眼眸中那象征剑气初成的白意,缓缓散去。 “想要斩出夏泽在点苍山那一剑,真难啊。” 仅剩下的四只鬼物,持锣敲鼓,击金箔,吹唢呐,眼见逃跑不得,索性干脆杀向怀抱何煦的夏泽。 打头阵的那只,怒吼一声,将腰间锣鼓猛的砸向伫立在原地的少年,应声飞出后,在不断飞旋中,变作水牛大小。 若是被这面大鼓砸中,恐怕会当场变成一团肉泥,但当大鼓即将压向头顶之时,少年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鼓面上。 大鼓纹丝不动,就这么悬立在少年指尖上,反观少年一手环抱着何煦,气定神闲,指尖一松,那面大鼓便重重的砸在地面上,传出一阵阵震荡深魂的炸响。 漆黑的山谷间,金光一闪而逝,那只持锣鬼物,将手中金锣,飞射而出,霎时间化作一个不断飞驰的金轮,以迅雷之势,切向夏泽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夏泽不紧不慢的挥动衣袖,一掌打得那金轮,倒飞而出,在接连斩断三五颗大树之后,一头扎进山体之中,不见踪影。 夏泽脚尖轻点,抱着何煦跳上那面大鼓之上,将鼓面上震荡的电光视如无物,盘腿坐下,然后向着那两只砸出傍身法器的鬼物勾勾手指头,淡笑道:“还有么?” 不等鬼物作答,其后两只,气势汹汹的飘忽而来,卷的满地砂石滚走,只见那原本面泛青光的汉子,身子一扭,露出满嘴獠牙,手中金钵,迅速拍打,带起一阵阵阴风还有缭乱霹雳。 袖中掠出三颗烧的通红的珠子,先是迅速定住那两只已经没了法器的鬼物,然后升起火焰,烧的他们满地打滚。 击钵鬼物,只觉胸膛一烫,然后在凄厉的哀嚎声中,化作一张飘飘荡荡的纸皮,贴在地上。 夏泽嘴角抽搐,出手太重,坏了品相了。 剩余那只吹唢呐的鬼物,一咬牙,深吸一口气,涨得胸膛如同鼓动气囊的牛蛙,然后猛地一吹,唢呐内蕴养的真火,眼看就要喷涌而出。 夏泽下意识兜出一拳,砸向唢呐声管,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收住拳力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倒流的真火,连带着汹涌的拳意,完完全全被灌入鬼物胸腹之中。唢呐炸膛,那只可怜的鬼物,便在夏泽悔恨的眼神中,从口中不断吐出真火,然后倒飞而出。 夏泽捂着脑袋,直追出去,口中不断嚷嚷着:“我的钱啊!” 阿玉、徐修竹等人,皆是以手扶额,满脸尴尬。 良久过后,夏泽左右两手,各提着两只鬼物,来到阿玉面前,满脸堆笑道:“阿玉,听说你体内的狐火,能够修缮,温养法器,那......是不是也能将这几只魂魄受损的鬼物......” 阿玉柳眉一挑,一眼便看穿这个财迷葫芦里卖的药,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想都不要想,这阴冷的鬼物,恶心死了。” 啪嗒一声,手中鬼物坠落于地,夏泽眼含泪光,撅着嘴巴,双手猛地牵起阿玉一条白皙手臂,荡呀荡,口中腔调拖得老长:“阿玉---求你了---” 徐修竹还有何煦,嘴角抽搐,对视一眼:这家伙,是在撒娇? 而阿玉已经完全石化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触电一般抽回手臂,脸色绯红。 “行了行了,我可以帮你,不过有个条件!”阿玉不敢去看夏泽,羞得无地自容,羞怒道。 “哦?什么条件?”夏泽忙问道。 阿玉竖起两个手指头,摊开手掌,招了招。 夏泽顿时明白了,要钱啊,他还是不死心的问道:“没商量的余地?” 阿玉摇了摇头,夏泽眉头顿时便塌了下来,无可奈何,往阿玉掌心,放了一枚灵气充盈的惊蛰钱。 阿玉旋即转身,幽幽道:“不给拉倒。” “且慢!我给就是了!”夏泽追了上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往阿玉手中再度放入一枚惊蛰钱。 “这还差不多。”阿玉数着手中的惊蛰前,一把投进口中。 向前先前那家伙撒娇的模样,阿玉噗嗤一笑,随后转变成捧腹大笑,笑出满口白牙。 那顶花轿,忽然传出一阵声响。 夏泽、徐修竹,皆是脸色一变,转而望向那顶花轿。 徐修竹皱眉,低声问道:“不对劲!如果还有强敌,为何不见有任何气息?” 夏泽眼眸中金光流转,片刻过后,摇摇头:“轿子里面,好像是个人,被人喂了龟息丹,因此没有寻常人的气息,怪我,得了几个可以使唤的鬼物,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轿子的红帘子掀开,走下一位身穿红色嫁衣的新娘子,身形颇为高大,一阵阴风吹过,红头盖被吹得高高扬起。 夏泽吞了口唾沫,而徐修竹则是使劲揉了揉眼睛,这位新娘子,有喉结? “你们是?”那新娘子瞧见夏泽一行人,还有四周一地狼藉,顿时满头雾水,只是声音腔调,俨然是一副男人的嗓音。 “那道长不是承诺了,要使神通助我去往白猿关,通臂猿圣的巢穴,怎么如今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心中有些疑问。 徐修竹没好气道:“我们没问你,你倒问起我们来了,我问你,你是怎么和这一群谋财害命的鬼物扯上关系的,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男人眼见徐修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难不成要莫财害命,顿时有些胆怯,退后两步,磕磕巴巴道:“你......你说什么啊.....什么鬼物,我明明是要去白猿关杀了通臂猿圣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就在轿子内睡着了,醒来就看见你们了......” 夏泽仔细打量着男人,气府内,并无灵气,不是炼气士,也不是武夫。 徐修竹嗤笑一声:“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要杀通臂猿圣,蒙谁呢。” “谁蒙你!说话注意点。”男人气的脸色煞白,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 众人眼前一晃,一道剑光,照得四周如昼,徐修竹见事不好,快步上前夺下那柄闪烁着金光的匕首,一拳将男人打的跌坐在地。 男人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捂着红肿的脸颊,嚎啕大哭,两条腿不断的在地上蹬着,哭喊道:“你打人!你凭什么打人!” 徐修竹呆呆握着匕首,看到男子这副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便上前一步想要将男子扶起。 “徐大哥!当心!”夏泽忽然大喊道。 徐修竹踏出一步,脚下地面,忽然变成了黑色的沼泽,不断有黑色雾气从中升起。 夏泽想要脱身,却已经来不及了,那片沼泽迅速扩大,转眼间将所有人吞噬其中。 丛林中,跃出一道黑影,身形极快,一把抓向身穿嫁衣的男子,却不料夏泽匆忙从眼眸中飞出一地金色飞剑。 只是这一剑,未能命中,终究是擦着那只白猿身体飞过,它踏着夏泽双臂,将他狠狠踩了下去。 夏泽只觉四周有着山岳般的重量,刚要御剑飞起,那沼泽瞬间又拔高了高度,将他吞没。 阿玉将何煦护在怀中,刚要祭出狐火,又怕伤到何煦,只得作罢。 那白猿嗤笑一声,一掌打在阿玉脖颈,将其击晕,然后抓着何煦阿玉,扬长而去,消失在无尽夜色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背叛 白猿关,通臂猿圣洞府内,某个头戴猿冠,身披黄袍的精瘦男人,手中端着一杯飘香四溢的药酒,盘坐在座椅上,背后伸出好长一条猿尾,晃晃悠悠,似是心情愉悦。 丝帐内,有个身姿丰盈、貌比天仙的女子,酥胸半露,沉沉睡去。 一声呓语,女子侧身,一手托着香腮,差点春光乍泄,男子望眼欲穿,看得口干舌燥。 他朝着自己消瘦的脸上,连抽三个巴掌,喃喃道:“若不是九妖宗的上仙特意提醒,以鼎炉修阴阳法,需沐浴焚香,戒色吃斋三日,面对这等尤物,恐怕我早就把持不住了。” 门外,那设计捉回阿玉还有何煦的白猿,头抵在地上,毕恭毕敬的等候封赏。不过有一抹笑意,即便他拼命想要掩藏,却仍是于事无补。 毕竟他这会,真的是立了大功了。自家老祖半年前,得了九妖宗供奉一门秘法,以阴阳双修之法,搜寻各地有些姿色的女子,享用过后,修为便水涨船高。还不能是一般的女子,需是申年申月生日申时出生的女子。 因此这小半年,单单是拘押土地到此,翻阅百家家谱,就不下千次。如今有了这妖物修炼成型的女子,就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讲究了,况且这样成色的美物,上哪找去。 三日之后,若是能够让老祖一举踏入炼气士九境法天境,届时就会成为缥缈三圣中实力最强的妖祖。 九妖宗的那位供奉也已经许下诺言,若是老祖破境成功,到时候便会让他成为九妖宗在缥缈州的执牛耳者,那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咳嗽两声,大周大齐,乃至那个北上王朝,恐怕都得敬畏三分。 “事办的不错,就是不知道办的干不干净。”男人走上前,看着脚底下的白猿笑问道。 白猿听到自家老祖夸奖,头磕得邦邦响,抬起头,欣喜道:“回老祖宗,用了覆海老祖宗赐予的黑蛟伏沼符,都死透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尤其是其中还有位剑修,想要用飞剑刺我,被我一脚......” 白猿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一时失语,想要住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通臂大圣微微皱眉,问道:“有剑修?” 白猿脸色大变,刚要解释,却听到通臂猿圣从身边走过,喃喃道:“不过三妹给的符箓,就是七境炼气士,想要脱身,也得脱层皮,这倒不用担心。” 男人缓缓转过头,露出两只黄色兽曈竖眼,低声道:“我要去老三那一趟,找她要几枚补身丹药,这几日好生照看庭院,我不在家,你便是镇山大王。” 白猿有些失望,但还是赶忙叩谢道:“谢老祖宗恩典,小的一定谨遵法旨。” 男子已经走出院外,脚下升起青烟,喝道:“今日起,你叫袁恩。” 白猿大喜,老祖宗赐了姓名,就是说,让他以后接他的班? 白猿关某处。 “何煦!”夏泽大叫一声,很快便被那腥臭黑水灌入口中,诡异的是那黑色沼泽,仍旧不断高涨,只要夏泽几人稍作动弹,深度便会再度暴涨。 而身处那张不断涌出黑色沼泽的符箓旁边的徐修竹还有那名身穿嫁衣的男子,已经昏死过去。 夏泽气府震动,全身气机在这一瞬间运作到了极点,怒喝一声,自身躯之上,炸出一道罡气,轰击在那团圆形沼泽之中,随即炸出一只黑色三首蛟龙。 蛟龙一跃而起,血盆大口一张,喷吐出黑色的毒汁,落向夏泽等人。 冷不丁从黑色沼泽之中,飞出一只全身布满雷电的蛟龙,一口雷浆,将那黑色的毒水,悉数蒸发,化作青色烟雾,四周树木被这烟雾一撩,顿时满树绿叶凋零。 一蛟一龙相见,立时杀作一团,白吕带着满身雷电,一口雷电光柱,炸掉其中一只黑蛟头颅,然后口吐人言:“一只唯有跻身在符箓中才可苟且偷生的残蛟,不配见得我真身法相!” 身影一晃,化作那白袍少年,双手笼袖处,有雷电萦绕,怒喝一声,旋即递出饱含电光的一拳,砸的那黑色蛟龙倒飞而出,撞断两颗大树,然后吐血连连。 白吕双眼微眯,口中念念有词,待其再度睁眼,刹那间,化作雷电龙形,一头撞在沼泽之上。 轰隆隆一声巨响,电光缭乱,山林间亮如白昼。 白吕变回人形之时,满头鲜血,步履间似酩酊大醉的醉汉,晃晃悠悠。 他晃了晃脑袋,刚想继续尝试,却看到身前沼泽,没来由裂开一道缝隙,夏泽艰难得从缝隙中探出狰狞双眼,喝道:“别管我,我能应付!快去救何煦还有阿玉!” “可是!”白吕面露难色。 “滚!”夏泽破口大骂,然后再度被黑色沼泽吞没。 白吕犹豫片刻,一咬牙,一道白色霹雳,划破天际,直直冲向何煦还有阿玉被掳走的方向。 沼泽内,夏泽运起残存武夫真气,一拳砸在那黑色符箓中央。 波纹荡漾,待汹涌拳意散去,那张符箓纹丝不动,反倒是夏泽周身的黑色潮水,重如山岳,几乎要将他压得粉身碎骨,气的他真想破口大骂。 此时徐修竹还有那名男子,由于肺腑之中气息用尽,面色已经呈现出紫黑色,再也不能耽搁了,夏泽拼命并拢两根手指,心中默念口诀。 两团白色光芒,从胸口飞出,迅速包裹住二人,这才让他们的脸色再度恢复如常,一时半会内,应该是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夏泽心念转动如星奔电迈,窍穴之中,飞出一道红光。 要想破这张邪符生成的沼泽法阵,就要先破坏这张符箓阵眼,可身处这黑色沼泽,不但拳劲十不存一,连动一动,都会感觉到那排山倒海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碾成齑粉。 就在离火剑要刺破符箓之时,那张黑色符箓中,竟然又飞出一条黑色蛟龙,迅速缠绕在他的身躯脖颈之上,迅速盘踞发力,企图将他绞杀。 “岂有此理。”夏泽怒吼一声,眼眸之中,金光乍现,瞬间冲破沼泽。 未等他高兴,那悬浮于头顶的阴神,轻蔑一笑,将身一跳,就此远去,留下一脸不可置信的夏泽,呆在原地。 令夏泽绝望的是,就在阴神远去之时,盘踞在他三魂七魄内的吞天,竟然有着一同遁去的念头。 好在危急关头,吞天终究是念及旧情,自夏泽身前,破开一只黑色大洞,转瞬之间,将那牢不可破的沼泽,连带着夏泽身上的黑蛟,吞噬殆尽。 夏泽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徐修竹还有那名男子,被神格所化白光,包裹在内,呼吸均匀,在空中飘飘荡荡。 夏泽按着心口,低语几句,震去满身泥污,他眼神冰冷,手一翻,一张涤雨静心符,捏在指尖。 一手粗暴的将那昏睡男人扯出光团,丢在地上。 冰冷雨水如瀑布,冲刷在男人脸上,他便在一声惊叫中,迅速醒转过来。 一只手死死握着男人脖子,少年怒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和那群鬼物混在一起,那只掳走我弟弟的白猿和你有没有关系!” 男子被掐的面色涨红,眼看又要昏死过去。 夏泽冷哼一声,将男人丢在地上,一字一顿道:“我的耐心有限,你要是不说实话......” 男人看着满身杀气的少年,丝毫不怀疑他口中所言,咳嗽几声,忙道:“误会误会!好汉饶命啊!我叫潘朝!宿夜城人氏!我爹是当地父母官,有位道长声称可以施展无上道法,助我杀的那祸害当地百姓许久的猿妖,我就提着家传匕首来了,结果一进轿子,就不知怎么睡过去了,醒来就看到你们了!” 夏泽脸色阴沉,走进几步,潘朝吓得连连后退,说道:“千真万确啊好汉,我潘朝今日若是有半句虚言,叫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翻身。” 对面的少年,脸色逐渐舒缓,眉毛一挑,狐疑道:“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就凭你,就能杀得术法高深的妖物?” 书生摇摇头,将那匕首剑刃对着自己,递给夏泽:“少侠有所不知,我这家传匕首,是早些年一位云游四方的道长,感念我家祖上一饭之恩,特意相赠,据说有着诛杀妖邪的神奇法力。” 夏泽打量着这把匕首,灵气充盈,闪烁着寒光,定然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资质比上离火,还是差了些,将匕首抵还给潘朝。 “代价是什么?”他问道。 男人眉眼间有些惊讶,心诚说道:“猿妖好色,道长让我扮作女子,待到猿妖酒过三巡,我便找寻机会迅速了解他的性命,事成之后,这把匕首,赠予道长。” 夏泽嗤笑一声,这多半又是哪个贪财的妖道设下的骗局,想必是早就与那猿妖勾结,想要骗取潘朝家的祖传匕首,只有潘朝仍傻傻的蒙在鼓里。 夏泽转身,心念一动,一件透亮如蚕纱的白色法袍,悄然附着在少年身躯,大袖飘荡,宛若神人。 一只红色兽首,立时浮现在白袍背后。 “少侠可是要去找那猿妖寻仇?”潘朝脸色大变。 夏泽没有回答,离火剑飞旋几圈,落在夏泽身前。 潘朝见夏泽不搭理他,急切道:“那猿妖距离九境,仅一步之遥,少侠可别白白丢了性命啊!” 夏泽转过身,冷峻眼神逐渐柔和,笑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分道扬镳 夏泽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将那张涤雨静心符碾碎。 旋即有一颗金色雨滴,滴落在徐修竹额头。 徐修竹立时醒转过来,他支撑起身,看向一身白袍的夏泽,惊恐道:“何煦还有阿玉……” 法袍之上,红色狰狞巨兽,像是完全活过来了,在那一尘不染的衣襟上,不断攒动,最后一举盘踞在夏泽心口处,仿佛要咬断他的咽喉。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动,原本不动如泰山的三魂七魄,顿时阴阳倒错,乱作一团。 少年脸色一惨,吐出一口鲜血,喘息急促。 徐修竹赶忙上前,想要搀扶住他,却被他轻飘飘一掌,打的跌坐在地。 那一抹诡异的红色,不在拘泥于白色法袍之上,甚至连少年盘好的发髻,和那一双眼眸,都未能幸免,染上了鲜红。 “夏泽!你……”徐修竹焦急万分,可却也无可奈何。 站在一旁的潘朝,瞧见这诡异的一幕,心中惶恐不已,只得悄悄躲到更远处。 夏泽咬紧牙关,尖锐兽牙咬破嘴唇,同时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抡起一拳,砸向胸口。 这一拳力道之大,令他整个人的视线都变成了一片漆黑。他喃喃道:“将你带到这世上,却没有能教好你,是我的失职。” 砰的一声,再度朝着胸口猛捶一拳,这下子,白袍上的光辉开始逐渐暗淡,连那不可一世的红色异兽,都开始痛苦的扭曲。 “还有一拳,这一拳过后,我夏泽是生是死,自有定数,绝不连累他人。从今日起,你吞天有你的阳关大道,我夏泽走我的独木桥,若是今后让我瞧见你残害生灵,我说什么都要宰了你。”m.cascoo 那裹挟杀气的拳头,力道尤胜前两拳,徐修竹眼前一花,那只红色兽首,好像在那一刻,是发自内心的恐惧,想要疯狂的逃离夏泽。 吞天惊慌失措下,引动灵气,与此同时,夏泽的手臂之上,倏然浮现出几条触目惊心的红色筋脉,想要牵制住夏泽的动作。 气府内,两气,迅速从夏泽胸膛掠出,然后死死缠绕夏泽还有吞天。 “连我这一拳,都不敢接,还想做什么妖族至尊?”夏泽嘴角溢出鲜血,出言嘲讽道。 吞天瞳孔之中,头一回流露出惊恐神色:“杀了我,你也会因为三魂七魄不全,当场暴毙......” 夏泽先是一愣,然后便开始苦笑,像是彻底丧失了希望的苦笑。 砰的一声巨响,毫不犹豫,徐修竹眼睁睁看着夏泽,一拳将自己的胸膛砸的塌陷下去。 徐修竹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夏泽那弱不禁风的残躯。 吞天等了许久,发现那一拳并没有将自己砸的形神俱灭,甚至连一丝丝拳罡都未曾见,它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夏泽那一双饱含哀伤的眼眸,很快空空荡荡。 吞天满脸“你......你......你为何不杀我......” 夏泽剧烈的咳嗽,艰难的用袖子擦去不断从嘴角溢出的血沫,低声道:“你走吧......” 吞天仿佛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他说什么?让它走?正确的做法难道不该是将它打得服服帖帖,不敢再有半点僭越之心,一辈子做个听话的狗? 神、魔、仙,夏泽体内的三道灵气,感受到吞天的变化,纷纷脱离三魂七魄原本的位置,化作一道道异色锁链,悉数缠绕在吞天手足、头颅身躯各处。如今它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真让吞天一走了之,不是完完全全将它们逼入死局? “住手.....”脸上全无血色的夏泽,喃喃道。 橙色光芒,听闻此话,微微一顿,便毫不犹豫的返回夏泽气府,以一己之力,拼命稳住夏泽即将崩溃的魂魄。 夏泽叹息一声,仍凭口中淌下血水将胸前衣襟染红,他感受着气府内,那道橙色光芒忙碌的身影,还有说不出的暖意,竟然释怀的笑了。 他面带笑意,呢喃着某个心爱女子的名字,然后又说了一声:“走。” 两气,即便再怎么不情愿,也不敢违抗主人家的意愿,只得慢悠悠的返回气府。 “夏泽,当真要我走?”吞天举目与他对忘,企图从夏泽眼眸中,找寻到一丝犹豫和不舍。 夏泽面无表情,缓缓闭眼。 吞天双目通红,双爪疯狂撕扯着那件白衣,歇斯底里咆哮道:“别以为你将我带到这个世上,便可以让我唯命是从,我是皇,是妖族至尊。你那一套根本不管用,你真以为在这乱世生存下去,靠着你那伪善的一套,就可以平安无事?荒谬!这个世道,我看到的只是弱肉强食,我可以引领你走向大道顶峰,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真名。” 夏泽仍旧没有睁开双眼,冷笑道:“你长本事了啊。” 他猛地抽出左手,五指如勾,一把抓住胸前衣襟上的红色异兽,任凭吞天怎样和他哀求,他都充耳不闻,向着远处一扔。 那条小兽,在空中旋转几圈,待到落地的时候,竟然化作一个身穿红衣,披头散发的男孩,满脸的惊恐和不可置信。 失去了吞天坐镇三魂的夏泽,无力维持那件白色法袍,变得形销骨立,只得在徐修竹和潘朝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向白猿消失的方向。 从始至终,夏泽没有再回头。 “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我就看着你怎么求我!我一定会见死不救的!”变成男孩的吞天,冲着那个佝偻身影骂道。 吞天终究是没能等到夏泽回心转意,口中骂骂咧咧,语无伦次。 他像是个失去了宝贵玩具,挨了父母责骂的孩子,疯狂的踩踏着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企图以这种方式,吸引他人的注意。如他所言,他本来是妖族中的帝王,像夏泽阴神那样,随心所欲,杀伐果断的样子,才是他应该向往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囚犯一样,孤独的驻守在残缺的魂魄之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望不到尽头。 他仍觉得不尽兴,最后一拳砸的整片树林,齐齐拦腰折断,沙尘遮天蔽。小小身躯内,爆发出吞天噬地的雷鸣兽吼,吓得这方圆十里的鸟兽鱼虫,心惊胆战。 吞天忽然泪流满面,他慌忙以手拭泪,生怕别人看见他这副熊样,冷哼一声,向着山林走去。 徐修竹背着已经步履维艰的夏泽,一步步走着:“夏泽,你有什么打算么。” 夏泽将脑袋抵在徐修竹背上,苦笑道:“徐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把钱和命看的比什么都重,同时为了朋友和亲人,也可以把性命看得比什么都贱。” 徐修竹点点头,露出一副欣慰笑意:“懂的。” 夏泽刚要说什么,却听到背着他的汉子说了句:“见外的话就别说了,那小王八蛋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好兄弟,至于阿玉,这娘们这么好看,说什么也得救回来啊。老子还没砍过八境大妖呢,这回说什么也得拿那只老猴子练练手。” 夏泽闭上眼,笑道:“我睡会,待会打架的时候叫我。” 跟在身后的潘朝,听着二人那开玩笑式的谈话,顿时开始怀疑自己脑子出了问题,那可是八境大妖诶,距离法天境咫尺之遥的大妖诶,怎么在他们口中,就好像是案板上的猪肉。况且那少年,先前从身上剥落了什么,元气大伤,就这样的状态,还要去找那只大妖? 徐修竹腾不出手,于是脚尖勾了勾潘朝脚腕,笑道:“兄弟,我和我兄弟,要去揍那只猴子,能带个路吗?” 潘朝愣了愣,胸中顿时豪气万千,连忙点头:“好,只是我不仅要带路,杀那只猿妖之时,我也要出力。” 白猿关通臂猿圣洞府内,那只得了通臂猿圣赐名袁恩的白猿,正手持钢叉,一丝不苟的守在关押着阿玉的厢房外。 袁恩有些懊恼,自家老祖走的匆忙,没有留下口谕,甚至是任何信物,以至于妖洞内,仍有其他妖物并不相信他成了老祖宗的接班人。 这些年一步步往上爬,受尽了其他猿妖的欺辱,好不容易混出头了,自家老祖宗又不在家,这扬眉吐气的机会竟然就这么让自己放走了。 人族市井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猕猴寿八百为猿,猿有君子之风,猴有小人之性。 自家同类的德行,他是知道的。只要有利可图,那是绝对会冒着天大的风险,以身试法,现如今那女子三日后要成为老祖宗鼎炉,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那是可是掉脑袋的事。 一只皮毛黝黑,身披虎皮的黑猿,围绕着白猿四处打量,讥讽道:“怎么,从前的红屁股,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老祖宗几句话,这就拿起鸡毛当令箭了?” 白猿瞪了他一眼,骂道:“少在这给我阴阳怪气,老祖宗的鼎炉你也敢碰,信不信我在老祖宗面前,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黑猿没能察觉出它的色在内荏,立即赔笑道:“我这不是和你在开玩笑吗,这女子碰不得,那你一道捉回来的小鬼,让我开开荤,总可以吧?” 白猿沉默不语,黑猿见状,就要踏入院子去找何煦。 轰隆隆,一声炸响,怎个洞府几乎要土崩瓦解。 “不好啦!外边有个白袍修士,说让咱老祖宗出来,不然就要将我们全部抽筋扒皮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背刺 “老祖宗这才去了多久,这就有人找上门来?那修士修为如何?”袁恩一把揪住那只报信的猿猴。 “这.....这我哪知道!”那只猿猴一把拍掉袁恩的手。 黑猿眼睛一转,嘴角露出阴险笑意,朗声道:“红屁股大王,你可是得了老祖宗的传承的,如今大敌当前,应当做个表率,带领一众弟兄斩杀来敌,否则,如何服众?” 其他猿妖,听闻此言,纷纷附议。 袁恩先是一愣,旋即察觉到这黑猿心思之歹毒,连带着这周遭起哄的一众猿妖,这明摆着是要致自己于死地啊。 现如今骑虎难下,他只能先强压着心头怒火,黑着脸点头道:“那是自然,小的们!随我迎敌。” 此言一出,四处响起一阵讥笑声。 “小的们?就他?” “红屁股,你只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帮老祖宗捉回了个狐媚娘们,这才得了这芝麻粒大小的官职。这才过了多久啊,就开始对着弟兄们颐气指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红屁股,是老祖宗亲外甥呢。” 袁恩听着四周窃窃私语的讥讽话语,脸色铁青。 良久,他哀叹一声:“既然众兄弟,无心随我一同冲锋陷阵,那便罢了。” 拨开猿群,袁恩径直向着洞府大门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步,也不回头,开口道:“那我袁恩今日一人前去对敌便是,他日老祖宗回家,赏功罚罪,自有定夺,我袁恩不会多嘴,诸位大可放心。” 言毕,遂大步离去。 猿妖们大眼瞪小眼,那一番话,多多少少还是让他们心中有些许忌惮。 “大哥,这红屁股如此沉稳,我看不像是虚张声势,难不成当真被老祖宗赐了姓名?”有猿妖骇然道。 被称作大哥的黑猿,面无表情,摇摇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可别忘了,三年前,我也得了老祖宗赐的姓名,袁典。” 脸上出现一抹阴冷笑意,他转头问道:“你当真觉得。只要得了姓名,就能高枕无忧的接过老祖的班?” 那只作为他心腹的灰猿,挠了挠头:“大哥,你这话,我没明白。” 袁典嗤笑一声,低声道:“据我所知,,老祖修道近两千年,期间赐予姓名的猿猴,就有足足八位,如今仅剩我和刚刚得了姓名的红屁股。那些出类拔萃的家伙们,不是突遭横祸夭折,就是重疾暴毙,你说是为什么?” 那只灰猿想了想,忽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惊愕道:“难道?” 袁典以手指天,掌刀抹了抹脖子,然后笑道:“若不是时间太过久远,老祖宗忘了有我这么一号人物,恐怕我也不可能幸免。” 猕猴八百寿为猿,猿五百寿为貜,貜千年可为人,但貜所化之人,天生老相。通臂猿圣,距离化形,仅一步之遥,按照道家的说法,已经练得十二层楼横骨俱无。妖族不比人族,天生缺少一两窍,因此躲避三灾之时,往往是鬼门关里走一遭。 明眼人都看到呢出来,通臂猿圣迟迟未能踏入九境的症结,是脱离不了猿猴本心,好女色,残暴嗜杀。 但他似乎并没有斩断凡心的念头,千年里,反复进入瓶颈,跌境,有好几次甚至元气大伤,足足缓了两百年才恢复过来。前几年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一位来自九妖宗的上仙,收获了一门阴阳双修的秘法,那就像是久旱逢甘露,彻底走上了一条邪路。 袁典听闻涂山有蛇,一滴毒液可以杀死数百头牛,但他也深知,再毒的毒蛇,也比不过人心鬼蜮。稍作推敲便知,若是老祖宗当真有退位让贤的心思,就不会屡次对他赐名的徒子徒孙痛下杀手。 他与那些天真的棋子不同,心中渴望能够像通臂猿圣一样,主宰此地,但却极其擅长隐藏自己,甚至会隐秘的操纵同类达到自己的目的,尽量使自己微小的如同一粒草芥,不引人注目。 王位上沾满了鲜血和谎言,能够坐上王位之人,哪一个不是心思城府颇深的。若是老祖宗直接传位于他,难免会沦为唯命是从的傀儡,所以他要做的,是极力促成袁恩得到老祖宗赏识。 杀老祖宗做不到,但让袁恩对他唯命是从,还算不难。 “走,看看去。”袁典心头窃喜,大手一挥道。 洞府外,白吕盘坐在地上,口中叼着一根青色狗尾巴草。 他翻了个白眼,高声道:“喂,到底出不出来啊,再不出来,小爷我可就动手砸咯?” 一阵风吹过,四处寂静无声。白吕的耐性,似乎被消磨干净了,他猛地弹起身子,挽起长袖,就要冲上前去,砸破山门。 就在这时,原本紧紧闭着的山门,忽然打开,有一只白猿骑着白马奔来,身穿一件披挂,腰剑别着两把弯刀,背后还有象征着八面威风的八面黄旗。 洞府内,涌出数百只猿妖,但很快便躲得远远的,似乎没有上来协助袁恩的意思。 白吕看到这白猿,身长不过四尺,因此这一身全副武装的盛装,显得有些滑稽,而且气府空空,显然只是个四境都还未到的炼气士,顿时笑容有些玩味:“你就是那通臂猿圣?” 袁恩刷的一声,抽出腰间两把雪白弯刀,交错于身前,喝道:“通臂猿圣乃是我家老祖,我是他老人家赐名袁恩的徒孙,你这等蝼蚁,怎配直呼我家老祖威名,劝你快快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白吕听到白猿这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也不动怒,只是微微扭了扭脖子,问道:“先前被你捉到此处的狐狸还有孩子,哪去了?有没有少一根头发?” 袁恩稍加思索,笑道:“你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鬼,让我家老祖宗一口吞了,连骨头都没吐,要我说这童子就是补,让我舔上一口血肉,兴许都能涨上两三百年道行呢,可老祖宗就是一口没给我剩,你说气不气?至于你说的那只狐狸,折服于老祖宗的床榻本事,这会正羞答答的在闺房里给我家祖宗绣枕头呢......” 袁恩渐渐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对面的白吕,在听到何煦命丧妖腹之时,全身上下,就开始萦绕着电光熠熠。 袁恩只觉眼前一晃,那白袍少年,便以迅雷之姿,转眼间已经冲到他的身前,一头撞在他身下的骏马上。 白色骏马,发出一声悲鸣,就这么被电光吞没,等到电光散去,地上只有一堆白色灰烬。 反观袁恩,惨叫一声,像断线的风筝,被这股劲力冲的倒飞出去三丈。 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沟壑,袁恩吐出口中鲜血,低下头看向自己所穿的铠甲,已经塌陷出一个恐怖的裂痕。 白吕仍不肯罢休,脚踏雷电,转瞬之间,再次杀到。 猿猴之中,不乏擅长审时度势、拍须溜马之人,见到袁恩这副样子,自然要上前表忠心,一声令下,三四十只手持刀枪斧钺的猿妖,蜂拥而上。 那一阵阵骇人的猿啼,竟然显现出一道道蓝色波纹,所及之处,岩石碎裂,花草凋零。 白吕脚步微迟,双手五指化作钩状,怒喝一声,霎时间从身躯之上,飞掠出两只全身萦绕着雷电的残龙,都是碗口粗细,冲着不断从各处涌来的猿妖飞去。 待到两只残龙,飞到猿妖群中央,竟然重重对撼,骤然间化作一张电网,将那群猿妖,死死缠绕住。 白吕气定神闲的穿行在电网中央,看着那一只只痛苦哀嚎的猿妖,在缭乱电光中,一点一点被烧成灰烬。除了以手掩鼻,从始至终,未曾有一丝表情变化。 袁恩心中悔恨不已,断不该为了面子,招惹这修为深不见底少年,今日怕是要将命丢在这。 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残影,白吕须臾间,已经来到他身前,伸出手,像拎小鸡似的将满脸错愕的袁恩抓了起来。 磅礴电浆,瞬间吞没了他,一直在一旁观望的其他猿妖们,看着在雷电中不断抽搐的袁恩,几乎吓得要魂飞破散。 白吕略微收回雷势,冷眼看着被他扼住咽喉的袁恩,不断从口中吐出白烟。 “我希望你说的话,最好是真的,若是有半句假话,那你的下场,只会比那孩子更惨。”他眼眸中难得丝缕怒气,冷声道。 “带我去找那孩子,还有那只狐狸,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原本不断抽搐的袁恩,忽然狰狞一笑:“我说过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白吕终于是忍无可忍,再度释放电光,将白猿电的七窍生烟。 白吕身后土地,突然冲出一道黑色身影,挥动一柄大得夸张的鬼头大刀,重重砍向他身后。 他猛地扭转腰马,然后以单掌稳稳接住那一刀,五指收紧,鬼头刀再也不能前进丝毫。 袁典一脸惊恐,就要转身逃跑,结果瞬间潮水般汹涌的电光吞没。 袁恩强忍着满身电流带来的痛苦,抬起手臂,一张黑气萦绕的符箓,被他捏在两指之间。 白吕冷笑一声,一把夺过,然后将其塞入袁恩口中。 山巅之上,一道雷柱破空而至,电光纵横。 以极快的速度,贯穿了白吕胸膛,然后冲刷在通臂猿圣洞府山门上,引得整座山头,山石崩裂,微微颤动。 雷电散去,白吕胸前,已是一片焦黑,碗口粗的窟窿内,不断有鲜血渗出,他颤颤巍巍的转过身,看向那悬浮在天际中央的金少年。 少年搓了搓手,笑容狰狞。 “夏泽.....”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证道 白吕呕出鲜血,一手捂着胸前不断渗出鲜血的窟窿,一手撑地,这才不至于因重伤昏死在地。 他抬起头,瞳孔中尽是疑惑不解。cascoo 阴神将双手负于背后,身形飘忽至白吕身前,觉得白吕的神情真是愈发有趣,,于是冷笑道:“很意外?” 白吕眼中疑惑散去,转而是一脸的释然:“你不是夏泽,你是他的阴神......” 阴神伸了伸懒腰,哈欠连连,点头道:“对,就是他派我来杀你的。” “我都让你打成这样了,就别坏我道心了.....”白吕额头冒着冷汗,苦笑道。 仓促间,白吕猛地向他吐出一口带血唾沫,阴神双眼微眯,轻轻侧身,将其躲过。 却不料那口唾沫,迅速化作一张电网,避无可避,又迅速收束,将夏泽阴神困在其中,只要稍作动弹,那电网上的电光,便如同火上添油,滋滋作响,崩出火光。 “强弩之末的道法,也想困得住我?”即便身处雷电囚笼内,不断有电光游曳周身,那阴神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仍旧能够出言讥讽白吕。 气府内,各种精纯灵气汇聚一处,化作萦绕着阴神身躯的狂风,驱散那一丝丝电光。 阴神忽然眉头一皱,本该是苟延残喘的白吕,咬紧牙关,身上遍布白光冲上前,双手迅速扼住他的咽喉。 想要玉石俱焚?阴神轻蔑一笑,转而一拳轰击在白吕胸膛。只此一拳,那牢不可破的电网,顷刻间荡然无存。白吕身上,砰的一声炸响,重重的砸在地面。 他仍不解恨,蹲下身,一拳接着一拳,伴随着愤怒的呐喊,拳罡燃起熊熊烈焰。 四周的猿妖,看的心惊胆战,但没有谁敢转身逃窜。 许久,阴神胸膛剧烈起伏,想来是打的累了,他轻轻抬起衣袖,擦去满脸血渍,呵出一口浊气:“我与那小子不同,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被这肮脏世道折磨的遍体鳞伤,却仍旧愿意善待这个世界,这不是傻,就是伪善。” 他抓起白吕一条腿,慢悠悠倒拖着,走到袁恩身前,开口道:“喂,通臂猿圣在不在,叫他滚出来见我。” 袁恩口中,含着那张黑蛟伏沼符,只要一开口,那条口吐毒水的蛟龙便会咆哮着冲向阴神,从而形成封驳阵法。经历了先前的那一幕,他可不觉得那一张符箓能够一举杀死那个少年,甚至会为此激怒他,从而使事态变得无法收场。 袁恩面露难色,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示意无法开口。 “哑巴?”阴神疑惑道。 袁恩一怔,旋即点点头,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袁典,顿时冷汗直流。 袁典思索片刻,开口道:“回上仙老爷,我家老祖宗不在,去往别处访友了,明日便回。” 阴神瞧见这只黑猿,貌似有些胆识,于是言简意赅道:“那女子还有孩子,可还安好?” 黑猿愣了愣,点点头:“活着!都活着!” 阴神阴森一笑,笑出满口森森白牙:“带我去杀了他们。” 袁恩袁典,皆是满脸惊恐,不过后者反应极快:“是,小的这就带路。” 袁恩猛地站起身,张开大嘴,顷刻间,三道黑烟从口中涌出,飞向阴神,然后化作三只通体漆黑的毒蛟,缠绕着阴神身躯,蜿蜒盘踞,三只狰狞头颅,口中不断吐出青色毒气,并发出嘶嘶的沙哑声响。 这一些列举措,发生的极快,就连知晓其中利害的袁典,都未能来得及阻止。袁恩向后弹出,迅速拉开距离,看着那三头蛟龙,一点点把袁典和阴神吞没。 只是他很快便放弃了远遁的想法,仿佛认命一般,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因为那气势汹汹的三头黑蛟,此刻正一点点的被那少年,抓在掌中,揉捏成爬虫大小,全无抵抗之力。 阴神看了袁典一眼,那只黑猿顿时噤若寒蝉,拜倒在地磕头不止:“多谢上仙救命之恩,小的愿跟在您身边,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袁恩抬起头,眼神坚决:“你杀了我吧,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找到我家老祖宗的鼎炉。” 未等夏泽的阴神开口,袁典率先破口大骂道:“红屁股,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放出黑蛟伏沼符,只是你万万想不到,上仙法力通天,能够以无上道法,破除此劫吧。你死有余辜,还有什么话说!” 袁恩看向拍须溜马的袁典,眼神中说不出的厌恶,只是不再言语,双手紧握弯刀,那一身破碎披挂,在日光下,光华闪烁,竟显得有些威风凛凛。 阴神沉声道:“我需要两个护法,你和他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如何?” 袁典自然乐不可支,连连点头,可袁恩却并未有片刻犹豫,果断的摇了摇头:“忠臣不事二主,谢过上仙好意。” 阴神轻蔑一笑,将手中蠕动的黑色虫子,用力捏死,然后探出两根手指头,指向袁恩眉心,后者缓缓闭眼,迎接自己的死期。 袁典心中大笑不止,他的确有过暗中扶持袁恩作为傀儡的想法,但他从未意识到原来这家伙也这么有骨气,也罢,就假借这来路不明的少年之手杀了他,顺带着逃离这被大齐朝廷画地为牢的白猿关,逃离通臂猿圣的掌控。 即便这神仙老爷性子再乖张嗜杀,他也有方法应对,毕竟,千百年来他最擅长的,就是隐忍。 阴神手指落下,捏紧某处血肉,撕拉一声,竟然是袁典左臂血肉,被尽数撕下,露出森森白骨。后者痛苦倒地,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阴神拍了拍手,指向自己的额头,咧嘴笑道:“提醒你一句,我们炼气的,修炼到某一境界,是能够读出心声的,你这自作聪明的样子,我不太喜欢,所以废你一条手臂,让你长长记性。” 袁恩脸色微变,看向阴神的眼神,有些古怪。 袁典哀嚎声渐渐微弱,不再翻滚,哭嚎着说了声多谢神仙老爷教诲,然后咬紧牙关,一掌打断那已是白骨的手臂,剧烈的痛楚几乎让他要昏死过去。 他身子不住的发抖,心中甚至不敢再有这样能够换来一线生机的念头。 阴神视若无物,径直走向袁恩,以心声道:“待会可能会有点疼,不过你大可放心,今日之事,此间不会有第六耳能够活着通报你家老祖宗。你既然装的那么像样,那小爷也乐意陪你演一场戏。帮你除去这个心腹大患,你欠我个人情啊,今日过后,你安安心心做你的山大王。” 袁恩不解道:“你不是能够读懂心声吗?既然看破了我的计谋,还要为了我这个蝼蚁大费周章?到底为何?” 阴神冷笑道:“不要误会,我并非是真的要把你收入麾下,或是为了那什么虚伪的爱才之心。只是单纯的觉得,像你这样能够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豁出全部的家伙,不讨厌,甚至冥冥之中与我的大道相契合,我很期待,假以时日,你这样的蝼蚁能成长到何等高度,不知道到时候是你宰了我,还是我宰了你,但是想一想,就有趣极了。” 远处暗中观望的一众猿妖,亲眼看到,重伤的袁恩,勃然大怒,持刀劈向那个来历不明,却道法高深的少年,然后被一掌打得披挂炸裂,昏死过去。 “呆在这别动,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阴神转身望向失去一臂的袁典,遂提着白吕还有袁恩,头也不回的往洞府内走去。 袁典无力的将头抵在地上,泪水在眼眶打转,近乎一千年的隐忍,今日付之东流,他一直小看了红屁股,这个城府极深的家伙,像是在刻意引导他。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便恢复原状。 满山的猿妖,站的离洞府门口近些的,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丝毫的动静,便惹得那少年大开杀戒。 阴神默默的经过一只猿妖身旁,眉毛一挑,一脚踹的那可怜的家伙,碎成一块块飞溅血肉。 少年抬脚蹬开洞门,黑漆漆的洞府内,传来少年平淡如水的话语:“怕归怕,跪还是得跪着。” 满山猿妖,齐刷刷跪倒,声如雷鸣,无一敢抬头,汗如雨下。 阴神走进黑漆漆的洞府内,随手将脸色苍白的白吕丢到一旁然后飞起一脚,将昏睡的袁恩踹醒。 “行了,到地方了,别装了。”阴神淡然道。 袁恩点点头,抽出弯刀。 “喂,红屁股,出了什么事?”有一只把守在洞府内的猿妖走上前来。 下一刻,那只猿妖脸上,出现了两道交错的刀痕,血流不止,他疑惑的望向袁恩,岂料下一刻,便被袁恩一刀劈成两半。 阴神看向那杀气腾腾,不断用弯刀收割同类性命的袁恩,笑容玩味。他今天要做的,就是亲手杀死夏泽心中看重之物,何煦,阿玉,断绝夏泽残留在他身上的人性。 以杀证道,唯有将本我,炼作无我,方才契合大道真义。 他如今不过才炼气五境,但夏泽知道的他全知道,夏泽不知道的,他也知道,有朝一日,他会亲手杀死夏泽,以他的姿态,真真正正的存活在世界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来了 穿过狭长阴暗的洞府巷道,阴神逐渐发现,前方逐渐开始出现一抹光亮,有那只名叫袁恩的白猿在前面,以双刀开路,因此脚边会不断有惨死在他刀下的猿妖残肢和鲜血。 若是没有他带路,想必在这错综复杂的幽暗小道内,想要走出去,要花上不少功夫。 这一路倒也悠哉悠哉,等到走出漆黑的巷道,阴神才发现,这看似荒凉幽暗的白猿关洞府内,其实别有洞天。洞内日照明媚,与洞外无异,放眼望去,竟是成片成片的别致院落,院内栽种着桃树柳树等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精彩纷呈,还能闻到一股别样的沁人幽香。 院落外,有千亩良田,田畦与田畦之间,交错纵横的种植着稻子和瓜果蔬菜。纵使是极少见识外边世界的夏泽阴神,此刻也不得不感叹,这通臂猿圣,对于住宅布置,还挺考究的,颇有一番土财主的味道。 阴神没来由想到,若是夏泽本人在这,一定也会馋的直流口水。 若不是此行的目的,是直接杀死狐女阿玉还有何煦,从而进一步搅乱夏泽心境,从而彻底断绝与他之间的联系,他说不定早已忍不住耐心等待通臂猿圣归家,然后杀了他,李代桃僵,就在此地占山为王了。 白猿袁恩,解决掉最后一只猿妖,一通小跑,来到阴神跟前复命。 阴神瞧见那厮,满脸杀气,全身冒着蒸腾热气,笑意愈发玩味。 袁恩顾不得将占满了鲜血,砍得卷刃的弯刀擦净,仓促收回刀鞘,禀道:“上仙,驻守在院落内的人马,已经让我全部解决掉了,前面不远,便是关押那孩子和小娘子的厢房。” 阴神点点头,一言不发,跟着袁恩,穿过几座院落,离那一间厢房越近,他就越发激动,眉眼狰狞,甚至连步履都快上不少。 袁恩悄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心中渐渐有个不好的念头,或许这人口中所说的能够看透人心,是假的,没准只是换个法子让他带路,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卸磨杀驴。 这样一想,仅仅是丢掉一条手臂的袁典,其实赚翻了。 就在他苦苦思考着如何脱身之时,少年一句话,吓得他几乎要瘫倒在地。 “放心,我确实没骗你,我能读心,也不会卸磨杀驴。” 袁恩连抽自己好几个嘴巴,不敢回家,默默带路。 少年推开房门,一顶蚕丝纱帐内,女子美目禁闭,一只白皙玉手托着香腮,一条白皙长腿,从被褥内伸出美艳绝伦,沉沉睡去。 那一身轻而易举便可撕破的衣物,就算是袁恩看了,都有些心猿意马,怎料少年竟然径直向着躺倒在地上的何煦走去。 想必那秀色可餐的妖艳美人,这生的黑不溜秋的小鬼,通臂猿圣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就这么随手一丢,任凭这孩子睡在冰冷的地面上。 少年难掩兴奋,抱起孩子,一手抚摸着孩子脸颊,然后那纤长有力的手指,缓缓划向孩子心口,感受着那微弱但有节奏的心跳,只要微微发力,就可以将它贯穿,破坏。筚趣阁 袁恩已经是见惯了血肉破碎的人了,可见到少年那满脸的狰狞,仍旧觉得心生寒意,便退后了两步。 少年嘴角挑起,猛地发力,可下一刻,他的神情却逐渐变得僵硬,他怀里的那个孩子,眼眸之中闪耀着金色光芒,一根手指不知何时,抵在自己的咽喉。 一个女子声音从何煦口中传出:“你若是有胆子就捅下去,我会扒了你的皮做成一盏灯笼,让你被神魂之火日夜煎熬。” 少年将信将疑,嘴角笑意不减:“没想到这小子身躯之内,竟然隐藏着一尊这样的怪物,我大意了。” 须臾间,少年猛然发力,企图先一步以手指贯穿何煦胸膛,却不料那孩子全身被光芒覆盖,而后便听到手掌上传来清脆的骨裂。 阴神大惊失色,刚要推后拉开身形,结果被何煦一直刺破咽喉过后,又再度抡起一拳,砸的倒飞出去。 袁恩只听耳边风声呼啸,有一道人影闪过,立即想要拔腿就跑,结果眼含金光的何煦,只是脚尖一踏,便来到他身后,抓住袁恩的猿尾,甩了出去。 天边划过一道黑线,然后砸落在远处的院子,加那个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还有满园的花草,砸的稀烂。 何煦走到大帐外,掀开帐子,一手抵在阿玉额头,微光流转。阿玉悠悠醒转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眼含金光的何煦,刚要张嘴,却听到何煦口中,竟是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那猿妖还有夏泽的阴神,暂时被我摆平了,不过估计很快就会追上来,我弟弟就交给你了。” 眼眸中金光散去,何煦眼睛一闭,瘫软在阿玉怀里。女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修道近千年,心性颇为谨慎,迅速从迷茫中挣脱而出,抱起何煦,就往院外跑。 脚尖轻踏,在几座房屋屋顶上,闪转腾挪,转眼睛已来到那幽暗通道外。摇身一变,变出狐妖真身,鼻子嗅了嗅,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令她极为不适。 就在这时,女子的声音,再读从何煦腹中传出,声音里透露着焦急:“快走,这里是通往外边的唯一出口,等到那阴神恢复过来,你们可就跑不掉了。” 阿玉没有犹豫,将何煦叼在口中,迅速冲进通道内。 “你是何煦的姐姐吧,先前不是将他制服了么,为何这般惧怕他?”阿玉极速奔跑。 何煦身躯内那个声音,犹豫片刻,无奈道:“这道神意,是我为了保护何煦留下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出,现如今夏泽神意不受控制,专程为了杀你们而来的,当下即便是我耗尽所有力量,也未必能阻止他。” 某处倒塌院落,挤压的石块,被一道冲天而起的劲气,震得粉碎。 一时间尘土飞扬,不见天日。 气劲深处,有个少年,拍了拍身上尘土,咬破手指,迅速在胸前衣襟上,划出复杂的符箓符文。 砰的一声,少年倏然踏碎脚下石板,身形快如疾风,一头冲进幽暗巷道中。 “他追上来了!”女子声音里有一丝难以遮掩的焦急。 阿玉冷哼一声,眼中凶芒毕露,将何煦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血口大开,喷涌出一道雄浑青色烈焰。 霎时间,一只张牙舞爪的火焰巨龙,灌满了她们身后的巷道。 做完这一切,巨狐不敢停留,再度叼起何煦,极速奔逃。 阴神眼见火龙气势汹汹,这巷道内又避无可避,于是冷笑一声,手中迅速结成天、元法印。 须臾间,自双袖之中,不断涌出海水,在他身前形成一道水幕。有一只白色须发,身戴锁链的猿猴,眼含电光,杀气腾腾。 “水法.大猿无支祁!” 心念一动,那只水猿,再也按捺不住,裹挟着汹涌波涛,与那青色火龙战至一处。 水猿所到之处,水波声震天,拳风有激流喷涌;火龙则是不断在火海中翻腾,壮大火势。蒙蒙白雾内,依稀没看到一条粗壮龙尾,还有水猿弯月般的獠牙,两兽嘶吼,不绝于耳。 阴神想要趁着一猿一龙,缠斗之际,迅速通过,却不曾想那水猿与火龙,战得正酣,根本分不清敌我,那水猿一拳砸向火龙龙角,结果被火龙灵巧躲过,这一拳结结实实的砸在他的身上,一连在巷道内滚了好几十圈,才稳住。 “两只畜牲!”阴神破口大骂,然后双手合十,指尖一划,一道长长的雷电光柱,瞬间填满了巷道,将两只巨兽吞没。 洞口就在眼前,阿玉听着身后传来的巨响,尽最大努力提快了速度。 那道光亮已经逼近身后,千钧一发之际,阿玉果断将口中叼着的何煦,甩了出去。 何煦一只眼眸中,再度亮起光芒,寄存在他体内的何夕神意,很快掌握了身体控制权,在空中翻转几圈,来到洞口外,稳稳落地。 “阿玉姐姐!”何煦惊呼道。 阿玉便回女子身形,笑容和煦,扭头迎向那道电光。 砰的一声,她也被那道灵官洗剑雷,彻底淹没。 洞府外的白猿,在一声声胆战心惊的哀嚎中,四处奔逃,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树倒猢狲散。 阴神身形出现在洞府外,脚边是遍体鳞伤的美颜女子。 挨了那道四境练气士的高阶术法,阿玉已无还手之力,蹲坐在地上,以手遮掩暴露的春光。 阴神饶有兴致的端详着阿玉的神情,不过选择性的忽虑了那条白皙的长腿,在他心中,另有一位女子,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手一翻,一把金色飞剑,被他抓在手中,他捧起阿玉的脸:“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女子淡然笑道:“你不是夏泽,那就够了。” 阴神有些恼怒,歇斯底里道:“夏泽夏泽夏泽,又是夏泽,你们他娘的到底觉得他好在哪里。” 他忍无可忍,索性一刀刺向阿玉眼眸。 危急关头,有个声音喝道:“你要找的是我吧!我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清理门户 阴神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而停止。 伴随着耳边那阵强烈的破风声,三道金色圆球,依次轰击在阴神手持刀刃,手腕,还有肩头。 金色飞剑,被打的飞旋出去,一头扎在岩壁上。 “他娘的!”阴神被追魂珠轰击处,很快便传来一阵钝刀割肉一般的炙热灼痛,旋即破口大骂。 阿玉眼疾手快,一手撑地,纤长玉腿,重重劈在阴神肩头。 阴神本想将那粘在皮肉上的追魂珠一把扯下,眼见阿玉突然发难,只得仓促以手肘抵挡。 肘脚相接处,响起一阵破风炸响,并掀起一阵气浪。阿玉这一击与阴神势均力敌,见占不到便宜,就想着赶紧远退,谁知那阴神宁愿顶着肩臂处钻心的灼痛,也要连踏几步上前抓住阿玉的脚踝。 那两粒追魂丹,忽然光芒盛放,然后在阴神一脸错愕中,轰然爆炸。 待到爆炸的气浪还有云烟,一并散去,阴神气冲冲的用掌风拍去满身烈焰,恨不得马上杀了阿玉泄愤之时,阿玉已经趁着这个空档,迅速掠出二十几丈,然后一把抱住何煦,没入山林。 阴神随手将那两枚失去灵气的追魂珠,握在手中,捏的粉碎,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望向数百丈外那道茕茕孑立的身影,用有些意外但是又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你终于还是来了啊。” 距离很远,但那因为魂魄动荡而形销骨立的青袍少年,竟也用有些疲惫的声音点头道:“是啊,久等了。” “夏泽!”何煦从远处山峰上呐喊道,而且就要冲下山头,阿玉一把将他拉住,二人就站在那,望着夏泽。 夏泽脸颊病态的凹陷下去,艰难得撑起有些佝偻的身子,笑着招了招手,很快便转过身,继续向着阴神所在的山门走去。 他步履迟缓,伴随着急促的呼吸,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虚弱得像是随便一阵微不足道的秋风,都能把他吹倒。 阴神有些摸不着头脑,旋即念动真言,一道金光自眉心处亮起,荡起一道道金色波纹,转瞬间变覆盖了被夜幕掩盖的整个白猿关。 阴神眼眸中,充斥着金色光芒,他忽然冷笑一声,在夏泽左右开外,有两个伺机潜伏在山林之中的汉子,想来这便是夏泽最大的倚仗。 涟漪散去,但每一只逃窜的猿妖心湖中央,都响起了那个阴神少年低沉却充满杀气的声音:“若是不想被我扒皮抽筋,神魂打入九幽之下,永世不得超生,就照我说的做。” 白猿关,山峰与山峰之间,如潮水一般的猿妖,从四面八方杀来,徐修竹应对从容,在林间跳上跳下,剑招凌厉,虽不见其身影,呐喊声震天,不时有猿妖血液还残肢被剑气卷出。 反观另一头,潘朝手持着那柄家传匕首,看着面目狰狞的猿妖,有些胆怯。一只猿妖看这穿着红衣的男子,心底发笑,但手上招式阴狠,锐利的爪子,旨在一爪割破他的喉咙。 潘朝吓得惨叫一声,仓促中将手中匕首刺出,只听见眼前金光一身,锋刃之上,渗出金色雨滴,一阵怒风哭嚎,紧接着那只猿妖,便在凄厉的哀嚎声中,被捡起冲刷成一句白骨。 潘朝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心的匕首,但很快便信心倍增,主动找上那群猿妖。不过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一个不是炼气士不是武夫的寻常人,只是拿了一柄品质算得上不错的法器,能够自保已是极为不易,面对这数量众多的猿妖,又能有多少胜算呢。 果不其然,只过了几息,树林内,便传来了了他的惨叫声,那些猿妖极为狡猾,瞅见他这柄匕首杀力惊人,略作思量,便不在正面与他厮杀,围绕着潘朝,隐匿在树丛树枝上,瞅准机会对他进行偷袭。 潘朝肩膀后背,手臂上,布满了被利爪割破的伤口,鲜血淋漓,疼死了,更可怕的是,他渐渐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连带着拿着匕首的手,不住颤抖,而四处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猿啸,令他头晕目眩,仿佛置身地狱。 一只猿妖,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身后,然后一抓刺向他的背心。等到潘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瞬息之间,徐修竹大喝一声,手持利剑从天而降,一剑劈落。 轰的一声,将那只猿妖身躯一分为二,而后完全被剑气碾进泥土,地面上,骤然出现一条剑气冲刷而成的沟壑。 其他猿妖面面相觑,但想一想那宛如盘踞在心头如同催命恶鬼的阴神,望不到头的修为,总会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觉,这身穿红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有这实力不俗的剑客,只要他们一拥而上,是杀的掉的。 徐修竹与潘朝,迅速背靠背,携手对敌。 徐修竹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热,还有潘朝身上的汗水,先是扯着嗓子一刀了结一只猿妖,然后说道:“其实你只要将我们带到这里,就可以原地返回了,你不是山上人,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读书人,你还有将来,把命赔在这,不值。” 潘朝摇摇头,沉声道:“徐大哥,你这话说的不对。我父亲是宿夜城的父母官,我身为我爹的儿子,自然不能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再者,我来此地,本就是为了斩杀通臂猿圣,为此地百姓出去这一祸害,现如今已经知道了我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不过没关系,我潘朝今日,能与你们二位壮士一同战死,何其荣幸!” 徐修竹一时无语凝咽,良久,用手肘抵了抵潘朝背心,笑道:“小子,干得不错!在我认识的读书人里,属你潘朝最有骨气!” 潘朝听到这番话语,乐得直发抖,旋即又反应过来,于是疑惑问道:“徐大哥,你一共才认识几个读书人?” 徐修竹用牙齿咬紧系在手掌上的手帕,有些不好意的笑道:“多了,就你一个。” 夏泽好不容易来到阴神跟前,也不言语,面无表情,缓缓摆出一个古朴拳架,天地两仪桩。 阴神眼神有些复杂,在他心目中,这家伙一直是个狡猾又足智多谋的人,从来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因此为了万无一失,他要再小心观望一阵,避免他有后招。但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任何动静,足以见得,这少年已然是灯枯油尽,不得不以拳法对敌。 他脸上讥讽的笑意,伴随着时间的延长,愈发明显,笑道:“怎么不用剑?或是用符箓。” 夏泽咳嗽连连,脸色苍白,但目光充满神采,摇头笑道:“剑是用来杀敌的,不知为何,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自己人,你和吞天变成这样,我有责任,因此今日了断此事,我夏泽,只用这一身拳法。” 阴神耐心听他说完,表情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双手环胸道:“若是我告诉你,那只白驴,让我宰了,你会不会用剑杀了我。” 夏泽眉头紧锁。 远处山林,有两尊身高二十丈的金甲神灵虚影,一个挥动利剑,劈向满山的猿妖,一个出拳如天雷落下。 徐修竹带着潘朝,奔向别处,那两尊神灵虚影,了结掉绝大多数猿妖过后,骤然奔向阴神和夏泽伫立的山头。 每踏出一步,便会在山间响起震天响地的爆鸣,金色足迹,光华熠熠。 一拳一剑,没有顾忌与阴神站立一处的夏泽,毅然决然落下。 阴神嗤笑一声,双掌探出,伴随着两道金色光华挥洒而出,两尊神灵虚影,那毁天灭地的动作戛然而止,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定在原地,待到拳风剑风消散,看起来像是两座金色山峰。 动用了大品天仙诀上的封印术法,阴神显得有些疲惫,长舒一口气,对夏泽笑问道:“不是说好的不用符法和剑术吗?” 夏泽摊了摊手:“你没有穷过不知道的,我这两张符有多宝贝,徐大哥还有潘照有些担心我,就用了。” 阴神眼神凌厉,迅速结印,下一瞬身前出现一团半人高的水球,不断有汹涌的海浪,从其中涌出,变成一个漩涡。水球内,水猿无支祁的身影,一晃而过。 夏泽被海浪吞没,但依稀能够看到,他的天地两仪桩,纹丝不动。 阴神悬浮在半空,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那只来头不小的异兽,看来是离你而去了呀,我说你怎么元气大伤,忌惮你有杀招,我愣是观察了好久,现在想想,你真该死啊。” 那只凶狠残暴的水猿,随着阴神心念驱使,双爪挥出,顷刻间,寒气晃过,有千百道锐利的冰刺,齐刷刷从夏泽四面八方刺向他的身躯。 下一刻,罡气炸裂,将冰棱炸的漫天飞散,转而升起滚滚白烟。形销骨立的夏泽从拿白烟中刺出,速度极快,一拳砸在未能及时脱身的水猿面门,砸的海水倒流,那只水猿,竟就这样碎成泡沫。 夏泽抬起头,头顶那个阴神,身形一分为九,每一个手中,都积蓄着灵气,术法百出。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问拳 夏泽没有急于反击,而是再度回归到那古朴拳桩之中。 两肘顶山,头顶天,脚踏地。 只是没有罡气缠绕周身,没有天相随之变动,什么都没有,平平无奇。 阴神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咬咬牙,骂道:“区区一个魂魄残破的四境武夫,看你还能装多久!” 左右两边,两个与他身形样貌无疑的少年,手中积蓄已久的雷电,霎时间化作两道磅礴雷柱,迅速压向夏泽。 两道气势汹汹的电光,将夏泽的脸庞,照得有些苍白。千钧一发之际,他缓缓抬手,在指尖上,陡然凝聚出两道明晃晃的圆形屏障。 雷柱砸落在屏障,竟如通鼓槌砸在宽大鼓面上,爆发出滚滚雷鸣,响彻整个白猿关。 雷电仍旧不断从两道分身掌心之中涌出,源源不断,反观两道屏障,不过短短三息,便已经呈现出皲裂破碎之势。 夏泽眉头微皱,双掌骤然发力,将屏障还有两道雷柱,一同推向头顶两道人影。 只听头顶两声炸响,烟雾滚滚,有五道身影躲闪不及,被狂暴的雷团,搅得灰飞烟灭。 夏泽一身胜雪白袍,如飘落柳絮一般消散无踪。 一脚重重踏地,身形向后飘忽而去,夏泽原先站立处,骤然落下两道持剑身影,剑光荡漾,地面顿时卷起一阵由剑气席卷而成的旋风。 与此同时,那两人,眼见一剑不成,双双运起灵气,剑气飞溅如雨幕。 夏泽鼻窍中,一抹鲜血流出,被他仓促用袖子抹去,旋即一拳轰出,打得那其中一位分身,皮开肉绽,碎成一粒粒光点。 瞅见那一抹嫣红之时,夏泽的阴神,心中疑虑彻底散去,然后冷笑一声,心念一动,剩余两道残存分身,迅雷不及掩耳间,杀向夏泽。 夏泽背后,被血水和汗水打湿,他咬紧牙关,抡肘砸向一道分身头颅,轰的一声,声势极大。 也幸亏这是阴神用秘法唤出的分身,空有其形,没有血肉,否则这一肘子下去,恐怕脑袋会直接像西瓜一般炸裂开来。 那道分身,轰然散去,只是在此之前,挨了一肘的脑袋上,痛苦的表情,抽搐的五官,几乎恨不得逃离这具身躯。 另外两道身影,持剑杀到。 其中一位,虽不能御风,以灵气所化之剑,用出了木桃家传剑法,剑势刚猛如雷。 而另一位,只是双手持剑,缓缓积蓄剑意,显然是要使出夏泽自创的的醒骨仙人式。 一剑斩出,夏泽侧身闪过,一记降龙式,轰得那道分身,人剑分离,重重砸在山壁上,荡然无存。 耳边风声大作,夏泽若有感召的猛然回头,一脚踏在那砸落之剑剑柄处,率先截住这未能完全爆发的醒骨仙人式,分身吃痛,长剑脱手,慌乱之下,竟然想要用拳术占得先机。 毫无意外,一拳轰在分身腹部,拳罡震天动地,将他打散。 夏泽顾不上擦拭鼻腔中狂流不止的鲜血,乍然转身,一声怒吼,然后一拳轰出,与心念电转间杀到的阴神,重重对撼。 夏泽闷哼一声,被这股霸道的拳劲,一拳打的倒飞而出,最后一头撞在其中一尊被定住的金甲神灵虚影脚踝上,那尊高耸威严的神像,就此土崩瓦解,化作万千金色碎片,砸在地上。 “夏泽!”阿玉、徐修竹齐声大喊。 阴神狞笑一声:“别着急,等我宰了他,就轮到你们了,今天你们谁也跑不掉。” 他手一抬,远处,插在石壁上的飞剑虿盆,砰的一声,化作一团烟雾散去,待到身形逐渐清晰,竟然化作一道金光,迅速刺向夏泽所在的位置。 就在此时,天边有一道金虹,一闪而至,一剑将那飞剑虿盆 打得飞掠出去,又像是仍不解气,一连好几剑,皆是如同小兽撕咬猎物一般,不死不休,将那飞剑砍出密密麻麻的豁口。 怒不可遏的离火剑,气势汹汹,转而调转剑头,以极快的速度,刺向阴神眉心。 阴神似乎有些惊讶,毕竟在他懂了要叛乱的念头之时,就连和夏泽最为亲密的吞天,都想着要与他一同遁去。可这离火剑,从始至终,都对夏泽忠心耿耿,仿佛认定他一般。 两指并拢,将发了疯一般的离火剑,夹在指间。 “给你个机会,不要跟着他,做我的佩剑,有朝一日,你会和我一起,做这九州至尊。” 离火若是能够像吞天那样口吐人言,这会一定会问候阴神祖宗十八代,因此,它燃起熊熊烈焰,就如同地狱内焚烧恶鬼的野火,生生不息,要与这狂妄的阴神,玉石俱焚。 阴神任由那烈焰,盘踞在自己的手臂之上,一弹指,离火剑不受控制的飞旋而出,噗嗤一声,刚好洞穿了刚要站起身的夏泽肩头。 徐修竹、阿玉,顿觉全身一冷,想要前来相助,却不曾想那阴神不知使了什么神通,竟然将他们几人,硬生生定在原地,若是不集中心神,疏导灵气,就连呼吸,都会变的格外的艰难。 夏泽呕出一口鲜血,佝偻着身子,肩膀上的离火剑,自知伤及了主人,想要脱离他的身躯,岂料只是微微一动,夏泽脸上的苍白和痛苦,便加剧不少,最后,满心愧疚又无可奈何的离火剑,只好熄灭一身烈焰,变得黯淡无光。 “没关系,你做的很好了。”夏泽低下头,艰难的笑了,然后用力的抓住剑柄,愕然发力,噗嗤一声,沾满着鲜血的离火剑,被他用力拔出。 远处,阴神扑腾着袖子,像是一只刚刚开始学飞的小夜雀,飞得东倒西歪,最后缓缓落在夏泽身前。 夏泽肩头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阴神啧啧道:“你可真是个怪物,明明没了那异兽坐镇魂魄,居然还能这么快治愈伤势。” 一声厉喝,就要一拳了结夏泽,就在这时,夏泽身躯之上,陡然飘出一股金色灵气,飘飘然化作一位女子。 阴神还有夏泽,皆是为一愣。 夏泽眼眸之中,盈满泪水,神情温柔,即便是在这样危急的关头,看到她,怎么会无比的心安,有她在,便不怕。 女子虚影柳眉微蹙,似是有些嫌弃的看着与夏泽样貌一样的阴神,然后转过头,抚摸着夏泽面容。 夏泽笑笑,擦去泪水,拍拍胸脯,然后撕下脸上的易容。 女子掩面一笑,点点头,重新飞回夏泽魂魄之中。 “我要与你拼拳!”阴神忽然大喊道。 夏泽愣了愣神,点了点头,立时摆出拳架。 阴神显然不像他一般沉得住气,暴喝一声,体内灵气沸腾,气府震荡,轰出一拳,碧绿色火焰缭绕拳头,重重砸在夏泽手臂上,将他打得下陷如地面。 未给夏泽喘息的机会,当即再度大喝一声,拳罡坠落,如暴风骤雨,只在五息之中,已经由七十二地煞数,打到了第九十八天罡数,只要在抵出十拳,便可发挥出跋扈将军式最大的威力。 夏泽从容应对,以拳劲化拳劲,只是这接近灯枯油尽的身躯,相比阴神六境炼气士的强悍身躯,要稍逊几分,百密总有一疏,时不时能够看到夏泽身躯之上,炸开一朵朵鲜艳血花。 阴神心头忽然有一个诡异的念头,我的拳势如此霸道,可这小子虽然遍体连伤,那淡定的神情,像是淋了一场无伤大雅的毛毛雨。 更令他耿耿于怀的是,那个令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就在刚刚瞪了他一眼,那副神情,即怜悯又生气,怜悯他遭受的苦难,又为他变成这副样子生气,失望,好像他不该如此。可当她看向夏泽的时候,那副发自内心的欣慰,安心,令他嫉妒得几乎要发疯。 “夏泽!夏泽!又是夏泽!我到底哪里不如他!”阴神忽然歇斯底里,再度轰出三拳。 夏泽用于抵挡的手臂,从一片乌紫色,变得血肉模糊,他抓住阴神失神的某个空档,用胸膛迎接下这三拳,然后死死扼住阴神手臂,怒吼一声,还以颜色。 阴神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满脸痛苦,退后连连。这一拳,看似轻飘飘的,可就是这样一拳,痛的他近乎痉挛。 “论勇敢,我不如你。谢谢你帮我抢下那枚烽火聚义牌。”言毕,拳出入龙。 虽然出拳晚于阴神,却后发先至,如同在镜子前对练一般,转眼间已打出一百零三道天罡拳术。 凌厉的拳罡,两两相接,搅做一团,爆发出汹涌的气浪。 最中央,有两个样貌无二的少年,拳拳到肉,以命相博。 夏泽腹部挨了一拳,同时也挥出一拳打得阴神哀嚎不止。 阴神心中叫苦,后悔自己不应该为了一时之气,匆忙答应与他拼拳,刚要御风拉开距离,然后祭出杀招术法,却看到夏泽满身伤痕,在顷刻之间,完好如初。 “你!你!耍赖!”阴神气急败坏。 夏泽掌心,有一枚闪烁着微光的玉蝉,灵气盎然,迅速凝结夏泽一身的伤势。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似是故人来 阴神匆忙递出几拳,像是急着出门玩耍的孩童,随手提上寥寥几笔,因此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如此一来,铺垫已久的一百零五道拳势,就这样付之东流。 夏泽瞅准机会,猛地一震,挥出一拳,在气府内积蓄许久的拳意,在拳头之上绽放。 天地一颢,阴神全身,朵朵血花绽放。 阴神冲破血雾,双掌合十,就这么硬生生稳住身形,暴喝一声,向着地面的夏泽一拳砸落,拳罡如流火,迅速凝聚成一只幽蓝色狮头,吼声震天,金刚怒目。 那只蓝色兽首,愈来愈近,近乎风驰电挚,而夏泽正处于未能换下一口混浊真气的尴尬时刻,眼见避无可避,他甚至做好了硬接这一拳的打算。 眼前有一道红光,一闪而逝。 身穿红袍的少年,冷哼一声,撅着嘴巴,然后转过身,打出一记降龙式,一时间,竟又有一只比先前狮头更加凶恶的红色兽首,骤然轰向天际。 “还你人情啦!”吞天没有回头。 吞天的归来像是意料之中,夏泽扭了扭脖子,笑道:“回来就好。” 那只蓝色狮子,颇有一日千里,睥睨天下的气势,不过在更为雄伟的吞天法相面前,就先不不太够看了。轰的一声,撞在吞天法相獠牙上,散成了一摊烟雾,然后宛如龙吸水一般,被吞入腹中。 阴神瞥见吞天,阴阳怪气的骂了句娘,然后心念一动,自眼眸之中,分散出一道流光,刺向那只气势汹汹向着自己飞来的法相。 吞天嗤笑一声,亦是心念微动,未等流光轰击在法相之上,便轰的一声,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烈焰狂风和热浪,四散开来,混杂着漫天云彩,也山上了几分火烧的寂寥。而身处爆炸中心的阴神,远远看去,微笑如芥子,被那股热浪一吹,嗖的一声从天边那划落。 吞天以脚踏地,就要追上前去,结果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拉住。 夏泽摇摇头:“别去,你打不过他,若是你也落在他手中,那我们也只能坐以待毙了。” 吞天甩开夏泽的手,眼神躲闪道:“你有几成把握。” 夏泽像是没有听清,颔首道:“有!” 吞天看着眼前少年那遍体鳞伤的模样,心中一阵嘀咕,若是他真有把握就有鬼了。 夏泽挠挠头,伸出手,笑道:“加上吞天你,就有六成了。” 吞天一把握住他的手,说了声,再帮你一次,然后化入夏泽气府。 夏泽笑了笑,正如先前回到他体内的吞天一样。 天边,阴神的身影,逐渐清晰,只不过这一次,披上了一件绣着火烧云霞的大氅,大袖飘荡,悬立于天际。 阴神戏谑道:“小畜生?你还真是个墙头草啊,这会又和他勾搭上了?” 夏泽无言,身躯之上,骤然浮现一件白色法袍,胸前,背后,各有一只兽首,一只玄鸟纹章。两气,各自落向夏泽左右袖袍,最后纷纷前去争夺胸膛处的位置,你来我往,屡次争执不下,最后泾渭分明一般,各占一半。 原本那粒橙色光点,要落入他的眉心处,像是要开出某样东西,不过不知为何,渐渐光芒消散,像是熄灭的烛火,消散而去, 夏泽身边,一晃而过两道人影,左边那位,胸膛上有个血窟窿,满脸苍白,不过掌中萦有滋滋作响的雷电,右边那位,自然就是徐修竹了。 夏泽转过头,问道:“我这双眼眸,先前看到他洞穿了你的胸膛,还以为你死,你怎么......” 白吕白了他一眼,一身雷电,愈发凶猛,他淡然道:“我们龙族的心脏,和你们人族的,位置有些不同,至于在哪里,就不告诉你。” “还等什么,我想揍那小子很久了。”徐修竹握着剑。 “那就打!” 手中离火剑,再度燃起光芒,像是离弦之箭,掀起一道道滔天烈焰,杀向头顶阴神。 阴神冷笑一声,先是在离火剑即将扎穿他的心脏之际,悄然散座一团烟雾,身形幻灭,登时出现在在别处。 他忽然觉得背后一寒,猛然转身,白吕不知何时,已经裹挟着满身雷浆杀到,暴喝一声,一拳砸向阴神胸膛。 那件法袍上的火焰,忽明忽灭,彼时的白吕愕然发觉自己这一拳仿佛泥牛入海一般,荡然无存。下一刻,阴神手臂,忽然凝结出一道碧绿色的冰棱,一道弧形寒气落下,直指白吕胸膛,然后轰然炸裂,分散出一数百道狼牙棒一般的冰刺。 白吕一扭身子,化为龙形,巧妙的躲去这洞穿身躯的一击,不过仍有些许瑕疵,背鳍上,沾染了一丝寒气,瞬间便覆盖了他的身体,将他冻结。 就在阴神要一拳打的白吕碎成冰块之时,一击不成的离火剑,折返回来,一分为三,每一把剑刃上,皆是火势凶猛,迅速抹向他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阴神飞起一脚,精准的将离火真身踢的倒飞出去,其余两道身影,随之散去。 片刻的喘息,令白吕得以将满身雷电,引动至狂暴,这才将一身冰块融去,一扭身子,没入云层,不见首尾。 夏泽身影,一闪而逝,连续几次踏空,然后迅速握住失控的离火剑,深吸一口气,然后连续斩出十道月牙形剑气,向着阴神轰去。筚趣阁 阴神双眼微眯,迅速结印,然后背后陡然飞出一只漆黑色的三首巨兽,定睛一看,居然和吞天有几分相似。 剑气劈砍在那头黑色凶兽之上,打的他满身鲜血,獠牙,指爪,七零八落。 阴神挥动长袖,两团劲风,呼啸而出,与残存剑气对撼,爆鸣声几乎能够震破人的耳膜。 藏匿许久的白吕,化作一道经天电柱,砸向阴神背后,却不料阴神故技重施,悄然散成云雾。 夏泽仿佛早有预兆一般,先一步落与阴神重新现形处,卯足了劲,迅速积蓄了剑意,斩出一道雄浑剑气。 阴神似乎有些慌乱,一双袖子上下翻飞,竟然将这道剑气化去十之八九,不过仍是迅速砸落山头。 三人之中,唯一一个不能御剑的徐修竹,蓄势已久,怒吼声如雷霆,一击堪比霸王聚鼎的剑气,冲天而起。 半空之中,传来一声炸响,阴神落在剑气中央,犹如烈火烹油,再度掀起一阵气浪。 未等阴神喘息,身居雷霆的白吕还有夏泽,再度杀到,厮杀一处,战局焦灼。 往往是阴神身形矫健,躲过夏泽积具杀力的一剑,而后便是白吕裹挟雷电的拳势接壤,应接不暇。 阿玉看向头顶上战至正酣的四人,难免有些艳羡之色,便使劲揉了揉何煦脑袋,在他们身后,一袭红裙的潘朝,望向头顶几人,吓得蹲坐在地。 他苦涩的笑了笑,这几人显然都是术法高深的山上神仙吧。他愈发觉得这次如山行刺之举,是怎样的可笑,还未见到通臂猿圣,就这般凶险,近乎九死一生,若是让他见了正主,能够一剑杀了他还好,若是杀不死,赔了自己性命是小,连累了他大哥还有宿夜城的百姓,那可真是追悔莫及了。 他愕然发觉不对,从这山峰之上,远眺而去,西边有一条火把组成的人马,在夜里像是一只游曳巡狩的火龙,正迅速向着这里赶来。 四人搏杀了近三十回,期间阴神有好几次机会,能够率先宰掉徐修竹还有白吕,偏偏在关键时刻,被夏泽阻挠,还能予以重击。 四人气机耗尽,纷纷坠回地面。白吕还有徐修竹二人,早已是强弩之末,虽然受伤不重,但体内的武夫真气,近乎干涸,已无再战之力,再打下去,只能奢求与能否拼上性命,以伤换伤。 夏泽与阴神,除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气定神闲,得益于那一件能够随时为他们汲取灵气真气的法袍,只不过阴神能够像他一样,用太乙救苦天尊的神意,幻化出和他一样的护身法袍,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阴神终究是从夏泽身上,察觉到一丝端倪,躲藏在袖子下的手,颤抖不已。 阴神幽幽笑道:“杀了我,你也会元气大伤,可我不一样,只要杀了你,从今往后,我便是夏泽。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剑,你的宝贝,包括她。” 下一刻,他忽然捂着脑袋,失声惨叫,滚落在地,那一身法袍,沾满泥水,然后散作星点。 “你......你......”他的身体,开始冒出阵阵浓烟,七窍流血。 夏泽也不言语,走到一旁,盘坐于地,沉声道:“还记得我之前用来对付荀隐,分出去的一丝阴神么?我把他叫回来了。” 阴神听后,勃然大怒,刚要起身,却再度因巨大的痛楚,跌倒在地。 “你!你就不怕荀隐没了禁制,找你算账吗!” 夏泽淡然道:“怕,又如何,很多事,不是我夏泽怕,它就不来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少年忽然道,他捻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愕然道,“吞天,吞了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个承诺 冥冥之中,夏泽能够猜到一二,吞天要走的大道,应该与吞噬有所关联。 长久以来,吞天一直未曾吃饱。 吞天从夏泽身躯之中掠出,仍旧是那一副红袍少年的模样,他一步一步走向阴神,转头望向夏泽,夏泽点点头。 阴神闭眼,脸上已没有了先前的嚣张,吞天一手抓住他的咽喉,霎时间,阴神身形逐渐变得虚幻,一颗颗萤火般的光点,一点点融入吞天身躯。 “出来吧,荀老兄,别躲躲藏藏的。”夏泽突然说道。 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徐修竹,还有白吕,听闻此言,顿时警觉起来。 远处树林中,有一人,拍手大笑,身形如鬼魅,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夏泽身前,打量其余人一眼,坦然道:“别一副要拼命的样子,我是来和夏泽老弟做交易的。我要是动手杀人,何必等到现在。” 徐修竹望向夏泽,后者点点头,随即开口道:“若是想要回你那颗岁月蝉,我劝荀兄还是省省吧。” 荀隐皱了皱眉:“没得商量?” 夏泽皮笑肉不笑,没好气道:“现如今自家阴神同我离心离德,单单是降服他,我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若是荀兄这个节骨眼上,趁我病要我命,拿回了岁月蝉,那我不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贤弟啊,你这多多少少,有些小人君心度君子之腹了。”荀隐咧嘴一笑,一身气势却在瞬间攀升至顶峰,无端端掀起一阵罡风,吹得那一身法袍,猎猎作响。 徐修竹和白吕,顿时汗毛直立,这好端端的局势,转眼间又剑拔弩张,荀隐不愧是八境炼气士,那股重如山岳的无形气势,压在身上,令他们连运转真气都做不到。 可夏泽仿佛没有受到影响,赶苍蝇一般挥了挥袖子,撇去那阵威压,翻了个白眼:“有事说事,别咋咋呼呼的,吓唬谁呢。” 荀隐尴尬的打了个哈哈,散去一身气势:“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贤弟啊!我就直说了,我想要你的阴神。” 徐修竹还有白吕,面色大变,上一次就是靠着出其不意的阴神出窍,封住了荀隐一身修为,这才让一行人脱离了险境。现在这家伙居然主动向着夏泽要那阴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泽盘腿坐在地上:“看来,我留在你身上的那一丝阴神,是对你修缮心境起到了作用吧。不过荀兄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完整的阴神给了你,我便失去了一个傍身的保命神通,因此我倒是很好奇,荀兄会拿出什么样的筹码?我希望,荀兄最好是个聪明人......” 荀隐顿时皱了皱眉,这个少年,有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老谋深算,仿佛一切运筹帷幄,尽在掌握中。他不是没有动过杀人夺宝的念头,毕竟这小子为了降伏叛乱的阴神,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但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夏泽能够着这样的境地下,依旧一脸从容,恐怕另有后手,无论自己最终做的打算是什么,那小子都不会亏的太多,反正至少不会比他荀隐亏的多。 两败俱伤,是最坏的打算,不得不说,夏泽那带着几率神意的阴神,虽是前者用来限制他的禁制,但他在尝试过后发现,这寄居在他心湖的阴神,竟然可以化做一盏灯火,将他早些年因急功近利等弊病焚烧。 在聚宝宗,他的天赋着实算不得太高,更是被宗门里的同辈子弟调侃是投了个好胎,有个作为聚宝宗供奉的爹,用各种灵丹妙药,愣是给喂到了中五境。不过自打进入了练气第八境,荀隐修为停滞不前,已经有十年了,更是有宗门其他供奉坦言,自己此生,恐怕是无望上五境。 他当然知道自家老爷子身上承担的压力,若是自己一举突破了九境还好,不然日后老爷子供奉的位子,岌岌可危。 他尝试着讨价还价道:“夏泽老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的岁月蝉还有那两件装满了法器的矩尺物,可还记得......” 夏泽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沉声道:“记得,我靠实力抢的,老兄有意见?况且,老兄也忒不地道,竟然在岁月蝉上下了禁制,若不是我发现的早,我那方寸物都会让你炸个稀巴烂,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毫不留情面的话语,将他堵死。 荀隐脸色一黑,很快又恢复如常,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咬牙:“这样如何,岁月蝉借给你,一年是借,十年也是借,还有那两个矩尺物,算我送给你的,我今日就替你解除上边的限制,炼化或是使用,全凭你心意,如何?” 夏泽竖起三根手指头:“另外要老兄三个承诺,要诚心诚意,对天发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老弟遇到了困难,老兄都得赶来兑现承诺。这样一来,我这一半阴神就借给老兄。” 荀隐气得吹胡子瞪眼,刚要发作,却看见夏泽很快要转身,急得大喊:“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就是了!” 他面色凝重,竖起一张手掌,冲着头顶天际,义正言辞的说了一段誓词,待他转过头,发现夏泽脸上全是那副阴冷笑意:“谁天打五雷轰?谁不得好死?” 荀隐顿时有些心虚,于是耐着性子重新说了一遍誓词。山上修道之人,不可随意发誓,因为天道飘渺,往往会因为山上人脱口而出的戏言,演变成往后的大道阻碍。正好比人不可随意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他人,若是知之者心术不正,那自身的气运便会捏在他人手心,任人宰割。 一番折腾过后,荀隐将那一副上了禁制的咫尺物解开,夏泽则是将阴神一分为二,交出一半交与荀隐。 荀隐喜出望外,就要离开,忽然转身对着夏泽说道:“小兄弟,给你个忠告,修为没到中五境之前,那枚岁月蝉,还是少用为妙,免得引人怀疑。此时涉及我父亲在聚宝宗的威信,还望贤弟体谅。” 表面上是劝解,实则是心疼那点灵气。 夏泽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不过我也给你一个忠告。” 荀隐眼前一亮,笑道:“哦?难得夏泽老弟这番慷慨,愿开金口,那我便洗耳恭听。” 夏泽双手环胸,摇头啧啧道:“老兄的砍价功夫,真要深究一番,恐怕连我们镇上掉了牙的老婆婆,都要望其项背。像这样的大杀器,还收敛一点为妙。” 荀隐听出这小子在阴阳怪气,也不好发作,于是苦笑道:“那是自然。” 撂下一句后会有期,御风而去。 不出片刻,阿玉抱着何煦赶来,打量一番,狐疑道:“这就结束了?” 白吕胸口还在淌出鲜血,瞥了一眼阿玉,摇了摇头,徐修竹蹲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这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狐女,笑而不语。 “好像有人来了。”何煦看着远处的火光,忽然道。 隔的距离很远,却能够清晰的听到,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铠甲和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声响。 “好像是从宿夜城过来的,人好像还不少,不知道他们的来意,做好动手的准备。”夏泽眼眸中光芒散去。 潘朝怕的上接不接下气,这才从山峰上跑到此地,喘了几口粗气,直呼:“误会误会!来人应该是我哥的人马,自己人,诸位好汉不要急着出手。” 众人一怔,纷纷点头。 那一队人马,策马而来,弄得四处沙城扬起。等到他们停了马,那群身穿铁甲的士兵,显然是训练有素,心照不宣的拔出腰间佩剑,诛杀残余猿妖。 有个身穿官服的男人,身姿魁梧,挽着袖子,气势汹汹的拨开人群,向着夏泽等人走来。在他身后,还有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道士,看着邪里邪气的。 潘朝见势不对,拔腿就要跑,结果一回头,撞在一位身穿铁甲的士兵怀里,摔得四脚朝天,叫苦不迭。 男人快步上前,朝着潘朝脑门就是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仍不解气,骂道:“你如今是长能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敢到这白猿关杀这通臂猿圣,你知道你捅多大的篓子吗!若是你一个丢了性命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宿夜城的百姓......” 说着,又是一巴掌接着一巴掌,他看向潘朝穿着的红色嫁衣,骂道:“你穿的这叫什么玩意,成何体统!” 潘朝像是被人点了七寸,一声不吭,越是这样,那男人就愈发生气,下手更重。远处,那名道士神色里有些慌张,不断向着潘朝使眼色。 夏泽上前,迅速抓住男人的手臂,那男人眼见角力不过他,神色有些尴尬,咳嗽两声,夏泽这才松开手,拱手道:“兄台息怒,在下夏泽,先前为了诛杀通臂猿圣而来,未曾见得正主,与群妖厮杀之时,幸得潘公子所救。” 来人正是潘朝兄长潘固,听到夏泽的话语,这才神色舒缓些,叹息道:“幸会,在下潘固,乃是不远处宿夜城的县令。壮士能够不惧生死,来此地为百姓除害,潘某深感敬佩,只是这猿妖性情乖张阴险,想来睚眦必报,等他知晓此事,定会前来报复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城府 那位留着一撮胡须的道人,悄悄打量了夏泽一行人,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步,叹息道:“潘大人,那通臂猿圣睚眦必报,贫道向来是有所耳闻,如今他的徒子徒孙被屠戮殆尽,待他归家,定会携其余二妖前来报复。事已至此,不如我们早些返回宿夜城,将此事上报朝廷,等待朝廷的援兵,再广发英雄贴,以重赏征募有志之士,来此一同守城,以保万无一失,如何?” 潘固略作思索,点头道:“孙道长所言极是。” 他大手一挥,喝道:“来啊,既然已经捅了娄子,那就把事情做干净,众将士听令,一个不留,把那群猴崽子全宰了。” 身穿铠甲的军士,吼声震天。夏泽转过头,瞥见的是望向潘固英姿勃发的潘朝,满脸的落寞。 夏泽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徐修竹看着那骑在高头大马上,耀武扬威的道人,便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他设计,利用了潘朝的立功心切,让他来到此处,这会居然能厚颜无耻的像个没事人似的。 正要上前理论,夏泽将其一把拉,宽慰道:“徐大哥,我们待会还要前往宿夜城,在这里得罪了官家,恐怕场面会有些难以收场。” 徐修竹渐渐冷静下来,但仍有些余怒:“就,这么算了?” 夏泽摇了摇头,算了?把他夏泽当什么人了。 另一头,趁着潘固带领将士,大刀阔斧的歼灭残余猿妖,姓孙的道人,调转马头,走走停停到一处偏僻角落,这才敢以秘法运起阴阳眼打量众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烟,鼻子一嗅,便能闻到那股鬼物特有的血腥味,所有的青烟都指向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显然自己那四只品阶不低的鬼物,就落在他的手中,但貌似修为不高。若不是在场有这么多人,他说不定就要当场发难了。 不过他也不是蠢蛋,这漫山遍野的猿妖,不说上万也有上千,就算没有直面那只肉体强悍的八境大妖,能够全身而退,肯定也是底蕴颇丰,不容小觑,换作是他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必须付出不小的代价。 那身材魁梧的剑客,修为与他不相上下,但剑气之凝实,前所未见,至于那头白驴还有那流着鼻涕的小孩,平平无奇。 道人的视线,停留在阿玉脖子下那一轮丰满上,他抬起头,瞧见阿玉那一副恼怒模样,便佯装看向别处,等到女子美目上的怒气稍有缓和,他又继续探寻那一处风景,自得其乐。 “咦,这女子身上,怎么有几分妖物的气息,看着像......狐狸!”这一打量,让道人看出了端倪,不由喜出望外。这狐女品相不错,而且好像还与某知在九州上凶名赫赫的老妖有那么一丝血脉联结,若是能够得到她,先与她用那套秘法跻身中五境,然后再转手卖出,肯定也能换一笔不菲的神仙浅。 正打着小算盘,道人忽觉眼前一道金光晃过,紧接着额头上一阵滚烫,咚的一声巨响,道人惨叫一声,跌下马来。 徐修竹转头看向夏泽,强忍着笑,少年报以微笑回复,将那一颗滚烫的珠子,收回掌心方寸物内,隐藏的那叫一个天衣无缝。 潘固等人听到道人哀嚎,迅速聚集过来,只见那道人,捂着额头,不住的打滚嚎叫,眼泪鼻涕,齐刷刷的流出,顿时一头雾水。 潘固问道:“孙道长,出了什么事,你为何是这副模样?” 道人缓了好半天,待他放下双手,额头上隆起好大一包,瞥见夏泽等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只得支支吾吾道:“定是有漏网之鱼的猿妖,刚才趁我不备,用暗器暗算我,潘大人,我们赶紧返回宿夜城吧,若是通臂猿圣这时候返回洞府,那可就麻烦了......” 众将士笑作一团,就连一向得体的潘固都有些忍俊不禁,于是忙附和道:“好,好,那我们即刻返程。” 潘固再度来到夏泽等人跟前,叮嘱潘朝要好生照顾夏泽等人,并安排众人在宿夜城府邸内安顿下来,以报救命之恩,便策马回到了队伍的最前头,与那道人商讨着守城大计。 让夏泽有些意外的是,这潘固不仅是此地父母官,还是位四境炼气士,谈吐间颇有儒家君子风范,就如同一面平静的水面,毫无杀气。 潘朝显然还沉浸在失落中,显得没什么精神,骑着马,整个人却像是魂游天外,好几次若不是出手及时,他就要跌进烂泥坑里,闹出洋相了。 夏泽双手环胸,佯装怒道:“潘朝,你再这样,待会掉进臭水坑里,我可不管你啊。” 潘朝从失神中惊醒,看到夏泽正与他打趣,于是尴尬笑笑:“这次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次前来刺杀通臂猿圣,太草率了,连累你们一同受累。” 夏泽倒也实诚,仔细聆听着,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何这么急切的想要杀掉那只大妖,当真是为了立功,好盖过你大哥的风头?” 这一番锋利的话语,在潘朝听来,免不了有些伤人,他摇着头苦笑道:“当然不是。我是潘家的子嗣,骨子里就得有保家卫国,护一方百姓的血性。” “夏泽兄,你有兄长兄弟姐妹么?” 夏泽一怔,点头道,是有的。 “我父亲潘彪,是大齐远近闻名的史学家,曾着有《王命论》,以劝诫君王要以江山社稷安定、百姓丰衣足食为己任。后得大齐君主赏识,奉命修《齐史》。” “后因无意牵扯党羽勾结,不愿遵从圣上的旨意,以笔墨粉饰曾经的斑斑血迹,毅然辞官,惹得龙颜大怒,幸得朝中故人拼死力荐,才得以保全性命,只是贬为庶民。不久后,便郁郁而终了。” “我大哥潘固,自幼饱读诗书,不过二十出头,就做了此地县令,统领着数千将士镇守宿夜城,还是四境修士。” “我妹妹潘昭,生的倾国倾城,文采盎然,且被誉为天生修道美玉,两年前便被山上宗门相中,据说修为水涨船高,亦是宗门同辈中的翘楚。” 说起自家兄长还有妹妹,他滔滔不绝,是发自内心的自豪,但说到他自时,整个人身上的光芒,仿佛都暗淡了下来,垂头丧气道:“只有我,这个潘家老二,读书人视若珍馐的圣贤书,读了就犯困,考取功名,怕是无望;家里请了好几位武夫,轮番给我恶补,可我偏偏就是懒,练了好几年,连武夫一境都未曾踏入,气走了好几位老师,已经快到束发之年了,仍是一事无成。” 未夏泽等人回话,他长叹一口气:“大哥看我每日无所事事,先是托关系给我找了一份在官府抄写文书的活。不出意外的话,待我及冠,大哥就要按照我爹我娘早些年定下的娃娃亲,让我一位女子成亲。” 徐修竹牵住马儿的缰绳,转过头笑道:“老弟,你那位未过门的媳妇,长的好看不?” 潘朝想到这里,吓出一身冷汗,半天说不出话来。夏泽与徐修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也不再言语。 一行人一同返回宿夜城,待到人群走远,两只遍体鳞伤的猿妖,从草垛内爬起,正是逃过一劫的袁恩和袁典。 袁典那一条被削去手掌的手臂,仍旧不断的渗出血液,袁恩一脚将他踩回地面,说了句:“忍着点。” 旋即从伤患处,燃起一阵烈焰,刺啦一声,将伤口烧的漆黑,也就是在这么一瞬间,袁恩的眼睛因为几乎让他崩溃的痛苦,睁得溜圆,差点为此昏死过去。cascoo 袁典喘着粗气,冷汗直流:“我承认,我之前果然是小看你了,只不过我不明白,你与我水火不容,你留下我,意欲为何?” “这的弟兄,全让那帮家伙屠戮干净了,若是等老祖回来,这事恐怕没法交代,如今你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相信你足够聪明,多余的话不会说。况且你也该清楚,老祖宗对待叛徒和出类拔萃的子孙,向来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你......”袁典头一回察觉到,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袁恩,那个原名叫红屁股的可怜虫,原来城府极深,而且极其擅长隐藏。 “先前那个臭道士,暗中给我传了一道密信,按照他的计划,貌似这会是要我们相互配合,一同吞掉老祖宗这只香饽饽。”袁恩背对着他,将自己完全隐藏在夜色中,只是口中说出的话语,那番杀伐果断,令袁典不寒而栗。 “他不死,咱俩活不了。”袁恩娓娓道,像是要从袁典眼神中找到一丝别样的情绪,又道,“你放心,这老道有把柄在我手里,只要它别动歪心思,到时候有的是法子治他。至于吞掉老祖之后,你我二人平起平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论秤分金银,如何?” 不等袁典回话,袁恩忽然高高举起手刀,咬紧牙关,用力劈向自己的右手。 一阵骨肉分离的闷响响起,袁恩捂着断臂,狰狞大笑。 袁典头一回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家伙,是何等的恐怖。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密谋 宿夜城,日出。 众人到达潘府已是深夜,等到了府邸分配了客房,便沉沉睡去。 经历了那一场大战,每个人都身心俱疲,其中白吕受伤最重,幸亏有掣雷生魂鼎这个法器,能够一定程度上稳固他的神魂体魄,佐以夏泽分发的蕴含灵气的神仙钱,很快就能恢复,因此并无大碍。 白吕实际上能够察觉得到,夏泽对于他受了重伤的事情,是十分愧疚的,平日里被他宝贝的不得了的神仙钱,眼睛都不眨的就送给他了。 眼见众人一到府邸,便沉沉睡去,原本想要设宴款待的潘固、潘朝等人,便不再方便打扰,只好等他们睡醒再另作安排。 好在众人经过了一夜好眠,恢复的七七八八。第二日早晨,佣人正在生火做早饭的时候,夏泽来到院落内,面对那一轮冉冉升起的紫日,练习站桩,走桩,还有霸极拳谱的六大开,八大招。 凡拳法走势发力,需搭配相应的擤气震脚,这样出拳之时的真气才能连贯,且不会淤积于体内,伤及气府窍穴。但今日夏泽练拳,只练势,而不重力。 示之以柔,迎之以刚。拳法收发自如,如潺潺流水,如过巷春。筚趣阁 路过院子的老奴老妪看了,都要稍作停步,将这难得一见的一幕,尽收眼底,并啧啧称奇。 待到夏泽将完整一套拳招,打了三遍,徐修竹和何煦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于是三人再度一同练拳,三人之中,夏泽胜在练拳次数最多,那一套拳法,早已烂熟于心,居于其后之人有些令人意外,竟然是今年不过八岁何煦,似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往往徐修竹还在为自己的动作别扭不已,何煦就先一步进入下一招。 真气流转,颇有章法,徐修竹直呼妖孽,这娃娃像是天生的武道胚子。 潘朝不知何时,悄然来到院内,看见三人练拳,便默默的坐到一旁,也不打扰。 夏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示意潘朝可以一同练拳,后者喜出望外,立即加入。 待到最后两套拳打完,除了夏泽,其余人皆是大汗淋漓,浑身酸痛。夏泽早已知晓,那件蕴含乞儿爷神意的法袍,具有辟邪净秽的妙用,因此早已是见怪不怪。 他转过头,笑道:“潘朝,这套霸极拳法乃是我一位友人所赠,可要牢记于心,熟练过后,与人动起手来,也好有个防身之术。若是无心走武夫一途,就将其当做日后强身,闲暇之余的消遣,也无妨。” 潘朝慌忙辩解道:“哪的话,老兄何等慷慨,愿将这传授与我,我已经是感激涕零,哪里敢懈怠。” 早些年潘府还有些家底,为了重振家业,当时还未过世的老娘聘请了好几位声名在外的武夫,来做潘朝武道一途的领路人,以便日后沙场点兵,立下军工。 但那些武夫显然都是沽名钓誉的主,谈到拳法招式,能搪塞便搪塞过去,若是讨到钱,还能略微指点一招半式,若是讨不到钱便骂他没悟性,一来二去,他练武的心思便渐渐被消磨了。而现如今,这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自家拳法,想都没想,便交与他了,即便他再怎么愚笨鲁钝,又怎么会看不出这拳法高深呢。 这顿早饭,算不得太过丰盛,也就比寻常人家多了些精致的花样,但胜在潘府掌厨的老妪厨艺炉火纯青,即便是清粥小菜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有些令人意外的是,那老妪顾奶奶似乎是个热心肠,担心阿玉身子骨弱,不吃早饭会饿坏身子,好话说尽,这才让这位看着不太好相处,但其实心底柔弱的阿玉姑娘,来到了饭桌上。 阿玉本就不太吃人间食物,但这会倒也算给面子,没有挑刺,想来也是被这老妇人的手艺折服。 直至今日,夏泽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看潘府。说是潘府其实有些抬举了,这院落不大,客房也算不得太多,在夏泽等人借住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不仅如此,整个潘府只有那老翁、老妪两位奴仆,院子内被老奴和老妪亲力亲为,划出了一块种植蔬菜的田畦,显然平日里是自给自足。 作为宿夜城县令的府邸,都不用比上白猿关通臂猿圣的洞府,纵使是对标寻常商家,算得上是相当节俭了。 用膳过后,潘朝自告奋勇要带夏泽等人上宿夜城到处转转。 徐修竹经过那场大战,仍有些灵光一现的感悟,需要稳固,于是辞别众人,回到房内闭关。 阿玉则是不喜欢跟在别人屁股后边,她向来不太与人亲近的性子,但对于这个流着鼻涕的娃娃讨厌不起来,于是不管何煦抗拒的眼神,硬拉着何煦要去别处热闹的街巷,买好吃的去。 夏泽无奈,于是随意塞给二人一笔银子,与潘朝一同起身。 潘朝和夏泽走在路上,两人都各怀心事,最后是夏泽率先打破僵局:“潘朝,那天过后,你大哥一直待在衙门?” 潘朝神情有些复杂,叹了口气:“嗯,说是有些要紧事要处理,他平日也这样,为了处理政务,整日泡在府衙,极少回家。这两日他忙着将此时上报朝廷,好让大齐派出相应的援兵,还要广发英雄贴,共同守城以保护此地百姓。就是不知这猿妖何时找上门来。” 他垂头丧气,连带着秀气的眼眸都耷拉下来,自嘲道:“我这次捅的篓子,可不小。” “实际上我大哥将你们留在潘府,应该是出于私心,想要借助你们的帮助,好应对这次宿夜城之灾,你们没有义务,牵扯进来......”潘朝有些愧疚。 夏泽用力的打在潘朝肩膀上,骂了句:“真没出息。” 潘朝被着一巴掌打的有些错愕,但也不敢做声,只是怔怔的看着夏泽。 “这猿妖已经在此地作威作福许久了,只要有他在,百姓就没有安生日子。无论你潘朝是不是一腔热血找上门去,我相信,只是给这只猿妖找了一个发难的借口。你潘朝刺杀通臂猿圣出发点是好的,但你不自量力找上门去还连累的事态发展成如今这个地步,那便是错了,用错误的方法去做正确的事,不管你出发点再怎么好,错了就是错了。” “所以关键在于,如何改错。”夏泽缓缓道。 潘朝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问道:“那我究竟,该如何改错,我只是个一只脚踏入顽石境的武夫,我......” 夏泽摇了摇头,笑道:“这得问你自己。” 宿夜城以西,在某处通往大齐的官道上,那位姓孙的道士,瘦小的身躯正盘坐在五个堆叠起来的驿使尸身上,他骂了两声,然后用座下尸体的衣物擦去满手的血渍。 他眼神怨毒,暗自嘀咕道:“他娘的,这姓潘的显然是对我起了疑心,说是派出两个驿使,实际上竟暗中派人从小道去往洞京通风报信,若非我留了个心眼,让他把书信传到洞京,引来了大齐谱牒仙师,那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根据那两只猿妖密报,那只通臂猿圣得知老巢被一锅端了,勃然大怒,正召集其余两头与他齐名的大妖,要一聚屠了这宿夜城。 对于那潘固以重赏征集来的各路修士、武夫,他倒是不会过于忌惮,毕竟有那三只法力通天的大妖与他相互配合,只怕那些武夫修士来的不够多,到时候分赃不均,那才叫做麻烦呢。 现如今他正是跻身中五境的紧要关头,卡在这个地已有二十余年了,同行都说他是个资质平庸之人,可他不愿意相信,各种邪术偏门,都叫他用尽了,可以就是收效甚微。这一盘棋他密谋了好些年,若是灭了宿夜城瓜分那些财物灵宝之后,仍不能破境,那他就认了。 他忽然察觉不对,似乎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某处,暗中窥视他许久了。 他狰狞一笑,口中念起缩地法诀,下一瞬,他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那两只躲在草垛中的伥鬼身后,抡起一掌,打的其中一只伥鬼,跌倒在地,另一只见事不好,化风远遁。 道人掌心画有符箓,霎时间火光蹦出,瓮声瓮气:“说,谁派你来的......” 宿夜城靠近洞京,而且历来富庶,因此大街小巷上,格式各样的摊贩,叫卖的吃食、布匹琳琅满目。人人身着彩衣华服,宛若神仙。茶馆内客多如潮水,有戏子在楼上卖场,座无虚席。 潘朝带着夏泽走街串巷,路上遇到了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买上一份叫他常常,显然是对这市面上的东西颇为熟络。 二人来到某处,潘昭指着前边的庙宇,道:“前边不远,就是宿夜城的城隍庙,不过很久没有香客,已经有些破败了,这会人少,不如我带你上里边转转?” 夏泽刚要答应,却听到身旁响起一声女子惊呼。 潘朝如猫见了老鼠,转身就要逃。 第一百三十章 娃娃亲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夏泽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看到有位眉宇间颇为英气的女子,脚尖一踏,从远处巷子的另一头,飞上屋檐,一身衣袂飘忽,在几处屋檐上,闪转腾挪,最后稳稳落于夏泽身后。 夏泽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是因为先前那位女子,好像叫了潘朝的名字?而潘朝呢,早在女子叫唤他的名字之时,就已经溜之大吉。 “跟我来这一套?皮痒痒了吧”女子冷笑一声,自腰间取下一根黄灿灿的绳索,心念一动,那条绳索顿时如同活过来一般,向着潘朝逃窜的方向飞掠而出。 这女子竟然是练气士?夏泽匆忙打量那女子一番,样貌上倒是无可挑剔,眉间映雪,明眸皓齿,却偏偏身披一件男人才会穿的厚重宝甲,皓腕上挂着两个明晃晃的镯子。 瞧见夏泽偷偷打量她,她好像有些愠怒,双手环胸道:“你是他的朋友?” 夏泽摸不透这女子与潘朝的身份,思索片刻,只好点头。 岂料这女子没好气道:“没事少带他瞎混,他本就不安分,回头再给他带坏咯。” 这番话语在夏泽看来,有些不太礼貌,未等他开口,女子一抬手,啪嗒一声,女子手中捏着一个捆得像是粽子一般的人,这可不就是潘朝么。眼下他被捆了个结实,口不能言,发出呜呜的声音,正满眼哀求的看向夏泽。 夏泽叹了口气,指着潘朝道:“我和他刚认识,也不知道你俩有什么过节,你先把人松开,有话好好说。” 女子眼前一亮,神色有些诧异,想不到这宿夜城内,除了潘固,还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她柳眉微蹙,勾勾手指头:“我今天还就不放,有本事把我撂倒,那他就归你了!” 夏泽望向潘朝,后者向他投来的神情,仿佛在说,全压在你身上了。夏泽无奈,推后五步缓缓摆好拳架,朗声道:“武夫夏泽,向姑娘讨教,务必手下留情。” “最后一句可以不说。”女子神情有些轻蔑,但脚下动作极快,话音未落,手中有一物飞出,席卷着烈风和火焰,速度极快。 夏泽眉头微皱,手心一翻,一粒红色的追魂珠,从掌心飞掠而出,迅速迎上那飞来之物。 轰隆一声,珠子与那法器对撞,一时之间,火光夹杂着雷鸣,不分上下,然后纷纷坠落于地。 前日与阴神大战,三枚追魂珠,被阴神毁去两个,不然这轮法器对碰,就不该是仅仅持平,该是他拔得头筹。 这动静不小,因此有不少人闻声赶来,想要瞅瞅这难得一遇的神仙打架,人群中有人看着这女子与潘朝颇为眼熟,定睛一看,顿觉大事不妙,赶忙跑去通风报信。 “本以为他个是绣花枕头,没想到这家伙倒也有些手段。”女子暗自嘀咕,再也不敢保留,两条胳膊一挥,手腕上的银色镯子,驰旋而出,在砸向夏泽的途中,已经变作磨盘大小。 其中一枚,在两处街巷的房屋墙壁上,不断回弹,周围人群,在一声声惊呼中,匆忙躲避,所幸最后在女子掌控下,并未伤及无辜。 两枚钢圈,一前一后,分别从左右两处,轰向夏泽脖颈、腰腹。夏泽暴喝一声,眉眼如炬,瞬间轰出一拳,将其中一个钢圈,打得倒飞出去,嗖的一声消失在天边。 就在夏泽要去抓住另一枚钢圈之时,女子心念一动,那枚本就势大力沉的钢圈,顿时一分为九,铺天盖地的砸向夏泽。 围观路人,脱离了险境,又瞅见夏泽落入避无可避的险境,顿时一片哗然。怎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夏泽悄悄在掌中捏碎一张符箓。 恍惚间,人们只觉那少年身形一闪而逝,抢在钢圈坠地之前,飞掠出去好远。地面上响起一阵阵叮叮咣咣的金石碎裂声响,原本坚硬的青石板,叫那铺天盖地的钢圈,砸的粉碎。 九个钢圈再度化为一个整体,想要进一步限制夏泽的动作,怎料就是这几个呼吸之间,夏泽已经杀至女子身前,一招伏虎势,前后探掌,砸向女子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那女子没有慌乱,迅速结成法印,趴在地上的潘朝,忽觉身上一轻,那道束缚着他的黄色绳索,化作一只张牙舞爪的金色小龙,冲向夏泽。 夏泽深吸一口武夫真气,一足向后踏地,同时右手收于身后,瞅准机会,一拳轰出。 汹涌的拳罡,砸在那只金龙头颅上,被这劲力一冲,便轰的一声砸在墙壁之上,散去满身金色灵气,变回了瘫软的绳索。 女子还想唤回远处的钢圈御敌,却发现那枚钢圈就好似于他切断了联系一般,死气沉沉,少年那一身霸道的拳罡,越来越近,下一刻就要轰在她的身上。 “少侠!手下留情!”潘固的声音忽然在远处响起。 夏泽本就没有想要下杀手,听到潘固呼喊,旋即轻喝一声,身下地面微微下陷,散去满身拳劲。纵使这样,那名女子仍旧是被夏泽未能及时撤下的拳罡,吹得跌坐在地,一脸苍白。 听闻自家兄长的声音,原本一脸幸灾乐祸的潘朝,当即吓得六神无主,拔腿就要跑。 “你站住!呆那别动!”潘固一把将女子扶起,冲着潘昭喝道。 “大哥,我......”心知自己惹来了骚乱,女子有些心虚。 潘固摆了摆手:“采萍,你不用说了,我知道都是潘朝那小子干的好事。” 说完,快步上前,一把拧住潘朝耳朵,将他扯了过来,怒道:“给采萍道歉!” “潘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夏泽问道。 潘固尴尬笑道:“误会,误会一场,这位姑娘叫贺采萍,乃是潘朝未过门的媳妇。” “什么?”夏泽大惊,他之前是听说潘朝有一门定下了娃娃亲的婚事,只是看他那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徐修竹和他便下意识的觉得那应该是位貌不惊人的姑娘。现在看来,是他唐突了。 迫于大哥潘固淫威,潘朝只得向贺采萍赔罪。 于是夏泽也微微拱手道:“贺姑娘,我先前并不知晓你的身份,冒犯了姑娘,在这向你赔罪了。” 贺采萍爽朗一笑,拱手回礼道:“不碍事,是我有错在先。这位小哥的功夫真俊,下回还要向你讨教。” “比上某些庸才强太多了。”少女话锋一转,语气中的讥讽直至潘朝,后者刚要发作,就被潘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潘固转头道:“采萍,这家伙前日私自去往白猿关,酿下大错,我正愁怎么惩罚他,刚好你来了,就好生帮我看着他,没有罚抄完所有文书,不要让他出来,若是他胆敢不从,任你处置!” 少女嫣然一笑:“得嘞!” 而后一手拎着不断挣扎的潘朝,打道回府。 潘固轻声道:“夏公子,我有些话想与你相商,只是此地人多眼杂,不便吐露,可否借一步说话。” 夏泽点点头。 于是二人一同结伴,去往城中最出名的那个城隍庙。 “潘某已知晓公子将自家拳法传授给小朝,公子这等慷慨,潘某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已派人略备薄礼和银两,万望公子不要嫌弃。” 夏泽笑笑:“潘大哥,这就不必了,我与潘朝是一见如故,这次白猿关之行,若非他相助,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收尾。” 潘固自顾自说道:“小朝这家伙,人倒也不笨,就是耐不下性子读书,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先前那女子,乃是当朝兵部侍郎贺先之女,与家父潘彪是旧相识,早些年定下了娃娃亲,采萍哪不好,模样生的俊俏,人也知书达礼,就是平日里喜欢舞枪弄棒。这个年纪,就已经踏入了炼气三境,结果这小子非但不领情,还嚷嚷着要退婚,你说,这叫什么事?” 夏泽默然失笑,原来这里边有这么多的故事。 潘朝一脸愧疚,压低了嗓子:“说来惭愧,夏公子莫怪,我将夏公子留在府中,一来是感激公子救我弟弟大恩,另一方面,是有些私心的,我想要借助夏公子之力,好应对那通臂猿圣伺机报复,请公子恕罪。” 夏泽摆了摆手:“哪里的话,潘大哥身为此地父母官,为了此地百姓鞠躬尽瘁,劳心劳力。就算潘大哥不这么做,齐心协力助宿夜城渡过难关,我辈义不容辞,切勿过多自责。” 潘照面色凝重:“此事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像夏公子这般机敏之人,恐怕早就料到,那道人心术不正。” 夏泽点点头,顿时对这县令有所改观,原来他早就怀疑那孙道人了。 “此前在白猿关,摸不清楚夏公子是敌是友,只好按兵不动先忍一忍那道人。我留了个心眼,暗中多派了几位驿使前往大齐寻求援兵,许久不见回报,恐怕已经惨遭那人的毒手。” 潘固叹了口气:“当下我最担心的就是那道人早已与那三妖勾结,里应外合,到时候就是我宿夜城之灾啊。” 扑通一声,潘固跪倒在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城隍庙 夏泽大惊失色,刚忙要将潘固扶起:“潘大哥,你这是做甚?快起来,你这可真是折煞我了。” 潘固重重的将头颅磕在地上,哽咽道:“潘某自知此战过后必定生灵涂炭,若是城破,还请公子能不辞辛劳,护住那些可怜的老弱妇孺,安全出城。潘某即便身处九泉之下,也会牢记公子的大恩大德。”筚趣阁 夏泽目瞪口呆,他幡然醒悟,这一路从云溪镇走到宿夜城,与他交手的,大都是七境、八境的怪物,只不过他经过了马哭坟一役,有了二气,仙体,吞天、乞儿爷的神格傍身,有了狐妖阿玉,白龙白吕,有半仙兵离火八荒剑,后来还练出了阴神,有了徐修竹这个好兄弟,按照画圣吴道的话说,那命格八字硬得不能再硬了。 所以在面对那些以前想不敢想的敌手之时,有足够的筹码可以让他运筹幄,能够让他放开手和人干仗,能够尽最大可能的全身而退。 纵使知晓那通臂猿圣日后会携其余二妖上门寻仇,从始至终也未能在他心中掀起太大的波澜,有一种富人过惯了有钱日子,便不识人间疾苦的司空见惯。毕竟,有人上门找茬,那他一拳破之,一剑破之,多么简单? 可在潘固,在宿夜城百姓的眼里,那三只凶名赫赫,杀人如麻的大妖,就是徘徊在深夜的梦魇。面对这样的怪物,凡人能做的也就只有无止尽的逃遁,亦或是祈求那遥不可及的神灵。夏泽不由得想到,假若他仍旧是那个浑浑噩噩的野小子,从未遇见过木桃、未曾得到乞儿爷的神格,面对这样的灾祸时他又该苟活,如何保全陆英还有那群小娃娃的性命。 他不知道,那种被命运所把控的感觉太糟糕了,就好像一条无家可归的老狗,想要躲在某处屋檐之下,避一避漫天的大雨,却不断的有人冷言冷语的呵斥、驱赶他。 他悄悄吐出一口浊气,渐渐释怀了,既然他已经获得了与不公命运博弈的筹码,那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手,终有一日,他要叫那些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蝼蚁,百般算计的上位者,尝一尝疼痛和血的滋味。 “潘大哥,你先起来。”夏泽握住潘固双手,将他扶起,抬起头,率先看到的是潘固那张泪流满脸的面容,他又说到,“潘大哥放心,我夏泽,绝对不会弃宿夜城的百姓于不顾。” 潘固挥袖揩去满脸泪水,义正言辞道:“也请夏公子放心,潘某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已下定决心与宿夜城共存亡,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潘大哥,能跟我说说其余那两只与通臂猿圣齐名的大妖来历吗?” “嗯。据我所知,那三妖,分别是通臂猿圣,摧天狮圣,还有覆海蛟圣,三妖依次皆为异姓兄妹,各自占据某处山河湖海,为祸一方,又相互照应。其中以通臂猿圣体魄最为霸道,素有搬山大猿之称。老二摧天狮圣,道法最为卓绝,又是千年难得一遇的青狮修炼成型,曾经现出法相,一口吞了缥缈洲某处小王朝的全部子民,可谓是杀业滔天。” 夏泽眉头微皱,潘固接着说道:“剩下排行老三的覆海蛟圣,世人知之甚少,因为这怪极少在人前露面,多数只作智囊为其余两妖出谋划策。不过有传闻这位覆海蛟圣似乎是位容貌娇艳的女子,而且收藏有颇多杀力卓绝的法器,不容小觑啊。” 潘固目光远眺,似乎怎么也看不清笼罩在宿夜城上头的迷雾,忧心忡忡道:“通臂猿圣最后一次现身是在两年前,修为已达令人闻风丧胆的象地境,若是让他一举踏入法天境,恐怕这场战役连打的必要都没了,我们毫无胜算,差别只在于我们能坚守到何时。” 夏泽略作思索,心中已经有了大概。 潘固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潘某压了许久,生怕城中百姓知晓此事后,引发骚乱,成群结队的逃出宿夜城,万一妖物在半路设下埋伏,那不就正中了那三只妖物下怀吗。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本官方才听闻线报,城中百姓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昨日之事,眼下正议论纷纷。我最担心的便是那三只妖物知晓城中变故后,有意延缓攻城步骤,利用城中人心不安搅动时局。” “该不会是那道人......”夏泽压低嗓音,与潘固眼神交汇。 他面色凝重“:“若是到最后,连城中百姓都不再信任我这个县令,那可就真是中了那道人的攻心计了。怪我,平日里对小朝教导甚少,才让他成了他人棋子。这一记无理手,着实棘手。” 二人一路攀谈,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宿夜城内有名的那一座香火鼎盛的城隍庙。自从通臂猿圣要攻打宿夜城的消息传开之后,来到此处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往往是危机关头,这一类神灵就会平白无故多出一大堆虔诚的信徒,当然不是亳无所求的信奉城隍老爷,而是希望城隍老爷能在大难临头之时庇护自家平安。 令夏泽有些意外的是,这间城隍庙的庙祝,加上几位协助打理城隍庙的小童,这间城隍庙一共才六个人。不仅如此,这间城隍庙的规模也算不得太大,整个院落的布局中规中矩,但是院墙老旧,也只算得上是勉强能够遮挡风雨。 潘固看出夏泽,会心一笑:“这间城隍庙里的城隍老爷据说极其灵验,因此平日里香客众多,衙门里曾提议重新打造一座气派的庙宇,请城隍老爷落座。可动工前日便有不少工匠被城隍老爷托梦,说是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搬迁庙宇就不必了,只要派些能工巧匠将城隍庙旧址修缮即可。此事过后,这里的香客就越来越多。” 夏泽顿时对这位城隍熬夜肃然起敬。 那位年长的庙祝,听到小童通报说是县太爷到了,大老远便迎了出来。一路上也是热络的和潘固、夏泽攀谈着。 来往香客,男男女女皆有,求平安求富贵求姻缘,或求无病无灾。庙宇内人的肩膀擦着肩膀,让夏泽有些怀念当初荷花巷子迎来外乡人的日子。不过好在这群香客看到了县太爷潘固还有庙祝,便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 仪门是是去往大殿的第二道门,左右两边各有两幅对联,叫人斟酌起来,很有意思。 头一联上联是:阳世之间积善作恶皆由你;下联是: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另一联则是:世事何须多计较,神界自有大乘除。 在仪门之后,摆放着一座巨大的算盘石雕,刻有‘不由人算四字’,算珠有上有下,象征着神界正在对人世间的善恶奖惩进行盘算。左右两侧还有两块巨额,各自写着,为善者昌,为恶者亡。 夏泽隐隐能够猜出,这里的布置,讲的是人世间的因果循环,正所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大致是要世人淡泊名利,多做善事,少些斤斤计较。人又算计,天有算计,但人算不如天算。天算即是大道规律,要顺势而为。 等到穿过了仪门,来到了大殿,便可以看到大店内供奉的城隍爷还有左右的文武判官,城隍六司,日夜游神。夏泽这一路,稍稍研读了一些山水游记和民俗典籍,因此对于各地庙宇之事,是有一些了解的。 别处的城隍庙,考究来说,除了大殿内供奉的城隍爷、文武判官等,还要有城隍父母殿、娘娘殿、慈航殿、关圣殿等。夏泽心中有所疑惑,于是便向庙祝请教,那庙祝似乎有些不悦,不过念在少年诚心发问,于是娓娓道来。 原来此地供奉的城隍老爷,本不是大齐人士,而是从别洲来此游历的读书人,且自小练剑,剑法造诣登峰造极。听闻此地有猛虎和蛟龙为患,遂提剑上山,与那猛虎血战两日,那两日,山谷内吼声震天。两日过后,满身血污的读书人提着虎头,凯旋而归。 不料那猛虎死后,魂魄与那蛟龙勾结一处,每逢夜深人静,便入人梦中,吸食人的阳气。读书人大怒,喝道:“孽畜,我斩了你的虎头,现如今你非但不痛改前非,还与那恶蛟狼狈为奸,非要我再斩你一次才肯罢休吗!” 读书人先是下海,提剑于那蛟龙死斗,一天一夜后,血水染红了整个海面,读书人将恶蛟头颅掷于岸上,身受重伤的他而后毅然决然,拔剑自刎。 这一夜,宿夜城的百姓,纷纷梦到有位极其潇洒的读书人,持剑与一蛟一虎厮杀,此后便无人再受恶蛟猛虎鬼魂困扰。百姓感念读书人大恩,于是不约而同的筹钱为他打造神像,此事据说惊动了大齐先皇,感叹:“壮哉!生不为我臣,死当卫我土。” 于是亲自册封这位读书人为此地城隍,为秩正二品的威灵公。 走到大殿之时,有位小吏忽然来找潘固,说是有急事要让他回衙门一趟,夏泽对这位公私分明、嫉恶如仇的城隍爷心生敬佩,于是便提出要给城隍老爷进了香再回去。 于是二人辞别。 庙祝在此地侍奉城隍爷已有三十余载,见惯了各路豪绅百姓,看人一看一个准,但眼前这位少年,他无论如何也看不穿,又不好直接发问,只知道县令潘固对他颇为客气,想必来头不小,于是客气问道:“公子,这有沉香、檀香、降真香三种......” 夏泽心领神会,自然不需他多言,将一锭银子放入庙祝掌心,取了第二等的檀香,说是上了香过后要在这城隍庙内转转。 庙祝谢过,于是也不拖泥带水,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只不过他走到转角处时,默默念叨这小子看来也不是什么阔气的主儿。 以夏泽的修为,庙祝口中所言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不过他才没心思和他计较。从他进入大殿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了不对,这大殿内供奉的城隍爷神像、还有左右两侧的文武判官神像,竟然如同完全没有生气的泥塑一般,死气沉沉。 要知道,一座城池内,县太爷主管人间事物,而城隍爷就相当于是阴间的县太爷,金身即是他的法身,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可这三尊神像上的灵气就像是被人盗走一般,黯淡无光,因此夏泽才没有选则买下最高等的沉香,因为再高等的香火,对于眼前这三尊神像来说也是竹篮打水,于事无补,又何必浪费那点银子呢。 他按照礼节,毕恭毕敬的进了香,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绕道了神像背后,细细盘查果然在神像背后,找到了一行用不知何物撰写的符文,想来这便是将城隍爷神像灵气移花接木的罪魁祸首了。 “不,不仅仅如此。”夏泽向着神像拜了拜,将插在香炉内的香火取出,咔嚓一声,果不其然在香火折断处,完全是红色粉末,并且有一股诡异的腥膻味。 “你在做什么?”夏泽身后,有人问道。 夏泽转过身,开口的是为年级与他相仿的女子,不过身形极为消瘦,近乎风吹即倒的程度,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先前瞥见了夏泽将香火抽出,这是一种相当不礼貌的行为。 “失礼。”夏泽微微拱手。 “牙签,你别和人大呼小叫的,赶紧上了香,待会还要去府衙见钦差大人呢。”在她身后,有个皮肤黝黑,背上背着一把大刀的少年,笑着说道。 一不留神,少年一脚踏在门槛之上,这便犯了近香的忌讳,顿时就引的那少女勃然大怒,冲上去对着那少年便是一通猛锤,直打的他惨叫连连。 趁着这个机会,夏泽转身走进大殿背后的城隍殿,称之为城隍殿,实则是用来记录城隍老爷功德的。先前那少年少女,从那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被潘固英雄帖征集过来一同守城的吧,至于神像背后的符箓,只有能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过来仔细盘查。 夏泽忽然停住脚步,因为在他身前不远处,摆放供品的案桌上,有一席红衣,若隐若现。而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小童,手持竹编,昏昏欲睡,全然不知。 第一百三十二章 落魄神仙不如人 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即将迈过门槛的夏泽。 夏泽眼中光华闪烁,旋即嘴角微翘,这身穿白衣的小童,来头可不小,属于寻常百姓人家里,专门为灶神看守贡品的灶台童子,满打满算,也算个能受得部分香火的乡火小神。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这灶神家的小童,怎么会在这城隍庙内落了户,还有那分明已经只剩魂魄的女童,竟然能堂而皇之的进入这城隍庙? 夏泽目光微移,在小童身后的供桌上,放着几个用作贡品的包子。 那身穿红衣的女童,像是一团随时会消散的烟火,飘飘然掠到灶台小童身前,细细打量着小童的神情,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睡着了,于是伸出一截衣袖,轻轻拂向小童鼻子。 熟睡中的小童,连打几个喷嚏,抽了抽鼻子,继续做着美梦。红衣女童捂着嘴窃笑几声,慢慢飘向供桌上的那一盘包子。 城隍庙的庙祝,似乎每天都会用香火钱,上街买上几个热乎的包子,供奉给城隍老爷,等到了黄昏香客少了,才会打赏给手底下那几个帮忙打扫的小童。 红衣女童皱了皱眉,这几个包子,无一例外全都点上了红点,她这样的鬼物便碰不得了,顿时撅了撅小嘴,眼眶便有些红。 夏泽蓦然一笑,在民间有传闻,鬼物会与人抢食阳间食物,若是一只蒸屉中的包子自行扭动,一边扭动还一边变小,那便是饿鬼在享用美食呢,不过一般的鬼物吃的,是食物的馨香,等他们吃掉了包子的精华,凡人吃那个包子之时只会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破解之法也很简单,只要在包子出笼之时用红笔往上一点即可。除此之外,夏泽小时候在云溪镇听宋熙老爷子说过,百姓家中的灶神童子,会驱赶前来抢食的鬼物,若是有风,香气四散,饿鬼们一拥而上,童子也不好招架。 若是无风,香气直上,就表示童子守住了粮食。 这是城隍庙,寻常鬼物谁敢来此,尽管想不明白这女童为何能大摇大摆的进出这城隍庙,但是有幸目睹眼前这一幕,夏泽觉得倍感亲切,所以他将满身气机压低,盘腿而坐,不去打扰。 红衣女童满心沮丧,刚要离开这城隍殿,就听到啪嗒一声,转头一看,原来是灶神童子藏在袖子内的包子掉了出来,好巧不巧,这枚包子,没有点上红点!那本该熟睡的童子,嘴角默默翘起很快回归原状,仍旧双目紧闭。 女童大喜过望,捡起包子就啃,开心的飘来飘去,怡然自得。不出一会,那个包子便进了肚,女童心满意足,看向那陷入熟睡的小童,掩面一笑。筚趣阁 灶神小童,忽然感觉感觉自己脸上有些湿润,还有些痒痒,伴随着身前女童微弱的呼吸,他便猛地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女童拿着毛笔,本想在灶神小童的脸上画一只王八,这才刚刚画了个龟壳,却不曾想那小童从未熟睡,突然跳起身子,将她吓了一跳,扭头就要逃之夭夭。 “陈点香!哪里逃!”小童大喝一声,一身灵气顿时如烧开泉水,不断蒸腾,引得这城隍殿都微微抖动。 话音刚落,本想化雾逃遁的女童,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整个人的身子还保持着金鸡独立要踏云而去的姿势,一动也不能动,。 灶台小童满脸得意,捡起地上坠落的毛笔,往嘴里沾了沾,陈点香则是满脸哀求,但他置若罔闻,然后笔走龙蛇,在被他称作陈点香的鬼魂脸上,一气呵成,画了一只小乌龟。 灶台小童左看看,右看看,捧腹大笑,随手解掉了他用在女童身上的定身术。 “你!你欺负人!我去城隍老爷那告你去!”陈点香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气得满脸通红。 灶台小童重新回到椅子上,一手托腮,满脸淡定道:“去啊,城隍老爷都好几年没回来了,你要是能找到他,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陈点香一愣,没好气道:“而且,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名字,那是我生前的名字,你是乡火神诶,鬼魂被乡火神直呼名字是会折损阴德的,这样子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投胎啊。城隍爷给我,给你,都起过新名字的。” 灶台小童想起那个醇厚的读书人,这一走好些年了,便有些感伤,于是赌气道:“那你倒是去投胎啊,这些年你在城隍庙偷偷攒的香火,早就够你去转世投胎了吧,干嘛非赖在这不走?” 陈点香被这话气得正要发火,却不小心瞥见灶神小童那缝缝补补的袖袍。 灶台小童难得有些窘迫,将袖子藏在背后。 陈点香打量着他的神情,轻声细语问道:“我走了,你不会寂寞吗?” 灶台小童轻轻摇头,眼神躲闪,于是她又不罢休的问道:“真的一点都不寂寞?” 良久,灶台小童叹了口气:“可能会有些寂寞......” 陈点香噗嗤一声,掩面而笑,飘到灶台小童身旁,然后一屁股坐在那摆放着供品的供桌上,得意洋洋说道:“算你识相。” 于是一神一鬼,两个小童,开始默默的计算着这些年的家底,怀念着那位故人。 灶台小童从破旧的袖子里取出几枚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下的神仙钱,如数家珍。 鬼魂陈点香,则是将一缕一缕的香火,盘在指尖。 这些年,城隍爷不在,这两个小家伙为了修补那已经开始出现裂纹的城隍爷金身,精打细算,一个连一身新衣裳都不舍得换,堂堂一个灶神童子,被外边的鬼物笑了好久好久;一个则是拼命将攒下的香火,时不时送到那已经受不住香火的城隍爷金身上,始终不愿去往酆都投胎。 他们二人都被那位醇厚的读书人救过命。 灶台小童原先所在的那户人家,早早就去往别处,祖宅荒废了,那位灶王爷顾不上别的,早早便溜之大吉,留下没有香火没有金身的灶台小童,随时随地会被罡风吹拂,形神俱灭,然后那位饱读诗书,笑容醇厚的城隍爷便把他带到了这城隍庙。 鬼物陈点香是个傻女孩,傻到自己因病早夭,变成了鬼魂都不自知,飘飘荡荡在这城中,与小兔野狗做伴,差一点就要被一个云游到此的道人用符箓收了去,好在关键时刻城隍爷出手,将她带入城隍庙,收纳香火稳住神魂。 最后一次见那位城隍爷,即便他装的若无其事,但灶神小童还有陈点香都开始察觉到,这次为祸一方的妖物,恐怕非同小可,否则又怎么会让法力高强的城隍爷带上了文武判官还有城隍六司。 这一走便是好些年,灶神小童还有陈点香也一等好些年。 灶神小童抬起头,喃喃道:“这几日,城中来近香的百姓,大多是来祈求城隍爷庇护的,看来再过不久,那通臂猿圣还有其余二妖便要前来屠城,到时候城隍老爷这残存的金身一定会被他视作囊中之物......” 陈点香点点头,面色稍稍凝重:“我也听说了,不过你放心,有位与我相识的姐姐,是城中某户人家的千金,前几年刚刚病逝,与我相谈甚欢,说只要我愿意给她一半积攒的香火,到时候她就带我们从某处暗道逃离此地。” 灶神小童脸色大变,蹭的一下站起身:“你把积攒香火给她了?” 陈点香被他吓了一跳,惊恐的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陈点香从灶台小童的眼里看到了失落、疑惑、心疼各种各样的情绪,令她有些心虚。灶台小童牵起陈点香的手腕,怒道:“走,咱们找她去!” 就在二人即将踏出一步,接触到那一抹阳光之时,灶台小童忽然停步,黯然神伤。自从城隍老爷走后,他就再也没出去过,不是不能,是不敢。 灶神童子转过身,不敢去看陈点香眼睛,默默坐回了椅子上。 陈点香难过极了,低声道:“我总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吧,你想过没有,要是通臂猿圣真的打过来,就是为了城隍老爷的金身,你怎么办?” “那我就和他血战到底!”他像是一只发了狂的小兽,只有色在内荏才能掩盖自己不住颤抖的双手,最后,他像是在告诉陈点香,也像是在告诉自己,“城隍爷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定不会弃宿夜城的百姓于不顾!” 陈点香被他的固执气得不行,刚想要上前打人,这时却听到大殿通往城隍殿的门口传来脚步声,两位小童都是心中一惊,慌忙转过头。 只见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手中捧着九根香,站在供桌前,毕恭毕敬的拜了拜,将手中燃插入香炉后,便自顾自的在城隍殿内环视那些记录了城隍爷功德的撰文。 灶神小童和陈点香面面相觑,这人怎么走路悄无声息的。 陈点香松了口气,转头安慰道“没事,寻常人看不到我......” 话音刚落,却看见那青衫少年转过身,从指尖上弹出两枚青色铜钱,嗖的一声就没入二人身躯,顷刻间一股宛若盎然春意的山水灵气,充斥他们体内,就好像是脱胎换骨一般,舒爽极了。 “你能看见我们?”陈点香惊呼。 夏泽点了点头,冲二人笑道:“我叫夏泽。” 陈点香刚想开口自报家门,就被灶神童子一把拉住,沉声道:“这位公子,这两枚惊蛰钱价值不菲,无功不受禄,斗胆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这小心谨慎的样子,到时和云溪镇上保护姐姐的何煦如出一辙。夏泽挠挠头,苦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外边听了庙祝所说的城隍老爷的事迹,心生敬佩。至于那两枚铜钱,就当作我送给二位的见面礼。” 抢在灶神小童开口之前,夏泽先一步迈出城隍殿:“若是不想要,就把那两枚惊蛰钱投入城隍老爷金身吧。” 说完,大步离去。 “我看他好像也不像是坏人啊。”陈点香望着夏泽的背影,疑惑道。 灶神童子翻了个白眼,揶揄道:“在你陈点香眼里,有谁是坏人啊?” 陈点香眯着眼,歪了歪脑袋,笑而不语,然后拿起一个蒲团砸向童子脑门。 行走在大街上的夏泽,拢着袖子,不紧不慢的走着。有些话,他先前不忍和那两个天真的小童说,其实稍微有些修持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城隍爷的金身早已出现了破损,这代表着在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那位读书人魂魄,恐怕已经遭遇不测,否则这具金身则会自己积蓄香火灵气,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世间神灵金身残片,对于修士、鬼物、妖物算得上是万利而无一害的补药,因此大多数的山水神灵在走到穷途末路之时,都会四处打点关系,寻求新的大道。 那尊城隍爷金身,能够屹立到今日,没有被虎视眈眈的人捣毁,想来那个小家伙付出了不少努力吧。在外人看来,这样的行为很傻很傻,就这么看着一尊不可能醒过来的金身,万一有恶人杀到,就算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可夏泽却感到很心安,于是他看着头顶暖阳,轻声叹道:“人生无大事,事事皆小;人生无小事,事事也大。” 他眉头微皱,然后走进一个无人的巷子,早就有一只惶恐不安的伥鬼在此等候许久了。 胖子伥鬼趴在地上,飘动的衣袖宛如潺潺流水,哭嚎道:“禀老爷,那道人杀了县太爷派出去的五名驿使,连我那位朝夕相伴多年的兄弟,都一并被他收了去,小的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不辱使命,逃了回来,给老爷您报信,老爷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他被捉了,你怎么自个跑回来了?”夏泽问道。 那胖子伥鬼听到这话,心中惶恐不已,若是先前那位主人,也就是虎妖常崇说出这番话,便是要将他们抽筋扒皮,骇得他当即就要磕头求饶。 却不料夏泽随手丢下一枚铜钱,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枚惊蛰钱,顿时狐疑的抬起头,望向这位神仙爷爷。 “下次说什么也要一起跑啊,这可是你的袍泽。”夏泽抱怨道。 伥鬼壮着胆子捡起那枚铜钱,满脸的不可置信。 “干得马马虎虎,不过我这有个事要拜托你去做,你去找一位截了城隍庙香火的女鬼,让她把骗来的香火,交还给那小孩。” 伥鬼顿时大喜过望,磕头如捣蒜:“谢过老爷谢过老爷,小的一定照办,不敢有半分差池。” 夏泽转身就走,那一脸谄媚的伥鬼当即问道:“老爷这是要去往何处,小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愿做老爷的马前卒。” 他有些期待这一番马屁话,能否为他再赢得一枚惊蛰钱,却不料那少年满脸莫不是把我当傻子的神情,冷笑道:“我去救你那位袍泽,怎么?要先帮我去探探路?”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乌合之众 胖子伥鬼有些懊悔,这番马屁功夫火候没把控住,一下子拍到了马腿上,他神色仓皇道:“老爷神功盖世,收拾个不入流的妖道还不是手到擒来,小的这等形容猥琐,若是前去探路,唯恐丢了老爷的份,只能算是放屁添风。无妨,且让小的前去好好收拾收拾那不识天高地厚的孤魂野鬼,给老爷出气!老爷放心,小的一定把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久久不见少年回应,他抬起头,发现街面上早已没了少年身影,这才要松一口气,岂料这时,少年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教训一顿就得了,别仗着自己是个男人,就欺负人。” “是......” 夏泽独自一人行走在长街中央,只有在身前无人之时,那眼眸之中的光芒,才会微微亮起。 只是这一路,不断有行人成群结队,火急火燎的往宿夜城衙门赶,他拦下一位还算面善的小哥,问明缘由。 那人上下打量了夏泽一眼,然后说道:“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您有所不知,听闻县太爷的弟弟,也就是那个不成器的潘朝,前日贪功去往白猿关行刺,非但没能诛杀通臂猿圣,还差点丢了性命,若非县太爷及时带人马赶到,才将通臂猿圣满门徒子徒孙屠戮殆尽,不过这样一来,便惹得那通臂猿圣勃然大怒,联合摧天狮圣、覆海蛟圣二妖要来屠城呢。” 夏泽挑了挑眉,没有急于言语,却听那小哥说道:“这件事通篇说下来,全都是那县令潘固无能,还有潘家二少爷闯下的弥天大祸,我们得前去府衙,讨个说法啊。” “小哥的意思是,假如没有那潘朝前去行刺,通臂猿圣就会与宿夜城百姓相安无事?可我听说这些年,通臂猿圣时常派猿妖下山掳获民间女子啊。”夏泽忽然开口道。 “这......”那小哥被这话一问,顿时傻了眼,仔细端详着这位文绉绉的公子,似乎不太像是有意找茬的,于是赶忙打了个哈哈道,“公子,我就是个卖豆腐的,我哪里懂得那么多啊,就是人人都去府衙闹,咱也凑凑热闹,让那位县令给我们个说法,讨个心安罢了。” 眼前那位公子,神情似乎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像是有些失望?卖豆腐的小哥说了声告辞,走出几步,又回过身看着夏泽摇了摇头,感叹道,真是个怪人。 夏泽顶着不断从他身前跑过的人,像是汹涌海浪中逆行的小水花。这群好事者,像是遇上了什么值得庆贺的盛典,引得万人空巷,人人手舞足蹈,仿佛这不是一场祸事。 出城以前,他走进酒肆,往桌上扔了两吊钱,冲那店小二说道:“小二,要两壶酒,一壶带走,一壶先替我温着。” 店小二头一回看到这么奇怪的要求,又看这少年出手还算阔绰,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将那盈满酒水的葫芦递给少年之时,问了一句:“客官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小的生怕这温过酒水凉了,就不好吃了,怠慢了客官,若是找人,小的前去便是,不用劳烦客官。” 夏泽仰头灌下一口辛辣酒水,冲小二笑笑,转身就走。 “只管温着,我去去就回。” 一路饮酒,直至城门,守门的那几个官差一看,这少年不正是前日与潘大人一同进城的少年么?早些时候,衙门那边派人送来了口谕,若是那道人和身着青衫的少年出城,只管放行便是,多的不要问。 夏泽似有五分醉意,一仰头,直喝得酒水肆意浸湿胸前衣衫,冲那官差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向着那城外走去。 一位官兵看着夏泽摇摇晃晃的身形,唏嘘道:“这少年满身酒气,步履遥遥晃晃,若是不派人跟着,怕不是要醉倒在沟里今夜让野兽填了肚子,真想不明白,县太爷干嘛要把他放出来。” 话刚说完,他后脑勺上就挨了一巴掌,身后那名官差头头骂道:“你懂个屁!这叫深藏不露,据我所知,能够有这番气度与姿态的,那都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城门的官兵,听闻此言,顿时感叹头头看人眼光之毒辣,连带着那少年远去的身影,都高大伟岸了不少。 就在这时,夏泽打了个酒嗝,然后一不留神栽倒在了沟里,直摔了个狗啃泥。 城门处,那名官差头头满脸尴尬,只得偷偷佯装望向别处风景,其余官差则是笑作一团,其乐融融。 夏泽大笑起身,掸去满身尘土和鲜嫩青草,喃喃道:“世人多是乌合之众,自私?自爱?又不是明察秋毫的圣人,不敢向位高权重、徇私舞弊者出拳,只能假模假式的向着不完美的弱者穷尽毕生刁难撒泼之法。一口烂舌,乱了朝纲,污蔑了清白,搅得红尘是非,黑白不分,一片混浊!” 一脚将脚下青石踏的粉碎,他灌下一口酒水,眼神涣散,呢喃道:“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既可过了嘴瘾,又可以标榜作为道德圣人,何乐而不为?若是被人捋出真相指责,便会梗着脖子说,我说的只是我听到的真相。” “好一个流言止于智者。” “好一个公道自在人心,好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 最后他一拳打的一桩枯萎无叶老树,生生化为齑粉。像是冲着那群乌合之众一字一顿说道:“我去你大爷的。” 他深吸一口武夫真气,气府大震,满身酒气如花蕾盛放,自体内散出。 若不是拼命灌酒,以酒气掩盖一身杀气,恐怕早在城内他就会忍不住爆发。换言之,现如今他的心境仿佛出了些毛病,他甚至能够听到阴神在他一脸落寞之时,发出阵阵不屑的冷笑。而那好不容易才重返他魂魄的吞天,唯有一阵阵叹息。 人世间比妖魔鬼怪还要恐怖的东西,是人心。 白猿关某处。 “交给你的事情,都办妥了?”断腕白猿问道。 孙道人满脸谄媚深色:“办妥了办妥了,按照通臂猿圣爷爷的吩咐,贫道早已在城中井水内,投下了剧毒,不出明日,便可让那一众武夫修士,全都变成软趴趴的软脚虾,到时候猿圣爷爷不费一兵一卒,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些个山上宗门的法器灵丹,还不全是唾手可得?” 袁恩眼中亮起一道异样光芒,笑道:“孙道长此番妙计,可真是解了我族燃眉之急啊,若不是此前偶然知晓了招募各路修士、武夫前来守城也是孙道长的计策,袁某还真就忍不住要拍手称快了。” 孙道人听出袁恩话里有话,心中腹诽不已,脸上却端着笑意:“哪里话,这城中修士武夫来的越多,到时候诸位收获也越大嘛,况且通臂猿声爷爷和那二位大能,道法高深,还怕那几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这话说的实在是滴水不露,袁恩只得应承道:“道长说的是。” 孙道人心中升起一阵寒意,这只断腕的白猿,不知何时竟然揣测到了他的心意。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两边下注,绝不轻易靠向某一边的山头,人心难料,谁知道在城破之后,通臂猿圣会不会信守承诺将三分的收成分给他?因此通臂猿圣给的药粉,他只投了一半的剂量,但也足够让他们两派打个头破血流,到时候他趁机捡漏,只要猿妖反悔他即刻溜之大吉。至于宿夜城那群酒囊饭袋,能奈我何? 咚的一声,有一重物从树上坠落,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 “谁!”孙道人和袁恩异口同声喝道。 夏泽匆忙起身,步履摇晃,打了个酒嗝,然后歪歪的将身子搭在树上:“是我,你抓了我的伥鬼是?还给我。” 孙道人满脸疑惑,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白猿早已是满头大汗,噤若寒蝉。 道人先是探查了四周一番,确认了少年身后并无帮手之后,趾高气昂道:“就是你小子收了我精心炼制的鬼物吧?你竟敢一个人前来,速速报上名来,我孙逍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夏泽干笑两声,满脸涨红,声音拖得老长:“四境武夫,夏泽。” 道人眼神中出现过一丝惶恐,不过看那少年脸色苍白,气相微弱,显然是大病未愈,很快镇定下来,:“区区四境武夫,怎抵得过我道法玄妙,老夫炼气四境,加上猿仙长,可斩之!” 他忽然觉察到不对,转头一看,那只白猿早已逃出去老远,头也不回,妥妥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道人气得直骂娘,刚要施展道法御敌,却看到那少年身形一闪而逝,转眼间已来到那白猿身前,白猿几乎吓得魂分魄散,而他微微一笑,探出一掌往那白猿头顶一按。 轰的一声,那白猿除了那颗脑袋,整个身躯完全没入了泥土之中,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道长的妙计,着实是恶心到我了,所以我出城之前喝了一壶酒,垫一垫肚子,将愁苦压一压,这酒一上头,心里事情就多,因此出拳便不纯粹。”夏泽缓缓摆出一个拳架,又笑道,“城中暂存着一壶热酒,若是道长挨了我这一拳不死,我请道长饮酒!” 下一瞬,青芒一闪,孙道人只觉得胸膛上仿佛挨了一击攻城锤的轰击,打的他胸膛塌陷,吐出一口鲜血的同时,重重的倒飞出去,然后落入河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 破局 那道人挨了夏泽一记重拳,硬生生飞出去三丈,然后落入河中,脸朝下,背朝上,一动也不动。 身后那只被他一掌按进土坑里的白猿,也是一动不动。 万籁无声,夏泽随手捡起一根光秃秃的棍子,朝着空气之中挥舞两下,爱不释手。若是儿时能够有这一根‘宝剑’,方圆十里内恐怕都找不到一颗完整的油菜花。 他用那根棍子戳了戳漂浮在水面上的孙道人,待到那尸身翻过来,竟然缓缓变成了一张干瘪的人皮,他微微皱眉,果然是那道人用的金蝉脱壳之法,而真正的孙道人,恐怕早就溜之大吉。 他摇了摇头,这道人若是能够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那他还混不混了? 他回过身,在地上重重一踏,远处被种进泥土的白猿,猛地被这股劲力震得从泥土里崩出,就此苏醒过来。 白猿原本一脸呆滞,看到了向他缓缓走来的夏泽,慌忙跪倒在地,磕头不止:“仙长饶命!仙长饶命!都是我家通臂猿猴老祖宗和那道人的阴谋诡计,与小的无关啊。” 夏泽铁青着脸,捋了捋凌乱的衣襟,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将后背留给那只白猿,席地而坐,而他的目光,定格在天边那一条红色的火线。 短短几息,袁恩心念电转,犹豫着要不要趁着这个少年背过身去,偷袭然后将他结果。 就在这时,少年声音风轻云淡:“你已经丢掉一条手臂了,就不要再干傻事了。” 袁恩心下大惊,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直呼:“小的不敢!” 夏泽回过头,蓦然一笑:“若是那道人一会与你的说辞不一致,你的下场会如何,你自己猜。” 白猿满脸错愕,一抬头,那道红色的剑光,如虹经天,轰隆一声,在地面上砸出了个大坑,白烟深处,爬起一个满身焦黑的道人,哎呦哎呦的呻吟着,抬头看到那恭候多时的少年,顾不得一身疼痛,慌忙跪倒在地。 “仙师!不关我事,贫道也是被逼无奈!都是被那通臂猿圣胁迫的呀,贫道一心向善,又怎会陷宿夜城百姓于不义啊!还望仙师开恩,饶我一命!” 四下寂静,夏泽笑容玩味,手中多了一把细小如草蛇的离火八荒剑,正欢快的绕着他的指尖飞旋,而那只瘦小伥鬼,也悻悻然返回他手中符纸。 道人一边哀嚎,一边打量着少年神色,只见他满脸平淡笑意,像是期待一场好戏,而他身后的那只白猿,此刻已是满头大汗,看向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两人不约而同,暴喝一声,然后如同出笼的野兽,霎时间厮杀一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道人一身阴阳法袍,迅速汲取着四处灵气,脚尖连踏数步,身形飘忽如鬼魅,向后掠去。 而那白猿先前虽自断一腕,但仗着妖族强悍的体魄,自是身形矫健,以他相当于是人族三境武夫的实力,杀一个炼气四境的臭道士要付出的代价不小,可也并非不能。 二人都深知一个道理,若是对方不死,自己想要在那少年拳下谋得一线生机,恐怕并非易事。 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已经拼杀不下三十余回,奈何二人不相伯仲,一个拼命拉开距离想要结印放出杀招,一个则是穷追不舍,百般阻挠。 道人大嘴一张,自口中吐出真火,将即将一拳洞穿他喉咙的白猿袁恩一举轰入河中。 河水深处,火光熠熠,阵阵白气自河面升起。 道人轻轻触碰着门面上被白猿一爪子挠出的伤口,疼得嘴角直抽搐,他转头望向那少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巨响,水花四溅,而那满身焦黑的白猿从中跳出,再度杀来。 “真是个讨债的鬼!”道人破口大骂,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一剑劈向白猿。 那白猿见势不好,将身一跳,向右方跳去,闪开这一剑后,以修长猿尾圈住一颗小树,竟强行扭转了身形,一拳踢在道人心窝。 道人闷哼一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仓促一剑挥出,怎料那白猿骤然发起狠来,用本就残破的手腕挡下一剑,又被一剑削去一节断腕,另一手扭转道人手腕夺下那剑。 白猿舞剑,气势更盛,局势顿时发生了一边倒的转变,孙道人看着那双眼通红的白猿,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只顾仓促逃命。 少年从始至终,只是枯坐饮酒,看得兴起之时,还会嚷嚷着拍手称快,惹得白猿和孙道人满肚子窝火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见那道人略显颓势,夏泽高呼,道长莫怕,待我借你一剑破敌!随即向那道人高高抛去一物。 孙道人受宠若惊,只是等他好不容易接住从天而降之物,才发现那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木棍之时,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猿冷笑一声,一剑刺向道人胸膛。霎时间,风声大作,浓烈的杀气映照得孙道人印堂处有些漆黑。 下一瞬,道人冷哼一声,从掌心射出一枚金色的弹丸。只是刚刚脱手,便引得雷声滚滚,乍看之下,有天雷地火之威。白猿脸上的惊恐和绝望,被那道金光映照的格外的真切。 这枚雷火丹,本来是他压箱底的宝贝,用来应对夏泽暴起杀人。小小弹丸,便相当于是七境修士的全力一击,珍贵程度,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情急之下,便被他用了出来。 金丹脱手之后,道人心头就在滴血,这一枚雷火丹砸出去白猿必死无疑,可难免有些暴殄天物,就好比大炮打苍蝇,实在没必要,若是这颗雷火丹能够杀死那个少年,那才亏的不算太多,兴许还能从少年的尸体上翻出不少灵宝法器,让他大赚一笔呢。 只是下一瞬,少年悄无声息的来到道人身后,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将他打得五官塌陷,昏死出去,然后迅速捻住那枚即将爆发的雷火丹,嗖的一下,丢进了他的眼眸之中。 对面的白猿,还未从劫后余生的错愕中走出,便被那少年疯狂的举动吓得呆坐在原地。 夏泽在那昏厥的老道身上一阵摸索,随手将摸出来的法器、符纸尽数收入方寸物之内。 一道红光从他身上掠出,待到身影逐渐清晰,袁恩才注意到,那是个身穿红袍的少年,个头要比夏泽要矮上一些。那红袍少年瞥了一眼袁恩,后者顿时觉得自己如同一只渺小的蜉蝣,在一只洪荒猛兽面前卑微的趴在地上,能做的只有臣服,这是来自血脉之中压制。筚趣阁 更诡异的是,少年的模样,竟然和前日那个来路不明的少年有些相似。 红袍少年舔了舔嘴唇,拉了拉夏泽的衣袖,问道:“夏泽,这个可以吃吗?” 四周的寒意更盛,白猿身抖若筛糠,连一句哀求的话都说不出口,并非他不想,而是身体中的血液让他不能这么做,仿佛这少年的话语便是天经地义。 不过下一刻,夏泽的话让他如获大赦。 “留着他还有用,过几天让你吃个饱。” 红袍少年皱了皱眉,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夏泽觉得他有些可爱,便用力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夕阳西下,把守着城门的那群官差,惊讶的发现,那少年竟然回来了,而他身后,有一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白猿,一手手腕被斩断,身上背着的那个道人,也是鼻青脸肿,正沉沉睡去。 “仙师!这是......”那官差头头一路小跑,来到夏泽跟前,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孙道长通敌,与那通臂猿圣勾结一处,让我给降伏了。”夏泽头也不回的走入城中。 其余的官差也围了上来,对夏泽嘘寒问暖。 “劳烦长官,将那猿妖还有道士,一同押去府衙。”夏泽说道。 官差头头觉得奇怪,于是问道:“仙长立了大功,为何不同我们一起前去?” 夏泽身影渐渐远去:“酒肆里温了酒水,我还有位朋友要见,劳烦长官跑一趟,等到了府衙,潘大人自会给予诸位奖赏。还要劳烦长官替我送句话给潘大人,他吩咐的事情我办好了,希望潘大人也能信守承诺。” 官差们一时间是面面相觑,高人都是这样,淡泊名利? “瞧瞧!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位公子是高手,而且是高手之中的高高手!”官差头头兴高采烈,神采奕奕,像是为自己先前的不快而扬眉吐气! 众人你一拳,我一脚,押着那垂头丧气的白猿去往府衙。 宿夜城府衙外,早已被义愤填膺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他们用鸡蛋和菜叶,使劲招呼着那位声嘶力竭的父母官。 “我们要个说法!你弟私自前去刺杀通臂猿圣,引得妖魔报复,是陷宿夜城于不义。” “就是就是!往年那通臂猿圣,只是要几位妙龄女子,便与宿夜城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好了......” 谩骂声,讥讽之言,此起彼伏,而那位本想安抚百姓的县令潘固,唯有一言不发,任由那碎石和臭鸡蛋、烂菜叶招呼在脸上。 “你们要问责就冲我来好了,我潘朝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我大哥的事!” 潘朝上身脱得赤条条的,身上绑满了荆棘,站在府衙跟前。 不说还好,他一出来,原本就气上心头的百姓,顿时就炸开了锅。就在这时,听得后方街道,有人高呼:“那勾结猿妖的叛徒,还有他手底下的妖物,让仙师给降伏咯!” 潘固顿时大喜过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冤家路窄 人群哗然。 那官差头头一脚踹在白猿后背,将其踹了个趔趄,神气活现道:“这妖道与那通臂猿圣勾结,妄图暗中下毒毒害城中百姓,被潘二公子的剑仙朋友不远千里赶来降伏,连同那猿妖的手下,一同压来府衙治罪,还不谢过潘家二公子!” 围观百姓,立时是大眼瞪小眼,议论纷纷。 白猿骤然狂笑,通红双目渗出血泪:“实话告诉你们,我家猿圣爷爷适逢破境之时,无论那潘家小儿是否前去行刺,你们这些人,注定是要被捉去生吞活剥,拿去炼丹。” 话音一落,宿夜城府衙大门处围观的百姓,无人不觉心中一阵恶寒。 人群一拥而上,拳打脚踹,将先前招呼潘固那套,又悉数重复在袁恩身上。 若不是那群官差阻拦的及时,恐怕连那昏死过去的道人,也要当场殒命。白猿挨着打,将脸埋在地上,无声的笑了。这是夏泽对他最后的吩咐,若想活命,就照他说的做。 一个三境武夫,只要是运起纯粹真气,平民百姓这样的轮番毒打,任你人数再多,也无异于蚊虫叮咬。现如今落入他人之手,别无他法,唯有任其摆布,能活几天是几天。 不过如果能侥幸存活到大战落幕,袁恩还真想看一看,自家老祖宗和宿夜城,到底谁能够笑到最后。 潘固看着眼皮底下的疯狂的人群,走到那位官差身旁,轻声耳语道:“那位少年在将降伏的妖道和猿妖,交付与你们之后,可曾说了什么?” “哎呦,瞧我这记性。”官差头头一拍脑门,真的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然后轻声回道,“回大人,那少年说,老爷吩咐的事他已经办到,希望大人也能信守承诺。” 潘固神色有些复杂,点了点头,让官差退下。 那少年何等的聪明,肯定一早就猜出了潘固看破他身份的事实。 从他读书之日起,便被教导‘当须徇忠义,身死报国恩。’直至今日他仍可坦坦荡荡的说一句,他潘固,忠的不是荣华富贵,不是苟且偷生,是家国社稷,是黎民百姓。 因此与这少年做这一笔交易,实属无奈,是他这个父母官无能,是他这个四境武夫有心无力。 潘固清了清嗓子,拢袖拱手:“诸位乡亲父老,本官管教弟弟无方,这才闯下弥天大祸,潘某自知愧对百姓爱戴。但本官有一言不得不说,通臂猿圣近二三十年来,屡次下山掳获我城百姓女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此地百姓深受其害,若是有他在此一天,百姓便无安居乐业可言,因此本官下定决心,要彻底铲除此等妖物。”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事到如今,也不瞒诸位,正值宿夜城危急存亡之秋,本官早已颁布征集令,恳求大齐境内各处山上宗门大能前来一同守城,若是成功斩杀那三妖,今后方圆百里内的百姓,将不再用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不会再有女子要受与家人、情郎分别之苦!” 这一番慷慨陈词,在那群百姓耳中,如同九天玄雷,震耳发聩,说话间已有不少百姓当即跪下,泪流满脸。 “潘某愧对诸位,但请诸位放心,此战过后,若不能胜,潘某绝不会贪生怕死,绝不会活着退出战场!” “诸位若是想要出城避难,潘某也不拦着,只是唯恐猿妖诡计多端,在半道设伏......” “愿同潘大人一同战死!” “青天大老爷圣明!” “青天大老爷圣明!” 百姓纷纷下拜,皆是泪流不止。 另一头,夏泽独自来到那间酒肆,刚要开口,不想那位小二先一步迎了上来,只是有些揣揣不安。 他赔笑道:“客官,刚才有位姑娘,说是你的朋友,说什么也要喝你那壶温着的酒,小的实在是拗不过,只得将那壶酒端了上去,不过客官放心,小的早就将另一壶酒温上了,不耽误客官大事。” 夏泽笑笑,这小二到底是会来事儿,于是随手递去两个铜板,道一句:“有劳了,那位姑娘就是我要见的朋友,不想这一路走走停停,竟与她错开了。” 小二接过赏钱,自是连番感谢,事实上那位客官留下的两贯钱,别说是单单喝上三四壶酒,就是各种大鱼大肉吃上两天也富余了。不过这位大爷给的赏钱,不多不少,合乎规矩,因此小二也乐享其成。 另外他有些好奇,这位公子与那飞扬跋扈的少女,究竟是何关系,初出江湖闯荡的少年,还有情窦初开的少女,若不是他们年纪与自己相仿,他都要忍不住去幻想缠绵悱恻香艳故事了。 “劳烦店家,上一桌可口的饭菜。”夏泽走入雅间。 推开门,酒桌旁早就坐了一位喝的酩酊大醉的少女,眼眸之中,盖上了一层雾气,如月笼轻纱,美的不可方物。 “你来了啊。”她抬起头,微微一笑,秋水眸子一瞥那少年苍白的脸色,泪水就顺着脸颊落下了。 夏泽心中有些忐忑,但眉眼端的一身正气,道声:“林姑娘,许久不久。” 其实在林露清身旁,还有一位,就是被夏泽派去为陈点香讨回香火灵气的胖子伥鬼,他办了正事,便循着夏泽的气息,到这间酒肆等待夏泽,不想等他掀开门帘,才发现早就有位女子在此落座。 她苦着脸,一杯接着一杯,像是要借酒浇愁,只不过一壶酒下肚,那眼泪便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 “想来是公子在江湖上欠下的风流债吧,不知此人跟脚,还是走为上计! 他刚要遁去结果平白无故被那女子一个冷眼,吓得瘫软在地。 “你也在这等他,不许说话,不许有多余的动作,不然......” “来晚了啊。”林露清揩去满脸泪水,摸了摸那少且余有温热的酒壶,尴尬的笑笑,“这酒忒辣了。” 夏泽看出她在掩饰,于是也附和道:“这的酒水太浑,喝酒了容易呛人喉咙,林姑娘慢些饮酒。” 林露清故作镇定,一口菜,一口酒,说道“你们先聊你们的,不用管我,我的事待会再说。” 伥鬼有些吃不准这位姑娘喜怒无常的性情,眼神询问夏泽,后者便点了点头。 “公子有所不知,刚才我顺着宿夜城散发的阴气,一路寻到城中那一处鬼窟,果真让我找到那个盗了小姑娘香火的女鬼,那女鬼联合一窟之鬼,死命抵赖,拒不承认盗了香火,小的便用少爷借我的飞剑,连恐带吓,才让他们乖乖归还,只是等到小的回到城隍庙,才发现......”伥鬼话语微迟。 夏泽脸色骤变:“才发现什么!” 伥鬼噤若寒蝉:“小的回到城隍庙,本想将那香火灵气还给那只小女鬼,却不料早些时候有位女子修士,说是为了抵御通臂猿圣攻城,说什么也要拿走城隍爷的金身增进修为。” “那小童拦着不让,被那女子修士用道法打成了重伤,还要以那小女娃的魂魄做要挟,最后那小童只得将自身温养的神韵碎片作为交换,才得以护住那座金身。小的将香火灵气还给小女娃,本想着前来通知公子,岂料那小童将我们当做与那女子是一伙的,将我赶了出来.....” 夏泽默默端起酒杯,将杯中一口灌进口中,啪的一声,将手中酒杯捏碎,齑粉从手心滑落。 伥鬼吓了一跳,待他回过神时才发现,夏泽的眼眸之下,有两道形同獠牙的红色符文,缓缓浮现,而他本人的气势,阴沉的像是置身于尸山血海中的洪荒莽兽。 林露清,放下筷子和酒杯,仔细端详着夏泽的神情,目光灼灼的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夏泽的脸。 怎料夏泽蓦然抬起头,散去一身戾气,连带着脸上的红色符文也消散于无形,苦笑着说:“抱歉,林姑娘,我失态了。” 林露清只得仓促收回伸出的纤长玉指,摇了摇头。 伥鬼汇报了前后因果,得了夏泽的口谕,逃也似的躲回了栖身符纸,这样的场合,虽然不是剑拔弩张,但是如果真要发生点什么,肯定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夏泽正了正神,没有了先前的怒意和颓唐,重新端起酒杯,往杯中倒满酒水。 “我要先给林姑娘道个歉,自罚一杯!”夏泽显得有些局促,连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等到这一杯饮尽,呛得连连咳嗽。 对面的少女,并不言语,双手托着香腮。眼前那位少年,与她记忆中有些像,又好像不太像了。夏泽好像没有那么黑了,还瘦了不少呢,她有意无意的以内视之法巡视夏泽的气府,瞅见那一片狼藉,眉毛一挑。 不过他可真好看啊,林露清眼神渐渐有了些笑意,原本被莫名其妙切断姻缘线,以及千里迢迢来此见他一面的委屈,就这么无影无踪了。那位好生得意的女子呢?后来与他结为道侣了吗?还有当初他为了救下那位姑娘朝他打的那一击掌中雷,让她耿耿于怀了好久好久...... 有些遗憾的便是,这一共才见过两回,因此她对这位命中人知之甚少,她走了之后呢,夏泽又经历了什么,她一概不知。这一面才发觉,原本那个乡野少年,现在已经是位气宇轩昂的武夫了。 “说来惭愧,林姑娘,我们一共也才见过两回吧。”夏泽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未与姑娘商榷,便私自斩断你我之间的姻缘线,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林姑娘会不会不开心.....”m.cascoo 林露清伸向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然后轻松的笑笑:“应该是不会的,这你大可放心。” 若是真像她口中所说,那先前为何又会流泪呢。 夏泽没有如释重负,再度往杯中倒满一杯酒,一口吞下,脸色涨红,但语气逐渐坚定:“林姑娘是位好姑娘,因此我也不想寒了林姑娘的心,姻缘线上的气运我只留给自己一小部分,其余全部留给林姑娘。” 夏泽说头一句话的时候,林露清就有些听不下去,恼怒道:“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私自斩断这根姻缘线,你才会遭逢大难,才会被人拍碎三魂七魄。我林露清不是小气的人,你就是贪心一些,给自己留下大半气运,我也不会怪你的。你以后要遭的难,恐怕只会更多,你不后悔?” “不后悔。”夏泽坚定答道。 林露清气的直拍桌子,满脸通红,而对面那个少年,一脸的问心无愧,这让她更加难以平复内心。 “是为了云溪镇上与我大打出手的那位姑娘?” 夏泽怔住了,然后口气难得的强硬,只有四字:“无可奉告。” 林露清翻了个白眼,他掩藏的再好,那一瞬间的眼中的温柔,是藏不住的,于是她换了一种口气问道:“人间情爱,真有这么好?值得你连天大的机缘都可以舍弃不要,知不知道,若是你我姻缘线未断,假以时日,你的成就,最低也得是太乙境。” 对面的夏泽,听到这话,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重担,弄得林露清有些窝火,更是满头雾水。 “林姑娘,现在我终于可以确定,你与我之间,是合不来的,”夏泽笑容灿烂,“姑娘追寻的是大道,人说大道运行,日月运行。姑娘想来是不喜欢我的,会不会无论是谁,只要牵了姻缘线,与林姑娘大道契合,那林姑娘便不会有怨言?”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林露清脸上不由得浮上一层寒霜,盯着夏泽的双眼笑道:“是又如何?” 夏泽丝毫没有再回避,蓦然笑道“可我不愿意啊,林姑娘要的,会不会只是一位与你共赴大道的道侣?” 对面的那位女子一时气急,哑口无言。 他倒完酒壶中最后一点酒水时,眼中已没有了林露清,像是遥遥望着远山和苍海:“我曾与那位姑娘说过,假如这份姻缘线牵的不是我夏泽心里真正喜欢的女子,我管他什么上天注定,天作之合,就是马王爷拿着鬼头刀放在我脖子上胁迫我,我也不要;若是有一天我真的遇到一个我喜欢的女子,而她刚好就是所谓的天赐良缘,那才是极好的。” 女子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她忽然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夏泽站起身,一道红线自他指尖飞出,落在林露清身前,正是那把离火八荒剑,像是有些哀怨的看向夏泽。 “这把离火剑本就是林姑娘的佩剑,今日正好还给林姑娘,愿林姑娘今后,平平安安,道途一帆风顺。” 林露清一巴掌将离火剑拍的倒飞回夏泽身边:“比他强的佩剑,我那里多的是,她既然送你了你就好好收着,滚远一点,别来碍我的眼。” “还有啊,谁说我要走?”林露清双手抱胸,冷哼一声,“本姑娘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你一点也不心疼?怎么也应该给我安排个住处,带我四处转转不是?” “这.....”夏泽面露难色。 “怕你那位心上人生气?”林露清笑问。 “好吧,那我便让小二,在此处为林姑娘找寻一间客房。” “想的美!我要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林露清狡黠一笑。 林露清摆摆手:“别误会,我此番前来,不仅仅是为了与你了断恩怨,还有件事,就是我要借此观道一场,砥砺道心。” 夏泽思索良久,也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不过很快,他便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林露清像是尤其看他尴尬的神色,一同返回之时,总是有意无意的要去触碰他的手,一脸笑意,所以这一路夏泽近乎逃也似的要与她拉开些距离。 回到了潘府,徐修竹一眼便看到了夏泽身旁的女子,歪嘴一笑,这位难不成就是夏泽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不过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如同腊月里的河水,凝固在脸上。 林露清环视四周一圈,啧啧道:“就这几位酒囊饭袋,也能助你对敌那头通臂猿圣?” 白吕瞥了她一眼,手中电光迸射。 阿玉则是一脸冷笑,从指尖长出利爪,然后被何煦一把拉住,在她耳边轻声言语。何煦在云溪镇上见过她一次,是大概知晓来龙去脉的。阿玉虽然没有立刻冲上前与林露清大战一番,但指尖的利爪,仍未回收,怒目而视。 夏泽转过头,没好气道:“林姑娘,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言辞可以客气些。” 林露清轻哼一声,找了个台阶坐下。 徐修竹来到夏泽身边,低语道:“阿泽,这位姑娘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看着脾气可真不好啊,你以后的日子可有的受了。” “当然不是!” 这时,有位小吏一溜小跑,走进院子,开口道:“诸位仙师!各路山上神仙陆陆续续都到了,潘大人让我请几位移步议事大厅,一同商讨守城计策。” “好,我们稍后就到。”夏泽说道。 那位小吏眼见夏泽答应,便去往别处通知其余人。 夏泽缓缓走到一水井旁,心念一动,白色法袍虚影一闪而逝,三座万千光点,一颗颗落入水井内。 先前打听过了,这两日到来的各路宗门子弟全都居住在府内,这府衙内的水井相互连通,假如那道人口中说的是实话,只下了一半剂量的药粉,那不出一个时辰,这井水中的毒便会被他的神意去除干净。 众人移步到议事厅,各自落座。 潘固瞅见夏泽等人到来,笑着点了点头。 夏泽环视一圈,竟然发现了两位熟面孔。 各路宗门子弟,相互寒暄客套,而那位与潘固谈笑风生的男人,不正是经历了马哭坟一役的聂月明吗?夏泽注意到一旁的女子,满脸呆滞,形若傀儡。 “苏纤?” 夏泽忽然猛地转过头,有一男一女从门外走进来,男的背上挂着大刀,正是在城隍庙里遇见的那两位。 “这股味道.....”夏泽从那女子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一股掺杂者鲜血和香火的味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拳头上的道理 今日,来自大齐境内各处的山上宗门子弟,陆地、江河神仙齐聚一堂。 这两天内,潘固派出去的驿使,让埋伏在半道的妖物杀了个精光。不断有探子回报,在通往大齐和青阳镇的大小干道上,集结了大量的妖物兵马,甚至出现了大量袭击驻扎军队的情况,像是铁了心要和大齐朝廷撕破脸。 显然,预料之中的守城之战就要来了。彼时三头修为直逼法天境的大妖,将会汇聚到此地,以宿夜城的兵力,想要应对,难如登天。 为了应对此次宿夜城之困,避开妖物的堵截,潘固动用了大量的仙家飞剑传书,用以征集各大宗门子弟来此,价格当然是相当昂贵的,但他已经顾不上朝廷问责,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度难关。 潘固依次介绍了几位宗门翘楚,其中屏风山的聂月明也在内,不过令夏泽有些意外的是,来的大多是些二流宗门,诸如耳熟能详的醉月山、金甲宗,已经是算得上是此次前来助阵宗门中数一数二的了。 不仅如此,赶到此处的多是些相对年轻的修士、武夫,年长者寥寥无几,看来马哭坟一役,让众多宗门伤亡惨重,因此各路宗主和门内供奉痛定思痛,一拍大腿,便以宗门内的年轻修士下山历练为由,将他们散了出去,一来可掩盖宗门捉襟见肘的窘迫,二来则是以战养修,同时壮大宗门声势。 夏泽猛地转过头,望向阿玉。 “放心,我早已做了准备。”阿玉微微一笑,原本宛若精雕玉琢的面容,现在换上了一副容貌算不得出众的女子容颜,完全是天壤之别。 世间妖物,以女鬼和狐妖最善变化,尤其擅长变化美人。在此地集结之人,有不少熟面孔,若是还以她原本的面目示人,难免会被人认出来。 不过让夏泽越写有些不解的是,阿玉对于自己原本丰腴身姿的执着。那掩藏在罗裙内呼之欲出之物,引得厅内的许多男子纷纷投来目光。 徐修竹打量着那群来自各处的修士、武夫,在江湖中叫的上名字的,几乎不用人牵线搭桥,仅仅一个照面便能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攀谈得十分熟络。 这个说你家六转风雷刀何等的神兵利器,江湖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个感叹这姑娘是越长越俊俏,与俺们宗门的青年才俊真是好生登对。而那群如同无根浮萍的各路山泽野修则聚作一团,同样是一团和气。 直叫人感叹,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 “这一通忙活,江湖上有头有尾的宗门俊彦都来了啊,今天可算是开了......”徐修竹正要和夏泽感叹,转过头却发现,夏泽正一步一步向着那位瘦弱的女子走去。 林露清双眼微眯,她倒是有些好奇,夏泽会怎么收拾那两个人。 鼻梁上有道伤疤的男子,先一步察觉到夏泽来者不善,于是横在那名瘦弱女子身前,拱手道:“在下陵烟宗,余火,先前有幸在城隍庙与阁下有过一面之缘。” 陵烟宗?就是缥缈洲上御火术法数一数二的陵烟宗?大厅之内有人听到这个威名赫赫的宗门,纷纷转过头,那个背上背着大刀的少年叫余火?那不就是江湖传闻,最有可能接过陵烟宗宗主龙跷真人大旗,执掌陵烟宗的那位修道翘楚? 不过夏泽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径直对着那名女子说道:“我听说你先前去了城隍庙,想要拿走城隍爷的金身,那灶台小童不让,你就把他打成了重伤,还拿走了那小童的半截金身碎片?”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但无一例外,齐齐将目光投向二人。其实很多修士在进城之时就已经注意到,那一尊没了正主坐镇的金身,只是碍于此地龙蛇混杂,没有立即将其收入囊中。 夏泽这一番盘问,显然是将女子置于众矢之的,因此那名叫做余火的男子,眼神中有些震怒。 那女子捂着嘴,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莫非你想要为那灶台小童讨个公道?” 那一双水灵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阴狠。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拿下那尊城隍爷金身,毕竟,各路宗门敢让门中年轻子弟下山历练,若是说没有暗中派人保护,谁信呢?即便她和余火来自缥缈洲大名鼎鼎的陵烟宗,也有些忌惮打了小的招来了老的。万一阴沟里翻船,遭杀人夺宝,那可就亏大发了。 因此,在那小童面前演的那一通,不过是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手段罢了。只要拿了那金身残片,她宁知暖此行就算得上是小赚一笔了。 夏泽满脸平淡,但一字一句,充满了怒意:“宿夜城的城隍爷庇护此地百姓已有百年,那小童阻止你夺走金身,何错之有?你将他打得半身不遂,凭什么?” 话音刚落,响起一阵奚落声。 围观者交头接耳,想要打听这少年是何跟脚,居然敢跟陵烟宗的两位宗门俊彦这样讲话。不是比宁知暖来头更大,就有可能是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凭着一腔热血就要仗义出手。 这样的人江湖里很多,但为此殒命的也不少在少数。 余火与宁知暖对视一眼,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是没有听说过陵烟宗的名号? 宁知暖皮笑肉不笑:“哪有那么凭什么?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城隍庙的城隍金身早已没了正主,与其闲置着,让我拿去增进修为,待守城之时,多出些力,岂不美哉?” 余火附和笑道:“况且,我家知暖也没有真的拿走城隍金身,而是退而求其次,不过是要了一只空有灶台童子之名的孤魂金身残片,道友这般纠缠不清,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吧?” 大厅内的其余人,大多数都想看一出好戏,看他二人的反应,这余火和宁知暖多半是道侣无疑了。 “我懂了。”夏泽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又像是自嘲的笑了笑,“谁拳头硬谁就是道理是吧。” “不过这是你们的道理,不是我的。”夏泽抬起头。 潘固神色自若,仍是立在原地未动,就好像早有预料到这一幕一般。 这一头,余火的手已经摸向背后的那把大刀,吐息之间,便有红色的浓郁气焰喷出,而身后那把大刀,只是微微出窍,便宝光初现,品秩应该不会太低。 “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将他人珍视之物,丝毫不愧疚的抢入囊中。我的道理你们多半是不会听的,所以我决定讲一讲你们能够听懂的道理。” 夏泽再没说出一句话,甚至没有摆出任何拳架,那萦绕全身的拳意,便如同压抑许即将迸发的火山,陡然攀升,最后停留在武夫二境。 纯粹武夫?不过区区二境罢了。余火的笑容愈发猖狂,若不是急于给那小子一点教训,他甚至想要转身宽慰道侣宁知暖。 这样剑拔弩张的场合,无人上前劝架,只因为他们都想见识一下,陵烟宗的五色烟火法,究竟有没有那般神乎其神。相反,徐修竹等人则是一脸的淡定,毕竟,这样的场合他们见得太多了。 “小鬼,你说是你夏泽会赢,还是陵烟宗的余火会赢?”潘朝戳了戳身边的何煦。 何煦朝他屁股上用力一拍,上下打量潘朝,鄙夷道:“那还用问?我哥,稳赢。” 背后长刀出窍,余火肺腑之内,火运灵气倾巢而出,转眼间烈焰腾腾,他重重踏地,像一道飞驰的流星向着夏泽劈来。 陵烟宗五色烟火法,可远攻,可借烈焰远遁,现如今更被他融入身法之中,更是变幻莫测。 谁说修士便不能有武夫手段? 砰的一声巨响,大殿内,所有人只觉眼前忽然一片漆黑,然后是一阵凉风吹过。 等到众人眼睛重新恢复光明,原本要一刀劈死夏泽的余火,早已不见了踪影。地面上,有一道烈焰放射状的焦黑,同时也形成了一道深深地沟壑。 众人循着沟壑的方向,才在大殿四丈外的大门台阶上,发现了昏死在上边的余火,嘴角上还挂着狰狞笑意。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余火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拳印。 大厅之内,尽是人们倒吸凉气的声音。这等拳意,仅仅是二境武夫? 宁知暖距离最近,对于那一拳也看的仔细。先前那一拳,夏泽好像在一瞬之间将拳意拔高两境,她和余火都是六境炼气士,体魄强悍程度早已不是寻常人能够睥睨的,可她也心知肚明,就算让他俩的境界再拔高两境,这一拳落在身上,该熬不住也依旧熬不住。 夏泽伸出一只手,眼神示意宁知暖。 宁知暖一咬牙,迅速退后三四步,一双眼眸闪烁着红色光芒。 夏泽笑笑,看向自己的拳头,果然还是这个好使,他冲宁知暖喊道:“你快些,我赶时间。” 原本静如止水的拳罡,咆哮如怒龙。 “道友!手下留情!”大厅内,有位长髯男子大喝一声,就要上前阻止夏泽,怎料下一刻,有位容貌堪比仙子的少女骤然跳出,轻飘飘一掌按在他的胸膛。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五色烟火法 那汉子飞跃而出的身形,就这么停了下来,他本能的退后两步,怔怔出神的看向那来历不明的少女,林露清回以微笑。 渐渐的,胸膛处竟升起一股莫名寒意。 他满脸惊恐,嘴巴微张,疯狂用手摩擦着身躯,全身上下闪烁着冰冷的蓝光,随着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很快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少女巧笑两声,走进几步,打量着栽倒在她手下的战利品,潘朝一把捂住了何煦的双眼。 大殿之内,有不少人已经猜出了林露清想要做什么,只是再无人敢上前制止。 宁知暖瞥见夏泽身后男子的惨状,眉头微皱,她倒是没有寄希望于有谁能够跳出来解她的燃眉之急,乌合之众,人数再多也不过是累赘罢了。 从她和余火第一天离开宗四处游历之日起,她的五色烟火法就未尝一败,先前余火若不是轻敌大意,被他先发制人,恐怕落败之人该是那少年。 砰的一声,夏泽身后,林露清飞起一脚,将被冻成冰雕之人重重踢了出去。 潘固倒也没有被少女这目中无人的举措激怒,微微侧身,然手迅速伸手抓住那飞来之物,随手丢到了地上。 “这人竟也是个武夫?身手倒也凑活。”林露清心中赞叹。 那男人身上坚冰,早已散去,但脸上仍旧覆盖着一层白白的寒霜,偏偏体内五脏六腑又如同滚油沸腾浇过一般,所以脸色一阵通红一阵煞白,轮番交替,疼得他满地打滚抽搐。 “这不是简单的灵气术法,这是,毒......那丫头来头不小。”有人唏嘘道。 林露清掌根,一枚银针悄然化去。如果不是她有心要手下留情,那个男人刚才就会碎成一地冻僵的残肢。 离开太久了,她有些吃不透少年此刻的心性,万一她一脚踢死了人,夏泽又要赶她走,那可就麻烦了。 “在场的还有哪位想要上前讨教的,我林露清,随时奉陪。”林露清一招手,远处那张椅子,凭空出现在她身后。少女压着裙摆,颇为淑女的坐了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作声,聂月明吓得握住了苏纤的手,阿玉只是冷笑:“真是喜欢卖弄。” 潘固走上前,拢了拢袖,微微稽首:“潘某先前疏忽,不曾拜会,姑娘莫怪。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师从何处?” 林露清有些不耐烦,又问师承?自家那个偏爱护犊子师傅,每回都说行走江湖不问师承,大嘴巴抽他就完事了,反正无论输赢,师傅都会拿着那把被视作镇宗之宝的仙剑,上门砸人祖师堂,麻烦死了。 “天澜山,李慕云。”林露清随手将发簪拔出,随后另一手握住将散未散的发髻,重新加固。 大殿内的众人,顷刻间又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望向林露清的眼神有趣极了。 疯道李慕云?就那个天澜山的李慕云?传闻有位师出有名的剑修俊彦,体内早已孕育出了一把本命飞剑,与李慕云的某位算不得太亲近的弟子过了过招,在将其打的经脉尽断后,还放下狠话,天澜山的剑道传承不过如此。 不出两天,那位剑修的宗门大山,先是被不远千里赶来的李慕云动用一把品质堪比仙剑的佩剑,一剑劈得那守山大阵化作齑粉,从山脚到那祖师堂,整整齐齐一分为二,成千上万道凌厉剑气还搅得山门附近,寸草不生,江河倒流,原本被费尽心思聚集的山水灵气,自然是肥水外流了。 然后他亲自登上早已是一座废墟的剑修宗门,将那个大言不惭的剑修以及他的授业恩师,打得手脚、筋脉折断,形同废人。只要有人敢上前阻拦,下场倒不至于变成废人,但也差不到哪去了。 最后,他用一身剑气在此地苍穹之上,刻了四字,不过如此。整整两年,那道剑气字迹才完全散去。 这样的事,自林露清记事起,发生了不下九次,九次过后,江湖中义愤填膺的义士,集结了一群鼎鼎有名的修士,誓要诛杀师父这等武林败类。 那一天,黑云压境,不下百位仙人坐镇云头,待到一位德高望重者一声令下,闪烁着耀眼光芒和浓郁灵气的法器仙兵,齐齐砸下,眼看就要将天澜山砸的粉碎。 那一天连林露清都以为天澜山这一脉就要完了,怎料李慕云愣是提着一把仙剑和四位各怀绝技的师兄,硬是迎上了那群中、上五境修士。 此战过后,她的一位师兄力竭而死,其余两位师兄肉身趋近破碎,再也做不得剑修,师父元气大伤,整整调息了半年。 而那群修士,江湖上鲜有闻他们的踪迹,至于缘由也就不言而喻了。但一年之后,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李慕云经历了那一场大战,非但没有因重伤而跌境,修为反倒再度拔高一境,走上了十一境的大道。 这时那群修士的宗门,只得搬出之前是上天澜山切磋的借口。但这一次,师父的剑,拿得更稳了,凡是与那场围杀的有关的宗门,一一被他上门问剑,除了放过无辜的妇孺老幼,其余修士武夫,不说当场暴毙,余生想要再登大道,已是妄想。 这与灭人九族,把院里的蚯蚓都竖着切差不多了。后来她出门远游,就冷清多了,别人一听是天澜山李慕云,都吓得不敢吱声。得罪了李慕云和他的徒弟,不怕他境界高,就怕他只要不死,就能不惜一切代价的和你不死不休。 “林姑娘,你不必插手,这是我的事。”夏泽没有回头,缓缓摆出拳架。 林露清听到他说自己的事的时候,努了努嘴,只是细细打量着那套拳架。 林露清难以置信的捂着嘴,先前光顾着伤心,都没有注意到,这家伙的体魄,打磨的还真是有够扎实的,仅仅是四境的修为,就已经足以媲美六七境的武夫,他身上的血肉,就好像是破碎了成千上万次,又断剑重铸,才能被‘锻造’得这般坚韧。那之后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对面的宁知暖还是没有动手的意思,夏泽似乎是等的足够久了,骤然身形一闪,一拳砸向宁知暖。 须臾间,那女子掩面一笑,被那凛冽拳罡一冲,竟然散称一地星火。 夏泽落地,一拳前伸,另一掌架于腋窝,面无神情。 霎时间,那一粒粒四散的星火,陡然升起,竟然一分为四,各自落在四方一处,每一个都与那宁知暖如出一辙。 “来了来了,陵烟宗赫赫有名的五色烟火法,虚虚实实,暗藏杀机。”有人惊呼道。 林露清白了他一眼,那人惊恐的捂着嘴,默默退回人群之中。 夏泽想要换一口气,但那一分为四的宁知暖仿佛预料到了夏泽会有这番举措,早已将四周灵气真气烧的滚烫,若是那少年一不留神换了气,定会烧穿肺腑而死。 夏泽似乎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只听见四方火焰人身,放声大笑,令人不寒而栗,其中一道人影,完全被烈焰吞没化为一个火人,率先杀出,挥出一掌,掌心顿时喷出一道道火蛇。 夏泽不退反进,顷刻间,大殿之内,想起一道浑厚雷声,震得人耳朵疼。 掌心之中,迸射出一道雷光,将所有的凶恶火蛇尽数毁去,然后将那道虚影一并打得粉碎。夏泽倏然向后砸出一肘子,迅速点在某一道贸然偷袭的火焰人影腰间。 林露清忍不住笑着拍了拍手,这家伙反应还算挺快。而其余之人的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徐修竹感叹道:“五色烟火法,果真是玄妙至极,不过在夏泽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阿玉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五色烟火法,放在整个缥缈州上缥缈洲,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禁招,只能算是生不逢时,碰上了他家公子这等怪物。 宁知暖的一道分身,腰间矮了一记重击,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蹲下了身,连同身上的烈焰都一同散了去,显出原本的肉身。 “这少年竟然只凭一击就辨别了宁知暖真身?” “碰运气的吧?这怎么可能?” 宁知暖同样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只是未等她来得及想明白缘由,那如同杀神一般的少年再度杀到,而且拳势比先前,还要重上不少。 仓促间,她只得投出一枚压箱底的法器,只见一只血红色的天牛从她袖子里飞出,转而幻化做一道红光砸向夏泽眉心。 那道红光,一闪而逝,而夏泽,似乎完全没有停的意思,一拳砸落,拳罡吹得大厅烛火尽数熄灭,狂风大作。 “怎么可能?”宁知暖心中骇然,只能迅速变出五色烟火法身,身形一分为四。 这一拳,再度略过三道幻身,一拳砸在女子腰间。 夏泽缓缓收拳,向着那陷入墙中的女子走去。 宁知暖口中溢出鲜血,顾不得体内难忍的疼痛,神色仓皇,摆手道:“等等!我认输了,我把那小童的金身碎片还你!” 夏泽置若罔闻,沉吟道:“晚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好人公子 “晚了?”宁知暖脸上尽是焦急和不解。 夏泽没有再和她多说什么,瞬间崩出一拳,砸向宁知暖门面。 面对这杀气腾腾的夏泽,宁知暖甚至都没来得及骂娘,便匆匆运起五色烟火法。 轰的一声,宁知暖被火焰覆盖的身躯,被一拳打散。 夏泽手臂之上,缠绕着五种色彩的火焰,仿佛是有生命一般,须臾间散作千百缕五色丝线,飞入夏泽口中。 “少侠,当心!这五色火有毒,千万别运气,否则会被烧穿五脏六腑啊!”有人大喊道。 夏泽胸膛内,闪烁着各色的光亮,像是乌云中绚烂的雷光,但他像是没有听到那句好心的提醒,目光灼灼的望向宁知暖被一拳打散处,迅速又换了一口气,似乎是为了全力出拳做准备。 可这样一口气下去,就好比火上添油,原本就狂暴的火焰,顿时便传遍了他的身躯,少年脸上,都呈现出一块块烧红炭火般的光亮。 先前提醒那人,气的直拍大腿,这少年怎么不识好人心呢,这不白白丢了性命? 地上那一堆星火,先是汇聚做一簇一簇火焰,然后又落在一处,渐渐的才显现出一个女子人身,散落的长发做燃烧火焰状,诡异极了。 她将完全化作烈焰的手指,放在唇上,狰狞一笑,火势转眼又壮大几分,对面那不知死活的少年,已经完全被烈焰吞没,想来已是一具死尸了,若不是对他的拳罡有着深深的忌惮,宁知暖还真想上前剖开他的胸膛,亲手捏碎他的心脏。 “还是算了。”宁知暖掩面一笑,缓缓变回原本的女子姿态,只是头上发丝被汗水粘湿,胡乱的黏在白皙脸颊上。 还是要有些仙子仪态在的,否则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她在江湖中的名声? 怎料下一刻,那个令她心惊胆战的少年,就这么若无其事的从烈焰之中走出。只见他的胸膛内,仿佛同时响起了三声迥异的怒号,而后那五色焰火,像是见到了所谓的压胜之物,疯狂的想要逃出夏泽身躯,却为时已晚。 一身烈焰,被吃的干干净净。 大殿内响起一片惊呼之声,潘固都难以掩藏眉眼中的赞叹神色,潘朝难以置信的看向徐修竹,后者摊了摊手,完全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何煦则是高高挺起胸膛,得意洋洋。 “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能够破除我的五色烟火?”宁知暖脸色大变,但她已经见识过夏泽的手段的,容不得她有片刻的犹豫,因此心念电转,一柄还未来得及被她炼化的金丝蛇剑,落于手中。 只是微微一挑,便徒生烈焰,火光冲天。 夏泽笑笑,指尖红光一闪,长剑落于手心,同样是是火光熠熠,甚至火势更猛。 “也罢,若是以一味以拳法胜你,唯恐别人道我胜之不武,那我便领教领教陵烟宗剑法。” 宁知暖一剑未出,只觉眼前一道灼灼红光,下意识便横剑格挡。 砰的一声巨响,一道火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那道光芒闪过之后,屋内再无那股沉闷和炙热,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阴凉。 众人向门外望去,在远处的台阶上,瘫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女,原本裹得严实的衣衫,叫火焰剑气烧的残破不堪,两条袖管早已化作飞灰,露出两条白皙如玉的酥手,已然是春光乍泄。 她仍未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满脑子都是她脚尖处,那一柄断成两截的佩剑,断口处相当齐整光华,看得出出剑之人剑法何等的果断凌厉。 若不是她及时遁入五色烟火法身,那一剑破开金丝蛇剑后,接着破开的就是她的胸膛。但她也心知肚明,先前若是夏泽想要这么做,她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所以夏泽的目的不是为了杀她,而是特意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她? 夏泽下意识看向宁知暖裸露处,忽然满脸错愕,于是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别处。 宁知暖忽然察觉到大殿内各路男子修士偷来的目光,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作呕,看着身边双目紧闭昏死过去的余火,气不打一处来,便抡起一巴掌扇在余火脸颊。 一声脆响,余火蹭的一下站起身,捂着脸四处张望,满脸的疑惑,直到看到心爱道侣眼中泪水,顿时醒悟过来,赶忙将自身上衣披在宁知暖身上。 瞧见这一幕,夏泽这才放心大步走来。 “你这厮欺人太甚!背后偷袭不说,还辱我道侣,今日拿你的狗血,祭我这口大刀!” 余火破口大骂,一身气机升至顶峰,将那口大刀舞得生风,重重踏地,顿时席卷着一团烈焰旋风轰向夏泽。 有人负手而立,看向气势汹汹的余火,一脸的面色凝重:“余火不愧是陵烟宗最杰出的弟子,小小年纪便已是六境修士,这少年有麻烦了啊。” 夹杂着热浪的旋风吹得夏泽额前发丝飘动,夏泽皱了皱眉,等到那段旋风贴至身前,随手一巴掌点在那所谓的滴水不漏的刀法上。 “啪!”一声脆响过后,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余火,又再度昏死过去,只是这一套蓄势已久的刀法,仍不见停止,就这么歪歪斜斜的向着别处飞去,直到失手将一处凉亭砸的粉碎倒塌,这才停了下来。 先前故作深沉之人,满脸通红。 宁知暖几乎气的要鼻窍生烟,这什么废物,居然两次栽倒在同一处地方。她望向步步逼近的夏泽,咬着嘴唇,刚要开口,却听见那个少年轻声道了一句:“别报山门,没什么用。” 随后忽的杀到身前,一拳递出,宁知暖只好再次匆忙运起五色烟火法身,砰的一声,身躯炸裂,她脸色苍白变回人身,却不料夏泽的下一拳又至,于是又是前边的重现,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是被夏泽一拳砸到肉身,不死也残废了,可动用法身,不过消耗些许灵气罢了。 可是周而复始,几番下来,夏泽气定神闲,出拳宛如吃饭喝水一般,愈发轻松,反观陵烟宗宁知暖,那一副吃了屎的铁青脸色,像是要溺毙在茅厕里似的。 在场的修士,尤其是年轻的男子修士,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毕竟,仙子落难什么的,放在哪个寒冷的冬日酒桌上,都是炙手可热的谈资啊。 设想一下,你我都是陌生的江湖过客,听到叙述者描述那淤泥不染,高在云端的仙子落难受辱,都恨不得拔刀将那恶贼杀之而后快。等到酒水饮尽,雪依旧下,你我收起行囊匆匆告别,从此相忘于江湖。 夏泽忽然停了下来,而他身前的宁知暖,似乎还未从满心的惶恐中解脱出来,顾不上体内灵气枯竭的撕心裂肺,疯狂的点燃一身烈焰。 夏泽再度伸出手,没有言语,即是示意宁知暖交出灶台小童的金身碎片,他便停手。 宁知暖不由得冷笑,同样不言不语,一身残存灵气化作满头烈焰,然后一掌打出一道火焰掌印。 夏泽单掌破之,点了点头,他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看来这便是回应了。 于是二人再度陷入大战,说是大战,却也不过是先前那一幕幕的重演罢了,这一回夏泽拳势更猛,如有神助,每一拳必定卯足了劲打向面门,也不顾虑这一拳是否会让宁知暖就此破相,打得宁知暖节节败退,最后就这么硬生生昏倒在台阶上。 一枚金色残片,从女子袖口滑落,飞到夏泽手中。他转身回望,一身杀气不降反升,在场之人除了与他同行者,无一人不微微后退两步,心生惧怕。 聂月明除了有些胆寒,还有些疑惑,这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和硬朗的拳术,总感觉在哪见过,只是一时半会想不想起来。 “潘大人,给您添麻烦了,还望你能好生照顾那二位道友,晚些时候,我再亲自向您赔罪。”夏泽轻轻拱手。 潘固微笑道:“哪里话。” 夏泽于是转身,大步向这府衙门口走去。 “阿泽,你上哪去。”徐修竹走出,拦住夏泽。 夏泽挠着头笑了笑:“有些事要处理,徐大哥你们先返回客房,晚些时候我有要紧事要与你们商议。” 徐修竹点头,也没有多问。 等到夏泽走到府衙大门,左顾右盼,果然看到有位红衣小姑娘,趴在对面的梁柱后边,露出半张肉乎乎的小脸,煞是可爱。 陈点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府衙门口那两只石狮子,怪可怕哩,还有那一面冤鼓,就是光凑近一些,就熏得人,啊呸,熏得鬼直掉眼泪啊。” 夏泽缓缓走进,瞧着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以后要是有了闺女,多半得是这个样子吧,于是俯下身子,忍不住捏了捏陈点香肉肉的小脸。 那孩子一巴掌打掉夏泽的狗爪子,刚到夏泽膝盖的她,双手叉腰,气呼呼道:“我娘以前说过,穿红衣的都是厉鬼哩!” 夏泽刚想捧腹大笑,但是瞥见那丫头的白眼,便装出一脸的惊恐:“那......你会害我吗?” 陈点香神采奕然,摆摆手道:“不会不会,公子是个好人,我是好鬼不伤人性命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夏泽没来由的觉得身前有一股暖意,就像是一轮冬日的太阳,不耀眼刺目,不多也不少,刚刚好。 “公子,我叫陈点香。”她抬起头,笑出一口白牙。 “我叫夏泽。” 夏泽忽然想起一事,于是问道,“我好像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会帮你们夺回金身碎片,你怎么就知道蹲在府衙门前等我呢?” 陈点香微微一怔,蓦然笑道:“因为我知道公子是好人啊,公子帮我找那位女鬼姐姐要回了香火灵气,还让那位胖叔叔给我送了回来。陈洞幽虽然不让我找你帮忙,但我知道公子一定不会不管的,所以就到府衙门口碰碰运气,还真让我等到了!” 夏泽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说她机灵好,还是单纯莽撞比较妥当。这丫头识人,貌似只是凭着自己的第一直觉。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看到陌生新奇之物,总想着摸一摸,放进嘴里尝尝,从此便会固执的认为什么是甜的什么是咸的。 这般性情,也难怪那灶台小童时常抱怨她容易识人不淑。 夏泽一边与她走着,满脸担忧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估计这几日那妖物便会攻城,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你和他早些逃走,尤其是那位,陈......洞幽,人间香火神什么的,对于妖物,那可是香饽.....” 陈点香那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夏泽便不忍心再说下去。 陈点香忽然停步,转头望向夏泽,眉开眼笑:“陈点香谢过公子好意啦。” 她停顿了有一会,这才低声道:“我和陈洞幽是城隍老爷救回来的,不管城隍爷去哪里,去多远的地方,我们相信,他一定不会不管宿夜城的安危的,为此我们会一直等,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我们都会等。” 鬼物活不了那么久,所以她没好意思说一万年。 夏泽怔怔出神,突然点头笑道:“好。” 陈点香呆呆看着少年,心中疑惑道:“好?好什么?这位公子该不会是个哈巴哦?” “公子,还有一事,我不能骗你,我觉得我还是得说说。”陈点香满脸通红嗫嚅道。 “哦?说来听听?”夏泽两手负于背后,边走边道。 “这次的来的那三只妖物,修为高的骇人哩,就算是想一想我都害怕的直发抖,公子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公子还是快些去往别处。” 这是把我看扁了啊?夏泽觉得好笑,于是说道:“不怕,有城隍老爷护着呢,一定会没事的。” 陈点香顿住了,然后气的一跺脚:“公子,这不是一回事......” 夏泽笑而不语。 她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其实我也不敢太相信城隍老爷会回来,可......” 夏泽一直手掌掐住了陈点香肉肉的小脸,让她没办法把话说。他知道陈点香是好意的,为了让他早点逃离宿夜城而不被牵连,可为了表露这点善意,而将坚持已久的初心推翻打散,虽说不是口含天宪的圣人,但多多少少会牵扯一些因果。 夏泽掏出三张符箓,递给陈点香,符纸一金两青,青色的便是箕主颠扬符和祝融司炎符,至于金色符纸,便是能够唤出一位金甲神灵法相的符箓。 这样的符箓他所剩不多,在重新降伏阴神之时便一口气用去了两张。品质算不得太高,甚至在七八境强者面前,只能够稍微牵制片刻,却是他能够凭借一身精气神画出的品质最好的符箓了。 陈点香吓得退后两步,连连摆手道:“公子,你这符箓我买不起。” 夏泽气笑道:“我有跟你说管你要钱吗?” 陈点香看着那符纸上散发着的葱葱郁郁的灵气,哭丧着脸道:“公子,我哪能白要你东西,再说了你这符纸,是个鬼魂都害怕呀。” 夏泽愣了愣,一拍脑门,然后迅速在取出几张没有点墨的符纸,把三张符箓夹在中间,这样符纸对于陈点香的压胜就弱了一些。筚趣阁 “当然不是白送你的。”夏泽抓起陈点香的手,将符箓放在她的手心。 “作为报答,等那位城隍爷回来了,就请你为我引荐一番。” 陈点香看着手心的符箓,猛然醒悟过来时,那位少年已经转身离去。 白猿关,通臂猿圣洞府,两男一女,慢慢踱步在被一场大火烧的漆黑的破败废墟内。 中间那位男子,双臂及膝,身材高大,只是生的有些尖嘴猴腮,他一边张望一边摇头,看着满地狼藉,心头在滴血啊,时不时踢碎一两块石头,若不是有其余二位结拜兄妹在场,他还真想往不顾面子的往那堆破砖烂墙里翻翻,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两件值钱的物件,好让自己不是彻彻底底的倾家荡产。 “老二,别找了,那伙人干的也真他娘的干脆,趁你不在屠了你满门不说,连着些年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家业也一并毁了去,这明摆着是让你这鼎鼎大名的通臂猿圣就此绝户啊。” 说话之人,一头红髯,鼻阔口方,身形挺拔如梁,瞅见通臂猿圣那一副落魄模样,简直要乐开了花。 身后那名容貌清冷的女子,听见摧天狮圣那夹杂着煽风点火的风凉话,眉眼中有一股杀气。细看之下,女子皱眉是,白皙脖颈上有一层晶莹剔透的鳞片。 “大哥,二哥都已经沦落到这番境地了,就不要落井下石了吧。”女子眯眼笑着,一口白牙逐渐尖锐。 摧天狮圣瞥向那女子,啧啧道:“瞧瞧,瞧瞧,这还没过门呢,这就帮着你二哥使劲招呼你大哥来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我寻思着,老二这也不用费那点心思找那什么狐女,你们一个是猴子,一个是水蛇,何必被世俗礼教束缚,干脆你俩凑活凑活,鸳鸯被里成双对,没准不用多长时间,就可以双双踏入法天境。” 女子一双青色瞳孔,逐渐变成冰冷的竖眼,蓝色的雾气唇边飘出,发出嘶嘶的声响。 摧天狮圣顿时心惊胆颤,刚要道歉,就听到一直默不作声的通臂猿圣说了句:“大哥,再开伦理的玩笑,小妹若是发起火来,我可真不拦着。” “玩笑话!玩笑话!”摧天狮圣下的不轻。 二人这才作罢。 通臂猿圣脸色铁青,而覆海蛟圣则在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他二哥,这一切,摧天狮圣都看在眼里。 三头妖物,看似沆瀣一气,实则是相互制衡,早些时候,通臂猿圣和摧天狮圣是一见面就要打的你死我的关系,若非而后有个凭空冒出来的覆海蛟圣从中牵线搭桥,二人一定会至死方休。 令摧天狮圣纳闷的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三妹显然是对老二有意思的,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这么耽搁了许多年。 这对他来说即是好事也是坏事,一来二人联合起来他应对起来就不太容易,二来若是他想要对通臂猿圣下手也得掂量掂量。 不过自打三人结拜,这大齐境内,即便是大齐的军队过道也不敢太过放肆,恩怨情仇什么的,早已是不太重要了。 “老二,我听说你家的徒孙,前去与那道人接头,一并被人逮住了?会不会将我们攻城的大计泄露出去。”摧天狮圣面色凝重道。 通臂猿圣冷笑道:“大哥放心,我倒也不会真那么蠢,将所有的计划全盘托出给徒孙,即便他们严刑逼供,说破天也不过是整个谋略的九牛一毛罢了。” 摧天狮圣悄悄压下眉心怒气,点头沉声道:“你办事我放心。” 通臂猿圣脸上,开始长出黑色的绒毛,渐渐显出妖身:“这次攻城,一来是请君入瓮,讲各路仙家子弟赚入城中,来个一网打尽,到时候灵宝法器,仙子美人,应有尽有。二来只要此站打出名头,挫了大齐王朝锐气,到时候即便不被诏安做那什么江河湖海神灵,也可换一个大齐境内百无禁忌的名头,再不济,咱们兄妹三人一同去投那什么九妖宗。” 摧天狮圣笑道:“今夜攻城,完全仰仗三妹家的兵马,老二刚刚被人灭了门,已是兵力空虚,而我,你们二位是知道的,那是有一个吃一个。” 三妹,也就是覆海蛟圣冷冷的嗯了一声。 “三妹,你若是不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或许我二弟自己都黏上来......” 摧天狮圣挠了挠头,然后一把撕开胸前衣襟,在那油光发亮的胸毛上挠了挠。 覆海蛟圣看的这一幕,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恨不得能够当场抠出自己的一对眼睛,而通臂猿圣,则是一脸无奈的笑。 摧天狮圣尝到了甜头,一把撕碎了上身衣物,然后摆出一个尽显胸肌的姿势,自我陶醉道:“三妹,其实你也不必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毕竟还有你大哥这等妖中美玉为你守身多年,你不如从了我,今日起咱们就亲上加亲,我让老二管你叫嫂子,平时没人的时候,咱们还是各论各的。” 覆海蛟圣再也忍不住,从矩尺物内掏出一把蓝色长剑,挥剑就砍,惊得他拔腿就跑,一脸撞碎好几道破墙。 第一百四十章 有劳林姑娘了 一回到府衙,夏泽便将一行人聚集到一处。 众人本就一肚子疑惑,一听到夏泽说要给众人喂拳,顿时都愣住了。 “我思前想后,觉得此次三妖围城定会是一场苦战,徐大哥、阿玉、还有白吕都是武夫,所以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我们相互切磋一番,若是机缘巧合之下,拔高个一两境,对于守城也有好处。” 白吕和阿玉对视一眼,对于夏泽的拳法他们一向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同时一条船上的主仆,一直未曾有机会领教,虽然好奇夏泽的拳法传承为何能够让他只有四境便可匹敌六七境武夫,但要仅仅一次喂拳就能拔高个一两境,莫不是有些看不起人了? 徐修竹擦拭着佩剑,跃跃欲试道:“好啊,我早就想要领教领教阿泽的拳术了,谁先来,若是无人敢上前讨教,我徐修竹就先去抢个头彩。” “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夏泽负手而立,将鞋面使劲在地上蹭了蹭,然后将四张符箓散出,“你们三位一起上,无论是用道法还是剑法、拳法都无妨。” 四张符箓各自飞往院落四方,贴在墙上,很快散发出淡淡金光,这样一来只要众人出手不会太过分,便不会危及这府衙院落。 三人脸色微变,同时站了起来,细看之下,阿玉眼中燃起狐火,而白吕手心紧握的电光,几乎要脚边的青草点燃了。 “阿泽,你做事的出发点是极好的,就是这话不中听,实在是不中听啊。” 道一声当心了,率先杀出,一剑劈向夏泽面门。 同行角力,留力不留技,徐修竹倒不至于自信到敢硬接夏泽堪比激雷的一拳,循序渐进是最为保守的。 夏泽嘴角微翘,真气游遍全身,顿时如同离弦之箭,不进反退,凌空一掌,拍在刀锋侧。 一阵音爆声响起,长剑被打得脱手飞出之后,夏泽没有选择留手,果断一击撑捶轰出。 徐修竹似乎要有准备,迅速向后掠出,后手翻后一手撑地,重重踢在倒飞而出的长剑之上。 夏泽看着那飞旋而来如同风车一般的长剑,眼中有些赞叹,只是下一刻,徐修竹只觉少年在远处的身影一晃,像是一道斜斜的青烟,便下意识的将脑袋往旁边一歪。 砰然一声,徐修竹耳边传来震耳发聩的拳罡声,虽因有符箓保护未能一拳轰碎砖墙,却也捣的整个金色光幕,波光荡漾,轰隆作响。 徐修竹背后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但不等他缓一口气,转眼杀到的夏泽暴喝一声,拳峰抵于金色墙面之上,一拳划落,那面金色光幕,竟有像一张被刀锋划破的宣纸,出现了了整齐的豁口。 千钧一发之际,徐修竹单足立地,另一脚提膝迅速点在夏泽手腕,打的他手腕不由得微微抬起,偏移的拳罡倾泻而出,然后将光幕打的晃荡不止,这才没有一拳打烂他的肩头。 徐修竹现在急需迅速拉开距离,先前那一记踢剑是试探的同时,也是因为他不想占太多夏泽的便宜,他也有作为一名武夫的骄傲,况且他还是一位五境武夫。 徐修竹迅速退后两步,匆匆换一口气,然后一击横拳摆出,夏泽一手护于额前,一手立肘,使出了一个绑手格挡的拳架,却未曾想还是被这股蛮横力道打得横移两步。 徐修竹大喜,要知道他除了平日里勤练剑术,对于拳法也有小小涉猎。 虽然卢衣巷会的拳法不多,但是某日酒过三巡之后,一身燥热,于是便在下着大雪的院落内舞枪散酒,等到一同枪法打完,满园积雪消融,墙上有密密麻麻的拳影,而他已是大汗淋漓,酒气尽散,这才发现自己竟没有持枪,于是稍作改良,才有了他这一套脱枪为拳的拳法。 出拳如落雷炮火,崩拳劲力,与夏泽的撑捶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见一击得手,徐修竹大步跟上,轮番出拳轰在夏泽上中路,后者竟是勉强应对。 暴喝一声,一击崩拳再度砸落在夏泽用以抵挡的手臂上,将他轰飞出去。 何煦、白吕、还有阿玉都面色大变,唯独只有坐在一旁的潘朝,满脸疑惑。 怎料就在这时,横飞而出的夏泽,迅速伸出双手,猛地抓住徐修竹回撤的拳头,顺势一拉,身形猛飞,然后如同猿猴攀爬大树之形,双足分别缠绕在徐修竹左右两膝腘窝处,纹丝不动。 徐修竹顿时慌了神,夏泽这番举动令他不能力从地起,甚至连摇身闪避夏泽的拳罡都办不到。 果不其然,只是瞬息,徐修竹便刚觉腰腹之上,被夏泽迅速点了两拳,不是普普通通的两拳。 那一瞬间徐修竹眼前仿佛有数不清的电光火花闪过,然后就是中拳处传来宛如有数千只毒虫毒蜂叮咬的疼痛,先是一小片,然后便迅速传遍全身。 周身筋脉像是被火烧过,甚至连先前未来得及吐出的混浊真气运行起来都迟滞了,接二连三的撞击在闭塞的窍穴内,进一步加深了他的疼痛。 何煦和潘朝看着不断痛苦哀嚎,满地打滚,反复昏死疼醒的徐修竹,顿时只觉头体发麻。 夏泽缓缓收拳,有些担忧的看着徐修竹,实际上他已经收力了,那两拳约莫也就六成的力,若是他一味顾虑着不要误伤了徐修竹,那便达到不了喂拳的效果。 况且这相比他在拳法幻境里挨的拳头,只能说是沧海一粟。 林露清提着板凳,先是绕着院落走了一圈,看着夏泽所画符箓,赞叹有加,虽然某些位置太过中规中矩,但出彩之处更甚之。最后,她打着哈欠,走到何煦身边,将板凳放下一坐。 何煦和潘朝,顿时噤若寒蝉。 不等夏泽开口,身后二人已然出手。 夏泽微微偏头,躲过一击凶险无比的狐火,而后便听到耳边响起一道嘈杂的电流,腰劲一拧,力从地起,一击左右伏虎探掌,一高一低将迎面攻来的二人双双架住。 阿玉身后长出四条毛茸茸的狐尾,迅速发力,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弹出。 夏泽趁势猛踏地面,以铁山靠之姿,狠狠地撞在白吕身上,将他用力的撞飞出去。 光幕处一声巨响,涟漪四起,等到那个紧贴光幕之人缓缓滑落,光幕之上留下了一张狰狞的面目印子,下半部分呈现出瀑布倾泻之势。 夏泽猛地转身,阿玉凌空飞起,一双修长玉腿,接二连三的踢向夏泽。 凌空出拳,是武夫大忌,一旦敌人抓住这个间隙施以杀招,很难有闪避的空间。 可几乎每一脚,都会有一道道青色的狐火,在夏泽身上燃烧。这狐火不是凡火,专以灵气真气为燃料,只要二者没有彻底枯竭,便不会熄灭。 转眼间夏泽上半身就被烈焰吞噬,火光冲天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竟然硬生生扛着满身烈焰,一把抓住阿玉的脚踝握住,然后甩了出去。 夏泽才刚刚熄灭一身狐火,就发觉脖子上一凉,竟是阿玉用两条大白腿钩住了他的脖子。 潘朝一把捂住了何煦的眼睛,而他自己眼神坚定望向那一抹春色。 林露清愕然起身,又不情愿的坐下。 阿玉骑在夏泽脖子上,嗤笑一声,仰头向后倒去,这一招极其阴狠。 就在夏泽即将被阿玉的擒技放倒之际,他怒喝一声,一手撑地,以一个狠辣的乌龙绞柱,回旋起身顺带着将阿玉甩了出去。 等到阿玉从眩晕之中挣脱出,刚要起身,额前便重重挨了一击。 这一次,三人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先后醒过来,不过好在三人都未伤及筋骨,因此夏泽没有耗费岁月蝉太多灵气便治愈了他们伤势。 徐修竹向夏泽竖起大拇指,回想起先前的那阵钻心蚀骨的疼痛,还是后怕,但是冥冥之中,感觉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明悟,与先前修炼的剑意,连接在一起,只要能够一只喂拳,相信破境不会太远。 三人整装待发,准备和夏泽进入下一轮的交手。 就在此时,一直坐在一旁的林露清突然起身,满脸鄙夷,冷声问道:“你们这也算喂拳?” 此话一出,除了阿玉一脸的不屑,其余几人皆是面面相觑,夏泽尚未使出全力,就已经将他们弄得痛不欲生,真正的喂拳,岂不是会丢了半条命? “你和他们太熟,出手自然会有所保留,他们感受不到压力,抱着反着你不会真的杀死他们的念头,那就不是纯粹的喂拳,而且进步极慢。” “我帮你练练他们,你歇着吧。”林露清走到院子中央,莞尔一笑。 夏泽愣了愣神,点头道:“好,那就有劳林姑娘了。” 路过林露清身边之时,夏泽低语几句,然后将岁月蝉递给林露清,拉着何煦离开了。 徐修竹冷汗直流,夏泽那小子先前拉着何煦走的时候,背影那叫一个仓皇,仿佛怕是会被溅一身血似的,明显是做贼心虚啊。 潘朝木木的杵在原地,满头大汗的向着以什么借口逃离,夏泽与林露清说的话他听清了,别打死就行,可以的话尽量别用毒。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宿夜城之围 徐修竹等人的哀嚎声,持续了好久好久,据潘朝描述的,林姑娘先是用毒针将他们一一放倒,别说是徐修竹,就算是白吕这样皮糙肉厚的妖族,挨了毒针也几乎疼得要把头磕破。 而且林露清坚持要将三人全部放倒之后,才会用那枚岁月蝉将伤势治愈。 以阿玉的性子,断不可能为了照顾他们而低头,把早早就被毒倒在地的徐修竹和白吕急得够呛,以至于喂拳结束过后,院子里的地面上一片汗渍,湿润得像是下过了一场小雨。 不过这样的重压之下,裨益也很大,原本才踏入五境的徐修竹,迅速稳住了根基,趋近五境巅峰,听说还莫名其妙的将拳意和剑意揉合一处,然后独自将自己关进屋子里闭关去了。 白吕和阿玉的修为,好似是压抑许久的井喷,双双踏入登峰境,之后便各自回屋休息,可想而知这次喂拳林露清是卯足了劲的折腾。 不过令夏泽有些意外的是,潘朝一直在一旁观拳,被这难得一见的拳意熏陶,机缘巧合下竟然也踏入了武夫二境赤子境。 夏泽回到房内,盘腿坐下,闭目养神,以内视之法,巡视气府窍穴,待到一身真气游走完大小周天,皮肤上便渗出一层金色露水,未等粘湿衣物,就化作蒸腾雾气。 由于他三魂七魄破碎,身体就像是一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又不是炼气的修士,这点汲取温养而出的灵气,就好比是竹篮打水,只是匆匆过了一遍他的窍穴气府,要想将其收纳在各路窍穴内,实数痴心妄想。 他之所以坚持每日练拳后,挤出一些世间入定吐纳,为的就是将杯水车薪的灵气,通过筋脉运往三魂七魄。 不知从何时起,各自坐镇在胎光和幽精的二气,竟双双化为一龙一虎,飞龙上下腾飞,张牙舞爪,而那只魔气所化饿虎,则静静伏在地上,嘶吼声如雷,当真是龙盘虎踞,各占半边天。 然后吞天落座于爽灵,像是二者之间的和事佬,余下的那道仙灵,如同巡游的火龙,周而复始的环绕着余下七魄。 某次夏泽闲来无事偷偷翻看那本《大品天仙诀》,说大道在性命之内,谓降龙伏虎,何为降龙伏虎?龙即心中之灵念,虎即气海之暖信也。若要龙虎降伏,先以龙宿虎窟,以虎归龙穴,自然降伏矣。 起初夏泽看到这里之时,仍是一头雾水。直到某日以内视之法巡视气府,观得二气之变化,这才恍然大悟。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从那天起,他便不断以温养出的灵气不断引诱两兽离巢,有次他急于求成,灌输的灵气比往常多了不少,结果关键时刻气象忽然溃散,差点引得两兽在他的三魂七魄上大动干戈,吓得他赶忙闭气调息,将其各自驱赶回原位。这才免于一场祸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等到某日真的让他将龙虎降伏,也许他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眼下想要炼气显然是痴心妄想,三魂七魄让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一巴掌拍的粉碎之后,他原本的心境也一同烂的稀碎。 假设原本夏泽是一个完整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全由他一人喜好决定,从不拖泥带水,但心境破碎之后,一面镜子岁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扬善除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为了一个在夏泽看来恶贯满盈的恶贼的生杀予夺,该如何做,脑袋里的声音能够吵得面红耳赤。 让夏泽值得庆幸的是,有两件事,只要做了便能让他一心一意,专心致志。所以更多的时间,他便用来练拳。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夏泽缓缓睁开眼睛。 “夏泽,你睡了吗?”林露清在门外说道。 夏泽看了一眼床榻上熟睡的何煦,走到靠近门口的位置,哑着嗓音说道:“林姑娘,何煦已经睡着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即便隔着门,夏泽依旧能够听到林露清的心跳声,好像有些快?林露清好像有些不高兴,微微抬起脚,夏泽心说不好,迅速打开了门。 林露清这才没有一脚踏碎这个门板,转而轻飘飘的用额头撞向夏泽,然后摇摇晃晃的滑落。 夏泽呆若木鸡,石化在原地,然后匆忙抓住下落的林露清双臂。 “好浓的酒味......”夏泽皱了皱眉。 “林姑娘,你喝酒了?” 林露清并未回答,而是将整个身子靠在夏泽身上,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微热的呼吸,夏泽虽然有些惶恐,但也不敢放手。 夏泽想了想,于是说道:“我送你回房间。” “不要!”林露清的双臂,紧紧环着夏泽的脖子,令他一动也不敢动。 夏泽叹了口气,苦笑道:“林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别人看见了要说闲话的。” 林露清原本眯着的双眼,骤然发怒,瞪着一双水灵眸子说道:“谁敢说闲话?我把他宰了!” 夏泽苦笑不得,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林露清究竟是醉还是没醉。 “若是那位姑娘像我这样,醉醺醺的来找你,你还会在乎别人说闲话吗?”林露清抬起头,像是随时都会睡着。 夏泽眼看就要发怒。 林路清很快就软了下来,可怜巴巴哀求道:“我就在你这呆一小会,好吗......就一小会......” 夏泽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林露清,将她放到床上,然后默默的坐到对边椅子上,望向门外。 林露清自己踢掉了鞋子,无声的抗议。 久久的沉默,空气如同死一般寂静。 最终还是林露清忍不住开口道:“我今天可是帮了你大忙诶,你的那几个朋友,尤其是那只小狐狸,今日轻轻松松就破境了。你就这么对待一个帮了你的......朋友?” 夏泽回过头,却低着脑袋,蓦然笑道:“林姑娘帮了我的忙,我心里自然是十分感激的。林姑娘想让我怎么感谢你,我如果办得到的话,一定照做。” 林露清眼前一亮,只是很快便失去了欣喜,掖了掖被子,皱眉道:“你这人就是这样,时时刻刻都想着怎么和我划清界限,没劲。” 自打林露清进屋后,夏泽就没敢关门,此时已是秋天,夜晚的风最爱钻被窝,若是一不小心没遮住脚趾,管叫你第二天头疼脑热直流鼻涕。 不过正好吹一吹这满屋的酒气,何煦在熟睡中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林露清有些埋怨的看向敞开的大门,“那你给我讲讲,你最近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只要你和我说了,你就不用老是惦记着还我那柄半仙兵了。” 夏泽目瞪口呆:“这就抵了一把半仙兵?” “我说算就算!” 夏泽尴尬的挠了头,笑道:“好。” “高兴的事,上次我们在青阳镇......” “从头开始讲!从我和我师父走后开始讲!”林露清不依不饶。 “好!好!好!”夏泽看了一眼睡得很沉的何煦,笑了笑,“林姑娘第一次认识我时,是什么样子的?” 不等林露清作答,夏泽抬起头,苦涩的笑了笑:“以前的我啊,就是个泥腿子,我爹我娘走的早。” 林露清默默不说话,而对面的夏泽,沉默了许久,两眼望天,像是有些说不下去。 “镇上的人说我是什么破军坐命,这样的命格身边的人总会被我牵连遭遇不幸。我那会才多大啊,容不得我信不信,但是我打心底难过,我哥夏诀那会为这事,没少和镇上的人打架,清晨出门,晌午回家,那眼睛让人揍得,我都没眼看,那会我嫂子可心疼了。” 夏泽说这话时,将身子转了过去,但是声音有些颤抖:“我大哥每次都捏着我的脸,跟我说,别管别人怎么说,什么命不命的,你是我夏诀的弟弟,你记住,命只有握在自己手里,那才叫命。” “后来我哥也死了。”夏泽深呼吸,仰着头。 林露清心软道:“好了,就说到这吧。” “林姑娘你听我说完。”夏泽匆忙用袖子揩了揩脸,像是没办法一下子停下来。 林露清轻轻嗯了一声,双手合十,将一边脸颊搭在上边,默默看着那个坐的笔直的背影。 “我哥死了,让一路不知是哪个洲来的修士,身体打的血肉模糊。那一天我夏泽,才是真真正正的怕了,我怕我把我身边的人都连累了,所以我从家里逃了出去,我要变成让人讨厌的样子,这样他们才不会靠近我。” 少年满脸温柔,像是在感慨:“我嫂子拼了命的想把我找回去,我其实很想回去,但是我很害怕,很害怕,就摆出那副混账的姿态。那会镇上有一群小孩,都是家里没了大人的,就因为我给他们几个包子,死皮赖脸的就赖上我了,趴在墙边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拿棍子也赶不走,我那会也才十岁,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夏天的时候还好些,可到了冬天的时候,看他们冻的瑟瑟发抖的,有几个身子弱的甚至还发了烧,那额头烫的都快能烤熟地瓜,我那会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挨家挨户的去求,最后承诺给镇上的郎中找几位名贵的草药,这才罢了。” “幸亏他们最后都长的很好。” “这时开心的事,还是不开心的事?”林露清眨眨眼,小声问道。 “分不清了。”夏泽摇了摇头,冲她笑笑,泪水就从眼眶滑落,又像是炫耀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如果不是在那时候遇见你们,我多半这辈子就烂在云溪镇了。”夏泽伸了伸懒腰。 “当时看到你和木姑娘斗法,我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神仙啊,也就是说,我在庙里说的话,神仙们都听得见......”夏泽神采奕奕。筚趣阁 只是在林露清看来,夏泽显得有点傻?她掩面一笑。 “虽然我和林姑娘只见过一面,但是那次我就觉得林姑娘不是坏人。”夏泽的表情尤为真诚。 “后来何煦的姐姐让人抓走了,也就是你睡在你身边的那个孩子,木姑娘、李猷、还有符契,我们一起大战七境的一个修士,还一起进山,李猷还教了我拳法,我这才成了武夫。” 林露清忽然开口道:“你要是想要,我这里还有很多更高深的拳法,剑法,只要你想要,我全都送给你。” “不一样的,不过还是谢谢林姑娘了。”夏泽摇头笑道。 整个过程,夏泽默默的说着,说到兴起时,不停用手比划着,林露清也认真的回以微笑,从进山一直讲到了来到宿夜城。林露清发觉,尽管他一直没有特意提某个人的名字,但说到她的名字是,夏泽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这些话,说给我这个朋友听,真的合适吗?我还以为你会随便瞎编糊弄我呢。”林露清问道。 “这就是能说给朋友听的。”夏泽又摇了摇头。 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扑通一声,潘朝倒在台阶上,然后看到了夏泽的房间,敞开着门。虽然疑惑为何林露清会在夏泽屋内,但他满脸焦急也顾不得他多疑了。 “不好了!通臂猿圣他们来攻城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佯攻 夏泽快步上前,将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潘朝扶起,轻声道:“别急,慢慢说。” 潘朝一把揩去满头大汗,忧心忡忡道:“这几日驻守在东边城门的士兵,一直未发现妖族踪迹。怎料就在刚刚,数千名妖族人马在城外迅速聚集,分三路攻向三个方向的城门,还有一尊大如山岳的漆黑法相,獠牙如月,吼声如雷,双眼大如牛斗,像是扛着一座小山岳,从几十里外一步一步向着宿夜城过来呢。” “潘大人此时正在何处?” “我大哥听闻妖族来袭,火急火燎的就往东城门去了,只是暂时打探不清三妖的兵力部署,前几日赶来的仙师们,早早便被派往各处城门,以防妖族偷袭。” “那几个妖物竟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正面攻城?”夏泽暗自嘀咕道。 潘朝听闻此言,顿时一愣,旋即点头道:“宿夜城四座城门,东南北三个方向皆有兵马,且攻势猛烈如急雨,唯独通往大齐的西门兵力空虚,我和大哥也怀疑过,他们就是想通过三个方向不断施压,然后引导我们从西门派出人马转移妇孺和找寻援兵,西门路上,定是埋伏了重兵。” 夏泽不由得陷入沉思,潘朝的分析不无道理,只是好像某些隐秘症结没有理清。 那老道既然能够想出在水中下毒用以谋害各路修士和武夫,说明通臂猿圣他们对于宿夜城把守的重兵还是有所忌惮的,而眼下老道和老猿已经被擒获,他们肯定也知晓了这桩阴谋败露了。且不说成百上千的妖族兵马是否能够碾压宿夜城驻军,等到大战落幕,他们还要直面大齐方面的绞杀,这样不计代价的攻城,不符合常理。 夏泽眼眸中亮起红色光芒,轻轻嗅了嗅,幡然醒悟,抬头对潘朝道:“糟了,这次妖族的攻势,很可能是佯攻。” 潘朝顿时疑惑道:“夏泽,你在说什么,妖族佯攻我们早就知道了啊。”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夏泽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这次佯攻,并不是简单的引导我们从西门突围。” “很有可能是有一队奇兵,从城内里应外合,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潘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从城内?可是自从我们从白猿关返回,大哥便限制了外乡人进出,若是没有证明身份的度牒,还会受到严格的盘查,并且挨家挨户的清点户籍人口,整个宿夜城已经三日只出不进了,夏泽兄弟,我想不明白,就算能够侥幸混进一两个妖族,我们有那么多的修士,应该成不了什么气候吧......” 夏泽不再言语,独自走到井水旁。 潘朝忽然觉察到身后一阵凉意,转头一看,林露清盘坐在床榻之上,正冷冰冰的蹬着他,吓得他直打寒颤。 “啪!” 潘朝用力甩了自己一耳光,喃喃道:“潘朝啊潘朝,你真不是个东西,你自己一人吃饱了没事,把全城百姓的安危置于何处?” 他满脸歉意的向着夏泽走去,说道:“夏泽我......” 夏泽猛然回头,看着潘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他走到井水旁。 潘朝心中有些疑惑,等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井边,顿时吓得要跌倒在地,夏泽眼疾手快,稳稳将他抓住,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井水内,不断有黄色的泡沫升起,伴随着泡沫浮出,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井水深处,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睛,不断的晃动。 那双眼眸也发现了站在井边的二人,绿光忽明忽灭,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游向井口。潘朝吓得直哆嗦,就在眼神对视的那一刻,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没办法移开眼神,整个身体也像是冻僵一般不听使唤。 他艰难的瞄向夏泽,后者一动不动,呆滞的望向井水。 井水泛起涟漪,有个肤如凝脂,媚眼如丝的妖艳女子,妩媚一笑,缓缓从井水中央探出头来,她身无寸缕,春色一览无遗,并将纤长玉指点向自己的眉心。 原本那阵腥气,好似变得香甜起来,他渐渐觉得有些困意,即便那来路不明的妩媚女子指尖几乎要点到他的眉心。 砰的一声巨响!水花炸起! 潘朝猛然从呆滞中惊醒,脖子忽然被人一把握住,在恍惚中后退了好几步,等他重新恢复知觉,才注意到,在院子的地上,好像有一个半人高的东西,啪嗒啪嗒的扑腾着,像是一条鱼,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夏泽往他背上一拍,一团浊气从他口中吐出,原本萦绕在脑海之中的迟钝感彻底烟消云散,潘朝于是定睛一看,结果差点没把自己吓个半死。 地上不断扑腾的,压根不是什么妩媚女子,而是一个人首蛇身,长着两条利爪,头上没有毛发,一身银色蛇鳞的怪物。似乎是察觉到潘朝在凝视他,那怪物高高昂起圆润光滑的头颅,咧嘴一笑,原本小巧的嘴巴,竟然像是蚺蟒之类,长得巨大,口中青烟飘荡,犬牙交错。 她又缓缓伏在地上,眼神冰冷如野兽,蜷缩着身体,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霎时间凶芒毕露。 他小时候听镇上的捕蛇人说过,这是毒蛇要发动进攻的征兆,顿觉不妙。 就在他要冒着被这怪物摘掉首级告知夏泽小心的时候,身旁的夏泽不知为何也佝偻着身形,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那只‘蛇怪’。 顷刻间,一人一蛇,两者皆动。 潘朝眼看那只蛇怪的血盆大口越来越近,却无可奈何。 危急关头,夏泽的瞳孔之中,迸射出一道金色流光,迎着那只蛇妖大嘴一头撞去。 噗嗤一声,蛇妖的下颚竟然被那道流光洞穿,鲜血从那个洞口洒落,紧接着那道流光在接触到血液之后,骤然提速,在几息之间,不断在蛇妖周身游荡,已经刺穿蛇妖身躯不下数十次,将那蛇妖打得口中凄厉哀嚎不直,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流光飞掠到蛇妖头顶两丈,光影微迟,潘朝这才发现,那是一把金色的飞剑,与此同时,高高跃起的夏泽,几经翻转身躯,一把握住那把金色的飞剑,果断一剑刺向蛇妖背后七寸。 一剑定音,院中再无那蛇妖的哀嚎。 夏泽拔出飞剑,站起身,踢了踢脚边已无声息的蛇妖尸体,那把飞剑吸干锋刃上的血液,重新回到夏泽体内。他拍了拍肚子,肚子里那个孩童似乎颇为不满,冷声道:“不要,蛇妖什么的,冷冰冰的,恶心死了,不吃。” 原本熟睡的何煦听见声响,睡眼稀松的走到屋外,看着地上的那只怪物,吓得哇哇大叫,夏泽尴尬一笑,几步跳上前,一把将他眼睛捂着。 潘朝腿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闻着那股刺鼻的血腥味,胃里阵阵翻腾,哇的一声吐了满地。 徐修竹,阿玉还有白吕,姗姗来迟。 “蛇妖?哪来的?”徐修竹朝那尸体踢了踢。 潘朝好不容易强压下那股恶心,虚弱的问道:“夏泽,这样的怪物,是不是早就渗透进入城中了?那宿夜城的百姓,岂不是危险了?” 夏泽摇摇头:“城中修士诸多,如果他们提早渗透进来,那股浓烈的妖气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所以我猜测妖族兵马并未完全渗透进来,又或者说,他们都在等待某个信号,只要收到了这个信号,他们就会大开杀戒,到时候不仅宿夜城会被一举攻破,连带着城中的百姓也会被牵连进去。” 夏泽顿了顿:“不过你大可放心,先前那只被我杀掉的蛇妖,是感知到了我身上的某种气息,才迫不及待的出手的,所以,距离他们真正动手杀人,还有一段时间。当务之急,潘朝你尽快返回城门处通知潘大人,找来援兵,我和徐大哥、阿玉他们,兵分几路,先去拖住这群妖兵,不让他们伤及无辜。” “好......”潘朝刚想要动身,结果忍不住望向那早已没了声息的蛇妖眼眸,铺天盖地的恐惧感便向他袭来,顿时腿脚发软,止不住的颤抖。 “我......我.....”潘朝一时泪流满面,无语凝咽。 夏泽全然看在眼里,笑容和煦道:“不用觉得难堪,我那会第一次看见妖物,心里也直发怵,差点没吓得昏死过去哩。” 他拍了拍潘朝的肩膀,“城里有我们几个顶着呢,不过有些事,还是得潘朝你去做。林姑娘,能不能拜托你,护送潘朝一程?” 林露清瞪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潘朝,柳眉微蹙道:“喂!我还没答应呢,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 “我这边实在是分配不出人手,况且何煦需要有人保护,何煦好像有些怕你,就当,就当我欠林姑娘一个人情?事后定有重谢。”夏泽无奈道。 “好,说话算话。”林露清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她率先一步走到门外,双臂环胸冷声道:“喂,事先说好,我只会出手保护他,多余的事,我可一点都不会做的,若是你再不快点出来,本姑娘可不等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关关难过关关过 “那我们就先行一步,有劳两位了。阿玉,你留在此处照看何煦,若是有强敌来袭,大可现出大妖真身,不必有所顾虑。”夏泽带着徐修竹、白吕等人走出庭院。 阿玉点点头,虽然她也很想投入战局杀敌,但是夏泽的吩咐,从来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夏泽!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何煦喊道。 夏泽笑着摆了摆手:“大战落幕之后,说不定你还会认识两位好朋友?” “一言为定?”何煦昂首挺胸,伸出小拇指。 “一言为定!” 三人头也不回的踏出了院子,他们要在妖物从井中窜出之前,尽可能的歼灭他们。 几人屋檐上飞驰,徐修竹忽然转头问道:“夏泽,我有些想不明白,潘朝都已经吓得腿脚发软了,你为何执意要他去往城门口报信?若是让我们几人中的任何一人前去,不是更快些?” 夏泽面无神情,轻声道:“我虽然只是武夫,但是也曾听过修炼一途有这么一句话,叫万关易闯,心关难过。炼气之人讲究心境澄澈,要斩去三尸,而我们武夫又何尝不是呢,练拳之人最忌讳心气不够,要有万夫压阵我亦有一拳破之的勇气,要有量你道法再高,剑法再怎么精妙,见我只得尽低眉的傲气。” 徐修竹若有所思:“你好像对他很关心啊?” “我这双眼眸,有些古怪,看谁都能看出点门道来。”夏泽指了指自己那双眸子,“先前我观他心湖,原本就长有一株羸弱的禾苗,自从被那蛇妖吓到,禾苗旁就迅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杂草,这便是他心中的积压许久的心魔,压迫着那颗禾苗几乎抬不起头。” 少年本就该是乘风破浪的孤舟啊。 奈何我们年少时,总会有人在我们直面风雨时,告诉我们各种可怕的后果,或是不停的在耳边厮磨,就到这了,差不多就行了,你只是普通人,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 夏泽笑笑:“我觉得他和我有些像,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够勇敢一次,就像一个少年手无缚鸡之力,却可以抱着为民除害的念头,孤身一人便敢上山除妖,亲手除掉心湖里那些心结。” 徐修竹开怀大笑:“关关难过关关过,岁岁平安岁岁安咯!” 庭院内,林露清早已不见了踪影,潘朝一人独自坐在台阶上,他不敢去看地上那一副死状狰狞的尸身,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止住自己发抖的身体,这期间他拼命的想要劝服自己站起身,奈何两股战战,力气全无。 阿玉从屋内走出,坐的有些远,像是为了缓解少年的尴尬。 而何煦这时也从屋内走出,一屁股坐在他身旁,也不说话,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潘朝羞得无地自容,问道:“何煦,你不怕那蛇妖吗?” 何煦道也毫不掩饰:“怕啊,怎么不怕,第一眼看到这蛇妖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不过有阿玉姐姐陪着我,就没那么害怕了。况且......” 阿玉正默默抿一口茶水,听到何煦的话,嘴角一挑。 “况且什么?” “我还有个姐姐啊,虽然现在不知去了哪里,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她的,我会好好保护她,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让我姐姐消失了,我是一名武夫了,武夫怎么能怕这些妖魔鬼怪,总有一天,我也要想夏泽一样出拳。” 潘朝心头颤抖,咬咬牙,腿下的酥软好像稍微减轻了一些,就在这时,府衙内的老妪顾奶奶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同样须发花白的老翁,二人道一声少爷,老妪便默默的的擦拭着地面上的血迹,老翁则在一旁用水瓢舀水洗地。 潘朝赶忙劝道:“顾奶奶,这蛇妖尸身腥气极重,可别伤了您老人家身体。” 老妪趴在地上,仍旧没有停下手上工作,蓦然抬头笑道:“老朽也算是从小看着大公子和二公子长大的了,只要你二位在身旁,就是天塌下来,老朽也是半点不怕。” 潘朝愈发内心不安,双目通红,却听那慈眉善目的老妪说道:“世人常说浅水怎可藏龙,平原焉能卧虎。大公子为一方父母官,殚精竭虑,忧国忧民,为百姓所爱戴,但我们家二公子可未必就不出彩啊,二公子也许不记得了,老朽可记得清清楚楚,二公子入了学堂不久,就在屋内的房梁上刻着,‘男儿生当歌万阕,死当以铸千秋业。’想来,这便是二公子上山除妖的初心所在,这样的二公子,老身自然倍感心安。” 潘朝一把站起身,擦了擦脸,然后走到蛇妖尸身身旁,强忍着腹中那股恶心,取出别在腰间的短剑,迅速切下蛇妖头颅,提在手中。 他转过身去,向着阿玉拱手道:“阿玉姑娘,劳烦受累,照看好二老还有何煦,潘朝定不辱使命!” 阿玉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等到少年渐渐远去,阿玉手心飘着一团青色狐火,走到井水旁,转头对老翁和老妪还有何煦说道:“你们几个还是躲远点的好,不然待会打起来,难免蹭着伤着。” 老妪倒也聪慧,很快带着老翁还有何煦躲到别处。 一簇青色狐火,悄然从手心落入井中,刹那间绽放做一朵青色莲花,不断下落,火光照亮了漆黑井下光景,不下十只蛇妖,攀附在井壁上,虎视眈眈的望着阿玉。 青莲破碎,火光冲天,轰然炸裂,原本冰凉的井水,顿时沸腾如汤,隐藏在水中的蛇妖感受到杀气,倾巢而出。 她们一股脑跃出井水,然后迅速散到院子各处,缠绕在房梁上,但无一例外,向着阿玉呲牙咧嘴。 阿玉悄悄退到某处,阻止她们去往何煦所在的位置,“妙极了,人多了,杀起来才有意思。” 两者似乎谁也不想先动手,蛇妖更是按兵不动,她们就这么僵持着。 阿玉重新坐回椅子上,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抬起头像是在回忆往事,“我两百岁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人间王朝,那些风流的文人雅客,最喜欢编造一些书生与女妖厮混的香艳故事,其中女妖或是为了报恩,或是为了吸食阳气害人,总之书生的下场往往不会太好,但偏偏就是有数都数不过来的文人雅客为此前仆后继,其中有三种妖精最受青睐,分别是狐妖,女鬼,蛇妖,女鬼我倒是见过,风姿大多平平,于是就越发纳闷这蛇妖到底的是何等花容月貌,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阿玉咧嘴一笑,玉指点向自己精致小巧的下巴:“今天我总算是知道了,能看上蛇妖,定是那帮文人墨客瞎了狗眼。本姑娘呀,真是倾国倾城。” 话音刚落,便有三只按耐不住动手的蛇妖,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爪风吹拂,身躯断成好几截。 此时正值丑时,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即便知晓城外妖族攻势汹汹,但也无一人敢出门响应,一同对敌。不过这对夏泽来说,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夏泽一拳打得一只蛇妖,一身鳞片叮铃坠地,血肉横飞。 徐修竹一剑劈出,一股如同海浪般的古怪剑意,将三只扑面而来的蛇妖拦腰斩断。 而在他们头顶,白吕正站在屋檐之上,双目闪烁着光华。等到光芒渐渐散去,白吕面色凝重道:“主公,我已探查过了,这城中井水不下数百口,且脉脉相连,我们先前已经诛杀了不下三十几口水井内埋伏的蛇妖,但他们仍旧没有停息的迹象,想来是有擅长水法之人摆下阵法,源源不断的将蛇妖搬运入城内,若是不破坏这阵眼,怕是我们累死都杀不尽。” 宿夜城城楼之上,潘固正一脸担忧的望向城楼外的火光,此时不断有兽首人身的妖物,用粗糙的术法,试图翻阅城楼攻入城内。 而几十里开外,那一头几十丈高,还扛着一座山岳,不知是谁人的法相,似乎停下来了,这让他暂且松了口气。 从始至终,摧天狮圣、通臂猿圣、覆海蛟圣三只大妖,似乎都未曾露面,但是反观宿夜城这边的修士,伤亡惨重。 说到底还是募集来的修士们,都太过年轻,或者说大部分都是滥竽充数的主,在第一轮猛攻时,还显得十分的积极,恨不得率先冲在最前头,用妖物的脑袋换赏钱。 他们的优势在于,都有几件压箱底的法宝和杀力不俗的术法,但是肉眼可见厮杀经验不足,导致最早的时候,原本应当躲在武夫身后结印施法的年修士们,兴奋之余,冲在最前头,轻而易举的便被潮水般的妖物收了人头,有几位牛气哄哄的修士,至今身首分离,头颅让几只凶恶的妖物当球踢。 经过第一轮惨痛的教训,那群修士变得畏首畏尾,提到出阵大多畏畏缩缩。不过仍是有几个出彩之人,让潘固稍稍松了口气。 比如屏风山的聂月明还有苏纤,二者配合默契,尤其是苏纤,凭借着一杆出神入化的鞭法,连连灭杀妖物不下百头。 而之前在宴会上丢了面的宁知暖和余火,果真不负陵烟宗之名,一手五色烟火法,虚虚实实,暗藏杀机,堪称大杀器,杀敌数量还要在苏纤之上,不过等到灵气耗尽,二人也值得返回城楼稍作歇息。 对面那头庞然大物,眼见城门久攻不下,抱起放在一旁的山岳,就要起身,只是微微一动,雷鸣般的炸响,响彻天地。 见此情形,潘固赶忙道:“展仙师,卢仙师,还请二位速速出手,救宿夜城百姓于水火啊!” 一男一女从阴影处走出,女子手扶素琴,容貌清冷秀丽,而那男子看着有些文绉皱的,不像是炼气的修士。 二者相视一笑,女子落座,手调素琴。 男人心念一动,一柄通体碧绿的佩剑,握于掌心。 倚靠在城墙处歇息的宁知暖与余火对视一眼,难掩心头激动,喃喃道:“想必这二位就是缥缈洲有名的金童玉女,展颜和卢玉娘了,听闻卢玉娘善弹琴,琴声可助长剑意剑气,而那展颜就厉害了,而立之年便以踏入了法天境,更有两柄叱诧江湖的宝剑,香消、玉蕴,传说至今无人在缥缈州上能够逼的展演祭出第二把剑。今日真是不虚此行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香消 玉陨 宿夜城百丈外,那一尊高黑影法相渐渐逼近,原来是一只通体长满黑毛,两眼似火轮,头颅大如山岳的人身狮子。 两条山峦般粗壮的手臂将背着的山峰举过头顶,立时,无数山石滚落,烟尘滚滚。 摧天狮圣法相大吼一声,眼光如电,震得天地轰动,下一瞬,头顶山岳,重重飞向城头,声势极大,遮天蔽日。 霎时间,人人仰头,脸色惨白。 城头上,却见那一袭白衣,仰头无言,回首冲那女子一笑,双足一震,持着一把玉剑,化作青虹,冲霄而起,直面那尊重重下落的山岳。 众人绝望之际,纷纷望向拔剑而出的剑修。只见那一粒微小如芥子的身影,消散在那座漆黑倒错的山岳之中,不见其形。 蜉蝣撼树,螳臂当车。 尚有余力者,已经要用出保命的法宝远遁,而身受重伤者,唯有垂首叹息,默默等待死期。 卢玉娘莞尔一笑,缓缓落座,一双纤长白皙青葱指,轻轻勾勒琴弦,琴声流转似青石上流淌清泉。即便杀机将至,女子从容不迫。 须臾后,头顶山峰戛然悬停于半空,渐渐的,一道如玉般温润的青色线条,自男子消失处,开枝散叶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山峰一分为四,切面被青色光芒包裹,俨然成了一尊玉山,但仍有两块山岳,缓缓压向城头。 就在众人以为,剑仙展颜会再度挥剑救众人于水火之时,那名剑仙,凌空一踏,身形顿时掠出数百丈,然后自手中佩剑玉陨,劈下一道狂风骤雨一般的剑气,轰向摧天狮圣。 宿夜城城头,若不是展颜道侣卢玉娘仍旧坐镇在此处,来自五湖四海的宗门子弟,真的要忍不住问候展颜双亲可否安好了。 反观那卢玉娘,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只是下一刻,一双玉手迅速拨动琴面,原本轻快如溪水的琴声,兀然嘈杂如细雨,又好似银瓶乍破水浆迸出,琴声之中,仿佛有千万铁骑踏马而行,刀兵相向。 无数道白色虚影,自卢玉娘琴声之中,迸射而出,直冲天际。不管头顶兵马虚影如何将那两瓣山岳砸的粉碎,她始终没有抬起头。 山石散作齑粉,黄烟滚滚。 另一头,展颜凌空挥出一剑,本想仗着玉陨这柄资质极高的法器,试出摧天狮圣的修为高低,却不曾想那妖物不仅反退,硬生生砸出一拳,与那挥洒而下的剑气,重重对撼。 汹涌如海的拳罡与剑气,你来我往,相互疯狂的撕咬,最后轰然炸裂,在二人之间,亮起一道刺目的金光。 滔天气浪扑面而来,法相猝然向后倒去,轰隆一声,震天动地。而那些未曾来得及撤出战场的小妖,受到牵连死伤无数。 琴声渐渐微弱,众人向着卢玉娘落座抚琴的位置一看,早早有位白衣剑仙,站在一旁的,神情淡漠,经历了先前几次出手,身上白袍一尘不染,身子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响彻城头,这对缥缈洲上的金童玉女,尤其是那位剑仙斩颜,此刻在一众宗门子弟和宿夜城士兵心中,就如同风雨飘摇的大海中央,屹立不倒的灯塔。 “二位仙师当真是身手了得啊!”潘固大喜。 只是,展颜、卢玉娘二人,携手望向远处,脸色似乎有些阴沉。 远处,那座法相倒地后,竟就此散去,最后化作一个身着黑衣的长髯男人,大笑着踏空而来。 “来人可是那驰名江湖的剑仙展颜?”那汉子御风悬停在城楼数十丈开外,笑着问道。 “哦?你认识我?”展颜踏出一步,冷声道。 “手持两柄仙剑的缥缈俏公子,谁不认得?不过比你那柄仙剑玉陨更出名的,是你身旁的太平庙仙子卢玉娘。”汉子说这话时,眼神极其猥琐,屡次迎着那卢玉娘的白眼,四处打量,大饱眼福。 原本就一阵不适的卢玉娘,冷不丁着了那摧天狮圣抛来的一个媚眼,恶心的不行,握着展颜的手都有些泛白。 “狂徒!无礼!” 卢玉娘银牙一咬,挥袖打出一团劲气,笔直轰向那黑汉子,却不曾想那厮不躲不闪,任凭那段劲气在自己遍布黑毛的胸膛上炸开。 摧天狮圣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满脸陶醉,那副下贱的模样,不仅是卢玉娘,就连宁知暖在内的女子修士,都觉得要被恶心坏了。 他大笑着向卢玉娘说道:“卢仙子,小生早已仰慕仙子多时,只是相见恨晚。事先说明,小生并无冒犯之意,今日怕是要做一件让仙子落泪伤心之事,但请仙子放心,待我亲手诛杀了你这无能的道侣,往后你的神仙日子还长着呢。” 恍惚间,剑仙展颜已再度飞至上空,铁青着脸色,咬牙道:“阁下是不是觉得脖子上顶着个脑袋很多余啊?” 摧天狮圣笑道:“我知道你展颜尚有一把香消剑未曾出鞘,而且双剑在手,十境之内,三剑皆斩。但是我还真有些好奇,你这剑快不快?有没有本事斩掉我这颗头颅。” 瞬息之间,又有两道身影,皆是高挑之人,一左一右,立于摧天狮圣身旁。 左边那位面部轮廓狭长,俨然是通臂猿圣,右边那位,即便是长长的衣裙都遮掩不住的身姿曼妙,戴着一定黑纱斗笠,依稀能够看清是为女子。 通臂猿声笑道:“好一个剑仙展颜,好一对璧人,只是你这两把仙兵名字起的不好,一柄香消一柄玉陨,这是要死老婆的节奏。不知道展剑仙能不能重铸往日风采,只用一把剑就将我们全端了?” 展颜冷然道:“那还等什么?试试你们三只妖物,能不能逼出我第二把剑?” 宿夜城城楼,各路宗门子弟、还有一同守城的将士们,皆是沉默不语,真正的大战要来了。 三只修为直逼象地境的大妖,齐聚于此。 经过前面的几轮攻势,原本以为那群小妖已经死伤大半,结果等到其余二妖登场,又有数不清的妖族人马,涌到城下。 一道浩瀚剑气,倾泻而出,整个天空之下,像是下了一场翡翠色的大雨。 只不过,那两个身材相仿的汉子,面对那扑面而来的剑气雨,丝毫不敢懈怠,双双暴喝一声,顿时有两头兽形虚影,与其对撼。 剑气与兽影,双双溃散,通臂猿圣和摧天狮圣,皆是觉察体内气息紊乱,好一阵气血翻涌。而一击得手的展颜,迅速持剑踏空而来,矛头直指早早落回山头的覆海蛟圣。 不曾想那两人,迅速转身,然后纷纷祭出两道法器,砸向展颜背心。 仓促之间,原本起了杀心的展颜,只得回过身,一剑将其中一道法器劈的粉碎。 一阵悦耳琴声响起,随后摧天狮圣和通臂猿圣惊奇的发现,原本展颜那把灵气已经溃散的玉陨,再度闪烁着盈盈紫雷。 千钧一发之际,摧天狮圣一脚将身旁的通臂猿圣踹开,然后架起双臂,随后一拳砸落两团红色拳罡。 拳罡破碎,只看到一阵青紫荧光亮起。 噗嗤一声,摧天狮圣惊奇的发现,脸颊之上有些冰凉,伸手一摸,竟不知道何时被剑气划破了一道口气,再低头一看,胸膛之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想来若不是自己皮糙肉厚,早就交代在他的剑下了。 就在这时,那道该死的琴声再度响起,而先前失去踪迹的展演,竟再度破云而出,而且那一身无坚不摧的剑气中,宛如有千军万马。 他脚尖一动,身形一闪而逝,在天地间响起一连串的音爆声。 而先前吃了苦头的摧天狮圣,血盆大口一开,迸射出两束金光。 二者对轰,竟然平分秋色。 摧天狮圣一拳逼退展颜,冷笑道:“一人守一城?剑仙展颜何等的威名,当真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来此与我们三兄妹为敌?我猜应该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展颜眉头微皱:“要打就打,废什么话。” “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再不祭出那把香消,未免有些不尊重人啊?”汉子掰了掰手指,响起一阵清脆骨爆声。 展颜忽然察觉出端倪,原本在一旁助阵的通臂猿圣,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脏,顿时凉了半截,他惶恐的望向城头,在城头之上,通臂猿圣正一拳将某个挺身而出的武夫,打得他身躯炸裂。 而在他手腕下,有一位昏死过去的女子,正是他的道侣,卢玉娘。 “放了我的道侣!”展颜怒道。cascoo 摧天狮圣心情大好:“求我?” 展颜逐渐回归平静,只是片刻后,原本寂静的天地间,又有另一股可怕的气势,自他气府内冲出。 摧天狮圣,通臂猿圣,覆海蛟圣,相隔距离很远,但无一例外都闻到了那股沁人芳香。 “仙剑!香消!” 摧天狮圣喉间一甜,紧接着胸膛处裂开两道伤口,鲜血散出,深可见骨。他整个人被玉色荧光包裹,惨叫一声,坠入山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暗度陈仓 局中局 宿夜城,某户人家,院墙上血迹斑驳,像是开了一朵朵鲜艳的红花。 有个女孩趴在爹娘尚且温热的尸首上,嚎啕大哭。 “阿爹,阿娘,你们不要死啊,不要丢下月儿,月儿好怕......” 不远处的水井旁,那只杀了她父母的元凶,正悠哉悠哉的用井水洗去爪子上粘稠的鲜血。它时不时回头望向那个被它特意留下准备享用的祭品,甚至只要闻一闻她散发出的那股清冽如清晨露水的灵气,就垂涎欲滴。 攻城信号未到,它不顾上头责罚,就率先动手杀了这户人家,就是为了独吞这个蕴含丰厚先天灵气的女孩,只要吃了它,便可让它脱去蛇皮,彻底化形,修为更是会一日千里。 按理说民间只要诞下了这类被誉为修道胚子的孩童,王朝的钦天监,乃至于礼部的大能,会早一步通过各种推衍天机的演算之法,推断出大致的方位,然后派人来到这里,和这户人家早早谈好这桩生意,待到成年之时便将孩子送到各路宗门修道,而这户人家则会得到一笔不菲的钱财,逢年过节亦有赏钱。 若是不愿意将儿女送到宗门,只要订下契约,许诺孩子长大之后不会加入敌对国的宗门势力,还是可以在过年过节到衙门领取赏钱。 虽然在外人看来多多少少有些斤斤计较,但是这群天赋秉异的孩子,往往关乎一个宗门的兴衰与否,同时也关乎一个王朝国祚的长短,况且这些名额分多分少,全由朝廷定夺,换句话说,大齐让谁有的吃,谁就有得吃,大齐若是不让谁吃,谁也别想吃。 为了这些个名额,大齐境内的各路宗门,除了向朝廷各种送礼送钱疏通关系,在江湖之内还要常常打生打死,会以各种听着很合理,实际上就是砸场子的的由头,派出门内年轻一代的翘楚弟子上门问剑问拳。 只要打出了名头,朝廷或多或少会有所重视,拿了钱就会更好办事。但说到底,大齐王朝总会防微杜渐,避免这些依附朝廷的宗门,一家独大。 这个到了年纪的女孩,早该在某处宗门内拜师学艺,可看这户人家的院落大笑,完全不像是什么富裕之家,难道没有人发现这女孩过人的天资? 容不得这只蛇怪多想,当务之急实先吞了他,然后再做打算。 它冷笑着走近,不断有蛇涎从嘴边滑落,蛇尾用力一扫,倒在地上的两具尸首立时被拍到别处,那女孩哭声更大,却被蛇妖揪着衣襟提了起来。 望着那黑洞洞的蛇口,女孩吓得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就在女孩即将被蛇妖一口吞入腹中之际,一阵风吹过。 蛇妖手中一空,他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己空空的手心,猛然抬头,在他对面有位少年,正抱着那个差点被他吞进腹中的孩子,满眼的愧疚。 本以为所有的修士都赶去城头抗敌了,这少年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自己擅自抗命,惊动了他们,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无论是落到那一方,都是必死无疑啊。 它眼珠子一转,死死盯着他,冰冷的鳞片摩擦着地面,默默的退到井边,它要好好观察一番,看看这个半路杀出的少年,究竟几斤几两,若是那少年只是虚张声势,那这块到嘴的肥肉它说什么也不能落下,再不济,它也能借着那口通往城外的水井,施展拙略的水法逃遁。m.cascoo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抱着吓昏过去的女孩,看都没看它,而是若无其事的径直走入屋内,将女孩放在床榻之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走到门外,在门上贴上一张符箓。 做完这一切,少年回过头,淡淡地看着那只蛇妖。 刹那间,一股恶寒在蛇妖心头萦绕不去,惊得他一身冰冷的鳞品,如同汗毛倒竖般绽放,那是一种比它这种天生嗜杀的妖物,还要冰冷可怕千万倍的杀气。 如同猛虎凝视蝼蚁。 恍惚间,蛇妖看到少年的手微微抬起一道红光。 扑通一声。 蛇妖的身体四分五裂,脑袋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结果少年一把拎起那颗搬家的脑袋,满脸平淡道:“能眨眼睛么?多眨几下,我就饶了你。” 一息尚存,仅剩一颗头颅的蛇妖完全顾不上少年的话是真是假,疯狂眨眼。 砰的一声炸响,夏泽面无表情的将那颗头颅炸的稀碎。一身猎猎作响的真气,将那些即将落在他身上的血花吹到一旁,他转过头,看向那两具被蛇妖打得不成人形的女孩父母尸首,久久无言。 林露清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看着夏泽那副神情,叹息道:“那女孩天生独具灵根,对于那些未曾化形的妖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才引得这只畜牲动手。所以,她父母的死,你无需心怀愧疚的。” 夏泽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那两具尸首处,将他们重新摆放在地上,然后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块布,将他们遮住。 “林姑娘会出现在此处,就是说潘朝已经到达城头处了?” 林露清表情有些慌乱:“先前走到半路之时,城外那只狮子好像动了杀招,若非剑仙展颜和他的道侣出手,恐怕城门早已被攻破,他说什么也放心不下你们,让我回来看看。” 夏泽眉头皱了皱,这一点微小的举动,在林露清看来就有些吓人了。 实际情况是,她这一路都有些不耐烦,她可是七境的炼气士啊,就算是平地上奔跑,都比潘朝要快,所以愈发焦躁,送到半路,便独自返回找寻夏泽来了。 夏泽轻声道:“我想问林姑娘一个问题,林姑娘可以回答,可以不答,就当是我夏泽,闲的没事......” 林露清心虚之余,疑惑道:“什么问题?你只管问,如果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夏泽眼神平淡:“若是我夏泽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的命定之人,林姑娘若是见了我,会如何看待我们这样的人?” 林露清愣住了,旋即那一脸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从容,碎了一地,未等她开口,眼前的少年忽然一脸释然的笑了。 “我不该这么问。” 夏泽挠了挠头,然后径直走出门外,拱手笑道,“林姑娘不必为此感到不开心,说到底这只是我心中的一点小疑惑,不会因为林姑娘的任何回答而产生变化,我还是非常感激林姑娘的,夏泽今日欠你一个人情,过后一定偿还。” 院子内的少女,始终没有走出院子,耷拉着脑袋,像是生着闷气。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宿夜城内,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徐修竹和白吕,各自奔向一片区域,尽可能的拖延那群妖物。 而他此行只有一个目的,那座已经没有了乡火神坐镇的城隍庙。因为他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三只修为差不多都在法天境的妖物,明明可以联手破城,却会这般大动干戈的动用水法,搬运妖物渗透到城中,而且这么久都未开始反扑,很有可能是想先将那尊金身收入囊中。 气府内的纯粹真气,仿佛滚水沸腾了一般,化作一只火龙,游走于全身各处,而他此时的速度也到达了极致,甚至在街面上留下一道道残影。 脑海之中不断闪回先前与林露清的对话,实际上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是还是想亲口问问她,只因为他心中有些失望。 不过他一向说话算话,林露清如何看待凡人,都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影响,甚至不会对她心怀芥蒂,因为没有她义务,或者说世人皆如此,也早已成为常态了。 在他脑海深处,有位姑娘,同样是一位仙子,但是做的更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想到这,他不由得会心一笑。 城头上,趁着通臂猿圣没有防备,宁知暖不顾一身灵气逼近枯竭,强撑着使出五色烟火法的神通,打出一道六丁神火,竟然生生将那不可一世的通臂猿圣逼退。 余火眼疾手快,迅速将通臂猿圣抛下的卢玉娘接住,烟遁而去。 “死丫头,你是陵烟宗的?”通臂猿圣看着满地焦黑,骂道。 “无可奉告!”宁知暖怒目而视。 “好!骨头够硬,待会就打到你开口。” 天空之上,那剑仙展颜眼见道侣脱困,心中负担减去大半,旋即自气府之内,唤出另一把与玉陨起名的仙剑。 须臾后,剑气纵横,风云变色。 先前中了一剑的摧天狮圣,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这尚且只是展颜有所保留的一剑。现在看展颜这副样子,显然是不管不顾,祭出全力一剑了。 摧天狮圣惊得大喝道:“老二!速速前来助我破敌!那小子要使出全力了!” 通臂猿圣冷哼一声,旋即冲天而起,与摧天狮圣并肩而立,紧握双拳,积蓄拳意。 怎料,下一刻,剑仙展颜并未挥出一剑,而是动用了某种神通迅速出现在那不见面目的女子身前。 “不好!那小子的目标是三妹,他想要用三妹的血破去那两把邪剑的因果!”通臂猿圣怒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覆海蛟圣 一切都太晚了,光芒将那女子的脸色照得苍白,在这样的杀气面前,她似乎连逃遁都忘记了。 剑仙展颜一身剑意攀升到极致,左右各持一剑,交错斩出,这一招过后,覆海蛟圣将会尸骨无存,而当他这两柄剑的因果完全散去,他展颜,将会是缥缈洲上最强的剑仙。 扑通一声,眼前女子骤然散作一团烟雾,有一物飘飘荡荡,竟是一张人形符纸。 展颜愕然大惊:“中计了!” 通臂猿圣忽然出现在他身旁,一拳砸向他的太阳穴。 城隍庙外,有人轻叩大门,原本诚惶诚恐缩在屋内的庙祝,骂咧咧的从屋内走到外边,正纳闷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城隍庙进香,正好他心情不好,。 庙祝猛地打开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谁呀?偏偏选这个时候来庙里烧香,不知道城外正......” 来人竟是位身穿蓝裙,身姿高挑,姿容清冷秀丽的女子,老翁不得不将满腹牢骚咽进肚子,而那女子冲那庙祝老翁点头一笑,率先一步抢着走进那件城隍庙。 一阵微风吹起,屋檐上的风铃响个不停。 老者追上前去,神色担忧道:“姑娘,这城中将士正在城外与那群妖邪死斗,保不准什么时候那群妖物就打进来了,姑娘不要命了,这时候跑城隍庙来做什么?” “上香。”蓝裙女子头也不回的向正殿走去,又忽然停下脚步,回眸对那庙祝老翁笑道,“老爷爷,我是外乡来的,有人说这宿夜城城隍最为灵验,只要心怀善念,所求之福不会太过天花乱坠,近乎有求必应,是不是这么回事?” 若是在平时,这老翁巴不得城隍庙里多谢香火,可惜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只恨没有办法让整个城隍庙缩进土里,好躲过这个风头。 庙祝老翁应付起这群盲目从众的香客,早已是轻车熟路,随口说道:“不过是些乡野村妇,瑕暇之余,以讹传讹杜撰出来的,有句话姑娘可能不爱听,但老朽还是要劝一句,父母即是在世佛,何须千里拜灵山啊。” 蓝裙女子听了,倒也不羞恼,笑声如清脆铃声:“老爷爷是在笑话我临时抱佛脚?” 老翁并不言语只是跟在身边,女子便自顾自的迈过那道仪门,看着那做算盘石雕,眼神里尽是轻蔑。 早早有位穿着道衣的小童,捧着备好的香火,等在一旁,只是他好像有些怕见生人,低着头,有些畏首畏尾的。适逢三妖攻城,城隍庙内协助庙祝打点庙宇的小童,早就各自逃命去了,剩下这个无父无母的,赖在这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老翁看到他这笨戳戳的样子就来气,快步上前一把夺下那一把香火,然后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恶狠狠骂道:“没用的东西,都来这城隍庙多久了,还这样怯生生的,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让老子在看见你。” 小童吓得哇哇大哭,连忙起身跑出城隍庙。 那女子眉头微皱,欲言又止,似乎是对这老翁的行为有些不满。 二人来到城隍殿,那女子便按照礼仪,给那城隍进了香。 老翁叹了口气,说道:“姑娘啊,别嫌我啰嗦,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上了香,快些逃命吧,城外那三只妖物,可不什么善茬,落在他们手里,你哪里还有命哦?” “哦?老爷爷不妨说来听听?”女子嫣然一笑,随手捧起一尊香炉,然后随手用指尖将它撑起,立在身前。 老翁佯装看不到那女子这番反常的举动,略微退后一步,面色凝重:“三妖之中,以那只通臂猿圣最为好色,时常下山掳掠妙龄女子......” 蓝裙女子瞥一眼那老翁细微的动作,噗嗤一笑:“行了,别搁这一通演了,你早就看出我的身份了对不对?所以你才故意在我面前演戏,好让那小童捡回一条命。” 老人脸色大变,迅速将悄悄拿捏在手心的一条丝线扯断,顷刻间,自庙顶上落下一张黄色大网,将那女子死死罩住,几乎是一瞬间,大网上的金色符箓燃起熊熊烈焰,将那女子吞没在其中。 “妖孽,这浸泡了城隍庙七年香火的伏妖网滋味如何?你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区区七年而已......我还以为请了位老天师来抓我呢。” 女子的声音从火焰中传出,老人原本欣喜的面容内,闪过一丝慌乱,当即从门后边取出一个藏了许久的瓷瓶,用力向着声音处砸去。 从熊熊火焰当中,伸出一只手有些苍白的手掌,稳稳接住那个瓷瓶,啪的一声,捏的稀碎。 只听见掌心处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声,然后那女子轻而易举的撕碎那张大网,只是掌心处有些焦黑。 “这香灰,倒也有些灵力,但也还是不太够看。” 火焰戛然熄灭,那女子安然无恙,旁若无人的理了理鬓角,笑着道了句:“老头,本来呢,我只是想要拿走这城隍庙里的金身,至于你们的性命,我不感兴趣。但是现在,你和那小道童,都得死。” 老翁叹了一口气,早在那一串风铃响起之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子不是人,因此才故作震怒赶走那名小童。 他顿在原地,低声道:“我愿意束手就擒,怪我没用,这城隍爷的金身我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我只求你放过那个无辜的孩子......” 一团团水流,哗啦作响,自那女子指尖飘出,旋即化作四道蓝色水刃,她轻蔑一笑:“老头,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现在这个情况,你觉得你有和我谈条件资格?” 老人满脸惊愕,却不曾想那女子指尖中的三道水刃嗖的一声向着城隍庙外飞了出去,而剩余一道,直冲他的面门。 光芒将老人脸上的绝望映照的格外清晰。 恍惚中,他只觉得脖子被人被人一把抓住,然后一同直挺挺向着后边倒去,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水刃快速划过带起的丝丝凉意。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与那人重重的向后倒去。 老翁还未从劫后余生的震惊中走出,而先前救了他的那个少年,脸上是比他更甚十倍的震惊。 “老人家......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少年颤抖着问道。 “是你?你怎么......跑这来了。”老翁一时之间苦笑不得。 这少年前几日和潘大人一道来的,他自然有些印象。 “我......我东西落这了,我回来找啊。”少年一脸的惊恐。 若不是大难当头,庙祝老翁几乎要被这少年气的笑出声了,他飞起一脚踹在夏泽屁股上,骂道:“臭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筚趣阁 他随手抓起一根扫帚,横在那少年身前,而这番举动在那蓝裙女子面前,显得有些滑稽。 “你怎么还不跑!臭小子!你想气死我啊?”老翁回过头发现少年仍旧愣在原地,近乎要气的发疯。 “我吓腿都发软了......实在是跑不动啊......”少年欲哭无泪。 女子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就在这时,两团光芒从城隍金身上掠出,待到身形清晰,各自化作两个年纪相仿的小童。男孩脸色苍白像是重病未愈,而他身边的那名女孩,害怕的瑟瑟发抖,但是当她望向庙祝身后的夏泽之时,终于喜笑颜开。 女子冷笑一声,挥袖向着两个小童打去一只水蛟。 水花四溅,水蛟像是被某种坚硬的东西砸的粉碎,那位少年终于不再伪装,轻轻拢袖:“你就是那个什么覆海蛟圣?还是摧天狮圣?要不咱们出去打?” 女子也就是那位覆海蛟圣,看着被少年一袖子拍散的水蛟散落一地,震惊之余,满脸通红的羞恼道:“那么俊朗的个小哥,这么就是长了一张没教养的嘴巴,把娇滴滴的娘子认成是糙汉,多多少少有些不尊重人啊!” 灶台小童连忙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她可是与通臂猿圣齐名的覆海蛟圣,我与你联手才有胜算。” 说完,他便剧烈的咳嗽,脸上更是少了血色。 夏泽回了一句哦,然后一脸疑惑的问道:“忘了问,覆海蛟圣是几境修士?” 陈坛静神色焦急道:“公子不可掉以轻心,那覆海蛟圣的修为,不再八境之下,实力深不可测......” 紧接着夏泽说了一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才八境啊。” 覆海蛟圣隐隐察觉不对,心念一动,身上那件蓝色衣裙,渐渐有阵阵龙吟,刹那间,白色的浪花从衣裙上飞泻而出,眼看就要淹没这间城隍庙。 陈洞幽迅速抓住瘫倒在地的老翁,刚想施展法术将夏泽和陈点香一同救出去,却不曾想夏泽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陈洞幽刚要开口,很快就发现不对,那气势汹汹的海水,愣是在那少年身前止步,甚至做不到粘湿他一片衣角。 夏泽身上,无数的白色光点亮起,瞬间凝聚成一件银色法袍,另一手紧握着一把火光熠熠的长剑。 有那么一刹,陈洞幽差点以为那位城隍爷,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夏某人从不怜香惜玉 覆海蛟圣隐隐觉得不太对劲,那少年身上的法袍给她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与她一样,敌我同源?甚至要更高于它无数倍的气势,让她有了一种腿脚发软,想要连连磕头的冲动。 但是那股神圣得如同神只降临的浓郁灵气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那位早就因无法返回金身而死的城隍爷,感念宿夜城有难,真的回来了? 灶台童子陈洞幽、本名陈点香,别名陈坛静的女鬼,还有一同守护城隍庙多年的庙祝皆是泪流满面。 覆海蛟圣兀然狞笑,五指如勾,旋即扔出两颗莹蓝色水球,只是目标不是夏泽,而是另一旁的庙祝还有两位小童。 轰的一声,像是触及了硬物,水球砰然炸裂,有两只水流构成的蛟龙,在盈满了海水的城隍殿内,不停的翻飞咆哮,似乎在于什么东西激烈厮杀。 这一次,那一件银光熠熠的法袍,化作了一道阻隔海水的壁垒,少年将三人和城隍爷金身护在壁垒之后,使水流寸步不能进之。 少年眉宇一拧,两手化作钩状,死死扼住那两只蛟龙脖颈,用力一捏,伴随着两声无力的哀叹声,掌中蛟龙,化作盈盈点点的青色水运,趁着夏泽收势之际,想要逃遁返回那覆海蛟圣身边。 夏泽嘴角一挑,道一声还想跑,眼中光芒闪烁,刹那间,原本距离覆海蛟圣仅有一步之遥的青色水运,就这么被夏泽纳入法袍之内。 有了那点水运加持,银色法袍飘摇之际,就越发形似波浪涌动,随着夏泽心念一动,须臾后便将满屋海水悉数收拢融入其中,然后再次浮现在少年身上。 夏泽缓缓走出屋外,抬头望向那位盘坐在屋檐上的女子,她取出一个瓷瓶,不紧不慢的将里面的一个药丸投入口中。原本齐肩的松软黑发,骤然亮起光芒,如同一根根倒数的钢针,而她白皙的脖子上,竟浮现了一篇篇肉眼可见的鳞片。 她眉目里有些怒意,这副蛟龙化形不够彻底的尊荣,一直都让她有些心生自卑,所以她才会这么多年都不敢与通臂猿圣表露心迹,甚至要通过吞食药物来压制这些不太好看的本相。 但现在这个看不清底蕴跟脚少年面前,若是再不化去丹药劲力现出本相,掌控那些水法御敌便有些吃力。 她重新站起身,原本蓝色的衣裙上,呈现出七只首尾衔接的水蛟纹案,而且每一只都仿佛是活着的,在飞腾之时,竟有浪花溅出。 夏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身气势亦是攀升到极致。 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覆海蛟圣手中把玩着一团哗哗作响水流,疑惑道:“纯粹武夫?你这人真奇怪,明明是个武夫,为何穿着一件炼气士的法袍,而且你这法袍品质不低,连我都有些眼馋了,少年郎,老老实实和姐姐说,你到底是几境修为?” 夏泽则是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笑道:“你这年纪,我叫奶奶都富余,至于我是几境,打过不就知道了?” “模样不错,就是嘴真不讨喜......” 夏泽骤然杀到她的身前,早已积蓄已久的拳罡,好似被大坝阻隔许久的汹涌山洪,倾泻而出。 出人意料的,覆海蛟圣只是象征性的招架了一下,就这么被一拳轰得面目溃散,然后化作水珠散落在屋檐上。 迅速赶到屋外三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不可一世的覆海蛟圣,就这么被夏泽一拳打死了? 夏泽静静的看着屋檐上那摊水流,像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迅速一手撑地,整个人迅速回旋一圈,一击狠辣无比劈向骤然出现在他背后的女子脖颈。 砰然巨响,覆海蛟圣勉强以看似羸弱的双臂抵挡,却被打得连连后退,那一件有着蓝色蛟龙盘旋的衣裙,被震得波光粼粼,晃晃荡荡。 未给女子喘息的机会,夏泽双足发力,压得身下屋檐都轰然塌陷,而他的身形,光芒一闪,迅速追上倒退而出的女子。 撑捶!撑掌!降龙!伏虎!搬拦捶! “砰!砰!砰!砰!砰!”一连五声霹雳炸响。 夏泽苦练近万遍的霸极拳谱,此刻打得酣畅淋漓,但似乎偏偏每一记凌厉的攻势,在女子运用得颇为娴熟的水法和那件品质不俗的法衣面前,都被放了下来。 覆海蛟圣逐渐有些焦躁,看似她与那少年武夫,平分秋色,但个中苦楚也只有她自己一人知晓了。 平心而论,她从未见过能够将拳法精髓掌握的如此狠辣透彻之人,就好像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每次她悄悄用缩地法拉开距离,那小子迅速便踏着诡异的身法跟了上来,而且每一记拳头,都是这般势大力沉,有好几次若不是她留了个心眼,甚至就会为此身受重伤。 夏泽气势更盛,出拳如雷,转眼间已逐渐呈现出要洞穿那件法衣的趋势,覆海蛟圣一咬牙,在夏泽拳头即将轰碎她胸膛之际,散成一摊流水。 夏泽隐约觉得不对,果不其然,那摊流水,在散落之际迅速凝聚成尖锐的冰棱,向着四面八方刺去。 “当心啊!”陈坛静急得都要哭了。 千钧一发之际,夏泽气府轰鸣,一身气机奔流如海,连带着那件法袍一同水波荡漾,他一动不动立在原地,竟硬生生用拳意震碎了所有冰棱。 远处的屋檐上,一团朦胧雾气收拢一处,而后覆海蛟圣便慢慢从其中走出,接二连三的用秘法躲开,灵气衔接迟滞,她脸色难得有些苍白,甚至呼吸有些急促。 但这未必意味着就是她输了,三妖之中,通臂猿圣和摧天狮圣,以肉体强悍着称,二人彼此之间不相伯仲,虽然她属于皮糙肉厚的蛟妖,但近身搏杀并非她所擅长。她所擅长的,是绵长无尽,暗藏杀机的水法,还有几件品质不俗,杀力惊人的法器。 其实有个事实,三妖之间闭口不谈,但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假如通臂猿圣和摧天狮圣联合一处,共同与她厮杀,或许前边她讨不到什么好处,但时间一长,死的一定会是他们。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摧天狮圣暗中极力阻挠她和通臂猿圣结为道侣的原因。 她嫣然一笑,一双玉手轻捻衣袖,将四散水蕴灵气汇聚一处,娇声劝道:“俊小哥,我虽然弄不清你的师承跟脚,但是还是得好心劝你一句,你的拳法虽然出神入化,但是以你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抵挡我们三兄妹联手,到时候白白丢了性命,那宿夜城县令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未必就能替你收尸,只怕到时候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不如你我二人就此化干戈为玉帛,论秤分金银,那群下贱凡人,理他们做甚?” 夏泽微微一愣,旋即挽起袖子豪气干云道:“打你们三个,说句老实话,我夏泽委实是打不过,但是随手杀掉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多的我也不想了,先宰了你,然后再看看那两个妖物,到底是哪个这么走运,有幸死在我的拳下。” 覆海蛟圣被这番不识天高地厚的混账话气的脸色发青,却仍是端着一副冰冷笑意道:“这番话刻在你的坟头上倒是显得十分的应景,你够胆子多讲几句。” 夏泽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笑道:“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女子,我就会为此怜香惜玉啊,早那么几个月,小爷我心中还未有某位姑娘,或许会有所保留,但是事已至此,我的拳头只会更重,当心了。” 覆海蛟圣气的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但是也未曾言语,而是抓紧机会用那件法衣,从周遭天地汲取灵气。 只是下一刻,她蓦然觉得周遭的灵气,莫名其妙的向着那名少,铺天盖地的涌去,她一丝一毫的灵气都触及不到。 银色大氅,大袖飘摇,而少年背后的那只红色兽纹,好似仰天长啸,令她心生恐惧。 “还有啊,我的剑法比我的拳法,还要厉害。” 覆海蛟圣再也不敢犹豫,一身水蛟倾巢而出,轰隆隆咆哮着冲向夏泽。 灶台小童震惊之余,迅速动用术法,将老翁还有陈坛静,还有那座金身搬到别处。这水蛟若是没了限制,恐怕这一座城隍庙都会被它们冲塌。 危难关头,夏泽并未选择正面硬拼,而是脚尖一点,整个身子向后倒去。 刹那间,那盘踞在法袍上跃跃欲试许久的吞天终于不再隐忍,怒吼一声,化作一道流光飞旋而出,待到身形凝实,血盆大口一开,伴随着难以抗拒的强大劲力,将迎面而来的几只水蛟,粗暴的吸入口中,咔嚓一声,一股脑全部吞入腹中。 夏泽嘴角微挑,而终于得以饱腹的吞天,打了个嗝,慵懒的趴在屋檐上。 覆海蛟圣心中的震惊与惶恐,已然流露于面上,她匆忙的操纵几只得以残存的水蛟,迅速升腾至头顶云层。 转眼间,平静的云层开始如漩涡一般旋转涌动,雷电交加,不时是有蛟龙怒号传出。 轰隆一声,夏泽快步奔跑,轻飘飘踏在吞天身上,整个人高高飞起,一身拳意如灵官擂鼓,声势浩大!震天响地! 而头顶雷云,几声霹雳炸响过后,竟有数不清的水蛟,裹挟着一身雷电,铺天盖地的向着夏泽轰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还有吗 这一番震天响地的声势下,宿夜城内绝大多数龟缩在屋内的百姓,再也无法置身事外,纷纷走出房屋,只是当他们抬头望向漫天雨滴般密集的雷电蛟雨,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屋檐上,少年紧闭双眼,巍然不动,仿佛头顶落下的一切浑然不觉,与他无关。 远远观望的陈洞幽、陈坛静等人则是满脸忧愁,不知这少年为何面对这样的强大杀招,一动也不动,莫不是被这样的阵仗吓得腿脚发软了? 好在下一刻,夏泽终于还是动了,他轻轻踏出一足,虚步轻轻碾在脚下屋檐瓦片上,一对拳头,一前一后分别前伸和挂在腰间。 一个平平无奇的拉弓式,相比看着有些吓人的天地两仪桩,只能算得上是中规中矩,与此同时,原本即便算不得顶峰的拳意,就如同柴火堆里敲了一泼冷水,竟然逐渐开始呈现出熄灭之势。 可紧接着,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了,众目睽睽之下,夏泽莫名其妙的将那一件灵气充盈的银色法袍撤了去,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立在上边。 陈坛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已经没胆子去看夏泽下场如何,只得默默的祈祷城隍老爷保佑,可别叫好人死在这蛟妖道法之下。 轰隆一声,一道雷光劈落在夏泽身上,火花四溅,甚至能够在游曳的电光下,看到夏泽的骨骼脉络。 周遭的百姓,逐渐反应过来,原来这铺天盖地的雷电,全都是往那少年身上招呼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们现在可分不清究竟谁才是妖族,只求两位神仙动起手来,不要伤及无辜。 覆海蛟圣撇了撇嘴:“这小子是当真不怕死啊,虽说体魄和拳意打磨的堪比神人,可若是让我这个七境修士拉开了距离,不同你近身搏杀,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她望向城头处,暂时还未出现妖族修士的身影,想来这剑仙展颜和卢玉娘还真是难缠,都斗到这个时候了,大哥和二哥竟然还未能破城而入。 不过有这半路杀出的少年一搅和,城头那边,多半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要是再耽误功夫,想要获得一座完整的金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岂料她刚想御风前去抢夺,远处屋檐上,有一道浑身焦黑的身影走出。 “咳咳.....咳咳......”少年被雷电劈得焦黑,全身上下破破烂烂,咳嗽不止,偏偏瞅见了漂浮在不远处的覆海蛟圣,愣是贱兮兮笑出一口白牙。 “还有吗?”少年拍去一身焦黑尘土,朗声道。 即便离得很远,陈洞幽他们都能感觉到,那覆海蛟圣肯定是被夏泽那番话气的不轻,因为接下来的雷电蛟雨,显然比先前的要更重更密集。 “还有吗?好啊,那我就让你吃个够!”覆海蛟圣面色铁青,疯狂汇聚头顶雷云。 一番狂轰乱炸下,夏泽的身影再度淹没在黑烟之中,而他身下的房屋,由于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压,吱呀一声,轰然倒塌。 她刚要御风而去。 怎料身下烟尘之中,呲的一声,有一道身影如同燃烧着烈焰的箭矢迅速划破夜空。 浑身焦黑的夏泽身形一闪而逝,等到她察觉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少年一身呼啸盘旋的浩瀚拳意,如同满天星斗。 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只要被这一拳砸中,即便是不死,她肯定也会为此大道折损。 说到底,前者可能性大些。 她竭尽全力念动口诀,于是漫天雷云消散,而后便有三只水形残蛟飞掠回她的衣裙之上。 下一瞬,拳头上仍旧萦绕着雷电的夏泽,骤然轰出一拳。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过后,覆海蛟圣衣裙上的三只蛟龙蓝光一闪,生生炸裂,徒留仅剩的两支在汲取灵气,苟延残喘。她脸色一惨,吐出一口鲜血。 只是一拳,就已经让她的法衣为此破损,若是没了这件傍身的法衣,那后果令她连连后怕。 但夏泽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一拳先至,而后拳拳出拳如爆竹炸裂,至刚至猛。 覆海蛟圣惨叫连连,她的身形悬在空中,看不清出拳之人的身影,但是每一次重拳,她便会痛苦的呕出一口鲜血,而她那件法衣早已走到了穷途末路,两只残存的水蛟像是被耗尽了气数,轰然炸裂。 而此时,夏泽仍想要递出余下的三十六天罡拳数,却不曾想那覆海蛟圣身子一扭,毅然决然舍弃那件破碎法衣,化作一只雪白蛟龙,故而掀起一汹涌水流龙卷,勉强从夏泽牢不可破的拳罡壁垒之内冲破一角,这才逃了出来。 她悲鸣着,蜿蜒盘踞在天际,身上的各处,布满了深深的拳印,鲜血淋漓,血肉反卷。 双眼中满是对那少年的怨恨和恐惧,就差一点,若是她先前现出真身稍稍晚那么一点,肯定就此陨落了。 宿夜城的百姓,亲眼看着那个少年,将蓝裙女子打得现出了妖身,顿时也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少年才是拯救宿夜城于水火之人。 在覆海蛟圣下边的城区,传来一片片喝彩声,显然是为那位少年,她本就被一身伤痛折磨的够呛,顿时愈发心浮气躁,一怒之下竟就此腾飞上高高云层。 夏泽眉头微皱,隐隐察觉不对,但没有选择乘胜追击。并非是他没有御风远游之法,直觉告诉他,这里头有古怪。 伴随着阵阵龙鸣,覆海蛟圣的悬停在宿夜城中央,嘴边弥漫着冰冷的白色雾气。 她怒吼一声,从口中喷吐出一道蓝色的光华,向着地面挥洒而去,声势之大,连大地都开始微微颤抖。 那道光华还未落到地上,竟然就开始凝聚成一座足以覆盖大半宿夜城的冰山。 夏泽即便没有低头,也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人们惶恐的哀嚎。 下一瞬,一件银色法衣凭空浮现在他的身上,伴随着法袍背后吞天那声震耳发聩的咆哮,脸颊上开始出现红色符文。 夏泽冲霄而起,手中离火八荒剑,泫然崩射出滔天火光。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曲唱罢 无剑胜有剑 城外,漫天云彩被剑气和拳砸的粉碎。 剑仙展颜与两只大妖斗了近百回,各有输赢,彼时正处于双方灵气、真气青黄不接的尴尬时期。 摧天狮圣与通臂猿圣,钢铁般强悍的妖身上,早已遍布了被剑气割破的伤痕,狼狈极了。 令他们不得不忌惮的是香消、玉殒两把仙剑,一把玉殒削铁如泥,剑气鼎盛,且伤口不能催动灵力治愈,另一把香消剑气不及前者,但胜在轻快,出剑快如霹雳,而且擅破各种术法。 就在刚刚,为了抵御漫天剑气,光是覆海蛟圣送出的法宝,损毁的就不下十件。 他二人对视一眼,眼神里有些意味深长。 摧天狮圣被一剑逼退数丈,回到通臂猿圣身旁,笑道:“这家伙的剑法平平,但这两把剑果然不负盛名,要不是上边题的字不详,俺还真想将他们收入囊中,改天俺也到江湖里过过剑仙瘾,兴许各个山头的仙子见了俺,都会害羞的来给俺暖床哩。” 通臂猿圣佯装没听到后边那几句,面色凝重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撑不了多久了,等他灵气枯竭,看他舍不舍得以道侣鲜血性命,了却因果,他要是这么办了,我们三人就联手,迅速将他打杀,顺便夺下宝剑;可他若是不想这么做,那就将他变成一具尸体好了。” 摧天狮圣盯着他的眼睛连连点头,接着揶揄道:“二弟啊,俺一向认为,在俺们兄妹三人之中,就属你这个通臂猿圣一肚子坏水,简直就是天生的坏种,等到城破,大齐王朝迫于威势,下了诏书诏安,俺看这个三山共主就由你来做得了。毕竟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八面玲珑,才能坐得住守得住不是?” 通臂猿圣实在是受不了他这看似大大咧,实则满嘴怪话的性子,于是干脆充耳不闻。 况且,这三山共主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坐稳的,那大齐皇帝老儿老早就传闻,防自家的文臣武将,那简直跟防贼似的。 现在他们的处境,说难听点叫山泽野怪,但好在不受天束不被地管,志向不高,就图个为祸一方,逍遥自在。如果大齐王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大可出手,只不过得好生掂量掂量自己到底输不输得起。 因此从一开始,他围城造势的目的就从不是当什么三山共主,或是位极人臣,而是期望势力遍及九州的九妖宗抛来橄榄枝。 就是当孙子,也得找个大腿足够粗的爷爷不是。 剑仙展颜的处境,肉眼可见的窘迫,一左一右各两把仙剑,此刻仿佛被天网束缚许久的恶龙,稍有不慎,就会脱离他的掌控,然后双双远遁而去。 鲜血从七窍内流出,这副惨状,令城头下与妖族死斗的各路仙子都心生动容,悲恸不已。 他胡乱抹去脸上鲜血,回头望向那城头的抚琴女子,眼见她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 卢玉娘眼眶有些湿润,以心声与他说道:“展哥,这香消剑一旦出鞘,便不能收回了,若是再战下去,你会遭到反噬的,不如你用我的血祭剑,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傻丫头,说什么呢!”心湖内有个男人像是有些生气了,厉声呵斥道。 展颜凌空递出一剑,将通臂猿圣身前划出好大一片伤痕,鲜血淋漓,他自己也被一拳打的倒飞十丈,口吐鲜血。 “我剑仙展颜,何时落魄到要用我心爱女子的性命去换大道前程?” 不知为何,那两只妖物的攻势愈发疯狂猛烈,前者刚刚退走,后者的拳法便接踵而至。 漫天拳影,粗略估计有不下三千道,展颜两剑先后斩出,剑气盛放如兰,炸做一团缭乱劲风,将四面八方涌来的拳影化去大部分。 砰的一声,百密总有一疏,猝不及防间,有道拳影,像是有意无意的拐了个弯,重重擂在他的胸膛,炸出一团火焰。 展颜没有防备,被这一拳打得大吐一口鲜血,身形晃晃悠悠,眼看就要坠下。 通臂猿圣满脸狞笑,前边的两千多拳的铺垫,为的就是这决胜一拳。看得出,剑仙展颜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管他祭不祭剑,都得死。 县令潘固还有在场的所有修士武夫,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今日,宿夜城果真还是要败了吗? 卢玉娘脸色苍白,当即就要御风而起,前去搭救道侣。 半空之中,响起一声怒喝:“不要过来!” 卢玉娘猛地顿在原地,看向天空中站都站不稳的身影,眼含热泪,朝夕相伴多年,她怎会不知道他心头傲气。 “玉娘你听我说啊.....”男人的声音,再度在他心湖中央响起。 “有些话,在师门当着众多师兄弟的面,我又是大师兄,便不好说给你听。有些话,还未开口,你便觉得羞恼,所以这么些年,迟迟未能开口,说来真是让人羞愤。”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我展颜,一柄香消,一柄玉殒,十境之内三招斩之。这剑的名,师傅他老人家起的是不好,他肯定想不到我后来会对师门内的某个小师妹,一见倾心,她在我心里魂牵梦萦好多年,这些年我练剑想她,睡觉想她,便再也不是那个一心向道的剑修了。” “可有一事,我展颜从不曾后悔,今日我大可大道断绝,甚至殒命当场,跌至四境,三境,也绝不会用我心爱之人的性命换什么大道前程。以后我的佩剑,兴许不会是什么香消玉殒,但我所爱之人,一定会是叫卢玉娘。” 展颜的声音断断续续,而后则是被一拳轰到远处山头上,卢玉娘泣不成声,他最后说的什么? “万万年.....” 罪魁祸首摧天狮圣看向远处倒塌的山峰,骂骂咧咧道:“这小子真是聒噪,旁若无人的说那什么狗屁情话,惹得我心爱的卢仙子都哭了。” 饶是通臂猿圣这般色中饿鬼,此刻都不由觉得自己的这位大哥岂止是不解风情,那简直是脑子进水的蠢货。 眼下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了,可他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赶忙道:“别大意,那小子不舍得用道侣性命化去因果,所以时时刻刻都遭到反噬,使不出全力,若非如此,恐怕我俩都不是他一合之敌。若是逼得他狗急跳墙.....” 话音刚落,身旁之人,狰狞一笑,冲那山石倒塌的山峰,重重砸下一道六丈高的黑色掌影。 砰然一声,飞云掣电间升起一道剑气,将那道掌影击的粉碎,而后展颜的身影从烟尘中一聚破出,悬空于天际。 卢玉娘立时抹去满脸泪水,喜笑颜开,拼命得寻觅那微乎其微的身影。 展颜的声音在心湖响起,虽看不见神情,但声音里透露着无尽的温柔,“玉娘,可否为我弹一曲钗头凤?” 卢玉娘脸脸点头,一双哭红美目,柔情似水,十指轻挑琴弦。 城头有佳人,随琴声唱。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音调悲切,却也是吐露着无限温柔。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卢玉娘虽不解展颜为何会在这个关头让她弹一曲这么凄凉的曲子,但琴声刚起,她便明白了,他这是要和她诀别啊。 无妨,碧落黄泉道阻且长,我卢玉娘陪着他便是。 天空之中的展颜,勉强抵挡着两妖愈发沉重的攻势,好几次被一拳砸的撞在岩壁上,鲜血淋漓,但是听到城头悠悠传来的曲调,竟也死战不退。 待到一曲唱罢,展颜也已然无力再战,只是满脸粲然笑意,释然道:“虽死而无憾矣。” 他不再勉强透支修为,紧握两柄仙剑,而是榨干体内灵气,双手用力一掷,那两柄仙剑,嗖的一声,拖着长长的尾巴,如同两道流星,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飞去。 摧天狮圣乐得不行:“什么?这家伙是脑子进水了吧,两柄仙剑都丢了,拿什么和我们打?” “多半是灵气耗尽,剑都握不住了。”通臂猿圣胸有成竹。 展颜身子晃晃悠悠,想要御风都有些困难了,他噗嗤一笑,扔的远远的,看你们怎么用剑杀我家玉娘。 下一刻,郁结许久的道心,豁然开明,展颜身上气息开始升腾,与此同时,没有持剑的剑仙展颜,身上悠然迸射出一股强于先前数倍的剑气。 他满脸错愕,而城头上的卢玉娘再度潸然泪下,只是再也没有了任何悲伤,喜极而泣。 人群寂静无声,转眼间再度爆发出雷鸣般的呐喊声。 剑仙展颜一举踏入九境,战局已然发生了逆转。 展颜满脸错愕,原来师傅他老人家早有预料,真正让他破境的契机,从来都不是什么以道侣或是八境女妖物祭剑,而是在他心中拔河之时,是否能够放弃那些虚名和杀力卓绝的宝剑。 通臂猿圣一言不发,突然心中一阵触动,愕然道:“不好,三妹是遇上对手了。” 他心念一动,刚要化虹遁入城中,结果展颜两手负于背后,悬停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的就放你过去?” 第一百五十章 城破 天空之中,开始下起小雨,这时正值秋季,正是秋雨绵绵的时候,只是这雨水之中,掺杂着殷红的血液。 鲜红雨水落到地上,浇的那一丛丛向阳而生的石蒜花,滋滋作响,开始冒出白烟,渐渐枯萎。 传闻真龙血脉,从不随意便溺,因为小小一滴龙涎龙汗,就能让江河鱼虾,腾飞成龙。 但这蛟妖显然道行不足,自然就没有这等奇效,甚至有一定的毒性。 宿夜城内的,家家户户,不少孩子即便被自家爹娘骂的半死,却还是忍不住透过窗户,好奇的望向头顶那层乌云。就在先前,有个看不清面目的少年,提剑杀向九重天,这得是说书先生那才能听到的故事吧。 “砰!砰!”就在那朵乌云内,拳罡声响彻如雷,夹杂着蛟龙凄厉的悲鸣。 就在众人都期待着少年能一剑斩断蛟妖头颅之时,有个渺小如芥子的东西,一下子从云头上坠落。 最后的最后,少年轰的一声,砸落在宿夜城那间老旧的城隍庙内。山下人不懂山上人究竟是怎么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按照他们的认知,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这少年多半是没命了。 以前也有个远道而来的读书人,先是提剑上山杀虎,而后又下海斩妖,死后做了这的城隍爷,依稀记得是个很好的读书人呀。只是眼下,望着头顶仍旧疯狂积蓄雷气的蛟龙,人人自危,人们能做的也就只有惋惜那个挺身而出的少年,怎么就这样丢了性命。 陈洞幽和那个庙祝老翁,站在倒塌的城隍殿废墟里面,不停的将各种砸断的横梁还有破碎砖瓦,扔到一边,而那个小鬼物陈坛静则咋一旁抽抽搭搭的哭着。 忙活了半天,终于从废墟最深处,挖出了那个浑身焦黑、双目紧闭的少年,陈坛静一瞅着这个好人公子的凄惨模样,心如刀绞。,哭声更大乃至演变成嚎啕大哭。 “我的个姑奶奶呀。”陈洞幽捂着耳朵,哭笑不得,“他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啊。” 陈坛静泪眼朦胧之际,听到陈洞幽的话,抽了抽鼻子,将信将疑哭道:“真的?” 陈洞幽点了点头,将一道灵气从一处窍穴输送到少年气府,后者虽然没有为此马上醒转过来,但原本微弱的鼻息逐渐轻快,脸上也有了血色。 陈坛静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刚刚松了一口气,胸脯几次起伏,哇的一声,哭声比先前还要大。 老翁和陈洞幽,只得再次捂紧了耳朵。 陈洞幽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少年,受的伤不算太重,应该是强行驾驭了现阶段无法完全掌控的法袍,透支了太多的灵气真气,这才昏过去了。 先前他以某种香火神灵的术法窥视云层,将那一来一去近二十回合的厮杀看的真切,夏泽明明有机会一剑了解那只蛟妖,但是不知为何在紧要关头,松掉了一身盎然剑意,反而以拳法与之搏斗。 起初他还不明白,但是看着满天肆虐的雷电和蛟妖的哭嚎,忽然明白了,未曾飞升之人,斩杀蛟龙是要背负因果的,所以夏泽选择了更为保险的方法。 陈洞幽其实很坦然,也很佩服这个少年,有些事,本该走一百步,却只走到了九十九步,旁人是没资格去轻视的,毕竟这一路的艰辛和心酸磨难,只有走的人才知道。 刹那间,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蛟龙似乎是身不由己,完全陷入了癫狂,几次从乌云中显露出真身,上边有好几处伤患处,深可见骨。 一声悲鸣过后,沉重所有的井水河道,埋伏的妖物,如同得了律令,全都向着城隍庙涌来了。 宿夜城西边,徐修竹满身血污,一剑洞穿了那只魁梧狼妖的身躯,而在他脚边,早已堆积了二十具妖物尸身。 他怒喝一声,一脚蹬在那只狼妖胸膛,后者早已没了生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被剑气灼烧成皑皑白骨。 徐修竹回想着先前一幕,吓出一身冷汗,这狼妖修为小有所有所成,由练就了一套不俗的土属术法,相当于四境的炼气士,十分难缠,若不是他祭出了杀招,难免脑袋搬家。 天空之中传来的悲鸣声愈发凄厉,只是再没了那少年雷鸣般的拳罡声,不过徐修竹和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数次共同御敌,他是绝对不相信夏泽会不敌那只蛟妖。 恍惚间,水井中再度涌出一群妖物,品类五花八门,而且各个境界徘徊在二三境。徐修竹揩去额头的汗水,持剑而立,手心有一枚玉质法器,被他紧紧握着,有些温热。 他到也不是对付不过来,蚂蚁咬死大象的可能,在夏泽将岁月蝉借给他那一刻,就被彻底断绝了。 只是下一刻,那群妖物出乎意料的没有群起而攻之,而是一股脑占据了街道,向着宿夜城某个方位赶去。 徐修竹飞上屋顶,望向众妖奔袭处,不仅仅是他,连带着白吕驻守的方位,也有许多妖物,得有个两三千,向着那座城隍庙而去。 “大事不好!”他一拍大腿,迅速向着那里赶去。 城外,通臂猿圣预感到自家三妹有难,便想冲入城中,怎料一举迈入法天境的展颜,好死不死竟挡在他身前。 通臂猿圣脸色铁青道:“不想死就让开,我绝不会说第二遍。” 剑仙展颜悬立于空,两手负于背后,便有数不清的无形剑影浮掠影在周身,他神情淡漠道:“试试?” 男人一脸阴狠回道:“若是今日我家三妹出了什么闪失,我叫你那道侣,后悔来到这世上。” 紧接着,他忽然化作一道黑影直冲天际,而在他身后,暗中积蓄灵气许久的摧天狮圣,那张嘴吧扩张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随之便是他脸上的人形逐渐丧失,刹那间,一头伟岸如同山岳的黑色十狮子悠然而立。 先是大步流星撞向城头,结果被展颜随手两道剑气逼的倒退了五六十丈。 地面上,各路宗门弟子伤亡惨重,已渐渐展露颓势,不少趁着事态还未演变得更糟糕,已经溜之大吉了。那些剩下的山泽野修,零散的武夫、修士大多不是什么金钱至上的俗人,而是为了一城百姓而战,为了心中大义而战。 展颜心知耽误不得,连忙将周身灵气剑气所化百剑,凝聚一处,迅速了结那头狮妖,未曾想拿通臂猿圣也迅速显化出真身,竟是一只五十丈高的金色臂膀猿猴。 他勃然大怒,瓮金锤般的双臂,舞得漫天劲风哭嚎,用力砸向展颜。 砰的一声巨响,展颜一身剑意,与那滔天拳罡对撼一处,依然呈现出压倒之势。 怎料就在这时,那通臂猿圣竟全然不顾凌厉削肉剔骨之痛,硬是扛着罡风,递出一拳。 拳落处,正是那宿夜城城楼。 这毁天灭地的一拳,重如山岳,又相当迅猛,有几位来不及撤下城头的修士,被砸得身首异处,血肉横飞。而整个城楼,也被砸的粉碎大半。 宿夜城破,余下修士,武夫,心中都有一个念头,完了。 通臂猿圣重新恢复到人身大小,只见他所化男子,一身血肉模糊,但是他在破城之后,迅速掠入城中。 另一半残存的城楼,剑仙展颜用剑气勉强护住自己的道侣还有包括潘固在内几人。 展颜重新运起剑气,背过身望向余下的摧天狮圣,沉声道:“潘大人,这通臂猿圣如此狡猾,趁我不备已经冲入城中,奈何展某分身乏术,恕在下直言,恐怕今日宿夜城破已是在所难免。展颜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不敢说护得全城百姓周全,但绝不会放任妖物肆虐。依我所见,这宿夜城不可群龙无首,潘大人还是快去别处避难。” 潘固叹息几声,苦笑道:“潘某感激展剑仙大义凛然,但宿夜城一破,潘某大可溜之大吉,可这满城万家灯火,又能逃亡何处呢?莫再劝了,本官哪里都不去,今日城在我在,城亡我亦亡。” 展颜点点头,关切的望向卢玉娘,再度杀向摧天狮圣。 “劳烦诸位仙师,且去城中拖延那猿妖,本官要在这城头,守到最后一刻。”他看向余下的修士,武夫。 众人几度劝诫,但是一看潘固心意已决,于是便不再坚持。 转眼间,潮水般的妖族人马,便能迅速攻占了城投,他们发现竟然只有一位文官模样的男子,立于城头,哄堂大笑。 城头上的潘固,将一身官袍挂在城墙上,摆出一个拳架,望向城外城内的烟火和废墟,无奈之余,竟然笑得尤为轻松。 “本官练拳二十余载,至今未能畅快打一场,今日以你等孽畜之血祭我拳法,倒也不白白人间走一遭。” 就在他要出拳之际,有个满身血污的少年,豁出性命,一拳破开妖群,跌跌撞撞的摔在潘固身前,哭喊道:“大哥,他们在城中早就安插了妖族兵马,夏泽他们已经拖住他们了,快派人去救他们啊。” 那群妖物,看到那个文官模样的男人,一见到那个少年,似乎一身的杀气都沉了下去,眼神中只剩下失落和心疼。 第一百五十一章 潘家二少 潘固气急了,抓起潘朝的头发,使劲拍他的脑袋,邦邦邦的响,看着疼极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你有什么用,还不如滚的远远的,在这拖我的后腿,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他越来越气,用巴掌拍不解气,甚至一连踹了好几脚。 周遭的妖族觉着有意思,只是步步逼近,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却没人率先动手。 蹲坐在地上的少年,也不还手,就这么任由自己的兄长一下一下的手打脚踹,却始终昂起头颅,眼神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坚韧。 潘固像是打累了,倚着残破的城墙,满脸颓唐,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只剩我们仨了,这一仗我就没打算活着,可你万万不该留在这陪我送死啊,你还有将来的你知不知道......” 潘朝站起身,摇了摇头,像只明知犯了错还是死倔死倔的小狗,声音有些哽咽:“哥,我不能把你丢在这......” 他转过身,冷眼望向周遭数不尽的妖族兵马,缓缓摆出拳架,厉声道:“我是潘朝,史官潘彪之子,潘家的脊梁最硬,血最滚烫,容不下贪生怕死之辈,我也是潘家子嗣,还能为国家尽忠!今日我可身死,定不负国!” 此言一出,周遭想起一连串妖族兵马的哄笑声,有的甚至笑得直不起腰,就凭他?一个才不到三境的武夫?待会就让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四分五裂,让他后悔说过这番豪言壮语。 潘固脑子像是被人砸了一锤子,嗡鸣作响,他呆呆看着自己那个一向不成器的弟弟,有些许陌生,如果可以他其实蛮希望潘朝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王八蛋,听到城门一破,就吓得策马逃的远远的,什么圣贤道理、为国为民都是狗屁,恨不得逃到天边去,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去死了。 但今日他才发现,其实他一直都不是很了解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一直以来,其实他的光芒都被自己这个宿夜城父母官盖过了,像个独自在墙缝之中野蛮发芽生长的小苗。 他平日里忙于公务,对他关心极少,不知道潘朝听到外边那些人的讥讽,是不是也曾黯然神伤过? 当初听闻他独自一人上山刺杀通臂猿圣,潘固第一时间是对他的莽撞有些担忧和震怒,余下却是对这个弟弟赞叹不已,换作是他,在这个年纪未必有着这等胆识。 那个小时候总爱趴在书塾窗外偷看他背书,大冬天小脸冻的通红的小鬼,兜兜转转,长成了一个很好的少年郎啊。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潘固最开心与最不开心的事情。 他用袖子擦去潘朝脸上的血和汗水,看着少年个头已经高过他,终于是有些欣慰。 彼时潘朝除了害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家兄长这是怎么了? 两人都抢着在泪水滑落眼眶前,迅速的一抹袖。 终于是有两只妖物看不得这等煽情肉麻的戏码,提刀咆哮着冲上前去,一只狼妖一只虎妖,约莫也是三境武夫的修为,刀法虽然杂乱无章,但是力道大的吓人。 潘固将潘朝挡在身后刚要出拳,却听到身边一阵强风吹过,轰的一声。 在三丈外斑驳城墙上,先前那个气势汹汹的虎妖,整个身子深深嵌入了城墙,被一拳打烂了半边脑袋,脸上仍旧保留着死前一刻惊恐的神情,而那只狼妖,比虎妖慢了一步,这才迅速后退避开这一拳,侥幸生还。 始作俑者潘朝,满脸错愕的看向自己沾满血迹的拳头,接着看了看那具死尸,身子不停的颤抖,这是自己那一拳办得到的?这就是杀戮的感觉,整个身体抖个不停,却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猝不及防间,先前侥幸逃过一劫的狼妖,趁着潘朝分神之际,再度提刀杀来,潘朝猛然抬头想要应敌,结果一直潘固一记手刀劈在那只狼妖肋骨。 虽不像潘朝拳法那般强横,却也将狼妖的脊骨砸的粉碎,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武夫战场临敌,走神是大忌。”潘固提醒道。 潘朝点了点头,却见兄长潘固蓦然一笑:“男儿生当歌万阕。 ” 潘朝一怔,旋即笑着回道:“死当以铸千秋业。” 潮水般的妖族兵马,将二人团团围住,潘固好歹是个四境武夫,虽然面对对方的人海战术没占到太大的便宜,但妖族一时半会休想拿下他。 反观潘朝这边,虽然学得了夏泽拳法精妙,拳罡远超寻常二境武夫,但终归是欠缺临敌经验,每次出拳必有死伤,可面对四面八方的敌手,身上也受了好几处伤。 面对负隅顽抗的二人,城头上的妖族,猝然发起狠来,将二人疯狂的堵到破碎的城墙边缘。 潘朝一爪捏断一只妖物的咽喉,刚要回援自家兄长,却乍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潘固的呐喊:“当心后边!” 他迅速回头,却发现来不及了,那只蛰伏在角落处许久的蛇妖,瞅准了机会,一爪子刺向他的面门。 顷刻间,往事走马灯闪烁似的,一幕幕回放,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远处潘固脸上的绝望在逐渐成形,还有那只蛇妖冰冷的鳞片,和狰狞丑陋的面容。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闪过,等到一旁的众妖反应过来,那只蛇妖脑袋啪的一声滚落在地,有一把全身沾满血液的飞剑从蛇妖的身子里钻出,默默悬浮在潘朝身前,到这时,那具没了脑袋的身体才骤然倒地。 “这是......夏泽的飞剑!”潘朝大喜过望,而那只飞剑,似乎脾气不小,默默的向着四周的妖群飞去,速度极慢,像是生怕没有人感敢来夺。 果然,夏泽让他前来报信,是有所准备的,这把飞剑,就是他放心不下潘朝,暗中派出的。 潘固松了口气,眼角终于有了笑意,但始终没敢将那个猜想说出口。 “这是.....飞剑!他是剑修!”有妖族大喊。 “不可能!那小子分明是个武夫,这个境界的武夫怎么可能孕育出本命飞剑?” “可那飞剑货真价实,的的确确是剑修的飞剑没错!” 妖族兵马军心大乱,竟被那把飞剑吓破了胆,逼的不断后退,一步一步退到了城墙边。 有了这把飞剑相助,潘朝潘固二人顿时如虎添翼,终于可以全心全意出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战局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城头上数百名妖兵,竟然被屠戮得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令妖族心悸不已的非但不是潘家兄弟二人,而是那把看似不起眼的飞剑,不仅速度快若奔雷,而且灵智极高出手狠辣,放眼整个城楼上的妖族兵马尸体,无一不是被洞穿了头颅。 更恐怖的是,那把飞剑在吸食了血液之后,速度更是快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潘朝忽然觉得身前一黑,抬头一看,一只两丈高的黑色狮妖,从更高处的城楼上一跃而下,看那阵势,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多半是那只摧天狮圣的嫡系子孙,想来体魄强横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临危不乱,深吸一口武夫真气,打出一击霸王硬折缰,腾空而起。 怎料那狮妖极其狡猾,在半空之中迅速一脚蹬在城墙上,硬生生改变了下落的方向,一爪掏向潘朝小腹,而潘朝正处于腾空之际,拳招又扑了空,自然是避无可避的尴尬处境。 飞剑虿盆正在远处迅速赶来,潘固也在换气之际,似乎是差了那么一步。 一道闪烁着光芒的银色钢圈,从远处飞掠而来,重重的砸在狮妖面门,有了这个变故,潘朝脑海中灵光一现,迅速变招,一脚蹬在狮妖胸膛,向着地面上倒去。 钢圈迅速还原成镯子大小,飞掠回少女的雪白皓腕上,不断的回旋,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飞剑虿盆,一剑没入狮妖胸膛,后者满脸痛苦,一阵抽搐,迅速没了生息。 潘朝刚支撑起身,就看到那个他平日里一直很害怕,甚至是有些嫌弃的少女,快步向他走来,他刚要开口,忽然感觉脸上一疼,耳边响起啪的一声脆响。 贺采萍双眼通红,梨花带雨的哭道:“你不要命啦?” “你为什么不逃得远远的......” 潘朝默默的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疼倒也不算太疼,但是这没来由的一巴掌把他打得有点懵,这男人婆怎么回事?这哭啼啼的样子,竟然有些好看?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战场,迅速冲向正在苦战的兄长潘固所在方位,又忽的顿在原地,然后转头向着贺采萍跑来,用力抱着那个与他有婚约的少女。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潘朝说。 贺采萍像是被人抽干了灵魂,木木的僵在原地,任由着潘朝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少年身上的温热,白皙的脖子还有耳垂,红的不像样子。太难为情了,她想要一把推开潘朝,却没了力气,这呆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劲了? “我爹他老人家给我留的这桩婚约,我一开始嫌弃的不行,现在看来,我那会榆木脑袋多半是没开窍呢,我未过门的媳妇怎么这么好看啊,若是这一站过后我不死,我说什么也要娶你。” 潘朝放开了她,冲她一笑,再度迅速杀向战场。 留下比先前更加害羞的和彩萍,满脸潮红愣在原地。 良久,她噗嗤一笑,毅然决然冲向另一处战场。 城隍庙内,陈洞幽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夏泽,头也不回的挡在门前。m.cascoo 四面八方,是数不清的妖族。 第一百五十二章 缓缓归矣 城隍庙内,率先一步来到此处的妖族兵马,蜂拥而上,上头有令,杀了城隍庙那两个小鬼,夺下那尊城隍金身,重重有赏。 就在他们头顶,三大王不知为何现出了妖身,不断的蜿蜒咆哮,举止癫狂,凄厉的吼声听得一众小妖心惊胆颤。 按照三位大王一开始的安排,蛰伏在城中的小妖按兵不动,等三大王顺利拿下了那尊金身,再里应外合,一举攻陷城池。摧天狮圣承诺,只要拿下了宿夜城,便屠城三日,无论是钱财还是法器或是人间女子,先到先得,绝无戏言。 因此三山妖王的亲信,辈分从小到大,皆是跃跃欲试,他们最后一刻收到的消息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城隍庙,不留活口。 一头尸鬼率先一步冲入城隍庙内,发现大殿门前站着的是个约莫十岁的孩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你便是那什么灶台童子?” 陈洞幽缄默不言,只是全身不断散发出阵阵暖意。 百十只妖物从四面八方,陆续赶到,并且步步逼近。 “别怕。”陈洞幽回头望了一眼陈坛静和庙祝老翁,和煦一笑,然后重新横眉冷对周遭妖物。 他双手拢在袖子内,冷声道:“奉劝一句,滚出城隍庙,这岂是尔等卑贱妖物可以踏入的地方,我数到三,再不滚我可就动手杀人了,一......” 没等他说完,那只急于立功的尸魔,怒骂一声,大嘴一张,喷出一口黑色怪风:“黄口小儿!休得猖狂。” 怪风所到之处,花草瞬间枯萎,老远便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只尸魔并非三妖嫡系,而是山中一暴毙尸身偶然成精,能够在这个群体中站稳脚跟,任职伍长,凭借的就是这手三昧神风的神通。 这个术法极为刁钻狠毒,修习至化境,专从人七窍处钻入体内,搅得五脏六腑,消融似血水烂泥,令人防不胜防,就是一口斗车大小的巨石,也能被吹到空中,纺车似的转个不停。 他嘴角微挑,这术法虽然还未被他练到家,但是杀一个十多岁的娃娃,那可是一点不费劲,这小子可算是半个香火神,若是能够将他活捉,以秘法炼出香火灵气精髓,到时候他的修为肯定水涨船高。 陈洞幽见那怪风来势汹汹,当即从袖中掏出一物,紧接着一道金光一闪而逝。 那只尸魔,震惊的发现自己放出的三昧神风,竟然鬼使神差的向着自己的方向吹了回来,然后胸膛处传来一阵阵骨骼破碎的声音。 尸魔嘴巴微张,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四周的妖物,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尸魔,像是一件破碎的瓷器一般,零落一地,散成飞灰,顿感一阵毛骨悚然。 陈洞幽手中之物,光华逐渐散去,众妖这才看清,那个杀力惊人的法器,竟然是民间驱赶蚊蝇之物,说的好听点叫云展,通俗了说,那就是个苍蝇拍。 被这样的法器打死,多多少少有些丢人啊,可终究是没人敢小觑这法器的威力,许久没有人赶上前一步。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陈洞幽匆忙回过身一看,有一只紫色的手掌,从泥土之中钻出,死死抓住老翁的脚腕,骤然发力,疼得那老翁一下子跌倒在地,哀嚎不止。 昏睡的夏泽手指微动,回归平静,片刻后那只握住老翁脚腕的紫色手掌,连带着蛰伏在突然伸出的那只鼠门妖物,惨叫一声过后,陡然消散。 但仅仅只是片刻的失神,陈洞幽便发现又有不下二十只妖物冲了上来,金色氤氲弥漫,气府内流转的灵气倾巢而出,旋即挥出一道金色光芒。m.cascoo 几声脆响,又有几只身材魁梧的妖物身躯炸裂,血肉横飞。 几番搏斗下来,庙宇内数得过来的,尸身尚且还算完整的,差不多有四十几具。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陈洞幽受的伤也不轻,更为糟糕的是,自己好不容易从周遭汲取而来的灵气所剩无几,而四处的妖物,仍旧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看不到尽头。 他咬紧牙关,用力劈出一道劲风,结果掉四只妖物性命,不想有一只妖物,从暗处杀出,重重飞起一脚,将他轰飞出去。 陈坛静脸色苍白,当即就要冲上前去。 “别过来......”陈洞幽嘴角流出金色血液,想要从墙内拔出身子,奈何全身都疼得像是碎成了碎片。 就在群妖想要群起而上,手刃几人之时,有个身姿丰腴的美艳女子,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院子中央。 “妖气.....这女子也是个妖物?”陈洞幽心中揣揣不安,只是未等他开口,那个黑不溜秋的男孩,哇的一声,扑倒在夏身上,哇哇大哭。 来人正是阿玉与何煦,因为看到了夏泽从高处坠落到城隍庙,他便缠着阿玉过来看看,即便她宽慰他公子神通广大,是绝对不会死的,也没有用。 “公子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她望向头顶那片乌云,有一股相当强悍的妖气闯入之后,那只癫狂的蛟龙,声音似乎逐渐微弱下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那只蛟妖就此脱离险境了,身为妖族她比谁都清楚,那头覆海蛟圣,定是被人以某种手段,坏了修为根基,下场应该不会太好。 她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夏泽,这般手段,与当初在马哭坟逼的那只千年狐妖青丘陷入天劫的手段,如出一辙。 皓腕骤然向着一旁重重一叩,把某只想要一刀将她拦腰截断的蛙妖,打得两眼翻白,一命呜呼。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众人循声望去,有个浑身浴血的男人,提着一只熊精头颅从门外走了进来,像是有些脱力,迈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被一具尸体绊了一跤。 陈坛静和那老翁呆呆地看着迎面走来的汉子,大眼瞪小眼。 徐修竹随手丢掉那颗妖物头颅,蹲坐在夏泽身旁,伸出手想要去捏何煦的小脸,结果被何煦一巴掌打掉。 “狗爪子,脏死了!”何煦破口大骂。 徐修竹气不打一处来,笑道:“嘿!臭小子,当日在桃溪寺,忘记我是怎么帮你挣回面子的了,你说话还算不算话,不然传出去,可能会坏了你何小侠的名声啊。” 何煦左顾右盼,全当不认识这满身血污的糙汉。 徐修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旋即用手将满脸血污往头上一抹,自认为英俊潇洒极了,冲陈坛静和老翁粲然一笑:“小姑娘,老爷爷,别害怕,有我们在,那妖物伤不到你们分毫。” 陈坛静和那老翁看着满头鲜血,呲着个大白牙的徐修竹,心说你比那群杀人的妖物看着还要凶悍,但还是尴尬的笑着点了点头。 城隍庙分两头,一位身姿丰腴的女子,一手青色狐火,烧的各路妖兵哀嚎不止,死伤无数。 另一头,一身血污的徐修竹,先是以剑术破敌,剑招看似平庸端正,但每次出手皆是无可匹敌的杀招,渐渐的自体内生出一股无形剑气,嘈杂如夏日蝉鸣,许多妖物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凭空多出两位身手不凡的帮手,陈洞幽缓过气来,得以重新回到陈坛静身边。 陈坛静和老翁高兴的说不上话来,何煦握着夏泽的手,这才注意到陈洞幽一直看着他,上下打量,立时火冒三丈道:“看什么看,小心我揍你哈。” 陈洞幽一手抹脸,片刻后,微微拱手,道了句:“谢谢。” 何煦倏然笑逐颜开:“害,这都不是事,我跟你说哦,区区这几个小妖,我都没放在眼里,要知道当初在点苍山,我们可是见过青神......” 何煦忽然面色惊恐的捂着嘴巴,对面那两个个看着比他大一两岁的灶台小童,还有小女鬼满脸狐疑道:“见过什么?” 何煦心知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差点又走漏了真相,于是狡辩道:“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天机不可泄露。” 陈洞幽嗤之以鼻,陈坛静则是觉得这小子真是欠扁。 局势呈现一片大好之际,自苍穹之上,忽的降下一道血色龙卷,重重轰击在庙宇中央。 徐修竹迅速护在几人身前,等到狂风散去,有位身材魁梧,但是脸部轮廓有些消瘦的男人走了出来。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便是那位本该成为我鼎炉的那只狐妖吧。”男人打量着阿玉,双目通红,声音也有些嘶哑。 阿玉难得没有被激得发怒,掩面笑道:“长的挺丑,想的是真美。” “我不是来找你的,所以你该庆幸。”男人,也就是通臂猿圣冷笑道。 阿玉眼前有道黑影一闪而逝,一股山岳般的重压扑面而来,刹那间,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脑海。 下一瞬,她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倒转过来了,等到实现重新恢复清晰,比他高出一头的少年迅速收回护着他的袖子。 通臂猿圣兀然醒悟:“你之所以没有马上杀了我家三妹,就是为了引起进入城中了?” “聪明人。”夏泽咧嘴笑道。 夏泽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将双手抱在脑后:“你也该庆幸,实际上那头叫什么摧天狮圣的,应该死在你前边。” “境界不高,嘴到是硬的很。” 第一百五十三章 城隍爷是大坏蛋 城隍庙内,率先一步来到此处的妖族兵马,蜂拥而上,上头有令,杀了城隍庙那两个小鬼,夺下那尊城隍金身,重重有赏。 就在他们头顶,三大王不知为何现出了妖身,不断的蜿蜒咆哮,举止癫狂,凄厉的吼声听得一众小妖心惊胆颤。 按照三位大王一开始的安排,蛰伏在城中的小妖按兵不动,等三大王顺利拿下了那尊金身,再里应外合,一举攻陷城池。摧天狮圣承诺,只要拿下了宿夜城,便屠城三日,无论是钱财还是法器或是人间女子,先到先得,绝无戏言。 因此三山妖王的亲信,辈分从小到大,皆是跃跃欲试,他们最后一刻收到的消息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城隍庙,不留活口。 一头尸鬼率先一步冲入城隍庙内,发现大殿门前站着的是个约莫十岁的孩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你便是那什么灶台童子?” 陈洞幽缄默不言,只是全身不断散发出阵阵暖意。 百十只妖物从四面八方,陆续赶到,并且步步逼近。 “别怕。”陈洞幽回头望了一眼陈坛静和庙祝老翁,和煦一笑,然后重新横眉冷对周遭妖物。 他双手拢在袖子内,冷声道:“奉劝一句,滚出城隍庙,这岂是尔等卑贱妖物可以踏入的地方,我数到三,再不滚我可就动手杀人了,一......” 没等他说完,那只急于立功的尸魔,怒骂一声,大嘴一张,喷出一口黑色怪风:“黄口小儿!休得猖狂。” 怪风所到之处,花草瞬间枯萎,老远便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只尸魔并非三妖嫡系,而是山中一暴毙尸身偶然成精,能够在这个群体中站稳脚跟,任职伍长,凭借的就是这手三昧神风的神通。 这个术法极为刁钻狠毒,修习至化境,专从人七窍处钻入体内,搅得五脏六腑,消融似血水烂泥,令人防不胜防,就是一口斗车大小的巨石,也能被吹到空中,纺车似的转个不停。 他嘴角微挑,这术法虽然还未被他练到家,但是杀一个十多岁的娃娃,那可是一点不费劲,这小子可算是半个香火神,若是能够将他活捉,以秘法炼出香火灵气精髓,到时候他的修为肯定水涨船高。 陈洞幽见那怪风来势汹汹,当即从袖中掏出一物,紧接着一道金光一闪而逝。 那只尸魔,震惊的发现自己放出的三昧神风,竟然鬼使神差的向着自己的方向吹了回来,然后胸膛处传来一阵阵骨骼破碎的声音。 尸魔嘴巴微张,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四周的妖物,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尸魔,像是一件破碎的瓷器一般,零落一地,散成飞灰,顿感一阵毛骨悚然。 陈洞幽手中之物,光华逐渐散去,众妖这才看清,那个杀力惊人的法器,竟然是民间驱赶蚊蝇之物,说的好听点叫云展,通俗了说,那就是个苍蝇拍。 被这样的法器打死,多多少少有些丢人啊,可终究是没人敢小觑这法器的威力,许久没有人赶上前一步。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陈洞幽匆忙回过身一看,有一只紫色的手掌,从泥土之中钻出,死死抓住老翁的脚腕,骤然发力,疼得那老翁一下子跌倒在地,哀嚎不止。 昏睡的夏泽手指微动,回归平静,片刻后那只握住老翁脚腕的紫色手掌,连带着蛰伏在突然伸出的那只鼠门妖物,惨叫一声过后,陡然消散。cascoo 但仅仅只是片刻的失神,陈洞幽便发现又有不下二十只妖物冲了上来,金色氤氲弥漫,气府内流转的灵气倾巢而出,旋即挥出一道金色光芒。 几声脆响,又有几只身材魁梧的妖物身躯炸裂,血肉横飞。 几番搏斗下来,庙宇内数得过来的,尸身尚且还算完整的,差不多有四十几具。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陈洞幽受的伤也不轻,更为糟糕的是,自己好不容易从周遭汲取而来的灵气所剩无几,而四处的妖物,仍旧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看不到尽头。 他咬紧牙关,用力劈出一道劲风,结果掉四只妖物性命,不想有一只妖物,从暗处杀出,重重飞起一脚,将他轰飞出去。 陈坛静脸色苍白,当即就要冲上前去。 “别过来......”陈洞幽嘴角流出金色血液,想要从墙内拔出身子,奈何全身都疼得像是碎成了碎片。 就在群妖想要群起而上,手刃几人之时,有个身姿丰腴的美艳女子,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院子中央。 “妖气.....这女子也是个妖物?”陈洞幽心中揣揣不安,只是未等他开口,那个黑不溜秋的男孩,哇的一声,扑倒在夏身上,哇哇大哭。 来人正是阿玉与何煦,因为看到了夏泽从高处坠落到城隍庙,他便缠着阿玉过来看看,即便她宽慰他公子神通广大,是绝对不会死的,也没有用。 “公子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她望向头顶那片乌云,有一股相当强悍的妖气闯入之后,那只癫狂的蛟龙,声音似乎逐渐微弱下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那只蛟妖就此脱离险境了,身为妖族她比谁都清楚,那头覆海蛟圣,定是被人以某种手段,坏了修为根基,下场应该不会太好。 她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夏泽,这般手段,与当初在马哭坟逼的那只千年狐妖青丘陷入天劫的手段,如出一辙。 皓腕骤然向着一旁重重一叩,把某只想要一刀将她拦腰截断的蛙妖,打得两眼翻白,一命呜呼。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众人循声望去,有个浑身浴血的男人,提着一只熊精头颅从门外走了进来,像是有些脱力,迈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被一具尸体绊了一跤。 陈坛静和那老翁呆呆地看着迎面走来的汉子,大眼瞪小眼。 徐修竹随手丢掉那颗妖物头颅,蹲坐在夏泽身旁,伸出手想要去捏何煦的小脸,结果被何煦一巴掌打掉。 “狗爪子,脏死了!”何煦破口大骂。 徐修竹气不打一处来,笑道:“嘿!臭小子,当日在桃溪寺,忘记我是怎么帮你挣回面子的了,你说话还算不算话,不然传出去,可能会坏了你何小侠的名声啊。” 何煦左顾右盼,全当不认识这满身血污的糙汉。 徐修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旋即用手将满脸血污往头上一抹,自认为英俊潇洒极了,冲陈坛静和老翁粲然一笑:“小姑娘,老爷爷,别害怕,有我们在,那妖物伤不到你们分毫。” 陈坛静和那老翁看着满头鲜血,呲着个大白牙的徐修竹,心说你比那群杀人的妖物看着还要凶悍,但还是尴尬的笑着点了点头。 城隍庙分两头,一位身姿丰腴的女子,一手青色狐火,烧的各路妖兵哀嚎不止,死伤无数。 另一头,一身血污的徐修竹,先是以剑术破敌,剑招看似平庸端正,但每次出手皆是无可匹敌的杀招,渐渐的自体内生出一股无形剑气,嘈杂如夏日蝉鸣,许多妖物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凭空多出两位身手不凡的帮手,陈洞幽缓过气来,得以重新回到陈坛静身边。 陈坛静和老翁高兴的说不上话来,何煦握着夏泽的手,这才注意到陈洞幽一直看着他,上下打量,立时火冒三丈道:“看什么看,小心我揍你哈。” 陈洞幽一手抹脸,片刻后,微微拱手,道了句:“谢谢。” 何煦倏然笑逐颜开:“害,这都不是事,我跟你说哦,区区这几个小妖,我都没放在眼里,要知道当初在点苍山,我们可是见过青神......” 何煦忽然面色惊恐的捂着嘴巴,对面那两个个看着比他大一两岁的灶台小童,还有小女鬼满脸狐疑道:“见过什么?” 何煦心知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差点又走漏了真相,于是狡辩道:“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天机不可泄露。” 陈洞幽嗤之以鼻,陈坛静则是觉得这小子真是欠扁。 局势呈现一片大好之际,自苍穹之上,忽的降下一道血色龙卷,重重轰击在庙宇中央。 徐修竹迅速护在几人身前,等到狂风散去,有位身材魁梧,但是脸部轮廓有些消瘦的男人走了出来。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便是那位本该成为我鼎炉的那只狐妖吧。”男人打量着阿玉,双目通红,声音也有些嘶哑。 阿玉难得没有被激得发怒,掩面笑道:“长的挺丑,想的是真美。” “我不是来找你的,所以你该庆幸。”男人,也就是通臂猿圣冷笑道。 阿玉眼前有道黑影一闪而逝,一股山岳般的重压扑面而来,刹那间,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脑海。 下一瞬,她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倒转过来了,等到实现重新恢复清晰,比他高出一头的少年迅速收回护着他的袖子。 通臂猿圣兀然醒悟:“你之所以没有马上杀了我家三妹,就是为了引起进入城中了?” “聪明人。”夏泽咧嘴笑道。 夏泽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将双手抱在脑后:“你也该庆幸,实际上那头叫什么摧天狮圣的,应该死在你前边。” “境界不高,嘴到是硬的很。”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问 一道好似能够一剑斩落满天星河的浑然剑光,一剑劈落。 剑光落处,正好是那只蓝色水蛟升腾处。 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相互碰撞,堪比天雷勾动地火。 砰的一声震雷炸响,夜空之中,百道千道蓝色花蕾般的剑气和灵盛放。 硕大的蓝色花蕾溃散,无数的蓝色光点飘落,这时人们才发现,天空之中下起了一场堪比冬日般寒冷的雨。 宿夜城内,全城的百姓都集中在通往大齐的西门巷道内,道路两旁,除了负责导引的宿夜城守军,便是遍地残破的妖族尸骸。墙上的血迹被人用水潦草的冲刷了一遍,却仍是腥气不减。 不少妇人无意见瞥见了一两具妖物尸身,被妖物凄惨死状吓到心跳如擂鼓,抱着自家的娃娃,口中呢喃着阿弥陀佛,还是屡屡中招。 有一两个无所事事的泼皮无赖,为了能够在一户千金小姐面前,展示自己的威风,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将一个妖物的脑袋蹴鞠,那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被踢的遍地滚走。 巷道内,骂声一片,那两个泼皮无赖愈发得意,其中一位有意无意的望向远处轿子内的千金小姐,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有那么一刹,那位以姿色和财力冠绝宿夜城的千金小姐,掀起帘子时,满脸的厌恶。 等到天空中那场冰冷的大雨落下,街道内的血腥味愈发刺鼻难闻,全城的百姓聚集在此处,肩膀碰着肩膀,脚踝碰着脚踝,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但负责导引的宿夜城官兵似乎始终不肯打开城门放行,又惊又冷又累的百姓们,渐渐生气了一股火气。若不是忌惮那群高深莫测的修士和武夫,恐怕早就会爆发摩擦。 此时除了城南处仍有一股不小的妖族兵马,在和修士、武夫、官兵焖厮杀外,其余的妖族已经被歼灭,为此宿夜城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超过三分之二的修士,武夫,因为受伤早已经撤了下来,同时负责百姓的导引工作。其中不乏大量静静观察局势的浑水摸鱼之辈,正不断揣测着这场大战的结局,好找潘固要赏钱。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骂了一句潘固的不作为,一时之间,百姓们的怒火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纷纷对这位父母官恶语相向。 队伍最前边的宁知暖回过头,看向身后骂声不断的人群,心中一阵恶寒,本来身上的伤就让她很不爽,正要回头呵斥那群百姓,身旁才认识不久的苏纤将她一把拉住,劝她不要轻举妄动。 结果官兵队伍之中,‘走’出一位脸色苍白的男人,面露难色的让各位再等一等,我们仍未确认城外是否有妖族的伏兵,再等一等,请再等一等。 人群的骂声,依旧未能停止,有人冲破人群就要对这群守军动粗。 啪嗒一声,忽然有一束火把,掉到地上,有个人不断后退,满脸的惊恐和不安:“你.....你的脚......” 不断有人吓得将手中火把掉落在地上,那群守军的样子逐一清晰,有的断手,有的缺腿,伤痕累累,面无血色。m.cascoo 人群这才完全安静下来。 通臂猿圣双袖舞得猎猎作响,那道蓝色荧光,迅速飞掠回他的窍穴。 两只粗壮的小臂上,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双拳惯出,轰隆隆两声,将那不依不饶的两道仙剑远远轰飞出去。 震天响地的爆炸过后,一粒黑色身影倒飞出数十丈,最后稳稳立住身形。 一柄漆黑大刀浮现于掌心,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刹那间,周遭天地的灵气,毫无征兆的倒灌进他的气府之内。 这便是他隐藏多年的秘密,除了是一名八境武夫外,同时也是一名七境炼气士。非要追根溯源,通臂猿圣的血脉,似乎能够和远古洪荒时期的那只凶名赫赫的大水妖,无支祁有那么一丝关系。 因此,诸多杀力卓绝的水法,他是无师自通,冥冥之中,大道亲水的覆海蛟圣,也与他有着说不上的亲昵。 百丈外漂浮的那个人影,让他有些疑惑,此时此刻他已经分不清那个少年,究竟是夏泽还是那个多年不知所踪的城隍爷,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够让金身之中残存的那点神识死灰复燃。 心念电转,通臂猿圣双臂之上爆发出龙象之力,暴喝一声,一刀劈出百丈宽的月牙刀光。 漫天星辰在这刀光划破天际的一刹那,黯淡无光。 千钧一发之际,巍然不动的那个少年,一身法袍,金光大盛,仿佛整个身姿彻底融入这满天星河。 黑色刀光,不断席卷周遭的一切,仿佛连光芒也会被它吞噬,但是当轰击在那个少年身上时,那个身影就像是水中之月,碎了又碎。 那道呼啸而出的刀光,未能一举杀死少年,反倒是一刀将某座山峰的山顶削去,然后落在某座湖泊之内。 这霸道的刀气,令整座湖泊沸腾,为此激荡而起的水花,足足有二十丈高。 “夏泽,看清楚我的出招,能记住多少,便记多少。” 星空下,溃散的金光逐渐融汇一处,少年持剑的身影再度清晰,离火,饱风两剑,横立于胸前。 夏泽此时正盘坐于心湖深处,轻轻点头,换而言之,此时此刻,执掌身体的,是夏泽耗费神格凝聚出的那位城隍金身上的残存城隍神识。 言毕,城隍爷孟灯舟心神凝聚,双剑交叉于胸前。 须臾后,原本盘旋不去的雨云,被一股滔天飓风吹散,而那道人影,竟然开始不断的分化。 短短几息,已然分化出数百道人影,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雕虫小技!” 风驰电掣间,通臂猿圣再度杀到,这盛怒之下的一刀,挥洒出无数的月牙般的细小刀气。 城隍爷面对那铺天盖地的刀气嘴角微翘,依旧选择不动,口中呢喃着某句剑诀。 令通臂猿圣有些意外的是,这一次被他用来克制的城隍爷神通的刀法,竟然好似真正砍到了实物,一个个少年身影,或是被凌厉刀气腰斩,要么是惨叫连连口吐鲜血。 原本这一刀,是他用来试探虚实的。 但是很快他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天真了,漫天身影,被这刀法重伤之后,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撒豆成兵一般,数量扩大。更恐怖的是,通臂猿圣彻底感受不到那股庞大的剑意了。 他不得不承认,此刻他心中有一丝丝慌乱,这数不清的身影,究竟哪一道才是真的? 气府震荡,四面八方汲取的灵气,在这一刹那轰然崩出,他迅速踏空杀到一个身影前,而那道身影,仍旧保持着积蓄剑意的姿势,全然不动。 一击刀光过后,身首异处,光芒溃散,而后迅速分化成三道身影,依旧保持着那积蓄剑意的姿势。 一股寒意,自通臂猿圣心中升起,迅速遍布全身。 “不好!”他心中暗叫一声,迅速化作一道光芒,要重新回归地面。 既然你这杀招威力如此之巨大,我就不信你敢用这宿夜城百姓的性命去换。 城隍爷孟灯舟嗤笑一声,漫天身影,剑气沸腾。 一道金色身影,由下而上,彻底封死通臂猿圣重返地面的计策。仓促间,通臂猿圣暴喝一声,挥拳打出一击猿形拳罡。 可这一拳不仅未能轰碎这一击,反倒像是落在了空处,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剑光,没入自己的胸膛。 金色身影穿过胸膛之后,就此消散。 “这......”他慌忙检查自己的胸膛,没有伤痕,没有血迹,甚至连一丝红肿都没有。 但是很快令他惊恐的事情就发生了,体内的好一部分灵气、真气,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他再想要运动体内的真气灵气,就愈发的困难。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塞在了他的气府和窍穴之中,使气血迟滞不前。 又有数百道身影,犹如漫天雨水,向他泼来。 危难关头,他反应极快,有一道金色回旋之物,被他一把丢出,迅速变做一个三丈高的金色钟鼎,将他护在其中。 “负隅顽抗,螳臂当车,妖孽,早在你心神不宁的那一刹那,你的落败身死就已经成为了定局。” 千束、万束流光,在一刹那,将那灵气盎然的护身法器视若无物,接二连三的轰击在通臂猿圣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剥夺灵气真气,每一道剑气轰击在体魄之上,都有如剔骨削肉般疼痛,打得那通臂猿圣全然被包裹在金色剑光中,惨叫声近乎震耳欲聋。 某一道身影,御风于空,一身金色大氅,随风飘摇,叹息道:“若是得以留存于金身之内,养精蓄锐,只需前三剑,便可叫这孽畜,形神俱灭。也好,让我孟灯舟最后一次施展这套剑术,这最后一招,耗费我生前二十载光阴,苦练剑术,饱读诗书,与剑同眠之大成,某日有感而发,天高几许,吾以剑气丈量。剑招有名,天问!” 这人间,我也曾来过。 顷刻间,城隍爷孟灯舟自穹顶之上,持剑劈落,宛如盛怒的神灵,一身金色光华盛放至极致。 璀璨光芒中不能动弹的通臂猿圣,只能看到那一尊神灵不断逼近,而他的胸膛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出一道莫名其妙的符文。 这一剑过后,他必死无疑。 就在这危急关头,有个堪比山岳大小的巨大法相,一头撞击在包裹他的金色光芒之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另一个天道馈赠 一道好似能够一剑斩落满天星河的浑然剑光,一剑劈落。 剑光落处,正好是那只蓝色水蛟升腾处。 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相互碰撞,堪比天雷勾动地火。 砰的一声震雷炸响,夜空之中,百道千道蓝色花蕾般的剑气和灵盛放。 硕大的蓝色花蕾溃散,无数的蓝色光点飘落,这时人们才发现,天空之中下起了一场堪比冬日般寒冷的雨。 宿夜城内,全城的百姓都集中在通往大齐的西门巷道内,道路两旁,除了负责导引的宿夜城守军,便是遍地残破的妖族尸骸。墙上的血迹被人用水潦草的冲刷了一遍,却仍是腥气不减。 不少妇人无意见瞥见了一两具妖物尸身,被妖物凄惨死状吓到心跳如擂鼓,抱着自家的娃娃,口中呢喃着阿弥陀佛,还是屡屡中招。 有一两个无所事事的泼皮无赖,为了能够在一户千金小姐面前,展示自己的威风,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将一个妖物的脑袋蹴鞠,那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被踢的遍地滚走。 巷道内,骂声一片,那两个泼皮无赖愈发得意,其中一位有意无意的望向远处轿子内的千金小姐,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有那么一刹,那位以姿色和财力冠绝宿夜城的千金小姐,掀起帘子时,满脸的厌恶。 等到天空中那场冰冷的大雨落下,街道内的血腥味愈发刺鼻难闻,全城的百姓聚集在此处,肩膀碰着肩膀,脚踝碰着脚踝,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但负责导引的宿夜城官兵似乎始终不肯打开城门放行,又惊又冷又累的百姓们,渐渐生气了一股火气。若不是忌惮那群高深莫测的修士和武夫,恐怕早就会爆发摩擦。 此时除了城南处仍有一股不小的妖族兵马,在和修士、武夫、官兵焖厮杀外,其余的妖族已经被歼灭,为此宿夜城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超过三分之二的修士,武夫,因为受伤早已经撤了下来,同时负责百姓的导引工作。其中不乏大量静静观察局势的浑水摸鱼之辈,正不断揣测着这场大战的结局,好找潘固要赏钱。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骂了一句潘固的不作为,一时之间,百姓们的怒火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纷纷对这位父母官恶语相向。 队伍最前边的宁知暖回过头,看向身后骂声不断的人群,心中一阵恶寒,本来身上的伤就让她很不爽,正要回头呵斥那群百姓,身旁才认识不久的苏纤将她一把拉住,劝她不要轻举妄动。 结果官兵队伍之中,‘走’出一位脸色苍白的男人,面露难色的让各位再等一等,我们仍未确认城外是否有妖族的伏兵,再等一等,请再等一等。 人群的骂声,依旧未能停止,有人冲破人群就要对这群守军动粗。 啪嗒一声,忽然有一束火把,掉到地上,有个人不断后退,满脸的惊恐和不安:“你.....你的脚......” 不断有人吓得将手中火把掉落在地上,那群守军的样子逐一清晰,有的断手,有的缺腿,伤痕累累,面无血色。 人群这才完全安静下来。 通臂猿圣双袖舞得猎猎作响,那道蓝色荧光,迅速飞掠回他的窍穴。 两只粗壮的小臂上,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双拳惯出,轰隆隆两声,将那不依不饶的两道仙剑远远轰飞出去。 震天响地的爆炸过后,一粒黑色身影倒飞出数十丈,最后稳稳立住身形。m.cascoo 一柄漆黑大刀浮现于掌心,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刹那间,周遭天地的灵气,毫无征兆的倒灌进他的气府之内。 这便是他隐藏多年的秘密,除了是一名八境武夫外,同时也是一名七境炼气士。非要追根溯源,通臂猿圣的血脉,似乎能够和远古洪荒时期的那只凶名赫赫的大水妖,无支祁有那么一丝关系。 因此,诸多杀力卓绝的水法,他是无师自通,冥冥之中,大道亲水的覆海蛟圣,也与他有着说不上的亲昵。 百丈外漂浮的那个人影,让他有些疑惑,此时此刻他已经分不清那个少年,究竟是夏泽还是那个多年不知所踪的城隍爷,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够让金身之中残存的那点神识死灰复燃。 心念电转,通臂猿圣双臂之上爆发出龙象之力,暴喝一声,一刀劈出百丈宽的月牙刀光。 漫天星辰在这刀光划破天际的一刹那,黯淡无光。 千钧一发之际,巍然不动的那个少年,一身法袍,金光大盛,仿佛整个身姿彻底融入这满天星河。 黑色刀光,不断席卷周遭的一切,仿佛连光芒也会被它吞噬,但是当轰击在那个少年身上时,那个身影就像是水中之月,碎了又碎。 那道呼啸而出的刀光,未能一举杀死少年,反倒是一刀将某座山峰的山顶削去,然后落在某座湖泊之内。 这霸道的刀气,令整座湖泊沸腾,为此激荡而起的水花,足足有二十丈高。 “夏泽,看清楚我的出招,能记住多少,便记多少。” 星空下,溃散的金光逐渐融汇一处,少年持剑的身影再度清晰,离火,饱风两剑,横立于胸前。 夏泽此时正盘坐于心湖深处,轻轻点头,换而言之,此时此刻,执掌身体的,是夏泽耗费神格凝聚出的那位城隍金身上的残存城隍神识。 言毕,城隍爷孟灯舟心神凝聚,双剑交叉于胸前。 须臾后,原本盘旋不去的雨云,被一股滔天飓风吹散,而那道人影,竟然开始不断的分化。 短短几息,已然分化出数百道人影,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雕虫小技!” 风驰电掣间,通臂猿圣再度杀到,这盛怒之下的一刀,挥洒出无数的月牙般的细小刀气。 城隍爷面对那铺天盖地的刀气嘴角微翘,依旧选择不动,口中呢喃着某句剑诀。 令通臂猿圣有些意外的是,这一次被他用来克制的城隍爷神通的刀法,竟然好似真正砍到了实物,一个个少年身影,或是被凌厉刀气腰斩,要么是惨叫连连口吐鲜血。 原本这一刀,是他用来试探虚实的。 但是很快他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天真了,漫天身影,被这刀法重伤之后,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撒豆成兵一般,数量扩大。更恐怖的是,通臂猿圣彻底感受不到那股庞大的剑意了。 他不得不承认,此刻他心中有一丝丝慌乱,这数不清的身影,究竟哪一道才是真的? 气府震荡,四面八方汲取的灵气,在这一刹那轰然崩出,他迅速踏空杀到一个身影前,而那道身影,仍旧保持着积蓄剑意的姿势,全然不动。 一击刀光过后,身首异处,光芒溃散,而后迅速分化成三道身影,依旧保持着那积蓄剑意的姿势。 一股寒意,自通臂猿圣心中升起,迅速遍布全身。 “不好!”他心中暗叫一声,迅速化作一道光芒,要重新回归地面。 既然你这杀招威力如此之巨大,我就不信你敢用这宿夜城百姓的性命去换。 城隍爷孟灯舟嗤笑一声,漫天身影,剑气沸腾。 一道金色身影,由下而上,彻底封死通臂猿圣重返地面的计策。仓促间,通臂猿圣暴喝一声,挥拳打出一击猿形拳罡。 可这一拳不仅未能轰碎这一击,反倒像是落在了空处,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剑光,没入自己的胸膛。 金色身影穿过胸膛之后,就此消散。 “这......”他慌忙检查自己的胸膛,没有伤痕,没有血迹,甚至连一丝红肿都没有。 但是很快令他惊恐的事情就发生了,体内的好一部分灵气、真气,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他再想要运动体内的真气灵气,就愈发的困难。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塞在了他的气府和窍穴之中,使气血迟滞不前。 又有数百道身影,犹如漫天雨水,向他泼来。 危难关头,他反应极快,有一道金色回旋之物,被他一把丢出,迅速变做一个三丈高的金色钟鼎,将他护在其中。 “负隅顽抗,螳臂当车,妖孽,早在你心神不宁的那一刹那,你的落败身死就已经成为了定局。” 千束、万束流光,在一刹那,将那灵气盎然的护身法器视若无物,接二连三的轰击在通臂猿圣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剥夺灵气真气,每一道剑气轰击在体魄之上,都有如剔骨削肉般疼痛,打得那通臂猿圣全然被包裹在金色剑光中,惨叫声近乎震耳欲聋。 某一道身影,御风于空,一身金色大氅,随风飘摇,叹息道:“若是得以留存于金身之内,养精蓄锐,只需前三剑,便可叫这孽畜,形神俱灭。也好,让我孟灯舟最后一次施展这套剑术,这最后一招,耗费我生前二十载光阴,苦练剑术,饱读诗书,与剑同眠之大成,某日有感而发,天高几许,吾以剑气丈量。剑招有名,天问!” 这人间,我也曾来过。 顷刻间,城隍爷孟灯舟自穹顶之上,持剑劈落,宛如盛怒的神灵,一身金色光华盛放至极致。 璀璨光芒中不能动弹的通臂猿圣,只能看到那一尊神灵不断逼近,而他的胸膛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出一道莫名其妙的符文。 这一剑过后,他必死无疑。 就在这危急关头,有个堪比山岳大小的巨大法相,一头撞击在包裹他的金色光芒之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壶中天地 夏泽这一击轰拳,重重砸在晏乘兴脸颊上,拳劲之重,砰的一声炸响,甚至在拳峰与脸颊之间,荡起一道金色气机涟漪。 但这一拳,并未让他元气大伤,晏乘兴倒飞三丈,稳稳停住身形。 他意犹未尽的扭了扭脖子,左脸上的红色拳印,连带着不断流出的殷红鼻血,显得颇为滑稽,讪笑道:“小子,我好心留手,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夏泽一脸的无辜,挠头道:“哎呀,失礼,失礼,真是失礼,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以为晏兄要趁我不备,偷袭我呢。” 晏乘兴脸脸点头,擦去鼻血,一脸的坦然,拱手道:“贤弟,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我们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后会有期?” “晏兄这等坦然大方,小弟感激涕零,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夏泽抱拳还礼。 至此,年纪相仿又都是身怀天道馈赠的两位少年,各自御风退行百丈,背身离去。 须臾后,天地之间,有两股截然不同的罡气,重重对轰。 一连连串雷鸣般的炸响过后,两颗微如芥子的黑点迅速暴退,各自落座于两座城外山峰,遥遥对望。 “贤弟可真不是个敞亮人啊,说一套做一套啊,有违江湖道义不是?”晏乘兴脸上又添新伤,而且重拳的力道犹胜上一拳,疼的嘴角直抽。 这小子方才脚上贴了两张符箓?速度快的跟霍闪似的,这他娘的还是个符箓修士?可此前观他气府,不说空空荡荡,就是想要找一滴灵气氤氲都得花好一番功夫,俨然是位卑贱的武夫没错了。 “彼此彼此,晏兄若是想打,直说便是,整这圈弯弯绕绕的,反倒指责小弟的不是了。”夏泽凝望远处山峰,强行咽下一口喉头瘀血,以心声回话。 这晏乘兴果然厉害,即便是他用上了两张神行甲马符,都未能占到太多便宜,被对方强行以伤换伤,硬抗下自己一击跋扈将军式。 夏泽隐隐约约猜得出,对面应该是位武夫或是以凶灵砥砺神魂的兵家修士,而且至少要比他多上两境。按照晏乘兴的说法,他也是所谓的天道馈赠者,麻烦就麻烦在这,那就是说对方应该还有一个与他不同的本命神通压箱底。 遗憾的是,除了何煦,他对所谓的天道馈赠者的了解,实在是不多。 “你的拳架底子打得不错,除去缥缈洲上那几个坐吃山空的拳法大家老不死,你的拳头是我见过打人最疼的。” 晏乘兴整理好状态,打量了一眼脚底下火光冲天的宿夜城,似乎是胸有成竹,收回视线,脚尖迈出山峰,一步一步踏空而来。 夏泽看在眼底,但身上那件法袍,灵气早已挥霍一空,再也难以维持,于是他颇为不甘的叹息一声,将其散去。然后将饱风。离火二剑收回掌中天地,缓缓绷直身躯,摆出一个天地两仪桩。 拳意似岩浆将迸未迸的火山,距离晏乘兴杀到,还有十丈的距离。 晏乘兴嘴角一挑:“那件法袍对他来说终归是暂时难以驾驭,这会已然是强弩之末了,竟然沦落到以拳法与我交手,可惜啊,没了这件法袍你便不能御风,看你的拳招如何远攻。” 他冷笑一声,五指如狗,旋即便有一道旖旎白气在掌心汇聚,且发出如同鸟雀争鸣的嘈杂声响,然后用力向着山峰上的夏泽投掷。 杀招未到,远处山峰上,早已因为那股滔天的威压,震得山石不断崩塌,而深处顶峰的夏泽,颇为反常的纹丝不动。 灵气凝聚的龙行法相,重重砸落在山峰之上,虽为使其彻底坍塌,但是整座山峰三分之二的峰顶,被彻底削去。 山峰被烟尘滚滚弥漫,飘忽而至的晏乘兴,悬浮在山峰上空三丈,凝望着脚底下的烟尘。 他嗤笑一声,雕虫小技,无非是想要骗我近身。 果不其然,滚滚尘埃之中,赫然飞出一道霹雳。 晏乘兴压根连闪避的念头都没有,以他六境兵家修士横练的体魄,甚至要更胜寻常武夫。那一击掌中雷,劈在他的身上,最后一点电光消散后,他毫发无伤。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金色光芒,陡然射出,速度之快,即便是他早有准备却仍是差一点没能躲开。 那道金光贴着晏乘兴的耳朵,迅速飞过,晏乘兴猜测,这一件多半是夏泽炼化的本命物,用作佯攻,以掩饰接下来夏泽真正的一击拳法杀招。 他猛然转身,萦绕周身的其余三道灵气,各自化作兽影,暴掠而去。 那座平顶山峰,烟雾散去,夏泽一身青衫破破烂烂,眼神坚毅,却依旧保持着那个积蓄拳意的动作。 晏乘兴眼神意味深长,毫发无伤?看来只有一件品质不俗的法器防身,于是开口嘲弄道:“在等你的本命物穿透我的术法,好让拳法能够近身?” 身后三只灵气所化猛兽,张牙舞爪,口吐烈焰飓风,与那道金光相互碰撞,声势如雷。 晏乘兴忽然皱眉,那道金色光芒,接连撞碎三道兽影之后,虽然势头稍稍放缓,但那股怪异的灵气,终于叫他觉察出一丝端倪。 他迅速向后退出两丈,掐着诀,一双妖媚眸子迅速被血红色覆盖,顷刻间,气府内阴暗的灵气迅速汇聚到左手,连带着那件袖袍一同包裹。 袖子仿若游动的长蛇,迅速卷起一颗巨大的山石,砸向那道不断飞驰而来的金色光芒。 夏泽嘴角挑起弧度,就算你知道又如何? 巨石之阻挡了片刻,便轰然破碎,一道如瀑布般雄浑的雷电长河,轰然杀至,悉数冲刷在晏乘兴身躯之上。 在那一刹那,有一连串炸响,从晏乘兴身上响起,若是若是耳朵再好使一些,就依稀能够听到,在那一连串的响动之前,许多哀嚎声,连绵不绝。 凭借着这莫名的术法,晏乘兴得以在某到灵气炸破洗剑雷神通后,远远遁去。 不曾想那道还有不小距离的金色光芒,骤然加速,瞬间杀到他的身前。顷刻间,晏乘兴愕然怔住,一只金色手掌,迅速按住他的额头。 金光之中,人影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个与夏泽样貌如出一辙的少年,只是双眼空洞,当手掌按住他额头的那一刻,气府内葱葱郁郁的灵气,好似一刹那过后与他再无瓜葛。 一道人影,踩着一柄火光熠熠的长剑,迅速杀来。 拳罡如暴风骤雨一般,不断落在晏乘兴的身上,起初之时寻常武夫拳劲,但是随着拳术叠加,那股霸道的拳罡,一层叠着一层,每一拳砸落的地方,都会留下让神魂都为此疼痛哀嚎的伤害。 短短几息,七十四拳,晏乘兴哀嚎连连,仿佛满天星斗,日升月落了三次,若是一味地挨打,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然大喝一声,凭着不俗的体魄,一拳砸向金光面门,怎料对方纹丝不动,并且转换双手企图锁住他的手臂。晏乘兴他只好匆忙摸出一把挂在腰间的月刃匕首,往他脸上一划。 金光无暇的面容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血痕,虽然伤口不大,但是令那尊阴神都忌惮不已,只是这片刻的破绽,晏乘兴得以断断续续念出某个聚气法诀。 轰然一声巨响,一股磅礴的灵气自晏乘兴气府炸出,将夏泽和他的阴神,重重的轰飞出去。 星星点点,悉数返回夏泽眼眸之内。 费了这么大功夫,闹半天天只打出了八十九拳,也并未重伤他,可再想要和他近身搏斗,就难了。 晏乘兴脱离束缚,生怕夏泽故技重施,迅速御风攀升至更高处,骂骂咧咧的撕去那件伪装成寻常衣物的法袍,本来品质不俗的一件召军破阵袍,愣是被那不讲理的拳罡打得符阵破碎,俨然和一块破布没什么区别了。 “你压箱底的大杀器,就只是这个?不过这双眼眸倒也算得上是玄妙至宝,比我的,逊色多了。”晏乘兴沉吟一声,双目紧闭,全身气机下沉。 夏泽隐隐察觉不对劲,地面之上,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晏乘兴所牵引,与此同时,晏乘兴六境修士的修为,也在水涨船高。 晏乘兴猛然睁眼,一身阴沉气质愈发醒目,不知何时,一张青色符箓被他捻在掌心。 夏泽眉头紧锁,这家伙果然了不得。 “走的急,就带了一张壶公符,强者厮杀,也别踩坏了庄稼人的农田不是。”晏乘兴阴森一笑,手中青色符,陡然飞掠至天空。 瞬息之间,天地仿佛被隔绝一般,才刚刚破晓不久的天空,经开始呈现出犹如哥窑瓷器一般的皲裂花纹,四处一片青光夺目。 “壶中天地?”夏泽啧啧道。 “大齐的那个太子魏饮溪,和你的拳风有些相像,不过相较之下,还是你狠辣一些,我刚才差点就被你给打死了。” 夏泽骤然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晏乘兴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拳轰出,正中夏泽眼窝。 立足的山峰,从顶峰至山脚,彻底塌陷。 城中哀嚎哭声一片,百姓四散奔逃,有一只三十丈高的巨猿,全身遍布蓝色火焰,面目狰狞,獠牙突出,每一次挥拳擂地,宛如地牛翻身一般,必定会有成片的房屋塌陷。 不仅如此,自从天空中开始呈现出那诡异的图案,旭日开始被遮掩,不分昼夜,分不清南北东西。 城中房屋,一栋连着一栋,开始不断升空,人们惊恐的看着头顶房屋,一片一片黑压压的,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掉下来了,天上的房屋竟果真开始不断坠落,街道上有行人躲闪不急,被坠落下的房屋砸到,很快便没了生息。 簇拥在城西门的百姓,开始不受控制,悬挂在头顶的那成片成片的房屋,眼看就要砸落,负责导引的官兵,面面相觑。聂月明躲在人群之中,用斗笠遮掩面容,望向天空。 “熟悉,太熟悉了,一定是那个人没错,那个泥腿子,一遇上他准没好事。” 苏纤和宁知暖啊,不知何时,立在高处,手中各执一把护身法器。 头顶那片房屋,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从高空中重砸落,眼看就要殃及底下的人群,宁知暖率先出手,掌心处一张菱形符纸飞出,霎时间燃起熊熊烈焰,房屋在下落之时,已然焚烧成为飞灰。 宁知暖脸色有些苍白,向着远处的女子示意,苏纤点了点头,手中长鞭,快若奔雷,鞭子迅速延长,打出一道更为雄浑的鞭影,将几栋房屋,砸成齑粉。 但相较于漫天遮掩天光的无数房屋,这两位的出手,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阿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徐修竹一剑挥出,将头顶砸落的一栋房屋一分为二,转头呐喊道,“得麻烦你去拖延一下,不然这宿夜城的百姓就遭殃了。” 阿玉皓腕一抖,将一只蛇妖的脑袋重重砸在地上,望向身后的城隍庙,冷哼一声,原本丰腴的身姿,开始一点一点长出绒毛。 宿夜城中央,一只三丈高的六尾狐妖,六条毛茸茸的长尾不断飘荡,仰天作咆哮状,口中喷吐出无数青色火光。 每一刻颗火球炸裂,便有一栋坠落的房屋焚毁。 另一头,白吕早已率先一步与那头现出法相真身的通臂猿圣战至一处,虽然境界相差悬殊,但胜在蛟龙天生对于五行灵气掌控,有着得天独厚的天分,而那只通臂猿圣此刻并没有神志,因此并吃亏太多。 可依旧有不下十位武夫、修士,死在了他的拳下。 晏乘兴悬浮于高空,感受着脚下宿夜城内每多出一只哀嚎的冤魂,他脸上的笑意就张狂一份,这便是专属于他的天道馈赠,八门主死。 只要这座城池之中的死魂鬼物多出一丝,那他的修为便会增长一分,而且那些死于非命的魂灵,会不受控制的为他所用,这对于本就是兵家修士的他来说,简直是再契合不过了。 要知道,大部分兵家修士都会刻意去寻找那种古战场,借用修士、武夫战死魂灵的杀气来砥砺道心。但是古战场这种地方,就好比文玩字画,这世上不乏眼光独到狠辣之人,早早就将各处战场遗址据为己有,或是干脆做出那种杀鸡取卵的蠢事,偶然有人大眼遗留下来的,自然也是被无数方兵家势力盯着。 倒也不是忌惮有同行群起而杀之,就是觉得麻烦。除了寻觅一处古战场,以战养战,以濒临绝境的厮杀来增长修为,不失为一个方法,但收获越大的同时伴随着的便是更高的风险,谁都有说不准阴沟里翻船的时候,除却某些老天爷赏饭吃的天之骄子,鲜少有兵家修士会选择这条道路。 如今这座城市的劫难,是他用了宗门内一把品质不俗的剑胚,与大齐那位太子爷换的,可以孕育飞剑的剑胚固然是珍贵,可这玩意就和山下某些地方用来谋取暴利的赌石一样,属于看天吃饭的那一类。cascoo 他想了想,以那位气运冠绝一洲的太子以往的经历,没准真能开出一把凤毛麟角的飞剑,不过也不至于让他后悔就是了,毕竟彻底吞食一座城池的百姓,连带着三只实力不俗的八境妖物,怎么看都是赚的。 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一个夏泽,还有一个身为天道馈赠者而不自知的何煦。 说到底,他还是很期待的,很想看看那个和他一样都是天道馈赠者的夏泽,究竟能够顽强到什么程度,最好是能够再负隅顽抗一下。与之对应的,他也会收获颇丰。 这天底下怎么竟是稳赚不赔的好事呢,果然是祖上积德啊。 他眉头微皱,动用某种远观神通,双眼泛白,讥讽道:“我说怎么人死的这么少,原来是有几个废物在那做无用功。” 头顶那道青色符箓,微微振动,青色光芒荡起波纹。 一股泰山压顶般的重压,再度向着下方砸去。 现出妖身的阿玉,望向头顶下落的无形重压,恨得牙根痒痒,奈何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只得弓起身子,硬抗那道重压。 轰隆一声,阿玉的背部,仿佛被一座山岳压住,重压还在不断剧增,口鼻处,不断有鲜血溢出,但望着身下的宿夜城,阿玉非但没有撒手,反而是强撑着弓起身子。 不算有渗透的锋利灵气,从阿玉身躯旁边滑落,将阿玉的身躯磨的血肉模糊。 徐修竹望向头顶遍体鳞伤的阿玉,满脸愧疚,已经有些后悔,让阿玉去帮忙抵挡着这恐怖的天灾了。 陷入狂暴的通臂猿圣,血盆大口一张,一道蓝色火焰迅速填满空旷的街道,几位前来助阵的修士和武夫,仓皇逃离。 须臾后,一道周身裹挟着雷电的白龙,一闪而逝,轰击在巨兽胸膛。 一阵金石声响不绝于耳,未能一头冲破通臂猿圣庞大身躯的白吕,骤然现出人形,早已是头破血流,他咆哮着丢出两道灼热阳雷。 青色符箓下方,陡然飘来一道光芒,城隍爷孟灯舟,悬立与天际,不断结印,须臾后,有一道金色屏障,覆盖百里,将不断坠落的漫天房屋,与下边的宿夜城彻底隔绝开来。 阿玉两眼一黑,再也无法维持如此庞大的妖身,仿若房屋塌陷一般,变回了女子模样,颤抖着缩在角落,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之上,她转过头一看,竟是白吕。 “别动,你受了重伤,不要说话,我先把你安置到安全的地方。”白吕凝望着晏乘兴,轻声道。 晏乘兴看着施展出隔绝天地神通的孟灯舟,嗤笑道:“这么能挡,今天若是被你这金身都腐朽的城隍爷,拦住了我的大道,传出去岂不是让同行耻笑?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就再给你上点难度!” 晏乘兴深处一指,捻着诀,不出片刻,便有一头黑色阴风构成的黑狮虚影,从头到脚,迅速成型,伴随着他大手一挥。 那头庞大如山岳的狮子,怒吼一声,无数的房屋,巨石,伴随着势不可挡的怒风。 铺天盖地,轰击在屏障之上。 城隍爷孟灯舟耗尽最后那点残存灵气,凝聚而出的屏障,只支撑了不到三个呼吸,便土崩瓦解。 孟灯舟看着漫天破碎,缓缓叹气。 晏乘兴双手环胸,揶揄道:“怎么,你这副熊样,像是惋惜不能亲自砍我两刀似的,你放心,等这的人都死了,你的金身我也一样不会放过的。” 接着,他便听到了两声让他极为不爽的嘲笑声,孟灯舟冷笑道:“后生,说到底,你就是天赋太高,没受过什么大风大浪,捧着一点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资,便牛气哄哄的觉得整个世界都要为你所掌控,且容我说一句,你这样的人,走不长远,迟早会有人好好教教你失败的滋味。” 晏乘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中已经有了杀意,咬着牙笑道:“你能阻止我吗?” 孟灯舟大笑着摇头,身形逐渐虚幻,几乎要消散一般:“同为天道馈赠者,别的我不敢断言,但我孟灯舟从未看错人,那位少年,将来一定会远远超过你,而你却只能望尘莫及。” 晏乘兴本想一掌将其拍死,却不料他先一步消散,一股本能的不安充斥他的脑海。 远处,那位本该身受重伤的少年,不知何时,再度杀出。 “拳法?剑术?两境之差,我的境界仍在不断攀升,就好比是这方天地内的圣人,我倒想看看,你如何与我厮杀。” 一团红色雾气,悄然出现在半空中,就像是水面上的漩涡,不断牵引着满天的碎石,断木,房屋。 “这......这是.....”晏乘兴满脸错愕。 神格,拳法,符法,剑术,现在又多了一只不知名的凶兽,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难不成这次的宿夜城围杀,当真是他被魏饮溪摆了一道。 夏泽眼眸之中,不断有幻象闪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佛观一杯水 方圆百里,全然被晏乘兴手中那一张壶公符笼罩在内,气息隔绝,天道在外。 而身处壶公符内,晏乘兴就相当于是半个圣人。 毫无疑问,等到下方那头陷入狂暴的通臂猿圣将全城百姓屠戮殆尽,枉死的冤魂,将会让晏乘兴的修为,暴涨到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 晏乘兴凝望着那只悬浮于天,浑身遍布棱角的异兽,不敢有所大意,将一身灵气,汇聚于额前。 一声敕令,数千只百姓、妖族冤魂,犹如枪林弹雨,向着吞天轰去。 冰冷的兽曈内,亮起一道光芒,转瞬间,这股来自洪荒深处的君王敕令,响彻壶中天地。 晏乘兴眉头微皱,这异兽当真不简单。 半数羸弱的冤魂,在那一声怒吼过后,自行爆亡,若非夏泽于心不忍,不想让枉死的百姓不得超生,恐怕他真正能够掌控的冤魂,并不多了。 地面上,徐修竹连踏数步,手掐剑指,从宝剑剑锋,分化出数十道雄浑剑气,将一只身形矫健的豹妖斩杀后,扯下一块布,将剑刃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靠在墙边松了口气。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徐修竹吓了一跳,猛然回头道:“不是吧......” 他长剑都砍得卷了刃,好不容易才将他击毙,这若是还不死,他也只能躺地上骂娘等死了。 徐修竹喉结处动了动,握剑的虎口生疼,那只豹妖,果真重新站来起来,只是双目无神,冷冰冰望了他一眼,然后背后横生肉翅。 双翼一振,高高飞向天空。 不仅仅是被徐修竹斩杀的这只,宿夜城内,无论是何种族的妖物尸身,通通死而复生,行尸走肉一般,并且都长出了一对与身形不匹配的肉翅,宛如离弦之箭齐齐升空。cascoo 通臂猿圣虽并未生出翅膀,但已经不再肆意破坏,身形不断缩小,变作个全身赤裸,形销骨立的男子,茫然的望向天际。 一个君王驰骋沙场,除非战至最后一刻,否则身后,就该有千军万马。 夏泽伫立在吞天山岳一般雄伟的身躯之上,而在他周身,萦绕数不清的妖族傀儡。 “你竟是这般伟大的存在......你......何不臣服于我?相比于这个羸弱的贱种,你和我,才是真正大道契合的呀。”晏乘兴痴迷的看向吞天,满脸艳羡。 一声喝令,满天死魂,千百妖兵,以利爪和獠牙,刀兵相向。 与此同时,晏乘兴足下,亦有一头双眼如炬的庞然大物,瞬间成型。 刹那间,无数冤魂和妖族傀儡撕咬在一起,鲜血淋漓,残肢乱飞。 宿夜城,鲜血和残肢断臂,不断坠落,好似又下了一场血雨。 夏泽在两只庞然大物碰撞在一起的那一刻,迅速向后倒飞而去。 轰隆隆一声震天巨响,摧天狮圣在与吞天的对撼中,彻底败下阵来,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轰然倒塌。摧天狮圣如今身死,魂魄被晏乘兴以刀法掌控,彻底沦为一尊傀儡,可面对这只血红色的巨兽,血脉里那股恐惧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令他瑟瑟发抖,不敢有半点与之为敌的想法。 吞天死死咬住黑色巨狮的喉管,将手下败将牢牢控制住,他抬起头,看向晏乘兴,眼眸之中的凶狠更胜几分。 “打赢一只不过八境的妖物魂魄,不必这样沾沾自喜吧,况且......”晏乘兴双臂环胸,略作迟疑,旋即笑道,“这样的妖物,我还有不下十只!” 又有一只数十丈高的狰狞蛟龙,口中吐出凛冽的寒冰还有飓风,选速杀向吞天。 晏乘兴眼前,一道红芒闪过,他冷笑不已,迅速变掌护在身前,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夏泽递出一拳砸向他的胸膛,却被他率先一步以掌护住要害,刚要还手,结果夏泽另一击势大力沉的撑捶,已然杀到额前。 危急关头,晏乘兴只得身体略微靠后,然后顾不得发力不全的弊端,轰出一拳。 拳峰相对,炸出一道道骇人的气机涟漪。 晏乘兴迅速收回手,顾不得拳头上传来的酥麻和疼痛,对面那个疯子已经再度杀到,暴喝一声,迅速还以眼色。 夏泽那一击霸王硬折缰,终究只是贴着晏乘兴的脸颊划了过去,十分力道,只用出了不到三成,而晏乘兴慌乱之余,果断一脚踹向他的小腹。 二人双双拉开身位,不约而同吐出一口鲜血。 夏泽匆忙擦去嘴边血迹,怒视前方,口中骂了句不太好听的粗语。 他早就知道晏乘兴身为兵家修士,体魄强横不输武夫,这一轮拼拳他稍稍占了上风,可对方显然也不是的莽夫,傻乎乎的挨下自己的拳头,应对自己的杀招之时,尽显老道狠辣。 他凝视着上方那张壶公符,此刻正悬浮在这方天地上空,估计要破去这壶中天地,就要先破坏那一张阵眼。 坐拥这方天地,时间拖的越久,对晏乘兴就愈发有利。可要不要豁出全力,打杀晏乘兴,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杀了晏乘兴,就过早暴露了底蕴,况且难保晏乘兴会不会还保存着其余保命的手段。 他思绪微动。 自打他踏入白猿关,踏入这座宿夜城,救与不救,似乎早已成为了定局。 夏泽淡然一笑,豁然开朗。 远处,与之遥遥对望的晏乘兴,自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不得不承认,同为天道馈赠者,一开始他便有些小瞧这个泥腿子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狗屎运,才能让他同时拥有一位古老神只的神格,一个不可直呼其真名的洪荒大妖,还有一份令人艳羡的天道馈赠。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今天看我晏乘兴,能不能以小博大,吞下你这桩福缘!”晏乘兴冷笑一声,手腕翻转,一张血色符箓浮现于手掌中央,伴随着他念动符箓箴言。 方圆百里,一张血色云气所化的巨网,缓缓落下天幕。 血引天罗网! 吞天一掌拍断那只蛟龙身躯,猛然抬头,这张仿若辽阔无边的血色大网,正不断向着他所在的位置收拢,而且每一条罗网上,遍布着滚滚天雷。 一粒渺小星火,从吞天口中飞出,在飞行途中,火势暴涨,顷刻之间,血色罗网之上,已然升腾起诡异的白色烈焰。 不断有黑色的灰烬飘落,火焰烧穿大网,血色罗网不断汲取符箓灵气修补自身,周而复始,短时间内,想要某一方决出胜负,就要看谁的灵气率先用尽了。 “业火,没想到你这只异兽还有这种能耐,可惜啊,若是用来对付我,或许有那么一丝胜算,现在为时已晚,今日你是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正说着,夏泽御剑,缓缓飘到晏乘兴身前。 “这回舍得御剑了?”晏乘兴笑道。 夏泽笑而不语,此前不敢御剑,是看不清晏乘兴的底蕴,生怕一身宝贝都落入他人囊中。 “也该分个高下了。” “确实如此。”晏乘兴撕开胸膛衣襟,夏泽这才发现,在他身躯之上,攀附着无数白色的魂魄,有妖族的,有老人的,显得十分的狰狞。 伴随着晏乘兴,心念一动,那些不断蠕动的魂灵,逐渐演化成一件纹路极其不平整的血色锁子甲。 还未凑近,便能闻到一股难闻的血腥。 一股莫名狰狞的笑意,在夏泽脸上浮现,伴随着满身气机攀升,身上的那件青色长袍,逐渐被血色覆盖。 气府内,蛰伏许久的那道魔气,倾巢而出,迅速将夏泽澄澈的心湖融为一体,血海翻涌。 天地中央的,荡起一道涟漪,雷霆滚滚。 晏乘兴暴喝一声,气府内灵气一阵炸响,身形迅速拔出,人未杀到,身后的凝聚而出的那位偃月刀老将,先一步杀到。 一刀劈落,血色的刀光速度极快。 夏泽冷笑一声,双掌骤然合拍,一招空手夺白刃,将刀光拍散,然后脚下一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爪将整个老将虚影抓的粉碎。 晏乘兴眉头微皱,手上动作却不慢,伴随着他口中法诀呢喃,一位手持葫芦和真武剑的道童,还有一位持枪女子,骤然杀出。 夏泽深吸一口真气,顾不得将真气灵气分辨,身上的血色长袍仿若燃烧的烈焰,血色更浓,飘飘荡荡,与此同时,他的速度也快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那位女子显然身边擅长的是凌厉速攻的剑法,兔起鹘落间,接连刺出二三十间,虽然都被夏泽躲过,没成想那道二三十道剑气,竟再度凝聚成数不清的剑影,从四面八方向着夏泽刺来。 剑气落下极快,夏泽甚至能够闻到那股肃杀的血气,不过终归是他技高一筹。 女子腰肢,一击势大力沉的撑捶,稳稳命中,待到夏泽收回拳头,那名实力不俗的女子魂灵,竟如同一座石头,呈现出蜘蛛网一般的皲裂,轰然破碎。 夏泽微微偏过身子,一道血影疾速飞过,只是毫厘之差,就能够将他打得身首分离。 掌心雷光蹦出,只见寒光一闪。 那名魂魄所化的道童,低头一看,安然无恙,刚想要继续对夏泽施以重击,却不料夏泽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眼见从他身边飞过。 片刻后,那尊道童魂灵,溃散成飞灰。 须臾之间,夏泽与晏乘兴的距离,不足七步。 一身拳意,与气府中喧嚣的魔气,浑然一体,夏泽怒喝一声,悍然发力。 身子一拧,顷刻间挥出数百道缭乱爪影。 阵阵爪影破风声,不绝于耳,眼看对方的攻势杀到,晏乘兴丝毫不敢怠慢,双袖一震,有两道身负重甲的兵家修士魂灵,怒喝着冲在震前。 爪影和兵家修士魂灵,重重对撼。 如同暴风骤雨碰上了坚不可摧的城墙,一方胜在连绵不断,滴水石穿,另一方牢不可破,纹丝不动。 “轰!”终究是那阵爪影略胜一筹,在一举抓碎两道魂灵后,仍有不下五十道爪影,破风而来。 晏乘兴心念一动,两柄宣花斧握于掌心,在这一刹那,在外人看来稍显羸弱的手臂,猝然变得如同花岗岩一般粗壮。 顷刻间,晏乘兴扭转身子,劈出两道月牙形沉重刀气。 两股劲力对碰,竟相互抵消,平分秋色。 白雾朦胧,有一道血色长虹破风而来,晏乘兴震惊之余,心境平稳如古井,将宽大斧面横在胸前。 下一瞬,斧头的外侧传来了刺耳的爪子破风声。他不由得发笑,以他多年在各处战场厮杀的经历来看,夏泽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太好预测了,因此很多出其不意的攻势,都被他料敌于先。 夏泽眼见一击不成,身形略微退后,深吸一口武夫真气。 这在晏乘兴看来,就是要积蓄拳意,使出撑捶的兆头,于是他口中默念敕令魂灵法诀,另一头准备将斧头横在胸前,以阻拦夏泽如炮火般沉重的拳势。 来了。 夏泽暴喝一声,全身崩得好似一张大弓,一拳轰出。 拳风呼啸,晏乘兴脸上全是得意的神色,这一拳,被他预料到了! 砰然一声异响,就在晏乘兴刚刚凝聚出的一位六境武夫强者,就要将口中真火倾斜在夏泽身上时,晏乘兴倏然惨叫连连,向着底下的宿夜城摔去。 夏泽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愈发明显,得以整顿气府内凌乱的灵气和真气。料敌于先?兵家修士又如何,早些年在镇上和那些泼皮无赖打架的时候,凭借着玩赖,他就鲜有败绩。 下落途中,晏乘兴强忍着眼睛上的剧痛,用手抓住那颗红色宝珠,用力一扯,那黏连着他血肉的珠子,被他一把扯了下来,伤口处鲜血淋漓,但是很快便被他以灵气强行止住。 “你大爷的!”晏乘兴咬牙切齿,手掌骤然发力,将那颗追魂珠捏成齑粉。 头顶那个少年,手中握着那柄离火八荒剑,保持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架势,随着时间的流逝,剑意不断的攀升。 他自然不会任由着夏泽将剑招完成,五指用力一抖,两柄燃烧着烈焰的宣花斧,如同奔雷撕破空间,向着夏泽奔袭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夏泽一动也不动,眼眸之中,陡然飞出一个与他身形一致的金色身影,双掌凝聚缭乱刺目的电光。 刹那间,飞旋的双斧,与那两道雷光相互对冲,斧头不断回旋,火焰升腾,似乎在和雷电角力。 夏泽的阴神,在打出两道雷法之后,便迅速回到夏泽眼眸之中。 晏乘兴并未乘胜追击,趁着这个空档,他双掌抱阳,脚踏天罡。 宿夜城下边,陆续有遗漏的残魂,被他牵引到气府之内,与他混浊的先天灵气融为一体,一尊狰狞的神灵法相,渐渐从他的身躯之上飘忽而出,一身威风的宝甲,飘动的须发,栩栩如生,又好似随风飘散的雾气。 两把宣花斧,终于冲破雷电,好似一把断头台,直取夏泽项上人头。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砰砰两声炸响,宣花斧上的灵气,好像劈砍到了硬物之上,陡然间丧失了所有的灵气和筋道,飘飘乎落回自己的手心。 眼眸中亮起红光,晏乘兴挥动双斧,气势攀升到顶峰,背后那尊血色虚影竟也凝聚出一把斧头。 脚下一震,身形快速向着夏泽掠去。 头顶的那个少年,终于也动了,他双手持剑,双剑挥舞似团扇翻飞,配合着至刚至猛的步伐,不断有浪潮般的剑气,倾洒而出。 行进中的晏乘兴,冷笑不已,果断斩出一斧子,背后的那尊法相,竟也有所感召,倾尽全力,轰出一道足以毁天灭地的沉重刀气。 剑气一层叠着一一层,拼命的阻隔着那道一往直前的沉重刀气。 “轰隆隆!”大约三分之二的剑气,不断被那道刀气压破。 夏泽刚想要持续挥出剑气,却不了在瞬息之间,那股刀气冲破层层阻隔,骤然出现在他身前。 轰隆一声炸响,夏泽的身影从烟雾之中倒飞而出,若不是迅速踏剑稳定身形,恐怕这会就已经掉在地上摔成肉泥了。 先前那道刀气,速度快的令人发指,刀气之沉重,震得他双臂一阵酥麻。 身上那道魔气凝聚而成的法衣,仿佛预料到他的败局,竟就此班师回朝,返回他的气府之中,任凭夏泽如何呼唤,愣是充耳不闻。 气府内的真气,似乎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所剩无几,眼见晏乘兴愈发靠近,他强忍着气府传来的疼痛,想要再榨出一丁点真气,却发现是徒劳。 晏乘兴看到夏泽自嘲的苦笑,当下信心倍增,大喝道:“你完了!” 驹窗电逝,那尊晏乘兴一身魂魄凝聚而成的法相,怒吒一声,高空之上,云海再度倒退百丈,而后法相从他身后飞出,一对斧头鬼气森森。 这便是七境炼气士的全力一击,晏乘兴知道下夏泽眼眸之中,上有一尊阴神尚未祭出,这便是夏泽最大的倚仗,也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就算是祭出了阴神远游,也不过勉强抵挡这一击,一到过后,胜负便会有所分晓。 从始至终,四境武夫出身的夏泽,与身为七境炼气士的他,近身厮杀的次数,两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危难关头,夏泽一边倒退,一边将刚刚凝聚出的灵气,汇聚在右手之上,然后将某个东西,用力掷出。 那飞驰之物,化作一道白色流光,骤然飞向那尊法相虚影。 “暗器?还是法器?临死前的奋力一搏吗?”晏乘兴不敢大意,心念电转。 远处那尊法相势头正旺,暴喝一声,当头劈下,却不曾想,那飞来之物,在斧头上一撞,丧失了全部劲力,绵软无力的向着晏乘兴飞去。 法相飞出,悬浮在夏泽身前,双斧忽的斩落,夏泽只得匆忙用离火,饱风双剑格挡,结果还是被一斧子劈得双臂酸麻,迅速跌落数十丈。 晏乘兴运用某种眼观神通,确认那飞来之物,并无太大威胁之后,显示小心翼翼的用灵气将其包裹,然后握在手心。 掌心处,传来阵阵温热,那块玉牌之上,写有“天君泰然,百体从令”四字,而且灵气只充盈,令人不得不赞叹。 “听闻魏饮溪说那工部侍郎之子徐浑,早些时候丢失了傍身的飞剑和本命物,但是对于丢失的过程和去向,三缄其口,想来便是落在这小子手里了,不过正好......” 晏乘兴阴森一笑,将那块玉牌握在手心:“落入我晏乘兴的东西,哪有吐出来的道理,他徐浑和魏饮溪,不付出点什么,休想把东西要回去。” 掌心处的温热,逐渐演变成烙铁一般滚烫,晏乘兴摊开手心,玉牌上的字样,深深地烙印在他的掌心。 “这便是你的计谋?令人失望。”晏乘兴将笑容愈发猖狂,将气府内的灵气,慢慢牵引到手掌之上,那几个字样顿时烟消云散。 “赔了夫人又折兵呀。”晏乘兴连连摇头,他倒是不急着把它收入咫尺物,万一上面还保留着什么秘法,炸了他的咫尺物,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俯视着脚下,就在刚刚,那尊法相雷霆般的攻势,震得夏泽毫无招架之力,连双剑都握不住了,一个不小心,便被那尊法相握在手心。 胜负分晓了,晏乘兴心念一动,远处那尊法相抛开双斧,双掌暗暗用力,夏泽一身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超过半数的骨头,多半是断了。 “嗯?这么大的力道,哼都不哼一声?”晏乘兴飘到夏泽身前,饶有兴致的看着夏泽,本来他还挺期待夏泽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毕竟这一趟可不容易。 夏泽被牢牢抓在掌心,沉默不言,晏乘兴见状,伸出手迅速点在夏泽眉心。 “这样一来,你的窍穴和肩上三把火就被我彻底封死了,休想再用你那本名神通压胜我。”晏乘兴终于放声大笑。 夏泽仍旧沉默不言,这会轮到晏乘兴有些心悸了,难不成这小子在故作深沉?好,那便去死好了,早些动手,免除后患。 巨大法相,握紧双手,顺带着将夏泽视线遮掩,然后用力一拧。 可期待中的血浆崩裂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法相手心,一团白烟飘飘然消散,晏乘兴察觉不妙,迅速向后退去。 “佛观一杯水,四万八千虫。”夏泽的话语宛若响彻天地的雷霆。 晏乘兴眼前一花,通臂猿圣的身影猝然出现在身前,双臂金光大作,一拳砸向他的胸膛。 血色锁子甲,光芒大作,只是微微弯曲,并未破碎。 晏乘兴心念电转,身后法相一斧子将通臂猿圣劈得稀碎。 万万没想到,身后忽然又闪出一位女子身影,手中蛟骨一荡,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他冻成冰块。 眨眼间,那块冰块便被他炸碎,他满脸愕然:“你是那条水蛇!怎么可能?” 头顶上,一个满身黑毛的汉子,怪叫一声,一拳砸落。 远处,夏泽盘坐在离火剑之上,双眼鲜血淋漓。 第一百五十八章 剑仙有名 晏乘兴闷哼一声,被那个汉子一拳轰在胸膛之上。 数千只攀附在他身上的魂灵,甚至未能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在一串串鞭炮似的炸鸣声中,纷纷碎裂。 不过也还好,这样一来,这出其不意的一拳带来的伤害,其实不大。 围困宿夜城的三只妖物,在晏乘兴回过神的那一刹那,刚好齐齐杀向他。 “不知天高地厚的扁毛畜牲!就用你们的性命来偿还你们的忤逆之举吧!”晏乘兴双掌五指化勾,伴随着气府内的灵气沿着筋脉鱼贯而出,那一件血色锁子甲上,竟开始有如枯骨一般的枝丫迅速生长。 通臂猿圣和覆海蛟圣脸色微变,双足一震,迅速向着不同的方向退去,而摧天狮圣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在他的胸膛之上,有一条细如柳枝的红色血线,像是一只恶心的蠕虫,顺着那个伤口不断的蠕动。 砰然一声炸响,摧天狮圣高大的身躯,就此化作漫天齑粉。 心念微动,红色血线迅速收回红色锁子甲,晏乘兴眉头微皱。 这件宝甲乃是宗主前往凤麟洲历练之时,击杀了了一只法天境的血蜈大妖,用它的妖丹和身躯练就而成的,具有自主杀敌汲取灵气、血气反哺着甲者的神奇功效。 刚刚宝甲甲灵钻透那头狮妖体魄,成功将其诛杀,可对于反哺披甲者的功效,那是半点没感受到。 说明什么?难不成那头狮妖,是假的? 晏乘兴看向脚下宿夜城,那头刚刚踏入法天境的猿妖,已然不再大肆破坏,而是呆呆地站在街道之上,形如傀儡。他明明亲眼看到那只猿妖吞噬了覆海蛟圣的妖丹,这才破境。 他远眺而去,在夏泽身边,一左一右各自站着通臂猿圣和覆海蛟圣,神情冰冷。 那他们二人又是怎么回事? 夏泽脸色微白,趁着晏乘兴不敢轻举妄动,两只大妖双双为他护法,迅速汲取灵气。他双目紧闭,坐镇于三魂之幽光的神气,开始顺着窍穴游走全身,像是一只金鳞飞龙,巡狩天下一般。 渐渐的,那件象征着乞儿爷神格的法袍,再度附着于夏泽身上。 晏乘兴霎时间醍醐灌顶,暗自嘀咕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这三只妖孽怎么忽然倒戈相向,想来是这小子又开辟了一门本命神通。” “不过你未免太小看一个七境炼气士的能耐了,更何况,在这方天地,只要有人死去,我便是这的老天爷!” 晏乘兴双掌托天,顷刻间,有三头五丈高的血色巨龙,咆哮杀出,口中吐出浓烟和烈火,疯狂的摆动庞大的身躯。 他暴喝一声,一手砸出,身后三只巨龙在几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中,悍然砸向夏泽。 大敌当前,夏泽出乎意料的冷静,缓缓站起身,并不需要他多言,守卫在左右两侧的两只大妖,摇身一变,现出滔天法相,各自对上一只巨龙。 巨猿手臂弥漫着摧残的金光,一拳轰出,天地震响,打得其中一只巨龙面目塌陷,就此全身瘫软,砰的一声,化作一团血色雾气。 巨猿刚要转身,一束耀眼的烈火陡然贯穿他庞大的身躯,最后竟然如同一尊倒塌的石像,散称飞灰碎石。 覆海蛟圣化作蛟龙,与那头血色巨龙,撕咬在一起,爪牙相向,这个喷吐出一道烈火,那位迸射出一口凛冽冰霜,看似不相上下,可最终却被残存的两头巨龙,咬的血肉横飞,徐徐跌落天际。 巨龙相互盘旋,在云海间腾飞,而晏乘兴就站立在龙头之上,俯视御剑而来的夏泽。 “怎么不用你那一门神通了?让我猜猜,是不是灵力耗尽了?”晏乘兴心中的得意,已然要突破心房了。 兔起鹘落间,一头驮着晏乘兴的巨龙,高高升起,另一头则迅速下沉。 一息之间,两头巨龙双双喷吐出雄浑烈焰吐息,火势之大,在底下的宿夜城看来,就像是凭空浮现的火烧云。 白吕倚靠着一座倒塌了一半的城墙上,盘坐在地上,周遭全是黏糊糊的妖族鲜血和残肢断臂。他凝望着漫天红色云彩,还有那两条咆哮着的巨龙,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徐修竹慢慢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气馁,那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参与的战争了,我们能做的,唯有祈祷那小子,能够像以往一样,创造奇迹吧。” 白吕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徐修竹则是咧着嘴笑了笑,伸了个懒腰。 那道烈焰火势极大,不偏不倚的轰向夏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夏泽身前骤然立着一位仪态威严的男人。 “这怎么可能!”晏乘兴惊呼道。 雄浑烈焰眼看就要将夏泽吞没,结果下一瞬,有一面壁垒毫无征兆的将二人挡在身后。 壁垒光洁如玉,又坚硬如生铁,在壁垒中央,赫然写着丹书铁卷四个大字,而后便是晏乘兴看不懂的文字。 火焰被悉数吸收,壁垒之上,增添了一抹灼烧过的炭火红色。丹书铁券?免死金牌? “曹周王曹兵?”晏乘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下一瞬,那个令他为之震撼的身影,如飘落的梨花,陡然消散。 夏泽脸色愈发难看,眼角再度渗出鲜血。 晏乘兴指着夏泽,笑骂道:“又是幻象!你小子还挺会唬人的!就是不知道你能死扛到什么时候,我敢打包票,只要你再动用三次本命神通,都无需我亲自动手,你自己便会力竭而死。当然,信不信由你。” 谈话间,那两尊巨龙,发了疯一般的,好似两座倒塌的山峰,齐齐撞向夏泽。 那两道庞大的身影,像是乌云一般遮掩了所有光芒,那一刹那,除了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夏泽什么也看不见。 他会怎么做?再变出曹周王的幻影抵挡一次?晏乘兴反复思考,忽然笑了。他巴不得夏泽会这么做,这样反倒减轻了他的压力。 一杆饱含着数十位七境之下强者的魂灵的血色长枪,凝聚在他的掌心中央。 晏乘兴端起长枪,猛地掷出! 天边划过一道血线,霎时间,竟比那两条巨龙先一步杀到夏泽身前。 夏泽深吸一口气,一足后撤做弓步,双掌向前探出,法袍似乎也预感到了夏泽面临的困境,如同星夜中的萤火,熠熠生辉。 噗嗤一声,长枪枪头距离夏泽眉心,仅有三寸的距离,而他紧紧握住枪杆的双手,此刻早已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一尊手持降魔杵的佛家童子,还有一位白面书生,毅然决然的杀向那两头巨龙。 针尖对麦芒,毘丘罗怒喝一声,手执降魔杵,一杵刺入巨龙眼球,然后一往无前,沿着巨龙溃烂的瞳孔,频繁挥砍,那条可怜的巨龙,不断哀嚎,挣扎,最后无力的坠了下去,消散于无形。 反观另一头,那位白面书生,与另一头巨龙,缠斗一番,渐渐不敌,索性撕去伪装,化作一头虎面人身的黑虎,猛狂的撕咬巨龙的身躯,可惜仍是不敌,被一爪子劈成了齑粉。 残存的巨龙,身躯开始燃烧起烈焰,只是几个呼吸,便将它全部吞没,此刻的它就像是被群蚁撕扯的蠕虫,不断的扭动身体妄图熄灭火焰,却也只是徒劳,最后化作一道枯骨,从高空坠落。 夏泽忽然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寒意,念动心神,刚刚用八热地狱了结巨龙的毘丘罗,双足一震,拍马杀到。 可却仍是慢了一步,夏泽的后脑勺,重重的挨了一拳,伴随着他呕出一口鲜血,晏乘兴负手而立,饶有兴致的看着头顶仅仅一尺之外的毘丘罗,化作漫天光点散去。 晏乘兴咧嘴一笑,一跃而下,落在离火剑上,身下的那柄长剑,火光渐渐微弱,像是不敢轻举妄动。 “算你识相。”晏乘兴低头冲着离火剑说道。 他一把掐住夏泽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手,上下打量着他的惨状,笑道:“都结束了。” 夏泽并不回话,一脚蹬在晏乘兴胸膛,怎料后者纹丝不动。那一股沉重的窒息感,已经开始弥漫他的脑海。 脚底下,那张血色罗网渐渐收拢,吞天抬头看到夏泽落入他人手中,心中愈发焦急,然后一声怒吼,喷吐出一口炙热雄浑业火,结果那一张罗网非但没有被他一举破开,反倒收拢的更为迅速,上边缠绕着的天雷,将他死死禁锢。筚趣阁 晏乘兴逐渐发力,想要将夏泽的脖子扭断,想了想,还是果断一些,最好一刀砍了他的脑袋,这样才能免除后患。他嗤笑一声,将咫尺物中的宣花斧唤出。 恍惚间,夏泽心念电转,无数的身影,在他和晏乘兴周身闪现,有持枪的老者,有先前的通臂猿圣,有曹周王曹兵,有一柄飞剑萦绕的徐浑,皆是一晃而过。 没有一人,能够在这个时刻,救他一命。 晏乘兴不再犹豫,一斧劈落,可就是在这紧要关头,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住手!” “管你是谁!砍了再说。”晏乘兴心想。 一柄飞剑,从身后迅速杀到,一剑贯穿了晏乘兴的肩头和手臂,因此这一斧头,果真没有得逞。 夏泽脱离了掌控,迅速踏出一脚,向后倒去。 而此刻深处晏乘兴脚下的离火八荒剑,见此情形终于不再为难,迅速撇开晏乘兴,将下落的夏泽接住。 晏乘兴惨叫一声,捂着肩头鲜血淋漓的伤口,疯狂灌输着灵气,封闭窍穴,终于止住伤口流出的鲜血。 “警告过你,别动他。”少女手中捏着一张符箓,冷声道。 “你算老几啊!”晏乘兴愤怒到了极致,同样从咫尺物内取出一道弥漫着浓郁血气的符箓,向着林露清抛去。 林露清倒吸一口凉气,情急之下,将手中符箓抛出。 一边是十丈的血色兽影,另一边则是燃烧符箓之后唤出的玄雷,两者对焊,显然是后者落入了下风,林露清不敢大意,驭风扶摇而上,躲过那只血色巨兽奋力一击。 却不曾想,那只巨兽轰然坍塌,化作一颗宛如太阳般耀眼的圆球,瞬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牵引力,疯狂吞噬着周遭的灵气。 “去!”林露清心神微动,那柄悬浮在头顶的蓝色飞剑,乍然射向晏乘兴。 “又想故技重施?”晏乘兴骂骂咧,手掌一捏,远处那颗红色的圆球,轰然炸裂,迸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林露清匆忙之下,躲闪不急,被爆炸的罡气冲的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幸亏夏泽御剑赶来及时,一把接住了林露清。 “我的......我的飞剑......”林露清嘤咛一声,强撑着身子想要掌控飞剑杀向晏乘兴面,却是浑身瘫软,有心无力。 “林姑娘做的已经很好了,先前多亏了林姑娘,我才得以保全性命,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夏泽抱着林露清,微微一笑。 “能不能,别叫我林姑娘,就,就叫我露清好了......”林露清将头倚在夏泽胸膛之上。 夏泽眯着眼,揶揄道:“林姑娘的样子,可不像受伤的人啊......” 林露清不再言语,一只手掌,抢无声息的揪住夏泽腰间,用力一拧。 夏泽痛的要死,却仍是一声不吭,免得生出更多的事端。林露清的要求确实不过分,只是有意无意的触碰到他心底的某个疙瘩。 晏乘兴一掌拍飞那柄摇摇欲坠的蓝色飞剑,然后迅速取出一张专门压胜本命飞剑的囚剑符,化作一个鸟笼,将那柄飞剑牢牢控制住。 刚才被他贯穿了肩头,那股钻心的疼痛,令他心有余悸。若非急于救下夏泽,晏乘兴隐隐有一种感觉,即便他有那一身血蜈宝甲傍身,却仍是会为此身受重伤,甚至是修为倒退。 这半路杀出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刚才那一轮符箓对拼,尽管是他占尽了上风,可若不是他情急之下祭出了杀招,难保那张符箓上会有什么可怕的功效。 不可轻敌大意,全力击杀他们二人! 晏乘兴迅速结印,这一次,全城的惨死之人还有丧命的妖族兵马的魂魄,盘桓而上,凝聚在他手中的宣花斧上。 那一把大得骇人的宣花斧,开始绽放血色幽光,并且随着晏乘兴的气府灵气运作,竟然发出犹如野兽的低吼。 夏泽抱着林露清,凝视着远处即将全力以赴的晏乘兴,轻声道:“林姑娘,若是身体并无大碍,夏泽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林露清身子一抖,有些不想承认,但最后还是轻声细语问道:“说吧,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夏泽笑道:“我想明白了,若是想要克敌制胜,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唯有依靠我这一双眼眸的神通,方有一线生机。所以待会我会尽可能的规整体内灵气,这段时间内,得麻烦林姑娘为我护法,稍稍拖延一段时间。” 林露清依依不舍的从夏泽怀中钻出:“我知道了,我会尽可能的帮你拖延。只是我得说句实话,那人的修为之强横,即便是我从天目洞天内回来,连破三境,都未必是其对手。能拖多久,我不敢保证,不过我可以找机会帮你先将被他束缚住的异兽,拯救出来。” 夏泽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只需帮我拖延片刻,就足够了。” 他从不怀疑林露清有足够的手段应敌,但是他也能看的出来,林露清想要将晏乘兴诛杀,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林露清嫣然一笑,终于有机会和他并肩作战了。 说时迟那时快,晏乘兴暴喝一声,一斧劈落。 与此同时,一只青色蟒蛇从锋刃之上,爆射而出,七境修士的全力一击,无可匹敌。 林露清不敢大意,玉手一晃,三枚银针爆射而出。 “银针?寻常物件,想要破我的青蟒影?”晏乘兴眉头颦蹙。 不想那三枚银针,快如霹雳,叮的一声脆响,迅速洞穿了青色巨蟒身躯。 青色蟒蛇,速度不减,一口咬向林露清。 刹那间,青色蟒蛇,消散成烟。 晏乘兴鬼使神差的抬起斧子,横在身前,下一瞬,只听前边传来几声金石碎裂的声响。 “叮--”有三枚闪闪发亮,针头弯曲的银针掉落,而晏乘兴的那把斧子,就此碎裂成大小不一的碎块。 “够了!你们究竟在负隅顽抗什么!”晏乘兴的眼眸布满血丝,他用力咬破手指,用鲜血在手掌中心画出符咒,然后猛地拍出。 灵气,天空中飘荡的碎屑,血肉,开始向着他的身前凝聚,添砖加瓦一般,最后,堆叠成一尊数十丈高的骷髅。 骷髅空洞的眼眶之中,燃气烈焰,凶芒毕露,举手投足间,怒风哭嚎。 林露清自然感受得到那一尊骷髅巨影的杀力,究竟是何等的恐怖,她转头望向身后拼命凝聚灵气的夏泽,像是下定了决心,下一刻,林露清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淡淡金色辉光。 数十张颜色各异的符箓,品质参差不齐,自她手心飘出,这一刻,她是绝对的毫无保留。 玄雷,真火,弱水,玄冰。 刹那间,数不清的符箓杀招,光彩夺目,蜂拥而至,轰向晏乘兴。 晏乘兴咧嘴一笑,双掌合十!一道气机涟漪荡起。身前那尊骷髅身形暴涨十丈,将他牢牢护在中央。 “轰!轰!轰!轰!”一连串震耳发聩的爆炸响起。 待到烟尘散去,骷髅毫发无伤,只是略微沾染尘土。 巨大的臂骨,舞动着漫天狂风,一拳轰向林露清,后者别无他法,只得从方寸物中拿出一面铜镜,挡在身前。 铜镜的辉光,只阻隔了这一击片刻,便猛然炸裂,而后林露清身上那件‘寻常衣物’骤然闪烁着金光,这才将这恐怖的一拳化去。 林露清倒退三步,口鼻流出鲜血。 就在这时,夏泽一手按住林露清肩膀,道一句:“好了!” 须臾后,一个黑汉子,踏风而来,手中光芒闪耀。 钻心钉,神火罩,金砖,真火符,降魔杵,真武剑。 各式各样的法器,从哪名男人的手心飘忽而出。 “这又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这么多的法器,就跟个法器铺子似的。”晏乘兴心头隐约察觉不妙,不敢大意,大喝一声。 巨型骷髅一击横扫,所有的法器灵宝,竟然全部被拍作破碎齑粉。 “这等不要钱似的手笔,也就那聚宝宗人氏能够干的出来了吧,你居然还认识聚宝宗的人。”林露清虽然不明白夏泽是如何唤出这等高手,但是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与夏泽那双天眼的神通脱不了干系。 “正是聚宝宗的人,岂止是认识,那会还打了一架,若不是我打出一记无理手,恐怕我根本走不到这里,至于是怎么个状况,找个妥当的时间再和林姑娘细说吧。”夏泽眯眼笑道。 短短片刻,聚宝宗荀隐再度祭出数十件傍身法器砸向晏乘兴,但无一例外,皆被后者一击尽数毁坏。 “有完没完了。”晏乘兴破口大骂,荀隐不知不觉间,不断缩短着和他的距离,那一身宛如烈火烹油般的灵气,多半是要炸碎气府和他同归于尽的。 五指如勾,一拳打出,骷髅法相宛如提线木偶,死死将荀隐抓在掌心。 伴随着他一声大喝,荀隐的身躯就此炸裂。 气浪翻涌,烈火纷飞,骨骼掌心被烧得焦黑,却在这时飞掠出一道金光,刺向晏乘兴心窝。 夏泽双眼微眯,来了!孤注一掷的杀招。 阴神远游! 只要这招命中,那晏乘兴便必败无疑! 夏泽和林露清,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就在夏泽阴神出窍,要一剑刺破晏乘兴胸膛之时,他身上的那件血色锁子甲,骤然飘出一只千足蜈蚣,将夏泽的阴神,牢牢锁住,而此刻他的手指,已经没入晏乘兴的胸膛了。 “就差一点点。”夏泽终于是忍不住气恼了。 此刻晏乘兴破口大骂,有一只三丈高的蜈蚣,将他和阴神牢牢锁住,他拼命的将阴神的手掌抓住,不让他再前进半分。 数百把血色剑刃,在晏乘兴头顶凝聚,破不了招,那便先杀了那对狗男女。 血剑崩出,几十丈的距离,红光将二人脸上的神情映照的格外的真切。 有谁能够挽救这个局势?夏泽心绪快速拨动,毫无办法,无计可施。 林露清想要起身抵挡,却再无余力,也好,死在他怀里,也不枉费她千里迢迢跑着一趟了。 剑光纵横。 就在此时,夏泽身前,陡然浮现一位女子的身影,林露清一时失语,那道身影什么都没做,只是对着她身后的少年,悄然一笑,便就此消散。 天地间响彻着洪钟般的震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跨越千山万水,赶来此处。 顷刻间,头顶天际,骤然裂开一个大洞,数不尽的飞剑,仙兵,如同暴风骤雨,又好似一头巡游天下的火龙。 将那点相形见绌的血剑砸的粉碎,然后徐徐冲向晏乘兴,那尊不可一世的骷髅被彻底淹没。 夏泽泪流满面,这样借剑的阵势,他曾经见过一次,唯有龙胜洲烽火关。 剑仙有名,木桃!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剑斩黄龙 吾命纯阳 晏乘兴满脸错愕,那小子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甚至先前只要再动用一次本命神通,就会当场暴毙,怎么突然间就能唤出数量如此庞大的飞剑了? 不断有飞剑轰击在骷髅之上,像是砸在屋檐上的冰雹,虽然多数非但未能将其贯穿,可胜在绵长无尽。这个护身的神通幻象,已经有多处开始呈现皲裂的趋势了,也就是说被这些飞剑贯穿,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而在所有的飞剑中央,有三把各具特点的飞剑,俨然与其余的飞剑资质上呈现云泥之别。一把周遭萦绕着磅礴的雷气,一把剑身激扬出玄水和飓风,最后一把,外观看似平平无奇,但蕴含剑气之浑厚,此生难寻。 幸运的是,这三柄飞剑高高悬在天际,疯狂汲取着灵气,暂时并未有要对他动手的趋势。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他咬着牙,望向仍旧拼命要一手抓爆他心脏的夏泽阴神,重重一记头槌,撞在他的额头,没成想后者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而他倒被磕的满头鲜血。 夏泽默默看着漫天剑雨,像是陷入了沉思。 林露清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闷闷不乐道:“那位姑娘,想必是龙胜洲烽火关人氏吧?” 夏泽点点头,问道:“林姑娘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林姑娘也是龙胜洲人?” 林露清狡黠一笑:“除了龙胜洲烽火关的十大剑修,能够一人现一洲,万里剑来朝,其他人谁能够弄出这大阵仗?但是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可别天真的以为,是你看上的那位姑娘感知到了你的险境,特地唤来这么多的飞剑。这只不过是类似于圣人降世,天降祥瑞一般的事情罢了。” 夏泽笑而不语,似乎没有太多的意外,毕竟他早就设想过是这样的结果。但他心中又有一丝遗憾,真不是她? 不重要了,见到她真好,也很好看。 林露清等了半天,未能等到她想看的表情,略显失望,小手在耳边发丝上绕了又绕,顿时更焦躁了。 林露清打量着夏泽那一副,明明百感交集,却硬是要摆出一副蹩脚的混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暗自嘀咕道:“这人怎么这样,我千里迢迢赶来此处,大大小小帮了他这么多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先不说他叫我一声露清都办不到。那女子只是浅浅的露个面,叫来了那么些个烂飞剑,就把这混小子的魂都给勾走了,真是气死个人。” 她渐渐受不了自己那一股打翻醋坛子的酸味,气笑道:“在我面前装什么,若是真的很想念她,就再施展一次那个术法,大大方方的看呗。” 夏泽全当没听见她胡说八道,抬头望向天际,此时那个巨大的骷髅,终于抵挡不住飞剑繁重的攻势,轰隆一声,炸裂成无数碎块。 晏乘兴呢?夏泽眼中光芒闪烁,终于在一处隐秘云层处,寻得他的踪迹。 晏乘兴此时满身鲜血,一身血色宝甲被沉重的剑气削得破破烂烂,血肉模糊,甚至有几处,早已是深可见骨。更要命的是,夏泽的阴神,趁着骷髅被剑气炸碎的空档,一把握住晏乘兴元神。 晏乘兴强忍着剧痛,双手紧紧握着阴神的手腕,嘴边流出鲜血。 驹窗电逝剑,夏泽和林露清足下一清,离火剑化作一道火线,飞掠到阴神和晏乘兴身边,一剑没入晏乘兴肩头。 天地间,又是一道悠长的痛苦哀嚎。 红光迅速冲破牢笼,攀升而起,停在不断下落的夏泽和林露清脚下,将他们二人稳稳接住。晏乘兴元气大伤,那张血引天罗网就别想再困住他了。 林露清端详着吞天,心中惋惜道:“可惜啊,这么好的异兽真元,就这么草草降世,日后难免性格顽劣弑主,若是用我天澜山的御兽真符刻印,若是他胆敢有二心,就让它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就在这时,吞天像是听到了这段心声,杀气腾腾的转过头,一双冰冷兽曈怒视着林露清,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一口吞下。 林露清愕然觉察体内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心中一阵胆寒,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夏泽俯下身,抓着吞天的一缕毛发,笑着轻声安抚道:“好啦,没事,没事。” 吞天鼻孔之中喷出一口气,颇为不屑的看了一眼林露清,转过头去。 此时仍不断有飞剑由上往下砸落,幸运的话,甚至还有其中一两把附带着神奇的神通,或是对于邪祟之物有所压胜,或是时不时唤来两三道落雷。 晏乘兴此刻正直危急存亡之际,与阴神僵持在一起,无暇顾及漫天飞剑,因此那身残存宝甲,像是为了护主,坐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化作一道丝绸一般绵长的血水,飘飘然护在他的身边。 起初还能勉强将几十把飞剑震飞震碎,到后边终究是扛不住雨点般的剑气,一声炸响过后,沦为了飞回。 “没用的东西!今日误我!”晏乘兴气得直骂娘,一声暴喝,缠绕一身的冤魂,宛如群蜂一般,蜂拥而出。 但它们在这样密集的剑气下,也只不过是能够阻挡片刻罢了。 头顶上的那那柄飞剑,终于不再‘袖手旁观’,一左一右两道飞剑,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最后双剑合一,化作飓风、滚雷、还有漆黑的玄水,直指晏乘兴和阴神。 这一刹那,其余数千道飞剑也不得不为他们让道,悬停在周遭。 晏乘兴心中的惊恐终于使他疯狂,暴喝一声,自气府之内,迸发出一道迅猛的罡气,将夏泽阴神重重炸飞出去。 这股罡气不断膨胀,在攀升到一个即将破裂的边缘后,轰然爆发。 怒风哭嚎,雷霆汹涌。 但这似乎并不能阻隔这一把剑意纵横的飞剑势头,只见一剑斩落,原本呼啸的飓风,戛然而止,竟就此消散。 剑光耀眼如璀璨星光,在那一柄飞剑贯穿晏乘兴胸膛的那一刹那,天地间所有的光亮,仿佛烛火寂灭,黯然失色。 躁动的雷电,翻涌的玄水,还有狂风,纠缠在一起,将中剑者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剑气最重,也是看着最平平无奇的那一把飞剑,迅速冲霄而起,速度之快,带起道道剑影,最后一剑刺破头顶的那一张壶公符。 苍穹上的诡异纹路退却,天气清朗,大放光明,被壶中天地隔绝在内的宿夜城,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散落四方的飞剑,完成了使命,在那三把飞剑的带领下,在半空破开一个大洞,然后画作一条飞剑长龙,扬长而去。 夏泽阴神,一手抓着晏乘兴,一手手持离火八荒剑横在晏乘兴脖颈处,驭风归来。 夏泽眼神凝重。 “结束了?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林露清问道。 下一刻,她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天真。 有人悄无声息的站在她的身后,一把将她死死抱住,在她的俏脸旁,有一只干瘪如枯木的手掌,指尖处喷射出电光。 那人笑道:“杀了他。” 夏泽低声道:“住手,我们交换人质。” 林露清神色一冷,骤然发力,却不曾想那人仿佛早有预料,冷笑一声,兜起一拳打在她的小腹。 林露清闷哼一声,被男人扛在肩头。 夏泽强忍胸中怒气,沉声闻道:“你是他的护道人?你究竟在这里蛰伏多久了?” 那人点点头,朗声笑道:“你倒是聪明,我的确是他的护道人没错。从始至终,你表现得比我那呆蠢的徒儿要好多了,那小子早些年吃了太多的苦,知道了自己成了天道馈赠者,飘得没边了,谁都不曾放在眼里,迟早有一天会遇到平静。幸亏你送了他一场问道,做了我徒儿的磨刀石,他今日吃了这么个大亏,修为近乎全无,形同废人,但是这未必是坏事,我只有方法治好他。” 夏泽脸色有些苍白,他当然能够感受得到,即便被他重伤到了这个程度,晏乘兴气府内,竟然有有一股灵气,宛如枯木逢春一般,不断的修缮他的残躯。 这便是八门主死的神奇功效,可以掌握他人生死,也可以锁住自己的阳寿吗? 男人笑道:“你要感谢我,其实就在刚刚,我有无数次机会出手杀了你,可我实在是太期待两个天道馈赠者的斗争了。” 他一手握着林露清脖颈,一手搂着她的腰肢:“破开了这壶公符又如何,今日我先杀了这女子,再杀了你,然后将这宿夜城的人全杀了,大齐王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能忍气吞声,所以,在我这,威胁是起不了作用的。” 夏泽无奈的笑了笑,散去身上的灵气法袍,缓缓摆出一个拳架。 男子立时觉得莫名其妙,于是问道:“既然要和我拼命,为何要散去这身法袍,是怕被我一拳打死之后,法袍落入我的手中?” 恍惚间,夏泽微微抬手,身后的阴神邪魅一笑,一把将手中昏死过去的晏乘兴,丢入吞天口中,然后迅速飞掠回夏泽体内,心神合一。 “你!”男人一时气急,猛然一掌拍向怀中的林露清天灵盖。 吞天在这一刹那,怒吼一声,自身躯之上迅速刺出一道血色尖刺,贯穿了男人手臂。 他暴喝一声,气府内崩射出两道罡气,将血刺震碎,刚要一掌拍死林露清,却发现身子有些沉重。m.cascoo 夏泽眼眸中,光华流转,口鼻流出淋漓鲜血,颤抖着说道:“既然要谈条件,那就别装神弄鬼的.....晏乘兴已经被我的异兽吞入腹中,只要我一死,这天道馈赠哪怕流散于天地,也不会落入你们手中,两个天道馈赠付之东流,我想你是绝对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男人微微一怔,旋即冷笑道:“有时候我真怀疑,聪明人是不是都有一颗九窍玲珑心,窍窍相连,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我黄龙是一介散修,有如无根之浮萍,又哪里来的宗门问责,区区两个天道馈赠,散了就散了,大不了过阵子到某个洞天福地,随手打死两个未曾开窍的天才,夺舍便是。” 自称黄龙的男人,随手将怀中林露清丢在吞天身躯上,负手而立道:“我今日就随了你的愿,你得先告诉我,为何要摆出这蹩脚拳架?诚心羞辱我?” 夏泽摇摇头,拳架看似松散,实则一身拳意流淌似河流奔腾入海,川流不息,高声道:“这辈子没干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吃了好多年苦,练了拳,学了剑,剑术马马虎虎,拳法尚可,打了三万拳。所以今日有幸,问拳一位法天境之上的仙人,虽死无憾。” 他自然知道自己今日必死,听到黄龙说晏乘兴吃了很多苦,将他比作磨刀石,实际上他委屈极了。但是总有比他委屈更让他揪心的事,就是怕哪天他死了,还未成为一位大剑仙,就用未大成的剑术挑战一位强者,然后死得有些难看,传到那位他心心念念的姑娘耳朵里,多给她丢人啊。 那首诗怎么说来着?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黄龙戏谑道:“我就让你死得其所。” 夏泽气府大震,一拳递出,轰向黄龙面门。 依稀看到黄龙的身影,一晃而过,等到夏泽拳罡砸落,那道身影陡然化去,而后有一人一拳砸在他的腰间,将他打得横飞出去。 吞天大惊之下,咆哮着要转过身对付黄龙,。 “安静点,等我收拾完他,就将你这孽畜降伏。”黄龙一拳砸在吞天庞大的身躯之上。 “别管我,千万别下去,不然宿夜城的人,都得死。”夏泽的声音在吞天心湖内响起。 吞天背部,成片的符咒,在缓缓成型,似乎是黄龙专门用来对付他的。 如今他腹中藏着好不容易重伤的晏乘兴,而这正是夏泽用来要挟黄龙最大的倚仗。最后,吞天只能哀伤的看一眼夏泽,默默的御风飞向更高处。 夏泽呕出一口浓稠鲜血,先前中拳处,被黄龙一拳轰出一个大坑,他眼神近乎涣散,却挣扎着站起身。 黄龙看着夏泽重拳处夸张的伤口,赞叹道:“这样都不死?” 电光火石间,夏泽艰难的吐出几浊气,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压紧牙关又是一拳递出。 这一拳迸发出的罡气,比先前一拳更为厚重,只是结果殊途同归。 轰然一声闷响,夏泽被一拳打的倒飞出去,一直滚到吞天脖颈的位置,才勉强停了下来。 胸膛之上,又多了一道深深的拳印,黑色的罡气不断从拳印上冒出,这一拳力道之大,打得他整个胸膛都塌陷下去。 断裂的碎骨,深深插入了他的肺腑,以至于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大量的鲜血涌出,还有难以想象的剧痛。 纵使这般,夏泽依旧站了起来,可气府被刺破之后,想要再迅速收集灵气,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夏泽体内残存的四道灵气,各自运作,一个将刺入肺腑的一根根断骨重新回正,然后缝补血肉,导出瘀血,这个过程的痛苦,要更甚于扒皮抽筋数百倍。 “还站的起来?”黄龙脸上有那么一丝期待。 三束银色光芒,自他手中飞出,电光火石间,一举贯穿夏泽的双足还有一道手臂。 夏泽一声惨叫,跌倒在地,那三道流光身形逐渐清晰,竟是三把一模一样的飞剑,而且剑剑之间,像是女子手中的绣花针,有三道剑气构成的丝线。 短短几息,夏泽的身上就多了一片片密密麻麻的伤口。 黄龙似乎颇为享受:“我这飞剑,唤作密密缝,杀敌为其次,折磨敌寇,那叫一个厉害。” 夏泽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却再次被那三把飞剑贯穿双足,跌倒在地。 “我改变主意了,我黄龙是个爱才之人,虽然今日底下的那群贱民还是要死,但是我可以大发慈悲破个例,单单放过你和这名女子。但是你要拜我为师,如何?” 夏泽怔住了。 黄龙神采奕奕,踱步走到夏泽身前,摆出一副仙人姿态:“我当然也有方法让那群人忘记今日种种,但是这样就不好向大齐的那位太子交代了,况且晏乘兴的大道所在,就是这底下数万贱民的魂魄,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得,虽然今天你们大动干戈,但是日后一定会成为知己。怎么样,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啊,乖徒儿,想清楚了,就磕头拜师吧。” 夏泽缓缓抬起头,咧嘴一笑,一字一顿道:“去你大爷的。” 黄龙那副笑容,彻底僵硬,石化,碎裂,自顾自喃喃道:“好,你们缥缈州人,骨头硬得很,脑子都像是浆糊。” 他暴喝一声,一掌拍向夏泽,这一次他是真正动了杀心。 夏泽缓缓闭眼。 头顶掌风烈烈,至于一掌过后,是死是活,便不得而知了。他现在只能确认一件事,只要他像拳法幻境内那样,能够重新站起来,便会一次又一次的向黄龙出拳。 想象之中的那一拳掌,并未到来,夏泽试着睁开眼睛。 黄龙脸色有些难看,因为在他背心处,额前,胸口,各自悬停着一把飞剑。 “接着打呀,怎么不打了。”有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男人,背对着夏泽,对黄龙笑道。 “我凤麟洲黄龙,法宝神通这么多,阁下区区一把飞剑,能耐何?你信不信,今日只要你敢对我动手,我敢保证,迎接你的,一定是无穷无尽的追杀。”黄龙色厉内荏,额前冒出冷汗,却不敢伸手去擦,显然是没什么底气。 “阁下通报姓名,是想让我帮忙可成碑文?可惜啊,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你说你叫黄龙?”男子抬起头,凝望着天际,像是在回着久远的往事,忽然一拍脑门,蓦然笑道,“我想起来了,几百年前,我曾经斩过一头黄龙,冥冥之中,像是天命所归。” “你,你究竟是何人!”黄龙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但他并不敢相信,脸色难看得像是将死之人。 “我吗?”男人轻摇折扇。 “玉清,吕纯阳。” 短短一句话,夏泽并未听出什么门道,可落在黄龙耳朵里,却震耳发聩,他脸色惨然,怪叫一声,化作一只黄龙,摇身逃向远方。 吕纯阳并未去追赶,而那三把飞剑,重新合三为一,化作一道金光,直追那头逃窜的黄龙而去。 远处,巨龙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吕纯阳低头,正好与夏泽双眸对视,顿时一拍脑门说道:“瞧我这记性,把正事忘了。” 他轻轻虚空一捻,束缚着夏泽的飞剑,也就是那三把唤作密密缝的飞剑,倏然落在手中。 夏泽只觉身上一阵清凉,便再无束缚和痛苦,刚要开口,吕纯阳一把将那三柄飞剑熔成一个圆球,笑道:“这把飞剑看似凶猛,实则是他专门用来克制吴道赠予你的神通的,要说杀力,委实不够看,因此我建议你还是别将他炼化,就将这剑骨拿去锻造一把佩剑,我看还行。” 夏泽哑然失语,这人认识我? 吕纯阳见夏泽不讲话,以为夏泽是对他自作主张的行为,有多不满,于是宽慰道:“放心,一会让他送你更好的。” 夏泽挠了挠头,这才疑惑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只是我有所疑惑,我与前辈素不相识,前辈为何救我性命之后,又赠我飞剑剑骨呢?” “早在马哭坟,你救我门下弟子之时,我便欠你一个人情。”吕纯阳来回踱步,转身一笑,“况且此前在青阳镇,小兄弟也曾问我,要喝酒水否?酒水管够。” “你是!”夏泽愣在原地。 吕纯阳连连点头:“不必惊讶,那只是我现学现卖某位大能一气化三清神通的皮毛,变出的一个分身罢了。” 远处,黄龙的哀嚎声,渐渐微弱,只见远处那道光芒重新飞回吕纯阳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像是在窃窃私语。 “这样吗?想不到一剑斩碎阳神身外身后,还是让这家伙的阴神跑掉了。也罢,若是我真的斩了那黄龙,难免要牵扯某些因果。” 黄龙瑟瑟发抖的蹲坐在地。 第一百六十章 黄粱饭好吃么 “吕纯阳,我的阳神已经被你一剑斩破,剩下个阴神苟延残喘,不如你就此做个顺水人情,把我放了吧。”黄龙趴在地上,眼神躲闪,不敢去看夏泽,而是苦苦哀求吕纯阳。 “放了你?那就得看这位小哥如何处置你了。”吕纯阳轻摇折扇,笑意盎然。 黄龙如获大赦,转念一想,先前对这小子下了死手,现在想要从他这换一条活路,若是不掉那么八两肉,恐怕是有点难啊。 但比起夏泽,黄龙实际上更不相信身为修道之人的吕纯阳,道门之人,讲究一个清静无为,心性洒脱自在,说的难听点,那叫喜怒无常,保不准将他一身法宝钱财洗劫一空之后,随手一掌就将他拍死了。 夏泽始终无言,唯独吕纯阳说出让他决定黄龙生死之际,眼神稍稍有些变化。 黄龙打量了一番夏泽的神情,细细琢磨,然后一脸谄媚道:“这位小兄弟,先前是我不对,大错已然铸成,我也无话可说,只要你愿意饶我和我的弟子一命,我即刻带我的弟子滚的远远的,大齐太子那边,我会亲自与他疏通,保证你这一路安安稳稳,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的危险。” 少年盘坐于地,翻了个白眼。 一道剑光落下,瞬间刺破了黄龙三丹田之一。 黄龙捂着胸口惨叫连连,不住的在地上打滚。 吕洞宾身边盘桓着飞剑,一步一步走到黄龙身前,用折扇一下又一下的砸他脑袋,笑骂道:“黄老前辈真是高风亮节,哦不,巧舌如簧啊,死到临头了,愣是一毛不拔,把台面上的事情挪动一下,然后重新摆放回台面上,当做你的顺水人情,你这不就是借他人之囊,慷自己之慨吗?” 他站起身,负手于后,走到吞天身躯边缘,凝望整座缥缈洲,然后说了一句让夏泽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豪言壮语。 我吕纯阳就在此处,剑也在此处,大齐王朝想动这少年?我倒要看看,大齐的江山社稷,够不够硬。大齐的千军万马,能跑掉几人。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疾驰风声,比夏泽此刻身处高空吹来的风,声响还要大,他循声望去,苍穹之上,不知几万里,有一道庞大如山岳的白色剑光,呼啸而过。 白光自遥远的天外天,向着大齐洞京的方向,一闪而逝。 天空像是被那道剑光齐整的一分为二,夏泽死死捏着衣袖,无比震惊,而疼得死去活来的黄龙,瞧见这一幕,脸色愈发惨白。 顷刻之间,那道剑光跨越千里,一举浮现在洞京皇城上空。 洞京城内,早已是乱作一团。 茶楼内饮茶赋诗的人,街边做小生意的小贩,听到一阵雷鸣般的破空炸响,抬头一看,只见一把长数万丈的巨大白色长剑,悬停在洞京山空。 只见剑锋,不见剑柄。庞大的剑气刮起飓风,将洞京上空的白云,悉数削去。 万民纳头便拜,不知是福是祸,口中念念有词。 真仙显灵了。 一伙官兵骑着高头大马,从别处赶来,将跪地叩头祈求平安的百姓驱散。 最后才发现,原来那把莫名其妙出现在洞京上空的大剑,剑锋直指之处,正好是洞京皇城。 那位许久不曾日理万机的大齐皇帝,今日刚好早起,他端坐在高高城楼之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肃杀剑气,枯瘦的手臂微微颤抖,最后竟不慎让手中茶杯摔落。 “爹......”身旁那个身着华服的清秀少年满脸担忧,又好像是心有愧疚,眼神躲闪。 “丢人啊,几百年的祖宗基业,叫人拿剑指着皇陵,若是今日无人能够阻挡他,我今后又有何脸面执掌江山社稷,有何脸面下去见列祖列宗......” 男人背对着大齐太子魏饮溪,背影仿佛遮掩了全部照进阁楼的光亮。 魏饮溪嘴唇微动,就要将自己的罪责全盘托出,却不料一直站在一旁的曹兵悄悄拉住了他一片衣角,然后向前走出一步,拱手道:“请陛下放心,今日绝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扰乱皇城安宁。” 那位大齐皇帝,不转身也不言语。 曹兵快步上前,走到阁楼凭栏处,暴喝一声:“大齐禁军何在!” 须臾后,滚雷般的应答声响起,无数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的兵马迅速集合,就连矫健的骏马都佩戴着些许铁甲。 日光映照在冰冷的铠甲之上,光芒不输那道浩瀚剑光,而曹兵踏空而来,落在阵子中央,执剑而立。 刹那间,放眼望去,皇城内的琉璃瓦上,被人放置的小兽,开始喷吐出虹霞光彩,这座守护了大齐皇城三百余年的保龙大镇,缓缓升起,化作一个明黄色的圆球,将整个大齐皇宫,牢牢护在其中。 徐浑脸色惨白,连连咳嗽:“曹大人,这大阵,当真能够抵挡得住这道剑气吗?” 曹兵看了他一眼,轻蔑一笑,重新抬头望向大阵,自信满满道:“一位十二境的阴阳家仙人耗费数年之久,穷尽数算之学,呕了十几斤血才摆下的大阵,若是连这剑气都挡不住,我看他也别觊觎那什么国师之位了,干脆去奉旨吃屎好了。” 徐浑自嘲一笑,曹兵所言非虚,这座大阵,自皇都建成三年后建成,庇佑此处三百余年的,期间风雨不侵,雷火不近,每十年就要请一批山上高人修缮维护大阵。 “况且若是这大阵被破,还有我曹兵呢,我还真想试试我这十一境的修为,挡不挡得住这一剑。”曹兵满脸春风得意。 徐浑隐秘的扯了扯嘴角,而后问道:“在那之后,如何处置那个身负天道馈赠之人?” 曹兵再度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读了那么多兵书,还不知道什么叫未雨绸缪?有些事,在显露苗头之时,往往就可能决定一件事的最终走向,我们这些用兵之人,就是要把任何可能威胁到国诈的苗头扼杀掉。就好比天道馈赠,对于武夫、修士。可遇不可求,但是我们未必能保证每一个天道馈赠者的心思都是好的,为何要修道?不就是贪恋长生久视?佛教降伏心猿,道家斩去三尸,偏偏有心性不佳,道德败坏的人,高不成低不就,飞升不得,滞留在人间,久而久之就有可能颠覆一个王朝。佛道之争,常常把丹家修道炼气之人比作守尸鬼,这个我是赞同的。所以我处理这类事情的时候,不会留余力,能杀则杀。” 曹兵以心声对徐浑说道:“这次危机过后,你和二皇子,最好能够到我的军营历练一番,不是走个过场,而是真真切切的,眼关鼻,鼻观心,就当作砥砺心性。相信我,不久之后,魏饮溪和魏鱼寒将会有一战,夺得皇位的关键,就在于谁能够掌握兵权......” 那道悬停在苍穹许久的巨大长剑,终于动了,浩瀚如海的剑气,倾泻而下。 牢不可破的护城大阵,竟在那一刹那,被一剑刺出一个大洞。 “什么!”曹兵方寸大乱,迅速从手中抛出窍穴内温养的丹书铁券。 铺天盖地冲刷而下的剑气,眼看就要波及到城中的所有人,幸亏曹兵那枚丹书铁券,很快变得巨大,然后填补在那个窟窿之上。 徐浑惊恐的看向脸色苍白的曹兵,后者似乎极为痛苦,站都站不稳了,这丹书铁卷与他大道息息相关,若是连他都顶不住,恐怕今后便会形同废人,再也别想执掌兵权了。 可惜的是,丹书铁券这等重物法器,竟然只抵挡一刹那,便轰然碎裂,无数剑光剑影剑气,重重砸落。 皇城中的宫女奴仆,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这还算好的,压根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反观城内的所有守军,在那个瞬间,真真切切的看到有个相貌不凡的男人,爽朗大笑过后,凌厉一剑劈在自己身上。 大齐皇帝身上那件龙袍,散发着最后的余光,然后仿佛丧失了所有的灵气,变得黯淡无光,这便是他能够抗住那一道重重的剑气而不倒的原因。 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是脸色惨白,嘴角流出鲜血。 魏饮溪在那道剑光落下之后,便昏死过去,就在此时,有个男人默默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像是不小心踩到了魏饮溪的手掌,男人连连道歉,然后颇为粗犷的扛着剑来到大齐皇帝魏佶身后。 男人长剑指着他的背心,淡淡笑道:“你就是大齐的皇帝老儿魏佶?我替一个叫夏泽的来砍你几剑,不用害怕,我的剑法尚可,砍头极快,不疼的,眨眼就过去了。” 魏佶缓缓转过身,摸了摸胡子,眯眼笑道:“剑仙没被人砍过头,怎么知道不痛呢?” 此时吕纯阳手中之剑,剑尖直指大齐皇帝魏佶心口,在那肃杀剑气的压迫下,魏佶的面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他有些感叹这大齐皇帝在这样的场合下,居然还能谈笑风生,于是没好气道:“本以为大齐的皇帝都是贪恋声色犬马的酒囊饭袋,想不到你这厮死到临头还这么体面,不过体面归体面,该受的罪还是得受的,在砍死你之前,我想来问一问,究竟是无耻到了何种境地,才能源源不断的派出杀手暗杀两个孩子,究竟昏庸到了何等地步,才能弃一座城池的百姓于不顾,任由妖族屠戮,所以那个放置祖宗牌位的太庙,我砸了一半,姑且给你暂时留一半。” 魏佶须发,被剑气吹得飘飘荡荡,他看向脚边那个宿夜城之围的始作俑者,他的子嗣魏饮溪,此刻昏迷不醒,叹了口气,默默不语。 须臾后,魏佶肩头,莫名其妙炸开一朵血花,他闷哼一声,死死捂着肩头,呼吸急促。 吕纯阳轻抖剑身,长剑上的血渍洒落一地然后收剑归鞘,双手负后,叹道:“别把我说的话不当回事,千里迢迢来这砍你,可不容易。” 魏佶疼得接连倒吸好几口凉气,良久,面目显得愈发苍老,苦笑道:“此次宿夜城遭妖族围困,实则是朝中某位卿家和我那不成器的孩儿所为,说来惭愧,寡人也是昨夜才收到了心腹探报,信与不信,全由剑仙做主.....只是一来我教子无方,酿成大错,二来不能与朝中大臣同心同德,寡人难辞其咎,故再受剑仙一剑,绝无怨言......” 话音刚落,魏佶另一肩头,又再度炸开一朵血花,若非吕纯阳收剑收的快,恐怕今日大齐的皇帝魏佶,先回化作一具干干净净的白骨,然后化作满地齑粉,形神俱灭。筚趣阁 这一剑过后,魏佶花了半刻钟才站起来,而吕纯阳则是默默的走到那张舒适的椅子上,脱了靴子将脚放在桌子上,掏出葫芦,一口酒,吃一颗葡萄,颇为放浪形骸。 魏饮溪此刻已经醒转过来,只是全身无力动弹不得,他看向遍体鳞伤的魏佶,早已是泪流满面。吕纯阳毫无顾忌的坐上了那张宝座,今日整个大齐的脸都丢进了,而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是他。 吕纯阳放下酒葫芦,打了个酒嗝,似有五分醉意,倚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既然舍得替他们受过,想来是有话要说,那我便给你个机会,赶紧的。” 魏佶脸带微笑,嘴边溢出鲜血,像是随时都会昏死过去:“剑仙身处宿夜城,却能一下子跨越千里万里,是多少楼的修为呢?” 吕纯阳怡然自得,听到这话便皱了皱眉。 “约莫十三层。” 魏佶点了点头:“寡人不得不承认,派人追杀那两个乡野少年,将整个宿夜城牵连进来,符合帝王心术,防微杜渐,但这不意味着就是对的。为此剑仙能够仗义出手,为了两个孩子,千里迢迢来此砍寡人两剑,寡人是发自肺腑的佩服。可换做是其他不那么良善之辈,是不是就也可以为了一己私欲,随时随地杀人夺宝......” 他似乎是被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折磨得不行,胸膛迅速起伏。 吕纯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提醒你一句,未必是两剑,只要你讲不出个能让我心服口服的道理,杀个世俗王朝的皇帝,一点都不难,真的。” 魏佶面露苦涩,点点头:“剑仙有所不知,别看寡人如今这般苍老无力,余年少时,也曾被先祖带到军营之中,隐姓埋名,随军一同行军,吃饭,杀敌,见过两个世俗王朝小国,为了一座城池,能够不顾底下百姓的生死,连年征战,闹得哀鸿遍野,血流成河。甚至是手底下的士卒,在攻城略地之时,毫无人性,烧杀抢掠,仅仅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 吕纯阳不再饮酒,缓缓睁眼。 魏佶紧紧捂着肩头,缓了缓,继续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寡人那时候便想着,总要有一人能够挺身而出,终结这个乱世,使百姓不再颠沛流离,能够过好日子。可天道终有定,人力终有穷,寡人想问一问,山上人是如何看待人间黎明百姓的,是视作随时可以诛杀的草芥?关于这个问题,我相信剑仙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不然也不会为了两个少年讨公道,生生刺我两剑,但是换作其他的山上练气修道之人,可就未必了。” 吕纯阳盘坐与椅子之上,手指轻弹剑鞘,揶揄道:“这么说,你是在我怪持强凌弱?我还就错怪你咯?” 魏佶眼前一阵眩晕,就要跌到,结果魏饮溪不知何时爬了过来,艰难的将脑袋抵在他的背上,将其撑起,于是魏佶也盘腿而坐,他苦笑连连,摇头道:“剑仙误会了,寡人治国无方,这我也认,可剑仙不在这个位置上,不会明白,这个世道并非那些儒家贤人一两句话就能相安无事的。有些纷争有些恩怨,一定是要经过长年累月的刀兵相向,唯有更强的一方吞没了另一方,然后再辅以儒家君子学问,培育人才,修身立德,修养生息,方才有救。你们山上人的事,寡人不懂,但寡人深知一件事,只要山上人心存私欲,心术不正,久留人间终究是个祸害。” “天道馈赠者这东西,若是落入大周手中,有朝一日,成了气候祸害人间,气势汹汹的要来屠杀我大齐的子民,剑仙会如何做?再出一次剑?所以我始终觉得,今日剑仙阁下一剑杀了我,未必是最好的解决方法,甚至有可能导致大周趁虚而入,致使生灵涂炭。” 吕纯阳不再言语,紧紧握住自己的那一把宝剑剑柄,隐约有清脆的剑鸣声响起,剑气吹得阁楼帘子不停的翻飞。 魏饮溪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此时此刻如果他还能动,一定会劝魏佶别再说了,他愿意扛下所有责任。 魏佶眼见吕纯阳提着剑走来,正襟危坐:“寡人有错,整个大齐王朝固然有错,今日寡人虽然身死,但请剑仙牢记一句话,我魏佶,今日是死在剑仙十三境的修为之下,并不是道理行不通了,若是来世还生帝王家......” “我要整个缥缈州上的百姓,生灵,敢于直视山上雷霆的威光!” 说完这句话,魏佶像是用尽了全部的精气神,很快就要瘫倒在地。 吕纯阳冷冷的看着他,然后拔出剑,用剑鞘敲了敲魏佶的脑袋:“什么狗屁歪理,扯的大义凛然的,差点让你给糊弄过去,错就是错的,初心和结果是好的,就能够不管过程中用的腌臜手段?” 魏饮溪抬起头,泪流满面哀求道:“别杀我父皇.....我愿意一命抵一命......我求求你......” 魏佶连连咳嗽,气得破口大骂:“溪儿,抬起头,不许求他,你是君王的子嗣,怎可向人低头......” 吕纯阳神情淡漠,高高举起长剑,冰冷的剑光映照得父子二人脸上的愤怒、悲伤格外的真切。 剑光落下,魏饮溪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却感觉脑袋上被人用剑鞘梆梆敲了三下,他惶恐的睁开眼,却看见吕纯阳缓缓将剑归鞘。 尽管内心十分疑惑不解,可好不容易保住性命,这个节骨眼上问人家为什么不杀自己,这不找死吗? 吕纯阳不动声色的飞起一脚,将趴在地上的魏饮溪,一脚踹出六丈外,再次昏死过去。 他独自走向阁楼外,转过身:“我再问你一遍,错了还是没错,你该如何做。至于余下的这几剑,我相信到时候那个被你们一路追杀的少年,会亲自来找你算,也有可能不是你来受,是你那两个倒霉儿子来受。” 魏佶精神大振:“请剑仙拭目以待,只要再过十余年,大齐一定会一统缥缈洲,寡人知错了,一定会改。” 吕纯阳点了点头:“从今往后,不许再找他们的麻烦,还有这次死难的百姓,我要你好好安抚那些遗孤老人。为那些死去之人,好好做一场法事,让他们来生不再受罪。最后,无论大齐吞并大周,还是大周吞并大齐,善待子民,不要以杀填欲,办得到吗?” 魏佶点头道:“寡人受教,在此立誓,一定照办,若是违背誓约,叫我永世不得超生,请剑仙放心。” “若是违背誓言,无论多远,”吕纯阳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笑道,“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话音刚落,他就消散于无形,整个大殿空空荡荡,仿佛他从未来过。 有个满脸泪花的少年,迅速闯入大殿,一下子扑倒在魏佶身前,嚎啕大哭。 而此前被吕纯阳一脚踢飞的魏饮溪,也一步步向着这边爬过来。 “我大齐,今日输的很惨啊......”魏佶面无血色,幽幽叹道。 整个大齐,不只有多少铁骑,被那惊天一剑,斩断了心气,此后还能不能战场杀敌,无畏冲锋,很难说。 魏饮溪双目通红:“父王,都是儿臣不好,都是儿臣自作聪明,这才酿成大祸......” 魏鱼寒一听这话,一拳便砸在了自己的兄长脸颊之上,将其一拳砸倒,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良久,他说道:“赶紧把父皇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万一那个剑修再杀回来,我们都挡不住.....” “他不会回来了.....”魏佶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呼吸更是微乎其微。 那一剑,其实早已斩断了大齐皇帝的气数,魏佶命不久矣,病故是早晚的事。而就算是十三境的仙人,一剑斩杀君王气数过后,也是要背上一份滔天因果的。 “可惜......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剑仙,吓得差点哇哇大哭,都忘了问吕祖,那黄粱一梦里的黄粱饭,好吃么......” 须知魏佶年少时,也曾看着吕祖的画像,满脸艳羡。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粒粟中藏世界 远在千里之外的宿夜城,红色巨兽悬停在万丈高空之上。 黄龙起先看那吕纯阳屹立不动,恍恍惚惚,而夏泽又坐下盘腿调息,抱着侥幸的心理,便想着运起遁术神通逃之夭夭。 毫不意外,胸膛处又挨了一道飞剑,哀嚎了半刻钟过后,终于老实了,趴在地上装死。 近七年的布局,本以为接下了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怎么平白无故冒出了个什么吕纯阳,看来这大齐的太子,心黑的跟墨水似的。他暗暗发誓,若是熬过这一劫,日后一定要好好跟他算这笔账。 怎料那个心神远游千里的吕纯阳,重新开口后的第一句话,差点没把黄龙当场吓死。 他转头对少年笑道:“大齐皇室全让我给砍了,之后这一路,绝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了。说来有些惭愧,那个大齐皇帝可真是巧舌如簧,讲了些弯弯道道的道理,就把我绕进去了,我是个半路出家的读书人,学问早就扔进狗肚子里去了,心境便有一丝驳杂,这个时候最忌讳出剑,因此没把他们砍死,就砍了个半死,你不会怪我吧?” 夏泽怔怔看着他,片刻后,摇头道:“自然不会,谢过吕祖。” 吕纯阳取出酒葫芦,大口饮酒,听到这话,不由得喜出望外:“你认得我?” 夏泽连连点头,满脸真诚道:“小时候我爹和人骂架的时候说过的,狗咬吕......” 吕纯阳伸出手示意夏泽不要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他可就忍不住动手打人了。 夏泽满脸尴尬,手指顶着手指在打架。 吕纯阳满脸羞愤,在吞天宽大的脊背上来回踱步,他娘的,明明老子这剑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长的又是一副天上仙人模样,九州各处走一遭,哪个小娘子见了我,不得春心荡漾。可偏偏世人提到他吕祖,就是被狗咬,真他娘的窝火。 想来,也怪他早年太过放荡不羁,日日贪欢,让那些落魄的读书人,愤懑之余,杜撰了一些东拼西凑的香艳小说。奈何他现在成了天上仙人,修为高的吓人,自然也就不能跟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 可这也不代表他吕纯阳就是好脾气啊,他四处张望,看到趴在地上装死的黄龙,像是终于找到了怒气的突破口,勃然大怒道:“老鬼,你笑什么?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黄龙虎躯一震,再也不敢装死,猛然抬头道:“剑仙错怪我了,老夫早先晕过去了,可是什么都没听到啊。” 飞剑绽放出雷光,将黄龙劈得哇哇乱叫。 夏泽默默的捂着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须臾后,一阵宛如洪钟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贪欢小儿,怎么这般的理不饶人,是不要贫僧真身出窍,在于你斗上一斗?” 夏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黄色僧袍和尚,飘飘然悬浮在黄龙头顶,相貌竟和黄龙一模一样。 夏泽惊出一身冷汗,一只手悄无声息的伸进袖袍,紧紧握住那把才刚刚露出剑柄的离火剑。 大战一触即发之际,吕纯阳虽然起初也有些许惊讶,不过很快便恢复平静,下按手掌示意夏泽放宽心,然后端起一副痞子嘴脸讥讽道:“呦,这不是那个什么臭和尚么?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脏话呢,出家之人,不得修一修闭口禅啊?嘴上不积德?能够成佛?没理还要横三分,得理为何要饶人?” 黄袍僧人笑骂道:“满嘴胡咧咧,没个正形,这底下城池之人,自有种种因果,生老病死当是天命所归,由得你多管闲事?” 夏泽怒发冲冠,猛地站起身,却不曾想吕纯阳再度把他按了回去,嘴里说着,知道了知道了,砍他两剑是吧,我来我来。 被一把按回原地,夏泽一身怒意也被一同生生憋了回去,坐在地上生着闷气。 吕纯阳转过身,双手插腰,金鳞飞剑悬停在他的左肩之上,剑尖有一道丝线,不知何时便连向了黄龙心窍。 “因果?”吕纯阳翻了个白眼,他用指尖盯着飞剑剑尖,冰冷的剑刃映照着他满是嘲弄的神色,然后手指一挑,飞剑回旋而出,他一手指向黄袍僧人,口气里仿佛疯狂压制着暴虐和愤恨,“光是你们佛门有因果一说?我们道家没有?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不是因果?天道承负、因果报应,是不是因果?”” 黄袍老僧眉头紧锁,脸色逐渐有些阴沉。 夏泽转头看向四周,竟有阴郁的黑色雷云,不断向着这里汇聚而来。 吕纯阳骂的起兴,摇着折扇冷笑道:“张口因果,闭口因果,这底下的百姓,谁日行一善,谁恶贯满盈,谁饱读诗书,谁辛勤劳作,你黄龙禅师懂吗?就好似只要套上了因果这个说辞,这场浩劫就变得理所应当一般,我看你像因果,要不你接我一剑?” 黄龙禅师叹息一声,双手合十:“若非我的化身被你挟持,贫僧也不会冒着折损寿元的后果真神出窍,现在看来,若是与吕祖论道,恐怕一时半会,谁也不能说服谁,这一仗在所难免。之事贫僧有些好奇,斩断一王朝天子命数,本就背了滔天因果,吕祖执意出剑,尚有余力?有能否承担这个后果呢?” 吕纯阳笑道:“不劳你费心了,打了再说。” 顷刻间,两股浩瀚的剑气、罡气升腾而起。 幸亏在这一瞬间,两人都同时升空,不然吞天可能会大发雷霆。 吕纯阳掌心中央,悄然显化出一把闪烁着白光的长剑,然后身形暴涨,凝聚成一尊几十丈高的法相。 而黄龙禅师,口中念一句禅语,身子缩小如芥子,一头几十丈高的黄龙,口吐烈火。 吕纯阳率先出招,剑指挥下,千百道剑光冲霄而起,然后调转方向,如璀璨烟火,纷纷砸向黄龙。 黄龙在寰宇之上,不断扭动身躯,有一轮光晕,不断的散出,将气势汹汹的剑阵,将飞射而来的剑光,搅得粉碎。 不想被打的凌乱的剑光,在刹那间合作一道,迅速斩向黄龙脖颈。 结果黄龙以牙还牙,摇身一变,散成几十道一模一样的身影,然后如满天流火,冲向吕纯阳。 下一刻,吕纯阳手中重新汇聚如萤火般的剑影,在仓促之间,一剑没入黄龙头颅。 夏泽死死握着衣角,心也随之快跳到了嗓子眼。 胜负揭晓了? 头顶,自打吕纯阳刺出那一剑之后,他和那头黄龙,就那么一动不动,悬停在半空,仿佛时光就此静止了一般。 片刻后,那头黄龙,身躯,轰然炸裂,先是碎成无数的血肉,然后又在眨眼间,变成了无数的飞蝗,声势浩大,杀向吕纯阳。 吕纯阳嘴角挑起,不等他有所反应,手中那把长剑,崩射出无数流光,然后化作一只只扑腾着翅膀的黄雀。 瞬息过后,漫天飞蝗,让黄雀吃的干干净净。 那股洪钟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窃法小儿,何处学得这等高深道法。” 也不过是几次眨眼,漫天黄雀,身躯之上,陡然升起烈焰,悲鸣不已,然后迅速被烧成灰烬。 剑光一闪,掠回吕纯阳掌心。 夏泽吐了一口浊气,这一轮斗法,双法不分伯仲。 就在这时,原本消散于无形的黄龙禅师,仿佛是种子生根发芽结果,然后显化出真身。 吕纯阳突然问道:“以前的事,我记得不太清了,世俗王朝对于我们二人之前的那一场大战的结局,众说纷纭,所以究竟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黄龙禅师眯眼笑道:“老僧也记不清了,谁输谁赢,重要,也不重要,要想知道打过便知。” “此言有理。”吕纯阳吞下一口葫芦里的烈酒,喷涂在佩剑剑锋之上。 倏然间,吕纯阳脚下,骤然升起一张金色大手。 待到整个手掌破开云气,夏泽才看清楚那是一尊巍峨的佛陀法相。 黄龙禅师心念一动,那张大手,迅速收拢然,若是吕纯阳躲闪不急,恐怕就会被他一掌捏成肉泥。 浑然剑光,映照得整个天空,宛若霞光纵横,甚至盖过了天日光亮。 那尊佛陀法相手指,在那道盛放如兰花的剑气吹拂之下,五指被尽数削去。 吕纯阳高高跃起,手中无剑,但是身后千万道剑光,重如山岳。筚趣阁 黄龙禅师爽朗大笑:“千年过去,吕祖还是那个守尸鬼罢了。” “怎奈囊中自有长生不死药。”吕纯阳心念一动,身后数万剑光,落如急雨。 黄龙禅师说:“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 他的身躯被剑光洞穿,血肉横飞,却一动也不动。 吕纯阳喃喃道:“一粒粟中藏世界,半铛锅内煮山川。” 黄龙禅师身上已无好肉,狞笑道:““我不问你怎么煮山川,请问一粒粟中如何藏世界。” 夏泽忽然起身,眼中光华流转。 吕纯阳脸色逐渐有些晦暗,心境起了波澜,只是一身剑气无往不利,这才没有败下阵来。 “心也。”夏泽忽然道。 吕纯阳虎躯一震,眼神先是震惊,然后便是豁然开朗的狂喜。 这一声细如蚊蝇的感叹,不知怎的就落入了吕纯阳和黄龙禅师耳中,声震如雷霆,让吕纯阳原本沸腾的心湖,逐渐回归平静,甚至像是悠然洒下了一抹辉煌,波光潋滟,心湖澄澈无比。 同时这两个轻飘飘的字眼,也让原本咄咄逼人的黄龙禅师,彻底放弃了挣扎和算计,双掌合十,念了一句善哉,然后便被剑光彻底淹没。 吕纯阳迅速收剑,落回夏泽身边,凝视着夏泽这一双眼眸半晌,拍了拍夏泽肩膀,叹道:“本想还了你的人情,结果这一趟下来,非但没能还清你的人情,还让你顺带消了我的心魔,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夏泽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就因为我轻飘飘的那两个字?可我只是有感而发,对与不对我不知道啊,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吕纯阳摇头笑了笑,顺带着轻摇折扇,像是要吹散那些盘桓在他头顶的氤氲,“此言差矣,有的时候越难的问题,结果反倒愈发简单,只是我们修道修佛之人,走的越远,想的越多,顾虑也越多,因此越是简单的东西,就会像是当局者迷一般,唯有心境澄澈的旁观者才能心无旁骛的悟出来。我希望你以后你走的越远,越是要静下心想一想,自己为什么出来闯这个世道,初心是什么。” 夏泽此刻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是也是悻悻然摸了摸脸,点点头:“我记住了” 尽管那道剑光已经重新收束回吕纯阳手中,但是天上这股莫名肃杀的凛冽剑气,盘旋不去。 “是贫僧输了,如何处置老衲的一从分身,任由二位决定,只是还望二位能够不忘上天好生之德,饶他一命,有错改错。” 洪钟一般的声音,渐渐微弱,像是彻底摒弃这具肉身。 吕纯阳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复杂,这样一来,千年前那场大战,看似是他和黄龙禅师的纷争,实际上也是佛家道家在某一层面的较劲罢了。 今日一战,若无夏泽一语点破禅机,他能以剑气道法碾压黄龙禅师,却是在心关上被黄龙禅师打得抬不起头。 “都听到了?”吕纯阳双手抱胸笑道。 远处,黄龙重新站起身,面色如死灰一般,欲哭无泪道:“回仙师,听到了......” 吕纯阳手指敲在剑鞘上,“那就老老实实的交出值钱的东西,什么仙兵,法宝,灵丹妙药,符纸,都拿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黄龙心中叫苦不迭,心想着今日怕是要大出血了,却不料夏泽在这时忽然开口说道:“我可没说要让他活下来,他和晏乘兴设计了宿夜城的劫难,死了那么多人,我夏泽只是没有能力宰了他们,若是我有吕祖的修为和剑术,今日他们一定也会死的。所以我办不到,用整个宿夜城死难者的性命,去换什么法宝灵器。” 黄龙如坠深渊,嘴巴微张,许久说不出话来。 吕纯阳刚要说话,却接触到夏泽冰冷的眼神,他一字一顿说道:“吕前辈,今日我夏泽要是杀了黄龙和晏乘兴,你会拦着我吗?” 吕纯阳苦笑道:“自然是不会。” 他转身望向黄龙,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 黄龙赶忙叫喊道:“少侠,一切好商量,我绝对能够拿出让您心满意足的法宝灵器,只求少侠能够饶我一命!” 夏泽置若罔闻,提大步踏来,一剑没入黄龙胸膛,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这下,黄龙再也不会觉得这两人是特意唱双簧,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了。 他猛地伸出双手,顾不上双手被那把火光熠熠的长剑切的鲜血淋漓,再让那少年持剑推进一寸,就是他身着仙兵法衣,十一境的修为,也要殒命当场了。 而对面那个眼神凶狠的少年,那副充满着怒气的面容,就像是一头发了疯的小狼,个头不大,但是也敢用细小的獠牙撕咬巨兽。 夏泽猛地抽出长剑,这让黄龙始料未及,结果夏泽迅速换下一口气,一剑斩向他的脑袋。 脑袋这个地方空空荡荡,任你十一二楼境界,不用保命神通,死的不能再死了。 一旁始终默默旁观的吕纯阳,终于还是出手了,只见他指尖微动,刹那间天地变色,周遭的一切盖上一层朦胧夜色,夏泽这一剑落下,咣当一声,像是劈砍在了什么硬物之上,震的他的整个手臂微微发麻。 吕纯阳见状,撤下神通。 黄龙呆坐在原地,身下流出一滩黄澄澄的液体,吓得魂不附体。 夏泽重新收回剑,不再言语,他揉了揉肩膀了,像是在等待吕纯阳给他一个答复。 毕竟他修为高出自己这么多,他要是不让夏泽杀,夏泽又能怎么办。 吕纯阳叹道:“我先前去了一趟大齐,与那大齐皇帝讲话,一番拉扯下来,那皇帝老儿虽然手段残忍,但是观其心境,他的初衷是好的。我们山上人太多,人性驳杂不堪,在这鱼龙混杂的煮锅里,人心鬼蜮,丑态频出,山上人办那么一两件腌臜事,有的会选择视而不见,选择遗忘。今日你杀黄龙,固然是没错,可这背后涉及太多幕后大佬的设局,说难听点,指不定是三教一家中的两方相互周旋的结果,要么是你死掉,要么是你一剑宰了黄龙,终归是对他们有利的。” 夏泽眉头微皱,怒道:“那我就可以视而不见,就这么放了他?” 吕纯阳摇了摇头:“留着他和他的徒弟,还有用,好处只会大于坏处,他的徒弟晏乘兴本就是天道馈赠之人,又略通神魂之法,让他们重修修缮残魂,然后消一消业障,问一问那些惨死之人,是干脆带着大齐许诺的福报转世投胎,还是说找个香火绵长的地方,积累功德,然后以秘法重新成就人身。我自然有自己的私心,不想让你抗下那么大的因果,实不相瞒,我很快就要飞升而去了,那之后定会有更多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对你出手,杀了一个黄龙,还会有更多的宿夜城遭此大难,你夏泽既然是这等看不惯仗势欺人的性格,管还是不管,难道当真要止步于此吗?” 夏泽怔在原地,神情沮丧。 “我希望你能走得再远一些,这便是太乙天尊愿意将神格赠予你的原因。就好比我今日与黄龙禅师斗法,若非你偶然灵光乍现说出的那句禅机,我也只是以势压人,你不一样,我冥冥之中感觉,你便是能真正拯救这个乱世之人。” 夏泽拱手道:“谢过吕祖。” 吕纯阳莞尔一笑:“放心,我会在他们体内设下禁制,只要他们胆再起歹念,先会气府崩碎,形同废人,然后就五脏溃烂而死。” 见夏泽似乎还有些忧虑,他拍了拍夏泽的肩膀,沉声道:“这个世道是这样的,要把自己当回事,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好比今日你一个四境武夫,为了这个宿夜城,差点把半条命搭进去,但是底下那些不幸身死的宿夜城百姓的死,已经你尽最大努力之后的结果了不是吗?修道和练武都是一样的,要多想,也要善于给自己松绑。我再问问你,刚才我拦着你,不让你杀黄龙,你便停下不动,为什么?” 夏泽犹豫片刻,然后说道:“首先是我敬重吕祖,吕祖不让我杀黄龙,显然是有自己的考虑。然后,是我不够强大。” 吕纯阳爽朗一笑:“这就对了,孺子可教也。不必心怀愧疚,你若是真心要管一管这心术不正之人,就要比他们更强,出剑更快,出拳更重。我今日便吃了读书不够通透的亏,让一个凡夫俗子说的浑身燥热,你可给我听好了,我跟那皇帝老儿说了,过了不久,就会有一个少年,亲自来找他问剑,虽然他可能命不久,不过没关系,他儿子都还在,到时候你不仅要打得过他们,还得吵得过他们,办得到吗?” 夏泽双目通红,愣在原地。 于是吕纯阳又问了一遍:“办得到吗!” 夏泽用手抹了抹眼睛,笑道:“吕祖放心,一定办得到!” 吕纯阳爽朗大笑,却见少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于是主动问道:“有话就说,等我飞升了,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吕祖,那碗黄粱饭,好吃么?” 吕纯阳莞尔一笑,摇头换脑,像是在回味:“记不清了,恍恍惚惚在那黄粱一梦中,挑灯苦读,高中状元,升官发财,触怒龙颜,被贬为庶民,等到悠悠梦醒,恍若隔世,然后便被师父带上山修道去了,那碗黄粱饭,我兴许是吃了吧,苦的?甜的?没准是一碗夹生饭呢。” 二人哈哈大笑,唯有黄龙一脸木然。 “行了,赶紧的先把最值钱的掏出来。”吕纯阳轻摇折扇,冲着黄龙催促道。 “是......是.....”黄龙如获大赦,然后将袖袍内的法器,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吕纯阳眉头微皱,然后走到黄龙身后,伸出手在他肩膀上一掰,咔嚓一声,掰下一块莹莹如玉的骨头。 黄龙失声惨叫。 第一百六十二章 剑鼎 吕纯阳随手将那块莹莹如玉的骨头丢给夏泽。 他下意识接过一看,还带着些许血迹。 夏泽有些嫌弃,将那块碎骨用布包好,然后使劲擦了擦手。 吕纯阳笑骂道:“小崽子可别不识好歹,这一块十一境的仙人骨里边蕴含着修道之日起炼化而出最精纯的灵气,无论是对你以后走上修道一途,还是锻造仙兵法器,用处大着呢。” 夏泽眼前一亮,迅速将那块碎骨收到方寸物之内。 吕纯阳暗自偷笑,然后背着手走到黄龙身前,在那堆法宝里边挑挑拣拣。 吕纯阳赞叹道:“老东西,宝贝还真不少,这副山水画卷只要投入神仙钱,便可随时随地观看画中仙子起舞、沐浴......还有这青玉无痕枕,只要枕着这个枕头入睡,便可随美人共度春......” 说到这,他颇为尴尬的咳嗽两声:“夏泽啊,你年纪尚小,定力不足,这两件宝贝若是送给你,难免会让你心智愈发不稳,我就替你收下好了。” 夏泽嘴角扯了扯,摆手道:“吕祖多虑了,我本来也没打算要......” 吕纯阳抵来两枚黑色弹丸,说道:“至于这两枚雷火丹,你留着,遇到打不过的敌手,不要犹豫,用力抛出去,只要不是相差了五个境界,一枚雷火丹相当于太乙境仙人全力一击。” 夏泽大喜过望,将那两枚弹丸小心翼翼收入囊中。 吕纯阳指着地上的东西,继续说道:“剩下这三把,分别是能够遮掩阴气妖气的弥彰骨伞,一把资质直逼灵兵级别的八面剑,还有一件春醉袍子,这三个东西里边,就属这一件春醉袍子最为适合你,如今你三魂七魄内的二气虽然经过不断的打磨,已经不再像起初那样躁动不安,不会让你每次动用这两个气息便疼得死去活来,但是最好还是能够有一件安神纳气的法袍加以温养,况且这袍子除了安神静心,迅速积蓄灵气外,还是一件咫尺物,穿在身上,水火不侵,寻常的暗箭刀兵,武夫拳脚,休想伤到你。” 夏泽摸着那件青色的袍子,料子薄如蝉翼,仅仅是随手一摸。便感觉犹如山间清澈溪流一般的葱郁灵气,流淌过指间。 “别急着谢我,这还真算不上什么,”吕纯阳摆了摆手,从那堆物件里边,挑出一本残破的书籍,递给夏泽,然后说道,“据我所知,太乙天尊赠予你的符箓典籍,路子颇正,只是目前你的修为太低,许多杀力通神的符箓画出来颇为吃力,不然此前晏乘兴那张隔绝天地的壶公符,你应该是能够找出对应的符箓破法的吧?” 夏泽连连点头,确实如吕纯阳所说,这一阵子从点苍山走到宿夜城,他手中的符箓耗费了七七八八,剩下用来画符的符纸和丹砂也所剩无几。虽然他也曾尝试过用余下三张品质不俗的符纸,去画出两张堪比法天境修士神通的符箓,但是都在收尾之时心念神意土崩瓦解,功亏一篑。 在一连毁坏了两张品质不俗的符纸过后,他肉痛的不行,也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先前翻看了一下,这本符箓典籍应该是属于黄龙一脉的内门符箓真义,里边除了一些偏向于采阴补阳之类邪门法子,还是有不少排的上号的珍稀符箓的画法的。” 生怕夏泽对这个符箓真义有所抗拒,吕纯阳想了想,又说道:“不要心存忌惮,这些东西取决于你怎么去用它,技多不压身,只要你熟稔了里边的符箓妙用和真义,到时候应对起来也会相对于轻松一些,技多不压身嘛。” 怎料夏泽并没有犹豫太久,将那本典籍结果之后,道一句谢过吕祖,满心欢喜的期待着下一件宝贝。 吕纯阳打趣道:“刚才真是看走眼了,你这小子貔貅一般只吞不吐的毛病,与你那只异兽真是相得益彰。” 夏泽指了指吕纯阳腰间别着的宝贝,眉开眼笑,睁眼说瞎话呢不是? 在场之人,唯有黄龙以发覆面,满脸绝望。 今日积攒百年的身价,要悉数付之东流了。 “还有这一杆玉笔,名为点睛笔,这杆玉笔的妙用,同样颇多,对于你这个四境武夫来说,用这杆玉笔画符,可以事半功倍,使所化符箓更具神意,符法威力也会水涨船高。即便是用它来作画,也可让你笔下的美人,孩童具有三分灵气,能够为你所驱使。” 夏泽自然是认得这杆玉笔的,早些时候在云溪镇,住他隔壁的那个黝黑汉子,便有这么一杆玉笔,只是笔中阵法核心早已破损,未必有这等妙用。 吕纯阳笑道:“这玉笔赠你,至于你用这杆玉笔画符,还是作画,或是用来撰写文章,全凭你喜好,有句话我得提前和你说一句,有些蛰伏在暗处的大佬,可能会觉得我这等慷慨解囊,是在替我道门拉拢你,其实不然,我只是来此还人情的。儒道释三家,学问道理孰高孰低,这世道便是最好的答卷。当然,有朝一日,你若是真想入我道门,我倒也不介意收你做个弟子。” “若是这样,那这些宝物,我可就不要了。”夏泽坦然笑道。 “开不起玩笑不是。”吕纯阳笑着朝夏泽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也未必说进了三教一家,才好闯荡江湖啊,没准某天你夏泽真的闯出了名气,开宗立派,立教称祖也说不定。”他拍了拍夏泽肩膀。 “三教一家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孰好孰坏,符不符合帝王心术,教义删删改改,地位潮涨潮落,都是由人心说来算的。一个教派内有饱读圣贤之书的好人,也会有滥竽充数,心术不正的败类,就比方说我,千百年来,有人说我不敌黄龙禅师入了佛门,也有人说我冲冠一怒斩了黄龙,真真假假,久而久之知晓真相之人就愈发稀少。” 他眼神温柔,望向远处天际,神采奕奕道:“别人所说的秋,你未必懂的其中的萧瑟,你该见见自己的春。” 夏泽怔怔出神,结果吕纯阳走到黄龙身前,蹲下身啪嗒又是一声脆响,黄龙这会甚至连哀嚎声都发不出,就这么径直昏死过去。 他走到夏泽身前,两指并拢,在夏泽眉心一点,然后虚空画出了几道符咒,然后五指一握,将另一块仙人骨投入那道符箓光华之中。 夏泽目瞪口呆,只见那飘动的符咒光华,渐渐围绕着那块玲珑仙人骨,竟一点一点凭空生出血肉来,只是一晃眼的功夫,白皙的肌肤覆盖了血肉,变成了一个相貌服饰,与他无二的人来。 吕纯阳负手于后,蓦然笑道:“你的命盘被人动过手脚,虽说三魂七魄被人打碎,死过一次之后,命盘早已再次被打乱,但也算不上是太好的命数,有了这个仙人骨,还有你一点阴神神意熔炼而成的身躯,可以算作你的一个阳神身外身,当然,比起真正的阳神身外身,神通要差上不少,但是只要你稍加培养,就能作为你武夫之外,另一大杀器。” 夏泽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之人的肌肤,指尖落处,肌肤竟升起一道灵光。吕纯阳显然是过谦了,这尊身躯,即便未经修炼,体魄强劲程度,早已不输他这个四境武夫了。 十一境仙人骨,果然了不得。 吕纯阳口中,有一道灵光,一闪而逝,飞入那肉身之中,须臾后便如同具备了灵智一般,蓦然睁开眼睛。 “有了我这张太玄真符,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阳神。” 夏泽眉头逐渐开始紧锁,这份人情,是不是欠的有点大了。 却见吕纯阳长舒一口气,像是了却一桩心事:“如此一来,欠你的人情,就算是勉强还清了,不过这些东西仅仅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他像是看穿了夏泽心中的顾虑,笑道:“不要觉得有所亏欠,等你某一日,真正踏入了上五境,就会知道你先前那一次点破禅机,究竟是送了我多大的破境机缘。况且之后,恐怕我还有求于你。” 夏泽眉毛一挑,说道:“吕祖但说无妨。” “可还记得那日在马哭坟见过的真武山宋圆桥等人?那几人算得上是我道门颇有渊源之人,我掐指一算,日后兴许会有一场劫难当头,到时候兴许得麻烦夏泽小兄弟你亲自跑一趟真武山,接我教门燃眉之急。”吕纯阳说道。 夏泽略作思索:“这其中是不是有吕祖看中之人,又或者说这场劫难连吕祖也不能破解?” 吕纯阳尴尬一笑,摇了摇折扇:“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不是宋圆桥,而是有一关乎我教大道的一位圣人转世,到时候,唯有夏泽小友,能够为其护道。若是觉得为难,也无妨,就当我随口一......” 夏泽伸手打断吕纯阳话语,满脸严肃,拱手道:“吕祖不必说了,我夏泽保证,只要日后真武山有难,我夏泽不管千里万里,一定会赶去护其周全。” 吕纯阳愣了愣,喜笑颜开道:“那我便提前谢过你了。” 他将剩余的所有物件,全部递给夏泽,说道:“我先前观你运用剑术,你破开晏乘兴攻势的剑法,似乎和龙胜洲木式一脉的剑术颇为相似,但是只是具有了剑法神意,至于如何提炼温养剑气的心法,好像并没有掌握,无妨,那我今日便好事做到底,将这门剑鼎之术,传授与你!” 夏泽还未反应过来,背部便被纯阳猛地一拍,紧接着一股极为醇厚温热的热流,从背心处融入体内,先是从气府内走了一遭,在左右二气出巢发飙之际,迅速从窍穴内逃窜。 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便从全身各处筋脉窍穴,游走了大小周天,但是夏泽却感觉经历多次大战而受损挤淤许久的穴道彻底通明了,与此同时,一股稍显稚嫩却无比霸道的剑意,开始在他体内燃起。 吕纯阳轻声说道:“记住这股感觉,按照我先前引导的方法,每日勤加练习,对你日后练剑有极大的好处。现在只是我境界比你高的太多,这二气不敢太过造次,今后你再让剑气游走血脉恐怕会更难,不过也不要为此懈怠就是了。” 他咬了咬牙:“好人做到底,既然赠了你剑鼎剑诀,那这一块不知品质高低的剑胚,也一并送给你好了,我话可说在前头,这块剑胚,是我某日游历缥缈洲偶然淘来的,品质高低一概不知,能够孕育出什么飞剑,全看你小子造化了。” 夏泽接过那块银色剑胚,是一块银色的圆石,上面遍布了虬状脉络,有些许温热,眼中那股光华再度亮起,却怎么也看不透其中。 吕纯阳似乎是有些犹豫,他暗叹道:“我这一次出手,大齐这边所有的设局,大致是被破了个九成,但是难免会有九州之上的其余势力虎视眈眈。你们这些天道馈赠者,在真正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前,就像是一块被野兽凝视着的肥肉,因此依附于某个宗门,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提个醒,若是实在下不了决心,大不了打道回府,在五岳正神的庇护下,再过二十年,你就能够在这缥缈洲上横着走了。” 夏泽苦涩一笑,扭了扭脖子:“谢过吕祖好意,只是在此之前,我有一桩大事未曾了结,这一场宿夜城围杀收官,恐怕我还是会去往大齐洞京。” 吕纯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声音也提高了:“去大洞京?小子,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下来这一趟很容易,看了一个王朝国主,我是要背负很大的因果的,下一次出剑,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还要挨那几个臭老头子喋喋不休骂个没完啊” 夏泽摇摇头:“有个嘱托必须要完成,况且在我来到宿夜城之前,吴道便拖吴骓传话,让我去大齐洞京找一个人,貌似,是个铁匠。” “铁匠?”吕纯阳掐起手指算了算,却不曾想指尖陡然跳出两道电光。 他面色凝重道:“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了。” 夏泽蓦然一惊:“吕祖认识他?” 吕纯阳摇了摇头:“不能说是认识,听过他的名号,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以后这样的事情,若非完全信得过之人,是不必这样全盘托出的。毕竟,大道无情,兴许下一次见面,你我二人,早已是形同陌路。” 夏泽点了点头:“吴道能够算到我来到宿夜城,算到吕祖会对我出手相助,自然也能算得到我会将这件事告诉你,这算是我在受了吕祖一点好处之后,还的人情。” 吕纯阳一听这话,差点没给气死,一点好处?这小子这脸皮还挺厚啊。 二人捧腹大笑,吕纯阳抓起黄龙一条腿,然后说道:“这黄龙和晏乘兴,我就一并带走了,我可能会在宿夜城周边逗留一段日子,让他们二人为这城中百姓做出补偿,短则一个甲子,他们不会对你有任何威胁,至于我在那里就不用找了,你找不到的。就此别过。” 夏泽点头道:“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吕纯阳朝空中,迈出一步,像是一脚踏空,惨叫一声,抓着惨叫连连的黄龙,从万丈高空坠了下去。 夏泽倒吸一口凉气,结果走到吞天身躯边缘,却见有数十只仙气盎然的白鹤,扑动着翅膀,飞过他的身旁。 晏乘兴和黄龙,被捆仙索捆得严严实实,跟个粽子似的。而一袭白衣的吕纯阳,就倚靠在一头最为高大的仙鹤背上,大口饮酒,朝着夏泽挥了挥手,得逞的哈哈大笑。 “身居北斗星杓下,剑挂南宫月角头。道我醉来真个醉,不知愁是怎生愁。少年郎!大道就在脚下!走!” 仙鹤徐徐向南,直到那从仙鹤消失在天边,夏泽才缓缓收回手,自他出了云溪镇,见过许多修道炼气之人,但要说最具仙人气质,也就属才见过几个照面的吕纯阳了。 身旁的少女,呓语一声,这才醒转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到这漫天晴朗天色,惊呼道:“夏泽,我这是死了吗?我听师傅说,酆都是没有太阳的啊。” 夏泽盘坐在那头巨吞天头颅之上,回过头,温和一笑:“林姑娘,已经没事了,一切都让我摆平了。” 林露清脸颊上浮现一抹绯红,这小子沐浴在日光下,虽然晒得黑黑的,但那一口白牙,还有这野性的气质,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舒服。 或许前日就不该赌气,说自己只是顾及到这份天地大道赠予的姻缘?可男女感情一事,就好比男女深处一座小楼,一上一下,你我二人擦肩而过,回眸回得稍晚一些,想要问话之时胆气小了一些,等到其中一人终于鼓起勇气转身登楼,或许心仪之人,早已淹没于人海,或是投入他人怀抱。 终归是时机不对,喜欢他喜欢的稍晚了一些。 林露清摇了摇头,旋即打消了这个天真的想法,就算她来的再早一些,夏泽也会和她成为一对眷侣?那可未必。那位女子,在他心中的分量,重了些。 夏泽迎着风,重新拔出发髻里插着的玉簪,将发髻梳起,远眺那座千里之外的城池。 吞天身躯不断下降,最后在即将坠落于地之时,化作一道红光,融入夏泽气府三魂。 这场持续了许久的宿夜城大局,终于得以落幕了。 城中遍地都是燃起的烈火和残骸,还有一股浓烈扑鼻的血腥气,但是那些惨死之人和要租兵马的残骸,已经被城中官兵清理干净了。 城池中央,上百人讲一个赤裸上身,眼神茫然的男人团团围住。说来也怪,通臂猿圣刚刚开始便不再现出庞大的妖身,而是迅速变回了人身大小,呆呆地屹立在城池中央,像是在等待某人来处决他的样子。 对于潘固和城中百姓来说,只要这通臂猿圣还在这城中,宿夜城的这场劫难就没有完全结束。 期间,不下十名修士上前,想要一举斩下这头九境大妖的头颅。毕竟,一颗八境大妖的妖丹,价值不菲,足以维持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近乎六年的开销。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失败了,若是不靠近还好,只要有武夫或是修士,想要上前一步,便会被蓦然醒转过来的通臂猿圣一拳轰出,轻则断手断脚,元气大伤,重则当场暴毙。 众人围在此处,已经有快两个时辰了,依然没人敢再上前一步。 “就这么放着不管?万一还有剩余的妖族兵马赶到,唤醒了他,到时候可又是一场浩劫了。”有人说道。 “那有什么办法,陵烟宗的那二位,用来传说中的五色烟火法,都未曾将其斩杀,就凭你,扛得住他一拳吗。” 熙熙攘攘的人群,议论声此起彼伏。 阿玉、徐修竹、还有白吕,在一处屋檐下躲雨 “你们两个都没有能将他斩杀?” 阿玉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夏泽和林露清并肩而立,笑容灿烂。 “公子!您没事!”阿玉欣喜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能够逢凶化吉的!”徐修竹快步上前,一把揽住夏泽脖子,哈哈大笑。 白吕倚靠着墙,冷声道:“这里人太多,我和阿玉又和妖族沾亲带故的,若是在这里动用了一丝灵气,难免让练气修道之人察觉出来,到时候麻烦只会更多,至于徐修竹......” 徐修竹微微一顿,欲哭无泪道:“我那把剑都让我砍出豁口了,结果那家伙愣是屁大点事都没有,我还挨了他一拳,好半天才缓过来。” “这样啊.....” 夏泽莞尔一笑,深吸一口气,走出屋檐,用吕纯阳所教的剑鼎剑诀,全身剑意如烈火烹油,沸腾不止。 人群察觉到这股寒意,纷纷转身,结果看到一位少年,提着剑大步走来,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让开一条道路。 “夏泽!你没事!”潘朝笑道。 夏泽也不回话,径直走到哪个赤裸上身的男人面前。 通臂猿圣空洞的瞳孔之中,渐渐有了些光芒,他抬头一看,那个少年身上,不知为何迸发出一股令他心惊胆战的气息,张大嘴巴退后了两步。 夏泽嘴角微挑,一剑斩出。 他迅速收剑,提起那颗脑袋,还有身躯随手一抛,只见一阵红烟飘过,身躯和头颅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群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这法天境大妖就这么被他斩杀了?那妖丹呢? 但是无人敢上前。 夏泽在其中找到了某位熟悉的女子,恰好与他对上视线,正茫然为何这少年这样看着他。结果夏泽刺啦一声,撕掉脸上的伪装,笑道:“苏纤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你是......夏泽!” 第一百六十三章 糖葫芦就是颜如玉! 宿夜城这一场秋雨,断断续续下一个月,阴雨绵绵,城中某些寻常巷子内的道路也是为此变得泥泞不堪。 潘朝推开窗户,用木条将其撑起,便有一股湿润的凉风吹进来,说不上的惬意。 这几日大齐朝廷派了一位官职不小的巡抚来到宿夜城,针对这次妖族围城的劫难,还有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惨剧进行了一番关怀备至的问候,若不是兄长潘固极力婉言劝阻,这位巡抚大人甚至情到深处,头脑发热的要收数百名无家可归的孤儿为义子义女。 不过既然是朝廷专门派来擦屁股的,自然也是要表示一番,此前参与谋划了这场劫难的晏乘兴,黄龙师徒,正被关押在大牢内,每日耗费心神为死难者重塑残破的神魂,累的要死要活,而对于找寻寄宿的魂魄身躯所要花费的重金,一盖由朝廷负责。 经过这段时间的复盘,朝廷默许三妖围城的秘密早已被许多人知晓,像是朝廷特意要用重礼来堵死旁人的嘴,赏赐了潘固黄金千两,良田百亩,就连他也一道鸡犬升天,赏了纹银五千两。 潘固一再推辞,怎料那位巡抚大人来劲了,吹胡子瞪眼说若是不收按照抗旨罪处置。 潘固最后拗不过,只得承诺将朝廷赠予的金银用作日后办公、嘉奖学有所成的读书人的费用,百亩良田充公,连带着赏给他的五千两白银一并充公,让他难受了好半天,这可真是赏了个寂寞。 至于升迁,朝廷只字不提,想来也是,谁会让一个知晓了朝廷私底下见不得光勾当的人去到洞京任职呢。不过这样也好,他在宿夜城这个地方野惯了,真让他去那什么洞京,他还有些不习惯呢。 最后就是那群滞留在此处的修士、武夫,当初潘固在发出征集之时,早已是做好了城破人亡的打算,几乎是久病乱投医一般,只要是缥缈州上叫的出名字的,都传了飞剑。 对于那些即使妖族破城杀来,依旧奋勇杀敌的修士武夫,潘朝是打心底敬佩的,为此潘固还动用了那笔朝廷赠予的黄金银两,对他们以示嘉奖。 而在此次大战中伤残乃至于阵亡之人,都亲自为他们的家人和宗门送去了银两和悼文凭证,朝廷许诺,日后阵亡之人家族之中,若是有子弟想要在朝中任差事,可大行方便之门。 起初潘固也料到了,个别武夫修士一定会为了酬金争吵个不停,只是他没想到这群人最后要求的酬金翻了好几番,一个说死的是我同门师兄,是我门中出了名的修道美玉,这点钱打发要饭的呢;那个说我的本命法器在此次大战之中,被一名六境大妖损毁,修缮起来可不便宜。 以至于潘固甚至打算动用那些黄金白银,都远远填不上这个窟窿。 彼此之间还会相互拆台,一群人围在衙门外,喋喋不休,甚至有好几次看对方不顺眼,要大打出手。潘朝杀敌之时,见过索要巨额酬金的人,有好几个都是一见妖族杀来,立马吓得屁滚尿流,跑的比普通百姓还快,而那些奋勇杀敌,死战不退的豪杰,才不会计较这些,领了酬金,乐呵呵买酒去。 潘固起初为了服众,要求一视同仁,酬金翻了一番,只是有一个铁的律令,断不可比死者的酬金更高,但还是难调众口。最后竟是那位巡抚大人出面,说要领赏金可以,说法器损毁的,受了重伤的,朝廷自会派出对应的修士进行检查,若是结果属实,一律重赏,若是有人胆敢弄虚作假,就得让人记录在案。 至于记录在案会有什么后果,让他们自个掂量去。如此一来,那伙人终于才悻悻然领了赏金,就此散去。 这几日潘固一连几日同那位巡抚大人应酬,后者听闻潘朝在这场大战中,雄姿英发,说什么都要见见他,结果酒席上,那位巡抚大人看着倒是慈眉善目,只是一开口便是晦涩难懂的话术,他那里见过这样文绉皱的场合,嘴巴张着半天不知该如何回应,闹了个大红脸。 也就是因为这样,这几日潘固便不再让他参与应酬,罚他在潘府,‘饱读诗书’。 潘朝转过身,桌案上趴着个少女,穿着一袭黄色襦裙,头上别着的簪子颇为别致。 潘朝两手托着腮帮,噗嗤一笑,她睡得好香啊,不知为何自打她脱去那件铠甲,穿上了寻常女子穿的衣裙,你别说,还挺好看。 说来也怪,自从那日在城楼之上对她说了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之后,贺采萍就再也没有打过他,甚至有些时候看到还会用眼角余光偷看他,被他发现了还会脸红。 潘朝不由得浮想联翩,若是有一日真的明媒正娶,将她娶过门,穿上嫁衣的她肯定会更好看吧。m.cascoo 潘朝忍不住把脸凑近,却不料少女在这时蓦然醒了过来,睡眼稀松的揉了揉眼睛,问了句:“我睡了多久......” 潘朝做贼心虚,退后两步,支支吾吾,贺采萍起初还感觉到奇怪,但很快白皙的面容上便开始泛起一阵潮红,连忙站起身对着潘朝就是一桶粉拳,打得潘朝连连后退。 夏泽嬉笑着走到门外,看到有一人打着伞,牵着个红衣小童,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夏泽一脸红润,身边上有白色烟雾升腾而起,看着挺唬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白日飞升而去呢。 潘朝笑道:“夏泽,你这么早就从学堂回来了?” 夏泽看一眼潘照脸色,似笑非笑打趣道:“不早了,先生教的圣贤书都已经读了不下二十遍了,潘朝兄弟,你的书,念得可还通顺?” 潘朝皱了皱眉头,旋即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揶揄他呢,于是一本正经说道:“夏泽你可别误会,我先前可真的是在念书,你可别还不信,我这就给你背......” 夏泽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莫名笑容,结果从屋内走出来的贺采萍,一时气不过,一巴掌便拍在了潘朝的后脑勺,这呆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呢,本来没什么的,被他这么一搅活,越描越黑了。 贺采萍瞪了一眼夏泽:“看什么看!” 夏泽嘿嘿一笑,牵着那小孩的手去了别院。 潘朝追上前,高声道:“夏泽,我和你一同练拳。” 油纸伞下那个少年,头也不回,大笑着招了招手。 贺采萍抓起裙摆,淑女的坐在台阶上,把手伸出屋檐外,去接那一滴滴雨水,然后望向那个令她有些陌生的潘朝,会心一笑,他的夫婿,以后一定会更加意气风发吧。 大战过去之后,夏泽一行人,皆在潘府内疗伤。其中夏泽和林露清恢复的最快,仅仅三日,便可健步如飞了。 而阿玉、徐修竹、白吕三人,则是在七日之后恢复如常,然后宣布自己可能要闭关几日,好好复盘此次大战心得,运气好的话,甚至可能直接破境。 令潘朝心悦诚服的是,夏泽那几日忽然找到他的兄长潘固,几番欲言又止后,才问能不能帮帮忙,让他去上几天学堂,他想认几个字。 潘固原本还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听到竟是这个要求,爽朗一笑,这有何难? 于是夏泽还有何煦,一个少年,一个孩子,便到了城中最富盛名的书塾念书,周边多是些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就属夏泽年纪最大。 负责教书的是位暮气沉沉的教书先生,看到夏泽坐在屋子的最后边,起初还怀疑他是潘固的某个远房亲戚呢。 不过这小子虽然看着傻乎乎的,念书写字的劲头可真是无人能敌,每次布置的作业,都能看出这家伙的用心,虽然字写的歪歪扭扭,但是里边吐露的那股认真劲,让老先生差点老泪纵横。 于是老先生教书之时,愈发卖力认真,原本像是有块老痰卡在嗓子里的腔调,开始一日不同一日,精神抖擞的吓人。先生晚上回家,还要翻一翻老旧的书籍,生怕有一日被这位学生问到了不懂之处,丢了读书人的面子。 一个月的相处过后,这老先生越看这小子越是顺眼,下课之后还会别出心裁的给夏泽开小灶。 某日上课前,先生喝了二两酒,讲的内容简直是离谱离出了十万八千里,讲到了一半,竟然沉沉睡去,待到酒醒,发现课堂内的学生跑的没影,只有夏泽正襟危坐,在对着一本蒙学典籍认字。 老先生老泪纵横,颤抖的拍着夏泽的手说道:“以后即便不是状元,多半也会是个文采奕奕的举人。” 反观何煦就是另一副样子了,早些时候他还觉得纳闷,夏泽这家伙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居然想去什么学塾?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但是他还是不情不愿的跟着去了,果不其然,他听到那老夫子酸臭的读书腔调,便忍不住昏昏沉沉睡去。 状态好的时候,他可以稍微听上那么两三句话,然后就和隔壁的那个学生一起玩在书本上打仗的游戏。为此,没少被那位老先生打手心,而夏泽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有次先生像是真的动了肝火,用戒尺打手心的时候,下手忒狠,以至于那天下着小雨,夏泽撑着伞,何煦则是哭哭啼啼的吹着红红的手心。 他忍不住气鼓鼓问道:“夏泽,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喜欢读书了,那些圣贤书,我听着就犯困,还有那个老夫子,每次下手忒重,我都恨死他了。” 夏泽默默不说话,撑着伞走着,想了想,淡淡一笑道:“在学塾外边,我和你是朋友是兄弟,有人要是欺负你,我肯定第一个不答应。在书塾里边,他是先生,我和你都是学生,你在课堂上和同学打闹,不用功念书,先生打你手心,没有错的。” 何煦想要骂出口的气话,被夏泽一口气噎了回去。 “怎么说来着,尊师重道?”夏泽蓦然笑道,揉了揉何煦的脑袋,然后目光深邃,望向远处雨幕,“其实我也算不上特别喜欢念书,就好比卢衣巷老前辈和我说的,少年郎,要饮酒,饮酒过后才能参透着江湖,我才开始饮酒。是我在亲自出来走这一趟江湖之后才意识到,我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走一遭江湖,不说作诗写文章,最起码得识文断字。看见大江滔滔,看见山川日月,不是只能兴奋的手舞足蹈,肚子里得有东西。” “这样啊......”何煦觉得有些惭愧。 “况且你也知道的,我们两个从云溪镇出来,路上见过了多少好人,见过了多少恶人,好人为什么这么少,恶人为何杀之不尽,这便不是我用拳头能够杀的尽的东西,我要一步一步去认识这个世道。”夏泽的声音逐渐凝重,吓得何煦不敢开口,结果夏泽粲然笑道,“多学几个字,没准到时候娶媳妇的时候!还有过年写春联,一定用得上!” 二人捧腹大笑。 “兴许到时候我姐姐知道我会认字了,一定也很高兴。”何煦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 从那日起,何煦就再也没有在课堂上捣乱,即便是听到那老头说话困得不行,却也会强打精神,安安稳稳。回了潘府,自有夏泽帮他另起炉灶。 只不过这几日逐渐转凉,何煦忽然就开始发了高烧,由潘府的老妪顾婆婆照看着。 而后的每一天,便会有一个身穿红衣,留着齐肩长发的孩子,约莫七八岁,小脸肉乎乎,无论刮风下雨都在书塾外等着夏泽。他像是头一回认识这个世界,下了雨也不知道躲避,摘一朵花嗅嗅,抓两只小虫子看他们打架,玩的不亦乐乎。 夏泽每次透过窗外看向这个孩子,都会觉得莫名心疼。 起初老先生还担心这风雨把那孩子淋出病来,便拉着这孩子的手让他进屋躲雨,怎料他一个大人,却怎么也拉不动这个孩子,心里越发觉得古怪,也就由他去了。 “夏泽,学堂里好玩吗......”红衣小孩用稚气的声音问道。 “好玩啊,先生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夏泽忍不住逗他。 “什么是黄金屋,什么是颜如玉,好吃么......”吞天怯生生盯着夏泽的眼眸,生怕说出一个他不明白的东西。 “这......怎么说呢......”夏泽面露难色,想了想,试探性的说道,“就好比你在学塾外边抓的小虫?还有鲜花?” “不明白......但是我不喜欢那个人,他讲话,听不懂......”吞天说道。 就在这时,有个买糖葫芦的小贩,肩上扛着一把插着糖葫芦的棒子,另一手撑着伞,仓皇的在雨中奔跑。 吞天看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东西,觉得稀奇,眼睛眨巴眨巴,顿时挪不动道了。 夏泽会心一笑,忙大声呼唤那个小贩:“那个小哥,别走!我买几串糖葫芦!” 糖葫芦小贩被这风雨吹得湿淋淋的,有好一滩糖浆都要融化在他肩上了,心情不太愉快,于是没好气道:“客官,这天气做生意可不容易,这糖葫芦要三文钱一串。” 夏泽皱了皱眉,将六枚铜板递给小贩,递给他:“给我来两串,要靠近里边的,你外边那几串糖霜都化了。” 然后递一串交给吞天,笑道:“尝尝,糖葫芦可好吃了!” 吞天小心翼翼的捧过那串糖葫芦,嗅了嗅,一口吞下,脸上渐渐有了笑意,然后又悄咪咪的望向那一大捧糖葫芦。 “这小娃娃长得真贵气,只是这会糖葫芦可要四文钱一串咯。”小贩啧啧称奇,然后狡黠一笑。 “切,怎么不赚死你。”夏泽翻了个白眼,然后将手中糖葫芦递给吞天,拉着他就走。 “客官!客官!有话好好说嘛!三文钱一串!三文钱!看你我有缘!两文钱一串!”那小贩见上钩的大鱼跑了,急得连忙折返回来。 “夏泽......夏泽......糖葫芦......”吞天拉着夏泽的衣袖,口水从嘴边滑落,不肯走。 “别着急,那家伙诚心想要占咱俩便宜呢,再走两步,就会便宜不少。”夏泽轻声道。 “一文钱!一文钱两串!一文钱三串!”小贩步履匆匆,见过那小子忽然转过身,满脸嬉笑。 “这可是你说的啊!一口唾沫一根钉,你要是敢再坐地起价,我上潘大人那告你去!”夏泽将五枚铜版放在他手中,然后一把夺过那个装满糖葫芦棒子,带着吞天拔腿就跑! 唯独那个小贩捧着那十一枚铜钱,在雨中独自仿徨。 “何煦还发着烧呢,不能吃糖葫芦,咱们就在门外把他们都吃光,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好吗?”夏泽蹲下身,用井水将手帕沾湿,然后一点一点将男孩那张黏满糖霜和灰尘的脸擦干净。 吞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串接着一串的吃着糖葫芦。他逐渐明白了,糖葫芦就是颜如玉,糖葫芦就是黄金屋,就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傍晚,何煦躺在床上,烧的迷迷糊糊,负责照顾他的顾婆婆将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就去厨房煮粥去了。 迷迷糊糊之中,何煦看到吞天走了进来,用一种很古怪的笑容看着他,顿时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他记得很清楚的,这小孩是夏泽那头像山一样巨大的异兽变成的。 “喂!你笑什么。”何煦撑起身子,拿掉毛巾,气喘吁吁问道。 “没......没什么......”吞天的神情有些慌乱,支支吾吾道。 就在这时,何煦忽然闻到一股很香甜的味道,他将信将疑的嗅了嗅,蹭的直起身子问道:“是不是夏泽趁我不在,带你去吃什么好吃的了?快说!” 吞天赶忙摆手:“没有啊......没有......夏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夏泽这回正从屋外走进来,听见吞天的话,眼神里有一丝丝躲闪。 “最好没有......让我抓到你们就死定了.....”何煦转过身,盖上被子。 让他看这家伙背书和说话,比发高烧还难受。 那日过后,吞天便早早的蹲在学塾外边,等着夏泽放学,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吃糖葫芦,而且以他妖族的神通,轻而易举便能在这宿夜城内找到那个小贩。 令夏泽更为崩溃的是,那个小贩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他在此处念书,其他人的生意也不做了,贱兮兮的找了个马扎,和吞天一起在书塾外边,等着夏泽放学,风雨无阻。 这个过程中枯燥且无聊,有好几次小贩都想要开口逗逗这穿着红衣披头散发的孩子,结果那小鬼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孩子,心智不完全啊,怪不得那少年这么疼他,三文钱一串的糖葫芦都舍得买,自己赚的这是昧良心的钱啊,小贩鼻头一酸,恨不得抽自己几十个巴掌,然后取出一根糖葫芦,递给吞天,温柔笑道:“小孩,破个例,这糖葫芦叔叔送你吃的。” 吞天转过身,看着小贩手中的糖葫芦,馋的直流口水,但还是晃了晃脑袋道:“不行......夏泽说了,颜如玉,要花钱买的......” 于是转过头,继续玩他的沙子,良久,他转过头,冲那个小贩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句:“谢谢。” 夏泽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咧了咧嘴,这才放下心跟着新生念书。 三天之后,何煦大病初愈,果然让他逮到夏泽一脸带着吞天吃了好几天的糖葫芦,勃然大怒,而夏泽为了息事宁人,只好慷慨解囊。 “哈哈哈!想吃糖葫芦!都跟我来!小爷我叫何煦!今日起占山为王,男的都做我的护卫,女的姑且充做我的嫔妃!冲啊!”何煦捧着那一大捧糖葫芦,舞龙一般,跑来跑去。 身后则是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追着他跑来跑去,连吞天都开心的追着跟在后边。夏泽有些意外,要知道在之前,他可是半点不会分享的。 秋风里凉意,渐渐深了,夏泽捧起一张枯黄落叶,看着上边虬髯般的脉络。 不知不觉,离家挺远了呢。 “你这剑鼎,练了这么些天,怎么还是原地踏步?”有人说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阳谋 “孟前辈,你怎么来了?”夏泽转过身说道。 孟灯舟望向门外,有两个小脑袋悄咪咪扒在门上,向里边看。 “夏泽,我要走了。”孟灯舟压低着嗓音。 夏泽顿时瞳孔巨震,退后了两步:“孟前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孟灯舟淡然一笑,眼眸里看不出半点哀伤,而是满满的释然,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心口:“生老病死,天命所归,况且早在我出门远游后不久就死了。还得感谢你用神格将我那残存金身内的神魂点亮,让我得以在弥留之际,了却一桩夙愿。” 少年低下头,沉默不语,待他冲心抬起头,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愤怒:“孟前辈,究竟是何人在你的金身上摆下了如此歹毒的符咒,我日后一定......” 孟灯舟抬起手,示意夏泽不必再说下去了。 他凝望天际,像是在回首往事,满面春风,又像是有些遗憾:“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想来也觉得好笑,年少时只知山高水长,走马观花,练剑读书,无比惬意。从那么远的龙胜洲,到了那么远的缥缈洲,斩了一头饿虎,杀了一只蛟龙,便客死异乡了。可惜不能再看看龙胜洲故乡田垄,陌上花开如旧否?” 夏泽黯然神伤道:“那......孟前辈,你要走,陈洞幽和陈坛静,都知道了?” 孟灯舟点了点头:“瞒不住的,与其让这两个小家伙天天在这守着我,不如早些告诉他们,兴许他们难过十天半个月,就忘记了呢。” 他声音有些颤抖,不用转过身去看都知道,此刻那两个小家伙,已经蹲在了角落,捂着嘴巴哭成了泪人。 要知道他俩为了他一个承诺,一等就是好些年啊。 “走,上别处说去。”孟灯舟牵起夏泽的衣袖,移步别处。 城隍爷孟灯舟一直宽慰着夏泽,让他放宽心,神灵寂灭,是好事,不必为此伤感。可夏泽怎能不难过,一个那么好的城隍爷,甚至都不是缥缈州人氏,生前做尽好事,为民除害,死后庇佑一方百姓,就这样还不得善终。 孟灯舟背着手,缓缓说道:“其实在大战落幕后,大齐朝廷就给我传了一封书信,只要我愿意继续任职城隍,是没问题的,他们会每年拖人送来一柱延年香,这柱延年香可以大大裨益我腐朽的金身,相当于是往我那只没了灯油的碗里添油,但是被我婉拒了。” 夏泽满头雾水,惊道:“前辈,这是为何?能够在这世上活下去,陪着那两个小家伙,不是挺好的吗?” 孟灯舟摇着头笑道:“我夜观天象,大齐国主估计命不久矣,到时候与之相邻的大周王朝,定会接机发动一场大战。这延年香将至不菲,何其劳民伤财,我余下那点残魂,能够做的事太少太少,两国交战,必将生灵涂炭,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这是我不愿见到的。因此早些解脱,未尝不是件好事呢。” 夏泽微微一怔,点了点头。孟灯舟继续说道:“书信之中,还提了一件事。若是我不愿继续在此任职城隍,大齐朝廷便会让一位新的城隍,来此任职,而我金身不必搬出城隍庙,仍旧受百姓香火。” 夏泽猛地停住脚步,攥紧了拳头。这叫什么事?孟前辈劳心劳力阻止了这场灭顶之灾,现如今你大齐非但不感恩戴德,还胆敢提出条件?这不就是暗戳戳的在下逐客令吗? 夏泽有些惋惜自己剑术不够高了,不然就可以像吕纯阳一样,顷刻间跨越千里,到那大齐皇宫,好好讲讲道理。 孟灯舟看出少年心事,伸出手在夏泽背上拍了拍,笑道:“少年郎,倒也不必为此大动肝火。我早就了解过了,接替我任职城隍的那位,是个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军,人好着哩,相信这是宿夜城百姓之福啊。” 夏泽点点头,不解道:“前辈来这找我,想必不止是为了说这件事吧?”孟灯舟显得有些犹豫,然后说道:“夏泽小友,我确实有事要拜托你,就是有些难以启齿。” “前辈但说无妨。” 孟灯舟叹了口气:“我倒是轻松,说走就走了,可是这两个孩子就此孤苦无依了。新来的城隍人虽然不错,可架不住我在那两个孩子的心中,分量太重,洞幽那个臭脾气,恐怕一定会和他起冲突的,因此我这几日早已将自己的那做金身,分为两截,悄悄炼作他二人的身躯,日后他们便与常人无异,可以过平常人的小日子,也能练拳炼气。” 夏泽心中已然明了。 “我想......让那两个孩子认夏泽小友你为主,日后为你端茶倒水,忙前忙后,只求夏泽你能给他们一个栖身之所。” 孟灯舟观察着夏泽的神情,像是怕夏泽有些为难,赶忙说道,“我不会让夏泽小友你白忙活,我有一柄品质不俗的饱风剑,还有我孟氏一脉,家传的剑法......” 这一次轮到夏泽伸出手打断他的话,孟灯舟有些慌张,却不料夏泽蓦然笑道:“城隍爷把我夏泽当什么人了,即是城隍爷所托,我夏泽不惧万难,一定做到。” 孟灯舟微微一愣,双眼通红,然后欣慰一笑,拢袖拱手,对着夏泽缓缓一拜。孟灯舟将一本剑谱和那把饱风剑,塞入夏泽手中,笑道:“这剑谱和饱风剑,你且收着,我既然已经时日无多,便不可让这柄饱风剑因我蒙尘,我心中还有一点小小私心。m.cascoo 我年幼时便对吕祖心生钦佩,只是无缘相见,此前吕祖赠你剑鼎剑诀,今日我孟灯舟便将这家传剑法赠予你,有朝一日,万望夏泽小友,能用这柄饱风剑,威名响彻整个九州。” 夏泽只得接过,然后对着那位城隍爷,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紧接着,那位城隍老爷,像是要趁着残存于世的最后那点时光,一吐胸中不快和万丈豪气:“我龙胜洲,剑仙多如牛毛,剑法之浩瀚无穷,可开山,可断江,可降妖除魔!此生未能一战,若有来世,一定亲自领教吕祖剑术!” 天地之间,骤然响彻一道洪钟般的声响,正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吕纯阳发话了。 “我等你,最多两百年,到时候可不能不来。” 此言过后,天地重归寂静。 而那位城隍爷孟灯舟,脸上全是畅然笑意,连连点头,然后身上开始绽放出点点星光,显然是这位城隍爷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门外的那两个小家伙再也无法等待,扑进那位像是读书人又像是剑客的男人怀中,嚎啕大哭。 一如他们不久之前才刚刚重逢那样,短短一个月就又要离别了,而这次离别,不知是否还有再会的机会。 夏泽向着孟灯走拱了拱手,孟灯舟报以一笑。 最后那位城隍老爷,彻底消散,回归天际,唯有两个哭成泪人的孩子站在原地。 夏泽走到他们跟前,用那块手帕,将他们脸上的泪花擦干。 陈洞幽手歪着脑袋,躲开夏泽的手,哭道:“城隍老爷说让我们认你为主,我们听话,但是城隍老爷剩下的这块金身残片,我们不能给你,这是城隍老爷的遗物,我们要把它带回龙胜洲城隍老爷家。” 夏泽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 陈坛静转眼间又哭成了泪人,拉着夏泽一片衣角哭道:“夏泽,你能不能带我们去龙胜洲,听闻那里好远,还隔着茫茫大海,有好多可怕的怪物。” 陈洞幽倔强的擦去眼泪,观察着夏泽的神色,他天生就不是说软话的人,所以有些话,还是陈坛静来说会好些。 夏泽笑笑,答应道:“好,我会带你们去龙胜洲,让城隍老爷重归故里。”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大喜过望。 “你是说真的?”陈洞幽像是生怕夏泽只是随口一答应,急切的问道。 夏泽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走?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他不由得抓紧了夏泽的手。 夏泽面露难色:“现在恐怕不行,我手头还有些要紧事要处理,等到这件事处理完,我就带你们乘船去往龙胜洲。” 眼见两个娃娃眼神里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夏泽伸出手,要和他们二人拉勾。 “拉勾?”陈坛静哭道。 “嗯。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狗。” 不知不觉间,陈洞幽的那根手指也拉了过来,三人手指勾在一起,起誓。 陈洞幽沉声说道:“夏泽,我们要回城隍庙收拾东西,到时候就和你起一走。” “啪!”陈坛静一巴掌拍在陈洞幽后脑勺,哭红双眼的小女孩抽了抽鼻子,“放尊重些,要叫公子。” 陈洞幽翻了个白眼,揉着脑袋。夏泽摆摆手说道:“叫什么都可以,直接喊我名字就行了,不必如此拘束。” 陈坛静不依不饶,据理力争道:“可是公子,只有我叫你公子,那样我会很吃亏诶。” 陈洞幽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骂道:“看来你也不是那么乐意叫公子嘛......” 陈坛静恼羞成怒,伸手又是一巴掌。陈洞幽最终还是屈服于淫威之下,苦着脸:“公子,我们先回城隍庙收拾东西......” 夏泽哭笑不得:“好,慢点走,不着急......” 走出了院外,迎面走来一位锦衣少年,牵着一头枣红马。陈洞幽、陈坛静二人行色匆匆,与那少年擦肩而过。 夏泽却停住了脚步,负手而立。 对面那个锦衣少年窃笑道:“夏公子不必这般紧张,且将藏在袖子中的那两枚大杀器收一收,吓得我说话都不利索了。” 夏泽眉头微皱,此人身上有一股与魏鱼寒颇为相似的气息,但是又隐隐有些不同。这股掺杂着奢靡而又玄乎其玄的味道,或许说叫龙气。 “你应该不是大齐皇族子嗣吧,那我斗胆把猜测再大胆一些,你是大周皇室?”夏泽冷声问道。 锦衣少年“夏公子真是机智过人,不错,在下正是大周太子,温芜。” 夏泽果断干脆:“找我何事?” 温芜惊讶道:“本以为夏公子会先问我,如何能够突破重重防线,来到这里与你相见呢。” 夏泽没有回话,对方能够大摇大摆的走到大齐腹地,显然是有所准备的,说不定在这宿夜城周遭,就埋伏着几位高手。 单单是七境的气息,夏泽就感受到了不下三位,因此才在袖中准备好了那两枚雷火丹,以防万一。 况且自从那场大战过后,虽然不见其人,但是夏泽能够感受到,吕纯阳一直在,既然他都未曾出手,看来事情也没有麻烦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温芜把玩着手中的金刀,笑道:“我就有话直说了,夏公子,此番前来,我有一事相求,不久之后,大周和大齐,将会有一场大战,皆是缥缈洲上的多方势力,将会参战。这场大战直接决定了大齐和大周,谁将会一统整个缥缈州。到时候,我希望夏公子和五岳正神吴骓,都不要参与其中,最好是能早做打算,与我大周统一战线。” 看来他们果真是要趁着大齐皇帝魏佶驾崩,然后迅速发起一场大战,只是其中某些关节,夏泽有些疑惑。 他回道:“你的话,我不是太明白,既然贵国有心要发动这一场战争,为何要将这个事情告诉我,不怕我这个大齐人氏,给大齐王朝通风报信,让他们早早做好准备?” 温芜摇了摇头:“夏公子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这场大战,不单单是在国与国之间,而是另在别处,或许说,有那么一些灯下黑的意思了。” 夏泽逐渐明白过来了,不是单单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意思就很明显了,大齐皇室之内,早就有人与大周皇室勾结。所以这即是阴谋,也是阳谋。就算夏泽能够不计前嫌,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又有谁会相信,毕竟国主尚且健在,两个子嗣都还未曾为了夺得皇位显露出锋芒,即便这个消息公之于众,恐怕事态会往一个更加极端的方向发展,最受苦的,依旧是百姓。 温芜抽出那把金刀,冰冷的刀刃反射着日光,映照在他那张年轻而又消瘦的脸上:“本以为夏公子是修道之人,不问人间世事,现在想来,倒也是我温芜肤浅了。” 夏泽摇了摇头:“我如今还不是炼气之人,只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 缓缓流淌于全身的拳意,剑意,悠然沸腾。 温芜收拢匕首,邪气一笑:“夏公子该不会觉得,缥缈洲上只有你一位异人吧?” 不知不觉间,夏泽瞳孔微缩,手中握着的那两颗雷火丹隐隐有出手之意。 又是一个天道馈赠者?一个晏乘兴,已经足够让整个宿夜城大难临头,这要是再来一次......天空上,开始飘落‘点点白雪’,待到夏泽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片片雪白的羽毛。 温芜身边,多了一个白衣女子,且竟然是天生双瞳之人。 “不是天道馈赠者?异人?”夏泽心中疑惑道。 骤然间,那女子口中迸发出一道刺耳鸟鸣,然后身形暴动,一拳向着夏泽轰来。 夏泽刚要出拳还以颜色,结果从潘府的方向,迅速飞来一道红光,落在夏泽身前,稳稳接住女子的一拳,将其整个人弹了回去。 红光散去,渐渐化成人形,吞天就站在夏泽身前,恶狠狠的望向那个女子。 夏泽恍然大悟,原来他所说的那个异人,是这么回事,眼前那个少女,也是异兽所化。 “许久不见,你还是这副样子。”女子冷声道。 只是她一开口说话,便像是阵阵鸟鸣,听的人不由得有些头晕目眩。 吞天冷哼一声,震出一团罡气,那股令人头晕目眩的感觉才渐渐散去。 温芜双臂环胸道“:“夏公子想要在这里和我动手?我劝阁下还是再斟酌一番,不然到时候胜负难料,我肯定是能够全身而退,可这宿夜城中的百姓就不好说了......” 夏泽缓缓上前一步,吞天与他对视一眼,并肩而立。 温芜确实没有信口开河,但是也别小瞧了他,经历了此前那场大战,他不是没有别的手段。 怎料下一刻,温芜忽然脸色大变,惊道:“什么......” 夏泽眉头一皱,周遭那几股气息,在刚刚的一刹那,似乎消失了,那么就是说?有人暗中出手,了结了那几人?“少主快走!老奴替你挡住那人......” 有一个遍体鳞伤的黑衣老者,倏然出现在温芜身旁。远处,有个膀大腰圆,身穿官袍的老人,手中提着两颗脑袋大步走来。“啪嗒!啪嗒!” 两颗脑袋被那老者随手一扔,滚到了温芜脚边。那女子眉目一寒,这就要出手,结果被温芜一把拦住,他脸色铁青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出手杀了我的两个护卫?” 岂料那人冷笑一声:“大周的野狗,也敢问我为什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踏入我大齐的国土,还这等飞扬跋扈,我不杀你,对得起先皇的栽培吗?” “另外,老夫可以告诉你,老夫是这座城池新来的城隍,韩石冢!” 最后三字,在不知内情的夏泽听来,但是没有听出有什么特别,怎料对面三人,竟满脸惊骇。 韩石冢掏着耳朵,冲着夏泽问道:“我刚刚听闻,那个老匹夫说完替他家主子抵挡一阵,少年郎,我耳朵不好使,可曾听错咯?” 夏泽淡然一笑:“老前辈是出了名的顺风耳,眼里又不曾进沙子,何须问我?” 换而言之,我夏泽才不主动当这个背黑锅的冤大头。 韩石冢哈哈大笑:“是这个理。” 他走到夏泽身旁,悄声道:“这位小友,若是不肯帮忙,也请尽量当个好的观众。” 夏泽心领神会,眼神空洞,开始佯装自己是个瞎子,到处摸索。 “好小子,格局还真不小。” “韩石冢!我等尚未在大齐境内做出任何不法之事,你贸然大开杀戒,未免……”老者面露惊恐,可话未说完,便被人一拳重重轰飞出去。 “废话真多,看拳!”韩石冢大喝一声,朝着傻站在原地就是一击重拳。 “公子当心!”女子大喝一声,立即挺身而出挡在他的身前。 有那么一刹那,夏泽想要出手救下那名女子,不过很快便打消了那个念头。 只见那女子在硬接韩石冢一拳过后,整个身体如同破碎的瓷器,碎的七零八落。 那一片片碎片,又如同随风飘动的花瓣,飘零而去,待到韩石冢回过神,原地已不见她和温芜踪迹。 “雕虫小技,老夫这次就放过你,不过你可千万别觉得自己可以轻易的走出这大齐国土!” 话音刚落,韩石冢暴喝一声,朝着天际又是一重拳。 那一记重拳,声势之大,天地之间响起一声闷雷。 夏泽虽然搞不清楚这老头此举究竟是为何,但是围观一场下来,只有一个念头,这老头,拳头真重,而且身上有一股极为古怪的气息,那是在战场之上,历经无数生死,积攒下来的。 煞气。 “晚辈夏泽,见过韩老前辈。”夏泽毕恭毕敬行了个礼,至于为何不愿称他为城隍爷,自然是心中有所芥蒂。 “不必如此多礼,老夫早已听闻你的事迹,小友一人之力救宿夜城百姓于水火,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韩石冢笑道。 夏泽摇头道:“前辈过誉了,这次得以脱困,倚仗的是潘大人的英明神武,还有各路修士,豪侠死战不退,鼎力相助,并非我一人之功。” “不必厚此薄彼,另外此地城隍确实是位不可多得人才,若非皇命难违,我并不想来到此处任职。” “另外,先前那位大周皇室所言秘辛,若是小友不想惹一身骚,还是不要讲起泄露未免。” 第一百六十五章 白吕的秘密 “哦?韩老前辈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管这档子事?”夏泽问道。 韩石冢点了点头:“嗯。想必你一定会觉得奇怪,我韩石冢身为一朝元老,虽然早早死去,得了皇恩做了一方城隍,为何知晓了这等密辛之后,却选择瞒而不报,可我要告诉你的是,老夫是一介粗鄙武夫,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但这一生见过太多的皇权争斗,尔虞我诈。老夫见过两位皇子,都是算得上是才高八斗,所以无论是谁能够坐上皇位,只要心系百姓,就是大善。” 夏泽欲言又止。 韩石冢脸上有些愧疚:“我知道夏泽小友你心中有些不快,可有些话,即便听起来不那么悦耳,我还是要直言不讳。就比如说大齐皇帝魏佶,为了心中霸业,不惜派出杀手一路围追堵截,害得你们九死一生,大齐错了吗?错了,大错特错了。还有此地城隍,为了这宿夜城的一方百姓,鞠躬尽瘁,死后还让这大齐王朝百般算计,大齐错了吗?错的不能再错了。” 夏泽皱了皱眉头,有些诧异于这老头的直言不讳。 他缓缓道:“所以这样的因,造就了吕祖不远千里,也要去砍那两剑的果,此番下来,自然是大快人心,可麻烦就麻烦在这,大齐现任国主一旦驾崩,二子相争是不可避免之事。就好比开枝散叶一般,又结成了新的因果,这样算的上是好事吗?” 夏泽冷声打断道:“前辈所言,有些自相矛盾,甚至是迂腐的有些刺鼻。” “哦?何出此言?”韩石冢抚须笑道。 夏泽走进几步,双手环胸朗声道:“前辈说大齐有错,错在何处?错在不该整个宿夜城的百姓,陷落在棋盘之上,错在不该纵容三头妖物肆意妄为许多年,搅得此地百姓怨声载道,家破人亡却无所作为。往小了说,我一个小地方出来的泥腿子,甚至都未曾做出什么滔天大恶,便被多方势力乃至于大齐朝堂上的某些人算计。可曾有人记得?我夏泽,不也是大齐的子民?” 韩石冢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夏泽心中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我听吕祖说了,那大齐皇帝当时就梗着脖子说,他惧怕的是那些草菅人命的山上人,他要让地上的生灵,敢于直视雷霆的威光。” 夏泽面露森寒,脸上难得摆出一副阴冷笑意:“可他今日所作之种种,不正好与他所声称之事背道而驰?既然大齐错了,那便加以改正,若是一意孤行,自然会有正义之师出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是他大齐咎由自取罢了。吕祖何错之有?我要反问一句,韩老前辈所忠于的,究竟是这个大齐王朝,还是魏氏子嗣?” 韩石冢被这一番犀利言辞弄得有些失态,挠了挠头:“自然是大齐王朝。” 夏泽冷眼讥讽道:“所以我才觉得老前辈的想法,显得尤为可笑。一个王朝根部既然已经腐朽,若是连皇座上的人都满不在乎,国土百姓落入他人之手,恐怕是不可避免的。当一个王朝气数将尽,可不是用某些掩耳盗铃的举动,便可以阻止的。我如今,只恨自己剑不够快,拳不够高。” 韩石冢脸色铁青,死死攥着拳头,最后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垂手叹气道:“你说的对,大齐,的的确确是咎由自取。我作为一届老臣,不敢私自干涉王命,但就算是金身破碎,也要护住这一国百姓。” 夏泽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夏泽小友,你今后有何打算,是要去往大齐吗?”韩石冢一身的霸气,荡然无存,直到这句话脱口而出,他才自嘲的笑了笑,人家凭什么告诉你啊。 不想夏泽忽然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嗯,是要去一趟大齐,有些帐要算,还有,要见一位故人。” 韩石冢点了点头,像是有些央求的语气对着夏泽说道:“让那两个娃娃没事就回来看看,我是继任了城隍,可这城隍庙也仍是他们的家啊。” 夏泽的身影,消失在深巷之中。 城外五十里,某一处破庙内,锦意少年怒发冲冠,重重一拳轰在燃烧的火堆内,打得火星四溅,那股火焰也随之戛然熄灭。 “好你的魏饮溪!口口声声和我们大周结盟,私底下竞派出这等难缠的角色在此地埋伏,若非重明和苏老出手,刚才就全折在那了,不报此仇!我温芜誓不为人!” “少主稍安勿躁.......”被称作苏老的老人,此刻半个面目上缠上了厚厚的纱布,甚至随着他开口说话,纱布之上,开始有殷红的血液渗出,不仅如此,右手袖管处空空荡荡,显然是被韩石冢一拳打断的。 他缓了一会,等那股疼痛稍稍减弱,沉声道,“魏饮溪既然已经决定与我等联合,应该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若是我等一同死在宿夜城,他不仅仅会失去一个靠山,甚至会因为少主的死,让皇上直接宣布与大齐开战,到时候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与魏鱼寒联合抗周已然是大势所趋。就算他不在意以上种种,他也得掂量掂量我们背后的那个势力,他惹不惹得起。” 重明指尖在那堆冒着白烟的柴火上轻轻一点,立时有火苗燃起,转变成烈焰,她摆放好柴火,点头道:“苏老分析的很对,想必安排韩石冢在此地坐镇的,另有他人。” 温芜逐渐冷静下来,他盘坐在地上,用手中枯枝挑着,“难道......是那个传闻中,最为离经叛道的魏鱼寒?” 三人皆是沉默不语。 潘府,夏泽所处的客房内,几人围坐在一起。经过一个月的修养生息,三人陆陆续续结束了闭关。 最早出关之人,是徐修竹,早在大战之前,他就在林露清的喂拳重压之下,顺利迈入了武道六境,经过了这场浩劫,本以为能够乘着心中那股初具雏形的剑意,再破一境,不曾想一连十日过后,那一丝原本就飘忽不定的明悟,彻底消散,徐修竹自然是焦急万分,奈何再这样耗下去,也只会让心魔泛滥,只得草草结束闭关。 而反观白吕,阿玉二人,似乎是经过了许久的积蓄,在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过后,顺利的迈入第七境。只是对于他们来说,未必就是好事罢了。 “什么!你说你要独自一人去往大齐洞京?”众人惊呼。 夏泽笑着点了点头:“你们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去往大齐本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阿玉满脸担忧道:“可是公子,我们才刚刚结束一场大战,虽说三头妖物已经被悉数剿灭,可难保大齐方面不会进一步派出杀手在半路埋伏,公子只身前往,会不会太过于冒险了?” 夏泽摇了摇头,笑道:“这一点,吕祖和吴道早已为我安排好了,大齐方面只要再有人对我出手,这一次死的,估计就不仅仅是那位国主了,所以大家不必担心,就算他们不老实,我依旧有应对的方法。” 阿玉仍旧是有些担心,而一旁的白吕则是一言不发。 但是他们心中都心照不宣的懂得一个道理,没有了束缚的夏泽,或许才是最强的,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何煦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道:“夏泽,你又要一个人出远门啊,那你这次去洞京,要多久才能回来?” 夏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最多一个月,这一个月,你好好的呆在这,我一办完了事,就回来找你,到时候一定带你找到你的姐姐。” 何煦这才稍微放下心,点了点头。 白吕突然开口道:“你把我们大家叫到这来,除了说这事,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阿玉不由得朝他翻了个白眼。 夏泽笑笑,伸了个懒腰:“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对,我这次把大家叫来,其实是有礼物送给各位。” 三人不由得一惊,开始了,又开始了,这家伙的本性又开始躁动了。 夏泽把手伸进了袖子,掏出一把没有剑鞘的长剑:“徐大哥,你的那把剑不是已经坏了吗,这把八面剑,是吕祖在黄龙身上搜刮来的,削铁如泥,我已经有了一把离火,这把八面剑暂时还没有个名字,就赠与你吧。” 徐修竹双眼微红,欲言又止,最后轻轻接过那把长剑。 手指抚摸着剑锋,上边铭刻有古朴的符文,想必在对敌邪气鬼物妖物之时,会更加的游刃有余。 徐修竹笑道:“兄弟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以后有事别藏着,只要有麻烦,天南地北我都会赶来,打不打的过再说,撑死能帮你扛两板砖。” 夏泽咧嘴笑了笑,然后从方寸物内,取出一柄的油纸伞:“阿玉,这柄弥彰骨伞,可以遮掩阴气妖气,以后行走江湖带在身边,便可以免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就算是道行高深的修士,也难以看出端倪,而且也有助于你汲取灵气,你可以将其炼化当做日后自保的一门手段。” 阿玉没有马上接过那把伞,而是敏锐的发现了夏泽话里有话,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我接了这把伞,以后就要独自去闯荡江湖?公子是不是有了什么别的打算?为何不将我们带在身边,不也有个照应?” 夏泽怔住了,缓缓点头:“我送你这把伞,只是想让你以后多个傍身的物件,至于是不另有安排,的确如此,在此之前吕祖曾与我聊过,阿玉你和白吕若是想要成功渡过雷劫,光是在这缥缈洲上游历,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我拜托吕祖,不久之后,带你们去那聚窟州上游历一番,尤其是你,阿玉,这个机会十分的难得。” 阿玉好像有些不高兴,嘀咕道:“公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渡不渡过雷劫,对我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这一番话语,听起来有那么一丝怪异,连徐修竹和何煦,都忍不住连声咳嗽,同时也让白吕的神色,愈发不自然。 夏泽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却不了阿玉很快接过那把迷障骨伞,笑道:“既然是公子的安排,那阿玉恭敬不如从命,日后一定会变得更强,为公子分忧。” 夏泽终于欣慰的笑了起来,然后转头望向白吕:“白吕,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然后迅速从袖子里掏出如同竹节一般,晶莹剔透之物,摆放在桌面之上。 顷刻间,阵阵寒气,从那一根蓝色的蛟骨之上,升腾而起,另一旁的何煦抱着臂膀,瑟瑟发抖。 阿玉脸色大变,连一向寡言少语的白吕,都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夏泽,你脑子不会进水了吧......” 此言一出,阿玉和何煦,立即朝他翻了个白眼,白吕有些局促,实际上他想说的是,这么贵重的蛟骨,就这么白白的送给他,真的合适吗? “不要?那我可就收起来咯?”夏泽坏笑着,就要把那根蛟骨重新收回方寸物。 白吕动作极快,一把收起那块蛟骨,喃喃道:“既然都拿出来了,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我在此先谢过夏掌柜了。” 夏泽终于不再从方寸物里取出任何东西:“这覆海蛟圣的蛟骨,品质不俗,内里蕴含的算不得太过精纯的龙气,有助于你的龙角得以修缮,至于能够修缮到什么程度,我不太清楚,总之等到灵气耗尽,将这柄蛟骨炼成法器,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何煦左看看右看看,拉着夏泽的手,急切问道:“夏泽,那我呢,没有我的礼物吗?” 夏泽摇摇头,笑道:“我已经送给你了啊。” “哪呢?我怎么没看到?”何煦四处张望,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白吕有些尴尬的神情。 “不算不算!夏泽我的礼物呢!”何煦嚷嚷道。 夏泽哈哈大笑,然后往何煦手心放了几十枚铜钱,满打满算,能够连续一个月天天吃糖葫芦呢,这下可以跟吞天炫耀了,何煦顿时欢天喜地。 “这小子,果真是掉钱眼里去了。”徐修竹笑骂道。 “对了,公子,你什么时候出发去往大齐?”阿玉问道。 “明日启程。” 仓促的一个眼神,阿玉便心领神会,牵着何煦的手走出了门外,说是要给他买糖葫芦去。 房内只剩下夏泽、徐修竹、白吕三人。 “我是不是也得回避一下?”徐修竹说着,就要起身。 夏泽摆了摆手:“没关系,没有什么事需要逼着徐大哥,只是有些事,对于何煦来说,可能不太好接受,所以......” 白吕脸上浮现出一层莫名的冷漠,沉声道:“所以,你一早便知道了,我是何夕专门派来保护何煦的?” 夏泽点点头:“早在渔樵镇集市,我便知道了。一头蛟龙之属,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寻常集市,况且我之前试探过几次,你对何煦的关心,超乎了我的想象。” 徐修竹有些尴尬,对面的白吕站着,他和夏泽就这么坐着,像是在审讯,紧张得他握着茶杯的手,抖个不停。 白吕忍不住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忠于何煦,而不是忠于你,为何还要将如此贵重的蛟龙脊骨赠予我,当真半点不心疼?” 夏泽犹豫了一会,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不能这么算的,何煦是我的家人,既然你是专门保护何煦的,那就是我夏泽的朋友,对于我朋友,大的账目我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喝酒和请客吃饭的账,我是一定会斤斤计较的。” 白吕沉默了片刻,脸上似乎是有那么一丝慌乱:“我们蛟龙妖族,最重契约,答应的事,豁出性命也一定会办到。有些秘密,我不想瞒你,我的最初的修为,不仅仅是五境,你看到的我的修为,是我用秘法刻意压制的,只要我想,这一次的宿夜城之战,甚至根本不会打得如此艰辛,听了这番话,你还觉得赠予我蛟骨,不会后悔吗?” 夏泽摇了摇头:“不后悔。” 白吕和何煦,正如同吞天和夏泽。 夏泽想了想,说道“相信我动身前往大齐洞京不久,何夕就会亲自来接走何煦了,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多瞒一阵子,实在是我手头有相当要紧之事,不能久留。况且,我要走的是一条极为凶险之路,带着他不安全,万一他有什么闪失,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白吕低下头,轻声道:“这一别,日后再相见,恐怕就不会像今日这番其乐融融了,你和何夕还有何煦,是极其难得的天道馈赠者,终有一天是要登天而去的,到时候是敌是友,还很难说......” 夏泽和徐修竹都愣住了。 “登天?” 白吕点了点头,立即有殷红的血液,从七窍流出,他艰难的张开嘴,想要再说下去,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了。 “不必再说了,够了。”夏泽摆了摆手,示意白吕不必再说下去了。 却不料白吕硬是强行咽下一口鲜血,小声说道:“你不一样,你是被人强行打乱命盘之人,三魂七魄又不完整,这一条路......恐怕你会走的比别人更加艰险,但是你只要走到了最高处......你一定要走下去!” 白吕脸上没有了血色,眼看就要昏死过去,夏泽迅速起身将其扶住,然后往他背心处缓缓导入一股真气,渐渐的因为天道压制所伤的白吕才渐渐好转过来。 “无需多言,得麻烦你好好照顾何煦。”夏泽笑道。 徐修竹将其扶到凳子上,白吕刚刚坐稳,脸上的血色恢复过来,立即开口道:“不久之后,何夕就会来到此处,到时候我也会一同回去复命,我可以向你保证,何煦一定会安安稳稳的长大,至于和吕祖还有阿玉的聚窟州之行,恐怕我不能一同前去了。” 徐修竹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并且敏锐的察觉到了白吕言语中的酸楚,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笑道:“打起精神,不勇敢一点怎么知道自己没机会,阿玉可不喜欢婆婆妈妈的男人。” 这一番话下来,夏泽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正中靶心了,只见原本面无血色的白吕,脸色瞬间涨红,蹭的一下站起身,仿佛此前因为泄露天机而受得苦楚荡然无存。 “你们在胡说什么啊!”白吕仍在狡辩,像是烧开的沸水。 夏泽脸脸点头:“徐大哥说的确实在理。” 最后白吕恼羞成怒,一头冲出门外。 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徐修竹叹道:“想不到那小鬼身上,居然也有这么多秘密和辛酸的往事,只是,你真的不打算和他说一声,好好道别吗?” 夏泽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何煦可能会很难过,也知道他老是怕我觉得他是个拖油瓶,但是我思前想后,始终不想把他牵扯到其中,况且终于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姐姐,这便是最好的安排了。” 徐修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夏泽身上的担子,有些太重了,如果换作是他说不定早就已经崩溃了。 除却和卢衣巷走南闯北的日子,这一次也是徐修竹头一回自己闯荡江湖,这个少年最令他钦佩,说他不谙世事,他又能将周遭的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说他谨小慎微,抠门,可这小子很多时候对待朋友,那是真不把宝贝当宝贝啊。 正说着,夏泽又要掏出那一本孟灯舟的剑谱:“徐大哥,这剑谱......” 徐修竹朝他额头上轻轻打了一巴掌,笑骂道:“差不多得了啊,这么铺张浪费,以后娶媳妇那不得三天两头打架。我徐修竹本事再不济,少管闲事,装死总会吧......” 夏泽尴尬的挠了挠头:“徐大哥,多个本事关键时候能保命啊,况且你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想要仗义出手的时候一定会出手,我这剑谱是借你看,不是送给你......” 徐修竹愣在原地,觉得双眼和鼻头有些发酸,忍不住抬头望向屋顶。 有些人,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啊,明明自己也身在江湖,明明也才十四出头,最该被照顾的,不该是他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圆之后是别离 “这剑谱,我就看一遍,这个过程中,你不用为我指点,能记住多少便是我的福分。”徐修竹捧起那本剑谱,开始翻看。 夏泽点点头。 足足一个时辰,徐修竹都在专心致志的钻研那本剑谱,从他脸上不时流露出的惊讶神情,就可以判断出这本剑谱究竟是何等了不得。 而夏泽,则盘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的用剑鼎诀内炼剑气。他双目紧闭,以内视之法巡视气府与全身百骸,只见一股玄黄剑气,如倒挂拳泉边之虹,迅速走遍自身大小周天之后,开始慢慢的游过气府。 那道势不可挡的玄黄剑气,不知为何,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夏泽由于全神贯注在驾驭剑气之上,此刻面色通红。那股剑气停滞不前,他不由得大汗淋漓,然后瞬间化作滚滚白烟。 徐修竹中途有停下来看过夏泽,知晓他是剑气迟滞不前,便放心的继续看书去了。 起初有吕纯阳亲自带他掌握这剑鼎剑诀的运气诀窍,夏泽压根没感觉这套剑诀有多复杂,直到后来独自尝试了几遍,没有一次能够成功走完三次大小周天,才幡然觉察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m.cascoo 剑鼎诀,顾名思义,就是将他自身当做一座熔炼鼎炉,而体内那股剑意,便是等待熔炼锻造之剑。 这股感觉可不好受,夏泽每每运起那股剑意,便仿佛置身一个不见天日,无比灼热的大熔炉内,若是剑意流淌稍快些还好,可若是像现在这样,剑气迟滞不前,就如同五脏六腑之内各有一个无比沉重的秤砣吊在上边,稍微一动弹,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比的难耐。 相较于拳法幻境之内对体魄的打熬,这剑鼎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若非每次都能感觉到那股剑意又凝重厚实了几分,夏泽可能就要撑不下去了。 他终于是被那股难以忍受的灼热和重压弄得有些急躁,便以另一股拳意推动那股不肯前行的剑意,堵塞许久的的窍穴,终于像是流淌过山间青石的清泉,那股灼热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清凉和宁静。 只是未等夏泽细细品味这股令人愉悦的滋味,三魂上的二气,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洪荒猛兽,刹那间亢壑一气,倾巢而出。 那股剑气和拳意,如惊弓之鸟,逃之夭夭。 如此一来,夏泽好不容易驾驭住的拳意剑意,如同将倾之大厦,勉强维持了片刻后,轰然倒塌。 他瘫软在椅子上,脸色有些难看,吐出几口浊气之后,满脸苦涩。 果然,欲速则不达啊,刚才那番举动,不仅无益于自身打熬剑意,甚至还差点留下了某些隐患。 徐修竹从刚刚开始,翻书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夏泽看了一眼,一百来页的剑谱,徐修竹约莫看了七八页,便不再翻动,如同入定老僧一动也不动。 夏泽看向门外,潘朝提着一壶酒,已经在外边等了很久了,只是担心自己贸然进入会打断两人的修炼,便一直在门外等候。 “在外边等了多久了?”夏泽走出门外,转身将门轻轻掩上,回头对着潘朝问道。 潘朝一手提着东西,另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笑道:“也就半个时辰,看见你们在里边默不作声,我还觉得奇怪,估摸着是在修炼,我就没有进去,不碍事。我听何煦说,你明日就要启程去大齐洞京了,我可得好好跟你这个师傅道个别。” 夏泽瞄了一眼潘朝提着的那壶酒,双臂环胸说道:“好啊,看你这样子,今日是有备而来啊。” “夏泽,我也要走了,再过几日,我就要前往大齐白鹿书院去读书了,都是那个巡抚还有我哥的安排。”潘朝将那一坛子酒提到胸前,嘀咕道。 他另一手将自己瘦弱的胸膛拍的啪啪闷响,好似要将他这辈子本就不多的男子气概还有满腹的忧愁,全部拍砕,“你也知道我这人从小就不喜欢念书,而且总是活在我哥的庇护下,我就是个庸才,可到了那什么白鹿书院,面对那些酸臭的腐儒,还有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老夫子们,为了不丢我大哥的脸,我还是得稍作收敛些的,要想着法子支愣起来,这样畅快喝酒的日子,以后多半是不会有了......” 夏泽默默无言,咧了咧嘴。 看见夏泽没有反应,潘朝顿时有些心虚,其实这辈子他喝酒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所以不是什么酒场老手,只是少年稚嫩的的心中不免觉得,唯有放肆饮酒,才对得起这场别离。 就好似我们年少时,总觉得不守规矩,才是最潇洒的事情。 潘朝开始后悔自己这番幼稚的举动了,也对,夏泽带着何煦,走了多远的路,见过多少江湖美景,心性早已超乎常人,怎么可能会陪着他做这种幼稚得不行的事情嘛。 就在潘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直不曾说话的夏泽开口了。 “你就拎着一坛酒,也没个菜,酒仙潘朝,什么意思?想喝死我啊?”夏泽围着他转了一圈,佯装不满,但是脸上的那抹笑意,几乎要收不住了。 潘朝怔住了,然后欣喜若狂道:“有的!有的!我这就让顾奶奶做!” 夏泽摆了摆手:“不麻烦老人家了,我有个好去处......” “好去处?啊.....”未等潘朝问个明白,夏泽抓住他的手,嗖的一下,便飞上了屋顶。 即便潘朝如今已经是二境武夫了,可见到了这个阵仗,还是忍不住吓得哇哇大叫,连手中那一坛泥封的槐花小酿,都差点被他失手丢下。 夏泽带着他,迅速的踏在一处处屋檐之上,走街串巷,有趣的是每当二人踏过一处屋顶,便会有一位穷凶极恶的妇人,以为是野猫跑过房顶,出来骂街。 “就这了,我下去取菜,你在这等我。” 夏泽拍了拍手,纵身一跃,去往下边的酒肆,这场大战过去没多久,人们尚未从巨大的苦难和悲伤之中走出,自然生意惨淡。夏泽在柜桌上放下一锭银子,与那惊喜的合不拢嘴的掌柜言语几句,抱着一头乳猪飞身跃回屋顶。 “就在这?”潘朝像是有些难以置信,疑惑道。 “嗯,就在这。”夏泽笑了笑,不可置否。 下边酒肆,不断有伙计端着一盘盘小菜走了出来,夏泽用带着挂钩的绳子,将乘着一盘盘菜的篮子拉了上来,一点一点铺满整个屋顶。 潘朝远放眼望去,日暮西垂,橙色的光芒将秋日的寂寥,投射在每个人脸上,那股巨大的悲伤,随着日轮彻底淹没在西山,彻底消逝。 宿夜城,很快便有一轮寒月和漫天星辰,将其取而代之。 潘朝一拍大腿,豪气万千喝道:“夏泽!我说什么也得先敬你一杯!” 夏泽嘴角咧了咧,解开酒坛泥封,迅速为其慢慢倒了一杯槐花小酿,潘朝倒也实诚,端起那杯花香四溢的酒水,一饮而尽。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喉咙里那阵辛辣开始转变为一股暖意,迅速走遍四肢百骸。潘朝一抹嘴,胸中那股豪迈攀升到了极点,原来喝酒还有这样的好去处,草莽,太他娘的草莽了!痛快! 远处的夏泽趁机添油加醋,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古往今来,要说酒品还有饮酒之时的豪迈,你潘朝,当得起第一人!” 潘朝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有些得意忘形,虽然这酒水还是那般辣喉。 身旁传来一阵爽朗大笑,夏泽和潘朝转头一看,竟是徐修竹和林露清。 林露清白了一眼夏泽,似乎是在埋怨他没叫上她一起饮酒。 徐修竹迈步走来,笑问道“既然敬了夏泽一杯,是不是也得敬我一杯?” 潘朝老老实实点头道:“那是自然的。” 夏泽出了名的有眼力见,迅速倒满一杯,潘朝为了表示尊敬,端酒的手稳稳当当,一饮而尽。 夏泽和徐修竹相视一笑,狐狸尾巴翘的老高,没有什么是比劝从不喝酒之人饮酒,更让酒蒙子高兴的事情了,尤其是被劝酒之人,还是如此的光明磊落。 潘朝这会倒是没有被呛到,只是有一股眩晕感盘桓在脑海中久久不散,眼神有些迟钝,风一吹便觉得脸上有些滚烫。等他察觉到这样下去不行的时候,林露清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等待着他也敬自己一杯。 林露清端着酒杯,秋风吹得鬓角发丝飘如柳枝,冷声道:“你敬了夏泽,敬了徐修竹,唯独不敬我一杯?” 潘朝喉结处动了动,这娘们狠辣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那真是杀人不眨眼,但是此时此刻,他有一种着了夏泽和徐修竹道的感觉,胸中那道火气正愁不知向谁发泄呢。 他没好气道:“夏泽是我师傅,徐修竹就算得上是我师叔,我给他们敬酒,天经地义,林姑娘,我人笨,你告诉我,你算是我师娘,还是师祖啊?” 徐修竹听得后背直发凉,若不是怕林露清迁怒于他,这回都忍不住要竖大拇指了。 不想林露清一反常态的神色如常,抬起尖尖的下巴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是你的师娘?” 潘朝看她一眼,摇头笑了笑:“你?你没机会的,我见过师傅擦拭宝剑的时候,还有他练起一套我从未见过的剑法之时,眼神里的笑意,仿佛心心念念都在思念某个姑娘,而师傅看你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夏泽这会只敢尴尬的闷头喝酒,徐修竹则是一脸坏笑的等着看好戏。 潘朝这会终于有勇气和这娘们分庭抗礼了,放在平日他是绝对不敢的,要我说酒壮怂人胆呢,这一番慷慨陈词下来,潘朝觉得被自己丢了的面子都挣回来了。 下一刻,林露清指尖一抬,潘朝只觉得耳边一凉,有一道冰冷的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耳边划过,转头一看,那根银针深深刺入身后的房梁,四寸有余。 这仅仅是她轻轻一弹指罢了。 林露清指尖捏着一根银针,歪着脑袋眯眼笑道:“我给你个机会,把这坛酒全喝了,不然,你懂的......” 潘朝这会,被这么一吓,酒醒大半,端起那坛酒水,一通牛饮。 直到潘朝吐的稀里哗,林露清才心满意足的端着酒杯的,坐到了夏泽身旁。 夏泽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潘朝本就不太会饮酒,难免酒后失言,你何必跟他计较呢?” 林露清挑了挑眉:“这么说他口中所说之事,不是真的咯?” 夏泽摇了摇头,正襟危坐道:“不,他说的千真万确。” 林露清眉眼里的哀怨和失落,掩藏的极好,她抿了一口酒水,小声嘀咕道:“人尽皆知的事,要他多嘴。” 夏泽默不作声,只听见林露清又开口问道:“我听说你明日便要去往大齐洞京,是不是真的?” 少年点了点头。 林露清狡黠一笑:“那我便跟着你,跟你一起走。” 夏泽憋着没有叹出那口气,不忍心去看少女眼眸之中的湿润。 林露清眼眸中的朦胧雾气,渐渐浓了,她以笑容掩盖那一丝情绪:“夏泽,我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你不说话,那就代表同意让我和你一起走了。但是我想知道,假如你跨越千里万里,见到了那位姑娘,是不是以后就不能让我再跟着你了。” 就像林露清所说的,世间男女情爱,有些问题其实在脱口而出之时,心中就已经知晓答案了,只不过开口之人,往往希望从作答之人的嘴里,找寻一丝微乎其微的转机。 夏泽没有丝毫的犹豫,说道:“林姑娘,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骗你,假如我见到了那位姑娘,一定是不能和你一起走了。甚至只要是那位姑娘不喜欢你和我一起走,那我也不会答应让你和我一起去洞京。” “这样啊......”林露清转过身。 接下来的那句话,像是在告诉夏泽,也像是在告诉自己,“放心,我最远和你走到洞京。” 二人饮酒如常。 唯有一旁的潘朝,由于吓得不轻,倒在徐修竹怀里,借着酒劲默默流泪,又像是个老头似的絮絮叨叨。 他捶胸顿足痛哭道:“徐大哥啊,我没用啊,我给老潘家丢脸啊,我大哥潘固何等的文采斐然,我这副尊荣,这样的才疏学浅,去了白鹿书院......” 徐修竹默默拍了拍他的臂膀:“诶,此言差矣,贤弟文采,未经太多的学问熏陶,便已如雨后春笋,挡都挡不住,日后定是惊世之才,莫要厚此薄彼,来,喝了这杯酒,挺起胸膛做我大齐好儿郎!” 潘朝闻之落泪,痛痛快快饮一杯。 潘朝打了个酒嗝,连连摆手道:“徐大哥过誉了,我这等形容猥琐之辈哪能担得起惊世之才这个名头,况且这酒太烈,我有些不胜......” 徐修竹默不作声,端来一杯酒水,放在潘朝面前,义正言辞道:“你且照一照这酒水,看一看你这祸乱朝纲市井的天仙尊荣,那个娘子见了不娇羞,怕是让个乡野村妇见了,都自惭形秽。我徐修竹走南闯北,也算是个俊后生,可是见着你之时,都要暂避锋芒。” 潘朝看着那杯酒水中的自己,怔怔出神,不想对面的徐修竹迅速收起焉坏笑容,一拍大腿:“还等什么!走一个兄弟!” 潘朝稀里糊涂的,又灌下一杯酒水,整个人飘飘然傻笑:“徐大哥,我胸中烦闷,委实不多了,再喝,就出人命了,况且我此时此刻,好像感觉自己着了你的道了。” 徐修竹听闻这话,骤然起身,走到一处屋檐边上,背着手凝望那轮寒月,那副武林江湖之中,泰山北斗般的气概,缓缓转过头笑道:“这酒,好喝吧?” 潘朝愣住了,良久,终于哈哈大笑,端起酒碗大喝道:“走一个!” “好哇!你们居然偷偷吃独食,不带我们!”何煦不知何时,牵着阿玉的手从屋檐的另一处走了过来。 白吕默契的坐到了阿玉的旁边。 一行人也没有太多的话,各怀心事,默默吃菜饮酒,共赏明月。 街道上有人放了鞭炮,一阵噼啪作响的火光过后,烟雾缭绕,徐徐而上。众人这才想起来,今日已经是中秋了。 潘朝躺倒在屋檐上,被灌的酒气熏熏,喃喃道:“也不知道我去了白鹿书院,能不能真就读出个君子气象来。若是有一天,大周铁骑压境,我这高不成低不就的二境武夫,能不能死战不退,保家卫国。” 夏泽放下酒碗,往他胸膛处敲了敲:“在何处不重要,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要想真真正正做成一件事,不外乎心也。” 潘朝揉了揉心口,眼神逐渐坚定,笑道:“多谢师傅指点,弟子一定铭记,绝不给你丢脸,也希望师傅能够早日实现心中所想,让我见见那位师娘,是不是真如传闻般倾国倾城。” 夏泽乐不可支,一旁的林露清也默不作声。 何煦嘴里啃一只鸡腿,耷拉着脑袋冲着徐修竹问道:“徐大哥,你是不是也要走了呀......” 徐修竹有些惊讶,揉着他的脑袋问道:“小鬼,我不曾和任何人说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煦晃了晃脑袋,说道:“我猜出来的,徐大哥,你可别忘了,我还欠你个人情呢,在桃溪寺,你帮我飞檐走壁,可不是我何煦不还啊,是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还你这个人情。” 徐修竹噎住了,眼神里多了一丝欣慰,拍了拍何煦的肩膀说道:“小鬼,从今日起,好好练拳,练剑,好好读书,要听你姐姐还有夏泽的话,我可算是你半个拳法师傅,以后在缥缈州上遇见了,我要检查的。” 他叹了口气,往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何煦手里,拍了拍何煦的屁股笑骂道:“这是给你的压岁钱,臭小子我这趟行走江湖,从未见过你这么机灵的小子,记住,可别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以后不管是做个读书人,还是武夫修士,都要心怀善念。” 何煦点点头,看了看夏泽,默默凑近了一些,只见有一只白皙的小胖手,从夏泽的怀里伸出,迅速抓住一只猪蹄就往回收。 何煦扒开夏泽衣襟,看到吞天这会正啃着猪蹄,冲着他呲着大牙傻乐呢。 何煦也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副德行,我怎么能够放心你能照顾好夏泽呢......” 吞天有些不明所以,夏泽轻轻朝着何煦脑壳就是一板栗。 众人皆是捧腹大笑,夜空中那轮明月升至最高处,大放光明。 翌日,宿夜城外某处江水码头。 潘朝将手中包裹递给夏泽,说道:“夏泽,我大哥这几日与新任城隍正在商讨某件大事,不能亲自前来相送,他自己也是深感遗憾,但是他已经打点好了关系,此时正直宿夜城之围结束不久,水路或许会比陆路更安全些,至于这包袱里的盘缠,本就是你应得的,还有一些水路的通碟和吃食。” 夏泽点点头,接过包裹:“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帮我谢过潘大人。” 夏泽揉了揉何煦的脑袋,冲着潘朝笑道:“这些日子,还得劳烦你,多多照顾何煦还有阿玉他们。” “那是自然,只是,我们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会。”潘朝说道。 徐修竹顿住脚步:“我此番要前往缥缈州北部,那几个相对较小的世俗王朝,那里正在发生战乱,我即是修心,也是练剑,只要大周胆敢进犯大齐国土,我一定会赶回来。” 夏泽点点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此别过。诸位,多保重!” “就此别过!多保重!” 夏泽轻轻一跃,挑上那艘航船,林露清早已在船头等候许久了。 而徐修竹,开始一步一步,往北方走去。 “徐大哥!多保重!”何煦喊道。 徐修竹步履有些踉跄,尤其是听到何煦在喊他之后,身子微微颤抖,用力挥了挥手。 何煦突然开始挣脱阿玉,追着那艘已经行驶出码头的航船,挥手哭喊道:“夏泽!你放心!不管我们重逢之后是多少年,我一定会好好练拳!好好读书写字!多保重啊!” 夏泽愕然一惊,猛地回头,早已是泪流满面,原来这小不点早就知道了。 天目洞天,夏泽,何煦,何夕三双眼睛,夏泽能够看遍光阴,还有一个不知,至于何煦,他能看穿人心。 “多保重!” 恍惚间,轻舟已过万重山。 少年夏泽负剑站在船头,此行终点,大齐洞京。 第一百六十七章 金缕江白练 金缕江上,几十艘渡船在广阔的江面上航行。 这些个依靠江水和航船吃饭的生意,背后都有沿江的小宗门在支撑着。春去秋来,航船去而复返,运送货物,渡人去往远方,都是这些小宗门盈利的重要手段。 船夫杜原,花甲年纪,在这条通往大齐洞京的江水之上,大风大浪吹了好几十年,练就了一身铁打的水性和船上功夫。金缕江上的一大奇观,便是有一位老人,站在桅杆的最外边,任凭水势湍急,怒风哭嚎,这老头就是纹丝不动的站在上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怡然自得。 周遭的船家,都愿意听这胡子花白的老头吩咐,船上人世代傍水而生,等到那帮同样身怀绝技的老人放下了这个营生,这老头依旧干着这个令他热爱了大半辈子的工作。 有好几次,遇上了路上水匪劫道,所有的船家都吓个半死,宁愿砸了这手里的饭碗,也想要保住脖子上的那个脑袋,没曾想杜原临危不乱,上前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那帮凶神恶煞的水匪,便就此放行了。 后来有人一琢磨,猜测杜原所说的,应该是在老一辈里口口相传的黑话,只要开口说了黑话,黑白两道,谁都得给他三分薄面。有人提着小酒还有烧鹅,上门要学这门手艺,杜原则是慢悠悠的抽着眼袋,摆摆手笑道,不行的不行的,这话得我说才管用,若是会的人多了,也就不灵了。 老头还有一门绝技,若是航船行驶途中,船底碰了礁石,或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他想都没想,抱着一杆铁锹就跃入湍急的江中,一待就是一个时辰,而且中途不用换气,向着水中看去,依稀只能看到一道白影。 那之后航船安然无恙,风平浪静,这金缕江白练的名头就越传越神乎了。 但在这一日,航船上的伙计还有和乘船的商客发现了另一奇观,只见一个少年,双目紧闭盘坐在桅杆最远端,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坐禅冥想的僧人。 有好几次江上遭逢狂风,吹得巨大的船帆,猎猎作响,但少年晃动了几次,愣是没有坠入江中。 “这爱卖弄的小子,八字看来还挺硬。”有人走出房间,端着茶壶,不由得呢喃道。 “可是在江风如此猛烈的情况下,那少年呼吸均匀,坐定如常,显然是练家子。” 不知为何,当人们看向那个独坐桅杆之上的少年时,心中总有些许自不合时宜的期待。 一方是想要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一溜烟坠入江水之中,救都救不回来。以后茶余饭后就有一桩不错谈资了,甚至在教训自家顽劣的孩童时,还能倍儿有底气骂一句:当初你老子我在金缕江上时,曾亲眼看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掉进江水里喂鱼。 另一方便是船上老一辈心善之人,心中惴惴不安。 有位老人家看到那少年如此不把性命当回事,便要上前阻拦,结果被一名平日就很机灵的伙计拦住:“爷爷,你且放宽心,那少年多半是在和杜爷较劲呢,有杜爷在,他只要不是掉进龙王肚子里,都能让杜爷救回来,你这会上去,万一那厮是个混不吝的主儿,这样掉进江底,赖上了你,不就有一桩麻烦的官司嘛,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那老人家一寻思,是这么个理儿,就这样吧,反正有这金缕江白练在,能出什么大事?就算出了事,也是那少年命里该的。 甲板上人头攒动,议论纷纷,此时日头正烈,尤其是这江上的风,在这桅杆之上待这么长时间,可不好受。杜原不时取出腰间小酒壶,美美的喝上两口,再抽上那一小口眼袋,乐不可支。 杜原收起烟袋还有酒壶,用眼角余光去打量一旁那个闭目养神的小子,心中暗自嘀咕道:“这后生倒是有些能耐,都说穷文富武,多半是家里请了个真材实料的武师,只是老朽这几十年在船上的功夫,怎么能被一个毛头小子砸了场子,要较劲是吧,今日就给你开开眼。” 众目睽睽之下,杜原佝偻的身形,开始迎风摇摆,摇头晃脑的样子,像是书塾内跟着先生背书的学童,开始引吭高歌。 这是一首颇具江上渔家的民谣,歌声嘹亮,讲了船上一户人家,一举得男,娃娃三岁便在水里泡,五岁下水与龙王认亲,九岁踏浪如履平地,十五六岁认识了江水旁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两情相悦,只是身份悬殊,千金小姐终归要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少年不甘心,带着龙王爷的虾兵蟹将就要抢亲...... 专心致志在桅杆上用剑鼎剑诀的夏泽,原本置身事外,忘乎所以,听到这悠扬的歌声,尽管还是双目紧闭,但嘴角的笑意渐渐明了了,也开始跟着这首民风小调摇头晃脑。 人群中开始爆发雷动的掌声,有的人陶醉在杜原的歌声中,熟悉这首曲子的伙夫,已经开始跟着起调了。 这首曲子慢悠悠唱了半个时辰,直到甲板上的人渐渐少了,桅杆上的两人依旧没有要掉进江水中的苗头。杜原顿觉口干舌燥,想要喝一口酒水润润嗓子,却发现酒葫芦空空荡荡,他有些后悔在这小子面前卖弄了。 他肺腑中难免有些不悦,心想:“好小子,今天是冲着我来的是吧,待会可别怪老夫让你多喝几口江水再救你上来。” 航船上的客房内,林露清有些不悦的掀开门帘,望向那个一心一意运行剑气的少年。看客们都在阴凉处找了地方坐下,聊天喝酒打发时光,总之有人掉进江水这种热闹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两人就这么干耗着,又过了一个时辰,杜原本就年纪大,让这江风一吹,头疼的厉害,眼看就要坠下桅杆,另一个桅杆上的少年眉头微皱,脑袋一歪,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江水之中。 甲板上不合时宜的传来一阵喧哗声,或者说,是欢呼声,林露清走出房间,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把手中那几百根银针朝着那伙幸灾乐祸的人射出去。 杜原如获大赦,猛地站起身,一头扎进江水之中,人们循着他入水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狭长白影在水下晃动,然后迅速破开水面,踏浪而起。 人群之中,再度传来一声声喝彩,今日金缕江白练之名,如雷贯耳,名副其实。 不一会儿,甲板上,有个被江水冻的瑟瑟发抖的少年,全身湿透,吐出好几口混着泥沙的江水之后,毕恭毕敬的向着杜原行礼致谢。 夏泽将鞋子里的水挤干,说道:“老人家,您的水性真好,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杜原忙于应付那群恭维他的人,好不容易脱开身,摸着花白的胡子笑道:“公子的功夫也不赖啊,我看你的下盘功夫挺扎实,想必是位武夫吧?” 夏泽摇了摇头,顺带着拧干衣服上的江水。 人群围了上来,都想知道个所以然,杜原于是又问道:“我看你在这大风大浪之中,呼吸均匀,既然不是武夫,那应该是个练气吐纳的修士咯?” 夏泽又摇了摇头,人们开始好奇,既不是武夫又不是炼气士,怎么可能? 夏泽笑了笑,缓缓开口道:“我是在北边的草原长大的,在那帮大户人家放马,常年骑在马背上,早就习惯了颠簸,所以这点动静还真的就不算什么。至于呼吸均匀......” “那会年纪小,大户人家的老爷不让我偷懒,让我拼了命的干活,我就养成了坐着都睡着的习惯,就是下雨打雷,都未必能醒过来......”筚趣阁 周围的人群,开始发出阵阵嘘声,杜原也是哭笑不得,还以为遇上了什么世外高人,闹了半天原来是一场乌龙。 有位衣冠楚楚的读书人走到夏泽身边,冷冷的瞪了一眼,笑道:“真是沐猴而冠。” 夏泽一笑置之,结果那位读书人转身就被林露清狠狠踩了一脚,不敢发作,落荒而逃。 杜原让船上一位伙计为夏泽端来暖身的姜茶,就独自回房歇息去了。 端茶之人,正是之前劝阻老人制止夏泽那位,只见他抵过姜茶,陪着笑脸道:“这位公子,你也不必觉得难过,别人看不穿,我还不知道吗,你肯定是位武夫,但是杜爷爷这一身横练的水上功夫,早已经是出神入化了,输给他,不丢人。” 夏泽则是一脸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表情,只管大口大口喝着茶水,那名伙计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结果平白无故被那位模样极好的女子,白了一眼,悻悻然离去。 林露清柳眉微蹙,双臂抱胸,没好气道“我真想不明白,先前那老头明明本事就不济,这眼看就要输了,你倒好,自己还真就故意掉进江水之中,这下好了吧,成就了别人的美名,自己反倒沦为他人笑柄,有意思么。” 夏泽咧嘴一笑:“林姑娘倒也不用为我如此的愤愤不平,我只是乘船之人,可老人家这辈子都是要在这穿上讨生活的,我本就无心和他比试,没必要为了一时之气,砸了他的饭碗,况且刚才老人家可是不顾性命危险,跳入江水中救了我,这样的好人能够一直安安稳稳的在这条船上,我觉得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林露清目瞪口呆,就这?就为这点事,还非得亲自掉进水里?这傻子还乐此不疲的高兴半天?真想不明白,自己看上这呆子哪一点,等会,这小子话里有话啊? 她翻了个白眼:“谁说我为你生气了,我只看不惯船上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嘴脸罢了。” 只是夏泽的下一句话,让本就有些不爽的林露清愈发的咬牙切齿。 少年仿佛劫后余生,松了口气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林露清手中拿着的蒲团,眨眼就朝着夏泽的脑门砸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她看着夏泽浑身湿透的样子,逐渐消气了,软声软气的说道:“你先把这一身衣服换了吧,穿着湿透的衣服,会生病的。” 夏泽感激的点了点头,林露清心底一热,那股患得患失的感觉就涌上来了,此前和他上船,这船上的房间似乎空余不多了,刚好只剩下一间,船主人好言好语的劝了半天,说是先忍一忍,途经半道上的一个小镇,客人下了船,就会有多的房间空闲出来。 那船主人给夏泽打得眼色,林露清都快要装不下去了,可这小子却是一副要被她吃了的为难神色,拜托!她才是女孩子好不好,还是未及豆蔻年华的女子好不好! 来了来了!那副担心自己掉块肉的为难模样又来了,林露清冲着夏泽怒道:“干嘛?还不换衣服想要冻死自己啊?本姑娘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我一个大姑娘和你住一个房间都未曾有怨言,你这是在干什么?” 夏泽愣住了,抱着一身干净衣服,惨兮兮的说道:“林姑娘,你不出去,我怎么换衣服......” 林露清这才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气呼呼的拉开帘子走了出去。 迎面正好碰上那位名叫柳依依的船主人,一看林露清这怒气冲冲的样子就明白了,叹着气喃喃道:“傻小子不解风情啊,亏我还特地为了成人之美,创造这样的好机会。” 白日行了五百里,途径一处礁石繁多的地界,出于安全起见,由船上的纤夫将船锚固定在一处,原地休息。 林露清是七境的炼气士,本就可以辟谷,人间饭食是可有可无,只需饮水就好了。 可她就是想不明白,夏泽这家伙,捧着个破的瓷碗,端着粥水,围坐在渔火旁,听那些个衣不蔽体的纤夫,讲那些一听知道是瞎编的志怪故事,竟然还听得津津有味。 林露清皱了皱眉,也捧着个碗做到夏泽身边。 夏泽蓦然笑道:“来了?” 那名夸夸其谈纤夫,看到有位相貌清冷但是颇为标致的少女落座,因此很想表现一番,故事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先是在水底龙宫称王称霸,然后就到镇上和美妇私通,看客们屡屡指出他故事中的逻辑漏洞,在一片嘘声之中,那个纤夫彻底下不来台了,眼看卖力讨好之人,眉眼里都是白日里落水的那个少年,说了句真扫兴,转身离去。 落座之人,纷纷离去,等待下一轮金缕江上的乐子。 渔火旁,最后只剩下四个人,船主人柳依依,杜原,还有夏泽和林露清。 杜原笑道:“看二位都生的如此标志,想必是兄妹吧?” 夏泽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林露清悄无声息的伸出一只手拧向他的腰间。 少年忍着剧痛,嘴角抽搐。 柳依依看在眼底,掩面一笑说道:“杜爷爷你什么眼神,看他们如此情投意合,肯定是出于安全考虑,才说是兄妹的,他俩肯定是一对眷侣。” 林露清眉开眼笑,丝毫不搭理夏泽满脸的无奈,竖起拇指说道:“姐姐好眼光。” 柳依依向着夏泽抛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就好像在说,看吧,榆木脑袋,逗一个女子开心,是多简单的事情,动动脑筋,动动脑筋。 夏泽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老人家,可曾懂得如何打铁铸剑?” 杜原满头雾水,看着少年的打扮,不像是讨生活的穷人啊。他瞥了一眼夏泽腰间的酒葫芦。 夏泽心领神会,将酒葫芦奉上:“这是宿夜城最出名的槐花小酿,老人家尝尝?” 杜原接过酒壶,狠狠灌上一口,颇为受用,缓缓道:“不是行家,但是听一位乘船的铁匠说过,逐渐打铁,分好几个步骤,要将铁矿熔炼成滚烫铁水,然后将铁水融入宝剑的模具之中,等到铁水冷却,这剑的雏形啊,也就出来了......” 杜原的语速极慢,像是在细细回味,夏泽抬起手,于是那老人闷头又是一口:“再然后就是锻打,不断的用锤子锻打这铁器,将其中杂质一点一点的敲击出来,等到锻打的差不多了,就可以淬火了,这淬火可讲究啊......” 柳依依觉得无趣,摊了摊手,起身要走,林露清看夏泽听得起兴,可她自己却听不出门道,于是也和柳依依起身,走到船头。 远处,有几十艘点燃着渔灯的小船,正一点点的向着她们所在的大船驶来。 林露清不由得疑惑道:“柳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未等柳依依为她解惑,身后甲板上,几十个脱得赤条条的伙夫,甩着手里的衣物,欢呼雀跃。 林露清看了一眼,就觉得面红耳赤,柳依依倒是见怪不怪了,笑着说道:“那几十艘船上,都是途径小镇上的勾栏女子,到我们这船上招揽生意,极受那些文人骚客青睐,得到的银子是镇上的十几倍,我们船家即便是觉得再碍眼,也不能搅了客人的雅兴不是?这几十年来,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了,至于我们有没有收了好处和那伙人串通一气,别人是不是我不知道,总之我们是没有的。” 林露清沉默不语,慢慢坐回夏泽身边,杜原似乎是铁了心要赖上几口酒,语速极慢。 夏泽自然是有他的打算,这打铁铸剑的过程,或许就与他掌握剑鼎剑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对!有情况!那些不是勾栏来的人!”柳依依大喊道。 “咚!咚!咚!”这艘大船,似乎是被许多重物撞击,整个船体摇晃个不停,眼看就要倾倒,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大事不好了,是水匪!”有人惊呼。 “不要慌!都听我的,不许出声!我来和他们交涉!”杜原站起身子喝道。 顷刻间,好几百道装有铁钩的飞爪绳索,勾死在船身上,不断有身穿黑衣的水匪,顺着绳索爬上船头。约莫一百来人,人人手持寒气森森的大刀,面缚黑纱。 有好几位似乎还有些武夫手段,在连接两船之间的绳索上,脚尖轻点,晃荡自如。 杜原拱手朗声道:“诸位好汉!且先收了神通,有话好商量。” 围观的人群即便吓得瑟瑟发抖,却纷纷燃起一丝希望,或许今日还能见识到杜原的黑话,保住性命。 林露清就要起身,却被夏泽一把拉住,轻声道:“再看看情况,这伙人不简单,应该不是普通的水匪。” 这伙水匪,以其中那位身穿黑衣的男人为首,只见他手持一把铁扇,冷笑不已。 杜原脸色铁青,口中开始发出一阵阵怪声,就好像是有一千只青蛙,同时在鸣叫,嘈杂不已。 林露清有些惊讶,看向夏泽,少年点了点头。 却不曾想下一刻,那个手持铁扇之人,一掌打出,层层掌影轰击在杜原身上,他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杜爷爷!”柳依依惊呼。 有个扛着大刀的水匪一脸狞笑,从老人跌倒处一阵摸索,然后将那物啪嗒一下,丢在甲板之上,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头一丈有余的白鲢鱼,整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是不是弹起身子拼命挣扎。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杜老爷子,竟然是一只白鲢鱼精?” 那个汉子狞笑一声,喝道:“今日金缕江水神之子,到此除妖,算是尔等凡夫俗子三生有幸,识相的赶紧将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 人群中,有个涕泗横流的读书人,哭的梨花带雨,被人提着一条腿拖了出来,然后就有一把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书生吓得屁股尿流,哭喊道:“大爷饶命啊,我只是一介穷书生,乘船到大齐洞京赶考的,我没有什么钱的,您饶了我吧,给您磕头了!给您磕头了!” 几个水匪点了点他包袱中的钱财,确实不多,于是那汉子气得一脚将他踹飞到一丈以外,提起刀就要上前砍他。 那人顾不得疼痛,仓皇爬起身子抱住夏泽一条腿,央求道:“你救救我啊.....救救我姑娘,救救我少侠,借我些银子,我到时候一定还。” 林露清认出此人正是白日里嘲笑夏泽的那位,于是皮笑肉不笑的蹲下身子,将他的帽子扶正,笑道:“公子真是沐猴而冠,有如斯文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春醉袍子 浮萍草 夏泽用手指抠了抠脸颊,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明知林露清这是为今日书生耻笑他之事,在为他出气呢,可是这样一来,想要扮猪吃老虎,深挖出对方背景的计划就泡汤了。 有句话叫什么,红颜祸水?夏泽是不太喜欢这句话的,尤其是在他有了喜欢的女子之后。看来多半还是要大打出手的,毕竟...... 林姑娘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 林露清横眉冷对那群水匪,带着哭腔骂道:“你们凭什么仗势欺人!这般为非作歹,真不怕朝廷怪罪,不怕遭天谴吗?” 夏泽此时真的是瞠目结舌,什么情况?林露清竟然没有动手?还有那瑟瑟发抖,楚楚可怜的模样,还真容易让人觉得她只是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没见过江湖险恶,仗义执言罢了。 眨眼间,林露清转过头,冲他俏皮一笑,好像是在说,我机灵吧,没有坏你的大事吧。 回过头便又是那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柳依依扯了扯她的衣角,就连那个吓得屁滚尿流的书生,这会都拼命的冲她打眼色。 那位书生心中哭喊道:“少说几句啊......会没命的......” 船上的那些水匪,不管是站在甲板上的,还是正在痛扁商客纤夫的,这会全都停下了手上的活,笑得前仰合后。 那肩上扛着大刀的男人,还有那位被称为金缕江水神之子的男人,对视一眼,也是忍俊不禁。 手持铁扇的男人啧啧称奇道:“这小娘子长的还真标志,也怪我常年在漆黑的水底龙宫,害了目不识珠的眼病,这会才注意到如此佳人。” 一旁的那个黑衣汉子心领神会道:“公子放心,小的这就替你将那小娘子擒来。” 男人用手中铁扇往哪男人的背上敲了敲了,竟然发出了铁器碰撞的铿锵声,他调笑道:“蟹九,可要注意分寸,别唐突了佳人,要是缺胳膊少腿的,我唯你是问。” 他瞥了一眼强装镇定的柳依依,又补充道:“还有那一位女子,模样虽然不比前边那位,但是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千万别浪费了,也一并捉回龙宫里去,吃惯了细粮,偶尔也要用粗粮磨一磨肠胃。” 被称作蟹九的汉子连连点头,大步走上前,一手捉住林露清白皙皓腕,冷笑道:“两位小娘子,我们金缕江水神公子高昀有请,不如随我们移步水底龙宫,共度良宵,日后也好风风光光的做那水神娘娘啊。” 林露清这会儿不演了,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柳依依强打精神说道:“这位水神爷爷,我们船队长年累月在这金缕江上讨生活,一向和金缕江水神相安无事,甚至逢年过节都不曾少了香火供奉,这冤家宜解不宜结,无论要多少银两都好商量,还望诸位老爷高抬贵手.放过这懵懂无知的少女,还有这船上的人......” 蟹九邪气一笑,在柳依依的一阵惊呼声中,往她的臀部拍去,这高昀看上的女人动不得,这等风吹日晒的寻常货色还不让他过一把瘾?那少女还真有可能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水神娘娘,万一他一个不小心将其得罪了,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 金缕江水神之子高昀,摇着那柄铁扇,大笑着走来,然后将折扇卷起,看一眼气得发抖的柳依依,然后用折扇,将林露清精致的下巴挑起。 果真是美的不可方物,赏心悦目啊。 林露清一巴掌打下那柄折扇,高昀也不恼,冷声道:“柳姑娘是说我那位慈眉善目的江水神父亲?真是好巧不巧,那老东西平日就喜欢对我说教,唠唠叨叨个没完,今日趁他不备,我一拳将他的脑袋打的稀烂,所以今日起,我便是这金缕江新一任的水神,这条江上的规矩,姓高。” 最后他转过身:“这女人我要,船上人的命,我也要。” 柳依依这回是彻底的万念俱灰了,轻声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杜爷爷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昀转过身,啪嗒一下,将那一柄铁扇砸在掌心,笑出一口森森白牙:“他啊,他不过是江水之中一头开了灵智的白鲢鱼,经过了几百年的修炼,才化成人形,算得上是家父的心腹,或者说,前朝旧臣?家父看他心善,便让他在这船上保驾护航,只是我未曾想到这老头屡次坏我大事,还说要将我劫掠船只的恶事通报给我父亲,你说,我是杀他好呢,还是不杀他好呢?” 船上的纤夫还有商客,看向甲板上的那头白鲢鱼,眼神都有些复杂,毕竟,船上之人谁不曾受过他的关照。 柳依依脸色苍白道:“那此前便是小女子怠慢了水神老爷,可否往开一面,只要水神老爷愿意放过这船上客官,小女子愿当牛做马,不仅如此,往后这江水上的生意,水神老爷独占七成,船队只保留两成,如何......” 高昀摇着折扇,饶有兴致的说道:“那就得看姑娘的诚意如何了。” 他伸出一只脚,鞋尖点了点身前某处,眼神里充斥着狰狞和贪婪。柳依依脸色一惨,便跪了下去。 “小姐!不要跪啊!我们大伙和他拼了!”有纤夫喝道。 响应者,寥寥无几,因为在那一声怒吼过后,船板上身穿黑衣的持刀人,全都变成了虾头人身的妖物,双眼崩射出幽绿色的光芒,凶神恶煞。 那个最先开口之人,再不见有后续,像是灰溜溜退回了人群之中,石沉大海。 夏泽默默站起身,这会高昀和蟹九,终于注视到这个从未表现出惊恐神情的少年了。只是未等夏泽动手,一直趴在地上的那个读书人,像是下定了决心,猛然站起冲着林露清大喊道:“姑娘快走!这里有我顶着。” 他抱起蟹九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夏泽惊的目瞪口呆,而那位金缕江水神高昀则是一脸玩味的笑意。 书生惨叫一声,两颗带血的门牙掉在地上,蟹九晃了晃胳膊,那条布满虬结青筋的粗壮臂膀,开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然后变成了一条蟹钳。 蟹九口中吐着白色的泡沫,冷眼瞪着那个书生,然后抬起那个硕大的蟹钳,砸了下去。 在这条船上的每一个人,都能预想到那个书生被一钳子砸碎脑壳的惨状,在场的不少女子甚至不敢去看。 高昀收起笑容,重新展开那柄铁扇挡在身前,战局有变,蟹九没能打死那个读书人,只因为有个身穿青衫布鞋的少年,挡在了他的身前。 读书人满口鲜血从嘴角溢出,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恐。 夏泽伸了下懒腰,笑道:“我好久没有吃螃蟹了......” 蟹九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怒骂道:“小杂种,你找死!” 只是下一刻,那个看似无坚不摧的蟹钳,啪嗒一声坠落在地,蟹九则是抱着断了胳膊的的伤患处,厉声惨叫。 柳依依震惊的无以复加,原来这少年一直都是位世外高人...... “原来船上还有高手!”高昀迅速施展水法,只见几道碧蓝色的水流,围绕着他的身躯飞旋几圈,化作一件银色宝甲,光华熠熠。 “计划有变!这船上之人,一个不留,通通杀光,摘得这小子项上人头者,官升三级!”他高呼道。 “诺!”一呼百应,航船上的百来名虾兵蟹将,蓄势待发。 见此情形,船上的客商还有纤夫,终于不再隐忍,纷纷拿起趁手的物件,与那帮虾兵蟹将斗在一处。时不时还有一两位剑客,手中宝剑长刀,光华大作,一招将某头妖物一刀两断。 蟹九暴喝一声,伤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一条更为粗壮的蟹钳,他重重踏出一步,两条蟹钳以双鬼拍门之势,砸向夏泽等人。 危急关头,夏泽迅速抓住林露清和柳依依手臂,脚尖一踏,向后倒飞而出,躲开这雷霆一击,中途还不忘朝已经吓得失神的书生屁股上来上一脚,将他踢飞救下他的性命。 瞬息之间,夏泽松开两位女子,身形一闪而逝,然后力从地起,一击势大力沉的撑捶!砸在蟹九胸膛上。 砰然巨响,蟹九微微退后两步,好似并无大碍。夏泽站在出拳处,眼神里似乎有些震惊。 蟹九拍了拍胸膛,不由得得意,虽然这少年的拳劲超乎常人,可他自身这一身蟹甲也不是盖的,这蟹甲是自他开启灵智之日起,不断用灵力锻打加固,时不时还用某个在江边戏耍的孩童鲜血滋养,如今品阶之高,已经足矣抵挡六境武夫的全力一击。 可未等他还以颜色,胸膛处那一声如同瓷器崩裂的脆响,不合时宜的响起了,蟹九在痛失一臂之后,捂着碎出一个破洞的胸膛,口中直吐鲜血。 林露清疑惑道:“为什么不用剑?用你的拳招杀人,多费劲啊,况且你动手的时候,为啥还要运那个什么破剑鼎诀?” 夏泽从掌中方寸中取出一物,递给林露清,然后摇头说道:“感觉没那个必要,况且我现在拳意很猛,用拳头足矣,若是用剑,我怕这船顶不住。” 林露清接过那把长剑,用手指肚摩挲这剑鞘上,欣喜道:“送我的?” 夏泽没有转过身,只是缓缓摆出一个浑厚拳架,气势渐渐开始攀升:“早在宿夜城就想送给林姑娘了,只是徐大哥他们都在,怕他们看了我送你的礼物,觉得我送他们的不够好,所以我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林露清喜笑颜开:“这剑可有个名字?” 夏泽步步逼近不断后退的蟹九,沉声道:“不太清楚,若是林姑娘觉得有啥合适的名字,就起一个吧?” 蟹九一声惊呼之中,躲闪不急,被那个少年一拳打在心窝,只是这会,仍是半点疼痛觉察不到,可夏泽在递出一拳之后,就这么径直的从他身边走过。 下一瞬,蟹九的身躯,轰然炸裂,血浆四溅,残肢断臂飞的到处都是,吓得航船上的人和妖兵,都心惊胆颤。 “这家伙,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剑鞘上不是写着呢吗?”她看向剑鞘上的那一行写的尤为秀气的小字,眼神温柔。 浮萍草,寓意极好。这家伙摆明了是怕她会错意,可她又不是没听过这首诗。 “青青水中蒲,长在水中居。寄语浮萍草,相随我不如。” “相随我不如......”她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骤然起身,苗条的身形,更是一闪而逝。 紧接着在场之人,就见识到了这位容貌姣好的女子,出手之凶狠凌厉。 在冰冷的月色下,女子袖手一拢,有数百道银色光芒爆射而出,而后便是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只见林露清银针所到之处,就有一个虾兵的眼眸被刺穿,倒在地上打滚嚎叫,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只得任由那些商和纤夫,举棍举刀痛打。 脚尖一点,如同翩翩起舞的胡旋女,飞旋一圈之后,那把唤作浮萍草的宝剑,亮起一道寒芒,应声出鞘,凌厉的青色剑气,然后将周遭十只虾兵蟹将,齐齐腰斩。 书生和柳依依,蹲坐在角落看着宛如罗刹女一般的少女,心跳如擂鼓,比看人砍头还刺激。 这一头,夏泽也是不逞多让,拳罡轰出如雷,只听见一声闷响,便有不下十只虾兵蟹将,如同盛满酒水的瓷器,碎成一块块血肉。 夏泽忽然觉察到头顶有一股寒意,便下意识的驾起双拳,下一刻,一道寒芒以泰山压顶之势,重重压下,刚好劈在夏泽架起的双拳之上。 夏泽身下的船板,终于因为承受不住这个重压,倏然断裂,好在少年迅速抓住高昀手臂,借势重重一蹬,与那高昀一同飞掠至远处。 高昀于是转而将折扇摊开,然后一击横扫,意图用锋利的扇面,将夏泽斩首。 千钧一发之际,夏泽体内迸发出一股震天响地的罡气,硬生生将高昀震开。二人显然都是临敌经验极其老道之人,抢在罡气将二人分开之际,各自用杀招互换一击。 夏泽手臂之上,被高昀一扇子划出一道深深地血痕,血流不止。 而高昀则是在那短短一息之间,被夏泽一拳轰在脸颊之上,此刻脸颊上有个紫色拳印,由于瘀血迟滞不前,高高隆起,他怒骂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林露清终于解决完船上的最后一只虾兵,应该说是虐杀,因为此刻她的指尖之上捏着一张蓝色的玄冰符,被冻成冰雕的某只精怪,被她用指尖这么轻轻一敲,碎的满地都是。 她走到夏泽身边,轻声问道:“怎么样?我就说单单以拳法想要取胜,不容易吧?” 夏泽充耳不闻,只是刹那间,原本那身青衫褂子,转而被一件绣有游人和春色的法袍覆盖上,正是吕纯阳所赠的那件春醉法袍。而他原本因为运行剑鼎剑气而通红的脸色,也开始逐渐恢复如常。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色轻松道:“从始至终,我只是拿他来砥砺拳意罢了,不说用剑,我现在甚至觉得,他甚至不值得我用上拳招。” 被逼到桅杆之上的高昀,此刻早已是方寸大乱,这金缕江的航船之上,什么时候跑出来这么一号厉害的人物?要知道那些山上神仙,向来是宁可御剑远游,乘车骑马,也不愿和这些粗鄙的纤夫挤在一条船上不是吗?他刚才说什么?甚至不值得他出拳?这么说他还是个剑修? 更令他觉得可怕的是,他逐渐醒悟过来,那个穿着一件崭新法袍的少年,似乎从刚刚开始,就一边和他拼拳,一边在练习某种高深的剑诀。所以拳势稍稍有些余力不足,可纵使是这样,脸上中拳处,仍旧是疼得让他近乎要昏死过去。 “哎呀,怕什么来什么啊。”林露清幸灾落祸道。 而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夏泽则迅速与那高昀再度拼杀至一处。 有了先前惨痛的教训,这一次高昀不再选择和夏泽硬拼,而是口中念出法诀,在以宝扇抵挡之时,迅速积蓄灵气,扇面之上开始传出哗啦水声,很快就有五只碗口粗的水流状的大蛇,张开血盆大口向着夏泽扑去。 但这一回他又错了,那五头看似所向披靡的水蛇,只支撑了不到两个呼吸,就被夏泽那一身沸腾拳意,生生震断,紧接着一脸错愕的高昀,甚至未能及时拉开身位,少年暴风骤雨般的拳罡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那一刹那,向来自视甚高的高昀,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天地倒错,日月无光,满天的沉重星斗悉数落在他的身上,而他唯有咬紧牙关硬那恐怖的拳罡,感受着自己全身的血肉,骨骼,在无法忍受的剧痛之中,一点一点破碎。 冥冥之中,灵光一闪,像是他命不该绝,那身已然是行将朽木的铁甲爆发出一阵光芒。此刻夏泽终于凑够七十二地煞拳数,一拳将那个全身泛白的‘高昀’打得稀碎,不曾想那个人形炸裂之后,落在地上却变成了一片片闪烁着银光的鱼鳞。 夏泽抬头望去,只见赤裸上身的高昀,飘忽在渡船十丈之上,才逐渐反应过来,刚才那一拳打碎的,不过只是那家伙类似于妖物蝉蜕炼化而成的护身法器罢了。 高昀满脸惊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仍旧不敢相信此刻的劫后余生是真实的。 “我总算明白了,早就听说有个少年以一己之力,将宿夜城那三头八境大妖斩杀,想必就是此人,我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可是你也别忘了,我终究这金缕江的江水神灵,在这江水之上,我想让一个人死,再容易不过了。” 言毕,高昀开始疯狂挥动手中那柄铁扇,气府之内的灵气,迅速在扇面上凝聚,然后形成阵阵不见其形但是声势极大的狂风,将那本就湍急的江水,吹拂的大浪翻涌。 江面上的几十条航船,随着那可怖的水势,飘摇不断,船上的人更是摔得人仰马翻。 “林姑娘!”夏泽喊道。 压根无需夏泽多言,林露清点了点头,迅速从袖口内飞出五张玄冰符,随着少女指尖轻抖,原本翻涌的江面,迅速被厚厚的冰层冻结,连带着原本摇摇欲坠的航船,也被稳稳的冻在江面之上。 “没想到这女子还是个符师,但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高昀冷笑一声,伴随着手中铁扇用节奏的舞动,江面之上,九头十丈高的水龙,冲霄而起,将冻结在江面之上的船只死死包围住,只要高昀心念一动,这九只水龙就会同时砸下,到时候将无人能够生还。 跌落在甲板上的那头白鲢鱼,不断扭动,终于重新恢复成那老人的模样,他用嘶哑而微弱的嗓音喊道:“快躲到冰面上去,在这船上......” 可在这一瞬间,人们望向头顶那铺天盖地,蜿蜒盘旋的庞大水龙,只觉得万念俱灰,没有人注意到有个比他们还要脆弱的老人,在角落无力的嘶吼,让他们快逃。 夏泽缓缓收回视线,眼神有些复杂,却听到林露清笑着问了一句:“夏泽,像这样的剑,除了送给过我,你有没有送给过木姑娘?” 夏泽皱了皱眉,可是林露清却淡淡的笑道:“我知道我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有些不分时宜,可是这对我很重要......” 夏泽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将这把剑送给林露清了。可他哪里知道,这对这个少女来说再重要不过了,毕竟除了这一次,她从来都没有赢过木桃。 水龙倾泻而下,林露清藏匿在袖子中的玄冰符,一股脑飞出,与那九道水龙撞在一起,寒冰凝结江水,江水冲塌寒冰,周而复始,相互抵消。 与此同时,夏泽眼眸之金光一闪,有一道金色流光拔地而起,穿透水龙和寒冰之后,一剑洞穿高昀头颅。 伴随着那个直至生命最后一刻,都未曾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丧命的江水神高昀,尸身砸落在冰面之上,天上的水龙,开始溃散,江面上开始下雨。 一柄金色飞剑,悄无声息的返回夏泽的眼眸。 第一百六十九章 剑胚 九道庞大水龙失去了源源不断的灵力支撑,终于无法维持身形,开始崩塌,眼看就要将江面上的几十条航船淹没。林露清上前一步,青葱玉指迅速结印,道一声敕令,便有千道雄浑滚雷冲天而起。 这是夏泽头一回看到林露清施展雷法,之前就听闻她所在的师门天澜山,是道门中的一个旁支,以雷法和符法所着称。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那点学了皮毛的掌中雷算个屁啊,人家这才叫雷法啊。 雷光缭绕,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将那令人窒息的沉重江水,炸成了满江的雾气,在凄冷月光的照耀下,气蒸大泽一般。 夏泽注意到,有五道细小如发丝的电光,顺着林露清五窍,重返肺腑之内,伴随着她的一呼一吸,胸腔隐隐有雷光闪烁。这其中涉及雷法的修炼窍门,以五脏六腑孕育五雷,等到练至化境,一呼一吸就能震惊周遭百里邪祟。 他看着林露清暗暗发光的胸脯,啧啧称奇,厉害,真厉害啊,等到他将破损的三魂七魄修复,一定要将太乙救苦天尊所赠的《大品天仙诀》、《五雷天罡正法》全给融会贯通。 他怔怔出神,丝毫没注意到已经将五雷重归肺腑的林露清,正双手捂着胸口,朝他翻着白眼。 “喂!你在看哪里啊?”林露清没好气道。 “啊!”夏泽被这一声吓得回过神来,他看着林露清那略带怒气的神情,顿时方寸大乱,脸也红的像个猴屁股。 夏泽恨不得连扇自己几十个嘴巴子,夏泽啊夏泽,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会儿让人当成了登徒子了吧。他的大脑飞速转动,找寻着找补的方法。 他支支吾吾道:“林姑娘......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灵光一现,夏泽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林姑娘,这雷法好厉害啊。” 林露清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转身离去,往客房的方向走去,只不过在走出十来步之后,少女噗嗤一声,捂着嘴巴笑得肩膀抖个不停。 “多谢二位出手,这才使我们免于这场劫难,请受小女子一拜......”柳依依脚步有些踉跄,拜倒在地。 林露清愣住了,这样的场合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应付,往不好听的说,她就属于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若非此前柳依依某些举动博得她的些许好感,她甚至都不屑于搭理,就如同刚刚上船那会见到的那样,冷若冰霜,生人勿近。 良久,她终于是有些生疏的说道:“柳姑娘,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柳依依心里一热,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少女面无表情的脸。 “柳闺女说的没错,二位救了我们所有人,是我们的恩人,应当受此一拜。”杜原来到柳依依身旁,倒头便拜。 夏泽将杜原扶起,笑道:“老人家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人情世故方面,他虽然不是面面俱到,但是总归比林露清做的要体面些。 漫天白色雾气随风飘荡,最终在这江风肆虐的金缕江上,还是下了一场小雨,船板上遍布各种精怪的尸身残片,本就腥臭不堪,下了这场雨之后,船板上便流淌着血水,不少女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吐的稀里哗啦的。 柳依依自然也未能幸免,胃里一阵翻腾,酿跄几步跑到航船围栏边上,吐惨了,林露清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倒也没有因此感到嫌弃。 有位伙计来到这边,便要将不适的柳依依扶回房间休息,值得注意的是,此前那与杜原无比熟悉的伙计,看向杜原的眼神,充满敬畏。 “二位稍作等待,如今伙计们都在忙着清理船上的尸身血水,人手不足,待到明日日出,我便派人拿着工具,到江面之上破冰,不出两日,便能到达大齐洞京......”柳依依说完这话,才在伙计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回房间。 “此前都怪老夫眼拙,冒犯了二位仙长......”杜原垂手叹气道。 现在他全明白了,白日时与夏泽比拼桩工,若非夏泽有意留手,护住了他的颜面,他哪里有赢得可能? 夏泽笑笑不说话,既然杜原已经知晓了内幕,他也不必大费周章的找些话语来宽慰他了。至于一旁的林露清,听闻杜原这懊悔的神情,俨然一副沉冤得雪,洋洋得意的样子,让夏泽哭笑不得。 船板上,除了在先前大战中受伤的商客,纤夫回到客房,其余人等,皆站在船的另一头,面露惊恐的望着夏泽、杜原等人。 扑通一声,有个圆球被人一把从冰面上抛了上来,滚了几圈,停在那个书生脚边,那书生定睛一看,惨叫一声,当即又吓得昏死过去。 陈洞幽飘飘然飞到夏泽跟前,指着躲在夏泽身后的吞天骂骂咧咧道:“公子!看看吞天干的好事!就这么一尊妖身,吞天硬是要一口吞下去,我拦着不让,说公子要拿这妖身呈给船上的人看,他就不是听,一口下去半个脑袋就没了,还说什么没有糖葫芦,吃个鱼怎么了,有本事上你这告他去,我好说歹说抢了半天,这才抢回来,你给评评理......” 吞天眼见证据确凿,也不跟他多费口舌,抱着夏泽的一条大腿,比着鬼脸,那副得意的样子,仿佛在说有本事来揍我啊。 陈洞幽顿时觉得有些胆怯,毕竟他是见识过吞天真身的,那简直比山还高还大,更何况他才认识夏泽多久,吞天认识了夏泽多久,想到这,不免觉得有些沮丧。 未曾想对面那个少年,眯着眼笑了笑,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虽然没有像他一开始期待的那样,臭骂吞天那小子一顿,却见他轻声说道:“做的很好。” 一柄铁扇,飞掠到陈洞幽身前,如同夜空中的萤火,光辉蕴藉。他有些难以置信,抬头向夏泽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这是送我的?” 夏泽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你做了正确的事,肯定会有奖励的。” 陈洞幽震惊的张开了嘴,然后抓住那柄他喜欢的不得了的折扇,欢呼雀跃道:“谢谢公子。” 未等夏泽给予回应,他的一条腿便被另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孩抱住,眼含泪光的说道:“公子,那我呢,有没有给我的礼物......” 夏泽一时赧颜,只得宽慰道:“暂时还没有合适的礼物送你,再等一等呗。” 听闻此言,陈坛静收起哭丧着的脸,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不断暗中向她炫耀的陈洞幽跑去,迎面就是一通暴打。 夏泽走到高昀不完整的尸身面前,眼眸之中光华闪动,旋即说道:“想不到这厮竟然在我用飞剑将其斩杀的前一刻,就将部分神魂调转到气府,我虽然斩杀了他的肉身,但是还是让他的残魂跑掉了。” 林露清蹲下身子,转头问道:“我手里还有几张火符,要不要现在就把船底的冰块融掉?” 夏泽摇了摇头:“暂时不要,先前事没办利索,若是我们就这么走了,即便这一路风平浪静,恐怕日后那厮还会卷土重来,到时候这航船上的人日子可就难过了。” 林露清点了点头,嫣然一笑,这些日子和夏泽一同相处,他的处事风格渐渐被她摸透了,那就是在她林露清一众山上人眼中看来,再怎么事不关己的麻烦琐事,这少年从不觉得麻烦,甚至会考虑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细枝末节,考虑到这些芝麻绿豆大小的细枝末节会不会对他所珍视的事物产生影响,才会去做。 就好比买菜种的人,生怕种地的农人不知道农事节气,会颗粒无收,就亲自帮人松土,播种,当然,仅限于他所重视的人和事。正如同徐修竹所说,夏泽是个爱操心的人,这样的人会活得很累很累。 有的人天生就是操心的命,这种人不被操心是好事,可是这种人有人为他操心,被人操心,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林露清有的时候觉得夏泽有些陌生,不知何时起,那个满嘴花花混不吝的少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林露清太想知道其中细节了,所以她开始学着善待那些他以前不怎么愿意搭理的人。 “两位仙长......”杜原开口说道。 夏泽摆摆手:“叫我夏泽就行。” 杜原摆了摆手说道:“老朽得插一句,这金缕江老水神,好像已经死在了那高昀手下,当下高昀阴魂得以逃脱,以他六境的修为,说不定在得到了喘息之后,便会带着更多的兵马卷土重来,这未必是二位能够应付的,听老朽一句劝,趁着他们还未赶来,二位不如尽快踏着冰面走到岸边,陆路虽然可能要比水路晚上十来天才能到洞京,但终究是可以免受那金缕江水府纠缠......” 林露清听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老爷爷,你觉得我刚才那个雷法,是几境的修为?” “这......”杜原被这一句话噎住了,老实说他还真看不出林露清和夏泽修为高低,毕竟他花费百余年修成人形,也仅仅是粗略的掌握了一点吐纳和水法皮毛罢了。 那些行走江湖,小心为妙和与人为善的老生常谈,想来在这些天赋高得不得了的修道美玉面前,肯定是不太好听的,所以满脸涨红的杜原把这些话一同咽进了肚子里。 夏泽若有所思道:“老人家,这金缕江水神府邸,除了逃掉一缕残魂的高昀,可还有别的高手?” 杜原点头,说道:“先前被你一拳打死的蟹九,是水府内的蟹先锋,除了高昀,水神老爷还有一个子嗣,名曰高陇,品行相较于高昀要好的太多,因此颇受水神老爷器重,最有可能接过金缕江水神之位,若是他未和水神老爷一同遇害......老夫不敢妄言,若是他知晓了兄长高昀栽在二位手中,会不会前来报复,这才......” “这样啊......”夏泽撑着膝盖,站起身子,似乎是有了打算。 躺在地上那一具残破尸身,失去了最后一点灵气蕴藉,眨眼的功夫,变成了一条七尺的青色鲤鱼,脑袋上还缺了一块,布满着牙印。 夏泽看向身边穿着红衣的男孩,指了指那条大鱼,说道:“吃吧。” 结果那孩子呸了又呸,撅着嘴说道:“不好吃,土腥味太重......” 在一旁捧着宝扇开心不已的陈洞幽,一听这话,气的直翻白眼,不好吃?不好吃刚才他怎么抢都不愿松口?这家伙就是欠揍。但这话他只敢想想,说是肯定不可能说的。 另一头甲板上远远眺望的人们,看到夏泽身边多出了几个娃娃,本就一头雾水,看到那高昀的尸身变成了一条大鱼,吓得一阵胆寒。 “我待会亲自走一趟水府,最好是能亲自见一见那江水神......” 话没说完,夏泽突然觉得气府一阵抽痛,林露清敏锐的察觉到了夏泽的变故,于是一只手轻轻挽住夏泽的胳膊。 他强壮镇定,冲着杜原笑道,“不过在此之前,可能要回房中稍作整顿,还请杜爷爷帮忙照看一二,不要让闲杂人等前来打扰。” 吞天和陈洞幽对视一眼,紧紧护在夏泽的身边,就连一向性格大大咧咧的陈坛静,此刻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闭上嘴跟在一旁。 “那是自然的,二位只管好好休息,有我杜原在,没人敢上前叨扰......”杜原说完这话,眼神有些苦涩,确实不敢,估计在那群旁观者眼里,他和前来劫道的高昀一伙,没什么两样。 多少年的风吹浪打,那些悠哉悠哉,或是历尽艰险的人间烟火气,今日伴随着高昀一伙的到来,烟消云散了,作为金缕江水神的心腹,他自然是希望夏泽能够往开一面,给水神老爷留下一个香火,但是作为这船上的老伙夫,他也再明白不过,犯下了如此重罪的高昀,死有余辜,他此可能做的,唯有一声长叹。 夏泽在林露清几人的簇拥下,回到了房内,与此同时,船板上有个眼神哀怨的家伙,看到林露清搀扶着夏泽进了屋,顿时心如刀绞,他快步走到二人的屋前,犹豫了片刻,刚要伸手去敲门,却不料杜原迅速赶到,挡在身前。 书生一脸愕然,迅速地向着一旁走去。 “杜爷爷,您没事儿吧?”那个颇为机灵的伙计走上前来。 杜原有些意外,说道:“小柱子,你不怕我?” 毕竟,在这船上的人,都亲眼看到他变成了一条白鲢鱼,就是平日里再亲近的人,此时都因为这个变故噤若寒蝉。 小柱子摇了摇头,傻笑到:“杜爷爷在这船上多少年了,从我记事起,您就是大伙儿主心骨,连我撒网的本事都是您教的,我有什么好怕的。”m.cascoo 老人觉得混浊的眼睛里有些发酸,其实他是知道的,眼前的这个少年实际上还是有些害怕的,只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所以拼命装出一副心大的样子。 他哈哈大笑,骂道:“臭小子,真没眼力见,既然酒葫芦里有酒,还不拿来?” 小柱子被这熟悉的话语一骂,心中的惊恐顿时少了不少,忙将酒葫芦递了过去,笑道:“况且前阵子杜爷爷您打赌输给我了,答应过我要给我讨个媳妇呢,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老人瞥了他一眼,满脸笑意:“行,说话算话,老夫给你介绍一个水里的鱼做老婆,咋样?到时候化了形,什么标致模样都有,那身段,那脸蛋,你就偷着美吧......” 一旁的少年开始仰望夜空,浮想联翩,又忽然摇头道:“不行不行,一条鱼给我做媳妇儿。那不得天天养在水里,万一哪天跑了怎么办......” 老人一听这话,气的用手轻敲少年脑门:“傻小子,我在这船上那么多年,除了下水修船救人,你看看我是不是整天泡在水里?能修成人形,那就和人没什么两样,懂不懂?” 少年挠了挠头,似懂非懂。 二人突然心照不宣的开始捧腹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杜爷爷,那你以后,还会在这船上生活吗?”小柱子忽然问道。 杜原满脸苦涩,摇头晃脑道:“不知道喽,如今在人前现了原形,恐怕会给船队带来不好的影响,虽然有些不舍,但是最好还是去别的地方......” 小柱子一听这话,急得不行:“可是,杜爷爷你您这些年救了多少人,您是好人啊......” 杜原欣慰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小柱子逐渐就懂了,有的时候世道就是这样,充满了蝇头苟利和身不由己。 屋内,陈洞幽和林露清,正忧心忡忡的看着在蒲团上打坐的夏泽,陈坛静急得都要哭了,一直反复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不时有滚烫的白色雾气,从少年的身上蒸腾而起,好似要将夏泽体内的血液一同蒸发掉,他的身躯也因此变得干瘪消瘦。 夏泽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那枚银色的剑胚从刚才开始,就隐隐有要降世的征兆,若非夏泽反应迅速将其牢牢控制在掌心,恐怕那枚剑胚就要一溜烟飞到不知何处。 等到他回到屋内时,剑胚已经化作滚烫的铁水,融入他掌心血肉之中。更可怕的是,剑胚开始逐步从他全身窍穴,一点一点入侵他的气府,因此夏泽每一次尝试着用纯粹真气去抵御,便会体会到百蚁噬心,钝刀刮肉的强烈痛楚。 “怎么会这样,莫非吕纯阳给的这枚剑胚有问题?”林露用仙家内视之法,洞察夏泽气府,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那银色的剑胚,已经将夏泽整个气府的三分之二,都覆盖上了那一层冰冷的银色。 她尝试着往夏泽的背心处灌入一缕灵气,却不曾想原本就生不如死的夏泽,旋即一声惨叫,吐出好大一口鲜血,吓得林露清和陈坛静等人脸色惨白。 夏泽死死捂着嘴巴,让自己尽量不要发出声响,可还是因为那股难以忍受的疼痛,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 陈坛静当时就吓哭了,林露清身子颤抖个不停,完全没有了办法,她俯下身子,哭成了泪人,将因巨大的痛楚不住痉挛的夏泽紧紧抱在怀里。 夏泽这会倒是没有挣脱出来,他也没力气挣脱了。 “林姑娘,你不用害怕......这点痛算个屁啊......”夏泽气若游丝,小声宽慰道。 只是没等他喘息片刻,更强烈的一波剧痛,瞬间让他难受的要把身上的衣襟撕破了。 “老子......三魂七魄都让人拍碎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夏泽脸色苍白,大口喘息。 林露清渐渐感受到,怀里那个少年,身子烫的吓人,就好像一个炭火正旺的烤炉,一旁的陈洞幽和陈坛静见状,赶忙拿起擅自,拼命的扇风,想要为他缓解疼痛。 “在吴道的那幅画里......我让一个武夫,打成了一团烂肉......然后恢复,再被打烂,足足三千次......我去你大爷的......” 夏泽歇斯底里的怒骂连连,时不时因为一次阵痛略作停顿,尽管他骂的极为难听,甚至有些许字眼让林露清和陈坛静听了都有些震撼,但丝毫没有减轻他身上的痛楚。 夏泽死死捂着心口,破口大骂道:“你最好是一把举世无双的飞剑......要是老子这次侥幸不死,又看到你只是一把平庸得不行的飞剑看我不把你融了......” 那一枚桀骜不驯的剑胚,像是听到了夏泽的怒骂,开始疯狂撞击他的心脉,意图要将这个他看不上的主人,活生生弄死,夏泽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等等,熔炼? 夏泽在这一刹那,突然醍醐灌顶一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哭成泪人的林露清,然后开始盘腿打坐,凝神静气。 林露清有些奇怪,但是片刻后她紧锁的眉头才逐渐舒展,只见夏泽缓缓睁眼,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高贵的金色眼眸。 房间内温度,开始渐渐攀升,林露清和陈洞幽陈坛静等人,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好像有一个人抡着沉重的铁锤,不断的锻打着散发着热气的夏泽。 第一百七十章 杀人夺宝 房屋内,盘坐于椅子上的少年,随着那一声声铿锵有力的锻打声响起,原本清秀的五官,逐渐淹没在耀眼的红光之中。 他就像一块被炉火烧的通红的生铁,慢慢的,连这屋内的气息都变得如此的滚烫,少年身上的衣物早已被烈焰焚烧成了灰烬,幸亏那件品质不俗的春醉法袍,主动现出覆盖在他裸露的身躯之上。 陈坛静支撑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呼吸困难,踉跄几步,好在陈洞幽一把将她稳稳扶住,但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显然这滚烫的剑气和灵气,对他们压胜极大。 “你们俩先到外边等候,这屋内的剑气和灵气太重,你们承受不住。”林露清转头对他俩说道。 “林姐姐,我们家公子就拜托你了......”陈坛静脸色苍白,在陈洞幽的搀扶下走出屋外。 林露清口中念起一段法咒,旋即从气府之内散出一道阴凉之气,勉强抵消那股难以忍耐的热流。 她慢慢靠近那个盘腿打坐人影,柳眉微蹙,坦言说她不是没有飞剑,甚至还有不止一把,只是她天生体质非比寻常,动用飞剑杀敌,代价不小,所以很少使用。 可像夏泽这样,孕育个飞剑就好似要废了半条命的,生平头一回见。 夏泽和林露清都忽略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赠予他剑胚之人本就是世上剑术数一数二之人,那么他口中所说的资质尚可,就真的只是资质尚可了? 况且,谁也没说他夏是正常人啊。 对于此前万分危机的状况,林露清反倒没有那么担心了。她是何等聪慧之人,很快就察觉到,夏泽之前询问杜原打铁逐渐的方法意欲为何了。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谁能想到那个剑鼎剑诀,刚好能应对这个棘手的状况,就算不能成功孕育出一柄飞剑,受到的创伤也不会太大。 更为麻烦的事,还在后边。林露清抬头望向盘桓在屋顶的那股浑厚剑意,气相之大,很有可能会引来隐藏在别处的势力觊觎。很难保证不会有人按耐不住贪欲,妄图杀人夺宝。 人影开始晃动,似乎是要脱离那个孕育飞剑的状态。 “你安心孕育飞剑,有我守着。”林露清轻声道。 那红色火光中的人影,似乎有些犹豫,毕竟,他也不知道这柄飞剑,何时才能孕育出来,三两天?十来天? “二十年前,在天澜山,一年里大概七八个月是有仇家上山寻仇的,但现在几乎都没了,知道为什么吗?”林露清笑着问道。 红色人影保持着那个盘腿打坐的姿势,没有说话。 “因为上山寻仇的人,都被我师傅宰了,后来我师傅亲自下了一趟天澜山,去各大门派问剑,甚至是门内瘸子那条好腿,都让我师傅给踹断了,自那之后,江湖之上,一团和气。”林露清说这话时,神采奕奕,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她本就是天澜山修炼资质最好的,最威风凛凛的清冷小师妹。 像是害怕刚才那番话吓到那个少年,林露清又轻声说道:“师傅敢安心让我下山,就是有了十分的把握能够护得我平安。” 火光中的少年,点了点头,林露清勉强能够看到,夏泽是在笑的,于是她右手一番,那把名为浮萍草的佩剑,被她握在手中,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有道红光飘忽而出,落在一旁,变成个身穿红衣,长发齐肩的孩童。 “不在里边护着你的主人?”林露清摩挲着剑柄,一点点将那柄长剑冰冷的剑锋抽出。 吞天想了想,双手抱肩道:“我不在里边,或许夏泽能够安全些......” 林露清不置可否,迅速将一张符箓贴在房门上,然后将一张一模一样的符箓吞入口中。 有了这张镇剑符,就能够遮掩些许升腾而起的剑气,也能勉强护下这条航船。另外与之相互联结的那张符箓,只要林露清不会被人一击毙命,想要破开这镇剑符,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陈坛静和陈洞幽踮起脚尖,忧心忡忡的望向江水两岸,虽不见其人,但那几道强盛的气息,虎视眈眈许久了,也不知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杀到此处。 少女抱着长剑,飞身一跃,稳稳的落在船顶。 那个一直在周围踱步的读书人一眼看到了林露清,惊呼道:“姑娘,你怎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多危险啊,万一摔下来怎么办?赶紧下来吧。” 柳依依和杜原走出屋内,刚要开口,却听到林露清冲她说道:“带着所有人,躲到屋里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听见没有?” 柳依依还想说什么,可接触到那个少女冰冷眸子之后,便将那满腹的疑惑都咽了回去,带着一众纤夫还有乘客,老老实实回到屋内。 “姑娘,我名叫杨敬亭!姑娘你呢!”那个书生冲着林露清大喊。 林露清心中一阵无名火起,结果一直在观察着两岸动静的陈洞幽,第一个忍不住,抡起那个铁扇,朝那书生背后轻轻一敲,只听那个书生哎呀叫了一声,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娘的泡妞。”陈洞幽提着那书生的一条腿,随意推开船上一个货仓的门,丢了进去。 凡夫俗子可能看不出,可他陈洞幽在城隍庙内当了多少年的灶台童子,林露清连镇剑符都掏出来了,很明显,周遭蛰伏之人不简单。 就在这时,这艘巨大的航船,像是受到了重压,不断的下坠,船底不断与厚重的冰层碰撞,发出嘈杂的声响。 “林姐姐,公子身上的剑气,好像还在不断的加重!”陈坛静焦急的大喊道。 江岸边上某处,一位黑衫老妪手持一柄蛇杖,以某种窥视的神通术法,细细打量着林露清,啧啧称奇道:“想不到这船上还有这样的高手,竟然能够拿得出这么高深的符箓,看来不用点手段,很难将那枚剑胚收入囊中啊,还有那两个小阴魂,身躯竟是用某地香火神灵的金身炼就的,只是如今根基不稳,今日若是一切顺利的话,玉瑶你不仅能够获得一柄杀力非凡的飞剑,甚至能够用金身残片炼制出一两件傍身的法器。” 一旁的女子年方二八,似乎是有些犹豫:“师傅,我们有的是神仙钱,何必为了一把飞剑大动干戈,若是那个人愿意忍痛割爱,咱们和他买便是。我也不想要拿什么金身,那两个娃娃多可怜啊......” 那老妪回过身看她一眼,阴气森森,让被称作玉瑶的女子不禁毛骨悚然。 老妪用老迈嘶哑的嗓音说道:“我们鬼蜮宗确实不缺钱,可是我们愿意花钱买,人家未必愿意卖,再者能够拥有这样一枚剑胚的人,若不是偶然捡了漏,其背后的势力和底蕴,可想而知......鬼蜮宗内,和你同辈出彩之人可不少,你要想从其中脱颖而出,非这柄飞剑不可。” 玉瑶再说不出半句话,她是前不久才加入的鬼域宗,家破人亡的她,幸得梨花鬼母赏识,收作了入室弟子,虽然她还是有些怕她,但是不可否认,梨花奶奶是真的对她很好,甚至视若己出。 “你那个翠屏宫的小情郎,也在此处......”梨花鬼母脸上的神情依旧鬼气森森,但是嗓音却温柔了不少。 “您是说!穷英......”玉瑶大喜过望,然后俏丽的容颜上开始出现了一抹绯红。 “呦呦呦,这才认识多久啊,就直呼其名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梨花鬼母打趣道。 “师傅......”玉瑶愈发羞赧。 老人大笑不止,答应道“好好好,不拿你寻开心......” 只是这会,梨花鬼母又不免为自己这百般疼爱的玉瑶丫头感到担忧,翠屏宫的门风,在江湖之中一向都不太好,甚至说得上是有些流。尤其是那个翠屏宫宫主李诗酒,自持风度翩翩,是何其的风流,往江湖上那么一吆喝,闻声赶来要刺他两剑的女子,能够从街头排到巷尾,欠下的风流债不胜枚举,以至于历届弟子也都臭味相投。 直到李诗酒的儿子,李穷英逐渐在江湖之中崭露头角,及冠之年,已是象地境修士,江湖上对于翠屏宫的风评才逐渐扭转过来。而自家丫头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在去年某一场江湖盛事上见了一面,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翠屏宫和鬼蜮宗都是江湖大宗,两方大佬看到年轻一辈芳心暗许,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定下这一门亲事,也算得上是称心如意的联姻了。 只是自家玉瑶丫头心思还是太过单纯,心甘情愿的为那个家伙付出,一旦陷入其中,不仅道心有些动摇,修为也为此受到牵连停滞不前许久了。翠屏宫什么德行,别人不清楚,她梨花鬼母比谁都门清,说那李穷英出淤泥而不染,谁信呢?只要她在世一天,那小子就休想欺负自家徒儿。 对岸的另一头,一个鬓角些许风霜的中年男人,同样是以仙家窥视之法,端详着船上众人的一举一动,笑道:“来人不简单,用的竟是许久不曾显露江湖的镇剑符,这样的符箓我只在道门内听过,那女子显然和道门有些渊源。” 身后头戴玉冠的青年,相貌堂堂,他凑近几步,问道:“方司师叔,那夺取剑胚之事,有几成胜算?” 方司扭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几成胜算?穷英,你把你师叔当成什么人了,明镜真君的名头,缥缈洲上,有几人听了不心生胆寒,这件事成功与否,全看你小子舍不舍得红颜知己伤心落泪?” “红颜知己?方司师叔,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李穷英满头雾水。 “可还记得那与你订了婚事的女子,鬼蜮宗的玉瑶?此刻和她师傅梨花鬼母就在对岸,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成功与否,就看你小子如何抉择了,能够顺利将剑胚收入囊中便是最好,但也不要为此和鬼蜮宗闹得不愉快。” “玉瑶?这梨花鬼母我倒是有印象,只是......”李穷英想了好一会,才有了头绪,长舒一口气,自信满满的笑道,“我想起来了,那女子样貌算得上是倾国倾城,只是脑子算不得太灵光,也就是我们相隔太远,不然还真就是对我唯命是从,相信只要我开口,她便不会与我争抢” 方司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道:“你小子乱花丛中挑花眼了吧,与你订下婚约的女子,想了这么半天才会想起来,况且我觉得那鬼蜮宗的丫头,相貌如此标致就算了,对你还一往情深,你这样对人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李穷英冷笑道:“起初我还对她有些中意,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翠屏宫迟早有一日要一统缥缈洲,成为洲上第一大宗门,这样的傻姑娘,是极好的,但是配不配的上翠屏宫宫主夫人的名头,就是另一回事了。况且大道无情,她贪恋的是我的皮囊,就要做好被我始乱终弃的准备,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我为何要心怀愧疚?” 方司原本还觉得有些气不过,但是转念一想,虽说是让人气的七窍生烟的歪理,但是他竟不禁感觉有些道理。 感情一途,常常是始于惊鸿一瞥,奈何从一而终和皮囊色相,往往难以如一。往不好听说,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古往今来,骗得多少女子为之日夜流泪。 一个好的女子遇上个情场浪子,是最大的不幸,因为浪子回头,难如登天。 熟读圣贤书的男子拜倒在红尘女子的石榴裙下,戏子无情,亦是如此。 此刻明镜真君方司觉得心中一阵胆寒,这小子和他那个采花贼似的爹,一个德行,在城府上甚至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什么时候动手?”李穷英问道。 方司伸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再等一等,此处除了我们和鬼蜮宗,还有一方势力也觊觎这剑胚,而且似乎已经按耐不住要出手了,我们且稍作观望,等到合适的机会,杀人夺宝,未尝不可。” 林露清立于船顶,双眸冰冷,下一刻骤然拔剑出窍,驹窗电逝间,剑锋之上缭绕着雷电,还有清冷的月光。 仅仅是一刹那,那个悄然绕到她身后想要偷袭的刺客,脖子一凉,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具身首分离的冰冷尸体。 陈洞幽站在船头,手中铁扇在匆忙抵挡几个躲藏在暗处的刺客杀招之后,将他们悉数斩杀。 他猛的转过身,陈坛静显然已经被面前的变故吓傻了,口中那声惊呼还未来得及叫出,就见身前晃过一道红色身影。 刺啦一声,两个刺客的手臂,被吞天硬生生撕下,并且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那小小的身躯快步跟上,又是一番残忍的撕扯。 吞天转过身,将手中残肢和尸体丢在地上,稚嫩的脸上沾染了鲜血,却面无表情,陈坛静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是应该感激他,还是惧怕他。 吞天看向瑟瑟发抖的陈坛静,磕磕巴巴的说道:“躲远些......待会打起来......你太弱了,还只会哭......” 陈坛静欲哭无泪:“谢谢你啊......我要是知道躲哪去,就好了......” “出来,别躲躲藏藏的!”林露清呵斥道。 江面上,白雾骤然升起,忽然听到有一人大笑着连踢数步,踏江而来,然后稳稳落在船头。 黄衫汉子冷笑一声:“介绍一下,在下马仲平,江湖人称铁掌。金缕江水神,花钱让我取你项上人头。” 林露清嗤笑一声,连连点头:“你倒也直爽,省的宰了你之后,我还得到处打听幕后之人。” “小丫头口气不小,可别闪了舌头?识相的,乖乖将那剑胚交出,你姿色尚可,我杀了那小子之后,说不定可以替你像那水神老爷求情,让你做个贴身丫鬟,戴罪立功。” 陈洞幽和吞天并肩而立,看向那个夸夸其谈的男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怎么回事?看他的口气,好像对那个什么狗屁水神相当崇敬。连那个金缕江水神都死在夏泽的剑下,为何还要派他来送死呢? 林露清蓦然浅笑道:“能不能告诉我,派你来杀我的,是那个高昀,还是那什么高陇?” 马仲平喜上眉梢,摩拳擦踵,“自然是金缕江水神,高陇,怎么?你也曾听过他的大名?” 陈洞幽忍不住抢答道:“高陇倒是没见过,但是那个高昀的尸首,就躺在船上呢,这会说不定已经让人煮成鱼汤了。” 马仲平一阵愕然,片刻后仿佛是觉得自己被这毛头小子蒙骗,勃然大怒道:“大胆,瞎了你的狗眼,高昀上仙何等的法力高深,也是尔等黄口小儿能出言不逊的。” 言毕,就要飞身而起,一掌打死陈洞幽。 可就在这时,江水两岸,竟同时飞出四道人影,飘飘然扶摇而上,最后落在这艘航船的两端。 明镜真君方司拱手朗声道:“晚辈方司,久闻梨花鬼母盛名,始终无缘相见,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处得见真容。” “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明镜真君,一柄雷步司阴镜叱咤江湖,谁人不知?贵宗宗主与我鬼蜮宗素来交好,两个小娃娃又有婚约在身,真君如此谦虚,反倒显得有些生分了。”梨花鬼母发出一连串笑声。 李穷英满脸的情深意切,颤抖着说道:“玉瑶,许久不见,我好想你啊......” 玉瑶此刻满面通红,被他这一番直白的言语羞得说不出话,羞答答的躲在梨花鬼母身后,但是仍是忍不住偷偷看向李穷英。cascoo 梨花鬼母心中暗叹一声,真是个傻丫头,那小子分明是在逢场作戏啊,于是她心生一计,笑道:“二位是从何处收到消息,知晓我要将这飞剑赠予玉瑶的?竟然不辞辛劳的赶来相助,老朽感激不尽。” 李穷英嘴角抽搐,方司摇了摇头:“怕是要让梨花鬼母失望了,宫主从探子处花费了不少神仙钱,才买下了这剑胚的消息,此事涉及穷英证道契机,马虎不得,我们二人也是为此而来的。梨花前辈能否看在宗主薄面上,将这剑胚让与我们,日后一定背上厚礼,前去贵宗赔罪。” 梨花鬼母心知此番下来,恐怕又是一些毫无营养的扯皮,然后干脆笑道:“巧了,玉瑶丫头也需要这柄飞剑砥砺剑心呢,更何况两个小娃娃早有婚约,这剑胚就算是嫁妆,反正早晚都是翠屏宫的人,何必为此伤了和气呢?” “这死老太婆可不是善茬......”方司的声音在李穷英心湖内响起。 他立即意会,装出一副有些不悦的样子,问道:“玉瑶,你真的想要这剑胚?” “我......我......”玉瑶有些不敢看他的神情,牵着梨花鬼母的衣袖,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一直在船板上的铁掌马仲平,终于按耐不住,朝那几人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野狗们,搅了本大爷杀人的兴致!信不信我越过那女子,先奸后杀你这臭婆娘,再一掌拍死你这个娘娘腔?” 全场无声。 除了吞天听不懂其中含义之外,陈洞幽陈坛静瞠目结舌,怔在原地,就连一向没有太多表情的林露清,这会眼角处,都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笑意。 陈坛静赞叹道:“一句话把能得罪的全给得罪了,这人先天犯贱啊......” 马仲平正为自己那一番言语震慑住所有人,而洋洋得意,结果下一刻,一道夹杂着雾气的身影,电光火石般飞掠而来,抬手就是一击势大力沉的耳光。 马仲平的身子,一头撞碎航船的围栏,在江面上打出了十几个漂亮的水漂,然后栽倒在岸边,甜美睡去。 梨花鬼母缓缓收回枯枝一般的手掌,眉间犹有余怒未消。 方司实际上也有一掌拍死那厮的念头,只不过比这老太婆稍稍晚了一步笑道:“梨花前辈为何不干脆一巴掌拍死他?” “就这么打死他太便宜他了,我鬼域宗对于此等出言不逊之人,有的是让他生不如死的方法。” “前辈,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先联手,等到夺下剑胚,再商议分成之事,如何?” “正有此意。” 林露清指尖捏着一张青色符箓,同时轻抚剑锋。 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难 后福 林露清眉心一闪,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凝聚,与此同时,少女的衣袖,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方司惊讶道:“这小丫头,竟然还是个炼气士,而且我估摸着着修为应当不在七境之下。” 梨花鬼母狞笑道:“不如真君拖住那小妮子,老身率先破门,将那枚剑胚夺下,再携手杀敌,如何?” “老前辈可千万别夺下了飞剑,就扬长而去,不然晚辈可就栽了。”说着,方司五指如勾,一枚古朴铜镜,浮现在他的掌心,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晕。 “有些小瞧人了不是?”老妪嘴里喃喃着,下一刻眼中凶芒毕露,老迈的身形,速度却快如闪电,目标正是夏泽所在的屋子。m.cascoo 一道燃烧的符纸,向着梨花鬼母飞射而来,在即将触碰到她之间的前一刹那,化作熊熊烈焰,盛放如兰花。 “雕虫小技!”梨花鬼母暴喝一声,猛然挥袖,两道衣袖宛如锋锐的刀片,又好似蜿蜒灵动的长蛇,猛烈撞击在那道火光之上。 砰一声炸响,碎裂成无数星点,待到梨花鬼母收回衣袖之时,袖袍上隐约传来烧焦的糊味。 林露清心念微动,又有五张一模一样的符纸,飘飘如雪,转眼又化作冲天火光。将梨花鬼母的身形,彻底淹没在火光之中。 “师傅!”玉瑶眼看自家恩师被火光吞没,就要杀入其中,却被李穷英一把拉住。 “玉瑶你冷静些,梨花前辈没有大碍。”李穷英宽慰道。 玉瑶将信将疑的看向那火光,下一瞬,果真见着梨花鬼母手持蛇杖,将肆虐的烈火收纳到蛇杖的蛇头之上。 然后颇为惊悚的怪叫一声,将手中蛇杖,连带着熊熊烈焰,一同向着林露清打去。 林露清脚尖一点,竟避也不避,就这么手持浮萍剑,迎着那燃烧着烈火的蛇杖杀去。 恍惚间,一抹映照着寒月的冰冷剑光,挥洒而出的。 梨花鬼母心中大惊,匆忙催动体内灵气,迅速向后退去。 下一瞬,那杆蛇杖,竟就此一分为二掉在地上,一身烈焰戛然熄灭。 与她同行之人,皆是面色巨变,好快的剑法。 梨花鬼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看向脚边的半截蛇杖,切面如此平整而光滑,若非她反应及时,刚才被切掉的,可能就是她的脖子了。 “师傅!你的手......”玉瑶一手捂住嘴,面露惊恐的说道。 梨花鬼母低头一看,手上愕然多出了一道伤口,鲜血淋漓,如同滚油一般滋滋作响的剑气,仍在不断的灼伤她的血肉。 她闷哼一声,退后两步,对面的林露清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气府内灵气鱼贯而出,缠绕在剑锋之上,一剑抵出,剑气如漫天急雨,气势汹汹,爆射而来。 这一切,仅仅是在几次呼吸之间,梨花鬼母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 一道突如其来的流光,映照在那绽放的剑气之上,瞬间如同烈火喷油,将所有来势汹汹的剑气,一一击破。 方司手持雷部司阴镜,飘飘然悬立与半空,满脸笑容。 “真君,这小娘们剑法极快,可要当心!”梨花老母大喝道。 方司听到这老太婆的话语,没有转过身,嘴角微挑。 心中暗暗发笑:“当心?笑话,我就是故意让你这老太婆先上去试试这女子的深浅,也真亏这老婆子是命不该绝,竟然能够从这女子剑下捡回那条贱命。” 况且我方司是谁,翠屏宫大名鼎鼎的明镜真君。 林露清本想乘胜追击,却不料被这男人坏了好事,怒从心起,迅速榨取窍穴之中的灵气,持剑拔地而起。 又是一道冰冷剑光,从方司头顶劈落,化作一道银色丝线似的痕迹,然后迅速将其一分为二。 底下一行人皆是惊呼,梨花鬼母甚至是在心中嗤之以鼻,什么他娘的明镜真君,还不是被人一剑了结的事。 林露清拧转腰肢,将剑尖指向下边的几人,但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股冰冷寒意。 “什么!”林露清当下大惊,但是苦于在空中无法调转身为,只得勉强偏过头。 身后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方司的身影,笑道:“姑娘,你的剑法不够快呀。” 然后两个‘方司’,掌心中央,同时落下两枚铜镜虚影,直直砸向下落的林露清,甚至速度更快,一头撞向林露清腰间。 轰然一声,烟雾四起。 “林姐姐!”陈洞幽和陈坛静焦急大喊。 梨花鬼母大喜过望,气府灵气一震,旋即拔地而起,杀入那团烟雾,趁你病要你命,要一掌了结林露清。 结果只听半空又是一声炸响,有个被烈火烧的浑身焦黑的老妪惨叫着坠落在地,却并无林露清的身影。 “明镜真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梨花鬼母一把推开将她扶起的玉瑶,冲方司兴师问罪。 方司手中铜镜银光一闪,两道身影重新融为一体,他看向那个狼狈不堪的梨花鬼母,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林露清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一旁的桅杆之上,只是额头上开始出现密密的汗水,显然,承受了刚才那一记神通,并不好受。 他只得说道:“那女子显然还有压箱底的神通,这才躲过了刚才的杀招,梨花前辈可千万不要操之过急,不然,容易阴沟里翻船。” 老妇人点了点头:“就依真君所言,先前老身的确是大意轻敌了。” 林露清嘴角微跳,迅速杀来,这一次,依旧是矛头直指方司。 一剑平斩而出,便有一道锐利的气浪,如水中涟漪一般荡开。 “我说你不够快,你不信?”方司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那枚铜镜再度飞掠而出,迅速与那扑面而来的剑气重重对撼。 轰然一声,原本势不可挡的浑厚剑气,竟不知为何如冰雪消融一般,渐渐化去,独留那枚铜镜,悬浮在半空,发出阵阵翁鸣。 林露清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快步上前,一剑劈落在铜镜之上。 她逐渐看出了,这男人先前所有诡异的行为,全都仰仗于这枚铜镜,所以她这次要先一剑将这法器毁去。 手心传来剑锋劈开铜镜的暗劲,林露清心中有了答案,显然这一剑,没有落在空处,成了。 那个男人非但没有因法器损毁而勃然大怒,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仍然挂着那令她火冒三丈的笑意。 须臾后,林露清耳边,不知为何响起了一阵镜子破碎的清脆声响,身前视线开始出现如同蜘蛛网一般的皲裂,等到林露清察觉不妙,迅速拉开身位,眼前的方司,已然变成了一模一样的几十道人影。 “这男的是鬼吗?为什么越打越多,这可怎么办?”陈坛静看得愈发心焦。 陈洞幽摇了摇头:“反正我是看不出那家伙的修为,放心吧,林姐姐没有这么不堪一击,只要等到公子出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死丫头,这分明是没把老朽放在眼里啊。”梨花鬼母心中暗叹,若是让这明镜真君将那女子降伏,待会分账的时候,可就没那么有底气了,不行,还是得先下手为强。 她两指并拢于额前,口中快速的念叨着法咒,然后踏出一步,两指划下,顷刻间,一道水流状的灵气,劈头盖脸的压向夏泽所在的位置。 就在此时,那道镇剑符迅速绽放出浓烈气机,然后变作一道金色屏障。 轰隆一声,令其溃散,而那道镇剑符唤出的屏障,震荡几次之后,完好无损。 “这镇剑符果真名不虚传,可老身也不是只有这三板斧。”她怪叫一声,双掌合十,然后自袖口内,滚出无数的爬虫和鼠蚁,在一团团黑气中,演变成一个个狰狞的鬼影,密密麻麻的冲击在屏障之上,尽管每一道鬼影,撞击在屏障上后,就化作一团黑烟,烟消云散,但是胜在数量庞大。 “鬼啊!”陈坛静惊呼,她迅速反应过来,不对,我也是鬼啊。 于此同时,那分裂成数百个身影的方司,也在这时,如暴风疾雨一般,向着林露清打来。 林露清眉头微皱,愕然挥出一剑,成功将身前五十几道人影腰斩,但是很快那几道残影便化作飞灰,砰的一声,林露清背后传来一声闷响,原来是方司剩余身影,重新恢复成一个,一掌拍向她的背心。 千钧一发之际,林露清掌根处,滑落一掌淡淡颜色的符纸,而后少女身影一晃,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吞天等人身前。 方司迅速伸手抓住那张符纸,结果抓到的却是满手的飞灰:“搬山符?难怪你能移山缩地,躲开我的杀招。” 正说着,他双手大开,做抱球状,悬浮于身前的铜镜,立即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林露清和吞天等人,都是眉头一皱,同时感觉气机一阵迟滞,林露清怒骂一声,迅速从逐渐失去光泽的方寸物中,迅速取出几张符纸。 老妪不由得冷笑:“真君这一手干的可真是不赖,封了她的气机和方寸天地,看她拿什么和我们斗!” “你们就站在这镇剑符前边,不用管我,不会有人能够伤得了你们。” 林露清话音刚落,三道符纸同时升空。 两张青色符纸,散作千百颗萤火般的光辉,坠落在地,然后变作手持刀枪斧钺的武人模样,冲到屏障之前,与那些不断冲击屏障的的鬼影,厮杀一处。 林露清两指抵在剑身之上,一点一点向着剑尖移动,最后有白色雷光,充斥整个剑身。 倩影一闪而逝,下一刻已然出现在方司身前。 风驰电掣,一剑刺出,剑身雷光不断的呈蛛网状放射而出,即便是玉瑶这样修为不高之人,都能看出,这一剑威力不容小觑。 方司眼神稍微有些认真了,他两手抵在铜镜背部,疯狂的将灵气灌输入其中。此刻原本就光彩夺目的雷部司阴镜,就好似一轮太阳。 剑尖与耀眼的镜面,在这一刻终于接壤,缭绕的浓烈电光,迅速灼烧着方司的手臂。 铜镜轰隆一声,迸发出一道雷鸣般的灵气,因此林露清非但没有能一剑刺穿方司,反倒被这股灵气震得倒退了三四张,等她重新落在桅杆之上,已经是脸色惨白。 方司阴冷一笑,双掌抱阳,迅速汲取周遭灵气,凝聚出一团黑色玄水,刚要轰向林露清,结果下一刻,好不容易凝聚成的术法,竟然平白无故的消散于掌中。 “咦?”方司猛地抬头,只见那一张金色符箓,就在刚刚,悄无声息的形成了一个由暗雷囚牢,将他牢牢困在其中,而且更为恐怖的是,这个由符纸构成的阵法之内,灵气少的可怜。 他将信将疑的抬起巴掌,一掌拍在身前,结果那一掌成功拍在了一道无形的墙壁之上,涟漪顺着手掌荡开。 “画地为牢?”他满脸惊讶。 林露清跌坐在地上,也是冷笑。 结果下一瞬,被一同限制在画地符内的方司,愕然察觉身后有一道凶猛的剑气传来,他甚至来不及转身,低头一看,剑刃从背后刺出胸膛。 “师叔!”李穷英大喝一声,却不见他有要上前的打算。 方司嘴角流出鲜血,不顾那柄飞剑锋利,双手抓住剑锋,想要将其退出自己的胸膛,结果却被那把飞剑兀然顶在船上,他只好苦笑着叹息。 “阴沟里翻船了......”方司望向远处那个栽倒在地上少女,喃喃道。 显然,那个少女祭出飞剑,用付出不小的代价,但是匪夷所思的是,那柄飞剑,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的?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甚至没有给予他用法器抵挡的时间。 他强忍剧痛,握住那柄摇摇欲坠铜镜,大喝一声,化作一道流光,融入铜镜内。 咣当一声,铜镜坠落在甲板上。 梨花老母心中一阵唏嘘,换作方才那一剑刺得是她,肯定死了,旋即又忍不住发笑,这明镜真君和那女子打得酣畅淋漓,现在前者重伤,后者也是近乎脱力,此刻正是出手的大好时机。 她转身笑道:“穷英,你师叔身受重伤,若是等那女子恢复过来,可就棘手了,快随我一同杀敌,免除后患。” 李穷英心中一阵不悦,但还是点头道:“好。” 林露清面露寒霜,就要重新站起身,结果眼前一片漆黑,幸好被陈洞幽和陈坛静一起扶住。 梨花鬼母和方司都是七境,可相较于梨花鬼母,后者要更为棘手,能够让林露清不惜代价祭出那柄飞剑,全然仰仗于那一把雷部司阴镜,可杀伐,可退守,变化无穷。 实际上林露清已经逐渐摸索出破敌的窍门,要么速度够快,要么剑气足够多,足够重,不然就会像刚才一样,一化十十化百,杀之不尽。 “林姐姐,你先休息一会,这就交给我和吞天吧?”陈洞幽手持铁扇,踏出一步。 吞天这会也不说话,跟随陈洞幽走到前边。 “好。”林露清盘坐在地上,找抓时间恢复灵气,冥冥之中有一种只觉,那个方司并未伤及命脉,重新杀来只是时间问题。 梨花鬼母御风而来,冲破那不断蠕动的鬼影,一掌弹出,五指如勾牢牢的抓住一个符纸人影。 那个一身甲胄的人影,伴随着梨花鬼母暗暗发力,砰的一声,彻底溃散。 李穷英心念一动,一柄红色飞剑,轰击在镇剑符屏障之上,虽未能一剑破开,但是很快便调转枪头,一连洞穿五个人影。 或者说,是撕碎。 每一个被飞剑击破的符人,溃散前一刻,身躯上都有密密麻麻的抓痕。 “小子,你这飞剑,叫什么名字?”梨花鬼母问道。 李穷英心念微动,那柄飞剑也愈发的凶狠凌厉,他沉声道:“回梨花老前辈,我这柄本命飞剑,名为狻猊!” 梨花鬼母暗暗赞叹,这小子的资质果真冠绝这个翠屏宫,或者说放眼未来三十年,恐怕都难以找到有谁能在修道一途,与其媲美,或许玉瑶能够借给他,真的算得上是高攀了。 枯枝般的五指,骤然伸长,在洞穿一个符人胸膛后,在须臾间如同凌乱的枯树枝呀,刺破肉体,随后竟如同瘟疫一般,在那一大片符人身边蔓延开来。 眨眼的功夫,那群被撒豆成兵符唤出的符人,就悉数阵亡了。那些枝丫仍在不断的延长,扩大,然后沿着航船甲板,不断向着屏障撞去。 经过刚才的消耗,那张符纸剩下的灵气本就不多了,当下消耗的就是林露清体内的灵气, 有那张子母符在,想要破开镇剑符,就得林露清主动撤下符箓神通,或者亲手杀了她。 两道身影,同时从屏障内飞出,梨花鬼母不敢怠慢,双手一抬,那‘遍地枯枝’顿时如同波浪一般,向着两道身影卷去。 吞天面无表情,眼眸中却亮起红光,稚嫩的双手,开始散发着红色的云烟。 刹那间,数百道爪影,轰击在铺天盖地的枝丫波浪上,将其系数轰碎。 “这小鬼!身上为何有一股魔气?”梨花鬼母吃痛,迅速收回手掌,却不料下一刻,一直未曾出手的陈洞幽,迅速杀到,手中铁扇流光溢彩。 一道呼啸风团眼看就要轰击在梨花鬼母身上,结果李穷英的那柄飞剑狻猊,迅速将其刺破,虽然并未能够彻底将其打散,但是还是稍稍为梨花鬼母分担了压力。 梨花鬼母掐诀,然后面目一翻,原本布满皱纹的面容,瞬间被白骨和獠牙代替,一道电光从她口中喷吐而出,然后将消耗大半的风团,彻底刺破。 李穷英迅速掐诀结印,就在他术法完成的那一刻,陈洞幽刚好持扇杀到,一扇劈落。 轰隆一声,铁扇像是敲击在了硬物之上,卡在李穷英的肩膀,再也不能砍进去板寸。 李穷英趁着这个空档,抡起被岩石包裹的拳头,一拳轰在陈洞幽面门。 陈坛静吓得呆在原地,结果下一刻,李穷英抱着近乎粉碎的拳头,哇哇大叫,迅速向别处退去。 陈洞幽面部中拳处,闪烁着一道金色光芒,等到光华散去,整个安然无恙,一点伤痕都没有。 “李公子,不要和他拼拳,那小子的身躯是用香火神灵的身躯练就的,硬的很!”梨花鬼母一边躲闪着吞天的拳术,一边焦急的大喊道。 吞天的拳势,愈发沉重,时而是重锤,时而是极其阴险的龙爪,防不上防,有好几次梨花鬼母差点就被他一拳打碎头颅。 轰的一声,吞天卯足了劲,一拳砸在她的手臂之上,将她一拳打的深深陷进破碎的木板之内。 “臭小子,不给你露两手,还真以为我梨花鬼母是吓大的?”她迅速摘下头上那个蛇形发簪,朝着向她冲来的的吞天抛去,下一刻,那个发簪,竟然摇身一变,化作一条水桶粗的长舌,口中吐出一口黑色雾气。 躲闪不急的吞天,被那黑色雾气彻底淹没。 须臾间,梨花鬼母绝望的发现,自己那个可以化作长蛇杀敌的发簪,好像是被人一拳砸碎了,彻底和她失去了联系。 等到雾气散去,果然有一头长蛇,脑袋被人砸的稀烂,躺倒在甲板上,而吞天则是不断的在揉着眼睛。 另一头,陈洞幽被李穷英口中喷吐而出的一道真火,逼退到围栏处,刚要反击,结果李穷英猛踏地面,身形如飞梭一般,越过他。 “吞天!当心!”陈洞幽大喊道。 吞天不再揉着眼睛,迅速做好应对的准备,怎料下一刻,迅速杀到李穷英踩踏在船板上,绕着他来到面屏障上,一剑斩落。 一道极小的缝隙,被打开了,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那柄飞剑狻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林露清和陈坛静。 吞天想要回身去救,已经来不及了,而陈洞幽此刻,也只能绝望的大喊。 两道身影,先后从夏泽所在的屋子,刺破窗户,飞向那柄狻猊。 这一瞬间,李穷英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他娘的雷霆万钧,快,实在是太快了。 狻猊只在那道黑色身影面前支撑了不到一息,便碎成了齑粉。 而后两道光芒,分别向着他和梨花鬼母飞去。 “师傅!”玉瑶绝望的呐喊。 但那道金色流光,非但没有停止,反倒是更为果断的刺破了梨花鬼母的胸膛。 另一道黑色身影,速度比不上先前那一道,但是所蕴含的剑气,当世无双。 片刻后,李穷英身前站着手持雷部司阴镜的方司,只不过胸膛上多了个碗口粗的大洞,却没有一滴血液。 李穷英倒在地上,形同身死。 “我这两柄飞剑,一个快,一个剑气重,不如将虿盆改个名,叫大难,至于你,就叫后福吧。”夏泽走出房间,将门掩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水神二子 夏泽瞥一眼林露清,轻声道:“林姑娘可以将手中捏着的神通收起来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神通,消耗的是你的修为对吧?” 林露清嘴唇微动,默默颔首。似乎是有些不放心,她不仅挑眉问道:“你的飞剑孕育出来了?对方可是两个七境修士,尤其是拿镜子那个,邪气得很?” 夏泽压了压因为久坐,有些僵硬的腿,说道:“出了些状况,这柄飞剑虽然没有形成我预料的品阶,但是应对一两个平平无奇的七境修士,绰绰有余......” 李穷英呆坐在原地,目光空洞,觉得此刻光阴长河的流动变得无比的缓慢。 平平无奇的七境修士?明镜真君方司,那柄雷部司阴镜何其珍贵?就连他都要有所忌惮。梨花鬼母,一手阴魂术法出神入化,平平无奇?更何况,他李穷英也是象地境修士啊。 “公子你没事啊。”陈坛静喜极而泣。 吞天和陈洞幽也在此时,重新返回夏泽身边。 “公子说这柄飞剑名叫后福,意思是,大难不死后福对吧?”陈洞幽不由得问道。 夏泽浅笑着点头,那柄黑色的飞剑,盘旋在他的头顶,并伴随着隐隐雷光,似乎对这个名字不是特别的满意。 就在这时,林露清手心之中捏着的难道灰色烟气,陡然升起,变成一个老道人的模样,悬在夏泽身前。 一柄云雾显化的大刀,横在夏泽脖颈前三寸,杀气凛冽。 陈坛静吓得不行,紧紧抓住夏泽的一片衣角。 吞天盯着那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急握双拳,最后还是没有递出那一拳。 “师傅!”林露清望向那个老道人,气的不行。 李慕云目露凶光,死死打量着夏泽:“丫头,你千里迢迢从天澜山赶到此处的,这小子可曾占了你的便宜?” 夏泽目瞪口呆,看着这个老道人,愈发觉得这老头不仅是个爱护犊子的,可能脑子里还进了水。 “师父!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再这样我可就......”林露清轻咬贝齿,就要发怒。 “好好好......可怨不得为师,这你之前就受过他的欺负,师父看到他就来气,你自己稍微注意些,可别找了这小子的道。”李慕云的气势,逐渐微弱下来,面对天澜山上唯一的女徒,也是他最疼爱的关门弟子,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子,江湖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李慕云最......”李慕云还想朝着夏泽呲牙,一脸怒气的林露清立即掐诀将那股烟气重新收起。“抱歉哈,我师父他,脑子有点问题......” 林露清满面通红。夏泽摆摆手,表示并无大碍。 那位名叫玉瑶的女子,迅速跑到梨花鬼母身边,颤抖着检查伺服的状况,在确认梨花鬼母没了气息之后,嚎啕大哭。 夏泽大步走上前,在距离李穷英还有七步的位置停下,面带笑意朗声道:“不是想要我的剑胚吗,现在我来了,那一位先上来找死?” 李穷英苦涩笑笑:“少侠的飞剑,果然不同凡响,竟一剑就破了我师叔的雷部司阴镜,在下服了,咱们不打不相识,可否往开一面,给我们一条生路。” “公子,刚才这人差点杀了我和林姐姐,可不能饶了他。”陈坛静拉了拉夏泽衣角,轻声说道。 夏泽忍不住掐了掐她的笑脸,然后对着李穷英佯装惊讶道:“这位公子,先前可是先动的手?现在怎么一个个跪倒在地,求着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呢?” 李穷英面露苦色,伸手捂着不断渗血的腰间,苦笑道:“李某深知当下已然是不可挽回的窘境,但我仍想尝试着换取一线生机,若是我能够拿得出之前的东西,可否换我和我师叔一条命呢?” 他说的是换他和方司一条命,这里边没有带着玉瑶,林露清眉眼中多了一阵寒意。 “哦?那倒要看看李公子所言是否属实。”夏泽捏着后福,笑道。 李穷英连连点头,感激道:“多谢少侠,我翠屏宫虽然只是不见经传的小宗门,但是像样的法器还是拿的出来的。” 他拿起那枚铜镜,端给夏泽,颤颤巍巍道:“这柄雷部司阴镜,据说是远古神灵遗落的法器,只是历经光阴洗涤,灵气大不如前,是大周皇帝赠予我师叔方司的。” 夏泽没有去接那柄铜镜,疑惑道:“大周皇室?我倒是认识那个什么温芜......” 李穷英如获大赦,抬头狂喜问道:“少侠认识温公子?” 他之所以暗戳戳提到大周皇室和翠屏宫,就是在抱着一丝侥幸的态度,希望下着能够看出他背后的底蕴,然后往开一面,就算对方不给面儿,他也留有后手。 夏泽嗤笑一声,沉声道:“前不久在宿夜城,和他打过一架,术法频出,结果让他跑了,你说气不气人,我估摸着下一次见面,就不仅仅是简单的切磋了,说不定就是分生死了。” 李穷英如遭雷击,本想着报一报山门,能够让他收敛一二,结果找出各仇家来,不过他一向反应极快,迅速又从方寸物内,取出一根玉质的鱼竿,一同递了过去:“公子请看,这龙门杆是我在某处秘境花费大把的神仙钱买来的,只要将鱼钩鱼线抛入江水中,无需饵料,就能自主吊起有资质的鱼蛟、水族。”m.cascoo 夏泽眼前一亮,这龙门杆,是真的深得他心,他伸出手一把握住李穷英的手,将那鱼竿拿了过来。 林露清和陈洞幽几个人,顿时一阵汗颜。若不是命悬一线,他真想翻白眼骂娘,夏泽在拿过鱼竿的同时,身带着把他那枚方寸物戒指一同摸走了,但现在他命都捏在人家手里,除了忍气吞声,还能咋办?夏泽从始至终,都未曾去接那枚铜镜。 夏泽心中暗暗发笑,就是欺负你敢怒不敢言。 林露清走到夏泽身旁,虽然也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细心提醒道:“这方寸物只有他能够打开,若是强行以灵气撬开,里面的所有法器丹药,都会被损毁,你不如趁现在就让他将方寸无内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 李穷英一听这话,心中暗暗滴血,他低下头,用眼角余光去看躺倒在一旁的方司。夏泽摆摆手:“不用,我自有办法。” 他确实不是空穴来风,他眼眸中的半截阴神,具有洗涤他人术法印记的能力,不然那柄飞剑虿盆,现在应该是叫大难,是怎么来的。 “公子既然已经得了宝物,是不是可以饶了我们?”李穷英小心翼翼试探道。 “就这么放了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林露清柳眉微蹙,提着剑问道。 李穷英顿时方寸大乱,忙说道:“少侠若是觉得这些宝物还不够,待我唤醒我师叔,连带着他方寸物内法器,也一并送给你,若是还不够......” 他望向身后不远处,伤心欲绝的玉瑶,一咬牙,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冒着触怒林露清的风险说道:“若是少侠觉得还不够,我把那女子一并送你,她与我有婚约,生的还算是貌美,而且还是处子,就送给二位做个任劳任怨的丫头,还请二位饶我们一命。” 林露清一听这话,握剑的手微微泛白,脸色铁青,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还真是个人渣啊......” 与夏泽同行的几位,除了不明所以的吞天,剩余几人几乎是同时望向夏泽,那副眼神,仿佛夏泽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 夏泽尴尬的挠了挠头:“我是这种人吗......” “穷英,他杀了我师傅,你替我杀了他,帮我师父报仇!”玉瑶蓦然抬头,泪流满脸喊道。 一夜之间最疼爱她的师父死了,连自家朝思暮想的情郎,现如今都是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住口!”李穷英转头呵斥道。 玉瑶抱着梨花鬼母的尸体,呆在原地,盈满泪水的通红眼眸,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林露清虽然有些不太不高兴,但是知晓这女子从头到尾都未曾出手,便有些于心不忍,对她说道:“你可以走,而且可以带着你师傅的尸首离开此处,但是他不行,赶紧走,趁我反悔之前。” 玉瑶迅速用袖子抹去满眼泪水,然后取出一把短刃,快步冲向林露清和夏泽。 “这蠢女人,坏我大事!”李穷英心中大怒,若是真让人一巴掌打死了,那他用来换取一线生机的最后筹码,就没了,于是他立即起身,一巴掌打在玉瑶脸上。 扑通一声,玉瑶倒在地上,白皙的脸上有一个通红的掌印,眼皮越发沉重,最后满怀着不甘和对李穷英的愤恨,晕了过去。 陈洞幽紧紧手持铁扇,气的想要一拳打死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林露清同样是对这个衣冠禽兽的家伙,喜欢不起来,但是为了一个前来杀人夺宝的家伙,倒也犯不着。 “还请公子收下这枚铜镜!”李穷英再度将雷部司阴镜奉上。 夏泽伸手去接,但是在最后一刻,突然冷笑着轰出一拳,砸向李穷英的的脑袋。 对面那人自然是心生寒意,忙将那枚铜镜举起。 轰的一声,镜面之上,浩瀚的拳意不断深入,想要一拳打烂这个镜子,因此掀起了阵阵涟漪,下一刻宛如炸膛一般,轰然爆炸,李穷英被这股劲力震得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甲板上。 原本他是打算联合,躺在地上装死的方司,用那雷部司阴镜的一门秘法神通,好好阴一把夏泽。 这雷部司阴镜,其实还有个神奇的功效,就是可以让敌对之人,触碰镜子,然后可以在短时间内唤出一位与被施术者修为,心智,术法一模一样的影子,就好比是此人的心魔,有些危及性命的弱点,正主不一定知晓,但心魔肯定是最为清楚的。 但这一切,已经被夏泽识破了,所以都是徒劳。 见此情形,躺在地上装死的方司,迅速起身,口中掐诀,然后腾空而起。 那枚铜镜也开始迅速升空,而且体型扩大了数十倍,将夏泽连同着身后几人,一同映照在其中。 “一连害我用掉了两张替死符,你是真该死啊。”方司咬牙切齿。 这到底是他的本命物,运用起来自然是比李穷英要更为熟练,即便被施术者不触碰镜子,也是能够被唤出来的。 伴随着镜面上的金光闪烁,先后有三道身影,飞掠而出,分别是面目清冷的林露清、陈洞幽、和陈坛静。 方司还想着再用那枚镜子,再唤出夏泽和吞天的‘心魔’,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向其中灌输灵气,却仍是徒劳,于是将信将疑的走到镜子前边,想要看个究竟,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他立即吓得呆在原地。 只见镜面之内,少年身上,有着截然不同的四道气息,只是隔着镜子凝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在他面前摇尾乞怜,更为恐怖的是,那个红衣的小孩,此刻在镜面之内,变成了一头山岳般巨大的獠牙巨兽。 金色飞剑,驹窗电逝间天空。只见陈洞幽的‘心魔’,手持铁扇迅速杀出,结果被一剑洞穿,溃散成星光点点。 飞剑越过林露清的心魔,仍旧在不断的攀升,眼看就要刺入方司胸膛,他一咬牙,又迅速掏出一张符纸。夏泽心中一阵肉痛,刚想要收回飞剑,结果就看着那个明镜真君方司被一剑刺穿了胸膛,死气沉沉。 飞剑大难,幽幽返回夏泽身边,邀功似的飞来飞去,夏泽苦着脸道:“早知道就不用飞剑了,换做是我的拳法,兴许他能够稍稍轻敌一些,这样我还能让他省下一张替死符。” 半空之中,那个垂死的身躯,重新焕发生机,骤然睁开眼睛,大口喘息不止,他望向底下的几人,一掌拍向那枚硕大的铜镜,顿时又有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形,飞掠而出。 方司一手抓住陈坛静那个被雷部司阴镜唤出的心魔,众目睽睽之下,一掌打碎。漫天碎屑,飘雪一般。 “没用的东西。”他骂道。陈洞幽虽然觉得好笑,但还是贴心的摸了摸陈坛静的脑袋,陈坛静看到那人这样对她的心魔,顿时气的不行,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毕竟,其实她觉得那人说的挺对的,她那么没用的一个小女鬼,不能打又不能骂,被唤出来的心魔也是软弱无力,没心没肺的。顷刻间,那两道身影带着凌厉的破风声,向着夏泽几人杀来。 “走!”方司迅速收回雷部司阴镜,冲着李穷英大喊,这雷部司阴镜,最多只能抵挡片刻,这便是他能够创造出来的一线生机。 但是下一刻,他和李穷英便绝望的顿在了原地,只见另一柄黑色的飞剑,伴随着雷鸣般的炸响,冲霄而起,电光萦绕,灵气蕴藉。 这一座由雷电构成的牢笼,将整座大船封锁在内,顺带着将李穷英和方司御风逃遁的可能性,给完全扼杀掉了。 “我来。”林露清沉声道,随即缓缓闭眼,深吸一口气,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递出一剑。 浅浅的剑光,划破夜空,顺带着划破了那个与她身形样貌如出一辙的心魔白皙的脖颈。仅仅是一剑,心魔消散如烟。 那尊方司的心魔,眼见大事不妙,就要抽身返回镜子之中,结果被莫名从飞剑后福上砸下的一道雷光,给劈得灰飞烟灭。 “是不是,已经没有任何谈判的可能了?”李穷英苦涩笑道。 夏泽双眼微眯,略带幽怨的说道:“你觉得呢?我好心好意想要看看李公子的诚意,谁能想到李公子非但不珍惜,还在背后妄图暗算我,你觉得,换做是你,你会如何看待?” 方司立在一旁,不敢插嘴,毕竟这次暗算夏泽,他是有参与其中的,甚至还算得上是最锋利的倒勾。 李穷英拱手道:“我还有一事,万望少侠能够准许我再唤出一个帮手,在那之后,我便会无所顾忌的与少侠死战一场,换个体面。” 夏泽点点头,问道:“你是说那个盘踞在水底龙宫的水神二子高陇?本来想着收拾你之后,再下一趟水府,我还以为你跟他不是一伙的呢。” 李穷英转过身,朝着荡漾的江水大喊道:“翠屏宫宫主李诗酒之子,李穷英,在此恳求水神高陇,来此船上,共戮此人!” 江水潮生依旧,他的声音传了好久,但是不见有人应答。 林露清虽然不清楚夏泽为什么会放任他如此,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渐渐的,江面上,开始微微泛起白色雾气,连船底坚冰,在此时都微微颤抖。见江底之人,还在犹豫,李穷英大喝道:“还等什么?若是等我和我师叔都被他杀了,剩下的就是你金缕江水府!” 话音刚落,江面之上陡然炸起一团水花,有个身穿锦衣头戴英冠的男人破开大水面,叫道:“既然已经决定联手,阁下可不要做那背信弃义之人,否则我金缕江一脉若有一人能够侥幸存活,势必屠尽你整个翠萍宫。” “自然不会。请小水神放心。”李穷英说道。 “就是他,就是他毁去我的肉身,二弟,只要你今夜能为我啥了这个小畜生,我就告诉你这金缕江水运的承接之法……”高韵的声音在高陇头顶英冠内响起。 高陇低语道:“希望你言而有信,不要食言,不然我就算身死道消也一定要拉着你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哈,自然不会,父亲和我死了是小,可若是这整天金缕江水运无人掌控,江水泛滥侵扰了两岸百姓,大齐朝廷怪罪下来,我想知道你担不担得起这个责任……” 高陇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还等什么!赶紧动手!”李穷英大喝一声。 刹那间,原本就水势湍急的金缕江,水面陡然升高,硬生生将被坚冰冻住的船体,猛地抬起。 船体晃荡不止,躲在航船客房内的人,就像簸箕里的粮食,晃荡来晃荡去,几乎能够8把人五脏六腑都摇晃出来。 “吞天” “是。” 吞天话音刚落,便飞身跃出航船。 夜空之中一声兽吼,一头高数十丈的巨兽一头撞碎海浪,然后将坠落的航船抓住,然后整个身子沉入江水之中。 不断有溢出的江水,被冲到岸上。 李穷英被那个凭空出现的巨兽,吓得说不出话,怔在原地。 另一头,高陇已经裹挟着满身波涛,骤然说道。 “凝!”一声呵斥。 全身波涛在那一刹那,演化成数十道尖锐的刀枪斧钺,如暴风疾雨砸向夏泽。 他虽然深受金缕江老水神器重,但是平心而论,他的水法确实不如他的兄长高韵,面对着一个有这两把飞剑的修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有所保留。 其实如果换做是其他时候,像夏泽这样的大能,金缕江一脉肯定会不惜花费重金,说尽好话,也要笼络的。奈何那个狼子野心的畜牲高昀,愣是把水神府一脉逼上了绝路,换言之他今日就是为了老水神的颜面,硬着头皮也得上。 夏泽缓缓摆出一个拳架,纹丝不动,但是那身浑然拳意,却如同江水一般流淌全身。 “拳架?不是修士……”高陇疑惑道。 下一刻,一轮炸雷般的拳罡骤然迸发,竟然将他好不容易凝聚成的水法悉数打碎。 方司瞬间察觉不妙,抓起李穷英就要御风逃遁,气的高陇直想骂娘。 两柄飞剑,迅速飞起,高陇已经被这两柄飞剑吓懵了,却不料飞剑并未冲他而来,就这么朝着李穷英方司二人杀去。 “金缕江老水神可尚在人世?”夏泽问道。 高陇吓得瑟瑟发抖,点头道:“肉身被我兄长毁了,可神魂得以侥幸存活。” “那就呆着别动。”夏泽慢慢靠近,一手抓住那个不断蠕动的英冠。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死有余辜 “那就呆着别动。” 高陇一时之间,无语凝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要骗自己坐以待毙束手就擒吗? 头顶英冠中传出高昀歇斯底里的呵斥:“二弟,别听那小子胡说八道,尚有余力一战,那就死战到底,你我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不过只是个武夫罢了,你不想活就算了,难道你忍心看着爹的基业还有水神府邸,全都落入他人囊中吗!” 高陇被说到痛处,有些犹豫,高昀见他心神不稳,于是干脆怒骂一声,大半阴魂闯入高陇心湖,顷刻间,高陇的一双眼眸,透着渗血的血红色,更是失去理智一般厉声咆哮。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夏泽猛踏着脚下的一把长剑,疾驰而来,随后五指如勾,一把抓住高陇头顶英冠,冷笑道:“滚出来!” 高陇满眼殷红,瞬间退下,他看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前的少年,吓得不知所措,紧接着就听到头顶传来自家兄长高昀凄厉的惨叫声。 少年手指暗暗发力,仿佛要将那顶英冠彻底捏成齑粉,高昀的惨叫声,则愈发撕心裂肺,但是不管夏泽如何用力,那顶英冠却没有要崩碎的迹象,于是少年这才轻叹一声,五指稍稍卸力。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这金缕江的庞大水运,将会彻底爆发,彼时两岸百姓,必将被汹涌洪水吞没......”高昀的声音有些沙哑微弱,显然是受了不小的苦楚,但是夏泽和高陇都能听出他话语之中的残忍。 高陇这会也面露难色,如高昀所说,这便是他不得不为他所驱使的原因,更令他觉得有些恐慌的是,这位打杀高昀肉身的少年,真的就是一名武夫,因此未必知晓其中厉害,正要开口,却不料夏泽下一步对他说道,“听我的,你只要看着就好了,这家伙狡猾得很,就算你老老实实为他卖命,到最后甚至有可能被他夺舍重生。” 这番话宛如一颗声势浩大的陨石,砸落在他的心湖中央,激起千层巨浪,同时也将他心中的那点顾虑彻底消散,横竖是个死,反正自己那个兄长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今天他高陇就算是豁出去了,那怕少年之后连他一同打杀,他也认了。 心境渐渐收拢,高昀想要再度入侵他的神魂,便有些困难了,他气得破口大骂。 对面那个少年,笑容愈发灿烂,他摇头道:“想不到我等半天,你的筹码不过是这金缕江的水运,坦白说,我很失望。” 高昀沉默片刻,略带阴狠的说道:“难不成你当真不在乎这两岸百姓的死活?不可能,若是你真不在乎,此前就不会冒着巨大风险,也要救下这一船的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夏泽悠然说道。 当下不仅是高昀,就连高陇都有些疑惑。 夏泽扣住两指,往那顶英冠之上轻轻一弹指,接着那寄宿在英冠内的神魂,自然是惨叫连连。 “又或者说,君子不救。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一个君子,要懂得审时度势,可以救人,但绝对不能让自己身处险境。回答你之前的话,我当然在乎,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直截了当的干掉你,然后尽我的全力施救两岸百姓。” 夏泽的脸一点一点贴近,那一双有些妖气的双眸,光华流转,他笑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没有把握百分百救下两岸的人,可你也别忘了,老水神才刚刚被你害死,放任这庞大水运坐视不理,到时候大齐朝廷怪罪下来,你猜猜他们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你呢?” 高陇心中升起一股寒意,面色有些难看,而他头顶的那个英冠,也不再喋喋不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就在这时,夏泽嘴角微挑,一手迅速伸出。然后自全镇气府内迸发出一股沉重如山的拳罡,高昀神魂还想要负隅顽抗控制住高陇,却被一把抓住,那一顶金黄色的英冠被连根拔起,底部深入高陇头皮的肉芽还在不断蠕动,然后又仿佛羞于见人一般蜷缩成一团。 夏泽咧嘴一笑,将那顶英冠死死攥在手里。 “卑鄙无耻!你卑鄙无耻!”高昀绝望的大喊道。 没了头顶英冠的束缚,高陇用手抹掉满头鲜血,深吸一口气,便借着这江水之上的些许灵气愈合伤口,然后毕恭毕敬的对着夏泽行礼道:“晚辈高陇此前多有冒犯,多谢前辈仗义出手,为我金缕江除此一害。” 夏泽嘴角抽搐,这家伙是把当成那种容颜不老的仙人了吧。 “我骗你?”夏泽紧握那一枚寄宿着高昀神魂的英冠,咧嘴笑笑,又摇了摇头,“我可没骗你,我说我先前能够宰了你,就一定有方法宰掉你。” 那顶英冠的肉芽,开始疯狂的抖动,露出一颗颗獠牙,眼看就要刺向夏泽的手臂。 “不信?” 一道金光,自夏泽眼眸之中迸射而出,一举射入那枚英冠之中,顿时又迎来了一轮撕心裂肺的哭喊,只不过这次,有一股金色火焰,在上边燃起,然后连带着那令人作呕的肉芽,都在不断的变得焦黑。 高陇看的心惊肉跳,他在不断燃烧高昀残存的神魂。 夏泽心念一动,那柄英冠上的火焰,渐渐微弱,他用指尖挑起那柄英冠,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见没有任何动静,夏泽眉头微皱,转眼间就又在英冠之上,燃气金色焰火,这一次,纵使是夏泽无法用拳意捏碎的英冠上,都开始呈现出皲裂的痕迹。 高昀的惨叫声,震得高陇耳朵生疼。 “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夏泽手掌收拢,将那顶英冠捏成一团。 “我说!我说!!饶了我......我将掌控凝聚水运的方法告诉你。”高昀的声音因为神魂撕裂干涸的巨大痛苦,更加嘶哑。 危难关头,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的保留和侥幸。 金色涟漪,在英冠上荡起,然后一举没入夏泽的眉心。 夏泽脑海之中,传来一阵刺痛,片刻之后,那双眼眸中的光华,渐渐熄灭,他点点头:“既然这凝聚水运的没有问题,就将其传授给你的弟弟吧。” “是......”英冠的声音愈发微弱。 同样有一道金色涟漪,闪入高陇的眉心,他感激的看向夏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 夏泽仰头凝望天空,那两个仓皇逃窜的家伙,正术法频出,想着如何突破飞剑后福造出的囚牢。李穷英满脸惊恐的看向与夏泽并肩而立的高陇,显然已经被夏泽摆平了,甚至有可能因为此前他背信弃义,转头倒戈。 高陇的眼眸之中,不知为何竟然开始浮现出一抹紫意,夏泽忽然低下头,脸色铁青,还未等高陇明白是怎么回事,结果他手中的英冠率先开始绝望的呐喊道:“上仙饶命!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但是毫无作用,夏泽五指收拢,咔嚓一声,整个他整个神魂在夏泽掌心不断被挤压,开始如爆竹一般,不断的炸裂,最后戛然而止。 高陇满脸汗水,欲言又止。 夏泽瞥了他一眼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想要算计我却被我所杀,有错吗。” 高陇摇摇头,诚恳说道:“上仙没错,甚至对于我整个水神府,对于我高陇,有重生再造之恩。” 夏泽笑笑,随手丢掉化作齑粉的英冠:“他毕竟是你兄长,这生杀允夺,再怎么天经地义,你心中感念血肉之亲,我自然不会怪你。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涉及到两岸百姓的安危,我一定会出手,你要是想找我报仇,随时奉陪。” 高陇连忙摆手,只是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旋即又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凝聚水运的方法,有问题?” 眼前已然没有了少年的身影,他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夏泽早已乘着一柄满身烈火的飞剑,冲霄而起,直追方司和李穷英二人。 即便是这种进退两难的场合,高陇也顾不上太多,微微将气府内的灵气压下,那支撑着他高高升起的水柱,渐渐下落,他迅速落到甲板之上,盘腿而坐。 也不在乎林露清几人的眼光,开始梳理此前高昀通过心湖传授给他的凝聚水运口诀,渐渐的,他的眉头开始紧锁,到最后甚至是回想起那口诀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王八羔子,死有余辜......”高陇气得不行。 先前那道落在他心湖的口诀,听着和夏泽所知晓那个口诀,一模一样,可是细细斟酌之下,就会发现整个口诀中至关重要的许多部分,都被高昀那家伙巧妙的替换了,亦或是故意用相反的方向来取而代之,若是真的按照这个方法来凝聚周遭的水运灵气,不仅不能将暴躁的水灵气镇压,甚至有可能进一步使其变得更为不可控。 除此之外,这凝聚水运的方法,也是水神府得以立身之本,算得上是一门品质不低的修炼功法,可若是按照刚才高昀所传授的方法修炼,高陇甚至有可能会因为血脉闭塞走火入魔,对同胞兄弟尚且如此残忍,所以他才会说高昀死有余辜。 但是,如此冗长的一段口诀,洋洋洒洒近乎千字,他这个老水神的子嗣都未能迅速掌握,那个少年又是如何将其迅速掌握的,真是匪夷所思。 不过当下他已经没有先前那股恐惧了,如果夏泽真要杀他,何必传了那秘法之后再杀呢。 高陇不由得一笑,但是那咧着的嘴角,开始不断的向下垂落。 爹啊,我们水神府邸有救了。爹,可惜孩儿再也见不到你了。 夏泽御剑而起,在距离李穷英,方司两丈开外的地方停下。 李穷英倒吸一口凉气:“不出我所料,这人果然还是个剑修,除了两把飞剑,竟然还有这样一把品质直逼半仙兵的佩剑......”筚趣阁 方司脸色也难看的如同吃了屎似的,不过他到底比李穷英要早生一个甲子光阴,也算是见过了许多大风大浪,自然比他沉稳的多,于是故作镇定道:“少侠何必咄咄逼人,我师侄二人,早已没了纠缠的想法,只想快些离去。不如少侠做个顺水人情,放我们二人离去,日后一定不忘少侠的大恩大德。” 夏泽干笑两声,像是被这句话给逗乐了,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方司说道:“说得轻巧,你倒是没了纠缠的想法,可别忘了是你先找上门来的,现如今你把我这几个朋友伤着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然后说我咄咄逼人,你说,这合适吗?” “你.......”方司欲言又止,猎猎作响的双袖内,紧攥着的拳头冒出了汗水,他心念电转,想要找寻破解之法,但是几番思索下来,似乎出了血战一场,压根别无他法,于是沉声道,“那少侠想要如何处置我们?” 夏泽蓦然一笑,然后伸出一只手,将手掌摊开:“要说一笑泯恩仇的方法,倒也不是没有,就看阁下舍不舍得割一两斤肉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司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佯装不知。 夏泽瞥了一眼那枚雷部司阴镜,还有戴在指尖的方寸物扳指,笑道:“明知故问,方前辈揣着明白装糊涂,可真不是个敞亮人啊。” 李穷英打量一眼方司铁青的脸色,还有夏泽脸上的讥讽,嘴唇微动,显然有些动摇,既然他的方寸物已经交给了夏泽,在这等危急关头,若是方司不舍得交出这方寸物换取一线生机,那他可就真的要气的骂娘了。 方司长叹一声,朗声道:“我选择,堂堂正正的和少侠比试一场,若是我师侄二人等够抗住少侠十招,少侠放我二人离去如何?” 林露清御风而起,来到夏泽身边,语气冰冷道:“十招?还是你们师侄二人,摆明了是把人当猴耍吧,况且你们二人才是瓮中之鳖,有何资格与我们谈条件。” 方司一听这话,有些不忿,但是还是用略带调笑的语词对夏泽说道:“怎么?少侠难道没有把握将我师徒二人的性命留在这?” 夏泽大笑道:“好,我就准许你们二人与我比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待会可不许耍赖。” “夏泽,你这是做什么!”林露清有些不悦。 夏泽摇了摇头,说道:“一会看我的,不用林姑娘帮忙。” 方司和李穷英对视一眼,说道:“不要有任何天真的想法,就算我将方寸物里的东西,全都奉上,他也未必会放我们二人离去,到时候我们可就真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所以我们师侄二人,倾尽全力大战一场,一会我会尽全力拖住他,我知道宫主还留了一样至关重要的法器在你那,不要不舍得,只要我创造出机会,你就把他祭出,那女子不比常人,心硬的很,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李穷英被人说出隐藏的杀手锏,显得有些仓惶,但是方司所言确实是事实,于是点点头。 两股气势,陡然攀升,方式率先发难,连续结印,刹那间霞光艳艳,那枚铜镜更是一举变得尤为巨大,飞掠到他的背后,宛如另一轮太阳。 与此同时,一把红色飞剑从他的眉心飞掠而出,顿时燃起熊熊烈火,乍看之下,竟与夏泽踩在脚下的离火八荒剑有些相似。 李穷英眉头紧锁,这柄飞剑一看就知道品阶不低,但是从未见方司在他人面前显露过。 方司都不用转头,将自然而然的能够想象到他师侄此刻的脸色,这柄飞剑,涉及到翠屏宫与江湖上某个宗门的恩恩怨怨,在那场大战之后,翠屏宫包括宫主和弟子全人在内,都自以为挣得盆满钵满,心满意足的离去,却不料在那之后方司暗中折返回来,用各种手段严刑逼供,这才将那个宗门大佬暗藏的一枚剑胚,收入囊中。 实际上这枚剑胚的价值,几乎能跟那次翠屏宫大捷所得来的财富平分秋色。但是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这些年一直将其隐藏在雷部司阴镜当中,甚至好几次遭遇杀机都不曾示人。 幸运的是,这柄飞剑上的真火,竟与他的雷部司阴镜颇为契合,只要不断以飞剑真火淬炼,便可让这雷部司阴镜的品质有所提升,往长远了说,这对于他日后借由此镜登上上五境大道尤为重要。 心念一动,庞大的灵气借由气府,疯狂灌输进那柄铜镜之内,转眼睛,又有几十道一模一样的飞剑,从如水面一般澄净的镜面上脱颖而出。 “去!”伴随着一声令下,几十道裹挟着太阳真火的飞剑,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密密麻麻射向林露清和夏泽。 这一头,夏泽也是心念微动,全身遍布金色光芒的飞剑大难,迅速拔高,迎着飞在最前头的那柄飞剑刺去。 这一刹那,宛如针尖对麦芒一般,两把飞剑的剑刃刺在一处,瞬间吹起猛烈飓风,然后各自返回原位。 周遭的几十把飞剑被这飓风一吹,顿时丧失了像是丧失了主心骨,醉汉一般摇摇欲坠。 方司额头渗出汗水,抠起法指,疯狂的灌输灵气,那几十把飞剑,才重新焕发生机,拖起长长的火焰长尾,砸向航船。 航船上的人们,看向那漫天烈焰,终于不敢在坐以待毙,纷纷跳出房间,然后顾不上江水的湍急,跳入江中逃生。 就在这时,在船身之上,陡然浮现出幽蓝色的光点,又在刹那之间,融合成一尊大如山岳的巨猿。 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仿佛在向周遭生灵展示自己的暴虐。 布满蓝色火焰的拳头,猛地砸出。 蓝色的火焰夹杂着哭嚎的怒风,甚至在行进过程中,带起一道道凌乱的电光。 轰然一声,那几十把飞剑,被这金刚怒目的一拳,打得灰飞烟灭。 夏泽拉着林露清的手,猛然退去,刚好与那一拳擦肩而过。 方司看着那不断逼近的那斗车般的拳头不断逼近,吓得他赶忙将背后铜镜一举轰出,以求抵挡这一拳。 李穷英亦是如此,他望向那一拳,再也不敢保留,五指一翻,一枚方印被他拿在掌心,随即暴喝一声,“破!” 那枚方印顿时光芒大作,然后如倒飞之流星,狠狠撞向飞剑后福生成的法阵。 整个紫色的天幕,被这么一撞晃荡个不停。 眼见一击不成,李穷英一咬牙,再次冒着体内灵气干涸的风险,再度运起那枚方印,砸向天幕。 “轰!”巨大的拳头,轰击在镜面上,直至成了不过一息,镜面之上就开始呈现出蜘蛛网一般的裂痕,然后轰然破碎。 那头巨猿亦是如同灵气耗尽,凶神恶煞的瞪了一眼夏泽之后,化作流光消散与天地。 方司被刚才法器破碎的爆炸波及,此时此刻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有好几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 他拼命的转过头,正好牵扯到了颈部的伤口,疼得他直抽凉气。 李穷英那一每方印,还真就让他打出了一个缺口,他大喜过望,不理会身后满脸错愕的方司,在那一刹那,迅速踏空飞去。 下一刻,一个身穿白色法袍的夏泽,手持一把饱风剑,在李穷英的去路上悬立,吓得他差点一头撞上去。 “你!你......”李穷英惊恐的往方司的位置看去,结果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一幕,只见方司面前,也站着一个夏泽,不说身穿的法袍颜色不同,手中拿着的则是那把离火剑。 方司惨叫一声,而夏泽在那一刻,果断斩出一剑,将方司头颅斩落。 飞剑后福,全身上下夹杂着凶猛的雷光,骤然杀到。 李穷英深知不敌,迅速退后三丈,然后朝着夏泽和飞剑的位置,果断抛出那枚方印。 夏泽双眼微眯,这枚方印,所蕴含的灵气和威能不容小觑。 飞剑和方印,眼看就要接壤,结果下一刻,后福雷光一闪,竟在与方印对撼的前一刻,陡然消失。 胸口处一疼,李穷英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要干涸了。 “休伤我儿性命!”有人声如洪钟,大怒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借刀杀人 “休伤我儿性命!”那股犹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响彻天地。 夏泽显然没有要留手的意思,心念电转,飞剑后福,剑柄之上雷光绽放,接着所有人都亲眼看着李穷英脸上绝望还有印堂处死气沉沉的乌黑。 李穷英眼见胸膛处那一把飞剑,一寸一寸的没入自己的胸膛,连忙伸出手去握住那一把飞剑剑柄,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他的双手先是被剑气削去血肉,鲜血淋漓,然后便将其变成枯骨。 他身上其实还有一件类似于护心镜似的护身法器,但是显然未能在这把未能巨大的飞剑面前支撑太久,砰的一声,砰然碎裂,接着李穷英便在这一阵身体被撕裂的钻心疼痛中昏了过去。 恍惚中,有个同样穿着一袭青衫的男人,风行雷厉的踏空而来,一把抓住被洞穿了心脏的李穷英,气急败坏的怒骂一声,就要去抓那把飞剑,结果那把黑色飞剑,砰的一声,化作一道烟雾,消散的无影无踪。 那男人大怒之下,一手探出,朝那虚空出处用力一拧。 两股无形的威压,骤然从夏泽与林露清身旁,悍然对轰。 一团青烟袅袅升起,唯独不见夏泽和林露清二人。 李诗酒将身体逐渐冰凉的李穷英拉到身前,探了探鼻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我儿的魂魄还来,此前派人围杀阁下,是我们不对,条件你开,只要不是连我的命一并收走,我就给得起。” 许久不见有人开口,李诗酒有些不悦,两指一抬,那尊悬浮在天空之中的巨大方印,竟在一瞬间光华熠熠,然后轰的一声砸入这翻腾的江水之中,被这充满着霸道罡气的重物一压,本就湍急的水势,便愈发汹涌。 船板上打坐的高陇瞅见这一幕,顿时怒从心起,一脚猛踏船板,高高跃起,便有一道冲天而起的水流将他高高推起。 高陇眉宇一拧,双手紧握周身缠绕水流,最后水流凝结成一把寒气森森的长枪,冷声问道:“阁下为何无端端破我金缕江水运,若是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可别我高陇翻脸不认人。” “金缕江老水神,我李诗酒也曾见过,只不过那会你还在穿开裆裤呢,真想不到,一夜之间,整个金缕江的香火传承,都差不多死绝了,剩下你这么不入流的家伙,将来说不定还会更加的一代不如一代,更加的青黄不接。” “你......”高陇一时语塞,有些赧羞,话是不中听,但是一语见地,他平日里颇受老水神疼爱,但是要说这水法。委实不比兄长高昀熟稔。因此如果不出这档子幺蛾子,继承水神大统的,应该是高昀。 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握着手中子嗣的肉体,显得有些焦躁,大喊道:“再过一刻,我儿的命可就救不回来了,既然阁下动手杀人之时,留了一手,就是有的谈,请阁下不要再躲躲藏藏,快快现身吧。” 话音刚落,夏泽果然踩着那把长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高陇身旁,手中则拿着那柄黑色的飞剑,细看之下,还能看到有如衣袖一般的烟雾随风飘动。 李诗酒喉结微动,隐隐察觉不对,不管他如何聚精会神,就是无法看清先前夏泽是如何破空而来的,看来想要强行夺下那柄吞噬了了李穷英魂魄的飞剑,绝非易事。 他李诗酒可不是蠢人,虽然江湖上盛传的都是他与各种女子在红尘风月中打滚的床头故事,可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了,翠屏宫这样一个二流门派,在短短二十载内就一举跻身缥缈洲前三甲,只凭一个天赋卓绝的后起之秀李穷英,可能吗? 其实这其中自然有李诗酒在暗中推波助澜,然后甘心将所有的功劳渡让给李穷英。说白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纵观此前多次拉扯,李穷英和方司,其实早已失去了对于时局的判断。要么一开始就干脆卯足了劲与那少年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盘肠大战,要么干脆就老老实实的跪地求饶,什么江湖豪情,年少气盛,都是狗屁,先保住这条命再说,至于对方要多少法宝或是神仙钱,先给了再说,哪怕留存性命之后,再找人寻仇将其讨回。 于李诗酒而言,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二字,有了诚信,有了需求,才有源源不断的财源。像李穷英和方司这样,口口声声说着要换一条命,却自持有些小聪明,屡次撕毁协定,直到走投无路才又妄图通过交易保命,除非对面真是脑子进了水,不然干嘛任你摆布。 夏泽蓦然一笑,伸出三根手指:“好说,三百颗大雪钱,另外,你要告诉我到底是谁将我有一枚剑胚的消息,告诉你的?” 李诗酒嘴角微动,然后两指在怀中一捏,三袋沉甸甸的铜钱,被他用力抛出。 夏泽咧嘴大笑,迅速迅速接过那三袋铜钱,然后向着下方航船轻轻一抛,立时有三个个头都不算太高的小娃娃,欢天喜地跑出来,捧着铜钱笑得天真浪漫。 “好好点一点,可别让李宫主滥竽充数,混进去几十颗石子。” 即便是救子心切的李诗酒,此刻都忍不住有些想要气的骂娘,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少侠真是说笑了,我李诗酒即便再怎么厚颜无耻,也犯不着用我儿子的命来开这荒唐玩笑。” “李宫主这话说的的确是提气......” 李诗酒轻声提醒道:“还望少侠能早些归还我儿魂魄,再耽误下去......” 夏泽摆摆手,使劲晃了晃那柄飞剑,连带着上边附着的魂魄也跟着身形摇晃,细听之下,好似还能听到李穷英那绝望的叫喊。 李诗酒脸上渐渐盖上一层寒霜,指尖处那丝缕灵气,也因为他心境大乱,随风缭乱,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动手杀人之时,夏泽的一句话,将他彻底点醒。 “急什么,李宫主还未供出幕后主使呢......”夏泽悠然道。 “这......”李诗酒脸上出现了一丝局促,几次天人交战,仍是无法开口。 夏泽提起飞剑,随着他慢慢镇压下那股狂暴的剑气,原本不断哀嚎的李穷英神魂,竟然在这一刻逐渐平静下来,他仔细观着李诗酒的神色,说道:“看你这脸色,多半是个背景不小的家伙,让我猜一猜,将我身怀剑胚之事泄露给你们的,是大齐的太子,魏饮溪没错吧?” 李诗酒一双清澈的眼眸,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骤然睁大,但是还是什么都没说。 夏泽点头道:“看你这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多半是那个杀千刀的家伙干的。” 话音刚落,夏泽就又抬起了一只手,对面的李诗酒经历了片刻不解后,迅速又从怀里掏出一待铜钱,抛向夏泽。 后者稳稳接住,然后又再度抛向底下的穿盘,陈坛静接住那袋铜钱,眉开眼笑道:“公子,刚才那三袋铜钱我们都数了,一刻都不曾少。” 李诗酒已经难以控制心中的怒火,沉声道:“少侠莫不是拿我耍笑?李某自知理亏,现如今只想换回我儿一条小命,万望少侠能够网开一面,不要断了我翠屏宫的香火。” 夏泽佯装骇然,说道:“别急啊,我们不是在谈生意吗?李宫主且稍稍耐下性子,令郎在我的飞剑之中,再好不过,刚好借着这股剑意砥砺一下神魂,况且我可是帮了李宫主令郎一件大忙,李宫主待会听了缘由,说不定一时兴起,还真会再送我两袋大雪钱呢。” 旋即又抬起了手,又是那一副眯眼笑的欠揍模样。 高陇看得瞠目结舌,就这么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就进账了五百颗大雪钱,放在外边,买下一整座城池都绰绰有余啊。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不打算停歇,好像是盯死了李诗酒这只大肥羊使劲薅羊毛啊。 这么做,真的不怕有人寻仇吗?高陇有些想不通了。 但是很快,更令高陇想不明白的事发生了,只见李诗酒皱了皱眉头,然后在电光火石间,又从怀中咫尺物掏出三袋神仙钱,抛给夏泽。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粗暴。”夏泽乐得不行,随手将那三袋铜钱跑了下去。 三个船头站着的孩子纷纷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将其接住,别看陈坛静这一路近乎没有出手杀敌,但是数起钱来那叫一个飞快,惊得陈洞幽和吞天张大嘴巴。 李诗酒这一会,真的是没有了任何的怨气,毕恭毕敬拱手道:“一共三袋大雪钱,多出那一袋,算我李诗酒从少侠这买一个答案。请少侠为我解惑,你是如何帮了我大忙。” 夏泽收起那一副笑意,然后指尖轻点飞剑剑身,伴随着神魂之上那一缕极小的黑气散去,李诗酒手中李穷英的肉身,竟然在眉心处亮起一道紫色的符文。 李诗酒骇然不已,两指迅速在李穷英眉心处并拢,有一条不住扭捏的蜈蚣,被他用力夹了出来。 他勃然大怒,立时从掌心迸发出一阵罡气,那只不断扭动的蜈蚣顿时没了生息,然后逐渐瘫软成一张紫色的符纸。 “李宫主如此慷慨,我心情好,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额外赠李宫主一次解惑。”夏泽扭了扭脖子,缓缓闭眼。cascoo 高陇隐隐察觉不对劲,随即运起脚下水流,退出两三步,眼前这个少年不知为何,身上竟然开始燃烧起熊熊烈焰,但是那一身绣满春色的袍子丝毫不见焰火燎烧痕迹,然后迅速换上了一件银色的法袍。 刹那之间,这股昂然如春雷降世,高松如山峰入云的浩瀚神意,席卷开来。 “你......你是!”李诗酒愕然大惊。 只见天际中央,有个少年,骤然睁开双眼,那一双亮起金光的眼眸,无比威严,却看不出丝毫的情感。 两道飞剑,齐齐射下,在天地间留下一道长长的剑气尾巴,砸落在对岸某座山头。 霎时间,轰然炸响,无数巨石滚落,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气,如同相互撕咬的猛兽,又好像是在疯狂追逐着什么,只见有个雪白的身影,迅速掏出一把色彩各异的符纸,朝着那两柄飞剑抛去,然后瞬间御风而起,仓皇逃向远处。 天空之中不断飘落的符纸,好似下了一场雪,但是短短眨眼的功夫,各种各样的术法,有烈火有玄冰,放烟花似的,迸发而出。 令他绝望的是,除了专门用来克制飞剑的束剑符,所有的符箓神通,仅仅是稍稍阻挡它们罢了。 两束剑光,一闪而逝。 而后便有两张品质不低的镇剑符,被一分为二,其中蕴含的灵气在这一刹那,尽数倾泄,更是助长了些凌乱符纸术法的威力。一时之间,山火泛滥,树木盖上了寒霜。 高陇揉了揉眼睛,就在刚刚,他好像看到夏泽那一双充满了庄严的金色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就好似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在他身体之中。 果不其然,这会连李诗酒都震惊的不瞪口呆,只见夏泽身旁,陡然浮现出一个模样俊俏的青年,风流倜傥,面带笑意,轻轻提剑,在场所有的飞剑,佩剑,好似百鸟齐鸣。 最后与身穿法袍的少年,身形合二为一。 两岸江水,竟被这股剑气,震得一分为二。 最后少年一剑横扫而出,那呼啸着的庞大月牙剑罡,将整座山峰一剑削去,而后那个仓皇逃窜的身影,则在漫天剑光中,烟消云散。 一眨眼的功夫,夏泽又变回那个身穿春醉袍子的少年,两道细小的飞剑,嗖的一下飞入他的袖袍,若不是对面那座山头,还在冒着浓烟,高陇真要怀疑刚才的那一幕,是他的臆想了。 李诗酒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少侠可是此前与那三头妖物,在宿夜城大战,然后将它们悉数斩杀的夏泽?” “正是。怎么,李宫主认识我?”夏泽不解道。 李诗酒一拍大腿,“夏公子!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此前刚刚与吴骓会面,在酒桌上相谈甚欢,不久之后,吴山神和我们翠屏宫将会共同掌管一座秘境。” 这回轮到夏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吴骓和你在酒桌上认识,我信,可这共同掌管一座福地之事,我怎么从未听他说起过。” 李诗酒大笑着摇头:“吴山神此前曾和我提过,他家老爷至今仍在外游历,可惜我李诗酒眼缘淡薄,之前一直不能得以相见。至于共同掌管一座福地之事,夏公子可曾知道你们所处的云溪镇,是三十六洞天之中的天目洞天?” 夏泽点了点头。 李诗酒于是又说到:“如今大周和大齐,大战在即,虽然明面上都未曾显露太多,实际上两国都在疯狂的招兵买马,以应对接下来的那一场浩劫,这就需要大量的钱财予以支撑。” “这些洞天福地独享天地大道气运,自然是人杰地灵,千百年出了许多不得了的人物,这便是两国现在积蓄拉拢的倚仗,因此在此期间,大齐和大都在售卖那些已经孕育不出天道馈赠者的洞天,或者说是已经降格的福地。至于吴山神为何没有通知夏公子,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另外有所考量吧。” 夏泽双眼微眯,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按照李诗酒的说辞,那他和吴骓所属的阵营,和他李诗酒所处的翠屏宫,就算是一定程度上的盟友了。 但就在刚刚,李穷英和方司,全都让他宰了,李穷英可能还能救的过来,方司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若是翠屏宫愿意花费大量的钱财四处打点,从两国各处谋求得一个山水神灵的位置,受些香火,兴许还能苟延个几百年光阴。 几番斟酌之下,夏泽挥一挥衣袖,便有一团云雾从中飞出,然后轻飘飘落在李诗酒身前,他眼神凝重,然后探出五指一把抓住那缕魂魄,朝李穷英的肉身额头上猛地一拍,那股烟气立即没入其中。 原本毫无生气的李穷英,顿时咳嗦几声,然后呼吸逐渐平缓,只是仍旧毫无血色,细看之下,还能看到有一缕缕细小的烟气,随风飘荡。 夏泽挑眉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么贵公子妄图问剑之事,我便既往不咎,至于方真君的魂魄,李宫主打算如何决断?” 高陇怔住了,他一直站在两人身后,尽管默默无言,但是二人之间的纠葛恩怨,来龙去脉让他听了个真切。夏泽与那李诗酒一定程度上是盟友了,可如今两方刀兵相向,这对于高陇来说已经是捅破天窟窿的大事了,可夏泽那副样子,显然是还想要再往历史就身上薅下一两根羊毛。 李诗酒大笑道:“这明镜真君的魂魄,就任凭夏公子处置,这家伙没了那傍身法器,肉身也让公子毁了,我翠屏宫是最讲利益的,养着这么一个没用的闲人,不值......” 说着,他便将胸膛处的衣襟翻开,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已经身无分文了。 夏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旋即将手一翻,一道淡淡的烟气向着李诗酒飞去。 后者与夏泽相视一笑,将那股残魂收纳在一张符纸之中,然后又将怀中一物,抛向夏泽。 “这副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图,我就一并送给公子,上边标注了某些洞天福地蕴藏的山水灵气,和妙用功效,有些福地早已落入他人囊中,至于如何考量全凭公子做主,先前所赠的大雪钱,足以让公子再买下一座中上的福地,如此一来,我与公子可否真是一笑泯恩仇了呢?” 夏泽蓦然笑道:“哪里来的仇?现如今恩有一些,至于仇,只介于李宫主肚里航船了。” 李诗酒眼前一亮:“等公子游历完九州,李某一定亲自上门,讨一碗酒喝,到时候公子可别不认我。” 夏泽双手抱着脖颈,悠然说道:“李宫主以阴神远游来到此处,定要耗费不少灵气吧,再加上令郎如今神魂不稳,早些返回宗门以秘法加以安抚,对于日后修大道不会有什么影响。” 李诗酒笑得有些尴尬,这家伙摆明了是在下逐客令啊,不过他倒也没太在乎,拱手道:“好,那李诗酒在此谢过谢公子,在下先行告退。” 夏泽点点头,随即收起那把离火剑,衣袖飘摇,稳稳落入船上。 李诗酒于是不再犹豫,背着李穷英,远遁而去。 “夏公子,我......”高陇有些羞赧,此前为他兄长高昀所摆布,差点就和夏泽大打出手,虽然百分百会被夏泽一拳打死。但涉及这一整条江水水运,他即便在这么不好意思,也得硬着头皮和他讨要那个凝聚水运的口诀。 否则不仅他的修为会停滞不前,这一块地界的山水灵气也会因为无人整治而逐渐流散。 “先等等。”夏泽摆手道。 高陇满头雾水,莫不是这少年反悔了,不愿将这口诀传给他? 结果下一刻,长袖之中,飞出两把飞剑,电光火石间刺入江水之中,水面霍然破开。 飞剑重返,一上一下,夹着那块恢复原本大小的方印,夏泽眯眼笑笑,将其收入囊中。 高陇哭笑不得,这会是彻底服了,这家伙,雁过拔毛啊,他有些担心这家伙待会会不会让他付出点什么,再传给他口诀。 江水岸边,李诗酒看着满载而归的夏泽,猛拍大腿气道:“我真该死啊,怎么把这个宝贝给忘了,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爹,都是我不好.......没有仔细考量,便来此夺宝,害师叔丢了性命,还害得爹为此破费,孩儿......”脸色苍白的李穷英嚎啕大哭,又因为周身虚弱,声音微弱。 李诗酒逐渐平静下来,宽慰道:“不怪你,穷英,你这一路太过顺利,受一些苦头是好的,只是有很多地方欠缺考虑,尤其是对于鬼蜮宗那女子,太过草率了,毕竟是鬼蜮宗宗主赐下的婚约,若是她能安然无恙回到鬼蜮宗,到时候又免不了一场口水仗了。” “而且如今的局面,要比你被他杀了,我再姗姗来迟,要好的太多了。”李诗酒望向远处江水,似乎是感受到了儿子的疑惑,他笑道,“不必担心这小子会前来报复,他是个很纯粹的人,有仇一定会报,但是我们之间除了恩和仇,还有长久的利益,所以他不会和我们轻易翻脸,这对我们自然都是好的。” “也别爹不能给你报仇啊,江湖这玩意,不是打打杀杀,全是人情世故,坦白说爹就是用上全身解数,也只有一成把握能杀死他,所以,大丈夫要能屈能伸,钱难挣,屎难吃啊。况且那个暗算你的,多半是大齐皇室的人,你猜,在知道幕后主使之后,那个少年会怎么做呢?” 李穷英震惊的说不出话。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什么季节的鱼最好吃 朦胧月色下,大雾弥漫。 船板上的血迹被汗流浃背的伙夫们用清水洗净,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仍是挥之不去,面对怨声载道的船上客人,柳依依只好郑重其事允诺,到了临近的江边小镇,一定买来上好的香料。 令她更为为难的还另有其事,就是经历了昨夜那一战,不少船上客人早已被骇破了胆,等到那伙贼人退去,船上的客商跑了过半。这自然是空出了多余的客房,至于要不要去通知夏泽和林露清。 落花有意随流水,她是知道的,至于流水有没有心恋落花,她拿捏不准。万一因此触怒了其中一方,再发生一次水神府之人或者其他势力来此的事故,没了他们挺身而出,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整个船上的人,都为此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无事发生。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那些遗留在船上的贼人尸身,原本按照惯例直接抛入江水之中即可,但是夏泽慷慨的给她留下一枚惊蛰钱,说是要请船上的人喝酒,只是要劳烦诸位帮忙将那些尸身一同入土为安。 至于那个死了师傅的少女玉瑶,不知何时偷偷走掉了。 晌午,柳依依站在夏泽门前,端着饭食,几次伸出手作叩门状,最后都停下了。她望向天空,时候不早了,这会估摸着里边的人应该都醒了。 但是保不准修行之人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万一这时候敲门,搅了他们的修行,可怎么办。柳依依心中有些不安,心想着还是刚认识那会,与他们相处起来自然些。 柳依依咬了咬嘴唇,把心一横,悄咪咪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没听清,于是她便又把耳朵贴近了一些,但就是这样的场合,要一遍留心里边的动静,一边要小心不要发出太大声响,柳依依就忍不住想笑。 结果下一刻,耳旁一空,一阵风儿吹过,也吹走了柳依依所有的体面。 “柳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夏泽不解道。 “我......我......”柳依依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我想给夏公子和林姑娘送饭来着,就是怕惊扰了你和林姑娘休息,所以,我.......” 夏泽和煦一笑,接过她手中的饭食:“真是劳您费心了。” “请夏公子慢用......到了饭点我......还会过来送饭的.....先行告退.....”柳依依嗫嚅着转身。 但是在仓惶而逃之前,她有尝试着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 那个红衣的孩子,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那一滴哈喇子从嘴角流到了地上。 粉衣女童则是将那几袋铜钱整整齐齐摆放在椅子上,一颗一颗的数着,眼里散发着兴奋的光芒。 青衣小童盘坐在地上,貌似是在冥想,伴随着一吐一吸,身躯上彩霞般的光辉有节奏的律动。 至于林露清,同时闭目调息,这让柳依依在尴尬之余,愈发的失落。今天过后,她说什么也不来亲自送饭来。 这些夏泽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走进屋内,将房门紧闭,然后将众人叫醒吃饭。 原本登船之时只有他和林露清,但是经过了昨夜一战,吞天和陈洞幽他们的身份都已经显露,就不必躲躲藏藏的了。并且柳依依他们照顾到夏泽一行人,特地背上了丰厚的饭食。 这天的晚餐,依旧是江水之中打上来的鱼做的饭食,有喷香扑鼻的鱼饭,红烧鱼,清蒸鱼各一条,还有一碗清冽的鱼汤。 林露清原本已经步入了辟谷的阶段,但是看着夏泽呼唤他们吃饭的热切尽头,这一日三餐照常。 至于吞天和陈坛静,这俩小馋猫完全不需要夏泽呼唤,闻到饭香,自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坐到桌子旁。 陈洞幽每次都是最晚走过来的,而且每次吃饭,细嚼慢咽,斯斯文文,仿佛不是在吃饭,而是在执行某个庄严的仪式,这在囫囵吞枣的吞天看来尤为扎眼。但是夏泽是知道的,毕竟陈洞幽在做灶台童子的几百年里,做的最多的不是吃,而是看管好灶王爷的贡品。 林露清皱了皱眉,望着碗里那一块肥美的鱼肉和那刺眼的鱼刺,一时之间无从下嘴。 夏泽刚好帮陈坛静用筷子剃去鱼刺,看到林露清手足无措的窘境,立即伸出援手,将一块剔除了鱼刺的鱼肉,放在林露清碗中,然后将原本那块鱼肉喂给吞天,他一向是带骨头吞的,起初吓得夏泽够呛,但是后者完完全全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林露清夹着那块鱼肉,俏脸盖上一抹绯红。 夏泽完全处于状况之外,疑惑道:“林姑娘,在天澜山,你们是不是很少吃鱼啊?” 林露清点点头:“我和我的师傅还有是兄弟们都已经辟谷了,但是天澜山有许多很出名的厨子,一般只会在有重要宾客到访的时候,才会做那么多菜,当然,我们天澜山朋友很少,仇敌众多,所以连厨子也跟着一同修炼。” 她其实不太敢说自己吃的鱼都是师傅帮着摘好鱼刺的,所以便顾左右而言他,说的云里雾里的。 陈坛静大口扒饭,一边听着他们二人对话,结果被林露清的话逗乐了,呛得她咳嗽不已。 陈洞幽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叮嘱道:“吃要有吃相......” 他转头望向那个吃的满脸酱汁汤水的吞天,后者还对他笑了笑,像个傻子,他默默叹了口气,喃喃道:“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心不烦......” 夏泽蓦然笑道:“那林姑娘知道,哪个季节的鱼最好吃吗?” 林露清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了,上次也是这样,冷不丁给她抛出一个问题,未等她作答,夏泽就说自己知道了,嘴里说着他懂了,并且不会在意。事后让林露清气的牙根痒痒,他懂,他懂个屁。 于是她连忙抢答道:“春天?还是夏天?秋天?冬天吧?” 吞天捂着嘴在偷笑,陈洞幽忍不住笑着揶揄道:“林姐姐,你这哪是回答啊,基本上把标准答案全概括了。” 林露清显得有些局促,结果夏泽眯眼笑道:“林姑娘说的都对,这个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还真是问鱼?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林露清端起饭碗,毕恭毕敬的等待着夏泽揭晓答案。 “公子,为什么是都对,我听说每个季节的鱼肉口感质地都不一样的。”陈洞幽来了兴致,开口道。 却听夏泽笑着点了点头,娓娓道来:“我们云溪镇,外边的马哭坟,就连接着一条水势浩大的江水,到了鱼儿长成的季节,镇上就会有很多渔夫,带着自己的孩子,提着渔网乘船到江水中撒网捕鱼。” 说道兴起,夏泽抬起头,全是欣喜的笑意:“我们那有个口诀,正月菜花鲈、二月刀鱼、三月鳜鱼、四月鲥鱼、五月白鱼、六月鳊鱼、七月鳗鱼、八月鲃鱼、九月鲫鱼、十月草鱼、十一月鲢鱼、十二月青鱼。所以我才说,林姑娘的答案都对。” 夏泽低下头,扒了几口饭,下筷子不由得慢了些:“但是在我这里是有的,小时候家里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缺水,近不得江水,所以每次我大哥和我爹去捕鱼,都不带我,我只能在江水边上看着,我娘说就一个月一个盼着,我爹的渔网里能多捞上来几种不同的鱼。只要吃够十二种鱼,就又长大一岁了,所以那会我总盼着能多吃几种,然后快点长大,到江水之中证明那个算命先生说的全是狗屁。” 吞天默默的停下了吃饭的进度,从碗沿边上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夏泽,陈洞幽和陈坛静小口小口吃着饭,这是夏泽头一回和他们说起自己的事情。 夏泽的眼眸里渐渐有一种说不出情绪,或是悲伤,或是怀念:“后来我也没能吃够十二种鱼,我爹娘就不在了。后边我就不喜欢到江水之上看着那些打渔的人,因为我知道那一片江水上的渔船,没有一艘是我家的。但是这不妨碍我喜欢钓鱼打鱼啊,但是我一开始也不敢到江水中央去撒网,只能用我自己的那一杆小破鱼竿,钓上三五只猫鱼,亮起来晒干,跟着米饭一同蒸熟,那味道,能馋死人。” 若是在场的人里,有何煦的话,他一定会恍然大悟的跳起来,因为每月里总有那么几天,院子的篱笆上会挂着一串晒干的猫鱼,肉不多,但是用来下饭正好,闲来没事何煦就摘下一片,往嘴里嚼,可香了。他也有问过何夕,到底是谁往他们家院子放鱼,何夕则嫣然一笑,说多半是夜猫放的吧。 何煦又不是傻子,这野猫还能把鱼干晒好了串起来?后边他渐渐吃腻了,也跟何夕抱怨着这鱼丁点肉,一点也不好吃,想吃肉。结果后来连续好几天,那只‘野猫’都没有给他送过鱼。 何煦就有点慌张,觉得自己有些贪得无厌了。谁曾想后来隔三差五,篱笆上就又有鱼了,而且品类还不少,个头还大。 夏泽永远不会忘记在江上摸索的那几年,每天都能得湿漉漉的,尤其是冬春两季,冰雪将融未融的时候,在江水上被风吹那么一会,能让人冻的嘴唇乌紫。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江水之中差点就上不来了,得亏宋熙老爷子一头扎进江水之中把他救了上来,然后劈头盖脸的骂了个半死。 那之后他便手把手教着夏泽撒网,下水,那是夏泽这辈子除了爹娘和大哥逝世之后,印象最深的事情,也是他最感激宋熙老爷子的地方。 林露清这会也插不上话,有好些没听过的词,她听了个大概,就比如正在千里之外的天澜山,却从不知道原来一条鱼端上饭桌,要经历那么复杂的一个过程。只是觉得碗里的这块鱼肉,愈发有滋味。 林露清将碗筷叠放在桌子上,然后两手托腮,像一只小猫似的盯着夏泽。 “要我说,还是秋天的雨最好吃,秋天的鱼要过冬,肉最肥也最嫩,尤其是鲫鱼,和白豆腐一同煮汤,那汤可香了。”夏泽慢慢从回忆之中走出,却看到身旁的几人,都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陈洞幽起初还想提醒一句,是不言,寝不语,结果莫名其妙的也被这个故事带入其中,渐渐入迷。 陈坛静牵着夏泽衣角,笑道“公子,公子,下次吃饭,能不能,像今天这样讲故事啊。” 林露清也开口道:“我同意,再说了,这船上肯定有渔网,到时候我去和柳姑娘借,你给我演示一下,如何打鱼好不好?” “这......”夏泽面露难色。 但是对面几人的眼神尤为炙热,最后夏泽只得点头道:“可以,不过我这也好长时间没有打鱼了,到时候如果打不上了,你们可别笑我。” “好!自然是不会!公子最好了!”陈坛静欢呼雀跃。 这一顿饭,是这几日里吃的最尽兴的。 只不过等吃过了饭,大家就又进入了各自修炼的状态。 夏泽拿出几袋大雪钱,递给林露清,说道:“林姑娘,这几袋神仙钱。我与林姑娘平分,也算做给林姑娘的补偿。” 不想林露清将那几袋神仙钱退回给她,双臂环胸道:“你把我林露清当什么人了,再说你也不欠我什么。” 她也在不断的打量着夏泽的神情,然后叹了口气,只好取出一袋铜钱收着,笑道:“算了,不要白不要,只是你这些神仙钱还不到我方寸物里的十分之一呢,本姑娘就留下来当个零花钱。” 不理会夏泽的一再劝阻,林露清玉手伸进袋子,就给陈洞幽和陈坛静吞天三人各发了一枚大雪钱。那三个小家伙顿时犹如过年一般,欢天喜地。 吞天毫不犹豫,一口就吞进了嘴里。陈洞幽和陈坛静,看着那枚正反面刻着天凝地闭,岁暮天寒字眼的金色铜钱,高兴的像是在做梦。只是他们二人都没有想吞天一样,直接将其吃掉,而是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要知道一枚大雪钱,就足够他们这样的半神灵半鬼物安抚心神,然后顺顺利利的踏入中五境了。 所以林露清觉得奇怪,却不料夏泽笑了笑,然后又将三枚铜钱各自发给他们三人。 他笑着轻声说道:“吃吧,后边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以后我会每月给你们仨发一颗大雪钱。” 陈洞幽眼神里有些愧疚,欲言又止,陈坛静则是眼眶通红,重重的点了点头。 林露清于是悄悄靠近夏泽,轻声细语的问道:“他们两个小家伙,这是在做什么呢,一颗大雪钱还不够?” 夏泽紧闭双眼,摇了摇头,像是极为欣慰:“他们啊,多半是想在回到龙胜洲之前,多为城隍老爷攒下一点钱,让他入土为安之后,风风光光的办一场法事吧。” 林露清顿时醍醐灌顶,惊讶的张开了嘴,照理说现在陈坛静和陈洞幽可都是他夏泽的人了,可两个小家伙心底还是对他们的那位城隍老爷念念不忘,这家伙非但不生气,反倒由衷的觉得欣慰,很开心。 换做是以前林露清肯定不理解,但是现在她渐渐能体会到夏泽的良苦用心了,于是她狡黠一笑,露出白皙贝齿,说道:“夏泽,我想好了,咱们之间,还是有些人情要还的,你认不认?还不还?” 夏泽吓了一跳,旋即从冥想中退出,连忙点头道:“林姑娘要我还,我肯定是要还的。” 眼见夏泽搭茬,她心中暗笑夏泽上套了,于是接着说道:“那这样好了,听柳姑娘说,今日航船将会停靠在一个小镇上,那的集市可热闹了,到时候你带我们去逛逛?” 夏泽有些犹豫,打量了一下,陈洞幽几人,于是点头道:“好,那到时候我们就上岸边看看,顺带着给你们换一身衣裳。” 话音刚落,剩下几人,纷纷欢呼雀跃。 夏泽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开始重新打坐盘腿。 这几日他运行剑鼎剑诀愈发的轻车熟路,体内那股不断锤炼出来的剑意,在行走窍穴之时如入无人之境,但每次路过各处气府关隘,还是要颇为小心。 稍有不慎,那两只疯狗似的二气,就会暂时放下恩怨,亢壑一气,千里厮杀这股剑意。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了昨日孕育飞剑后福之时,当那两股二气出巢厮杀之时,夏泽便可通过内视之法,唤出那两把飞剑,在气府内稍稍为那股剑气抵挡一阵。 在得到杜原的指点后,夏泽好似摸到了剑鼎的敲门,只不过现如今无论他如何努力的钻研,也只能浅显的到达熔炼锻打一层。而且每次都伴随着大量的白雾和热量排出,对于此事,在场的几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令人庆幸的事情还是有的,比如他每次剑鼎剑气游走完大小周天后,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武夫体魄在不断的坚实,就像是一块被烧的通红的生铁。 拳法幻境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他对拳意的感悟,也是他未来登上武神大道的坚实基础,而这剑鼎剑诀,则是不断的为其添砖加瓦,甚至是在他武夫之路达到一定高度之后,还能另起一峰。 林露清不是没有在江湖之上见过其他武道卓绝的天才,只是像夏泽这样,经历了数次大战还徘徊在武道第四境的,尤其反常。照理说武道一途,第七境才是最难跨过的分水岭,后来她才想明白了,夏泽好像说过,他从从武道一境到四境,其实花的时间不过短短几个月,可说是非常神速了。 所以才会卡在这第五境关隘,这样一看,实际上并不算太久,说不定等他真正的踏入第五境,甚至有资格争一争这最强五境之名。 过了四个时辰,几人各自从吐纳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林露清兴奋的拉着夏泽说道:“林姑娘刚才说,距离那个小镇只有短短不到两里地的距离了,到时候航船会在岸上停靠一阵子,顺便上去补充一些水和粮食,说让我们放心大胆的在镇子上玩,他们会等我们。” 还有件事她没说,就是柳依依在知道她要和夏泽去镇上逛那个灯会集市之后,说什么都让她打她那去一趟,神神秘秘的。 夏泽走出屋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望向渐渐沉浮于江面的夕阳,转头向着身旁的少年笑道:“咱们开始吧。” 锦衣青年连连点头,他就是此前被夏泽救下的老水神二子高陇,由于高昀给他的凝聚水运的口诀进行了删改,导致他每天的这个时候,都得到船上和夏泽学习那个水法。 按理说夏泽一介武夫,对于这吐纳修行之事,应该是一窍不通的,怎料当高陇和他真正接触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修行一途上的白痴了,有好几次夏泽将一段口诀反复嚼烂,重复了不下十次,他仍是记不住。 但是夏泽超乎常人的耐心,非但没有怪他,反倒愈发细致,以至于高陇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老水神的状况可还好?”夏泽忽然问道。 高陇抬起头,看着夏泽清澈的眼眸,说道:“爹的金身被高昀一拳打残了,不过神魂尚且安好,只要我再尽些力积攒香火,将来是有望将金身修复的。” “这样啊......”夏泽从怀里掏出一把大雪钱,约莫有二十几枚,每一枚都灵气充沛,光彩熠熠,然后全部塞到高陇怀里,笑道,“这算是我给他老人家的问候礼。” 高陇怔住了,手里的大雪钱沉甸甸的,他想要推辞,可是他又非常的需要这一笔钱,要知道这一枚大雪钱,能省去他多少年的劳累奔波啊。 少年的脊梁,渐渐有些弯了,肩膀还在不断的发抖,甚至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一眼对面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夏泽朝他背上猛拍一巴掌,笑着喝道:“站直咯,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趁着我还没有去到大齐,给我送一两壶酒来,和我喝上一两杯。” “况且,我可能还有麻烦你一件事......”夏泽有些羞赧。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憩 高陇一听夏泽有事相求,顿时眼前一亮,连忙说道:“恩公但说无妨,高陇就是赴汤蹈火,也一定办到。” 坦白说若是夏泽真的有求于他,即便要求再过分,高陇心底都觉得会好受一些。 心善之人在这世上要过的心关,五花八门,欠人人情像是攀登一整座崇山峻岭。 心善的赶路人不全是完人,有的时候不欠点什么,就翻不过那座大山,但是与此同时这点人情也会像是脚底的小石子,能不断的将脚趾磨出血,所以好人欠人人情,也需要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人的好。 “说什么呢,哪里需要你赴汤蹈火。”夏泽咧嘴一笑,神神秘秘的朝他招手,让他把耳朵凑近。 “嗯嗯......我知道了,小事一桩。”高陇连连点头。 陈坛静这会从屋内跑出来,对着夏泽问道:“公子,我已经能够看到对岸的灯火了,再过不久船就要靠岸了,林姐姐到哪去了?” “刚才说是去找柳姑娘了,我也不知道她上哪去了。”夏泽向着对岸望去,徐徐江风吹拂而来,那个临江小镇的红色摇曳烛火,将翻涌的的江水映照得仿佛红色的棉絮,灯火也将过往的游人影子拖得老长。 上一次好好的逛集市,还是在点苍山下的青神镇,那会他和何煦几乎把镇上好吃的东西都翻了个遍,最后还和卢老前辈他们喝了一顿酒。也不知道现在他们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我们走吧。”林露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泽和陈坛静转过头,便惊讶的张大了嘴。 林露清梳着精致的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身穿一件浅淡的橙红颜色长袭纱裙,本就精雕玉琢的脸上,略微施了一些粉黛,完美的衬托出了她天仙般的面容,又带着一抹少女的羞涩。m.cascoo 林露清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绯红,羞得手指都不知如何摆放,“好......好看么?” 吞天和陈洞幽这会刚好也从屋内走出,旋即也待在原地。 不过这些对于林露清都不重要,她真正想要的认可和答复来自于她身前的那个人。 暗处有个女子,正趴着墙根悄咪咪探出脑袋,望向自己的战果。 就在此时,另一个脑袋悄无声意的贴过来,也向夏泽的方向望去。 “掌柜的,你在这做什么?” 柳依依顿时被吓的魂魄都要飘到九霄云外了,转头一看,竟然是小柱子,于是气不打一出来,朝他脑门上就是一巴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柱子,你真是要吓死我啊。” “哎呦,疼!”小柱子捂着脑门,却被柳依依一把按了下去。 “小声些,没个眼力见,没看见我在偷看吗。”柳依依压着声音呵斥道。 陈坛静暗中掐了掐夏泽,以鬼魅神通在夏泽心湖中不断催促:“公子,公子,人林姐姐问你话呢。” 夏泽猛然醒转过来,抬起头,接触到的却是林露清愈发细如蚊蝇的话语:“好看么......” “很好看!”夏泽诚恳笑道。 “真的?”林露清嫣然一笑。 “真的很好看......” “好......好......谢谢......”林露清此刻更加不会讲话了,两团粉色的云雾在脸颊上挥之不去,有意无意的望向身后某处,甜甜一笑。 “那我们走吧。”林露清想要去挽夏泽的手,却有些不好意思。 夏泽倒是没有说瞎说,林露清本就貌若天仙,根本不需要浓妆艳抹,只要稍微打扮一下,便能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睛。但同时他对林露清初相识之时的那副打扮,也是记忆犹新,只能说这天澜山上阳刚之气颇为强盛,能够养出这样一个仙子也是实属不易了。 航船慢慢停靠在岸边,陆陆续续有人下船,多半是在经历了那一场大战之后,吓得六神无主,干脆从水路转为陆路,这镇上的烟火气息,刚好抚慰着旅途的舟车劳顿。 这临江小镇,地方不大,但是游客颇多,此时又正直秋高气爽,街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文人骚客喝着美酒穿梭在街头巷尾,美艳戏子弹着琵琶从江水上乘船划过。 陈坛静凑近陈洞幽,胖乎小手扯了扯他的耳朵,轻声笑道:“你有没有感觉,林姐姐对公子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情愫。” 陈洞幽皱了皱眉,展颜笑道:“你才发现啊,早在宿夜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林姐姐特别在意公子的感受。” 陈坛静撇了撇嘴,朝陈洞幽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有什么好得瑟的。” 然后又蹲在地上垂头丧气,两指小手托着脸颊叹气道:“公子这么木讷,林姐姐这是单相思啊,这可怎么办,可把我愁死了。” 陈洞幽一听这话,又笑道:“这还用你操心,老爷这等风流倜傥,再说了,我总感觉老爷心底,另有其人。” 陈坛静顿时怒了,站起身挽起袖子就要打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姐姐不好吗?我就觉得林姐姐挺好的,人长的漂亮,还对我们特别好,再说了,你不也得了林姐姐的神仙钱吗?” “这......这是两回事......”陈洞幽不免有些理亏,赶忙说道,“是公子挑媳妇,又不是你挑媳妇。” 远处,夏泽刚好带着吞天买了好些糖葫芦,转过身刚好看到两个小家伙在那置气,于是气笑道:“你们两个干嘛呢?” “我......我们......”两个小家伙怔在原地,手足无措。 吞天一口一串糖葫芦,含糊不清道:“我知道......刚才他们说林......” 吞天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小家伙一部捂住了嘴。 “没事,我跟陈洞幽闹着玩呢。”陈坛静赶忙打着哈哈。 “尝尝,这镇上的糖葫芦,每个人都有份。”夏泽发着糖葫芦。 林露清接过糖葫芦,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糖霜还有里边鲜艳的果子,觉得有些好奇,却无从下嘴,看向吞天那一口吞的吃相,只觉得难如登天。 陈坛静拿着一串糖葫芦经过林露清时,后者蹲下身子揉了揉他可爱的小脸颊,笑道:“真乖,还算我没白疼你。” 只是这话在陈洞幽耳朵里,就有那么一丝吓人了,总感觉如芒在背,赶忙往夏泽身边凑了凑。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夏泽自有神眼 夏泽给每个人都发了两枚惊蛰钱,外加十两银子。 若只是购买些民间的小吃食或是布匹之类的东西,十两银子的的确确不算少了,夏泽就是考虑到陈坛静和陈洞幽可能会去那条出名的灵宝巷。 这座临江小镇上有一条远近闻名的灵宝巷,里边不少店铺属于市井人家见不得真章的仙家店铺,柜台用一层琉璃罩子罩着,罗列着各式各样精致法器,有的即便经历漫长的岁月淘洗,依旧灵气盎然,有的则是徒有其形,变得与寻常物件没什么区别。 当然,肉眼凡胎的人,看不出其中门道,再加上没几个人能够掏的出几枚像模像样的神仙钱,也就懒得去凑这个热闹了。因此大多数店铺之内,聚集的都是些修士武夫打扮的人。 陈洞幽和陈坛静有了那城隍金身锻造的身体,其实就和寻常人家的小孩无异了,只不过又有谁家的孩童能像他们一样飞檐走壁呢? 一行人粗略的逛了逛小镇,找了个酒楼吃了顿饭,水乡的饭菜,口味偏向清单精致,然后趁着秋风瑟瑟,明月高挂,在镇上散步消食。陈坛静临时起意,想要去别处逛逛,夏泽则是要去购买一些符纸主纱以便日后画符,以备不时之需,于是一行人决定分头行动,夏泽与林露清一伙,其余三人则结伴同行。 夏泽站在陈洞幽的身后,将整个手肘架在他肩膀上,温和笑道:“好好逛逛,要是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陈洞幽点点头,同时用手锤了锤胸膛表示一定谨遵公子法旨,然后转身去追那两个已然释放烂漫天性的男孩女孩。 其实对于四处闲逛,陈洞幽兴趣不大,但是架不住陈坛静兴致盎然啊,再加上一个笑呵呵傻乐的吞天,总是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她的应声虫,公子怕她们惹出麻烦,就只能把盯着他们的苦差事交代给他了。 “姑娘爱花,小子要炮。”夏泽莫名想起这句俗语,会心一笑。 “你真是,到哪都带着一群小娃娃。”林露清将额前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撩到耳,掩面淡笑。 夏泽怔怔出神,貌似还真是这样,以前在云溪镇的时候,身边就跟着几十个孤苦伶仃娃娃,夏泽临走时让吴骓多照顾他们,这会都已经不再要为温饱发愁,都穿上了干净的衣裳,只不过野惯了的他们估计都不太喜欢镇上那个有些迂腐的老夫子,不过夏泽一想到他们就觉得很开心。 督促他们用功的事情,有吴骓操心着呢,他很放心,就像他很放心陈洞幽那样。 “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他们能够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的,我自己就很开心。”夏泽双手悠然抱着后脑勺,慢悠悠的和身旁少女一同走着。 “哦?这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傻子,看到别人开心自己就开心,你傻不傻?”林露清觉得好笑。 他望着那明媚月色,像是在回忆过往,笑道:“我小时候呀,最喜欢到云溪镇的东边,那个拱桥底下听说书人讲故事,那家伙,心眼坏着呢,嘴里时不时就蹦出一两个骷髅厉鬼,人身蛇面的怪物,吓得我那会半夜都不敢起来小解,常常尿湿裤子,挨我娘骂咧。” 林露清噗嗤一笑,仿佛能通过夏泽的话语,看到那个被尿憋的瑟瑟发抖,却不敢迈出房门一步的小孩。 “然后呢?”少女皓腕环胸,步子也越来越轻松,笑着追问道。 夏泽不由得也觉得好笑:“但是我还是很想听那个说书人讲故事啊,偏偏那座拱桥到我祖宅牛蹄巷子,要穿过老长老长的一个陋巷,那会我被吓的草木皆兵,看天上的云,会留心会不会有身穿彩衣的仙女姐姐,旁边的矮墙会不会冒出一个人面蛇身的美女蛇,过往的行人会不会是披着人皮的吃人狐精。” “不过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说看。”林露清催促道。 少年开口笑道:“有次陪我娘去庙里上香,看到有人用袋子装了好些香灰,我就觉得奇怪,于是问我娘是怎么一回事,我娘说那是家里有人招了邪祟,生了病,这香灰就能驱赶邪祟。我灵机一动,就跑进庙里掏了好一把香灰,揣在兜里,有了它我就再也不怕了,甚至期待着碰上哪个邪祟,能够一身正气的大喊一声,呔!哪里来的邪祟,看小爷今日施展无上道法,以正天威!然后洒出一把香灰,看那个妖物灰飞烟灭。” 说到这,少年蓦然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可惜有一回我听故事听得尽兴,忘了把兜里的香灰装到小瓶子里,我娘洗衣裳的时候全给洗掉了,好家伙,我娘平日里脾气好着呢,结果那一顿打得我屁股疼了好半天,上茅房都撅不下腚。” 林露清这会也没了平时的清冷模样,口中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林露清缓过劲,脸色还有些红润,问道:“那没了香灰,你怎么办,不怕那些妖魔鬼怪?” 谁料夏泽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笑着说了句:“长大了就不怕了。” 有些话有些故事,可以跟人分享之时,务必让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去。所以他没说下去,不是长大了就不怕了,而是他后来遇上更可怕的事情,比如寒冬腊月的冷风,还有每日腹中绵长的鼓声,这样一来之前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都显的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这江边的小镇时常下雨,镇上的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常年透着湿气,又被熙熙攘攘的人猜来猜去,因此有些凹凸不平。 少女今夜不知为何,尤为兴高采烈,像灵动的小猫,从这一块石板,跳到另一块石板,夏泽就默默的跟在后边,也不说话。 林露清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向着夏泽回眸一笑。 少女眼眸里闪过一丝犹豫,但是不知如何开口。 夏泽巧妙的捕捉到了,于是和声说道:“林姑娘要是有问题,只管问。” 林露清停下脚步,转眼那股邻家少女的姿态,烟消云散,“那个叫什么铁掌马仲平的,多半是大齐那便派来的人,你是知道的吧?” 夏泽点点头:“知道的。” 林露清顿时就不淡定了,旋即问道:“既然知道是大齐派出的探子,为何还要故意放跑他。而且我也不太想得明白,你为何执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往大齐?要知道大齐国主,魏佶前不久才让吕纯阳斩断了气数,他们一定会不断的派出杀手......” 不想夏泽反问道:“林姑娘知道我在以身犯险,为何还要和我一同去往洞京?” 林露清愣住了,甚至哑口无言。 夏泽叹了口气:“不瞒林姑娘,我是故意把那个人放回去的,为的就是让他回去通风报信,好让那个魏饮溪知道,吕祖一剑把他们砍趴下了,但是他们是服吕祖,而不是服我这个从云溪镇出来的泥腿子,所以我要去大齐,再砍他们一次,这一次,我要把他们打服。” 林露清忽然明白了,急切的说道:“你这是在赌,拿命赌。” 宿夜城一战,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潘固、潘朝、那些豁出性命守城的将士,人人皆有封赏,却唯独对此次战役之中出力最大的夏泽,闭口不谈。整个大齐朝堂,不说感恩戴德,甚至此前百般算计,都不曾有过一句道歉。 但是现如今眼前这个少年,是要以一己之力,和整个世俗王朝抗衡。 夏泽沉默了一会,抬头望向那轮明月,沉声道:“谢过林姑娘了,其实我并不是完全在赌,至于原因,我不能和你细说,我只能保证,我绝对不会死。” 林露清看了他好一会,嘴唇动了又动,但终究是从他最后那句话里得到了一个还算好的答复,于是撅着嘴道:“希望你不是骗我的。” 见夏泽又要开口说那些什么,不需要林姑娘牵扯进来的屁话,林露清不悦道:“不该说的别说,小心我生气。” 夏泽罕见的在林露清这吃了瘪,苦笑不得。 林露清走在前边,那婀娜倩影在月色的映照下,愈发楚楚动人,引得不少街上的人为之侧目。 “也难怪这家伙最近除了吃饭,做什么都在练那什么剑鼎剑诀,想来是紧锣密鼓的打算大战一场呢。”林露清嘀咕道。 二人来到一家较为偏僻的仙家铺子,店主是为精瘦精瘦的老翁,夏泽看出此人修为不算太高,只是位三境修士,但是身上透露出的那股仙风道骨,颇为罕见。 听闻来客要卖符纸和朱砂,那老头立即翻箱倒柜,找出一摞厚厚的符纸,还有一罐古香古色的瓷罐朱砂,拍着干瘪的胸脯保证都是上等的货色,只是不曾有人慧眼识珠,才一直闲置在店里,今日与客观有缘,就收您十枚惊蛰钱,如何? 夏泽一看这厚厚一沓,约莫有一千张符纸,加上那一罐成色质地不错的朱砂,挺合适,就要掏钱付账。 却被林露清一把拦住:“合适什么合适,这符纸放了多久,边上还有被潮水打湿的痕迹,肯定藏纳不住灵气。” 夏泽摩挲着手中干巴巴的符纸,瞠目结舌。 那老头抚须一笑这丫头倒是鬼精鬼精的,这会多半是帮着小情郎杀价呢,于是他便笑眯眯的等着林露清跟他说那句,能不能便宜些,到时候他就咬死了上乘货色,概不议价,让这小丫头铩羽而归。 结果林露清直接开口道:“四枚惊蛰钱,卖不卖?” 老头来了脾气,说道:“小姑娘,你当我这是善堂呢,四枚惊蛰钱,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不过我看在你们一对佳人,行走江湖,钱财吃紧,至多收你八枚惊蛰钱,可不能再少了。” 结果少女压根不搭理,只是转头看向夏泽,蓦然笑道:“先前我看对面那家铺子,那的青虬符纸,品秩更好,价格也还算公道,巷尾的古法朱砂,也不是寻常货色,不如我们......” 老头一听这话急了,忙说道:“不可能,对面那家伙的符纸,怎么可能比我家的要好,我这符纸也是传自我家代代传下来的秘法制成,这做生意最忌讳顾客从我这出到对家去,六枚惊蛰钱,真不能再少了。” 夏泽这会插不上话,结果林露清拉其他的衣袖佯装要走出屋外,急的那老头叫道:“姑娘啊,没有你这么买东西的,就五枚惊蛰钱,咬死了五枚。” 林露清转过身,眉开眼笑:“好,五枚就五枚。” 只是等到交钱之时,林露清摊开手掌,细腻的玉手上,瘫着四枚灵气盎然的惊蛰铜钱,还冒着热气。 林露清面露难色,心中狡黠不已,“呀!老爷爷,也怪我今日匆忙,这钱没带够,您看......” 那老翁此时早已是哭笑不得,可怜巴巴的望向夏泽。 夏泽也觉得好笑,于是摸出一枚惊蛰铜钱放在桌上,结果林露清悄无声息的瞪了他一眼,像是在埋怨他的画蛇添足。 老翁总算是没有亏上太多,于是将所有的符纸和朱砂包好,又从柜台上摸出两条挂着木牌的红色绸缎递给二人,笑道:“二位今日照顾老夫生意,也算是我与二位有缘,这不远处有个千年古树,在这题字许愿,将木牌挂到树上,据说极其灵验,有好些文人骚客,才子佳人慕名前来,这木牌就免费送给二位了。” “谢谢您老爷爷。”林露清接过木牌,立即兴冲冲的向着门外走去。 夏泽道一声告辞,也准备离去,结果被那老翁拉住,笑道:“年轻人,这姑娘是你的道侣吧,这姑娘可是个聪明的丫头,最重要的是,她是个知冷知热的丫头,要是娶了她,以后的日子你就偷着美吧。可别不开窍,关键时刻男人就得硬气。” 夏泽笑笑不说话,再次道了一声告辞,走出店外。 只剩下那个深陷回忆的老翁呆呆站在原地,翻着自己年少时的英雄谱。 二人陆续又逛了几家店面,夏泽总算是彻底见识到了林露清砍价的造诣,令人望尘莫及。有些本事,可能是女子天生就比男人要熟稔,就好比陈洞幽想不明白,平时稍微走两步就嚷嚷着累的陈坛静,为何能一连逛两个时辰集市却不觉得疲倦。 这一路基本上是林露清在帮夏泽砍价,她要买的东西并不多,后来夏泽看不下去,说什么都要替她买上两件法器,她才小心翼翼的收下一件。 最后二人沿着老翁所知的方向,走在僻静的小径上,迎面是清爽的江风,对岸是那一轮玉盘,这条小径通往江边,那颗高大的千年古树就默默的屹立在那。 夏泽在古树前两丈停下,手一翻,手中多了一杆玉笔,自然是此前宿夜城大战,吕祖所赠的点睛笔,无需笔墨,只要稍稍往上灌输些灵气,便可垂墨如涎。筚趣阁 “林姑娘,这笔给你,若是有什么愿望,就写上去,我帮你抛上最高处。” 林露清接过笔,然后凝视着夏泽一小会,然后点点头,借着那清冷的月色,提笔写了一行小字。 夏泽依稀能看到是两行秀气的小字,但是他可不敢去看,先前林露清看他时,他就觉得不太自在。 “笔给你,该你了。” 于是夏泽也提笔,只不过他这么久不去书塾,那握笔的姿势,显得有些怪异,但好在认认真真,字不算的出彩,板板正正。 林露清便有些好奇,这家伙究竟写的什么,结果夏泽大大方方的将木牌上的字递给林露清看。 只见上边写着两行字:“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林露清噗嗤一笑,同时也有些窃喜,于是打趣道:“给我看到了,不灵了怎么办。” “重要的是我如何去做。”夏泽蓦然笑道。 他伸手去讨要那张木牌,结果林露清摆摆手表示要自己抛上去。 两枚挂着红色绸带的木牌,就像是两道经天之虹,抛向天空之后,牢牢的挂在枝头。 二人似乎是都放下一桩沉重心事,长舒一口气之后,相视一笑,然后不约而同的道了一声:“谢谢。” 林露清有没有放下,夏泽不知道,他看向江面上那一层淡淡的‘白霜’,忽然想到第一次进书塾时,老先生教的第一首诗,多半是现在的这个意境。 “我们走吧,天不早了,该回去了”林露清轻声笑道。 夏泽点点头,随她一同转身离去。 那棵千年古树上,属于林露清的那枚木牌,两行字迹悄然消散。 白头并非雪可替,相识已是上上签。 夏泽骤然停步,心湖之内,响起了陈洞幽急切的声音。 “公子,大事不好了。” 等到二人匆匆赶到那个巷子,十来个赤裸上身的魁梧大手,早已经将三人团团围住,境界大多集中在武夫四境。 陈坛静看到夏泽赶来,愧疚的低下头,嗫嚅道:“公子,是我不好,我不该来着。” 陈洞幽和吞天,各自背靠着背,一副准备要大打出手的样子。真要动手,吞天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吃了,只不过他们顾虑着不该给夏泽惹麻烦,这才没有动手。 “怎么回事?”夏泽看向陈洞幽,问道。 陈洞幽叹了口气:“刚才我们逛了好些地方,吃的差不多了,途径此处,这个店铺的掌柜说只要交一枚惊蛰钱,就可以随意从三个碗里摸一个小物件,摸出什么全凭运气,我们可以随意带走。原本陈坛静已经看准了一个法器,结果被那人一经手,碗里空空荡荡,我们就说不玩了,要走,结果他们拦着不让,说什么输一赔二,若是我们赖账,就好好教训我们。” 陈坛静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看向夏泽灼灼目光的时候,只能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陈洞幽又开口道:“我们本想息事宁人,就连我和吞天的钱都压进去了,他们还是不肯让我们走,说是要等我们家大人来了,交了赎金才能走。” 林露清的声音也在夏泽心中想起:“这伙人来路不正,我先前观那几人气府,都是一股阴暗的浊气,想来跟某些搬山一脉的有些联系,江湖上对这群人的称呼多了去了,比如什么踏早青,白日鬼,摸包儿,这几个小家伙原本是摸到了宝贝的,只不过被那汉子以某种玄门手法掉包了,只能吃这哑巴亏。” 关于这伙人,夏泽早有耳闻。在江湖上就有一伙以偷盗为生的修士,为了膈应道门甚至约定俗成的创立了一个与之同音的盗门,下九流的也就是属于这种坑蒙拐骗不走正道的,更有甚者,甚至自成一派,名叫什么盗灵宗,专门以秘法割据窃取山水气运,让那些妄图开宗立派的修士出资购买,每次出手,中招的那片山水必然是地气毁于一旦,令人发指。 夏泽点点头,叹道:“输钱全因赢钱起啊。” 那家铺子伸出,传来一声低沉嗓音,问道:“你便是这伙娃娃的爹?看着颇为年轻不像是本地人啊,识相的,就留下一枚芒种钱,然后赶紧滚的远远的。” 夏泽摇了摇头,笑道:“来都来了,不玩一局,就赶我走?店家这般做生意,不怕天打雷劈吗?” 吞天和陈洞幽面面相觑,陈坛静更是害怕的不行,还以为公子在为这事和她生气呢。 那人像是有些意外,“哦?这位小哥也想玩两局?我提醒你一句,若是拿不出应有的筹码,被我打断手脚都算是轻的。” 夏泽默默的拿出十枚芒种钱,拍在桌子上。 “你来玩,可就是一赔十了,你赔的起吗?”那人话语里带着笑意。 夏泽顿时有取出一枚白露钱,拍在桌上。 那小厮脸色微变,跑进屋内问道:“掌柜的,我看这人财大气粗,会不会有古怪?要不咱?”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我们盗灵宗下九流的方法有的是,杀人于无形,擦屁股的方法也多的是,就让他玩。” “是。” 那人一溜小跑跑出屋外,然后奸笑道:“这位公子咱们开始吧。” 桌子上摆放着十只瓷碗,在那人奇妙的手法之下,仿佛每一个碗中都有物件。 一通眼花缭乱的变换之后,陈坛静只觉得头晕眼花,那人却抬头笑道:“请吧,你说是哪只碗,我来开。” 夏泽嘴角微挑,随意指了一只,此时他眼眸之中的光华才刚刚散去。 那人却脸色微变,然后正了正神色,摸向那只碗,指尖处有一道不易察觉的光亮闪过。 他冷笑道:“公子走眼了,这碗内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糟了,他又要使出那一招。”陈洞幽脸色骇然。 结果下一刻,夏泽一掌砸落,刚好将那个小厮的手掌连带着那个瓷碗一同拍碎。 那人惨叫一声,举起血肉模糊的手掌哀嚎不止。 夏泽缓缓从那破碎瓷碗中央,翻出一块玉佩,抛给陈坛静。 “下九流的东西。都是我玩剩下的。” 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靠着一己之力活到现在,什么人心鬼蜮没见过。 更何况现在他有一双神眼,可看光阴流逝,可鉴天下灵宝! 第一百七十八章 铮铮如铁 我有一拳 这座临江小镇,天气变化莫测,前不久才月轮高挂,天清气爽,这会就已经是愁云密布,秋雨绵绵。 那个被夏泽一掌拍碎掌骨的小厮,倒在地上哀嚎不止,身子扭曲的像是洗衣的妇人要将衣物中的水拧干。 顷刻间,周遭围着的武夫,蓄势待发,一身强横筋骨爆发出一阵清脆的骨爆声。 原本热闹的街面,人人四散奔逃,依稀听到有如暴雨砸落屋檐的声音传来,不出片刻,数百名满身虬结体魄的魁梧壮汉,凶神恶煞,手持火把,迅速集结此处。 绵绵细雨落在火把之上,滋滋作响,黑烟缭绕,传来一股说不清是好闻还是难闻的松柏油味,陈坛静吓的小脸煞白,林露清便走上前去,一把将其抱住,轻声宽慰。 “把钱捡起来。”那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充满威严,难以抗拒。 夏泽嘴角微挑,身后的陈洞幽拖来一张椅子,放到夏泽身后,他便大大方方落座。 那人仿佛没听清,只是口中哼哼唧唧的声音,变得更微弱了。 “我让你把钱捡起来!”这一声呵斥,暗含雷霆之威。 “是......”那名小厮赶忙起身,强打精神,将掉落在地上的那枚惊蛰钱握在掌心,只是因为这难忍的剧痛,额头布满了汗水。 那人低沉的声音又说道:“既然公子执意要玩,那就玩到底。若是则一轮还能猜出碗底弥章,这厮的另一只手,一并赔你。只不过这会要是公子没猜出个所以然来,不仅所有的钱财都要上交,连你的那条命,也留下吧。” 那小厮在某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刨了人家祖坟。 夏泽咧嘴一笑,轻轻挽起袖子,倚靠在椅子上:“他的一条手换我一条命,是不是有些欺负人?莫不是掌柜的店大欺客?” 那人旋即回道:“没有什么欺负不欺负的,你们外乡人,修士也好,武夫也罢,在外边不都是信奉修为至上?要么以势压人,要么弯下腰当狗,巧的是大爷我既有势力,修为也不低,所以你落得如今这个光景,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夏泽环顾四周,乐的不行,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嘻嘻道:“人手倒是还凑活,修为是真一般,纸糊的六境武夫。” 周遭的大手顿时勃然大怒,眼看就要一拥而上,杀之而后快。 陈洞幽见势不好,就要掏出铁扇迎敌,吞天则是轻轻挽起袖子,一副要松松筋骨的模样,结果两个小家伙的肩头,都被林露清同时按下。 陈洞幽有些疑惑,只是林露清什么都没说,摇了摇头。 那人似乎稍微朝门外走了几步,隔着一层白纱帘子说道:“阁下可知道此番此举,是在大嘴巴抽我盗灵宗的耳光?” 夏泽扬起手,神色平静,“知道,甚至还想抽下一嘴巴子。”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哗然一片。 “赖冀,还等什么?给这位志得意满的公子再玩上一轮。” “是......是......”被称作赖冀的小厮,但是冷汗直流,不仅仅是疼的,还是吓的。 这前有追兵后有虎,来来去去,两位神仙打架,净他娘的是他这个小鬼遭殃。上一把让人把右手拍的粉碎,现在又让他这个倒霉蛋来上一轮,这叫什么世道? 不过几番天人交战下,他还是决定,要是那个少年再度猜到碗底弥章,他还是得站在掌柜这边出千,大不了此生落下个残废,要是让那少年再赢一次,就是拿沾满狗屎的手去扇掌柜的脸啊,落入掌柜手里,那可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由于惯用手废了,这一会,赖冀的手法就没有那么灵活了,纵使是陈坛静这样算不得眼神凌厉的孩子,也看出了哪个碗中藏着宝贝。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赌局的关键,就在于赖冀敢不敢再用手法欲盖弥彰,舍不舍得壮士断腕。包括那些平日里看不惯赖冀狗仗人势的武夫打手在内,人人都觉得这样的场合无比的滑稽。 夏泽努了努嘴,示意赖冀去翻最左边的那个碗。 万籁无声,可赖冀心中确直打鼓,自己受了伤,手法就慢了些,还真让他猜中了,果然最后还是得让他豁出一条手臂的代价。 “这碗里没有。”夏泽悠然笑道。 所有人在此时都是微微一愣,赖冀怔在原地,旋即眉开眼笑,长舒一口气,这手终究还是让他给保住了。 “你猜错了,这碗里是有东西的......”赖冀狞笑着就要去翻那个瓷碗。 林露清秋水眸子弯成了月牙,会心一笑,一手捂住了陈坛静的眼睛。 下一瞬,夏泽脸色巨变,一身气机迅速迸发又迅速收敛,再度砸落比先前还要猛烈的一掌。 赖冀在这一刹那如同置身冰窟,无数的往事如走马灯回溯,结果屋内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闪而至,五指如勾护在赖冀的手上。 砰然巨响,而后众人便看见发了疯的赖冀举起另一只烂泥形状的‘巴掌’,杀猪一般嚎叫。而那个瓷碗虽然呈现出细细的皲裂,却被那人牢牢的护在掌下。 夏泽缓缓抽回手掌,觉得有些可惜,终归是没能将碗底下的那枚石头一同拍碎。 来人正是这店铺的掌柜,陈洞幽和陈坛静面露惧色,如果世上真有贼相一说,那大概就是这样的吧,鹰钩鼻,眼窝深陷,地包天的嘴巴,五指之中,中指和食指布满老茧,其余部分嫩的像是婴孩的肌肤。整个人精瘦精瘦的,仿若无骨,透露着一股邪气。 汉子五指微微发力,那只瓷碗顿时承受不住巨力,碎成碎块,一枚被泥丸包裹的红色玉石,被他两指钳住。 他冷笑道:“你输了,赔命,还是赔钱?” 夏泽叹了口气,像是有些后悔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摇头道:“我用钱换我自己一条命,敢问阁下,多少钱,才能换一条命,我先前草率了,钱真的不多,若是真的不够,可否让我在这店铺内做事还账?” 周遭传来一阵奚落笑声,貌似是人人都乐意见得这个少年为自己的轻狂赔上性命。陈坛静看身旁几人,都面无表情,以为几人都被吓得呆住了,还连累夏泽也被牵扯进来,顿时愈发觉得愧疚不安,转眼间又泫然欲泣。 那人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得整个肩膀都在抖,一拍桌子:“一百颗大雪钱,换你一条命,一颗都不少,少一颗便切你一两肉.” 晚风习习,吹动少年鬓角发丝,夏泽缓缓站起身,嘴唇微颤,突然捧腹大笑。 那掌柜的伫立在原地,喉头发紧,脊背发凉,想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连一旁摩拳擦踵的武夫打手门,都觉得毛骨悚然。 夏泽伸向腰间,摸出一物,往桌上一丢,沉甸甸的金钱坠落声响起,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隐隐有宝物霞光透出。 “一百颗大雪钱,一颗不少,点一点。我还以为要一千颗呢,吓死我了。”夏泽取出手帕擦去额前汗水,惊魂未定道。 男人的眉梢,开始汇聚着疑惑和震惊,就连所有在场的武夫们都开始觉得大难临头,究竟是什么样的背景底蕴,能够眼睛都不眨的拿出这样一袋大雪钱? 一颗大雪钱换成世俗王朝货币,那便是一百万两白银,而现在在他们面前有一百颗。一个念头在盗灵宗门徒心中升起,盗灵宗,今日怕是踢到一块硬骨头了。 男人笑道:“倘若我现在说让你走,你走还是不走。” 夏泽没有说话,只是随手一抛,又一袋大雪钱被他丢到桌子上。 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倒是整齐得很,男人粗糙的脸上渐渐有些泛白,那双眼眸由短暂的震惊重新盖上阴狠,问道:“什么意思?” 夏泽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先前丢了面子,这会想玩的大一些,再赌一次命,好歹把丢掉的面子挣回来。” 赖冀两眼一黑,口吐白沫,彻底吓昏过去。 透过夏泽那一双清澈的眼眸,男人委实看不穿,这双眸子究竟是全然焊不畏死,还是当真蠢的无可救药,他朝着身旁的一个打手以武夫逼音成线的功夫,低语几句,待到那人转身离开后,轻抖袖口。 桌子上就又是十个倒扣的瓷碗,他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笑道:“我给过你机会了,别仗着自己背后有些倚仗,恃宠而骄,阴沟里翻船的人,古往今来不在少数,没什么用,我们盗灵宗下九流上不得台面,但是让人尸骨无存的方法也不少,到时候你的师门想要为你寻仇,都找不到证据,信么?” “反弹。”夏泽摊开双掌。 吞天和陈洞幽一时半会没忍住,笑的前仰后合,林露清更是不得不捂着嘴才没有笑出声,只剩下个哭的梨花带雨的陈坛静,想笑又不敢笑。 男人眼看就要暴起杀人,夏泽迅速补上一句:“靠着一本平平无奇的拳谱,迈入的武道一途,没有师傅,没人帮忙寻仇,请阁下放心。” 说话间,夏泽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涨红,他轻轻以手掩面咳嗽两声,悄无声息的按下一抹殷红于虎口,重新抬头。 男人双眼微眯,大笑道:“那石秋就恭敬不如从命,丑话说在前头,这十个碗里,你随意开几个,若是开错,一个碗,一条人命,若是我输了,店砸了,东西全给你。” 夏泽点点头,石秋便将一枚石髓放入碗底,旋即以双掌迅速变幻,入这盗灵宗数十载,习得精妙盗术骗术,近乎出神入化,一身武夫手段更是以此为根基,不出三载,踏入七境观海境,几乎是板上钉钉。 那十个瓷碗,上下腾飞,在石秋绵软的仿佛没有棱角的手臂上翻滚,又好似一截一截的龙脊,相互衔接,他双臂一振,那十个瓷碗顿时嗖的一下,在那桌面上快速飞旋,碗内传来啷当声响,好似每个碗中都有真材实料。 这会陈洞幽已经渐感无力,这人不同于之前那位,这位手法可高明得多了,一旁的陈坛静牵了牵陈洞幽衣角,期期艾艾道:“刚......刚才我们有机会离开,公子为何不走,这帮人......” 陈洞幽看她吓得够呛,有些心疼,于是牵着她的手轻声宽慰道:“就算我们真的愿意走,他们也未必愿意放我们走啊,他们肯定会在半路上埋伏我们,我不怕,陈坛静你也别怕,公子一定会有办法的。” 陈坛静抹了把眼泪,点点头。 那十个飞旋的瓷碗,终于重归桌上,一个个排成一列整齐的倒扣着。 “请吧。”男人眉毛一挑,整个人脸上的邪气又盛几分。 夏泽转身看向陈洞幽,笑着伸出手,陈洞幽立即意会,然后将腰间挂着的那把铁扇放到夏泽手中。 少年走到那桌子前,依次敲向了九个瓷碗所处的桌面,然后走到桌子边上,骤然停步:“这几个碗里,都没有。” 话音刚落,那九个瓷碗硬生炸裂,众人望向那一片片碎片,果然其中空无一物,而就刚刚,石秋见势不好,一掌将剩下的那个瓷碗牢牢摁住,这才没有一同炸裂。 那群武夫再度倒吸一口凉气,那少年分明只是轻轻一敲桌面,如何能将那九个瓷碗炸碎?石秋藏在袖中的那只手,有些微微发凉,只剩一个碗了,若是开了碗,其中没有那枚石髓,可就算他这个掌柜的诈赌了。 “请掌柜的揭开分晓。”夏泽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有些慵懒。 “开啊!”陈洞幽喝道。 “开啊!”吞天也怒道。 石秋额头上渗出密密的冷汗,脸色一阵铁青后,勃然大怒:“放肆!” 两手各自伸出两只最长最锋利的手指,夹杂着磅礴气息,挖向吞天和陈洞幽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青一红两个小家伙,相视一笑,然后在刹那间各自从气府内爆发出猛烈的气机涟漪。 “咔嚓,咔嚓。”两声清脆的骨裂声自掌根处传来,石秋疼痛之余,震惊的无以复加,却见那两个本该被他一指戳穿脑门的小鬼,各自握着他两根断指,暴喝一声,朝他胸膛猛地砸出一拳。 危难关头,石秋心念一动。口中吐出一粒剑丸,转瞬间化作一般锋利的长剑,射向吞天眉心。 吞天眼神冷峻,偏头一闪,躲过这致命一击,因此落拳之时,速度要比陈洞幽慢上半分,这拳劲顿时便丢了七八分。 只听砰砰两声炸响,有一道身影闷哼一声,一晃砸入整个店铺深处,叮叮咣咣的物件坠地破碎声响起,就连这栋屋子的房梁都承受不住这个重击,拦腰被砸断。 夏泽望向那个坍塌了一半的房屋,唏嘘不已。 林露清蓦然一笑,问道:“既然早晚都要动手,之前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么多大人,欺负三个还没椅子高的小孩,我看不下去,他们要赌我就陪他们赌,他们要打的话,我有一拳,开天地!神挡杀神,佛......”夏泽举起拳头。 结果吞天皱着眉头搬来一张椅子,头靠着椅子使劲比划,示意自己比椅子还高出一寸呢。 夏泽咳嗽两声,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 周遭的那群武夫打手,终于从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咆哮着冲向几人。 天空中那场大雨,势头见长,夏泽随手将手中铁扇递给陈洞幽,然后牵着陈坛静的手走到屋檐下,笑着朝林露清道一声:“林姑娘,你也来一起避雨吧。” 林露清刚要挽起袖子,听到他这么一说,皱了皱眉,脚尖轻点,像只翻飞的云雀,落到屋檐下的台阶,喃喃道:“许久未曾动手,我还真有些技痒难耐啊。” 陈坛静有些不敢看自家公子,这鼻子一酸,又委屈的不行,吧嗒吧嗒掉着小珍珠。 “呦呦呦,这是怎么了?谁把我们家大小姐给弄哭了啊。”夏泽蹲下身,佯装惊讶道。 说话间,吞天和陈洞幽两人,杀至正酣,一个煽动手中铁扇,吹得漫天雨幕倒推三丈,一连七八个打手被吹得砸落在地,口吐鲜血,另一个则是手段狠辣凌厉,虽然不伤及性命,但是每次出手,都伴随着对面凄惨的哭喊声,和骨骼断裂声,不一会地上就瘫倒了几十个手脚折断的武夫,在雨水中无力的呻吟,像是没有脊骨的蛞蝓。 “公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到这个地方来,给您添麻烦了......”陈坛静哭红了双眼,用那只小手不断的揉着眼睛。 夏泽笑了笑,用手帕擦掉陈坛静的眼泪,问道:“你觉得公子我,算不算是个讲理的人。” 陈坛静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带着哭腔说道:“公子一直都是最讲理的人,还是天底下最讲理的好人。” 林露清也取出手帕擦去陈坛静额前的雨水,夏泽于是又笑着问道:“那他们是不是讲道理的人?” 陈坛静像是有些心有余悸,望向雨幕中那群凶神恶煞之人,有些犹豫道:“应该不是吧......” “什么应该!就不是!”夏泽肯定道。 “不是!肯定不是!”陈坛静脸上有了笑意。 夏泽将她被雨水打湿的发髻,用袖子擦了擦,然后望向远处雨幕,某位故人的身影历历在目:“所以不必觉得愧疚,这正是我想要的,动静越大,对我越有好处,公子教你一句话,是以前我的一位授业恩师教我的。”看书喇 陈坛静和林露清都有些好奇,点了点头。 “君子温润如玉......”少年一步踏出屋檐,脚下被雨水浸湿的地砖,竟然开始迅速干涸皲裂。 “铮铮如铁!”一字一顿。 少年彻底踏入漫天雨幕,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就如同烈火烹油,愈演愈烈,不知为何竟然大雾蒸腾。 石秋的声音从那堆废墟残骸之中传出,“给我杀了他!这小子病入膏肓,只不过是个故弄玄虚的四境武夫罢了,我早已通知了小镇四周的势力,他们不久就会前来驰援,取下任何一人的首级赏银十万两!” 此言一出,原本已经初露颓势的武夫打手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悍不畏死,冲上前来,若是此前他们还要待价而沽,现如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顾虑,十万两,换做神仙钱可以让他们安安稳稳的买入武道六境。 石秋惨叫一声,拼死将自己断掉的手指复位,但是胸膛处传来的剧痛令他不由得绷直了身体,就差那么一点点,若是那个红衣小孩的拳头完全砸落在他的胸膛,这会他已经在黄泉路上了。仅仅是稍稍那么一点偏差,就打断了他所有的肋骨。 周遭的确还有源源不断的打手赶来,夏泽朝那废墟处望去,嗤笑一声,旋即收回视线,两足分立,双拳一前一后架在胸前,摆出一个古朴拳架。 巍然不动,雨水不能沾其衣襟半分,早已是雾气蒸腾不止,借由那件绣有深春游人的青色法袍,依稀能够看到那股浑然拳意,流淌于周身。 病入膏肓?不过是他特意用那剑鼎剑诀打熬拳意剑意罢了。 夏泽吐出一口早已游走大小周天,却挤淤在胸前气府迟迟不能过关的浊气,脸色终于恢复如常,然后得以说出先前那句未能说完的话语:“天上剑仙三百万,见我也须尽低眉。奈何剑法不佳,唯有一身拳法尚可,武夫夏泽,今日问拳此处。我有一拳,开天地,惊鬼神!万妖拜我如当空明日!” 两位身形魁梧的武夫,目露凶光,从头顶屋檐处拔刀斩落,浑厚霸道的刀气冰冷如寒霜,在那一刻神勇的好似金刚怒目,又像是两头雄狮悍然拔刀从天而降。 夏泽拧转龙脊,整个体魄拳意盛发,一拳递出。 这座被雨水冲刷的临江小镇,一阵龙吟声震天响地,须臾后,夏泽身前多了两道猩红的血雾,少年猛然一足震地,身形如离弦之矢,杀入阵中,一身流淌拳意如大坝决堤,轰然爆发。 一拳轰出,雨幕倒退十丈,身前无人,因为一拳递出后,身前几十人就在雷鸣拳罡之下,碎成了血雾齑粉。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这一剑二十年 这座巴掌大的小镇,到底是找不出像样的武夫,撑死了也就是五境,就连真正踏上修行之路的炼气士都没有,当然,真要是踏入炼气之路,境界不在中五境,那真是比谁都惜命怕死,也不至于白白上来送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石秋一脉所代表的盗灵宗一脉,真不愧是此地地头蛇,一声令下,不论是门内还是门外,皆有人为了牟取暴利,源源不断的响应号召而来。 这家盗灵宗所执掌的‘古董铺子’,之所以能够在此地横行霸道,跟盗灵宗平日里极力拉拢和把控人情,脱不开关系,久而久之,在这镇上的之人也就习以为常了。 反正只要不会傻到故意触碰盗灵宗的眉头,一定程度上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但今日一战,所有在场的武夫,开始觉察到有些不对。 街面上已经倒下了近百位武夫,大多数都是断手断脚,肠子掉落满地,地上的雨水,正好没过脚脖子,但却是殷红色。 一青一红,两个孩子,看着人畜无害,可千万别小瞧了他们,毕竟抱着这种念头倒在他们拳下的武夫,已经足足有上百人。至于那个青衫少年,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时不时还咳嗽两声,他出拳也极有分寸,只要问拳之人不是实打实的动了杀心,最多是打断手脚。至于背后暗箭伤人的,自然是都‘入土为安了’。 夏泽的一身拳意,流转全身,近乎蒸腾雨水,背后那根龙脊,也随着他的气息流转,拧转的咔嚓作响,但是直至今日,夏泽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身前无人,这一双拳头可谓无敌。 起初还有莽夫,为利所驱使,上前问拳,但全部都不是夏泽的一合之敌,拳罡轰出,雨水倒涌,然后就是身前之人身体破碎一命呜呼。 这是他用剑鼎打熬剑意拳意之后,头一回出拳,只是不断的将熟稔得不能再熟稔的拳法打出,就感觉周遭之人,好似纸糊的一般,那股将积压许久的拳意轰出的快乐,酣畅淋漓。 渐渐的,已经没有人敢上前了,打手们如潮水一般退去,也就是人数上还占着优势,不然他们恐怕早已四散而逃了。 林露清望向雨幕中央,一大二小三个少年,步步逼近,竟将浩浩荡荡上百人逼的不断后退,像是被暴雨逼的躲藏在屋檐下的麻雀,就觉得有些好笑。 少年像是有些无奈,原本他刚刚从刚才的厮杀中,摸索出一丝战场临敌换气的思路,正要以拳明悟,却发现那群人无论如何都不肯上前了。 “闹得像是我在欺负人似的。”夏泽苦涩一笑,最终吐出一口浊气,一身流转自如的浑厚拳意,硬生生拦腰截断。 心念一动,便又在窍穴中以那剑鼎剑诀运转剑气。 少年脸色再度变为反常的涨红,但是已经没有此前的霸道凶狠,那群武夫先是一愣,眼神中的贪婪再度占领了高地。死了这么多人,他们为什么还不撤?不就是寄希望于有人能够不惜代价让那个少年力竭,好让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么? 那片废墟中央,男人支撑着站坐起身子,冷笑着望向夏泽,打了一个响指。 顷刻间,不知从何地,又迅速冒出了近两三百人,人人手持利器,宛如月夜下凶狠的狼群。 “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免去一些皮肉之苦......”石秋每说出一句话,就有鲜血从嘴边流出,先前那一拳打的他整个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严重的内伤让他说话都费劲。 “不要强攻,杀他,杀那几个娃娃也是一样的。砍下那个女娃的脑袋,赏银万两!”石秋强行咽下一口喉头鲜血,暴喝一声,随后便躺倒在废墟之中大口大口的喘气。 打手们的双眸,因为强烈的兴奋,开始变得通红,已经不断有人绕到林露清背后的的屋檐上,妄图一击毙命。 陈坛静紧紧握着林露清的手,林露清眯眼一笑,袖中捻着的银针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谁也没注意到,在雨水中央,那个青袍少年在听闻石秋言语之时,眼眸中的冰冷杀意。他双手抚向额头被雨水打湿的鬓角,向后捋去,身旁的吞天,陈洞幽见状,各自向两边退出数步。 “我最后说一遍,我数五声,若是识相的,就快些滚,等到我真的动了杀心,再跑可就来不及了。”少年笑道。 “五!”震耳发聩。 “四!”武夫们大眼瞪小眼,甚至有人轻蔑的凑上几步,不停的朝着空气挥刀。 “一!”谁也没看清,那一刻少年脸上的笑意,只见一黑一金两道流光冲天而起。 “不信?”大难如经天之虹,一闪而逝,林露清头顶屋檐处那几个蠢蠢欲动的杀手,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一剑贯穿胸膛。 那把飞剑在吸食了血液之后,完全变成了可怖的殷红色,而且速度快的令人发指。 “那是本命飞剑!他是剑修!”人群中不只是谁绝望的呐喊了一声。 绝望像是瘟疫一般,在这群人之间迅速蔓延,包括那个枯坐在废墟中的石秋,已然是满脸骇然,人群开始四散奔逃。 但是很快,那柄名为大难的殷红飞剑,开始迅速的在这个范围内回旋,每当有人想要转身离开,下一刻就会有一把快的令人发指的飞剑,将其胸膛贯穿。 “在我面前,人数什么的,一千,两千,真的没什么区别。”夏泽望向那座废墟,淡然笑道。 “不可能,你明明只是个四境武夫,怎么可能孕育两把飞剑,你究竟是谁......”石秋绝望的喃喃道。 在常人的认知里,一位四境武夫再怎么天赋卓绝的,面对这样的人海攻势,肯定也会因为乏力和换气不及时,渐渐不敌,可现如今那个少年不仅应对自如,毫无疲态,甚至还有这两把杀力不俗的飞剑。此时就算说夏泽是中五境修士,石秋也信。 飞剑大难,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收割了近百名打手的性命,此时它原本金色的剑身上,遍布着粘稠的血液,飞回夏泽身边时,还带起了一道长长的血雾尾巴。 “吃饱了?”夏泽笑道。 那把飞剑点了点头,然后猛然抖去一身血迹,然后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夏泽一只眼眸。整个过程,看得那些因为恐惧忘了逃窜的打手们,毛骨悚然。 有人再次想要逃窜,结果下一刻,头顶天际传来一阵阵雷鸣轰隆声,就好似有什么东西,穿破一层层天地,破空而来。 下一刻,一柄蕴含着浓厚雷电的黑色飞剑,重重砸下,刹那间,大地轰动,剑气缭乱如枝头飘落之柳絮,以这把飞剑为圆心,整个地面在呈现出大片大片的细密的皲裂之后,陡然升起一道高数十丈的雷电圆柱。 烟尘散区,后福邀功似的飞掠到夏泽身前,在得到夏泽一句干的不错之后,欢快的扭着剑身,然后化作流光没入夏泽的另一只眼眸。 “我不是说了么?没什么用。”夏泽负手而立,向着那座废墟走去。 身后街巷,叠罗汉似的,躺倒了数百人,每一个都是口吐白沫,身子扭曲似树杈,陈洞幽略微看了看,也不知道死没死,反正经过了那道雷光洗礼,这伙人的武夫之路已经是彻底断绝了。 夏泽一把拎起那个瘫软如泥的石秋,他竟然还冷笑着看着夏泽。 嗖的一声,失去被一脚踹出了三丈开外,滚地葫芦似的翻滚了好几圈。 “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今日若不是看走了眼,没看出你小子是个剑修......不过你别得意,我盗灵宗的人脉......”他冷笑着,被目瞪口呆的夏泽,一巴掌打掉了门牙。 “石掌柜本末倒置的本事,在下佩服。”夏泽笑道。 原本就是他非要为难三个小孩,甚至在赌局输了过后,还妄图暴起杀人。现如今在他口中,又成了夏泽仗势欺人。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和他讲理,他和你比拳头,等到发现拳头不如别人硬,他又哭嚎着说你不讲理,好笑不好笑。 “我等你啊。”夏泽抓起他的脖颈,微微发力,一道细小的雷光,瞬间侵入石秋的五脏六腑。 他不住的抽搐,一直聚集在气府的武夫纯粹真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石秋的武道之路。今日断绝了。 石秋不断挣扎,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胸膛里那股有些阴冷的真气渐渐如冰雪消融,他发了疯的咒骂着夏泽,只是后者纹丝不动,全无放手的意思。 石秋被随手丢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夏泽却在这时转身离去。 两人各执一把伞,行走在雨水中。 “就这么放了他?”林露清问道。 “能不能活,不取决于我,有人比我还想杀他。”夏泽牵着吞天和陈坛静的手,笑道。 “哦?还有人?”林露清没明白这话语里的玄机。 少年抬起头:“于我而言,比起这动不动就暴起杀人的家伙,还有一些人比他还可恶。” 林露清看向四周,那群倒在雨水中的打手,点了点头。 乌合之众,人心糟粕,为了利益可以任意化作恶人手中的利刃,和脚下的牛马,然后一同挥刀向更弱者。夏泽在宿夜城经历过一次,很无奈,也不知该如何做,所以这一次,他选择以恶制恶。 一旁的宿舍,陡然跳出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林露清眉头一皱,袖口中的飞针眼看就要掠出了,结果夏泽将其一掌按下,示意并无大碍。 那老人朝着夏泽几人哈哈大笑,然后拱手致谢,瞬间刺破一道雨幕,腰间长剑出鞘,打量了四周一圈,抓起一个仍旧浑身抽搐的武夫,怒骂道:“李巡义,可曾记得水桥村被你凌辱致死的那个少女,还又被你一同杀人灭口的其余三人,今日你罪有应得!”看书喇 老人手中三尺青锋,宝光乍现,被那个老人双手反握,一剑刺入那人的喉咙,那垂死之人竟然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欲,双手握住被老人磨的极为锋利的剑刃,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相互角力。 老人身子有些发抖,但是看着脚下那人喉管溢出的鲜血,就觉得浑身是劲,直到那人渐渐没了气力生息,变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陈坛静瑟瑟发抖,陈洞幽和吞天则是满脸的好奇,这老人究竟和这群人有什么生死之恨。 老人从那具尸体上用手指沾上一抹鲜血,然后在雨水中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账簿,看得出,这本账簿是常年被人翻看,扉页翻卷,被雨水中翻看极为困难,但老人就像是在做一件畅快至之事,找到被他诛杀之人的名字后,用鲜血将其抹去。 然后转身冲向另一人,雨水冲刷着宝剑上的血水,也将那迟暮之年,垂垂老矣的老人脸上的汗水,泪水冲刷掉。 “王韬,你残害了水桥村一家五口,还将那年逾七十的老翁用来练拳,活活打死,今日你的好运到头了!” 他貌似不是每一个人都杀,而是在人堆中不住的翻找,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就要将其拉出,像是县令砍人脑袋之前,都要宣布犯人的罪状,朗声宣布过后,一剑杀之,然后用恶人的鲜血将账本上的名字抹去。 一桩桩惨案,屠村,下毒,强抢民女,打家劫舍,罄竹难书,雨夜中,老人的剑果断干脆,乐此不疲。原本被夏泽飞剑镇住,将死未死的武夫们,本就大道断绝,没了反抗之力,在老人疯狂的追杀下,一点一点的蠕动,想要逃离此处。但很快就被老人一把拉了回来,然后就是一剑毙命。 夏泽一行人,在走到对面巷口的时候蓦然转身,看着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一步一步提剑走向罪大恶极的石秋,任凭大雨冲刷,悲伤的像是个丧失了族群的狮子。 林露清注意到,老人的右手,只有两根手指,其余手指,像是被什么锋利之物,斜劈着砍去,最重要的是,这个老人,实际上的境界,只不过是武夫二境。 但是这群人被夏泽废了武功,在他面前哪还有抵抗之力呢? “你早就知道了,那老人一直在附近等待时机?”林露清问道。 更为恐怖的是,她刚才并未从周围,感觉到那股杀意。 夏泽点了点头,然后指向自己的眼眸:“别忘了,我的这双眼眸,能够看穿岁月光阴,所以早在和那人对赌之时,我就有些镇不住起了,只不过我在不断的隐忍,用剑鼎将其压下。坦白说,刚才在唤出飞剑之时,我差一点就走火入魔......” 陈坛静担忧的看向夏泽,林露清嘴唇微动,却不再言语。 夏泽眼眸之中,光华流转,他看见有一位老人,因为入山砍柴,侥幸躲过了一伙贼人屠村,等到他发了疯似的赶回村子,看到的是满地狼籍,到处都是残肢段艳,妇女们衣不蔽体,死状凄惨。而他在屋内,找到了自己女儿尸体...... 那一天过后,老人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调查着这一伙贼人,日复一日的苦练剑术,没有名师指点,每逢有远道而来的剑客因为不和大打出手,他便偷偷的蹲在暗处,拼死记住那一招一式,然后每日睡前拼死的回忆起那令他悲痛欲绝的一幕幕,练剑!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但是最终只有一招最简单的剑招,还有些像样,所以这一剑他苦练了上百万遍,气相大成,期间他无数次的埋伏盗灵宗这伙贼人,输多胜少,偶尔能够砍下一两个仇人的头颅,他心中的伤痛就能少一些。 但是他也不是每次都能得手,最为凶险的一次,他的右手三个手指头,让石秋砍了下来。幸运的是,每次他都能侥幸逃脱。 人人都知道这个临江小镇,有个水桥村的老头,孜孜不倦的在追杀着这伙人。以一己之力,努力抗衡着那几乎不可能赢的盗灵宗。 他只有二境,但是日复一日练就的剑意,让他足以抗衡四境武夫。 “二十年,究竟是如何在那样的苦难下支撑到现在的,我不敢想。”夏泽叹息一声,带着他们离开。 江风浩荡,将身后血腥吹到远处,这座月色下的小镇,终于有那么一丝水乡的温婉了。 这场雨始终未停,夏泽和林露清几人,敲开了一间客栈的大门,掌柜的深知这几人厉害,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陈坛静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于是说到:“掌柜的放心,那个石秋已经死了。” 这不说还好,一开口,里边的人像是被吓破了胆,踉跄着摔倒在地,让陈洞幽好生尴尬。 幸亏这户人家性子纯良,终究不忍心几人在门外淋雨,于是打开客栈大门,让厨房的伙计,快去温酒,然后上几碗热腾腾的葱花面,暖暖身子。 面上的很快,每一碗面条上都卧着一个鸡蛋,夏泽看陈坛静愁眉不展,于是就将碗里的荷包蛋夹进陈坛静的碗里,陈坛静皱了皱眉,眼圈有些泛红:“谢谢公子,就是......就是还觉着有些委屈。” 她原本只是想去铺子里赢一两件宝贝,然后给自己留个好看的,给陈洞幽留一件,给公子留一件,拍拍他的马屁,结果忽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尽管公子为她讨回了公道,可陈坛静心里总是觉得,这样的事不发生才好,杀好人,杀坏人好像都不是什么值得她太开心的事情。 夏泽欲言又止,像是有些难以组织安慰她的话。 林露清放下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有好人就有坏人,面对这样的一个世道,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可以的话就一直做个好人,平时别惹事,真要有事也别怕事。” 陈坛静点点头,依偎在林露清怀里。 客栈外,出现了一个被雨水淋得很狼狈的身影,几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先前那个持剑的老人,只见他口中吐出热气,浑身湿透,一脸的畅快神色。 不仅仅是陈坛静和陈洞幽,就连客栈的老板都吓得脸色惨白。 老人看向夏泽,显得有些局促,轻轻点头一笑,然后张开嘴巴却不知如何开口。囊中羞涩,他兜里就连点一碗阳春面的钱都没有。 “老人家,你的面我让掌柜的煮好了,过来一起吃吧。”夏泽和煦一笑,见老人不肯过来,于是连忙起身将他带了过来。 “这......谢过少侠,谢过女侠,谢过各位小公子,小姐.......”老人连声道谢,有些不安。 林露清同样点头笑着回礼,吞天几人都觉得有些失落,这老头看着老实巴交的,压根就没有半点剑客的风采嘛,感觉吃完这碗面,再换上一身蓑衣斗笠,夏天插秧恐怕也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 老人开始大口吃面,他饿极了,像是许久没有吃过好东西,是不是还会在喘息的时候,看向那三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眼神中充斥着长辈的慈爱。 老人时不时望向夏泽前边的那一杯热酒,夏泽笑着提醒道:“老人家,阴冷雨水之中刚运气杀敌,这么快饮酒,对气府和脾胃可不太好。” 老人尴尬笑道:“公子莫怪,我老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是听镇上的说书人说,英雄剑客斩杀仇人之后,唯有大口,方显露英雄豪迈。” 夏泽咧嘴一笑,迅速拉过酒杯,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热酒,飘香四溢,捧给那老人,后者也不客气,浅浅咪上一口,脸上立即绽放出陶醉的笑容。 “公子,这酒香啊,只是别怪老朽嘴刁,我们水桥村的水桥杏花,那才叫一绝,若是我那闺女还在,一定给公子送上两大缸上好酒水。”老人老泪纵横。 “公子和小姐,让我今日大仇得报,请受老夫一拜!”老人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快请起!”夏泽慌了。 结果那老人噗的一声,吐出号一大口鲜血,仿佛丧失了所有的精气神,一下子跌倒在地。 第一百八十章 见微 “快!来人!”陈洞幽急切大喊道。 夏泽与林露清,各自抓住老人一只手臂,将他扶起。 夏泽一掌按向老人背心,缓缓输入一股纯粹真气,老人顿时脸色一惨,就有吐出了一口鲜血,面若金纸。 林露清皱了皱眉,叹息道:“情况比想象的要严重,长年累月的苦练外功,去没有掌握正确的心法和运气窍门,气府和窍穴,早已被搅作一团乱麻了,能支撑到现在,已经......” 夏泽点点头,早在他开始练习《霸极全谱》之时,李猷就和他说过,这练拳和练气,都是在人身上开辟出更多的渠道,前者从堵到疏,让那一股纯粹真气不断流淌自如,从而使武夫体魄更为坚实。后者则是开辟出更多的气府,然后吐纳天地灵气,为己所用。 练拳只练形,那便是花架子,发力不对甚至有可能伤及自身,而这个老人,这样简单的一招,练了二十年,这钻心之痛,时不时就像是焚烧着他体魄,让他几千个日夜里,怀泽深深地仇恨和自责,辗转反侧,等天明过后,再度以绝望挥剑。 掌柜吓得脸色惨白,身旁跟着两个伙计,“快,先把他移到床上去,我这就去找大夫。” 一个伙计满头大汗,“掌柜的,要是那群人知道他在这,那可怎么办......” 心宽体胖的掌柜,顿时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我王萍一辈子唯唯诺诺,这点骨气还是有的,你们要是害怕,就......” 那名伙计一听这话,一咬牙,将肩上的抹布一把摔到地上,怒道:“我,我也不怕,掌柜的,我同你一起去!” 三人撑着伞,眼看就要一把冲出客栈。 林露清开口道:“别忙活了,你们三个就是把全镇最好的大夫请过来,也救不了他的命,在客栈好好呆着吧,现在出去,恐怕连你们都自身难保。” “这......”掌柜的呆在原地,思索片刻,终于恢复平静,于是说道,“姑娘,我们究竟该如何做。” 林露清望着他们,有些欣慰,但是眸子仿佛像是透过他们看向外边的大雨:“就在客栈里,哪都别去,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失措。” “我,我知道了。”掌柜的点头道。 夏泽从始至终,一直在默默执掌那股真气,导入老人体内,一点一点的将常年累月挤淤的驳杂剔除,只是这风烛残年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大的冲击,就像一座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房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土崩瓦级。 豆大的汗珠,开始遍布夏泽的额头,老人脸色惨白,夏泽的也是一样,林露清看在眼里,觉得心疼,就用手帕帮夏泽擦了擦。 哇的一声,老人再度吐出一口粘稠鲜血,这会几乎是气若游丝了。 那位掌柜的看得心里难受,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样的方法,真的能救下他吗?” 林露清略微皱眉,刚要开口,陈坛静就抬起头,稚嫩的小脸上无比的认真,轻声说道:“掌柜叔叔你就放心好了,我家公子是世界上最想救下那个爷爷的人,也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王萍微微一怔,随即重重点了点头,几位伙计默默的站在一旁,除了等待之外,好像他们能做的也没有什么了。 夏泽闷哼一声,噗的一下,竟然也吐出一口鲜血,除了林露清,所有人顿时都吓得不行,结果少年闭着眼睛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 林露清身为七境炼气士,又怎么会不知道夏泽此时承受的痛苦呢,他在一点一点将体内锻炼打熬出来的真气,输入到老人体内,剔除杂质瘀血,然后像是逐渐凝固的坚冰,将那破损的窍穴气府,一点点修补聚拢起来,这样的过程,对于夏泽来说,就是钝刀割肉,甚至要更胜于它数十倍。 渐渐的,老人原本惨白的脸色,开始恢复血色,腐朽的身躯,开始重新焕发出一点点的精气神,夏泽身子一歪,竟然就这么摔倒在地。 “公子!”陈洞幽和陈坛静吓得大喊道。 吞天握紧夏泽手臂使劲摇了摇,机械似的重复道:“夏泽......夏泽你快起来。” 夏泽躺倒在地,胸膛剧烈的起伏,但是满脸畅然,总算是把命悬一线的老人救回来了,只要日后不要再动用任何武夫手段,再活个二十余年,是毫无问题的。 林露清蹲在一旁,看着气喘吁吁的夏泽,默默无言,只有她和吞天知道,就在刚刚救活老人的那一刻,夏泽的武道境界,从四境跌到了三境。 她是有些生气的,因为很多事情在她以前看来,都是没必要的,是吃力不讨好的,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她竟然也有些理解夏泽,可能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了吧,可能只有真正吃尽了苦头的人,才能发自内心的体谅苦命人。 这样的傻事,也就只有他夏泽愿意做。 “林姑娘,我小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夏泽转眼间睡眼朦胧,呓语道。 林露清点点头,将少年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撩开,然后转身向门外。 掌柜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夏泽背到床上歇息,尽管只是萍水相逢,他却愿意相信这伙人,一个少年肯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救另一个萍水相逢的好人,又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他挪步走到门外,在看到门外景象之后,立即吓得跌坐在地,满脸骇然。 那几名伙计不知掌柜究竟是怎么了,于是纷纷上前,等他们望向门外大雨,顿时也呆住了。 只见门外的小巷,沾满了一群头戴黑色鬼面,冰冷的雨水冲刷在他们身上,黑色鬼面具和手中利器闪烁着寒光,却掩盖不了他们满身的杀气。 少女双臂环胸,一手拿着那把浮萍草,神情不屑,笑道:“小小盗灵宗,地方不大,人心糟粕倒是奇臭无比,我林露清斗胆问一句,盗灵宗何在?” 外边那群人,人人相互对视,却无一人应答,只是手中冰冷锋刃,似乎都对准了那个独自站在屋檐下的清冷女子。 “既然无人应答,那我就姑且认为,你们都是为了盗灵宗那点下作人情,来此杀人还账的吧。”少女轻轻点头,像是在细数在场之人。 少女展颜一笑,玉手紧握剑柄将其缓缓出鞘,那把浮萍草的剑锋,骤然亮起一道有如粼粼波光的光亮,这是一股浑然不同于夏泽的莫名剑意。 最后少女抬起好看的下巴,冲着大街小巷里,数百个阴气森森的杀手,说出了一番夏泽以前都不曾听过的豪言壮语。 “天澜山剑修林露清,今日要把你们全部杀干!杀净!倘若今日你们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这座小镇,我林露清纵使万劫不复,也要讲你们整个盗灵宗挫骨扬灰!” “天澜山!她是李慕云的人!”那漆黑面具下,终于有人沉不住气惊呼道。 人群攒动,议论纷纷,就在他们犹豫着少女口中话语真假之时,站在里靠近客栈最近的杀手刺客,已然命丧黄泉。 剑光一闪,一道剑气像是荡起的涟漪,电光火石,避无可避,然后就看到十几个头戴黑色面具的脑袋,滚地葫芦一般在盈满雨水的街面上滚动。 少女整个人,就此化作一道青色霹雳,轰隆一声,原先落脚处,早已出现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痕。这道霹雳杀入人群中央,往往那些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剑封喉,化作冰冷的尸体。 陈洞幽和陈坛静,站在客栈大门门槛处,看着化作修罗的林露清,震惊的张开嘴巴,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们都习惯了那个温柔的林露清,却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杀伐果断,剑法凌厉的她。 林露清本来的样子,只有夏泽见过,或者说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她来自天澜山,信奉的也是这样的教条,只不过在夏泽面前,她的棱角总是有意无意的被柔和了。 “你们站着别动,就在那护着夏泽,不要拖我后腿。”林露清的声音,在三个小家伙的心中响起,只不过没了往日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夹杂着杀意的泰然。 轰隆一声,一个手持铁锤的武夫,猛然跳起三丈,抡起铁锤重重砸向林露清。 剑光一闪而过,但是整个铁锤还是重重的轰击在林露清身上,纵使她即使将长剑和剑柄架在身前,却还是被一锤子砸的倒退了六七步。 杀手们刚要上前,却发现刚才那个持锤的武夫杀手,竟然一动也不动,一道细小的血线,从他的手腕,顺着整个胸膛一直延伸到左肩,最后啪嗒一声被一分为二,而那一柄锤子,竟然也被一同切割,切面光滑而平整。 眨眼间,又有一位此刻,悍不畏死,手持长戟杀到,回旋一圈过后,刺出三道黑色枪影。 林露清柳眉微蹙,迅速提剑抵挡,几声脆响,将枪劲化去,却不料身后陡然亮起三道辉光,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又有藏匿在暗处的杀手,抛出了对敌的法器。 对面之人,修为约莫在六境,但是一手杀人枪法属实老道,三次出手皆暗藏杀意,每次都是瞄准林露清提剑乏力处,眼见有人相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一枪了结林露清的机会,气府一阵,身子如飞梭一般,整个人飞旋而起,长枪刺向林露清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客栈之内飞出一道红色身影,稚嫩的手臂打出一拳,轰隆一声,拳罡乍现,将那三道杀伐宝具,悉数震碎。 林露清趁着这一刹那,脚尖连点数步,向后掠去,却又迅速斩出一道剑气。 她的背脊在触碰到吞天的身躯之后,才稳稳停下来,但是反观眼前之人,下半截身子,已经歪歪扭扭倒在地上,上半截拿着长枪的身子却没有停下势头,闪过林露清和吞天,一头撞在地上,像个飞旋的脱落,不停的打转。 人群哗然,究竟是何等迅雷不及掩耳的剑术,才能一剑将人腰斩。 “我有一招,可以一举扭转战局,只是需要你帮我拖延一阵。”林露清这会倒没有跟吞天客气,向后退却一步,两指提剑,顿时整个身子莹莹如玉,散发出淡淡微光。 眉心处,亮起一道微光,一把青色飞剑飞掠而出,瞬间刺破层层雨幕。 眨眼间,已经有数十位杀手,还未缓过神,就被这把飞剑洞穿了胸膛。 最后是一位修为在七境的杀手挺身而出,双刀交错,犹如惊天霹雳斩向那把青色的飞剑,他面具下的嘴角微挑,这把飞剑无非是快了些,但并不是无法抵挡,只要破去这把飞剑,这群热的性命,还是要交代在他的手里。 一千对二,优势在我。 只是下一刻,灌注了千钧之力的双刀,一晃而过,却好似落在了空处。杀手心中一阵恶寒,隐隐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低头一看,有一道细小如飘絮的青色亮光,迅速钻入他的口中。 下一刹那,那个人忽然惨叫一声,一把扔下双刀,抱着满地打滚。好几处青色枝杈从他的身躯之中刺出,就好像是凭空有一道铁树拔地而起。 那人已经死在飞剑之下,人人望而生畏。 这便是林露清的本命飞剑,见微。一柄单对单,杀力巨大的飞剑。 陈坛静捂着眼睛走进屋内,陈洞幽则是心生胆寒,这柄飞剑,实在是太符合天澜山一脉杀伐果断的特性了。 青色飘絮,骤然收缩,然后迅速杀向街道上的其余人。 吞天转过身,望向身前那些盘踞在屋顶,界面的黑衣杀手,嘴角微挑,然后自体内升腾起一股诡异的气息。 陈洞幽睁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一直以来吞天一直都是拳法作为杀敌手段的,甚至是拳意拳形最接近夏泽之人。 但是在今天,吞天变了,整个人身形拔高几分,已经趋近于夏泽的身形,一双稚嫩的手臂,也化作了猛兽的指爪。 第一百八十一章 众生相 另一个我 红袍少年双掌一合,林露清持剑而立的身影,就此消失。 一身红衣,陡然升起一丛丛烈焰,朵朵盛放如花蕾。 顷刻间,有十几位黑衣刺客同时杀出,四面八方,宛如仍暴风所驱使的雪花。 红衣一振,吞天胸膛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他整个人也变得虚幻,随着漩涡一同旋转,在这一刹那,无论是兵器,法器,还是原本杀气腾腾的杀手,都像是不小心落入漩涡的蚂蚁,任凭怎么努力,都无法逃离。 眨眼间,已经有三十个杀手被那股可怕吸引力,吸引到其中不见踪迹。 漩涡散去,红衣少年的身影重新清晰,只是那群杀手已经不见踪迹。 “噗......”少年口中吐出一物,皱了皱眉,然后冲那群呆立在雨水中的人,冷冷一笑。 地上的那个东西,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有眼力好的人定睛一看,立即吓得脊背发凉。被吞天吐出之物,竟然是一块兵器的碎片,也就是说,刚才那群人,全被那个少年吃掉了。 双脚重重一踏,将脚下泥土砸出一个小坑,吞天身形似箭一闪而至,双手化作阴影一般的黑色指爪,杀入阵中。 飞剑见微,缕缕钻入他认七窍,又像是茁壮成长的大树,从人的身躯之中长出。 吞天挥动指爪,宛如月夜下挥舞镰刀的鬼魅,所到之处,杀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鲜血横流,残值满地。 吞天一爪子洞穿一个杀手的胸膛,结果那名武夫竟然在将死之际,愣是用手中之剑,用力一划。 陈坛静尖叫一声,整个人都在发抖。 吞天摇了摇头,原本被锋利的剑刃划出的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吞天死死握住那颗心脏,那人口中一直在呕出鲜血,吞天凑近一步,一把抓住那张黑色鬼面,猛地扯下。 面具下,是一张沧桑的脸,布满细小的胡茬,还有皱纹,脸色因为严重的失血,变得无比惨白,这人如果不是在这场血腥的雨夜中,拿着一把杀人的屠刀,或许会让人以为只是一个路边的寻常老农?小贩。wΑp.kānshu伍 “是你啊。”吞天一愣,脱口而出。 不仅是周遭的人不明白,就连门槛处的陈洞幽和陈坛静,都是一头雾水,他认识那个杀手? 砰然一声,杀手胸前炸开一道血花,吞天迅速抽回手臂,任凭那个失去生息的尸体倒在盈满雨水的地上。 也就是这一转身的功夫,又有数十把尖刀,刺入吞天的身躯中央。 不见鲜血,少年表情淡然,仿佛这一身的伤痛与他无关,那十几个刺客,将其团团围住,紧握兵器骤然发力,但就算身体被人扎成了筛子,少年就是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 陈洞幽眼看就要冲出客栈,却被吞天一声呵斥道:“别过来,我没问题,保护好夏泽和陈坛静。” 话语平淡,这是吞天说话最利索的一次,也是陈洞幽觉得他最陌生的一次,他一跺脚,只得退回屋檐。 吞天略微一动,只是微微抬起手,那十几名刺客顿时如临大敌,纷纷卯足了劲想要用手中利器了结他。吞天只是伸出手,抓住了眼前之人的面具,将其揭下,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那张稚嫩的脸,惶恐不安,仿佛隐藏许久的秘密被人公之于众。 眼前的杀手是个少年,他慌张的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一剑刺入吞天的胸膛,然后猛然抬头,结果吞天连眼睛都未眨一下,甚至在看着他笑。 吞天伸出手,像是要拥抱他,可锋利的指爪却贯穿了那个杀手的胸膛,将那个少年高高举起。 少年一边疼得流泪,发抖,一边从口中吐出鲜血,颤抖着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我是好人......” “你是好人,这世上就没好人了。”吞天眯眼笑道。 下一刻,那道漩涡再次浮现,周遭之人见势不好,扔下手中兵器就要逃之夭夭,结果那个霸道的不能再霸道的漩涡,竟然将三丈内的雨水都一同吸入。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逃离那个漩涡,空空荡荡,无人生还。等到吞天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内,他的身形仿佛矮了几分,吞天踏出一步,感觉到脑海中那股萦绕不去的眩晕之后,略微向后一步。 飞剑见微,在这一会的功夫,已经诛杀了近百人,此刻它正在一名老者的皮肉下,掌骨中,疯狂的蠕动,转眼又开出一束缭乱的枝丫。 那名老者强忍着剧痛,随手一翻,祭出一张锁剑符,刚要将那把飞剑锁入符箓中,结果见微在那一刹车,变得细小如牛毛,嗖的一下钻入老者眉心。 地上多了一句冰冷尸体,飞剑从额头伤患处钻出,结果下一刻便有人捡起那一张湿透了的锁剑符冲上前来。 飞剑一晃而过,将那张黄色符纸一分为二,但是还未等它再次使出那个大小自如的神通,它的周身便出现了一个宛如鸟笼一般的禁锢,将其锁在其中。 人群开始迸发出张狂的笑声,甚至有胆大者,将那个‘鸟笼’扔到地上,踢来踢去。 吞天望见这一幕,撇了撇嘴,却没有贸然上前相救,尽管他和那把飞剑,都等以一敌百,但是这伙贼人的数量仍旧在不断的攀升。 而且仍旧在不断的逼近这一所客栈,只要一直维持这个躯体,他就不能使出全力,但是一旦现出了大妖真身,这一片街道,恐怕都会遭到波及毁于一旦。 “可以了。”林露清的声音,如干天之慈雨,在吞天耳边响起。 吞天点点头,双袖飘摇,少女身形逐渐清晰,须臾间自那婀娜身影之上迸发而出的雄浑剑气,竟然让漫天大雨,呈现出倒飞而上的趋势。 吞天猛然退回屋檐下,在陈洞幽和陈坛静震惊的眼神之中,渐渐变回了原来的那个红袍小男孩。 “屯田......你还好吗......”陈坛静心里有些发慌,小心翼翼的问道。 陈洞幽使劲扯了扯陈坛静衣袖,示意她不要多事。 “我很好啊,干嘛这么问?”吞天转过头,满脸疑问。 陈坛静和陈洞幽都松了口气,这小子倒是正常了,只不过怎么感觉,不傻了?一点都不像那个只要有冰糖葫芦,就呵呵傻乐的傻小子。 “你不帮林姐姐,真的没事吗?他们有那么多的人。”陈坛静担忧道。 吞天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要是走得再慢些,恐怕她会连我一起砍了。” 此言一出,陈洞幽和陈坛静都有些难以置信。 少女站在大雨中央,但是连一片衣角都未曾被雨水沾湿,如果三人像那群杀手一样站在林露清对面,就能看到那一双金色的眼眸,如同冰冷转眼的神明之眼。 不知何时,巍然不动的少女,如梦如幻,如电如影,明明林露清只是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所有的杀手,在那一刹那都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他们杀来。 有个杀手觉察到胸前一凉,结果脸上的面具就这么平整的滑落,眼前一脸冷漠的少女缓缓收剑归鞘。鲜血,疼痛在那一刹那齐齐绽放,若无前两者,他甚至会怀疑眼前的一切仅仅是一场大梦,然后他就倒在地上,安静死去。 不仅仅是他,街面上,超过五百人,齐刷刷倒下,临死前都是那般满脸错愕,可明明少女只是站在原地轻轻挥了一次剑。 那一刹那,亦真亦假,甚至能够嗅到少女发尾那股好闻的兰麝清香,身外化身? 一剑了结近五百人,此刻在场之人恐怕不会有人再怀疑这个少女是位剑修,更令人恐惧的是,她还来自处事一向雷厉风行的天澜山。 林露清再一次挥剑之际,已经有无数战意暴退的杀手,转身而逃,可在这想要逃遁的一千人眼中,身前都出现了一位持剑而立的清冷少女,宛如肃杀的神明。 林露清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捧着那把浮萍草,竟然有雨滴能够穿透那一层剑气,落在剑锋之上,少女一手亮起白光,轻抚这剑锋。 客栈内的掌柜王萍,还有他的伙计们,看向那群神态癫狂的人,人人面露惊恐,不分敌我的挥动手中利器兵刃,也不管周遭是谁,将所有保命的术法神通,一并祭出,像是在和什么无形的怪物死斗。 林露清终于再次挥出一剑,这一次,即便隔着漫天雨丝,陈洞幽等人都看到了那无形的一剑,而街道上的杀手们,此刻浑然不觉,仍旧在和那个假想的敌人死战到底。 雨停了。 阴云依旧,但是这场大雨像是被一位远古的神灵,无上威严硬生生镇退。 眼前的一幕,一定会深深烙印在围观之人的心中。街道上,横七竖八躺倒好几百人,人人胸膛上都有一道夸张的伤口,但是不见有鲜血流出,诡异的是,每一个死于剑下的人,脸上的神情迥然不同,有的保持着满脸狰狞笑意,有的则是在哭泣哀嚎,有的则是惊恐。 剑术有名,众生相。 所有的人,都死在了这一剑下,但是少女好像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她蓦然转身,看向客栈内的所有人,眼神冰冷,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在凝视着自己的猎物,或者说,是一位神明在俯视渺小的蝼蚁。 “糟了!”吞天率先反应过来,双袖一振,将愣在原地的几人,甩到客栈之内。 陈洞幽一把抱住陈坛静向后倒去,王萍和那两个伙计则是完全不知是什么情况,便被一股劲力甩飞。 与此同时吞天已然杀出客栈,气息蒸腾,他要抢在林露清真正斩出那一剑之前,将她打倒,至于事后夏泽怪罪什么的,他已经顾不上了,能不能阻止林露清,是一回事,可如果没能阻止她,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要死。 但林露清的一剑,比想象中的还要快,吞天眼前一晃,明明她还在原地不动,但是竟然有一道与之一模一样的身影,一剑刺出。 原先落脚处,陡然浮现出一道漩涡,结果硬撼上那一剑之后,漩涡竟然一分为二,然后散成四处乱流的灵气,而在其中,有一道红色身影,闷哼一声,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客栈门槛之上。 “屯田!”陈坛静快步走上前,焦急的想要检查吞天的伤势。 结果吞天一把推开她,再度冲了出去,在他胸膛上,有一道剑气,像是铁锅上的躁动热油,仍旧在不断的侵蚀他的身躯,愈合他伤口的灵气,与之抗衡竟然不敌,透过那个伤口能看到一颗不断跳动着的心脏。 吞天头一回感觉到濒临死亡的危机,先前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死了,而与他息息相关的夏泽,也受到牵连,早知道林露清耗费那么长时间祭出的是这样恐怖的一招,他还不如干脆直接现出真身。 吞天深吸一口气,就要放出真身,但是林露清显然比她更快一步,那身影如风吹烁灭之烛,剑光所向,显然是要斩下吞天头颅。 不过下一刻,那个荡如白虹的身影,不知是何缘由,如同风中流沙,一点点散去,远处那个陌生的林露清突然停下脚步。 吞天身旁有一人,他抬起头,先是无比的欣喜,然后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 身旁少年,相貌与夏泽如出一辙,只是穿着一件布满星辉的衣袍,衣袍中的星斗,还在不停流转,他满脸笑意,朝远处的林露清道一句:“好了,够了。” 那个如同神明一般的林露清,一听这话,眼中的冰冷,冰雪消融一般,连同眼中的辉光一同散去,身子一歪,眼看要倒在地上。 那个陌生的夏泽,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将林露清一把抱在怀里,一步步向着吞天走来。 “心神出鞘?”吞天狐疑道。 妖族不同于寻常人,对于人心善念,恶念的感知,要灵敏得多,因此常常出现化形妖物走到路上,向人取经如何做人。眼前的夏泽让他感觉不到杀意,但是也不意味着眼前之人,对他毫无威胁,这个夏泽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夏泽。 “是心神出鞘,所以放心。”那人笑道。 吞天只是接触他眼眸的那一刹那,就仿佛是被人冻僵了一般,一动也不动,这人会读心,而且那一双眼眸像是能够看穿一切,万般皆明。而且找不出任何一个词,能够描绘出他的相貌,就好像他站在那里,他就是人世间,天上地上,唯一的主宰。 沉睡的林露清,被他一把放在吞天手中,这时吞天才从怔怔出神里走出,只见那个人的样子,在一点点消融,变成他熟知的那个夏泽,但是那一双眼眸仿佛还是那个人在看着他。 “要努力的吃啊,就像一万年前一样,吃掉所有。” 吞天死命的捂住脑袋,去抵抗那宛如洪钟一般的箴言。 客栈内,一枚方印猛然砸出,就好似一道流星,眼看就要砸破那个人的面门,结果却不知为何,牢牢的悬停在他的面前,最后那点气息,也荡然无存了。 但是先前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一幕幕,就像是一个恐怖的故事,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夏泽默默走到吞天的身边,揉了揉吞天的脑袋,眼神温柔笑道:“做的很好哦。” 吞天突然感觉到有一股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哭着抱住了夏泽。 “没事没事......”夏泽抱着他的脑袋,轻声安抚道。 最后吞天就这么一点点的融入了夏泽身体,夏泽抱起昏迷的林露清,走上楼上的一间客房,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褥,然后走出屋外。 陈坛静和陈洞幽早已等在屋外,她忍不住急切的问道:“公子,屯田和林姐姐他们......”kΑnshu伍.ξà 夏泽忍不住捏了捏这两个小家伙的脸蛋,笑道:“吞天受了点伤,要在我气府内修养一阵,并无大碍,至于你们的林姐姐,只是力竭昏过去了,应该过一会就会醒过来了,你们不用担心。” 两个小童这才松了一口气。 客栈掌柜王萍,原本见识了这样血腥恐怖的场面,心中满是不安,但是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就不知怎么忽然心安下来了,他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公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唯恐那伙贼人报复,还会不断的派出追兵,我看你们稍作歇息之后,还是尽快逃命吧,只要稍作打扮易容,不走那些大道,该换那些通幽小径,他们应该就抓不到你们了。” 夏泽还没开口,那位掌柜忽然像是赧颜不已,连忙摆手道:“公子别误会,我不是担心那会贼人报复你们,会牵连小店,我......” 夏泽粲然笑道:“自然不会,掌柜的和几位小哥能够仗义出手,将个人生死抛之脑后,我佩服还来不及呢。” 王萍和那几个伙计,立时欣喜若狂,一辈子能有几次像今日这样,锄强扶弱呢。 只是下一刻,夏泽的话语就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这样的善事要少作,江湖里有好人有恶人,有的时候好人未必都是强者,就算是想要保护同样是好人的好人,也会有有心无力的时候,所以保护自己,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怕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王萍和那两个伙计重重点头,细品夏泽所说的话。 那位老武夫,已经醒过来了,快步从楼上走下,走到夏泽身前,眼看就要拜倒在地。 夏泽苦笑道:“你要是再晕一次,我可没法子救你了啊。” 老武夫满脸通红,结果少年拉来一张椅子,让他一同坐下,开始饮酒。 “老朽姓陆,名叫东溪,今日大仇得报,全仰仗公子神威,可老朽没用,害得公子被那伙贼人追杀,老朽有愧。陆东溪老泪纵横,捧着酒碗的手微微颤抖。” 夏泽拿起酒碗与他一碰,然后大口饮酒。 酒水已经不在温热,但是对于喝惯了凉酒的夏泽来说,已经没有了必要了。 “老人家之后有何打算?”夏泽放下空荡荡的酒碗,盯着陆东溪的眼睛。 这位常年累月苦练剑法,一心只为复仇的老人,一听这话,不知怎的就呆住了,那一股被夏泽用体内拳意勉强支撑起来的精气神,剑意,如室内倾倒之瓶,碎的一塌糊涂。 “为什么活着......”老人仰望着头顶,喃喃道。 是啊,这么多年,每一次暗中调查,每一次豁出性命蛰伏暗杀这帮畜牲,每一次挥剑练剑,每一次被溃烂的窍穴气府疼痛折磨的生不如死,他都觉得自己要死了,他害怕死,害怕自己死的不甘,所以他咬着牙苦苦支撑着,就好像拿着一把刀架在天老爷的脖子上,哭着求他再给自己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了。 所以在他的计划里,他本就该是会失败,会在某一次里身死的,但是今日大仇得报,还报的如此的畅快,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事实上如果没有夏泽舍命相救,这一次过后殒命,便是他的结局。 那些记忆中的亲人,朋友都死了,好像就这么死掉,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想请老人家答应我一件事。”夏泽说道。 陆东溪一听这话,无比诚恳的说道:“恩人请将,只是您吩咐的,我陆东溪就算是赴汤蹈火,也要办到。” 夏泽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让老人家好好活着,因为有一门剑法,我始终找寻不到法门,所以恳请老人家帮我研究研究,不管多少年,有朝一日若是能练成此招,传授与我,也算是帮了我一件大忙。” “剑法,这......好吧,只要是恩公所托,老朽就算是花费十年二十年,也一定会一直钻研。” 夏泽一手搭在老人肩上,眼眸光华微转,顷刻间,一招一式像是扑火之蛾,飞入老人眼中,这便是孟灯舟传与他的天问。 老人用一个谎言欺骗了自己很多年,好让自己实现报仇的愿望。今日夏泽用另一个谎言,去骗他好好的活下去。 这桩因果,本来应该是他来扛的,结果莫名巧妙被陆东溪扛下来,但是又被林露清接下了。 心湖内,涟漪四起。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万年了 回到航船上的一路上,夏泽辞别掌柜王萍还有陆东溪,背着林露清,走在月夜下。 四周蛙鸣声一片,深秋了,即便是大雨过后,青蛙的叫声也微弱了些,脚步声踏在水洼内,像是在协奏。夏泽像是在想事情,陈洞幽和陈坛静默默跟在后边,不太敢说话。 陆东溪得了剑法,在回到水桥村处理好一些琐事过后,就要隐姓埋名,找个地方苦修剑法修去了。夏泽没有给他留下家乡的位置,直说如果某一日老人真的悟出了最后那几剑的真谛,就在这缥缈洲上好好转转,若是碰上了就能喝一顿酒,碰不上,也没啥大不了的。 客栈掌柜王萍,拍着胸脯说无需挂念他,今后他会小心行事,其实夏泽和林露清,都能从他有些慌张的眼神中看出,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当然,都是尽心尽力讨生活之人,偶尔豁出一切做一件好事,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但是作恶之人,都在暗处,而且数量繁多,所以往往是心存善念之人,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夏泽为此寄出了两封信,一封去往天目洞天,让吴骓动用某些香火情,让周遭宗门好好照拂这座小镇一二;至于另一封,则是寄往宿夜城,给那位新晋城隍韩石冢,至于他会不会管,夏泽心里没什么底,但是有总比没有的好,到时候就算他夏泽欠他老人家一个人情好了。看书溂 林露清在醒过来之后,听闻夏泽寄出了两封信,思索片刻后,便也寄出了一封去往天澜山的家书,这封家书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天澜山发布一个追杀令,凡我天澜山弟子日后下山,见着那盗灵宗之人行鸡鸣狗盗、草菅人命之事,务必将其手脚打断,若是还有负隅顽抗,动了杀心之人,杀之后快。 飞剑传书不会太慢,不超七日肯定就能将这封书信送往天澜山,到时候恐怕江湖上又会掀起轩然大波,就看看是疯道李慕云的拳头硬,还是他盗灵宗的命硬了。 林露清眼神晦暗,显得有些生人莫近,但还是忍不住道:“这次怎么不拦着我?” 夏泽耸了耸肩,说道:“这桩因果因我而起,甚至连我也动了以杀止杀的念头,我又有什么资格劝林姑娘呢?” 他沉默片刻,又说道:“吴骓这个五岳正神,兴许还能加上韩石冢老爷子,然后是林姑娘背后的天澜山加以震慑,若是这样还护不住一个临江小镇,还不能和一个盗灵宗掰手腕,或许这就是不是我们的问题,是这个世道的问题。盗灵宗,盗门,之所以野火烧不尽,或许就是因为他就如同人心野草,一点恶念便可野蛮生长。” 他蓦然笑道:“我暂时也不知该如何做了,总之我这一路会多走多看,别担心若是有朝一日天澜山和盗灵宗结下死仇,我夏泽说不定真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仙了,到时候不管千里万里,我都会赶来护得天澜山周全。” 少女脸上的冰冷逐渐消融,甚至在听到夏泽的承诺之时,眼眸里嘴角的笑意里,都有了那么一丝月光的柔和。 “吴骓说得对,林姑娘,我们有时候千万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有些事管不了的时候,先忍他一忍,等哪天拳头硬了,剑法练好了,再揍他个哭爹喊娘。” 少年背着少女,在月光下的小路自顾自的絮絮叨叨,丝毫没注意到少女一双皓腕早已悄无声息的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环住他的脖子。 陈洞幽陈坛静瞧见这一幕,骤然停步蹲在原地,两个小娃娃对视一眼,识趣的和自家老爷拉开了距离。 林露清将脸贴在夏泽背上,这会就算是夏泽,也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林露清贴在他背上听了好一会,然后抬起头,柳眉微蹙没好气道:“你倒是走啊,干嘛呢?” “哦......哦......好!”夏泽不由得往前缩了缩,那样子就好像是身上生了虱子浑身不自在,气的林露清一把捏在他腰间,疼得他呲牙咧嘴,上窜下跳。 “这家伙还挺铁骨铮铮,本姑娘都这样了,没想到他愣是脸不红心不跳。”林露清心里想着,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舒颜一笑。 这样也挺好,不算是个见异思迁的王八蛋。 林露清略微偏过头,身后那两个小家伙将身影潜藏在阴影下,步子不快不慢,刚好拉开一小段距离,二人的脸上都是那一副成人之美的玩味笑意。 “走慢些,走慢些,别打搅了公子和林姐姐的好事。”陈坛静扯着陈洞幽的衣袖,满眼笑意。 陈洞幽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有些话他还是不说了,毕竟到时候林露清发起火来,不仅公子护不住他,就连陈坛静这个倒霉催的也要火上添油。 林露清有些不敢去看那丫头真挚的让人心疼的笑容,毕竟就在刚刚,在那条巷子里,失去了心神的她,差一点点就把他们全杀了。所以林露清觉得有些愧疚,便默默的转过头。 不想这时夏泽前边出现了一个小水洼,他也没多想,就这么纵身一跃迈了过去。 夏泽下意识用手往上垫了垫。 万籁寂静,夏泽忽然停下脚步,面色通红,就好像两个小鬼,一个堵在了他的喉咙里,另一个幸灾乐祸的朝着灶火大喊,添柴!加火! 林露清脸烫的不行,再也没有了戏耍他的心思,小声嗫嚅道:“放我下来......我自己就走好了......” “哦......好!好!”夏泽点头如捣蒜,将背上的少女一把放了下来。 结果林露清在月色下,仓皇而逃。 夏泽则是一遍又一遍的扇着自己嘴巴子,骂骂咧咧。 剩下两个远远跟在后边的小鬼,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等到了航船上,柳依依一行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有一同下船到镇上有玩的行人,将他们在镇上的见闻告知了柳依依,得知了盗灵宗在镇上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又是一番唏嘘。 “林姑娘,这么早就回来了?”柳依依故作轻松打着招呼。 结果林露清红着脸,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屋子,让柳依依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等到夏泽和两个孩子回到船上的时候,柳依依一行人,从上到下好好审视了一番夏泽,还以为是他触怒了红颜呢。 夏泽愈发心虚,头也不回的冲进屋子,这就让船上的一伙人愈发肯定了心中想法。 “林姑娘,我......”夏泽赧颜至极,语塞道。 结果林露清猛地抬起手,羞怒道:“行了,什么都别说,就闭上嘴就好了。” 夏泽老老实实点头,不敢言语。林露清稍含怒气的眼眸一转,那两个幸灾乐祸的小娃娃,立即噤若寒蝉,陈坛静磕磕巴巴道:“公子,我居然觉得困了,就先回符箓里睡觉了。” 陈洞幽附议:“我也是,公子,林姐姐早些休息。” 两束幽光,嗖的一下,钻入那张符箓之中。客房内从未如此的安静。 就在夏泽抓腮挠肝,坐立难安的时候,林露清叹了口气,眼神重新变得有些平静:“明日,就到大齐洞京了,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夏泽愣了愣,点了点头。 少女重新找了个蒲团打坐,郑重其事道:“既然如此,按照之前的约定,你要去大齐讲理,我也会从旁协助,那之后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会重返天澜山,或是到别处云游。” 夏泽张开了嘴,却没敢问出那个他问心无愧的问题,因为有些不合时宜,所以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一间屋子,一个夏泽,一个林露清,两尊阴神阳神,盘腿打坐。 在某个静谧处,有一颗心脏,曾有那么短暂的一小会,猛烈而迅速地跳动过,好似壮士擂鼓,最后重归平静。 这艘航船,行驶在夜幕中,似乎离大齐真的只有几百里了。 云溪镇,牛蹄巷子,那那间茶水铺子。 一度被认为和寡妇陆英有一腿的那个小白脸,刚刚以那间云锦澜袍的山神姿态巡游,在确认这座洞天并无任何疏漏之后,就重新化作白衣,先去往镇上最大的那一家绸缎庄子。 云溪镇起初有四个人间绝色,一个目盲的何夕,歌喉如婉转黄鹂,身段苗条,面容除了消瘦些,真算得上是天仙姿色,何来不知去向;一个寡妇陆英,是镇上男人的白月光,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别有韵味,后来盛传与那吴骓是相好,让这头猪拱了白菜;茶水铺子里的侍女阿玉,身姿丰腴,长着一副狐媚子的面目,只是后来不知所踪。 剩下的那个,就是这绸缎庄的掌柜黄织,虽已是三十余岁的年纪,脸上却不见一丝岁月痕迹,皮肤吹弹可破,脖下规模,就是镇上许多生过孩子的夫人见了,都得气的咬牙切齿。 更让人记恨的是,这黄织言谈举止里总是吐露着一股轻佻的意味,但是又不是明目张胆的那种,而是隔着一层纱雾,云里雾里的那种,因此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来店里买绸缎的男人,比女人要多,谁都要含糊不清的挑逗两句,黄织看破不说破,应对自如。 男人们既过足了嘴瘾,又饱了眼福,绸缎庄的流水哗哗的流进装钱的箱子,镇上有夫之妇恨得牙根痒痒,对于黄织所杜撰的流言蜚语,比针对陆英和吴骓的还要猛烈,但是事后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来这买布。 十里八乡也找不到比这绸缎庄还要好的布料了。 吴骓将闪闪发亮的银子一个个摆放在桌面上,码的整整齐,然后呸呸两声,朝着手心吹了两口气,满心欢喜的点着一张张银票,转头抱怨道:“我说黄掌柜的,你说你卖布就卖布,干嘛非得和那几个野汉子打嘴架呢,知不知道现在镇上女子嘴里,你黄织已经有了好几个姘头了,何等的水性杨花,就连我都未能幸免。” 黄织看着这人数着银子骂娘的丑恶嘴脸,气不打一处来,嗔怪道:“这嘴巴长在人身上,我还能拦着人家不成?再说了你和陆英不也被人传的满城风雨吗,怎么不见着你和陆英说这番话。” 吴骓一时赧颜,即使转过身去,充耳不闻,继续数钱。 黄织掩面一笑,有意无意往那男人身边凑了凑,“谁不知道,那群传了你和陆英谣言的长舌妇,大半夜的都让你打个半死。我就是好奇,等公子回来,看到你和陆英搞到一起,你猜他会作何感想?” 吴骓翻了个白眼,挽起袖子,俨然又是那副五岳正神的威仪,冷笑道:“我发现你最近是真的有些皮痒......” 黄织怔住了,然后苦笑道:“我的神仙老爷,就算我把这绸缎庄子的墙都卸了,搞个灯火通明自证清白,那旁人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不是?” 吴骓卸去那股气势,点点头,道一声再接再励,便走出了屋子。 黄织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心想着等哪天夏泽回来,有你好看的,转念一想,夏泽对她早年杀人越货的事迹,早就心生不满,没准到时候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呢,便觉得有些难过了。 茶水铺子,在灶台上忙碌着的陆英,见着吴骓,眼底先是有些欣喜,但很快便有些怒气道:“又上哪闲逛去了,知不知道我这都快忙死了。” 吴骓哭笑不得:“我这不是刚上绸缎庄看看流水去了么。” 茶水铺子里,都是十几个做短工的汉子,瞧见这小白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要这家伙一言不合和陆英吵起来,他们倒是乐意煽风点火拉偏架。 但吴骓只是默默的走到了灶台边上,拿起柴刀劈着柴火,再将它们摆放到一边码得整整齐齐。 陆英有些后悔自己这副悍妇的模样了,但未曾想吴骓劈了柴,又开始吹起了火。 但是谁也没注意到,吴骓右手抓向暗处,然后在指尖处捻着一张信纸,他将其展开,迅速扫了一圈,不受控制的便站了起来,神色冰冷,然后将那张信纸丢到了灶火里。 陆英察觉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吴骓摇了摇头,将她拉到一旁,轻声道:“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处理一下,可能要出一趟远门,有些日不能在镇上。” 陆英一听他要出远门,顿时有些惴惴不安,小声说道:“你不在,那绸缎庄的生意怎么办......” 吴骓噗嗤一笑,柔声道:“绸缎庄的生意有黄织照看着,出不了问题,若是与黄织实在是相处不来,就别过去了。至于茶水铺子,也不会有人来捣乱,放心......” 陆英似乎是有些不甘心,又问道:“是不是夏泽出了什么问题,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此言一出,两个人竟然都有些羞怯,陆英一番死缠烂打,吴骓只得笑着承认道:“那小子在洞京好着呢,只不过偶遇了寻亲的阿玉,不小心招惹了一个纨绔子弟,惹上了一些官司,需要银子做疏通,所以我得去一趟。” 陆英手中的碗一下子掉在地上,一脸惊愕,然后抓着吴骓的手,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有那么一瞬间,吴骓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欣喜,但是一想到日后夏泽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顿时胆气全无,正色道:“你跟我去,这一路恐怕还是会有诸多不便,况且我这一路要四处周转找寻关系,你就放心好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陆英愣在原地,只得气馁的作罢,点了点头。 吴骓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干脆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带着陆英一同去洞京了。 陆英柔声道:“早些回家。” 吴骓怔怔出神,旋即笑着点头,他说着要去绸缎庄取钱,走车了茶水铺子,等到四下无人,便走到暗处,化虹而起。 云颠,就又是那个威风堂堂的五岳正神,他轻捻发觉,推衍天机,那张棱角分明的容颜,威仪如君王,朗声道:“你大齐如此蛮横不讲理,就别怪我不仁不义了。浪潮过后,沙滩上究竟是怎样一群臭鱼烂虾呢?” 宿夜城,新晋城隍韩石冢看着那封书信,气不打一处来,将那封书信一把撕碎,怒道:“好你个盗灵宗,不知不觉竟将手伸到往我大齐的国土境内了,我不把你整个祖师堂打的稀烂,我就不叫韩石冢!” “不过这小子竟然打算用一桩人情,换我出手照拂一二,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喃喃道。 门外,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衣倩影,有位亭亭玉立的女子,背上背着熟睡的何煦,走进了城隍庙。 韩石冢细细打量着那女子,随时花容月貌,但是一片一笑,像极了庙宇中让人不敢亵渎的神女,但很快他便眉头微皱,一双铁拳紧握得咔嚓作响。 身后跟着的阿玉,脸色有些惨白,这名女子忽然到访,说自己是何煦的姐姐。她原本有些心存疑虑,刚要出口细问,结果却被白吕一把拦住。 她回想起那个女子的笑意,不由得觉得毛骨悚然,仿佛只要再和她对视多一会,便会被她一拳捶杀,在她面前,人,妖,蝼蚁,好像真的没什么区别。 “见我不拜,几个胆子?”何夕笑道。 “恕难从命!老夫生前生前杀敌卫国,死后任职城隍,骨头和脊梁就和脾气一样,又臭又硬,倘若我还是个俗人,没准膝盖一软,就跪了呢?”韩石冢紧握双拳,金色的灵气围绕着身躯,转瞬间体魄硬如磐石,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少女转头看了一眼熟睡的何煦,摇头道:“不过是愚忠罢了,你知不知道大齐那个什么狗屁太子,把你按插在这就是为了让你远离朝堂,然后好做那等夺权篡位之举,,你到底忠的是大齐还是?” 韩石冢满脸铁青,但一身杀意,丝毫不见:“早些时候得了先皇皇恩,早已立誓要生生世世护住这大齐江山社稷,只要那两个皇子不要太过火,弄得百姓怨声载道,新皇登基,成王败寇,史书该怎么写还是怎么写,至于你这等不把大齐王朝放在院里的山上神仙,我就是死......”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尽管他拼命的掩饰心中胆怯,但是还是不自觉的说出自己会死。这在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身上,可能吗? “香火神也配称作神?不过是一群吃香火的阴魂老鼠罢了。”何夕一手托着何煦,腾出一只手指着韩石冢笑道,“信不信我一拳打得你金身碎成齑粉,再将你重新捏成烂泥,套在荒郊野岭,让你一点点看着大周踏平大气国土?” 不仅是韩石冢,就连身后的阿玉和白吕,此刻心中都是一阵胆寒。 韩石冢叹了口气,卸下一身拳意,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想如何?” 何夕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虽然你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只要夏泽对大齐不利,你还是会出手的对吧?” 阿玉和白吕怔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面的韩石冢苦笑着摇头:“你说的对,我的确不会坐视不理,就算明知大齐理亏,但危及王室子孙我还是会出手。” 何夕点了点头,冷声笑道:“这就对了,明知理亏,还是要护短,但你最好别掺和,不仅仅是他们背后有人。相信我,如果你掺和进来,大齐那两个窝囊废的皇子,下场会比你不掺和进来,惨一千倍。” 韩石冢脸色凝重,问道:“姑娘究竟是谁,为何要如此相助夏泽,为何要置我大齐王朝于死地?” 何夕五指虚空一抓,立时便听到韩石冢下巴的位置,开始出现一片片皲裂,“我的名讳你不必知道,我欠他夏泽一个人情,也该两清了,至于你们大齐,完完全全是咎由自取。” 阿玉觉得胸口闷的难受,就在何夕出现过后,这一整座宿夜城,就好像神灵和山岳一同压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只能跪倒在地,仰视神威。 “一万年了,神该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夏泽来讲理了 远在万里之外的龙胜洲,烽火关。 这里是抵挡妖、鬼、魔所在三洲所在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关隘。整座烽火关悬立在天际,呈半个莲台状,好似莲瓣的险峰高耸且斜插入云。这是一座有着许多险峰的峡谷,也是一座城。 这里一年有三个月刮风,天外巨魔哭嚎,将天幕砸的雷动不已,缕缕想要冲破天际杀到此处;三个月烈焰丛生,地府恶鬼乱舞,魅惑人心;剩下六个月,有三个月妖族压境,蝗灾一般,更有不下三十余位上五境大妖,在百年间斩杀了烽火关不下百名上五境修士。 这样的旷日持久的战争,持续了上千年,两方人马死伤惨重,但还是有天下各州的剑修,武夫前仆后继赶赴龙胜洲烽火关。因为再也没有比斩杀上五境大妖,占的一座莲瓣险峰更为豪迈之事。 比起最为富庶的聚窟州,人杰地灵的凤麟洲,龙胜洲当得上是真正的剑修多如牛毛,甚至让其余八洲之地不敢前往烽火关的剑修们,臊得面红耳赤,耻于剑修之名。因为人人都知道,能够在这座剑气重如山岳的烽火关上斩杀妖族,是何等的不易且悲壮。 任凭那些上五境大能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传闻中承载了妖鬼魔的破碎三洲,怎么偏偏就接壤了龙胜洲。之所以称为破碎三洲,是因为这三洲无影无踪,好似无根之浮萍,要想去往破碎三洲,唯有跨过烽火关天堑。 所以龙胜洲上的剑修,个个都心气高的不行,毕竟他们所在的龙胜洲是当真以一洲之力抗衡破碎三洲。像是缥缈洲这样的小洲,就是得益于他们的庇护,才得以免受妖人战乱纷扰,腾出心思妄图一统一洲版图。 这天正好是一年里剩下那三个月的头一天。 风光霁月,雨晴风暖烟云淡,天气正醺酣。 有位身穿青衣,头戴幂篱的高挑少年,与那撑着渡船的老叟道一声谢,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老叟也不生气,摇桨掉头去往江水伸出,细看之下,穿下江水有无数游鱼一般的清幽绿光汇聚,老人脸色苍白如鬼魅,将先前带人渡江所得的神仙铜钱投入江水之中,顿斯引来好多绿色‘游鱼’争相抢夺。 渡船边上有一道绿色幽光扭转着身体搭在上边,老叟转头一看,神态如常。那绿色的游鱼长着一张人脸,长七寸,身子光滑如泥蛇。 见老人没有搭理他,人脸顿时狞笑不已,深吸好大一口气后,整个身躯忽然鼓胀如牛,高高飞起。 血盆大口一开,大有要将整个渡船、老叟、满江吞入腹中之意,万分危急之际,老人眼神轻蔑,弯曲指节在船桨上轻轻一叩,层层金色涟漪荡起,轰然炸响,那只庞然物竟然在眨眼间碎成一团血雾。 江水中那群绿色幽光,顿时爆发出阵阵凄惨哀嚎,四散奔逃,,而那老叟也在不知不觉间渐行渐远。 头戴幂篱的少年,身后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是十几把锈迹斑斑的剑,有的有剑鞘,有的只留剑锋但早已卷刃,看得出剑的主人在生前经历了何等壮烈的一战,以至于最后只有一个人带着这些剑回来了。 少年名叫李猷,他独自一人走在烽火关那条有名的万剑廊道,漫山遍野,插满了千年以来历代阵亡剑仙所佩之剑。日暮下,屹立在廊道上的长剑、飞剑,熠熠生辉,万剑齐鸣,这股浩瀚剑气在头顶天际盘桓不去。 李猷寻得一处阳光雨水繁茂的山坡,背篓中的三把长剑竟在此时齐声悲鸣,李猷连连点头,将三把长剑插在土壤之中,然后以背篓里的醇酒泼洒剑身。 “三位前辈生前喜欢饮酒,又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既然已经仙逝,一同葬在此处,就把生前之事放下,且饮酒。” 李猷将就壶中酒水倒的差不多了,仿佛能够透过酒水和剑身的亮光,看到那三位哈哈大笑,饮酒作乐的剑仙,在朝着他打趣。往事历历在目,李猷拿起只剩下一口的酒壶,仰头就是一口,像是在受刑。 李猷被呛得连连咳嗽,擦了一把脸,笑道:“三位前辈别为难我了,我是真的不会饮酒,只能保证替你们多宰几只大妖。” 三把剑齐齐微颤,如人颔首,各自名为,饮者,红尘醉,且贪欢。 这的一把剑,就是一座坟。那些英雄佳话,就像剑锋上的斑斑锈迹,有可能今后无人知晓,但是永远长存。 又在一背阴处,寻得一处空地,他将四把剑插入土壤,缓缓下拜,又将几本诗词文章点燃。这四把剑的主人,说难听生前都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但是又都是喜好收集天下文采斐然诗篇文章之人。知道他们喜静不喜动,但是如果没人陪着就会觉得孤单寂寞,所以李猷把他们葬在一处。 背篓里只剩下一把飞剑了,李猷为她寻得这廊道最高处,这里刚好能够将整个烽火关的风景一览无余,对于那个整天嚷嚷着要做最了不起剑仙,却因思念家乡在月夜下偷偷啜泣的小姑娘来说,再好不过了。 李猷握着剑,却见那把飞剑发出了如同女孩啜泣一般的低鸣声,原本神情古井无波的他,不由得有些心酸,于是蹲下身子与那飞剑柔声笑道:“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就给你带些下边最好吃的糕点。” 此言一出,那把飞剑才渐渐熄灭光芒。 李猷将飞剑插入土壤,然后摆手再见,他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地方。 一场深入妖都的历练,去时九人,归来只剩他李猷一人。这场远行堪称九死一生,好几次他们都感觉劫后余生了,结果才喘息了片刻,数不清的妖族兵马就又将他们团团围住。 烽火关的孩子自幼便以木剑为玩具,是真正的与剑同寝同眠,也见惯了生离死别,若心中有所意难平,练剑就是了,比原先付出更百倍的心性练剑就是了。 但是这返程的一路,李猷回想起这个一直笑着叫他正经小哥哥的小姑娘,这群前辈死前的惨状,想再挥剑挥散心头氤氲,就有些难了。说话做事本就板板正正的少年,现如今还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闷葫芦。 李猷走在烽火关内,这里除了城楼修的极高,夜间灯火通明外,酒肆也多如牛毛,一年里除了九个月战场上斩杀妖族,剩下的几个月九洲各处的剑修、武夫们,最喜欢的还是在酒肆里喝的酩酊大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掩饰这座战场弥漫着的悲伤。 即便他戴着幂篱,但是远处那个身后跟着丫鬟的大家闺秀,还是一眼看见了他,扔下身边丫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凤眼眯成月牙,面浮红霞,说道:“李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少年提着幂篱的黑纱,没有说话,像是在好奇这女子是如何看出他的身份的。 “你不记得我啦?我是谢言笑啊,之前在龙胜洲祭剑大典,我们见过的......”少女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微弱,那一股羞涩的红润也退到了白皙的脖颈。 “嗯,刚回来,有事么?”李掀起幂篱,平静的问道。 “没,没有啊,就是知道你回来,想见见你,仅此而已......”女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其实她的相貌,放眼整个烽火关也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眼前之人,叫李猷,在烽火关数得上号的剑仙翘楚。 毫不夸张的说,在烽火关对李猷有所青睐的女子,没有一千个也有五百个。 那名追赶上来气喘吁吁的丫鬟,原本看见这家伙对自家小姐这般冷淡,正忍不住要讥讽几句,毕竟谢言笑自从他动身之日起,有事没事就在这盼着他回来。结果看到李猷卸下幂篱,顿时痴痴出神的呆在原地,恼怒什么的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齿如瓠犀,面如冠玉,世间形容美好的词语用在这个翩翩公子身上,都很应景。 李猷点头:“是谢前辈家的千金吧,李猷自然记得,方才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 谢言笑顿时飘飘然,有些欣喜得忘乎所以,结果对面那个少年说道:“若是姑娘没有别的事,那李猷就先行告退了。” 谢言笑这才回过神来道:“好,那下次......”kánδんu5 少年已经渐渐走远,重新带起那顶幂篱。 眼见李猷离去,谢言笑心有不甘咬了咬牙,朝着他的背影柔声叫道:“恭祝李公子凯旋!” 李猷的驻足停步,像是背心被人刺了一剑,片刻后才再次远去。 谢言笑这会觉得脸颊通红,说实话这样在大庭广众下大呼小叫的行为,有些不符合大家闺秀的规矩,更别提那一声喊得有些破音,也不知道李猷是不是因为觉得难听才停步的。 丫鬟叹了口气,打趣道:“小姐呀,这回又是只和李公子说了四句话,而且前三句和上次,上上次内容差别不大,要是让那几个同样对李公子有所幻想的小姐知道,又要笑话你了。” 谢言笑被戳到痛处,据理力争道:“明明是五句好不好,我还祝李公子凯旋来着。” 那名丫鬟笑道:“好好好,五句就五句,总归是有所进步。不过李公子,长得如此相貌堂堂,如果不是剑修之名声名在外,我还真以为他是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呢,让他臭着脸骂上几句,我也心甘情愿啊,唉,难怪小姐抵挡不住,就连我......” “就连你什么?”谢言笑开始警觉起来,一通粉拳砸在丫鬟身上,劲倒是不大,她催促道,“你倒是说呀,就连你也什么?” “哎呦哎呦!小姐饶了我,我不和你抢了!”丫鬟咯咯直笑,连连求饶。 两个少女笑作一团,谢言笑望向远处那个小黑点,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不安,就在刚刚,李猷听到她说凯旋的时候,好像忽然有些难过。 李猷和符契的父母,都是在大战中战死的剑修,而后他们俩都被收入师门,抚养长大,他们的师傅,则是木桃的父亲,天底下剑法最高,剑气最盛,传闻一剑可碎裂九州之人。 而他们所在的宗门,名讳平平无奇,就叫剑宗,相比于各大洲名头响亮的剑宗,少了几分气势。但是在凤麟洲、聚窟州等泱泱大洲,无人会因此嘲笑他们,原因无他,剑宗,实际上就代表了九洲上剑道剑术最高。 剑宗宗主曾许下宏愿,不斩下十位上五境大妖头颅,不会给剑宗前缀题字,如今距离这个宏远实现,也仅仅只差四个大妖头颅了。 而在这龙胜洲烽火关,有一位剑修,资质号称万年以来最好,仿佛是为剑道而生的,她就是木桃。有人说和木桃生在同一时代的剑修,是很可悲的,有了这能和日月争辉的光亮,谁又会注意到这些米粒萤火之光呢? 李猷本想第一时间去剑宗拜见师傅,但是听某位师兄所说,前不久远在万里之外的缥缈洲,不知为何,忽然爆发出一股尤为熟悉的剑意,引得这烽火关一小股飞剑前去驰援。师傅他老人家觉得奇怪,便前去探个究竟,离开峰火关已有三日了。 李猷刚想转身离开,不想暗处忽然扑出一个人影,一手环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按住李猷脑门使劲蹂躏,不出一会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发髻就被揉的乱七八糟。 来人爽朗大笑,个头和他差不多高,只是脸颊上有些肉乎乎的,李猷也不恼,苦笑道:“每次都这样,幼不幼稚?” 符契笑道:“一走好几个月,想死我了快,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这就急着回家?家里藏宝贝了吧。”wǎp.kānshμ5 李猷面无表情,摇摇头。 符契见他是这一副闷葫芦的模样,有些担心,于是打趣道:“谢府的千金谢言笑,隔三差五的就来这找你,生怕她那天起的晚了,没在半道上遇见你,你回来了她不知道,那些女子看了喜欢不得了的物件,都托我转赠给你,现在数下来,得有二三十件了吧。” 李猷愣了愣,“这样啊......” 符契顿时有些恼火,学着木桃挽袖子的样子,佯装要打人,“你小子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你吧?你以前不这样啊,顶多就是个假正经,现在怎么了,变成闷葫芦了啊,你再这样我揍你啊。” 李猷蓦然抬头,盯着符契的眼睛,没想到反倒是符契的眼神有些躲闪。 他低下头,声音里再没了往日的底气:“我和李叔叔,严叔叔他们去的妖都,他们全死了,连那个老是叫我哥哥的小丫头,也死了,我救不了他们......” 符契沉默着,手搭在李猷肩膀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下去,“我早就知道了,就是怕你难过......但您能说出来,哭出声,可能会好受些。别太为难自己,在烽火关,这样的事早就不稀奇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心里难过......”李猷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只有在符契面前,他才会暴露出自己脆弱的样子。 符契递过去一个葫芦,示意他喝上一口。 李猷摆摆手:“我不想喝酒。” 符契笑道:“我知道,所以这酒葫芦里,装的糖水。” 见李猷满脸的不信任,他又重复道,“真的是糖水,不信你闻闻?” 李猷点点头,拆开壶盖果真有一股花香,朋友的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于是他一仰头,就是一大口。 那股辛辣的酒味在整个口腔蔓延开来,呛得他一口喷了出去,一擦嘴,满脸愤恨的看向一旁的符契,怒道:“不是说不是酒吗?” 符契有些不满他浪费酒水的行为,抢过酒葫芦喝上一大口,说道:“酒葫芦里装的当然是酒,况且糖水哪是这个时候喝的东西。” 李猷倒是没有再追究,问道:“木桃闭关多久了?” 符契放下酒葫芦,望向远处,“从天目洞天回来,被师傅责骂剑心不稳之后,便气呼呼的直入妖族战场,连续斩杀七头大妖,然后便一直在里头闭关,看气相,短短数月已经连破三境,等到她出关之日,说不定已经是我们之中最先触及到上五境的人了。” 其实那次去往天目洞天远游,除了木桃收获最大,符契仅次其后,那两尊铁狻猊,在被带回宗门由木桃的父亲掌眼过后,才发竟然是两尊品秩惊为天人的法器,一攻一防,相辅相成,若非夏泽将上边的金粉刮下,可怕这两尊重宝就要为此蒙尘了。 符契在将其炼化之后,即便是有着自己的本命飞剑,但要论杀力,不及这两尊铁狻猊一半。 符契忽然笑道:“传闻等到木桃破镜出关之日,师父便让他改回原来的名字......不知道木桃迟迟不愿出关,是不是有这个关系在里边。” 李猷震惊道:“这.....可木桃的名字,不是她娘亲起的吗......” 虽说木桃一开始的名字是定好的,唯有本名才能继承剑宗宗主之位,但木桃娘亲早已逝世,就连一向对师父颇为敬仰的李猷,都觉得此举多多少少有些不近人情了。 符契倚靠在栏杆上,凝望这难得的雨过初晴,天朗气清的好景,喃喃道:“我开始有些想念夏掌柜了......” 李猷想起远在万里之外,云溪镇的那个黑小子,不知怎么的,原本拧着的眉毛渐渐舒缓,却要笑着骂一句:“那小子啊,据说寻常人家,成亲极早,怕不是等到我们哪天重游天目洞天,那小子已经找了媳妇结婚生子,儿孙满堂了......” 符契罕见的朝李猷手臂上砸了一拳,说道:“你真觉得夏掌柜是这样的人?没准已经是个修行路上的人了呢。” 李猷翻了个白眼,“说两句还不高兴了......” 二人同时望向天际,两两无言。 那场天目洞天远游,像是其实没过去多久,但是对于烽火关上亲历太多生离死别的二人,都觉仿佛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因为他们长大了。 剑宗深处,屋子内一片漆黑,有位青衣少女,照常打坐,三把在烽火关最有名的仙剑环绕于她周身,仙气盎然,万邪不侵。 伴随着胸脯轻轻气府,一股淡淡的白色氤氲散出,转而变成一只翻飞的玄鸟。 少女虽然双眸紧闭,但是不知怎的,忽然眉宇微皱。远在万里之外,那座妖物横生的大洲,少女心神远游,刚刚一剑洞穿某知凶恶巨兽所化妖物的头颅,看着仓皇而逃的妖族兵马,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望向南方,呢喃了一下她最近念了不下数万次的名字,撩了撩发尾,握拳竖起拇指。 她粲然笑道:“帅气!” 大齐,金缕江末端,有个黑衣少年,借由脚底江水清洗拳头上的沾满献血,在江水上,漂浮着几具尸体,人人身穿黑衣,蒙着面,而且修为不低。 这几日他收到线报,自己的兄长魏饮溪,仍旧派出了不少杀手,妄图暗杀那个前来大齐讲理的少年,所以他一路跟随,见一个杀一个。 以他一贯的作风,这种背后暗箭伤人的举动,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虽说帝王心术,涉及许多笼络,制衡的学问,但他深知这次自己的父王命不久矣,其实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但现在,他的兄长妄图将这个错误延续下去。吕纯阳是走了,但是难保会不会有下一个‘吕纯阳’站出来,将大齐的气数斩断。朝堂内,市井中,对于下一任国主的人选,众说纷纭。 其实他对这个皇位真的不太看重,以他那种浮云无定,离经叛道的性格,其实做个亲王其实也能乐呵呵的,但是如果魏佶将这一国传与他,他也愿意好好做。 他将血污清洗干净,转而驾马火急火燎的返回皇城。 下马后,由宫内宦官将马牵走,他气冲冲的冲上台阶,那个身姿高挑的男人,就站在最高处等着她,一身锦袍随风摆动。 魏鱼寒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百官察觉不对,眼神对视一番之后,纷纷要上前阻止,结果被魏鱼寒恶狠狠瞪得呆在原地。 魏鱼寒牵着他的衣领,后者除了满脸苦涩,就任由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弟弟牵着,然后关上门。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虽然太子魏饮溪获得帝位的可能性最大,也最受朝中百姓拥护爱戴,但魏鱼寒这也太不把太子当回事,最后关上门那一幕,魏鱼寒好像朝太子的屁股上恶狠狠的踹上了一脚? 事实证明,虽然魏鱼寒是一位炼气士,但他年幼时就文韬无略,拳脚功夫更是不俗,抓住魏饮溪就是一顿暴打,不出一会的功夫,这位当朝太子的脸,就肿的好似猪头,倒在地上,满脸是血。 魏鱼寒似乎是打累了,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转头怒视整个人大字躺在地上的魏饮溪,说道:“说说吧......” 魏饮溪被打的全身瘫软,含糊不清道:“你是不是有病?” 魏鱼寒一听这话,刚刚下去的脾气,顿时又上来了,扬手就要打。 魏饮溪咳嗽不已,口中吐沫:“你真的觉得,那小子敢一个人来大齐洞京,只是来讲理的而已?” 魏鱼寒怒道:“不然呢?” 魏饮溪躺倒在地,紧闭双眼:“你能这样想,坦白说,作为兄长,我觉得很可悲,就算你愿意和他讲理,可朝堂文武百官就愿意了?到时候肯定免不了一场死斗,与其让他在这大齐大发神威,牵连百姓,还真就不让让我在半道上把他宰了一了百了.....” 魏鱼寒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半提起,一字一顿道:“可毕竟是我大齐有负于他,理亏在先。” 魏饮溪一把打掉他的手,然后后脑勺砸在地上:“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此次他真的和我们没有谈妥,到时候用的可就不只是道理,而是拳头上的道理,那我们究竟是服还是不服,我们代表的是这个社稷的重量,若是那天真让他夏泽一人掀翻了,都不用他发力,那群是非不分的屁民就会四处兴兵,你信不信?” 魏鱼寒“既然错了,就认。不是我们掩耳盗铃,我们所做过的错事就能被抹去。我认识他,他是个讲理的人。” 魏饮溪揉了揉脸,觉得实在没办法和这个顽固又离经叛道的弟弟吵嘴,然后叹了口气,笑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爹会选择你作为帝位继承人了,兴许爹的心里,也是你这个念头。” 魏鱼寒如遭雷击,摇头道:“什么?不可能......朝中文武百官都以你为中心,明明你才是众望所归。” “我的傻弟弟啊,你难道不清楚,虽然爹平日里对你的冥顽不灵,表面上颇有微词,但是一向觉得你是个大才,更重要的事,他觉得你会是一个能够善待百姓的明君,只有你能守得住这江山社稷。” 未等魏鱼寒开口,魏饮溪又笑道:“还有一件战报,是大齐边境探子连夜用飞剑传回的,想不想知道?我觉得在知晓这件事之后,能让你稍微收敛一些你的天真。” “大齐边境,昨夜被大周王朝派兵突袭,差不多五百里的国土,已经落入他人手中。这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据阴阳术士推断,明日过后,爹就会驾鹤西去,届时你我之中将会有一人为国主,这场仗依你看,是打还是不打?” 魏鱼寒横眉冷对,沉声道:“打,怎么不打?还要出其不意的打,在夺回部分国土之后,再依据形式,看看到底是谈判议和,还是索性一了百了。” “道理你我二人都懂,而且我相信对于大齐铁蹄能否踏碎大周的野心,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只是我还的告诉你一个道理。”魏饮溪尽管被打成了猪头,却还是要摆出那一副狞笑姿态。 魏鱼寒翻了个白眼,一拳砸落魏饮溪面门,后者惨叫一声,捂着脸满地翻滚。 “说话不要大喘气,你再这样,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老弟你啥都好,就是尊重兄长这一条,还得学啊。”魏饮溪捂着脸,看到魏鱼寒冷着脸举起手,忙摆手道,“我说,我说,这国举兵,从来都不是君王一怒,而是朝堂内外的利益割据,你一个刚上位的国主,有没有能耐说服兵部动兵是一回事,这朝廷之中没准就混入了大周的探子。” 魏鱼寒紧握双拳,沉默不语。 “另一方面,你最大的倚仗,曹周王曹兵,还有那个礼部侍郎之子徐浑,经过那一战之后,貌似心气完完全全被打掉了,所以已经向我这边倒戈了。”魏饮溪再度狞笑,已经全然不怕魏鱼寒会对他重拳相向,因为此刻魏鱼寒的脸色阴冷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魏鱼寒吐了口气,直视魏饮溪那双充斥着诡计的眼眸:“若是我还真就要坐个这位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要起兵篡位?” 魏饮溪仰天大笑,这一次任凭魏鱼寒怎样毒打,他哼都不哼一声:“鱼寒,你的心已经乱了,无论你怎么强装镇定,我都知道,只要一提及你重视的人,你就会方寸大乱,不能理智思考,但恰好,一个君王要做到胸有激雷但面色如常。” 他平静笑道:“我不会和你抢这个位置,相反,我已经说服爹,去大周做这个质子,好为你这个新一任的国主获得缓冲的时间,同时为你扫清障碍。” 魏鱼寒一把将他抓其,暴怒道:“你在胡说什么,既然大军已经压境了,打就死了,何必多此一举去做什么质子......” 可任凭魏鱼寒怎么狂怒,魏饮溪这会仍是三缄其口,任凭你怎么毒打,就是趴在地上一连享受的装死狗。 “我的弟弟啊,你终究还是太嫩了。”魏饮溪狞笑不已。 距离大齐洞京还有二十里地,少年和少女下了那艘航船,然后管周边船家买了一艘小艇。 两个小童,卖力的划船,小舟不紧不慢。 少年穿着一件青色法袍坐于船头。 大齐洞京,我夏泽,来讲理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旧神 魏鱼寒是头一回以这个角度,去俯瞰大齐洞京这座城市。 白日车水马龙,夜间灯火通明,来自九州各处的商旅,修士,武夫,都会来此一度缥缈锦绣的风采。他自由在这座城池长大,时不时溜出皇城,隐姓埋名,与那江水楼台上文人骚客,题诗作对,炫耀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名家字帖,知道哪里的茶楼茶叶最好,知道什么时候蟹黄包最喷香弹牙。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他就好像是只挂了个皇子的名头,除了该学的帝王心学,辅以诸子百家各类典籍,魏佶从不在任何门类上强制要求他,因为这位二皇子的心性,众所周知,那是出了名的三分钟热度。 他过得就像是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这个纨绔子弟书法造诣还高的吓人。 朝堂上,市井中都有传闻,当即皇上魏佶是把太子当成是继承人培养,所以极为严苛,但是对他魏鱼寒,就只是把他当成了儿子。 如今,这一座繁华的城池,很可能就要毁于一旦了,当然,他也很好奇,那个来自云溪镇的泥腿子,究竟有何能耐,能够让整个大齐朝堂如此的重视,以至于做到了全民皆兵的程度。 二人站在高台处,威风冽冽,魏饮溪拢袖暖手:“鱼寒,是不是觉得很惋惜?我听闻你与那泥腿子好像有着某些大道之争,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能够让你魏鱼寒返京之后,茶饭不思,境界迟滞不前,应该是因为一位女子吧?如果我没记错,那个探子应该和我提起过,那位女子,是叫木桃没错吧?” 魏鱼寒偏过头,紧握双拳,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魏饮溪吓得连忙摆手,然后语调轻快笑道:“息怒!息怒!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只是贪恋美好,不在手中紧握着什么,到某一天,这些美好终将离你而去。” 魏鱼寒怔在原地,又听到魏饮溪说了一句:“你知道的,我说的不仅仅是大齐洞京,还有那个女子。” 魏鱼寒默默无言,心中确暗自喃喃道:“木桃......” 从云溪镇马哭坟返回洞京之后,他便暗中派人打听到了木桃背后的底蕴,龙胜洲烽火关,剑宗宗主之女,底蕴厚的吓人,不过好在他还算是家世深厚,就是不知道木桃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知为何,魏鱼寒从那天开始,忽然就升起了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念头,一国之君你看不上是吧,那好,那我就让大齐吞并整个大周,然后再将北上鬼车王朝一同吞并,真真正正的做一个一洲之君。 徐浑曾经评价过,说魏鱼寒有成就一番霸业的念头是好事,就是傻气了些。 魏鱼寒不干了,连忙追问究竟为何,但是一向对其言听计从的徐浑就是不愿意开这个口。魏鱼寒其实有想过,是不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徐浑就动了要倒戈的念头,想想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有些道理即便再怎么中肯,但放在一心坠入情网中的人,其实是很不合时宜的,所以徐浑并未和他之直说。所以他就放任魏鱼寒肆意为之,迈过了就心性上就能水涨船高,翻不过,好像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魏饮溪脸颊肿的高高隆起,被魏鱼寒打过一顿之后,他找了几位堪称心腹的侍女,用胭脂水粉稍加掩饰,但伤痕还是让人能一眼看出来。 身后陪同的宫廷侍女,看着魏饮溪这副惨状,再加上他口中义正言辞的话语,有些忍俊不禁,即便她在陪同的过程中已经把这辈子难过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但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魏饮溪缓缓偏过头,脸色阴狠,就像是一头巨狼凝视着眼前的猎物,吓得那个婢女跌倒在地,脸色苍白。 那名侍女吓得花容失色,哀求道:“太子饶命,是奴婢不是礼数,太子饶命。”看书溂 “来人......”魏饮溪动了杀念,一字一顿说道。 “跟一个小丫头,较什么劲。”魏鱼寒说道。 “贤弟说的是,我就不跟他计较了。”魏饮溪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嬉皮笑脸,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魏鱼寒没有去看任何人,而是望向远处那艘缓缓驶来的渡船,“没事就好,今日起,将她调到我的寝宫。” 魏饮溪眼骨碌一转,笑道:“哎呦,这是怎么了?榆木脑袋开窍了?要让这丫头侍寝?” 那名侍女愣在原地,才刚刚劫后余生,转眼间又羊入虎口?不过总比掉脑袋要强的多,这样想着,那名侍女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魏饮溪觉得有趣,还想加大火力,结果却听到魏鱼寒冷声道:“哥,大庭广众之下,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要是不要,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魏饮溪连忙摆手道:“要的要的。” 魏鱼寒看向那名侍女,他早已心有所属,自然是不会做那什么霸王硬上弓的恶事,而是他太过于了解他这位兄长,若是不将她调到身边,恐怕最后还是要命陨当场。 那名侍女赶忙谢恩,魏鱼寒点了点头,就让她离开了。 “你们究竟是如何打算的?真让他在这个地方动手?那可是洞京最为繁华的地方。为何不提前疏散?”魏鱼寒问道。 魏饮溪笑道:“放心,我们早有准备,百姓之中,有我们的人,一旦动手来,能杀他个出其不意。再者我也想让这些愚民们知道,反抗我大齐的下场,一人之力,如何与一国抗衡?螳臂挡车,蜉蝣撼树,可笑至极。” 魏鱼寒最终还是没忍住:“可万一呢?万一他真的有备而来。” “不会有那个万一,知道这一次,我们请来的是谁吗?是深深植根于九州的那个宗字大门。”魏饮溪负手而立。 “九妖宗?”魏鱼寒不寒而栗。 “嗯,你以为我们为何要处心积虑的去针对一个乡野泥腿子,他本身代表的,就是旧神派。” 那道小舟,缓缓驶来的,两束幽光,拔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杀向露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齐的胜算 “护驾!”魏饮溪骤然失色,大喊道。 但显然,一黑一金,两把飞剑剑光纵横,大有与满天星汉争辉之势,破空而来。 闹市之中,人群熙攘,热闹至极;高台之上,乱作一团。 眨眼间,那大难,后福两柄飞剑各自瞄准了魏饮溪,魏鱼寒二人眉心,迅捷壮烈如九霄之雷霆!在那一声焦急呐喊过后,高台之上,所有的护卫,不论是中五境武夫或是修士,都无法阻挡这雷霆一击。 魏饮溪脸色骇然,双袖一震,整个人迅速暴退出四丈,与此同时,左右两旁早已有不下三十位身穿精铁甲胄的护卫,簇拥于身前,他们是太子的亲卫,随时可以为太子豁出性命,只要一声令下,就算是让他们挥刀互砍也在所不辞。 但事态显然没有因为他们的挺身而出变得乐观,恰恰相反,那柄遍布黑色雷光轰鸣作响的飞剑,还未近身,萦绕的雄浑电光,就率先一步将成片成片的护卫轰晕在地,魏饮溪逃窜途中甚至被一位昏死过去的护卫绊了一跤,等他重新抬起头,那柄飞剑已然悬挂在他的眉心外三寸处。看书溂 魏饮溪气的想骂娘,此时身上这件锦袍开始疯狂的汲取周遭的天地灵气,然后凝结出一层坚冰似的壁垒,将飞剑大难死死阻隔在壁垒之外。 但魏饮溪深知,这件品秩在半仙兵与仙兵之间的法衣,被这把飞剑攻破,恐怕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此刻这件法衣各处,竟不知何时开始呈现出犹如官窑冰裂纹一般的皲裂。看着那半寸刺破壁垒吞吐不定的剑锋,魏饮溪就觉得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他娘的真是见了鬼了,我就没见过世上有哪一把飞剑的剑气像这一把一样浑厚。”他破口大骂,旋即在飞剑将那件锦袍炸成齑粉之前,迅速将其扯下,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这样的法衣,我还有五件!”他神态癫狂,果然原本应该裸露的胸膛上,竟然覆盖着五件薄如蝉翼的各色法袍。 大难再度迎上了层层壁垒,不断扭动剑身,而且每次都伴随着刺目的雷光和轰鸣。魏饮溪转头一看,差点没把自己气死。 相比自己的手忙脚乱,魏鱼寒从始至终就没有太多举动,威风凛凛,怒目而视,好似王座上居高临下的君王,即便那把金色的飞剑已经悬停在他眼眸外三寸。 “来啊,让我见识见识布衣之怒!!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如雷贯耳!”魏鱼寒怒吼一声,一身气势攀升至顶峰,旋即一掌拍向那把飞剑。 剑光忽明忽灭,这一掌完完全全落入了空处,待到手掌滑落,魏鱼寒惊奇的发现,那把飞剑身影重新凝视,剑锋之上,竟有一抹鲜血。 剑影陡然加速,直取胸膛,这一次,就连魏鱼寒也吓得愣在原地。 “鱼寒,当心!”从一旁冲出一人,往魏鱼寒身上用力一撞,将他远远的撞飞出去。 飞剑后福,至此一头钻入徐浑胸膛之中,宛如附骨之蛆,一边疯狂的吸取鲜血,一边扭动剑锋,一寸一寸的刺出徐浑身体,徐浑显然也不肯坐以待毙,疯狂的念动口诀想要唤醒这把曾经属于他的飞剑,口中流出鲜血。 “你......”魏鱼寒爬起身,看着倒在血波中的徐浑,顿时百感交集,犹豫了片刻,走上前一把握住飞剑剑柄,暴喝一声,一身金色龙气升腾,竟瞬间盖过了那股剑意。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这两把气势汹汹的飞剑,像是忽然收到了鸣金收兵的指令,就这么调转剑锋,在露台上荡起两道长虹,一闪而逝。 即便是在白日,远处闹市里来来往往的百姓们,也都注意到了这两道非比寻常的虹影,纷纷驻足停步,仰头观望,议论纷纷。作为大齐人口最多,最繁华的城池,人口达到数百万,每年游历至此的剑修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因为私人恩怨或是门派纷争大打出手的事迹,早已是司空见惯。 但是像今日这样,敢于祭出飞剑直直杀向王室名下楼台的,百年难得一见,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两道剑光一举刺入云霞,然后消散做云雾消失不见。 底下的人们还在议论纷纷,殊不知此等大逆不道之举的始作俑者,已经在人们的议论声中,乘一艘小舟,缓缓穿过拱桥。舟头青衫少年,抱剑盘坐,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周遭一丝一毫的变动。 少年转过头,朝坐在船沿的林露清微微一笑,然后对着卖力摇桨的陈洞幽、陈坛静柔声说道:“和我来大齐洞京,你们两个怕不怕?” 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卖力的摇着船桨,忙的满头大汗,看到夏泽询问,都是一抹额头汗水,会心一笑。 陈洞幽刚要开口,结果陈坛静率先将他一把推开,咧嘴笑道:“托公子的福,起初还两股战战,现在是半点不怕哩,一想到我们很快就要去龙胜洲,我都要开心坏了,要是老爷能够再赏一根糖葫芦,那就......” 陈洞幽翻了个大白眼,这傻妞真的是不放过一丝拍卖的机会,就比方说最开始划船的时候,他一个人划得好好的,她说什么也要掺一脚,结果弄得本就不宽敞的小舟,摇摆如风中柳叶,差点就闹了个人仰船翻。 夏泽眼眸眯成月牙,指尖一弹,两枚灵气盎然的惊蛰钱落入两人掌心。 “船靠岸了自己买去,省着点花,大齐洞京物价昂贵,一个糖葫芦不知道要多少钱呢。” 陈坛静欢呼雀跃,陈洞幽看着手心的这枚惊蛰钱,笑得合不拢嘴,这就是陈坛静在的好处,很多时候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陈洞幽小心翼翼收起那枚铜钱,嘴唇微动,有些问题,其实他一直憋在心底,只是大局当前不可乱了军心。 夏泽察觉到了他的心思,笑道:“待会靠了岸,你和陈坛静就先上岸去,记住,不论四周是否有人,心中一定要默念我教你的法诀。遇事不要慌。” 陈洞幽点了点头,奋力摇桨,在小舟划过那座人来人往的拱桥之后,两个小童沿着那因潮湿常年长满苔藓的台阶,去往闹市深处。 高台上,魏鱼寒没有去看因失血而昏死的徐浑,径直走向露台边缘,与那独坐船头的少年遥遥对视,沉声道:“既然我大齐早已安排了杀手和刺客,为何迟迟不动手?” 魏饮溪裸露着上身,细看之下,光洁的肌肤上还遍布着细小的剑气灼伤痕迹,他脸色阴沉,背手走到魏鱼寒身边,笑道:“九妖宗和聚宝宗的人马,早早就在四周观望,只是我考虑到万一九妖宗那位供奉出手,到时候我大齐势必要欠上一桩人情,你我二人不论谁登基称帝,都要忌惮于九妖宗的威势,受制于人。” 他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卧侧之塌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鱼寒你不会不懂吧?” 魏鱼寒偏过头,冷风将他鬓角发丝吹动,他头一回朝自己的兄长露出除了暴怒和疑惑之外的神情,冷笑道:“魏饮溪,你自作聪明的将杀手安排在江水之上,目的就是为了让百姓看到反对大齐的下场吧?只可惜,你太不了解她他了,作为血肉之亲我奉劝你一句,从此刻开始,无论欠下的一切代价有多大,让他们赶紧出手,最好能一击毙命,否则,你的下场只会更惨。” 魏鱼寒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魏鱼寒,你这是要去往何处?”魏饮溪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恶狠狠问道。 “不信?”魏鱼寒回过头,拍了拍袖子,沉声道,“既然你们选择在爹的错误上,错上加错,那我也只能由着你们将错就错,大不了让我这个文武百官口中离经叛道的二皇子,来擦这个屁股。” “你......你是说我必败无疑?何出此言?你究竟是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魏饮溪气急败坏道。 魏鱼寒没有第一时间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双臂环胸笑道:“你们闹得动静越大越好,最好是能把他宰了的那种,当然你们做不到,但是不妨碍我魏鱼寒与他做一番谈判。” “我重申一句,你们不是没有多少机会,而是一丝一毫的胜算都没有。”魏鱼寒言毕,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整个楼台上,气压低的吓人,这位一向被人暗中口诛笔伐的大齐二皇子,初显帝王气质,因此魏饮溪的脸色很难看。 “吩咐下去,立即动手,让最底下的宗门先上,我就不信,捏死一个穷乡僻壤的泥腿子,有多难啊。”他高声叫道,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回响,像是刻意和这个忤逆自己的弟弟置气。 台阶上,魏鱼寒骤然停步,冷笑一声:“我大齐是万军之战,他夏泽敢孤身前来,背后能只是一人?我就拭目以待,看看今天大齐是如何接二连三失去颜面的。” “这个帝王,果然还是换个人来做,比较妥当。” 改为夏泽摇桨,林露清索性坐在船沿上,哼着小曲,青葱玉指划过水面,去逗弄水中五彩缤纷的鱼儿。 对面五艘小舟,齐齐冲着夏泽所在的渡船驶来,有个阴气森森的老翁,似乎是再也按耐不住满身杀气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神仙之战 迎面驶来五艘茶舟,皆有盖顶帷幕,整整齐齐拦在水面上,将夏泽这艘小艇的去路,彻底拦住。 最中央的那艘茶舟,率先出头驶出队伍,那摇船桨之人,看似瘦弱,但逆流行船,呼吸沉稳,神色如常,全无疲态。舟头老翁,着一件黑袍,满脸凶光狰狞之色。 林露清玉指轻弹水面,转瞬之间,原本被指尖灵气吸引而来的鱼群,作鸟兽散,她挑了挑额前发丝,转头看向夏泽,问道:“来者不善,貌似还有几个熟面孔,分明是冲咱们来的,该怎么办?” 夏泽佯装震惊:“我记得林姑娘以前不是这么个脾气啊,若是换作林姑娘以前的脾气,有人没事找事,林姑娘会如何做?” “你......”林露清凤眼圆睁,被这话一下子噎住,气的脸颊微鼓,说道,“当然是出手教训他啊。” 夏泽连连点头:“那就对了嘛,咱有理咱怕啥!办他!” 少年目光灼灼,与对面那艘缓缓驶来的茶舟上的老翁眼神对视,笑道:“若是事后你师父怪起来,大不了我夏泽磕几百个响头,再让他打上一掌嘛。” 林露清掩面噗嗤一笑:“十二境的炼气士的一巴掌,拍倒一座高楼不在话下,更何况我师父还不是一般的十二境,你确定你挨得住?” 夏泽喉结微动,眼瞅着林露清当真了,于是佯装望向岸边风光,拍着胸脯道:“再说再说。” 那艘茶舟迅速靠近,然后轰的一声,船头对撞,撞的水花四溅,船身摇晃,眼看就要倾倒于水中。 夏泽面不改色,一手按在船上,原本摇晃的船身,顿时如同风中伫立的磐石,巍然不动。林露清看似身形晃如风中拂柳,实则心里一直在暗暗发笑,她挽起衣袖,叉腰朝那佯装手忙脚乱的男人恼怒道:“喂!你会不会开船!” 船头老翁一言不发,江风吹动他的衣袍和须发,显得愈发邪气凛冽。那划桨之人先是一愣,这炼气士和武夫眼神再不好,也不至于连他这种挑衅之举都看不出来吧。 于是面露难色,收起船桨,转而有意无意的朝着林露清抖去一捧冰凉江水:“姑娘,我本就不谙水性,只是被我家老父亲赶鸭子上架,带这位客人渡江的,一时之间难以控制方向,姑娘能否开开恩,让我们一让......” 林露清看向茫茫江水,鲜红嘴唇微起,贝齿轻咬:“这河道本就不算太宽,顺流让逆流?况且你后边还有五艘船,我们得让到什么地方?” 男人脸色一变,顿时浮现出一股狠意和鲁莽,一手拿船桨另一手叉腰道:“姑娘若是不让,那我们可就各安天命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两船再次对碰,姑娘和这位小公子掉进水里,我的水性肯定是就不上来的,最多就是我倒霉些,赔了些银子发配别处。” 这一通略带晦气的话语脱口而出,林露清眼看就要发怒,夏泽赶忙起身乐呵呵的打圆场:“小哥休恼,我们让你便是。” 说着,船桨轻划,江水涟漪荡起,小船立即远远划去。老翁和男人脸上盖上了一层寒霜,顿时有些沉不住气,男人迅速拨动船桨,那茶舟顿时用力的抵在夏泽与林露清船身之上,眼看又要翻船。 林露清笑道:“既然要寻仇,不妨直接了断些,二位装的实在是太假了,不过这样也好,先给我解闷,反正二位之后也是要死的。” “姑娘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我和这位客人,还有姑娘,应该都是萍水相逢吧......”男人盯着林露清的眼睛,一脸疑惑。 刹那间,男人一脚猛踏船身,身形高高跃起,原本握于手中的木制船桨碎裂,竟是一杆精铁打造的铁杵,这一杵砸向林露清的面门。 两岸已经有行人注意到江水上的变故,吓得哇哇大叫,人群攒动,他们不知道男人和秀美女子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他们只知道,这一杵过后,女子原本精雕玉琢宛若天仙的面容会变成一团烂肉,必死无疑。 倏然间!江水之上,气浪盘桓!江水荡起,散作一团淡淡氤氲。 夏泽划船依旧,气定神闲,小舟之上林露清不仅没死,在那漫天水雾内,美的不可方物。 林露清收起挥出的剑柄,将浮萍草归鞘,挽起裙摆,蹲下身子,像之前一样都撩拨水中鱼儿。 江水之上,缓缓飘来一具没了生气的惨白尸身,正是刚才那个摇桨的男人,眼尖之人洞若观火,就在刚刚,林露清迅速拔剑,以剑鞘迅速猛击男人身上几处关键窍穴,在废掉他一身武夫手段之后,猛击天灵,一击毙命。 “杀人了!杀人了!”岸边有人大喊道。刹那间,人群簇拥在栏杆边上。 林露清捏住浮尸一片衣角,眼神中充斥着嫌弃,待她重新站起身,指尖处捏着一缕不断扭动的白色烟气。 当最后一抹烟气抽离,那具尸身骤然沉入江水之中,而林露清手中那一缕烟气,竟然浮现出一张绝望的人脸,林露清眼波如丝,指尖上升起几簇细小的火苗,烧的那一缕魂魄惨叫连连,生不如死。 “堂堂大齐,竟然沦落到要和一个乌烟瘴气的盗灵宗为伍,笑死个人。”林露清对着远处航船上的老翁笑道,转而又朝拿出烈焰之中洒下三根银针。 三根银针伴随着火苗,起起落落,宛如日升月落,周而复始,又像是在以血肉穿针引线织出一张布匹,这股蚀骨之痛,如果残魂还有嗓子的话,这会估计已经喊破了。 少女这会又是一抹愁容,对着那疯狂呐喊的残残魂说道:“你呀怪可怜的,那老头明知道有那么多人死在我们手下,还非让你来试探我们,可惜啊,实打实的七境炼气士,跟纸糊的似的,下辈子注意些,可别为了在他面前表功,丢了性命。” 言毕,五指合拢,那期期艾艾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林露清蓦然转身,高声道:“盗灵宗何在!” 老人眉头一拧,原本因无人撑船而被剑气吹拂的倒退不止的船身,稳稳停当,老人展开宽大袖袍,邪气一笑:“小妮子,屠我盗灵宗近千名弟子,这笔血账今日该还了,老朽一直有个疑问,究竟是怎样的绝世剑仙,能够将我这千名徒子徒孙杀的片甲不留。你的跟脚我略知一二,天澜山是吧?杀一个李慕云我办不到,但是抓住了他的弟子,你猜猜看,他骨头会不会硬到连自己的弟子都不在乎。” 接下来的一番话,污秽不堪,其中不乏一些折磨女修的下作手段,老翁面不改心不跳,甚至笑意更胜。惹得其余四艘茶舟中的女子,纷纷皱眉。 “时眠这老贼,亏他还是盗灵宗宗主,这番污言秽语亏他说的出口,要不是还大齐的人情,我还真是耻于与他为伍,说什么都要砍死他。”茶舟内,灯火摇曳,三人之中有个黄衣女子一脸怒气的就要站起身,结果被一个身穿儒衫的清秀男子一把拉住。 “点酥,稍安勿躁。那少年能够让大齐不惜耗费如此大的香火情请出如此多的大能前来围杀,定不是泛泛之辈。”儒衫男人笑道。 女子轻轻点头,面色绯红,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个相仿年纪的男人在灯火未能照耀的阴影下,神色黯淡。 三人皆是金甲宗这一代的年轻俊彦,修道翘楚。女子叫江点酥,儒衫男人叫刘琢玉,至于那个一脸黯淡的家伙,叫陈心安。 盗灵宗宗主时眠,此刻滔滔不绝,说到兴起时,眼神淫亵,而林露清始终一言不发。 “说够了没?”林露清握住长剑。 “小妮子意犹未尽?”时眠淫笑道,他五指上遍布厚厚的老茧,五指漆黑又锋锐似剃刀,双手撑腰笑道:“我盗灵宗的除了干那梁上君子的勾当,也有不少窃玉偷香的本事,等我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挑个良辰吉日,上你那天澜山找你师父提亲,他老人家肯定也不会说出个所以然来,识相的速速退离这艘小艇,与我早早遁去,过那快活的神仙日子,至于你这小情郎就自求多福吧。”看书喇 夏泽小心翼翼的转头偏向林露清,轻声细语询问道:“林姑娘,连我都听不下去了,要不我替你把他宰了吧,他可是十境.....” 林露清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没生气,我在修心。” 夏泽一脸骇然:“可是林姑娘......” “闭嘴!”林露清勃然大怒。 “诶!好。”夏泽噤若寒蝉,老老实实重新蹲在船上。 他一脸同情的看向喋喋不休的时眠,没生气?若不是这把佩剑深得她心,恐怕这会剑柄都被她捏碎了。这老匹夫口若悬河,殊不知这林林露清哪是等闲之辈,她脾气好,疯道李慕云教出来的徒弟,那脾气能好到哪去。 林露清脚尖在船头处轻轻一点,整个船身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斜插进水中,结果少女在关键时候身形飞起,斩出一道金色剑气。 时眠脸色微变,单掌挥袖打向水面,激起一层巨浪,却不料那道剑气在须臾后将其划破,然后悉数劈落在他的身上,时眠大喝一声,气府内的灵气迅速形成一张鬼影阻隔在他和剑气之间。 “一个八境修士对上十境,区区象地境的剑修,能有多大的能耐。”时眠冷笑道。 只是下一刻,身前那只呼啸的鬼影就如同冰雪消融了一般,他只觉胸口一疼,那股金色剑气就重重轰在他身上,如同暴风中的急雨,冰冷刺骨。 他兀然大叫一声,拼劲全身解数,勉强将剑气引向脚下,然后猛然退去。 这艘小小的茶舟,终于是抵挡不住这股滔天剑意,轰然炸裂,碎成无数的碎块,而在破碎的船板中央,有个仓皇落水的老翁,死命的扑腾,宛若落水的狗。 边上那艘航船,抚琴女子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娇声笑道:“好一个盗灵宗时眠,今日怕是要立下一番前无古人的壮举,头一个被水淹死的十境修士。” 时眠好不容易抓住一张漂浮的木板,一听这话,气道:“卢玉娘,你这张破嘴要是闲的很,就且救你夫君一救。不然我今日要是大难不死,一定让你合不拢嘴。” 话音刚落,有个长发男人提剑而出,一言不发,一剑刺入江水之中,原本流淌的江水,顷刻之间仿佛凝固成冰,泛着莹莹绿光,而时眠则是在这凝固的江水中,吓得不敢言语。 玉殒剑,他的主人是当今大齐最有名的剑修,十境剑修,剑仙展颜。 展颜面色平淡,但江上之人都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怒气,他沉声道:“要我说十境炼气士挺多,但是你时眠的十境,真的不够看,你先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够不够胆子,再说一遍?” 时眠面如死灰,若不是双手被那股玉质的剑意牢牢锁住,他真是恨不得连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被江水打湿的头甩的好似拨浪鼓,央求道:“展大剑仙,刚才是我口无遮拦,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大局为重,且饶了我,日后一定携重礼上门赔罪......” “谁要你这个臭贼的东西!”卢玉娘看到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就直犯恶心。 展颜冷哼一声,将手中那一把玉殒剑往上提了提,一大片凝江水顿时重新流动,他拉着卢玉娘,重新返回茶舟内。 时眠得以侥幸存活,悄咪咪的翻了个白眼,然后迅速爬上那块木板,提气轻身,震去一身江水,九死一生,有些自寻死路的话,终归是没有再脱口而出。 “为何不直接宰了他?”卢玉娘问道。 “到底是大齐请来的人,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展颜踱步,看向夏泽林露清所在的小舟,笑道,“何况有人已经觉得我在多管闲事了。” 远处江水,林露清似乎像是有意在和展颜置气,站在小舟边上,随意挥剑洒下一抹剑气,顷刻间,原本平静的江水,瞬间滋滋作响,细密的剑气在水下窜动,无数游鱼纷纷逃窜,江水翻滚,最后炸起阵阵绚烂水花。两岸之上,瞬息之间,有几十人飞身跃入江水中,脚尖连踏数步,转眼已杀到两人所处小舟上空。 林露清美目微转,一共三十人,有武夫,有修士,还有三位凝练出了飞剑,每个人的修为都维持在七境左右。她刚要出手,却听见头顶怦然炸响,一连几十下,如同炸雷一般。 片刻过后,江面之上,泛起一层浓烈的血雾,残肢断臂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掉入水中。林露清眼含怒色蹬着夏泽,后者迅速收起那个武夫架势,挠头尴尬笑道:“对不起啊,人太多了,没忍住,你随意,你随意。” 林露清悻悻然转身,双指提剑,任凭发丝被江风吹得飘荡不已,最后背着身子跟夏泽说道:“放心吧,这次和在那座小镇上不一样,我已经能够收发自如。” 最后那几个字眼说完,林露清话语中的象征着少女的人性,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威仪,一股剑道至上,无往不利,剑开天门的,神的威仪! 脚尖一点,这一次山岳般的重压,竟然将这艘小艇压得近乎要沉入水面,少女在最后一刻,身形如离弦之箭,骤然杀出。 武夫与修士缠斗,近身方为上策,多么简单的道理,可今日却要倒转过来了。时眠还未从几十位宗门弟子的暴毙中脱离出来,就看到一双高贵金色眼眸的林露清提剑杀到身前,快,太他娘的快了! 林露清拧转腰身,一剑斩落,时眠迅速闪身,只听时眠惨叫一声,右手尾端两指竟然被硬生生斩落。他强忍剧痛,立时拔地御风而起,却不料少女不依不饶,横扫出一道剑光。 危急关头,时眠以一双血流不止的双手掐诀,然后黑光一闪,身前多出一柄系着红色长缨的长剑,但这仅仅是能够勉强抵挡一阵罢了,剑光洒下,时眠身前的长剑应声折断,碎成无数细小残片。 这便是盗灵宗的绝技,偷天换日。 一艘茶舟内,有个女子捧着手中的烂咸鱼,起冲冲走出,骂道:“时老鬼,你是不是有病,你偷谁的不好,非偷我的佩剑去对敌,这下好了,全毁了,看你怎么赔我。” 时眠叫苦不迭,如果能够抗过这一次危机,就算是让他赔上一百把都不成问题,可在转瞬之间,林露清又再次杀来,一声低喝,刺出数百道剑影。 短短数十回合,他已经损坏二十件堪称珍稀的攻杀法宝,算不上是拼杀,只能说得上是勉强抵挡,无论他祭出法器之前如何自信,一剑过后那些法宝就会和他的信心一同碎成齑粉。 等到他最后一件法宝脱手扔出之时,时眠的双眸已经变得通红,他的心在滴血,而远处小舟上的青衫少年,同样是嘴角抽搐,一脸肉痛。 但少女显然势头不减,那道矫健身影,甚至溢出千丝万缕的金色剑气丝线,无人看清递出一剑的瞬间,但是片刻过后,那个灵气盎然的法器终于还是被剑气炸裂,残存剑气甚至将江面煮出白蒙蒙的雾气。 时眠已然万念俱灰,因为就在他晃神之际,林露清一身杀意早已势不可挡,他还未来得及转身逃遁,那股剑意就在刹那间,刺向他的胸膛。 剑气入骨,如附骨之躯,顷刻间又好似深处沸腾的油锅。但是这一剑未能刺传时眠胸膛,林露清那双金色眼眸,头一回显示出一丝疑惑,不过随着那层凝脂一般的灵气被剑气划破,女子眉头的疑惑,散如风中云烟。 大片大片的水运所凝华的晶莹雨珠,洒落江水,顿时灵整个江面拔高了三丈,盗灵宗的手笔,小贼偷人间钱财,大贼盗山水灵气。若不是今日命陨此处,恐怕时眠这个老贼头连这洞京这一出的金缕江灵气,也要收入囊中,这便是贼性。 三寸剑锋从时眠背心处刺出,他面如死灰,眼下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发不出声音,他看向身前这个宛如神明的少女,阴森一笑,既然要死,那就拉着你这小娘们陪葬。 顷刻间,身躯之内夹杂着的山水灵气,方寸物,咫尺物,悉数炸碎,只要林露清逃不出去,就会被炸得尸骨无。少女刚要抽剑离去,结果发现刺进时眠胸膛的浮萍草,纹丝不动。 时眠满脸绝望的讥讽,身躯亮如白日,林露清冰冷庄严的金色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少女的犹豫情绪,竟再度拧转剑柄。 夏泽看了好一会,暗叫一声:“不好!” 天空之中,一声炸响过后,时眠碎成无数的碎块血肉,原本徒增三丈的水面,扎起一道十丈高的水花。 那座拱桥之上,有两个孩童看的浑然忘我,结果下一刻,感觉身上一轻,天地倒转,等到他们重新恢复视野,身前有个满脸水花的青衫少年,催促道:“快,去别处玩,这危险。” 远处那座拱桥,早已被巨浪压烂,夏泽在救下两个孩童之后,将身一跳,跃回船上,然后将船桨奋力一拍,船身在瞬息之间划出去数十丈。 扑通一声,少女悠然落于船头。 “林姑娘?”夏泽警觉道。 他实在是没法确定,身前之人究竟是不是他熟知的那个林露清。 “林姑娘,你......”夏泽凑上前。 结果少女轻轻将发丝别到耳朵上,回眸一笑,轻声道:“放心,我没事。” 夏泽原本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竖起大拇指。 江水两岸,那群看热闹的妇人终于是感觉腹中一阵恶心,拉起那些胆大又看的意犹未尽的孩子返回屋内,但是人群之中还是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这便是神仙之战,酣畅淋漓。 剩余四道茶舟里的人,纷纷走出。 倒是有几张熟面孔,宿夜城见过的剑仙展颜和他的道侣卢玉娘,还有陵烟宗的余火和宁知暖。 剩余两艘茶舟的其中一艘,走出两男一女。中间那位儒衫男子拱手作揖:“浩气宗刘琢玉,讨教一二!”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春雷九响,能奈我何 九道庞大水龙失去了源源不断的灵力支撑,终于无法维持身形,开始崩塌,眼看就要将江面上的几十条航船淹没。林露清上前一步,青葱玉指迅速结印,道一声敕令,便有千道雄浑滚雷冲天而起。 这是夏泽头一回看到林露清施展雷法,之前就听闻她所在的师门天澜山,是道门中的一个旁支,以雷法和符法所着称。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那点学了皮毛的掌中雷算个屁啊,人家这才叫雷法啊。 雷光缭绕,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将那令人窒息的沉重江水,炸成了满江的雾气,在凄冷月光的照耀下,气蒸大泽一般。 夏泽注意到,有五道细小如发丝的电光,顺着林露清五窍,重返肺腑之内,伴随着她的一呼一吸,胸腔隐隐有雷光闪烁。这其中涉及雷法的修炼窍门,以五脏六腑孕育五雷,等到练至化境,一呼一吸就能震惊周遭百里邪祟。 他看着林露清暗暗发光的胸脯,啧啧称奇,厉害,真厉害啊,等到他将破损的三魂七魄修复,一定要将太乙救苦天尊所赠的《大品天仙诀》、《五雷天罡正法》全给融会贯通。 他怔怔出神,丝毫没注意到已经将五雷重归肺腑的林露清,正双手捂着胸口,朝他翻着白眼。 “喂!你在看哪里啊?”林露清没好气道。 “啊!”夏泽被这一声吓得回过神来,他看着林露清那略带怒气的神情,顿时方寸大乱,脸也红的像个猴屁股。 夏泽恨不得连扇自己几十个嘴巴子,夏泽啊夏泽,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会儿让人当成了登徒子了吧。他的大脑飞速转动,找寻着找补的方法。 他支支吾吾道:“林姑娘......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灵光一现,夏泽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林姑娘,这雷法好厉害啊。” 林露清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转身离去,往客房的方向走去,只不过在走出十来步之后,少女噗嗤一声,捂着嘴巴笑得肩膀抖个不停。 “多谢二位出手,这才使我们免于这场劫难,请受小女子一拜......”柳依依脚步有些踉跄,拜倒在地。 林露清愣住了,这样的场合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应付,往不好听的说,她就属于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若非此前柳依依某些举动博得她的些许好感,她甚至都不屑于搭理,就如同刚刚上船那会见到的那样,冷若冰霜,生人勿近。 良久,她终于是有些生疏的说道:“柳姑娘,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柳依依心里一热,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少女面无表情的脸。 “柳闺女说的没错,二位救了我们所有人,是我们的恩人,应当受此一拜。”杜原来到柳依依身旁,倒头便拜。 夏泽将杜原扶起,笑道:“老人家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人情世故方面,他虽然不是面面俱到,但是总归比林露清做的要体面些。 漫天白色雾气随风飘荡,最终在这江风肆虐的金缕江上,还是下了一场小雨,船板上遍布各种精怪的尸身残片,本就腥臭不堪,下了这场雨之后,船板上便流淌着血水,不少女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吐的稀里哗啦的。 柳依依自然也未能幸免,胃里一阵翻腾,酿跄几步跑到航船围栏边上,吐惨了,林露清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倒也没有因此感到嫌弃。 有位伙计来到这边,便要将不适的柳依依扶回房间休息,值得注意的是,此前那与杜原无比熟悉的伙计,看向杜原的眼神,充满敬畏。 “二位稍作等待,如今伙计们都在忙着清理船上的尸身血水,人手不足,待到明日日出,我便派人拿着工具,到江面之上破冰,不出两日,便能到达大齐洞京......”柳依依说完这话,才在伙计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回房间。 “此前都怪老夫眼拙,冒犯了二位仙长......”杜原垂手叹气道。 现在他全明白了,白日时与夏泽比拼桩工,若非夏泽有意留手,护住了他的颜面,他哪里有赢得可能? 夏泽笑笑不说话,既然杜原已经知晓了内幕,他也不必大费周章的找些话语来宽慰他了。至于一旁的林露清,听闻杜原这懊悔的神情,俨然一副沉冤得雪,洋洋得意的样子,让夏泽哭笑不得。 船板上,除了在先前大战中受伤的商客,纤夫回到客房,其余人等,皆站在船的另一头,面露惊恐的望着夏泽、杜原等人。 扑通一声,有个圆球被人一把从冰面上抛了上来,滚了几圈,停在那个书生脚边,那书生定睛一看,惨叫一声,当即又吓得昏死过去。 陈洞幽飘飘然飞到夏泽跟前,指着躲在夏泽身后的吞天骂骂咧咧道:“公子!看看吞天干的好事!就这么一尊妖身,吞天硬是要一口吞下去,我拦着不让,说公子要拿这妖身呈给船上的人看,他就不是听,一口下去半个脑袋就没了,还说什么没有糖葫芦,吃个鱼怎么了,有本事上你这告他去,我好说歹说抢了半天,这才抢回来,你给评评理......” 吞天眼见证据确凿,也不跟他多费口舌,抱着夏泽的一条大腿,比着鬼脸,那副得意的样子,仿佛在说有本事来揍我啊。 陈洞幽顿时觉得有些胆怯,毕竟他是见识过吞天真身的,那简直比山还高还大,更何况他才认识夏泽多久,吞天认识了夏泽多久,想到这,不免觉得有些沮丧。 未曾想对面那个少年,眯着眼笑了笑,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虽然没有像他一开始期待的那样,臭骂吞天那小子一顿,却见他轻声说道:“做的很好。” 一柄铁扇,飞掠到陈洞幽身前,如同夜空中的萤火,光辉蕴藉。他有些难以置信,抬头向夏泽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这是送我的?” 夏泽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你做了正确的事,肯定会有奖励的。” 陈洞幽震惊的张开了嘴,然后抓住那柄他喜欢的不得了的折扇,欢呼雀跃道:“谢谢公子。”仟千仦哾 未等夏泽给予回应,他的一条腿便被另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孩抱住,眼含泪光的说道:“公子,那我呢,有没有给我的礼物......” 夏泽一时赧颜,只得宽慰道:“暂时还没有合适的礼物送你,再等一等呗。” 听闻此言,陈坛静收起哭丧着的脸,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不断暗中向她炫耀的陈洞幽跑去,迎面就是一通暴打。 夏泽走到高昀不完整的尸身面前,眼眸之中光华闪动,旋即说道:“想不到这厮竟然在我用飞剑将其斩杀的前一刻,就将部分神魂调转到气府,我虽然斩杀了他的肉身,但是还是让他的残魂跑掉了。” 林露清蹲下身子,转头问道:“我手里还有几张火符,要不要现在就把船底的冰块融掉?” 夏泽摇了摇头:“暂时不要,先前事没办利索,若是我们就这么走了,即便这一路风平浪静,恐怕日后那厮还会卷土重来,到时候这航船上的人日子可就难过了。” 林露清点了点头,嫣然一笑,这些日子和夏泽一同相处,他的处事风格渐渐被她摸透了,那就是在她林露清一众山上人眼中看来,再怎么事不关己的麻烦琐事,这少年从不觉得麻烦,甚至会考虑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细枝末节,考虑到这些芝麻绿豆大小的细枝末节会不会对他所珍视的事物产生影响,才会去做。 就好比买菜种的人,生怕种地的农人不知道农事节气,会颗粒无收,就亲自帮人松土,播种,当然,仅限于他所重视的人和事。正如同徐修竹所说,夏泽是个爱操心的人,这样的人会活得很累很累。 有的人天生就是操心的命,这种人不被操心是好事,可是这种人有人为他操心,被人操心,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林露清有的时候觉得夏泽有些陌生,不知何时起,那个满嘴花花混不吝的少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林露清太想知道其中细节了,所以她开始学着善待那些他以前不怎么愿意搭理的人。 “两位仙长......”杜原开口说道。 夏泽摆摆手:“叫我夏泽就行。” 杜原摆了摆手说道:“老朽得插一句,这金缕江老水神,好像已经死在了那高昀手下,当下高昀阴魂得以逃脱,以他六境的修为,说不定在得到了喘息之后,便会带着更多的兵马卷土重来,这未必是二位能够应付的,听老朽一句劝,趁着他们还未赶来,二位不如尽快踏着冰面走到岸边,陆路虽然可能要比水路晚上十来天才能到洞京,但终究是可以免受那金缕江水府纠缠......” 林露清听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老爷爷,你觉得我刚才那个雷法,是几境的修为?” “这......”杜原被这一句话噎住了,老实说他还真看不出林露清和夏泽修为高低,毕竟他花费百余年修成人形,也仅仅是粗略的掌握了一点吐纳和水法皮毛罢了。 那些行走江湖,小心为妙和与人为善的老生常谈,想来在这些天赋高得不得了的修道美玉面前,肯定是不太好听的,所以满脸涨红的杜原把这些话一同咽进了肚子里。 夏泽若有所思道:“老人家,这金缕江水神府邸,除了逃掉一缕残魂的高昀,可还有别的高手?” 杜原点头,说道:“先前被你一拳打死的蟹九,是水府内的蟹先锋,除了高昀,水神老爷还有一个子嗣,名曰高陇,品行相较于高昀要好的太多,因此颇受水神老爷器重,最有可能接过金缕江水神之位,若是他未和水神老爷一同遇害......老夫不敢妄言,若是他知晓了兄长高昀栽在二位手中,会不会前来报复,这才......” “这样啊......”夏泽撑着膝盖,站起身子,似乎是有了打算。 躺在地上那一具残破尸身,失去了最后一点灵气蕴藉,眨眼的功夫,变成了一条七尺的青色鲤鱼,脑袋上还缺了一块,布满着牙印。 夏泽看向身边穿着红衣的男孩,指了指那条大鱼,说道:“吃吧。” 结果那孩子呸了又呸,撅着嘴说道:“不好吃,土腥味太重......” 在一旁捧着宝扇开心不已的陈洞幽,一听这话,气的直翻白眼,不好吃?不好吃刚才他怎么抢都不愿松口?这家伙就是欠揍。但这话他只敢想想,说是肯定不可能说的。 另一头甲板上远远眺望的人们,看到夏泽身边多出了几个娃娃,本就一头雾水,看到那高昀的尸身变成了一条大鱼,吓得一阵胆寒。 “我待会亲自走一趟水府,最好是能亲自见一见那江水神......” 话没说完,夏泽突然觉得气府一阵抽痛,林露清敏锐的察觉到了夏泽的变故,于是一只手轻轻挽住夏泽的胳膊。 他强壮镇定,冲着杜原笑道,“不过在此之前,可能要回房中稍作整顿,还请杜爷爷帮忙照看一二,不要让闲杂人等前来打扰。” 吞天和陈洞幽对视一眼,紧紧护在夏泽的身边,就连一向性格大大咧咧的陈坛静,此刻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闭上嘴跟在一旁。 “那是自然的,二位只管好好休息,有我杜原在,没人敢上前叨扰......”杜原说完这话,眼神有些苦涩,确实不敢,估计在那群旁观者眼里,他和前来劫道的高昀一伙,没什么两样。 多少年的风吹浪打,那些悠哉悠哉,或是历尽艰险的人间烟火气,今日伴随着高昀一伙的到来,烟消云散了,作为金缕江水神的心腹,他自然是希望夏泽能够往开一面,给水神老爷留下一个香火,但是作为这船上的老伙夫,他也再明白不过,犯下了如此重罪的高昀,死有余辜,他此可能做的,唯有一声长叹。 夏泽在林露清几人的簇拥下,回到了房内,与此同时,船板上有个眼神哀怨的家伙,看到林露清搀扶着夏泽进了屋,顿时心如刀绞,他快步走到二人的屋前,犹豫了片刻,刚要伸手去敲门,却不料杜原迅速赶到,挡在身前。 书生一脸愕然,迅速地向着一旁走去。 “杜爷爷,您没事儿吧?”那个颇为机灵的伙计走上前来。 杜原有些意外,说道:“小柱子,你不怕我?” 毕竟,在这船上的人,都亲眼看到他变成了一条白鲢鱼,就是平日里再亲近的人,此时都因为这个变故噤若寒蝉。 小柱子摇了摇头,傻笑到:“杜爷爷在这船上多少年了,从我记事起,您就是大伙儿主心骨,连我撒网的本事都是您教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老人觉得混浊的眼睛里有些发酸,其实他是知道的,眼前的这个少年实际上还是有些害怕的,只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所以拼命装出一副心大的样子。 他哈哈大笑,骂道:“臭小子,真没眼力见,既然酒葫芦里有酒,还不拿来?” 小柱子被这熟悉的话语一骂,心中的惊恐顿时少了不少,忙将酒葫芦递了过去,笑道:“况且前阵子杜爷爷您打赌输给我了,答应过我要给我讨个媳妇呢,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老人瞥了他一眼,满脸笑意:“行,说话算话,老夫给你介绍一个水里的鱼做老婆,咋样?到时候化了形,什么标致模样都有,那身段,那脸蛋,你就偷着美吧......” 一旁的少年开始仰望夜空,浮想联翩,又忽然摇头道:“不行不行,一条鱼给我做媳妇儿。那不得天天养在水里,万一哪天跑了怎么办......” 老人一听这话,气的用手轻敲少年脑门:“傻小子,我在这船上那么多年,除了下水修船救人,你看看我是不是整天泡在水里?能修成人形,那就和人没什么两样,懂不懂?” 少年挠了挠头,似懂非懂。 二人突然心照不宣的开始捧腹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杜爷爷,那你以后,还会在这船上生活吗?”小柱子忽然问道。 杜原满脸苦涩,摇头晃脑道:“不知道喽,如今在人前现了原形,恐怕会给船队带来不好的影响,虽然有些不舍,但是最好还是去别的地方......” 小柱子一听这话,急得不行:“可是,杜爷爷你您这些年救了多少人,您是好人啊......” 杜原欣慰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小柱子逐渐就懂了,有的时候世道就是这样,充满了蝇头苟利和身不由己。 屋内,陈洞幽和林露清,正忧心忡忡的看着在蒲团上打坐的夏泽,陈坛静急得都要哭了,一直反复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不时有滚烫的白色雾气,从少年的身上蒸腾而起,好似要将夏泽体内的血液一同蒸发掉,他的身躯也因此变得干瘪消瘦。 夏泽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那枚银色的剑胚从刚才开始,就隐隐有要降世的征兆,若非夏泽反应迅速将其牢牢控制在掌心,恐怕那枚剑胚就要一溜烟飞到不知何处。 等到他回到屋内时,剑胚已经化作滚烫的铁水,融入他掌心血肉之中。更可怕的是,剑胚开始逐步从他全身窍穴,一点一点入侵他的气府,因此夏泽每一次尝试着用纯粹真气去抵御,便会体会到百蚁噬心,钝刀刮肉的强烈痛楚。 “怎么会这样,莫非吕纯阳给的这枚剑胚有问题?”林露用仙家内视之法,洞察夏泽气府,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那银色的剑胚,已经将夏泽整个气府的三分之二,都覆盖上了那一层冰冷的银色。 她尝试着往夏泽的背心处灌入一缕灵气,却不曾想原本就生不如死的夏泽,旋即一声惨叫,吐出好大一口鲜血,吓得林露清和陈坛静等人脸色惨白。 夏泽死死捂着嘴巴,让自己尽量不要发出声响,可还是因为那股难以忍受的疼痛,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 陈坛静当时就吓哭了,林露清身子颤抖个不停,完全没有了办法,她俯下身子,哭成了泪人,将因巨大的痛楚不住痉挛的夏泽紧紧抱在怀里。 夏泽这会倒是没有挣脱出来,他也没力气挣脱了。 “林姑娘,你不用害怕......这点痛算个屁啊......”夏泽气若游丝,小声宽慰道。 只是没等他喘息片刻,更强烈的一波剧痛,瞬间让他难受的要把身上的衣襟撕破了。 “老子......三魂七魄都让人拍碎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夏泽脸色苍白,大口喘息。 林露清渐渐感受到,怀里那个少年,身子烫的吓人,就好像一个炭火正旺的烤炉,一旁的陈洞幽和陈坛静见状,赶忙拿起擅自,拼命的扇风,想要为他缓解疼痛。 “在吴道的那幅画里......我让一个武夫,打成了一团烂肉......然后恢复,再被打烂,足足三千次......我去你大爷的......” 夏泽歇斯底里的怒骂连连,时不时因为一次阵痛略作停顿,尽管他骂的极为难听,甚至有些许字眼让林露清和陈坛静听了都有些震撼,但丝毫没有减轻他身上的痛楚。 夏泽死死捂着心口,破口大骂道:“你最好是一把举世无双的飞剑......要是老子这次侥幸不死,又看到你只是一把平庸得不行的飞剑看我不把你融了......” 那一枚桀骜不驯的剑胚,像是听到了夏泽的怒骂,开始疯狂撞击他的心脉,意图要将这个他看不上的主人,活生生弄死,夏泽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等等,熔炼? 夏泽在这一刹那,突然醍醐灌顶一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哭成泪人的林露清,然后开始盘腿打坐,凝神静气。 林露清有些奇怪,但是片刻后她紧锁的眉头才逐渐舒展,只见夏泽缓缓睁眼,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高贵的金色眼眸。 房间内温度,开始渐渐攀升,林露清和陈洞幽陈坛静等人,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好像有一个人抡着沉重的铁锤,不断的锻打着散发着热气的夏泽。 第一百八十八章 神斧 水面砰然一声,从中跃出一个少年,浑身湿透,抱着手臂嘴唇乌紫,冻的瑟瑟瑟发抖。 “拳法真高!”夏泽冲着刘琢玉竖起一个大拇指,同时用拳罡震去一身萦绕电光。 身后渡船上的几人,顿时响起阵阵哄笑。宁知暖掩面笑道:“除了浑身湿透,毫发无伤,睁眼说瞎话呢不是?” 刘琢玉脸色铁青,看来这人并非想象之中那般不堪一击。 陈心安咧嘴一笑,心中傻乐道,这小子和我真对味,是个阴阳怪气的人。 唯有江点酥看不出其中真相,为心上人拔得头筹满心欢喜。 骤然间,两者竟然同时缓缓下压身姿,蓄势待发,江水岸上的百姓看不出真切,但是只要是踏入武夫或是修士一途的人就能真真切切的看到,周遭天地一股尤为恐怖的武夫真气,仿佛是被两股无形的力道争相撕扯,然后倒灌进江面上那两人的气府之中。 狂风大作,整个凝固的江水之上开始泛起一丝丝涟漪。 刘琢玉再次杀到,每一次踏地,都会将脚下江水,炸出一朵水花,而他本人则完完全全融入那道电光,夏泽眼眸微转,迅速打出一击横拳。 轰然一声,两拳重重对撼,刘琢玉的迅雷般的身形才重新浮现,两人之间,炸起阵阵音爆声。二者各自收回拳头,后退三步。 结果下一刻,刘琢玉,双掌化作虎形,猛然拍合。刹那间,便有一左一右两头霹雳所化的巨虎,齐齐扑向夏泽。 眼见避无可避,夏泽索性干脆向后倒去,然后双锤猛然砸向身下玉璧,坠入江水之中。两头巨虎,仿若嬉戏,又像是在啃咬厮杀,最后搅作一团,变作一颗庞大的雷球,最后轰然炸裂。 气海翻腾,霹雳冲天而起,除了刘琢玉稳稳落于一片‘碎玉片之上’,其余的船只皆被这股气浪吹拂的连连后退,展颜眉头微皱,于是索性将玉殒剑投入江水之中,顷刻间,才刚刚冰雪消融的金缕江水,又迅速凝结。 江水两岸,人声鼎沸,这一轮的拼杀,没有了血肉横飞,却精彩至极。每年都有来自各处的修士,武夫来到洞京,因为私人恩怨或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不在少数,但是一般未能分出胜负,就会被官兵带走,若是来自名门望族或是有钱疏通,倒还好说,若只是山泽野修又是个倒霉的穷光蛋,那发配别处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林露清看着冻结的江面,眼神里有一丝遮掩不住的担忧:“奇怪,这刘琢玉分明是个武夫,为何拳法之中夹杂着一股炼气士凝练出来的灵气?” 展颜点点头,娓娓道来:“这刘琢玉可不是寻常人,早在出生之际,便有大齐钦天监夜观天象,得出他是旧神灵转世的说法,因此引得儒释道三家的大能,为了将其收入门内吹胡子瞪眼,私底下的骂仗和私斗打了不下上百次。” “果然,他后来在佛法、读书、道法之中都有着极高的悟性,又喜欢读书,竟无师自通的迈入了炼气士的大门,而且仅用了不到三年就踏入了练气三境,奈何之后大病一场,近乎病入膏肓,三家黔驴技穷都未能将其医治。一位儒家君子翻遍古籍之后断言,他要是不愿意废掉胸中气府凝练而出的灵气,恐怕时日无多。这场博弈,道佛两家眼见这位修道美玉濒临七绝,索性拂袖离去。” 宁知暖不悦道:“这佛道两家的人也太没人情味了吧。” 展颜点点头:“而后刘琢玉毅然决然碎掉了自己气府中凝练出的灵气,果真好转过来,然后追寻自己的本心,投入了儒家分支浩气宗,并跟随一名武夫开始练习拳法,结果短短四年,就已经是一位拳法卓绝的七境武夫了。而且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体内被碎的七零八落的灵气,竟然与他淬炼出的真气浑然一体,所以他每次出拳,拳招近乎十之八九有这那么一丝仙法的威灵,可以说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缥缈洲上乃至九洲赫赫有名的武神。” 林露清没说话,轻拖裙摆蹲坐在船头,冲着某个艰难拍碎玉璧的身影,气道:“你再这样,待会我可不理你了。” 夏泽苦涩一笑,仓皇起身,然后在瞬间吐出一口挤淤在气府之内迟迟不能过关的浊气,同时整个身躯开始烟气蒸腾,煮熟虾蟹一般涨红的脸色开始退却。 刘琢玉、展颜几人顿时脸色大变,只见一颗颗凝练的如同玉珠一般的水运灵气,纷纷坠落江面,透过那凝结的江面,整条金缕江顿时绿意盎然,这是因为那一颗颗水运灵气开始反哺江水了。 从刚才开始,夏泽就一遍又一遍的在运行剑鼎剑诀,尝试着将三魂七魄上的二气进行对调,还有用高陇所传授的炼化口诀凝练时眠散落的山水气运。一心三用,何其恐怖,但是夏泽甚至将那件春醉袍子都一同装的满满当当,都未能将所有的灵气收纳,这也是他此前迟迟不肯使出全力的原因,毕竟,让一个如此贪财的人看着这大把大把的灵气付之东流,无异于受刑。 江面上,夏泽与刘琢玉早已拼杀不下三十几回,刘琢玉的拳法本就属于上乘那一类,再加上他这四年来夜以继日的苦练,融合了自己的感悟,所以威力巨大,反观夏泽的拳法,朴实无华,但是每一集撑捶,竟也足矣与刘琢玉分庭抗礼。 轰然一声,二者对着对方的肩膀互擂出一拳,然后迅速倒退。夏泽一身青衣之上,弥漫着淡淡的血气,一连退后了七步,才稳住身形。 刘琢玉退后五步之后,牙关紧咬,一脚重重砸落江面,一个二字钳羊马,终于也是勉强卸去那一阵拳劲。 “阁下拳法如此醇厚,究竟是武道几境?”刘琢玉一手捂着肩头,另一手舒展着隐隐剧痛的手指,忍不住问道。 夏泽抖去肩头干涸结痂的尘埃,咧嘴笑道:“比你拳高一境。” “看来只有用拳头,才能问出个所以然了。道友,接下来我可要使出全力了。” “正有此意。”夏泽点头道。 夏泽迅速逼近,再度以一击撑捶开路,可反观刘琢玉此刻没有再次选择硬碰硬,而是以一个云手的姿势,悄然化去夏泽至刚至猛的拳劲,紧握夏泽手腕然后迅速前拉,将夏泽整个人拉的失去平衡。 一击蕴含着雄浑雷光的拳头,悄无声息的从上砸落,只要一拳命中,夏泽这条龙脊就会被硬生生砸断,武夫一路也从此变成奢望了。 高台上,眼瞅着一幕的魏饮溪不禁冷笑,他原本还有些不满几人轮番上阵,要是群起而攻之这泥腿子早就命丧黄泉了。现在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浩气宗刘琢玉果然了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林露清眼看就要按耐不住出手,结果夏泽果断以一招霸王硬折缰反握刘玉琢手臂,黯然发力。只要刘琢玉果断砸下这一拳,他也能瞬间掰断他整个手腕。 “琢玉师兄!小心!”江点酥吓得花容失色。 刘琢玉一咬牙,顿时起了杀心,手中雷光熠熠,悍然砸落,夏泽嘴角微挑,飞快贴近一步,然后提肩点在刘琢玉的胸膛,这一招十分的狠辣,竟然撞得刘琢玉短暂的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后倒去。 夏泽迅速放弃以霸王硬折缰拧断他的手腕,转而以一击降龙猛砸刘琢玉胸膛。 刘琢玉被一拳砸的倒飞出去,口吐鲜血。反观另一头,夏泽身前刺啦一声,那件灵气盎然的春醉法袍,被一掌划破,鲜血溢出将那件青衣染的血红。 “四境?你只有四境,这怎么可能?”刘琢玉面色大惊。 此言一出,就连身后的陈心安和江点酥都是震惊不已,曾几何时?拿了那位传授他拳法的儒家君子,有谁能够将刘琢玉逼到这个份上,更何况据他所说,夏泽还仅仅是湖心境的武夫。 刘琢玉不由得有些交际,顾不得体内一阵气血翻涌,他暴喝一声,双掌做拍鼓的架势,霎时间,天地中央的,响起一阵阵雷鼓之声。 夏泽心念微动,伴随着眼中光华流转,微微侧身,须臾后便有一道霹雳从他先前站立的地方劈落。并且不只是一道,一连九次,道道雷光滑落,都被夏泽惊险万分的闪了过去。 刘琢玉眼看对面之人,接连躲过自己的杀招,心说不好,双足一振,然后迅速向着身后猛退。 夏泽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火速换上一口纯粹真气,如离弦之矢,追上刘琢玉。 刹那之间,已经来到刘琢玉身前,那一双杀意腾腾的双眸,仿佛洞穿了一切,刘琢玉四周忽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神,默默攒动真气。结果下一刻,眼前忽然出现满天星斗,一轮大日和一轮明学,周而复始。 轰隆几声,厚重的拳罡,一拳接着一拳,砸落在刘琢玉的身躯之上,拳罡之厚重,宛如山岳压顶,起初他还能通过体魄上传来的阵痛计算夏泽轰出的拳头,渐渐的,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玉虎鸣,连鼓,你还有一招神斧,对吧。”夏泽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刘琢玉脸色骤变,等他的视野和听觉重新恢复,身边除了江点酥和陈心安的呼喊,还有夏泽手中仿若神父开天的霸道拳罡。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四境对八境 “琢玉师兄!”江点酥叫的撕心裂肺,毅然决然冲入战局。 夏泽手中的辉光,以及用真气所化雷电凝练而成的巨斧,已然到了不得不砸落的程度,但是这个莫名杀入战局,横在刘琢玉身前的女子,成了一个变数。 那个柔弱的身躯,被刺目的雷光映照的小脸煞白,也就是这一恍神的功夫,夏泽已经失去了一掌终结刘琢玉的机会,后者犹豫了一瞬,迅速揽着江点酥向后退去。 眼见女子脱困,夏泽暴吼一声,一掌劈落,一道高十丈的雷电掌影重重砸落江面。大浪激起,整个玉色江面顿时飘着莹莹如玉的飞絮,那艘小小茶舟早已碎成了齑粉。 陈心安还未反应过来,江点酥就冲了出去,俨然是豁出性命要舍身替刘琢玉裆下那一招杀招。他眼睁睁的看着夏泽差点劈下那一掌,想要去救那个脆弱的像是白瓷瓶的女子,但是那一刹那他双脚是那样的软弱无力,又像是被人浇灌了铁水牢牢焊死在地上。 所以等到身形暴退的刘琢玉,抱着江点酥撤回茶舟之时,他除了欣喜之余,更多的还是对于自己懦弱的憎恨。肩膀一紧,陈心安仿佛被一双大手挟持着腾云驾雾,待到双脚重新触及实地,陈心安突然发现刘琢玉已经把江点酥放入他的怀中,而他指尖上的那张金色符箓,悄然升起火焰,烧成了灰烬。 此处正是江水岸边,围观的百姓被这三个会移山缩地的神仙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纷纷 “琢玉,你到哪去。”陈心安早已没了先前的别扭情绪,朝着那个准备重新投入战场的刘琢玉喊道。 刘琢玉没有转身,他一步步走向江水之中,与江水中以拳架立身的夏泽遥遥相望:“分拳术高低,若是可以的话,我想分生死。” 陈心安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刘琢玉俨然变了一种口气,就好像他们从未认识,仅仅是一个背影,身上散发的气息,宛若庄严的神灵,他一步一个脚印,重如山岳,拳意流淌。 轰然一声,刘琢玉拔地而起,扎入江水之中,浑然拳罡,自发的凝结,踏江如履平地,他高声叫道:“先前出于我师妹搅局,才侥幸躲过你那一击杀招......” 说这话时,刘琢玉眉头微皱,夏泽笑而不语,或许应该说是,他的杀招,但是他一直弄不清楚,夏泽是如何用出他引以为傲的神斧,甚至对于他的两大拳招,玉虎鸣,连鼓都如此的熟稔,莫非师出同门? “先前的不作数,我刘琢玉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就站着不动,吃你一招神斧,那之后若是我还不死,那就分个高下,分生死!”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他疯了吗!站着不动硬抗一拳?浩气宗的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魏饮溪勃然大怒,有着江水边上安排的耳探及时汇报二人战况,他才能对战局了若指掌。 林露清轻捻玉指,嘴唇微动,待她目光触及远远踏江而来的刘玉琢时,不由得柳眉微蹙:“麻烦了,来头不小。” “林姑娘,这话怎么说?”宁知暖虽然知道林露清性子清冷,轻易不与人交谈,但是面对此等看不清的局势,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开口道。 “不可言说。”林露清言简意赅。 宁知暖吃了个闭门羹,只得悻悻然的看向远处二人。 夏泽看着缓缓飘来的刘琢玉,蓦然笑道:“刘兄真君子也,我可不客气咯。” 刘琢玉不由得额头冒汗,或许自己真不该如此的深明大义,毕竟即便此前江点酥没有乱入战局,他也有可能侥幸躲过。 但是很快,他便释然一笑:“请。” 从先前的拼杀之中,刘琢玉是能够看出来的,夏泽的拳招显然是经历了不下上万次的打磨,就好比铁杵磨针,烧窑拉胚,慢工出细活,所以夏泽才能够在武道四境的情况下,早早让那拳意上身。 一本拳谱招式创立之后,经过几十代的传承,原先拳法真义要想薪火相传,是一件尤为困难之事,不同的拳法师傅对于拳招有着自己的领悟,孰好孰坏,众说纷纭。而某些老师傅又担心教会徒弟而是自己,所以往往很多习拳之人只学其型,不得其法。因此一套拳招,习拳者有强有弱。 而夏泽这套拳谱,在几个练气的小娃娃粗略指点运气法门之后,剩下的就是一遍遍的打磨,全靠自己摸索,上万次练拳走桩之后,拳意流淌如拳。 所以自点苍山到大齐洞京这一路,夏泽能够在不动用那件神格法袍的情况下,跨越两境与人厮杀。 夏泽身躯夏泽,一身沸腾拳意也微微压低,缠着背后那条龙脊嘎吱作响,然后怦然扎起一道冲天水花。 “来了!”夏泽暴喝一声,迅速杀到刘琢玉身前两丈,一拳轰出,江面之上炸出一道席卷着阵阵江水的拳罡,砸向刘琢玉。 后者果然蔚然不动,水花和拳罡仿若下压的山岳,砰的一声巨响,将刘琢玉整个人压入江水,霎时间,水龙翻腾,大雾四起,雷光萦绕。 江岸上,江点酥早已是吓得花容失色,眼看又要杀入战场拼死相救,却被陈心安一把拦住,任凭她如何叫骂都不肯撒手,不是他心生嫉妒,而是他深知,此刻的刘琢玉并非他们熟知的那个人,贸然搅局,会有什么后果,很难想象。 夏泽看着翻涌的江水,迅速换气,他并没有选择打出刘琢玉的那一招神斧,不是他不会,而是正如刘琢玉所想的,他只是学得其形,真要在这场比斗之中占得先机,未必比用出自己的拳招来的实在,所以先前那一轮拼杀,刘琢玉是有可能毫发无伤的。 江点酥一条命,换的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很值。 水面炸起,有个白衣少年,口鼻流血,发髻被江水冲的散乱,双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夏兄,说好的用那一击神斧打我,临时变招不好吧?”刘琢玉擦擦鼻血,苦笑道。 “半点不惭愧,甚至有些意犹未尽,倘若我依旧以神斧攻伐,表面上对我有利,但你可能也有应对之法。”夏泽咧嘴笑笑,然后重新驾起拳架,高声道,“既然恩怨已清,现在就来分个拳法高低。” “正有此意!”刘琢玉猛然合掌,霎时间双眸骤然崩射出电光,原本白皙俊俏的面容,顿时覆上一层血色,长发飞散,獠牙恒生,宛若诸天夜叉。 阵阵夹杂着神意的拳罡,将脚底江水压得翻涌不止,最后在他的背后,凝聚出一轮暗月,不断飞旋。 “又一个神只转世。”林露清站起身。 余火与宁知暖对视一眼,不再言语,后者眼神之中甚至有一丝淡淡的悲伤。神只转世,何等遥远的一个字眼,但是却是宁知暖朝思暮想却不敢奢望的,毕竟宁知暖的父亲便是万年前那位远古火主的转世,这才得以立教称祖创立陵烟宗。 另一头,战局已然翻天覆地,刘琢玉每次出拳,宛若天雷压顶,虽然还是练得炉火纯青的三招,玉虎鸣、连鼓、神斧,但是拳招杀力截然不同。 夏泽在道道雷光之中,被劈得满脸焦黑,但是尚且应对有余,在挡下刘琢玉轰向面门的凶狠一拳之后,抓住一个破绽,拳出如雷,顷刻间,七十一拳悉数打出。 起初还能触及实处,就在他即将打出最后一拳连成地煞七十二拳之时,刘琢玉的身形忽然变得虚幻,因此夏泽这一拳不仅没能命中,甚至身体失衡飞了出去。 身后,一尊浑身漆黑看不清面容的鬼影骤然浮现,双掌抱拳砸向夏泽后心。 夏泽心念一动,猛地拧转腰身,眼眸光华流转,然后兀然飞出一道金光,与那黑影重重对撼。 夏泽骤然下落,冷不丁一拳砸向身侧,刚好命中红面獠牙的刘琢玉面门。 天空之中,两道身影各自掠回正主体内。 除了林露清,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两尊远游阴神。若是说刘琢玉这个武夫没能练出阳神而是温养出一尊阴神,尚且有他博览群书可以解释,可夏泽去去一个四境武夫就能炼出一尊可与之匹敌的阴神,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刘琢玉巍然不动,夏泽眼见一拳不成,深吸一口纯粹真气,再度以一击撑捶轰在刘琢玉胸膛。 砰然巨响,眼前之人巍然不动,夏泽察觉不妙,想要抽身拉开距离,结果下一刻,两道快到极致的玉虎鸣迅速从左右两侧杀到。 夏泽躲闪不急,只得以双臂抵挡,那两道雷电在速度攀升到极致之后,竟然细如发丝,须臾后夏泽手臂之上开始浮现两条细小的血线。刘琢玉飞起一脚,将夏泽重重的踹飞出去。 夏泽一连在江面上重重的滚了十几圈,才勉强站起身,两条手臂的仅剩一丝皮肉黏连,无力的耷拉着,这让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露清犹豫了一会,终究是没有贸然前去查看夏泽伤势。四境对上八境,果然有些勉强了,若是刘琢玉没有使出这招降神的神通,尚有一战之力,可现如今若是执意以拳法分高低,夏泽必输无疑。 夏泽苦涩一笑,一道金光再次杀出。 第一百九十章 胜负分晓 “又是阴神远游?”刘琢玉心中狐疑,后撤一步,紧握拳头,搅得体内那股纯粹真气翻滚如斗车,旋即崩出一拳,拳罡迸射,电闪雷鸣。 却不料那道金光并非选择与他硬碰硬,而是骤然升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绕到他的身后。 一股堪比洪荒猛兽的拳意如山洪倾泻,刘琢玉被那股气势压得气机稍稍有些迟滞,未等他转过身,短短瞬息之间,七十二拳,拳拳打在他后背筋脉之上,就连那轮飞旋的暗月,也被拳罡砸的微微晃动。 刘琢玉吃痛,猛然转身,旋即暴喝一声,九道粗若水牛的雷光倾泻而下,不偏不倚悉数砸在那道身影之上。 连鼓!春雷响,万物生。 顷刻之间,磅礴的雷气电浆倾倒在那人身上,将他电的浑身发抖不住抽搐,同时有无数繁茂枝叶开始从那人的身躯之上疯狂生长,将他死死缠绕。 刘琢玉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身影,那消瘦的面容,与夏泽无二,显然就是他的阴神没错了。 “嘭!嘭!嘭!”一连好几声巨响,‘那尊阴神’身躯之上,一连九个穴位,炸出一道道电弧,而那沐浴在电浆之中繁茂枝叶,竟愈发繁茂,几乎将他缠绕成了一个不见眉目的‘大粽子’。 “虽然不了解你究竟是如何在这个境界就炼出一尊阴神,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四个境界的差距,真不是一尊阴神就能够弥补的!”刘琢玉眼眸之中,溢出的电光好似一条随风飘动的柳絮。 他迅速逼近,五指如勾,迅速抓住那尊阴神被藤条包裹的头颅,与此同时所有的电浆凝聚与他的掌心,滋滋作响。 宁知暖和余火已经不忍心去看了,卢玉娘更是惊恐的握着展颜的手,唯有林露清一脸淡然,嘴角甚至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咔嚓一声,众人循声望去,预想中下周阴神头颅被一爪子碾碎的画面并未出现,恰恰相反,刘琢玉哪一只历经千百次打磨的铁掌此刻,五根手指折的东倒西歪。 “这怎么可能?”刘琢玉不死心,以另一手高高扬起,拳罡凝聚,掌心之中残存的电浆此时如同烈火烹油,转眼间又汇聚成一道夹杂着雄浑雷光的巨斧虚影。 一斧劈落,拳罡和雷电甚至将整个江面短暂的一分为二,升起阵阵白烟,然而那尊‘阴神’,纹丝不动,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生气,变成了一个宛如泥塑雕像一般的存在。看书喇 但是刘琢玉已经没有了再劈一次的勇气,此刻他使出神斧的那一只手掌鲜血淋漓,隐隐作痛,他终于确认了,眼前的并非阴神,闹不好是阳神身外身。 远处,夏泽在唤出阳神身外身的空档,断掉的双臂已经重新粘合如初,但也并未再次贸然上前。 二人都是在武道一途,极其刻苦用心之人,因此对于致胜关键,二人都心知肚明,若是夏泽不运用其他神通与刘琢玉拼杀,四境之差,夏泽势必会被这个状态的刘琢玉碾压,但仅仅是境界上的碾压。 夏泽体内的二气,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伤势恢复,要想分生死,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若是让夏泽用上飞剑之类的神通,那可就未必了。 刘琢玉迅速脚下一震,身形射出如梭,白色衣衫沐浴在雷光之中,散乱的长发,裸露的肢体,在充斥着电光,这毁天灭地的一拳过后,无论夏泽有什么手段,都必死无疑。 “可惜了,你武道天赋极高,甚至不在我之下,想来应该只是学拳时候较晚,假以时日说不定你我二人将会在某座高峰上把酒言欢,但是我毕竟受托于大齐,所以......”刘琢玉在这一刻,思绪万千,看着自己沉重的拳罡眼看就要轰碎夏泽。 下一刻,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夏泽眼眸之中,悄然闪过一丝星光,一只金色的手掌,将刘琢玉拳头,乃至于满天的拳罡,尽数聚拢一处,那道遍布金光的另一个夏泽,迅速成型,然后融入刘琢玉身躯。 霎时间,满脸震惊的刘琢玉愕然发觉,那道金光一闪而逝之后,周身各处气府内所有气机,拳罡,灵气,悉数消失,他一拳砸向自己的心口,砸的满身金光有如潋滟波光,晃荡不止,他自己也疼得呕出一口鲜血。 但是情况并未好转,那一身金光好似附骨之蛆,死死地占据着他全身的经脉和气府,像是给他上了个锁,此时别说运气御敌,他就是想要直起身子都感觉举步维艰。而身前,夏泽已经驾起双拳。 “有些话,现在不问,恐怕就来不及问了。你是如何凝练出一对阴阳神的?而且你的阳神,体魄之强韧至少也是上五境的程度,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还有,我在你目前为止遇到的武夫之中,究竟排在第几?”刘琢玉紧咬着牙关,身前那人身上散发的雷霆一般的拳罡,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所以他有些慌乱,紧促的问出了好几个问题,也不管夏泽答不答得上。 夏泽思索片刻,和煦一笑:“第三吧。” 刘琢玉轻轻点头,他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 岸上的陈心安眼疾手快,一掌轻轻敲在江点酥后背,后者顿时两眼一黑,昏睡过去,他看着怀里那个瘫软如泥的女子娇媚的容颜,叹息一声:“这倒霉的事全让我碰上了,等点酥醒过来,不知道会生几天的气。” 江面上,刘琢玉身躯上的金光散去,转而迎来的是夏泽暴风骤雨一般的拳罡轰炸,短短几息之间,由上到下,先是地煞七十二拳,再到天罡三十六路,每一声雷鸣,周遭的玉璧便会炸起一道水花龙卷。他原本那一身凶悍的宛若神灵降世的雷光,在拳罡的冲刷下,悉数湮灭,甚至连那一身衣物,都被打得破破烂烂。 不过夏泽终究是手下留情了,仅仅是打到了最后九十九拳之时,刘琢玉便站着一动不动,两眼翻白昏死过去。夏泽缓缓收拳,随手提起那个完全浸湿在江水之中,衣不蔽体的刘琢玉。 周遭凝固的江水,重新开始流动,江水下的剑气时不时窜出,滋啦一声升起一束缥缈白烟,许多碎裂的‘玉质冰面’随波远去,嗖的一声,玉殒剑飞掠回展颜手中。 夏泽勾勾手指头,对岸的陈心安犹豫了片刻,还是祭出符纸御空而来,前者用力一抛,陈心安稳稳接住昏死过去的刘琢玉。 “多谢阁下手下留情。”陈心安将刘琢玉扛在背上,勉强拱手道。 “怎么?不替刘琢玉揍我两拳?”夏泽戏谑道。 陈心安挠挠头,满脸尴尬,小声道:“阁下说笑了,我是不喜欢刘琢玉,但是我不是傻子,若是此前点酥还未被我打晕过去,我可能会为了在在她面前挣足面子,交出一两件之前的法器,然后央求阁下与我佯装苦战二三十回合后,我被阁下一拳打退。” 夏泽眼前一亮,点头道:“可以,拿来吧。” 林露清噗嗤一笑,“自投罗网来了。” 陈心安心知不妙,赶忙摆手道:“阁下误会了,我说的不是现在,而是.....” 夏泽迅速冲上前去,,一拳递出,看似凶悍无比,实则拳劲早已卸去九成。 “现在刘琢玉,江点酥全都晕过去了,无人能看出真假,这是你扬名立万的机会,自己掂量掂量,不然我可就使出全力咯?”夏泽阴冷笑道。 陈心安心领神会,旋即高声叫道:“来啊,逆贼!今日我陈心安就替大齐绞杀你这个乱臣贼子!” 他扛着刘琢玉迅速在江面上暴退,心里却早已是一阵后怕,这狠话说的好像有点过了,万一夏泽听后震怒,干脆一拳打死他该怎么办?好在他先前为了来此救下刘琢玉,用了一张御风爬云符,可以短暂御风而起,,打不过,至少还可以逃嘛。 但显然夏泽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脚下一震,迅速来到他的身前,浓烈的拳罡甚至凝聚成一个硕大的黑色拳影。 短暂的眼神交汇,陈心安宽大袖袍迅速挥出,袖袍中的手掌迅速将五张符箓递给夏泽,后者会心一笑,竟平白无故倒推三丈,才停在江面上。 “好厉害的道法!”夏泽咬破舌尖,然后吐出一小口鲜血。 这一系列的变故,在两岸围观的百姓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楼台上,魏饮溪整个人脸色铁青。 身后的那几艘小舟上,几人都是衣袖掩面,就连平日里一向喜怒不于形色的展颜,此刻都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陈心安终于醒悟过来,袖袍一振,五张颜色各异的顿时飞射而出。转眼间,烈风、寒冰、狂风、飞沙、还有一尊透着黑气的金甲神灵飞出。 “你大爷的。”夏泽心念一动,手中顿时多了一把燃烧着烈焰的长剑,一剑递出,火焰夹杂着飓风,平推整个江水,一切被符箓唤出的法术,尽数湮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心安,早已带着刘琢玉逃之夭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十个宗门 “荒唐!他浩气宗究竟是干什么吃的!”魏饮溪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掌将身前横梁拍的粉碎。 “太子息怒,那乡野泥腿子迄今为止所展现的实力,不过只是一个稍微有些拳脚的武夫罢了,真正要是我们警惕的是深藏在他背后的那些人。”曹兵上前拱手道。 “你是说那个什么吴骓?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原本落魄的和山中精魅称兄道弟的小土地神,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上五境的五岳正神。” 曹兵犹豫了片刻,正了正神色:“举本人可靠线报,这吴骓的来头可不小,他本就是千年前天在目洞天那场人神仙魔妖各族大战过后,一位远古仙人留下的仙人遗蜕,恰好被某个渺小的精魅所占据,经过了数千年的时间长河洗礼,灵气早已损耗的差不多了。但是在机缘巧合下与那个天道馈赠者缔结了契约,所以才会在那个泥腿子得到神格之后,一举重回上五境。”看书喇 魏饮溪面色凝重道,低头看向曹兵:“这么说,他也是旧神的代表,或者说他能够一举获得神格的裙带关系,也是天目洞天那个老不死的安排?他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曹兵点头道:“远古神灵的想法,自然不用过多推敲,万年前,人族本就是神族为了遵循大道极致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的,他们以人间香火和信仰为食,奴役人族。若非万年前那场不为人知的变故,远古神灵纷纷转世寻求生机,何来今日太平盛世。” 迟疑一番,又说道:“按理说转世神灵,在找寻到继承神格之人之后,不会完完全全将自己的神格送出去,而是会像寄宿于螃蟹身上的蟹奴,在一点点吃掉螃蟹器官之后,彻底掌控这具身体,最后登天之人,还是不是最初那位,很难说。但是出乎意料,掌管着天目洞天的那位旧神,在赠出神格之后,竟然没有要夺舍的念头,就此散道于天地。以我对那位旧神的了解,他并不是那一类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神灵,相反,他还是一位颇有人情味的神灵,那......” 魏饮溪背着手,来回踱步,脸色一沉,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曹兵点点头:“他选出来的那一位继任者,还是所谓的天道馈赠者,臣以为,与其与他大动干戈,斗得两败俱伤,不如干脆与他讲和,寻一个两全其美之法,皆是他可以安稳的为我大齐所用,甚至能够在大齐与大周两国交战之时,为我大齐开疆扩土......” 曹兵仔细打量着魏饮溪的神色,突然停住了话头。 魏饮溪眯眼笑道:“曹将军,有些话我憋在心底很久了,现如今我父皇将死未死,得位者尚且不知,你这样临阵倒戈,也未免有太多的疑点了。早就听说曹将军你有诸多绰号,那个什么儒虎,听着挺唬人的,但是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变成没牙的老虎,你信不信。” 曹兵点点头,笑道:“我自然是信的。” 魏饮溪走到楼台边上,“我连你这个收收复了燕云十四州的曹周王都不信,你现在让我信一个穷乡僻壤的泥腿子?” “大齐需要的不是委曲求全,是征服!” “是!”曹兵大步上前,微微颔首。 魏饮溪望向远处江水中的那个少年,一身气机如日中天,他朗声道:“大齐十万精兵何在!” 几乎是一瞬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涌出数万兵马,皆是身穿铁甲,骑着高头大马,杀气腾腾。 “在!” 百姓开始慌乱,四处奔逃,更令他们不解的是,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会让大齐动用十万精兵。 街道上的陈洞幽和陈坛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刚要动用遁术逃遁,结果身后忽然有一人牵着他们的手,走向别处。 一道道彩色披帛,从云端飞向楼台,魏饮溪飞身一跃,落在彩色披帛汇聚而成的莲花之上,大袖飘摇,一件精致的龙袍瞬息之间附着于身上,他拨开垂挂于额前的玉冠珠子。 “新王登基!万民还不速速下拜,更待何时!”曹兵的声音,响彻整个天地。 此言一出,百姓们顿时面面相觑。新王登基?大齐皇帝魏佶这是驾崩了?是留下了遗诏让魏饮溪继位?还是说是这位太子魏饮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反了?但是迫于皇威,纷纷下拜。 战马的铁蹄声,由远到近,不出片刻,便挤满了所有的街道。 现在位于夏泽等人对面的航船,只剩一艘了,但是那艘航船中的人,迟迟不肯现身。 展颜摇头道:“那艘航船中的人,我们也不曾知晓,但是隐约能猜到修为不在上五境之下,你要当心,我们是大齐洞京动用那点香火拉拢而来的壮声势的,不便出手,只会远远观望。但是如若你身陷险境,我也会出手。” 夏泽拱手笑道:“谢过展兄了,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 魏饮溪架着那多彩色莲台,缓缓飞掠至十万兵马上空,寒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他身形本就高大,总算衬托出一丝帝王的威仪了。 他脸色阴寒得能滴出水来,笑道:“说实在的我真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怎么敢一个人洞京。我们大齐是被那个吕纯阳一剑砍服了,但不是服你。” 夏泽点点头:“你就是那狗日的大齐太子?你居然能够动用这么庞大的兵马?大齐的皇帝老儿死了?” 此言一出,虽然无人敢吭气,但十万铁甲御林军人人面面相觑,铁甲碰着铁甲发出一阵阵铿锵之声。就连躲藏在远处的百姓们,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就算有这天大的本事,敢在大齐的皇都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论,不要命了吧。 夏泽心念一动,从脚底开始,有银色的火焰开始慢慢燃起:“我本来以为继位之人,应该是魏鱼寒呢,那小子虽然二了一点,至少不会是一位心胸狭隘的帝王。” 魏饮溪看着眼前发生异象,脸色有些难看,笑道:“本来是磕个头就能相安无事的,现如今恶心人的话说了这么多,不掉个脑袋,说不过去。” 他指了指位于那几艘小船之上的几位,“陵烟宗的几位,还有剑仙展颜,卢娘子,我大齐可曾有负于你们,今日请你们诸位来为我大齐平叛扬我国威,几位为何迟迟不肯动手,莫非是早已与这贼人串通一气,就不怕寡人秋后算账吗?” 宁知暖和余火刚辩解,却看到展颜和卢玉娘携手相望,满脸坚毅,显然是铁了心要与夏泽站在一起,于是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毅然决然立在夏泽身旁。 “堂堂一个大齐王朝,竟然将自己的子民视作随时被人宰割的牲畜,魏饮溪,魏佶,你大齐与好几处宗门串通一气,打散我的命盘,害得我家破人亡,今日我夏泽就要来此讨个公道!” 夏泽悄然升空,那件银色法袍熠熠生辉,两气交相辉映,然后各自化作两道颜色各异的霞光游向两袖,红色的符文开始沿着眼睛向着脸颊蔓延,此刻的他,神情淡漠,獠牙狭长,比起神灵,更像是一头为了复仇而来的恶鬼。 “拭目以待,希望近日你能让整个大齐朝堂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错了!”魏饮溪仰天大笑,然后高声道,“诸位,现在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刹那间,数十道身影,拔地而起,迅速杀来。 “醉月山,金甲宗,屏风山,能来的都来了,大齐今日看来真的是下了血本啊......”卢玉娘喃喃道。 “黄口小儿,胆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今日我卫雄剑就就替天行道,诛杀此等逆贼!”一位白袍老者踏风而来,杀气腾腾,接连几次踏在江面航船之上,将那一艘艘航船悉数踏的粉碎,全然不顾落于水中的不断挣扎的人。 “当心,是追月山的供奉,八境武夫卫剑雄,一双铁爪可开山碎石。”宁知暖提醒道。 林露清有些嗤之以鼻,但是想到她是有心提醒夏泽,便没有表现的过分刻意。 那老武夫一掌按下,航船上的几人迅速御风而起,作鸟兽散,而后砰然巨响,身下那艘航船炸的粉碎。 卫雄剑眼见一击不成,瞬间脚下一震,身形如经天白虹,迅速抓向夏泽。 千钧一发之际,夏泽嘴角微挑,气府大震,一身气机化作满身潋滟,将其彻底包裹。 只听天地间一声怒吼,云霞退去,一身璀璨法袍的少年,面目再也难以窥见,因为此刻他的面容被那一道道红色的符文覆盖。 卫雄剑一爪轰出,夹杂着磅礴的罡气,悉数倾泻而出,结果这股力道在触及那件法袍之后,宛如泥牛入海,荡然无存。 他脸色骤变,心说不好,迅速退去, 结果下一刻,一只遍布猩红色烈焰的骨爪瞬间洞穿那个老武夫的胸膛,他满脸恐惧和痛苦,语无伦次的哀求着身前的这个恶鬼。 砰的一声,夏泽将那颗心脏彻底碾碎,然后将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随手丢到江水之中。 “下一个。” 魏饮溪不由觉得心口一疼,强壮镇定,大喊道:“还等什么!给我宰了这个狂妄之徒!” 顷刻间,江水岸上,万箭齐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再杀两人 陈洞幽曾经无数此幻想过这样的场面,冰冷的长矛和箭矢,宛如蝗虫过境,又好似飓风中的沉重急雨,他站在这场灾祸中央,气府一震,一身罡气如天雷勾动地火,然后将其全部粉碎。但是今天,他只是远远看着那个身穿法袍的少年,就感觉胸口有一座无比沉重的大山,压的人喘不过去来。 魏饮溪双手拢袖,笑的意味深长,结果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住了,只见江水中央,一直不曾表露态度的展颜,眉头微挑,手中那柄玉殒剑拔地而起,一阵青光闪烁,漫天箭矢长矛好比风中风中残烛,顷刻间便尽数化作齑粉。 “展颜!你可知道此举是在公然反抗我大齐,,与逆贼亢壑一气!”魏饮溪气急败坏,若不是自知实力低微,他真想把这个桀骜不驯的狗屁剑仙脑袋摘下来。 展颜缓缓收剑归鞘,语气平淡:“太子误会了,我一向是忠于大齐王朝的,只是现如今陛下尚未颁布传位诏令,太子堂而皇之的穿上龙袍,难道就不是所谓的大逆不道了?所以,展颜和所有百姓在此,恳求太子给我们一个答复!若是有人胆敢做出贪赃枉法,弑父夺位之举,展某便亲自代劳,以清君侧。” 人群哗然。 到底是山上神仙,这话说的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甚至有些胆大包天了。 “你!你!大胆!我魏饮溪本就是嫡子,大统自有正位,长幼自由定序,轮得到你在这妖言惑众?”魏饮溪先是大怒,转而迅速的冷静下来,他伸出袖袍内被他紧握的有些泛白的手指,大手一挥,怒道,“来啊,剑仙展颜与他的道侣卢玉娘与此等反贼密谋许久,将其拿下!” 展颜脸上的平静,转眼间便被满腔怒火覆盖,其他事他展颜可以好声好气,委曲求全,但是涉及到他的道侣,便是他的逆鳞。 霎时间,其余九位大齐安排的杀手迅速围了上来,人人皆能御风,眼眸中带着贪婪和杀意。只要替大齐诛杀了这几个逆贼,新皇登基势必要好好拉拢一番这群江湖势力,虽然此前夏泽轻轻松松就杀掉了一个九境武夫,但是这份投名状在此,群起而攻之,怕个屁。 “篓子捅的有点大啊,或者说是我夏泽欠你展颜的这个人情,有些大了,牵扯到你背后的宗门,真的没关系么?”夏泽御风退却到展颜身边,轻声笑道。 “恩公说笑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话,恐怕有些迟,若是恩公当真心怀愧疚,就把事情闹得再大些,越大越好,只要揍得他大齐生活不能自理,事后谈判起来,便越有利。” 夏泽点了点头,展颜看向这个年纪比他小了不少的少年,有些动容,终于生出一丝前辈看向晚辈时的欣慰,他轻拍夏泽肩膀,嗓音醇厚,中气十足,“记住,在我们剑修的世界,嘴上的道理讲不通,得用剑来讲。” “大战在即,容小女子为诸位轻奏一曲助阵。”卢玉娘颇为优雅的摆好木琴,玉手轻挑琴弦。 须臾后,身处木船上的几人都不自觉的感觉身躯各处气府扩张了好几倍,像是一个不断呼啸的漩涡,贪婪的吞噬周遭的天地灵气,那股血脉喷张的感觉无比的舒畅。 “早就听闻卢玉娘一手素琴,可助人杀力拔高一境,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宁知暖震惊道。 “恳请两位在此,护住玉娘周全,展某在此先谢过二位了!”展颜望向周遭九人,顷刻间化虹而起,杀入阵中。 “打完再说!”林露清话音刚落,身上重新升起那股神圣的气息,那苗条倩影速度极快,轰的一声,震得脚下那条小船微微下沉之后,向后倒退而去。 有位来自醉月山的剑仙,眼见那女子来势汹汹,刚要提剑格挡,再找寻机会使出剑招,结果那个金色眼眸的女子从他身边经一晃而过,那位剑修刚要转身,却惨叫一声连带着被腰斩的两截身躯,一同坠入江水之中。 “好强的剑气,看来一月不见,林姑娘的修为又提升了。”宁知暖不禁啧啧称奇,老实说面对此等热血沸腾的战局,她和余火当然想要加入其中,但是奈何修为太低,贸然加入,面对着这群最低也是中五境的大佬,恐怕除了添乱,也只会是死路一条。 另一人见到身前那位剑仙如此迅速的殒命,当即身形暴退,同时手中长剑迅速挥出一道磅礴剑气。 结果那道剑气砸落林露清身上之时,刺啦一声,似乎是被另一道更为锋利的剑气刺破,金色倩影以雷霆之势,一剑刺向那位金甲宗修士胸膛。 轰隆一声,浮萍草剑锋好似刺在某个极其锋利的东西上,火星四溅,却难以洞穿那人身体。 “我金甲宗的不露甲可不是浪得虚名!”那人狰狞一笑,趁着林露清僵持之余,迅速提剑将林露清手中长剑挑开,然后暴喝一声,刺出数十道丝线般的剑气,凶险至极。 那金色眼眸女子像是颇为不屑的冷笑一声,一剑斩落,霎时间,无论是那丝丝缕缕的剑气,还是那名金甲宗修士,皆是如同翻滚的风车,砰的一声,坠入浩浩汤汤江水之中。 “天凉寺,清宵和尚,见过施主。”那老和尚须发皆白,皮肤干瘪,头戴僧帽,穿着一件黄色僧袍,手持转经轮。 “莫愁堂,昭徽之!”青袍修士手持一把拂尘,身躯旁有清风缠绕。 “武夫,李朝堂。”另一人御风站至最高,,言简意赅。 “哦?和尚也来凑这个热闹?”夏泽嘴角微挑,那一件法袍上的光辉丝毫不减。 清宵和尚顿时有些赧羞:“实不相瞒,大齐太子许诺,只要将施主擒住,日后我佛家进入缥缈洲便可一帆风顺,施主若是束手就擒,贫僧可出言为你免去不少责难。施主要是一意孤行,不仅会使自己身陷险境,还会连累这洞京百姓一同受苦受难,还望施主三思。” 夏泽没有说话,转而轻抚离火剑剑身。 “不说点什么?”昭徽之轻摇浮沉,周身萦绕的清风呼啸,变成一条水桶粗的黑色獠牙大蚺。 “跟死人有什么好说的。”夏泽长剑出鞘,顷刻间,剑气森森。 “放肆!”李朝阳勃然大怒,卯足了劲,身形一闪而逝,他身姿魁梧,但是此刻出拳却佝偻着身子,摆出一副猿猴拳架。 那青面獠牙的猿猴虚影骤然成形,冰冷的铁爪迅速抓向夏泽。 但是夏泽始终未动,而是提剑维持着那个玄之又玄的状态,一旁的清宵和尚察觉不妙,迅速转动手中的转经轮,顷刻间口中传出的经文,与手中的经轮各自升起数百道金银两色的丝线,飞射而出,迅速缠绕至夏泽周身。 下一刻,夏泽身形未动,身躯如被风吹的四处飞散的星火,分出道道身影,真假难辨,但是每一道身影上的剑气,应该没有人怀疑是假的。 那数百道金银丝线,形同虚设,所有的分身在那一刹那迅速飞出。 那头猿猴虚影,刚刚杀到,便被夏泽的一道身影一剑劈成两半。 原本气势汹汹的李朝堂,喷出一口鲜血之后,迅速御风后退,经过昭徽之身边之时,那名修士全然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甚至神情有些轻蔑,反倒是那清宵和尚,再度旋转转经轮,操控着那一道道金银丝线想要限制住夏泽的行动。 数千道身影,重新融合至一处,剑气冲霄,一晃而过,待到夏泽身影重新清晰,八境武夫李朝堂。 “你......”李朝堂捂着自己濒临破碎的喉咙,想要说话,却发现鲜血已经涌上了嘴巴,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血痕。 展颜一剑击退两位修士,转头回望,顿时肃然起敬。 传自原宿夜城旧城隍孟灯舟的家传剑法,天问。 那个残破的身躯,在须臾后散落,像是下了一场雨。 “阿弥陀佛,罪过。”清宵和尚不忍去看那副惨状,双手合十道。 夏泽嗤笑一声,身形如电,迅速杀到他身前,在那老僧满脸惊愕的神情中,一拳轰向他的面门。天空之中,轰然巨响,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划过,清宵和尚连声惨叫,旋即吐去满口碎牙。 但是很快,那一道道金线银线迅速将夏泽缠绕,身上那件法袍燃起烈焰,想要将那些丝线焚尽,可那些丝线却好似野草一般,烧之不尽。 夏泽眉头微皱,想要迅速抽身了结那清宵和尚,结果万千丝线骤然收紧,将其死死缠绕。 昭徽之轻蔑一笑,瞅住时机一甩拂尘,黑色的大蚺拧转身躯,血盆大口一张,迅速杀向夏泽。 清宵道人稳住身形,吐去满口鲜血,像是终于动了怒,双掌一拍,霎时间,数百道金色掌影轰向夏泽。 千钧一发之际,夏泽身形一顿,左右双眸两道金光各自面对两轮攻势。 天际中央,声如奔雷,又像是有千军万马同时踏过,金色掌影像是被更强烈的剑气轰碎。 声停过后,人们抬头望去,那条黑色大蚺身躯散做黑色飞灰,而在莫愁堂的昭徽之,低头一看,胸膛之上,有个碗口粗的大洞,少年猛然抽回手,将那个死尸丢下。 另一头,清宵和尚在即将被夏泽阴神一剑斩首之际,迅速阴神出窍,下一刻,那道身躯轰然碎裂。阴神眉头一皱,再度杀向清宵和尚那逃之夭夭的阴神。 阴阳双神,再杀两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能杀但是没必要 清宵和尚万万没想到,这场大齐费尽心机安排的围杀,会反过来变成一场血腥的屠杀,短短几息,卫雄剑,昭徽之,李朝堂,皆死在那少年手中,若非平日修持,练出一尊可远游千里的阴神,恐怕今日也要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清宵和尚心神俱动,那一缕灰色的烟雾身形飞速的略向远方。 夏泽的阳神身外身重新回归本体,唯独那个散发着熠熠金光的阴神踩着一把离火剑,穷追不舍。 “得饶人处且饶人!施主何必对贫僧赶尽杀绝!”清宵和尚破口大骂,好几次他都能感受到那位阴神挥出的剑气差一点就能将他一剑斩首,只差那么三四寸。他无比坚信,只要夏泽想要杀了他,随时都是可以的,现在的他,就是临死前被猫儿戏耍的老鼠。 话音刚落,那道阴神果然不再追赶,骤然停下身子,负剑而立。 “谢.....谢过施主,贫僧这就退去。”清宵和尚眼神晦暗,小心翼翼打量着阴神的神情,同时僧袍内的手暗中握住了此前迅速收回窍穴的那把转经轮。 却见身前的少年不知为何摊了摊手,清宵和尚心头一紧,愈发确认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少年果然还是动了杀心,他脸色骤变,就要将这转经轮内的杀招祭出,拼个鱼死网破,却听身后轰隆一声炸响,转头一看,那名金色眼眸的少女在干脆利落的斩杀两名修士之后,柳眉微蹙,整个人融入一道金光迅速杀到。 几乎是在一瞬间,清宵和尚顾不上灵气耗尽形神俱灭的风险,心神一动,手中转经轮飞速旋转,似有一轮灰色雾气自其中飞射而出。 炸响过后,灰色烟雾中,跌出个满身焦黑的狼狈和尚,在云头翻滚几圈之后,迅速向着攀升至更高处。 林露清果断收剑,眼前那头三丈高的黑色厉鬼,双眸之中燃起金色的烈焰,在一阵痛苦哀嚎中,灰飞烟灭。 清宵和尚心有余悸,比起夏泽,其实他更为忌惮这个杀伐果断的少女,若是落到她手里,压根不用奢望,那是半点生还的机会都不会有。 “喂!不想死的,就帮贫僧拖延一阵!”他朝着游离在战场外迟迟不肯动手的两名修士大喊道。 左边那位是一位黄衫儒士,面容消瘦,但是身材颇为修长,名为许吝,与先前浩气宗三人乃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是一位擅长雷法的七境修士。 右边那位,则与此前在金缕江被夏泽飞剑斩杀的那位鬼蜮宗老妪有些渊源,名为任斯,同样是一名八境鬼修,极其擅长炼魂之法。看书喇 二人相视一笑,似乎不愿脱离远远观望的状态,气的那清宵和尚浑身发抖。 谁也不曾想到,下一刻,林露清化作一道金光,身影一闪而逝,任斯心说不好,眼前少女一剑刺向他的心口,他一口咬破舌尖,迅速结印,一只面目狰狞的女鬼从他怀里探出,痴痴望向身前少女,结果却被一剑劈得粉碎。 任斯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千钧一发,真是千钧一发,晚一步死无葬身之地的可就是他了,这是何等锋利沉重的剑气,那头被他凝练多年的女鬼,实际上已经算做一位六境的鬼修,却还是难逃灰飞烟灭。 林露清眉头微皱,旋即一扭头,玉指一弹。 四道冰冷银光飞射而出,迅速射向十丈外的许吝,后者迅速反应,口中念动法诀,五脏六腑开始闪烁着雷光,大手一挥,轰隆一声,一道雄浑雷电迅速劈向飞来之物。 三道银光在那道霹雳击中它们之时,一闪而灭,悉数碎成齑粉。好像是三枚银针,剩下那道银光只是缠绕着丝缕电光,势头仍旧不减。 许吝不禁有些诧异,这女子杀力如此惊人,却还用着如此阴毒的暗器,不过他可是来自浩气宗,身为刘琢玉的师兄,虽然算不上是修道美玉,但是也颇受门内君子爱戴,护身法器,他可是有不少的。 他猛拍胸膛,刹那间,一件橙黄色的宝甲迅速覆盖身躯,在宝甲周遭,还有道家大能亲自纂写的护身真言,能够抵挡一位七境修士的全力一击,寻常妖物鬼物避之不及,修为在中五境的妖物鬼物见着这道家手笔,也不会吃饱了没事来自讨苦吃,麻烦的不是这甲,而是这宝甲背后的势力和江湖。 未等那枚银光杀到,许吝身着宝甲上的箴言,已经迅速飞出,接连撞向那道银光,在一连十几道箴言的轰击下,许吝终于看清了那道银光的庐山真面路,竟然是一把青色的飞剑。 他掌中积蓄雷电,只要这把飞剑执意要将他一剑封喉,凭着这手雷法还有身穿的宝甲,不仅足以自保,运气好的话,还能顺利夺下这柄飞剑。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约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就好像他这一身武装到牙齿的法器,在这把飞剑面前形同虚设。果不其然,下一刻,那把飞剑身形迅速消散,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许吝疯狂暴退,显然这把飞剑动用了所谓的本名神通。 肺腑之间,传来一阵剧痛,许吝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任斯一脸骇然,但是显然眼前穷追不舍的林露清并不打算放过他,再分神一次,恐怕就要命陨当场了。 更高处,夏泽收回阴神阳神,身形一震,一拳砸在由清宵和尚那枚法器升起的金色壁垒之中,砸的整个金色壁垒晃荡个不停。顷刻间,有个浑身金光的罗汉,穿透光幕,一拳砸在夏泽面门,结果后者纹丝不动,那三丈高的罗汉虚影至此土崩瓦解。 清宵和尚万万没想到,原本一次十拿九稳的围杀,会变成这样的场面,他看着手中濒临碎裂的转经轮,把心一横,暴喝一声,全身超过半数的灵气倾注其中,被他猛然砸向夏泽。 转经轮闪烁着可怕的光辉,击碎一层层光幕,眼看可怖的威能就要爆发,夏泽嘴角微挑,背上那只红色巨兽图腾,颜色逐渐暗淡,骤然在夏泽面前变作一只红色巨兽,那枚来到头顶的转经轮立时散去全部光辉,无力的坠了下去。 夏泽抓住那枚法器,随手一丢,望向那个再度御风远遁的清宵和尚的阴神,这一次,眼神里面是真的带有了杀意。 “快?快得过我的飞剑?”少年笑道。 清宵和尚顾不上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气府内接近枯竭的灵气,死命的奔逃,结果耳边不知怎的竟然又飞过一道黑色身影,刹那间,一栋完全由磅礴雷气电浆打造的雷池,骤然生成。 那千丝万缕的电光,宛如剧毒的蔓藤,密密麻麻的缠绕着那一缕阴神,电光缭绕,旋即升起一道道火焰,清宵和尚的阴神,开始喷吐出一股黑气,他绝望的惨叫着,成佛还是成魔,一念之间。 就在他无限放大心中恶念,即将堕入魔道之际,另一柄金色飞剑,瞬间洞穿他的眉心,紧接着那尊阴神就此轰然炸裂。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两道金光,瞬间飞掠回夏泽身体窍穴。 另一头,浩气宗许吝捂着心口,呕出一口鲜血之后,竟一下子昏死过去,然后从云头坠落,看那坠落的势头,即便身穿那件宝甲,估计也会当场殒命,不过林露清并未赶尽杀绝,而是对那鬼蜮宗的任斯穷追猛打,每刺出一剑,任斯身上就会有一只鬼物灰飞烟灭,让其在肉疼之余百思不得其解。 人群之中,陈心安手持符箓迅速飞起,一把将昏死过去的许吝牢牢接住,在落地的那一刻,有一个细小如芥子的青色身形从许吝身体飞出,然后回到林露清手中。 飞剑,见微。 直到这一刻,一直昏迷不醒的许吝才开始七窍流血,陈心安瞧见这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叹气道:“师兄啊,你还得感谢人家好歹饶了你一命,若是换作另一个人,恐怕早就让人杀的渣都不剩了。这样的战局,真的是我们这些小辈能够参与的吗?” 鬼蜮宗任斯,已然耗尽了全身可以用来抵挡的鬼物,他骂了句娘,气府一震,在祭出飞剑的同时,以自身精魂连成数千道晦暗的鬼影,轰向林露清。 后者轻蔑一笑,一道蓝色符箓在指尖燃烧。 刹那间,一道充斥着霸道罡气的飓风,与那千百道厉鬼还有飞剑,重重对撼,局势呈现出一边倒,那一只只厉鬼,顷刻间好似冰雪消融,,全然散去。 任斯脖子一凉,殒命当场。林露清看一眼那把黑色的飞剑,嗤之以鼻,缓缓收剑。那把飞剑不知为何,赫然像是羞赧的小女孩,迅速掠入云层,不见踪影。 夏泽也在此时赶到,笑道:“为何放过那个浩气宗修士,偏偏对鬼蜮宗那位赶尽杀绝?” 林露清眼眸中的光华散去,显得有些疲惫,她轻声道:“浩气宗那几位好像和你投缘,可以杀,但是没必要,至于鬼蜮宗早就是死敌了,再杀一个,好像也没有不妥。” 夏泽不置可否,远处,展颜也收回玉殒剑,周遭多了两句莹莹如玉的雕像,相较于夏泽和林露清,他算是手下留情了。 魏饮溪完完全全怔在原地,十个八境修士,来自天南地北,都是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没了,就这么没了。 “两位,事不宜迟,赶紧动手吧。”魏饮溪喝道。 阴影深处,那个蛰伏许久的男人走了出来,面带微笑,胸膛处绣有一个别致的兽纹,九首,九尾。 第一百九十四章 理还是要讲的 “现在出手,价格可就不仅仅是要那少年一只眼了,我的太子殿下。”隆至从阴影处走出,走到高台边缘,与那位大齐新皇并肩而立。 高处的风吹拂着他的须发和衣襟,不时有红色的烟雾从他的袖口飘出,缭绕于周身,衬托得这位面容算不上太俊俏的男人,竟有了一丝仙气飘渺。 “仙师,坐地起价不好吧?”魏饮溪偏过头,语气有些无奈。 “太子也不像是小家子气的人啊。” 隆至和煦一笑,转头凝望魏饮溪的眼眸,这双略显妖冶,仿佛能够洞穿人心,他轻声道,“我知道太子手里还捏着两张底牌,曹周王曹兵是一张,还有那位与他齐名的狄晴,当然,还有那所谓的十万精兵,但是隆某今日要与你说一句肺腑之言,你这几张底牌在那个少年面前,恐怕只不过是纸糊的灯笼罢了。” 魏饮溪脸色逐渐泛白,他宽大龙袍袖子下的双拳,指甲刺入掌心,剧痛是他保持镇定,让他在这位来自九妖宗的供奉面前,不至于;乱了方寸,他沉声道:“你想要什么?要不要本王把这个皇位一并拱手奉上?” 高台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有那么一瞬间,紧握着丹书铁券的曹兵,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一巴掌拍死这个九妖宗的妖人,他忠的可不是魏饮溪,而是这个大齐江山社稷,若是真如魏饮溪所说,这妖人要夺江山社稷,那豁出这条命将其打杀,很值。 但是一旁与他并肩而立的那个蓝衣少年,警觉的洞悉了他的意图,咧嘴一笑,手心多了一团水运灵气凝练的雾气,潮水声哗啦作响。 隆至放声大笑,轻轻摇头:“太子可真会说笑话,一个人间君王的的确确可以做到呼风唤雨,我们寻常山上人不敢招惹,可到了一定的高度,我们山上人呼风唤雨,还需要做什么人间帝王?” 曹兵卸去一身杀意,轻轻叹气,话不好听但是的确是一语见地。 魏饮溪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但也没有此前那般剑拔弩张了。 隆至收起那一副笑容,负手而立,“太子大可放心,你要的不过是这一次登基能够名正言顺,要的是这来者不善的家伙一命呜呼,我这次出手能够确保十拿九稳,甚至在了结他性命之后,还能让九妖宗的能人异士到大齐境内各处,展示所谓的天降祥瑞,保的一方水土,风调雨顺。不出三年,所有百姓都会相信你这个大齐先皇是天命所归,是神仙庇佑的千古一帝。” 魏饮溪眼神呆滞,像是流连忘返于隆至为他刻画的美梦中,但是他很快清醒过来,并未言语,而是在等待着隆至提出那个昂贵的酬劳。 “太子放心,我们九妖宗要的不会太多,逐本溯源,全因那小子在天目洞天之时,因为无意间动用了某项本命神通,使得我那位即将度雷劫的侍女道心崩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硬抗了几道天雷,近乎沦为废人。” 他望向头顶数百丈,那道辉光熠熠的身影:“此战过后,我会将这小子的阴神捶杀,至于这小子的阳神身外身,相当于是一副仙人遗蜕,到时候就送给大齐,只要你舍得,用一个仙人蝉蜕斩首示众立威,也未尝不可。至于那小子,请太子务必让我带回九妖宗,唯有他能够修缮我那侍女崩碎的道心。” 魏饮溪表面上面露难色,为难道:“隆仙师许诺的光景甚是诱人啊,但是这条件也苛刻了一些,不过也罢,大老远跑一趟,肯定是不能让仙师,空手而归。” 隆至轻笑一声,走到高台边缘,曹兵身旁的那个少年,见状也快步走到隆至身旁。 “需不需要我让曹周王从旁协助?”魏饮溪负手于后,笑着说道。 “随便。”隆至言简意赅。 此话一出,身后的曹兵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不等他开口,那两人竟直接冲霄而起,冲向夏泽几人。 “伺机而动。”魏饮溪回过头,竖起一根手指摆在唇上。 曹兵点了点头,有些话他本来想要告诉魏饮溪的,表面上看隆至是许诺了很大的好处,看似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但是细想一下就知道了,以九妖宗的尿性会做这样的尿性,想必在夏泽身上还有着不为人知的更大价值,他之所以愿意大费周章的做这么多,就是怕大齐在回过味后纠缠不休。 “许久不见,你变强了啊。”隆至悬停于半空,才刚开口,夏泽便能察觉到一股类似天地大道之理的东西,将这方圆十丈的气机全部隔绝。 “能够像这样隔绝天地,显然来人也是一位上五境的修士,要当心。”林露清凑近夏泽,轻声提醒道。 夏泽点点头,拢袖拱手道:“不算太久,我从云溪镇动身来到洞京,也不过短短数月罢了。那只狐狸还好么?” 隆至眉头微皱,冷声道:“拜你所赐,现在的状况不算太好,托你那位家仆的福,我也花了好几个月才从滨海回到宗门,想不到一个落魄徒弟摇身一变成了五岳正神,缩地神通竟然如此娴熟。不过都不重要了,等我把你抓回九妖宗......” 夏泽身旁两边,林露清和展颜,率先发难。 展颜在那一刹那,玉殒香消两剑皆出,交错斩向隆至。 隆至轻蔑一笑,双手成章,微微抬起,在触碰那两道剑气之后,左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莹莹如玉的辉光,但是两道剑气至此烟消云散。 展颜惊得目瞪口呆,刚想再度出手,却见林露清以极快的速度从身旁闪过,一剑刺向隆至。 浮光绿影,一闪而逝,剑气锋利的像是能够斩碎万物。 隆至不敢大意,双袖一振,抖去双手覆盖的剑气的同时,崩射出一股强悍的罡气,将林露清硬生生震退。 “想不到,我今日竟然能够见到两位神道继承者,真是不虚此行。”隆至笑道。 展颜心中腹诽不已,气势仅凭刚才那一剑他就已经能够初步判断出他与此人境界相差之大,不是一点半点,心念一动,将一身气机点燃,手中那把仙剑在这一刻迅速脱手,如两道经天之虹刺向隆至。 白芒一闪,一旁的那个少年陡然杀出,挡在隆至身前,袖袍中翻滚的潮水迅速在手中汇聚,猛的将手臂一振,一头江水凝聚的水龙呼啸而出的。 须臾后,玉殒剑与那条水龙重重对撼,水花四溅,那条水龙头部逐渐凝固成僵硬的玉色,轰然爆炸。 那少年抬头,只见在双方术法剑法对撼之时那柄剑气更重的香消剑迅速攀升,如同陨石坠地一般,轰击在那道隔绝天地的无形天幕上。 整个无形天幕,晃荡不停,气浪翻滚。 那少年嗤之以鼻,双手环胸道:“亏你还被称为什么剑仙,连这隔绝天地都破不开,缥缈洲上的剑仙还真是不值钱啊。” “孟槐,注意言辞,有些实话是不能直说的。”隆至笑道。 展颜无言,缓缓收回两把仙剑,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就在此时,这道天幕缓缓荡起一道涟漪,身穿蟒袍的曹周王曹兵,姗姗来迟。 “林姑娘放心,我搞得定。”夏泽忽然说道。 林露清微微一愣,旋即笑着点点头,有他这句话就够了,毕竟此前很多次,他都是这么许诺然后度过危机。 震天响地。 林露清柳眉一挑,提剑便杀向曹兵,后者连忙以手中法器对敌。 展颜也无需多言,双剑剑气剑光大作,几乎是一个照面,便再次找上了那个大放厥词的少年孟槐。剑法对水法,难分伯仲。 隆至笑容玩味,用一只手去掰另一只手的手指,“最后一个问题,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千里迢迢的从一个小地方,来找一个世俗王朝的麻烦,讲理?讲什么理?” 夏泽点头,也不恼怒:“来的路上,我想明白一个道理。” “哦?什么道理,说来听听?”隆至御风飘忽而至,来到夏泽背身前,也不管头顶脚下,早已打得天昏地暗。 夏泽淡淡笑道“小时候和人动手打架,打不过,总会有爹娘或是其他大人站出来主持公道,做的不好的要挨揍,做对的会被夸奖,所以我们总是惦记着事事分个道理对错,总觉得我只要没做错,到哪都可以行的正坐的直。” 他又叹气道:“直到这次出了远门,才发现,有些人压根不吃那一套,在江湖上,谁拳头硬,谁就有理,所以这样一来,道理反倒变得简单了。拳头有没有你硬不知道,但是理,还是要讲的。” 夏泽悬立于天际,大袖飘摇,左右手各持一剑,那道猩红色獠牙形状的符文从脸颊一直连通背后的那只巨兽纹章,此刻已经分不清楚他究竟是仙人还是妖物了。 “让我猜猜你的底牌有几张,阴神阳神?还是那头巨兽?好像都不太够。”隆至笑道,一头庞大如山岳的九首巨兽虚影陡然升起。 “试试看就知道了。”夏泽双掌合十。 第一百九十五章 符法尽出 天地震荡,震耳发聩。 人们凝望着头顶,想要找寻出这一声声震响的来源,奈何无论他们如何穷尽眼力,先前那一片‘仙人’所处的位置,除了飘飘然的大片白云,空无一物,就好像有谁将那一片天地硬生生挖掉,然后用相同的部分填补空缺。 卢玉娘不再抚琴,看向那片被隔绝的天地,眼神里满是担忧,琴声已经传不到哪里了,所以十境的展颜要独自面对那个名为孟槐的十一境炼气士。 魏饮溪默默盘算着究竟该如何下那一步棋,他手中仍旧捏着一张足以拧转局势的王牌,便是隆至口中的那位大将军狄晴。他当然不怀疑当初在宿夜城一人战三妖会是浪得虚名,但那是有吕纯阳在背后撑腰的缘故,现如今有隆至出手十拿九稳,若是他后边还想狮子大开口,那便让狄晴闹个鱼死网破。 从始至终,他都不觉得大齐会输了这场战役,区别只在于他舍得为了平息这场战争,付出多少代价罢了。 隔绝天地内,林露清以点燃神格的神通,从八境踏入所谓的半步十境,勉强与十一境的曹兵战平。但也紧紧维持在战平罢了,林露清自下山以来,头一回与曹兵这样的兵家修士交手,不仅掌握着好几种杀力恐怖的攻杀术法,就连体魄也强悍的足以媲美纯粹武夫。 林露清眼波中的光芒绽放,那道倩影顿时提剑御风跨越百丈,刺出一剑锋锐剑气,轰击在那面放大了数百倍的丹书铁券之上。剑气冲刷与铁牌之上,火光卷着烟雾,铿锵声不绝于耳,但是很可惜不仅未能将这枚法器贯穿,待到烟雾散去后,剑气荡然无存,整个丹书铁券焕然一新。 曹兵眉头微皱,倏然间,金光从他背后一晃而过,在他脖颈处留下一条细小的金线。 身首分离,却不见鲜血。 林露清的身影逐渐从虚影变得清晰,紧握手中之剑,凤目微怒,迅速从肺腑之中祭出五道真雷。 但是很可惜,曹兵那具没了脑袋的尸身沐浴在雷光中不仅毫发无伤,甚至开始重新和那颗脑袋粘合。 “省点力气吧,你我二人目前来说,是敌是友还很难说。”曹兵扭了扭脖子,满脸无奈笑容,以心声对着林露清说道。 林露清皱了皱眉,眼眸中的光芒渐渐消散,似乎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从动手开始,林露清就感觉,这位大齐曹周王从始至终都在观望局势,他其实尚有余力甚至有不少术法连林露清应对起来都颇为吃力。 曹兵转头看向头奋力厮杀的夏泽还有隆至,每次出手,拳罡和剑气、术法,轮番轰炸,震得隔绝天地中的一座高山硬生生变成了平地,这要不是提前隔绝了天地,恐怕遭殃还是洞京的无辜百姓。 与此同时,隆至被夏泽以一手最为简单纯粹的撑捶,一拳砸的倒飞二十张,一抹嘴,吐出一嘴血雾。 曹兵笑容玩味,随便是吧,那好,老子还真就不管了,看这少年拳头硬还是你九妖宗隆至骨头硬。下一刻,他突然猛然抬手,只听见噗嗤一声,少女提剑上前,一剑贯穿了他的手掌。 鲜血汩汩,但他全无痛苦神色,甚至平静苦笑:“没完了不是?”再度点燃神性的林露清刚要尝试一剑斩落曹兵头颅,结果那个身穿蟒袍的曹兵顿时勃然大怒,暴喝一声,从体内炸出一道无形的罡气,将林露清猛地震退。他积蓄在气府内锻打锤炼出来的灵气,转而化作黑色的杀气缠绕身躯。 这一刻他就好似一位主宰杀伐和惩戒的神灵,冷笑道:“天澜山的那个疯道若是不懂得如何管教徒儿,那我曹兵今日便代劳,教教你什么事规矩!” “乐意至极!”林露清冰冷的声音予以回敬。 这一次,境界悬殊的两人,各自祭出杀招,一人凝聚身后神女虚影于剑锋,一人将那枚丹书铁券融入骨血咆哮着冲向对手。 展颜以气御剑,香消玉殒像是首尾相接的长蛇,在身呼啸,然后散成无数流光砸向那个以水法凝炼出一头水形巨兽的孟槐。 砰然巨响,玉质流光将那头巨兽炸的粉碎,凝结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青色水珠,蓝色的流光分化做无数细小的利刃,将其击碎。 水气弥漫,白雾蒙蒙,展颜眉头微皱,迅速踏风拉出三丈,下一瞬有个少年从他先前悬立的位置迅速杀出,浑厚的水运灵气附着于拳头一拳砸出,眼见展颜料敌于先,怒骂一声,那团水气轰然炸裂,凝结出一道道枝杈般的坚冰向着展颜杀去。 这便是孟槐的狠辣之处,水珠所到之处,他无所不在。 展颜心念一动,两把仙剑重新收束一处然后斩向孟槐还有他凝练而出的术法。 不仅如此,还有一连七道身影从他窍穴之中,好似应接不暇的霹雳,竟先拿两把仙兵一步刺向孟槐。 孟槐惊得张大了嘴,七把飞剑,快的令人发指,就在一刹那间同时刺入他的关键窍穴,企图将他的灵气运行变得稍稍迟缓。他看向那两道映照的他脸庞有些泛白的光芒,头一回气得破口大骂。 刹那间,他的身形暴涨,在一阵阵痛苦的抽搐之中,脸上的人形开始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野兽毛发和锋利的犄角。转瞬之间,一头满身红色鬃毛如剑的巨兽,威风凛凛。 两把仙兵相互缠绕产生的风暴,悉数倾泄。 展颜五指凌空一抓,七把飞剑迅速从那头凶暴巨兽的身躯之中拔出,然后晃晃悠悠飞回身边,七把飞剑,两把本命飞剑,五把来自缥缈洲翠屏宫匠人打造,被他炼作本命物法器,牵制同境武夫修士尚有余力,面对此等妖力卓绝的大妖真身,就有些不够看了。 两把仙兵重新出现于掌中,远处朦胧烟雾,一头巨兽双眼如同高挂于天际的红灯笼,半个头颅鲜血淋漓,像是被那道剑气硬生生削去半个脑袋,切面上还闪烁着青色的光泽。 这头猛兽疯狂的咆哮,好像是在宣泄对展颜的仇恨和满身的疼痛。 又是一只在九州上赫赫有名的大妖,传闻可辟凶,搬山的孟槐。 隆至在暴退间隙,瞥了一眼现出大妖真身的孟槐,眉毛一挑,“这么快就现出妖身,这方天地内的灵气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想不到这剑仙展颜还是有些能耐的......” 正说着,身前三道流光骤然杀到。 金色笼罩的阴神,手指一弹,一道充斥着先天正气的回风破暗符迅速杀到,内里蕴藏的罡风滚雷,轰然盛放,那阴神甚至还迅速补上了一道灵官洗剑雷。 “你这阴神炼气的资质可比你本人强太多了。”隆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竟然不顾那符法和雷电术法之凶悍,一头撞入那‘雷池’之内。千百道凌厉的罡风疯狂的撕裂他的身躯,但是那些伤口也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在愈合。 雷池中央,那道闪烁着灵气和雷光的回风破暗符,被隆至以两指死死钳握住,然后猛地将其捏碎,所有的术法神通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罡风和雷电被他吸入腹中。 阴神心中骇然,正犹豫着要不要冒风险以封驳神通,强行换掉他,结果隆至在顷刻间,仿佛动用了移山缩地的术法,一拳轰向阴神面门。 阳神身外身在这一刹那,破开重重迷障,以剑鼎打熬出来的拳意附着于拳峰,与隆至一拳重重对撼。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竟是隆至捂着折断的手臂迅速后退,阳神见状,迅速跟进,一连三拳砸的隆至的面容微微塌陷。 可惜最后都未能伤及要害,隆至同样以拳罡回击,将阴神和阳神双双震退。 “看来你这一路一直都有奇遇啊,本以为这是你的阳神,没想到竟是一位十一境的修士仙人骨锻造的,难怪体魄如此的强横。”看书溂 最后他给出的评价是,拳意尚可。 夏泽毫不犹豫,猛然挥袖,数百丈符箓宛如天女散花,飞射而出。隔绝天地内,灵气盎然,蒸腾如雾。 十尊数丈高金甲神人,从天而降,有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伴随着呼啸的狂风,满天流火,雷电,寒冰,滚石铺天盖地的砸向隆至。 这一刻,就连死战不休的林露清和曹兵,都不得不拉开距离躲闪这恐怖的符法。 在场之人,唯有现出庞大妖身的孟槐,躲闪不急,被三只金甲神人挥动降魔杵,砸的神志不清,掉落在大阵边缘。 这一路,阴阳神,夏泽起笔华府,两个小童负责研磨朱砂和整理符纸,忙忙碌碌准备了近百张品秩不俗的金色符箓。 隆至一掌轰在一位金甲神人天灵,将它拍得粉碎,紧接着便被另一尊金甲神人一拳砸的倒飞出去。 展颜面露震惊,这么多高等符箓,难怪敢一个人来跟大齐叫板。 夏泽悬立在半空,忽然眉头微皱,拔出离火剑一剑刺出,下一刻隆至的身影忽然出现,且被一剑贯穿。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三界之中命最硬 隆至被一剑穿胸,这一剑在迅速洞穿那颗心脏之后,噗的一声从背后惯出。从始至终,持剑之人和被一剑穿胸之人,脸色平静如吃饭喝水。 “啊,好疼啊。”隆至贱兮兮笑道。 夏泽看着这恶心人的玩意真是愈发不爽,拧转剑柄将那颗心脏捣碎,然后一手抓住那颗喋喋不休的头颅,五指发力,将这道分身砰然碎裂。 另一头,那数百张高等符箓所引起的风暴还在肆虐,五行各数灵气所造成的术法,相互纠缠,引燃,爆炸,然后坍塌成了一个不断旋转如漩涡的塌陷,更可怕的是这方被隔绝的天地里所蕴含的灵气,仍在不断的被填补其中,无疑是火上添油。 林露清分身抬头望去,隐约看到风暴中心,有道身影,好似水中飘摇的浮萍,在那道翻滚的壁垒之中跌跌撞撞,面对那铺天盖地的法术暴雨,似乎显得有些无能为力,避也不避,被炸的焦头烂额的。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整个隔绝天地,灵气近乎枯竭。 展颜迅速收剑,望向那头现出大妖真身的妖物,似乎心有不甘,明明再斗上个十余回合,就能分出胜负了。只要孟槐不会还隐藏着什么压箱底的大招,大概率是他会赢。 值得注意的是,握在展颜左右手的两把仙兵,剑锋之上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豁口,七把仿制飞剑亦有不同程度的损毁,由此看来,即便是胜,也会是苦战后的险胜。 另一头,那头山岳大小的大妖,一身红色坚硬鬃毛,被剑气搅得血肉淋漓,好几处伤患处甚至深可见骨,它惨叫一声,身形迅速缩小,这方天地的灵气所剩无几,已经无法维持它的大妖真身了。 待到一阵烟尘散去,有个身穿蓝袍的少年,一手捂嘴,鲜血从指缝溢出,蓝袍上已是血迹斑斑。他咳嗽两声,望向展颜,眼神怨毒:“若不是此方天地灵气有限,我真的会一拳打死你。” 他这话的确不假,若不是隆至照顾魏饮溪的面子,不能牵连底下的百姓,隔绝了这天地,他轻轻动用那搬山之能,就能让他死无全尸。 “拭目以待。”展颜摊摊手。 此话一出,气氛再度变得剑拔弩张,就在两人又要大打出手之际,除了夏泽和隆至之外,其余四人都觉得身形一沉,当即停下了厮杀,这方天地内的灵气,就连御风悬空都有些困难了。 林露清回退到展颜身旁,胸脯不断起伏,脸色也有些苍白,以她的性子自然不是轻易服输的主,奈何几次近乎以命换命的险招频出,都未能换下曹兵,后者甚至游刃有余,虽然她还有保命的手段,但是显然曹兵也没有要乘胜追击之意。 “算了,是我输了。”林露清像是在安慰自己,眼下想要决出胜负很难,曹兵放水都放出海了,自己再纠缠不休就显得有些不懂礼数了,只要他不给夏泽捣乱,那也犯不着拼死拼活,当务之急是抓紧机会提炼出体内气府内的灵气。 天空炸鸣,轰天震地,,汹涌的灵气和密密麻麻的火雨,光点,在坍塌到极致过后,开始倒卷整个方寸天地。 展颜见势不好,抛出那柄香消剑,抓出林露清手臂迅速向后退去。 曹兵整个人与那枚丹书铁券融为一处,化作一颗如同兵家甲丸的玉珠。 孟槐骂了一声娘,然后驾起一道水幕护于身前。 夏泽在这一刹那,阴神阳神立于身侧左右,并开始泛起如同日月光辉一般的光芒,似乎是在准备什么大动作。 下方几人都被那股恐怖的爆炸炸的微微下沉,抬头望去,咆哮的火光中央,那个男人浑身焦黑的,身上遍布火焰,他面无表情,往身上随手一扯,一身火焰像是一件破烂的衣物被他丢在风里。 他怒吼一声,震去一身焦黑和血污,然后满身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甚至连那件被损毁的衣物也重新浮现。 众人面面相觑,百来张金色符箓,换做是他们本人,恐怕死的渣都不剩了,结果在隆至面前,真就是听了个响啊。 只有隆至知道,为了扛过刚才的‘风暴’,他花费了三个脑袋的代价,身前红光一闪,那位阳神,迅速杀到,以一招神斧轰向他的面门。 短短一瞬间,立即有一道势头更猛的拳罡率先一步砸向阳神胸膛。 “小小四境的武夫,也敢在此班门弄斧,我今日就将你的一对阴神阳神尽数捶杀,大齐太子那边的面子我便不给了。” 阳神中拳,目眦欲裂,胸膛处呈现了如同瓷器破碎一般的皲裂,但哼也没哼一声,就这么晃悠悠坠了下去。 林露清见势不好就要御风前去志愿,却被展颜一把拦下,他摇了摇头。 隆至冷笑一声,就要上前一步,再一拳他就能将那尊阳神轰的稀碎,就在这时,夏泽身旁两把萦绕飞剑,同时杀到,大难在一瞬间绽放出一道电浆翻涌的雷池,将隆至牢牢锁住。 与此同时,那把金色的飞剑后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甚至带起一道道金色残影,一剑略向隆至眉心。 啪的一声,隆至随手一掌拍向后福,尽管有层层电浆阻隔这一掌慢了不少,但是威力还是大的令人发指,后福轰的一声,断成了两截,然后追了下去。 大难仿佛愣在原地,片刻后那个本就汹涌无比的电浆雷池,仿佛瓮中沸水,这把飞剑在为自己同伴的死而愤怒、哭泣。 但奈何这庞大的雷池也并未能够阻止隆至,他咆哮一声,头顶一尊巨兽虚影猛然一撞,雷池骤然溃散。 不仅如此,隆至的身形开始渐渐分化,然后一分为九,各自手持不同的兵器法宝,就在那一刹那,九道身影同时挥出一击。 上五境的大妖身外化身。 天地陡然变色,立时如同九座山岳盖顶,纵使是强悍如曹兵在这瞬间,心头都有一种绝望的感觉。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九妖宗隆至这是动了杀心了。 夏泽头顶大如寰宇的罡气术法压顶,面不改色,立时阴神阳神重新回到身前,灵光一身,阴神身着白袍,灵气缠绕周身;阳神身着红袍,纯粹真气与魔气相互纠缠似飘絮。 而身处最中央的夏泽,在分化出胸中二气之后,位三魂之中的仙体残余和吞天所代表的妖气,彻底占据这副躯体,神格法袍,银色与橙色,交相辉映,而那道红色獠牙符文光芒大作。 阴阳神手持离火剑,饱风剑,先一步迎上那团可怖的罡气风暴,以剑气抵挡剑罡,两道闪烁着辉光的身影在风暴中心巍然不动的,但一身灵气消耗极快,一件神格法袍一分为三,或许勉强有抵抗之力,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展颜眉头微皱,立时将手中那把尚且完好的玉殒剑抛向夏泽,后者轻轻点头,一把接过那把剑,然后也化作一道虹光杀入阵中。 三个截然不同的‘夏泽’,同时起势,灵气,真气相互交织,动作好似对镜之人。 夏泽曾经在马哭坟禁地,见过木家老祖木霁的剑架,那股宛如见龙在渊,蛰伏许久之后,一鸣惊人的剑气,今日历历在目。一剑递出,醒骨仙人式,三道雄浑剑气勉强将术法破去。 阴神阳神,似乎是终于力竭,双双被四散的狂风吹得坠落下去,然后重新回到夏泽眼眸之中,而最中央的夏泽,在吐出一口鲜血之后,身形骤然拉出。 九道身影,速度极快,纷纷将手中利器刺向眼前那位不速之客。 危急关头,夏泽身前,荡起一阵阵如同水中日月晃荡一般的波光。看书溂 夏泽闷哼一声,六个隆至,几乎涵盖了东南西北上下六合,用手中神兵利器,将他贯穿。 林露清吓得近乎失语,冰冷得近乎没有多少人情味的心神一阵震荡,两眼一黑,就要晕过去,被展颜一把拉住。 结果下一刻,夏泽身前,果然凝聚出两轮日月,周而复始,月升日落。 六个隆至在顷刻间,全部碎成了齑粉。 夏泽咆哮一声,法袍燃烧似烈焰,陡然出现在隆至身前,一拳砸在隆至胸膛,不想后者以双手反握夏泽的手臂,咔喳一声,将其扭断。 隆至面门上,轰隆一声,被砸的微微塌陷,因为夏泽在迅速抢回那只断手的同时,竟全然不顾断臂伤痛,重击他的身躯。 隆至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虚空一抓,一团滚烫的烈焰被他恶狠狠按向夏泽的身躯,然后砰然炸裂。 二者陷入疯狂,夏泽不顾满身烈焰焚烧的疼痛,每次出拳都伴随着鲜血淋漓还有猛兽的怒吼,隆至见势不好迅速掐诀,二人周身,各式各样威力卓绝的术法,轮番轰炸不分敌我。 他终于是有些恐惧,四境对上上五境,即便有着一件高贵的不能再高贵的神格法袍,这也太疯狂了!于是他心念一动,一柄遍布獠牙的飞剑,宛如贯穿大地的雷霆,瞬间贯穿了夏泽的小腹。 夏泽陡然向下坠去,那两轮日月也瞬间失去了控制,共同斩向隆至。 隆至震惊的无以复加,坦言说他体内气府灵气还很充盈,但是那昭昭明月,艳艳日轮,似乎是无视他的任何术法神通,铁了心的要吞噬他这具身躯。 他不禁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三界之内,还找得到比这小子命更硬的人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饕餮 短短几息,各式各样威力巨大的攻伐术法,隆至都用尽了,奈何面对那两轮日月是何等的不讲理,不仅彻底堵死了他的退路,还像是一座硕大的鼎炉,一点一点的将他的肉体炼化。 “我堂堂十二境仙人,难不成今日还能被你这个小小的四境武夫玩死?”正说着,隆至勃然大怒,强行以胸中气府灵气,牵动周遭天地灵气,一掌拍向那轮大日。 却不想那轮大日纹丝不动,远处的夏泽却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林露清眼疾手快将其拉住,这才没有坠下云头。 天地日月为炉,灵气为碳,炼化万物。 这是夏泽在动用那件神格法袍,和开启神眼神通之后,偶然领悟的神迹。 隆至脸色泛白,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的境界连掉两境,已经从上五境掉落到了中五境,他看向自己深可见骨,血肉反卷的手掌心。一咬牙,故技重施,再度一掌拍下那一对日月。 这一掌,仿佛是通过那轮日月作用在夏泽身上,只见夏泽的那件法袍竟然炸响一声,灵气消散如烟,展颜也凑近将摇摇欲坠的夏泽扶起。 “林姑娘说的没错,十二楼修士一掌能够拍倒一栋楼,以前我不信,现在信了......”夏泽抹去嘴角鲜血,苦涩道。 远处,久久未动的曹兵还有孟槐,眼神迅速交接,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再不联手,恐怕接下来的情况就会对大齐和九妖宗极其不利。 二人短暂的聚拢了一下周遭的灵气,拍马杀来。 “林姑娘,展剑仙,我没事,说来惭愧,恐怕真的要让你们帮我稍稍抵挡一阵子了。”夏泽赧颜道。 “客气了,只不过我也没有把我能够以一敌二,若是你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术法神通,尽量还是不要有所保留,待会如果仍是不敌,我会帮你破开此方天地,你和林姑娘能跑多远便跑多远......”展颜重新唤出两把仙剑,另外有四把尚且还算完好的飞剑护在身前。 他留给二人一个潇洒的背影,然后迅速杀向来人。 夏泽没吭声,光顾着傻笑,结果头上咣当挨了一记林露清的板栗。 “林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夏泽吃痛,捂着脑门。 “你这是在玩命!赌徒!”林露清双臂环胸,气鼓鼓道。 夏泽毫不否认点头道:“我就是在玩命啊,从我决定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是,林姑娘你是知道的。” 林露清怔在原地,看向少年那一堆燃烧着野火的清澈眼眸,嘴角渐渐有了笑意,还有些中气不足,小声问道:“你这么玩命,有把握赢吗?或者说?活着?” 夏泽思索一番,于是咧嘴一笑,给出了一个诚心诚意的答案:“若是我一个人来,恐怕不太会有,可是有林姑娘你在,有陈洞幽,陈坛静,吞天,还有展剑仙他们在,就一定有。” 林露清眉开眼笑,点点头,说的确实:“真有?” 夏泽歪着脑袋,看着这个傻了吧唧的好看少女,觉得她有些缺心眼,但还是拍着胸脯道:“必须有!” “那便足矣。”林露缓缓松开握着的夏泽的手臂,然后举头望天,青葱玉指握住那把名为浮萍草的佩剑,剑气与零零碎碎的灵气萤火浑然一体。 展颜刚被那二人联手击退,就听到头顶一声炸响,金色鸿光破空而至,曹兵脸色大变迅速以烟遁之法桃村,孟槐微微一愣,便稍稍慢了片刻,结果面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眼前少女,在此方灵气枯竭的天地内,像是个源源不断升起焰火的白瓷瓶,只见她手心有一缕青烟缓缓升起,然后聚拢成一位须发斑白的清瘦老道人。 没想到他成型的那一刻,一瞬间的举动竟是回头去瞪夏泽,眼神里既有担心女徒被人拐走的愤懑,还有对这小子敢一人来跟大齐叫板的些许欣慰,更多的还是防猪拱白菜的怒气。 “他娘的,玩这么大。”曹兵看向那老道人,暗自抹了把汗,疯道李慕云。 “孟槐!速速助我破掉此等邪术!我们里应外合,一定能......”隆至接连几次都未能破掉那两轮日月所构筑的无形鼎炉,看着体内消散的灵气和暴跌的境界,幡然醒悟。 “灵应外合?真当我李慕云是吃屎的?”李慕云冷笑道。 电光火石间,孟槐和曹兵身前兀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洞,从众伸出一双枯枝般的老手,拎小狗小猫是的,将那两人一把拉入洞中。 任凭曹兵如何奋力抵抗,都是徒劳,他甚至都未能唤出他最大的倚仗,就被李慕云丢到了另一方天地之中。 李慕云轻蔑一笑,将身子一扭,在那洞府即将闭合之际,一举掠入其中,消失不见。 展颜整出神之际,身前忽然又重新出现了那两个洞口,林露清毫不犹豫,提剑冲了进去,于是展颜也果断跟随。 隆不禁目瞪口呆,这个战场出现了第四个上五境,而且虽然只是一缕分神,实力却不容小觑。眼看此等囚牢密不可破,自己又失去了孟槐这个帮手,眼看境界暴跌两境,他不得不动用某个代价极大的神通。 只听轰隆一声,一尊高百丈的庞大妖身陡然成型,又在瞬间复原,好在夏泽在千钧一发之际收回那两轮日月,收束回眼眸之中,才没有被其损毁。 此时,大齐洞京之上,百丈高空呈现出极其诡异的一幕,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脸上带着脖颈上顶着三个脑袋,左边是肌肤吹弹可破,扎着发髻的孩童,右边则是垂垂老矣的老翁,最中间则是面目狰狞的隆至。 如果不出意外,这样的脑袋本应有九颗。 隆至五指虚空一拧,一团龙形罡气压向夏泽。 倏然间,夏泽手掌一抹,将手中离火剑擦出火光,然后一剑将那条龙影斩碎。 隆至眉头微皱,刚要御风上前与夏泽近身搏斗,结果下一刻身前兀然出现一头三丈高的黑色巨狮,血盆大口一开,就要将他吞入腹中。 隆至幡然醒悟:“你这双眼睛还真是给了我莫大的惊喜啊。” 五指如勾,夹杂着潮水般的灵气凝结而成的爪影,从那张血盆大口进入,一拳将其打得溃散。 还未等他进一步有所反应,身上光芒一闪,一条五丈有余,浑身缠绕着白骨蛟龙,将其死死缠绕,在企图将其绞杀的同时,獠牙之上还在凝聚着一个芥子大小的水球,别怀疑它的威力,相当于一个八境炼气士的全力一击。 隆至勃然大怒,结果身前竟再度出现了一尊巨猿,身躯如同被飓风淘洗过的嶙峋怪石,却又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 烈火和浪涛席卷,隆至带着那条不断锁紧身躯的蛟龙,与那头肉身强悍的巨猿捉对厮杀,一时半会恐怕无暇估计夏泽。 夏泽看向那三道缠斗不休的身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其实此方天地灵气枯竭,对他影响不大,因为他只有在穿上这件神格法袍的时候,才算得上是半个炼气士。 凭借着体内气府提炼出的纯粹真气,勉强能够支撑,夏泽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最后的胜负,会以武夫手段分出。 如果还不够,夏泽就赌上另外两种。 与此同时,隆至艰难的将两指神通术法唤出的妖物捶杀成齑粉。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天际中央重重对撼,气浪翻滚,声势浩大。 隆至一拳砸退夏泽,然后匪夷所思的看向自己的胸膛,那个散发着淡淡拳罡的拳印上,有一个同样象征着大妖的红色符文。 夏泽倒退十丈,猛拍双腿,强行稳住身形。 隆至十二境的修为,在日月鼎炉之内被强行削去两境,夏泽武道四境的修为,借由那件神格法袍和体内的二气,现如今勉强可以拔高四境,剩下全靠剑鼎剑诀凝练出的体魄拳意,还有一双眼眸神通苦苦支撑。 隆至的震惊要更甚于他,他感受着五脏六腑传来的好似烙铁般的疼痛,发疯般抓向自己的头颅,神色慌张道:“不可能!不可能!仅仅凭借你,一个泥腿子,还有,还有......” “即便你是饕餮也不行!”他咆哮道。 夏泽眼神中浮现出片刻的迟疑,旋即提剑杀出。 又是一连几次的拳法,术法,对撼。 夏泽每一次出拳,出剑,都会在隆至的身躯上留下一道红色的符文,并且各个符文之间隐约有了要连成一片的趋势,隆至见状,愈发恐慌,肉体上的疼痛感尚且可以忍耐,但是那个凌驾于他的妖物的意志,已经不断在他的心湖内生根发芽。 若是夏泽此刻境界凌驾于隆至,就可以通过内视之法惊奇的发现,隆至那一片心湖,已经呈现出一片血红。 他拼死轰出一拳,将夏泽打得口吐鲜血。 两人之间的距离足足二十余丈,这一瞬间都不在选择硬拼。夏泽口中念动法诀,顷刻间那件法袍火光熠熠,周遭灵气仿佛海水倒灌一般涌入他的气府,而另一头,隆至亦是如此。 这方被刻意隔绝的天地,在这一刹那终于被榨干了,然后轰然破碎。 隆至扭头一边,这一次万丈高的九头九尾巨妖,再度现世。 夏泽剑意拳意,拔高至近乎神灵,一剑斩落。 刹那间,有一人将手中画卷用力抛出。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那幅画卷缓缓展开,宝光初现。 原本以隆至那庞大如山的身躯,这么直挺挺的坠落下去,恐怕对于整个洞京的百姓来说,一定会是一场可怕的浩劫。 奈何那张画卷完全舒展之时,竟莫名开始散射出千百道虹光组成的锁链,死死将那头百丈大妖扯入其中。 隆至早已化作兽瞳的双眸,尽是不可置信,它咆哮一声,气府内的灵气好似火山爆发,怎么越是如此,那一道道锁链便愈发坚韧,光芒耀眼。 它无奈的咆哮一声,即便锋利的爪牙用力的挂在画卷边缘,最后仍是如溺水一般滑落。 夏泽凝视四周,顷刻间,四周等待许久的铁甲精兵,在魏饮溪声嘶力竭的咆哮下,迅速向着夏泽所在的位置聚拢。 “上!都给我上!不要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无论是谁,只要挡在身前!格杀勿论!”魏饮溪怒吼道。 事到如今他是真的感觉到了一丝恐惧,难道真如魏鱼寒说的那样,整个缥缈洲超过半数的仙家宗门,都挡不住这个低贱的泥腿子?要知道,最后挡在他面前的,可是连大齐大周王朝都要对其有所忌惮的九妖宗隆至,那个白泽搜山图之中,鼎鼎有名的洪荒大妖啊。看书喇看书溂 不仅仅是隆至,曹兵、孟槐,那两个看着挺唬人的上五境,竟然在那老头现身之后,硬生生被拉进了另一方天地,生死未卜。 他现在已经不在乎有没有慌乱的百姓听到他的怒吼,只要能杀了这泥腿子,那就一切都值得。 “对了,狄晴!”魏饮溪一拍脑门,冲着一旁的侍卫喝道。 “让狄晴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泥腿子给我宰了!” 洞京城四个方向,烟火四起,火光冲天。 魏饮溪等待许久,始终不见那位被他视作最后杀手锏的狄大将军现身,气的目眦欲裂。 “主公还等什么?这环境可撑不了太久。”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在夏泽心湖中央响起。 夏泽大喜过望,旋即点了点头,只是看向脚底下的,潮水般涌来的的人群轻轻拢袖,然后猛地一震,四道光点,瞬落于四面八方的街道之中。 四个阴气森森的鬼物,陡然成型,各自敲锣打鼓,紧接着他们的身上开始燃起熊熊烈焰,原本阴冷的好似能够滴出水来的身躯,竟然在烈火中好似烧红的锻铁,又像是蛇类退去原本的老旧皮层,生出崭新的躯体。 “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替我守住这个地方!”夏泽勒令道。 “喏!”四只被人以阴毒秘法炼制而成的傀儡,现在被夏泽以神格之火重新锻造,他们或是手持宝剑,或是挥舞降魔杵,但无一例外皆手持原本的法器,宛如金刚怒目,吼声震天。 十万银甲铁骑,与那四尊魔神短兵相接,血肉横飞,声震如雷。 而在四散奔逃的百姓之中,陈洞幽和陈坛静紧紧牵着那锦袍男子的手,陈洞幽忍不住抬头去看这个俊美的男人,有句话不合时宜,但陈洞幽还是忍不住想到,这男人真是长得他娘的倾国倾城。 还有一股诡异的感觉,好像他站在这,夏泽便站在这。 夏泽这才放心杀入那幅随风飘动的画卷之中。 拳法幻境内隆至厉声咆哮,伴随着一道道雄浑的罡气,想要震碎那一条条挥之不去,将其牢牢锁住的锁链,怎料无论他神通术法频出,就是不能把那些锁链完全震碎。 夏泽悬立于半空,大袖飘摇,在远处的某座山峰,有个身穿褂子的少年,年纪与夏泽相仿,隔空对望,微微点头。 心念一动,阴阳神各自立于左右,各自手持一柄离火,饱风剑。唯独最中央的夏泽,虽无一剑在手,但是剑气之强横,前所未有。 隆至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头战局的变动,念动法诀,身上除了象征的本源的那颗头颅,其余八颗倾巢而出,呲牙咧嘴的咬向三人。 此方幻境,虽然束缚住了它庞大的妖身,但是架不住此地灵气充裕,短短几息,它便动用秘法迅速愈合修复了损坏的头颅,所以谁输谁赢,真不好说。 身负魔气的阴神率先杀出,暴喝一声,体内魔气与灵气纠结在一处,浓稠似水。 一剑斩落,隆至四颗头颅在那一刹那骤然停步,待他们重新恢复视野,漫天灿烂星斗,化作密密麻麻的流火,尽数倾泄在头颅之上。 天问剑法第一式.星汉灿烂 未等隆至来得及抽回血肉模糊的各个头颅,另一旁的阳神,席卷着浩瀚如海的神属灵气,骤然杀到。 他念动法诀,顷刻间,周遭迅速凝结了几十道高耸的山岳,皆以倒悬的姿态,轰然坠落。 天问剑法第二式,山岛竦峙。 一念之间,快若霹雳,隆至气急败坏的骂了句娘,想要挪动庞大的身躯,却不曾想那千百道锁链通人性一般,骤然收紧,令它动弹不得。 几十道山岳,无一例外,正中红心。 沙尘扬起,不见天日。 另一座高耸稍等上,武夫少年眉头微皱,像是对夏泽破坏此地山水的行为颇为不满。 夏泽自然将这些变故尽收眼底,但是他已经没功夫考虑这些东西了,如果他不能在此地一剑了结隆至,那就意味着无论先前付出了多少努力,满盘皆输。 天问剑法最后一式,天问。 夏泽高举有体内五气凝聚而出的神剑虚影,仿佛要将天地间所有的光亮和灵气尽收一处。 就在这时,烟雾中的隆至,以最后一颗头颅,在口中迅速凝聚灵气,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喷吐而出。 那阴神见大事不好,迅速提剑挡在那道吐息必经之路上。 “轰隆隆!”接连几声,阴神在那一刹那,近乎用尽了所有的手段,灵官洗剑雷,水猿无支祁,但是在那势不可挡的浑厚吐息年前,形同螳臂当车。 阴神一身法袍虚影变得淡如水,幸亏关键时刻及时卸力,这才没有伤及本源,嗖的一声,回到眼眸之中。 阳神重蹈覆辙,提剑架在那道势头不减的吐息年前,缺也倒退似水车。 夏泽看着吐息中央那道艰难的身影,愈发拼命的积蓄着灵气,不够,还不够,手中的剑气,灵气尚且不能一剑斩杀隆至。 那道吐息得规模逐渐缩小,阳神此刻早已是七窍流血,全身上下全无好肉。 夏泽本以为这尊以十一境仙人骨炼制的法神,能够稍稍抵挡,却不料下一刻,又有一道更大更浓厚的吐息,接踵而至。 夏泽抢在阳神碎裂殒命之际,强行将其收入瞳孔之内,然后一咬牙。 顷刻间,一道红袍身影迅速掠出,转而化作一头同样身高百丈,凶神恶煞的巨兽,一落地,大地轰鸣。 瞬间与那隆至厮杀起来。 以獠牙对阵獠牙,术法对轰术法,那千百道锁链再度收束,令它身形一迟,身体之上,迅速燃起青色的火焰。 业火,挥之不去扑之不尽的业火。 就在隆至晃神之际,吞天张开血盆大口,迅速咬住隆至最后的脖颈。 隆至身躯之上,燃起的火势攀升至最高,这是因为它妄图以更浓烈的灵气扑灭全身火焰,在知晓一切都是徒劳之后,它索性露出满口匕首般的獠牙,与吞天重新撕扯在一起。 轰隆一声,吞天的脑袋遭受到重创,迅速沉入湖水之中,隆至企图乘胜追击,结果又有一道浓烈的吐息倾泄在它头颅之上,把它炸的倒飞出去。 隆至在日月鼎炉之内,被强行削去两境修为,现出大妖真身后境界强行拔高一境,又被毁去八颗头颅,约莫十境的修为。 而吞天与夏泽相互连接,现出法身,约莫八境巅峰,却远远不够。 “吞天,退!”夏泽暴喝道。 吞天挣扎起身,刚要回到夏泽身边,那隆至极其狡猾,迅速扭动身躯,将满身的锁链,将吞天牢牢锁住。 二兽一言不合,再度撕咬在一起。 夏泽手中那把长剑虚影,灵气激荡好似电浆翻涌,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只见他大吼一声,一剑斩落。 剑光纵横,云层退去,这一剑像是能开天辟地。 千钧一发之际,吞天不再与它撕扯,化作一道流光,迅速掠回夏泽眼眸。 漫天浩瀚如海的剑气剑光交错,翻腾不已,隆至承受着这堪比刮骨割肉的痛苦,挣扎着想要抽出身子,却无可奈何。 夏泽近乎脱力,眼看就要坠下云头,关键时刻吞天以人形冲出,一把将其稳稳接住。 他打量着夏泽的身躯,全身上下,血肉模糊,轻的好似一朵棉花,顿时心疼不已。 却听到远处山峰,沙石翻滚处,一声震天响地的爆鸣,隆至竟强行炸碎这一尊逆天妖身,挣脱出来。 关键时刻,那个从始至终一直冷眼旁观的武夫少年,终于动了,一脚震碎脚下山峰,瞬间杀到隆至身前。 “好狗不挡道……挡我者,死!”隆至遍体鳞伤,气喘吁吁。 武夫少年嘴角微挑,一拳砸落。 灵官擂鼓,震天响地。 “我要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魏饮溪惊恐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向死而生 破境 “开启大阵,将这座洞京城完完全全锁死在其中,另点三千精兵,护送我去往别处。”魏饮溪转身说道。” “可是皇上,一旦这座大阵开启,整个洞京城的百姓便会逃无可逃。”侍卫面露惊恐,迟疑道。 “我说话不好使?”魏饮溪冷笑道。 侍卫吓出一身冷汗,刚要开口说话,一柄短刃迅速洞穿了他的胸膛,他满脸的不可置信,脸上的生息一点点消散。 魏饮溪轻蔑笑笑,随手将手中短刃和那具尸体,丢在地上。 整个高台,侍女和其余的侍卫,人人面露惊恐。 就在此时,几十位身穿蟒袍的文官,涌入大殿内,齐齐拜倒,为首那人叫道:“来敌实力强横,请皇上速速随百官远离此等凶险之地,待到风波稍稍平静,再商讨对敌大计。” 魏饮溪没有言语,来此的文官可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了,他环视周遭一圈,缓缓叹了口气,‘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 整个大齐,三百年社稷,从未有那么一天,登基的皇帝被人撵的到处跑,甚至弃整个皇都的百姓于不顾,前所未有。 拳法幻境内,一团黑影从高空坠落,在接连撞碎三座山峰之后,轰然坠落海面,激起几十丈高的大浪。 那名武夫少年,双脚缓缓踏空,速度极慢,但是恰好能让他悬浮于空。 海面上升起一片片白沫,隆至从海面之上缓缓站起身,双臂尽碎,满身血污,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那个少年竟然和夏泽一样,修为只有四境。 “四境武夫,他娘的现如今四境武夫都能硬撼上五境修士,他们都是吃屎长大的吗。” 正说着,那武夫少年身形一闪而逝,在那一刹那间,连出九拳。 只见隆至身躯之上,没响起一声炸响,身上的血肉便会被那沉重如山岳的拳罡炸飞,鲜血四溅,血肉横飞,全然没有了人样。 夏泽看向这一幕幕,深藏心底的那股恐惧再度爬了上来,回想起来,自己自从把这副画卷借给吴骓之后,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沐浴他沉重拳罡的洗礼了。 或许如果这段时间一直在这幻境内被他喂拳,早就突破武夫四境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夏泽这一路走来,遇到过不少境界远超于他的武夫,但是要说拳意之浑厚纯粹,还真没有人能够超过这个少年。 就在刚刚,那名少年用处的拳招,正是浩气宗刘琢玉赖以成名的连鼓,但是对比正主所打出来的威力,说武夫少年才是拳招开创者,更容易让人信服。 隆至吐出一口鲜血,强行稳住身形,一掌猛拍海面,以周身灵气炸起一道道浪花遮掩身形,然后彻底遁入海中。 那少年嘴角微挑,暴喝一声,气府内的真气在这一刹那倾巢而出,如暴风疾雨,瞬间灌入那翻涌的海面。 夏泽看得瞠目结舌,要知道武夫对敌,并不依赖汲取周遭天地灵气,而是依赖自身鼎炉锤炼出的纯粹真气,除非厮杀之时以真气附着拳罡,不然像这种真气外放,还能掌控的如此的娴熟的场面,前无古人。 翻涌海面,陡然升起一道百丈高的水柱,好似乌龙绞柱,在那道水柱中央,隆至正艰难的稳住身形,此方天地没有别的好处,灵气之充裕,足矣勉强修缮残破身躯。 为了抵挡先前夏泽那招天问,隆至果断炸碎妖身,因此许多强横的本命神通也就此封驳。 隆至满脸苦笑,如今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其实千算万算,早些时候他有很多次机会直接斩杀夏泽,归根结底还是大意轻敌。偏偏夏泽出招心思缜密,环环相扣,让人应接不暇。 但那武夫少年似乎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五指一拧,整个水柱骤然破碎,一股无形的威压将隆至牢牢掌控在其中,辅以千百道天雷鞭打,流火炙烤。 “三千年!从天下山河一分为九,我们九妖宗便称霸这个九州,你根本不知道你招惹的是谁,既然阁下执意赶尽杀绝,那我隆至,便舍命陪君子,今日若是命运此地,不论阁下身处何时何地,我历经万次轮回,也会将你碎尸万段!” 隆至面目狰狞,整个身躯开始燃起熊熊烈火,一道道黑色法诀,像是倏然从口中飘出,冥冥之中与这方天地大道之理相互连接。 夏泽脸色微变,这家伙是拼上了神魂企图掌控这方天地啊。 天边开始呈现出一道道朱红色的皲裂,狂风大作,大地轰鸣,隆至喷出一口鲜血,这方天地竟然开始生出千百道无形大手,伸向夏泽和那名少年。 少年噗嗤一笑,再度以一拳回礼,浑厚拳罡轰击在飘飘摇的隆至身躯之上,虽未能一拳破去这霸道的术法,倒也打得他口吐鲜血,红烟飘荡。 隆至眼神怨毒,再度以术法执掌天地,就在这万分危急关头,武夫少年忽的身形一闪,遁出十丈开外,而本应在战局之外的夏泽,不知怎么的忽然出现在武夫少年原先的位置,目瞪口呆。 他迅速转头望向置身事外的少年,只见后者负手而立,回以微笑。 夏泽猛然醍醐灌顶,“他四境,我也四境,太巧了。” “在这幻境之内,他隆至可以借用灵气修缮残破肉体,我夏泽一样可以!更何况你九妖宗隆至,早已是强弩之末,而我夏泽,拳高一境!”看书喇 夏泽此刻全然心无旁骛,脚下一震,身形好似飞梭,正面迎上千百道无形打手,悍然出拳。 那件凝聚了五气的聚拢而成的法袍,在刹那间消散,化作流光,凝聚在夏泽掌心。 这一拳,向死而生,彩色拳罡与那无数掌影,重重对撼。震天响地的爆炸之后,那无数掌影像是撞上了极其坚硬之物,纷纷折断,然后化作紊乱的飓风,吹得山石滚落,树木拦腰折断。 与此同时,一粒小黑点骤然下落,在震出一道气机涟漪之后,猛然停住身形。此人正是夏泽,只见他七窍流血,衣衫褴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但是脸上始终挂着那莫名的笑意。 看来这路子果然没错,夏泽再度冲霄而起,先以那件破的有些难看的春醉法袍,疯狂的汲取天地灵气,然后唤出那件神格法袍凝聚与拳头之上,一拳打出。 隆至满脸惊骇,只得匆忙以先前那道术法应对,却不想这一次,术法与拳法对撼,竟然是他落了下风,他低下头,看向自己愈发虚幻的掌心,满脸惊恐。 夏泽以一身拳罡震去满身血污,缓缓收势。 洞京城百姓头顶的天空,乌云翻涌,电闪雷鸣,天地间仿佛有千百道流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然后接二连三,争先恐后的想要掠入那幅画卷,奈何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其牢牢阻挡在外面。 吴骓看向那一道道感念武夫破镜,汇聚而来的武运馈赠,欣喜不已。 洞京某处客栈,一老人一中年汉子身处雅间之内,漫品香茗,同时以上五境掌观山河的神通洞悉局势变故。 “区区一个四境武夫,破净之际竟然引得天象异变,这得是什么样的武道魁首,才能做到的。”年轻男人身着一身绿袍,眉眼间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狄将军可不要灯下黑,要知道你们大齐就是犯了目中无人的毛病,才会沦落到此番狼狈的境地。”吴道缓缓端起茶杯,面带笑意。 对面那人便是魏饮溪口中,与曹兵、韩石冢齐名的狄晴。他眯眼一笑,连连点头,但是心中却暗自嗤之以鼻,笑道:“既然是来讲理的,那是先说好,若是一言不合可不要掀了桌子,王储可以没有,但是这社稷可不能因此断绝。” 吴道充耳不闻,默默饮茶,狄晴眉毛一挑:“狄某与吴上仙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恳请吴上仙允诺,一会要是局势失控,您可千万不要出手阻拦......” 换言之只要夏泽安然无恙走出那幅画卷,他狄晴就要亲自出手将其锤杀。 却听见天地之间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二人身前以灵气凝聚而出的掌管天地神通,被这么一震,顿时崩塌似雨雾。 狄晴,满脸尴尬,顿时赧颜道:“看来果真如吴上仙所说,是我狄晴目中无人了。” 就在刚刚,画卷之上迸发出一道浑厚拳罡,将攀附于其上的武运馈赠,硬生生震退,个个夹着尾巴仓皇而逃。此刻大齐洞京之内,不乏眼尖的武夫修士,皆是面面相觑。 这武运馈赠在任何时候,都是修行路上求之不得的稀罕玩意,更不提这武运馈赠,如此浩瀚。寻常的武运馈赠是一片雪花,那眼前的这种,就算得上是一场雪崩了。换做是其他人,巴不得将其完全收入囊中,但是那人居然瞧不上...... 狄晴站起身,刚要有所动作,然后又无奈的坐下身子,叹了口气:“丢人玩意,烂泥扶不上墙。” 大齐四方,一道由阴阳家某位上五境大能耗费数年之久,以秘法构筑的大阵,陡然成型,不留一丝缝隙。 第两百章 一道金黄色的天幕,将偌大个洞京城牢牢锁死在其中,悄无声息,仅仅是短短一眨眼的功夫。 天空上仿佛出现了十几个太阳,耀眼光亮刺得让人难以睁开眼睛,许多飞行的鸟儿甚至还未弄清楚状况,就成片成片的撞击在大阵之上,碎成了一道烟气。 而远在天幕之外十里的某个山间小径,有一群身穿常服的行人,约莫百人,队伍并不紧凑,零零散散,皆是低头赶路。 细看之下其实每个人脸上都带有一丝慌张神色,而且有不下两千名身着仙家铁甲的护卫,以符箓隐匿身形,暗中保护这只文官伪装而成的队伍。 而在最中央,那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脸上全无惊恐和伤感,他便是仓皇而逃的大齐太子魏饮溪,他们必须迅速赶到某处隐秘的口岸,乘船之后,以社稷君子之命,勒令山水神灵,大开方便之门,到时候不论去往大齐何处,都是归鸟入山林,踪迹难寻了。 狄晴脸色有些难看,看着杯中茶水一言不发,片刻后按下一掌便要将其拍碎,不想对面的老翁伸出紧握一杆毛笔的手背,将其挡下,笑道:“稍安勿躁,让老夫来帮你一帮。” 说着,一股莹莹如玉的灵气,缓缓蒸腾。吴道用手将桌上茶盏划到一边,以茶水洗笔蘸墨,然后绕着虚空一挥。 洞京十里开外,某处山水,随着吴道的寥寥几笔,在被抹去之后,‘首尾接壤’。而这一切的变故,那群仓皇而逃的‘赶路人’,浑然不知。 吴道吐出一口浊气,笑道:“看着阵仗,这场大战,即将落幕。” 果不其然,那幅画卷陡然金光四射,其中一道光芒缓缓落入街道之上,细看之下,正是满身鲜血的夏泽,而在他身旁,有个身着红袍的孩子,小脸肉乎乎的,之时嘴角有一抹淡淡的血迹。 陈坛静和陈洞幽两个小家伙迅速围了上来,陈洞幽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双眼通红,迅速检查了一番夏泽的伤势,这才松了口气。 而一旁的陈坛静,则是迅速的一摸脸,带着哭腔笑道:“恭迎公子破境凯旋。” 夏泽眼瞅着这两个小家伙,尽管遍体鳞伤,但是脸上笑意盈盈,使劲揉了揉那两颗稚嫩的小脑袋,对着陈坛静问道:“这次破天荒没有蹦出一两个动人心弦的马屁?” 陈坛静挠了挠头,尴尬的嘿嘿一笑:“这不是都已经是自己人了嘛......” 吴骓迈步向着三人走来,面带春风,在漫天金光霞衬托得宛若神人,缓缓躬身:“主公先前以一人之力力敌数位中五境强者,风采之卓绝,武学底蕴之醇厚,当世罕见,可算是堵了那些只会诋毁主公靠绝美姿色闯江湖的眼红汉子的流言了。此前观主公与那隆至厮杀,好几次都惊险万分,现在看来,倒是老奴眼界低微了,还恬不知耻的沾了主公的风采,主公恕罪。” 短短几句话,看似不着边际,实则句句夸到了心坎之上,没有辞藻堆砌,但是起承转合,恰到好处。 吞天默默捂住了耳朵,陈洞幽与陈坛静对视一眼,难掩眼中惊骇。 陈坛静咽了一口唾沫,心中嘀咕道:“娘咧,这俊小哥说话,一套一套的,到底是念过书的脑袋,有机会一定得向他取取经啊。” 陈洞幽暗自下定决心,哪怕这番措辞今后用不上,还是另寻时候记下,考究考究对仗工整。 却听夏泽呲牙咧嘴笑道:“老吴,有些刻意了啊。” 陈洞幽和陈坛静听闻此言,惊得上下嘴唇分家。 “娘咧,如此高的造诣,还被说是过于刻意,显然自平日里我那些粗糙马屁在公子眼里,就跟过家家似的。”陈坛静拍了拍心口,叹了口气,以后没有一定程度的苦练和成就,轻易不会开口了。 远处,夏泽派出阻挡那群兵马的四个精炼泥塑鬼物,经过一番血腥厮杀,不幸损坏了一尊,身躯被人踏的粉碎,剩余三尊,各执一角,奋力厮杀。 不得不提三尊鬼物在沐浴夏泽神意之后,确实有以一敌百只能,各自守住狭窄的巷道口之后,其实每一轮能够冲上前的铁甲兵马数量有限,不出片刻,身边便堆积了小山似的兵马尸体。 持锣鬼物双掌一合,将一位铁甲士卒头颅拍的粉碎,震出的余波甚至将十名士卒炸的人仰马翻,昏死过去。 但是下一刻,它自己也被从角落窜出的一个武夫一剑洞穿身躯,待那人猛地拧转刀柄,整个身躯轰然破碎。顷刻间,立即有数百人马从那个突破口蜂拥而至。 夏泽眉头微皱,心念一动,剩余两尊遍体鳞伤的泥塑鬼物化作两道流光回到夏泽方寸物内。 那柄有些破损的黑色飞剑,轻悄悄将金色飞剑的残缺碎片运回到夏泽身边,剑刃有晶莹水珠沁出,似乎是在为同伴的身死而哭泣。 夏泽轻抚剑身,轻声道:“先助我迎敌,后福的事,我会想办法......” 那柄飞剑缓缓晃动剑身,刹那间,迅捷如雷霆,高高飞向头顶天际,然后重重下落,一道浑厚的电浆雷池,陡然成型,将那一个个身着铁甲的士卒,电的浑身抽搐。 雷光散去,一柄残破飞剑似乎是极其的疲惫,就这么晃晃悠悠的飞回夏泽身边,一缕没入夏泽衣袖。 吴骓走上前来,把手一招,头顶那幅画卷迅速落下,被他握于掌心。 微风轻起,以五人为中心,一股可以匹敌人间君王的神灵气息,油然而生。 数百人手持钢刀,杀气腾腾,迅速向着几人杀来。 吴骓并未向之前那样,身着玉冠锦袍,淡淡一笑,最先杀到的数百人,忽然身形一晃,消失的无影无踪。 远处那条金缕江,就像是汤锅下饺子一般,接连传来几声敦实的重物落水之声,人们循声望去,只见数百名的不翼而飞的铁甲士卒,从高空坠落,狠狠坠近金缕江水之中。 城内水流不算湍急,但是他们身着沉重铁甲,人人相互碰撞,金石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即便是下五境界横练体魄的武夫,也摔得昏死过去。 周遭响起一阵阵喧哗的惊骇声,蜂拥而至的人马,见此情形略微迟疑,但还是有三百人奋勇杀出。 结果还是毫不意外,吴骓如法炮制,轻轻挥袖,那三百人便结结实实的坠入河水之中。 这样一来,原本跃跃欲试的几万兵马,暂时无人敢上前。 夏泽眯眼笑道:“原来你不穿那件锦袍,也能动用山神移山缩地的神通啊。” 吴骓点点头:“这样大的场面,本想着穿着朴素些,不抢了主公的风头,但是这般简衣出行,好像又有些不成体统。不过不穿这身衣服,总归还有其他的考虑在内。” 夏泽思索一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断断续续的叫骂声,幡然醒悟道:“我明白了。” 有位身着蟒袍,气喘吁吁的官员,停住脚步,拍了拍胸膛,破口大骂道:“吴骓!你大逆不道,身为缥缈洲五岳之首,为何为虎作伥?做出此等以下犯上之事!” 吴骓眯眼笑道:“林大人何出此言?要知道,大齐和大周虽然早就允诺过要给吴某这个小小的土地五岳中的一座,用于封禅,但是久久不见有所下文。这件事情上,大周在我这讨不到好脸色,大齐亦是如此。再者,吴某今日没穿山神蟒袍,只不过是我家公子的家仆罢了。我家公子有理要讲,我自然会与他并肩而立。” “你!你强词夺理!”被称作林大人之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件事社稷国主与太子的博弈,他即便吃的是皇粮也不敢轻易妄言。 正说着,身后又赶来几十个身形相似的文官,跑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没有随魏饮溪一同出逃的文官,全在这了。 “怎么全是文官?”夏泽皱了皱眉,疑惑道。 不等吴骓作答,陈洞幽率先开口低声道:“公子,大齐历代皇帝,向来重文轻武,因此武将在半道上遇到文官,要行礼让道,就连一州之牧也要收文官通判所监督。武将的骨头,早就被打压断了。这个节骨眼上,我觉得应该不会有谁敢出来扛这个重责,免遭君王猜疑有功高震主,谋反之心。” 夏泽点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对面的陈洞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对面几十位官员,骂骂咧咧个不停,互听头顶轰隆一声,霍然冒出个大洞,两道人影就这么从洞口坠落。 众人定睛一看,此前被摄入洞中的曹兵和孟槐躺倒在地。 曹兵虽然一动不动,但是一息尚存,反观孟槐,面色苍白,像是一具尸体。 林露清和展颜从洞中掠出,奔向夏泽,二人身上皆有伤痕,想来即便是有李慕云的一缕残魂相助,这一战也仍是极为凶险艰难。 “小子,别忘了,你欠我一巴掌。”李慕云的声音从林露清身上响起。 夏泽噤若寒蝉,说道:“好......多谢前辈相助......” “这大阵如此刺眼,有没有能耐将其破去?” 第二百零一章 请大齐赴死! 这次夏泽没有犹豫,当即点头道:“回前辈,有!” 李暮云依旧没有现身,而是怪声怪气笑道:“那还等什么?家里穷怕了,怕今后没钱买灯油想多亮堂会?” “师父......你老讲怪话干嘛呀,他重伤未愈,哪还有能力......”林露清忍不住开口道。 “乖徒儿,逗几句就忍不住胳膊肘往外拐,女大不中留啊.....”李慕云瓮声瓮气道。 林露清脸上一阵泛红,双掌合十,轻轻一拍,那不知从何处传出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冲着夏泽尴尬笑笑,夏泽摆摆手以微笑表示并无大碍。 那位林大人眼见众人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心生不满,忍了好一会,高声道:“言归正传,林某提醒你们一句,这护佑整个洞京的大阵,是一位阴阳家上五境大能呕心沥血之作,可不仅仅是用于防护,更是有令上五境也不得不心生胆寒的攻伐术法!早早退去,大齐绝对会既往不咎。” 夏泽上前一步,双手笼袖,躬身缓缓行礼:“林大人,我有一疑问,我先前眼观这大阵各处布置,的确涵盖了玄妙阴阳五行之理,不仅如此,经过三百年余各路能人的缝缝补补,该怎么说呢,与其说这是个大阵......” 说道这夏泽略微停顿,但是对面的几人,皆是脸色骤变,林玉更是面露寒霜。 夏泽抖了抖袖子,环视了周遭一圈,笑着说道:“倒不如说是一锅四不像的大杂烩,当然,我毫不怀疑这个蕴含天雷和五行的大阵,术法压顶之时的威力应该不亚于一次地牛翻身,我顶不顶得住是一回事,大齐的其余百姓顶不顶得住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林大人莫不是想拉着我和整个大齐的百姓一同陪葬?” “一派胡言!你......”林玉拼命使自己冷静下来。 夏泽的声音不大,但是动用某些武夫聚音成线的手段,再加上那个吴骓暗中以术法推波助澜,恐怕已经有超过半数的百姓知晓了内幕。 林玉不敢想象这个可怕的后果,届时都不用夏泽等人动手,恐慌的人群就会掀起一场骚乱,掀翻这个王朝?谁知道呢?大齐社稷三百余年的,没有栽倒在那个民风彪悍,被称为蛮子的鬼车王朝手里,没有栽倒在大周王朝手里,反倒是栽倒在一个籍籍无名的乡野少年手中,何其荒诞? 吴骓上前一步,微风吹动发丝,温和笑道:“这件事主公不必多虑,若是这阵法有波及百姓性命的风险,老奴一定会出手护其周全。” 几万铁甲士卒、剩余几十名以林玉为首的文官,目瞪口呆。 夏泽点点头,向着吴骓缓缓行礼致谢,然后拧转脚步上前,面色平淡,缓缓抬手。 微风萦绕周身,这件破碎的略显斑驳的春醉法袍猎猎作响,少年脸上,身上伤痕累累,从云溪镇走到大齐洞京,流了多少血和泪,好似有一个硕大的磨盘把他的软弱和恐惧一点点磨碎。 今日站在这里,夏泽终于有胆子朗声高呼一声。 “恭迎大齐开阵,武夫夏泽,请大齐赴死!” 声如雷霆,震耳发聩。 又好似天地无声,万籁寂静,听闻此声之人,心湖如有陨石坠落,洪水泛滥,余波烈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林玉勃然大怒,再也没有一丝犹豫,从怀中迅速掏出一半虎符,一手举天,怒喝道:“逆贼!我林玉今日饶你,天也不会饶你,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咄咄逼人,那我便将你诛杀,以振朝纲!” 半枚虎符,似倒飞流星冲霄而起,片刻之后一头撞在整个大阵天顶之上,灵气滚动如潮,大齐各个位置,响彻着震彻寰宇的龙吟声,好似真有什么洪荒猛兽,在这一霎那苏醒了。 顷刻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陡然升起四条五行之属的百丈巨龙,张牙舞爪,目露凶光,睥睨天下。 陈洞幽吓得愣在原地,即便他和夏泽是一伙的,他其实也还是觉得那个林玉真的是脑子有问题,四条五行之属的龙族,犯不着吧?大炮打苍蝇呢?到时候别说他们,恐怕整个大齐都会毁于一旦。 危急关头,吴骓率先一步挡在夏泽身前,大袖一挥,原本的简陋服饰被那身华丽的玉冠云锦澜袍覆盖,颇具威仪。不仅如此,周遭四散奔逃的喧闹声,戛然而止,街面上空空荡荡。 吴骓几次出手,成片成片的百姓被他以移山缩地的术法送出大阵范围,从额头渗出的汗珠可以看出,这番举动并不轻松。 吞天、林露清等人也立在一旁,威风凛凛毫无惧色,陈洞幽握紧因为恐惧脸色有些苍白的陈坛静的手,发自心底的羡慕,这种大难当头面色不改的勇气。 夏泽也不言语,保持着一个持剑的动作,却看不出有丝毫的气息变化。 “林大人,我们只有一半的虎符,真的能够将他们全部斩杀吗?”有位侍郎忧心忡忡道。 “全杀了当然不可能,只要有那个吴骓在,最多拼个两败俱伤,到时候持有另一位虎符的那一位,是出手还是不出手,我也没个把握。”林玉叹了口气,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以舒缓胀痛的头颅,望向远处。 “心中的大义,难道要比一国社稷都重要吗......” 吴骓看了一眼夏泽,默默在众人身前升起一道十丈高的屏障,林露清刚要出手,却听夏泽呢喃一句。 “别担心,我会出手。” 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看不明白,夏泽究竟打算以什么样的术法来应对这杀机。 下一刻,夏泽动了,只见他缓缓睁眼,霎时间,一股即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在那个少年身上蔓延。 一剑荡漾着璀璨星辉、日月的衣袍,盖在那件破碎袍子身上,一顶玉冠下是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发髻,少年容貌俊美,好似万物之主。 林露清怔在原地,这个感觉,与在那座临江小镇时候一样,即便自己也算是神道传承者,在这人面前依旧只能低头拜服。所以她压根分不清眼前出剑之人,到底是夏泽还是谁。 她放眼望去,围绕在夏泽周身之人好似时间长河冻结,一动不动,从始至终唯有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能够无视帝王之威,伴君厮杀。 夏泽乘着巨兽,拔地而起。 四条巨龙转眼杀到,在空中蜿蜒盘踞,厉声咆哮,其中一条红色火龙龙鳞盛放,一口长达百丈灼热的真火喷吐而出。 剑光一闪,剑气一去百余里,那座大阵屏障之上,开始浮现一层浅浅的印记,大阵在这一剑掠过之后,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开合,不再是金光夺目,而是头顶明媚的蓝天旭日。 “这......这怎么可能!”林玉看向那座大阵,惊得跌坐在地,身后的官员们已是万念俱灰。 所幸这座大阵最玄妙的地方便在于可以源源不断的汲取大齐国土山水的灵气,甚至是帝王的气运,用以修缮破损。很快,那个破碎的地方又再度被金光牢牢锁住。 就在这时,只听空中一声悲鸣,粘稠的龙血从天边滑落,像是下了一场红雨,众人寻声抬头,只见踏在巨兽身上的少年,以剑气震去剑锋上的血水,果断收剑,然后五指探出。 锋利的指爪直接牢牢锁住了那个被斩下的火龙头颅和身躯,随手一丢,吞天直接将其吞入腹中。 转眼间,又有一只金色巨龙和水龙呼啸而来,夏泽嘴角微挑,迅速结印。 气府内不论是那种灵气,在剑鼎剑诀的提炼锻打之下,均被提炼成一股精纯的剑气。 少年眼神轻蔑,语气里充满着讥讽和不屑:“二等身为妖族贵胄,今日甘当他人圈养的家畜,这不是你们该有的姿态。” 吞天咆哮一声,叱咤风雷,一头与那水龙撞在一处。 夏泽闪身来到那条金色巨龙身前,满脸充斥着冰冷的笑意,那条巨龙先是一愣,然后眼底的恐惧渐渐放大,像是忽然意识到了这来人的身份,疯狂的拧转身子想要逃遁。 结果下一刻,夏泽一手稳稳擒住巨龙龙角,一剑洞穿它的头颅,随手一丢,吞天再度得以将其吞噬。 林玉看着手心灼热的虎符,已经将他的手心烫的血浆四溅,他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但是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他杀两条远古龙族遗种,就跟切豆腐似的?再这样下去,这座大阵,可就真要成为一座空壳了。 “来人!替我护法!”林玉高叫一声,立即将已经与他血肉粘结在一块的虎符撕扯下来,然后开始颤颤巍巍的念诵起古老的符文。 夏泽抬头望去,头顶天空,乌云密布,即便是有那层刺目的金光映照,依旧看不清其中有何变动,但很快,一座座如同铁塔和石碑的巨影,开始呈现倒悬的姿态,从云头显露,放眼望去大齐洞京屏障之内,密密麻麻都是,避无可避。 夏泽轻蔑一笑,压根不做理会,抽身去追那两条逃窜的木龙和水龙。 第两百零二章 怒斩四龙 “再不出手,洞京城就要毁于一旦了!请阁下三思!”林玉声嘶力竭。 倒悬的石碑和石塔,从云层中垂吊而下,像是屋檐上冻住的冰溜子,密密麻麻,摇摇欲坠,放眼望去不见其边界,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林玉看了一眼那艘茶舟,始终不见有人吭气,叹了口气。 凭他手中的一半虎符,能够驱使这大阵中五行之属的四条巨龙,已是极为不易,现在四条巨龙已经死了两条,大齐很快就要失去最后与夏泽博弈的筹码了。 此时天空之上狂风怒号,伴随着巨龙的悲鸣,两条伤痕累累的巨龙死命的御风奔逃,像是在躲避猛兽捕食的小兽。 夏泽递这一剑,心境澄澈,与那道虚影浑然一体。 没有凛冽的剑气,没有绚烂的剑光,只听远处逃窜的两条巨龙身形一顿,那条水龙竟然被一分为二,散成一滩流水坠落下去。 那条木龙亦是如此,只不过在被一剑劈成两段之后,上半截身子迅速下落,还妄想着钻入土中寻得一线生机。 夏泽重新落地,也不着急,倒提着剑缓缓走来。 短短片刻的功夫,一人之力,怒斩四龙。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大多脸色苍白,林玉身后的几十名文官甚至立即向那艘茶舟所在的位置连连磕头。 展颜啧啧称奇:“这一剑杀力直逼十二境,有可能不在我之下,夏泽果然还是藏着许多秘密啊。” 林玉见那艘茶舟迟迟没有响应,一咬牙,用力握紧手中虎符,原本因为高温灼伤的手心,竟然开始渗出鲜血。 顷刻间,那一栋栋悬立的石碑石塔,开始如雨后春笋一般,呈现出它们完整的身姿,从天际坠落。 源源不断,宛如成千上百的地狱厉鬼站在云头,砸下山岳。 “快逃!这阵法的术法非同小可!”余火大喊道。 这一破锣嗓子喊的陈坛静打了一激灵,但是依旧牵着陈洞幽的手站在原地。 他拉起宁知暖的手刚要拔腿跑路,却看见在场的几人都没要动身跑路的意思。他与宁知暖尴尬的对视一眼,便放弃了跑路的念头。 毕竟,强如展颜这样的中五境,面对此等滔天大祸,都没有远遁,虽然他俩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到底是逃不了还是根本不想逃。既然决定了要和夏泽一行人站到一处,那干脆豁出去算了。 他抱紧腰肢纤细的宁知暖,尽量不去看那漫天术法。 夏泽仰望头顶天际,原本面无表情的他,嘴角忽然有了一抹笑意。 “大齐能记住的,大概只有最惨痛的教训。” 轰隆一声,天地间一袭青衫,猛踏地面之后,迅速拔地而起,双掌似乎抵住两座迎面而来的石塔塔尖。 双掌暗暗发力,将那两座石塔抓的粉碎,他自己也被那股石塔破碎迸发的罡气砸的重重下沉。 夏泽以一个躺着的姿势,浮在半空,像是在仰泳,又像是在酣眠。但是如果能够离他再近一些就会发现,少年的一双眼眸从未像今日这一般,光芒耀眼如曜日。 “那大齐可还记得这一剑?!”少年声如雷霆。 下一刻,白光刺目,甚至要盖过大阵发出的光芒,凡夫俗子在这等光芒下压根睁不开眼睛,只能仓皇躲避,看书喇 一柄长约数千丈的白色剑影,不再是跨越千里万里而来,而是从比天外天还要高的地方,垂直落下。 相隔还有二三十丈,未曾与大阵接壤,就已经令这整座大阵开始发出生锈铁器弯折的刺耳声。 肉眼可见一块块打针的碎片,从头顶坠落。 “天不佑我大齐啊......”林玉望向那道白光,呕出一口鲜血,此时的他早已是白发苍苍,面容枯槁,最后昏死过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我二人的观望也到此为止了,该各归其主了。”吴道起身,一挥袖,满桌茶水器具散作白色烟气。 狄晴点点头,“是该如此。” 就在那道长千丈的剑影即将倾泄在天幕之上时,远处金缕江水上的航船,终于轰隆一声,炸成满江碎木,有道身影稳稳落于岸上,高举手中虎符。 “大齐魏鱼寒在此,手下留情。” 这个身形高大的少年低吼一声,掌心灵气流转最后融入那半枚虎符。 漫天坠落石碑石塔,竟在这一刹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倒退回云头,不见踪影。 夏泽整个人化作一道虹光,落在地上,信手一剑刺入地面,只听脚下一声哀嚎,只剩半个身躯的木龙,满眼不甘的探出头颅,最后被顶死在地上。 夏泽没有停步,左手一翻,孟灯舟所赠的饱风剑,被他握于手中,朝着脚下又是一剑。 这一次,整个洞京的人,都听到了来自脚底下的那声痛苦的龙吟。 地面微微晃动,夏泽却没有给它浮出地面的机会双手反握剑柄,微微发力。 五行之属本该有五条巨龙,其中四条都让夏泽宰了,最后一条,便是脚下这条土属之龙,即镇住了皇都地脉,又是五龙之中修为最高的一头。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有人想着将其唤醒,因为这会将整个洞京彻底翻过来,相当于是玉石俱焚之策了。 魏鱼寒深知其中利害,连忙上前大喝道:“不可!若是逼的那巨龙发起疯来......” “动一下试试?”夏泽一脸笑意,抵着剑柄,这话像是对魏鱼寒说,又像是对着脚下的那条巨龙说的。 那头巨龙背心吃痛,刚要拧转身躯,颠覆整个洞京,结果那一剑又再度加深几分,轻轻抵住那条龙脊,这怪顿时安静下来。 只要剑锋再没入一寸,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魏饮溪见此情形,脸色略微好转。 夏泽将剑插在剑上,大步向着魏鱼寒走去,“你来做什么?” 魏鱼寒深吸一口气,走到夏泽跟前,从天目洞天回到洞京,短短几个月,原本瘦弱的夏泽,这会已经和他一般高了。 他缓缓屈身,“我大齐有错在先,我是来替他向你谢罪的。” 夏泽嗤笑一声,迅速飞一脚踹在魏鱼寒胸膛,将其重重踹飞出去。 见此等掉脑袋的僭越之举,百姓、文官哗然一片。 夏泽拍了拍衣角,没好气道::“你来谢罪?下诏的是大齐皇帝,派人杀我的是你大哥魏饮溪,还有那些打散我命盘将我视作一桩买卖的另有其人,你来凑什么热闹?有病啊?” 魏鱼寒脸色泛白,捂着肚子,缓缓站起身,走回夏泽跟前,颤抖道:“我爹与我兄长,确实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了错事,我身为皇族子嗣,虽不是嫡子,却同样难辞其咎,来,再给我一剑,还求你放过这洞京城的百姓......” 一声巨响,魏鱼寒这一回干脆就被一脚踹入金缕江中,暗中蛰伏观望的武将们,也顾不上心中疑虑,就要抽身去救,结果却发现自己的身躯一动也不能动,只得大眼瞪小眼。 “想的美,冤有头债有主,真正做错事的正主藏藏掖掖,让你一个皇子来扛着,要脸不要?今天你我照打不误,这大齐的天,也要变。” 魏鱼寒这会足足花了半刻钟,才艰难的从江水中爬起来。 他哭丧着脸:“我实在没办法,可大齐的百姓,终究是无辜的......” 头顶剑光,已经和那道大阵屏障接壤,白光一闪而逝,整个屏障在那一刹那,开始土崩瓦解。 整个大地都在轰鸣,飞沙走石,天空电闪雷鸣。 眼看整个洞京就要毁于一旦,夏泽拍了拍手,如此壮阔的灭世之境,竟就此戛然而止。 “来的路上我就知道了,是你在暗中清楚魏饮溪派出的杀手。所以我不会杀你,我只是想让你也体会一下,当你身为弱者,受到更强者的欺压之时,那种无奈。” 魏鱼寒嘴唇微动,却听夏泽问道:“我本来以为你爹应该会把皇位传给你?怎么会传给那个猪狗不如的魏饮溪?” 魏鱼寒面露苦色,沉默半晌,抬头说道:“朝中百官,一直都对我的颇有微词,再加上魏饮溪才是嫡长子,我不能继位,再正常不过,当然其中有一些密辛,不方便言说......” “我的傻皇儿,朕想要传位之人,一直就是你啊。”有人忽然说道。 有个身穿龙袍,头戴冠冕的男人,将手搭在魏鱼寒肩膀,轻轻咳嗽。 夏泽眉头微皱,来人正是那个害惨了他的大齐皇帝,魏佶。 “父皇......您身体还未康复,怎么能孤身犯险一人前来?” 魏佶咳嗽一声,正了正神色,语气温和,仪表堂堂:“你就是夏泽吧?朕深知自己错了,也知晓你心中有怨气,正如你所言,冤有头债有主,杀了朕,可否放过这洞京的百姓。” 即便是被吕纯阳一剑斩断了气数,却依旧气度不凡,颇有帝王气概,以至于夏泽起先都未发现他。 但是很快,夏泽身上的星袍玉冠,熠熠生辉,危机这个人间帝王,在他面前,反倒像个俯首称臣的奴仆,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小神吴道,拜见皇上。” 第二百零三章 大齐皇帝领死 吴道身着道袍,手执拂尘,面容少了几分苍老,甚至莫名多出了几分仙风道骨。 身后万间宫阙,琼楼玉宇,仿佛在头顶极高处,但是又像是近在眼前,无一例外的是,那一片片彩霞萦绕,光彩熠熠的天宫之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高大雄伟的人影。 “吴仙师免礼。”魏佶此刻身形枯槁,需要魏鱼寒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身子。 须臾后,魏佶身后,文武百官迅速聚拢到此处,一直观望的武将们甚至有胆子亮出寒冷的兵器护在身前。 “退下!”魏鱼寒喝道。 “可是殿下......”一名武将迟疑道。 “全部退下。”魏佶掩面咳嗽。 这话倒是比魏鱼寒开口说话要好使多了,众人没有迟疑,迅速退至身后。 正说着,吴骓、林露清等人也来到夏泽身旁。 两拨人马,针锋相对,所有人都知晓一个事实,这场大战就要分出个结果了,相比于一个月前上五境吕纯阳,以浩瀚剑气跨越千里压境,这一回夏泽等人像是要彻底将这个国诈掀翻。 夏泽转头看向吴道,笑着问道:“怎么只有你来了?我记得当初和乞儿爷去那个福地,可不止这点人啊。” 吴道缓缓躬身行礼:“人有的是,可若是全都现身此处,就算耗尽方圆千里的香火灵气,也难以维持。凡夫俗子也顶不住那庞大的气相。” 夏泽点点头,吴道看向眼前少年,即使遍体鳞伤,眼眸之中早已没了之前的稚嫩,他心中有些疑惑,便追问道:“早知道我们会来?” 夏泽双臂环胸,嘴角微挑:“这一切都太巧合了不是么,从你送给我那副画卷之后,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让我不至于死的很惨,又刚好接的住对应的福缘。” “只不过这个过程不太好受便是了......” “大敌当前,长话短说,你们究竟想让我如何做?”夏泽开口道。 吴道点头道:“我知道你从未把我们当做是一伙的,只不过现在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就此离去,从此隐姓埋名。二是直接干脆斩杀一位人间帝王,吞噬它的气运,就此登天。身为天命馈赠者,你身上所拥有的神格,前所未有,从今往后便可脱离生老病死,人间疾苦。” 身旁的少年,起初脸上心上,古井无波,直到吴骓说完,少年才怀着忐忑的心情,问了一个问题。 在得到吴道肯定的答复过后,原本还一脸坚毅的少年,长舒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可眼角又有一丝丝说不出的淡漠忧愁。看书喇 林露清看在眼底,有些替他难过。像是人去庙里烧香,总是虔诚的烧香磕头,祈求好景,因为人力终有穷尽时,遇上难事,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望洋兴叹。 人不能做到的事,神就能做到了? 魏佶长叹一声:“既然诸位来都来了,朕也知道,若是今日不给诸位一个交代,诸位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寡人承认此前之事,是寡人考虑不周,直到想要弥补之时,却发现为时已晚,实在是有诸多变故,从中阻挠。不然这样如何,夏仙师,寡人愿意以两座城池作为赔礼,同时授予夏仙师爵位,至于各位仙长,寡人同样会按照大齐最高规格,为诸位立庙,让万民朝拜,积攒香火。” 魏佶带病之躯,一连说了好长一串话,因此时不时就要停下稍作停顿,魏鱼寒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这一番话语下来,夏泽心中未曾有过太多波澜,但是对于其他的旁听者,早已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两座城池,相当于是今后夏泽近乎相当于是个听调不听宣的亲王,在自己的城池内,相当于是一个小国之主,若是魏佶这个大齐皇帝稍稍大方一些,两座城池范围内,出现了上古仙家遗留下来的遗留洞天福地,城主皆有执掌的权利。 江湖中的多少想要开宗立派的山泽野修,即便是即便是磕着头送钱,也还是倒在了这一步?要想开宗立派就得有灵气充裕的仙山,如果有一条依傍江河会更好,刚好成了那依山傍水之意,接下来只要有擅长聚拢山水灵气之人,帮忙将其聚拢规整融入地脉。 今后就会如同春种秋收一般,源源不断产出灵气,自然是人杰地灵。 但是像今日这般,被大齐哄着喂饭吃的光景,寻常的修士武夫猴年马月才能盼到?只要夏泽愿意开宗立派,几乎就能与大齐挂上钩,至少在未来三十年内,可以风平浪静,甚至是横行霸道。 “此前公事繁忙,封禅一座大岳,所要涉及的繁文缛节,何其繁琐,再加上寡人暂且不知夏仙师与吴仙师对于我大齐的态度,故一拖再拖,今日只要诸位愿意就此了事,寡人这便去准备.......” “不必说了。”夏泽忽然开口打断他。 魏佶有些好奇这个少年究竟会说什么。 夏泽挽起袖子,大步走上前。 清风四起,天地间从未如此寂静,从头顶那场浩劫下脱险的修士武夫们,此刻拼命的支起耳朵想要见证这一幕。 “我是来揍你的,或者说,砍死你。”少年缓缓摆出拳架。 人群哗然,像是耳畔滑落惊雷,心湖砸下巨石。 “你......”魏鱼寒脸色难看。 林露清笑意盈盈,往夏泽身边凑了凑。 夏泽伸出拳头:“我并不怀疑大齐有改过之心,但是动身来洞京之前,吕祖就告诉我,只有将你们打服了,这样你们的道歉,才会诚心诚意!” 魏佶苦涩一笑,点了点头,推开魏鱼寒的搀扶走上前:“大齐皇帝,魏佶,前来领死。” 魏鱼寒大惊,走上前叫道:“我是我父皇的子嗣,我不可能看着你杀他,算我求你,一命抵一命,用我的命,换我父皇的命,可以么?” “我也没说你不用死啊。”夏泽笑道。 “寒儿,挺起胸膛来,不要求他,你是大齐的皇子,不要失了大齐的脸面,堂堂正正的赴死又何妨。”魏佶笑道。 魏鱼寒先是一愣,旋即起身,连连点头,然后对着夏泽说道:“事到如今,我想祈求和道歉,多半是没什么用了,我将以大齐皇室的身份,对你发起挑战,若是我能赢过你,还请你放过我父皇还有这一城的百姓......” “我觉着你们真没必要老是带上这满城的百姓,闹得好像是我死活不愿意放过你们似的,别忘了,最初开启这座大阵想要连洞京一起炸飞的,是你们那位太子魏饮溪......”夏泽不再维持那个拳架,而是以双臂抱着后脑勺没好气道。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的剑,你的拳,你的术法能够打中我一次,就算是你们大齐赢了。”夏泽忽然说道。 魏鱼寒怔在原地,当即大喜,“一言为定!还等什么,开始吧。” “寒儿,不可掉以轻心,他能一剑破开这大阵,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魏佶搭着魏鱼寒肩膀,关切道。 身后百官和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是没有把劝阻和挽留的话说出口,这是大齐最后的机会了。 “父皇放心,即便是打不过他,孩儿也有办法全身而退。”魏鱼寒笑道。 “嗯,去吧,多加小心。”魏佶说道。 霎时间,魏鱼寒突然拧转满脸笑意,足下一震,一把纂刻着皇室撰文的古朴长剑被他握于手中,不仅如此,还有四把飞剑,迅速从窍穴之中杀出。 电光火石间,四把飞剑如同咬尾鱼儿,以雷霆之势分别刺向夏泽眉心,心肺,还有丹田。 四把飞剑分别名为,花影,月晴,鱼寒,归雁。 还未近身,夏泽便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身子竟然在此刻微微迟缓,脚下更是如同老树盘根,想要挪动脚掌,尤为艰难。 而后,剩余三把飞剑,各自以名字构成一幅幻象,漫天落花,明月,水中游曳又好似从身边经过的池鱼,还有天上和湖水中倒映的大雁,真真假假,浑然天成,叫人防不胜防。 虽然在旁人眼中,夏泽只是呆呆地怔在原地,看着那飞剑逼近却无动于衷,其实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那便是魏鱼寒四把极为登对的飞剑的本命神通。 可以将被飞剑锁定之人心神,强行拔高到某个以飞剑构成的玄虚幻境,在那其中,任何一片落花,月华照耀,都可以将人绞杀于睡梦之中,到时候没了心神掌管的身躯,起不了什么风浪,还可以以此要挟吴道、吴骓等人退兵。 至于要不要痛下杀手,魏鱼寒有过一丝犹豫,但是此刻大齐正处危机存亡之秋,容不下他有任何的妇人之仁。 四柄飞剑,眼看就要得手,就在此时,夏泽的身影忽然变得虚幻,然后陡然消散。 魏鱼寒忽然觉察到身前有一股寒意,刚要提剑抵挡,结果下一瞬,凭空出现的夏泽,递出一拳重重的砸在他的小腹,将他的打的滚倒在地。 魏鱼寒捂着肚子,神色痛苦的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第二百零四章 大齐子民 “接着来啊。”夏泽冲着跪倒在地的魏鱼寒招手,笑道。 皇宫那一波人,见状又要去搀扶,却被皇帝魏佶一把拦住:“好好看着,记着这一幕。大齐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朕咎由自取,但我寒儿还未投降,那我们大齐便还未输,都给我站着好好看!” 魏鱼寒艰难的用手中之剑,撑地支撑起身,眼前之人在一拳重击他的腹部之后,便烟消云散了,而那个被四把飞剑所构筑的牢笼困住的夏泽,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四把飞剑,萦绕周身,如飘落的柳叶,却没有任何一把飞剑胆敢落在纹丝不动的夏泽身上。 “明明真身还被我的四把飞剑禁锢着,究竟是如何做到予以我重击的,难不成,阴神?阳神?” 恍惚间,身前悄无声息又再度出现夏泽的身影,手中饱风剑裹挟着狂风,劈头砸下。 魏鱼寒心中一阵恶寒,迅速提剑招架,只听见头顶咚的一声巨响,那股沉重的剑风席卷开来。 魏佶被这风一吹,本就因为病体羸弱的身子骨差点跌倒,被一左一右两位文官迅速将其搀扶着。 魏鱼寒惊出一身冷汗冷汗,刚要抽剑反击,结果那一闪而逝的夏泽,一脸狞笑,再度一剑砸落。 轰隆一声,魏鱼寒握剑格挡的手,被震的微微发麻,双足甚至被重压砸的深深陷入地面。 这一剑像是山岳压顶,又像是一位铁匠不断锻打烧红的铁块,每次魏鱼寒想要抓住空档反击,却又被一剑劈回土里。 魏佶虽然气定神闲,但是细看之下,还是能在混浊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担忧,“想不到寒儿与他的差距,已经这么大了。” 另一头,陈坛静看得热血沸腾,但是观望二人交手,还是有些担忧:“这魏鱼寒实力也不容小觑,竟然能够见到跟公子纠缠到这个地步。” 只是此话一出,空气陡然寂静下来,吴骓和吴道看向她,虽然没有说话,眼底还是有几分笑意,不过因为她年纪小,眼界和境界都不高,这等孩童无心之语便无人计较了。 陈坛静闹了个大红脸,就牵了牵林露清的衣角:“林姐姐,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小傻瓜,又没人怪你。”林露清笑意盈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重新回望战局,轻声道,“从始至终,那大齐魏鱼寒就压根不是夏泽的对手,能够苦苦支撑到现在,只不过是夏泽诚心想要溜着他玩罢了。” 又是一声砰然巨响,这一次双臂酥麻的魏鱼寒终于握不住手中之剑,被一剑砍飞。 他被重重轰飞在一堵墙上,撞的那座房屋支离破碎,他整个人也头晕目眩,口吐鲜血。 “不好!皇子有难!”说话间,三位武将,见此情形,怒发冲冠,迅速抽身杀到夏泽身边,分别从三个方向,出拳出剑。 魏佶缓缓闭眼,片刻之后,风里传来一阵浓烈的血腥气,甚至有些湿润。三位武将,实力围绕在七境、八境,但是仅仅是一刹那,三名武夫死的干干净净,大家甚至没有看见夏泽是如何出剑的。 刺啦一声,那方由飞剑构筑的小天地被夏泽一剑破开,夏泽不再以阴神、阳神代替他本人攻伐,而是一步一步从迷雾走出。 魏鱼寒抬头望向头顶那道依旧悬挂于天际的白色剑影,有些担忧,但是不等他有所动作,夏泽已经走到他身边,以那把半仙兵离火剑,架在他的脖颈处。 “你输了。”夏泽说道。 魏鱼寒面露苦色,刚要以手掌握紧离火剑剑锋,夏泽眉头微皱一脚便踹在他胸膛上。 “有件事,我发现我错了......”魏鱼寒被人踩着胸膛,说话都有些费劲。 “哦?说来听听?”夏泽踩着魏鱼寒的胸膛。 魏鱼寒握住夏泽脚脖子,想要让自己舒缓些,在发现无能为力之后,也只得放弃,苦笑道:“我让魏饮溪能闹多大就闹多大,最好能够不惜一切代价,宰了你,但是我也知道他一定不会赢,那之后就由我出手挽回一点颓势,最差最差,至少能给我半点薄面,不让我们的恩怨牵扯到洞京的百姓......” 夏泽捋了捋额前发丝,笑道:“真是自作多情。” 魏鱼寒点头,自嘲笑笑:“士可杀不可辱,杀了我。” “如你所愿。”夏泽迅速反握剑柄,提着剑指向魏鱼寒额头。 远处的陈坛静,瞅见这一幕,吓得缩在林露清怀里。她虽然知道夏泽与大齐是死仇,但是亲眼见到夏泽动手杀人之时,还是免不了有些胆寒。 倏然间,头顶忽然轰隆一声,那道千丈剑影,竟然就此破碎。有一人手持另一半虎符,御风而来,想要救下魏鱼寒。 “多此一举了不是?”吴道背着手,望向天际,呵呵一笑。 顷刻间,那道溃散不定的剑光之上,陡然浮现出出另一道更为壮阔雄浑的剑影,上边散发的剑气,已经远远不能用浩瀚如海来形容。若是这道剑气落在地上,恐怕整个大齐都得化作一片焦土。 狄晴心知闯下大祸,再不敢有去就魏鱼寒的念头,悻悻然回到魏佶身边。 魏佶看着那慌乱的男人,笑骂道:“多此一举。” 夏泽眉头一拧,一件刺下,兀然间有一条金色龙影从魏鱼寒口中飞出,因此夏泽这一剑竟贴着那金龙的鳞片刺了下去。 火光四溅,魏鱼寒刚要御龙脱身,结果被夏泽俯身一拳砸在面门,那条金龙也就此溃散成烟。 夏泽就这么跨坐在魏鱼寒身上,一拳接着一拳,将魏鱼寒揍成了猪头。 魏佶看了好一会,终究是不忍心,于是开口道:“好了,鱼寒已经输了,接下来有什么仇,有什么怨恨,就冲朕来吧......” 夏泽瞥了他一眼,恶狠狠的朝着魏鱼寒脸上砸了一拳,然后拍了拍手站起身。 “我......我还没输......打......打死我你打算赢......”魏鱼寒艰难起身,鼻青脸肿,站都站不稳了。 夏泽气定神闲,沉声道:“不打了。” “不打了?”此言一出,无论是哪一方,皆有此疑惑。 但是头顶那道剑影一刻未消散,大齐的危难就没有结束。 “能不能,陪我逛一逛这大齐洞京?”夏泽转头对着魏鱼寒说道。 人群哗然,面面相觑,原本剑拔弩张的局势怎么变成了这样。 “逛洞京?现在?”魏鱼寒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愿意就算了。”夏泽道。 魏佶迅速的捕捉到一次信号,于是朗声道:“寒儿你去吧,好好陪夏仙师逛逛。” 魏鱼寒迟疑一番,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魏佶缓缓拱手:“夏仙师放心,你的这群朋友,我会以大齐皇室的最高礼遇以礼相待,还请夏仙师尽兴。” 夏泽没有回话,从他身边经过,点了点头,林露清和陈洞幽等人刚要跟上,结果却被夏泽伸手拦下:“林姑娘请暂时移步别处,我有些事要处理。” 林露清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牵着陈坛静的手,和一行人移步别处。 夏泽与魏鱼寒,默默走到巷子内,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魏鱼寒刚刚被打的鼻青脸肿,走的便有些慢。 “这个给你,换上吧。”夏泽将手中之物递给魏鱼寒。 魏鱼寒接过一看,竟然是一副武夫行走江湖用于易容的面皮,等他重新看向夏泽之时,夏泽已然换了一副面容,不再是有点清秀的有些消瘦的样子,变成了额头上有道疤的汉子。 “这张面皮本来是何煦用的,不过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姐姐了,这面皮就剩下了,你赶紧的!”夏泽催促道。 “好.....”魏鱼寒不再犹豫,然后将面皮敷在脸上,指尖轻点喉头,顿时爽朗的嗓音便变得有些粗犷。 “还差一点。”夏泽绕了一圈,摇摇头,然后用力将位于汉身上那件蟒袍撕下,只留下里面一件白色的素衣,显得有些寒酸。 他皱了皱眉,然后从五指天地中取出一件还算崭新的长袍,扔给魏鱼寒。 魏鱼寒愣了愣,抚摸着手中的衣物,笑道:“谢谢了啊,衣服不错。” 不曾想夏泽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跟前,摊开手掌:“二十两银子。” 魏鱼寒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万般无奈之下,从怀里摸出了三十两银子,拍在夏泽掌心,“多出的十两银子我连那张面皮一起买下来。” 却又见到夏泽嗤笑一声,摊开另一手手掌:“这副面皮卖两百两,别想占我便宜。” 魏鱼寒满脸黑线,在身上摸索一番后,将一张银票拍在夏泽掌心,苦涩道:“出门走的匆忙,银子带的实在是不多,这银票值一千两,待会到了钱庄取了银两,可别忘了把余钱还我。” 夏泽充耳不闻,径直走出小巷,然后在巷口蓦然转身:“抠搜劲,你真没点皇子的阔气。” 魏鱼寒摇头道:“我是皇子又不是皇上,那奉钱都是按月领的,透支了下个月就没了,再者,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能不能给我个痛快话?” 夏泽点点头:“我想要做一天大齐的子民。” 第二百零五章 拉扯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攘。 街面上的小吃摊,卖炊饼的汉子卖力的吆喝着,耳根都要涨红了。一群之孩童追着一个卖货郎,眼巴巴的看着货郎担子里挑着的小物件,有用牛皮裁成的拨浪鼓,几个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泥人娃娃。 游人牵马经过闹市,风尘仆仆;文人骚客在茶楼毗邻江水的楼台处,举目远眺,像是要饱览洞京风光,或是在偷瞄某个姿色俏丽的女子。 魏鱼寒望向头顶那道刺目白光,草草略过那些繁华景象,然后缓缓收回视线,远处,夏泽仍旧在和那个摊贩据理力争,要以一两银子的价格拿下一双布鞋。 这一幕在魏鱼寒眼力有些碍眼,毕竟以他大齐皇子的身份,平日里和人买东西从不讲价,甚至是遇上狗眼看人低的主,兴许还要以大把大把的银子,砸的人头破血流呢。 几番拉锯,那名摊贩被夏泽气的不轻,只想快些卖出东西将这小王八蛋打发走,于是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一两就一两,拿了东西赶紧走,气煞我也。” 这一路,夏泽收获颇丰,像是刚进城的土老帽,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大包小包全让他塞进了地方不算太大的方寸物,魏鱼寒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这一片繁华的景象,全是大齐暗中派出数不尽的修士,暗中以秘法暂时篡改了洞京百姓的记忆,让他们相信今日无事发生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天。 至于那群神色尤为不自然的修士武夫们,自然不用多此一举,大齐的态度不言而喻,信与不信,自己掂量,后果自负。 魏鱼寒在陪他逛了好几家铺子之后,终于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的任务是让夏泽这位爷尽兴,可万一夏泽在心满意足之后,还是一剑把大齐掀翻了怎么办? 二人走到一栋茶楼面前,魏鱼寒目光迅速望向某处角落,就听到夏泽忽然开口说道:“你爹和你大哥魏饮溪犯过的错,我希望你不要再犯,我对你的期待比他俩多,但是不代表不会因为你的某些举动而消失。” 魏饮溪一把抹掉额头汗水,苦笑道:“夏仙师,你知不知道大齐维持一个这样的局面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刚才那个人不过是来通知我前方的百姓已经进入了术法,不会露出马脚。” 夏泽笑而不语,背着手走到前方摊位,临近闹市终段买的都是些女子服饰,和精巧事物,美轮美奂,种类繁多,许多女子来到这里,就跟货郎摊子旁的孩童,压根就挪不动道了。 夏泽有些羞涩的挤开那群哄抢的女子,捧起几个制作精巧的簪子,以指肚反复摸索,端详各处是否有偷工减料。 但是挑了许久,还是未能挑出个合适的,他甚至开始懊恼刚才为啥不把陈坛静带过来,这样好歹也有个人帮着出出主意。 魏鱼寒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买这簪子送给木桃?” 夏泽没有回答,于是魏鱼寒忙撸起袖子,凑到摊子前,挑挑拣拣,拿起一只雍容大气的金色簪子,笑道:“拿着,这个算我送给木桃的。” 夏泽翻了个白眼:“我要你送啊?” 魏鱼寒递上那只金簪,解释道:“你不懂,木姑娘人长的漂亮,就得配上这么簪子,才愈发衬托得木姑娘仙女尊荣......” 他忍了忍,看向夏泽手心的那枚精巧簪子,“你这根簪子是不是寒酸了一些?” 夏泽顿时大为火光,没好气的冲着魏鱼寒就是一顿劈头盖脸。 摊主是个略显阴柔的中年男人,见此情形便乐呵呵的两头打着圆场,不想两人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劝阻而停战,吵架争论的势头反倒越发猛烈。 周围购买饰品的女子,瞅见这一幕,纷纷笑作一团,只不过两个少年都贴上了改头换面的易容面皮,长相着实算不上是英俊,因此众人全当乐子看了。 最后夏泽与魏鱼寒谁也没能说服谁,夏泽付过钱后,扭头便走,吓得魏鱼寒即便心中再怎么不快,但也只能耐着性子跟上那个身影。 结果没走几步,夏泽骤然停步,魏鱼寒刚要开口发问,在瞅见对面那个日思夜想的女子之后,整个人痴痴的呆在原地。 “木桃......不......木姑娘,是你吗!”魏鱼寒惊喜的近乎要失语,眼前那个女子一袭青衣,齿如瓠犀,领如蝤蛴,嫣然一笑,几乎要把魏鱼寒的整个新湖煮沸。 但是魏鱼寒渐渐发现,木桃从始至终都未曾看他一眼,不禁心中有些酸楚。 夏泽看向那名女子,脸色有些绯红,悄悄地绕到木桃身后,轻轻将那枚簪子别在她的发髻上。 魏鱼寒微微一愣,看得心如刀绞,他渐渐反应过来了,这压根就不是木桃,有可能只是夏泽以双眸本命神通凝练出来的幻象。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他不得不承认,的的确确是木夏泽的选择更好些,他的那根金簪确实尽显雍容大气,但是如果戴在木桃的身上,就少了几分少女的灵动和可人。 他才刚刚迈近一步,木桃的身影,竟如同飘落昙花,陡然消散。看书喇 魏鱼寒面露苦涩,叹了口气:“未必就是你的好。” 夏泽嗤笑一声,给出了魏鱼寒一个心服口服的回答:“之前在云溪镇,你和我都送了木桃胭脂水粉,可木桃看都没看你的,唯独对我送的胭脂水粉爱不释手,那所以是你懂木桃还是我懂木桃?” 魏鱼寒怔住了,彻底不知如何作答,像个斗败的公鸡。 片刻后,他忽然恼怒道:“一定得在人伤口上撒盐?” 夏泽笑而不语,结果魏鱼寒又说道:“给我讲讲之后的故事,我走了之后,你们一行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夏泽点点头,二人便沿着那条街道,边走边谈。 “这么说,在那之后,你的三魂七魄便被人一掌拍碎了?是木桃以自身仙体穿针引线,才勉强将你的魂魄缝补起来?可否知晓究竟是何人所为?” 夏泽长叹一声:“暂时没有头绪,我曾经在信中问过吴道和吴骓,但是他们二人皆表示不知情。所以我这一路,你们大齐想要我的命,我又何尝不是在找死呢?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引出那深藏于背后,投出饵料,百般算计我的人。” 魏鱼寒点头,眉毛一挑:“据我所知,三魂七魄被人以外力破碎,想要修补,难如登天,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的三魂七魄如今仍旧是破损的状态,只不过是有人以更强压胜之物镇压在上面,这才暂时让它不会躁动。” 夏泽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魏鱼寒兀然开口道:“夏泽,我们合作如何,我们大齐愿意替你找寻上五境修士,以秘法修缮你的魂魄,你不必再与我大齐为敌,甚至可以可以给你高管俸禄,甚至可以让你过上你梦寐以求的日子,就像今天这样。” 魏鱼寒忽然觉察到周身变得愈发冰冷,如坠冰窟一般,夏泽在听到他那一番话之后,如果说之前还算算是客客气气,现在可就真的是动了杀心了。 须臾后,夏泽终究是平静下来,眼眸中的赤红缓缓散去,轻蔑笑道:“魏二皇子,怎么?才聊几句,便搬出你父亲那一套,要请客吃饭,收下当狗了?我夏泽斗胆问一句,你大齐配吗?” 魏鱼寒攥紧拳头,就要暴起,最后哑口无言。 夏泽接着说道:“魏鱼寒,你可别忘了,我今日能够在这里和你详谈,和你若无其事的在这街面上闲逛,不是因为有你这个皇子在身边我才能狐假虎威。不是你们大齐将我夏泽当成了子民,是因为我把你们打服了。” 魏鱼寒头一回觉得自己自幼读的那么多圣贤书,今日全部成了狗屁,晾你读的如何娴熟,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不能学以致用,就全都落在了空处,纸上谈兵。 良久,夏泽突然开口道:“有一件事,你大可放心,虽然我夏泽不喜欢你们大齐,但是你魏鱼寒终究是有几分面子,只要你们能够交出参与打散我命盘的几个势力,甚至是将魏饮溪交给我,我都不会太过为难大齐。” 魏鱼寒蓦然笑道:“当真?” 夏泽点点头:“可能会在洞京住些日子。” 魏鱼寒又追问道:“那之后有什么打算?是去龙胜洲找木桃?” 夏泽依旧没有回答,双手负后,朗朗开口道:“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贤人君子,明于盛衰之道,通乎成败之数。审乎治乱之势,达乎去就之理。” “素书?你没事还研究这个?”魏鱼寒恍然道。 夏泽伸了伸懒腰,说道:“路上闲得无聊,经过一个临江小镇,从一个书贩手里买的,说是读此书,可为王师,用此书,可成大业,听着挺唬人的。你都读过,魏饮溪没理由没读过。但是你爹把这个王朝经营的如此的浑浊不堪,说实在的,我要是真的想要动手,大齐王朝死了三四次了。” 第二百零六章 绝天通地 在得到确切的答复,知晓夏泽不会对大齐下死手之后,魏鱼寒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下了。 二人沿着洞京热闹的街道,边走边聊。 话题也不再是那般剑拔弩张,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从四书五经,聊到各地民俗。让魏鱼寒感到诧异的是,唯有和夏泽面对面攀谈,才能感受到他的变化,不再是那个仿佛浑身都长满刺的野小子。 言谈举止,儒雅沉稳。 茶楼内,魏鱼寒捧着茶杯,眼神穿过袅袅升起的热气,打量着身旁那个同样捧着茶杯像是在想事情的夏泽,开始哀叹自己在他面前,就好像是个轻狂的纨绔子弟。 “尝尝,洞京就属这的蟹黄包子最好吃,要趁热。”魏鱼寒将桌上的一碟子热气腾腾的蟹黄包子推了过去。 夏泽眯眼笑笑,拿起一根筷子往包子上一戳,鲜美而滚烫的汁水流了一碟子,也戳穿了魏鱼寒的那点小心思。 “洞京的东西就是精致,但我也不是以前那个土包子了。” 魏鱼寒放下茶杯,刚要辩驳几句,却听到夏泽突然开口说道:“来的路上就收到消息了,大周兵马压境,已经接连吞并了数十座城池,这事你知道吧?” 魏鱼寒犹豫了一番,还是点头苦笑道:“事发突然,又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盘棋,从我大齐落错一子开始,便满盘皆输。那位吕姓神仙斩断了我爹的气数,你比他还狠,直接一口气打断整个大齐的气数。” 他顿了顿,叹息道:“事实上我们大齐,对于这次大周兵马压境,早有防备早在半月前,我爹拖着病体施压让兵部调动兵马,但还是稍稍晚了一步。四十万兵马,兵分四路迅速集结,分出半数用以佯攻,剩下一半占据有利地形要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结果却因某个贪生怕死之徒走漏了风声,即便四十万精兵拼死力战,还是只夺回了半数城池。” 夏泽放下茶杯,笑道:“怪我趁火打劫?” 魏鱼寒没来由打了个寒颤,看向外面那道刺眼的白光,连忙摆手道:“我可没这意思,这是你自己说的。” 二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皆笑出了声,“活该。” “既然魏佶老儿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千里迢迢去去大周做质子,以换取暂时的和平,为什么不让那个魏饮溪去?”夏泽问道。 魏鱼寒喷出一口茶水,一脸诧异的看着夏泽,然后没好气道:“连你都知道我大哥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为了谋取皇位,勾结外敌这事他干的出来,可是这是在他独揽朝政的情况下,若是把他送给大周,没准人反手就给他砍了,然后加快压境的步伐。所以他去,未必有我去的好。” “恐怕这一路,会是凶多吉少,要我如何帮你?”夏泽说道。 魏鱼寒摇摇头:“帮忙就免了,我去大周,更像是赎罪。” 良久,他才补充道:“若是可以,麻烦你,能在洞京呆多久,就帮我盯着我大哥,必要时候打一顿,完全是可以的,留条命就行。” 夏泽笑道:“这个不难,若是大齐这边言而有信,我倒是不介意替大齐管管未来的储君。” 魏饮溪翻了个白眼,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大殿内,魏佶身披华贵狐裘,有数十位心灵手巧的侍女照顾着,却还是难掩虚弱的病态憔悴。 而在大殿两侧,与夏泽身处同一阵营的一行人,也被好生伺候着,设宴赐座好酒好菜,应有尽有。 期间吴道还有吴骓,皆是与那魏佶谈笑风生,亲密的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陈洞幽是不太能够适应这样的场合,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十分谨慎细致的人,只要夏泽一声令下,他绝对会坚定不移的执行他的吩咐,可夏泽什么都没说,就和魏鱼寒走了。这要是说错什么,岂不是给夏泽添乱吗? 但是身旁那两人,就没有这个顾虑,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变本加厉。 那位大齐的皇帝似乎对吞天化身的红袍孩童颇感兴趣,几次上前关照,但是后者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始终低头造饭,要不然就是抬起鼻孔看人。 林露清亦是如此,她落座在陈洞幽身边,让他心安不少,但是这位女子除了随意应付几句之外,基本上一言不发。 在场之人,恐怕只有宁知暖和余火,和他陈洞幽一样诚惶诚恐了。 大齐皇帝魏佶巡视一圈,自嘲笑道:“除了被夏仙师打败的,在场之人,好像有超过半数皆是寡人先前请来的救兵啊,可见我大齐是何等的不得人心。”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寂然无声,吴道放下酒杯抚须而笑,吴骓佯装没有听到。 陈洞幽放眼四周,顿时汗如雨下。 幸亏就在这时,有位跑得满头大汗的宦官来报:“启禀皇上,夏仙师和皇子,在逛遍了大齐各处之后,现已回到宫门外。” 魏佶点头:“速速有请。” 众目睽睽之下,夏泽率先一步迈入大殿,拱手道:“我不在这的这段时间,想必吴道长和皇上已经详谈的差不多了吧?” 魏佶在侍女们的搀扶下站起身,咳嗽两声,点头道:“夏仙师提的条件,本来就不苛刻,是朕怠慢了。还要多写夏仙师高抬贵手。” 正要宣召,夏泽忽然摆手道:“有些私人恩怨要处理,等这些私人恩怨处理完,再谈不迟。” 落座于一旁的狄晴,眼神有些复杂,却被魏佶眼神暗示沉住气。 一旁的吴道自然知道夏泽所说的私人恩怨是什么,将手中毛笔用酒水沾湿,轻轻一洒,顷刻间,偌大的大殿,凭空出现一道三丈高,宛如镜子的屏障。 屏障之中,是一群在烈日下兜兜转转好半天,疲惫不堪的旅人。 而在最中央,那个热的满头大汗的公子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陇头上,呲牙咧嘴的指责几个办事不利的修士。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阴阳家的修士,闹半天连个山水迷障都破不开,要是耽误了正事,掉脑袋,全掉脑袋!” 有个身穿黄色道袍的修士,一听这话,直接拜倒在地,哭丧着脸道:“殿下,属下早已将生平所学都用上了,奈何设下阵法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魏饮溪脸色阴沉,一字一顿道:“明摆着的事,我用你说?” 身前那诚惶诚恐的阴阳家修士没来由的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人群开始慌乱,一旁的侍卫见此情形,终于不再伪装,一把撕去身上的衣物,露出森森铁甲,护在魏饮溪身边。 那震耳发聩的擂鼓声,依旧在耳边响起,魏饮溪咽了口唾沫,满眼惊恐,半晌,终于疯狂大喊道:“护驾!给我护驾!” 果不其然,有一人身穿一件青衫,一拳轰碎天地屏障,穿破层层迷雾,一步一步向着他走来。 “来......来人......给我杀了他。杀了他,重重有赏。”魏饮溪开始怀疑说出这话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因为说这话的时候,那语调冰冷中充斥着恐惧。 三千铁甲兵,虽然全副武装,但是无一人敢上前。 毕竟,十个上五境的修士,在他面前都跟纸糊的似的。 “挡我者,死。”夏泽言简意赅,一步一步向着魏饮溪走去。 “我现在说好汉饶命,还来得及吗?”魏饮溪全身都在颤抖。 话音刚落,一击撑捶,猛然轰击在魏饮溪的小腹。 魏饮溪的一堆狗眼,差点因为这一拳重击,蹦框而出。 一盏茶的功夫,夏泽才缓缓从破开的屏障中走出,眉开眼笑,已然是神清气爽。 身后,两个尚且还算是五体健全之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一个瘫软如泥的血人,五官都被打的变了型,就差一口气,就要一命呜呼了。 魏佶见此情形,虽然对于他篡位之举心怀不满,但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长叹一声:“让诸位见笑了,夏仙师是否已经出了这口恶气,还请夏仙师速速定夺,我大齐一定不敢有怨言。” 夏泽沉默不语,却听见身旁的吴道轻声道:“的确,若是你一剑递出,收下君王气数,然后以神道继任者之名,重返天宫,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这条曲折的封神之路会顺遂不少。但相较于赐予你神格之人,我终归是个临时加注之人,所以不必有负担。” 夏泽疑惑道:“既然您是要我重走封神之路,我直接收下那皇帝老儿的命不是更好?” 吴道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因为这一世的封神之路,是旧神灵的死灰复燃,还是新神登天,一切都是定数,也取决于你。” “我知道了。”夏泽缓缓拔出长剑,冰冷的剑光,映照着魏佶这个人间帝王苍白的脸色。 大齐洞京,某个再寻常不过的铁匠铺子,有个挥汗如雨,拼命抡捶锻打的铁匠,猛然抬头,笑道:“一万年了,有点意思。” 夏泽一剑递出,却不见任何人倒下,反而是他头顶,有个相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虚影,不可置信的摸着星袍上的鲜血,渐渐消散。 “绝天通地。”夏泽笑道。 第二百零七章 终须一别 打铁! 这一日,千丝万缕的金色丝线,冲破整个大殿屋脊,然后与那倒悬的万丈剑影相互交织,光芒足以与日月争辉。 满天云彩,像是有无数绸缎一般的浩瀚灵气穿梭其中,穿针引线,将其连成一条流动的金色河流。 方圆千里,瘴气消散,百鸟齐鸣,江河水潮涨潮落,升起道道彩虹,,有着山神坐镇的一座座山岳,更是金光大作,灵气翻涌。 人们纷纷感叹,是大齐皇帝施仁政使得天降祥瑞,倒头便拜。唯有这缥缈洲还有其余与之毗邻的两洲,各路宗门修士望着那流散的神灵霞光,叹息不止。 他娘的,还真有脑子进水的人,放着如此浑厚的神灵气息不要,竟让他就这么放逐于天地。 整个大齐,都沐浴在这一场金色的大雨之中。 夏泽的眼眸一直凝视着那漫天金光,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惋惜,就在此时,吴道的声音,忽然在心湖内响起。 “若是不散去这神性灵气,你未来的大道成就,兴许能位列九州前三甲。” “但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或许就不再是我了,对吧。”夏泽笑道。 吴道没有否认,咳嗽一声,笑道:“你断掉了原先的那条封神之路,又开启了新的封神之路,只是这条新的道路,近万年没有人走过,而且这次,下注之人早已不在,后悔吗。” 夏泽斩钉截铁:“不后悔!” 远处,立于魏佶王座边上的将军狄晴,眼神晦暗,像是在为了某些险之又险的决策执行与否,进行着疯狂的天人交战。 夏泽和吴道,毫不避讳的将此等远古旧神灵密辛堂而皇之的讲出来,显然是丝毫不忌惮大齐会为此心生杀意。要么是摆了一出空城计,要么便是胸有成竹。 魏佶单掌下按,即警告狄晴,又是吩咐一旁的宦官,取来早已草拟好以确保万无一失的诏书,大声诵读。 只是未等宦官开口,夏泽一行人便转身走出大殿行宫,吴道作为旧神的代表,自然不可能跪着接受人间君王的奖赏。 但是无妨,那名宦官的的声音,在狄晴动用了某种神通之后,响彻了整个洞京乃至周遭百里。 天目洞天,夏泽,与宿夜城斩杀三妖,护我大齐社稷,救百姓于水火,特赐城池两座,黄金万两,珍宝数件。 北岳正神吴骓,即日起册封皓山山神。 剑仙展颜,即日起为我大齐谱牒剑修....... 夏泽与吴道、吴骓等几人走在最前边,剩下的宁知暖和余火,其实都有竖起耳朵在听大齐的封赏,虽然此时大齐与大周正在边境处交战,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但是大齐真要封赏起来那也是毫不含糊啊。 “就,就到这吧。”林露清忽然开口说道。 夏泽、陈洞幽、陈坛静皆是微微一愣,夏泽最先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林露清,想要说些挽留或是道别的话,但是就是不知如何开这个口,有些局促不安。 流云裙少女笑意盈盈的看着夏泽,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心情大好,像是此前在他这受的委屈,今日全都大仇得报。 她双臂环胸笑道:“你什么你,道别的话不会说啊。” 夏泽嘴角扯了扯,诚心诚意说道:“林姑娘多保重,我们山水有重逢,他日若是遇上要帮忙的事,只需传书信一封到天目洞天,到时候吴骓自然会想办法通知我,不管千里万里,我一定赶到。” 吴骓点点头:“诚如公子所言,一定不敢怠慢。” “得了吧你,还山水有重逢,让你那位姑娘知道了,你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林露清洋洋得意,天衣无缝。 夏泽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开始缓缓抱拳。 林露清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像是又变回了刚到宿业城那会的样子,刁蛮任性,还有些不讨喜。 于是她蹲下身子,捏着早已哭得泪眼朦胧的陈坛静的笑脸,笑道:“姐姐走啦,小不点,以后要听夏泽的话知道吗?要是想林姐姐了,被人欺负了,也可以写一封信到天澜山,到时候不管多远,林姐姐一定来为你撑腰。” 陈坛静迅速抹了抹脸,重重的点了点头,带着满眼泪花柔声笑道:“林姐姐保重。” 林露清欣慰不已,转过头,然后用力捏了捏陈洞幽那细皮嫩肉的小脸,笑道:“我走啦,我最放心你了,你家公子行走江湖难免有考虑的不够周到的地方,全靠你查漏补缺了,要是想林姐姐了,也写信到天澜山,还有啊,要是敢气府坛静,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姐姐放心,肯定不会......”陈洞幽脸色开始有些难看,渐渐的开始耷拉着脑袋,强忍着难过的嘴角开始下撇。 “林姐姐保重.....” 林露清一手揽过那两颗哭作一团的脑袋,揽在怀里,然后瞥了一眼那个身穿红袍,躲在夏泽身边,结果却被林露清也一起拉了过来。 “走啦,诸位多保重。”林露清缓缓转过身,故意背对众人,声音里有些浓重的鼻音。 她轻轻挥剑,一缕联结在身上的金色丝线,被她一剑斩断,像是袅袅升起的青烟,消散不见。 夏泽瞳孔放大,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那名少女就此御风而起,转瞬之间,早已化作天边一颗细小如芥子的小黑点。 吴骓叹了口气:“林姑娘真绝情啊,竟然主动斩断了余下所有的姻缘线,这回和主公的缘分,是彻底尽了。” 好一个到心坚若磐石,好一个一心向道。 吴道瞥了他一眼,抚须笑道:“当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吴骓是情场老手,还是个旁观者,怎么这么简单就被人蒙蔽了?” 以林露清的修为,那柄浮萍剑其实早就没必要带着了,只不过有些东西附着着特殊的意义,所以才会被如此看重。 接下来,展颜卢玉娘、余火、宁知暖等人,陆续告退,此次闹得风浪太大,众人都要先回宗门,稍加沉淀,或是暂避风头。 夏泽这一路都没有说话,像是默默的在想事情,走到一半,像是终于把挤淤在胸口的症结疏通,问道:“我们究竟要去往何处?” 吴道收起笑容,一旁的吴骓开口道:“之前曾与主公提过的,我那位身处大齐洞京的某位故人,是位铁匠。” 距离洞京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结束,已经过了十九日。渐渐的,随着术法神通的失效,洞京的百姓开始回忆起那一场可怕的大战。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其实都知道那位胆敢与大齐王朝一人掰手腕的少年,其实还在大齐,只是无论如何努力思索,却仍是记不起那个少年的面容。 某处铁匠铺子内,有个身形魁梧的黝黑汉子,虽然现已是冬日,寒风吹拂,却仍身穿一件凉快的褂子,以一本典籍遮脸,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男人叫王二,便是吴骓口中那位铁匠朋友。平日里饮酒如饮水,闲来无事,便在椅子上睡回笼觉。 让夏泽觉得无奈的是,吴道和吴骓将自己送到这,就以两座城池的诸多事宜要处理,迅速离开了此处。 王二也没有因为他与吴骓的裙带关系,对他好声好气,恰恰相反,是完全将自己当做这个铁匠铺子的老板,对着夏泽颐气指使。 不过夏泽早些年没有踏上武夫一途,干的就是各种能够养活自己的脏活累活,王二骂街的功夫,虽然大多污秽不堪,但是比起云溪镇上那些七嘴八舌的长舌妇,那功力,差远了。 那些零零碎碎的铁匠手艺,王二只是在灶火上演示一番,夏泽竟然就神奇的掌握了,再加上吞天和陈洞幽都可以从旁协助,因此这几日下来,本来略显寒酸的铁匠铺子,竟然破天荒盈利不少。 一行人里,只有一人能够例外,那便是陈坛静,不知为何在第一眼见到王二之时,便觉得颇有眼缘,亲切的将王二成为大胡子叔叔。 王二也是如此,不仅每日打赏陈坛静几两碎银,让她到城中瞎逛,随便买点想吃的好玩的,甚至兴起之时,还会带着他去逛繁华的庙会。 “洞幽,把火再烧得旺一些。”夏泽用钳子夹起一块烧红的锻铁。 “好嘞!”陈洞幽深吸一口气,一口纯粹浓郁的灵气从他口中喷出。 顷刻间,炉火火力,旺盛不少,火蛇几乎要迸发而出。 吞天眼疾手快,迅速将手探入炉中,抓住一块烧得正旺的红色锻铁,放在夏泽身前。谁能想到,如此滚烫的锻铁,吞天手握之时,竟然毫发无伤,镇定自若。 夏泽深吸一口气,以那玄妙的剑鼎剑诀,拘押胸中一股神意,在顷刻间走遍身躯数百个穴道,然后灌输到双掌之上,抡起铁锤猛然砸下。 “三转!不够!”陈洞幽仔细端详着那块烧红的锻铁,大声报道。 夏泽匆忙抹去额头汗水,再度抡锤砸下。 三魂七魄上的神意魔气,安静的像两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他来这已有十日,但是始终看不穿王二的身份,只是冥冥之中感觉,这份卖力打铁的差事,能够大大裨益他破碎的魂魄和肉体。 第二百零八章 大齐的霸主 “废了重做。”王二的声音从盖着脸的书本下传来,慵懒却不怒自威。 夏泽原本正要再度凝聚神意,大力抡捶,听到这话,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停了下来,用手帕擦去额头汗水。 陈洞幽放下手中夹着炭火的铁钳子,焦急道:“为什么?这块铁器如此精纯,锻打的又恰到好处......” 王二抓着脸上典籍,缓缓下拉到刚好露出眼睛一条缝,没好气道:“这把铁戟的主人,早就交付了定金,满打满算,这把铁戟不过十两银子。你夏泽打个铁把神意灌注进去,再过三五天,便会传的满城风雨,说我这寒酸的铁匠铺物美价廉,随手就能打出一件件绝世神兵,到时候慕名而来的顾客踏破门槛,且不说亏不亏本,你有那么多的神意灌注?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陈洞幽一时间哑口无言,夏泽尴尬笑笑,是这么个理,于是拍了拍陈洞幽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将王二的话放在心上。 “把那铁戟废了,然后重新开始,你俩不许帮他。”王二又开口道。 陈洞幽原本就一肚子气,于是挽起袖子双手叉腰,说道:“不让我们帮我家公子,这是为何?我俩也没问你要一份工钱啊?” 王二翻了个身背对三人,一手托着腮帮,“干活还有俩奴才伺候着,哪凉快哪呆着去,要么把院里的水挑了柴火批了,要么来给本大爷捶肩揉腿,你们自己选。” 陈洞幽翻了个白眼,夏泽朝他们点了点头。 “我去挑水。”陈洞幽经过王二身边,趁着他背对三人冲他好一通呲牙咧嘴,最后拂袖而去。 “那我去劈柴......”吞天朝着夏泽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没有了两人的帮忙,夏泽看着灶火里渐渐微弱的火蛇,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无从下手。 三个人,一人提炼神意锻打,一人掌控炉火,一人从旁协助,方才能够有条不紊。 现在换成他一个人,该如何作到,夏泽望着炉火,又看看才片刻又鼾声如雷的王二,幡然醒悟,对啊,王二这铁匠铺子里也不见有其他伙计协助,他是怎么做到的。 夏泽深吸一口气,往灶台内丢了几根柴火,猛塌风箱,顷刻间,炉火再度变旺,他迅速拿起拿起那块烧红的铁戟枪头,放在专门锻打的桌上。 夏泽闭眼,须臾间,神意再度流转于全身穴道,仿佛有数百只咆哮的蛮牛在身体里崩腾。 要想废掉这块完美无瑕的铁戟,就得提炼出体内更强神意,以山岳般的重压将其毁去。。 兀然间,夏泽咆哮一声,双臂灌注凝聚而成的神意,一锤砸下。 铁锤和锻铁在这一刹那,猛地对撞,火星四溅,两股熟悉的神意宛如在领地边境相遇的两只猛兽,瞬间杀红了眼。 那柄铁戟倏然间红光大放,铁戟之中蕴含的神意,自然不敌,但是在经历了沉重的敲打之后,竟然触底反击。 轰隆一声,整个铁匠铺子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顿时浓烟四起,一道人影在浓烟中发出一声惨叫。 “怎么了!怎么了!”陈洞幽和吞天听到了巨大的动静,撇下手头事务,赶忙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幸亏这个铁匠铺子位置比较偏远,没什么人,所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也没人知道。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夏泽从白烟中缓缓走出,满身焦黑,口吐黑烟,狼狈至极。 王二这才从椅子上站起身,铁青着脸,步步向着夏泽逼近,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丘。 陈洞幽和吞天,本想着和夏泽统一战线,瞧见这一幕,顿时吓得转身就跑。 夏泽也算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了,瞅见这一幕,还是有些犯怵,磕磕巴巴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赔......” 此言一出,原本怒气冲冲的王二,于是转身离开,上别处散步去了。 夏泽松了一口气,看着满地狼籍,欲哭无泪,迅速打扫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收拾完毕,夏泽看向那块原先尚且称得上是完美无瑕的铁戟,此刻被先前那一锤砸的扁平,整个铁戟闪烁着一股耀眼的光泽,品秩甚至比先前要更上一层楼。 夏泽不可置信的将它平摊于掌心,一眨眼,那扁平的锻铁竟然开始缓缓恢复原本的形状。更令人震惊的是,经过先前的那次锻打,流淌的神意竟然完美的融入了这块锻铁。 夏泽皱了皱眉头,抱着废掉它的念头抡捶,结果反倒让它的品秩更高了。 而且有变化的不仅仅是这块铁戟,夏泽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就在刚刚,体内的二气竟然短暂的从三魂七魄之中挪窝,然后融入了体魄血肉。 他从未感受过这股感觉,这股全身上下血脉喷张的感觉,“如此一来,不断的锻打这个铁器,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可只是这样锻打显然是不行的,再爆炸一次,王二非和我玩命不可。”夏泽嘀咕道。 恍惚间,夏泽一拍大腿,“对啊,我还有阴神、阳神。” 两道容貌相似的身影,从夏泽体内缓缓分散而出,无需多言,心念一动,阴神阳神各自来到自己应该处于的位置上。 阴神拨弄着柴火,口中吐出淡淡的灵气,加大火势。 阳神如同怒目金刚,一双手翻动着火炉中的锻铁,仿佛感受不到炉火的灼热,然后将其放在桌子上。 夏泽深吸一口气,高举铁锤,猛然砸下。 顷刻间,一股灵气顿时从他的双臂上倾泻而出,四处乱飞,整个火炉火焰变作飞旋的漩涡,龙吟一声,瞬间冲破屋顶。 夏泽整个人变得如同炭火一般通红,本来溃散的神意,竟然在穴道气府内翻腾,若是一仙家内视之法洞察体内,便能发现,他的身体内正呈现出龙飞凤舞的祥和气象。 阴神阳神,亦是如此。 “成了!”夏泽看着那块熠熠生辉的锻铁,大喜过望。 “不行,还不能掉以轻心!得继续以神意灌注!”夏泽叫道。 王二那边,可以再找机会搪塞,大不了后边再多花些心思,打几个精美耐用不夹杂神意的兵器用以交差。但是有些铁器注定要不凡,又怎么可能会被重压摧毁。 锻铁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铁匠铺子外,王二来回踱步,在察觉到那道冲天的气象之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这小子,总算还不是太笨。” 夏泽大力抡锤,五境底子中些许驳杂,竟然纷纷碎裂。还有一些事情,在他完成这些锻铁任务之后,等着他去做,而且只有他能做。 洞京城某处,陈坛静身旁,跟这个问路的外乡人,风尘仆仆,说什么也要拉着陈坛静去往自己所指的方向。 “小姑娘,你这方向没错吧?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个方向?要不你跟我来,只要走对了地方,大叔我就请你吃好吃的。”那汉子偷偷打量着陈坛静,凶光毕露。 大街上,想要动手把这丫头抓到暗处,用以要挟夏泽,恐怕有些困难,但是一旦完成不了大周下达的命令,这代价也是他这个杀手承受不起的。 但是这个鬼精鬼精的丫头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柱香的功夫,已经带着他兜了好几圈了,他心里愈发焦躁,在这大齐的王都拖延越久,也就多一分危险。 更令他不安的是,按照线报,这丫头应该是夏泽极为重要的人,大齐这边怎么都不该掉以轻心才对。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让他接近陈坛静呢? “大叔,我也才刚来洞京不久,有些路说不定还不如你熟呢,要不您另请高明,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陈坛静没好气道,转身就要走。 那人脸上出现一丝慌乱,迅速抓紧陈坛静的手,冷笑道:“小妹妹,你可不能这样,人生地不熟的,我就只能求你了。” 正说着,那人的手又握紧了几分,同时另一手袖袍之内捏着一张具有缩地成寸术法的高等符箓,只要将其捏碎就可瞬间略出数百里地,神仙都不一定撵得上,到时候就用陈坛静要挟夏泽,再好不过。 陈坛静急了,想要挣脱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想要开口叫喊,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在他们背后,一柄黑色的飞剑,死死地盯着那个汉子,眼看就要一剑掠出结果其性命,没想到那个汉子一把将陈坛静抱在怀里。 此举何等的阴险歹毒,只要大难出手,肯定会将他和陈坛静一起贯穿。 大难出现了片刻的犹豫,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人抓起陈坛静,转身就要离开。 没成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王叔叔,救我!”陈坛静大喜,并且忽然发现自己能够开口说话了。 王二点点头,一身气机内敛,虽然看不出修为高低,但是说出的话令人难以抗拒:“放下她,或是死,自己选。” “就凭你?少大言不惭了!”那汉子笑道。 下一瞬,他刚要捏碎手中符箓,一道控制的恰到好处的拳罡迅速砸了过来,一拳将他打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夏泽挽起袖子,满脸杀意,大步走来。 “大周的人,还真是欠管教啊,知不知道谁才是大齐真正的霸主。” 第二百零九章 有完没完? 陈坛静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吹过,那个死死抓着自己的汉子便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王叔叔!公子!”陈坛静大喜,那个一身腱子肉的汉子没有说话,像是拎小猫似的抓住她的手,把她提了起来。 “闭上眼。”夏泽的声音在小丫头的心湖中响彻,陈坛静毫不犹豫,将眼睛闭上。 夏泽维持着那个古朴拳架,纹丝不动,忽然猛地抬手,只听身边一声炸响,一个陡然浮现的身影头颅,硬生生炸裂,血肉横飞。 夏泽身上,翻涌着的淡淡拳罡,将那一层四处飘散的血液阻隔在外,他轻轻牵动气机一震,血雾如盛放之花。 须臾后,又有两道身影,一左一走,以迅雷之势从暗处杀出,手持金色利刃,直取夏泽面门和胸膛。 夏泽嘴角微挑,看来来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出手之时气机竟然毫无波澜,险之又险。 不过在他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一道雷光,一闪而逝,其中一道身影还未察觉到是怎么回事,便被吞没在飞剑雷光之中,一动不动。 夏泽向前猛踏一步,一拳轰在那人胸膛,竟打得他身躯炸裂,命陨当场。 另一人见势不好,就要转身逃遁,结果在刹那间夏泽的面容浮现在眼前,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的手臂在那少年的蛮力之下,弯曲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 未等他因为剧痛发出惨叫,夏泽以更应接不暇的招式,迅速将那名杀手全身骨骼拆的七零八落。 扑通一声,夏泽将那副散了架的‘杀手’随手丢在地上,直到这时,那名杀手才终于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地狱,没什么能够比地狱更好形容他目前感受的辞藻了。 陈坛静原本双眼紧闭,听到这一声惨叫,惊恐的用双手把耳朵也堵上了,她能感受到,夏泽很生气。 “来自什么宗门?”夏泽俯下身子,冲着那哀嚎不止的‘杀手’说道。 远处,那名最先企图拐骗陈坛静的杀手,正痛苦着捂着胸膛,在他的胸口上有一道深深地拳印,正散发着浓烈的拳罡,同时也在源源不断的侵蚀他的五脏六腑,一点点剥夺他的生机。 他想要碾碎藏于手中的符箓,远遁而去,但是却发现自己全身仿佛散架,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太他娘的可怕了,尽管他们一行人还是来自缥缈洲赫赫有名的此刻宗门,从小便要学会内敛杀机,甚至要学会将杀意融入一招一式,杀人于无形。 但是直到今日,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杀意之拳,中五境的杀手,在他面前跟纸糊的似的。 夏泽脚边,那名全身骨头尽断的杀手,自知生存渺茫,只是将头埋入泥土低声呻吟。 不想下一刻,夏泽一脸冷峻,心念一动,飞剑大难被他握于掌心,毫不犹豫一剑刺下,钉死在那人的手掌上。 片刻后,那人的叫喊声仿佛杀猪一般。 “最后一次机会,来自哪里?”夏泽问道。 “大周......蹉跎山......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蹉跎山,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啊。”夏泽拍了拍手,向着挨在墙根的杀手走去。 王二抱着陈坛静,抬起一脚踏在地上,像是要碾碎一簇小小的火苗。 可未曾想,这一脚像是彻底踏碎了脚下泥土中的所有气机,旋即就有三个以土法蛰伏在泥土中的杀手,承受不住这股山岳似的重压,要浮出地面。 结果王二又迅速踏上两脚,迸发出一道罡气,将两个杀手直接震死,剩下一个杀手,刚刚拼死从泥土中探出头颅,就又被一脚踩了回去。 来回几次,那名杀手不堪重负,溺毙于泥土之中。 夏泽回头瞥一眼王二,笑道:“真是恶趣味.....” 王二摇摇头:“我还有一门指地成钢的神通,专门克制此等精通地遁之术的溜耗子,你要是想学,我教你。” 夏泽没有理会,拎起那名杀手的衣襟,同时在拳头上凝聚拳罡。 “饶我一命,我有一张符箓,可以日行百里,还有一张可以专门摄取他人飞剑的符箓,若是你愿意饶我一命,我愿将符箓奉上......”那名汉子脸色苍白,哀求道。 夏泽没有理会,提拳便要打,有些事触及到他的逆鳞那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可倏然间,那名汉子忽然脖子一歪,七窍流血,死了。 夏泽震惊之余,散去拳头拳罡,站起身子。 “婆婆妈妈的,既然要逼问幕后黑手,抓着那趴在地上的严刑逼供就是。”王二放下陈坛静,轻轻弹去一身尘土。 陈坛静这才敢睁开眼睛,这一看不得了,夏泽正提着两个人的腿从他身边经过经过。 “早些回家,这两日若是想要出门,叫上陈洞幽和吞天。”夏泽忽然停步,对着她说道。 “好嘞,公子!”陈坛静肃然起敬。 “是谁派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几个身手不凡的杀手,竟然能悄无声息的潜入洞京,对我的人下手,这其中没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谁信?”夏泽转头冲着王二说道。 王二点点头:“你倒是不傻。” 夏泽呼哧带喘,将手中拖着的那两条人腿放在地上,然后一番摸索,清点出几张被鲜血浸湿的符纸,还有零零碎碎的暗器和方寸物,品秩算不得太高。 “早知道就不让你出手了,非得把这几个人震死在土里,我还得花上功夫把他们挖出来......”夏泽拿起一柄短刃,不断刨土,像是在精雕玉琢一件精美器物,待到挖的差不多了,他握住深埋土层中的杀手两条腿,猛然发力,那两具尸首便如同被扒出的萝卜,整整齐齐码放在地。 几番清点下来,值钱的东西都不算太多,这群刀口舔血的家伙深知这一行就是腰间挂着脑袋的行当,说不定哪天便命陨当场了,说什么也不会把值钱的物件带在身上,便宜了仇家。 那几件方寸物,皆是以秘法禁锢起来,不是方寸物主人以开门之法打开,想要‘探囊取物’,就算是把方寸物砸了都做不到。 当然,夏泽炼出的阴神,有洗去法器印记的神通,但这也是一件极其耗费心神之事,尤其是夏泽如今正处于这个拼命打铁的节骨眼上,是极其忌讳入不敷出的。 如此的大费周章却收获甚少,夏泽心中那股火气,顿时愈发旺盛,望向头顶蓝天:“信不信?不消片刻,大齐那群墙头草就会急匆匆的前来赔罪,并声称这是一场误会?” “尤其是那个狄晴,来来回回几次,不就是想试探我绝天通地之后,是不是还有摧毁大齐之能吗?”夏泽拍拍双手,然后举目拢袖。 蓦然间,一道横行万里的白色剑影,再度从天而降,就这么悬立在洞京头顶,光芒刺目,几乎可以与晌午大日媲美。 “本来陆陆续续来几个杀手我还能练练手,收获点法器什么的,倒也乐见其成,现在你们倒好,完全不把我当回事啊。” 夏泽再度抓其那几句尸体,转念一想:“他娘的,你大齐派进来的杀手,还让我给你们洗地,想得美,爱洗不洗。” 匆匆撇下王二和陈坛静,夏泽一溜烟跑了,向着洞京王城的方向走去。 皇城内,魏饮溪抬头看着那跨越千里的白色剑光,欲哭无泪:“没完了不是......还有完没完啊......” 某处密室,一名探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来到狄晴身旁刚要汇报,却被一脸凝重的狄晴拦下,他望着头顶那道剑光,赞叹道:“想不到他都已经绝天通地了,竟还有这等威能,传令下去,速速将那几名杀手尸身掩埋,同时要三缄其口,不许透露出半点风声,违者,杀无赦。” 不下片刻,那件铁匠铺子,便有一群身穿锦衣的人叩响了门,一脸焦急的要找寻夏泽。 “我们家公子不在,诸位请回吧。”铁匠铺子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门缝,陈洞幽从里边探出脑袋,满脸不屑。 “请这位小仙师告知一声,夏仙师何时才能归来?狄大人吩咐,此前夏仙师的飞剑损毁,特意让我们四处搜集高品质的剑胚,用以赔偿夏仙师的损失。” “这样啊......那行吧,这枚剑胚就交给我吧,回头我转交给我家公子,诸位请回吧。”不等他们回话,陈洞幽抓住那枚盛放在红色木碟子上的剑胚,旋即重重的关上了门。 只留下三五个面面相觑的锦衣汉子,欲哭无泪。 夏泽飞身一跃,跳下城墙,来到这座皇宫。 数百名持刀的护卫,见状涌上前来,见到是夏泽之后,又迅速退下,倒头便拜,“见过夏仙师。” 大殿最外便,魏佶和魏饮溪并肩而立,经过御医的调理倒是好多了,看着那一步步走来的夏泽,面色平淡,与之相反的便是站在一旁的魏饮溪,眼见夏泽怒气冲冲,身抖如筛糠,转身就要逃跑。 “要不先喝杯茶?”魏佶笑道。 “不碍事,揍完了再喝也不迟。”夏泽摆了摆手,迅速上前,抓住逃窜的魏饮溪,拖入大殿。 “能不能不打脸啊?给我些面子啊!”魏饮溪惨叫道。 第二百一十章 可为王师 “哈哈哈哈哈,区区一个五境武夫,几次三番坏我大事让我颜面扫地,今日在我这大殿内,尚有一尊镇魔法阵,看你今日如何将我打个半死!”魏饮溪左眼眼窝瘀紫,全身上下遍体鳞伤,狼狈不堪,可说出这话时,笑意癫狂。 疯了,全疯了,偌大个大齐,知道他这个大齐太子隔三差五就挨这杀千刀的一通揍,竟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就连自己的亲爹,大齐国主魏佶,知道夏泽今日又进宫例行公事,也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一句,要不要先喝茶。 “喝茶?喝你大爷的茶啊,虽然我谋权篡位实属大逆不道,但是也没必要这样折磨我吧,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一拳打死我呢。”魏饮溪骂道。 不知为何,在他说出那句区区一个五境武夫之后,莫名觉得脊背发凉。他可不是寻常的武夫啊。 “哦,然后呢。”夏泽大殿内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投射而来的光束拘束在某个神火罩子内,四周有火龙咆哮,烈焰丛生,但他双臂环胸,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个阵法的侵袭影响。 魏饮溪同样双臂环胸,咧嘴笑得极其猖狂,但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厮的牙齿正不住的打颤,额头上也渗出密密的汗水。 他上身动作神情,维持不变,脚下迅速后腿了六七步,在龙椅旁站定,竖起一根手指大骂道:“干你娘,有本事一拳打死我!” 夏泽脸色阴冷,下一瞬大殿内轰隆一声炸响,火光迸射,烟雾弥漫,有一道人影刺破烟雾迅速杀来。 魏饮溪吓得当即一个踉跄,向后倒去,所幸在倒下之时,一番凌乱的摸索,刚好触及龙椅上的机关。 顷刻间,龙椅最顶部的精金制的龙嘴,陡然间崩射出一道金色光芒,瞬间将那道杀气腾腾的身影笼罩在内,雷光缭乱,厮杀声震天。 魏饮溪迅速起身,看夏泽彻底被这术法吞没,一时之间,所有的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全部倒塌,泪水决堤,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娘的......太折磨人了。” 此刻的他不像是个大齐高高在上的太子,倒像是个在灾荒来临前夕拿上全家家当跑路的土财主,他转了四件用来防身的法袍,外边套了一件笨重的皎白伏龙甲,左手提着一把品质不俗可敕令一尊香火神灵的灵官剑,右手拿着一个法铃,只要转动便可驱使一条已经生出头角的黑色大蚺,战力可媲美一位七境巅峰武夫。 他猛拍脑门,不对,我该跑啊!他心有余悸的看向那顶神火罩子,里面人影攒动,似乎仍在苦苦支撑寻求破阵之法。 “小心驶得万年船,幸亏老子早有防备,大不了丢出这枚镇妖铜镜,将这大殿都炸了,拼个鱼死网破。”魏饮溪从怀中翻出一面背面刻有雷部撰文的铜镜,拔腿便跑。 却不曾想这时有人一把搭住他的肩膀,然后五指骤然发力将他牢牢抓住,那人笑道:“上哪去?” 魏饮溪万念俱灰,不可置信的望向那神火罩子,里面那攒动的人影,竟然像是被烈焰焚烧的宣纸,一点点的散成飞灰,中计了,竟然是一张符箓唤出的替身。 魏饮溪不敢回头,小时候娘亲为了吓唬他和魏鱼寒,说过这样的故事,就是在山里走夜路的时候,有人要是搭你的肩膀可千万不能回头,不然恶狼就会一口咬向人的喉咙把人咬死。 他抹了把汗,颤抖着问了一个他心知肚明的问题:“你是谁......” 夏泽笑笑:“你爹。” 然后重重一拳轰击在魏饮溪面门,轰然巨响,完美的避开了所有高等法袍宝甲的庇护。 魏饮溪一连在空中打了七个旋子,才重重砸在大殿梁柱上,甜美睡去。 夏泽环视一圈,这座大殿,暗中设下的机关阵法,涵盖了大齐各路宗门符法阵法之大成,极为玄妙,许多符箓即便是自己动用了眼眸术法,也看不穿跟脚,更别说提笔临摹了。 倘若当初前来洞京,魏佶魏饮溪龟缩在这大殿之内,恐怕一时半会他不花费些心思,还真不容易打进来,刚才能够出其不意一拳打晕魏饮溪,完全仰仗于他料敌于先,提前做好了准备。 夏泽走到魏饮溪身旁,咧嘴一笑,开始一件一件的褪下魏饮溪穿在身上的法袍和宝甲,那套皎白伏龙甲倒也方便,只需轻轻捻动法咒便可缩小成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甲丸。 收获颇丰,不虚此行,夏泽扒着扒着都不由得吹起了口哨,乐不可支。 那两件品秩堪称一绝的法器,被他顺手丢到了随身携带的方寸天地内。 最后,大齐的太子魏饮溪,穿着一件黄澄澄的龙纹贴身衣物,四仰八叉的倒在大殿冰凉的地砖之上,睡得很死,这还是夏泽踌躇了许久,几番天人交战后,才决定给他留个体面。 “大齐皇室真是有钱,他娘的贴身衣物都相当于是一件半仙兵。”夏泽偏过头,不再看那件贴身衣物,心中煎熬无异于猴子进了蟠桃园,却不能监守自盗。 夏泽一屁股坐在魏饮溪背脊上,开始翻出前日从边关寄来的书信,信是魏鱼寒寄来的,信里说前方战事吃紧,经过多日鏖战,大齐与大周都死伤惨重,好在有他这个大齐皇子在军中,算是半个御驾亲征,因此士气还算旺盛,因此这几日又重新攻下一城。 但是在这几日的攻城伐地中,魏鱼寒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在大周的兵马中,竟然出现了鬼车王朝特有的骑射路数,因此他怀疑是不是有鬼车王朝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于大周与鬼车两个王朝已经亢壑一气,这对于大齐显然是十分不利的。 最后,魏鱼寒恳请夏泽能够在大齐洞京多待些时日,以一己之力打了大齐脸面的夏泽,无疑就是稳住军心的最好方法。恳请夏泽,好生管教他的兄长,魏饮溪。 夏泽瞥了一眼屁股底下仍旧在酣睡的魏饮溪,气不打一处来,就因为自己随口和魏鱼寒提了一句,读此素书,可为王师。魏鱼寒便和魏佶提议,让魏饮溪拜夏泽为师,魏佶一听乐了,刚好发愁找不到拉拢夏泽的方法,于是以一套颇为讲究的宫廷礼仪,下诏聘请夏泽任太子的先生,相当于是半个太傅。 就连不知踪迹的吴道,也传信一封,让夏泽接下这个差事。 夏泽虽然对于这份差事并不感冒,但是天子在百官面前亲自承诺,只要夏泽愿意收魏饮溪做太子,无论采用什么教学方式,他一概不过问,只要给魏饮溪留口气就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出言拒绝,就有些不礼貌了,不过夏泽始终牢记一件事,他和大齐,从始至终都是在交易罢了,二者各取所需,大齐需要有一枚定心丸稳住动荡的局势,夏泽需要在大齐小住一段时间,从而在王二那里找寻到稳固三魂七魄的方法。 山上人,远离凡尘,结庐修行,久而久之是真的会很容易把山下人命视作草芥蝼蚁,不把人命当回事。修道之人修性修命,本就是相当于以人身小天地,炼化大天地至理、灵气,为己所用。 说的难听些,修行之路本就是一门一味索取坐吃山空的行当,是一条老死不相往来,清静无为之路。扪心自问,夏泽对于大齐,是喜欢不起来的,随着他这一路越走越远,他对于世俗人心是持悲观态度的,虽然现在他只是个武夫,算不得练气修行,但是对于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心里有数,送上门的机缘不要白不要,但也不会主动索取。 这样做有个好处,练拳之时可以心无旁骛,不会因为心关关隘上的某个心魔症结杂草丛生,夏泽坚信,等某日他修补好三魂七魄成为炼气士,这个方法同样有效。 这事他要是不管,相信也不会为此心生愧疚,换做是任何一个山上修行之人,同样不会心生愧疚。但是上次的会面,夏泽问了吴道一个问题,面对世间人心糟粕,呆的越久,越想逃离人世,该如何做? 吴道淡淡一笑,像是早料到夏泽会有此疑惑,先是问道:“我本来以为你这市井乡野的泥腿子,看待人心,早已见怪不怪,没想到如今成了武夫,反倒把自己挂到了如此高的位置,这与那群山上人,有何异?” 夏泽醍醐灌顶,某一瞬间那颗英雄胆无比的澄澈,又听身前老翁轻轻抚须:“少说阴阳怪气的话,多做众志成城的事。” 夏泽放下那封书信,拳罡一震,碎成齑粉。 信的末尾,魏鱼寒再三挽留夏泽,可否在洞京呆上个三年五载,大齐必定不会亏待了他。 夏泽迅速掏出那杆点睛笔,在信纸上写上一句,最后轻打响指,便有悬浮在洞京上空用以传信的飞剑闻声而来,载上夏泽寄给魏鱼寒的信,扬长而去。 趴在地上的魏饮溪,鼾声如雷,夏泽忍无可忍,一拳砸落虽然没有打在他的身上,但也足够将其震得清醒过来。 “先生饶命啊。”魏饮溪怔了片刻,旋即开口求饶。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两个半步武神 “这没有别人,不用叫我先生,也是可以的。”夏泽拍拍手,这才从魏饮溪身上站起身。 “先生说的哪里话,先生永远是我的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说自己是我爹,不算占我便宜。”魏饮溪嘴上对付着,将脸从冰冷的地砖上艰难拔起,然后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摸索着自己被扒个精光的身躯,好家伙,也就给自己剩下一条内裤了,于是趁着夏泽转很直接恶狠狠翻了个白眼。 二人年纪相仿,或者说魏饮溪可能还要大上一两岁,若不是为了讨好他,好让自己少吃些苦头,这句先生喊的,着实拗口。 夏泽点了点头,摩拳擦掌:“既然还懂得尊师重道,那就快些起来,我给你喂拳。” 魏饮溪本就单薄的身躯,顿时如坠冰窟,连忙摆手焦急道:“先生这几日喂拳过于密集,太过劳累了,弟子看在眼里于心不忍,不如趁着今日闲暇之际,聊一聊信中肺腑之言......” 这几日的‘相处’,魏饮溪算是发现了,虽然自己此前犯下的篡位之举足矣被千刀万剐,可他魏饮溪姑且算是饱读诗书,在墨水缸里泡大的。相比之下,自己的这位先生读过的书,委实不多。 起初还假模假式的问上几句,你魏饮溪都读过写什么书,在他报出一连串书名之后,这位年轻的先生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显得愈发捉襟见肘。 于是从那一天起,夏泽便开始给他喂拳,拳拳到肉的喂拳,唯有这一件事是他这个先生目前能够做到且做好的。若是武夫想要踏上炼气之路,就得先忍受钝刀凌迟的苦痛,先碎去体内那一口纯粹真气。 但是从炼气士转入武道一途,就不会有那么多讲究,凭着七境炼气士还算是抗揍的体魄,在挨了几千拳后,魏饮溪硬生生攀爬到了武道三境,足以见得这位先生授课之卖力。 夏泽眉毛一挑,将从拥挤的方寸物中露出的一片衣角塞回去,笑道:“肺腑之?好啊,那我就问问你,一个月里,接连两次遭逢国难,先是被吕祖一剑斩去君王气数,再然后便是你这大逆不道的太子,谋权篡位,然后害得整个大齐脸面尽失。” 魏饮溪这会背脊发凉,不由觉得这刁钻的问题字字诛心,还不如继续喂拳挨打呢。 夏泽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背着手凑近几步:“如今边关战事吃紧,魏鱼寒已经身先士卒,这个节骨眼上洞京头顶又出现一道千万里的剑光,你猜,洞京的百姓,会将这视作祥瑞,还是王朝更迭的预兆呢?” 魏饮溪沉默良久,说道:“我知道先生想说的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但是在帝王心学里,自然有一门驭民之术予以应对。赋税,世家子弟的仕途惠利,时间,都会让着些微不足道的民怨逐渐淡忘......” 夏泽没有立即反驳,而是驻足原地,怔怔出神。因为细细思量之下,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要想搬动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就必须拧作一股麻绳,方有撼山填海之力。可世道如此,一向如此,读书人一门心思扑在仕途上,农夫一门心思铺在地里,商人忙着从各行各业里谋取钱财,人人自扫门前雪,或是像是河流中的一簇簇小支流,走着走着,便散了。 魏饮溪送了口气,顿时也有些得意,到底是个穷乡僻壤出来的泥腿子,本想着提出些刁钻问题,让自己难堪,结果自己倒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人人都说竹篮打水一场空,以江水淘洗竹篮,水从缝隙里流下,竹篮里不是空空荡荡,有挣扎的鱼虾,有细小的岩石泥沙。”夏泽蓦然开口道。 说完这话,他没有理会呆若木鸡的魏饮溪,径直走出大殿,唯有那一声洪钟般的声音在大殿内响彻。 “最多三次,我还会来找你三次,在那之后,无论大齐曾经给过我什么厚礼,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大齐的兴衰与否,与我夏泽无关,一切都是你们魏氏子弟咎由自取。” 魏饮溪看向那个背影,心湖早已掀起滔天巨浪,虽然夏泽的话通俗的不行,但是他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一样本该属于他这个至高无上的太子的东西,在于他失之交臂。 他刚想追上前去,追问夏泽是不是话里有话,结果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大殿外,有位宦官上前躬身汇报道:“天气转凉,陛下身子不适,先去歇息了,托老奴在此恭候,奉上热茶一杯。” 夏泽点点头,却未去端那一杯茶水,一旁的老宦官眼见这一幕,满脸苦笑,有些话几番踌躇还是未开口。 夏泽的脚刚迈向台阶,叹息一声,又折返回来,捧起那杯茶,轻抿一口,笑道:“乡下人,没见过这么贵的茶叶茶水,又怕自己眼界不高,举手投足太过粗鄙,冒犯了皇家礼数,老人家莫怪。” 老宦官摇头笑道:“皇上吩咐了,夏仙师是我大齐的恩人,无需注重那些繁文缛节,怎么舒坦怎么来。” 头顶天际,白色亮光散成道道残虹,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夏泽才刚刚皱眉,便有一旁体态婀娜的侍女手捧油纸伞。 “天气变化无常,夏仙师,我让人送您一程。”宦官说道。 “不必了,还是谢过老人家考虑周到。”夏泽一把接过侍女手中纸伞,道一声谢,便走入雨幕之中。 他倒是不怕大齐下毒,有吞天在体内,什么毒能够伤到他的身?但是像这样的红粉关隘就算了,日后行走江湖再遇佳人,不好交代。 才走到宫门外,就看到狄晴一人撑伞,站在雨中恭候多时了。 他脸色铁青,双眸通红,还有淡淡烟气从身躯上散发而出。 “有事?”夏泽驻足停步,笑道。 “一起走一段路吧,有些话,在这说不方便。”狄晴说道。 二人并肩而行,一直从宫门走到某处街道,街上行人纷纷到别处避雨,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两位在洞京举足轻重的人物。 狄晴心念一动,以上五境的某种神通封闭了附近的声音和气机,缓缓开口道:“狄某深知阁下神通广大,人脉颇深,但是可否不要再捉弄大齐了?那几位曾经参与谋划你这双眼眸的幕后黑手,包括几个朝廷命官,十日前已经被冠以谋逆之罪在菜市口人头落地了,这还不够么?” “麻烦狄大人收一收一身杀气,在你身边我都快挺不起腰杆了。”夏泽提醒道。 狄晴深吸一口气,周遭的雨幕,方才敢自然而然的从纸伞边缘落下。 夏泽神情自若,撑着伞慢慢走在这条街道上:“道理我都懂,无论我打服大齐多少次,魏氏口头上臣服,也只是浮于表面,可你狄晴不一样,你是表里如一恨不得亲手捏死我,狄大人,三十年官场和军营的沉浮和打压,最后竟然是你这么个家伙横在大齐的社稷面前,反复试探,嚷嚷着要杀我。” 狄晴紧握拳头,陡然间又杀机弥漫:“少用你那双眼眸窥视我,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夏泽一笑置之,接着沉声道:“我并不讨厌狄大人,相反,狄大人是大齐为数不多敢怒敢言的武将,这点我实属佩服。”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他们不做,不代表我们为人臣者,不能鞠躬尽卒。十天内,两次有万丈剑气降临洞京上头,很离谱了。” 夏泽摇头道:“愚忠之人,更离谱。不过相较于曹兵在朝堂上游刃有余,你狄晴倒是蠢的有些可爱。狄大人,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应该是早已半只脚迈入了武神境吧?” 狄晴身子一顿,愣在原地,片刻后一直苦苦压抑与气府内的罡气,终于如山洪暴发,立时拔地而起,大地微颤,头顶雨水被吹拂的倒退。 不知情况的百姓顿时乱做一团,夏泽回头笑道:“我是没有把握杀死你,但是不代表别人没有,最后结果如何你自己掂量。” 他又补充道:“洞京里不是只有你一个半步武神,另外换做是我出手,百招内,我会死的很惨,但你狄晴会付出比死还要惨的代价。” 狄晴怒目圆睁,脸色阴晴不定,一足碾地,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 “瑕疵一直都在,掩耳盗铃,骗人骗己。” 很快就有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卒,从宫门涌出,将狄晴团团围住。 “狄大人,皇上有令,有急事要与大人商讨,请大人速速随我们入宫。”为首的那位开口道。 狄晴苦涩笑笑,转头望去,那个少年的身影不知何时早已淹没进人群之中。 “真给你脸了,我什么时候答应要为你出手打那半个武神了。”王二倚靠在门槛上,没好气道。 “事发突然,看在我这几日勤勤恳恳为你挣了不少银子的份上,借你的名号退敌,莫怪莫怪。”夏泽收起油纸伞,抖落雨水,无力的蹲下身,尴尬笑道。 “按照那老头的嘱托,你的拳术太过驳杂,迄今为止那套霸极拳谱只适合你拳法开蒙,在那之后我会传你一门拳术,堪称当世无敌,能学会多少,全看你个人造化了。”王二双手环胸,说道。 “拳我可以不学,能不能拜托你亲自出手,暂时将陈洞幽和陈坛静的神魂剥离金身,为他们锻造一副肉身。”夏泽开口道。 “少他娘的蹬鼻子上脸,你是不知道我拳法究竟有多高深。”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天地穹庐 “多高?”夏泽忍不住问道。 “当世最高,比天还高。”王二神采奕奕,昂首道。 夏泽转身迈过门槛,从王二身边经过,唯有平淡如水的话语从门那边传来,“回头聊聊帮陈洞幽和陈坛静熔炼金身之事,价格你开。” “臭小子,敢看不起老子!” 顷刻间,王二脸色阴沉,眉峰聚雷,如出闸猛虎一闪而至。 夏泽心神微动,拧转腰马,同时掌心迅速浮现一张符箓,未等他来得及有所反应,王二那一拳已经快要抵达面门,沉重的罡风吹拂,就将他的脸颊划破。 陈洞幽和吞天手中的木柴和砍刀掉落在地,这一幕太快了,压根不给他们救援的时间,陈坛静跌坐在地,吓得目瞪口呆,全然不知原本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们,怎么会演变成这一幕剑拔弩张的样子。 须臾间,夏泽火速捏碎那一张青色符箓,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那张青色符箓不仅没有被灵气点燃,甚至连半点用于攻伐的术法沫子都没出现。 在这浩荡的拳威下,符法竟然就这么失效了,真是匪夷所思。 夏泽眉宇微皱,眼前之人的一拳,给他的感觉很直观,那是毫无保留的杀意。 一足猛地踏地,不进反退,匆忙抬手脱剑为拳,打出一击势大力沉且凌厉的醒骨真人式。 铁匠铺子内,轰隆一声,狂风贴地吹拂,有一道人影迅速倒飞而出,然后重重撞在那道房梁之上。 夏泽后背紧紧挨着那根房梁,喷出一口鲜血,眼神明亮,气府死死压住一口真气,以一个二字钳羊马强行稳住身形。 体内一阵气血翻涌,但是夏泽死死盯着那拳意滔天的中年汉子,随时可以再递出一拳。 他目前掌握的拳法招式之中,杀力最大的,应该是完整打出一百零八拳的跋扈将军式,但是奈何王二的杀招压根不给他足够的时间,所以他只能转而以更迅速的醒骨真人式应对。 半步武神境的速度,究竟有多快?夏泽耗尽了大部分的心神,打出了武道五境登峰境最快的醒骨真人式,可仅仅是肉眼可见的一拳,夏泽的拳招就尽数溃散,甚至被拳意震得倒退。 王二那一拳的修为,维持在六境巅峰,终究是手下留情了。可夏泽心中却泛起一阵苦涩,这哪是一般的六境巅峰,挨下那一拳后,脑海之中唯有一个念头,放眼整个九州也找不到如此强大的六境。 或许那一句当世最高,比天还高,真不是骗人的。 王二两手手指交错,掰了掰指头,顿时想起一连串爆竹般的清脆骨爆声,笑道:“知道厉害了?” 夏泽一手抹去嘴角鲜血,苦笑道:“看来是我大意了。” “接下来,我就不会保留了,而是以武道九境出拳,别死啊。”王二阴气森森狞笑着,将背后龙脊拧转到一个诡异的角度,咔嚓作响。 “乐意奉陪。”夏泽直起身子,摆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天地两仪桩,恍惚间,一股浑厚拳意,流淌全身。 眼见二人又要大打出手,陈坛静一脸担忧,惊呼道:“王叔叔!公子!你们不要打了,有话好好说。” 陈洞幽和吞天,逐渐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各拉住她的一只袖子。 “别慌,王叔叔是在给公子喂拳,我相信他应该是有分寸的。”陈洞幽小声宽慰道。 陈坛静将信将疑,转头看向吞天,红袍小孩没有说话,稚嫩的脸庞充斥着严肃,略微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望向战局。 下一瞬,整个铁匠铺子的地面,以那个魁梧的中年汉子为圆心,被沉重的拳罡压得下沉了三寸,拳罡拳意四处流散,很快地面上便有如铁牛犁地一般皲裂开来。 他暴喝一声,就要递出九境巅峰的一拳。 倏然间,他胸前七寸之外,有一道雷光陡然乍现,竟是一把通体漆黑裹挟着浑厚雷光飞剑,这个距离,避无可避。 王二眼神中不乏惊讶之色,这小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隐藏这把飞剑于无形如此之久,以至于他这个半步武神都无法洞察。 但是这显然不能给他造成什么威胁,只见他凌空拍起一掌,掌心与飞剑大难交汇,轰隆作响,有排山倒海之势,竟一掌拍碎所有雷光,将那把飞剑远远拍飞出去。 与此同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两道样貌如出一辙,身上光华却截然不同的两道身影,从夏泽身上爆射而出。 王二冷哼一声,一拳轰出,凝聚成黑色实质的拳罡打向那两道人影。 那几个小娃娃痛苦的捂着耳朵,整个铁匠铺子内有如数千个硕大的洪钟相互碰撞,震耳发聩。 令人发指的是,铁匠铺子外边,无人察觉,因为王二在出拳之际,以人身小天地的纯粹真气,将这栋院子的气机牢牢封死,滴水不漏。 令人咋舌的是,那两道身影面对那充斥着杀意的拳罡,并未作鸟兽散,而是夏泽阳神凝聚一身拳意,横在跟前,勉强抵挡,阴神腾空而起。 王二狞笑一声,气府轰鸣,一身气机凝聚在另一手,化作叱咤滚雷,一拳打出。 饶是以上五境仙人骨凝聚的伪阳神,面对着一拳,也只有被硬生生震退三丈的份。 “十一境的仙人骨,炼成的伪阳神,还算坚硬,但是只要老子再出一拳,还顶不顶得住,就不得而知了。”王二说完,便重重踏地,抽身追杀夏泽。 忽觉胸膛一痛,那道阴神不知何时,散作潋滟波光,融入他的身体,瞬间占据了他的五脏六腑。 以内视之法观气府,便会发现有一层金色光芒附着其中,原本川流不息的窍穴,渐渐平静下来。 夏泽慢慢离开房梁,任由拳意流淌全身,同时身躯开始如同擂鼓一般,轰隆作响。 阳神哇的一声吐出鲜血,缓缓支撑起身,脸颊上遍布有如冰瑶瓷器般的皲裂,迅速以同样的拳架凝聚真气和拳意。 换言之其实夏泽的阴神和阳神,都是在他机缘巧合下以秘法炼出的,所以只具备部分阴神阳神该有的神通,究竟日后还会不会凝炼出阴神阳神,夏泽不敢想。 阳神算是一个坚固的盾牌,那阴神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矛。夏泽从最开始就未打算单纯以拳法与王二交手,因为那不仅毫无胜算,甚至会为此丢掉性命。 王二粗糙的双手,在胸膛胡乱的抓挠,奈何融入他体内的阴神,就像是一条滑溜的泥鳅,怎么也抓不到。 “这该不会就是你妄图拧转战局的杀手锏吧?”王二蓦然笑道。 夏泽默默无言,在与阳神短暂眼神对视后,各自一足后推蹬地,蓄势待发。 王二身上,遽然升起熊熊烈焰,由内到外,甚至连鼻息都窜出滚烫的烈焰,紧接着在场之人都听到了,王二体内的夏泽阴神,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声音,像是被人丢进了一个大瓮之中,以烈火焚烧煎熬。 陈坛静蹲在地上小脸煞白,死命捂着耳朵,奈何那惨叫声就好似魔音贯耳,源源不断。 阳神率先杀出,瞬息之间竟幻化出一身白色法袍,将神意和拳罡强行拧成一股劲。 王二嗤笑一声,震得脚下尘土飞扬,再度轰出一拳。 只是一眨眼,阳神身上的神格法袍、拳意,全都像是风中消散的飞灰,无影无踪。阳神很快便丧失了意识,有一只粗糙的五指,迅速抓住他的头颅,迸发出雄浑的雷光。 铁匠铺子内,响起了另一个痛苦的哀嚎声,陈洞幽和吞天,眼睁睁看着夏泽的阳神,一次次被雷电电的出抽搐不已,昏死醒转,周而复始。 最后,王二像是玩够了,将手中瘫软如泥的阳神随手一丢,同时抬起手往胸膛处用力一擂,一身烈焰熄灭,另一尊浑身焦黑早已昏死的阴神,从他背脊处滑落,躺倒在地。 远处夏泽神色凝重,浑身散发着炭火般的红光,同时有被剑鼎打熬的极其滚烫的纯粹真气萦绕全身。 小小的铁匠铺子内,立时分化出无数道虚影,虚虚实实,拳意弥漫,好似人人可以递出一拳。 “本末倒置,不知天高地厚。”王二笑道。 但是很快,其中一道身影率先杀到,一拳轰出,被王二以双臂挡下,剩下虚影,接踵而至,人人递出一拳,然后傀散如烟。 王二脸色逐渐凝重,但是尚且抵挡的游刃有余,但是那三十六个人影,一拳接着一拳,拳势如海啸海浪,一层接着一层,冷不丁,有一拳穿透他的双臂,轰击在他的脸颊上。 夏泽最后穿透重重虚影,以真气拧转龙脊,递出拳罡。 但是下一瞬,身前的王二在冷笑过后,就这么凭空消失在眼前。 周遭天地,开始泛红,无边无际,有一股灼热,由上而下。夏泽强行稳住心神,吞天,陈洞幽,陈坛静,所有人的身影都不见了,连一丝气息都不曾留下。 王二的声音好似天威,响彻整个天地:“有勇气向一个九境武夫出拳,已胜过太多人,暂且接我这招天地穹庐式。” 大地轰鸣。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教拳 你护道 在练拳一事上,夏泽吃过的苦超乎常人。 世人皆说武夫一途是野狗刨食,与天地大道争,与天下武夫争。以生死搏杀砥砺拳意,以人间苦难打熬心性。 但是在这九州之上,高高在上的练气修士,提起纯粹武夫皆是嗤之以鼻,仿佛练拳习武之人,都是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庸碌之辈。 穷文富武,穷人子弟若是没有天大的机缘,没有名师指点,传授拳法开蒙,这大半辈子估计都难以踏上真正的武道,兜兜转转,庸庸碌碌,待到阳寿耗尽,此生大抵如此。 而富庶人家或是宗门,虽然在起跑线上领先穷人家一大截,但是多半会在习拳子弟下山历练之时,安排上一位境界高深的护道人,那种豁出性命的厮杀,想都不用想。 毕竟都是用大把大把银子堆起来的武夫,又不是用之即弃的柴火垛子,有几人舍得让他们被人活活打死,让宗门亏钱?这类武夫近乎都是被人不断喂拳,将境界拔起来的,却极少有人懂的沉淀和偃苗助长的道理。 夏泽不一样,他在拳法幻境之中,一遍又一遍的被那名不知根脚的武夫少年一拳一拳打的稀烂,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早以超乎常人,并且幸运的让拳意上身,经过数万遍的打熬拳意,这一路不断的与个中强手厮杀。 所以他的武道底子实在是扎实,才能缕缕跨越两境杀敌。 铁匠铺子内,火光弥漫,陈坛静的小脸被院子中央那道火光,照得通红。 她满脸担忧,因为那道火光正是维持着拳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夏泽。 王二缓缓收拳,不敢去看那气呼呼的丫头,转身大步离开院子。 陈洞幽动用那尊金身带来的法眼神通,检查夏泽是否有恙,不一会便痛苦的揉着眼睛,那股灼热的拳意,即便是他的法眼也看不透,更别说确认夏泽的状况。 “别添乱了,我们只需要看着就好了。”吞天难得有这么一会功夫,口齿清晰,沉声道。 “这小子底子打的真不错,毕竟有二气压身,又在那副画卷中抗过了几千次生死,难怪能成为当世最强四境,只是这五境距离最强可就差得远了,这九州上人才济济,同境之内争一境最强者,可不是过家家,这一拳的真义,若是悟出来了,胜过你练拳百万,只不过这过程嘛......”王二转身大步离去,满脸狞笑。 结果身后轰隆一声,一股山洪拳意,炸裂开来。 院子的那层土墙,开始有沙尘坠落,一层寒霜般的罡气覆盖在上面。 被那股罡风一吹,陈洞幽和陈坛静一个踉跄就要地倒在地,好在吞天及时脚下一跺,将其震碎,这才缓解了困局。 “什么?!”王二震惊之余猛地转身,旋即被一股绵薄的拳罡打中胸膛。 院子中央,炭火般耀眼的红光散去,青衫少年跌坐在地大口喘息,满身汗水,不住颤抖。 “公子!你没事吧!”三个小娃娃冲入院子,顾不上理会那尚有余热的气息和地面,纷纷搀扶着夏泽。 夏泽摆摆手,连声咳嗽,脸色苍白。 王二单手拍碎胸膛呼啸的拳罡,看向脚下微微下陷的土坑,心有余悸,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神色,笑道:“没死就给我站起来,你特意激怒我,想要试探我的武道深浅,满意了?” 夏泽站起身,用颤抖的手抹了把汗,苦笑道:“名不虚传,当得天下第一。” “知道就好。”王二眼含笑意。 “我想跟你学拳。”夏泽蓦然抬头说道。 王二像是早就猜到夏泽会是这个反应,双臂环胸冷笑道:“跟我学拳没问题,但是你得先搞清楚,我可不是好声好气的老师傅,跟我学拳多余的话我一句都不会说,就看你抗不抗揍,要是就这么死了,算你倒霉。” “一言为定......”夏泽微微拱手,犹豫片刻,便要下拜。 “免了。”王二神情淡漠,转身离开,却又很快回过头说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爽快的答应让你同我学拳?” “为何?” 王二略微迟疑,“当初吴道和吴骓找上我的时候,是让你做我的护道人......” 此话一出,不仅是夏泽,就连那三个小家伙都是一脸的诧异神色。 王二接着沉声说道:“我暂且没看出来你究竟有什么能耐能够做我的护道人,凭什么护道,如何护道,一概不知,只不过吴道那家伙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应该不会说些空穴来风的话诓我,所以我教你拳法,你替我护道,咱们两不相欠。” 夏泽缓缓推开陈洞幽等人,走上前与王二对视,笑道:“别怪我和你讨价还价,那你可得手下留情,打死了我,我还怎么给你护道?” “这还真不好说,我下手向来没轻没重的。”王二狞笑道。 他很快又叹了口气:“练拳之事没得商量,但拳法之外的事情就可以说道说道了,小子,你不要以为前些日子打退了大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事实上九妖宗一直都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现如今不过是大齐一直在其中周旋,他们才没有立刻对你下手。而大周派出的蹉跎山杀手,亦是无处不在。我可以替你排除掉这些潜藏的杀手,顺便承诺保你两次不死,算是很大的让步了吧?” 夏泽点点头,抬头问道:“先前提到之事,当真没得商量?你也该告诉我该如何做才是。” 王二一听这话满脸不屑,讥讽道:“你夏泽从天目洞天到大齐,也是这么一路问过来的?” 寥寥几句,夏泽忽然展颜笑道:“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陈洞幽和陈坛静两颗小脑瓜,顿时大眼瞪小眼,这就明白了?明白什么了? 夏泽察觉到身后几人心生疑惑,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没什么事了,忙你们的去。” 他俩将信将疑,但还是连忙走开。 唯有吞天始终与夏泽并肩而立,神色不改。 王二转头看一眼那红袍孩童,冷声道:“提醒你一句,那小娃娃真名是叫饕餮吧?不得了啊,那可是白泽搜山图上驰名的凶兽,现如今吞噬了大阵五龙,估计很快就会象地境踏入第十境太乙境,他真元寄存于你的三魂七魄,到时候这场心性的拔河究竟谁会胜出,还真不好说,若是不想沦落到被夺舍的地步,最好还是炼化一门本命物用以压胜,对你修复三魂七魄也有好处。” 未等夏泽来得及询问,一晃眼的功夫,王二竟然就这么消失不见。 夏泽揉了揉吞天的脑袋,吞天的眼神没了孩童的纯真,倒是多了几分澄澈,也许真的与他吞噬了那大阵五行之属的龙族后裔有关。 一直以来,吞天的成长速度都要比他这个主人快的太多,后边甚至要分出大部分的修为替他镇压破损的三魂。他和吞天的关系就像是一团凌乱的丝线,彼此相互缠绕,直到后来他凝炼出阴神阳神,吞天的压力减轻不少,他才得以拿回一部分心神,反哺归真。 若是真的按照王二所言,那炼化五行本命物之事,刻不容缓。 只是上哪里找寻合适的本命物,如何炼化本命物,这又是一门值得花时间揣摩的账。 洞京外十里,某个隐蔽山洞,一伙来自大周蹉跎山的刺客,正在商讨某项决议,结果却听到洞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个负责在门外戒严的刺客,连滚带爬的冲进洞内,满身鲜血,惊恐道:“他......他来了!” 倏然间,蹉跎山中青一代数百名刺客,人人面露惊恐,,其中一个青年俊彦一把抓住那人,恶狠狠问道:“说清楚,是谁,谁来了?快说!” 被抓住衣襟之人,脑袋一歪,没了生息,待到众人凑近一看,那人七窍流血,身躯不知被什么东西打成了马蜂货,死状凄惨。 能撑到说完这句话,已经很了不起了。 顷刻间,洞内人人戴上头纱,袖中利刃出鞘,雪白的刀锋将洞内火把的火光照亮了好一大片。 “这真不好找,贫道兜兜转转,差点掉沟里让猛兽吞了。”一阵儒雅温和的嗓音响起。 众人面色凝重,循声望去,来人竟然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只见他粗糙手中拿着一个死不瞑目的刺客头颅,青色道袍上血迹斑斑。 他咳嗽两声,粘稠的血渍如花瓣飘落。 顷刻间,站在最前边的那名蹉跎山青年俊彦凑钱一步,一道细小如发丝的金线,从他鼻窍中飞出,迅速没入那汉子眉心。 他一动不动不动,站在原地,像是失去了生机。 电光石火,防不胜防。与此同时,在场数百名蹉跎山刺客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检查那人的生死,而是毫不吝啬的将手中法器,暗器向着那人投去。 洞内一阵颤动,似乎是承受不住这暴雨般的攻势,眼看就要崩塌了。 青年俊彦满脸狞笑,这便是蹉跎山杀手的要义,不论何时,都不可大意轻敌,不计成本,不计后果,不给对手留一丝余地。 但是很快,那些暗器法器,就像是失去了该有的力道,软趴趴的坠落在地。 那人拍拍衣袖,一副光华熠熠的盔甲在身上浮现,他蓦然笑道:“忘了说,我叫王三,我是来杀你们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神仙中的神仙 整座山脉轰隆作响,似有蛟龙悲鸣。 霞光摇曳,雾气蒸腾,有几位洞京周遭地界的山水神灵在某处山脊上,满脸惊恐的看向那个山洞。 大周来的蹉跎山刺客汇聚于此,他们早有听闻,只是上边有令要装作浑然不知,自然不会惹火烧身。 但是当下,不管好像不行了,那来路不明的道袍汉子,一拳一拳,打得那数百人血肉横飞不说,拳罡之重,连带着这周遭数百里山水灵气四散,眼看就要付之东流。 几位山神水神脸色极其难看,眼睛死死盯着那山洞之内如激雷翻涌般的拳罡,生怕那飞来一拳霍霍到自家山水,那可真是飞来横祸了。 到时候他们是管还是不管?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骤然间从那个山洞内飘出串串极其缓慢的拳影,不偏不倚悉数砸落在某座巍峨山峰上。 须臾后,粲然金光从那座山峰上烙印下的十八个拳影中透出,像是在那一刹那镂空的山峰便被拳意填满。 山峰轰然炸裂,山石滚落,那座山峰上顿时矮了半截身子,潮水般的灵气开始从那座山峰缺口处喷涌而出,重归天际。 “奶奶的,真是倒了血霉了!躺着都挨刀!”隶属那座山峰的山神强行咽下一口涌上喉头的鲜血,骂骂咧咧的跑去修缮破碎山脊了。 “缥缈洲上一共才几个上五境,今日聚集了如此之多,在此地大打出手,诸位若是有那搬山之能,尽快将山峰搬离此地,万一那位上仙下手没轻没重,被打烂了金身,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啊。”说话之人是一位白白净净的青年,身穿一件湛蓝色水袍,手持一柄玉笏。 此人正是金缕江某处分支的小水神,只因他所坐镇的水域和水府位置偏远,大抵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念头,心想怎么都不该危及到他,这才阴阳怪气的出言嘲讽。 在场的几位是山神水神,眼神阴郁,暗藏杀机,若不是随意打杀大齐封禅的山水神灵会被问责,他们还真想联手宰了这个幸灾乐祸的王八蛋。 其中以一个老态龙钟的山神焦郁最为糟心,因为两拨人干仗的山头,就属于他的辖区。 那阴阳怪气的小水神所言确实不假,若是真的搬山,兴许真的能逃避这个祸端,只是镇压规整许久的灵气就会四散于天地,算是彻底动了根基,又有几个人会愿意呢。 结果下一刻,一颗大如牛斗的金色拳影从山洞中飘出,打的山石崩碎,化作一缕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从天边掠过。 最后,金缕江某处分支,一枚拳影坠落江水,顿时如同一粒火星掉落了干草堆,整个江水瞬间沸腾,无数死鱼死虾浮出水面。 那名起初还阴阳怪气的那位水神,脸色一惨,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的从山头坠落,见此情形,在场的之人大多捧腹大笑,让你阴阳怪气。 有位身穿锦袍的消瘦山神凑上前去,对着焦郁说道:“焦兄,形势危急,不如我们联手,与那厮拼个你死我活,断不可让他将我们的大道毁于一旦,我们十五位山水神灵,有各自的山头水府压胜,累也累死他了。” 焦挺转头看他一眼,默默无言,但是从他眼角的踌躇能够看出,这句话显然是让他有些动摇了。 周遭山群,以焦郁占据山峰最多,修为也最高,七境修为,只要以他为主心骨,或许真的能有一丝胜算。 山洞之中,杀声震天,虽然不能窥见战局,但是很明显能够感受到那股势不可挡的拳意,似乎稍稍减弱了。 现在动手,蚂蚁咬死虚弱的大象,或许真的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机不可失,那就动手。”焦郁喝道。 “不可!诸位听我一句劝,万万不可!来人实力深不可测,诸位若是贸然与他起了干戈,恐怕会吃大亏的,且容我与他交涉一番,再做打算不迟!”有一人陡然从一旁的金缕江中升起,震碎一身水花,大喊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金缕江水府的二公子,怎么?才继任水神不久,就叫外人吓破胆了?”有一位黄衫水神讥讽道。 来人正是前不久与夏泽相识的金缕江新任水神,高陇,听闻那江水分支水神的讥讽的话语,他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很快便镇定自若,摇头道:“我并非贪生怕死,实在是不忍心诸位同僚因一时轻敌,大道断绝。” “少在那危言耸听了,你高陇若是真的是个鼠辈,就乖乖滚一边去,别坏了我们的大事。”有人跳出来附和那位讥讽的水神。 按理说高陇坐镇金缕江水府,就应当是这道江水大渎上的共主,号令各分流江水神灵。奈何早些时候老水神威望极高,高昀又在私下拉拢了不少人,最后继任的竟是安分守己的高陇,自然有不少人心怀不满,蠢蠢欲动。 焦郁眼神阴冷,笑道:“事已至此,恐怕还真不能好声好气的处理此事,二公子,还望早些退去,不要过多阻挠,不然.....” 须臾间,除去那位昏死过去的小水神,十五位山水神灵将高陇团团围住,水神凝练水运祭出法器,山神双手紧握黄色灵气搬来山石悬浮于头顶。 大战一触之际,高陇笑容苦涩,微微叹气。 “二公子,既然知晓利害,还不速速退去,免受皮肉之苦,不然,大齐白白少了一位水神,我们也不好交代。”焦挺略微缓和语气,手中却紧握一把黄色长剑,笑道。 从始至终,他们都将高陇称作二公子,似乎无一人将其视作水神正统。 “只要我高陇当一天这金缕江的水神,就不准你们敢有这大逆不道之举。”高陇轻轻拢袖,悬立与天际,口中念念有词。 顷刻间,那条奔流不息的金缕江,光华流转,源源不断的水运灵气冲霄而起,引得周遭大地都微微颤抖,最后缠绕在高陇身旁,化作一头咆哮的水龙。 “什么!他竟然掌握了凝练水运的水诀?可那高昀和老水神不是早就暴毙了吗?”有人震惊道。 在场的山水神灵,瞅见这一幕,但是心中就炸开了锅,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换上一副谄媚神色。如今高陇掌握了水诀,甚至还掌握的很好,那可就不是单方面的以多欺少,说不定会两败俱伤。 就在这时焦郁身旁,那两位喋喋不休的水神,不知为何突然全身泛起红光,那用于修葺大道的水神金身,耀眼似炭火,然后不断涨大。 最后那两位水神,竟然在一阵凄惨的哀嚎中爆体而亡。 那金身残片,如飞舞的萤火,最后半点不剩。 人群哗然,焦郁一脸震惊的看向高陇,却发现他也是目瞪口呆,满头雾水。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陇心有余悸,后退一步,很显然,是那位深处山洞之中的上五境大能出手了。 兀然间,几道迅雷,从天而降,声势震天,像是在头顶天空铺开了一张遮天蔽日的蜘蛛网。 又有三名山水神灵,被雷电击中,神魂消散,金身碎裂。 高陇终于有一丝动摇,或许阻挠他们围杀这上五境大能,不是件坏事?但是下一刻,现实很快给了他一记重重耳光。 剩下十位以焦郁为首的山水神灵,毫不犹豫,再也顾不上山水气运流失,纷纷祭出压箱底的挪江搬山法诀。 十几座高山,缠绕着江水,拔地而起。 “在我面前施展这些小伎俩,找死?”王三的声音响彻天地,如远古洪钟般。 倏然间,几十座大山还有那翻涌的江水,像是承受了极大的重压,竟然就这么从高空坠落。 山川之中,江水泛滥,大雾弥漫,山石滚走。 除了高陇安然无恙,剩下几人,人人神魂激荡,口吐鲜血。 但这还没完,只见头顶之上,一座堪称遮天蔽日的大山缓缓下沉。 还未坠地,那股浩然正气,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死期将至,那剩余十位山水神灵才意识到此前他们想要围杀王二的举动,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且不说他能不顾大齐的律法,直接诛杀山水神灵,现在施法搬来这么巨大的山岳,哪能是一般的神仙? 那是神仙中的神仙啊。 高陇眉头微皱,像是下定了决心,迅速掐诀,身上那件法袍好不容易才修缮的五龙蓝色锦袍,龙纹亮起。 金缕江水,倏然间轰鸣作响,最后升起那无数条水龙,抵住那不断下沉的巨大山岳。 焦郁全身酥软,擦去嘴角鲜血,震惊道:“他疯了吗?蜉蝣撼树?他这难道是要拼上大道与那座山岳同归于尽?” 最前边的水龙,支持不到片刻便溃散成水花落下,高陇此刻早已七窍流血,却仍是不断施展法诀搬运水龙与那座山岳抗衡。 “小子,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插手,我这是在替夏泽那小子擦屁股,自有分寸。”那儒雅温和的嗓音再度响彻天地。 高陇瞠目结舌,愣在原地,最后胡乱抹去脸上鲜血,大喜道:“原来上仙是恩公的友人。” 那座山岳,忽然凭空消失,仿佛从未来过。 山洞内走出个满身血污的中年汉子,轻轻一抖,那熠熠生辉的宝甲上,血气消散。 “大周蹉跎山一脉,今日绝户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撒钱 直到王三靠近,高陇才得以窥见其真容,魁梧的身躯上,自然浮现一件蓝色甲胄,每一片甲鳞上都燃烧着霞光般的火焰,宛如舒展羽毛的彩雀。左手一把灵官剑,血气犹腥,右手攥着某个倒霉鬼的头颅。 那粗糙的脸庞略显狰狞,当他整个人站在你面前的时候,那仿佛将人压得粉身碎骨的山岳重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偏偏这人的嗓音又醇厚清澈如清泉流水。 高陇正犹豫要如何与这尊杀神一般的高人开口攀谈,那人忽然眉头微皱,一手扶额,晃了晃脑袋,然后迅速向着高陇抛出一袋东西。 高陇诚惶诚恐的接住,迟疑道:“前辈,这是何物......” 王三晃了晃脑袋闭目养神,轻轻揉着太阳穴,嗓音开始慢慢变得粗犷:“那小子要在洞京小住一些时日,有可能会大量的损耗金缕江的灵气......这是早些年随手打杀的一些淫祠野嗣的野神金身碎片,就算做是对你的补偿,动用你的莲花水韵的口诀把它炼化,对你大有好处......” 高陇顿时如坐针毡,难怪他觉得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能够将那一点金身残片攒到如今这个程度,随手打杀?死的野神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吧。 他惶恐道:“前辈,夏泽是我的恩人,他要是要用金缕江的水运灵气,直接拿便是,不用如此......” “让你拿你就拿......”王三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耐烦。 “是!多谢前辈!高陇一定铭记在心。” 眼前男人身上的鳞甲和灵官剑骤然消散,最后化作一个魁梧的粗糙男人,痛苦的捂着脑袋,轻轻低语。 高陇怔住了,王三此时的样子,就像是怪石嶙峋的山岗上长满了杂草,然后一片星火点燃了所有,烈焰燎原。 顷刻间,所有在那场大战中损毁的山石江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天地大道,强行扭转。 天地间霞光闪烁,空灵之声响彻。高陇抬头望去,粉碎的山石,和四散的江水,相互交错,尘归尘,土归土。 如同砌墙堆瓦一样,最后一草一木,恢复如初,凌乱的山峰江水寂静的像是从未发生过这场大战。 高陇怔在原地,心中有了答案,眼前之人是远古神灵,能够以此等神力扭转光阴的,一定是某位远古神灵。 他早些年就听闻,万年前那场天地共主散道,远在天外天的神灵,为了不在末法时代神魂消散,大道断折,纷纷转世寻求一线生机。因此这九州之上,有许多神道继承者,他们或许前几世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却因为天资被远古神灵的神格垂青。 然后纷纷以找寻某个一为目的,万年之后,重新登天。 而王三肯定不仅仅是得到远古神灵垂青那么简单,他的存在,或许就是远古神灵。 须臾间,整整十六人,十六位大齐封禅的山水神灵,因为光阴倒转,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喘。 他们不知为何,原本破碎的水府山岳,竟奇迹般的恢复了,就连那五个被他随手打杀的山神水神,也死而复生,眼神呆滞,恍若痴呆。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是落在那位神仙爷手里就未必了,毕竟就在刚刚,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是主张群起而攻之,将他打杀的。 “除了我身边的这位少年,你们所有人,各自剥除一片金身交于我。”王三声若洪钟,嗓音里再没了此前的儒雅随和,对着脚底下的十几位山水神灵发号施令。 此话一出,在场的山水神灵们,脸色像是吃了屎一般难看,但是一番细细思量,割块肉总比丢了性命强。 当即有人强忍心头巨痛,强行剥下一片带血金身,颤颤巍巍的奉上。 那两位此前最早死于金身炸裂的山水神灵,甚至第一时间响应,低着头将手中残片奉上,而且金身碎片之大,要超乎常人,似乎是真的怕了。 王三轻轻一挥袖,那几片金色碎片就此消失不见。 几位山水神灵,连忙下拜,王三刚要转身化虹离去,却又迅速回过头身狞笑道:“他奶奶的,我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愚蠢之人,敢在我面前搞这些小动作。” 高陇,甚至是那十几位山水神灵,面面相觑,诚惶诚恐,不知是哪里触怒了这位神仙爷爷。 在场的唯有山神焦郁,眼神躲闪,缩在人群后边默不作声。 但是渐渐的,一股无形的霸道气劲,将他整个人死死禁锢,最后被挟持到王三身前,一身骨头噼啪作响。 他满脸泪花的,痛苦哀求道:“上仙饶命,实在是你先前先动手打碎我的山岳,小的担心上仙去而复返,来来去去......” 高陇一头雾水,似懂非懂,看这意思这家伙貌似是暗中以某种手段算计了王三? 在场的一众山水神灵,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心已经在暗暗幸灾乐祸,正如王三所说,太蠢了,在见识了王三通天的雷霆手段之后,还敢这样算计他,这不是找死吗? 王三狞笑着,从掌心飘出一片金身碎片,细看之下,有几率紫色烟气飘出。 “表面上,你这金身碎片比其他人都大,但是你狡猾得很啊,在这其中下入了某种恶毒的咒文,若是他日有人将其炼化,你便会趁机将一枚神识种入他人心神,生根发芽,甚至是夺舍,你说,我怎么饶你?”王三身上,彻底没了那点儒雅随和,或者说他现在是王二。 焦郁身上开始亮起耀眼的红色光芒,他神情痛苦,想要参加却发不出声响。 接下来他看到了更让他心碎的一幕,他所执掌的那座大山,被一股无形的天威,硬生生砸的下沉了十丈。 不仅是他,除了高陇以外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所执掌的水域山川,要么江水凝结,要么山势下沉。 原本王二是以秘法将他们的山水洞府,存在的某些瑕疵拔出,那些山水神灵心照不宣,却没有公之于众。 “提醒你们一下,我们上五境之人,是能够听见心声的,你们那点蝇头苟利小算盘,我洞若观火。”王二冷笑一声,一指置于唇前。 “你有三分修持,我有七分感应。” 这片山川,有几座还算雄伟的俊峰,彻底不见踪迹,而在它们本该身处的位置,杂草丛生,一片荒凉缭乱。 包括焦郁在内的,五位私下里动了歪心思的山水神灵,神人尸坐,又像是没有感情的傀儡,神情木然一动也不动。 王二手中攥着一圈光晕,正是方才施展的拘神法,他叹了口气,转头对高陇说道:“你只管潜心修行,这几位山神水神心术不正,我暂且以拘神术将他们带在身边打熬心性,大齐那边不会为难你的。” 高陇点了点头,许多求情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自己也知道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没有给高陇拜别的机会,魁梧汉子就此化虹而起,不知去向何处。 高陇心中五味杂陈,穿透望向身后几人,眼光所及之处,先前还对他口服心不服的几人,眼神中充满谄媚神色,就差没点头哈腰了。 高陇逐渐回味过来,甚至是控制不住的在想,哪位前辈几番波折,说不定是顺道帮他立了一次威。 王二降下云头,滚落在一处山脊之上,蓦然间一股罡气将这片天地隔绝,无论是山水神灵,还是鱼虫鸟兽,都休想窥见他狼狈的一幕。 他整个身躯撞在山岗的巨石上,装的巨石粉碎如泥,他鲜血如注。 两股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这个男人的脑海中响起,嘈杂不堪。 他疯狂的捶打自己的脑袋,厉声咆哮。 粗犷的男人破口大骂,言语粗鄙不堪,像是要把身体中的另一个人祖宗十八代都给气活过来。 从始至终,那个儒雅随和的男人,在脑海中也不恼怒,好声好气,语重心长。 但这更是助长了汉子粗犷的气焰,骂声愈发恶毒,最后那儒雅男人终究是有些气氛,讥讽道:“护道?护什么道?我就是你的道。” 王二身上,不再有那一道道残影,呈现出合二为一之势。 就在这时,满脸泪水的魁梧汉子,忽然开始在郑重念起某位故人的名字,那位喋喋不休的儒雅男人,忽然顿住,最后沉默不语。 天地不再隔绝,雨过初晴,有个男人倒在山岗上嚎啕大哭。 王二一去三日,不见踪影,练拳之事自然是搁置下来了。 这几日,夏泽每天清晨都会到大齐洞京的金缕江某一截江水边上溜达。 紫气东来,大日初升。 夏泽盘坐在岸边,口中轻轻呢喃某个炼化水运的口诀,每到这个时候,江水潮声就会格外的嘈杂。 青色的雾气从江面上飘出,最后慢慢聚拢,凝结成千百条青色丝线,最后收束到夏泽穿着的那件青色长袍袖袍中。 江面上一片嘈杂,似乎是有一场大雨落下,青色的水珠砸落江面。 凝练出的水运,一半取走,一半归还金缕江,这是夏泽雷打不动的规矩。不是他不想全拿走,只是当着大齐皇帝的面,如此这般不客气,就像是当着人的面打开箱子把人的棺材本拿走,堂而皇之的走掉,有些太不尊重人啊, “公子,你回来了?”陈洞幽将手中柴火放下,刚好看家夏泽从门外走进来。 夏泽点点头,笑道:“出去转转,准备开始打铁。” 陈洞幽咽了口唾沫,这就又要开始。 只见夏泽心念一动,炉火旋即燃起,他随手一丢,百十颗灵气盎然的神仙钱,被他随手丢进炉火内。 夏泽眼都未眨一下,脸被炉火映照得通红。 陈洞幽一阵肉疼,三天了,每天夏泽都是这样,往里边丢一大把神仙钱。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掷百万金 整整三天,夏泽每日都会往炉火中投入一百个芒种钱,将其以高温炉火熔炼成浆,然后塑形,锻打。 三日内,铁匠铺子内灵气盎然,盘桓在铁匠铺子内的灵气甚至在墙上凝结成了冰霜。 九州上通行的神仙钱,早在儒释道三教将妖魔鬼三洲排除在九州之外,定下天地规矩之后,便拟订了不同神仙钱对应人间钱币的购买力,将神仙钱的打造方法传与九州各大王朝,成为山上人行走江湖的通行货币。 可以说,一个世俗王朝想要在九州中的一洲中站稳脚跟,不掌握对应的神仙钱打造方法,就不会有宗门依附,是行不通的。 九州各处的神仙钱购买力一样,但是在样式上可能会有些许不同,比如在缥缈洲上,最值钱的大雪钱,正反两面纂刻的便是天凝地闭,岁暮天寒八字。 世俗王朝都讳莫如深的钱币打造方法,自然不会让外头的山上人和百姓知道,值得一提的是,许多山上人都会用不同价位的神仙钱提升法器品秩。 山上神仙钱,灵气之旺盛,非比寻常。 但是像夏泽这样,直接以芒种钱熔炼成浆的方法,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当然夏泽不是每日都能成功,头一、两天没能掌握好火候,一百颗芒种钱在熔炼成通红的铁浆之后,灵气猛然收缩又迸发,轰隆一声,直接炸鼎。 然后陈洞幽和陈坛静便有幸看到一个满身乌黑的夏泽,从满是黑烟的铺子内冲出,急切大喊道:“小幽,小静!还愣着干什么!这大把的灵气流散了可惜,赶紧的!” 两颗小脑瓜一阵汗颜,原来自家公子还是心疼钱的...... 就是像极了把饭做糊了,催着你来吃的老母亲...... 至于吞天,这几日都在房内闭关,陈坛静去给他送了好几次饭菜,但是他就是窝在房内不吱声,等到陈坛静下一次去送饭,就会发现上一次送的饭菜还是半点未动。 夏泽宽慰两人,他与吞天心窍相通,证明吞天只是进入了入定的状态,让他俩无须担心。 到了第三天,夏泽掌控起锻造步骤,倒是愈发娴熟了,阴阳神各自负责锻造的一部分工作。起初夏泽心神一分为三,忙的大汗淋漓,但是仅仅花了两个时辰,三人配合如同左右手一般。 但还是很遗憾,片刻的失神,那通红的铁浆还未进入模子塑形就瞬间凝结,再想要锻打排除杂质可就难了。 夏泽望着那黑色的铁胚,这次倒是没有了先前的沮丧,因为他知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了。 一件银色的神格法袍,缓缓漂浮在铁匠铺子上空,吸取着流散的灵气。 不过夏泽并未将那些灵气全部收纳,如此一来,铁匠铺子外,聚集了一大群孤苦伶仃的孤魂野鬼,能够偷偷摸摸饱餐一顿,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陈洞幽本想出门驱赶,却被夏泽一把拦住了。 “公子,这次不把他们赶走,下一次他们小偷小摸的还会来的。”陈洞幽提醒道。 夏泽摇摇头,开始收拾那一片狼藉,笑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陈洞幽没太听明白,夏泽忽然转头问道:“小幽,我问你个问题。” 陈洞幽愣了愣,点头道:“公子要是有问题,只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夏泽全神贯注的打量那枚漆黑的铁胚,回头蓦然笑道:“小幽你和小静曾经是香火神,若是一个人抱着得到好运或是好回报的初心去做一件好事?那是不是做的好事就不算是好事了?” 陈洞幽摇了摇头,倒是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公子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君子论迹不论心。” 夏泽点点头,顿时就猜透了陈洞幽要和他说什么。 “城隍爷说,但行好事,无论是抱着什么初心,就好比砌墙,终归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是......”陈洞幽说到这,小心翼翼的揣摩夏泽的神色,发现夏泽仍是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他这才壮起胆子说道,“但是,公子需要知道,做好事之人,尽量在做好事之前,最好不好抱着索求回报的念头,那样的话,即便做了好事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心底也不会太失望。” 夏泽连连点头,陈洞幽于是便又找补一句:“借用佛家一个道理,多行善事不求回报,其实自有回报。” 陈洞幽的脸色没来由的一阵通红,这道理被他说的如此掉书袋,不知公子听懂了没。 对面的夏泽忽然长舒一口气,手腕一翻,盘旋与头顶三丈的那件银色神格法袍稳稳落在他手心,他将那件法袍递给陈洞幽,笑道,“那就好,那你和小静就替我抖搂抖搂,记住,适量就好。” 一旁的陈坛静刚好抱着一把上山采的野菜经过,一听这话,立即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将铁匠铺子的门打开,那群徘徊在大门的鬼物顿时作鸟兽散。 陈洞幽点点头,飞身而上,轻轻抖擞那件银色法袍,开始有指甲盖大小的辉光,从那件法袍上散落,先是飘飘然如花般坠落,又迅速凝结成一颗颗青色的灵气珠子。 街面上,一片脆响,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那一帮鬼物前些日子是见识过夏泽的厉害的,一个不知多少境的武夫,打得大齐各路人马都直不起身子,现在这位爷甚至直接大开门户挥洒灵气,却无人敢上前。 陈坛静望向远处巷子,在那长满青苔的院墙边,探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看模子,应该是个生的白白净净的女孩,年纪与她差不多大。 她向着那个女孩招了招手,结果那女孩害羞的直接就飘没了影。 “胆那么小呢.....”陈坛静叹了口气,噗嗤一笑,好像也不是人人都和她一般心大呀。 夏泽会心笑笑,为自己找到一个折中又妥善的方法开心。 多行善事,攒攒阴德。 到了第三日,陈坛静打开铁匠铺子的大门,发现门口的台阶上,放着一把鲜艳的野花,上面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沁人心脾。 夏泽今日第四次开灶,显得比寻常时候要镇定自若多了,一尊阴神一尊阳神,各自站在一旁,跃跃欲试。 夏泽肩上,站着一只通体碧绿的三寸小人,须发皆是打理的整整齐齐的树枝和根须,正是之前在点苍山被夏泽买下的木灵小人。 “这炉火很热,能受的住吗?”夏泽偏过头,手指抚摸着小人脸颊,关切道。 那木灵小人,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胸膛鼓胀,被他以那只树枝手掌拍了又拍,咿咿呀呀个不停,煞是可爱。 “好,那就开炉!”夏泽朗声道。 阴神阳神,各自往炉火内灌注入灵气和真气,火势不断攀升。 陈洞幽和陈坛静默默的站在炉火外,忧心忡忡,不管他们怎么问,夏泽始终不愿意说自己的目的何在,他们就自顾自的觉得自家公子是为了修缮自己残破的三魂七魄。 阴神阳神,身躯上开始闪烁着炭火般的虹光,并且同时转头望向夏泽。 夏泽轻轻点头,挥一挥衣袖,百十颗铜钱洒落炉灶。 骤然间,以这一间铁匠铺子为中心,万道彩色霞光直冲整个洞京云霄,山间烟岚云岫,江面鱼跃而出,天际仙鹤盘旋。 陈洞幽和陈坛静目瞪口呆,顾不上理会那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夏泽这一次,往炉灶里投了足足一百多颗大雪钱,不是芒种钱,而是大雪钱。 一颗大雪钱,足足相当于人间一百万两纹银。 这一头还没完,夏泽一掌托着木灵小人把它放到灶台边上,然后心念微动,那件神格法袍顿时浮现在三人身上。 早在三天前,他就给远在天目洞天的吴骓寄去一封信,向他借几百枚大雪钱,饶是家财万贯的吴骓,这一会都有些赧颜,一百多颗大雪钱的确不是个小数目,都快赶得上某些小宗门半年的收成了。 幸亏最后还是凑到了,因为夏泽给出了吴骓一个折中的处理方法,将手中一座城池,租给某处宗门两年,只留一座城池让吴骓一脉坐镇,这一年内,城内所有的收成,包括法器、仙家典籍、钱财、灵兽,皆归租赁宗门所有,只要不干草菅人命贪赃枉法之事,两年内就算该宗门在这座城池内建立起一座小王朝,夏泽都不会过问,两年过后,物归原主。 租赁出去的宗门,名为皎白城,地处大齐北面,地缘辽阔,暗藏多处仙家洞府,龙穴。 吴骓在回信中曾问夏泽心不心疼,若是心疼他凑一凑,一百多颗大雪钱应该还是能够凑的到,不过倒也没有反对这个决策,毕竟以现在夏泽的修为境界,以大齐大周动荡的局势,坐拥两座城池,有些树大招风,守不守得住,是个问题。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还没完,夏泽心念微动,这几日收集的庞大的水运灵气,悉数灌注入炉火内! 硕大火炉内的火焰,渐渐开始狂暴躁动,甚至幻化出一张人脸。 “他这是要翻天啊......”魏饮溪站在远处某座楼台,观望铁匠铺子的气相,咋舌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金身成,镇神魂 魏饮溪身旁,大病初愈的曹兵,脸色仍旧是有些苍白,他苦笑道:“这几日,听探子回报,这小子每日都到洞京的金缕江水河畔走上一遭,以不知何处习来的炼化口诀,炼化这条千里江水水运,不过这小子还算是客气,一半带走一半留下......” 魏饮溪皱了皱眉,转身咧嘴道:“曹爱卿对我家先生客气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曹兵脸色有些尴尬,连连点头道:“谨记尊上教诲......” 叫皇上还是叫太子,他拿捏不准,所以在称呼上取了个巧。 魏饮溪重新放眼远眺,怔怔出神,这几日他想明白一件事,或许拜夏泽为先生,真不是什么坏事,上次挨了一通揍,夏泽随口一句话,竟然让他有一种道心澄澈的感觉。 如今魏鱼寒远赴边关,奋力厮杀,虽说前线死伤惨重,但是付出了一定代价之后,传回帝都洞京的,都是些振奋人心的捷报。魏饮溪也吃不准自己这个弟弟,究竟有无争夺帝位的心思,但是可以确认一件事,只要这场战役落下帷幕,魏鱼寒的声望将会远超他。 效仿开国先祖,成为一个有军功的皇帝。 拉拢拉拢夏泽,或许还能与其分庭抗礼。至于如何用钱用钱让夏泽折腰,又不会反噬到他自己,这就又是一门值得魏饮溪斟酌的学问了。 现如今让魏饮溪悔青肠子的事情,是他一开始压根没看出来自家父皇的用心良苦,拜师之时扭扭捏捏,现在他恨不得马上拜师了,夏泽却只愿意教他三次。 书上的道理是圣人君子滚挂篮收的道理,却不是一成不变的道理,有些道理在书上,有些道理,在书外。 “来啊,传令下去,取出我库存里的几件重宝,我要亲自去拜会我家先生!”魏饮溪朗声道。 看那阵势,夏泽多半是要在那小小的铁匠铺子内炼出一件法器,甭管是什么,也不管成功与否,到时候魏饮溪一定舔着脸把厚礼奉上,看他动不动心。 炉火内,一颗颗金色的铜钱悬浮在火焰之上,青色的氤氲雾气不断翻涌。 夏泽大汗淋漓,如此庞大的水运精华,再加上这一百来颗大雪钱恐怖的灵气,执掌起来可要比此前困难多了,稍有不慎甚至会为此窒息。 阴神阳神眉宇间亦是有些许疲惫,但是仍不敢有半点松懈,他们与夏泽心念相通,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失败,若是失败了,就再也没法重头再来了。 那只木灵小人,深吸一口灵气,胸膛涨起,然后猛地朝炉火内喷吐出一股荫凉灵气。 躁动不安的炉火,稍稍减弱,同时那股灵气也为夏泽稍稍递减些许疲惫。 但是也是在这个瞬间,夏泽隐约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他手腕微转,五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出现在他手心。 陈洞幽揉了揉眼睛,在某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夏泽身旁,有几条白色的飞龙萦绕在他身旁,口吐烟气霞光。 画面又开始幻灭,一位样貌绝美的鲛人女子,坐在礁石上,对月垂泪,泪水化珠。 夏泽踌躇一番,刚要将手中珠子投入炉火,耳旁忽然响起了王二的声音。 “你若是想直接炸鼎害死所有人,就尽管试着将这鲛珠投入炉火。” 夏泽攥紧手中鲛珠,拼命压抑心中震撼,只见王二推开院门,缓缓走来。 一缕金光,从他手中射出,稳稳落在那旺盛的炉火之中。 “贪多嚼不烂,不要想着强行为他俩的金身凑出五行之属,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子,这山神金身碎片正好与你凝练而出的水运精华相称,且稳住那山水相依之势!”王二喊道。 陈洞幽和陈坛静怔在原地,然后对视一眼,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原来夏泽这一番大动干戈,竟然是为了为他们重新凝练金身,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人。 夏泽轻轻点头,将鲛珠收回方寸物,将炉火边的木灵唤回气府,然后凝结心神气机。 须臾后,原本各自分工的阴阳神,收束回体内。 炉火内,黄色的灵气和青色的灵气,相互交织缠绕,而那一百多颗金色铜钱,终于开始呈现出冰雪消融的状态。 无需王二提点,夏泽凑近一步,以那件法袍赋予的神意,暴喝一声,将融化铜浆,山水灵气,强行聚拢成一个金色的圆球,悬浮在胸前。 陈洞幽和陈坛静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两个小娃娃的眼眶通红,呆呆站在原地。 夏泽一双手因为高温,开始变得遍布虬结,显然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就这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某位宦官破锣般的嗓音大喊道:“大齐太子魏饮溪求见,夏仙师在家吗!” 就因为这一嗓子,夏泽一个没端稳,那颗金色圆球,半数的铜浆差点倾泄在地,幸亏夏泽及时收束心神,才没有酿成大祸。 陈洞幽和陈坛静不知怎么的,就有了勇气,几步并做一步走到大门处,砰的一声打开门,异口同声的勃然大怒道:“吵什么吵!不见!” 门外毕恭毕敬站着的那群人,面面相觑,那名宦官甚至耳根子都红了。 大门砰的一声,被两个小家伙重重关上,魏饮溪好半天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脸惊恐的摇头晃脑:“这两个小娃娃放在平时哪有这胆子,一定是我刚才那一嗓子,坏了先生大事,先生授意他们出来呵斥我......” 他抓头看向那名宦官,原本还凶神恶煞的,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和声道:“先生让我与人为善......此地不宜久留,唯恐先生跟我秋后算账。” 于是才刚刚火急火燎赶到铁匠铺子外的一行人,这就马上火急火燎的离开。 夏泽一双手,血肉大片大片的脱落,但是他仍旧不肯放弃,拼命的念动心神,以求稳固那山水相依之势。 陈洞幽和陈坛静一抹脸,擦去满脸泪花,但是很快又潸然泪下哀求道:“公子,真的够了,我们不要你帮我们锻造的金身了......” 即便是借助那件神格法袍,想要掌握如此庞大的灵气,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提他只是一个五境武夫,而这炉火之中,不仅有金缕江的磅礴的水运精华,还有蕴含着十几位山神的金身碎片。 顷刻间,夏泽眼前一黑,万念俱灰,完了,全完了,我就要握不住这熔炼好的铜浆了。 一直在一旁观望的王二,瞅见这一幕,嘴角微挑。 倏然间,有一身低语在夏泽心湖响起,他幡然醒悟,咬紧牙关,双脚分立。 陈东揉了揉眼睛,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就在刚刚夏泽好像是摆出了一个陌生拳架? 王二默念道:“以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我辈武夫,当有气吞天下,炼化万物之傲骨,此为我王二拳法之中,拳意最为圆满一式,天地穹庐式!” 夏泽不再苦苦支撑,那件神格法袍从他身上飘出,迅速包裹那晃荡的金色圆球。 夏泽最后从化作白骨的手掌上,掏出两枚晶莹鲛珠,又从气府之中,散出一团荫凉灵气,两者皆被抛入圆球之中。 很快,两个小家伙就彻底看不到夏泽了,眼神所到之处,一片通红,依稀能够感受到浩瀚如海的拳意,升天而起。 脚下大地,开始因为高温而皲裂,若是不站的再远一些,吸入肺腑的每一口气都是如此的滚烫。但是这一切,都被王二很好的以隔绝天地的神通隐藏在内。 王二双臂环胸,大笑道:“你的拳意,不太够,真的不太够,这五行中的四个都还凑活,只是你这炉火差点意思,让我来帮帮你。” 骤然间,王二口中,迅速飘出一只三寸的火鸟,嗖的一下,融入夏泽拳意之中。 ‘火炉’内传来夏泽的惨叫声,有个人影在其中晃晃悠悠,形销骨立,像是所有的血肉都消融了,唯有那一句白骨在苦苦支撑,维持拳架。 王二皱了皱眉,喊道:“再不快些,好不容易熔炼的铜浆又要凝固,到时候可就功亏一篑了。” 话音刚落,那通红炉火内,白骨掌骨处,拳意奇迹的油然而生,他嘶哑的怒吼一声,一掌滑落。 兔起鹘落中,那金色圆球被强行一分为二,青色掺杂这黄色,初具人形。 火炉消散,血肉模糊的夏泽屹立在其中,神色如常。 两个小娃娃再也按耐不住,大哭着冲上前,却不料王二一个瞬步搭在两人肩膀上,轻轻一拍,金身与神魂各自分离。 夏泽心领神会,白骨生肉的身躯还未回复完毕,便气机一牵,将那两具金身牵引过来与那两团铜浆浑然融为一体。 陈洞幽皱了皱眉,却发现陈坛静和他一样怔在原地,身影虚幻,想要开口却不能言语。 王二举起了了梁柱似的魁梧手臂。 夏泽点了点头,举起双臂,深吸一口纯粹真气,倏然间整个人又再度燃起辉光。 双臂缠绕着熊熊雷电,不停朝着那两具金身轮砸。 最后一步,锻打! 众目睽睽之下,两句金身逐渐成型,并且呈现出了陈洞幽和陈坛静的相貌。 三魂七魄上的,一缕神意灵气开始冰雪消融,渐渐与夏泽的魂魄联结。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上山不上山 这间深藏闹市的铁匠铺子,此刻正被王二以术法隔绝,无论是掌观山河的神通,天眼通,都休想窥见其中。 从铺子外边从里边看,一切如常。 但就在此时,多是精通饮气之法的修士在场,就会发现在这封驳术之上,杳杳冥冥,有一丝涟漪荡起。 院子内,夏泽一身真气疯狂缠绕着背后那条龙脊,最后灌注到双臂上化作雄浑雷电。 夏泽拳出如龙,每一束凝结成龙形的拳罡轰击在那两具金身之上,都伴随着耀眼的光芒。 山灵水精,在一次次拳罡冲击之下,开始渐渐融合,原本零散的两天液体,开始渐渐冷却,并且呈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小童的身姿。 王二站在两个小娃娃魂魄身后,放出气府内温养的灵气以供养身前那两个飘忽不定的小幽魂。 此刻的他早已大汗淋漓,心中却有些难以压抑的激动,要成了。他从未见识过炼制的如此完美的神灵金身,在品秩上已经完全赶超仙人遗蜕,或者说这已经是两具趋近于先天道体的肉体。 之前夏泽曾经与他商量过,陈洞幽和陈坛静,虽然得了宿夜城旧城隍老爷的金身,但是两个小幽魂在那两具金身中,就像是鸡蛋中互不相容的蛋清和蛋液,充其量也就是暂借金身行走人间的游魂罢了,因此夏泽曾希望王二能亲自出手重新熔炼,锻造他俩的金身。 但是王二也有他的苦衷,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他做不到,他这一双拳头无坚不摧,遇山开山,遇江截流,但是对于此等玄妙之物的执掌,未必强于夏泽,原因无他,现阶段他的身体里的两个神魂,相互撕咬,不死不休。 况且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能够像夏泽这样,体内蕴含如此多的气,驳杂的不能再驳杂,却还能抱神以静,行将自正。 渐渐的,那两尊金身中的青色水运精华开始挥发,将那金身上的灼热褪去。 “就是现在!走!”王二朝着膝边两个小幽魂轻轻一拍,旋即两道微光,融入那尚且温热的金身之中。 眼眸处,金光亮起。 天地中央响彻两声稚嫩的孩童啼哭,预示着两位准山水神灵的降生,王二热泪盈眶,那道由他设置的隔绝天地的天幕,陡然消散。 转眼间,头顶阴云密布,雷光在云层中摇曳,洞京这座城池,没来由的在这秋末下起了一场大雨。 院子中的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的不再是毫无生气的雕塑,发丝和眼眸开始变得黝黑,肌肤有了一丝温热,吹弹可破。 “成了......成了......”王二抚摸着院子中央呆立着的陈坛静的发丝,喜极而泣。 眼见雨势扩大,王二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到屋内,然后轻轻掩上门,这才发现自己把夏泽忘记在院子里了。 对面那个也就十四岁出头的少年,显然已经力竭了,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疲惫的身躯,挪动到屋檐下,气喘吁吁,在这微凉的天气中口中吐出阵阵白烟。 “小幽和小静,究竟要过多久才能苏醒过来?”夏泽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转过头问道。 王二走到夏泽身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难掩眼中笑意,说道:“现如今他们的神魂正在适应这具金身,要花上一些时间,不过你大可放心,这两具金身很完美,不出两日,他们就可以像往常一样,自由活动了。” 夏泽点了点头,释怀笑道:“那就好,我还担心我方才出了差池......” “别这么说,多亏了你投入的两颗鲛珠,不然这一场回炉重造不会如此顺遂......”王二难得摆出一副和蔼的样子。 淅淅沥沥的雨水砸落在屋檐上,刮下一连串的水帘,这场秋末的雨,寒气更深了。 两人久久无言,最后是夏泽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陈坛静,是你什么人......” 王二转头超他苦涩一笑:“你是怎么察觉的?是你那双眼眸可以看穿过去光阴的神通?” 夏泽摇摇头:“自从那次绝天通地过后,我就再也不能一眼看到他人的过去了。不过这事有没有这神通都一样,你表现的太明显了,起初我只是以为你比较偏爱陈坛静,渐渐的我便察觉到不对劲,你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故人.....” 王二被人说中心事,哑然失笑。 夏泽原本期待王二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不知怎么的,王二忽然就笑起来了,那粗糙脸上的笑意是那么的勉强,简直比窗外的雨都要悲凉,便默默的偏过头。 “陈坛静,曾经是我闺女......”王二忽然开口道。 “曾经?”夏泽不禁问道。 “嗯,她是我闺女的转世。一千年,我找了一千年,每一次都只能看着她早早夭折......这是对我这个神道继承者的惩罚,无论我多么努力......”男人眼神晦暗,声音低沉,低着头。 王二蓦然抬头道:“但是这一世,不一样!她虽然还是早夭成了游魂,但是她遇上了你,她终于有机会脱离那无穷无尽的宿命。” 只是不知何时,王二后脑勺的位置,悬浮这一把黑色的飞剑,雷光浮现。 “说下去,你也是神道继承者?你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被惩罚。”夏泽伸出手掌去接屋檐下的水滴。 掌心罡气油然而生,那滴雨滴也悬浮在掌心处,飞速旋转。 “我只是不想再做一个毫无人性的神,其余的事情,我无可奉告。”王二感应脑后的飞剑,没好气道。 二人的谈话最后还是变成了以往的那种风格。 雷光一闪,飞剑大难迅速收束,细小如蚊掠回夏泽眼眸:“是不是如果我不主动炼制小静的分身,你就会找机会打杀我?” 王二点头道:“倒是挺机灵,没错,如果你不主动炼制她的金身,我哪怕是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也会把你当场打死,然后用你的神格做灯油,以秘法为她续命。” 他满脸阴郁,期待看着夏泽大发雷霆。 结果夏泽只是伸出手朝他比了比,笑道:“知道你私藏了几坛好酒,快拿来让我尝尝。” 王二气笑道:“你是不是有病,你们家是祖传变脸的吗?” 一边说着,一边从咫尺物中摸出一坛酒,随手一抛。 夏泽将其接过,揭开泥封,轻轻摇晃,一股带着松针的清冽酒香扑鼻而来。 “金醴坊的常绿酌,没几坛了,小口细品,不然尝不出味道。”王二提醒道。 夏泽翻了个白眼,结果王二又说到:“赶紧喝吧,知道过年以前的几个月,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直接登顶七境巅峰,而且不仅仅是普通的七境,是万年最强七境。” 夏泽噗的一声,喷吐出一口酒,又是喂拳,在拳法幻境一次又一次的让那个四境的武夫少年打得粉碎,就已经弄得他生不如死。现如今即将给他喂拳的,是一个上五境的大能,拳法之卓绝,此前他已经感受过一次了。 夏泽脸色微醺,“如此紧迫吗?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九妖宗对我的围杀,依旧没有结束对吧?按理说以你的修为,想要带走小静简直是易如反掌,但是你并没有,而是执意要让我登顶武道七境巅峰,究竟为何?” 王二取出一坛酒,迅速揭开泥封,喝上一口,摇头道:“若是你在过年之前仍旧无法登顶七境巅峰,我还是会强行将她带走,因为你护不住她,当然,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发生。” “我是一个业火缠身的人。” “我的真名,叫王恶。” “在我身体里那个人,叫王善。吴道让你来护道,实际上,是让你将我炼化,最后重新夺得这具肉身之人,会是万年前那个最强的灵官。” 山上有句话,上山不上山,先拜王灵官。 心存恶念,任尔烧香无点益;心存善念,见我不拜又何妨。 夏泽满脸震惊,他从未想过吴道让他执行的,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任务。 王二,或者说王恶,其实满腹疑惑和牢骚,只不过此前一直是夏泽咄咄逼人的向他发问。 “小子,亲手绝地通天,丢掉了那个神通,不后悔吗?”王恶问道。 雨渐渐停了,只是还有一丝丝潮湿的凉风吹拂,院子里的小水洼,开始泛起涟漪。 “这双眼睛,害我失去太多,我从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就没有那一瞬间是不恨我这双眼睛的。”夏泽忽然开口说道。 “区别就是以后行走江湖,再也不能一眼洞穿光阴,知晓人心善恶了,所以凡事要多加小心些,要用肉眼去看。” 夏泽叹了口气,笑道:“其实这双眼眸帮了我很多,但是我怕,我怕我最后不再是我,怕最后走到龙胜洲烽火关的不再是我。我其实很想用我这双眼睛,看一看我喜欢的姑娘姑娘,小时候究竟是怎么了度过的,又是怎么一路走来,变成了我最喜欢的样子,这样一想,其实挺可惜的......” 两个苦命人,最后相视一笑,与自己和解,与宿命和解。 “倘若吴道让我护道,是为了让你消失,我想就算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边关战事吃紧 大齐边关,五千人马临河结营扎寨。 今日立冬,皓月当空,河水旁飘起淡淡烟气。 到河边打水的士卒,抱着一大缸冰凉的河水,好不容易走到伙夫造饭的营帐内,一放下,便迫不及待的搓着手跑到火堆旁烤火。 而负责造饭的老伙夫,正拿着锋利的杀猪刀,熟练的将一块马肉切片,待会拌上佐料腌制,往锅里一煮,飘香四溢。在这寒冷的天气,再好不过。 那名烤火的士卒,也不过十六出头,看着老伙夫将腌制好的马肉丢入大锅之中,便忍不住往前凑了凑,然后对着那名老伙夫问道:“周爷爷,怎么又是我们这边的马?大周的马肉结实,那才有嚼头呢。” 老伙夫白了他一眼,气笑道:“有的吃就不错了,你小子还敢挑三拣四的。” 少年叫苏闲,前不久刚刚历经过一次大周占领了故土,从那场血腥的屠城之难里死里逃生,所有的亲人却都死在了那场浩劫之中。 在此之前,他还是一个能写一手秀气小字的秀才,所以在那场浩劫过后,遍体鳞伤的苏闲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找上了大齐军马,义无反顾的加入了伐周队列。 苏闲叹了口气:“死的怎么都是我们这边的马......” 换言之,大齐大周最近几场惨烈厮杀,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经过了十几年的韬光养晦,大周兵强马壮,往往一人骑快马拉弓满月,便可轻易射杀大齐这一边的十几位士卒。等到大齐这边集结人马,想要反攻的时候,人家早就骑着快马跑没影了,气的人牙根痒痒。 鬼车王朝与大周强强联手的消息,传的人心惶惶,若不是那位皇子的到来,化作一颗定心丸,恐怕没出几天就会引发一场哗变了。 苏闲本以为这位大齐的太子魏鱼寒也就是来这走个过场,毕竟他可是皇室贵胄,有哪个皇帝舍得让自己的子嗣战死在沙场上呢?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皇子自从千里迢迢从洞京赶来后,除了独享一个大帐,吃饭操练,与寻常士卒无异,并且在后边几场大战之中提出了几个令饱读诗书的将军都咋舌的险招,竟然颇有奇效。 在陆续收复了三座丢失的城池之后,大齐皇子魏鱼寒名声大噪,就连一开始私下对这群皇室子弟嗤之以鼻的乡兵们,都开始对这位太子另眼相看。 两天前,魏鱼寒亲自戴上一班人马,以奇袭长驱直入,插入大周驻地心腹,提着敌将脑袋从马上走下之时,他的声望更是攀升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高度。 大齐真的憋屈了太久太久了,为了不被君王猜忌,能赢的仗不打;为了不让部分武将拉山头,引发哗变,频繁的调动;文官掌兵,武将辅之。 整个大齐武将的骨头,仿佛都是软的。但是这位皇子,是真的来打仗的。 但是这几日,战事吃紧,大周眼见刚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城池又再度失陷,迅速集结了三万兵马敢来支援。比起先前的短兵相接,变成了复杂的粮草运输,设伏,守城。 这一系列的大局上的视野和变动,足够让这位未及冠的皇子焦头烂额了。 苏闲叹了口气,这场仗得打到什么时候?一眼望不到头。若是最后收复了所有的城池,大齐能够咽得下这口气?那之后会不会变成大齐转而开展吞没大周的宏图霸业,谁也不知道。 被称作周爷爷的伙夫一巴掌拍在苏闲后背,笑骂道:“少垂头丧气的,把运气都散掉了。” 苏闲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自嘲笑笑,忽然回想起自己在家乡时,每回驼背叹气,便有长辈往他背上猛拍一巴掌。 “小闲,有没有想过,仗打完了,要去哪里?”老伙夫笑道。 苏闲顿时一怔,没日没夜的上阵杀敌,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到今天这个奋力挥刀的士卒,战争让他麻木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奋勇杀敌,攒下不军功赏钱,换在以前,够他们一家七口大鱼大肉吃上三年了。 恰巧就在此时,一道倩影从大帐旁经过,这已经是她今日第四次从那顶大帐内端着已经不再温热的水盆走出,不厌其烦的加上一两勺滚烫的热水。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位仍在战场厮杀的皇子魏鱼寒。侍女名叫明月,正是此前被魏鱼寒从魏饮溪手下救下的那名侍女,原本有夏泽在洞京,魏鱼寒是完全不用担心魏饮溪对这个无辜的侍女下毒手的。 谁知他刚到边关第二天,就有人快马送来一个包裹,打开之后便是赤条条的熟睡的侍女明月。 显然,魏饮溪是诚心要恶心自己的这个弟弟。 “周爷爷,我来取点热水,皇子说不定就要回来了。”明月甜甜一笑,轻声细语。 “只管取便是,这地方不大,我难免照顾不过来,只能麻烦明月姑娘了。”老伙夫笑道。 “哪里话,麻烦您才是。”明月待人接物,恰到好处,打完热水,顺便帮着老伙夫将柴火往土灶里推了推。 伙房内,井然有序,除了老伙夫之外,其余几名伙夫在切菜的同时,都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瞄明月。 “明月姑娘,这水盆太重,水又太烫了,我来帮你拿到太子大帐吧......”苏闲有些羞赧,将手在背后使劲擦了擦。 “不用了,你刚打仗回来,想必已经累了,好好歇着吧。”轻描淡写间,明月朝着苏闲微微一笑,已经走到了伙房外。qqxδnew 这是,伙房外才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臭小子,皇子的女人你也敢动心思,想掉脑袋啊?”有人笑道。 “滚你大爷的。”苏闲难得发起了火,随手抓起一枚炭火就朝那人脚边丢去。 那人见状嗖的一下跳起,满脸嬉笑。 “话糙理不糙,这闺女是皇城里出来的,见过大世面,况且还是皇子的贴身侍女,有些事想想就好,放在心里温存一会......”姓周的老伙夫小声提醒道。 苏闲只是摇了摇头,道理他都明白。 那次他从战场上回来,一身血污,胯下被马背震得生疼,才下马就迷迷糊糊睡过去,朦胧之中看见有个仙女般的女子,用沾湿的手帕轻轻为他擦拭脸颊。 明月出岫,才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苏闲,顿时感觉自己再度身陷囹圄。少年头一回觉得自己在这美得如同白瓷瓶一般的女子面前,穷的很。 只是那惊鸿一瞥太过惊艳,以至于他总是控制不住的往好的地方想。万一呢?万一明月之时侍女而已,万一有一天他苏闲奋勇杀敌,成了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是不是就有资格争一争? 最近军营里传来了一阵风言风语,说是魏鱼寒之所以在战场上如此神勇,便是和那女子在床上双修所致,因为明月是皇室精挑细选出来的女子,即使是嗅一嗅体香,也能延年益寿。 若是让整个大齐的士卒人人临幸一次,还怕什么大周铁骑,就是死在战场上也值了。 也是那一次,气到发疯的苏闲没忍住往那一伙人的炊具里撒了好大一泡热尿。 “皇子回来了!皇子回来了!”大帐外有人大喊。 一时之间,所有的士卒,一拥而上,翘首以望。 只见西边山头,远远驶出一队人马。 马蹄声如雷,在其中有人一马当先,率先返回军营。 苏闲也迎了上去,拜倒在地,与众人齐呼:“恭迎皇子凯旋!” “大伙都累了,况且都是不用如此大礼,我有些疲倦,先去睡了。”说话之人,儒雅随和。 但是当众人抬起头时,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魏鱼寒一身鳞甲被粘稠的鲜血染红,就连脸上和发髻上都沾满鲜血,若不是被人护着回到营地,绝对不会有人认出他皇子的身份。 他身下的战马,身上遍布了大大小小十几处伤痕,但是目光凌厉。魏鱼寒心疼的抚摸着马儿的脸,用那柄有些豁口的剑敲了敲鳞甲,抖落一身凝结血块。 魏鱼寒已吐出一口浊气,顿时大汗如雨,他立即就要当着众人的面卸甲。 “皇子,不可!暂且缓一缓,等汗水凉了,身子再热些,才可卸甲,否则容易害卸甲风。”有人关切道。 魏鱼寒挠了挠头,笑道:“多谢提醒。” 苏闲怔在原地,原本他还有些不服气,只是当他站在魏鱼寒身边之时,才能感受到那迎面而来的霸道。 “公子,你回来了?”明月上前关切道。 “我想先洗个澡,身上不太舒服......”魏鱼寒闻着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自觉离明月稍稍远些,然后小声嗫嚅道。 “热水已经备好了。”明月笑道。 二人走进大帐之内,只是这一会,无人再敢拿此事揶揄二人。随同的将士回报,皇子今日带兵攻打大周某处营地,遇上了七位中五境的强者,几番拼杀,全歼敌军。 走到帐内,魏鱼寒再也不顾形象,像是一头急着入水的水牛,都来不及卸去铠甲,扑通一声跃入澡盆内,不一会地上就汪汪一片水渍。 魏鱼寒整个人泡进水里,那浓稠的血污才化开,他迅速扯下身上铠甲,那股温热刺得他呲牙咧嘴。 “公子!你受伤了!”明月吓得脱口而出,又迅速捂住了嘴。 魏鱼寒脸色苍白,胸口上挂着一枚碎的七零八落的护心镜,不断有鲜血渗出。 “今天遇上了七八个中五境修士,还好都把他们弄死了。”魏鱼寒整个人靠在澡盆边沿,像是极为疲惫。 “我没事,别告诉他们。”魏鱼寒沉沉睡去。 第二百二十章 夜袭 魏鱼寒也就小憩了一柱香的功夫,明月便隔着大帐红着脸提醒魏鱼寒,天冷,公子可别着凉了。 魏鱼寒迅速起身,无需擦拭,自气府涌出的滚烫灵气便将一身水渍蒸发。 澡盆旁整整齐齐的码放着舒适干爽的衣物,魏鱼寒会心一笑,很快穿戴整齐,就是不小心蹭到伤口时,会疼的嘴角抽搐。 明月的担心是多余的,以他七境炼气士的修为,想要发烧感冒都难,不过不得不说,有她在身边照顾,倒是省去了他不少麻烦。 “进来吧,外边天冷。”魏鱼寒冲着帐外的女子说道。 话音刚落,明月便端着饭食从帐外走了进来。 “一起吃。”魏鱼寒朝她笑道。 明月有些讶异,放下饭食,摆了摆手:“奴婢这般卑贱,哪里配和公子一通用膳......” “让你坐你就坐。”魏鱼寒用筷子夹起一块炖的很烂的马肉,放在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大口扒饭。 “是......是......”明月脸上一阵泛红,垫着臀部裙摆颇为淑女的坐了下来。 魏鱼寒笑了笑,一连夹了好几块马肉码放在明月乘着米饭的碗里,堆的跟一座小山一样。见此情形,饶是有位羞怯的少女,都忍俊不禁。 “像你这样的,若不是有我罩着,在军营里肯定抢不过那帮大老粗,早晚得饿死。”魏鱼寒一边打趣,一边将脚下取暖的小火炉朝着明月那边挪了挪。 少女自然察觉到了,点头道:“多亏了公子,奴婢真是不知如何报答公子......” “打住打住,吃饭就吃饭......”魏鱼寒继续扒饭。 来边关已经数月,起初纵使是苦读兵法的魏鱼寒,都显得有些有些胆气不足,太苦了,一切都太苦了,这群脸被寒风吹得干裂的士卒,仿佛是在一场又一场的苦战中被打掉了心气。 离了洞京,精致的饭食,最喜欢去的茶楼,那些街面上精致的小玩意,都烟消云散了。到了这,魏鱼寒用一场场身先士卒、用兵如神的战役,去掩盖自己的怯懦和慌张。 当他来到这,穿上铁甲,骑着战马,他就是应当是那个勇猛的将军。 人生有太多事是这样,由不得你经过事先的演练,当人陷入了某个窘困局面,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那种能人。 他魏鱼寒看不得人间疾苦,所以他来了,绝不后悔。令他一战成名的是十日前,当两方军马苦战之时,一道不知跨越几千里而来的千丈剑光,一下子就砸向大周军营。 顷刻间,敌方兵马死伤过半,军心涣散,立即逃之夭夭。而魏鱼寒这边的士卒,士气大振,人人都坚信是这位战无不胜皇子魏鱼寒,使出了无上的术法。 他当然清楚这是夏泽的手笔,既是震慑了大齐,又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魏鱼寒放下碗筷,舒坦的打了个饱嗝,全身上下又涌上一股暖意和疲倦,他这才发现明月嘴角有一抹笑意,被她拼命压制。 他佯装生气道:“大胆,忘了之前差点因为这事被我大哥砍了?小心我治你罪。” “啊,奴婢知错了,请公子恕罪......”明月见状,放下碗筷就要下跪。 魏鱼寒噗嗤一笑,“起来,我逗你玩呢。” 明月将信将疑,在触及魏鱼寒那温暖的眼神后,这才松了口气。 “我的吃相,是不是很难看啊?”魏鱼寒抠了抠脸,问道。 明月仔细打量了魏鱼寒的神色,以确保这位淘气的皇子是不是又挖坑等着她往里边跳呢。 “公子想听实话,还是......”明月小心翼翼问道。 “瞧你说的,我当然要听实话。”魏鱼寒说道。 “是有些粗鲁,不过这是在军营,可以理解......”明月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魏鱼寒顿时笑意凝固,叹了口气,果然,一旦到了军营,那些以前被他视作繁文缛节的礼仪,就全部抛之脑后了,现在想想,以前讨厌的东西,还蛮怀念的。 但是没办法,这军中有太多事情等他去做了,小到避免敌军劫道,检查粮草运输的要道更迭,大到根据地形设伏,士卒的排兵布阵,都大有讲究。 魏鱼寒曾经想过要做一个甩手掌柜,但是看到那群军师和将军迂腐的兵法,就忍不住出手指点,有次当他随便把一个计策抛给他们,那群武将们个个大眼瞪小眼,仿佛在读天书。 因此魏鱼寒就不得不一点点掰碎了,从小到大各险要用心,皆有注解。因此一旦忙起来,有的时候就忘记了时间,但是不知怎么,魏鱼寒越来越享受这个状态。 算无遗策,面面俱到,便是他想要做到的。 以前吃喝玩乐的日子甚好,但是如今终于干上了正事,好像也不赖。就是不知道木桃看到他这副样子,会不会心生厌恶。 但是很快,魏鱼寒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他之前给木桃寄去了多少封信,木桃一封都未回。木桃多半都对他没意思,又怎么会在这些不起眼的细枝末节上对他有看法。 魏鱼寒从小到大,在各个领域遇到的艰难险阻不多,唯独在心头女子这边,屡次吃瘪,不像他排兵布阵那般顺遂。 明月看着魏鱼寒怔怔出神的样子,不禁也有些看痴了,公子长的真俊俏啊,真不愧是被誉为大齐第一美男子的少年。从很早之前她就远远在宫闱里凝望这位皇子,自从被他救了性命之后,一股莫名的少女情愫就一直在她心中发芽。 但是明月是知道的,这样的事情想想就好了,况且在魏鱼寒心中,应该是默默的喜欢着某个女子的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子这么没眼光,害得公子每每想起她,就是一番长吁短叹。 “你先去睡吧,我看一会兵书,若是灯火太亮,就得委屈你拿张毯子盖着眼睛......”魏鱼寒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公子可要注意时辰,可别像上次那样看入迷了,一宿都没睡。”明月叮嘱道。 一座大帐,分了两张床,两张被褥,中间用一层帘子遮挡。 借着烛火微光,魏鱼寒能够依稀看到少女如小猫一般用手枕着俏脸的睡姿,还是有那弯弯的睫毛。 魏鱼寒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还叹了口气。 原本挂着淡淡笑意的睡颜,不知怎的嘴角就往下拉了拉。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 魏鱼寒看着兵书,连连摇头,这丫头心思太单纯,果然还是不适合在宫里混,找个合适的时机,就给她一笔不菲的钱财,是回乡嫁人也好,是做点小本生意也好,兴许某天仗打完了,他魏鱼寒他乡遇故知,还能好好叙叙旧,让别人知道她是魏鱼寒的朋友,就没人能欺负她了。 从小在皇城里生活,他见过多少人心糟粕,阿谀奉承,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可若是他魏鱼寒的朋友,他就不能不管。 魏鱼寒全身心投入在兵书和方圆百里的山形图内,一时间入了迷,一直到身边的灯油熄灭,四周一片昏暗,他才渐渐缓过神来。 “公子,你看你......”明月的呢喃声在耳畔响起。 “怪我,怪我......”魏鱼寒苦笑道。 之前几次,都是他钻研排兵布阵入了迷,最后被有些生气的明月抢走油灯。 魏鱼寒想起某句诗句里是这么描述的,美人含怒夺灯去,问郎知是几更天。他便私下想着,若是木桃这么问,一定很美。 漆黑中,一双冰凉的芊芊细手,悄无声息的搭在魏鱼寒的脖子上,魏鱼寒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虎躯一震。 刀光一闪,利刃切开肉体的闷声响起,感受着手上液体的温热,面无表情,形同傀儡的少女借着脚下炉火,点燃了油灯。 但是令人诧异的是,本该趴在桌案上死去的魏鱼寒,不见了踪影,少女满脸错愕,下一瞬,两根纤细手指在少女后脑勺一点,一张符箓被魏鱼寒捏在指尖。 明月顿时瘫软如泥,被魏鱼寒一把抱住。 操纵人心的符箓,不知何时被人下到了明月身上,谁能穿越重重包围将符箓下在她的侍女身上?魏鱼寒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陡然间,大帐外,火光四溅,。 “敌军突袭!敌军突袭!”有士卒大喊。 魏鱼寒抱着明月走出大帐,放眼望去,大齐近五千士卒乱做一团。 而在四周,源源不断的大周骑兵,手持利刃,拍马杀来。 先是一阵阵铺天盖地的火箭,瞬间带走了近三百名大齐士卒的性命。 本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的哨兵,不知何时被人抹了脖子,从里到外,竟无一人能够做出警报。 “大周的修士,都这么不值钱?”魏鱼寒冷笑道。 能够悄无声息的做掉大齐严密的岗哨,除了那群精通术法的修士,还有谁能做到? “苏闲!”魏鱼寒大喊道。 有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角落滚出,先是看了一眼魏鱼寒怀里的明月,然后颤声道:“在!太子有何吩咐。” 魏鱼寒走上前,将昏睡的明月交到他怀里,然后问道:“你喜欢她对吧,那她就交给你了,用你的性命起誓,一定要守护好她,能做到吗?” 苏闲满脸惊愕,不知怎么被魏鱼寒戳破了心事,磕磕巴巴道:“喜......喜欢......” 苏闲一抹泪,重重点头道:“太子放心,死也能!” “活着。”魏鱼寒给这位不起眼的士卒下了最后通牒,扬长而去。 “众将士莫怕!魏鱼寒在此,随我击退敌军!” 蓦然间,魏鱼寒身上迅速穿上一件光华熠熠的宝甲,骑上快马,一马当先。 出乎意料的是,魏鱼寒在以攻伐术法接连斩杀了几十位士卒后,朝着远处的某座山冈冲去。 山岗上,一人摘取头上斗笠,冷笑道:“不愧是魏鱼寒,这么快就察觉了吗?” 大齐洞京,铁匠铺子,夏泽端坐在院子中心,脸上开始呈现出一片片蜘蛛网般的皲裂。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夜袭变埋伏 大齐营地,一束幽绿微光陡然升空,在那之后便散作无数光点。 天上仿佛下了一场细雪,而战至正酣的两方人马,浑然不觉。 一名大周的武夫高高举起大斧,气府内的真气迅速从窍穴灌输到双臂,萦绕在巨斧之上形成黑色的罡气,而在他身前,是一位不慎被尸身绊倒的大齐士卒。 周遭的大齐士卒,想要抽身前来解围,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这惊天动地的一斧就要劈下,身前那几名大齐士卒皆是满脸震惊和绝望,电光火石间,脸色又趋于平淡,已然放弃了挣扎。 寻常士卒,在凶悍武夫面前,寻常人等太过薄弱,就像是随手能够捏死的蚂蚁。 可就在那一刹,那名高举大斧凶神恶煞的武夫,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身形一迟顿在原地。 那名大齐士卒,瞅准机会,猛然站起身一件洞穿了那名武夫的心脏。 直到那名武夫躺倒在地上,彻底没有了声息,劫后余生的几名武夫才嗅到了周遭有一股股淡淡的花香。 噗的一声,一粒萤火从那具武夫的尸首之中飘出,一道如同老树根茎一般的树枝从那具尸身之中,骤然升起,形成一颗粗壮的大树。 不仅仅是这一头,放眼望去,战场各处,遍地开花,几名自持手段凶狠的大周武夫,还未弄清楚状况,便被体内的微光汲取了真气,然后长出一颗大叔。 干瘪的人皮,就这么被撑大,远远看去像是粗壮大树附着了一件衣服,令人毛骨悚然。 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周大齐两边的人马皆是胆战心惊,但是渐渐的便有人发现了,出现这诡异状况的,无一例外都是大周的武夫士卒。 大周一方在瞬息之间,已然呈现颓势,一名手持长枪的武夫眼见大事不妙便想抽身开溜,却不料在这一刹那头顶一声天雷炸响,一道银色身影瞬间从天而降。 那人顿觉脖子一凉,而后便是难耐地天旋地转和碰撞,耳边尽是猛烈的风声和嘈杂的战马嘶吼声。 那颗滚在地上的头颅,合眼之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一身杀气的魏鱼寒身骑战马,一剑将他整个身躯劈碎。 一颗颗大树,在顷刻间消散,然后迅速以微光的形式收束于天际,化作一把幽绿色的飞剑。 “皇子神威无敌!兄弟们,随皇子奋力杀敌!”有人被这一幕震撼的无以复加,顿时蓦然高呼。 魏鱼寒身旁,盘旋着另外三把飞剑。 月晴,鱼寒,归雁。 而他本人亦是如入无人之境,手持一把长剑,骑着快马纵身杀入敌军之中。 每一次挥剑,必有超过五名大周士卒命陨当场,而那三柄缠绕着各色灵气的,迥然不同的三把飞剑,仿佛具有灵性一般,各自生成某种幻境。 大批大批的大周士卒,死状凄惨,每个人死之前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微笑。有的面色如死人般惨白,口中流出鲜血;有的身躯僵硬,遍布寒霜,一动不动。 “皇子当心!”有位士卒大叫道。 魏鱼寒骑着的白马,高高扬起马蹄,嘶吼不已。 魏鱼寒眉头微皱,在他身前、身后,泥土一阵翻滚,似有活物在泥土下蠕动。 兔起鹘落,五名擅长土属土遁术法的修士,从泥土之中杀出,裹挟着一身淡黄色的土属灵气。 五人蛰伏许久,一经杀出,各自手持一柄镶嵌一只土属中五境大妖的妖丹碎片的戒刀,五人合力足矣抗衡一位九境修士,而当下他们五人从不同的角度对魏鱼寒进行联合绞杀。 按照他们的估计,除非魏鱼寒是一位穿着靛青真人甲的九境修士,否则绝无可能从他们的刀下死里逃生。 眼见魏鱼寒身陷险地,已经有不下数千名大齐士卒迅速赶来,但是奈何那五名修士在现身之际,竟然放出灵气凭空筑起四面高耸‘土墙’,外面能够窥见其中一二,但是若是想要将其冲破,单凭那群凡夫俗子,显然是有些困难。 擒贼先擒王,人人都懂这个道理,若是魏鱼寒被人生擒或是被一刀斩于马下,那大齐也就输了。 大齐军帐外,几名奋力厮杀的武将和军师,瞅见这凶险的一幕,都气的直跺脚。魏鱼寒作为统帅,啥都好,就是常常干出一些令自己身陷险境之事。 魏鱼寒嗤笑一声,全然不顾身旁身后那几名修士刀光如何凌厉阴毒,双足在马腹一拍,那匹战马立时嘶吼着向前撞去。 身前那名修士完全没有料到魏鱼寒会采取这样壮士断腕的方法与他同归于尽,心下大惊,旋即就要重新以土遁术法融入土中。 这群修士的修为徘徊在中五境,是仅次于大周蹉跎山的刺客宗门,都说炼气之路就是纯纯烧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周许诺,只要有人能提着魏鱼寒的脑袋返回大周,高管俸禄,黄金万两就不必说了。 三年内,只要摘得魏鱼寒头颅之人破境,大周皇室将无条件提供任何破境所需的天材地宝。 但是与此同时,能在刀口舔血的江湖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又有几个人是不怕死的。 那人终究是慢了一步,魏鱼寒没有用剑,而是伸出纤长五指死死扼住那人的咽喉。 与此同时,其余四人暴喝一声,一刀劈下,陡然间魏鱼寒身上,火光迸射。 刀刀去往要害处,换做是在场的任何一个大齐士卒,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是魏鱼寒置若罔闻,似乎毫发无伤,远处,好不容易醒转过来的明月,刚好看见这一幕,两眼一黑,又晕倒在苏闲怀里。 四名修士,人人面露惊恐,但是立功的机会仅一步之遥了,谁也不愿意就此撤退,立时刀落如雨,魏鱼寒身躯之上,一阵金石铿锵之声响起。 魏鱼寒嘴角微挑,看向身前那位不断挣扎的修士,五指猛然发力,那人早已面色涨红,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两条腿疯狂的踩踏着。 这一手直接避开了所有的宝甲和法袍必有,能抵御七境修士全力一击是吧?有本事你把法袍宝甲挂脖子上啊。 魏鱼寒随手一丢,那位不住抽搐的修士丢入大齐士卒身旁,旋即有数百人一拥而上,将他一身法宝,法袍扒了个干净,然后乱刀砍死。 “不好!这小子身上一定有护身的法器,情况不对,快撤。”身处魏鱼寒一旁的那名黄衫修士察觉不对,大喊道。 驹窗电逝,魏鱼寒身上,骤然飞出一道两丈长的银光,那名修士见势不好,一道劈落。 戒刀像是撞在了极其坚硬之物上,一阵摇晃,火光迸射,然后就此折断。 先前那名修士落脚处,多了一具皑皑白骨。 “他竟然炼化了一条龙族后裔?这......这怎么可能......”远处山岗上,那名蛰伏许久的年轻人惊骇道。 “莫慌,总是那几个废物不能宰了他,以我们今日的安排,生擒他不是什么难事。”有一名老者宽慰道。 银色螭龙盘桓而上,口吐寒冰飞雪。 四把飞剑,也在此时陡然升空,花影,月晴,鱼寒,归雁,各自施展飞剑神童。 一轮大月高挂天际,同时压下一阵重压,使人心生杂念,战役全消。 遍地花草丛生,老树盘根,所到之处立足艰难。 周身如海,鱼群游曳,无论是修士还是武夫,都感觉体内真气、灵气荡然无存。 天边划过飞雁,而地上的数千名大周士卒,开始被一阵阵无形的剑气,切的血肉模糊。 苏闲怔在原地,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魏鱼寒四柄飞剑同时祭出,以一人之力,碾压数千人。 四柄飞剑悬立在空中,自成一道隔绝小天地。 有一道人影,骑着快马从那四方小天地中杀出,大喊一声:“就是现在!放箭!” 大齐军帐,涌出五百弓箭手,拉弓满月,火箭处如暴雨倾盆。 大周士卒,开始全面逃窜。谁也没料到,一场精心策划的夜袭,会变成一场惨绝人寰的坑杀,这位大齐的皇子带来的恐惧,今日深深植根于大周士卒心中。 那名年过花甲的老军师,抚须长叹:“好一个算无遗策,王侯将相,真有种乎。” 眼见大周兵败如山倒,魏鱼寒似乎全然没有停止的意思,牵着马绳对着企图跟他追击敌寇的大齐士卒叫道:“所有人,原地整顿,防止敌军再次反扑。” 话音刚落,魏鱼寒与那匹战马,一溜烟跑没影了。 “区区十几位下五境武夫,五名中五境修士,绝不是大周最好的手笔,既然舍得夜袭,我就不信他们大周就这么一点准备。”魏鱼寒寻着那股灵气,策马赶到某处山岗,四周寂静的吓人。 明明先前有几千大周士卒逃窜至此,却不见任何人马脚印,事出有异,必为妖。 电光火石间有四位身穿僧袍的画家僧人,手持转经轮从暗处杀出,一人手中崩射出一道金色辉光,化作碗口粗的金色锁链,将魏鱼寒五花大绑。 那匹战马还想带着中计的主人逃窜,却不料一触碰到那金色锁链,旋即两眼发白,倒在地上死去。 “恭候多时了,魏皇子。”锦袍少年笑道。 “你就是大周的太子,温芜吧?”魏鱼寒一动不动,挑了挑眉。 麻烦了,封驳术法,封掉了所有的灵气真气。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位上五境阴神护道 “大齐的二皇子的确骁勇,但是胆敢不带一兵一卒,就孤身前来追击,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温芜连连拍掌,大笑不止。 在他身侧,一左一右各自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和一位黄衫老者。 女子神情淡漠,白瓷般的面容上,轻纱半掩,却半点不减她的貌美,细看之下,在她一双白酥手臂上,隐隐有好似火苗一般的光华流转。 老者默默无言,一只袖管空空荡荡,另一手负与背后,颇具宗师风范。此人正是此前在宿夜城被韩石冢一拳打断手臂的大周九境武夫苏照宿。 他踏前一步,罡气横生,布鞋将脚下土壤踩的稀碎。 “太子,让老夫前去拧下这小子的头颅,只要他死了,我们大周开疆扩土的步伐就又快了一步。”苏照宿眼神中饱含杀意,将手腕一缕罡气转的飞快,转头对温芜说道。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火光,蓄势待发。 温芜皮笑肉不笑,咧嘴道:“苏老,来之前我已经说过了吧,这小子活着比死了有用,死一人只利一国社稷,活一人,那就是一洲之福。” 女子眨眨眼,提醒道:“公子,他可是炼化了大齐五行之属龙族后裔之外的一条冷龙,杀了他......” “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温芜背对两人。 女子与苏照宿对视一眼,只好将劝诫的话咽进肚子里。 五位僧人,口中不断念诵佛经,以愿力加持封驳法阵。 从他们满头大汗,还有焦急的神色看,即便他们五人联手,这也仍然不是件轻松的事。 要知道,根据线报,即便魏鱼寒有四把飞剑傍身,他也只不过是一名七境炼气士罢了,这可是由五名佛家僧人以佛法构筑的封驳大阵,连九境修士都要束手无策的阵法。 四把飞剑,各自以飞剑本命神通,在那道金光耀目的大阵内,自成一幅工笔山水画。 明月高挂,花草丛生,鱼跃出水,大雁北飞。 一轮又一轮的幻象,轰击在那大阵壁垒上,宛如蜉蝣撼树,骤然消散;又好似日升月落,周而复始,源源不绝。 这座几乎涵盖了六合的金光大阵,被不断的冲击,整个帷幕晃荡不已,而那五位僧人亦是脸色惨白。 “留神!别让他跑了!”为首的一名老僧震去僧帽袈裟,蓦然大喊。 瞬息之间,五位僧人齐齐发力,一尊七丈高的金色罗汉,一脸怒色,威风凛凛,陡然浮现在大阵顶上,最后咆哮着如流星坠落。 魏鱼寒神色无惧仰望那下落的罗汉神像,尽管此时全身僵硬,但很快便有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从他体内传出。 一条银色巨龙在他头顶浮现之后,瞬间拔地而起,与那金刚怒目般的的罗汉悍然对撞。 两尊庞然大物,各自退后两丈。银色巨龙有四把飞剑助阵,便一口咬住那罗汉手臂。 魏鱼寒全身被锁链缠绕,无论他怎么尝试,甚至连移动一根手指头都办不到,这阵法威能,真是不俗。 而现如今他能够执掌的,也就只有被他炼化的冷龙和四把飞剑了。 那五名僧人不约而同的吐出一口鲜血,但是时下紧迫的战局不容他们喘息,心神一动。 一件袈裟,一柄禅杖,一部经书,一个转经轮,各自浮现在四位僧人身前,而为首的那位,在匆忙擦拭嘴角鲜血后,双掌合十,声若洪钟。 四件佛家法器各自绽放光辉,将一个个晦涩难懂的佛音具现化。 顷刻间几百道大如牛斗的七彩佛音,如攒聚的蚊蝇,接连轰击在那不断舞动的银色巨龙身上。 声震如雷,火光冲天,即便有着四把飞剑保驾护航,却仍是略显式微。 最后,数百道佛音将那罗汉还有银色巨龙,一同炸碎。 这座费尽五名中五境佛家修士心神构筑的封驳大阵,顷刻间消散,与此同时荡出的恐怖气机涟漪,近乎要将整个山岗上的地皮都掀翻过来。 山石滚动,沙尘弥漫。 名为崇明的女子,上前一步,袖手一挥,那迎面而来的滚滚沙尘旋即消散。 “太子放心,即便这大阵溃散,那五名佛家修士构筑出来的术法依旧存在,没了灵气傍身,挨了如此重击,那小子当下一定是身受重伤,我们应该将他迅速带离此地,免得大齐那边反应过来,派出追兵。”苏照宿说道。 温芜一把抹去额头汗水,好个魏鱼寒,真了不得,同样是七境炼气士,若是换做他被困在这阵中,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五名僧人,仿佛承受了极大的苦楚,满头汗水,为首那位刚要上前生擒魏鱼寒,结果胸膛噗嗤一声,响起一阵闷响。 一柄幽绿色飞剑,一件洞穿了他的胸膛。瞬息之间,当场殒命。 “不好!那小子尚有余力,不要大意,走!。”有一僧人急切大喊,而后一柄绯红色的飞剑,一剑封喉。 剩下几人,还未来得及抽身逃命,剩余两把飞剑,一闪而逝,直将他们的身躯如同西瓜一般炸开。 “岂有此理!”苏照宿勃然大怒,立时就要将温芜的叮嘱抛之脑后,打算一巴掌拍死这个顽强的小子。 “苏老,够了!” “可是!太子殿下......”苏照宿满脸不甘。 “我说够了。”温芜眉头引诱雷霆之怒。 苏照宿最后只能叹息一声,默默退到一旁:“是......” 迷雾散去,魏鱼寒半跪在地,双足深陷身下泥泞,五条金色的对着大步向着他走来的温芜冷笑道:“你们被我包围了。” 崇明和苏照宿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崇明骂道:“大胆狂徒,你还不知道你自己如今的处境吗?找死?”qqxδnew 魏鱼寒撑起身子,那五道金色锁链顿时相互磕碰,叮当作响,同时骤然收束。 尽管那蕴含滚烫灵力灼烧体魄的感觉并不好受,但魏鱼寒似乎并未心生恐惧,咧了咧嘴冲怒发冲冠的苏照宿说道:“嘿,那九境老匹夫,怎么不出拳?我赌你这一拳,太轻,打不死我。” 苏照宿听闻此言,爽朗大笑:“臭小子,不用拿言语激我,你这般口出狂言,我没猜错的话,不过是想让我给你个痛快罢了。你放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等把你带回大周,老夫有的是方法折磨你,比如把你这万金之躯,炼作一尊傀儡,他日大齐大周厮杀之际,让你这尊傀儡上阵屠戮自己的子民,一定很有意思......” 对于魏鱼寒的生杀予夺,温芜已经下过一次通牒了,他苏照宿自然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一旦魏鱼寒殒命,两国之间就再没了迂回的境地,直接就会结成死仇。但是他也不会便宜了魏鱼寒,杀不了他,让他生不如死是办得到的。 魏鱼寒也不恼,笑道“大周武夫骨头软,全身都软,就是最嘴硬,今天我算是见识了。老贼,今日只要你敢打我一拳,我便会让你跪地磕头叫爷爷,你信不信?” 那即便身处死地,依旧讥讽的姿态,令苏照宿一时热血上涌,他转身望向温芜,后者摇摇头,轻声道一句:“当心有诈。” 山岗上仿佛响起一声落泪炸响,一道矫健身影拔地而起,迅速凝结拳罡,电光火石间杀到不能动弹的魏鱼寒身前,一拳砸出。 大地都在这一刹那,颤动不已。魏鱼寒鬓角发丝,不断飘动,大难将至,神色如常。 九境武夫的一拳,即便断了一臂,却仍可开山碎石。 温芜还有崇明,仿佛瞳孔地震,不是因为魏鱼寒被苏照宿一拳打死打伤,而是在那一拳降临之际,有个中年汉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魏鱼寒身前。 一掌,轻飘飘的一掌按住了苏照宿的头颅,然后猛然发力,轰隆一声,整颗脑袋便被重重的按进了脚下土壤之中。 “伤大齐皇子魏鱼寒者,死。”男人言简意赅,相貌与大齐狄晴如出一辙,只是双目无神,周身飘荡着淡淡烟气。 “我就知道这家伙如此波澜不惊,一定是有后手,但是没想到大齐竟然舍得让狄晴的一尊阴神护其周全。”温芜笑着轻轻摇头,心中的某些猜想在这一刹那尘埃落定。 想想也是,大齐皇帝魏佶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奔赴前线,又怎么会放任其身处险境,不过是让他积攒军功,暗中委派一位上五境大能任其护道人。 而一旁的白衣女子崇明,心境就如同翻涌的潮水,多了个狄晴的阴神,想要全身而退,可就有些困难了。 “有劳狄大将军。”缠绕在魏鱼寒身上的金色锁链,悉数坠落,他站起身,凑近几步,对着那半颗头颅都深陷土壤的苏照宿笑道:“都跟说了,只要出拳,就让你叫爷爷,叫啊你倒是。” 苏照宿艰难的从狄晴的制衡下偏过头颅,露出一对通红双眼,口齿中流出汩汩鲜血,骂道:“你休想!” 结果又被狄晴以更大的力道按回土壤之中,狄晴摇头道:“被人打断了手臂是小,武夫行走江湖,砥砺武道,缺胳膊少腿不在少数,你的问题是你的心境早已被影响,不然也不会被我家皇子三言两语激怒,我敢断言,只要你心境不得到修补,纵使你双臂健全,此生也无缘武道止境。” 话音刚落,原本还挣扎的苏照宿,顿时没了洞京,像是一只丧失了活力的虫子,瘫软在地。 “我警告你,千万别有多余的动作,你身为妖兽可以有数条命,大周的太子温芜可未必,一不小心就会被我打成一滩烂泥。”狄晴看向白衣女子。 “切......”崇明缓缓散去指尖杀招,狄晴所言非虚,若是动起手来,她可以逃,可以死,但温芜,死了就死了,绝不可能有任何一丝生机。 “够了,魏鱼寒,我是有要事要和你相商。” 第二百二十三章 炼化一洲之谋 “商量?你脑子出问题了吧?”魏鱼寒双臂环胸,不屑道。 “你!”崇明脸色铁青,却被温芜一把抓住雪白皓腕。 “如果我没猜错,在我的朋友身上下了禁制,用符箓操纵她的心神授意她刺杀我,是你的手笔没错吧?”魏鱼寒突然说道。 温芜点点头,苦笑道:“虽不是我亲自贴上的,但是经过了一番推演,知晓某人一定会这么做,四舍五入,就算是我干的吧。” 烈星旋转,虽是秋末冬初,可四周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下来了。 魏鱼寒双袖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而那狰狞的笑容,令人胆寒。 狄晴阴神,松开对苏照宿的钳制,缓缓站起身子,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了,只等魏鱼寒一声令下,暴起杀人。 崇明默默退却一步,双脚暗中凝聚灵气,生死只在瞬息之间,谁都知道,这位皇子的逆鳞被人触及了。 “有话好好说,真的......”温芜苦笑道。 就在这一刹那,原本瘫倒在地如爬虫一般死气沉沉的苏照宿,猛然弹起身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先以一拳砸向狄晴天灵,同时以另一只袖管,卷向毫无防备的魏鱼寒。 黄龙出海,是他成名之际的杀招,出拳之时拳意如同两只蜿蜒盘踞在深海的黄龙,上攻天灵,下轰炁海,防不胜防,若是他双拳完好,凭这一招足矣媲美金刚境武夫。 出拳之际,苏照宿就没有想过能一拳打死狄晴阴神,因为完全不可能,但是他今日只要做好了一件事就够了,那便是趁狄晴不备,挟持住魏鱼寒。 魏鱼寒死了,温芜一定活不成。 但可惜的是,那只被罡气冻结的好似锋利屠刀的袖管,在即将缠绕上魏鱼寒脖颈之际,竟被一股更强的力道一把震碎。 狄晴身前则浮现出一道无形的壁垒,那足以开山碎石的九境一拳,在壁垒上荡起一阵阵水波涟漪,在那之后,所有恐怖气劲宛如泥牛入海,荡然无存。 狄晴嗤笑一声,轻轻一弹指,气势汹汹的苏照宿瞬间七窍流血如同被山洪冲刷,向后倒去。 “苏老!够了!”温芜眼中噙满泪花,就要冲上前去。 “别过来!”一声嘶哑怒吼声响起。 地面之上多了一道深深的沟壑,老武夫遍地鳞伤上身衣物被罡风刮去,宛如风中残烛,鲜血淋漓。但是一身腱子肉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疤。 “少主尚且年轻,可老奴垂垂老矣,所以今日不敌大齐狗贼的骂名,且让老夫来背负......”垂死的老人仿佛回光返照一般,转头看向那个眼含热泪的少年,满眼欣慰。 短短数月,温芜遭逢挫折,心性上却如同孩童登阶梯,步履蹒跚,一节一节不紧不慢,已经不再是起初那个只在乎个人得失的莽撞少年了。 最后,苏照宿缓缓回后头,对着狄晴说道:“老夫斗胆,再向阁下问一拳,这一拳无关大齐大周两国恩怨,单纯是我苏照宿作为武夫习拳骄傲所在,请阁下痛快赐我一死。” 狄晴负手于后,笑道:“拭目以待。” 魏鱼寒看向苏照宿,原本冷酷的神情渐渐消失,明知是死却还要出一拳,其实这老者大概是想拼一个近乎渺茫的结果,一拳不死,入武夫止境,那样便可为温芜换的一丝生机。 只是魏鱼寒比谁都清楚,作为他的练气开蒙师父,狄晴的十一二境,强的令人发指,即便是一尊阴神,也不是苏照宿之流可以匹敌的。 “少主不必劝我了,老夫心意已决。老夫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混水缸子,但是在年少之时,曾听一位先生说过一段话,饶是我这样的粗人都觉得极其振奋人心。”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而后有立言,传之久远,此之谓不朽。” 温芜一把抹去脸颊热泪,重重点头。 老人挠挠头,尬尴笑道:“这辈子德行太差立德无望,读书太少立言难如登天,那就争取立个功,贪个虚名。今日若是少主能够活着回到大周,就请告诉大周武人,武夫苏照宿,是为大周而死。” 话音刚落,老者凝聚半生的拳意,翻涌如海。 他身躯下压,如丛林中掩藏身形的猛虎,一身骨骼被拳劲绞的噼啪作响,但与此同时,一尊看不清面目的夜叉庞大虚影,在头顶三丈陡然成型,虬结手臂、腰身皆缠绕两只凶悍黄龙。 天地轰鸣,山石滚落。老人出拳,背后那尊夜叉法相亦是出拳,依旧是按照赖以成名的黄龙出海。 山岗上厮杀声震天,日月星辰的光辉在这一刹那仿佛暗淡无光,似乎天地间没有一丝光华,能在这一道拳罡面前与之争辉。 狄晴今夜头一回眉头微皱,迅速结印,顷刻间双手破开一道避障,数十位山水神灵,各持法器与那一拳抗衡。 老人已然陷入疯狂,双眼翻白,一手出拳如雷,每打出一道拳罡,便有一尊山水神灵法相金身破碎,大道断绝。 整个山岗上的仿佛被两头翻滚的黄龙捣过,裂出一道道沟壑,魏鱼寒被狄晴阴神护在身后,倒是安然无恙。 温芜一把将崇明扑倒在地,死死护住。 呼啸罡风不知吹拂了多久,只见山岗上光华一闪,谁也没看清狄晴是怎么出手的。 在那之后所有的响动戛然而止,老人身躯巍然不动,全身肌肤干裂如大旱之田,直到最后一丝拳意消散,才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崇明愣在原地,温芜亦是如同灵魂被抽空,眼神呆滞。仟仟尛哾 苏照宿未能一拳如武夫止境,而且在狄晴祭出一把不知名飞剑刺破赤城丹田过后,恐怕此生都无望止境。 “我可不会让你拿我练拳,让大周白白多出一位止境武夫,不过这向死而生的拳意,值得我狄晴施予敬意,算你有种。”狄晴抖了抖袖子,将掌心开裂的伤口藏在袖子下边。 温芜发疯一般的冲上前,一把抱住苏照宿,然后像是发狂的小兽,用那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狄晴和魏鱼寒,崇明犹豫片刻,旋即跟上。 “别耍小聪明,我知道你手里的玉碎丹能够引来方圆百里的雷电,但是如果魏鱼寒被伤到一丝一毫,不仅你和那只死鸟走不了,苏照宿甚至不可能有一丝残魂能够转世。”狄晴笑道。 这句话像是触及了温芜的软肋,今日震怒的温芜一下子泄了气。 狄晴轻轻一弹指,温芜身旁的崇明,旋即惨叫一声被一股沉重的罡气震飞出去。须臾后,一头数丈高的九头巨鸟,浑身缠绕电光,悲鸣不止,动弹不得。 “既然是来谈事情的,那就开门见山吧?找我何事?”魏鱼寒搬起一块尚且还算平坦的石头,一屁股做下,居高临下,笑着看向温芜。 魏鱼寒十指交错搭桥,搭在下巴上,笑道:“别觉得委屈,也别觉得我仗势欺人,真的,别这么想,你和魏饮溪勾结,让他谋权篡位让我大齐沦为笑柄,带兵侵占我大齐国土,还在我的朋友身上下了禁制。你刚才说要和我谈判,我来了,也愿意和你谈判,这已经是莫大的诚意,但也不妨碍我是这座山上最想一拳打死你的人,没有之一。” 那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 温芜一愣,笑了笑:“如此一来,我心里的委屈倒是少了几分。不错,我的确是要杀你,你若是直接被人杀了,那我们也没有谈的必要了。但是你得知道,明面上要杀你,是明面上要做给他人看的。” 魏鱼寒疑惑道:“能让你大周太子温芜不惜屈尊前来,让我猜猜,这桩阴谋的幕后主使有多恐怖?九妖宗?还是北方的鬼车王朝?” 温芜摇摇头,讥讽道:“想法胆子太小了,九州之外只手遮天的,可不仅仅是只有九妖宗,至于鬼车王朝,不过是一个仗着兵强马壮的蛮夷罢了。今日的阴谋的幕后主使,野心涉猎之广阔,是吞并一洲,让整个缥缈洲被炼化,彻底成为一座被个人掌控的洞天福地......” 魏鱼寒怔在原地,狄晴更是随手一挥袖将温芜重重打飞出去。 转眼间,一层无形壁垒隔绝天地,在这其中,任何的人言密辛都不会有外人能窥见。 崇明厉声悲鸣,却不能动弹。 温芜咳嗽几声,爬起身子擦去嘴角血迹,冷笑道:“知道怕了?知道我为什么私底下来找你商榷,只要九州上那几个宗门功成,届时缥缈洲上的一草一木,万物生灵都是他人掌下的蝼蚁,甚至可以让你魏鱼寒,我温芜乃至任何人,都成为他的一尊没有感情的傀儡,任其驱使。” “小子,口含天宪可以口无遮拦,生人自有感应。你再胡说八道,我可就让你变成一具尸体了。”狄晴眉目冷峻警告道。 先前就是因为来不及遮掩天地,他才会一掌打飞温芜。 “不信?接下来我只要说几个字,你们就会吓得说不出话了。” 温芜凑近几步,嘴唇微动,狄晴和魏鱼寒骤然色变。 大齐洞京,铁匠铺子,一方以术法开辟的小天地内。 夏泽站在茫茫无边无际的大地上,遍体鳞伤,血流如注,却仍是维持着某个古朴拳架。 “风角占候都掌握不好,练拳何用,生出一堆日玄月角何用。” 此方天地,万事万物,稍纵即逝,无处不是拳罡拳意。 第二百二十四章 练拳之苦 铁匠铺子外,两颗紧紧挨着的小脑袋,正满眼关切的透过在窗纱上抠出的小洞查看屋内的情况。 奈何,四下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骤然间,屋内响起一声夏泽撕心裂肺惨叫,陈洞幽和陈坛静两个小娃娃顿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瑟瑟发抖的捂着耳朵,脸色惨白。 吞天推开闭关的房门,脸色惨白的他走到两人所处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下,叹气道:“省省吧,王铁匠用了秘法开辟出来的小天地,除了身处其中的人,谁都看不到的......” 陈洞幽和陈坛静对视一眼,感叹于这家伙时而傻里傻气,时而又与常人无异的性子,顿时一头雾水。 陈坛静问道:“吞天,你吞了那五只龙族残躯,这会不应该是在闭关吗?” 吞天摇了摇头,握起那个小小的拳头,轻轻擂打胸口,“我和夏泽在一定程度上心窍相连,这几日五脏六腑像是要撕裂一样,我压根无法集中精神,与其走火入魔,还不如先等他......” 陈洞幽和陈坛静顿时又小脸煞白,连吞天都感应到了,那公子在里边得承受多大的痛处。 三个小家伙在大齐洞京,皆有福缘。 吞天刚要张口喊他俩名字,结果被率先觉察的陈洞幽和陈坛静一把捂住了嘴。 “你别忘了,在公子为我们重铸金身之时,原本的名字已经相当于是献祭出去的贡品,不可再喊否则将会牵扯某些因果。” “没错没错。”小丫头连声附和,重重点头。 想到这,陈坛静又是一声叹息,公子得知了重铸金身之际,还要献祭他们原本的名字,后来愧疚不已,毕竟是城隍孟灯舟给他俩起的名字,应该事先问过他俩。 两个小娃娃倒是坦荡,若是城隍爷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怪罪他们的,只是要请公子稍加思索,起个好听些许的名字。 夏泽当时点了点头,只说要花些时间好好想想。这一进屋,便是三日。 吞天一巴掌打掉两人的手,疑惑道:“那我该叫你俩什么?” “要么不叫,若是足够有诚意,叫声爷爷奶奶也成。”小丫头难得神采奕奕,双臂环胸。 吞天蓦然起身,走到自己闭关的屋子门槛处,做了个滑稽的鬼脸,然后说了句呸,将门重重闭上。 两人咧嘴一笑,然后又叹了口气,公子不在,感觉哪里都不像在家。 夏泽身处之地,时而光亮如昼,时而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更为麻烦的是,除了气府内的灵气,所以可以倚仗的法袍,兵器、符箓都消失不见了,仿佛是在告诉他,在这方天地,你能够倚仗的就只有一对拳头和一身拳法。 有了在拳法幻境内被那位武夫少年一拳又一拳打死三千次的前车之鉴,夏泽一开始觉得,与王恶学拳充其量也就会比之前要艰难几分,但是直到这场艰难的习拳之路开始,夏泽才知道自己一开始的预估有多么愚蠢。 这番天地,日月轮转,四季更迭之快,毫无规律可言。而王恶的身影冥冥杳杳,无处不在,往往夏泽还未反应过来,那一拳便会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杀出。 王恶从不留手,拳劲刚好能控制在虽不会一拳把他打死,但是钻入血肉和骨髓的拳罡,能够折磨的他生不如死。 在这里,罡风、大浪、草木飘落,天地震动,万事万物,皆可为拳,身处其中好似沐浴一阵阵浩瀚无涯的拳意,时时刻刻要承受那开膛破肚,刮骨割肉之痛。 更为恐怖的是,每接一拳,夏泽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武道境界会下跌稍稍,所以下一拳便要以更羸弱的体魄去承受,那钻心苦楚自然不言而喻。 “感受不到时光流逝?惶惶不可终日?那你还学什么拳,滚回你的穷乡僻壤做那个野小子。”王恶不知身在何处,但是那话语里充满讥讽意味,无处不在。 夏泽强忍肋间疼痛,一拳前身,一手开掌挂于腰间,便有一道细小的微风从手心流散,转而化作哭嚎怒风。 “风角占候式?想不到在挨了好一顿打之后,掌握的如此之快,那好!就让你见识见识,拳意最饱满的天地穹庐式。” 夏泽眉头微皱,纵身一跃身形猛然暴退。 但是面对不断从王恶身上扩散的红色拳意,却还是稍稍晚了一步,转眼间便被笼罩其中。 一眨眼四周就又是那一望无际的通红,仿佛置身熔炉,时时刻刻要遭受那铺天盖地的拳意“炙烤”。 恍惚间,那魁梧汉子的身影一闪而至,一声怒吼,虬结肌肉迸发出恐怖的拳罡,一拳轰出,声震如雷。 但是面对此等雷霆杀机,夏泽反倒一脸平淡,整个人纹丝不动,通孔收束如针,似乎在这灼热的拳阵之中搜寻着什么。 下一刻,原本杀气腾腾的王恶身影,倏然消散,显然这次只不过是一次试探。那股怒风,依旧在夏泽周身萦绕,这便是夏泽在挨了数次痛扁之后,从王恶身上偷师来的风角占候式,需要提前立桩蓄意,便可提前预知敌手接下来的出招。 后发而至,料敌于先。但是夏泽无论如何努力,现如今也至多能预料三次。qqxsnew “有点意思。”王恶笑道。 须臾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各自攻向夏泽胸前背心。 夏泽仿佛胸有成竹,按照风角占候的推演,这两次,仍是佯攻。 结果下一刻,某道身影迅速从暗处掠出,与背后那道身影重合。 夏泽大惊,迅速拧转腰身,绑手招架,却仍是被一拳砸的翻滚出去。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无坚不摧,你太过依赖预料出来的结果,可是只要够快,虚虚实实,世间就没有破不了的甲和拳招。”王恶缓缓摆出一个拳架。 兀然间,这方天地四面八方有飓风涌来,以王恶为中心,卷起一道声势浩大的龙卷风。 夏泽一连在地上滚了几十拳,在撞到某块巨大岩石后,才停下来,却已经是遍体鳞伤了。 “年少时品行不良,却喜爱周游四极,南游网崀之野,北息沉默之乡,西穷窈冥之室,东贯鸿洞之光,感叹天地好似穹庐,无边无际,放悟得此招。” 这尊无边无际的大熔炉,在这一刹那猛然收束,伴随着王恶一声怒吼,这一拳堪比灭世之光。 夏泽立足之处,仅仅在一刹那,便被那道不见边际的浩瀚光芒吞没,灰飞烟灭。 整个天地似乎是被这个拳意震得晃荡不止,光芒忽明忽灭,凌乱拳罡四处流窜,让这方天地不断的被扩大。 王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正步收拳,同时望向远处白烟阵阵,他几番找寻,想看看那个少年是不是连同立足之处一道破碎成灰了。 结果下一瞬,一道残月迅速切开层层白雾,向着王恶杀来。而全身血肉模糊的少年,身前有一轮熠熠生辉的大日。 王恶顿时喜笑颜开,伸出一只手挡住那不断胡旋的残月,“好小,有点能耐。” 他随手一拍,鲜血淋漓的五指一掌拍碎那道残月,然后重新摆出一个陌生的拳架:“昔年攀登缥缈洲东岳,见识过赤日与月轮,交相辉映,方悟出此拳,其名为日月齐光式。” 夏泽呆呆站在原地,两耳翁鸣,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只感觉身前有一团温暖的光辉,但是很快,远处那人左右手之上汇聚的光辉,要更胜一筹。 不行,要动起来,夏泽拼命的想要支撑起身躯迎上这一拳,奈何整个身体就像是被高温炙烤过的瓷器,僵硬的不行,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呐喊,整个身躯各处结痂伤患处顿时又血流如注。 他艰难的架起拳头,没有一丝拳罡护身,只有一轮大日横在身前。 那轮大日没有阻挡气势汹汹的王恶太久,一拳遍布皲裂,两拳轰然破碎,而已经黔驴技穷的夏泽更是被一拳打得深陷泥土之中,甚至连一声痛苦的哀嚎都发不出。 左拳灼热,右拳阴冷刺骨,拳罡势大力沉,一拳又一拳打在夏泽身躯之上,将他全身骨骼,血肉尽数碾碎,夏泽渐渐的已经麻木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王恶果然是个好铁匠。 整个大地,随着一次次的擂打,微微颤动,夏泽趴在地上,都不用睁眼就能感受到王恶手中日月光芒是何等的刺眼。 不知过了多久,王恶才缓缓收拳,散去双手光辉,喘息道:“依我看,武夫遭逢危机生死的大难,退一退又何妨。圣人君子有几个练拳?鼓吹面向强者也要奋力出拳?狗屁,全是狗屁。” 他转身准备离开,以刚才那几拳的力道,只要夏泽能够将其吸收并且融会贯通,武道最强五境乃至于最强六境,指日可待。 他喃喃道:“只是一退再退之后,后背要倚靠着一面墙,这面墙是武夫的信念和拳理,正武夫脊梁,退无可退之后,便可抛开生死荣辱,大胆出拳。” 王恶正要离开,却猛然转身,只因一直瘫倒在地的夏泽,此时忽然如同枯木逢春,在那残破的躯体内,有一簇如同细小火苗的微妙拳意,随风摇摆,转而化作燎原大火。 少年熟睡,可王恶确实嘴唇微颤,竖起大拇指道:“果真该是你夏泽登顶武道巅峰。”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先生的得意门生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日,当王恶从屋内走出来时,左眼眼窝深陷,颧骨肿胀,嘴角甚至还在流血。 刚合上门,两个小娃娃已经在外边恭候多时了,陈洞幽还好只是一言不发,陈坛静就没那么客气了,双臂环胸杵在那里,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怒气。 等到王恶从身旁经过,陈坛静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至于像先前这般甜甜的叫一声王叔叔那纯属是痴心妄想了。 王恶有些心虚,抠了抠脸,打着哈哈朝着小丫头尴尬笑道:“我也伤的不轻呢......你看......都流血了......” 陈坛静冷不丁又是一个白眼:“活该。” 中年汉子这回是彻底没了辙,几大步迈到铁匠铺子门槛外,叹了口气,小声说道:“等夏泽醒了记得告诉他,明日晌午继续练拳哈.....” 陈洞幽原本还纳闷这王恶为何如此忌惮陈洞幽,听到这话顿时心里咯噔一声,然后就看到一旁的陈坛静抄起一根扁担朝着门外的王恶追了出去。 汉子自知理亏,一溜烟跑没影了,撵都撵不上。 陈坛静气呼呼的将那根扁担咣当一声丢在地上,小手一挥,示意陈洞幽:“走!” 也就她陈坛静有这个胆子,不然王恶横在屋子门口他还真没这个胆子进去。 两个小娃娃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屋内还是漆黑一片,陈洞幽心念一动,掌心亮起青色光芒,这才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夏泽。 此刻的他双目紧闭,全身上下沾满了粘稠的血污,躺在地上宛如一具尸体。 “血......血......公子他不会死了吧?”陈坛静用手指触及那粘稠的血浆,小脸煞白。 陈洞幽一向冷静,用手探了探夏泽心跳,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公子之前貌似受过重伤,但是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太累了......不过......” “不过什么?你倒是快说呀。”陈坛静催促道。 “公子即便是熟睡,这股莫名的拳意依旧在体内流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看来公子距离破境,又进一步,王恶的喂拳效果显着啊。” 陈坛静想到王恶就来气,双手叉腰怒道:“反了你了,你到底是哪边的?怎么还帮他说话。是不是盼着公子被人打死了,你好逍遥快活去?” 陈洞幽瞠目结舌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实话实说,王恶看到你就犯怵,哪敢把公子打死。” “地上凉,这又臭烘烘的,咱们得快把公子挪别屋去。”陈坛静说道。 陈洞幽一把将夏泽背在背上,刚要走出屋外,却听见背上的夏泽喃喃着说了一句:“放心,我没事......” 两个小娃娃顿时怔在原地,陈坛静试探性的用手去探夏泽的鼻息,却听夏泽虽未张口,屋内又响起他疲惫的声音:“我想洗个澡......” 然后一双略带粗糙的手,就这么轻轻抚摸着两个小娃娃的脑袋,这才让他俩喜极而泣。 一柱香的功夫,院子中央放了一个硕大的澡盆,直到此时,一直昏昏沉沉的夏泽才缓缓站起身,穿着那件满是血污的春醉袍子,扑通一声栽倒在澡盆之中。仟仟尛哾 当他整个人沉入水中之时,原本清冽的热水,顿时散开一圈又一圈的血色。少年靠在澡盆边缘,眼神疲惫的看向自己的掌心,顷刻间一股狂躁的拳意自气府涌出,却被夏泽稳稳的控制着。 澡盆内的水很快便蒸发的一滴不剩,陈洞幽和陈坛静拿着试调好温度的热水,一桶又一桶的往澡盆里倒。 这会夏泽终于不再动弹,倚靠着澡盆沉沉睡去,这一觉睡了三四个时辰,期间害怕夏泽着凉,两个小家伙蹑手蹑脚把热水添了一遍又一遍。 关于要不要叫醒夏泽,两个小娃娃心里好一通纠结,即便是一向稳重的陈洞幽也拿不准注意。有些话也不知道该不该问,毕竟夏泽如今是这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好在最后夏泽自己从澡盆里走了出来,咧了咧嘴,对陈坛静和陈洞幽说道:“麻烦你们俩清理一下,我躺一会。” 陈洞幽和陈坛静面面相觑,又有些心疼,公子好像笑都不会笑了。 夏泽取来一把藤椅放在院子里,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像个慵懒的猫,却还是难掩死气沉沉。 陈坛静从屋内取来一个酒葫芦,这是她三日前就去往酒肆打的洞京上好的酒水,足足二十两纹银呢,她凑上前,试探的问道:“公子要不要喝些酒?” 夏泽嘴角咧了咧,接过酒壶,闷上一大口,依旧保持沉默。 陈坛静蹲在地上,忍不住用手托着下巴,轻声问道:“公子练拳苦不苦,后不后悔?” 夏泽又闷上一口,思索片刻,点头道:“苦......苦急了......” 两个问题,夏泽只回答了前一个,陈坛静皱了皱眉,于是又追问道:“既然练拳这么苦,能不能......能不能晚些再练,或者索性干脆就不练了.......我们......” “不行。”夏泽忽然斩钉截铁,他像是担心自己的语气将陈坛静吓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道理陈坛静想不通,但是夏泽和陈洞幽都知道,王恶既然如此着急用喂拳的方式,帮他稳固境界,而且时间卡在过年之前让他破境,显然是时间紧迫。 年后夏泽就要面对各方势力的围追堵截,同时也是夏泽真正意义上的独自远行,这一次要跨越不知几万里,去极北龙胜洲。 陈洞幽端着一盆红色的水从屋内走出,费了好大一股劲才把屋内的血污拾掇赶紧,两人就又找了两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默默看天。 “给你俩起名的事情,可能要再等等......我得好好翻一翻书,若是起的不好,就怕你俩不喜欢......”夏泽偏过头,笑容里带着愧疚。 陈坛静捂着嘴,另一手摆手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公子可要好好翻翻书,可别起出什么二狗、翠花之类的土气名字。” 夏泽转头,想要摆出一副微笑的姿态,但是经过三日的磨难,秀气的脸庞像是被凝固起来了,只得轻声问道:“你们知道城隍爷给你俩起的名字的寓意么?” 陈坛静挠了挠头,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哪有心思卖弄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一旁的陈洞幽点点头道:“我们的名字,取自那首脍炙人口的诗句,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闲小洞幽。洞幽,坛静,皆是仙人修道养生之所,所谓静者寿,静则神藏......” 夏泽僵硬的脸上仍旧没有表情,但是眉眼之中增添了几分暖意,轻轻点头:“孟前辈这是希望你俩健康长寿,茁壮成长呢。” 陈坛静默默低下头,朝着陈洞幽竖起一个大拇指,叹气道:“算你厉害......” 三人顿时哈哈大笑,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呀?”陈洞幽问道。 陈坛静下意识的要去抓那条扁担,该不会是王恶又回来了吧。 “我,先生,是我魏饮溪啊,您的得意门生啊。”魏饮溪贱兮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陈洞幽推开门只留了一条缝,那颗头戴玉冠的脑袋往门缝里挤了又挤,牙花子都要啃在门沿上,然后死命蹭了蹭,朝着陈洞幽破口大骂:“小东西你有病是不是,没看见大爷我是谁吗?!” 陈洞幽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抓门的手劲松了送,不想这时,一直倚靠在藤椅上的夏泽,随手摸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用手指用力一弹。 那颗石子立时如同离弦之箭,嗖的一下飞了出去,直冲魏饮溪面门。 五境强者的随手一弹,威力可想而知,魏饮溪见状差点没把魂吓出来,使出吃奶的劲将脑袋一拔,扑通一声摔了个人仰马翻。 陈坛静见状,捂嘴轻声笑道:“王八缩壳里咯。” “先生啊!面对您的得意门生下如此重手,学生心里寒啊。”魏饮溪破锣似的嗓音在门外响起,若是配上一只仪仗队,真就和哭丧没什么两样了。 “三天不打,皮痒痒了?”夏泽躺在藤椅上,晒着和煦的日光,闭目养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会!不会!先生虐我千百遍,我待先生永不变。”魏饮溪这个人踩在某个宦官背上,从墙边露出脑袋,甩的像是拨浪鼓似的,偏偏神情又是那么的义正言辞。 陈坛静和陈洞幽这会憋笑憋的小脸通红。 “有事说,没事滚。”夏泽实在是懒得搭理这个家伙。 “有事有事,先生为了我大齐遭此大难,做学生的自然是要为先生分忧嘛,这不,知道先生受了点伤,学生早早就张罗人到洞京各处搜集了名贵的部品,好为先生恢复元气。” “嘿,嘿,门开开!”魏饮溪拍了拍门,不过这会他学聪明了,为了防止夏泽开门后又是一石子,他近九尺的身躯前,抓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宦官,拍下门,就要退后几步。 陈洞幽不情不愿的推开了门,立时就有几十人提着一筐又一筐的东西走进屋内。 龙穴石髓,用以养气的珊瑚玛瑙,满满一箩筐,这还是陈洞幽能够窥见的礼物,像这样品类的重宝,大大小小有几十框,皆有绸带装饰。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今日不宜动笔 魏饮溪小心翼翼走进院子,心中对夏泽还是有几分忌惮,奈何院子内那股浓烈的烟火气息,让养尊处优的他颇为不适应,挥动袖子使劲扇了扇。 一直走到距离夏泽还有七步的距离,魏饮溪好一番打量夏泽的神情,见夏泽好像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拿起手背在眼睛上一抹,顿时潸然泪下。 “学生来迟了,不能为先生分忧,学生寝食难安,请先生受我一拜。”魏饮溪毕恭毕敬,以帝王君子之仪,向着夏泽微微行礼。 这一幕在搬运行李的一众仆从看来,举手投足,都显得极为动人。 但是一直蹲坐在夏泽身旁的陈坛静,敏锐的闻到了一股辛辣的味道,眯着眼睛往魏饮溪手背一看,好家伙,红了一大片。 “无功不受禄,拿走。”夏泽头都没抬,闭目养神,悠哉悠哉。 “先生说的哪里话......您是我的魏饮溪的授业恩师,我给您带点薄礼,先生可千万别推辞啊......”魏饮溪抹了把汗,眼神四处张望,显得有些局促。 魏饮溪渐渐焦躁起来,双眼通红,嘴角抽搐,夏泽洞若观火,只是懒得理会他,陈坛静捂脸憋笑。 魏饮溪终于忍不住,摆出‘地包天’的嘴型使劲吹气,看着愣在一旁的陈洞幽,骂骂咧咧道:“傻站着干嘛呢,先生的得意门生都来了,端杯水不会啊?” 陈洞幽忍着火气,走进屋内,不一会就端来一大碗茶水,只不过魏饮溪一看着那热气腾腾的滚烫茶水,脸上的神情就显得格外精彩。 “大爷不喝热的,端杯凉水上来。”魏饮溪眼睛被辣的不行,低声嘶吼道。 “凉的没有,你爱喝不喝。”陈洞幽端起茶杯茶壶就要走。 城隍爷都走了,除了夏泽没人值得他陈洞幽毕恭毕敬,他才不惯着这臭毛病。 魏饮溪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陈洞幽衣袖,强忍着疼痛嬉皮笑脸道:“这位俊小哥,我刚才态度不好,能不能,能不能劳烦你打点凉水,这一路风老大了......” 陈洞幽脸色稍稍有所缓和,只说让他再等等。 谁知魏饮溪眼睛被辣的难受,看向屋子内两个小娃娃尚未来得及倒掉的澡盆内的洗澡水,顿时如同久旱逢甘霖,一把扑倒屋子里,疯狂朝脸上拍水。 陈洞幽和陈坛静目瞪口呆,夏泽一直纹丝不动,只是搭在藤椅上的手青筋暴起。而那群搬运礼品的仆从们,则在那名老宦官的指挥下落荒而逃,生怕看见魏饮溪出丑之后,让他怀恨在心报复他们。 片刻后,全身舒爽的魏饮溪从屋内走出,大笑道:“先生的洗澡水真是清冽甘甜,一口下去整个人仿佛置身九霄云外,我......” 一柄黑色的飞剑,悬停在魏饮溪的眉心,道道雷光闪烁,顿时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他强装镇定,绕开那柄飞剑走到夏泽身旁,拉来一张板凳坐下。 他从怀里取出几份尚且温热的黄色纸张,递给陈坛静,温和笑道:“先生别嫌我烦,只是学生这几日心中有些困惑,一直想不通,这才想要先生帮我授业解惑。” 陈坛静接过纸张,朝那个贱兮兮的家伙看了一眼,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这家伙就是坐着也比她高半个身子,于是她将那几分邸报放在夏泽手上,轻声道一句:“公子,我去忙了。” 陈坛静一走,魏饮溪顿时感觉周身的气压变得更为沉重,夏泽一脸淡然的看着那几份邸报,但是散发出的阵阵拳意,几乎要令他这个七境炼气士都感觉喘不过气来。 夏泽迅速翻看了一遍,几份江湖邸报外加魏饮溪的密探从前线传回回来的信息,一连半月,魏鱼寒统领的兵马,一连夺回了被大周占据的城池的三分之二,在一众将领士卒之中建立了极大的威望,而据最新的回探声称魏饮溪在前线以一人之力将大周的太子温芜擒获,两个王朝的谈判已经排上了日程。 比较令夏泽赶到诧异的,则是来自大齐另一端边境的密报,据眼线所称,九妖宗似乎对于隆至被夏泽斩杀之事,心存不满,只是出于对另外几方势力的顾虑,这才没有立即迈入缥缈洲布局。 夏泽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将邸报全部还给魏饮溪,偏头问道:“怎么?看着魏鱼寒在边关屡建奇功?感觉自己的皇位受到了威胁?想要拉拢我帮你坐稳皇位?” 他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又收起一根手指:“两个困局,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的,你想通过这份邸报告诉我,我的处境十分危险,必须要和你联手才能破局,但是我不妨告诉你,这些困局对我来说可能这的不算什么事。” 魏饮溪万万没想到夏泽会采取一个如此开门见山的做法,笑容苦涩道:“不错,我感到很恐慌,或者说很尴尬,从小到大,我一直都知道我父亲更偏爱的是鱼寒,但是我偏偏又是那个正统,按照我此前犯下的篡位之举,历朝历代,无论哪个世俗王朝但凡有皇室子嗣犯下篡位之罪,死八百回都够了......” 此言倒是不虚,那场举世瞩目的篡位登基过后,整个大齐王朝的脸面,被夏泽这个武夫扔在地上踩踏,但是魏饮溪并未受过太多的责罚,只是让夏泽这个武夫当了他的先生,动不动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相比流放和砍头,还真算不上什么。 魏饮溪脸色苍白,不一会便大汗淋漓:“起初我觉得鱼寒和我爹让我拜你为先生,是想通过你一点点消耗我在朝野上的威信,好给予鱼寒在边关立下战功的机会,最后将我取而代之。” 夏泽始终默不作声,而后又听魏饮溪说道:“我想了很多种破局的方法,然后联想到治水,宜疏不宜堵,先生能够压得整个大齐都抬不起头,若是能够站在我身旁为我所用,最后一定能够助我成就一番霸业。” 藤椅上的少年,眉眼冷峻,似乎在某一刹那动了杀心,但是在相同某个关节之后,稍稍送开那股倾泄在魏饮溪身上的沉重拳意,“说重点。” “先生恕罪......”魏饮溪一下子跌倒在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封,双手交给夏泽,他满脸慌张不安,嗫嚅道,“鱼寒从边关寄给您的信,被我从半道上派人截获,本以为是涉及某些密辛的内容......” 恍惚之中,魏饮溪被人一巴掌甩在脸上,打得重重倒飞出去,但是他很快站起身,哭丧着脸道:“这封密信,探子截获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他是鱼寒料到我会这么做......” 夏泽眼神阴郁,缓缓抽回手掌,然后开始阅读那封信,信中魏鱼寒简单诉说了一遍边关局势战事,与魏饮溪给的邸报上的信息无误,甚至什么时间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事无巨细都捋了一遍。而后以极其隐秘的手法提到那场炼化一洲的大齐,夏泽才真正感觉到脊背发凉。 信的最后,魏鱼寒说希望能用自己和夏泽这场来之不易的友谊,换作夏泽将魏饮溪真正视作自己的弟子,他一定会拼死为夏泽拦下这场围杀。qqxsnew 夏泽会心一笑,从信的脉络之中,夏泽能够看出魏鱼寒有暗暗和他较劲的意思,大概是说等他成就一番霸业,也要行万里路,去找那个令他心心念念之人。 重新收起信封,夏泽低头看向魏饮溪,他脸色惨白,满头发丝开始呈现出一缕缕灰白之色,其实自从那场登基之战失败过后,他的心境就开始出现了问题,更多的是对魏鱼寒和魏佶的不解,明明就是不可饶恕的死罪,明明魏鱼寒就比他更有帝王之相。 夏泽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输给魏鱼寒输在哪,知道吗?” 魏饮溪脸色苍白,眼见夏泽发问,站直身子:“请先生为我解惑......”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夏泽讥讽道。 魏饮溪点点头,实际上他知晓那个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小声嗫嚅道:“太过执着于驭民之术,不把人当人,或者说......相比你和魏鱼寒,我缺乏的,是那股浩然正气......” 夏泽冷笑道:“浩然正气在你嘴里说出来,就跟被狗啃了似的。” 他走出几步,沉声道:“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先生,念书太少,懂的帝王心术也不如你多。我也没太把自己当回事,教拳便教拳。但是我敢断言,即便是魏佶和魏鱼寒如此这般维护你,你的某个关隘就在前边不远处,而且势必将你压得喘不过气来。” 魏饮溪芒刺在背,惊恐道:“先生动用了眼眸的神通?” “有这个必要?”夏泽答道。 “大义载天,守信覆地,人生遗适志耳,自己好好斟酌。” 魏饮溪虽然心存疑惑,还是缓缓下拜:“今日方知,能拜先生为师,是我魏饮溪的福分。” “听明白了就滚远点,把东西也带走。”夏泽对这个家伙几乎是没什么耐心。 “先生,这些礼物是我给您拜年用的,这......”魏饮溪脸上一阵尴尬,犹豫一番,又跟夏泽低声询问几句,这才黯然离去。 陈坛静惊讶的发现,在某个瞬间,夏泽的心境起了一丝波澜,她听得很真切,魏饮溪说的是,需不需要按照皇家陵园的规格,修缮一遍夏泽双亲的坟墓。 “小静,帮我研个墨,有几封书信......” 最后少年摇了摇头,叹道:“算了,今日心起波澜,不宜动笔......”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三千小世界 魏饮溪走出巷子,那一行人早已在巷子外恭候多时了,在老宦官的带领下,纷纷下拜行礼。 魏饮溪点点头,朝那老宦官招招手,后者心领神会立即跟上去,悄声道:“启禀太子,老奴翻遍了所有的诏谕和记录,都不曾发现有关这个王铁匠身份的记录......” “一位修为接近武神境的武夫在大齐生活那么久,就在咱们眼皮底下,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一定是有人加以掩盖,说不定就连父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饮溪怔怔出神。 “那我们要不要......”宦官的手掌在脖子上轻轻一抹。 “没这个必要......”魏饮溪走在队伍最前边,用手帕擦去额头汗水,“而且我也不觉得你们能够撼得动一个在大齐大摇大摆生活了那么久的......十境巅峰武夫......” 大齐先是经历了内忧,又遭逢了一场外战,他魏饮溪即便是再怎么贪功近利,这会也应该学会谨慎了。从头输到尾,输就输在他从始至终在根据固有的所知布局。 但是夏泽那番话,让他不得不有所忌惮和怀疑,他说的某个关隘,究竟是什么?下一次究竟还有没有翻身的余力。 “你们先回去吧,我要找个地方好好整理一番思绪。”魏饮溪朝着身后的人道一句,然后径直离开。 “魏鱼寒和那小子以为我没有从那封密信之中,看出九妖宗等几个宗门炼化一洲的阴谋,实际上老子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大齐王朝尚未安稳落入我手中,这棋盘战局演化成一洲大局,真叫人心生恼怒......” 魏饮溪怔怔出神,自己的这个弟弟还是那么的单纯,或者说他从未觊觎过这个皇位,都说无情多是帝王家,像魏饮溪这样八面玲珑,他自觉没什么不好。 “大义载天,守信覆地,人生遗适志耳,作何解?我魏饮溪输的一塌糊涂,是术掌握的不够火候,从来都不是什么失德......” 不知不觉,这位大齐的太子愈发觉得疲惫不堪,于是走到某处参天大树之下,背靠大树,沉沉入睡。 许久过后,熟睡中的魏饮溪忽然感觉到身上一阵暖洋洋,还伴随着湿润的水流,他睁开眼一看,身前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整条裤子,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小杂种,你!”魏饮溪勃然大怒,一把抓住那孩子,另一手抬起就要打。 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叫,结果魏饮溪忽然一愣,满脸堆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孩子手中。 “拿去买糖葫芦吃,做的很好......”魏饮溪和颜悦色道。 那孩子原本还将信将疑的,但是在触及到那锭银子冰凉的触感后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大喜着跑没影了。 魏饮溪收起那副笑脸,转而满脸阴郁,冷哼一声后,快步离开。 又过三日,夏泽这三日所处的地方再度被王恶以秘法拘束起来,这会陈洞幽和陈坛静就是再怎么想要窥探,也做不到了。 小天地内,夏泽缓缓摆出拳架,身前是无数个散发着紫色氤氲的破碎小世界。 恍惚间,一头五丈高的蛮荒凶兽,口中遍布匕首一般的獠牙,咆哮着从某个小世界之中冲出,一口咬向夏泽。 夏泽似乎早有准备,一足后移,同时一左一右两轮日月同时从手中飞出,萦绕着夏泽不断旋转。 那头凶兽一头撞在那两轮日月上,咚的一声巨响,竟然一头撞碎了满口獠牙,巨兽吃痛,抬头望去,那日月屏障之中,早已没了夏泽的身影。 那头巨兽刚要循着气味找寻夏泽的方位,结果下一刻,庞大的身躯如风中烧尽的灰白纸钱,陡然破碎。 夏泽身影,杳杳冥冥,忽明忽灭。 身前那个散发着紫色雾气的大洞,仍有源源不断的妖族,疯狂涌出,自然而然的冲向夏泽。 夏泽手心一股清风消散,他以一个崭新的拳架立于原地,纹丝不动。 天地变色,一片通红,一股灼热的高温席卷八方,四周烈焰丛生。 有的妖物在奔袭途中便干涸而死,但是那庞大的妖族兽潮仍有足足五百多头。 脚下大地一声震响,夏泽整个身躯化作一道璀璨光芒,直冲那群妖物而去。 为首的几头妖物,砰砰几声,化作一团团血雾。 那震耳发聩的炸响,依旧还未停止,更多的妖物还未弄清楚状况便命陨当场。夏泽一举刺破血雾,整个人化作了一个血人。 轰隆一声,夏泽一拳刺入某只大妖体内,五指如勾紧紧的握住那颗遍布扎手鳞片的心脏。 伴随着巨兽痛苦的哀嚎,它的身躯轰然炸裂。 与此同时,残余的数百只妖兽将夏泽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大展凶威将夏泽生吞活剥。 千钧一发之际,弥漫在四周的那股灼热拳意,仿佛在刹那间轰然压缩,随后坍塌。 一股耀眼拳意,拔地而起。 不知过了多久,夏泽从那片灼热之中走出,轻轻一拍,被高温灼烧成碳的血污,从衣物上被震落。 放眼望去,那一头头身形庞大的妖物,全都变成了一尊尊玲珑剔透的结晶‘雕像’,狰狞的姿态仿佛还在记录着生前最后一刻的痛苦挣扎。 夏泽再度转为风角占候式的拳架,结果未等他拳意上身,王恶的身影忽然在眼前浮现,一身鳞甲烈焰丛生,双眼迸射电光,大叫一声,一掌轰出。 整个天地内,无数个小世界的豁口如同瓷瓶破碎,视线所及,全都是如同蜘蛛网一般的皲裂。 夏泽身下一空,便掉落到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王恶缓缓走上前来,环顾一周,那一个个张合的小世界洞口,有无数个夏泽正在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血腥厮杀,或是以拳罡震碎一头三丈高妖物头颅,或是以符法震慑强横鬼物,在某些小世界,夏泽所面临的敌手境界甚至要远远超过他数倍,即便是他费劲全身解数,最后也只能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只要那个小世界之中的夏泽命殒当场,那个小世界就会被王恶直接关闭。无一例外,即便夏泽最后能够苟活,就会有一个身穿宝甲手持灵官剑的王恶,从天而降,一剑将其斩杀。 “三千小世界,但凡有一个能够侥幸存活,都算你夏泽有能耐。” 有几个小世界,夏泽尤其凄惨,不是被拦腰截断,就是被烧的体无完肤,更有甚者,甚至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压,当场疯掉了。 眼见那头顶小世界的光辉,一片又一片的散去光芒,王恶叹了口气,看来方法还是太过操之过急。 当最后一刻光点湮灭,王恶径直离开,却不料身后那片“星图”在丧失所有光芒之后,竟然奇迹般地死灰复燃。 他猛然转身,看着那一片璀璨‘星光’,脸上有了惊喜的笑意。 三千小世界之中的王恶分身,毫无保留,都是以半步武神境屠杀夏泽,所以夏泽压根没有一丝胜算。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碾压过后,每一个小世界之中的夏泽,都以类似于转世重来的方式,与小世界之中的王恶厮杀,不死不休。 王恶一挥袖,顷刻间,所有的小世界关闭,扑通一声,夏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中年汉子抹了把脸,即疲惫又欣慰:“一直到过年后,大概率是可以稍稍缓缓。整个缥缈州都会震惊于一位万年最强五境武夫的诞生。” 他推开门,趁着夜色仓皇而逃,等到陈坛静提着扁担气冲冲赶来,王恶早就跑没影了。 这一次,夏泽整整昏睡了两天,即便全身伤口早已愈合,却怎么叫都叫不醒。 陈坛静满心担忧,每日都到洞京最繁华的酒肆打上一壶酒,这一回,夏泽整个人都麻木了,仿佛是喝酒也缓解不了他的疼痛,不单单是肉体上的,更多的是心境上的,那三千小世界之中,一个个被轰杀的夏泽聚拢而成的巨大苦楚,几乎要将他碾碎。 “别放在心上,我真的没办法......”夏泽喝着酒,神情麻木,对着身旁的两个小娃娃说道。 陈洞幽和陈坛静双眼有些通红,这才意识到夏泽是在宽慰他俩。 “我只是有点累,别放在心上,真的......”夏泽闭目,眼看又要昏昏欲睡。 陈洞幽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公子,吴骓给你寄了封信,信上说这几日翠屏宫和那个鼎鼎有名的聚宝宗,都派了人来到天目洞天,想要花费重金租赁皎白城的三年使用权,双方出价像是斗气一般,不断攀高......” 夏泽蓦然睁眼。 “所以他有些为难,据信中所说,皎白城境内,还有一处可以称得上是福地的秘境,据说蕴含大量仙家重宝,只是至今无人找寻到踪迹,他在信中说若是主公不舍得卖出去,那他便费些心思,找些香火情还算可以的山头先罩着,日后再做定夺。” “卖出去,有钱挣为什么不卖。小幽,你帮我写封信。”夏泽的话里充满着疲惫。 “好嘞。”陈洞幽点头道。 “那我去研墨。”陈坛静转身走进屋内。 “多备点,我有几封家信要写。” 第二百二十八章 惯子如杀子 院子内,夏泽依靠在藤椅上,手中握着装满酒水的酒杯,自饮自酌。时不时放下酒杯,以另一手握住微微颤抖的手掌。 陈洞幽搬来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小板凳。 陈坛静备好笔墨纸砚,轻轻研墨。 第一封书信要寄给已经坐镇北岳皓山的吴骓,交代他诸多关于皎白城租赁归属的问题,大体上是叫他们两方势力各自出价,然后吴骓待价而沽,实在不行就将租赁周期放的再长一些,让两方势力各自租赁一年半载。 聚宝宗,翠屏宫,两方势力都和夏泽有过瓜葛,算不上太硬的香火情。夏泽看中的,是翠屏宫和聚宝宗强悍的人脉和财力。仟仟尛哾 只要下注的人越多,多方相争,身处于皎白城的那处隐秘的洞天福地就愈发安全,当然这不代表夏泽将这处福地洞天视作囊中之物,恰恰相反他看的很开,洞天福地再好,在他当下这个被多方势力视作眼中钉的情况下,守不住,就全白搭。 人生路上,钱财得失,祸福旦夕,全凭天意。 争一争,尽人之事,听天命,丢了也不要过分惋惜。 “这字绝了,真的,你就适合当个慢悠悠的抄书郎。”陈坛静看着陈洞幽一丝不苟写的字,啧啧称奇。 陈洞幽这会没功夫和她打嘴架,夏泽说一句他便写一句,偶尔夏泽会停下来思索话语是否通顺得体,还会询问陈洞幽的意见,不知不觉,就连埋头写字的陈洞幽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 不知为何,陈坛静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赏心悦目。 事无巨细,从头到尾夏泽说的明明白白,但是更多的则是和吴骓商议,而不是简单的吩咐。好不容易写完了一大段,夏泽拧着的眉头才渐渐舒展。 最后的最后,陈坛静发现夏泽不知为何变得更为拘谨和小心翼翼,要知道身为皓山山神,北岳正神的吴骓,移山缩地之法要跨越山河何其容易,照顾几个流离失所的孩子和公子的亲人,多简单的事。 可公子心头挂念的琐事,竟然就是这些?还以为会是更伟大的事情呢,可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是把自己的负担丢给了别人,充满了愧疚,陈坛静忽然就觉得鼻子和眼睛都有些发酸。 等到夏泽和陈洞幽两人写完这封信,两人都是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陈洞幽率先发现陈坛静的异样,稍加思量后,眉眼弯了弯,拿起那杆毛笔朝陈坛静脸颊上轻轻一点,点了好大一颗富贵痣。 “怎么研墨还偷懒啊?”陈洞幽佯装不悦。 结果强忍眼泪许久,濒临决堤的陈坛静,被这么轻轻一点,嘴唇颤动过后,顿时哇哇大哭,眼泪鼻涕一泻千里。 夏泽与陈洞幽短暂的眼神交汇,笑道:“打盆水来,帮小静洗脸,今晚吃饭所有的碗你来刷。” “是,公子。”陈洞幽会心一笑,连连点头,然后走向水缸打水。 “莫哭莫哭,等到写完这几封信,还得让小静你帮我和王恶说说,让他好歹给我放几天假,好让我和你们过个好年。”夏泽用手摸着陈坛静的脑袋。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一抹脸,破涕为笑:“好嘞!” “公子,前三日你让我研墨,说让你写几封书信,为何要等到今日?”陈坛静抽了抽,不解问道。 夏泽自嘲笑笑,“前几日让王恶揍得老惨了,那时候脑子有些迟钝,想着若是写信担心考虑不够周全,情感不够饱含,所以只好作罢,但是.....” “但是?” “这几日真的让王恶打得,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会死掉,所以,再耽搁下去,我害怕我不会有机会寄出这几封信......”他挠了挠头。 “这个王恶,到时候看我怎么教训他......”小姑娘暗自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刚要迈进门槛的中年汉子一听这话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没精打采道:“行了,不用跟我秋后算账,从今天起,一直到大年初七,我不会给他练拳。” “真的?!”小姑娘欢呼雀跃。 夏泽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暗自松了口气,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明知某些事情只要做了就会对自己有益,但是面对艰难险阻之时还是免不了会有畏难情绪。 “但是我提醒你一句,别忘了我和你的约定,不然后果自己掂量。”汉子将手指头掰得咔嚓作响,终于是没胆子接触小姑娘杀人的目光,“再提醒你一句,即便是这几日不用练拳,也不要将其荒废,最好是趁着年前,最少炼化一件五行本命物。” 夏泽点点头,问道:“你觉得现如今我炼化那一件法器,最好呢?” “滚蛋,是不是老子还得亲自给你喂饭,帮你把尿?”王恶翻了个白眼,骂道。 他不由得向着门槛挪了几步,气的一跺脚,随手一抛,一圈黄色的环形符文从他的手腕飞出,最后一缕掠入夏泽眉心。 顷刻间,夏泽只觉头脑有些肿胀,一声声古老的咒文响彻他的心湖。 “这个炼化口诀你拿去用,此诀名为炼乾坤,可炼化宝具法器,甚至对于凝聚山头灵气有显着成效,刚好与你之前掌握的炼化水运的口诀相辅相成。” 王恶说完,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封书信,就要简单多了,大多数是夏泽这一路上认识的朋友,没有工于心计的计策,没有勾心斗角,有的只是他简单的交代了自己的近况,顺带着询问有人的现状,还有最美好的祝福。 陈坛静挠挠头:“公子这一路,还真是认识了不少的朋友啊。” “坏了!”夏泽忽然猛地一拍大腿。 “怎么了?公子?”两个小童都是一愣。 夏泽抠抠脸,尴尬笑道:“好像有好一部分人的现在所处的位置,我都不太清楚,这可怎么寄信啊......” 陈洞幽摆摆手:“公子无须担心,我早就打听过了,在大齐洞京有一处寻迹坊,专门做飞剑传信的生意。只要附上一笔神仙钱,再提供某个人的画像,便可以飞剑承载信件跨越数洲,尽最大可能找寻到此人,将书信送到。” 夏泽大喜。 “就是这个价格真的不便宜,一洲之内寻人是六十颗惊蛰钱,跨越一洲,大概是一百二十颗惊蛰钱,然后每跨越一洲便要多一倍价钱......” 夏泽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表露出肉痛的神情,只是说道:“我出趟门。” “公子,我和你一起去!”两个小娃娃异口同声。 “乖乖在家等我。”夏泽摆了摆手,不等两人作答,便径直走出了铁匠铺子。 就在两个小娃娃感到有些失落之时,夏泽的生意忽然在院子外响起,“我会给你俩买礼物的。” 魏饮溪早已在门外恭候多时了,拱手道:“拜见先生。” 夏泽没有理会他,径直从他身边经过,沉声道:“有屁就放。” 魏饮溪端起笑容,快步追上:“瞧先生说的,我不过是想陪先生走一段路罢了,另外,若是先生需要找寻几件品质不俗的的法器,用于炼化本命物,学生也可以出手帮忙。” “条件呢?” 魏饮溪嘿嘿笑道:“当然,需要先生指点迷津,先生所说的关于我的关隘,究竟是什么?到底会不会阻碍我的大道。” “免谈。”夏泽面无表情。 接下来二人并肩而行,各怀心事,走了好长一段路,一直走到夏泽进入那间寻迹坊外,魏饮溪惊奇的发现,前几日酣睡的那颗大树就在旁边。 “涉及先生的隐私,我就不陪同先生一道进去了,就在这大树底下等先生。”魏饮溪挨着大树一屁股坐下。 夏泽也没有过多理会,直接进入了寻迹坊打算寄出书信。 魏饮溪闭目养神,果不其然,过了片刻,那股湿润的感觉又来了,睁开眼一看,又是昨日那个朝着他撒尿的孩童,一泡热尿把他华贵的衣袍尿湿一大片,而且满脸狡黠笑容全无悔意。 魏饮溪不动声色,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孩子,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做得好。” 然后便悠哉悠哉,一个人走到金缕江水边,清洗衣袖。 夏泽这一趟,暂时一共花费了四百多颗惊蛰钱,店家收取一半定金让,若是没找到受信者踪迹,还会完完整整的将那部分神仙钱退回。再加上夏泽又那一门,佛家观水的神通,凝聚几个古人身形幻象,得心应手,就省去了提笔画像的繁琐步骤。 他走出寻迹坊,来到那棵大树下,却不见魏饮溪踪迹,只当魏饮溪先回去了。 不知怎么的,那股疲惫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夏泽索性直接靠着大树盘腿坐下,悄悄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湿润温热的感觉,遍布他整个手掌,夏泽蓦然睁眼,看到眼前那个孩子正对着他撒尿,顿时气的站起身,抓起那孩子,照着脸就是啪啪两巴掌。 那孩子当场吓得哇哇大哭,就要仓皇而逃,结果一条手臂被夏泽死死抓住。 “说,谁教你这么干的,知不知道朝人身上撒尿是不对的?”夏泽骂道。 那小孩泣不成声,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哭道:“三天前有个大哥哥在这睡觉,我朝他撒尿他非但不骂我......还.....还给了我一锭银子,今天我又朝他撒尿,他又给了我一锭银子,我才......” 夏泽脑袋里轰的一声,顿时心里有了数,一把抓住那锭银子,然后松开小孩子手臂。那小孩刚要逃跑,夏泽想了想,迅速在他屁股上补了一脚。 金缕江岸边,魏饮溪心情很好,哼着歌就把衣服洗净了,看着江水中自己伟岸的倒映顿时豪气万丈,刚要引吭高歌一曲。不想下一刻,有人忽然出现在魏饮溪背后,飞起一脚就将他踹入江水中。 “你大爷的!谁啊!谁......”魏饮溪在江水中不断扑腾,大口喝水。 第二百二十九章 自通狗屁 “先生饶命啊......”魏饮溪在水中疯狂挣扎,一张口便一连灌进去好几口冰凉江水,好不容易从水中扑腾着来到岸边,又被夏泽一脚踹了回去。 夏泽双手负于背后,神情冷峻,俯视着水中的魏饮溪,冷声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收拾你吗?” “我......不会水......先生饶了我......”魏饮溪整个脑袋没入江水之中,吐出一连串气泡。 夏泽眉宇微皱,站在原地不动。 看魏饮溪濒临崩溃,疯狂扑腾的样子,不像是作假。 只是下一刻,水面上突然炸起一团水花,某个浑身湿透的高大身影迅速逃遁。 夏泽嘴角微挑,一拳前伸,一手负于背后,弓步立地。 街面上霎时间涌出一大群手持兵器的之人,涌向夏泽和魏饮溪二人。在大齐洞京,看似魏饮溪一个人独来独往,可其实大齐的眼线无处不在。 手持利刃的护卫,一拥而上,却都在距离夏泽七丈有余的位置停下。魏佶有令,可以保护魏饮溪,但是千万不要触怒夏泽,因为任何过激的举动,都可能会导致大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恍惚间,天地变色,一股灼热的通红光芒覆盖了在场之人的视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仓皇而逃的魏饮溪吓得顿住了脚步,因为逃无可逃,他惊恐的转过了头,亲眼看着那个宛如地狱修罗一般的夏泽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每踏出一步,大地震颤如霹雳惊雷。 下一瞬,魏饮溪站立的位置骤然有磅礴拳意如同火山爆发,炫目光华直冲云霄。 魏饮溪双眼翻白,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昏死过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随手将魏饮溪扛在肩上,朝着人群走去。 大齐的护卫们,自觉散出一条通道,让夏泽径直离开,不想那已经走远的少年,忽然转过头说了一句:“放心吧,他没死。” 少年扛着魏饮溪,大步离开,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护卫,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叫放心吧还活着?还如此的轻描淡写,什么时候大齐太子的安危变得这么微不足道。 若不是早有听闻夏泽是魏饮溪的先生,大概会有超过半数的护卫心境崩塌一地了,而且据可靠消息,这样让人瞠目结舌的景象,恐怕还会在洞京持续相当之久。 “这小子的境界,又扎实了不少,短短几天,已然从武道五境步入了五到六境,就是种豆芽也没这么快啊。”曹兵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朝着一旁的男人笑道。 狄晴瞥一眼曹兵,摇了摇头;“眼拙了不是,他现如今还只是武道五境巅峰,只不过他的五境,是我见过最强的。” 二人同时凝望江水,异口同声道:“大齐暂时是安全了。” 茶楼雅间,魏饮溪浑身发抖,望着摆弄着冒热气茶壶茶具的夏泽,还觉得脑子乱成了一片浆糊。 更令他糟心的是,夏泽那笨拙的沏茶,洗茶手法,有多处瑕疵,糙的不能再糙了,明言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外行,兴许不知是哪个地方照猫画虎学来的。 而在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小男孩,正是此前往他和夏泽身上撒尿的那位,此时他不知所措的坐在位子上,即便桌子上摆放孩子会喜欢的零碎吃食,那小孩还是有些害怕夏泽,默默往魏饮溪这边凑了凑,讨好似的看着他。 夏泽往茶盏推给两人,同时把暖手用的手炉推向二人,重新问出了那个问题:“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么?” 话音落地,对面两人,皆是一愣。 小孩点了点头:“我不该朝人身上撒尿。” 魏饮溪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打量着夏泽的神色,嗫嚅道:“回禀先生,我不该给那小孩银子,就该像先生一般,直截了当的给他俩耳光,让他长长记性......” 坐在一旁的小孩顿时愣住了,从魏饮溪的话里他弄明白两件事,眼前这个摆弄着茶水的青衫少年,竟然是身旁这位身材高大的哥哥的先生,而这位哥哥给他银子,似乎别有用心。 夏泽朝着孩子问道:“是不是不明白他给你银子的用意?” 孩子木然,老老实实点头。 “我知道你有些记恨我,直接把你揍了一顿。或许平日里你的爹娘,长辈对你百般呵护,所以你只是觉得你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夏泽没有看他,转而继续煮茶。 那孩子被夏泽说中心事,顿时脸上一阵通红。 明明是这样围炉煮茶的和谐氛围,魏饮溪却是感觉脊背发凉,如芒在背。 有一种预感,夏泽只要处理完了这个孩子,那么就会轮到自己了。 “你尚且还小,做了什么错事都可以用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盖过,可终有一天会长大。你做了错事,非但没有受到惩罚,他反而还用银两来嘉奖你,让你觉得朝人身上撒尿便可获利,屡试不爽。” 夏泽话锋一转:“可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遇到的是我,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便给了你两巴掌,可如果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江湖汉子,或者是个高高在上的山上人,会不会随手就将你打成一摊肉泥......” 那名孩子顿时小脸煞白,浑身发抖。 魏饮溪刚刚被温热茶盏呵护得有些温热的手掌,转眼间又开始冰凉起来。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声污秽不堪的妇人怒骂,夏泽似乎是早就有预料了,对着魏饮溪说道:“待会若是有人打你骂你,不许还口不许还手。” 魏饮溪脸上先是一片煞白,转而又变得一片通红,只得点了点头。 那妇人骂骂咧咧的从茶楼外走到雅间,掀开帘子,身后还跟着个驼背的男人,一走进来便抱着自己的孩子,几番关怀备至,四处摸索,像是要从孩子身上找到一丝伤痕,然后对着夏泽还有魏饮溪一同粗鄙不堪的怒骂。 而站在一旁的男人,貌似有些懦弱,缩在一旁要么默不作声,要么时不时附和上一两句,全然成了妇人的应声虫。 魏饮溪听着妇人喋喋不休的粗言鄙语,被横飞的唾沫星子浇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偏偏夏泽不动声色。 一直等到妇人口干舌燥,夏泽才缓缓说道:“你的孩子在我们身上撒尿,你可知道此事?”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迅速打量了一番夏泽和魏饮溪的穿着,夏泽倒还好,身穿一件青衫,平平无奇,而魏饮溪就有趣了,虽然生的仪表堂堂,可因为落了水,此刻只穿了一件素白的内衬。 妇人松了口气,重新端起那副刻薄姿态,嗤之以鼻道:“我的孩子平日里知书达礼,颇有教养,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乖孩子,你们说他朝你们身上撒尿,有证据吗?我可是听说了,你打了我家孩儿两耳光,这事怎么算?” 那孩子从自家娘亲怀里走出来,心中一阵唏嘘,就自己这样,跟知书达礼挨得上关系吗? 夏泽神情风轻雨淡:“你想怎么算?” “怎么算?你打了我家孩儿两耳光,那么多人可都看见了,万一打出个好歹来,耽误了我家孩儿将来考取功名,就你这寒酸样你赔得起吗?要想让此事过去也简单,赔钱!五十两!”妇人双臂环胸,冷笑讥讽道。 魏饮溪正想喝一口茶水,压一压满腔的愤懑,结果一听这话,顿时惊得噗的一声吐出满口茶水。 孩子连忙拉扯妇人衣物让她不要再说了,奈何妇人全然不做理会。 夏泽和魏饮溪的反应,妇人尽收眼底,愈发得意:“若是不赔,有你们好果子吃,看你们这打扮,应该是外地人吧,我要是去官府告官,你们猜......” 魏饮溪再也按耐不住,蹭的一下站起身,朗声道:“好啊,这位大婶,你要钱,我替我们家先生赔。不过区区五十两,拿去便是。” 旋即从怀中摸出几锭白花花的银子,丢到桌子上。那妇人和汉子的一对狗眼差点没蹦出眼眶,重新打量了一番二人,这么些银子随手就抛出来了,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妇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银子,陪着笑脸:“既然二位如此慷慨,那这件事就此作罢。” 只是摸着摸着,妇人忽然摸到那几锭银子底下,似乎有些许特殊的纹路。 夫人的额头开始冒汗,那汉子见状凑了上来,瞧了一眼,颤颤巍巍道:“好像是官家的官银......” “不是让你别出声还嘴吗?”夏泽默默饮茶。 魏饮溪拱手:“学生愚钝,见不得先生受辱,哪怕今日先生打我骂我,这口气我也一定帮先生出了。” 扑通一声,这对夫妇立即滚倒在地,哭着喊着扇自己耳光,妇人泪眼朦胧道:“先前村妇眼拙,见不得官家真容,还请官家恕罪啊。” “刚才的底气呢?我家先生在这,二位只管讲理,我姓不姓魏,关系不大的。”魏饮溪翻着白眼,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幸灾乐祸的字眼。 只是在拜倒在地磕头不止的夫妇耳朵里,就是晴天霹雳了,方言大齐,身为高官又是国姓的,能有几人?可不就是那位太子魏饮溪吗? “知不知道什么叫,惯子如杀子?”魏饮溪骂道。 恍惚间,魏饮溪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 夏泽见状笑道:“倒是不笨,自个说着说着就把狗屁通了。” 第二百三十章 商家 墨家 远道而来 妇人和汉子颤颤巍巍,不敢抬头,那孩子见状也跪倒在地。 “看在你们二人态度如此不卑不亢,本太子重重有赏......”魏饮溪捧起香茗。 两夫妇低着头,迅速对视一眼,都开始胆怯起来。 “就赏赐你们,各自赏赐对方脸颊红肿,高高隆起。”魏饮溪将手掌拍和,和煦一笑。 妇人听闻此言,甚至有些窃喜,将手掌抡圆了朝着汉子脸上就是一击势大力沉的耳光,直接将男人打的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等到缓过神来,汉子才察觉到妇人眼神中的暗示,颤颤巍巍的递上了轻飘飘的一巴掌。 打就打,好歹不用死啊。 那个孩童眼中噙满泪水,但也不敢出言阻拦。 “够了。”夏泽说道。 “停。”魏饮溪喝道。 互扇耳光的夫妇二人,立即停下手中动作,只是夏泽的劝阻,并未让他们二人心中的畏惧减少几分,天知道这个被魏饮溪称作先生的家伙,是不是披着羊皮的狼。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您二位如此教子,使其娇纵蛮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妇人和汉子满脸惶恐,就要邦邦磕头,却听魏饮溪伸出两个手指头笑道:“就罚你们十两银子好了。” 妇人和汉子面面相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怎么?不愿意?”魏饮溪冷笑道。 “愿意愿意!多谢太子开恩。”妇人和汉子连连点头。 只是二人摸索了一番,总共也摸不出八两银子。妇人的神色有些尴尬,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二人的神色,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那二两银子先欠着,等你们回了家凑一凑,往官府送,就说是你们欠大齐魏饮溪的,走吧。”魏饮溪双手笼袖。 “是是是,谢过太子殿下大恩大德。”二人千恩万谢,就要带着那孩子赶紧跑路,生怕两人反悔。 “让这孩子等一下,我有些话,要与他说一说。”夏泽忽然开口道。 “这......”妇人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男人牵了牵她的手,他们才匆匆走出屋子,将门掩上。 夏泽走上前,柔声道:“我打了你一巴掌,又让你爹娘赔了银子,恨不恨我?” 孩子摇了摇头,磕磕绊绊道:“朝人身上撒尿不对,先生这一巴掌是对的,至于我爹我娘,不分青红皂白,也是不对的,就是赔了银子,过一阵子我爹又得挨我娘骂了......” 夏泽会心一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他呢,恨不恨他?” 魏饮溪往后缩了缩脑袋。 孩子小声嘀咕道:“是我有错在先。” 犹豫了片刻,孩子又说道:“大哥哥原先的用心,我不知道,只是先生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也只错了,对不起。” 霎时间,一道飞剑从夏泽窍穴之中飞出,萦绕着夏泽周身飞快的旋转,一缕缕电光闪烁。 孩童惊讶道:“先生您是神仙吗?” 夏泽用指尖拨动飞剑剑柄,那柄飞剑转而晃晃悠悠的飞回夏泽窍穴之中。 “算是吧。”夏泽温润一笑,从方寸物中掏出一枚铜钱,放到孩子手中。 魏饮溪忍不住瞥了一眼,嚯,还挺大方,出手便是一颗芒种钱,换作纹银便是一万两。 “希望你今日知错,是发自肺腑的知错,而不是畏惧强权才说自己知错了。这枚铜钱你留着,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枚铜钱的存在,你爹你娘也不行,等到某日遇到了实在是迈不过去的门槛,就把这枚铜钱拿到当铺,就说是某位仙家让你来换银子。” 那孩子看着掌心那枚青色铜钱,温润荫凉,脸上便有些愧疚,终于毕恭毕敬的作揖道:“感念先生教诲,周典一定铭记。” 孩子有些稚嫩,但是能够看出来是个上过书塾的孩子,最后一溜烟跑了。 在楼下恭候许久的夫妇二人,见状,连忙拉着周典的手仓皇而逃,一直走到隐蔽处,才敢停下询问周典是否吃亏。妇人平白无故丢了八两银子,心里那叫一股愤懑,很想翻白眼,可是她到底是没敢。 一阵凉风吹过,魏饮溪正襟危坐,只等夏泽发问。 “那小孩都往我们身上撒了尿,可你我二人的做法却天差万别,知道么?在某一瞬间,我是真动手杀了你。”夏泽不动声色,袖子下边的剑指成型。 魏饮溪赧颜道:“知道,先生给那孩子两耳光,是想让那孩子长长记性,而我非但没有立即教训他,而是对其大加赞赏,为的就是让他形成错误的观念,有朝一日真的遇上了蛮不讲理的强者,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夏泽点点头,全然不顾魏饮溪惊恐的眼神,将那冒着腾腾热气的手炉捧在手里,泛白的手掌才开始渐渐温热,“不仅如此,今日倘若那孩子没有诚心诚意的觉得自己错了,而是单纯忌惮你魏饮溪的强权,有朝一日。” 魏饮溪全神贯注,但偏偏夏泽停顿了许久过后,愣是没有给出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答案。 “先生请讲。” 夏泽开始起身走出屋外,魏饮溪见状,匆忙穿上还未干透的衣物追了上去。 狂风瑟瑟,二人并肩而行。 夏泽双手拢袖,手中捧着手炉,沉声道:“倘若是那孩子某日真就因为你的捧杀死于非命,那倒算了,可若是不死,未必不会是第二个夏泽。”m 魏饮溪一言不发,却听夏泽又说道:“你种下的恶因,某日会不会结成反噬你自己的恶果,天知道,兴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这一方面,不仅仅是为你,我还是由衷的希望,我那一枚芒种钱,某日能够在那孩子的心田开出一棵可以为万民遮风大雨的参天大树来。” “经过这妇人一闹,我开始想明白一件事情。耳熟能响的道理未必能救每一个人,你是这样,那对夫妇是这样,我也是这样。今日围炉煮茶,你看不惯我的笨拙,而我暂时接触不到你们贵族的礼仪,天冷饮热茶才是我的道理;你魏饮溪生来便是太子,习惯了以那套驭民之术,把控人心,绝对大多数的人在你眼中都是棋子,好让你自己坐稳你自己的位子;而那妇人看似蛮横,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礼仪、儒雅、家教,全都抛之脑后,要的便是那一份温饱,所以你们两方的道理是不能互通的。” 魏饮溪终于忍不住发问道:“先生知道我的心思,怎么不跟我计较了?” 夏泽骤然停步,额前发丝被风吹的不断飘荡,他笑道;“由衷希望某日,在你魏饮溪心中,也能开出一颗遮挡风雨的参天大树。” 魏饮溪愣在原地,眼见夏泽渐行渐远,他朝着那个背影急呼道:“先生......” 夏泽没有回头:“别得寸进尺,你话怎么这么多?” 魏饮溪不卑不亢:“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有朝一日,希望能陪同先生真正来一次远游。” 夏泽的身影,消失在巷道之中。 这场大雪来的毫无征兆,仅仅是一个时辰,整个洞京便覆盖上了白茫茫的一片。 夏泽沿着洞京城内的金缕江走了一路,江水不再湍急,但是想要从中凝练出水运灵气,还真不容易。 等到夏泽回到铁匠铺子外时,手炉已然趋近冰凉,而门外有一男一女,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二人年纪相仿,看似二八出头,男人身姿高大,剑眉星目,样貌俊朗,发髻上别着一根木簪子,背负长剑,腰间挂着一只写有精致撰文玉牌,脚踩鹿皮靴。 女子梳着百花分肖髻,眼波流转,杏眼樱唇,穿一件大红色狐裘羽织鹤氅,头戴雪帽,脚踩红韵流金羊皮靴,即便是在如此寒冷的冬日里,一对白酥皓腕上各自戴着一个明晃晃的银镯。不得不说,美女子哈着寒气,笑颜如花,真是倾国倾城、光彩照人。 二人见夏泽归来,缓缓稽首行礼。 “墨家,吴冰甲,见过夏仙师。” “商家,蔡凝雪,见过夏仙师。” 夏泽有些尴尬,不过没有表露于形色,拱手还礼道:“武夫夏泽,有幸与二位相识,里边请。” 话音刚落,一直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陈坛静和陈洞幽迅速将门打开,然后满脸尴尬的看向夏泽,实际上这两人早就在门外等待了,只不过夏泽不在,二人不敢轻举妄动,装作无人在家,于是就让远道而来的二人在风雪之中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从待客礼仪上来说,不让人进门就算了,连杯热茶都不给,这是说不过去的。 有了夏泽的指示,两个小家伙干起活来,就利索多了。这铁匠铺子地方不大,但是在陈坛静卖力收拾下,还算是干净整洁。 几人各自落座,陈洞幽给来人和夏泽倒上茶,蔡凝雪彬彬有礼的谢过,轻轻抖落雪帽上的细雪,嫣然一笑,吴冰甲亦是如此。 夏泽微笑道:“招待不周,让你们在风雪之中站了这么久,二位见谅。还请二位开门见山,来找我夏泽,意欲为何?” 蔡凝雪点点头,笑道:“墨家,吴冰甲,是我的旧相识,此次是陪我前来。而我代表的商家,为的是要和夏仙师谈一笔买卖。据我所知,夏仙师手下的皎白城,未来三年,将会租赁出去,而现如今有不少山门对于这座城池,虎视眈眈。” 夏泽微微挑眉,蔡凝雪的几句话,就将吴冰甲所在的墨家摘得一干二净,不过吴冰甲貌似也不太在乎的样子。 “若是要租赁城池,二位只管找吴骓出价便是。” 蔡凝雪摇摇头,会心一笑:“据我所知,翠屏宫和聚宝宗,多多少少都和夏仙师有些瓜葛,我们商家小门小户,挣不到这点香火情,只好亲自前来拜会夏仙师了。” “另外,还有几桩买卖,价钱一定会让夏仙师满意,就是不知夏仙师是否有兴趣。”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以物易物 “蔡姑娘但说无妨。”夏泽眼前一亮。 蔡凝雪佯装哑然失笑,轻叹道:“我以为夏仙师同为山上人,看到我会叫一声蔡仙子......” 夏泽愣了愣,点头道:“是在下考虑不周,蔡姑娘见谅,蔡姑娘所说的买卖是什么买卖?” 一旁的吴冰甲迅速抿紧了嘴唇,才没有将满口茶水喷吐而出。 陈洞幽和陈坛静缩着脑袋蹲在灶台边上,捂着嘴偷笑。 真不愧是公子啊,依旧发挥稳定,不解风情啊。 蔡凝雪眼睛笑成了月牙,只是嘴角抽了抽,笑靥如花:“来之前打听过,夏仙师正处于炼化本命物的关键时刻,小女子这刚好有几件五行之物,刚好可以用于炼化。” 她的纤长玉手从耳垂的耳坠上划过,一枚精金打造的匍匐狮子被她摆在桌上,“拘魂狮子,由金庭洞天的无摇精金制成,集墨家能工巧匠技巧之大成,可以拘押山神土地,江神河婆,乃至于各种游魂,为己所用,与人对敌之时,可以以灵气浸染唤出一头三丈高的雄狮,助人杀敌。其本身也是一件咫尺物......” 其实这尊精金狮子还有一个功效,那便是在一定程度上温养镇压神魂,不过在阐述的过程当中,蔡凝雪发现,夏泽似乎已经察觉了她对他的情况了若指掌,索性就没细说,省的遭人怀疑。 手一翻,一个明黄色锦囊被她放在桌上,只见这锦囊微微一颤,仿佛有极其轻盈精微之物,在锦囊之中嗡鸣作响。 “扶摇土,扶摇,上下腾飞之意,土,大地之根基。这抚瑶土相比拘魂狮子,品秩上要差一些,但是自有其妙用,若是将其炼化,即便是未到武道七境行云境,也可短暂御风百里。” 蔡凝雪的声音好似轻绵白雪,十分悦耳,但是令夏泽在意之物,另有其事。 拘魂狮子,五行之金,可以拘押神魂,捕获各类山河神灵,强大精魅鬼物,更重要的是它还能稳固神魂。 另外的五行之土,抚瑶土,暂时不知其他妙用,但是单凭它能够让行云境之下的武夫腾空百里,用来凑齐五行之属,倒也还算凑活。 蔡凝雪见夏泽看的入迷,而且似乎大有期待着她将五行之属全部摆放到桌子上的样子,于是掩面一笑,提醒道:“夏仙师,这五行之属若是要追求其品秩,要想完全凑齐五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夏泽摇摇头:“蔡姑娘误会了,夏某在意的,是你这两件值多少神仙钱,我买不买得起,仅此而已。” 换言之,他现如今是真缺钱。从云溪镇出来,踏上远游,吴骓就给他备了大概一百来颗芒种钱们,一颗芒种钱就是一万两,相当于是随时随地背着一百万两银子行走江湖。 夏泽跟何煦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少年,但是这一路也敢过一过以前不敢想的日子,比如点一大桌子以前都没见过的可口饭菜,一口气吃糖葫芦吃到饱。 那会夏泽时常想着,一百颗芒种钱,但凡让他剩下四五颗,买一间气派的大宅,再买几十块肥田收租,剩下的这大半辈子什么都不做,做个吃喝不愁的土财主都富裕了。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游历,夏泽才想明白一件事,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练气的山上人,练拳的武夫,都各有各的活法。凡人要用钱买米买面填饱肚子,练气之人要用神仙钱买符纸丹药。 这样一来,也只是从缺钱变成了缺神仙钱。 因此夏泽时常感叹,修行之路除了奋力练拳,还要时常念叨着如何生财有道,费心费力,一刻都闲不下来。若是什么都不做,就会像那些金身腐朽的山水神灵,坐以待毙。 吴冰甲皱了皱眉头:“夏仙师现如今可是东宫太子的先生?还会缺银子?” 这话有些太过于堂而皇之,因此在桌子下,蔡凝雪悄无声息的踩了一脚吴冰甲的脚趾。 吴冰甲疼得嘴角抽搐,夏泽摇了摇头,似乎不太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瞧您说的,小女子既然来找夏仙师做生意,自然不会找些远超市面价格之物,这拘魂狮子搜寻不易,小女子废了稍许心力,看着与夏仙师投缘,三百颗芒种钱即可,至于这扶摇土......两百” 未等蔡凝雪说完,夏泽摆摆手,堆笑道:“多谢蔡姑娘的好意,再看看......” 再看看?在商家人眼中就是算了吧的的意思。 这一次,即便是自持稳重的蔡凝雪,都觉得有些诧异,好歹是把整个大齐揍得颜面尽失的人,五百颗芒种钱也不至于没有吧?传出去,岂不让九州之人笑话? 吴冰甲嘴角微挑,偷偷打量着蔡凝雪吃瘪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同时也觉得自己先前那一脚挨的有些无辜。 蔡凝雪认知崩塌了,这两件法器只能说是她用来抛砖引玉的敲门砖,真正要谋划的,是让商家真正能够在缥缈洲扎根之事,也就是皎白城的归属,若是能够拿下皎白城,接下来花费些财力和时间开辟出那座隐蔽洞天,将会给整个商家带来一笔无法想象的庞大利润。 但是她已经将拟订好的价格甩了出去,总不能临时变卦白白送给夏泽,免得他觉得自己另有所图。 于是这位来自商家的蔡仙子咬了咬牙,试探着说道:“夏仙师莫急,小女子这还有一件物件,一定会让夏仙师满意,别怪小女子心思颇多,行商之人若是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难免会栽大跟头。夏仙师若是肯用一颗鲛珠以物易物,这三件物件就一并交给夏仙师。” 夏泽本来已经没有了做这几件买卖的心思,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好奇,只是这张口闭口夏仙师的称呼,让他有些不适应,于是笑道:“蔡姑娘客气了,叫我夏泽就行,另外既然蔡姑娘还有好东西,不妨拿出来看看。” 蔡凝雪脸上笑意稍稍缓和,点点头,从方寸物内取出一卷色泽昏黄的图纸,缓缓摊开。 只见在那一幅幅画卷之上,以极小的字迹和工笔画记载了约莫数百把飞剑的样式,神通。细看之下,一把把飞剑,有如盘桓的仙鹤,随着蔡凝雪指尖划过,便有一把把迥然不同的飞剑跃然纸上,时而喷吐烈焰,时而开山断江,活灵活现。 “飞剑图,坦言说这张飞剑图的价值远超前面两件,是墨家游侠在游历某座隐秘福地之时偶然搜寻到的,其中记载了数百种飞剑名称,妙用,放在任何人手中,都只不过是一张可以动的废纸,可是在夏仙师手中,就可以是一件堪比仙兵的惊世重宝......” 夏泽的瞳孔微缩,双手笼袖,这话倒是不假。 墨家吴冰甲,在蔡凝雪开口那一刹那,便以秘法隔绝了此地气息,避免有外人窥听到他们的对话。 蔡凝雪笑笑,看破了真章,看来还是不能暴露太多,这家伙在某一刹那是动了杀心? 不想夏泽忽然问道:“这鲛珠是我一位故人所赠,不好拿来以物易物,奈何我也没有多余的神仙钱,这样如何,我就拿出一样东西交换,若是蔡姑娘觉得合适......” 蔡凝雪点点头,夏泽这也算是无意之中给了她一个台阶,唯有谈成此事,为商家谋划扎根的大业才能迈入正轨。 “可以。” 夏泽手一翻,只见一枚鸽子蛋胆小的黑色弹丸,卧在他的掌心,吴冰甲凑近一看,一对狗眼差点没蹦框而出。 “雷火丹?你从哪里弄到这稀奇玩意的?”吴冰甲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雷火丹,一颗相当于是太乙境仙人的全力一击,而且据说炼造的方法早已失传,放在缥缈洲上任何一个宗门,都是要放在祖师堂供奉的镇宗之宝。 蔡凝雪多年行商,喜怒不于形色,这会的状况也没比吴冰甲要好到哪里去。 她略加思索,最后还是决定毫不保留,浅笑道:“夏仙师的这枚雷火丹,堪比十境修士的全力一击,堪称有价无市,就是拿走三样宝贝,都绰绰有余,夏仙师当真舍得?” 夏泽摇摇头,坦言道:“蔡姑娘如此诚恳,我夏泽就不和你整那些弯弯绕绕的了,现如今我最缺的,就是趁手的方寸物,咫尺物,如果能够在拿下这三样宝贝的同时,再拿到三四件咫尺物或是方寸物,就很合适了。” 吴冰甲庆幸这会自己嘴里没有茶水,不然就真是要施展出火山喷涌的绝技了。方寸物、咫尺物,还他娘的三四件,你俩是真棋逢对手啊。 不想蔡凝雪也没有过多和他计较,点头道:“就依夏仙师所言。” 一个朱红色的葫芦,葫芦以狷狂笔锋字体,写有真逍遥三字,被她放在夏泽跟前。 夏泽疑惑道:“这是?” “养剑葫芦啊,行走江湖的剑客剑仙,人人都想要拥有的,可以温养修缮飞剑,同时也可以用做方寸物。”蔡凝雪眯眼一笑,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似乎是对夏泽的无知感到诧异。 不等夏泽回话,蔡凝雪便又将一枚玉牌放在夏泽掌心,玉牌温热,伴随着灵气进如流露出一丝丝暖意,夏泽接过来一看,玉牌之上写有四字,极其对他胃口。 “日进斗金。” “商家的行商牌,此牌是一个咫尺物,凭借此牌日后可以随时随地掌握商家出售的重宝,以及将自身想要交易之物交于商家子弟代替售卖。”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桩嫁祸的阴谋 “成交。”夏泽缓缓推上那枚雷火丹,转而将那五件东西一并揽入怀中。 吴冰甲小心翼翼的将那枚雷火丹拾起,然后放入方寸物内。 灶火台边上,陈洞幽和陈坛静急得不行,但是在这种场合他们又不能直接开口提醒夏泽三思。 蔡凝雪的意识有那么一刹那的迟疑,夏泽如此果断干脆,莫非自己对这五件宝物的估价,打了眼?这五件东西真的值一颗有价无市的雷火丹? 但是出于在商家生意经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素养,她还是很快定住心神。 商人经商,盈亏自负,打了眼亏了钱,还能怨天尤人?还不是怪自己本事不济。 她缓缓抬起下巴,那对秋波杏眼里满含笑意,轻笑道:“原本为了谈成这笔大买卖,这几件法器就算是夏仙师钱不凑手,送我也送到您手上,但是没想到夏仙师出手如此阔绰,一出手就是一枚雷火丹。如此一来,小女子可是占了夏仙师不少便宜,既然做成了这笔买卖,那接下来不如让小女子再与夏仙师谈一谈皎白城这笔买卖,争取个互利互惠,您意下如何?” 夏泽点点头,重新为两人沏上两杯热茶,“愿闻其详。” “我们商家之前未能有缘与夏仙师结识,因此比不得翠屏宫乃和聚宝宗,所以我们将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一定会让您满意......” 说这话时,蔡凝雪站起身往夏泽这边凑了凑,眼看就要行贴面礼,不想夏泽直接佯装望向别处,站起身子巧妙的避开了。 蔡凝雪闹了个自讨没趣,倒也没太在意,转而以聚音成线的秘法,在夏泽心中说了一串天文数字。 夏泽眉头微皱,半天没有说话,但是从他呆滞的神情就可以猜出这出价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良久,夏泽忽然开口道:“我在等你说那个但是。” 蔡凝雪正了正神色,笑道:“若是夏仙师您觉得这个价格不合适,我们商家会自费为先生开辟四道水陆商道,而且在租期结束之后,这四条商道,全归您所有。” 夏泽眉毛微挑,开辟水陆商道,那可不是件小事,要先得到大齐王朝君王乃至于各部的批准,然后截下大渎江水,挖渠引流,或是开山铺路,而这一路的应运而生的山水神灵,都要给这商道的主人上供,以求平安。这其中的利润,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是......我们要租下皎白城,不仅仅三年,若是可以,我们想租下一甲子光阴。”蔡凝雪打量着夏泽的神色。 “免谈。”夏泽推出一张手掌。 蔡凝雪和吴冰甲都曾预想过,夏泽会拒绝,因此这只不过是个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幌子罢了,但没想到夏泽拒绝的会如此的干脆。 “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吗?”蔡凝雪不禁问道。 “竭泽而渔可不是什么好事,想必诸位租下皎白城,都是为了那座隐秘的洞天福地,这倒不是什么大事,被人拿走了我夏泽也就认了。以商家庞大的财力,我倒是不怀疑皎白城在你们的执掌下会不会风生水起,可一甲子过后呢?当皎白城习惯了那样的日子,夏某还收不收的回来,容夏某有些私心。”夏泽笑笑,抿了一口茶。 蔡凝雪手有些发抖,旋即问道:“关于这一点,我想夏仙师多虑了,我们商家,不过只是想要在大齐洞京找寻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不是要鸠占鹊巢,若是夏仙师您觉得一甲子光阴不合适,那十载?五载?都可以商榷,您觉着价格不合适,咱们一样可以商量。” 夏泽重新落座,摇头道:“给谁不重要,关键是我得知道,这东西是我的,而这东西落在谁手里,守不守得住,况且......” “况且?”蔡凝雪追问道。 吴冰甲察觉到她的情绪中的不安,在桌子底下一把握住了蔡凝雪冰冷的手掌。 “况且,我也是大齐的子民。”夏泽眼神澄澈,沉声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是担心商家扎根大齐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吴冰甲听出了那么几分意味。 蔡凝雪脸色有些泛白,小声追问道:“就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夏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个尚且还在远游的甩手掌柜,若是蔡姑娘真想拿下皎白城,不如直接和吴骓谈好了,不必在意什么香火情,我会直接给他寄去一封信,只要价格公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蔡姑娘不会怪我吧?”夏泽笑道。 蔡凝雪摇摇头,淡淡一笑:“自然不会,夏仙师这枚雷火丹,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未来三年五载小女子都会因为家族嘉奖吃穿不愁,还得谢过您呢。你放心,生意人最讲诚信和公道,日后还望夏仙师多多关照。” 夏泽微微拱手,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沉声道:“外面风雪大,二位吃过饭再走吧。” 话音刚落,他开始吆喝灶台边上猫着的两个小家伙生火洗菜,开始造饭,而且他还颇为接地气的开始大力劈柴。 蔡凝雪眨眨眼睛,立即起身笑道:“不碍事,多谢夏仙师关照,只是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留了,日后夏仙师有机会一定要光临寒舍,小女子一定备上酒席,把酒言欢。” 说着,不顾夏泽再三挽留,穿好衣帽,融入风雪之中。 “那位姐姐好像没说她家住哪,这让人怎么登门拜访?”陈坛静回过味来,默默嘀咕道。 陈洞幽噗嗤一笑,“你傻不傻,公子的逐客令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这要是不多出个仇人出来咱都算是烧高香了,还登门拜访?” 只是话音刚落,在灶火边奋力烧火的夏泽,猛然转过头,一脸的无辜和错愕:“逐客令?可我是真心想要留他俩下来吃饭啊。” 陈坛静和陈洞幽呆在原地,不想夏泽又说道:“算了,想来也是,得了那件宝贝,一时有些高兴的浑然忘我,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这是陈洞幽才反应过来,上前问道:“公子,这几件宝贝,真的值一颗雷火丹?这几件宝贝之中,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件?是那尊拘魂狮子吧?” 夏泽摇头,转而重新拿出几件宝贝放在灶台上,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而那副古朴昏黄的飞剑图被他轻轻捧在手中。 有件事蔡凝雪还真没说错,这飞剑图放在任何人手中都不会有太多作用,可在他夏泽手中,没准真的能创造出一个奇迹。 四处飘雪,冷风呼啸。 吴冰甲和蔡凝雪并肩走在白茫茫的巷道内,这么冷的天,街道上的行人都缩着脖子跑回家去了,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一间客栈。 “好好的一桩买卖,就这么吹了,而且吹得莫名其妙,不生气?”吴冰甲忍不住问道。 “是有些生气,但是不碍事,做生意讲究的是细水长流,我们商家虽然会为了谋求钱财,费心尽力,但终归不是杀鸡取卵的盗灵宗。”蔡凝雪温婉一笑。 “可惜啊,如此倾国倾城的佳人,没有在他那里讨到半点好处。” 蔡凝雪闻到好大一股醋味,噗嗤一笑:“怎么,吃醋了?” 吴冰甲板着脸:“哪里敢啊,蔡凝雪蔡仙子何等的沉鱼落雁,我能随你一道同行,已经是三生有幸,哪里还敢有非分之想。” 蔡凝雪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吴冰甲的脸色,然后用白皙小手,轻轻握住吴冰甲的手,如荡秋千一般轻轻晃荡,轻声细语甜甜笑道:“堂堂墨家游侠吴冰甲都屈尊陪我一同前往,我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别的男子呢。” 这番话像是一下子正中靶心,立时令吴冰甲脸上冰雪消融。 “可是我总觉得,你不讨厌那个夏泽。”蔡凝雪朝那只手轻轻哈着白气。 “嗯,不知怎么的,就是感觉自己对他讨厌不起来,应该不是个恶人。”吴冰甲答应道。 “既然如此的有眼缘,不如干脆找个机会将他纳入你墨家?”蔡凝雪小声问道。 吴冰甲很快摇头:“你找他谈个生意,这样大费周章,最后也只是吃了一个闭门羹,他和寻常人不一样,寻常人但凡是炼气练拳,恨不得找个强大的靠山,行走江湖也好有些底气,可他好似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样的人,我很想和他做朋友,就算是不做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湖里有这样一个好心肠的人,不是什么坏事。” 蔡凝雪轻轻点头,对于这位与自己早已有了婚约的俊朗少年,她其实一直都心生仰慕,除此之外,他背后的墨家亦是如此,墨家主张兼爱、非攻。经商、机关、人才遍布各行各业,一旦有两国交战,墨家游侠便会四处游说王朝君主,避免生灵涂炭。 可在这群雄割据的九州,就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为此诸子百家没少撰文抨击墨家主张过于理想化。 但其实她一直都觉得,墨家之人,实际上就是一群顶着漫天风雪的抱薪者,一群知晓世界灰暗依然努力在铲除灰暗,培植光芒之人。 自己的心上人,也该是这样顶天立地之人。所以这次为了保护她的同行,就显得弥足珍贵。 “不对。”吴冰甲忽然开口说道。 “不对?”蔡宁雪不解问道。 “这一路上的风雪虽大,但也不至于一个行人都没有。况且我们已经在这条小道上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了,依旧没有走出去......”吴冰甲表面上神色如常,压低嗓音说道。 “莫非有人设伏?可谁会这么做?他们难道就不担心墨家那群前辈知晓此事......”蔡凝雪强壮镇定。 “我们的确是不值得,可若是有人想要将我们二人击毙,然后将一切嫁祸给夏泽,那一切就说的通了。”吴冰甲沉声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又来一个夏泽 “待会我来对敌,雪儿你就站在这等我,有我墨家的机关保护,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吴冰甲小声叮嘱道。 蔡凝雪压下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帽檐,点了点头:“有你吴冰甲在,这等小事我就无须担忧了。” “情况要比想象的糟糕,能够在天子脚下动用神通遮蔽天机,说不定早就有阵师在此地埋伏。”他牵着蔡凝雪的手,尽量是自己视线不会四处张望。 “你知道的,只要我们一直处于这个被圈定的隔绝小天地,想要被同门救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不是阵师提前设伏,就是有着别的什么术法符法,破阵一直都不是我的强项......” “破阵之事交给我。你安心对敌,”蔡凝雪笑道。 漫天风雪在这一刹那,陡然停滞不动,显得尤为诡异。 蔡凝雪双眼微眯,只见挡在身前的吴冰甲从方寸物之内随手取出一枚遍布棱角的机关,随手一抛,一真金石清脆声响过后,便有一只浑身遍布刺棱的,散发着淡黄色光晕,背生寒铁双翼的长蛇,将蔡凝雪一圈一圈护在其中。 瞬息之间,墨家游侠吴冰甲,猛然拔剑出鞘,只听见一连串叮叮叮的清脆声响。 那布满墨迹的长剑之上火星四溅,而在脚下雪地,洒下数十根弯曲的飞针。 不等藏身在暗处的人有所反应,吴冰甲眼神冷峻,一剑刺入身前雪地。 倏然间,这条洁白无瑕的雪道之下,竟然开始窜起数以万计的凌乱剑气,状如杂草犬牙,将隐藏在雪地之下的十几名刺客直接绞碎成一团团血雾。 吴冰甲没有立即将地上的长剑拾起,而是迅速掐诀,脚踏七星。 起初先是一个不断旋转的金色飞轮,从他窍穴之中飞出,随着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转而化作熊熊烈焰,盈满了整个街道。 如此一来,这漫天大雪还未来得及落下,便化作雨水,然后变作阵阵白雾。 火势仍旧在不断向着前方蔓延,奈何雪道尽头的那一方似乎也没有作罢的意思,在一息之间,以某种秘法凝聚了大量的白雪,变作一头狭长的雪龙,厉声咆哮,最后与那喷涌着烈焰的火轮重重对撼。 街道中央,轰然爆炸,席卷着烈焰和冰雪的狂风开始想着两边奔腾。 又有五道身影,从头顶屋檐杀出,吴冰甲双眼微眯,五境、六境、三个七境,两个武夫,三个炼气士。 其中以那名六境武夫身形最快,手持一柄青色雉刀,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抹向吴冰甲脖颈。 只是下一刻,这名势头正盛的六境武夫忽然感觉自己胸前衣襟被人狠狠抓住,然后便是一阵迅速的让人眼花的天旋地转,咚的一声巨响。 那名武夫顿时给人摔得七荤八素的,结果未等他站起身,触及灵魂的剧痛便从他的一对双掌之上传来。 这名武夫惨叫连连,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掌被人用自己那柄青色的雉刀钉死在地上。 扑通一声,武夫的脑袋,被人一脚踩进泥土之中。 吴冰甲身前,出现了一尊闪烁着金属光泽,两丈高的神像,粗壮的巨手一左一右各自扼住一名武夫还有一名炼气士的脖颈。 咔嚓,咔嚓。 地面上多了三具冰冷的尸体,而这一切不过是经历了两次两次呼吸罢了。 仅剩的两名炼气士,都是来自大周蹉跎山的余孽,眼见行刺不成,转身就要施展遁术逃生。 蓦然间,一道金光从天边滑落,不偏不倚砸在其中一位天灵之上,将整颗头颅砸的粉碎。 “别动,动也是死。”吴冰甲朝着那位侥幸存活,却吓得怔在原地的蹉跎山修士提醒道。 生死存亡之际,那名刺客的后背顿时就被冷汗浸湿了。 早就听闻墨家修士和寻常的武夫和修士,都不大一样,或者说诡异到你压根分不出他究竟是武夫还是炼气士,今天见到才知道,他娘的太猛了。 术法不输炼气士,剑术又盖过大部分武夫。 而吴冰甲愿意留他一命的原因也很简单,总要留个活口问话吧,至于问话的过程会使出什么令人发指的手段,或是问过话之后是什么样子......那名刺客顿时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才会选择报团来参与这场栽赃嫁祸。 呼啸的火轮,裹挟着一缕不住挣扎的烟气,飞回吴冰甲头顶,转而重新收束回窍穴之内。 身后轰隆一声,只见身处腾蛇机关庇护之中的蔡凝雪,青葱玉指之上,三根细如发丝的金线,从机关缝隙之中,陡然升空。 片刻之后,三道霞光弥漫的擎天巨擘,拔地而起,好似真的要顶天立地一般,轰隆一声,抵住大地和天幕。 瞳孔颤动,因为天地晃荡。 三道擎天巨擘仍在不断的‘生长’,奈何那一阵阵声势浩大的巨震过后,整个小天地纹丝不动,而在柱子顶端,已然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崩碎。 蔡凝雪眉头微皱,心中一阵肉痛。 她开始默默在心头查阅一本本厚厚的账本,这一战又要耗费自己多少棺材本,有许多法器,符箓,是蔡凝雪耗了许多财力和心神捡漏来的,有好些东西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收放自如,就比如某些杀力巨大的珍稀符箓,只要开启了就像水坝漏了一个缺口,灵气不断流泻,久而久之就会变成一张无用的废纸。 若是这场大战收获的宝贝不能让自己回本,说什么也要让吴冰甲扒了他们的皮。 说着,又有三四件用于攻伐的重宝,轰向天幕,看来是想要通过强攻破开这隔绝的小天地。 吴冰甲哑然失笑,难怪宗门里的前辈常常打趣,他要是娶了蔡凝雪就是娶了一座金山,这丫头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的宝贝啊。 只是这一场大战过后,这贪财的丫头又会心疼的直掉眼泪了。 兔起鹘落,只听远处浓浓白雾之中,骤然飞出两道拳罡。 一拳打向那名残存的蹉跎山刺客,一拳轰向吴冰甲。 “当心!”蔡凝雪提醒道。 吴冰甲双手五指如勾,从掌心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那名呆在原地的刺客牢牢抓住,然后提剑刺向那缕黑色拳罡。 还未能一剑刺破那团剑罡,剑尖就开始微颤,却不料在这一刹那,原本直来直往的两道拳罡,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划了一个弧度,开始绕向吴冰甲背后。 “不好!”吴冰甲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息,心念微动。 原本如同神灵尸坐的神人雕像,身形一晃,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吴冰甲背后,大手一挥,在拳罡即将触及蔡凝雪前的那一刻,将其一掌拍碎。 吴冰甲看一眼蔡凝雪,发现她并无大碍之后,就要出手前去斩杀藏匿在风雪之中的杀手。 大地开始毫无征兆的颤动,吴冰甲骤然顿住,转而回过身以眼神询问蔡凝雪。 蔡凝雪脸色惨白,连连摇头。 脚下大地,不,整个天地开始向着他们所处的位置收缩,周遭的房屋,高耸的城墙,树木,像是一张被人卷起的草席,如果再不做出反应,等待他们的只会是粉身碎骨。 危急关头,身后的那尊神像,嘶吼一声,蓦然变得如同一座小山,以一个顶天立地的姿势,抵抗这天地变色。 结果还真就让这方小天地的变故有所迟缓,措不及防间,又有人趁着风雪弥漫躲在暗处打出十几道拳罡。 “明鬼!”吴冰甲剑指轻点剑锋,像是在告诉手中之剑,又像是在对暗处的杀手宣判。 下一瞬,这一番天地之内,除了他们原本站立的位置,出现了无数个以剑指提剑的吴冰甲。 剑光弥漫,刹那之间无数剑气如同惊天霹雳,相互厮磨。 那隐藏在暗处之人,只觉眼前一花,顿时被无数道锋利的剑气吞没。 片刻之后,所有的虚影消散,吴冰甲缓缓收剑归鞘,放眼望去,原本的巷道房屋,被一道道缭乱的剑气粉碎,空空荡荡。 视线最远处,有两人并肩而立。 左边那位身着一件雪白白袍,带着面罩,将整个身子掩藏着,玩味的是这人的腹部开始绽放出一道刺眼的血红色,显然是在吴冰甲先前剑招之中受伤不轻。 但是当蔡凝雪和吴冰甲看到右边那位真容之时,顿时就错愕的呆在原地,那人的相貌,竟然与先前和他们碰面的夏泽,如出一辙。 “夏仙师?你这是做什么?”蔡凝雪忍不住问道。 吴冰甲凝望远处那人,摇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夏泽,看来这场栽赃嫁祸,还真是有所准备啊。” 却不料远处那个夏泽听闻这话,竟开始捧腹大笑,“不错不错,商家的人满脑子铜臭味,到底是不如墨家的人机灵。只是你们一个八境,一个六境,有些不够看啊。” “够不够看,得试过了才知道。”吴冰甲横剑在身前,讥讽道。 却不料远处的夏泽,一样开始横剑在前,讥讽道:“明鬼!” 刹那间,巷道内,遍布无数道夏泽的身影,人人手持长剑,剑气凛然。 出乎意料的是,在那个夏泽即将出剑斩杀二人之际,天边一阵炸响,一道重重的拳罡,宛如泰山压顶,砸落在他们身上。 那名白袍杀手直接被这沉重拳罡砸出的气浪波及,倒飞出去后一头撞在墙上,昏死过去。 而那个夏泽,亦是半个身子深陷土坑之中,满脸震惊。 “你们也太不小心了,我不是提醒你们吃了饭再走吗?”有人开口说道。 吴冰甲和蔡凝雪循声望去,顿时大喜过望。 “夏泽?你怎么进来的?”吴冰甲不知怎么形容自己激动的心情,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露?虽然他和夏泽才认识不久,话也没说过几句,但是这种不用在孤立无援的感觉太好了。 “壶公符,之前吃过一次亏,就琢磨着怎么破掉,你这壶公符画的,差点意思......”夏泽看向远处那两位杀手,两指并拢,轻轻一划,身前旋即有一张轨迹缭乱的符箓碎裂。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身体里的东西 随着符箓破碎,原本被孤立的小天地,终于开始与外边的天地接壤。 大雪依旧,只是没了那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能看到远处稀稀拉拉的行人。 夏泽望着远处那与他如出一辙之人,讥讽道:“挺大个人,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顶着别人的脸皮,你是半点不寒颤?” “做亏心事哪能腆着自己的脸呢,更何况是栽赃嫁祸呢?你说是吧?”远处那位夏泽嬉皮笑脸道。 只是他悄悄后退一步,对着身旁那位将全身掩藏在白袍面具之下的人轻声说道:“一会我会尽量拖住他们两个,只要一找到机会,就做掉那个舌头,否则我们面临的将是整个墨家和商家无休止的追杀,这应该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身旁之人整个面容被覆盖在面具之下,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他轻轻点头,从白袍之中伸出手,捏住一脚下一撮白雪,转眼间,便有一圈呼啸的白色氤氲围绕在周身。 蔡凝雪眉头微皱,那人的手如此纤细,不像是男人的手啊。 “这是大齐皇城,动手的时候小心些,若是二十招之内不分胜负,不要犹豫,直接走。”那白袍下的女子忽然说道。 “二十招?一个绝天通地的废物乡野泥腿子,只要十招,我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掌毙。”那位样貌与夏泽无异之人笑道。 白袍女子不再言语,像是懒得搭理这个自视甚高之人。 “提醒你一句,那个长得和你一模样的家伙有点邪乎,既有不俗的拳法,又能临摹出我的剑法,身旁那个白袍的,貌似是个阵师,又能掌控四周的风雪,这样,那白袍的归你,至于那个长的和你一模一样的,就交给我。”吴冰甲笑道。 “拳法不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拳法,咱俩换一下。”夏泽缓缓摆出一个拳架,蓄势待发。 “行行行,反正是你破去了这符箓,都依你。”吴冰甲抽剑,同时随手抛出一个巴掌大的机关。 那呆愣在原地的蹉跎山修士,旋即被四四方方的铁器包裹其中,动弹不得。 伴随着两声震天响地的轰鸣,夏泽与吴冰甲同时杀出。 白袍女子双手一挥,磅礴灵气顿时注入脚下泥土。 行进中的两人脸色微变,脚下一震,迅速向着两边房屋的屋檐飞去。 下一刻,地上厚厚的白雪涌动,瞬间化作四丈高的“海啸”,眼看就要将两人吞没。 危急关头,吴冰甲轻轻抖搂长剑,然后猛地朝夏泽一拍,而夏泽也默契的一脚重重踏在剑身之上,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远处二人杀去。 电光火石间,以吴冰甲为中心,顿时荡起阵阵刺眼激雷。 电光缭乱,刚好将那掩藏在茫茫白雪之中的数百道尖锐冰锥悉数轰碎。 夏泽高高飞起,宛如盘旋在洞京上空的鹰隼,最后朝着那二人一拳砸落。 白袍面具女子率先一步向后退去,唯独那个‘夏泽’纹丝不动,一脸不屑。 但是渐渐的,那人的脸色逐渐变得尤为难堪,但是大难临头,也由不得他敢看时运不济,卯足了劲朝着夏泽一拳打出。 以拳对拳。 双方的拳罡相互纠缠在一处,最后是夏泽要更胜一筹。 只听咔嚓一声,那假扮夏泽之人胳膊被霸道的拳罡拧转成了一个瘆人的角度,最后整个人轰然到飞而出。 二人先前立足之处,轰隆炸响过后,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深坑。 夏泽拍了拍胸前衣襟,冷笑道:“就这拳法还敢说十招之内掌毙我这个泥腿子?拍死条狗都费劲。” 那人一连在雪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卸去这霸道的拳罡,重新站起身之时整个人是一脸茫然的,片刻过后剧烈的疼痛才从手臂上传来,他喃喃道:“坏了,大意了......” 五境巅峰,还不是一般的五境巅峰。 白袍女子冷笑一声,似乎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只是她并未冷眼旁观,心念微动。 不远处,夏泽立足处,没到脚脖子的白雪猛然收紧,将夏泽冻在原地,一条由狂风凝聚的蟒蛇直取夏泽心口。 “可别当我是不存在的!”吴冰甲暴喝一声,宛如神兵天降,一剑将那无形蟒蛇劈碎。 狂风遍地走,吴冰甲转过头时,身边已经不见夏泽身影。 那人猛地将手臂一拉,勉强将手复位,面对来势汹汹的夏泽,临危不乱,挂于腰间的双拳不断地出,打出百十道炫目的拳罡。 行进之中,夏泽嘴角微挑,竟然能够模拟出我的跋扈将军式? 并未有过多犹豫,夏泽在距离那人尚有七尺处,一足脚掌横踏,稳住身形,而后拧转腰马,同样以跋扈将军式对敌。 吴冰甲怔在原地,远处的两个夏泽,仿佛武夫对着镜子练拳,如出一辙的拳招、拳罡相互对撼。 一阵又一阵的气浪向着四周流散,就连屋檐上,树木之上的积雪也被这声势浩大的拳罡震得粉碎。 二人的拳招对拼,转眼间已然来到了第七十八拳拳,在吴冰甲看来,那冒名顶替之人的拳招,滴水不漏。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夏泽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与他出拳对拼之人,拳意松散,拳招凌乱,毫无章法,只是草草掌握了拳招,并无拳意上身,那蹩脚的拳架,甚至比不过一个二境武夫。 此人必定不是武夫。 乍看之下能够与他分庭抗礼,实际上早在第三十招时就渐露颓势,若非在境界上要盖过他,早就落败了。 对面那人惨叫一声,此时此刻双拳早已一片血肉模糊,但夏泽拳势如有神助,越打越快,而且随着拳数的叠加,拳招威力也是不断递增。 猝不及防间,肩部,手臂,悉数中拳,血花四溅。 那拳罡就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假如他匆忙后退,面临的就是被夏泽一拳打烂胸膛的悲惨结局。 片刻的失神,夏泽变拳为掌,一掌将那人的拳招拨开,如此一来那人先前叠加的拳罡拳意,就此悉数流散了,而在这一瞬家,夏泽打出的跋扈将军式叠加到了第九十九拳后,一股脑轰向此人胸膛。 杀机将至,山岳一般沉重的拳罡,将那人所有的伪装尽数粉碎,那是一张显得有些阴柔的男子面容,二十出头,满眼惊恐和不甘。 却不料就在此时,一直以冰雪术法与吴冰甲捉对厮杀的白袍女子,凝聚冰雪为长弓,狂风为箭雨。 一束亮如白昼的箭矢,骤然射出,直取夏泽面门。 夏泽微微侧身,不再强求一拳打烂此人胸膛,拳招微微上抬。 积蓄许久的拳罡何等的恐怖,至此一拳将那箭矢术法打得溃散,那人也被拳罡震得口吐鲜血。 却不曾想,夏泽刚要乘胜追击之时,那人拼死从掌心喷射出一颗黑色弹丸。 “毒?”这是夏泽在这一刹那仅有的想法。 那颗弹丸在射出之后,化作一团黑色烟雾,迅速从夏泽鼻窍钻入体内。 吴冰甲想要出言提醒夏泽之时,已经来不及了,毒气入体之后,夏泽的脸色,五彩缤纷,他整个人也呆立在原地。 “畜牲!”吴冰甲不再留手,整个人化作一道快到极致的电光。 从这一头,到那白袍女子之间的距离,足足有五六丈。 女子深知此招非比寻常,迅速凝聚冰雪构成厚厚的冰墙,从天上砸落。 但是都未能阻挡那快到令人发指的一剑,剑锋未到,剑气已经将这一片大地卷的满地狼藉。 女子一边后退,一边拉弓满月,射出几百道凌厉箭矢,却不料箭矢刚要触及吴冰甲之时,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他的残影罢了。 下一瞬,女子带着的白色面具,开始缓缓呈现出一道金色丝线,骤然开裂,面具之下是一张宛如精雕玉琢一般的绝美女子面容。 不出意外,女子的头颅会被一剑削去。 出人意料的是,在这生死存亡之计,有人迅速抓住女子脖颈,向后一提,同时以遍布虬结的手臂猛然一挥,竟硬生生将那道剑气拍的粉碎。 吴冰甲脸色微变,九境武夫?他心说不妙,一脚猛踏地面整个人身形向后暴退,却不曾想那位长发魁梧汉子半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转而以一招阴狠无比的拳招挖向他的双眸。 这一切,只在短短瞬息之间,吴冰甲甚至没有来的及做出反应,这一爪,最坏的打算也是直接拍碎他的面门。先前得到的雷火丹,迅速出现在他的手心,既然敌方已有取死之道,那就玉石俱焚。 出人意料的是,一双手在这一刹那,稳稳按住吴冰甲肩膀,以一个霸道的拳架,率先出拳顶上汉子那一拳。 震天动地。 两方的拳罡,在这一刹那好似天雷勾动地火。 方圆几十丈,猛烈的气浪将所有的飞雪瞬间蒸发。 夏泽与那人,各自退后数步。 “他奶奶的,当我大齐洞京是茅房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人啊!给我悉数拿下,敢动手伤我先生之人,当街斩杀!”魏饮溪站在高台之上,脸色阴郁,破口大骂道。 汉子感知到已经有不下数千大齐护卫赶往此处,手一抬,远处躺倒在地的那人,悄无声息的被他抓在手中,似乎是想找机会溜之大吉。 “你怎么没事?据我所知刚才的那个毒丸可不简单,只要一吸入体内,瞬间五脏六腑溃烂,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吴冰甲仔细端详着夏泽的脸色,疑惑道。 “我身体里的东西,可比那些毒厉害多了。”夏泽瞥了他一眼,拍拍胸膛。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有借无还的神通 “醒魂,你太过大意了。”长发汉子道。 那面容阴柔的青年男子听闻此言,愧疚的低下了头。 “凭借着那“有借无还”的本命神通,你这一路太过顺遂了,迟早要吃大亏的,所以有这一劫,为师一点不觉得奇怪。”汉子沉吟道。 “我下次一定会赢回来的,今日就暂且放过他。只要我杀的人足够多,下次捏死他就像是捏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我......”名为醒魂的青年男子满脸的不屑,愤愤道。 “下次?”汉子打断郑醒魂的话,冷笑着看向身边的徒弟。 “大齐的人马已经赶了过来,兴许还会把曹兵和狄晴引过来,我就是再怎么傻,也不至于把命搭在这吧......”郑醒魂笑骂道。 “这事你无须担心,为师这门倒错乾坤,翻江倒海的本事,还不至于让两个十二境的家伙牵制住,想要留住我?除非他大齐那个牛气哄哄的五行大阵还在,否则在老子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四处漏风的屋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罢了。大齐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我擒龙真君想来随时可以来,想走,他们得求着我走!”汉子笑道。 郑醒魂眼前一亮,但还是略带疑惑道:“老师您的意思是?” “那小子的拳法,不简单,尤其是他大概的五境势力,放眼整个九州也难逢敌手,依我看你即便是动用了本命神通,也只是临摹了他八成的拳意拳招,不如趁早动手宰了他,在那之后所有的拳意拳招就都是你的了。” “不必担心,若是你有性命之忧,为师自会出手亲近废掉他一身武艺,由你亲自将其了结。”擒龙真君并拢两指,一圈光晕在指尖凝聚。 蓦然间,是有一头庞大的地龙在大地之下翻涌。 “多谢师父!”郑醒魂大喜过望,只是很快又稽首向擒龙真君说道,“师父,请您一定护住弥雅。” 擒龙真君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郑醒魂背上,骂道:“跑不了的,你就安心与他问拳好了,墨家商家那对男女,就交给我。” 远处,夏泽踏前一步,朗声道:“还未请教三位姓名?” “你不必知道,待会在黄泉路上喝过了孟婆汤,就什么都忘记了。”擒龙真人身形缓缓御空。 夏泽点点头,“你们师徒俩,都一个尿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俩一件事,今天但凡让你俩完整的从大齐洞京离开,算你俩长能耐。” 郑醒魂眼眸闪烁金光,脸色阴冷的好似能滴出水来,转而法用先天,气运九转,摆出夏泽先前那套拳架,竟也有一丝丝拳意流淌。 “同样身为天道馈赠者,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既然身负如此多的天道气运,为何要绝天通地?是脑子坏掉了?” 夏泽摇摇头:“死人不必知道这么多。” 郑醒魂顿时脸色铁青。 吴冰甲凑上前,小声提醒道:“还是小心为妙,那我以秘法洞他的气相,压根看不出他的修为高低。” 夏泽淡淡一笑,“多谢提醒。” “你......”吴冰甲看见夏泽反应不紧不慢,顿时有些窝火,但是吕作思索,夏泽应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便渐渐安下心来。 “武夫夏泽,请指教。”夏泽轻声道。 下一瞬,吴冰甲只听到身前轰隆一声,一股狂风吹过,就连屋檐上的积雪都被震得下落。 夏泽的速度之快,摩擦得周遭的气息变得有些炙热。 郑醒魂脸色有些难看,眼见夏泽来势汹汹,也不敢怠慢,脚下一震,身形一闪而逝。 一拳砸落,郑醒魂拦臂格挡。 二者双臂交汇,郑醒魂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某一瞬间一阵酥麻,瞬间没了知觉。 本来按照他的设想,在拦下夏泽的这一拳过后,应该马上接上一击降龙,或是反拦锤,奈何这一拳威力之大,令他整个人的心神都微微迟滞。 恍惚之间夏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势大力沉的正蹬踹,劈向郑醒魂,后者反应极快提膝架挡,却仍是被这恐怖的力道撞的向后倒去。 郑醒魂一咬牙,只得以晃晃悠悠的身形,使出一记霸王硬折缰,一把抓住夏泽手腕。看书溂 只要一用力,夏泽的手腕就会被这千钧之力拧断。 不想夏泽脚下一震,一脚正蹬直冲郑醒魂胸膛,同时也以霸王硬折缰反拧对方。 二人相互角力,夏泽神情平淡,郑醒魂脸色涨红,二人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是他们脚下的大地,开始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轰隆巨响,并且不断皲裂。 擒龙真人眼神里有些别样的情绪,啧啧称奇。看来这小子能够将九妖宗隆至屠灭,果然不是花架子,自己这个傻徒弟,果然还是逊色不少,正说着,一丝丝寒冷的灵气开始在掌心凝聚。 郑醒魂心下大惊,他心里无比清楚,再有片刻,自己的手腕就会被夏泽硬生生折断,一咬牙,他决定铤而走险。 体内气府倏然大振,一道道凝练而出的的精纯灵气通过各路窍穴迅速汇聚,郑醒魂嘴巴一张,一股雄浑的真火朝着夏泽喷吐而出。 “不好!”吴冰甲吓得冷汗直流,这家伙好生卑鄙,连陵烟宗的肺腑真火都使出来了。 不出郑醒魂意料,夏泽果然迅速撒手,眼看就要向后撤去。 他内心不由得发笑,躲?这真火术法可不是一般的凡火,只要人尚有气息,就会钻入人的体内不断焚烧,除非他是金子心肝,石头肺腑,不然肯定会变作一团焦炭。 烈焰从夏泽七窍钻入,郑醒魂当下大喜,旋即就要抽剑,刺向夏泽咽喉。 问拳?问剑?管他呢?反正他也不是纯粹武夫,只要宰了他,那他这一身的术法,还有拳法,就全归自己所有了。 结果下一刻,眼前一黑,一击势大力沉的撑捶正中郑醒魂胸膛,将他整个人重重的砸飞出去。 一旁的矮墙,轰然倒塌,郑醒魂呕出好大一口鲜血,差点晕死过去。 夏泽显然不打算手下留情,脚尖一点,身形如雷,迅速来到郑醒魂身前,一拳砸落。 这一拳的拳罡正直运转至最顶峰处,而郑醒魂出于一口灵气迟滞与胸前窍穴的尴尬境地。 这一拳,能够直接打烂他的脑袋。 一双大手,从郑醒魂身后伸出,死死抓住夏泽的拳头。 危急关头,一直冷眼旁观的擒龙真人终于出手了,他暴喝一声,如同玄铁一般的大手直接拍向夏泽。 吴冰甲不再犹豫,迅速吸上一口武夫真气,一剑斩出。 明鬼,墨家剑法之中最变幻莫测,也是最快的一招。 吴冰甲没有把握能够在擒龙真人手下救下夏泽,反正至少能够替他抵挡一下吧?行走江湖,不能不讲义气。 可惜的是,那一掌迸发出的拳罡,形成了一股无形的气墙,这气势汹汹的一剑,非但未能将其贯穿,反倒震得吴冰甲整个人惨叫一声,摔了个趔趄。 杳杳冥冥的一拳,毫无征兆的从夏泽身旁伸出,稳稳接住擒龙真人那一掌。 气浪吹拂,积雪四散。 只见一个与夏泽一模一样之人,出现在夏泽身侧,替他接下这充满杀机的一掌。 “阳神?”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小子!你不过是个五境武夫,怎么可能凝练出阳神身外身?你究竟是师从何人?”擒龙真人问道。 夏泽没有回话,猛然发力将手从擒龙真君手中抽出,双拳迸发出日月般的光辉。 “不说?下辈子注意些。”擒龙真人,勃然大怒。 一道金线从他额头处缓缓开裂,仿佛仙人开天眼一般,转瞬之间,身躯金光当当,雾气绯绯,五条金色的龙形腾飞而出,迅速扑向夏泽。 郑醒魂笑了,擒龙真人出手,这小子不会有任何机会。 只有一旁的名叫弥雅的女子,注意到了,夏泽的身上,有一股非比寻常的微风。 五条金龙,扑向夏泽,展露出满口锋利的獠牙,像是凶猛的毒蛇,之后竟然扑了个空。 夏泽身形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 震耳欲聋的爆炸过后,地面上呈现出一个不断冒着浓烟的深坑。 擒龙真人脸色骤变,掐诀收回五条金龙,一把抓住愣在原地的郑醒魂,旋即就要御风逃遁。 可还是晚了一步,周遭的天色,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如同晚霞一般殷红。 “师父,这究竟是?!”郑醒魂满脸惊愕,心里一阵惶恐。 擒龙真人脸色铁青,一手虚指,那五头蜷缩在他身上的金龙,倏然变得碗口粗细,发疯一般的撞向那无边无际的红色。 可那五条金色巨龙飞出之后,就好似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 “不是阵法?”擒龙真人疑惑道。 “师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阵法还能是什么?符箓法术?”郑醒魂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这红通通的天地,开始骤然升温,灼热的好似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熔炉之中。 天地为炉,阴阳为炭,炼化万物。 擒龙真人破口大骂,以他九境武夫的修为,竟然破不开这诡异的“阵法”,而他的武道境界,在这恐怖的滚烫拳意之下,开始暴跌。 第二百三十六章 走你 “凭你这小小的阵法,就像炼化我九境武夫的修为,可笑至极。”擒龙真人冷笑一声,右脚后撤,将一身拳意凝聚于右拳,一拳擂出。 那一道道宛如璀璨烟火的猛烈拳罡拔地而起,流散撞向头顶天幕。 有趣的是,这漫天拳罡依旧消失的无影无踪。 擒龙真人顿时有些急躁。 不是阵法?不然凭借着自己武道九境的一拳,就算是不能一拳将其打得溃散,也不至于半点涟漪都没有啊。 擒龙真君忽然察觉不对,一扭头,顿时哭笑不得,只见他身后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郑醒魂的身影呢? 吴冰甲收回蔡凝雪身上用于防身的机关,转头望向远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之人。 擒龙真君、郑醒魂,夏泽,三人都保持着一个仿佛要出拳对敌的姿势,又好像都看不清彼此。 蓦然间,擒龙真君勃然大怒,暴喝一声过后,拳意流转全身递出一拳。 吴冰甲心下大惊,下意识就觉得这是毁天灭地的一拳,威力非凡,立即一把抱住蔡凝雪将其护住。 太快了,擒龙真君这一拳毫无征兆,可哪个九境武夫的一招一式不是毁天灭地? 出人意料的是,吴冰甲想象之中的飞沙走石,大地震颤,并未出现,擒龙真君的这一拳,平平无奇,绵软无力。 “雪儿,你商家见多识广,看不看的出那到底是什么符箓或是术法?竟然能将一位九境武夫深陷其中而不自知。”吴冰甲询问道。 蔡凝雪略作迟疑,开口道:“依我看,不是术法神通,也不是符箓,而是拳法。” “拳法?怎么可能?就算他夏泽再怎么厉害,一境之间的差距之大,如隔天堑......”吴冰甲震惊道。 蔡凝雪轻抿嘴唇,再三思索之后,也望向夏泽纹丝不动的拳架,轻声道:“我曾经有幸在师父那见过一张破旧的残页,貌似是出自一部拳谱,那个拳架,与夏泽的有些相似,那一招的功效,便是跨越境界,无视一切,以最纯粹的拳意反复碾压对手,那一招......” 吴冰甲呆在原地。 “据说是武神境强者在迎敌远古神灵之后,传承下来的,远处神灵的拳法。” 弥雅眼见自己这边的两人都被困在其中,心念一动,脚下尘土和白雪再度涌动,扑向夏泽。 奈何那道由拳意构筑的无形壁垒,将所有的术法隔绝在外。 弥雅眉头微皱,迅速拉弓如满月,对着夏泽就要放箭,下一瞬身前吹起一阵凉风,她迅速提起长弓,横在身前,旋即有一道势大力沉的剑气砸落。 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吴冰甲不知何时提剑杀到,每次弥雅要拉弓出箭,便会被他一剑拦下。 “今日你们三人,一个都跑不了。” “尽管试试。”弥雅冰冷一笑,在仓促避开吴冰甲一剑过后,做了一个侧身翻滚的动作。 吴冰甲眉头微皱,上前一步,一剑劈落,呼啸的剑气盘旋在剑锋之上。 弥雅一手皓腕撑地,裙摆如同彩虹划过天边,等她避开吴冰甲那一道锋锐的剑气,重新站起身,三道冰冷的寒光迸射而出,瞬间凝聚成三头奔驰的巨狼。 吴冰甲嗤笑一声,这女子还真不简单,这箭术和术法融合得如此的完美,但他吴冰甲也不是等闲之辈。 全身气府,在这一刹那宛如星辰闪烁,将其中的真气,灵气凝聚成一道火龙,游走全身,然后灌注在猛然粗壮的双臂之上。 一道长数十丈、气冲斗牛的红色剑气,划破长空,向着弥雅劈落。 弥雅临危不乱,一双眼眸变成了纯白色,玉指微挑弓弦,雷电、冰雪、狂风、烈焰迅速凝结成一道闪烁着彩虹光辉的弓弦。 在离弦之后,以极快的速度变作一道激荡着各色电光的光柱。 两股霸道的力量在半空之中,猛然对撼,相互撕咬,骤然坍塌,化作一个黑色的漩涡。 “诸位在我大齐洞京大打出手之前,是不是应该考虑我大齐的面子。”狄晴的声音,宛如远古洪钟,响彻天地。 下一瞬,一双大如山岳的巨手陡然在半空浮现们,紧紧抓住那颗黑色漩涡,用力一捏。 漩涡烁灭。 那道无形的拳意在同一时间,如同海啸压境,将弥雅、吴冰甲一同吞没其中。 郑醒魂看着四周一片通红,还有不断碾压、侵蚀、炼化自己的拳意,拼了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刚刚,擒龙真君不知怎么的,忽然就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他自己。 从聚窟州某位阵法翘楚身上‘借’来的破阵术法,无用。 击杀某位道家雷法修士之后,换来的震雷荡天术,无效。 弥雅的弓术,擒龙真君的御龙,全都无效。 他气的直骂娘,真是阴沟里翻船,然后鬼使神差的朝着四周打出一击降龙。 就在此时,那无边无际的‘红色’,就像是一下子泛起了涟漪。 “难道......不是术法,是拳法?”郑醒魂在经历过短暂的震惊过后,顿时大喜过望,转眼就要出拳。 夏泽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郑醒魂身前,他双手负后,吓了郑醒魂一跳。 “先前那一拳,未能打在你身上,不过你放心,今日你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夏泽负手于后,缓缓向着郑醒魂走去。 “休要欺人太甚!”郑醒魂吓得不轻。 此刻夏泽就如同一头行走的凶神恶鬼,不紧不慢,但是举手投足都让人感觉到沉重的杀意。 郑醒魂猛地张嘴,三道飞针率先杀出。 夏泽嘴角微挑,猛地将手一振,继续大步前行。 眼见暗器无效,郑醒魂退后三步,退后三步,手握两道黄色雷光,用力向着夏泽投去。 只是收到的回馈,区别不大,夏泽只是挥臂将其拍碎之时,稍稍快了几分。 暴雪,烈焰,玄水,外加七八件杀力不俗的法器,被郑醒魂毫无保留的向夏泽倾泄而出,除了那几件法宝稍稍阻挡了夏则片刻,其余的都是花架子。 郑醒魂不信邪,迅速掐诀,以体内灵气在头顶三只祭出一尊金色神灵法相。 但是很快,那一一尊金色法相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瞬间湮灭。 郑醒魂满脸错愕,心口传来一阵阵剧痛,不知不觉间,他的境界已经暴跌了两境,好不容易凝练的出来的灵气也荡然无存,尽管身穿一件可以迅速汲取周遭灵气的法袍,可在这无边无际的拳意天地之中,形同虚设。 “知道你我二人最大的差距在哪里吗?你太依赖这天道馈赠的本命神通了,只想着尽快的杀掉那些术法拳法卓绝之人,占据他们的所有,所以你掌握的东西虽多,却是杂而不精。” “你胜不了我。”夏泽盖棺定论。 他左手握着一颗大日,右手捏着一颗寒月,骤然出拳。 此时此刻,郑醒魂已然心境破碎,整个人呆滞在原地,口吐鲜血。 夏泽走上那轮太阳,重重轰击在他的脸上,将他整个人重重打飞出去。 他整个人重重撞在红色边缘,几欲昏死。 拳意小天地,响彻一声怒骂。 擒龙真君一掌划开天地,顿时勃然大怒,一身灵气绯绯,五条金龙化作一个硕大的金色手掌,捏向夏泽。 夏泽临危不乱,以手中余下寒月,全身灵气凝聚在背后那条龙脊之上,一拳轰向掌心。 寒月冰冷的光华,在这沉重如山的拳罡之下,被压缩成一道冰冷的丝线,眼看夏泽就要被吞没。 一个魁梧的汉子出现在夏泽身旁,什么都不没做,那浩瀚如海的金色掌影,无影无踪。 “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王恶狰狞笑道。 擒龙真君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一把抓起已经魂魄流失的郑醒魂,透视大手一挥,陷入昏迷的弥雅,被他随手丢向夏泽和王恶,一拳破开屏障,御风逃遁。 “走你!”王二身形一闪而逝。 而那个昏迷的少女,被夏泽一把接住。 “这......”夏泽看着瘫软如泥的女子,显得有些慌乱。 女子手上一节衣袍忽然撕裂,在那白酥皓腕之上,有一个红色的彼岸花印记。 “她竟然是鬼车王朝的人?竟然还是鬼车王朝的王室?” 大齐洞京之外,崇山峻岭,雷鸣声不绝于耳。 此地的山水神灵不约而同,缩在屋内,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来了,前不久屠戮了众多山水神灵的那个汉子,王恶,又来了。 郑醒魂满身鲜血,躺倒在一处山岗上,昏迷不醒。 深坑之中,擒龙真君拜倒在地,已是衣衫褴褛,他缓缓抬起头,鼻青脸肿,脸上已然没有了先前的傲气。 汉子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笑道:“先前让你先出十拳,这在武夫与武夫之间,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能耐接我三拳。” 王恶凌空一抓,抓住一头金龙,拧住脑袋往嘴里一送,大口咀嚼,那头挣扎的金龙立时化作一道金色光雾。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擒龙真君歇斯底里哭喊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善恶之分 王恶用小拇指抠了抠耳朵,神情不屑道:“饶你?老子可是让你先打了十拳,奈何你本事不济,整整十拳连老子的皮都没擦破,也罢,这不是快过年了吗?那我就开开恩,只要你能够再接我三拳不死,我就让你和你的徒弟完完整整的走出大齐,如何?” 擒龙真君旋即将头甩的好似拨浪鼓,嗫嚅道:“阁下拳劲之重,好似神灵搬山压顶,别说是三拳,就是一拳,我也扛不住啊.......” 王恶点点头像是相当受用,笑道“孺子可教,那就只打你两拳即可。” 擒龙真君像是摸到了苟且偷生的窍门,用力抱住王恶的一条大腿哭喊道:“小的有眼无珠,此前不曾听闻真仙大名,这才触怒了真仙,望真仙看在我年老体衰,饶我一命,小人一定滚得远远地,此生再也不敢踏入大齐一步。” 他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王恶,王恶此时正闭目养神,像是被他这番真切的话语弄得有些动容,下一瞬就要老泪纵横? 于是他抱着那条大腿越发用力,一把鼻涕一把泪似的哀求。 值得玩味的是,王恶的眼神变了,不再是那个蔫坏蔫坏的粗糙汉子,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神灵雕塑一般的一丝丝冰冷,渐渐地还有了一丝嫌弃。 但是这一切,擒龙真君浑然不知。 只觉头颅之上,砸落了一个山岳一般大小的陨石,轰隆一声,脑袋里边顿时波澜肆起,山石滚动,一时之间,七窍流血,红的红的,绿的绿的,像是开了杂酱铺。 擒龙真君那一刻简直感觉自己生不如死,一次一次尝试着想要抬起头,却又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用力踩进泥土之中。 到最后,擒龙真君几乎是机械式的重复着抬头的动作。 一盏茶的功夫,擒龙真君的修为已经从高在云端的金刚境跌落到了武道六境,像是枝头梨花被人重重的踏入污泥之中。 现如今他已经没有过多的奢求,只求能够干脆利落罗的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叫人打的像是一头死狗,毫无尊严可言。 “磕够三个响头之后,带着你的徒弟,滚出洞京,记住,是滚。”男人沉吟道。 擒龙真君晃了晃脑袋,鼻青脸肿,满脸鲜血,此刻他的双耳一阵轰鸣,人也显得有些呆滞,只听到王恶张着嘴巴说着什么让他跪下,快滚之类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蓦然间,王恶飞起就是一脚,将擒龙真君踢向山岳。 山石崩碎,大地震颤。 “听不见?” “听见......”擒龙真君挣扎着从一堆碎石之中爬出,顾不上全身骨骼尽碎的惨状,一股子拜倒在地,然后重重磕头。 “咚!咚!咚!”擒龙真君脑袋重重磕在大地上,将地上的碎石碾碎成了齑粉,他自己的额头也鲜血淋漓。 重重三个响头过后,擒龙真人起身拜谢,惶恐的打量了王恶一眼过后,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料一直默默无言的王恶飞起就是一脚,又将他踹的翻滚不止。 这一次,即便擒龙真君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一身的伤痛都与他无关,浑身颤抖道:“上仙......你答应过让我离开......为何......出尔反尔......” “让你磕三个响头,你还真磕三个响头啊?”王恶负手而立,冰冷说道。 “是!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嘭!嘭!嘭!那颗毛发稀疏的脑袋,奋力的撞击在地上,仿佛榨干了此刻武道潜力,擒龙真君泪眼朦胧,他此时此刻心湖之内有两个声音,一个叫他只管磕头,先保住一命再说;另一个叫他不要那么傻,要有所保留,难保此人不是弄死他之前,先好好折磨他一番。 百感交集,天人交战,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磕头。 “好了,你可以走了,记住,这辈子都不要踏进大齐。”此时说话之人,面露和煦笑容,他不是王恶,应该说是王善。 擒龙真君心有余悸,感激涕零的又磕了数十个响头,这才起身拜谢。 跪拜之时,擒龙真君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武夫最讲心气傲骨,若是连自己那颗纯粹武夫英雄胆都护不住,还练什么拳?所以今日受辱,擒龙真君的武道境界一跌再跌,即便日后能够重新返回巅峰,未来心境之上也会留有诸多瑕疵,若是不能加以修缮,恐怕这辈子就和武夫止境无缘了。 今日受辱之恨,堪比灭门之仇。 却不料就在此时,王恶晃了晃脑袋,粗壮的手一把抓住擒龙真君,粗着嗓子怒道:“什么玩意?我让你走了?” 在擒龙真君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一巴掌干在他后脑勺之上,骂道:“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擒龙真君顿时老泪纵横,用一只手抹了把泪,却还是涕泗横流,“他娘的,有些太欺负人了啊。” 擒龙真君此时此刻心中,什么复仇,生死,都被他抛之脑后了,现在他只想通过一场死而无憾的大战,为自己的大半辈子篆刻墓志铭。 未曾想王恶忽然破开大骂,伸出自己的大手,朝着自己脸上疯狂招呼,直到黝黑粗糙的脸色变得稍许红润。 “你丫的,干你娘!干你娘嘞,我让你自作主张!我让你装什么大善人!我让你打肿脸充胖子!你小子!自己倒是雄伟任意了!苦全让别人吃了!干你娘!”骂一句,便朝自己脸上使劲招呼一耳光。 擒龙真君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是想趁自己放松警惕再把自己一巴掌拍死?但是出于天冠地屦般的实力差距,他还是卑微的选择了待在原地听候发落。 良久,王恶像是有些累了,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气:“你,你到底想怎样?你自己善做主张的事情,可不算,做人要言而有信,是你自己的事情,今日若是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是豁出这把老命,也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擒龙真君刚要搭话,就听到王恶身上,有一个嗓音温润的声音说道:“此事的确是我唐突了,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我会补偿你和夏泽。” 擒龙真君瞠目结舌,这人的身上怎么会有两个声音,阴神?阳神?可是人与阴神阳神不应该是一心同体吗?为何感觉这两人水火不容?像是杀父仇人一般?但是那嗓音温润的人,的的确确是先前那位愿意放他一马之人。 脑袋里轰的一声,他豁然开朗,这样一切就解释的通了,咄咄逼人的是王恶,愿意网开一面之人,是王善。那么只要抓住机会说动王善,自己就尚且有一线生机,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机缘。 下一刻,王善的话打破了他所有多余的幻想,“擒龙真君,将你的方寸物打开,让王恶任意挑选三件宝贝,在那之后就可以带着你的徒弟离开了,放心,有我在,他不会出尔反尔,君无戏言。” 山峦叠翠间,狂风骤起,四周开始变得有些寒冷,连同擒龙真君的心也是一样。堂堂鬼车王朝的一位九境武夫,这一路走来,从卧薪尝胆,苦练拳法,到提着脑袋走江湖,在屡次问拳不败之后,渐渐闯出了名声。 何等的风光,何等的无往不利,但是在今天都没了。 擒龙真君没有犹豫,点点头,将将方寸物大开,然后将网罗搜刮而来的法宝、灵丹、典籍,平铺在一张桌布之上。 王恶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了一瓶丹药,一杆锤柄上刻有红色焰纹的铁锤,另外又从中挑出了一个古朴的香炉。 擒龙真君全过程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他当王恶靠近自己最心仪之物时,心中还是一阵焦急。 好在最后除了从某处江河大渎上截获的江水神灵的水丹,其余两件,他一直看不出有什么别的门道。 “这三件就可以了,你可以走了。”王恶笑道。 擒龙真君看一眼被王恶握在手中的桃符方寸物,却没有勇气将其取回,躬身拜谢,大步离开。 “你忘了个人。”王恶随手一丢,某个瘫软如泥之人被他一把高高丢起。看书溂 擒龙真君将其接住之后,再次拜谢,深吸一口武夫真气,转瞬之间健步如飞,一溜烟冲入林中,不见踪影。 “这回明明看见我出尔反尔,你也间接成了我的帮凶,连带着失信于人,怎么不和我发难了?”王恶一把捏碎那枚桃符。 噼啪一声,荡荡灵气,重归天地水土。 温润男子有些慵懒道:“我是叫王善,不是叫王傻,天道让你王恶惩治恶人,主宰刑法,让我王善多行善事,坐好人头顶三尺神灵,但不代表我只会认死理啊。” “话虽如此,可你我二人就好似一杆天平,行事准则如何,决定了你我二人,谁炼化谁,谁将成为那个所谓的心魔,在证道那一刻被斩杀。做出如此之大的让步,半点不后悔?”王恶问道。 “是有些后悔。” 王恶讪笑道:“欠你个人情。” 最后,竟是王善短暂借助这个身体摇头说道:“我也想过个好年,此间事了,休要再提。” 第二百三十八章 新年 故人 年三十,大齐洞京,张灯结彩。 一连七八日的闭关,关于究竟要炼化那一件五行之属法器作为本命法器,夏泽始终没有拿定主意,因此最后只得花费余下的时间规整体内气府。 中途王恶又回来过一次,夏泽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问问,结果得到的答复是,“选个本命物都婆婆妈妈的,娘了吧唧的,不知道就自己想办法。” 到了第八日,夏泽终于不再闭关,而陈坛静、陈洞幽两个小家伙翘首以盼已经许久了,顿时欢呼雀跃。 而一直也处于闭关状态的吞天,终于也在第八日出关,看样子貌似是顺利近日了练气上五境的门槛。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夏泽,糖葫芦,买糖葫芦。” 陈洞幽和陈坛静面面相觑,这家伙,怎么到了上五境还是这样傻里傻气的样子? 夏泽点头笑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这是他们一行四人头一回一起过年,也是夏泽头一回不在云溪镇过年。 “公子公子!我之前在街道上看到了好多好看的衣物,但是你不在,就......就没敢私自花钱,但是公子放心,我和陈洞幽凑了凑,给公子买了一件礼物。”陈坛静抓着夏泽的手,急切着邀功道。 “还没敢私自花钱,这七八天各种零嘴小吃你可没少花钱,好在最后扣扣搜搜还能出了点钱,可全是我在撑着的。”陈洞幽瞬间化作耳报神,向着夏泽抱怨道。 从他们一起住进铁匠铺子开始,王恶这厮,就找着机会给陈坛静这丫头送钱,就好像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似的,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家伙是明摆着偏心啊。 “是是是,就你有钱好了吧,我的陈老爷。”陈坛静怒道。 陈洞幽看了一眼眯眼笑着看戏的夏泽,貌似全然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最后只得悻悻然默不作声。 “公子,公子,再慢一些,咱们可要买不上年货了。” “夏泽,糖葫芦!”吞天也催促道。 三个娃娃抓着夏泽手臂,将他拉出了门。 没有年货?怎么可能。 陈洞幽不由想到,凭借着夏泽在大齐洞京的地位,就算是夏泽知道除夕前的最后一刻出关,这大齐洞京也会为他留着以一份礼品。 果不其然,一打开门,一箩筐一箩筐的精致年货,码放得整整齐齐,皆被皇室专用的绫罗绸缎装饰着,知道夏泽会拒之门外,挑选的都是民间过节用的吃食,油盐酱醋之类的小物件。 魏饮溪这会是真真切切花了心思的。 但是这样一来,夏泽的压力就来了,因为按照大齐洞京的习俗,大年初一是要拜年的,到时候若是又是一群一群的人登门拜访,夏泽就要额外抽出时间考虑那些繁文缛节。 会不会招待不周,会不会礼数不到,就是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夏泽就会觉得自己真的还是那个天目洞天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有些相形见绌。 魏饮溪就在巷子的一段,只要夏泽几人走出,就一定会碰上,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夏泽或许并不是魏佶和魏鱼寒给他加上的枷锁。 恰恰相反,魏佶和魏鱼寒,是发自内心的希望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太子,继承大统,带领大齐走向更好。 而在他身旁,站着一位留着一头瀑布长发的女子,没了面罩和遮挡面容、身材,女子的倾国倾城还有傲人的身材曲线,立时暴露无遗。 “你叫弥雅?”魏饮溪转头问道。 女子佝偻着身子,脸色苍白,那颗如同水晶琥珀一般的蓝色眼眸,狠狠瞪着魏饮溪。 “别这么看着我,不管你是不是鬼车王朝王室,你率先对我先生出手,就怨不得我了。今后你就好好服侍我家先生,要对他唯命是从,先生冷了,要自觉为他暖穿,先生饿了,就为他洗手作羹汤,若是先生兽性大起,嘿嘿.......”魏饮溪上下打量了弥雅一眼,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你......”弥雅顿时气得凤目圆睁,只是很快,一股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充斥着脑海,连带着手腕上的彼岸花印记也隐隐作疼,差点一下子跌倒在地。 魏饮溪嘴角微挑,冷笑道:“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鬼车王朝都是一群草原上茹毛饮血、衣不蔽体的畜生,没想到还是能找到你这么一株貌若天仙的货色。你鬼车王朝南下掳走我多少大齐女子,我魏饮溪今日就让你鬼车王朝的公主当奴作马,很公平。” 弥雅全身不住地发抖,想要动用神通当场拍死这个口出狂言之徒,但是很快便因为强烈的疼痛,不能言语,只得听着魏饮溪各种剜在心口的话语,默不作声。 “究竟要不要将这女子赠与先生?毕竟,那个男人不爱女子,更别说这样的异族野性尤物,可若是先生真的是坐怀不乱的君子,那岂不是要跟我算账?” 魏饮溪在经过一系列天人交战之后,背着手摇头道:“不行不行,还是容我再斟酌斟酌。” 远处巷子中,夏泽双眸之前,划过一阵和风,他旋即停住脚步,取出缩地符,带着三个小娃娃从巷子内凭空消失。 而这一切,魏饮溪浑然不知。 人群熙熙攘攘,有身穿彩衣,头戴面具的草台班子丑角,踩着高跷从路面上经过;一尊尊彩绘神像,被身穿红衣的壮士抬过街道,引得洞京那一群娃娃追着欢呼雀跃。 夏泽有些动容,这一幕,和当初在云熙镇很像,自己的身后,就跟着那一群娃娃。那段日子说不上无忧无虑,可是那时候夏泽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恰好此时,有一个扛着一大把糖葫芦和糖人的小贩子经过,夏泽一转头,团天和陈坛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挠了挠头,笑着拿出一锭银子:“老板,我全都要了。” 贩子一愣,旋即乐不可支,将那一杆糖人和糖葫芦递给夏泽,结果被吞天接了过去。 旋即引来了街道之上一群小娃娃赞叹的呼声,然后悉数围了上来。 人小时候,总会觉得能够把好吃的东西吃到饱,就是最大的愿望。 吞天看了看陈坛静,陈坛静看了看吞天,两只小手迅速抓住一只又一只的糖人,发给围观的孩子。 最后,陈洞幽手里拿着一个用糖霜凝结成的剑客,手持宝剑,威风凛凛。 吞天手中拿着一个凶神恶煞的猛兽,龇牙咧嘴,鬃毛倒束。 陈坛静给自己留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妩媚女子。 三个小娃娃到最后,反倒是不怎么舍得吃了。不过收到糖人和糖葫芦的孩子,不管衣着朴素还是华贵,貌似都是在学塾之内,读过一些圣贤书之人,倒是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和夏泽等人说了一句吉利话。 一直走到卖菜的街道,夏泽才真心察觉到,自己出关的确是有些晚了,不过好在洞京是王都,各种蔬菜、肉食一应俱全,就是每个摊位之前,都围满了哄抢的妇人。 夏泽有些为难,先不说挤不挤得进去,和这群妇人争抢,有些困难。 不想陈坛静拍着胸脯笑道:“公子放心,交给我。” 说完,小小的身板钻入人群,还真让她挤出一条缝来,过了片刻出来之时,已是满脸通红,左手之上抓着一只肥鸡和鸭子。 夏泽一问,竟然还是砍过价的。 接下来几处,陈坛静抓上了陈洞幽和吞天,总之买菜的事情就交给她,剩下三人只需要帮忙提着货物,剩下再由夏泽查漏补缺。 等回到铁匠铺子,巷子里已经没了魏饮溪的身影,夏泽这才想起来,按照除夕的习俗,这一天要赶快生火做饭,将鸡鸭煮熟,然后带到当地的城隍庙、土地庙,让神仙老爷先打打牙祭,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事事顺遂。 夏泽麻利的烧水,杀鸡宰鸭,褪毛。 陈坛静和陈洞幽则踩着一张小板凳,一人在灶台上炒菜,一人大力切菜,唯有不谙世事的吞天,只能拿着竹筒,卖力吹火。 但是今日过后,吞天有了一个新的概念,除了吃糖葫芦,世界上最快乐的一件事,多了一桩过年。 未过晌午,夏泽等人端着鸡鸭鲜果,还有一些纸钱香火,走到洞京的城隍庙,果然还是人上人海,早就有男男女女端着贡品和香火等在门外,祈祷来年有个好兆头。 排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等到夏泽一行人终于迈入城隍庙,太阳已经偏西。一套基本流程,摆放贡品,点香,给神仙老爷三次倒酒,烧纸钱,鸣放鞭炮。 几百年光阴里,陈洞幽和陈坛静看着一大又一代人来到城隍庙上供,流程早已无比熟稔,没出什么差错。 只是在看到城隍殿中央摆放的那尊金色神像时,吞天惊奇的发现,陈洞幽和陈坛静的眼睛好像有些红,他们都说是被庙里的烟熏的。 戌时,夜幕降临,明月高挂天幕。 整个大齐,鞭炮齐鸣,烟花璀璨。 大齐边境以北,有个身穿青袍的少年,打坐结束,拿起一封信,看了又看,时不时傻笑。 “何煦,我已经叫你过来吃饭,叫了好几次了,那你怎么又在看夏泽的信。” 第二百三十九章 新年 故人(二) 何煦摇了摇头,讪讪笑了,将那封信装入信封,然后小心翼翼收进怀里。 何夕愣了愣,将手在身穿的围裙之上擦了擦。 二人携手走在路上,准备回到被何夕以绝对实力,从某位山神处借来的山间洞府。 洞府之内,明珠璀璨,宝石生辉,黑夜里亮如白昼。 有房屋林立,绝美精魅所化的侍女身着红衣,夹道欢迎。 其余的则是手捧果蔬、佳肴珍馐,将其摆放在方桌之上。按照何煦的话说,这哪里是住的地方,这分明就是菜市场和皇宫的结合。 还未等何煦和何夕走过来,那名被强征了洞府的山神,颤颤巍巍的支起脑袋,快步上前。 “滚远点,说了让你和你那些精魅走卒,滚远一点,他们都不在,你也不用在这里。”何夕冷声道。 这话就好似一盆冷水,将那位山神浇了个透心凉,本来还想着进宝的机会,和这位不知从何处跑了的神仙奶奶缓和缓和关系。 现如今自己所有的家底,都在这洞府之内,被他俩鞠占鹊巢,要不要像向周遭的城隍送去密信,请求派出兵马驰援,他是越来越拿捏不定主意了。 “姐姐,我们借了人家的洞府,是咱们欠了人家的人情,这大过年的你让他上哪去.....”何煦说道。 何夕有些意外,但是很快松口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让他在一旁一起吃饭,但是要记住,多余的话不要说,不然......” 一旁的那位山神,顿时连连拜谢道:“是!是!多些两位。” 此时正值戌时,三人落座。 山神坐在最远处,小心翼翼的扒拉着手里的饭,尽管桌案前摆放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菜肴,他愣是没敢动一筷子。 “尝尝这个,这是派人到山里打的野味,这里毕竟不是洞京,做的菜肴并不精致,凑活着吃。”何夕给何煦夹了一只鸡腿。 “谢谢姐。” 不一会,何煦的碗里的菜就堆的高高的,像是一座小山包。 二人像是都有些局促尴尬,山神看的云里雾里,虽说是姐弟,这两人怎么好像完全不熟的样子。 何煦夹起一块鱼肉,饶有兴致的剔去鱼骨。 何夕眼前一亮:“何煦,你喜欢吃鱼?” “喜欢啊,姐姐你忘啦?以前在云溪镇,夏泽每次打了鱼,都会挂在我们的篱笆上,块头大的就红烧和炖汤,块头小的就晒干了做零食,解解馋,我可怀念那个味道了。” 何夕笑着摇摇头:“以前的事,姐姐记得不太清楚了。” 趁着何煦大快朵颐的空档,她悄无声息的看向一旁的山神,后者虽然噤若寒蝉,但还是心领神会的轻轻点头。 有些事情,她何夕可以不提,但是你要是人傻或是做不到,那就干脆一点洗好脖子等死好了。 何煦察觉出姐姐貌似有些不太开心,于是在给她夹菜过后,便默不作声的吃着饭。 自从那次重逢之后,姐姐貌似就不太一样了。让人高兴的是,姐姐的眼睛终于能看见了;让何煦有些不太开心的是,姐姐有的时候,冰冷的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仅仅是因为他才保留了那么一丝丝人性。 像现在这样,随手打杀一个山精野怪或是山水神灵,以前的何夕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 有些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身前之人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的姐姐,但这些话他不会跟何夕说。 何夕也能觉察出这份生疏,因此这几个月用尽了方法要让这位小少爷开心,各种具有强大杀力的仙家重宝,稀奇的玉石珠宝,各种山上人可遇不可求的术法、拳法,随手就送了。 可何煦表面上表现的很开心,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一个人望着远山怔怔出神。 草草吃完了年夜饭,何煦和山神帮忙收拾着碗筷,而那位山神则是迅速告退,这顿饭吃的是如坐针毡。 两人走在用五彩斑斓的鹅卵石铺成的山间小径上,吹着晚风,消了消食。 气氛沉寂,借助那两双目力极远的眼眸,从山腰上向远处望去,能够看见好几十里开外,那万家灯火,满天烟花的喜人光景。 “姐,过年了,我又长大一岁了。”何煦忽然转过头笑道。 何夕心中,忽然有一股莫名的暖意升起,她摸着何煦的脑袋柔声道:“是啊,我们家何煦已经是大人了,修炼要再勤勉一些,虽然两个月就踏入了炼气士第六境,但切记勿骄勿躁。” 何煦只是看着他,那双眸子清澈温和,让何夕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她又轻声补充道:“就是不想那么勤勉,也没关系,有姐姐在,没人能够伤的了你。” 何煦没有说话,开始不断的从腰间玉牌方寸物内翻找着什么。 “不用怕我不高兴,你要是想夏泽,我可以带着你去看他。”何夕说道。 很不巧,这个何夕所要修筑的大道,实际上与何煦挂钩。 天目洞天三双眼睛,一个暂时能够看穿光阴,一个能够看穿万里山河,还有一个则是能够看穿人心。而此时的何夕,将原本那个真正属于何煦的何夕锁在了心湖最深处,她要做的是李代桃僵,一点一点的从何煦身上学会那一点点人性,最后一局登上十三境。 何夕原本以为夏泽跟何煦朝夕相处那么久,肯定会在某一颗彻底觉醒神性,然后将何煦身上所有的人性神性囫囵吞下,皆是就算是她也难以抗衡,还有可能在日后的大道上被夏泽随手打杀。 可万万没想到,夏泽不仅没有吞噬何煦,在将何煦完完整整送回来之后,还莫名巧妙的绝天通地,彻底失去了神性觉醒的机会。 尽管当下的何夕,对于何煦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热烈的亲情,却还是能感受到何煦在和夏泽朝夕相伴的这些日子里,变化好像很大,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在乎他的小鼻涕虫。 “姐姐,这个送给你。”何煦将手中衣裙递给何夕。 何夕结果那件衣裙,一摸,很出彩的面料,虽然比不上那些绫罗绸缎制成的仙家衣裙,倒也别出心裁,果真很适合她。 何夕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暖意越来越浓烈,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如今这个冰冷的金身体内开始慢慢开裂,默默长出了一颗崭新的,跳动的心脏。 这种无关男女情爱的感情,或许就是人族所谓的,亲情? 她默默凑近何煦,想要抱抱他。 却不料何煦先一步扑进她的怀里,然后抬起头,眼中噙着热泪,“姐姐,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的!” 何夕愣住了,刚要伸手为何煦擦去泪水,下一刻,自己的一边眼眸蓦然开始流出滚烫的泪水。 她低下头,何煦脸上那一抹温情转瞬即逝。 她渐渐醒悟,何煦要送的礼物,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原本那个何夕。 她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一把推开何煦,然后匆忙的走进洞府内。 夜幕之下,唯有何煦一人站在山岗上,双手拢袖,沉吟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君子铮铮如铁,温润如玉。” 大齐北边,有一身材高大的青年,坐在河边,清洗着血迹斑斑的长剑。 按照大齐习俗,今日是除夕,今日过后,便是新年了。青年正是前些日子与夏泽在宿夜城分别的徐修竹,本来想着年前能够在大齐和鬼车王朝接壤处,找到能够跨洲航行的仙家渡船,迅速赶往别洲历练,但是一踏入鬼车王朝边境,一桩一桩触目惊心的屠杀,让他没法坐视不理。 在这里,许多鬼车王朝的蛮子,仗着兵强马壮,疯狂的欺压着大齐边关的百姓,抢走大齐的女子,财物,然后疯狂的坑杀平民,焚烧房屋。 他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他设伏击杀落单的鬼车王朝士卒,从他们手下救下被掳获的妇孺,有好一次,运气很不好,让他碰上了两位境界在第七境的武夫,差一点就没命了。 他境界着实算不得太高,但是仗着有夏泽赠予的那套剑谱,还这让他从多次鬼门关捡回了性命。 想到这,徐修竹默默叹了口气,千般阻碍他前行的,是他作为武夫的骄傲和正义感,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出人头地,也不知道楹萝和师父在家乡过的好还是不好。 寒风吹过,徐修竹默默端起腰间酒葫芦,闷了一口酒水,他眉头微皱,这酒有些冰凉了,也就是在这时,他有些想家。 他从怀里摸出一份信件,会心笑笑,这封信是夏泽寄来的,感觉他道听途说的,这封信是夏泽花费重金让大齐洞京寻迹坊寄来的,信中除了简单阐述了夏泽这一路的经过,让徐修竹多加小心外,还附赠了一颗黑色的弹丸。 “这小子,一颗雷火丹都舍得送人,还是这么不把钱当回事。” “徐大哥,你在这边做什么?快过来烤火暖暖身子,今日是除夕,大伙到附近的村庄借了锅子和碗筷,又凑了些银子,买了点肉,一起吃个年夜饭吧。”妙龄女子柔声道。看书溂 徐修竹嘿嘿一笑,小心翼翼收起那两封信。 第二百四十章 新年 故人(三) 女子年方二八,虽然因为病体略显消瘦,但也出落得落落大方。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悠道:“徐大哥刚才好像在看书信?莫不是心上人寄来的?” 徐修竹笑道:“一封是她,还有一封,是我的好兄弟寄来的。” 女子叫乌梅,某一次和家人进入深山躲避鬼车王朝士卒追杀,不慎跌落深坑,差一点被鬼车王朝士卒糟蹋,幸得徐修竹及时出手相助。 对于女子来说,徐修竹就像是救世主一般,再加上徐修竹长相不俗,为人又忠厚,自然有些妙龄女子心生欢喜的情愫。 “徐大哥的心上人,很漂亮吧?”乌梅眨巴眨巴眼睛。 “嗯。”原本笑容爽朗的徐修竹,蓦然间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温和,嘴角轻轻挑起。 “令人神往之物,有明月,山水,大漠长烟,江南翠柳,都在楹萝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徐修竹神情沉醉,眼神里,嘴角上,心心念念都是那位极美的姑娘。 乌梅半蹲在地上,微风吹动鬓角发丝,看着怔怔出神的徐修竹,怔怔出神。 良久,少女忽然笑了,像是与自己的痴心妄想和解,又像是满意于心上人钟情一人的合情合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阵嘈杂而悲壮的号声。 与此同时,那一束束火把组成的火焰长龙,正在不断的向着他们所在的村庄袭来。 “他们又来了!”乌梅层的站起身,颤抖着说道。 徐修竹眼神变得冷峻,迅速将手按在腰间,沉声道:“带着他们先走,我会尽可能的拖住他们,无论发生千万不要回头,过后若是脱离了险境,我自有方法找寻到你们。” “可是徐大哥!他们人太多了!你之前受的伤还未好!不如我们......”乌梅急切道。 “走!”徐修竹的话语不可置否。 乌梅还想说什么,却也只得将满腹的关切咽进肚里。 “徐大哥,多加小心。”她忽然停步,转身说道。看书喇 徐修竹点了点头,眼神死死盯着远处向着这快速汇聚的火焰长龙,那宛如紧密滚雷般的马蹄声,绵延不绝。鬼车王朝铁骑人人戴着那用兽血绘制的兽骨面具,寒冷月夜下仿佛食人血肉的夜叉。 徐修竹尽可能的在心中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利用夜色和地形,尽可能的与他们缠斗,但是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那群鬼车狄绒士卒,鼻子眼睛耳朵,都灵敏的像是猎犬。 今夜估计又是一场向死而生的大战,不过有了夏泽的助力,想必会轻松不少。 “徐大哥......我......我喜欢你。”乌梅羞赧道。 徐修竹吓了一激灵,猛地转过身子,看着乌梅眼睛道:“乌梅,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不会喜欢你的,你是个好姑娘......” 乌梅抿了抿嘴,回以微笑:“没关系呀,我只是想告诉徐大哥,徐大哥救了我之后,我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徐大哥,至于徐大哥喜不喜欢我,没关系的......” 女子蓦然开始狂奔,一直跑到了十丈开外,然后叫道:“徐大哥!你一定要活下来啊!” 徐修竹微微颔首,那群鬼车王朝士卒,转眼间已经来到身前,他们骑在没有缰绳的健壮骏马之上,口中发出宛如鬼魅咒语般的啸叫。 他们无时不刻不再挥舞着手中火把和粗糙的长刀,火光、刀光,交相辉映。队伍中有不少鬼车王朝士卒,认出了眼前此人正是多次劫杀了他们军中同僚的徐修竹,顿时气的牙根痒痒,恨不能生食其血肉。 但那个身穿一袭黑衣的高大俊朗少年,只是站在原地。 他抬头看一眼月色,默默沉吟了两次某个女子的名字,下一瞬猛然抽剑出鞘。 山岗之上,数不清的耀眼剑气冲霄而起,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惊得那些鬼车士卒胯下战马,惊恐的嘶鸣不止。 “虎冢!” 一头有浩瀚剑气构成的大如山岳的金色猛虎,匍匐在头顶云端,最后宛如金刚震怒,猛虎下山。 立足之处的山岗,烟尘四起。 远在大齐宿夜城,凌府,名为颜楹萝的女子站在门槛上,翘首以盼,眼神望向远处的,在等待某个根本不可能会出现的身影。 一旁的丫鬟催了又催,说小姐咱回去吧,外祖母已经等了许久了。 一直等到戌时,颜楹萝才像是终于死了心,转身回府。 丫鬟叹了口气,自从那个傻大个走后,小姐就变成这副样子了,时不时怔怔出神,然后扑哧一笑,时常静静呆着,要么就是专心做事,时像极了古画里的美人,但是谁都知道,这样的颜楹萝,缺少了一点灵气。 年夜饭饭桌上,凌秀忍不住和老祖母抱怨道:“祖母,你看看楹萝的样子,魂都要丢了,要我说咱们就不应该理睬那个傻大个,把楹萝许配给我,亲上加亲,我一定会对楹萝好的......” 老祖母身披狐裘,手捧手炉,骂道:“你个拈花惹草的玩意,整个宿夜城怨声载道,被你祸害的姑娘都快踏破门槛了,要是能收一收心,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楹萝可是个好姑娘,你不配......” 说罢,老祖母便是连连咳嗽,坐在一旁的卢衣巷见状,一手轻轻给她拍背顺气。看书溂 “只要我在世一天,你就休想染指楹萝......” 颜楹萝急切的握住外祖母的手,宽慰道:“祖母您老人家说什么呢,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祖母慈爱的抚摸着颜楹萝的头发,笑道:“祖母这辈子没看错人,那小子,一定不是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若是嫁给他,一定不会让我的宝贝外孙女吃苦的,就是两个人没什么钱财,踏踏实实过日子,也是极好的......” 凌秀眼神有些阴郁,自从那个什么山神吴骓来过之后,就很少回家,像是攀附上了一份极大的机缘,至于是在做什么,也没有和他说,这样他这个少主在家中是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天目洞天,云溪镇。 茶水铺,陆英将铺子打烊,但是灶台里的灶火却一直燃着。 陆英借着灶火的微光,读着那一封夏泽从大齐洞京寄来的书信,信里说夏泽在那混得不错,开始只是一个算账的小厮,在得到老板的赏识过后,现在已经初步掌握了某些生意。 陆英想到这,笑骂道:“臭小子,就凭你以前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逃课的劲,那算术能好到哪去,还不是怕我担心,报喜不报忧......” 信里还说这的人对他挺好的,就是生意太忙,路途太远,恐怕这些年很难找到机会回家过年,叫陆英不要担心,还附赠了一枚玉佩,让陆英小心收着。有些事,若是一直压在心头不赶巧,今年可以大胆些,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将事情写在信上,交给吴骓。 门外,夏泽收留的那几个娃娃,正欢天喜地的放着烟花爆竹,如今夏泽的家底日渐丰厚,这几个娃娃也换上了一件件整齐干净的衣服,在书塾内念上了书。 虽然镇上的那个老先生时常被这些个顽皮的娃娃们气的不轻,跑来茶水铺子告状,但是这群娃娃还是很听自己的话,让他们尊师重道,听先生的话,这群娃娃果真不再犯了。 今年年景好,只是少了个夏泽,陆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门外,那群放炮仗的娃娃忽然一窝蜂跑了进来。 名叫杨小虎的孩子说道:“陆英姐姐,门外来了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是咱成衣铺的掌柜。” 陆英愣了愣,用围裙擦了擦手,然后快步走到门槛。 门外,黄姓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帮手,提着大大小小的年货,她满脸堆笑道:“一直在成衣铺忙碌,不曾见过陆英掌柜的,姐姐可不要怪我啊。” 陆英笑骂道:“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再说了,哪有大年三十拜年的。” 陆英手挽着女子的皓腕,说着就要把他们几人领进门,却不料女子推脱道:“店铺里还有事要忙,就不进去了。” “哟,这一天才挣几个钱啊,来都来了,就一起吃了年夜饭再走吧。” 女子拗不过,只得进入屋里。 一盆一盆的热菜,被一个个小娃娃帮忙端上了桌,黄姓女子不得不由衷感叹,陆英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子,就烧的这一手好菜,那个男子娶到了不得捂在手心里当成宝贝。 镇上的人总喜欢将她们二人作比较,女子心里也颇为不忿,但是在这一点上,她输的心服口服。 “吃饭吧,菜都齐了,今年咱们一起过个年。”陆英笑道。 “不等一等,吴......”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个话题在这样阖家欢乐的氛围里,有些煞风景。 “我倒是想等一等他,可是这人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连个信也没有,若是怕了镇上那些风言风语,好歹也留个话呀。”陆英笑道。 黄姓女子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接话差,结果此时,忽然响起敲门声,一个青年走了进来,挠了挠头道:“掌柜的在么,我是吴大人派来的,说是这个地方能让我有个住处,混口饭吃......” 青年有些羞赧,“我......我叫夏诀......” 陆英幡然泪下,直接扑进那个青年怀里放声大哭。 “这样真的好么?用你自己的金身碎片拼凑出一个逝去之人的身躯,另外费劲千辛万苦找寻到那人的魂魄,最后竟是这么一个结果,不后悔?”身旁的老者问道。 “这样就挺好。”吴骓从暗处凝视陆英容颜,笑着摇了摇头,冰冷的金色眼眸中有一丝温热。 第二百四十一章 岁岁平安 大齐洞京,除夕夜,这场大雪不知怎么的忽然就降临了。 伴随着整个洞京四面八方响起,红色的鞭炮纸屑洒落在雪地上,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小静,可别着凉了。”夏泽端着鱼汤从院子经过,对看着大雪怔怔出神的陈坛静提醒道。 陈坛静笑着摇了摇头:“公子,下大雪了,城隍老爷说了,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比去年还好哩!” 吞天被夏泽套上了一件红色夹袄,说是他本就穿着红色衣袍,如今头一回过年,这样喜庆些。 这会正跟在夏泽后边,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碟菜,小小的身子晃晃悠悠。 “公子,咱啥时候吃饭?”陈坛静朝着屋内的夏泽问道。 夏泽转过头,笑道:“再等一等,好饭不怕晚,既然要一起过年,今年就要团团圆圆的。” 陈坛静莞尔一笑:“这会王叔叔会不会在哪个小巷子里喝的醉醺醺的,然后睡死过去了吧。” 头上咚的一声,陈坛静捂着脑袋刚要发火,一抬头发现竟然是夏泽。 “大过年的,不要说这些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夏泽温和笑道。 陈坛静悻悻然笑笑,转而看着夏泽的跟屁虫狡黠吞天笑道:“吞天,一会跟我一起放炮仗去啊。” “放炮仗?”吞天挠了挠头。 “对,放炮仗,没玩过吧。”陈坛静嘿嘿一笑,迅速返回屋内取出一挂鞭炮,递到吞天手中。 “这个,要怎么玩啊......”吞天看着手里足足有手腕粗的炮仗,满脸疑惑。 蹲坐在椅子上的陈洞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便忍不住向后缩了缩,然后以眼神询问夏泽要不要阻止他们。 夏泽摇了摇头,示意陈洞幽放宽心。 “这,这是引线,看到没。”陈坛静一点一点的指给吞天看。 “明白,明白。”吞天看着鞭炮似懂非懂。 陈坛静顺手从墙上,摘下一根还在点燃的香,递给吞天,然后说道:“用这根香,去点那个引线,然后......” 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吞天手中拿着一根点燃引线的鞭炮,满脸惊愕的问道:“点燃了然后呢......” “快......快丢出去!”陈坛静吓的大喊道。 仓促之间,夏泽一把抓住愣在原地的陈洞幽脖子后边的衣襟,迅速向着屋内跑去。 陈坛静只看到吞天手中火光一闪,接着那挂让她闻风丧胆的鞭炮就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一阵噼里啪啦的火光闪烁,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硝石味的白烟。 陈洞幽和夏泽缓缓从屋内探出脑袋,只见前边站着个满脸焦黑的人。 “我让你往外边扔,不是朝我扔......”陈坛静口齿生烟。 陈洞幽顿时控制不住自己,捧腹大笑,连带着满脸疑惑的吞天也一起傻笑。 陈坛静恼羞成怒,再次转身朝屋内抓出三四挂鞭炮,塞到吞天手中,怒道:“都在这了,记住,点燃引线之后,要马上丢出去。” 吞天重重点头,郑重承诺道:“放心,我这次一定往外丢。” 陈坛静强颜欢笑,只是人朝着门外退了两三步。 吞天旋即用手中那根香火点向引线,只是那根香似乎是被飘落的雪花浸湿了,吞天点了好半天,都没能将那根引线点着。 只有夏泽敏锐的察觉到,那个引线上,多了一粒微乎其微的火星。 “这个引线,怎么点不着啊......”吞天拿着手中的鞭炮奔向陈坛静,殊不知手中的鞭炮引线,已然开始出现迸射火花。 “你不要过来啊!”陈坛静吓得魂不附体。 院子里又响起了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火光,只不过这会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挂鞭炮了,所有的鞭炮如盛夏花蕾,遍地开花。 夏泽快步上前,从烟雾里揪出两个被烟熏的有些焦黑凌乱的人影,上下打量。 陈坛静满脸的生无可恋,只是看向吞天之时,忽然噗嗤一笑,然后两个小娃娃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捧腹大笑。 夏泽这才放心让他俩继续放炮仗,毕竟一个是金身炼造的身躯,一个是远古大妖的体魄,一点鞭炮,伤不到他们的。 两个小娃娃,毫无顾忌的躺倒在雪地上,就连陈坛静,也极其不端庄的满地打滚,而一旁的吞天,则忙着将大把大把的雪花,堆在陈坛静身上。 陈洞幽看着他们欢快的样子,终于问出了一直积压在他心中的疑惑:“公子,吞天的境界明明都在我们之上,为何心性,总是漂浮不定,有的时候......” “傻里傻气的?”夏泽蓦然笑道。 陈洞幽点了点头,“是有些,所以时长让我和她摸不清头脑。” 夏泽眼神里充满暖意,一手握拳抵在心口,笑道:“真正的吞天,一直都在我这。” 夏泽三魂最中央,躺着一个慵懒的少年,年纪与夏泽相仿,通过夏泽的眼眸观察着外边的一切,时不时轻蔑冷笑。 这便是夏泽在那次阴神叛逃之后,偶然找到的切割心神的方法,便将吞天的心神一分为二,一个类似初生婴孩,蹒跚学步,心性单纯;一个兽性占多,只是坐镇夏泽心神,相当于亡羊补牢用的墙砖。 当然,若是他想要离开夏泽远游,是随时都可以的。 陈坛静有些腻了,就一个人走到屋内,在征得夏泽同意之后,便拿着两个小碗,从餐桌上装了些饭菜,走到了铁匠铺子的大门,将碗筷放在门边上,然后将点燃的三根香火,插在路边。 不一会,便有一阵不同寻常的微风,从门前吹过,一只苍白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抓向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饭,像只拘谨的小野猫。 “要吃就进来吃,外面还在下雪,多冷的啊......” 突出其来的声音,吓得那只小女孩鬼物,嗖的一下,化作一阵风,无影无踪。 “胆这么小啊,我还想给你带件新衣服来着......”陈坛静看着四下无人,忍不住嘟囔道。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每次陈坛静想要跟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鬼说上几句话,都没能得逞。 “新年快乐。”小女孩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陈坛静顿时喜出望外,冲着空荡荡的巷子说道:“饭给你放这了哈,记得吃。” 她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的走向院子。 夏泽会心一笑:“洗手,吃饭。” “可,王叔叔不是还没回来吗。”陈坛静疑惑道。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了,王恶左手提溜着一坛泥封的酒水,右手抱着一摞新鲜的羊肉。 “这大过年的,就是得吃顿涮羊肉,还有饺子......”汉子有些局促,甚至是坐立不安。 陈坛静善解人意的接过他手中的酒水,然后用手牵着汉子的大手,问道:“王叔叔,刚才你从外边回来,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 王恶喜出望外,只是牵陈坛静手之前,用粗糙的手掌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柔声道:“那个小女孩,见着了,看到我拔腿就跑,不过你放心,我是等她将饭菜吃光了,才回来的。日后我会让本地城隍,多多照拂你的朋友。” “王叔叔最好了!简直比我亲爹还好!”陈坛静欢天喜地,蹦蹦跳跳。 不想这时,王恶忽然停了下啦,不舍的松开陈坛静的手背过身,说道:“你先进去,王叔叔,忽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半道上了,得赶紧找找......” “那,我和王叔叔一起去找。”陈坛静善解人意道。 “不,不用了,天冷,你身子骨那么弱,别冻坏了,王叔叔很快就回来了。。”王恶摆手道。 “好,那王叔叔你可要快点回来啊,饭菜都要凉了。”陈坛静提着酒,然后接过他手中的羊肉,走进屋内。 汉子终于如释重负迅速几步冲进院子,然后抓起一把地上夹杂着红色鞭炮纸屑,往自己脸上使劲搓了搓,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外。 喘着粗气,他尝试着不让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流出,但是慢慢的,他慢慢俯下身子,不受控制的低声呜咽。 不为别的,就为陈坛静这一句比亲爹还亲,王恶忽然觉得这辈子值了,什么天雷业火,刀山血海,都全网自己身上招呼吧,我王恶这辈子值了。 王恶心中那股悲恸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久久不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哭声是不是已经让人听见了。 心湖之内,有个面貌身形与他一样,但是身穿儒衫的男人见此情形,悄无声息的以道法,遮掩了周遭所有的生息。 夏泽突然打开门,捧着一大桶凉水,走到王恶背后,一股脑的倾泻而下。 寒风之中,王恶被淋成了落汤鸡,但是粗糙的脸上全是笑意。 “好些了没?”夏泽捧着水盆问道。 “嗯,托你的福,好些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王恶笑道。 “既然没事,那就进去吃饭。”夏泽转身走进院子。 汉子站起身,笑着摇了摇头,旋即也跟着走进院子。 这也是王恶第一次和家人过年。 饭桌上,陈坛静和陈洞幽帮忙包着饺子,吞天有样学样,只是做的饺子实在是不堪入目。 烛光里,王恶端起酒碗,与夏泽碰过之后,一口饮尽,顿时眼含热泪,辣的,心里热乎乎的。 夏泽放下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口中念念有词:“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少年肩头 少年朝气 铁匠铺子,客厅内,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几人围着盛着木炭的火盆,陈洞幽和陈坛静还有吞天本来想着能够陪夏泽守岁,结果被这温暖的炉火一照,眼皮就越来越重。 未过丑时,吞天枕在夏泽怀里,陈坛静则靠在王恶的臂膀里,两人呼呼大睡。 夏泽看着陈洞幽也有些睡眼稀松,于是笑道:“要是觉得困,就靠着我睡一会。” 陈洞幽有些动容,几番踌躇,最后还是懂事的笑着摇了摇头。 王恶抱着熟睡的陈坛静,像是担心自己的鼻息带有酒气,轻手轻脚的,只是脸上始终带着祥和的笑容。 原本平日里仿佛泡在酒缸里,千杯不倒的汉子,才几杯酒下肚,就醉了。 “既然能够父女重逢,为何不干脆告诉小静你的身份?这样他也不用和我们一起过那种流离颠沛的生活了。”夏泽蓦然开口道。 陈洞幽脑袋里面轰的一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父女?陈坛静?王恶?这啥情况? 一向自持还算是处事不惊的陈洞幽,心湖之内如坠陨石,激起千层浪。 他扶了扶额头,假装没听到夏泽和王恶的话,说道:“公子,我觉得有些困了,我先去......” 未曾想夏泽笑道:“不打紧,我们之间的谈话没必要避着你,你若是想听,就在这和我们一起烤火。” 陈洞幽点点头,乖乖坐回椅子上,摊开两只手烤火,只是目光会偶尔忍不住打量王恶和陈坛静,实在是没办法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王恶摇了摇头:“前世种种,已成过往。这娃娃是我闺女的魂魄转世,这一世有自己的爹娘,不管好与不好,都不是我这个外人能够比拟的,况且我也算不上是一个好的爹......” 汉子抱着陈坛静,轻轻的将熟睡中的陈坛静额前发丝拨开,眼神柔和。 “她跟着你,你跟着我强。你小子是个知冷知热的人,估计以后还是个怕老婆的主......”王恶蓦然抬头笑道。 不等夏泽开口,他又笑道:“怕老婆不丢人,男子汉大丈夫,脾气和拳脚,得向外招呼,任你有天大的本事,在家里边作威作福,不过只是个色厉内荏的鼻涕虫罢了。” “当然,你若是个不知冷知热的,那就别怪我喂拳之时,不讲情谊了。”王恶笑道。 夏泽皮笑肉不笑,“大过年的,说这种话多不吉利。” 陈洞幽大概摸索出整个真相的大概脉络,也不做声。 王恶沉声道:“我会在三日之后,让你尽可能的栖身武道最强六境,之前我犯了个很不应该的错误,一味地想让你在三千小世界内,不断的历经生死,从而将那套传承自远古神灵的拳法融会贯通。” 夏泽没有开始紧缩,只是很快又舒展开来,仿佛知晓王恶所说的错误所在。 “我错在不该只是让你去反复感受拳架拳意,希望你能够完全掌握乃至临摹下我的拳意。因为我心中深知,这套拳,未必是天下最强的拳法,可在我王恶手上。那就是天下无敌。” “做我王恶的徒弟,你练拳作不了天下第一,作天下第二总归是绰绰有余吧。况且你还带着我的宝贝闺女,我不能让她跟着你,受人欺负了,只能默默的掉眼泪,若是你做不到,那我就替我闺女出拳。” 说到这,王恶看了一眼怀里熟睡的陈坛静,微微叹息:“我王恶错了,大错特错了。世间拳法万千,不同武夫研习,肯定会有不同的理解,拳意阴柔刚猛?拳势或重?或快?狠辣?沉稳?就凭一人战无不胜,便能说这人拳法拳意当世最强?狗屁,全是狗屁。” 王恶神色冷峻,沉吟道:“若是武道只是后人一味照搬前人拳法招式,武道如何进步?若是有师父有那么一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念头,藏着一招半式,后世之拳,就不能赶超前辈之拳?你夏泽,应当做到,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有一丝如同星火般的崭新拳意,油然而生,那才是你自己的拳法。” 良久,王恶举头望向窗外黑夜,眼神时而迷茫,时而坚毅,像是在回望自己蹉跎的一生。 不屈的火焰,在这个魁梧的汉子眼眸中燃起:“不要觉得武道是不能登堂入室的东西,武道的顶峰,从来不存在。有朝一日,我希望你夏泽的拳法拳意有多高,武道就要有多高。” 夏泽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不用回答,做不到,到时候我王恶会亲自一拳打死你。”王恶笑道。 怀里的陈坛静,呓语一声,像是说了句梦话,吓得王恶有些慌张,立即和颜悦色。 陈洞幽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因为以他的人生阅历,实在是看不出他们到底是仇敌?师徒还是朋友,佯装烤火。 “拜师酒,晚些再喝。”夏泽撇了撇头,示意吞天在睡觉。 王恶坏笑道:“若是你能把我灌倒,喂拳之时,我可以少出点力。” 夏泽无奈道:“这么着急给我喂拳,是不是代表,那个什么所谓的炼化一洲的谋划,已经快要开始了?” 王恶微微一愣,缓缓点头,“你倒是不傻,没错,炼化一洲之事,从未有人做过。可九州之大,总有几个老不死的,活的太久,心眼又坏,又掌握了某些不为人所知的密辛,事实上以我这个腐朽的旧神灵脑袋,记不清楚的事情有太多了,我也猜不清楚他们炼化缥缈洲,意欲为何,仅仅是为了瓜分利益?。” 王恶悄无声息的遮蔽了声息息,以拳意拦住这一片的天机,话锋一转:“但是有一事可以肯定,如此庞大的的谋划,绝不是仅仅为了针对你夏泽一人,而是这缥缈洲上其他的神道馈赠者,修士,武夫,黎民百姓。届时整个缥缈洲,都会成为某个上五境大佬的掌中之物。一个人的一生,被所谓的天道宿命所笼罩,注定了这辈子是碌碌无为还是中途暴毙,一切切的一切,都会被某个人所掌握,这......” 夏泽眉头微蹙,质疑道:“既然这件事如此严峻,那为何还要浪费这些时间给我喂拳,若是缥缈洲成功被人炼化,就连你也变成受人掌控的傀儡吧?” 王恶摇了摇头:“这关系不大,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我都搞不清楚,这炼化一洲到底是如何开始的。可他们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是,就是要通过这个谋划,将你们这些天道馈赠者,死死地所在缥缈洲,之后就算是大道登顶,也会被他们所掌控,即便是身死,一身灵气也会重归缥缈洲,届时他们只要找到新的天道馈赠者,以秘法禁制奴役他们,就会获得许多助力。” “因此,相信不仅仅是我,很多宗门的老不死,都会将一身家当传给宗门内的天道馈赠者,试图通过将他们流放出去,最后从外部瓦解这个计谋。到时候突破出缥缈洲的神道馈赠者们,会不会有另一场盘肠大战,谁也想不明白。你能够冲出去,就很重要。” 夏泽思索良久,抬起头,问道:“我该如何做,才能帮到你。” 王恶翻了个白眼:“你才多大岁数,乳臭未干,毛都没长齐的,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清楚?” 夏泽闹了个大红脸,却听到王恶笑道:“不要让你身上的担子太重,什么国仇家恨,人心裹测,都先放放,天塌下来,有那群老不死的顶着,少年要有少年的朝气,趁着年轻,将大好河山,好好看一看,遇上心仪的女子,先不要想着兜里银子不多,自己的家世如何,自己的样貌够不够俊俏。” “我辈武夫,不是只争拳头上的高低,能将本就不算太出彩的日子过好,也是一种登顶大道的方式。”王恶的脸上,出现了这辈子少有的和善笑容。 夏泽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用烧火棍拨动火盆内,有些灰白的炭火,脸上,眼里都被映照得通红。 等少年抬起头时,声音里有些更咽:“明日练拳,要再勤勉一些。” 大齐边关,魏字头军队内,某个营帐的席子上,躺着一位被五花大绑的少年,此刻他鼻青脸肿。穿的也有些单薄。 少年自嘲笑笑,自从魏鱼寒独自追击敌兵回来之后,就下令让人将他五花大绑,并且安排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卒痛扁了一顿,任凭那名老伙夫还有几位与他关系好的士卒苦苦哀求,都没有用。 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但是这军中事务多如牛毛,雷没劈到自己身上,大伙就干脆不当回事,只当是这个倒霉蛋招惹了魏鱼寒,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压进大牢。 唯有苏闲自己清楚,他犯下的是死罪,实际上在接触到那张符箓之时,他就觉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将那张服从敌军身上摸到的符箓赠予了明月姑娘,这才导致了后来的刺杀。 明知故犯,通敌之罪,就是死罪。 军营的大帐被人掀开,明月蹑手蹑脚,端着一碗热汤还有几个饭团走了进来,轻声笑道。 “吃点东西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远游前三日 苏闲缓缓抬起头,额前凌乱的发丝垂下,一双凶狠眼眸扫了一眼走进来的明月,戏谑道:“少假惺惺的了,东西拿走,我不吃你们的东西。” 明月也不恼,纤长十指像是垂下的莲花,端着白瓷碗,碗里出来奶白的鱼汤,依稀能够看到几块厚实的鱼肉,上边浮着几粒葱花。 不理会骂骂咧咧的苏闲,她随手拉过来一个垫子,一屁股坐下,用汤勺舀起一勺鱼汤,放到苏闲唇边。 却不料病怏怏的少年,兀然气的把头一撞,那一勺奶白色顿时就被撞的撒在地上,若不是明月眼疾手快,将碗护着,这一碗好不容易端出来的鱼汤,就要孝敬土地爷了。 明月这才有些不高兴,只是仍旧没有说些什么,又舀起一勺鱼汤递到苏闲嘴边。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没错,我就是与大周勾结,我恨不得......我恨不得,骑着战马,将你们全部踩成肉泥,我要杀光你们。”苏闲歇斯底里,骂骂咧咧。 明月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默默的看着苏闲怒骂,等到察觉到他有些累了,就不厌其烦的又将那勺汤递到苏闲嘴边。 苏闲顿时有些来气,嘴唇苍白,看着明月那对莹莹如水的杏眼好一会,冷笑一声,“怎么?自荐枕席,成了魏鱼寒枕边的婆姨了,就觉得自己能够为他来当说客了?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贪慕权贵的女人......” 这些伤人的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苏闲都觉得自己整个人冰冷的可怕,他只是想要将身前这个对自己还算不错的女子给气走。 “啪!”一记清脆嘹亮的耳光,将苏闲打懵了。 良久,他才缓缓的回过头,看见的是那位他心仪的女子,玉手颤抖,眼眸微红,那一碗被她呵护的很好的鱼汤都因为这带着女子怒气的一巴掌,撒了大半。 而明月脸上,愤怒,伤心,惊恐,就像是缥缈洲上的云朵,飘忽不定。 多余的话,明月一句话也没说,抿了抿嘴唇,然后起身离开。 苏闲在那一刹那,忽然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漆黑的房子里,被人吹灭了最后一站烛光,变得孤立无援。明明受的是皮外伤,可他的心却好痛好痛,像是从刀山上滚过一样。 “明月,别走好不好......”苏闲低吟道。 原本就要掀起大帐帘子的明月,驻足停步。 “求你了......”苏闲的哀求里带着哭腔。 明月松了口气,捧着汤碗坐回垫子,没好气道:“知不知道为了偷摸着端出这碗鱼汤,我废了多大的劲?” 苏闲不争气的眼含热泪,多余的话是半句都不敢多说,用力点了点头。 明月气的轻咬嘴唇,捏起手指就往少年额头轻轻一弹:“知道还气我,就该饿死你。” 说着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馒头,用手撕成碎片,然后送到少年嘴边。 苏闲愣了愣,看着明月这副样子,顿时愈发觉得之前的自己是那样的狼心狗肺,眼泪又不争气的滑落脸颊。 然后就是,明月不厌其烦的撕碎馒头递到他的嘴边,时不时还喂上一口汤,偶尔停下来看苏闲吃的很香,少女脸上笑意盈盈。 等到这个馒头吃完,明月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然后帮苏闲塞到袖子里。 “饿的时候,就拿出来吃。”她叮嘱道。 苏闲没有说话,点点头。 “明月姑娘,你也相信我是通敌的叛徒吗?”苏闲蓦然问道。 “我不信啊。”明月收起碗,站起身子笑道。 “真的?”苏闲的眼眸之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嗯。”明月笑着看了苏闲一眼,“你这样傻里傻气的,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哪有这心眼子。” 苏闲愣在原地,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答复,但是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傻里傻气的苏闲,怎么会做叛国的事呢。”明月神采奕奕。 然后迅速捏起手指,往少年额头上轻轻一弹,佯装生气道:“既然知道自己捡回那张符箓赠予我,是无心之失,为什么不喊冤,你是不是真的想死啊。” 苏闲苦涩一笑,摇了摇头,从大周踏入大齐境内的那一刻开始,太多的冤假错案,他见过的太多了。 在这乱世之下,公平和公道,成为了一种稀罕事。在这大棋盘上,苏闲还有无数的士卒,都不过是那些大人物手下用之即弃的棋子罢了。 至于这些“棋子”们的生死安危,自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更何况苏闲对于魏鱼寒,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自然是不愿意和他低头。 明月伸出一根食指顶在苏闲额角,气道:“你就死倔吧你,我走啦,找到机会再来看你。” 说着,明月转身,掀起门帘就要离开。 “明月姑娘!”苏闲开口叫住他。 “怎么了?” “我......”苏闲低下头,有些犹豫,但是很快便抬起头问道,“明月姑娘,我过几天可能就要死了,能不能......能不能在我死之前,回答我几个问题。” 明月捂着脸憋笑,调整了一下表情,说道:“你问便是。” 苏闲握拳抵住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顶着明月那双温柔的眼眸,问道:“明月姑娘,你有心上人了?” 明月眼睛眨巴眨巴,像是知晓苏闲定会由此问,点头道:“有的。” 苏闲脸色有些苍白,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晃掉满脑子的杂念和痴心妄想,追问道:“明月姑娘,你喜不喜欢魏鱼寒皇子。” 他其实想问明月姑娘,心上人是谁,但是那些话到嘴边,就好似有千斤重,需要他字字斟酌,最后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让他心里好受些的,也是让他能彻底死心的话语。 “喜欢啊。”明月看着苏闲,答道。 “为......为什么......”苏闲忍不住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可能不知道,在洞京的时候,皇宫里是有多危险,只要稍微一个差错,就可能掉脑袋。皇子他,救过我的命。” “这样啊......”苏闲有些泄气,心如死灰。 “皇子,他不会喜欢我的,皇子喜欢的女子,另有其人,听他走神的时候反复念叨过很多次,好像叫木桃。我还真的是很好奇,皇子喜欢的这位女子,一定是很漂亮吧。”明月喃喃道。 “该死!不该背后说人闲话的。”明月朝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这世上就没有哪位姑娘,比明月姑娘好看。”苏闲斩钉截铁。 明月掩面一笑,对面的少年小声嘀咕道:“在我这里是这样......” 不知怎的,两人之间,都有些沉默。 苏闲抬头望去,明月的眼眸中,好似星辰的光彩,煞是好看。 “明月姑娘,我忽然不想死了,能不能拜托你,帮我和皇子求个情,我想要立功,我还想......” “不想死了?” “不想了,半点不想了。明月姑娘,我......”苏闲嗫嚅道。 “嗯,你什么?”明月疑惑道。 只是渐渐的,明月的瞳孔微缩,像是猜到了什么,俏脸绯红。 苏闲很快摇了摇头,笑道:“明月姑娘,你帮了我很多,我,我不能骗你,我的名字不叫苏闲,那是背井离乡后的假名,我姓岳。” “岳闲?”明月歪着脑袋问道。 这时,营帐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明月低声道:“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 苏闲点了点头。 明月狡黠一笑:“放心好了,皇子之所以囚禁你,是做给外人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大年初一,天刚微微凉,夏泽便随着王恶,以莫名其妙掌握的腾云神通,来到一处秘境。 四处环山,溪流绕谷。 “为什么不在那三千小世界练拳?”夏泽疑惑道。 王恶摇了摇头:“那所铁匠铺子,人多眼杂,再加上我一味地给你灌输拳意,用处不大。三千小世界之中的生死,就当做是你未来登顶武道顶峰的基石,在这个被我开辟出来的小天地,我要你能够真正凝练出所谓的活的拳意。” “今日起,一连三日,我会以武道九境,不断与你交手,记住,这一次只要稍稍失手,你一定会死。只要能抗住我五拳,那就算你小子命大,这之后的时辰,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我绝不过问。” 王恶将腰前衣襟别到身后,前手上抬,话锋一转,“当然,你得有本事挺到那个时候。” 即刻起,练拳! 夏泽没有施展任何的拳架,任凭一身拳意流散全身。 纵身一跃,只听身前轰隆一声,骤然浮现一个硕大的拳印大坑。 大坑之中,王恶口中迸发出蛮牛般的怒吼,顷刻间,整个山谷,大大小小的碎石,被冲霄而起的拳意,待到半空,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下落。 半步武神境武夫,举手投足,已有毁天灭地之能。ъiqugetv 夏泽迅速换上一口武夫真气,右脚后退,同时挂在腰间的拳头,骤然递出。 自身躯体魄之中,迸发出另一股滔天拳意,与漫天落石重重对撼。 夏泽不敢停步,双掌和眼眸间有两股微风萦绕,重重一踏,身形向后高高跃起。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小子真敢想 先前所处的位置,一道魁梧身影再次下坠。 再次扑空的王恶轻蔑一笑,随手从地上抓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朝着夏泽用力一撒。 原本干枯的落叶上,覆盖了一层犹如寒霜一般的罡气,电光石火间,划破天空,又像是拥有灵性一般,拐着弯飞向夏泽。 夏泽不敢怠慢,心神微动,刹那间从眼眸之中飞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飞剑。 有如天降的夜叉,瞬间带起一大片雄浑雷电。 针尖对麦芒,飞剑大难,每次与一片飞叶对撼,便会带起一阵耀眼的电光。 所幸这些飞叶暗器,终究只是普通的树叶,在被夏泽的飞剑削去附着的拳罡后,迅速化作齑粉。 飞剑大难,在消灭掉所有的暗器之后,在半空中轰隆一声,光芒堪比日光,骤然加速,去往之处,正是王恶眉心。 王恶轻蔑一笑,面对那雷霆之威,只是立在原地,巍然不动,抬起一手两指。 雷光一闪而至,但是在距离王恶眉心还有一寸之时,便再也不能进入半分。 王恶轻轻并拢两指,捻住大难的剑锋,将那激荡的雷光,彻底掐灭。 夏泽暗暗察觉不对,然后迅速做了一个向前扑的动作,下一瞬一双手掌,向着夏泽原本头颅的位置怦然拍合。 山谷之中,一道亮如白昼的光芒升起,转瞬之间又坍塌成为一道狭长的白虹。 夏泽猛然抬头,自己的飞剑,仍然被死死地钳制在王恶手中,而在他背后,亦有一位和王恶一模一样之人。 “阳神身外身?” 身后的汉子眼见一击不成,双拳高举,如同蓄力擂鼓一般,将一身拳罡紧紧攥在手心,重重砸下。 夏泽来不及细细思量,一个侧身翻滚,然后再度向着一侧退去。 却不料王恶阴神的目标不仅仅是他,双拳触及脚下大地之后,整个山谷大地,都开始微微颤动。 不断有犬牙般的碎石,从大地之中探出,齐刷刷刺向夏泽。 面对此等危机,夏泽临危不惧,暴喝一声,肋骨间迸发出一阵浑厚拳罡,将雨后春笋般刺来的碎石震碎。 兔起鹘落之际,两个王恶骤然发难,脚下一震,迅速向着最中央的夏泽杀来。 王恶手心的拳罡,宛如烈火一般,所到之处,大地干涸皲裂,草木枯萎,眼看一前一后就要迅速分别轰向夏泽的胸膛和头颅。 夏泽迅速补上一口真气,将一身气机,点燃至沸腾,双手那几缕微风散去之后,迅速以双拳化掌抱元。 周遭的天地,兀然间变得暗,天边又渐渐升起一片赤红色。 两道势不可挡的魁梧身影,面对此等变故,都未选择退去,而是气势汹汹的挥拳砸向那位巍然不动的少年。 天地穹庐式,但是拳意尚未成型。 王恶甚至在那一刹那考虑过要不要稍微留手,避免夏泽受伤太重,结果夏泽身前身后,各自伸出一双手掌,稳稳接下王恶和王恶阴神的拳头。 夏泽身后的阴神,眼眸金光亮起,然后在身上点燃灵气,幻化出一件银色衣袍,大袖一挥,构筑某个小天地,将身一撞,和王恶阴神,一同遁入某个小天地,不死不休。 王恶有些错愕,眼见身前夏泽凭空冒出的阳神,迅速将自己拳头上的拳罡捏碎,顿时咧嘴大笑,然后一拳砸向阳神面门。 却不料那阳神在短短几息只见,凝聚好了拳法拳意,以一击势大力沉的日月齐光式,先后两拳,抡向王恶胸膛。 王恶脸色有些难看,闷哼一声,强行以罡气震退体内那股阴冷寒意还有灼热。 阳神在砸出两拳后,噗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王恶震惊之余,刚要还以颜色,却不料夏泽阳神在先前那一招拳意尽数轰出之后,勉强以残存的真气,摆出一个有些蹩脚的姿势。 王恶隐约察觉不妙,但是仗着压制到九境的强劲武夫体魄,硬是毫无畏惧的递出毁天灭地的一拳。 夏泽的拳架,好似一头狰狞凶残的老蛟,在大江大海之中翻腾,绞得人身小天地还有周遭流散的拳意,轰鸣作响。 轰隆一声,王恶的一拳贴着夏泽阳神的脸颊,将他右脸的一大片血肉刮下。 夏泽阳神微微偏头,然后脚下一震。 一拳砸向王恶小腹,一身拳罡迅速凝聚出一头狰狞的蛟龙,压向王恶。 王恶眉毛微挑,迅速用凌厉手刀,划向蛟龙狭长脖颈。 蛟龙头颅,应声落地,就连以十二境仙人骨炼出的夏泽阳神,胸前都被这锋利的罡气划出一道深深地血线。 只是下一刻,那身首分离的蛟龙,身首快速黏连,然后拧转身躯死死缠绕住王恶魁梧的身躯。 下一瞬,如同山岳一般沉重的拳罡拳意,从天而降,仿佛要将王恶整个人碾碎成肉泥。 夏泽当然不觉得自己能够凭着阳神出手,就能击败王恶,因此在阳神和王恶交手之际,就开始默默换气。 足下重重一踏,夏泽整个人好似飞影走电,带起一道道残影,然后在刹那间轰出几十拳拳影。 见此情形,王恶略微躬身,身上缠绕着的拳罡老蛟,越发凶狠,骤然收束一身鳞片,要将他彻底绞杀。 结果下一刻,王恶身躯之上,开始盛放熊熊火焰,原本还无比凶残的蛟龙,立时如同油锅上的蚂蚁,疯狂的扭转身躯,想要逃离王恶的身躯,结果被发狠的王恶,一拳砸碎头颅。 连带着那蛟龙庞大身形,也跟着一同溃散成烟,阳神脸色一惨,摔倒在地,大口呕血。 夏泽紧随其后,不给王恶喘息的机会,对着那毫发无伤的魁梧汉子,奋力砸出拳头。 拳罡如暴风骤雨,铺天盖地,却不料王恶只是笑笑,伸出一根手指,陆陆续续轻轻一点,刚好将夏泽每一拳,稳稳接下。 头顶天空,兀然破开一个大洞,一道身影晃晃悠悠从大洞内跌出,然后落向王恶。 两道身影,渐渐融合,王恶睁开第二双金色眼眸,一声暴喝,硬生生以一身罡气震退夏泽还有阴神,然后猛然抬头,只见夏泽阴神,从那缓缓闭合的天地中飞出,大袖飘摇。 怎么可能?自己的阳神竟然落败了,莫非这小子的阴神,走得并不是武道,而是练气? 下一瞬,夏泽阴神极速掐诀,然后从掌心凝聚出翻涌的电浆圆球,向着王恶砸下。 雷电圆球几番晃荡,旋即四散化作激荡的雷电长河。 王恶没有可以隐瞒脸上的震惊,竟然一肉身顶着那雷电长河,大步奔袭。 他扛着沉重的电浆,势头越来越猛,不断有雷电被他从中破开,最后这个人沐浴着电光,熠熠生辉。 灵官洗剑雷,在这为半步武神境强者面前,如同儿戏。 阴神眼神冷峻,瞬息之间再度掐诀,从袖袍之中滚出一枚方印,开始只是鹅蛋大小,转眼间就变作一座小山身形。 方印之上,荡起金色涟漪,有淡淡的符文,从中飘出,猛然砸下。 王恶握起拳头,往那方印一砸,只听一声清脆声响,那枚方印中央开始呈现出一张大蜘蛛网般的碎裂,然后被猛烈的拳劲带的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在远处山峰上。 夏泽阴神见大事不好,刚想掐诀,结果下一刻,双手就被死死锁住。 一记重锤,狠狠印在阴神脸上。 同时带起一道震耳发聩的炸响,阴神脖子一歪,顿时口鼻流血,那一身银色法袍黯然失色,瞬间化为虚无。 阴神还想有动作,结果喉咙一紧,脖颈咽喉瞬间被王恶一双大手抓住。 全身气府灵气本想鱼贯而出,却也不得不迟滞下来,王恶另一只手以穴脉指法在阴神身上几处关键窍穴连点数次。 阴神立时昏死过去,沉睡如婴孩般沉稳。 倏然间,阴神身旁,浮现出夏泽身影,手中三张青色符箓猛地向着王恶抛去。 “跟我玩这套,小子,你还嫩了一点。”说话间,一只大手死死握住阳神攥着符箓的手。 轰隆一声,夏泽抬头望去,头顶炸起一道金色的蘑菇云。 伴随着一阵狂风,云雾被粗暴的吹散,天际中央,王恶左右手,各自抓着两个昏死过去的夏泽。 夏泽眼神冷峻,伸出一只手,示意王恶将他的阴神阳神还给他。 “不给,有本事自己来拿。”王恶戏谑道。 夏泽笑着摇了摇头,脚掌微微搓地。 再抬头时,原本的眼眸里也盖上了一层威严的金光,他只是冷冷的看着王恶。 王恶正想逗逗这小子,结果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双手一空,手上的两个人立时化作两道流光,重新返回夏泽眼眸。 山谷中央,忽然间响起了一阵阵宛如远古洪钟般的呐喊声,王恶顶尖一看。 苍茫大地,一个个伟岸的身影,从泥土之中钻出,像是腐朽的神灵,他们直起佝偻的身子,簇拥到夏泽身边,仿佛那就是他们信仰的君王,它们只是身为蝼蚁的卫士。 王恶放眼望去,有身形如山的雄狮,巨猿,还有七八位武夫模样的人。 “一个两个,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王恶笑道。 结果下一刻,夏泽身边,很快就有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浮现出三位魁梧身影,样貌身形和王恶如出一辙。 “你小子,真敢想啊......”王恶顿时汗颜。 夏泽眼眸,鲜血如注。 第二百四十五章 练拳苦 一狮,一猿,猛然拍地。 片刻之后,两头小山似的巨兽,拔地而起。 狰狞巨猴率先发难,双拳砸向与之相比小如蚊蝇的王恶,王恶不敢怠慢,迅速御空向后退去,但是双手还是巧妙的抵住了那说大如牛斗的拳头。ъiqugetv 一大一小,两个身形大小相差悬殊的身形骤然悬停于半空,仔细看会发现,两道身影貌似是在相互角力。 王恶神态轻松,而反观那头巨猿,目眦欲裂,双臂也开始如飞灰一般破碎。 那头巨狮趁着这个空档,血盆大口一开,将未来得及转身的王恶整个人一口吞入腹中。 夏泽一把抹去脸上的血迹,抬眼望向天际,沉声道:“走!” 身旁被眼眸幻化出的三人,同时点了点头,嗖的一下,冲霄而起。 “不够。”夏泽说道。 话音刚落,又有三个人影,拔地而起。 一时之间,夏泽腿脚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多亏了及时从方寸物质中取出离火剑,才撑住了身子。 半空之中,那头庞大的黑色雄狮,忽然开始痛苦的咆哮和挣扎,身躯各处,有节奏性的伴随巨响亮起光芒,像是有人在它体内不断以拳法重击。 须臾后,那头巨狮,仿佛被巨大的力量从内到外,轰得四分五裂。 无数零落光点之中,悬立着宛如杀神一般的王恶。 一道人影一晃而过,本想以手中呼啸的剑气将王恶一分为二,结果王恶只是简单的一个挥拳,便将幻化出的凌威一拳打的头颅破碎。 明镜真君方司,本想祭出自己那柄雷部司阴镜,刚要动手掐诀,结果便被连人带镜子,一拳打的粉碎。 杨幽,荀隐,覆海蛟圣,一人一拳,当场破裂。 王恶拍了拍手,同时气府一震,以满身拳罡,震退身上那些碎屑。 下一瞬,整个人宛如经天之白虹,嗖的一下,闪身来到夏泽身前,一拳砸向夏泽胸膛。 恐怖的拳罡,搅得大地破碎,就在危急关头,夏泽身旁,一左一右,两道人影骤然杀出。 翠屏宫宫主,李诗酒,顺手抛出两枚黑色弹丸,刚想要祭出两张符箓,便被王恶一拳打得破碎成飞灰。 在距离夏泽还有一张的距离的时候,夏泽以眼眸术法幻化出的魏鱼寒,挺身而出。 轰隆一声,身前的王恶,脸色微变,好不容易将那两枚雷火丹恐怖的威能捏碎在手心。 虽然这两枚雷火丹属于仿制,威力和正品相差甚远,但是庞大的热量还是将他整个人烧的乌黑一片。 火海之中,一道人影蹿出,只是微微朝着胸膛一拍,满身烈焰顿时熄灭。 ‘魏鱼寒’轻蔑一笑,四把飞剑齐刷刷向着王恶飞去。 归雁长鸣,数不清的鸟羽如同暴风骤雨一般洒落。 繁花紧密,转瞬之间又生长出碗口粗布满荆棘的藤蔓。 潺潺流水,鱼儿腾越,水势瞬息万变,化作滔天巨浪。 高高悬挂于天际的明月,光华所到之处,先前的一切无声破灭,又周而复始。 原本气势汹汹的王恶,像是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蓦然站在原地,眼神呆滞。 魏鱼寒见状,低喝一声,立时有一条金色飞龙,缠着他的腰身,喷吐火焰,然后化作一件宝甲。 他刚要抽身上前,未曾消头颅却一下子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抓住,五指如勾,暗暗发力。 沉重的拳罡,直接将这张令无数大齐洞京女子魂牵梦萦的容颜破碎,身躯上那一件龙气所化的宝甲,迅速湮灭。 王恶随手将其一丢,上前一步,重重拍下。 夏泽没有选择远遁,而是在刹那间摆出一个拳意古朴厚重的拳架,以双臂架挡。 轰隆一声,夏泽被这一掌拍的双足深陷泥土之中,可见其力道之大。 王恶嘴角微挑,戏谑道:“好小子,这一掌我可没有留手,算你有本事,记不记得我打出多少招了?” “我哪有功夫记这个。” 言毕,夏泽左眼眼眸之中,崩射出一道金光,阳神身外身,悄然出窍,像是一把长剑,被夏泽握于左手,一剑刺出。 王恶眼中有些惊讶,不多反应极快,左脚前踏,同时微微屈身,纵使如此还是比夏泽高出半个头。 只见他整个人突然开始发力,像是一头发疯的蛮牛,以一个贴山靠的动作,猛击夏泽的胸膛。 夏泽顿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吐出鲜血的同时,倒飞而出。 王恶晃了晃身子,刚要扒开身形乘胜追击,面前倏然吹起一阵微风。 刹那间,夏泽再度来到王恶跟前,紧握‘阳神’,一剑刺入王恶肩头。 王恶没有选择闪避,胸膛破绽大开,不是他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是出于极度的自信,练拳数百年,甭管是半仙兵还是仙兵,能在他拳意涌动的时候伤到他的,还真没有见过几个。 噗的一声,长剑深深没入王恶的肩头。 他满脸错愕,体内的所有气府在长剑没入身躯的一刹那,竟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所以才使他的体魄变得有些羸弱。 但是很快,随着他迅速调动窍穴内的真气,原本死气沉沉的气府,很快震响如雷,逼的那把刺入他肩头的“长剑”,不得不迅速逃离。 长剑离体,化作阴神。 而刺出长剑的,是阳神身外身。 “这小子,竟然在挨下我一拳的同时,迅速调换阴阳神的位置,那阴神拥有封驳灵气真气的能力,难怪这小子能够洞穿我的肉体。” 阴神阳神见一击得逞,旋即化作两道流光,要回归夏泽眼眸,却不料王恶前先一步来到阴神阳神所化的流光身前,双手如勾爪,虚空一抓,竟然硬生生将两道人影抓在手中。 “你的阴神阳神,都已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若是不能及时回到你的眼眸之中,不出片刻,你将会永远失去阴神阳神,你打算如何阻止我。”王恶笑道。 杂乱碎石尘土之中,夏泽一声怒吼破土而出,随后大步奔袭而来。 没有过多复杂的招式,在这紧迫关头,夏泽短暂蓄力,以一击势大力沉的撑捶,砸向王恶胸膛。 砰然巨响,拳罡正中目标,但是夏泽忽然感觉到自己所有的拳罡拳意,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差点意思,再来。”王恶大声说道。 夏泽没来由生气一股无名怒火,一足退后半步,气运九转,一拳递出。 这一拳的威力,足以开山碎石。 却不料砸落王恶胸膛之际,仍是没有半分声响。 “再来一拳,这一拳若是还跟上一拳一样,绵软无力,我就将你这阴神阳神直接捏死。”王恶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阴冷。 此言一出,夏泽不由得苦笑,原本还沸腾如油锅一般的拳意,悄然寂灭。 他心里清楚,王恶说的绝对不是假话,从刚刚开始,王恶就没有对他有过留手,一招一式,都是直取性命。 本想着通过眼眸神通,尽可能的消耗他的体力,哪怕是令他体内的真气运转稍稍迟滞,那之后就是单纯的以拳换拳,哪怕是死也毫无遗憾了。 王恶见夏泽迟迟不出拳,心中有些失望,也按下了用言语激他的念头,大笑道:“好,给过你机会,既然你不敢出拳,那我便送你一拳,就当我王恶先前瞎了眼,若是让你这个吓破胆的小子冲出了缥缈洲,四处声称是我王恶的徒弟,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 言毕,瞬息之间以先前夏泽的老蛟截江式,打向夏泽。 却不料一直未曾动弹的夏泽,率先一步,双手紧握日月,轰向王恶,强行将他的拳意截断。 王恶顿时大喜,虽然这一拳已经是夏泽强弩之末下无可奈何的一拳,但是正中他的下怀,他就是要用这种将他逼入绝路的方式,将夏泽的潜能激发出来。 王恶胸膛挨了一拳寒月,毫发无伤,只是紧接着,他随手扔去手中的阴神阳神,并且身上毫无征兆的开始盛放出如同焰火般的鳞甲,金石之声,不绝于耳,然后迅速凝结成一件金光闪闪的宝甲。 王恶头戴金盔帽,手持一剑一鞭。 “看好了,这是武神境武夫,该有的一剑。” 夏泽愣在原地,眼前的王恶,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像是变了个人,此刻的他像是赤手空拳,又像是手持兵刃,放眼望去,无处不是王恶,无处不是拳意。 恍惚间,夏泽再度进入某个浑然忘我的境界,身上那件法袍,也悄无声息的在身上浮现,只是这会多了一对金色眼眸。 只见他双脚分立,一拳前探,一拳置后,同样是先前那招日月齐光式,只是明眼可鉴的,威力,拳势,天壤之别。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王恶忽然说道。 “为什么?”夏泽猛地停下脚步,不解问道。 “能靠着此前从盗灵宗那夺下的山水气运,和我拼到现在,算你有本事,只不过眼下有更着急的事情,趁着我为你护法,赶紧在此地炼化那木之精作为你的五行之木本命物。” 第二百四十六章 炼化开始 “炼化那只木之精?”夏泽顿时一头雾水。 “是我的嘴巴有问题,还是你耳朵有问题?”王恶盘坐在地,没好气道。 夏泽思索片刻,渐渐明白过来,王恶带着自己来到此地,明面上是要以自身碾压境界,给自己喂拳,实则暗中让自己炼化本命物。 夏泽袖中,钻出一个绿色小人,头上顶着两片叶子,看看夏泽看看王恶,然后又转回袖子之中,呼呼大睡。 “这木之精还能这么用?”夏泽问道。 王恶盘坐在地,深吸一口气,随着体内真气的急剧升温,一身汗水迅速蒸发,他脱下上半身衣物,轻轻一抖,全身汗渍尘土被一并抖落。 他瞥了一眼,开口道:“换作其他人,得到这木之精,要么用丹药和药材将它培养成彭候,然后以其骨血入药,要么将其炼化,在体内气府开辟出一个天理循环的小天地,可以大大加快你对于天地灵气的汲取。” 可接下来,夏泽问了他一个令他大跌眼镜的问题。 夏泽从袖子之中摸出那淘气的绿色小人,用手指肚摩挲着绿色小人长满嫩叶的小脑袋,问道:“若是我将它炼化,它会不会感觉到痛苦。” 王恶愣了愣,直言不讳道:“会,但是绝对到不了扒皮抽筋的程度,只要你将它炼化,日后好处多了去了......” 未曾想夏泽直接摇头回道:“哪怕有一丝丝的痛苦,你提的这个事情,我都不会考虑。” “你......”王恶气的欲言又止。 暴殄天物啊,要知道这木之精自带灵性,是相当于是活着的“死物”,炼化起来极其困难。 哪怕有人以高深的炼化法诀将其炼化为本命物,在小天地内也会成为一头充斥着怨念的怨灵,若是不提炼出一部分灵气加以供养,恐怕最后还会反噬其主。 但是夏泽这只木精,基本上就属于是完全认主了的状态,只要顺利将其炼化,裨益会最大化。 “我再说一遍,但凡有丝毫可能会伤害到这个小家伙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 夏泽将那一尊拘魂狮子还有那一代扶摇土,摆放在地上,沉声道:“不如我们来聊聊,如何炼化这两件法器?” “拘魂狮子,杀力尚可,但是用作五行之金的本命物,登不得大雅之堂,扶摇土,更是不值一提。”王恶瞄了一眼,嗤之以鼻。 夏泽站起身,无奈将两个物件收回,叹了口气:“算了,既然如此,这炼化本命物之事,就先再放一放。” 王恶气的额角青筋暴起,不过很快就神色平静,一把按住夏泽的手,说道:“既然已经试探出我对于那两件法器的看法,就别在这给我演戏了。” 夏泽笑笑:“这话说的。” “我的确有一门法子,可以让你炼化这木精更加顺利的,而且不会让有丝毫的痛苦,甚至连带着这扶摇土也能一并炼化成功,但与此同时你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甚至是历尽艰辛,都未必会有成功的可能......”说到这,王恶略加迟疑。 夏泽眼前一亮,“但说无妨。” 王恶点点头“这炼化本命物,有的时候并不是一枚追求品秩越高越好,寻常修士只要有一件用作攻伐,一件用作傍身保命即可。五行之物只见,如同五行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因此关键在于你能不能成功炼化五行之水......” 夏泽心领神会,取出三枚晶莹剔透的鲛珠摊放在手心,问道:“你说的是这三颗鲛珠?” 王恶点头道:“不错,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时你得到这五颗鲛珠的,我只能说,这鲛珠的品秩,高,高的不能再高了,我提醒你一句,这鲛珠在锻造两个娃娃的肉身的的时候用了两颗,剩下三颗,刚好是你勉强能够承受的范围,炼化之后,你的气府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让你将它炼化成功。” 夏泽沉默良久,笑道:“既然你已经开口了,看来炼化本命物之事,迫在眉睫,那就麻烦师父为我护法。” 王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叮嘱道:“万事多加小心,记住,这三颗鲛珠,威力不俗,绝对没有表面那样的平静,先以凝练水法的口诀,尝试一下......” 没有过多言语,夏泽以飞剑大难,划出一道金色雷池,然后整个人跃入其中,盘腿而坐。 蓦然间,能看到夏泽嘴唇微动,三颗晶莹剔透的鲛珠,散发出淡淡白色氤氲,萦绕在夏泽周身。 夏泽整个人开始变得如同琉璃一般透彻,更有数百枚细如蚊蝇的青色符文,从嘴边飘忽而出,一枚连接着一枚,构成三道首部带有勾爪的锁链,各自抓住一枚鲛珠。 莹莹水珠,开始从夏泽的肌肤之中溢出,甚至将深埋在窍穴之中的某些肮脏杂质,一同排出。 王恶转过头去,掩住口鼻,那股扑鼻的恶臭才稍稍减弱几分。炼化水属本命物,虽然有助于炼气士取出体内驳杂,但是这样的场合不管看几次,都让他觉得有些作呕。 良久,他缓缓转过头,夏泽的身上的污渍,还快就被那湿润的灵气洗涤干净。 三枚鲛珠,尽管被夏泽炼化水运灵气的法诀所化的锁链钩爪死死抓住,但是渐渐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他放眼看去,三枚珠子,各自崩射出,雪花,电光,还有狂风,因此夏泽时而面带寒霜,时而电光萦绕...... 王恶随手一拍,强行拍散所有异象。 “最难得还不是现在,所以,我暂且帮你节省一些精力,剩下的,成败与否,就看你自己了。” 果不其然,不消半刻,夏泽盘腿坐下的地方,瞬间“汪洋一片”,被金色雷池阻隔,才没有泛滥而出。 嘈杂的流水,很快没过夏泽的小腹,那三颗鲛珠眼见先前所有的攻势,都未有显着成效,在经过短暂的休息过后,愈发狂躁。 三道肉眼可见的涟漪,从鲛珠上迸发而出,立时将三道锁链真的七零八落,然后迅速撞向夏泽身躯。 雷池内的积水,翻腾不止,就在鲛珠即将触及夏泽身躯的前一刻,被震散的锁链钩爪,像是堆砖砌墙一般,在夏泽身前身后,化作一道青色壁垒。 数次砰然巨响,三妹鲛珠陆续轰击在其上边,但是都未能成功将毁去。 夏泽双目紧闭,盘腿抱元归一,只是从额头渗出的汗水可以看出,此刻的他并不轻松。 青色壁垒之上,开始出现一丝丝裂纹,三枚鲛珠势头不减。 而夏泽,则奋力念动法诀,不断以眼眸中积蓄的水运灵气,构成壁垒,阻挡鲛珠的轰击。 王恶围绕着雷池来回踱步,长吁短叹,一个时辰过去了,夏泽与那三枚鲛珠还在苦苦缠斗。 现如今夏泽最大的仰仗,不是那一手炼化口诀,而是眼眸中寄存的水运灵气。 唯有等到三枚鲛珠,稍显颓势之后,才有炼化成功的可能。 刹那间,三枚鲛珠骤然散去所有威能,悄然落入水中。 “嗯?成了?”王恶疑惑道。 夏泽眉头微蹙,非但没有因此窃喜或是松懈,转而加快心神贯注,将水运凝结成一块块砖瓦,查漏补缺。 结果下一刻,三颗鲛珠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吸力,夏泽身下所有的江河波涛,被吸入鲛珠之中。 王恶顿时大惊,这满池子的水运灵气,竟然反过来被这鲛珠所用,这样一来夏泽大部分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只是他除了垂首叹息,别无他法。 唯有夏泽真正走到了无可挽回的那一刻,他才能强行出手中断炼化,但是这样一来,夏泽的炼气之路算是夭折了,日后想要找到方法修补残破的气府,难如登天。 鲛珠破碎,涛声依旧,只是很快有三头水流构成的蛟龙,破壳而出,三条蛟龙相互纠缠身躯,然后构筑成一头更为庞大凶残的蛟龙,冲击在青色壁垒之上。 坚固的壁垒,瞬间破碎,夏泽的嘴角也流出宛如小蛇一般的鲜血,那头水蛟见计谋得逞,旋即从夏泽的腰腹之上,蜿蜒盘旋,爬向夏泽的脖颈。 锋利的蛟鳞,划破了夏泽的肌肤,蛟龙目露凶光,吐出蛇信,口吐黑烟,眼看就要一口咬向他白皙的脖梗。 王恶暗叫不好,看来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出手打断炼化了。 但是他很快顿住了脚步,因为转机出现了。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夏泽的眼眸缓缓睁开,一双金色的眼眸开始绽放光华。 一左一右,两个袖珍的夏泽,各自手持一把长剑,杀向那头蛟龙。 阴神,阳神,高高跃起,夏泽心神微动,以眼眸之中残存的水运灵气,凭空造出一朵朵指节大小的莲台,供两个小人立足。 阳神势头正盛,剑指虚按长剑,砸下一道剑气,劈落蛟龙头颅。 水花四溅,嘈杂且锋利的剑气一举炸碎那头水蛟的头颅,但是很快,那头水蛟破碎残存的头颅,旋即一分为三,再度化作三头水蛟,纷纷张开血口,死死咬住阳神。 阴神见状,将手中长剑高高抛起,掐诀念咒,一股真雷缠绕在长剑之上,一剑滑落,瞬间劈碎两头蛟龙。 第二百四十七章 师祖和徒孙 打架去 王恶枯坐在原地,忧心忡忡的看向金色雷池中央的夏泽。 此时已经过去了七个时辰,这七个时辰内,夏泽以心神驾驭阴神阳神,与那三头水蛟厮杀搏斗,不分伯仲。 现如今,三头水蛟肉眼可见的气喘吁吁,尽显疲态,而夏泽的阴神阳神,则遍体鳞伤,双方大有偃旗息鼓之势。 一刻钟过后,水蛟力竭,化作鲛珠渐渐飘落,夏泽未敢怠慢,三道青色锁链,叮铃作响,宛如蜿蜒而上的长蛇,迅速以顶部钩爪,死死锁住那三颗鲛珠。 青色的火焰,陡然从勾爪处升起,开始只有拇指大小,很快火势边不断壮大。 那三颗鲛珠,在烈焰的焚烧下,成色不再晶莹剔透,渐渐呈现出一丝丝乳白色,它们在烈焰下疯狂的挣扎,像是想要从焚烧之中逃窜出来却无济于事。 见状,王恶猛然起身,冲着那金色雷池大喊道:“小子,稳住心神,那三枚鲛珠已经尽显疲态,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拉锯战,千万要坚持住。” 说完,他像是有些自嘲,叹了口气,默默的坐回了原地。 他说的那些话,伸出飞剑金色雷池的夏泽,自然是听不见的。 “修道心性,奇遇,天赋,家世,山上修行者不可或缺的条件,这小子占了俩,可得了一双神眼,被害得家破人亡,得了奇遇穿上了神格法袍,让人打得三魂七魄破碎。”他随手摘下脚边的狗尾巴草,另一手捏其脚下一撮泥土,轻轻洒在那杂草疣毛上。 狗尾巴草轻轻弯折,直到王恶手中的泥土洒净,茎杆轻轻一抖。 不少纤毛洒落,但是还是有尘土被疣毛黏住,王恶沉思良久,将大手往茎杆上用力一掠,迅速褪去所有的绒毛,然后将手中的茎杆轻轻一头。 不远处,山石崩裂,而在崩塌的裸露岩壁深处,多了一根坚硬如铁的绿色茎杆。 “过刚易折,过柔则靡,刚柔并济,放成事焉。” “同样是天道馈赠者,晏乘兴、温芜这两人就太过狂妄,明明承接了天底下头一份的气运,非要招摇过市,仿佛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身怀重宝,没人来亲手一巴掌拍死他们。”王恶眼神轻蔑,然后盘腿打坐,只是手心握着一撮狗尾巴草绒毛。 “可若是一味地隐忍,一味地只想着莫欺少年穷,有怒不敢言,嚷嚷着来日方长,又怎么对得起这份馈赠。” 王恶看了一眼夏泽,轻轻一勾手指,那深深嵌在岩壁之中的狗尾巴草瞬间回到他的手中,他端详着手中之物沉吟道:“若是同样的经历放在他们身上,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入坑了。你夏泽这个泥腿子,之所以能够从一系列的劫难之中留下一条命,苟活至今,靠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刚柔并济、像是一般烧不尽,风吹又生的野草心性。” 早在两个月前,吴骓就大老远从天目洞天传来一封书信,心中除了简单复述他所遭遇的境地,还附带了一份承载了光阴流水的光阴图,记载了夏泽从云溪镇到宿夜城的经过,只要以灵力催动,画卷便会自主的推动画内光阴的流逝。 信的最后,吴骓郑重其事的恳求王恶,能够收夏泽为入室弟子,并且声称夏泽最后会成为他的护道人,真正成为那个能够解开王恶心结的人。 王恶嗤之以鼻,草草浏览了一遍,光阴流水,除了感叹夏泽这一路邂逅了不少绝色女子,还有他的不解风情外,基本上并不看好这个乡野泥腿子。 倒是时常因为他遭受二气反噬,有些心有余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他王恶就没见过有哪个人能倒霉到这个份上,收徒?兴许没走到大齐洞京,就让某个半路杀出的宗门大佬随手打死了呢? 可王恶,后来亲眼看到他一步一步走到洞京,甚至让整个大齐皇室,不得不收敛锋芒。他这才觉察出之前貌似有些小看这小子了,再加上翻看光阴图的时候,有些潦草,便耐着性子看了看。 这一看,顿时惊为天人。之前王恶漏掉了一段,就是夏泽进入画卷之中的拳法幻境,忍受那个天下第一个四境武夫的那一段。数千次,让一个天底下第一个,也是最猛的四境武夫反复杀死数千次,所以后来才有了世间最强四境。 “我承认,之前对你有些走眼,你最大的优势,不是什么天道馈赠,不是什么家世,奇遇,恰恰是你那野草一般兼任和不起眼的心性,让那些躲在暗处算计人心的大佬纷纷看走了眼,觉得随手就可以捏死你。”想到这,王恶又叹了口气。 “千年以来,我的心性已如河水冻成坚冰,冰上万物融不进,踏冰之人站在冰面上,看不到冰下光景。而你夏泽确实那个站在冰面上,却能清晰的找到自己的身影,从而自省。自省吗?希望有朝一日,你经历了世上的种种美好,还有种种不好,依旧能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王恶满脸和煦笑容,此时看着不像王恶,反倒是有些像文绉绉的儒士王善。 他站起身,摇头道:“我不配做那下注之人,更不想和那什么狗屁神道扯上关系。至于那神叨叨的吴道还有还有他笔下的吴骓,原本是神道忠实的信徒,不知怎么的也临阵倒戈了,他们也不配。记住,年少须早为,不然岂能长少年?” 王恶抖搂抖搂衣衫,双手勒紧腰间武夫系带,一身气机,盛放如焰火,吹得砂石滚走。 他抬目望向天际,霎时头顶电闪雷鸣。 “一个个老不死的,侥幸先人一步学了些本事,就好像天底下的好处都应该他们占了去,仿佛天底下的人都该站在棋盘上任由他们摆布。但是今天,你们玩砸了,惹了别人我正眼都懒得瞧你,可今日你们对我王恶的徒弟动了歪心思,那我这个做师傅的,能不表率表率?打得你们祖坟开花?祖宗改姓?你们说是吧?”王恶满脸狞笑,声音不算洪亮,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但是话音未落,头顶那层乌云还有电闪雷鸣,陡然散去。 王恶回头看一眼夏泽,骤然化虹而起。 “这个疯子!天理循环之内,难不成他要豁上自己的神格对我们出手?”有人站在云端,焦急问道。 “若是在一千年前,那个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天庭灵官在此处,还有可能,今日,就凭一个心魔丛生的半步武神境武夫?来啊,来了老子就亲自捏死他,让他趴在地上舔着泥水,乞求老子让他活下去。”有人语气狂妄。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的恐惧和疑虑,顿时减退不少,旋即哄堂大笑。 王恶化虹远遁,一去千里,转瞬之间来到洞京皇城上空,全然不顾那结尾森严的皇城大阵,还有铁甲傍身的数千亲兵,就这么缓缓从天际滑落。 拦我?你大齐配吗?拦我我就像夏泽一样,全给你废了。 幸亏大齐这边,也是相当识相,层层阵法、护卫阻隔,隔老远便迅速撤下。 魏饮溪站在台阶之上,看着那位大步向着自己走来的魁梧汉子,额头满是汗水,他比王恶还要大步,迅速冲上前去,拜倒在地,朗声道:“徒孙魏饮溪,拜见师祖!” “师祖?”王恶戏谑的看着魏饮溪,上下打量,反问道,“我记得夏泽还没答应手下你这个弟子吧?” 魏饮溪头甩的好似拨浪鼓,眼眶湿润,差点涕泗横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虽然未松口,可我魏饮溪认定了,他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先生,那您就是我的师祖。” 一旁的林玉,狄晴、曹兵,脸色凝重,搞不清楚这个莫名巧妙跑来的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身后的文武百官更是议论纷纷,指不定这人就是太子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拉来的靠山。 “喂,打架去不去?”王恶开门见山。 “师祖,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魏饮溪满脸错愕。 打架?就他?一个七境炼气士?能干嘛,上去当炮灰?魏饮溪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个魁梧汉子是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巧立名目,借机将他这个大齐太子绑票。 “不可,太子身为王储,断不可离开洞京,王恶,你不要胡言乱语,否贼别怪我不客气。”曹兵手握电光,怒斥道。 “你?不客气?一个十一境的炼气士,哪来那么大的口气,你可以对太乙老头不敬,但是对我,再有一句我不爱听的,你可以试试。”王恶的笑容意味深长。 曹兵脸色铁青,却被狄晴一把拦住,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前辈,狄某斗胆问一句,今日之事,是非要牵扯上我大齐吗?” 王恶对着狄晴,倒是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点头笑道:“瞧你大齐那点鼠胆,我王恶能够不顾个人安危豁出去,主动为缥缈洲破开此局,你们这群鼠辈宵小就使劲偷着乐吧。我也可以告诉你们,今日有没有你们大齐皇室,结果都差不多,但是你们今日担心自己入局,心疼自己那点三瓜两枣,日后回想起来,可不要后悔的捶胸顿足。” 他转过头,对着魏饮溪冷声道:“我也不强求,只问你一句话,此局事关夏泽安危,你去还是不去。” 魏饮溪斩钉截铁:“若是事关我家先生,无论是刀山火海,徒孙魏饮溪,愿随师祖杀敌,万死不辞!” 第二百四十八章 随我入阵! 一众官员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吏部尚书林玉更是不敢阻拦走上前,劝诫道:“太子三思,此人行踪成谜,来历不明,万一要加害于太子,岂不是让我大齐,亡国绝种吗?” 王恶没有说话,转身便开始要大步离去。 魏饮溪见状,也快步跟了上去。 狄晴旋即瞬步来到魏饮溪身前,伸出一手将他拦住,朗声道:“太子不用担心受人所制,若是他胆敢动武,下官自会......” 只是未等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一只粗糙的大手,立时死死地抓住了狄晴的头颅。 王恶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前,满脸狞笑道:“我要是会动武,就怎样?” 狄晴口不能言,当即就要出手反抗,结果却惊奇的发现无论是咫尺物内的法器,还是气府之中积蓄许久的灵气,仿佛在此刻都与他再无关系。 在这个魁梧的汉子面前,狄晴这个十二境炼气士,就像个羸弱的婴儿,毫无反抗之力。 王恶微微收紧手掌,狄晴的身上开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脆响声,狄晴唯有用双手死死抓住那只手臂,试图稍稍减缓疼痛。 “说啊,如果我动武,你就怎样?”王恶接着嘲讽。 见此情形,在场之人,无不毛骨悚然,曹兵脸色阴沉,藏在袖袍之中的手,紧紧握着那枚丹书铁券。 王恶松开手,低下头帮狄晴整了整衣襟,脸色柔和道:“没你们大齐这么办事的,见着好事就百般算计毫无底线,要吃大亏出大力的时候,个个就都成了缩头的王八。” 尽管脱离了王恶的钳制,但是狄晴仍就不能动弹丝毫,他疯狂的想要调动体内灵气,却还是无济于事。 “我徒弟大人有大量,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是一回事,可到了我王恶这里,我这个做师父的,若是没有任何表示,算什么样子?你说对吧?”王恶眯眼笑道。 “有话要说?”王恶笑着凑近,微微松开对狄晴的威压,他狞笑道,“你最好能说出一两句有骨气的话,别叫我看不起你们大齐的武夫。” 狄晴目眦欲裂,嘴唇微动,刚要怒斥王恶,结果后者朝着他的胸膛之上猛踹一脚。 凰城之内,远远望去,一个黑影一闪而逝,接连撞碎了七八栋高耸房屋。 魏饮溪甚至都不用上前检查狄晴伤势,都能知道这一脚的威力有多大。 “让你说,你还真说啊。说可以,可说一套做一套的话,那还是别说了。”王恶摊了摊手。 很快,他又发现了另一个目标,大步走向曹兵,笑道:“堂堂大齐曹周王,方才气焰不是很足?现如今看到皇室威仪被践踏,同僚受辱,没点表示?” 曹兵手心冒汗,但是佯装镇定,苦涩笑道:“前辈说笑了,晚辈曹兵是没本事,不是没脑子。” 王恶看了他一眼,啧啧称奇。 “活该你曹兵在这大齐朝堂混得如鱼得水,这能屈能伸的本事,放眼整个缥缈洲也是数一数二的。本来最该揍的,是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但是事态紧急,把你那枚丹书铁券给我。” 听闻此言,所有人差点没瞪出眼眶里那对狗眼。 曹兵一时有些恍惚,先前王恶说的,好像不是借,而是给。 “不给?”王恶问道。 曹兵将那么丹书铁券,在袖袍上擦了擦,双手奉上,恳求道:“前辈只管拿去,但还请前辈放过太子,事关国之社稷,容不得我们不谨慎。” 王恶拿起那枚闪烁着金色光华的铁牌,冷声道:“我有说过一定要带他走?” 无论是曹兵还是在场的文武百官,人人苦不堪言,是,你是没说要带人走,可你也没说不带走啊。 魏饮溪上前,拱手道:“师祖,事不宜迟,请速速动身吧。” 王恶走下台阶,一身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魏饮溪身后,传来阵阵窃窃私语,谁也不知道,王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陡然间,大地震颤,风云变色。 整个大齐皇宫,开始弥漫着金色的光辉。 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重压,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光阴长河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滞,人群只能如同雕塑一般不能动弹,看着那个原本其貌不扬的汉子,身披一件金色甲胄,头戴金盔,手持宝剑神鞭,周身萦绕着一股霞光云雾。 威风凛凛,神灵下凡。 “走着?”金盔金甲之中的男人蓦然转身,朝着魏饮溪咧嘴笑道。 声音依旧是那个声音,只是说话之人的眼眸,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若不是脸上残存着笑意,还有那熟悉的声音,他们几乎怀疑眼前之人,是一尊庄严的神灵。 魏饮溪强忍心中那股要顶礼膜拜的欲望,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被王恶迅速抓住臂膊。 二人化作一道虹光,冲霄而起。 曹兵这才敢伸出手擦一擦遍布额头的汗水,身后传来一阵阵人群推搡和哀嚎的声音,文武百官被那股冲天的威势压得噤若寒蝉,齐刷刷躺倒在地。 曹兵没有理会他们,一步一步越过那一片碎砖烂瓦,从那一片废墟之中找到那遍体鳞伤之人,笑道:“没事就起来吧,赶紧跟我去和皇上请罪去。” 废墟之中的狄晴,晃了晃脑袋,抖去脸上的尘土,用手抹去额角鲜血,笑骂道:“他奶奶的,你小子怎么不一硬到底,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我就不装什么铁血硬汉了,干脆和你一样,跪地磕头叫爷爷。” 曹兵迅速巡视四周,确认没有他人视线后,恶狠狠的朝废墟中的男人踹了一脚。 “大齐有人是刚正不阿的将军,就得有与之相称的贪生怕死之徒,我在这路上,这算计那算计,最后下了一盘臭棋,你不一样,说不定你是能真正助大齐一统缥缈洲之人。” “莫非,陛下对你动了......”狄晴满脸错愕,小心翼翼以心声问道。 虽说狡兔死,良弓藏的道理他也清楚,可这未免也太过残酷了吧。 “不至于,最多是贬官。”曹兵满脸淡然。 “我会替你,向陛下求情的。”狄晴道。 曹兵摇了摇头:“免了,一辈子都在琢磨,好不容易歇息歇息,享享清福,挺好的。” 狄晴望着那个背影,久久无言。 魏饮溪被王恶抓着手腕,只觉四周的一切变换极快,耳边的风声十分的嘈杂。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和王恶,站立在云彩之上,瞬息之间,已过万重山。 王恶始终没有看他,只是举目远眺:“本来今日上门算账,我想先一巴掌拍死你的,我一直觉得夏泽这小子收你为弟子,是脑子进了水。我知道你之所以愿意拜他为先生,是想要把他死死捆绑在大齐,这样一来当那几个老不死开启炼化一洲之术的时候,他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魏饮溪没有说话,任凭风吹乱发丝。 “所以我抛给你一个选择,明知是必死之局,你来还是不来,你若是不来,我就一巴掌拍死你。”王恶笑道。 “所以,为何还要来呢?” 魏饮溪看了一眼王恶,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诚恳道:“师祖不要拿话框我了,吕祖亲自斩断我爹的气运,连人间都待不下去了,我虽然只是个太子,还不是真正的一国储君,但是师祖如果真的对我痛下杀手,在尚未斩去三尸的情况下,结果恐怕也不会太好。您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可你在乎的人你在不在乎呢?” 王恶微微眯眼,起了杀心,狞笑道:“威胁我?” 魏饮溪连连摇头:“这倒是不敢。师祖不过是好奇我为什么甘愿随您前来打一场根本不可能赢的仗吗,那徒孙就开诚布公。先生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说大齐要做的文章,不是单单让一群读书人能写的一手好的文章,谋个好的前程,就完了。而是让一群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在做了好的文章,登上仕途之后,还想让天底下多些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在白纸世道上做文章。” 王恶沉默不语,但是金色眼眸之中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我家先生,读的文章没我多,有的时候轴的不行。但是有一件事,我魏饮溪心悦诚服,先生总会不留余力,不厌其烦的做一些小事,一些在我之前看来,很小很小的事情。”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王恶拍了拍少年肩头,冷声道:“你之前做的恶,日后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还,但是在夏泽这边,他不承认没关系,今日起你就是我王恶的徒孙。” 魏饮溪大喜,只是很快就冷静下来,问道:“师祖,今日之战,我该如何帮你?”ъiqugetv 王恶一根手指抵住魏饮溪眉心,笑道:“魏鱼寒身上都有一丝龙气,你魏饮溪会没有?知不知道为什么你即使犯下了弥天大错,都没有被废掉太子之位?” 魏饮溪摇了摇头,但是眉心处,渐渐有些温热。 “你身上不仅有,有的还更多,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想的,偏偏让你这个王八蛋还是某个远古神灵的转世。” 陡然间,一头金色的巨龙,从魏饮溪那碎裂的躯壳中飞出,载着金甲金盔的王恶,腾空而起。 “王恶,你大胆,半神之躯,心魔未除,怎敢来此送死,劝你速速退去,我等既往不咎!”头顶传来某位大能远古洪钟般的呵斥。 盔甲中的汉子,踏在巨龙头上,一剑斩出,剑光九万里。 那呵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痛苦的哀嚎。 “王恶,你的死期到了!” “狂妄!当诛!” “杀!杀!杀!” 四面八方皆是震耳欲聋的声音,魏饮溪现在是神龙之姿,仍旧有些胆怯。 头顶天空,开始下起红色的大雨,像是那位大能的骨血。 有人现出百丈法相,随手一抖,豆粒大小的金丹抖落云头,很快化作十八尊威风凛凛的罗汉,神态姿势各异,但那股毁天灭地的气势,无人能敌。 “别怕,随我杀入阵中!”王恶一身宝甲,霞光大方,骑着金龙杀入阵中。 第二百四十九章 赔的底朝天咯 呼啸的狂风,席卷四方。 十八尊金身罗汉,先前才豆粒大小,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变得好似小山一般巨大,而且神情各异,衣炔飘飘。尤其是看到那手持一尊小龙的罗汉之时,魏饮溪总觉得莫名的心悸。 即便如此,他仍是高高昂起头,载着王恶,冲霄而起。 “杀一个心神残缺之人,犯得着用上十八金身罗汉仿品?说好的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呢?”有人抚须笑道。 云头上,某位法相高达数百张的僧人双手合十,佛唱一声:“阿弥陀佛,阁下也不必厚此薄彼,阁下的天绝阵也不逞多让。” 那人听闻此言,捧腹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连连点头道:“是,是,看着这不自量力的家伙,就忍不住多踩几脚,老师父可别吓唬我。” 四面八方,一阵轰隆作响。 魏饮溪循声望去,顿时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四座放在大齐也能算得上是大岳的巍峨山岳,有一两尊上还覆盖着皑皑白雪,在某位大能的神通授意夏,正如同风中翻滚的水车,不断的向着他们所处的地方滚来。 声势之浩大,千年难得一见。 “山岳招来?这几个老不死的可真是花了血本了。”王恶狞笑道。 下一瞬,有位通体霞光灿灿,躯缠黄龙的罗汉,先其他几位一步,踏空而来,见着王恶脚下的金色巨龙,立时杀性大起。ъiqugetv 他身上那头头黄龙,在双方相隔数十丈之际将身躯一扭,骤然有熊熊烈焰从口中喷吐而出,然后化作一片火海,将一人一龙吞没。 须臾后,一道潋滟剑光,长数百丈,从那火海之中划出,余下十七尊罗汉仅此情形,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远遁。 而那尊手擒黄龙的罗汉,便没有那么幸运了,那道剑气第一时间在他的脖子上流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然后身首异处。 王恶脚尖轻点巨龙,一手抓住那迅速下落的罗汉头颅,然后再度以快的令人发指的速度冲入那片云海。 “烂的是那尊品秩中上的降龙罗汉,有人要心疼的直掉眼泪咯,兴许将那头颅抢回来,缝缝补补还有救。”捻须老者幸灾乐祸道。 一旁的法相僧人,眼神阴鸷,面露不悦,但也没有发作。 身化巨龙的魏饮溪,忽然停下硕大的身躯,龙鳞熠熠生辉,因为不远处,有个身架猛虎的金身罗汉,厉声怒喝,带着沉重的威势向着他们杀来。 猛虎身高四丈,口中喷吐着浓烈杀气,睥睨百兽,罗汉衣袖飘荡,身形魁梧,两条粗壮手臂像是撑天的柱子,眼眸金光四射。 “太猛了,根本没办法与他们厮杀。”魏饮溪看着那宛如人间杀神一般的罗汉,心生胆寒。 眼看那一人一虎越来越近,魏饮溪强行压下心中越攒越深的恐惧,咬紧牙光,今日纵然一死,即便是能侥幸逃脱,恐怕大齐也难逃牵连,还不如跟随王恶奋力一战。 说什么也要护得王恶周全,他眼眸一颤,从血盆大口之中喷吐出凛冽冰雪。 那凛冽的冰雪,裹挟着狂风,瞬间在天际中央凝结出一座庞大的冰山,轰向那名罗汉。 魏饮溪心里有数,那尊罗汉,高低也得是个十境炼气士的强度,凭自己这临阵磨枪弄出来的冰雪神通,作用不大,只能稍稍延缓他们的攻势。 却不料头顶陡然一片漆黑,王恶和魏饮溪抬眼望去,一掌古朴的灰色布袋,缓缓张开,一瞬之间已经延长到数百丈,进入遮天蔽日。 而魏饮溪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凝聚出的冰山,在触及那粗糙的布袋之后,竟然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尊骑虎的罗汉须臾间已经杀到身前,浓烈的杀气令人直冒冷汗,魏饮溪气的想骂娘。 但是渐渐的,魏饮溪惊奇的发现,那尊罗汉还有坐下猛虎,一点一点的变小了...... 或者说,是他和王恶变大了。 王恶法相再度拔高百丈,两指并拢抓起那位原本威风凛凛的罗汉,拎到眼前,如同猛兽俯视爬虫蝼蚁,随手捏碎。 魏饮溪觉察到那瓷器般的罗汉碎片砸在身上,信心倍增,血盆大口一张,将那头残存的猛虎,一口吞入腹中。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那尊猛虎竟然也硬的如同生铁,硌的牙齿生疼,最后只得囫囵吞入腹中。 “哈哈哈,一尊降龙,一尊伏虎,大师这会赔的底朝天咯。”那人眼见两尊罗汉碎裂,笑声震天响。 那法相僧人眉宇间,隐隐有雷霆之怒,似乎下一瞬就要倒戈杀向身旁法相道人。 “大师莫急,且看贫道南北两岳助你。” 魏饮溪拧转身躯,刚要带着王恶乘胜追击,却不料头顶的王恶,毫无征兆的腾空而起。 魏饮溪心生疑惑,只是他抬头望去之时,差点没吓得直接坠落云头。 只见王恶面露凶相,目眦欲裂,一身金甲金盔熠熠生辉,宛如神灵,他的身形骤然拔高,魏饮溪睁大了眼睛,也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先后两声震耳发聩的砰然巨响,浩瀚云海倒退,脚下版图的大奖大渎翻涌,三山五岳震颤。 王恶的肩头之上,多了两尊巍峨山岳,爆发出无与伦比的重压,左边那座弥漫着浩浩荡荡的剑气,怪石嶙峋;右边那座雷电滚滚,山上遍布电浆雷池。 不知从何处借来的两座大岳,同时发难,只见两道金色涟漪荡起,王恶闷哼一声,身形迅速下落数十丈,看那铁青的脸色还有嘴角溢出的鲜血,显然并不好受。 “贫僧还要多谢你的锦上添花了?”法相僧人沉声道。 “不是雪中送炭?”道人声若洪钟,揶揄道。 正说着,僧人心神微动,残存的十六尊金身罗汉,迅速杀到,将王恶和魏饮溪团团围住。 遽然间,四尊金身罗汉拔地而起,各自寄出随身法器神通。 背挎布袋的胖罗汉,口中念动佛经,身后那件布袋,立时飞旋而出,转眼间再度遮天蔽日。 一罗汉手持芭蕉,吹动熊熊烈焰,滚滚狂风。 余下两位,一人抛出金钵盂,一人祭出一座霞光摇曳的宝塔。 魏饮溪悬立在原地,看着那翻滚而来,且身形越来越大的钵盂和宝塔,再看看死命和两座山岳硬抗的王恶,把心一横,冲向那钵盂。 一身鳞片,在刹那间亮起潋滟光辉,整条巨龙在此刻再无鳞片龙角血肉,而是以雷电为骨血,一头撞向那金钵盂。 轰隆一声,那金钵盂轻轻晃荡几分过后,安然无恙,而卯足了劲拼命的魏饮溪,以巨龙身姿撞的头破血流,龙角松动,全身上下被那金色的灵气术法焚烧的遍体鳞伤,重重的从高空坠落。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看似苦苦支撑的王恶,眉头微皱,双手发力,将两座巍峨大山捏的粉碎,迅速用手抓住下落的魏饮溪。 “两座王朝大岳被毁,这回可就不是贫僧一人赔的底朝天咯。”法相僧人,笑容意味深长。 身旁之人,脸色铁青,整个庞大的法相仿佛气的微微颤动,他怒发冲冠道:“风凉话少说,在场的各位道友,若是不想今日颜面扫地,速速随我出手。” 王恶看着昏迷不醒的魏饮溪欣慰一笑,然后扒开甲胄缝隙,将他轻轻放入怀中。 脚下一震,身形如经天之虹。 一束流光划过天际,那座不断旋转而来的宝塔,在须臾后骤然停止,轰然碎裂,连带着那那手托宝塔的巍峨罗汉,也一同碎裂成齑粉。 “想逃?”王恶看着那逃窜的钵盂罗汉,轻轻抖落手中长剑。 一道剑光,不知从何处滑落,就在那尊罗汉要重返罗汉大阵中央之时,被长剑以快的令人发指的速度,贯穿了那位仿制罗汉的胸膛,也碎裂了那金色的钵盂。 长剑托着长长的尾巴,带着那尊罗汉返回王恶手中,王恶神情轻蔑,一手按向那位的头颅。 丝毫不顾他发出的悲惨的哀嚎,直接将整个头颅抓的碎裂。 而后几乎是在一刹那,王恶一一己之力,冲破那火海雷池,一手抓住那持扇之人,另一手手握钢鞭猛地横扫而出。 整个金身罗汉,堪比金石的身躯被拦腰截断。 与此同时,不知范围几千丈的布袋之上,那罗汉只见眼前有道人影一晃而过,旋即被那人一拳打烂胸膛。 那法相僧人顿时满脸错愕,阴神出窍?哪个神经病在祭出法相天地的同时,还会使出身外化身?生怕自己不会灵力枯竭,爆体而亡? “给我杀了此贼!”那长须道人,双袖晃荡,以手指拨动袖中某个用篆文写有天子的石碑。 陡然间,头顶云霄,万千剑光,猛然坠下。 “今日能走出握着天绝阵,算你有本事!” 那僧人见状,也不藏掖,口中念动晦涩难懂的佛经,十六尊罗汉,人人金光大放,厉声咆哮冲向王恶。 “天绝阵算个屁,万年前见识过某个大阵,你这都不及万分之一。”说着,王恶大步向前,震得脚下云海翻腾,随手一抓,将某个骑在巨鹿身上的罗汉一把抓下。 在贯穿他身体的同时,以罗汉金身,磨砺手中之剑的剑锋。 第二百五十章 以一敌千 王恶随手抛开那个已经毫无生机的罗汉身躯,大手一翻,手掌上卧着先前被他打烂的仿制罗汉头颅,将另一手中长剑,盖在那光滑的头颅上,反复磨砺宝剑锋刃。 八道人影,从天际坠落。 其中一个长眉罗汉速度极快,手指挑起的两道长眉,如同蜿蜒长蛇,绞向王恶脖颈。 砰然巨响,王恶看都没看他,而是手肘向着一侧微抬,轻轻一磕,在那罗汉的太阳穴打出一道金色的涟漪。 原本杀气腾腾的罗汉,立时如同伫立的雕像,呆立在原地不动,眼眸中的金光,也随之逐渐暗淡。 与此同时,王恶一手手持钢鞭,一手那把宝剑。 两束由剑气和罡气交织的光柱,喷涌而出,将不断涌来的残余仿制罗汉,悉数打的粉碎。 更高天际处,那长须道人轻叹一声,由宽大道袍内,取出那枚纂刻着人字的牌符,轻轻抛落,叹道:“执迷不悟。” 法相僧人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意,双掌合十,口中诵经好似闷雷。 王恶立足处的云海,霎时间由四面八方幻化出数千位身穿兵家甲丸,身形魁梧的力士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并不断向着王恶杀来。 头顶忽然一片漆黑,王恶猛然抬头,一簇簇乌云随着那僧人的佛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成型,乌云深不见底,且其中隐有雷声响动。 刹那间,那由天绝阵所幻化出的武夫力士已然杀到,其中一位在大步奔袭的途中,全身甲胄被沸腾的真气真的粉碎,一拳向着王恶面门砸来。 没有炫目的术法,没有罡气缠绕,一切都是那么的朴实无华。 王恶不敢轻敌,迅速斩出一剑,防御的同时予以反击。 轰隆一声,二人立足之处,被强大的力道震得狂风四散。 最后竟然是王恶闷哼一声,连退十步,低头一看,臂甲,甲胄上,竟被打得有些凹陷。 王恶有些惊愕,“哟嚯,十境武夫?难怪出拳如此老神在在,又威力不俗。” 远处,那阵法幻化而出的武夫们,开始不断簇拥而来,将王恶和那位武夫团团围住。 就在此时,头顶那巨大的乌云,电光火石之间,劈落千百道金色的雷光,每一道都有斗车粗细,悉数劈落在王恶身上。 那武夫也不去看王恶,缓缓摆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拳架,积蓄拳意,好似下一瞬就要出拳了结王恶性命。 耀眼雷光之中,王恶不住抽搐,似乎被折磨的极为痛苦,但是还是以双手死死护住胸甲。 须臾后,雷光散去,只是王恶身躯之上,多了几十道遍布荆棘倒刺的锁链,从甲胄的缝隙,深深刺入王恶血肉,将其死死锁住的同时,也扼制住了所有的气息流转。 长须道人嘴角微挑,望向那动了杀心的僧人法相,声若洪钟笑道:“传闻儒释道三家之中,佛家的封印术法最为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大袖一挥,对着这方天地所有云集在此处的修士下令道:“还等什么,随我诛杀此贼!以正天威!” 骤然之间,此方天地所有不见面目的修士,都将压箱底的法器、术法、飞剑祭出。数不清的仙家术法,法器、拖着长长的尾巴变作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弧线,冲霄而起。 所有的武夫,包括先前一拳击退王恶的那位武夫面对如此密集恐怖的术法法器轰炸,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连连退去。 道人捻须轻蔑一笑,有了那封印之法相助,再加上这恐怖的密集轰炸,晾你是神灵在世,也要被打的永世不得超生。 王恶果真没有能力躲避,任凭一波一波的术法,倾泄在身躯之上。 天地中央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黑色漩涡,在这漩涡之中有被狂风吹得好似旗帜飞舞一般的火焰,有雷电与玄冰对撼,有无数被巨力震得破碎的法器。 漩涡持续了片刻,便被云顶上的道人随手挥袖撤去。 众人举目远眺,天地中央空空荡荡。 “死了?”有人疑惑道。 “如此密集的术法轰炸,肯定被炸的尸骨无存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只可惜我一身的法器都在此战之中损毁。” 那道人即便相隔甚远,依旧能够清晰的听到四周的议论声,笑道:“今日所有在此出力之人,都可以在我九妖宗获得一份赠礼,诸位放心,包你们满意。” 道人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也像是一剂定心丸,那嘈杂的议论声终于随之平静了下去。 法相僧人,缓缓睁开眼眸,看向那长须道人的神色有些复杂。 这帮人竟然真的相信九妖宗会给出报酬?先前以佛法隐晦的听取了一些身旁道人无意中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心声,这四周的人,恐怕此战过后都会被他丢入鼎炉内,为炼成某件惊世重宝,献出性命骨血。 “就这?”出乎意料的是,王恶的声音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起。 “他还没死?!” “不可能,在如此密集的法术轰炸之下,哪怕是上五境大能,也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云顶修士们,乱作一团。 那十境武夫,眉头微皱,脚下一震旋即向着天地间某处御风飞去。 轰隆一声,武夫厉声咆哮过后,卯足了劲一拳砸向身前。 众人循声望去,武夫落拳出,果然有一道人影缓缓浮现,金盔金甲,有些焦黑。 那浮现的汉子,面颊不偏不倚中了武夫一拳,但是满脸贱兮兮的笑容,仿佛在说,这力道不太够,真的不太够。 武夫满眼惊愕,眼见一拳不见成效,暴喝一声,沙包大的拳头缠绕着玄色的拳罡,一拳递出。 未曾想王恶似乎完全没有要闪避的意思,任凭那一拳重重的砸落在腹部,哇的一声,便吐出一口鲜血鲜血。 “他疯了吗!十境武夫的一拳,别说是武夫体魄,就是大渎大岳,也要荡然无存,他竟然用身躯去接?”有人惊叹道。 “说不定,他已经没有了还手的能力,不过是煮熟的鸭子嘴还硬罢了。” 道人脸色有些怪异,迅速掐指。 僧人心中似乎也有了定数,开始默默的准备着什么。 那位武夫不敢大意,一拳得逞,全身窍穴迅速搬运气府之中的真气,在刹那之间生成一位百丈高的巨人,青面獠牙,全身遍布嶙峋怪石般的腱子肉,咆哮着向着王恶砸落拳头。 每一次拳罡砸落,威力堪比一颗陨石坠地,但王恶始终没有闪避的意思,只是身形被重拳砸的缓缓后退。 他缓缓伸出一只大手,竟然神奇的将那巨人的一只拳头稳稳接住。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气势汹汹的巨人,所有的气息,动作,在顷刻间戛然而止。 “我见过的十境武夫里边,你属于中下游。”王恶用手抵着那巨人的拳头,笑道。 武夫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在王恶出手的那一刻,他对于这具肉身的掌控,已经消失了。 “补充一句,是中下游之中的中下游。”王恶微微发力。 下一瞬,庞大的巨人身躯,破碎如瓷器,七零八落。 那武夫还未反应过来,面门便中了一拳。 云海之上,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猛烈拳风,一道身影被一拳打得倒飞出去,身子如同翻滚的水车,几番重重的砸在围观的武夫力士人群之中,将许多无辜的武夫,砸的肢体破碎,命陨当场。 不等其余武夫有所动作,王恶重重一踏,身影化作一道流光,迅速冲劲人群之中,一拳递出。 几十位武夫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雷霆拳罡绞成齑粉。 那余下的武夫反应极快,在王恶尚未收招之际,迅速将四处围的水泄不通,各式各样的拳架拳招拳意,同时砸出。 他们战意正旺,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是那么的重要,因此有好些武夫甚至都未能递出一拳,便死在了袍泽拳罡之下。 若是夏泽在此处,便会惊讶的发现,其中不乏有个别强悍的武夫,掌握了的拳架竟然与他的霸极拳谱有些相似。 但是无一例外,几乎没有一人能够摸到王恶分毫,而王恶每次出拳,都会大片大片收割武夫力士的性命。 王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身鳞甲燃起烈焰,在打出一击惊天地泣鬼神的老蛟截江式后,猛然转身,双手如同咆哮的猛虎。 轰隆一声,那好不容易缓过劲的十境武夫,趁着王恶背对他只是,祭出了自己生前最大的杀招。 这一招曾因他一拳打的某位十二境炼气士脑浆迸裂,当场殒命,因此得名,诛仙拳。 但此刻,半边脸颊破碎的武夫满眼绝望,自己最大的倚仗,自己倾尽全力的一拳,在王恶眼前是那样的绵软无力,不费吹灰之力便被他接下了。 王恶毫不犹豫,一剑将那武夫头颅砍下,然后咬紧牙关,伸手从背后甲胄处,猛地一拉,拉出一条鲜红色的荆棘锁链。 方才的那一轮惊天动地的攻势,并不是毫无作用,至少那僧人的书法神通是真的给他带来了一些伤势。 周遭的武夫,在得到那长须道人授意之后,似乎都变成了毫无感情的傀儡,向着王恶杀来。 王恶将那颗武夫头颅须发,和锁链缠在一起,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流星锤,大笑着冲向人群。 第二百五十一章 仙人大战 王恶将随身的宝剑还有钢鞭别在腰上,用那一根锁链挂着的头颅,舞的虎虎生风。 天绝阵人符唤出的武夫,都变成了没有感情、不知疼痛的傀儡,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向着王恶杀来。 一招一式,活灵活现,杀力卓绝,像是诉说着生前的战功赫赫。 但无一例外,无论他们出手时的状态如何神勇,死的就会愈发凄惨。 某个九境武夫眼前一晃,下一刻整个人便被飞驰而来的流星锤头颅,砸的稀碎。 王恶大笑着收回流星锤,一脚猛然踏地,踩碎某具身躯,同时以那遍布荆棘的锁链,绞杀三位武夫。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腾出一只手摸向背脊,先前受伤处,已经止血结痂了。 放眼四周,被王恶斩杀的武夫,没有成千也有上百,而且大多破碎的不成样子。 但一眨眼的功夫,这群武夫竟然又好似雨后春笋一般浮现,而且其中还不乏许多熟面孔。 这天绝阵是那位道人历经数年,去往数个杀气弥漫的兵家古战场,四处搜集剑气以及那些历经大战死后久久不肯散去的武夫英魂,注入阵法其中。 可以说这漫天剑气还有武夫英魂便是天绝阵的基石,只要不慎落入这天绝阵中,除非破坏这大阵阵眼,不然绝无破局的可能,若是不幸身死其中,自身的魂魄也会成为这个大阵的养分。 王恶望向那一茬一茬死灰复燃的武夫,顿时恼怒道:“这天绝阵果然了不得,上有剑气缭绕,下有数千武夫傀儡,生生不息,烦死个人。” “师祖......”甲胄缝隙处,身形缩小如草蛇的魏饮溪探出脑袋,小声呢喃道。 “你醒了?”王恶看向甲胄处那头金色小龙,有些欣慰的笑道。 “师祖,这阵眼究竟在何处,我们又是何时闯入这大阵的,为何徒孙半点印象都没有。”魏饮溪问道。 王恶摇了摇头:“这个所谓的天绝阵,不同于你们飘渺洲上的阵师摆出的阵法,只要手持天地人三符,人在哪,哪里就是天绝阵。” “徒孙,尚可一战......”魏饮溪艰难开口道。 四周,那死灰复燃的武夫傀儡们又围了上来,人人双眼通红,全身骨骼噼啪作响。 “你歇着吧,把你叫来不是为了让你陪我一起拼命,而是让你,好好看看,老一辈人的拳法有多高,剑法是怎么样的天下无敌。” 话音刚落,王恶整个人身形腾飞而起。 满身甲胄,如同飞灰般碎裂。 天际更高处,有个修士眼见王恶来势汹汹,刚要施展遁法逃离。 却不料有一物从王恶手中脱出,来势更猛,轰隆一声,便被那颗头颅砸的碎成齑粉。 王恶手握长剑,身形如飞虹走电,一剑斩出。 对面白衣修士,修为早已来到了练气第十楼的太乙境,从袖中取出一枚可以抵挡九境武夫全力一击的大盾,再加上身上穿着的白衣实则是一件品秩不俗的法袍。 本想着能够稍稍招架,然后再尝试反击。 结果下一瞬,一道细如发丝的白光,一晃而过。 王恶重重一脚踏在那盾牌上,将其当做支点,飞向其余修士。 那名白衣秀士劫后余生,仓皇摸遍全身。 毫发无伤?就这么放过我了? 未曾想下一瞬,那件白衣腹部的位置,开始弥漫出一道殷红血线。 他甚至都为来得及惨叫一声,整个人便被直接腰斩,殒命当场。 这剑法,竟然如此之快,快到能直接无视那盾牌和法袍的防御,快到那名修士被人腰斩,都未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王恶扭转腰马,在瞬间重重蹬出一脚,将数位修士踢出百丈之外。 一道红色霞光,骤然从天而降。 王恶眉头微皱,心念微动,原本散落的甲胄迅速贴合身躯成型。 叮的一声脆响,那柄半路杀出的红色飞剑,重重劈落在王恶胸口,未能一剑洞穿他的甲胄和胸膛,反倒被撞的倒飞出去。 王恶嗤笑一声,大手一挥,将那柄飞剑牢牢抓在手心。 飞剑顿时迸发出一阵火光,将王恶吞没。 但是很快,那股瘆人的火焰,竟然在顷刻间被那甲胄吞噬殆尽。 王恶抬头望向前方,远处有位剑修眼见本命飞剑被人扼住,顿时脸色惨白。 不过他显然是历经过数次生死大战之人,心理素质极好,眼见一剑不成,暗中以剑指操纵另一把飞剑。 王恶以另一手拔剑劈砍,竟然将那柄迎面而来的飞剑劈的粉碎。 那名修士满脸狞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结果就在此时,他的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你是在等这个?” 王恶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在背后响起,修士只觉背心一疼,另一把被他操控刺向王恶的背心的飞剑,被王恶刺向了他的身体。 那修士疼得话都说不出了,王恶偏偏要握紧那把飞剑猛地一拧,然后将那失去生机的修士尸身还有所有飞剑,随手抛落天际。 又有五十名修士,提剑杀来。 领头那位,一边御风前行,一边手捻法诀,陡然间手足,口鼻,雷光阵阵,显然是位擅长以雷法对敌的雷法修士。 “在雷法祖师爷面前,玩雷法?”王恶全然不惧,身形一震,一剑没入某位剑修胸膛,竟然以那剑修的身躯为盾,撞向那位修士。 在这过程中,又有三位修士,被他长剑贯穿,只能无力的看着王恶顶着自己快速前行。 “哼,找死。”那名修士冷笑一声,大嘴一张,肺腑温养的震雷,迅速顺着咽喉,从口中喷吐而出。 王恶看也不看那气势汹汹向他杀来的真雷,仍旧以以长剑顶着那些剑修前行。 那雷法修士脸色微变,自己在肺腑之中温养多年的真雷,竟然真的有被那王恶破开的阵势。 王恶好不容易杀到他的身前,长剑上的修士,都被那雷光灼烧的只剩下一具具白骨,他暴喝一声,撩起剑花一剑劈向雷法修士。 刹那间,雷光烁灭,那一剑竟然劈在了空处。 王恶眼中有少许赞叹,此时此刻,那位雷法修士似乎是要孤注一掷,一身灵气接住开拓出的气府和窍穴迅速流转。 长剑上的剑气,萦绕着凶猛的雷光,一剑划向王恶脖颈。 王恶在这生死关头,不闪不避,只是微微抬起臂甲,与那一剑重重对撼。 一声脆响过后,所有的雷光剑气,仿佛重新入水的鱼儿,在王恶身上欢快的跃动。 雷法修士满脸错愕,想要以遁法逃窜,结果下一刻自己的脖颈便被王恶死死握住。 王恶五指如勾,顷刻间全身跃动的雷光迅速向着手心集中,最后化作一颗闪烁的雷珠,然后一把塞人那雷法修士口中。 “雷法不错。”王恶笑道。 全然不顾身旁那位修士被炸的尸骨无存,王恶举目望向那天际最高处,此刻正有两座大岳,遮天蔽日,缓缓下沉。 不少前来助阵的修士,眼见这不分敌友的搬山术法压顶,心中惶恐,早已没了战意,当即御风逃离。 “王恶!休要执迷不悟!纵使你是神族,以你如今的修为,与我们抗衡,绝非理智之举。”长须道人骤然站起身,千丈法相震得这天地轰鸣作响。 “执迷不悟?分明是你们九妖宗,咄咄逼人在先,你们如何算计这缥缈洲,我王恶管不着,但是今日你们算计到了我徒弟身上,那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天地寂静,万籁无声。 王恶看向怀里因重伤变得十分羸弱的魏饮溪,轻声道:“看好了,师祖这一剑,会很猛。梦到当世剑修,都不得不自惭形秽。” 王恶眼眸,忽然亮起金色光芒,一身气机流转如星汉。 “王恶,休要纠缠不休,速速离去,贫道既往不咎,这是最后的警告。”那长须道人怒道。 “去你娘的既往不咎。”王恶笑骂道。 下一瞬,一道璀璨剑光冲霄而起。 猛烈撞击在那座率先下落的不知名王朝南岳底部,竟然另那庞大的大岳,就此停滞在半空。 魏饮溪探出脑袋,却不得不以龙爪遮掩眼眸,才能稍稍缓解那剑光刺目。 “这一剑,威力居然如此之大,师祖究竟是武夫还是剑修?”他心中暗自嘀咕。 同时也在心中默默感慨,能目睹今日的仙人之战,这辈子值了。 “看了这平平无奇的一剑,就觉得此生无憾,就这点出息?你魏饮溪身为我王恶的徒孙,将来不亲手吞并一洲,你看我怎么收拾你。”王恶骂道,只是脸上有少许骄傲的笑意。 “师祖教训的是,只是这一剑实在是太振奋人心了......”魏饮溪有些心虚,自己差点忘了,上五境的大能,都是能观人心湖心声的。 王恶不在言语,大手紧握宝剑,腾飞而起。 那座庞大的南岳,在须臾之后,从最中央缓缓开裂,向着两边倒去,若是落在某处市井王朝,说不定就又是一场人间浩劫了。 王恶刚要递出第二剑,那法相僧人不在隐忍,口中念诵一声,千丈法相砸下一道足以涵盖方圆百里的金色掌影。 王恶微微一笑,这一剑毫不拖泥带水,递出相比先前更猛烈的一剑。 第二百五十二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剑光与掌影,重重对撼。 千丈僧人法相中央,有个七窍流血的僧人,手掌掌心开始出现一片蜘蛛网般的碎裂。 就在他想这要将手掌抽回之际,法向更高处,最后一座被长须道人以搬山法搬来的大岳,重重砸落。 “你!”僧人眼神阴鸷的望向那火上添油之人。 如此一来,那僧人的退路被彻底堵死。 大岳压着法相手掌,一同被冲天剑光贯穿。 那座大岳反应最为剧烈,先是山岳之上所有的灵气,在瞬间蒸发成白色氤氲,然后便是那满山碎石尘土,碎成齑粉。 僧人吐出一口鲜血,整个千丈法相也如同将倾大厦,摇摇欲坠。但此刻万万不是撤下法相逃遁之时,一旦被王恶追上,迎接他的只会是无比凄惨的下场。 千丈法相,被白色迷雾笼罩。 僧人眼神迅速扫视四周,并未发现王恶身影。 结果下一刻,怦然巨响,法相面门忽造重击。 王恶骤然出现在法相面前,一击势大力沉的浩雷诛邪式,猛然砸在法相面门,竟然将法相的面颊砸的微微塌陷。 然而这只是开始,第一声震雷声响过后,是接二连三的奔雷炸响。 王恶整个人悬立在半空,腰缠金龙,拳出如雷。 僧人处于法相最中央,只得强忍剧痛,不断以佛家法印修缮各处崩裂破碎。 王恶气势不减反增,大有锤天砸地的阵仗,一拳又一拳的沉重拳罡,将那尊巍峨法相,砸的支离破碎。 僧人叹息一声,只觉身前一阵罡风吹拂,须臾后便被一记重拳砸的面门塌陷,从法相中心坠落。 僧人下落了大概十丈,突然用双掌猛地一拍,瞬间稳住身形。 “再袖手旁观,可就别怪贫僧连你一起杀。”僧人言简意赅。 言毕,随手一抛,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的袈裟缓缓升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做一张嘈杂的电网,飞向王恶。 王恶双手握剑,将剑锋提到额前,划出一道剑气。 下一瞬,他整个人御风杀向僧人,竟然比那道剑气还要快。 刺啦一声,那件袈裟应声开裂,碎裂成无数碎片。 不过并无大碍,这仙兵品秩的袈裟,不过是用来拖延时间的计策,趁着这个空档,法相被毁的僧人,兀然祭出一把乌金禅杖,朝着持剑杀到的王恶猛地一挥。 长剑和禅杖接壤,迸发出剧烈的白光和气浪。 二人各自被震的倒退出去,王恶退了大概十丈,而那僧人退了约莫五丈,便迅速稳住身形。 看似是僧人略占上风,实际上此刻他的双手已经微微发麻,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暴喝一声,将手中禅杖用尽全力一挥,在顷刻之间,打出九道光华流转的金色光圈。 “有点意思。”王恶狞笑一声,心念微动。 九道疾驰剑影应声杀出,将那九道金圈悉数砍飞。 却不曾想,那九道金圈相互磕碰,叮铃叮铃的声响不绝于耳,竟又分化出九道金圈。 僧人咬紧牙光,一手将手中禅杖一挥,将散落四周的金圈‘捞回’,然后抡圆之后,猛地砸出。 一道由数千个金圈组成的金色长河,朝着王恶冲来。 这道长河,一朵朵金色“浪花”相互碰撞,数量暴涨,转眼间已经覆盖了王恶有可能远遁的所有方向,避无可避,唯有硬抗。 王恶下意识的要拔出腰间钢鞭,去硬抗这道金色长河。 只听蹭的一声,一道金色光影划过耳边,在王恶脸颊上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血槽的同时,竟然将他的肩甲一角切下。 他整个人被那长河瞬间吞没,消失在一阵金光之中。 僧人定睛望向那金圈翻涌处,一道醒目的鲜红色血液在金色长河中,显得尤为显眼。 他不禁笑了,“这可是你自找的。” “哦?是吗?”王恶的声音赫然在他身旁响起,吓得那僧人差点一个趔趄从高空坠落。 僧人猛地转过头,却不料下一刻,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胸膛。 这一拳砸的僧人胸膛微微塌陷,眼珠子都差点蹦出眼眶,王恶打得兴起,身形一震凑近几步,准备奋起直追,接连几拳,打得僧人颅骨碎裂,口吐鲜血。 那僧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王恶准备了结他的一剑即将贯穿他胸膛之际,一道灰色身影从他遍体鳞伤的身躯之中分化而出,抢先一步被那一剑贯穿胸膛。 王恶有些诧异,竟然用阴神来抵挡这一剑,穷途末路了? 未曾想那阴神临死之际,一双枯枝般的干瘦老手死死抓出王恶的手臂,眼眸之中,金光迸射。看样子,是想炸碎全身气府和他同归于尽。 身下约莫四五丈,那僧人尽管面如死灰,却还是不断的结成法印。 王恶心中隐约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忽然觉察到腰腹一紧,低头一看,竟然是先前被他以剑气撕碎的袈裟。 那一片片袈裟碎片,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紧贴在甲胄之上,而且每一片碎片上都有一个妖物鬼影在缓缓摇曳。 僧人不禁放声大笑,“王恶,今日看你死还是不死......” 其实僧人最大的顾虑,还是那位来自九妖宗的长须道人,万一到时候那道人趁他必备不堪之际,连带着他和王恶一起做掉,那就得不偿失了。 下一刻,阴神还有那数百头被他囚禁在袈裟上的大妖就要自爆。僧人忽然感觉自己的背心一疼,低头一看,半尺剑尖从他的胸膛处伸出。 王恶的阳神,一手抓住僧人脖颈,一手紧握剑柄,猛地向外抽的同时,也带走了僧人的全部生机。 僧人阴神,见此情形气的破口大骂,没了本体他一个阴神又能支撑多久,反正当下是没了和王恶玉石俱焚的胆气,转头就要化虹远遁。 王恶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一把抓住那到虹光,然后将其囚禁在手心。 阴神和本体,合二为一。 “先前你这老秃驴下手忒狠了,我可不会让你死得这么轻松。” 他抓着那缕阴神,朝着僧人天灵盖猛地一拍,那道阴神所化的虹光竟然被他一掌拍回体内。 僧人原本灰白的眼眸,开始开始渐渐有了颜色,只是很快整个身子就开始如同筛糠一般抖动,并且七窍生烟。 “怕你活不过来,刚才我往里边还放进去了一颗三昧真火。”王恶大笑道。 头顶天空,蓦然开始变得有些漆黑,王恶心知不妙,强行拧转腰马,看也不看,旋即打出一道斗车大小的凌厉拳罡。 轰隆一声,迎面而来的山岳当场碎裂。 但是很快,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足足有十座山头,像是被人以一道无形的绳索,串成了一串珠子,朝着王恶砸来。 “玩这么大,那个王朝的四座大岳都被我毁掉了,居然还敢使用搬山法。”王恶惊叹道。 话虽说着,但王恶丝毫不敢怠慢,顷刻之间全身仿佛融入了日光之中,光彩堪比大日,出拳如龙。 那一座座山岳,被拳劲震得粉碎。 余下三座山岳,相互联结,其中有一道人影极速踏空而来,电光火石之间,一拳砸落。 王恶没有防备,头上戴着的金盔被一拳砸碎,整个人被这霸道的一拳砸的倒飞出去。 王恶的身躯,重重砸落在某个山岳下落的碎片之上,将那碎片压碎之后,他悬停在半空,噗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唾沫,再度冲霄而起。 道人双眼微眯,以绑手格挡拳架横在胸前,下一瞬王恶那雷霆般的重拳接踵而至,一拳将他砸的推后出去。 “本以为是个炼气士,没想到你这老不死的拳架和体魄都不错,在这一点上,你们妖族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王恶用手抹去嘴角鲜血,笑道。 道人脚下虚踏两部,双掌合十猛地一拍,好不容易才将那萦绕一身的锋利拳罡震散,捻须笑道:“我猜你原本的计划,是想要等那小子炼化了本命物,将我们驱散走,然后就大功告成了对不对。” 王恶笑而不语。 道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但是你万万没想到,我会直接搬来鬼车王朝的四座大岳,现如今四座大岳已经被你毁去,这罪责不亚于以神灵之躯斩杀一位尚有气数的人间帝王,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样的罪责,你担得起吗?” “我没猜错的话,以半个心神厮杀到现在的你,已经是灯枯油尽,强弩之末了吧?” 王恶没有说话,短暂调整体内紊乱的气机过后,一拳砸向道人。 依旧是那朴实无华的重拳,道人笑着摇了摇头,一座金身法相,在顷刻间如同堆砖砌墙一般,陡然成型。 霸道的拳劲,宛如泥牛入海,消散于无形。 王恶不依不饶,以蛟龙拳架,持续出拳。 法相不断碎裂,那双大手却未受到影响,瞬间将王恶抓住。 “冥顽不化,今日让你做我天绝阵内的一个死鬼!”大笑道。 那千丈法相,双掌抱合,像是要将王恶捏成一团肉泥。 同时他也在心中暗中窃喜盘算,一个远古神灵之躯,若是完全融入了这天绝阵,自己这个宝贝阵法的品秩将会攀升到一个何等恐怖的境界,怕是真正的神灵落入这阵中,也只能坐以待毙吧。 但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红一蓝,两张符箓悄然升天坠地。 第二百五十三章 善恶之分 那张蓝色的雷符率先亮起,尽管与那千丈法相相比起来,渺小的是沧海一粟,但其中蕴含的符丹灵光,当世罕见。 长须道人猛地抬头,却已为时已晚。 覆盖千里的雄浑雷光,以那尊千丈法相为中心,迅速汇聚,悉数倾泄在法相之上。 道人浑身被雷电萦绕,口中喷吐出黑烟。 为求自保,他迅速掐诀,陡然间竟然从那法相背后,重新长出一双宛如擎天柱一般的手臂,扛着一道金色屏障与那天雷抗衡。m 如此一来,才稍稍减缓了这天雷的攻势。 道人眼神怨毒,两指并拢,那庞大法相立时加大了手掌捏合的力度。 王恶那一身鳞甲在这重压之下,发出刺耳的弯折声,鳞甲碎片刺入王恶血肉,也将法相的手掌刺得金光流散。 驹窗电逝之间,又是一道声势浩大的天雷,盖顶而下,道人大半个法相都弥漫在汹涌电光之中。 道人心中念念有词:“杀了他,杀了这该死的家伙,这雷符便会不攻自破。” 王恶自然是口鼻流血,但是始终面露笑意,一条草蛇大小的小龙,被他牢牢护在手心。 道人却在这时放声大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若是你想通过那一张火符扭转战局,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有符箓,我宋潦一样有。” 那张火符在他们谈话间,已经悄然焚烧成灰。 九道身形堪比江河的火龙,在这一刹那腾飞而起,迅速向着那法相胯下聚集,化作一个硕大的火球之后,猛然炸裂。 “在这天绝阵内,老夫既是这天地主宰,小小雷符、火符,能奈我何。” 一枚黑色的符牌,从道人袖袍中滑落。 伴随着他的下落,大地之上,开始荡起一道涵盖千里的黑色涟漪。 王恶脸色微变,骂道:“这老不死的也忒歹毒了些,即便最后最后能够抵挡住我这诛邪真火符,这天绝阵地符也将整个缥缈洲的地气毁的七七八八......” 大地之上,山石竟然如同河流一般涌动。 片刻之后,陡然升起数道由山石泥沙构成的大手,以极快的速度,赶上那团火球。 山峰手掌缓缓闭合,手心那枚不稳定的火球,光芒四射,仿佛下一刻便会引起毁天灭地的爆炸。 那只大手不断的闭合,但是这一过程中,那团大如山岳的火球上,也不断的泄露出耀眼的火蛇,逼的道人不断的分出心神,修缮被烈火灼烧的崩裂的术法。 就在此时,王恶猛然发出一声爆喝,而后砰然巨响,迸发出可怕的罡气,将囚禁自己的法相手掌,炸的粉碎。 “老子不装了,老子摊牌了!”王恶随手抛掉贴身的宝剑和兵器,身躯一震,一拳砸向道人千丈法相。 “你!你怎么可能还有余力......”长须道人惊愕道。 毁天灭地的一拳,重重砸在法相额头。 天地因这一拳变色,罡风四散,法相的半张脸甚至因为这一拳重击毁去大半。 道人脸色极其难看,咬紧牙关却仍是咳出一口鲜血,他暴喝一声,迅速结印。 不能倒,一旦撑不住让这座法相倒下,头顶上积蓄已久的庞大天雷,有可能会将他的肉体神魂,全部损毁。 法相背后,竟然再度长出了一对手臂,手握烈火和罡风,拍向王恶。 但王恶似乎将这一切,当做没有发生,整个人身心如同一把剜心尖刀,长驱直入。 又是一拳,抢先一步砸在道人法相最中央。 这一拳的威势,如同铁甲精锐,身骑骏马,手持神兵利器凿入敌军阵中,所向披靡。 道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那座法相再也支撑不住,胸膛处被这拳意豁开了一个硕大的洞口,而后整座法相都开始陡然崩裂。 王恶乘胜追击,一足踏在空处,迅速冲入那法相胸膛豁口处,一记重拳递出,将那道人打得脖子一歪。 那清脆的骨裂声,代表宋潦的脖颈已然断裂。 王恶的状况,也说不上太好,口鼻流血,全身上下多处血肉反卷,纵使如此,他还是一手抓住道人的一只手臂,愤然出拳。 一拳,又一拳,拳势逐步递增。 道人在这短短几次呼吸间,已经挨了不下八十拳,仿佛天上星斗,全部倾泄在身上。 刹那间,鼻青脸肿的道人猛的睁开眼睛,趁王恶上一拳仍未到来之际,嘴巴一张,两道各自写有天和人字的符牌,化作两道流光飞出,竟然将即将挥拳的王恶打得倒飞出去。 道人眼神怨毒,在须臾间怪叫一声,身形向后一道,那立身的法相也艰难的向后倒去,与此同时那双臂扛起的屏障也在这一刹那撤去。 盘旋在头顶的浩瀚天雷,没了屏障阻隔,一往无前,将那尊法相、长须道人宋潦,包括王恶在内,彻底吞没。 烈火,符所化的山峰手掌,雷电,纠缠在一起。 天地之间,白色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爆炸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 天空一片通红。 被罡风和雷电轰炸的残缺不堪的山峰上,还有一丝丝电光缭绕。 大地除了焦黑,还散发出一丝丝白烟。 天地中央,再无那千丈法相,有的是一位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道人。 周身有雄浑剑气护体。 “这该死的杂种......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入局......不过也好,今日你作茧自缚,化作这天绝阵养料,也算是功德一件。”道人脸上血肉全无,露出森森白骨,疼得直抽凉气。 在他化作白骨的的手掌之上,有两道牌符。 人字符光泽暗淡,已经遍布蛛网般的裂痕。 他收起人字符,将灵气灌注在天字符之上,然后把所有护体剑气,收回符内。 各处气府之内,灵气渐渐开始运作,上五境修士身躯自成小天地,灵气运转之快,不是一般的修士武夫可以比拟的,因此向凡夫俗子那种所谓皮肉伤,转瞬之间,就恢复如初了。 可即便先前天、人两符都祭出,甚至是耗费了一座法相天地的代价,都未能完全阻挡那雷火两符对他的伤害。 灵气可以修缮皮肉伤,可先前各处气府窍穴收到的伤害,想要修缮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有很多中五境乃至于上五境修士,之所以境界多年迟滞不前,最后只能等待寿元耗尽,就是因为历经数次大战,气府受损却无法修复如初,从而落下了各种症结。 “以半步武神境,以一敌二,让两个十三境修士一死一伤,你王恶死的不冤。”道人愤愤不平。 “将那两张符交出来,饶你不死。”王恶的声音再度响起。 道人宋潦闻之色变,连忙御风退出三十丈。 远处,王恶的身形逐渐清晰,笑容和煦,全身上下干净的像是洗过一般。 “不可能,你明明和我一样,被这天雷地火击中,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宋潦吓得不轻,同时以手指探出天字符之中的剑气,杀向王恶。 汉子笑笑,轻轻一挥袖,原本要取他首级的数十道凌厉剑气,荡然无存。 “我说最后一遍,交出那两张符,不然,死。” 话音刚落,王恶的背后,无数山水灵气,聚蚊成雷很快就凝聚出一尊比道人和僧人更为巍峨雄伟的法相。 放眼望去,只能依稀看到法相玄铁般的广阔胸膛,可等到那尊法相缓缓屈身,道人倒吸一口凉气,那法相竟然于王恶长得一模一样。 仅仅是简单的呼吸,就能吹到一大片山脉。 “若是我交出符牌,你王恶真的会言而有信,放我离去?”道人冷笑道。 “当然可以,我王善,一向说道做到。”汉子负手而立,像是全然忘记了自己此刻身穿铁甲,而是一个颇为儒雅的儒士。 “王善?”道人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汉子。 “那老夫也直言不讳,这符牌我是肯定不会给,让我猜一猜,先前与我摆出同归于尽的架势的,是你的阳神?” 王善眯眼笑道:“不该问的别问。” 道人笑着连连点头:“那就是没得谈了?本想着若是阁下能好好说话,我能帮着一同将你体内那位炼化,从而使阁下成为一尊独立的神灵。不过老夫劝一句,赢我未必有机会赢,但是我也有方法,让你和这缥缈洲,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下一瞬,一记耳光从天而降,宋潦尚未反应过来,满口白牙,便被一掌扇飞。 “再张打你的狗嘴,看看我能不能打得你上下两个嘴倒置过来,粪从口出?”王善笑道。 道人噗的一声吐出满口鲜血,疑惑道:“你......你究竟是谁。” 王善笑道:“我叫王善,不代表我时时刻刻,都是墨守陈规的善类啊。” “你们要是再不住手,就别怪我出手了。” 一道洪音,响彻天地。 有一位身骑白鹤的小童,从天而降。 山谷之内,夏泽对于外边的大战,全然不知。 此刻他的状况说不上太好,身躯之上的血肉,如同干裂的农田,大片大片的从身上剥落。 这鲛珠,比想象中的要难缠。 第二把五十四张 妖兽凶猛 夏泽以金缕江水神炼化水运口诀,与那三颗鲛珠苦苦僵持许久。 四个时辰过去,原本晶莹剔透的水珠,开始呈现出一丝丝乳白色。 那炼化法诀迅速形成三颗锁链,宛如腾飞之龙,闪转腾挪,最后终于顺利将在夏泽周身四处游荡的鲛珠捕获。 霎时之间,鲛珠之上传来一阵阵蛟龙怒吼,像是又要现出水蛟身形,故技重施。 夏泽双眸紧闭,嘴唇微动。 唰的一声,三颗鲛珠在顷刻之间立即被缠绕着的锁链拉入夏泽体内。 鲛珠入体,夏泽的脸色旋即变得一片通红,汗水很快浸透了衣衫。 形同炼气士有内丹术和外丹术之分,炼化本命物也有外炼之分。原本按照夏泽的打算,以那炼化水运口诀,在外部先将它们炼化,然后再导入体内新开辟出的气府,是最为稳妥保险的做法。 但是直到开始真正炼化,夏泽才深刻的体会到这鲛珠内含的凶性有多么的庞大,就好比让一个凡夫俗子手握神兵利器与三头凶残蛟龙搏斗,凶险无比。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开始了炼化,这个过程便是不可逆的。 夏泽不是舍命不舍财的人,他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炼化失败,自己的练气一途会因为这次炼化彻底的堵死,三颗鲛珠凶性大发,或是彻底的灵气重归天地。 他唯一没做过的打算,是放弃。 还未踏上远游,他心中就能预想到这一路的路途有多么的凶险艰难,兴许会艰难到他浑身解数都使出了,都未必有一线生机。 他夏泽有把握且有信心在武道一途走的更高更远,或者比所有人都高都远,有朝一日能登顶武道巅峰。 但是心里的那个念头告诉他,这样还远远不够,唯有尽可能的使自己更加强大,才不会让心中珍视之物,因为无力和苦难流失,才能守住那小小的美好。 在夏泽看来,王恶境界高,眼界和格局高,让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虑。 之前他犯过的最大的错误,便是心中杂念太多,顾虑太多,炼化本命物之事,总是举棋不定,生怕在此刻选错了,走错了一步,在未来延伸出诸多的大道阻碍。 在某天被王恶知晓他的心结过后,那魁梧汉子骂了一大段话,才让他顿觉醍醐灌顶。 夏泽回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王恶那天上下打量着夏泽好一番,气笑道:“你夏泽这个泥腿子,浑浑噩噩了十几载光阴,偶然成了武夫才有了今日的光景,怎么现在觉得自己是鸡窝里出了个金凤凰,不是屎盆子镶金边?凡事就要都追求至善至美?” “你是打娘胎里出来就能健步如飞?还是马上就能出口成章?” 如此一来,夏泽所有的疑虑,烟消云散。 是啊,自己这一路走来,也从未有人告诉自己,什么时候做什么。 机缘巧合,不期而遇。 人生大道千万条,风云变幻,世事难料,谁又能知道自己时时刻刻走在那条康庄大道之上呢。 游鱼力争上游,疾风亦有归途,只要行路之人心有心有方向,山一程,水一程,有朝一日,兴许真的能够破开层层叠嶂,开辟出一个新的大道。 尽人事,听天命。 蓦然间,夏泽哇的一声,开始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三枚被法诀锁链拉入体内,迅速在夏泽刚刚开辟出的气府内乱窜,在发现夏泽试图硬挺之后,竟然摇身一变,重新化作那狰狞的水浪蛟龙。 那庞然大物,在气府之内,张牙舞爪,四处乱窜,不消片刻,夏泽的气府便已经遍体连伤。 气府之内残存的灵气,很快便生成一道道金色锁链,爆射而出,想要借此束缚住水蛟进一步大肆破坏。 岂料那水蛟咆哮一声,看似气势汹汹的锁链立时本震得碎成了齑粉。 夏泽整个人的状况,已经不能用凄惨来形容,大片大片的血肉脱落,有些伤患处甚至深可见骨。 心湖中央,夏泽端坐于湖心,将心神发挥到了极致。 气府之内,各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大大小小的窍穴汇聚而来。 眼看鲛珠所化蛟龙就要挖穿气府破体而出,各大窍穴的灵气很快接踵而至,在夏泽催动王恶传授的炼乾坤法诀之后,陡然化作一座座巍峨山峰,砸向蛟龙。 那蛟龙见状,眼中凶光一闪,立即以蛟龙水法神通,唤出足以淹没气府大半的水流。 轰隆声不绝于耳,山峰砸向蛟龙,被它灵巧的扭动身躯躲过,而后接二连三,颇为轻松的躲过一座座来势汹汹的山峰。 不出片刻,蛟龙身下的江河,便开始有大大小小的山峰峰顶露出水面。 水底,所有的山岳之上,都被以苍劲笔法刻有字样,有的是“抱朴守拙”,“道法自然,”有的是“炼化乾坤”,一瞬间,所有金色字样,皆是开始熠熠生辉。 “湖面”之上,骤然升起白雾,那狰狞的蛟龙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下一刻,轰的一声,湖面上窜起一道冲天火柱。 水蛟慌忙闪避,侥幸躲开,但很快就有更多的火柱升起。 气府之内,江面上弥漫着烈火。 越来越多的山峰,被夏泽以连乾坤法诀呼来。 尽管唯有一座山岳,能够成功镇压蛟龙,但湖面上飘荡的星星之火,落在蛟龙之上时,竟也让那蛟龙疼得厉声咆哮。 胜负的关键,在于究竟是夏泽的炼乾坤成功镇住且炼化那头水蛟,还是水蛟的水法,先一步撑爆夏泽的气府。 蛟龙全身开始弥漫着蓝色的光芒,口中发出阵阵咆哮,转瞬之间,在这座气府小天地内,早已是乌云弥漫,雷电轰隆,很快便下起滂沱大雨。 山岳砸落湖面,升起烈火。 蛟龙奋力反抗,施展水法,将水面不断抬高。 夏泽缓缓睁开那双金色眼眸,眼角有鲜血溢出。 这炼乾坤确实有用,但是按照这个事态发展下去,恐怕撑不到蛟龙被成功炼化,自己的气府就会彻底炸裂。 该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的要功亏一篑? 须臾间,夏泽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夏泽脑海中浮现。 夏泽强忍全身散了架一般的剧痛,不再盘腿而坐,而是干脆躺倒在地。 只不过很快有一件银色的日月法袍,在夏泽身上浮现。 他吹动仙家内视人身小天地之法,以一粒芥子心神,融入气府深处。 不远处,那头水蛟正疯狂的施展兴云布雨之术,妄图于夏泽分庭抗礼,却不料定睛一看时,夏泽心神所化的心神,正漂浮在远处与他遥遥对望。 夏泽轻轻一挥袖,顷刻之间,所有窍穴不再搬运灵气,一切的炼化神通也戛然而止。 水蛟顿时大为不解,但是深处他人人身小天地,它即便再怎么凶残暴虐,也不敢在这一刻轻举妄动。 却未曾想,远处的夏泽轻蔑一笑,默默朝蛟龙竖了一个中指,然后整个人身形一闪而逝,遁入唯一一处开合的窍穴之内。 那水蛟勃然大怒,再也顾不上其他的,咆哮一声,也冲入那窍穴之中。 狭窄的穴脉之内,夏泽几乎是御风到了极致,身后那头发了疯的水蛟,此刻不管不顾,在追逐夏泽的同时,不断与锋利的爪牙,将夏泽的气府破坏的坑坑洼洼。 这头水蛟并不傻,作为鬼斧神工的天产灵物,它天生就具备比其他妖物还要高的灵智,比任何人都要懂得怎么明哲保身,甚至是进一步的吞噬他人,壮大自己。 但是蛟龙一脉,在修炼一途有个致命的弱点,要想彻底褪去这蛟龙身躯,修成人身,甚至是演化成真龙,要先走江,之后再扛上那么几次要死要活的雷劫,才有可能化为角龙。 至于进入化龙池,成为那传说中的龙族至尊应龙,纯属是天方夜谭。 但是现如今,只要将夏泽的心神吞噬,一步一步占据这副身躯,就可以为它省去不少麻烦事,更别提夏泽身上有一双神眼,其中蕴含的灵气,是这头水蛟不可能抗拒的最好的养料。 伴随着某处窍穴被大量的破坏,夏泽心神的光芒逐渐变得暗淡,距离他的计划成功,仅仅只差几步之遥。 那头蛟龙血盆大口一张,眼看就要将夏泽心神一口吞下,结果那心神身影一晃,它扑了个空,一头撞在某处无形壁垒之上。 它晃了晃脑袋,口中喷吐出雾气,冰冷的眼神四处张望,此地竟然是夏泽另外几座气府,而那个几次差点落入他腹中的少年,竟然像是将它视作无物,堂而皇之的在三座气府门前盘腿坐下。 莫非有诈?那头蛟龙眼眸微眯,扭动身躯死盯着夏泽的脖子,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打道回府,或是直接将夏泽心神吞噬。 蛟龙之属,生性多疑,残暴贪婪的特质,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今日,绝对走不掉。”夏泽笑道。 他抬起手,轻轻叩击在地面上,翘起一阵阵金色涟漪。 很快,三座气府之内,竟然同时响彻起三声截然不同的恐怖咆哮。 下一刻,一头猛兽出闸。 那头不可一世的蛟龙,全身战栗,这一刻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恐惧。 第二百五十五章 驱虎吞狼 炼化成功 手指轻叩洞府地面,三声怒吼响彻天地。 夏泽当然不会蠢到与这头蛟龙共进退,毕竟那被迫寄存在他三魂上的二气,对他的态度估计不会比对那头水蛟好到哪里去。 心神抢在二气现身之前,化作一粒芥子光辉落入最中央的洞府之内。 冥冥杳杳,当夏泽心神重新显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硕大的广场,只是这广场之上,腥臭的血水没过脚踝。 原本被大齐用作护国大阵信物的金木水火四头巨龙,此刻正被人以术法形成的粗大金色锁链,倒挂在广场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四头巨龙庞大的身躯之上,遍布巨兽撕咬的伤痕,有几处伤痕甚至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而其中那头金色龙鳞的巨龙,整个脑袋被人切下,只留下个身躯挂在上边,像是年光将至,被人挂在树上晾晒的鱼干。 广场最中央,有个身穿一件血色锦懒长衫的慵懒少年,以那颗金属龙族的庞大头颅为床,四仰八叉的趴在上边呼呼大睡,眼见夏泽进入了自己的领地,他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对金色冰冷竖眼,手指尖端生出利爪。 夏泽自然而然的察觉到了这份敌意,但却好像是全然没有看见一半,用手捏着鼻子笑道:“早知道你这人如此的不爱干净,我说什么也不会把这个地方腾给你住。” 那少年翻了个白眼,像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夏泽的笑话有些老套,身形迅速变化。 历经数次残影流转,少年充裕来到夏泽身前,眼波微转,瞄准的是夏泽的脖颈,他冷笑道:“那我如你所愿,给你交点租金?” 淡淡的红色灵气,在少年周身萦绕,转眼间化作一只狰狞兽首,发出低沉的嘶吼。 夏泽嘴角微挑,双手拢袖淡笑道:“吞天,你是个好孩子,这种傻事我想你应该是不会做的,对吧。” 吞天嗤笑一声,满脸阴鸷缓缓走近一步。 但不知怎么的,吞天忽然顿住了脚步,同时收起了杀意,满脸堆笑道:“还开不起玩笑了?咱俩啥关系,这地方是你让我住的,只要你高兴,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本以为我囚禁你的兽性为我镇守魂魄,你会对我心怀芥蒂,现在看来,反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夏泽点点头,将手头那张黑色符箓还有一副画卷收回袖袍中。 “你来我这,应该不单单是为了躲避风险吧。”兽性吞天说道。 夏泽乐得牙花子都出来了,心说这小子还真有长进,笑道:“对咯,我是来和你谈一桩对你我都有好处的买卖的。” 吞天冷笑一声,旋即转过身子,准备返回龙骨上。 “若是想让我帮你降伏这鲛珠,我觉得还是算了吧。赔本的买卖,我不会做的。” 他忽然转过头,冷声道:“另外,吞天这个名字,是那个小屁孩的,你应该尊称我为饕餮。” 夏泽没有搭理他,而是环绕着这个血池四处环绕。 他蹲下身,用手抚摸着那垂在地上的巨龙尸身,忽然笑了。 “相比吞天,我比较喜欢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未等饕餮作答,夏泽栖身笑道:“因为相比吞天,你实在是太蠢了。” 偌大的广场,狂风将血池掀起巨浪,然后形成一个不断回旋的血色漩涡。 饕餮就位于这个漩涡中央,原本少年俊朗的面容,开始渐渐遍布血红色的符文,他抬起化作利爪的手,一字一顿道:“你剩最后一句遗言,赶紧说。” 夏泽像是看出了眼前巨兽的色厉内荏,大步走向前:“我已经说过了,我是来找你谈买卖的,自然会拿出让你愿意参与其中的筹码,你连问都不问,就拒绝了我,不是蠢是什么。” 饕餮强忍心中怒意,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再者,别以为你手里拿着那一副白泽搜山图,就可以对我发号施令,这图可以震慑妖物,却未必对我有用。” “有没有用,试试不就知道了。” 夏泽缓缓打开手中画卷,一抹流萤从画卷一角飞出。 夏泽很快将画卷收起,望向那宛如烟火升天一般的流萤,只见它升至广场顶空之后,化作一轮大日,普照四周。 原本不断翻腾的血池,在金色流萤飞出之后,凝固沉寂如一潭死水。 饕餮惊恐的望向那一抹流萤,在那一刹那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甚至忘记了现出大妖真身。 他痛苦的捂着脑袋,用各种污言秽语厉声咆哮,将额头撞在地上,撞的鲜血淋漓。 陡然间,头顶光芒一闪而逝,随着那么金色流萤带来的威压戛然而止。 饕餮艰难的抬起头,满脸大汗,只见夏泽双臂环胸冷声道:“事到如今,有没有用,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来回踱步,漫不经心的走到饕餮身前,笑道:“我知道这四条五行之龙,你一直都有在尝试着吞噬,但是怎么都不能将任何一只完整吞下。原本只要你答应帮我驯服这头水蛟,我就能帮你加快炼化至多两头五行之龙......” 饕餮冷笑道:“你会放任我将他们吞噬?就不怕我将他们吞噬之后,真正踏入上五境?然后对你们不利?” 夏泽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吞噬了,吞天自然也会得到裨益。而且我始终不觉得,吞天会输给你。你们之间,人性与兽性的拔河,最后一定会是吞天能够胜出。” “人性!人性!少他娘的用这种恶心的词埋汰老子,老子是饕餮!至高无上的饕餮。”饕餮勃然大怒。 “哦,是吗?”夏泽的笑容,意味深长,旋即转身离开。 “等等!”饕餮忽然叫道。 “有事?”夏泽回头眯眼笑道。 “我们......就如你所言,本座和你做着一桩买卖,我帮你降伏那头蛟龙,你得松开这四头龙族后裔身上的禁制。”饕餮说道。 夏泽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这是先前的买卖,至高无上的饕餮前辈,你已经拒绝了。要想将这笔买卖进行下去,就不是这个价位了。” “你!”饕餮气的牙根痒痒。 “最多一头,成不成交,随你。”夏泽双手拢袖,笑道,“你可要想明白,机会稍纵即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了......” 洞府之外,那头水蛟,此时此刻已经是遍体鳞伤。 那缕神灵之气所化的金甲神令,周身围绕着数千百飞剑和雷符,手持一柄鬼头大刀,对于它这种江河蛟龙有着先天压胜的作用,就在刚刚已经数次将它的头颅斩落。 而那团魔气所化的血色巨魔,杀力与那神灵之气不相伯仲,但凶性要在鲛珠所化水蛟之上,每一次出手,它体内的灵气就会大量的流失。 砰然巨响!那巨魔喷吐出一道虹光,再次将水蛟身躯炸成一朵朵水花。 漫天氤氲之中,有三颗光华消散的鲛珠,四处分散,同时疯狂的汲取灵气,妄图迅速修复破碎的身躯。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二气显化之物,在出手压制鲛珠之后,并未乘胜追击。 而是匍匐在洞府大门,两两相望。 吞噬鲛珠的确是好事,可万一贸然追击,让对方占据了自己所在洞府,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因此二气,都在这一刻选择了观望。 随着周遭四散的灵气重新被聚拢,鲛珠勉强凝聚出一颗水蛟头颅。 它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暴虐的光芒,不断的向着后方退去。先前被两道灵气纠缠,让它找不到机会逃遁,现如今可算是让它找到机会了。 万万没想到,顷刻之间。 最中央的那个洞府,突然爆发出强大的气流。 那头水蛟甚至来不及逃遁,身形一晃,所有的水滴,包括那三颗鲛珠都被一同吸入洞府。 那头水蛟只觉眼前事物飞速变换,待到视线清晰,竟看到夏泽与一位身穿血色锦澜袍的俊朗少年,并肩而立。 周遭那四头残缺的巨龙尸身,吓得它不住的颤抖。 它蜷缩起身子紧贴广场边缘,眼眸亮起光芒,反复打量二人。 中五境?武夫?炼气士?那四头巨龙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少年却嗤笑着上前一步,将一只手高高抬起。 那头蛟龙还未反应过来,身躯变不受控制的高高扬起。 轰隆一声,原本尚且还算完整的蛟龙身躯猛然坠地,立时碎裂成满地浪花。 那三枚鲛珠显然未能预料到这个状况,初具灵性的它只是本能的汲取周遭灵气修复,结果那少年故技重施,又动用某种神通将那蛟龙身躯高高抬起,然后重重砸地。 饕餮缓缓凑近,从血池之中一番摸索,然后抓住一颗疯狂滚动的鲛珠,死死抓在手心。 脚下血池,骤然升起一头血色蛟龙头颅。 谁知饕餮冷笑一声,一脚重重踩下,将那头水蛟踩的四散成血水,然后怒道:“放在一万年前,就是正主来了,也不敢和我这样说话,你个连人形都未修成的小水蛇,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洞府之内,一声蛟龙悲鸣。 山谷内,夏泽身躯,尤其是眼眸熠熠生辉。 第二百五十六章 弟子送师父远行 “老头,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到了胜负的关键,你这个老不死的跳出来了?诚心跟我作对不是?”身穿金甲的汉子,嗓音逐渐变得粗犷。 身躯之中,属于王善的那一部分灵魂悄然褪去,王恶朝着那盘坐在仙鹤背上的小童破口大骂。 宋潦望向那身骑白鹤,脸色有些难看,原本为了这一场跨越数洲的围杀能够不惊动一洲圣人,他与那上五境僧人以暂时共同跌落一个境界为代价,施展秘法遮掩住了天机。 却未曾想这僧人陨落过后摆了他一道,不仅撤去了术法之中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还暗中做了手脚,让此洲圣人先一步感知到了此地的一切。 但是没办法,从那位圣人登场的那一刻,即便他是十二境修,除了干瞪眼,一动也不能动,全身上下的窍穴像是闭塞了一般,涨得他脸色通红。 那白衣小童尚未开口,身下那头个头不小的白鹤便发出一阵嘹亮鹤啼,看向王恶的眼眸之中,满是不悦。 白衣小童呵呵一笑,开口却是沧桑老者般的嗓音:“无论是他如何算计那少年也好,或是你王恶挺身而出也罢,老夫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动手归动手,一连毁去我缥缈洲四座大岳,这笔账,如何算?” 宋潦喉头一紧,开始默默盘算求生法门。 王恶翻了个白眼,先声夺人道:“你可知道,若不是我出手,你这缥缈洲都会给人炼化成一座洞天福地。你非但不感谢我,还偏袒此人,是何道理?” 未曾想那白衣小童竟然被这一番话气笑道:“但凡他们敢炼化缥缈洲一个小山包,老子都能打的他们生不如死。你王恶别老想着恶人先告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王恶前不久在大齐境内斩杀的那些山水神灵,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现在,已经是很给你面子啦。” 王恶嘿嘿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将功补过,将功补过。” 不过很快,他又说道:“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这时候出来,是不是要袒护这老东西,让我饶他一命。” 小童眯眼一笑,连连点头。 宋潦双眼一亮,顿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王恶见状,没好气道:“他是你谁?你亲儿子啊?”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气的小童乘着的白鹤,勃然大怒,眼看就要冲上前去和王恶拼命,不想那小童一把抱住白鹤细长的脖颈,和声和气道:“好啦好啦,不碍事,不碍事。” 他望向王恶,和颜悦色道:“总得有人来收拾这烂摊子不是。” 此时此刻,那遍体鳞伤的宋潦,顿觉身子一轻,所有因此洲圣人驾临带来的威压禁制荡然无存,如获大赦的他迅速往前一扑,以拜倒在地的动作悬空于天际,大声哀求道:“圣人老爷在上,晚辈愿将功补过,还请圣人老爷大发慈悲,救我一救。” 王恶此刻的白眼,已经快要翻到天上去了,这家伙,见风使舵啊。早知道此洲圣人会驾临,他也不装什么犊子了,早些将他打杀算了。 白衣小童笑道:“大可放心,我自有分寸。” 言毕,他从白鹤背上站起身,踏出一步,便有一朵金色莲花在脚下浮现,他就这么闲庭信步的向着王恶。 王恶伸出三根手指,冷身道:“若是不答应,就免谈。” 白衣小童摇了摇头,笑道:“你还真敢开口啊,可这其中一件,我另有用处,能否换一换?” 宋潦听得一头雾水,只是隐隐察觉不妙,往袖袍里一摸,空空如也。 他猛地一转头,只见三道飘忽不定的象征天地人三才的符牌,不知何时出现在那白衣小童掌心,顿时气的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这地符,刚好用来修缮被损坏的五岳。” 王恶狡黠笑道:“把那十八尊被我打烂的仿制罗汉金身碎块给我,不然免谈。” 小童眯眼笑笑,“你小子真是,鸡贼,好,就依你。” 说罢,屈指一弹,“天”字牌,“人”字牌,化作两道流光飞入王恶掌心。 与此同时,被王恶打的粉碎的十八尊仿制金身罗汉碎片,被白衣小童以术法,从脚下大地各处,会聚到此处。 王恶看向漂浮在眼前,那大小不一的斑驳金身碎块,眉头微皱,但什么也没说。 他掐起法指,心念微动,旋即有一道火焰从金身底部燃起,将所有驳杂和尘土去除。 最后,所有的金身碎块,被白衣小童以烈火焚烧成金色的流浆,然后凝固成一颗拇指大小的金色圆球。 “那我王恶,就在此先谢过圣人老爷了。”王恶咧嘴一笑,伸出手将那颗金丹收入囊中。 白衣小童微微一笑,纵横一跃,轻飘飘飞回白鹤背上,法指轻摇,那被打个半死的僧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前,又被他收入袖中。 他笑道:“可以开始了。” 可以开始了?什么可以开始了?宋潦满头雾水,转头一看,王恶已经摆好架势,将一身拳意点燃。 “圣人老爷?这是为何?您不是说好,只要我将功补过,就饶我一命吗......”宋潦惶恐道。 “胆敢做这前无古人的谋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白衣小童盘腿而坐,微笑道。 王恶显然没有什么耐性,将一根手指竖起在两眼之间,冰冷眼眸金光熠熠:“老家伙,能扛我一剑,这修复五岳的麻烦事,我就替你背了。我只问你一句话,敢不敢接我一剑。” 宋潦满脸都是惊恐的汗水,他的确还有其他压箱底的术法,可未等他来得及一番天人交战,王恶指尖,一道凌厉剑气冲霄而起,宛如漫长黑夜过头,天边的第一抹亮光。 转瞬之间,浩瀚海洋般的剑气重重朝着宋潦砸去。 王恶甚至没有拔出佩剑,只是以一根手指斩出他现如今可以祭出的最强剑气。 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这一剑,你不接也得接。 宋潦原本还想从咫尺物之中,祭出一根被他在某处遗迹搜寻到的一根盘龙柱,主要以心血灌注,便可以唤出一尊精魄丧失的神灵身躯,供其使唤。 但是在这剑气面前,一切的反抗都变得毫无意义,宋潦将那根露出半截的盘龙柱收回咫尺物,以灵气一震,那咫尺物连同里边所有费尽心力搜寻到的奇珍异宝,一同炸裂。 做完这一切,宋潦看向那铺天盖地的嘈杂剑气海洋,苦涩一笑,缓缓闭眼。 下一刻,那一团剑气彻底将宋潦吞没,而那白衣小童和白鹤也处于剑气席卷的范围内,但是好像全然没有受到影响,白鹤轻轻振翅,便悠然的从那团剑气之中飞出。 他悄然来到王恶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沉声道:“以这样不完整的状态跻身武道十一境,还是早日飞升离去为好,否则不仅会让这一洲武运被你尽数吞噬,还会可能引发更多的变数。” 王恶缓缓点头,沉默不语,只是以神灵目光,扫过脚下一洲山河,最后定格在大齐洞京,某处巷子内。 当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走出时,王恶的嘴角才有了那么一丝欣慰。 白衣小童看在眼中,什么也没说,双手凌空一抓,僧人和道人宋潦,都被他抓在手心。 王恶转头笑道:“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白衣小童点了点头。 王恶没有过多停留,化作一道虹光,转眼间跨越千里山河。 山谷之中,少年盘膝而坐,遍体鳞伤。 王恶上前几步,心中隐约升起不好的念头,十个时辰过去了,夏泽依旧未能成功将那鲛珠炼化,难不成真的要他出手打断这个炼化? 但很快,王恶就展颜一笑。 夏泽的周身,飘荡着淡淡的水汽,随着他的走近,气府内响起一阵龙吟,显然是已经炼化了那颗鲛珠。 夏泽缓缓睁开眼,随着他一呼一吸,地面上有一颗颗飘荡的碎石轻轻振荡,显然是已经将扶摇土炼化。 “不要起身,一鼓作气,将那木之精一举炼化。”王恶轻声道。 夏泽看着眼前汉子,鲜少有的温和,隐约察觉到一丝端倪,问道:“你莫不是要走了吧?” 王恶点点头,温和笑道:“酣畅淋漓的打了一架,那些图莫不轨的人,让我打死了半数,剩下的就全靠你了。我本想找个帮手做你的护道人,但是转念一想,你这小子如果连这些关隘都熬不过,还算什么武夫。” 夏泽点点头,觉得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刻被堵在了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恶笑笑,像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不太有当师父的风范,于是背过身去,留个夏泽一个伟岸的身影。 “小静她,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她。”汉子声音有些哽咽。 夏泽低下头,“您,是真的不打算,和她相认了?” “武夫嘛......风里来雨里去,天天在刀尖上打滚,有了牵挂,出拳便不快,她还小,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妙。”王恶悄无声息的抹了把“汗”。 然后将方寸物之中的东西,叮叮咣咣全到地上,叮嘱一番。 “走了”他说道。 说着,整个人轰隆一声,再度化虹远去。 “弟子,拜谢师父授拳庇佑之恩。”夏泽轻声呢喃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王恶化虹而起,一去千里。 最后缓缓落在洞京那座隐秘的小巷子内,一身金色鳞甲褪去,王恶朝胸膛一拍,一条金色的小龙从怀里探出脑袋。 摇身一变,魏饮溪脸色一惨,吐的稀里哗啦的。 “这一战,辛苦你了。”王恶说道。 魏饮溪潦草的一抹嘴,面容苦涩道:“师祖说的哪里话,能够陪同师祖一战,是晚辈的荣幸。” 一向自视甚高的魏饮溪,回想起此前的一幕幕,愈发觉得有心无力,轻声呢喃道:“况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王恶凝视眼前颓唐少年的眼眸良久,忽然展颜一笑道:“若是说先前你们大齐是十死无生的境遇,如今有了你魏饮溪舍命出手,方可换来一丝希望。” 魏饮溪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刚要开口发问,王恶却叹了口气:“别高兴太早,若是我说你魏饮溪要为此过的人不人鬼不鬼,受尽万般羞辱,你可还愿意?” 魏饮溪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动,对面的王恶却摆了摆手:“答案想必你心中已经有数,不用回答我,身体力行要比说的天花乱坠要靠谱百倍。” 王恶吞下一口涌上喉咙的热血,笑道:“行了,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少他娘的耽误老子时间。” 魏饮溪旋即会意,眼眸通红,立即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祖师在上,请受徒孙一拜。” “看来夏泽不光给你喂拳,还教了你不少拍须溜马的功夫。”王恶讪笑道。 王恶此刻即便嘴上揶揄不停,嘴角却有一抹欣慰笑意。 怎料魏饮溪行了三叩九拜之礼后,并未起身。 “你这是啥意思?”王恶疑惑道。 “我身为夏泽的学生,我家先生忙于炼化,不能行礼,那徒孙便代先生向师祖行礼。” 魏饮溪磕头,愈发用力,磕的梆梆响,磕的额头一片鲜红。 最后起身拜别。 走出几步,魏饮溪回头笑道:“师祖一定要平安回来,我魏饮溪到时候一定给师祖备上大好的仙家酒酿,管够!让先生和师祖喝上拜师酒。” “算你小子有心。” 远处陈坛静和那只衣炔飘飘的小鬼魂,正坐在门槛上聊天。 小丫头神采奕奕,叽叽喳喳个不停,像是个站在枝头,晒着和煦日光的小云雀。 而那有些羞涩的小女鬼,口不能言,只能咿咿呀呀的叫着,以这样的方式回应着陈坛静。 “我跟你说哦,我和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子,以前都是在城隍庙里住的哦,那还有个城隍老爷,剑法,文采,举世无双。”陈坛静笑道。 小女鬼以手撑着下巴,眨巴眼睛,连连点头。 “后来城隍老爷走了......”说到这,陈坛静有些颓然,不过很快就又神采飞扬,说道,“后来,让我遇上了我们家公子,我们家公子也厉害极了,年纪轻轻就是五境武夫,剑法和符法举世无双!对我们也很好!” 小女鬼皱了皱眉,心中不禁犯嘀咕怎么这俩都是举世无双?不过她到底是没把这疑惑说出口,不然就免不了和陈坛静打一场唇枪舌战,她能斗得过就有鬼了。 “还有哦,还有哦,我们现在住的这个铁匠铺子,有个王恶叔叔,是我家公子的师父,那拳法可厉害了,还有,他对我也很好,老是花钱让我去买糖葫芦。” 陈坛静又叹了口气:“就是有些烂酒,一日三餐都要喝上两盅,酒气熏熏的,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娶上媳妇诶。” 忽然有人大笑着从巷子那边走出来,陈坛静见着了,便有些羞赧。 “好哇,小丫头,我平日里攒出来的银子,十之八九都让你去买了糖葫芦了,你倒好,背地里在这说你王叔叔坏话呢。”王恶大笑着,伸出大手,使劲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陈坛静一巴掌打掉那有些粗糙的手掌,呲牙咧嘴道:“干嘛!我有说错吗!王叔叔你再这样,活该娶不上媳妇。” 说着,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小手往钱袋子里一掏,抓出几枚灵气盎然的惊蛰钱,摊在手心,得意洋洋道:“看看,王叔叔你给我的钱,我可不全是拿去买糖葫芦了,都一颗颗在这攒着呢,等哪天存够了,给你讨媳妇去。” 王恶怔在原地,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俯下身子接过那几枚惊蛰钱。 陈坛静贪财,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娃娃,能攒下这些钱,真是挺不容易的。 王恶的眼圈有些红,陈坛静顿时有些不自在,这王恶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这三瓜俩枣的,就感动成这样? 她转过头,看向和她聊天的小女鬼。 小丫头怔怔看向王恶,满脸不安。 陈坛静叹了口气,这丫头那点胆子,竟然吓得挪不动道了? 一缕烟气,从小女鬼头上飘出,她原本苍白的面容,逐渐多了一丝血色,眼神中的混浊和迷茫,也被清明取代。 小女鬼抬起头,看向王恶,满眼的敬畏,刚要开口。 王恶笑道:“谢谢你,陪小静玩,回头让夏泽帮你也取个名字,那小子多少读了点书,起名字不会差到哪去的。” 那小鬼物点了点头,双眼微红,施了个万福,见王恶给她打眼色,轻声道了句,谢谢,然后悄然化作厌烟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坛静目瞪口呆,却见到眼前的汉子将所有的惊蛰钱放到她的手心,笑道:“这些钱小丫头你自己留着,想吃什么穿什么,就自己买。王叔叔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邋里邋遢,即便找了媳妇,也长不了。” 陈坛静感觉手心的钱,似乎重了不少,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王叔叔,你这是......”陈坛静欲言又止。 “惹上些官司,留在大齐不安全,得出去避避风头,约莫得有个一年半载不能回来。”王恶挠了挠头。 “这......这得失多大的麻烦啊?欠了别人酒钱,还是?喝的醉醺醺的赌输了钱?摸了寡妇的手?”陈坛静急切道。 王恶有些赧颜,气笑道:“小丫头,你能不能盼着我些好,你王叔叔再怎么没出息,至于是只有这点本事?” 陈坛静追问道:“让我家公子出面,也没有用吗?或是让魏饮溪帮帮忙......” 王恶摇了摇头:“比这麻烦的多,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明白。” “那......什么时候走?”陈坛静眼圈泛红。 “这就要走了,就是回来和你打声招呼,我......” 陈坛静气的一跺脚,转身冲进屋子里。 王恶不由得叹了口气,笑道:“这丫头......” 刚要转身离开,却看到她又火急火燎的从屋子里跑出来,然后将收拾好的包袱往王恶身上一搭,叮嘱道:“王叔叔,这是我攒下的所有的银子,还有一些洗干净的衣物,出门在外,别喝那么多的酒,要小心,别让别人知道你身上有银子。” “多攒些钱,别一有钱就去赌,外边不比洞京,跟人动了手,会吃亏......” “王叔叔,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陈坛静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王恶嘴角扯了扯,将她一把抱起,哽咽道:“我王恶这大半辈子,也没能讨到个媳妇,没个一儿半女的,能不能再叫我一声爹......” 陈坛静只是将整个脸抵在王恶的臂膀上,眼泪鼻涕流了一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陈坛静再忽然感觉到自己轻飘飘落地,睁开眼,身前已经没有了那个对她很好的糙汉子王叔叔。 陈洞幽这时才推开门,走到她身边,用手掌轻轻的拍了拍陈坛静的后背。 王恶御风而起,望向脚下那座繁华的大齐洞京,屈指一弹,一把剑气缭绕的长剑,宛如大日,刺向皇城。 整个皇宫的人,在某一瞬间以为是头顶那轮太阳坠下来了,无人能够直视那耀眼的光辉。 皇城最中央,那柄灵官剑闪烁着霞光,深深地刺入地面。 狄晴站在某处,负手而立:“还得感谢你王恶出手破去阴阳家留下的症结了。” “真的要如此?若是我王善飞升而去,也许从今往后,这世上就没有你王恶了,你就不怕自己以后见不到那个小丫头?”王恶的身躯里有一个醇厚的嗓音问道。 王恶摇头道:“说话算话,我们事先就说好了,你不要干涉我的决定,等到此战结束,你王善将我灭掉,飞升而去。我还要感谢你在最后关头帮了我一把,否则,以我当时的状态,想要一招击倒那老家伙,恐怕并不容易。” “我们都已经不纯粹了。”王善笑道。 “王善不善,王恶不恶。” 大齐死牢内,魏饮溪在四名侍卫的带领下,走到牢房最深处。 待到侍卫大开牢门,只见一个面色苍白,身负枷锁的女子缓缓抬头,满脸的不屑,像是早就预料到魏饮溪会前来。 “太子,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没有走漏风声,除了您,没人知道这鬼车王朝的女子被关押在此处。”侍卫开口道。 “可您也吩咐了,不能滥用私刑,因此这名女子无论如何也不愿开口,小的实在是没办法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先生也要远游了 “你叫弥雅?”魏饮溪眼神飘飘然,宛如花丛之蝶,在眼前女子身上翻飞。 弥雅恨不得起身一刀宰了这无耻之徒,但她现在还是囚徒,身上更是被那位大齐儒虎曹兵设下了禁制,全身修为十不存一,只能是有心无力。 她那双略带寒霜的眼眸直视着魏饮溪,嘶哑着嗓音反问道:“你就是那大齐妄图谋反,然后被那个天道馈赠者打得哭爹喊娘的魏饮溪?” “大胆!你这贱婢!怎敢这样和太子殿下说话!”一旁的侍卫见状,旋即就要拔出腰间佩刀。 魏饮溪满脸从容笑意,不动声色的按下侍卫即将出鞘的佩刀,他狞笑道:“你叫什么不重要,因为从今日起,弥雅这个名字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给你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南冠。” 一旁的两个侍卫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顿时大眼瞪小眼,没弄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可对面的弥雅一听这话,旋即气的浑身发抖,南冠,出自一百年前鬼车王朝的一本史学典籍,鬼车王朝的仙帝,曾一举吞并某个王朝,然后见到一群前朝遗民在烈日下戴冠劳作,手脚皆有加锁,问道:“南冠而系者谁也?” 把她这个高高在上的鬼车王室,比作了囚徒。 她咬紧牙关,横眉冷对,冷笑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不必这样羞辱我,有朝一日,鬼车王朝的铁骑南下,一定会踏碎你们的山河,希望你这个勾结敌国的软骨头太子,还能这般颐气指使。” 这一番话语,自然是为了触怒魏饮溪,就连一旁的两名侍卫,都觉得心生寒意。 “你们先退下吧。”魏饮溪说道。 “是。”两名侍卫不敢逗留,立即走出牢房。 魏饮溪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弥雅,嗤笑一声,缓缓朝着她走去。 弥雅表面上神色如常,实际上内心还是有些许慌乱,却不曾想魏饮溪竟然直接用脚踢了踢脚下的茅草,用袖子扇了扇这牢房内潮湿的霉味,一屁股坐下。 他皮笑肉不笑道:“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让你直接就这么慷慨赴死,反倒成就了你贞洁烈女的美名,这样的蠢事,我不会干。” 弥雅愣在原地,袖子下的手心微微冒汗。 “你究竟想要如何?百般羞辱我?好满足你大齐蛮子高高在上的感觉?” 魏饮溪点头笑道:“然也。” 他蹭的站起身,玩到这弥雅转圈,四处打量,佯装疑惑道:“看你好像也不算是特别笨的样子,怎么会干出这样的蠢事?三人前来行刺,刺杀不成,还反倒让人包了圆,陷入这尴尬的境地。” 他双手抱胸,讥讽道:“我要是你,铁定不会弄巧成拙,即便是不成功,也自尽成仁。” 弥雅原本就十分白皙精致的脸蛋上,顿时毫无血色,她骂道:“说的比唱的好听,也不知道是谁串通敌国,篡位不成,苟且偷生到现在。” 魏饮溪伸出手,啪的就是一记嘹亮的耳光。 弥雅被这意料之中,力道大的出乎意料的耳光,打得两眼冒金星。 “知不知道?你能够苟活到现在,全都因为我家先生的谆谆教导,若不是我家先生有好生之德,猜猜我会怎么对付你?”魏饮溪咧嘴一笑,眼神阴鸷。 弥雅尚未缓过神来。但是魏饮溪那鬼魅般的声音,始终从耳边传来,令她噤若寒蝉。 啪,魏饮溪又是一耳光,这会直接将弥雅打得跌倒在地,口吐鲜血。 “我会将你烙上我大齐贱奴的烙印,然后剪掉你的长发,让你换上戏子的衣物,让你跟那些个老鸨学上三五首淫词艳去,然后把你投入军营之中,让你好好的犒劳我大齐的将士。” 弥雅全身发抖,泪水从眼眶中滑落,不敢去看魏饮溪。 “这只是我对你的惩处,记得么?大周的某位先帝,谥号昏德那位,让你们鬼车王室俘获,直接让他穿上了羊皮,赤身裸体,前去觐见,就连死后颅骨也被你们制成了酒杯,你们的手段要残忍得多了。”魏饮溪笑道。 “这还仅仅是落入我手中,你得罪的商墨两家,坦白说,我倒是坚信墨家游侠手段会干净些,杀伐果断,恩怨分明,可若是落入了一向心黑的商家手里,你南冠的下场,不在我这好不到哪去。” 弥雅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双眼之中光芒散去,那颗道心也因此濒临破碎,境界一跌再跌,即便是没有了束缚,实力也绝对回不到原本的高度了。 “太子这话说的,我商家怎么就心黑了?”有一位中年男子从牢房外走进,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子,正是此前遇刺的蔡凝雪。 “徐嘉客老前辈,我魏饮溪说话,一向相当公正,不会背后说人闲言碎语,还要感谢你商家大力支持的这一刻,钻心蛊,不然这一路,我都担心她会对我们家先生不利。”魏饮溪笑道。 “太子说的哪里话,若不是太子的先生鼎力相助,恐怕这一次我们家雪儿就有很大的麻烦了。”徐嘉客笑道。 此人正是商家的供奉,徐嘉客,此次商墨两家的年轻翘楚遭逢陷害,他第一时间便火急火燎的赶来。 正说着,魏饮溪飞起就是一脚,狠狠踹在弥雅的小腹之上,疼得她惨叫一声,蜷缩成一团。 “按理说一口气陷害商墨两家,这种事,有点脑子的人都干不出来,但是这女子愣是不肯供出幕后主使,像是要把所有的黑锅都替他人背下来。”魏饮溪喘气道。 “真当我魏饮溪是正人君子啊,虽说我正在跟我家先生学做人,可现如今我魏饮溪还未学成不是,手段不干净些,也无妨,大不了日后我魏饮溪练拳之时,再勤勉一些。” 他破口大骂道:“总之你对我家先生出手,就是死罪!” 蔡凝雪,看着歇斯底里的魏饮溪,眉头微皱,这魏饮溪莫不是有什么毛病吧,堂堂大齐太子,这般的的不稳定? “你不说,那就一辈子别说了,安安稳稳的在我家先生身边,做一个暖床的奴婢。”魏饮溪咧嘴大笑,凑近一步,两指捏着那一颗金色的蛊虫。 弥雅当即就要反抗,却不曾想蔡凝雪心念一动,一双无形的大手牢牢的扼住弥雅咽喉。 魏饮溪朝着她的天灵,奋力一拍,那金色的蛊虫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弥雅的天灵。 她当即捂着脑袋,痛苦的惨叫,满地打滚。 一眨眼的功夫,她便昏死过去。 徐嘉客一直默不作声,直到魏饮溪收手,他才开口道:“通往龙胜洲的航船,我已经派人打点好了,只要夏泽乘坐仙家渡船,绕过三洲,不出两个月,就能抵达龙胜洲。” 魏饮溪笑道:“有劳徐前辈了,我家先生这一路,还请两位派人多多照拂。” 蔡凝雪笑道:“太子不必忧心,同样是我的救命恩人。” 徐嘉客忽然说道:“可是我有一事想不明白,大周攻齐,鬼车王朝眼看也蠢蠢欲动,大有一举吞并两个王朝的之势,夏仙师身为大齐的子民,此刻留在大齐出一份力,即便是不投身军营,坐镇此处,不是更为让太子心安吗?” 魏饮溪一愣,强行压下心中怒气,只是笑着反问道:“徐前辈,您见过几个山上人乱世下山?不都是高高在上?” “况且,这是我魏饮溪闯下的祸端,亦是先生的先生,给我留下的考卷。” 想到这,魏饮溪响起了王恶在临走之前给他留下的那几句话,渐渐沉默。 先生的先生走了,先生好像很快,也要动身离开了。仟仟尛哾 山谷之内,少年缓缓起身,以一身拳罡震去满身的露水还有尘土。 身形一跃,整个人落入滔滔江水之中。 砰然一声,少年腾飞而起,衣炔飘飘,竟然踏空而行。 距离炼化那三颗鲛珠,已经过去七日,这七日里,他还成功的炼化了那一捧扶摇土。 如今即便是未能到达武夫远游境,也可凭借土属本命物短暂的飞行。 相比于炼化鲛珠之时的万分凶险,炼化这扶摇土,就简单多了,都未动用三魂上的二气,就已经成功炼化。 夏泽的眼眸之中,泛起一层紫色的雾气,周身更是萦绕着一团莹莹氤氲,现如今凭借着这三颗鲛珠,他也成功跻身练气二境,也就意味着,从今往后他即便是不依靠那一件神格法袍,也能使出炼气士的术法。 路漫漫其修远兮,夏泽到也不觉得自己现如今有多么的形了不得,只是想这去见某人之时,心中总算是有了些底气。 唯一遗憾的是,到最后也未能成功的和王恶喝上一顿拜师酒,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迅速整理了一番,就王恶所赠之物,收入咫尺物,纵身返回大齐。 来到铁匠铺子外,夏泽看到三个小娃娃,蹲在门外翘首以盼,身后忽然有人吆喝一声。 “先生诶!我尊敬的先生诶!您的学生给您请安来咯!” 第二百五十九章 弥雅的选择 那一身华贵的服饰,在这陋巷之内,显得格外的显眼,就像是鸡窝里出了一只嗓音极大的锦鸡。 夏泽都不必回头,都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陈坛静和陈洞幽眼前一亮,旋即跑上前欣喜道: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夏泽揉了揉他俩的脑袋,笑道:久等了,之前跟随王恶练拳,耽搁了一些时间。 陈坛静眼圈一红,呢喃道:王叔叔他...... 夏泽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了,放心,我们之后一定还会与他重逢的。 远处,吞天缓缓从屋内走出,朝着夏泽拍了拍肚子,嘿嘿一笑。 夏泽嘴角微挑,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 看来寄居在魂魄上的饕餮吞噬了那两头龙族后裔身躯过后,吞天也获得了裨益。 此刻的他,即便没有刻意催动气府灵气流转,闲庭信步之余,还是能隐隐听到周身气府传来阵阵低沉雷鸣之声。 这小家伙的境界攀升之快,已经来到了练气第十楼的高度,若不是妖族出身,放在九州各处,都一定会是各大宗门追捧和倾尽全力培养的翘楚。 先生!先生!弟子来给您请安了!魏饮溪见夏泽不搭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屁股一顶,将三个娃娃顶了个趔趄,双手拢袖,笑容诚恳。 夏泽脸色一黑,抬手朝着那比他高上一头的少年一记重重的板栗。 三个小娃娃反应过来,骂骂咧咧的朝魏饮溪的腿上猛踹。 一旁默默无言的弥雅,或者说南冠,此刻惊得目瞪口呆。 她实在是难以将眼前之人和先前那心如蛇蝎的魏饮溪联系起来,这家伙不是大齐的太子吗?怎么现如今在这少年眼前完全判若两人?温顺的像是只小猫? 打不还手就算了,就连那三个孩童都能这般肆无忌惮? 夏泽一身气机内敛,步履轻盈,看似与寻常人无异,但是弥雅是见识过他的厉害的。这人虽然是卑贱的武夫,可武道底子之坚实,拳意之深厚,即便是鬼车王朝鼎鼎有名的武将,都要自愧不如。 但是令她更疑惑的是,夏泽身上,貌似多了一股与武夫真气截然不同气势,近似天精地华。 当然,她也是仅凭着鬼车王朝王室那类似于恶狼一般的野性直觉觉察到的。 先生是不是再过不久,就要远行了?魏饮溪问道。 嗯。夏泽点了点头,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你和王恶跑那一趟,辛苦了。 魏饮溪头甩的好似拨浪鼓:先生过誉了,为先生分忧,是学生的本分。况且,能够陪同师祖亲历那一战,学生倍感荣幸之余,也深深地意识到此前自己究竟是何等的渺小无知...... 夏泽眉头微皱,像是有些不太适应这样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但还是轻声道:喂拳之事,要再放放,等我忙完这一阵。 魏饮溪顿时一阵胆寒,连忙摆手干笑道:先生舟车劳顿,想必早就疲惫不堪了,学生可不愿先生如此操劳,这练拳之事,急不得。 陈坛静坏笑道:我记得公子可是有阳神身外身的,不如让公子的阳神出手......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魏饮溪,脸色一黑,朝着陈坛静气急败坏道:显着你了是不是!不说话没人把你当...... 话还没说完,夏泽抬起手朝着魏饮溪的脑袋就是一记板栗,疼得魏饮溪抱头鼠窜。 陈坛静见状,得意洋洋的躲在夏泽身后朝着魏饮溪做鬼脸。 你有事没事?夏泽推开门,就要往屋里走。 有的!有的!学生直到先生即将远行,这一路想必 会十分的凶险......魏饮溪小心的打量着夏泽的神色,然后对着远处站着弥雅怒吼道,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滚过来。 弥雅咬紧牙关,值得缓缓走了过来,然后朝着夏泽微微行礼。 陈坛静和陈洞幽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疑惑。 是你?夏泽疑惑道。 弥雅紧咬嘴唇,低着头,沉默不语。 魏饮溪脸色愈发铁青,这贱婢,还真是不识大体。不过应对这种人,他自有方法应对。 魏饮溪笑道:这一路免不了风餐露宿,若是先生忙于练拳,总得有个人端茶倒水,那啥不是...... 夏泽怔在原地,陈坛静追问道:那啥,是啥? 陈洞幽脸一红,用手拉了拉陈坛静的衣袖,示意她不要问了。 夏泽默默的开始挽起袖子,一身气机开始水涨船高,魏饮溪脸色骤变,突然连踏数步,向后爆退。 弥雅完全愣在原地,夏泽出拳之际,她没有任何感知,只听到一道道无形拳罡从耳边飞过。 等到她回过神之时,周遭的破旧房屋,早已被砸成了齑粉。 弥雅如坠冰窟,冷汗一下子就遍布了背脊。 先生!学生的用心良苦,您可千万别不当回事啊!况且这女子身上,有着破解炼化一洲阴谋的关键所在,留在大齐万万不可,学生实在没法子,只能拜托先生了。魏饮溪躲在远处巷子的一根腐朽柱子后边,满脸无奈的喊道。 滚蛋!夏泽黑着脸,转身走进院子。 你若是真的这么闲,我倒是不建议陪你练练拳。夏泽驻足停步,朝着魏饮溪怒道。 魏饮溪欲哭无泪,头甩的好似拨浪鼓。 这些破烂的院子......夏泽冷声道。 学生来赔,学生来赔,先生无需劳心。魏饮溪满脸堆笑道。 夏泽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走进屋内。 身后三个小娃娃也跟着走进屋内,陈坛静走在最后,刚要迈过门槛,突然有一枚小石子从耳边飞过。 她气的转过身,就要收拾那罪魁祸首,结果远处那个身着华服的高大少年,满脸讨好笑容,将几枚灵气盎然的惊蛰钱,从这只手换到这只手,叮铃作响。 陈坛静心领神会,朝魏饮溪招了招手。 弥雅看的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魏饮溪走上前,还未开口,陈坛静就伸出一只手白嫩小手,笑道:放心吧,我门清。 魏饮溪将六枚惊蛰钱放入她的手心,问道:先生为何动怒?这天底下,还有不喜欢美人的男人? 陈坛静将钱小心翼翼收入钱袋,拍了拍手,看着魏饮溪,好似在看傻子,叹气道:我们家公子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傻子,真要说漂亮,这位姐姐能漂亮的过林姐姐?当初林姐姐可是陪我家公子一路从宿夜城走到了大齐,出生入死,我们家公子不也没动心? 魏饮溪愣在原地,良久开口道:你......你是说,先生不喜欢女人?他......他喜欢男人? 魏饮溪恍然大悟,同时心中不免一阵后怕,结果脑门结结实实挨了陈坛静一巴掌。 你是不是傻?陈坛静双手叉腰,勃然大怒。 不对?魏饮溪疑惑道。 陈坛静翻了个白眼,伸出一只手,晃了晃。 魏饮溪哭笑不得,旋即往陈坛静手心重重一拍,请小姑奶奶为我指点迷津。 陈坛静小手被拍得通红,不过她看在钱的份子上,就忍了,心满意足的数了数,然后将其放进钱袋,拍了拍手 ,怕是公子早已心有所属。 她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我可怜的林姐姐诶。 魏饮溪一拍脑门,哎呦喂,哎呦喂,瞧我这记性,怎么把师娘这一茬给忘了,要知道我那个傻弟弟魏鱼寒,喜欢的还是我师娘哩,好心办坏事了。 大门处,陈洞幽站在那喊道:喂,公子说你要是在不进去,今天你就别进去了,让魏饮溪给你找个地方住。 陈坛静吐了吐舌头,立即一溜小跑跑回了铁匠铺子。 陈洞幽看了一眼魏饮溪,说道:我家公子还说了,让你魏饮溪,尽快准备好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浴,等手头的事情忙完,就去找你练拳,放心,这次一定会让你魏饮溪裨益个三年五载。 咚!大门被狠狠地关上了。 魏饮溪抹了把汗,望向一旁满脸冷笑的弥雅,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她打得跌倒在地。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让你来做我家先生的婢女,不是让你在这高高在上,作那幸灾乐祸的姿态。你那股王室的高傲,全是狗屁。 魏饮溪一句话一巴掌,扇的弥雅脸颊隆起。 弥雅愣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任凭魏饮溪发泄心中怒火。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这一路,必须跟着我家先生,否则!你自己掂量掂量吧!魏饮溪恶狠狠道。 砰然一声,一道拳罡,破门而出,即便魏饮溪早有预料,却仍是被这一道拳罡击中背脊,被打的横飞出去三四丈。 先生饶命啊!学生知错了!学生这就滚!魏饮溪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然后跑没影了。 弥雅身子微微颤抖,望向那一道仓皇而逃的身影,眼神阴鸷。 如果不是一身修为被人封印,她还真想随手一巴掌将这无耻之徒打死。 逃?能逃到哪去,这里到处都是大齐的眼线。 弥雅思索良久,缓缓走向铁匠铺子的大门。 第二百六十章 仿制飞剑 弥雅几番踌躇,走到那铁匠铺子门前,拍了拍门。 除了拍击之时发出的几声闷响,大门纹丝不动。 弥雅抿了抿嘴唇,看着那一丝闭合的紧紧的门缝,缓缓坐回了台阶上。 铁匠铺子内,陈坛静和陈洞幽面面相觑,夏泽对那几声拍门声充耳不闻,而是将一颗仿制罗汉金身碎片熔成的金丹取出,将那一卷百剑图画卷摊开,然后默默的升起炉火。 公子,咱们要不要?陈坛静用手指了指大门处,小声询问道。 夏泽笑了笑,手上的工作却没放下,目光全凝聚在燃起的灶火内,不必理会,在我们老家,敲门是报喜,拍门是报丧。 陈坛静若有所思。 陈洞幽怔了怔,心说公子还有这讲究,不会是成心为难那女子吧? 不过两人都未太在意,毕竟这鬼车王室女子,前不久可是冲着栽赃嫁祸夏泽而来的。 若不是夏泽及时出手,唯恐他们会不会迎来不明真相的墨商两家无穷无尽的报复。 可惜夏泽的言语,屋外的弥雅听不到,身为鬼车王室的她,一向不熟知大齐大周两个王朝还有这样的风土人情。 这一天,整个大齐迎来了初春的最后一场大雪,漫天雪花飘飘,不一会就白茫茫一片,亦如那天弥雅还有其余两人刺杀蔡凝雪,吴冰甲时如出一辙。 陈坛静看不到外边的光景,只是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那女子挨饿受冻的惨淡画面,多多少少有些于心不忍。 灶火旁,陈洞幽和吞天这一次并不用充当助手,而是颇为好奇的想要知道夏泽究竟要做什么。 夏泽眼眸亮起光芒,一小枚芥子心神完完全全融入那副百剑图。 原本一动不动的数百道飞剑纹样,在夏泽心神落入画中之后,骤然如同受惊的鸟群,开始在画卷之上四处腾飞。 画卷之中以积墨手法勾勒出的白云,层层渍染,厚积而厚,竟在转瞬之间,缭乱的剑气冲得粉碎,宛如四散的鹅绒。 夏泽心神化剑,一闪而逝,然而那些个惊弓之鸟,在那一方画卷小天地内如鱼得水,极为灵活,让夏泽数次追击都落了空。 好在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夏泽终于小有所获。 画卷之上,一道紫色霞光,面对夏泽的围追堵截,终于显露疲态,被夏泽一手抓住剑柄,拉出百剑图画卷。 陈洞幽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那一抹飞剑剑意,被夏泽两指并拢,牢牢钳制在指尖。 下一瞬,夏泽左眼眼眸,一道夹杂着雷光的飞剑骤然飞出,一剑切在那块仿制罗汉金身碎片上,很快切下一块指节大小的碎块。 无需夏泽言语,吞天心领神会,五指如勾,开始从手心升起一簇小火苗。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龙吟,那一簇火苗之中,倏然飞出一条草蛇大小的火龙,目露凶光,口吐烈焰,围绕着吞天蜿蜒盘旋,然后缓缓游向炉火。 金身碎块,悬浮在炉火之上,开始缓缓融化成液体。 陈洞幽啧啧称奇,不知不觉,吞天的修为已经拉开了他一大截。 火龙围绕着那枚不断融化的金身碎片,卖力喷火淬炼。 夏泽瞅准时机,屈指一弹,那一抹紫霞剑意旋即融入金身所融铁浆之中,然后就要挣脱而出。 飞剑大难宛如凶神恶煞的监工,迅速迸发出一股凶狠剑意,吓得那紫霞剑意很快缩了回去。 剑光和金身碎片火光,迸发到极致,夏泽像是全然没有考虑到那铁浆灼热,徒手将其迅速抓取出来。 神奇的是,根本无需任何模具塑形,那团铁浆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一 把遍布棱角的飞剑雏形。 按理说本应该趁热打铁,可陈洞幽和吞天却惊奇的发现,夏泽似乎没有打算拿起任何一柄锻造锤的样子,而是一足向后,两足分立,握拳拧腕。 下一瞬,饱含拳意的一拳,猛然递出,不偏不倚刚好锤击在那团飞剑雏形之上。 星火四溅,震去飞剑驳杂和棱角,随之而来的便是那浪潮一般的四散的剑意。 铁匠铺子内,霞光弥漫,雾气蒸腾。 陈坛静口中轻轻念动法咒,个头缓缓抬高几分不一会便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将那一阵阵霞光,尽数收束在周身,不让剑意外露。 夏泽双拳凝聚拳意,一拳接着一拳,不断捶打在那耀眼飞剑上。 每轰出一拳,便伴随着一声婴儿啼哭伴的飞剑啼鸣。 终于,那一道道飞剑霞光,渐渐式微。 陈洞幽和陈坛静,惊奇的发现,伴随着夏泽心念一动,身前骤然出现一道涟漪,有一团精纯水团缓缓浮现,涛声阵阵。 滋啦一声,初生飞剑淬火,在那团水团内,燃起烈火,终于大成。 夏泽松了口气,这才有功夫抹了把汗,手一翻,一个朱红色的养剑葫芦出现在手心。 他轻轻一拍,那刚刚出世的飞剑旋即飞入养剑葫芦内。 倒不是他不舍得以双眼眼眸神意打熬飞剑,而是对于这一柄羸弱如新生婴儿般的仿制飞剑,在养剑葫内细细温养,再好不过。 夏泽叹了口气,自从绝天通地之后,想要像之前那样,使出佛观一碗水的神通,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动用了一次这个神通,就要修养七日才能再次动用。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夏泽从未把这天道馈赠的神通,看得如何如何的重。 夏泽释然笑道:辛苦你们了,流程大概是这个流程,我们今天大概要苦熬一阵,若是觉得累了,你们就说一声,我们稍作休息。总之无论如何,我们三日后就动身前往龙胜洲。 陈洞幽摆手道:公子,我半点不累!可以继续! 吞天坏笑道:若是要我一直生火,夏泽你要给我买一百把糖葫芦。 陈坛静在一片雾气中恢复到原本的身形,神采奕奕道:若是老爷能够一口气将那百剑图之中,所有的飞剑全部炼制出来,与人对敌之时,那得多气派啊。想到这,我就半点都不觉得累了! 他们又怎么能不激动呢? 就在刚刚,他们亲自参与了一柄仿制飞剑的锻造。 尽管只是仿制的,但是原本飞剑的剑意也临摹了六七成,只要夏泽手艺再精湛一些,偶然出现一把附带飞剑神通的仿制飞剑,绝非不可能。 夏泽忍俊不禁:美得你,就凭我手里这些金身碎片,能够成功炼制出十把飞剑,我已经要偷着乐了。 陈坛静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公子,我这不是怀着美好的期许嘛。 陈洞幽没有出言讥笑陈坛静,相反,他也开始憧憬,那与人捉对厮杀之时,一声令下,百剑齐出的画面。 第一柄飞剑,仿自老冤家大周蹉跎山,飞剑流霞。 夏泽再度将心神灌注进入那百剑图,像是抓鱼一般,抓取一道青色剑意,这一次相比初次尝试,要娴熟的多了。 屋外,坐在台阶上的弥雅,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她本身衣衫就单薄,如今修为被魏饮溪以秘法封禁,自然不能以灵气御寒,嘴唇冻得乌紫。 你自己一个人蹲这,是想让自己冻死,然后好让人给你收尸,还是想让人成全你宁死不屈的美名?忽然有人开口说道。 弥雅定 睛一看,眼前之人背负长剑,双手环胸,英气逼人。 每一片雪花还未近身,便被那一股无形的剑气消融,来人正是此前差点被她和郑醒魂等人密谋刺杀的墨家游侠吴冰甲。 是你?弥雅没好气道。 吴冰甲嗤笑一声,像是毫不在意眼前女子的傲慢无礼,听闻你一身修为都被大齐的太子封印,沦为阶下囚,现在还让你做夏泽的婢女? 弥雅脸色铁青,冷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吴冰甲摇了摇头,平淡笑道:不干什么,倒是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只是落井下石,而不是干脆一拳打烂你的脑袋? 弥雅沉默不语,袖子下的玉手,攥得泛白。 按理说你这般算计我和凝雪,便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为人所迫也好,心境使然也好,我吴冰甲都懒得去探究个明白。你沦落到这个下场,我吴冰甲不会推波助澜,只会乐见其成。原因无他,我墨家人向来明辨是非,我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如今的你,还真不值得我吴冰甲亲自动手。 吴冰甲回过头,轻声笑道:对了,提醒你一句,在缥缈洲某些地方,拍门是报丧,敲门是报喜。 弥雅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轻轻叩门,铁匠铺子内,那喧闹的金石撞击声戛然而止。 大门缓缓打开,一左一右,陈坛静和陈洞幽各自拉着一边门。 有事?陈坛静皱着眉头问道。 我来找你们家公子,自然是有事。吴冰甲咧嘴笑道。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陈坛静喝道。 吴冰甲愣了愣,从包袱里摸出一枚惊蛰钱放在她的手心,笑骂道:你这丫头以后即便是修道没修出个所以然来,也会是个精打细算的财主。 陈坛静翻了个白眼,置若罔闻。 未等弥雅来得及起身朝里边张望,大门便重新闭合,气的她够呛。 有事?夏泽拿起一旁的养剑葫芦,闷上一大口大齐的怡人醉。 夏公子好气派,我就知道这副飞剑图卖到你手里,终究是卖便宜了。吴冰甲四下打量,笑道。 小静,小幽,送客。夏泽说道。 嘿!嘿!我们前不久并肩作战,怎么说也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了吧,这般待客,不太符合你夏泽太子先生的身份吧?吴冰甲挥出袖子赶跑迎上来的两个小娃娃,哭笑不得。 朋友?我怎么记得是我出手救了你和蔡凝雪啊?夏泽说道。 吴冰甲气急败坏:我这不是来还你的人情了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 护法 夏泽一听这话,便眉开眼笑道:早说呀,小静,上好茶。 好嘞!陈坛静当即冲入屋内,开始烹煮茶水。 吴冰甲嘴角抽搐,这个夏泽,真不知道是打哪发迹的,好一副见钱眼开的二皮脸,方才陈坛静那丫头,多半就是得了他的真传。 夏泽也不避讳吴冰甲,说话间,依旧以一身拳法,锻打那一把飞剑雏形。 谈吐间,拳意,剑意,千丝万缕纠缠一处,跌宕起伏。 吴冰甲啧啧称奇,要知道他们墨家机关冠绝九州,其中不乏能够掌握锻造机关和仿制飞剑的能工巧匠,但是今天旁观夏泽铸造飞剑,那娴熟的手法,几乎已经可以和门内不少大师的技巧媲美。 一旁,吞天执掌灶台内那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奋力烧火。 陈洞幽则是以一柄灵气盎然的铁山,使劲扇风。 三人配合,默契无间,不消片刻又有三把仿制飞剑打造完成,,被夏泽纳入养剑葫芦内温养。 吴冰甲趁着夏泽和两个孩子喘息的间隙,赞叹道:凝雪这飞剑图,原本是要与我墨家某位记名供奉做交易,奈何遭逢某一场大战,那名供奉身死兵解,为了促成商家和你们坦诚那一笔买卖,我就授意让凝雪直接将这百剑图直接用来与你做交易,原本以为你最多能够用这百剑图来淬炼飞剑...... 夏泽笑道:可你没想到我能搞到这仿制罗汉金身,直接用来锻造飞剑...... 吴冰甲笑道:所以我才说这百剑图,卖给你,属实是卖便宜了,毕竟练气七境之下,多一把飞剑,杀力能够暴涨到一个何等恐怖的程度,你我心知肚明。 夏泽淡淡一笑,比如魏鱼寒,拥有四把极其登对的飞剑,虽然只有其中一把飞剑沉鱼被炼化成了本命物,可在整个缥缈洲练气第八境内,恐怕也难逢敌手。 正说着,陈坛静火急火燎的从屋内端着一壶茶水和茶具走了出来。 她先用冒着热气的茶水润洗茶具,然后便展示出颇为行云流水的茶功。 吴冰甲观那茶壶壶嘴,白色雾气中显露出一圈金色光晕,飘出阵阵高雅茶香,沁人心脾,他这才放下心来。 想来这茶水不差,夏泽还算是个厚道人。 吴公子,请用。陈坛静毕恭毕敬,笑容甜美奉上茶水。 诶!有劳。吴冰甲受宠若惊,接过茶水。 他端详着陈坛静,越看越喜欢,接着吹了又吹,将茶水倒入口中。 只是很快,噗的一声,吴冰甲口中的茶水,宛如开闸防洪,一泻千里。 这什么茶!吴冰甲拿起那个茶壶,揭开壶盖,惊愕的发现茶壶内压根没有任何茶叶茶饼,那香气怡人的茶水,压根就跟清冽的井水没什么两样。 还是有区别的,至少那茶壶壶壁遍布一层厚厚的茶垢,跟没洗过似的,这便是那高雅茶香的来源。 夏泽见吴冰甲脸色难看,眼看就要发作,于是佯装兴师问罪道:小静,你看你把吴公子气的,你端的这是什么茶? 陈坛静摊了摊手:公子,王叔叔哪是喝茶的人,我倒腾了半天才...... 夏泽使劲打着眼色,陈坛静愣了愣,迅速心领神会,一拍脑门:哎呦喂!瞧我这记性,吴公子怕不是不了解我们大齐的茶水吧,这茶水有个雅称,叫淡水腴,初闻沁人心脾,入口淡入井水,专去肠油。 吴冰甲看看那丫头深以为然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井水,心说你这丫头装都不装了,井水就井水,还淡水腴。 夏泽嘴角微挑,手指往供桌上一挑,那朱红色的养剑葫芦高高飞起,落向吴冰甲。 吴冰甲放下手中茶水,迅速接住,轻轻一晃,那朱红色的酒葫芦微微震颤,飞剑嘈杂嗡鸣声立刻不绝于耳。 他想也没想,拨开酒葫芦盖,仰头就是一口酒水。 陈坛静见吴冰甲喝的极为肆意潇洒,听着那渗人的剑鸣声,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夏泽问道:隔那么老远,你就能知道我在铸剑,并且有求于你? 吴冰甲一抹嘴,笑道: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要知道,我的剑意在整个墨家,都是数一数二的,自然能感知到。 夏泽撇了撇嘴,不予置评。 吴冰甲凑近几步,说道:凝雪还有商家供奉徐嘉客前辈,已经打通了关系,明日便会有几张跨海仙家渡船的船票送过来。放心,一路上都打点好了,都是最高级别的待遇,最多三个月,你们就能跨越中洲,聚窟洲两洲,去往龙胜洲,这算是商家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做出的答谢。 夏泽拱手笑道:有劳了。 虽然此前妄图阻挠夏泽炼化一事的诸多修士,被王恶大腿,但是很难保证他们会不会继续在暗中设计着什么。有些事,牵扯的背后的宗门越多,就能避免越多的麻烦。 接下来,我会和你联手,直到将这百剑图上可以炼制出的飞剑,炼制完毕为止。吴冰甲笑道。 其实他更倾向于锻造机关,之前用于对敌的青龙,还有用于保护蔡凝雪的两大机关,皆是出自他手。现如今旁观夏泽铸剑,他也莫名巧妙的就看会了。 未曾想夏泽摇了摇头,笑道:你误会了,我让你出手相助,并不是让你帮我铸剑,而是让你帮我护法。 吴冰甲一听这话,便急了,你莫不是觉得我铸剑造诣不高,影响了你仿制飞剑的品秩?我...... 话未说完,夏泽凑了过来,一把揽住吴冰甲的肩头,笑道:别着急嘛,咱兄弟俩谁跟谁,我都没打算瞒你,飞剑铸造断然是不会停。 言毕,一左一右两道人影从夏泽身上分化而出。 吴冰甲倒吸一口凉气,阴神,阳神?你如今才多少境,竟然能够炼化出一对阴神阳神?你身上究竟隐藏着多少的秘密? 夏泽失声笑道:你这一连串的问题,我究竟要回答哪一个。 无需多言,阴神阳神,各自忙碌,丝毫不生疏的开始铸造余下仿制飞剑。 夏泽手一翻,一个银色的剑丸出现在手上。 吴冰甲已经极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但看到那一枚剑丸之时,却还是嘴唇微颤。 你是想要在这孕育出一柄飞剑?让我为你护法?吴冰甲问道。 夏泽点点头,嗯,我会尽量在这两天内,将它孕育成功,这段时间内,发生任何意外,还请你尽可能为我抵挡一阵。 吴冰甲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一手抓起那个朱红色酒葫芦,闷上一口酒水,然后放下酒壶,拉过一张板凳坐了下去,朗声道:从此刻起,我吴冰甲在此为你夏泽护法,一定护得你夏泽周全,若有宵小胆敢图谋不轨,先得问过我吴冰甲的剑答应不答应。 夏泽所托,是交付生死的重托,是布衣之交。 夏泽没有说话,笑容和煦,缓缓走入屋内。 不消片刻,屋内便开始闪烁摇曳的虹光,与之而来的剑意堪比山洪猛兽,竟然还要压过灶台这一边许多。 铁匠铺子头顶数百丈,那一片云海之中,有一道漆黑身影不断拧转着身躯,发出阵阵清脆金石之声。 机关,墨龙。 院子内,阴神阳神,吞天、陈洞幽铸剑不停。 三个时辰内,已经有十一把飞剑铸造成型,那一颗仿制 罗汉金身已经用去了大半,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铸剑的速度,反倒慢了下来。 吴冰甲坐在板凳之上,开始渐渐复盘自己对与夏泽的认知。 六境武夫,拳法之刚猛,当世罕见。 体魄之强悍,即便是一向横练体魄的他也只得望洋兴叹。 一柄品质不俗的飞剑,本命神通不详,但是能够构筑出一道金色雷池。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甚至能够修出阳神身外身,阴神远游,这就不得不让他吴冰甲为之侧目了。 要知道,道家主张修命不修性,因此练就的是强横的阳神身外身。 佛家主张修性,练就的就是一尊阴神。 二者对于修士武夫杀力的提升,不言而喻,修成的难度之大,更是堪称凤毛麟角。. 别忘了,夏泽当初可是名副其实的天道馈赠者,那一双眼眸就是他可以和整个大齐扳手腕的最大倚仗,现如今即便已经绝天通地,但是仍旧是不容小觑。 他在不限制手段的情况下,究竟能不能胜过夏泽,以伤换伤?以命换命?有几成把握?他还真没底。 有一点疑虑,吴冰甲没好意思开口询问,就是当他方才第一眼看到夏泽开始,就隐隐感觉到,夏泽的气府之内,除了那一缕打熬的武夫真气,貌似还多出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或者说,和他墨家修士双修的路子走的一模一样。 四个时辰过去了,这场大雪已经停了,可夏泽深处的屋子内,那一束束荡漾的霞光,依旧缤彩纷呈。 吴公子,我们家公子他,不会出什么事吧?陈坛静问道。 吴冰甲摇了摇头。 顷刻间,一道璀璨的光芒开始从屋内传出,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凶狠无比的剑意。 吴冰甲暗叫不好,一把抱起一旁的陈坛静,猛地将袖子一震,才震退那股剑意。 第二百六十二章 炼化早已开始 眼见那天字符剑意差点伤到陈坛静,屋内孕育飞剑剑胚的夏泽,差点一个心境不稳,就要终止飞剑的孕育。 你只管专心孕育飞剑,这里有我护着。吴冰甲朝着屋内喊道。 如此一来,夏泽所处的屋子内,才重新开始焕发浩瀚剑意。 一枚天字符,开始在夏泽的周身游荡,并不断迸发出一层又一层的剑意。 夏泽双眸禁闭,不断感受着每一道迥然不同的剑意,然后将其抽丝剥茧,纳入身躯窍穴。 而那枚大齐用作补偿夏泽飞剑损毁的银色剑胚,已经被他融入体内。 有了第一次孕育飞剑要死要活的经验,夏泽这一次孕育剑胚就容易多了,力求的就是如何将这个飞剑孕育的更好。 恍惚间,源源不断散发出剑意的天字符,光芒一闪而至,一道锐利无比的剑意就要刺向夏泽眉心。 飞剑大难,循声而至,一剑斩落那股剑气后,如同低沉嘶吼的小兽,死死护在夏泽身前。 天字符与飞剑大难,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屋内所有的光亮,在一瞬间湮灭,以天字符为中心,三丈范围内,所有物件都被那股山岳一般沉重的剑意压的粉碎。 大难自然迎难而上,化作一道凶狠电光迎上那股剑意。 毫不意外,它瞬间就被顶的倒飞出去。 那枚天字符见状,旋即追了上去,以剑气剑意将其吞没。 剑气风暴之中,飞剑大难犹如经受暴风雨摧残,沉浮不定的浮萍。 剑气剑意,眼看脚要冲霄而起,整座房屋被这股力量震得摇摇欲坠。 夏泽缓缓睁开一双金色眼眸,威仪尽显。 伴随着眼眸金光四射,一头由无数繁茂枝丫构成的木龙,从夏泽的脚底飞出,杀向那被剑气包裹的天字符。 还未能触及到那枚天字符,数道剑气便由天而降,将那头木龙分尸斩首。 很快,又有无数宛如流萤的尘土从夏泽身上散出,凝聚成一座座气势恢宏的宫殿,替那条木龙遮蔽铺天盖地的剑气。 暴风骤雨的剑气冲刷之下,即便夏泽的两大本命物源源不断的汲取四周的灵气抵御,却仍是显得有些蜉蝣撼树般的无力感。 远处,夏泽纹丝不动,嘴角微挑。 体内那一枚银色剑胚已经和血肉凝结到一起,剑胚上闪烁着耀眼的红光,还有不少虬结般的血管,一动一动,好似夏泽的另一颗心脏。 驹窗电逝间,一道指爪尖利的红色大手,从夏泽的心口处破出,在那枚天字符尚未觉察之际,一把将其牢牢锁住,然后拉入夏泽身躯之中。 屋内,所有剑气,剑意,荡然无存。 飞剑大难,挣脱了束缚过后,似乎是有些疲惫,在夏泽的召唤下,慢悠悠的飞入夏泽的窍穴。 吴冰甲有些意外,这个夏泽,做事向来是这样,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枚天字符入体之后,夏泽的身躯,开始被澎湃剑气撑得有些肿大,宛如寄存飞剑的养剑葫芦一般,翁鸣作响。 而三魂之上的那一头巨兽,在帮助夏泽将天字符牵引到体内之后,便鸣金收兵,打道回府。 夏泽盘腿而坐,咬紧牙关,开始运起那剑鼎剑诀,熔炼一丝丝剑气。 他的大袖被风吹的猎猎作响,身上也闪烁着红光,一缕缕剑气在皮肉下窜动,妄图刺破他的肉体,可在那剑鼎剑诀霸道的牵引之下,也只得顺着固定窍穴运转。 好似一头野性难驯的骏马,被驯马人以缰绳和马鞭,强行拧转马头,奔驰在大道之上。 夏泽体内,真气、剑气、灵气流转,一马平川。全身上下各 处灵气所化涓涓细流,在几处关键窍穴上汇聚,转瞬间化作倒垂飞流之瀑布。 吴冰甲啧啧称奇,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是可以确认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夏泽这家伙,不知何时就已经成了一位炼气修士了。 他松了口气,对着陈坛静道:放心吧,现如今,你们家公子炼化飞剑一事,已经十拿九稳。 陈坛静疑惑道:吴公子不骗我? 吴冰甲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一旁,正忙着铸剑的几人。 距离夏泽进入屋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令人玩味的是,即便有夏泽的阳神阴神相互配合,负责铸剑的四人还是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在铸造了十一把飞剑过后,已经许久没有新的飞剑铸成了。 吞天以火龙融化金身碎片之后,便交由阴神阳神锤炼。 火光四溅,热浪阵阵,四把飞剑雏形闪烁着七彩虹光,但无论他们如何以拳意轮砸锻打,那四股飞剑剑意始终不困屈服。.. 双方就这么持之以恒的僵持着。 砰的一声,铁匠铺子的大门就这么被人打开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弥雅拍去满身积雪,一步一步向着屋内走来。 吴冰甲没有起身,只是脚下积雪,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弥雅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夏泽。 下一瞬,一道流光一闪而逝。 风声大作,弥雅缓缓睁开眼,只见一把幽绿色的飞剑,悬停在她的眉心外三寸,虽无剑气外露,但是仅仅是这么一晃而过,竟然就让弥雅的额头裂开一道血痕。 血流不止,但是弥雅并未用手擦拭。 吴冰甲没好气道:我管你找谁?现在这里不欢迎你,退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弥雅笑了笑,望向远处屋内,那耀眼的霞光,再看向灶台处,好一通忙碌的众人,像是刻意要和吴冰甲作对一般,又踏进了一步。 刺啦一声,那柄青色飞剑瞬间划破了弥雅的箭头,鲜血淋漓。 陈坛静吓得捂住了脸。 弥雅轻蔑一笑,又走近一步。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吴冰甲勃然大怒。 却不料弥雅,一把抓起那柄飞剑,不顾剑气讲她的手掌冲刷的血肉模糊,一剑刺入自己的肩头。 我只说一句话,说完就走。弥雅冷声道。 吴冰甲没有回答,一手拍向腰间,那柄长剑迅速出窍,他再也没有多余的顾虑,一剑刺向弥雅。 危急关头,那女子做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丝毫不闪避,脚下一震重重的迎着那长剑撞了上去。 吴冰甲没有预料到此人会做出这样莽撞的抉择,当然,他也没想要伤她的性命,便微微收力,却不料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迟缓,那女子不再针锋相对,而是将身子向下一猫,多开剑锋的同时,双手迅速抓向吴冰甲腰间。 施以一个重重的摔技,她如今的修为,停留在练气四境,但是体魄的强度也委实不算太小了。 吴冰甲心知不妙,猛地拧转腰身,想要回击弥雅,却发现始终还是要慢上一步。 刹那间,阴神,阳神、吞天、陈洞幽四人齐齐出手,各自递拳轰向那女子,却在关键时刻不得不收力。 四道汹涌的拳风,吹得弥雅鬓角的发丝不断飘动。 弥雅纹丝不动,左手拉弓,右手挑弓弦。 那张蓝色的长弓的最中央,是满脸呆滞的陈坛静。 别动。弥雅冲着陈坛静说道。 现如今,只要她微微松手,回弹的弓弦就会瞬间让身边的这个 小娃娃身首异处。 放开她,这件事,与她无关。吴冰甲沉声道。 放开她?你吴冰甲身为墨家最杰出的弟子,不会这点脑子都没有吧?放开了她,你绝对会要了我的命。弥雅冷笑道。 吴冰甲摇了摇头:你不放开她,我也会要了你的命。 我从未失信于人,今日我答应了要护的他们周全,就一定会办到。 弥雅隐约察觉到有一丝丝不对劲,但是仍色厉内荏道:好啊,那就来试试,看看是你先要了我的命,还是这小妹妹先...... 吴冰甲不再言语,提剑,上步。 没有一丝丝剑气流转,剑法也朴实无华,但是在那一刹那,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宛如一尊神灵以绝对碾压之势,递出一剑。 这一剑,以弥雅如今的修为,绝无抵挡的可能。 等等。屋内,夏泽忽然开口说道。 吴冰甲及时收手,在佩剑距离弥雅额头还有三寸处悬停,然后迅速收剑。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吴冰甲喉结微动,咽下了一口鲜血。 我可以告诉你,关于炼化一洲的主谋,但是你得立下毒誓,帮我杀了大齐太子魏饮溪。弥雅说道。 我帮你杀了魏饮溪,然后我成了大齐的仇人,你,是不是有病?屋内传来夏泽的讥讽声。 陈洞幽也点头道:你自己怎么不去杀? 陈坛静疯狂朝着陈洞幽打眼色,并且呲牙咧嘴暗示他不要多嘴,否则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弥雅脸色通红,于是又说道:那行,我们各退一步,我告诉你炼化一洲的幕后主使,你放我自由,并且承诺不会让大齐的暗中谋划如何囚禁我,针对我。 吴冰甲听得连连摇头,恨不得拔剑就将这女子性命了结,早知道会受人所制,一开始就不该对他有妇人之仁。 我凭什么相信你?夏泽问道。 因为炼化早就开始了,鬼车王朝国土,鬼车王朝里的人,除了我之外,早就被人炼化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跨越光阴长河的飞剑 此言一出,宛如一做飞来山岳,砸落江河,掀起阵阵波澜。 大齐皇宫,狄晴、魏饮溪立在一旁,曹兵以掌观山河的神通,遥望那座铁匠铺子。 铁匠铺子处貌似被人设下了重重禁制,即便曹兵身为十二境修士,也只能模糊的听到个大概。 只不过在弥雅那番话脱口而出之后,曹兵差点一个心神不稳,走火入魔。 他额头沁出汗水,脸色苍白的望向魏饮溪。 魏饮溪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稍稍退后一步,握住椅子的把手这才稳住身形,冷声道:回头派人,把这妖女抓回来,把她送给我家先生当婢女什么的,是***率了...... 狄晴摇了摇头:如若那女子不是信口开河,当下的处境,还是将她安置在夏泽身边,较为妥当。 曹兵点点头,重新以调整气府内的紊乱,借以重新执掌掌观山河的神通。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他们未必需要从一周外围开始,逐步逐步炼化一国,神不知鬼不觉,重要的是我们无法确认,当一座王朝被人以秘法炼化做囊中之物时,是何等光景,我们又如何确认,我们是不是也早已被他人炼化...... 铁匠铺子,屋外的人都被这番话语震惊的无以复加。 吴冰甲吓得差点没一剑戳死身前这个女人。 你说鬼车王朝已经被全部炼化,那你怎么没事? 吴冰甲忍不住问道。 弥雅苦涩一笑,往昔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在脑海中闪过,脸上更无血色:因为擒龙真君在此次炼化鬼车王朝的谋划中,出力极大,而他的徒弟郑醒魂与我签了姻缘线,因此才极力向那几位幕后主使求情。 吴冰甲眉毛一挑,冷声道:说下去。你们鬼车王朝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放着炼化一座王朝不做,偏偏只放过了你? 弥雅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若是真就让他们完完整整的炼化了一座王朝,其中的灵气,至宝都会如探囊取物一般唾手可得。而那些修道美玉,武道天才,也会如同傀儡一般被他们所掌控,对他们唯命是从。 弥雅顿了顿,到那时候,就一定会分赃不均,因此谁掌握了我,谁就掌握了炼化鬼车王朝的关键。 吴冰甲反应过来了,说道:所以你能够陪同那师徒二人前来大齐栽赃嫁祸,是因为他们明面上不会撕破脸,私底下是想在你们功成身退之际,暗地里对你出手。 弥雅点点头,吴冰甲果然不是蠢人,已经将真相说了个十之八九。 被大齐所掳获,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完完全全的坏事。唯一的变数,是那个该死的魏饮溪,在我身上种下的钻心蛊...... 院子内,死一般的沉寂。 随着那一阵喧嚣的风吹过,积雪消融,有些湿冷。 弥雅嘴角多了一抹从容的笑意,朗声道:现如今唯有我这个鬼车王朝的遗孤,知晓炼化之法,所以,你夏泽到底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从始至终,吴冰甲的手就一直按在腰间,说实话,只要夏泽一声令下,他这一剑可以很快,快到超越练气第十境的桎梏,快到弥雅到死都反应不过来。 下一刻,他忽然笑了。 一旁的弥雅,忽然两眼一翻,瘫软如泥倒在地上。 就在那条绷紧的弓弦,即将划破陈坛静细腻脖颈之际,有人凭空出现,挥手一振,将那张弓以拳罡震散。 陈坛静愣在原地,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当她抬起头时看向那人时,很快就喜极而泣:公子。 夏泽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已经没事了。 一柄蓝色飞剑,悄***从夏泽背后,露出肩头,很快又缩了回去,像是羞于见人的小姑娘。 轰隆一声,雷光一闪,萦绕着刺目雷光的飞剑大难闻声而至,欣喜的飞向那柄飞剑。 却不曾想,那柄蓝色飞剑愈发羞涩,索性一溜烟飞入夏泽右眼眼眸,避而不见。 飞剑大难难得吃了个闭门羹,只能灰溜溜的飞回夏泽左眼眼眸。 陈洞幽心中有了定数,欣喜道:公子,那柄飞剑难道是...... 夏泽点头笑道:飞剑是新的飞剑,就是其中掺杂了一抹后福的剑意,它依旧是飞剑后福。.五 吴冰甲苦涩笑笑:恭喜。 夏泽看吴冰甲耷拉着脑袋,于是调笑道:听闻中五境修士,已经可以逐步合道天地至理,使战力在特定条件下攀升一境,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是合道的苦瓜? 吴冰甲腹中的愁云,顿时烟消云散,一拳打在夏泽的肩膀,笑骂道:去你大爷的,我这不是没有完成你的嘱托,差点害的那小丫头深陷危险,性命不保。 夏泽充耳不闻,拿过酒壶,自顾自饮酒。 吴冰甲见状,终于释然笑道:方才并未看到你出剑,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能够一击出其不意,让那女子昏死过去,靠的应该是那飞剑的本命神通吧?可是很奇怪,为何那女子全上上下,不见半点剑伤,倒像是被人以拳法重击。 夏泽点点头,放下酒壶,走到灶台,原本锤炼不断的阴神阳神,迅速收束回他身上。 多亏了那天字符的剑气锤炼,这柄飞剑孕育的品秩相当高,因此自带一个飞剑神通,我能够悄无声息的对那女子出拳,全都仰仗于此。夏泽开始以拳意反复锻打飞剑雏形。 吴冰甲点了点头,旋即拔剑朝天一斩。 大齐皇宫,原本由曹兵耗费大量心神才施展出的掌观山河,在那一剑递出过后,骤然破碎,散成满地水珠。 曹兵甩了甩满手的水珠,沉默不语。 魏饮溪苦涩道:得嘞,打明儿起,先生给我喂拳力道委实是不能轻了。 吴冰甲缓缓收剑,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一剑,比你先前那一剑,如何? 夏泽笑道:厉害的厉害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夏某都要望其项背。 吴冰甲一听这话,恨不得再递出一剑朝眼前此人脑门上劈去,但是很快又无奈叹道:倒也是,我的剑再快,哪能快的过能够寻着光阴长河逆流而上的飞剑呢。 夏泽竖起大拇指,乐不可支:能够不庸人自扰,你吴冰甲境界果然很高。 陈洞幽听得一愣一愣的,飞剑神通,寻着光阴长河逆流而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谈话间,夏泽右眼眼眸,竟然缓缓飞出一节蓝色飞剑剑尖。 陈洞幽不管看几次,都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莫名的渗人,尽管他也知道,夏泽的眼眸将相当于是一个咫尺物,飞剑在其中能够得到很好的温养。 心念一动,那柄蓝色飞剑旋即飞到夏泽手心。 夏泽握着剑柄,对于吴冰甲,他可以直言不讳:理论上说,这柄飞剑可以沿着光阴长河飞往任何地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对着过往出剑,对着未来出剑。 我先前那一拳,就是手握飞剑,短暂的顺着光阴长河前行。倘若有朝一日,我遭逢大难,这柄飞剑没有顺着光阴长河逆流而上,那就证明,我可能并无大碍,或是......夏泽说到这,顿了顿。 吴冰甲眉头紧锁。 或是我可能必死无疑。夏泽释然笑道。 这句话过后,陈 坛静和陈洞幽脸色极为难看。 吴冰甲叹了口气,问道:既然这女子如此的重要,你又要带着这两个娃娃远行,这女子不妨干脆交给我,让我待会墨家,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你意下如何? 夏泽摇摇头,语气坚定:不必了。 吴冰甲有些意外,信不过我? 夏泽又摇了摇头,当然信得过你吴冰甲,只是这件事牵扯太多,人心裹测,且不说你墨家是不是人人都人心向上,我也没必要让你墨家独自抗下这个风险。 吴冰甲点了点头,夏泽所言非虚,收容弥雅这样的大事,即便是他这个墨家第一修道天才,也不能自作主张。到时候由内到外的隐患,恐怕会给墨家带来不小的压力。 况且这件事由我来做,十拿九稳。夏泽笑道。 吴冰甲嗤笑一声,朝着夏泽小腿上轻轻踹一脚。 夏泽凝神聚气,一拳砸在台上的飞剑剑胚之上,终于将那躁动不安的剑意彻底降服,随着飞剑被那股水运精华包裹,终于淬火完毕。 又一柄飞剑锻造完成,在经过了数个时辰的苦熬,第十二柄飞剑诞生。 吴冰甲定睛一看,这柄漆黑的飞剑,剑面之上,有一颗颗宛如璀璨星辉的细小光点,一眨眼,列星随转,化作一道剑光,遁入养剑葫芦。 原本养剑葫芦内的十一把飞剑,在这个锻造过程中,一直在不停的争斗,使葫芦不停的翁鸣,可在那第十二柄飞剑没入养剑葫芦过后,所有的剑鸣声,戛然而止。 宛如不断厮杀的士卒,见到了威仪的将军。 夏泽松了口气,笑道:过来帮我一起铸剑,请你喝酒。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远行 翌日。 大齐皇宫内,一阵滔天气劲四散开来。 烟尘滚滚中,有一道颇为惨烈的身影,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而出。 直到重重的砸在梁柱之上,才艰难的停住身形。 魏饮溪不敢多做停留,迅速吐出一口鲜血之后,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翻身,然后以一击老蛟截江式打向烟尘处。 拳罡如蜿蜒大渎,一往无前,烟尘很快便被这拳罡吹散。 夏泽面对那气势汹汹的拳罡,丝毫不退,宛如一身着铁甲的骑兵,只身杀入阵中。 那迎面而来的拳罡,竟然被夏泽以不断奔袭的武夫体魄冲出一道豁口。 下一瞬间,一头罡气所化的狰狞老蛟从暗处杀出,一声震天响的蛟龙怒吼,砸向夏泽身陷囹圄处。 轰隆一声,宫殿最中央,罡气所化的江河潮水,向着四周散去。 拳劲爆发的地方却没了夏泽的身影。 魏饮溪不敢掉以轻心,心神芥子由外到内去往心湖最深处,顷刻间,淡淡的金色龙气,开始从他身上飞出,宛如夏日里数不尽的萤火点。 按照师祖王恶的说法,他们大齐王朝魏氏,与兵家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与旧日罪臣龙族又那么一丝联系。如果不是被吕纯阳斩去了气数,大齐皇帝魏佶,魏饮溪,魏鱼寒,应当是三龙同朝。 那龙气迅速汇聚,很快便在魏饮溪身上化作一件金色的甲胄,有了这件甲胄,魏饮溪的武道境界,可以算作翻了一番。 果不其然,须臾间,那老蛟翻身处,一抹雷光浮现,而后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电丝迅速烁灭,将那头蛟龙碎尸万段。 下一瞬,夏泽重重踏地,身形如箭,一拳砸向魏饮溪。 魏饮溪早有准备,以绑手架势,迎接这一拳。 轰隆一声,他整个人在做好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却仍是被打的倒退三步。 魏饮溪先前本就处于一口老旧真气未换的尴尬境地,扛下这一拳后,整个人脸色煞白,只觉双足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夏泽可不会给他太多的喘息时间,身形一闪而至,以一拳破开老蛟截江式的残余拳意,再度递出一记天雷诛邪式。 魏饮溪万般无奈下,唯有凝聚铠甲残存的龙气,硬抗这一拳。 即便尊称王恶为师祖,可实际上王恶除了带他亲历那一战外,并未传授魏饮溪任何的拳法招式。到了夏泽这边,他可不会像是寻常的武夫拳师,一点一点的给他点明关键窍穴的拳意流转方式。 一切的一切,全靠打,全靠魏饮溪硬抗挨揍,自己感悟。 许多个痛不欲生的夜晚,魏饮溪时常暗自流泪,自己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或者说他早知如此就不该如此造孽,否则也不至于遇上夏泽这个不靠谱的武道领路人。 在历经不知昏死几次的喂拳过后,魏饮溪勉勉强强掌握了夏泽几个威力惊人的拳招,说不上掌握招式真意,只学的其形。 魏饮溪在武道这一条路上,基本上属于是摸石头过河,某些真气运转的窍门,还是他在某次昏厥醒来后,找来宫内的某些武夫指导才掌握的。 夏泽拳峰之上的雷电,毫无保留的倾泄在魏饮溪胸膛,魏饮溪咬紧牙关,嘴角还是有鲜血溢出。 在那凶猛拳罡下,魏饮溪的胸甲的位置很快塌陷,无数龙气消散。 危急关头,魏饮溪整个人向下一缩,肩头一歪,锋利的拳劲很快将他的肩膀炸开了血花。 与此同时,魏饮溪顾不上什么真气运行是否流畅,强行拧转窍穴真气,朝着夏泽门面轰出一拳。 成了?魏饮溪暗喜。 这一拳不偏 不倚,正中夏泽面门,还夹带了一丝丝龙气,威力可观。 可在顷刻间,魏饮溪的笑容就戛然而止。 夏泽脸上鲜血如注,可眼神里看不到丝毫疼痛和情绪,冰冷的如同山岗上被冷风吹拂的磐石。 魏饮溪还未来得及防御,夏泽的一击冲锤,已经轰向他的小腹。 整个金色甲胄,灵气晃荡不止,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皲裂,魏饮溪第一时间甚至感受不到痛苦,只感觉周遭白茫茫一片。 须臾后,巨大的疼痛传遍全身,魏饮溪呕出一口鲜血。 一拳接着一拳,宛如暴风骤雨般砸下,魏饮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十分的缓慢,眼前的夏泽,仿佛轰出了无数拳,巧妙的是每一拳的轨迹,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但就是无法躲避。 金色甲胄终于熬不住磅礴拳罡的轮番轰炸,彻底破碎。 在那一瞬间,魏饮溪竟然鬼使神差的向后一跳,抢在夏泽那一拳到来之际,将其避开。 夏泽猛然停顿,竟然硬生生将肆虐的拳意止住,看向魏饮溪时,眼里充斥着赞叹的神色。 魏饮溪眼神呆滞,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他心神沉醉,不断的回忆着先前的一拳又一拳。 夏泽点头笑道:看来是滋补到了,那么今日的练拳,就到此为止,往后你要多加练习,千万不要懈怠了。 话音刚落,旋即有一人冲入大殿,满脸不悦道:夏泽,你出手未免太重了,皇上让你为太子授拳,可不是让你肆意妄为,不知轻重。 夏泽开口笑道:我夏某人不过是奉旨教拳,下手轻重也早就言明全由我做主,国师大人若是觉得我有任何不妥,随时可以出手阻拦,何必等到我喂拳结束再跳出来狐假虎威? 你!曹兵欲言又止。 让我猜猜,夏泽摸了摸额头,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然后恍然大悟道,不会是打不过我吧? 话音刚落,曹兵脸色一沉,一道掌影飘飘然飞出,以雷霆之势化作千百道掌影,从四面八方杀向夏泽。 魏饮溪从呆滞中走出,想要出言制止,却仍是慢了一步。 嗖的一声,他忽然发现有一道黑影从耳边划过,剧烈的破风声震得他耳朵生疼。 而后,第二道,第三道,一共有十一道身影,接踵而至。 曹兵的掌影,在一瞬间被磅礴的飞剑剑气划破,而后十一把截然不同的飞剑,杀向曹兵。 曹兵眉头微皱,双掌合十,金色的丹书铁券从袖袍滑落,金光熠熠。 就在飞剑即将洞穿他身躯之际,曹兵身后骤然显现出出一轮光晕。 飞剑宛如斩落在空处,从曹兵身上掠过之后,茫然的飞回夏泽身边。 曹兵嗤之以鼻,这小子十一把仿制飞剑,杀力不俗,可以还是晚生了几十年,以他目前的心神,勉强能够掌握十一柄飞剑,碰上了他曹兵,还不是只能干瞪眼。 他刚要动手教训教训夏泽,却猛然停步,嘴角溢出鲜血。 而一柄蓝色的飞剑,正悬停在他的背心处,只等夏泽一声令下,就贯穿他的胸膛。 国师大人不是时时刻刻都催动那枚丹书铁券对吧?夏泽双臂环胸笑道。 曹兵摇了摇头,叹息道:皇上也好,太子也罢,他们都坚信你夏泽不会转身背刺大齐。可我曹兵从来不信,要想办事办的十拿九稳,手里就得有利刃兵器,希望大齐真的不是在养虎为患。 夏泽笑道:若是不服,。你可以随时动手杀我嘛。既然你没有勇气动手杀我,那留下那鬼车王朝女子的话,还是咽回肚子里吧。 先生......魏饮 溪欲言又止。 夏泽一脚踹到他的小腿上,骂道:你这家伙还真是一肚子坏水,给人家起个什么名字不好,叫人家南冠。 魏饮溪尴尬笑笑,挠了挠头,嘴唇微动。 不用担心我夏泽带着那女子,临阵倒戈。夏泽大步走向大殿外,驻足停步,回头冲曹兵笑道,我大齐那些家底还有珍视之人,恐怕早就被国师大人查了个底朝天了,我要是做那背信弃义之人,国师一定不会心慈手软,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的软肋,一定有用。 曹兵脸色尤为难看,却无可奈何。 我也可以告诉你,若是你这么做了,你曹兵一定会死的很惨。 夏泽头也不回,走出宫殿。 魏饮溪整了整衣襟,朝着夏泽远去的位置缓缓作揖行礼:学生拜别先生。 你好自为之。夏泽的声音,在魏饮溪心湖内响起。 第三日。 夏泽与墨家游侠吴冰甲并肩而行。 吞天回归三魂本源,而跟随夏泽去往龙胜洲的陈洞幽、陈坛静,为了掩人耳目寄存在夏泽的符内内,顺便温养神魂。 最后边,则是头戴黑色幂篱的弥雅,她步调轻盈,和夏泽还有吴冰甲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颇具韵味的身姿却惹得一路上的路人纷纷侧目。 船票已经交到你手里了,这是商家的航船,上传之后,只有一位名叫董慎言的老者接应,其他的事情不用你费心,一定会是最高级别的安排。吴冰甲叮嘱道。 夏泽点了点头,笑道:劳你们费心了,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回头告诉蔡姑娘一声,就说皎白城除外,另一座城池可以以适当的价格租赁给商家。 第二百六十五章 登船 吴冰甲点了点头,将一枚牌符交到夏泽手中,说道:这是可以唤出一艘符舟的符箓,送你了。距离登船的渡口还有一段距离,只要以些许灵气或是真气灌注,这符舟自然会沿着金缕江航行。 夏泽看了一眼那符舟,能出自墨家之手,品秩和价值绝对不菲。他将其接过,收入囊中,问道:在这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不妨到别处砥砺剑心? 吴冰甲摇了摇头:如今缥缈洲时局动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虽然他们能够对于墨家下宗的影响很小,但涉及百姓安危,有许多事还等着我去做。 夏泽满眼愧疚,却不料吴冰甲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宽慰道:你夏泽如今还是个三魂破碎之人,不算是临阵脱逃,先想方设法保住性命再说。 夏泽双眼泛红,于是微微转过头,再度回过头时,粲然一笑道:吴少侠不愧墨家游侠之名,就是酒量只有杯子大小,得再练练,哈。 说着,拿下腰间挂着的朱红色酒葫芦。 吴冰甲见状,也取出一个明黄色酒葫芦,回想着昨夜的酒局生死,自己原本还胸有成竹,想着能够在酒桌上扳回一城,结果被夏泽三言两语管得五迷三道不省人事。 他狐疑道:昨夜当真没有动用任何本命神通? 夏泽点点头,坏笑道:千真万确,我夏某人酒品一向好的不能再好。 两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端起酒葫芦轻轻碰杯,仰头饮酒。 可别死了啊。二人异口同声笑着说道。 走了!你夏泽要是有良心,不忍看着缥缈洲生灵涂炭,就要早些回来,当然,你夏泽最好是到了上五境再回来!否则,不过是拖我后腿。 吴冰甲大笑着转身挥手,御风远行。 夏泽一直凝视着这那个御风的人影变做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才转头离开,从始至终,弥雅就驻足在一旁,默默无言。 二人行至江水边上,夏泽看了一眼四下无人,屈指一弹,一掌符箓晃晃悠悠从天而降,落入江水之中时,砰然一声,烟雾阵阵,有一艘古朴典雅的小舟稳稳当当停泊在水中。 夏泽轻点脚尖,稳稳落在小舟前边。弥雅犹豫片刻,也落入小舟上。 我来吧。弥雅握住那一根桐木支撑,轻声道。 夏泽点了点头,盘腿而坐,小口饮酒。 弥雅还挺满意这样的氛围,于是也不说话,默默从掌心导引出些许灵气。 那艘小舟果然极为轻便,无需摇浆,有了灵气给养,便开始缓缓航行。 夏泽维持着那个坐姿,忽然开口道:鬼车王朝,地势平坦,有什么出名的江河湖泊? 弥雅眉头皱了皱,这是什么问题,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斟酌一番,小心翼翼回道:有一条从南到北的怒容江,被我们鬼车王朝誉为父母江河,一直从南部横穿鬼车地界,最后流入渤海之滨。 夏泽背对着她,所以看不到他的神色,于是她又补上一句:不过比不上大齐金缕江这般磅礴大气。 夏泽没有说话,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点头。 魏饮溪给你起的名字叫什么,南冠?这是他自己临时起意,与我夏泽无关。夏泽说道。 弥雅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会又跳出来装烂好人,好让自己放松警惕? 所以,你依旧叫弥雅。不过你终归是联同郑醒魂等人妄图栽赃嫁祸于我,所以还你自由什么的,你暂时不用有这样的想法。夏泽补充道。 弥雅满脸轻蔑,果然不出她所料。 若是让你白白让 人捉了去,不仅仅是你们鬼车王室,就连大周大齐都有可能沦为他人囊中之物,此时不能儿戏,你见谅。 弥雅懒得听他那道貌岸然之语。 下一刻,心口处旋即传来一阵剜心之痛,她咬紧牙关,不让夏泽觉察出端倪。 二人至此不再言语,一人独坐洲头,一人默默以灵气驾驭符舟。 一直行了有几十里水域,夏泽骤然睁眼,依然能够看见远处那座仙家渡船停泊的渡口一角。 可以了,就在这停靠,收起符舟,我们步行。夏泽回过头说道。 在这?弥雅满脸狐疑。 夏泽大概是不想因为这符舟,引人注目,可他现如今已经强大到让整个大齐都甘拜下风,有必要这样小心翼翼吗? 不过如今身为仆从,她也不敢忤逆夏泽,于是将船停靠,等夏泽收起符舟。 能跟上吗?夏泽问道。 弥雅点了点头。 夏泽于是直接朝着那座渡口大步奔袭,他身形如雷,飞快的穿梭在那茂密的丛林和丘壑之中,一转眼便跑没影了。 弥雅愣在原地,目瞪口呆,这速度快的,简直堪比御风远行了,她在心中问候了一句夏泽先人,只得默默跟上。 轰隆一声,夏泽大步奔袭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穿过密林登上那座山峰顶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现如今即便是在赶路,他也要维持着体内那股纯粹真气凝而不散,还要让这头巡狩火龙游遍身体几处关键窍穴。 武夫打熬体魄,吃饭睡觉,皆是修行。 弥雅这会才从那茂密的树丛中走出,仔细一看,她的处境可要比夏泽狼狈的多了,脚上满是泥泞,洁白的素衣上也占满了不知名的野草种子。 她看着早已在山顶的夏泽,即便她此前再怎么装的从容不迫,此刻也只能唉声叹气。 夏泽忽然笑了,然后开始默默练拳,借此等待弥雅登顶。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弥雅咬牙切齿,结果下一刻,心口骤然开始一阵抽痛,她只好强忍疼痛开始稳住心神。 魏饮溪这一手,不可谓是不歹毒,让钻心蛊进入她体内后,不仅很大程度上封印了她的修为,甚至只要她有一丝对夏泽不好的念头,都会痛不欲生。 弥雅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登上山峰,整个人早已是气喘吁吁,那丰满的曲线上下起伏,尤为动人。 她心中有些惶恐,便下意识用手捂了捂胸口。 夏泽刚好将拳架毕恭毕敬走了七八遍,看了一眼弥雅,笑道:来了?那你稍作休息,我在远处那座山峰顶上等你。 还未等弥雅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再度奔向那一座更加陡峭的山峰,速度之快,脚步力道之大,如同铁牛犁地,在山地间迅速拓开一条平坦大道。 这回她看清了,夏泽在赶路途中,貌似还动用了某种武夫运气的口诀,能够让气府之中那口纯粹真气凝而不散,反正以她弥雅现如今的修为,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她气的直跺脚,这家伙果然不简单。这家伙绝对是表现出的不近女色,等到了船上,没准还是会兽性大发。.五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现如今她一个鬼车王室的公主,沦落到给人当婢女,能有什么办法。 稍作调整体内气息后,只能艰难的赶往下一座山头。 二人经过一番跋涉,路途之中夏泽看出弥雅有些吃力,于是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这座渡口处,早已停泊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此处作为各处商船的停泊口岸,自然是热闹非凡。 有出海的渔民在此兜售鲜鱼,有道人某样的修士在此售卖灵丹妙药 ,当然,此地最不缺少的,便是模样各异的赶路人。 身负宝剑的青衣秀士,体魄强健满身伤疤的纯粹武夫,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抱着出海去往别洲历练的念头,这还不是一般的船只,得是商家和牛角山麾下能够御空跨越数洲的仙家渡船。 寻常的船只,能够跨一洲亦是十分不易,这海中凶兽之多,没有修士武夫护航,说不定那天夜里一不小心就要葬身鱼腹了 这仙家渡船价格可不便宜,而且说白了光有钱还不行,可能还要涉及不少香火情,否则只能和那些下等杂役,尚可挤在臭烘烘的大通铺,闻着那臭脚丫子,听那震天响的呼噜声,十分煎熬。 夏泽和弥雅,走向那艘庞大如山岳的船只。 此处已经有不下数千人在此排队登船,有身穿黄袍的男人在一张张检阅船票。 夏泽往怀里一摸,两张玉牌被他抓在手心,递出其中一张交给弥雅,收好了,这便是渡船的船票,可别弄丢了。 弥雅心中不悦,但是没有敢有怨言。 二人刚要排队登船,这渡口处风浪极大,一阵怪风吹过,弥雅头戴的幂篱忽然飞起,她想要伸手去抓,结果却仍是慢了一步。 一张精雕玉琢的仙子面容,展露无遗。 不少登船人士只是这么轻轻一瞥,便觉得心都要酥了。 夏泽伸手一抓,那顶幂篱被他抓住,按回弥雅头上,笑道:收好了,可别再丢了。 远处,许多人颇有默契的小声怒骂,责怪夏泽这家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有几个泼皮破落户,甚至动了歹念,想要欺辱夏泽一翻。 却不曾想此时,有位屹立在渡船上的老者见状,打不踏风而来。 他走到夏泽和弥雅身前,小声问道:可是凝雪姑娘吩咐的贵客?夏公子? 夏泽连连摆手,然后拱手道:贵客算不上,想必阁下就是董慎言老前辈吧?晚辈夏某,见过前辈。 董慎言笑道:既然是贵客,无需排队,这位小友,请随我登船。 第二百六十六章 老人家帮一帮 “董老前辈,这的所有人都在排队,我自己在这排队登船就可以了,不劳前辈费心,晚辈在此谢过。夏泽拱手说道。” 头戴幂篱的弥雅,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一阵犯嘀咕,你夏泽是不是有毛病,放着大好的便利不用,在这苦哈哈的排什么队? 董慎言有些意外,旋即笑道:“年轻人,你是我商家的贵客,不必这般拘谨,也不必觉得此举是在给老夫添麻烦。要知道这大排长龙的人群,检验票据的手续颇为繁琐,若是等到你按照手续一步步登上渡船,那才是耽误老夫的时间呢。” 夏泽一听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拜谢道:“有劳前辈了。” 夏泽,弥雅二人,决定跟随董慎言,绕过人群,从别处直接登船。 远处,有几位江湖气息尤为浓重的武夫,早就观察夏泽二人多时,正愁一肚子的火气不知何处发泄。 那为首的络腮胡武夫一脚重重踏地:“呔!站住!这的所有人都在排队,你们二人往哪里去?” 夏泽无奈笑笑,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董慎言背着手,回过身,眼神示意夏泽和弥雅无需理会,由自己来应付。 他踱步走到那几人身前,眯眼笑道:“这二位是我们渡口的贵客,与我们只是先前由于疏忽,才没有招待到位。现如今老朽不过是带着他们迅速登船,请问诸位,有何不妥?” “贵客?这人人都是你这艘航船的乘客,怎么就分出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了?难道只有这二位是这艘船上的贵客,我们这的其他人就不是了贵客了?”那人双臂环胸冷笑道。 “对呀对呀!就是啊,凭什么他可以提前登船?” “这是徇私舞弊!” 在他身后几名同行的泼皮造势之下,大排长龙许久的登船之人,也渐渐生出不满,开始纷纷开口职责董慎言三人。 远处,负责登山手续的几位人员,见此情形就要出言阻止,却被董慎言以心声阻止。看书溂 董慎言将千夫所指充耳不闻,依旧风轻云淡笑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位贵客,你想如何解决?” 络腮胡武夫狞笑道:“不敢当,没别的要求,就想要个公道。老人家,我们和这位小公子小姐同为登船之人,怎么就不一样了?请老人家作答,不然......恐怕难平众怒?” 纵使是夏泽,此刻听闻这大义凛然的话语,都忍不住嗤笑出声了。 既然是要公道,你小子的眼神干嘛老往人家弥雅身上飘?莫不是她身上多出的几两肉,有你的大道理? 董慎言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他走到那络腮胡武夫身前,佝偻着身形,个子只到他的胸膛,眼疾手快,扯下那名武夫腰间的的铜牌,仔细端详。 那名武夫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快,太快了,压根就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四下死一般的沉寂,都被董慎言的随手之举震慑的愣在原地。 唯有夏泽从始至终将董慎言的动作看的仔仔细细,他心里有了数,这董老前辈也是位武夫,而且境界恐怕不会太低。 “老夫方才看了阁下的船票,其实品质不高,在我们渡船上,也就比最次的丙等客房要稍稍高上一些。”董慎言随手一抛,将那枚铜牌交还给那人。 那名络腮胡武夫,脸色顿时通红,一时无语。 董慎言接着将手一翻,夏泽和弥雅手中那枚玉牌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手中,“这两枚玉牌,皆是与我商家有大恩情的贵客,才能拥有的,真金白银都未必能买下来,老夫带这两名贵客登船,阁下可还有异议?” 此言一出,就连部分开热闹不嫌事大的帮腔之人,也安静下来。是啊,人毕竟是真金白银的船票,提前登船又怎么的? 董慎言见那人愈发羞赧不说话,于是背过身,朝着远处那负责手续查办的男子招了招手。 “请您吩咐。”男子说道。 董慎言指了指身后那名络腮胡武夫,朗声道:“这位侠士直言不讳,想来是我们岁寒船号招待不周了。你们负责将这几位侠士带到队伍最前边去,率先上船,也算是我们聊表歉意。” 那名男子点了点头,转身对着那络腮胡武夫说道:“这位客人,此前是我们招待不周,请随我移步。” 趁着这个空档,董慎言直接带着夏泽和弥雅登船。 可余下那几名武夫,处境就尤为尴尬了。 长长的队伍之中,不乏许多预订了上等客房的修士,见着络腮胡汉子为首的一行人,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可以率先上船,顿时心生不悦。 原本还只是悉悉索索的低声咒骂,最后演变成有好些人甚至想要挽起袖子教训教训他们。 最后,那几人只得灰溜溜的跑掉了。 “给董老前辈添麻烦了。”夏泽笑道。 董慎言走在最前边,一听这话回过头,连连摆手,“只不过是小麻烦,商人从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样的小跳蚤,还真不算什么。” 夏泽点头致意,“董前辈为人处世,颇为老道,晚辈该向您多学学才是。” 董慎言呵呵笑道:“夏公子过誉了,但是老夫有个疑问,夏公子行为举止如此儒雅,不像传闻中那个双拳打得大齐王朝低头的武夫,反倒像个才高八斗的状元郎,莫不是老夫走眼?” 言下之意,就是在说你夏泽客气,太客气了,不像个武夫,反倒像个文绉绉的秀才。 弥雅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室公主,听他们一老一少私底下的唇枪舌战,听得她头昏脑胀,于是索性加快了脚步。 夏泽摇了摇头,温和笑道:“武夫读书,秀才练武,从不相悖,不该是引以为耻。” 他看着董慎言那赞叹的眼光,笑道:“只是闲暇之余,看了些待人接物的书籍,让董前辈见笑了。若是前辈要考我诗词歌赋,难免让人贻笑大方,笑掉大牙。” “可若是问拳,晚辈不会退避,一定让前辈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夏泽不卑不亢,武夫砥砺武道,本就该如此,习了拳就该迎难而上,就该向死而生,就该坚信有朝一日自己就该是那苍天在上。 董慎言笑着连连点头:“这才像武夫的傲骨,难怪你夏泽能够以一己之力颠覆整个大齐。有机会的话,老夫还真想讨教一二。” 他带着夏泽二人,登上阶梯,来到这艘庞然大物的仙家渡船之上。 此前那艘渡船,由于个别大能施以障眼法之类的法术遮掩,烟雾缭绕,与寻常的大型船只别无两样,夏泽也没有动用神通观望这座仙家渡船,还纳闷这艘渡船就这点大小,怎么容纳数千人。 可是当他登上这艘渡船之时,才发现自己此前还是太过天真了。 这艘仙家渡船,足足有一座小城此那么大。 或者说不能称之为渡船,夏泽目之所及,是一头身形庞然的鳌鱼,背上驮着一座只有其三分之二大小的航船。 鳌鱼的鳞片在日光下光彩绚烂,熠熠生辉。 两道触须宛如腾飞之龙,牢牢的系在渡船桅杆之上。 时不时有巨大的水泡从海底飘出,那头庞大如岳的鳌鱼发出阵阵低吼,引得大海微微颤动。 而在渡船之上,有酒香四溢的酒肆,有十八般兵器俱全的演武场,有仙家法器、符箓放眼过去琳琅满目的仙家店铺,一应俱全。 戏子优伶,歌喉宛转;说书人说学逗唱,引得旁人连连叫好。 有剑客负剑于背后,立在船头桅杆,气宇轩刚。 武夫修士,不分贵贱在酒肆内划拳喝酒,醉倒一片。 夏泽此前应该算得上是见过不少世面,但是在登上这艘仙家渡船后,心底那个来自乡野的泥腿子少年,才渐渐苏醒过来,虽未说话,兴奋的四处张望。看书喇 即便是皇室贵胄的弥雅也没见过这样气派的场景,时不时就要走走停停。 董慎言看在眼底,心中有些骄傲,到底是少年郎,管你是什么王公贵族,还是乡野村夫,上了这艘渡船一定会心生欢喜之情。 两位侍女,大老远便迎了上来,向着董慎言行礼。 “这二位,便是我们渡船的贵客,暮云,思君,还不见过贵客。”董慎言笑道。 两位侍女,生的肤如凝脂,腰身细如柳枝,面容更是宛如皎皎明月,旋即向着夏泽行礼。 “夏公子,接下来无论有什么吩咐,只管和暮云,思君严明,她们二人一定会尽心尽力做到。老夫还有一些事要禀报,就不奉陪了,请见谅。”董慎言笑道。 夏泽点点头,向着董慎言拱手致谢,他旋即转身离开。 弥雅眉头皱了皱,看向那两个颇有姿色的侍女,那老头先前说的什么?任何吩咐都能完成?然后看着夏泽的脸色就愈发古怪。 夏泽脸上有些许绯红,不过很快还是正了正神色,说道:“有劳二位姑娘,带我去往客房。” 暮云和思君,显然都是颇有教养,带着夏泽进入了那件豪华的客房。 可是踏入客房之时,夏泽还有弥雅,对视一眼,脸色有位古怪。 难怪董慎言跑得如此之快,这么宽敞的客房,装潢高贵典雅,面面俱到,偏偏只有一张床?合着时拿捏不准这小子和弥雅究竟是不是道侣啊。 船舱外,董慎言负手而立,满脸坏笑:“少年郎出门在外,要想办成好事,过程还是得老人家帮一帮。” 第二百六十七章 心神游洞府 弥雅心中一阵不屑,果然,又是这一套。 她虽然从小生活在宫闱,但是有几个来自大周的婢女,关系还算不错,私底下便以姐妹相称。看书溂 她们就常说,江湖上的男人大抵都是这样,装作很为难,不情不愿的样子,然后一到了夜里就会毛手毛脚的,生怕生怕少占了点便宜。 即便是不少有了相好有了家室的读书人,到了外头,遇上了芳心暗许的女子表明心迹,自荐枕席,那绝对是来者不拒。 换言之,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夏泽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于是走上前,和那两位被称为暮云和思君的柔声说道:“那个......暮云姑娘,思君姑娘,能不能行个方便,再开一间雅间,我......” 两位模样标志的少女,对视一眼,有些诧异。 暮云柳梢含月的眉眼里,多了几分惊讶,她心直口快道:“夏公子,您和这位姑娘不是道侣么......” 此言一出,原本脸色就不太好看的弥雅顿时阴云密布。 夏泽满脸尴尬,摇了摇头。 思君一看暮云口无遮拦,连忙凑近身子,悄悄扯了扯暮云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胡说八道。 二人上前施了个万福,暮云向着弥雅和夏泽躬身致歉。 思君毕恭毕敬,缓缓说道:“二位见谅,是我们唐突了。奴家这就着手为公子整理出同样规格的客房,只是如今船上之人颇多,可能要花费些许时间。” 夏泽连忙摆手道:“就是没有相同的也无大碍,大通铺也没关系,没那么多讲究。” 思君哑然失笑,轻声道:“夏公子说笑了,您是我们船上的贵客,哪能让你住大通铺呢,您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夏泽只得点了点头,那两位婢女起身告退。 夏泽看了一眼弥雅,神情里充满着尴尬,像是在犹豫着怎么开口。 弥雅强压心中那股火气,和颜悦色道:“我如今只是夏公子的婢女,就不劳烦公子了,我搬到另一间即可。” 夏泽挠了挠头,和善笑道:“我本来是想说若是开了另一间客房,让小静和你凑一屋,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现在想来,小静未必会习惯。既然你决定搬出去,那我也就不必忧心了,你可以在这稍作停留,一直到暮云姑娘她们安顿好客房。” 说着,夏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盘腿坐下,开始默默运起剑鼎剑诀。 弥雅一时之间惊奇的无语凝噎,默默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生闷气。 “据董老前辈所说,这艘航船还有半日才会远航,可以的话,弥雅姑娘最好还是不要乱跑的好,若是想去什么地方,也最好和我说一声。”夏泽忽然开口说道。 弥雅看了他一眼,手指攥的泛白,语气里充满了些许不悦:“放心,你的学生魏饮溪给我下了一个禁制,若是我远离公子超过十丈之外,就会五脏溃烂而死。” “深表同情。”夏泽闭目打坐,微微点头。 弥雅气得龇牙咧嘴,但是也无可奈何,好在不出片刻,暮云和思君便返回客房,带着她离开。 离开之前,弥雅意味深长的看了专心运剑诀的夏泽一眼,才转身离开。 暮云与思君,将弥雅带入一间同样堪称奢华的客房,轻声细语,关怀备至了一番,察觉到这位姑娘貌似不是夏泽那种健谈之人,于是便告辞离去。 暮云松了口气,她身材相较于思君,要丰满不少,此番举动下某些玲珑曲线更显风韵,“这个董爷爷可真是坏心眼,拿捏不准那位夏公子和那位姑娘的关系,让咱俩趟这个浑水。下次再想让我下船去给他买酒水,我可要克扣些银子,让他长长记性。” 思君掩面一笑,眉眼弯弯,笑不露齿,旋即走上前往暮云背面轻轻一拍,引得女子娇嗔一声,两人笑闹作一团。 思君从背后抱着暮云,双手慵懒的环着她的脖子,脸贴着脸,柔声宽慰道:“好啦,咱们可是这艘仙家渡船上的婢女,这不是我们份内的事嘛。” 暮云点了点头,感受着身后之人的温暖,论身材她略胜一筹,可若是论相貌,她俩在这条船上都是公认的姿容绝代,二者平分秋色。若是论身材丰腴,还是她暮云略胜一筹。 “况且我们本就是被董爷爷带上船的孤儿,早些年流离颠沛的日子,你可曾忘了?董爷爷说了,与人攀谈、打交道,皆是修心,日后正式迈入练气一途,可以免去许多驳杂症结。” 思君眼见暮云逐渐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赶紧找补上一句:“如果连这些客人都应付不来,日后我们二人攒够了盘缠,真的去了牛角山,若是遇上一两个色迷心窍的师兄或是仙师,该如何是好?” 暮云愈发赧颜,只得羞红了脸嘟囔道:“姐姐,别在唠叨了,我也就是在嘴上唠叨唠叨。况且刚才我实在是拿捏不准那位夏公子究竟是不是别有用心,我随口之言,会不会刚好坏了这位公子的好事,惹得他勃然大怒......” 思君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这样看来,的确也不能全怪暮云,毕竟,这条横跨三洲的岁寒渡船,寒来暑往,来来去去多少趟。 有多少人前仙气盎然的剑仙修士,表面上装的大义凛然刚正不阿,到了这条船上,见到她俩这番绝美姿容,都要毛手毛脚的占上她们的便宜。 有几次若非董慎言出言制止,某位拼了命给她俩灌酒的聚窟洲剑修,可就要得手了。 思君摇了摇头;“我看那个夏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暮云噗嗤一笑,看向思君那一双秋水杏眼,打趣道:“这么快就喜欢上了?” 思君愣了半晌,气笑着伸手要去打那个胡说八道的暮云,“胡说八道什么?!” 两个少女笑着闹着,就在廊道里追逐。 “可惜啊,那个夏公子一看就不像是安分的主儿,等到他下了船,姐姐若是还不表明心迹,那位公子远行,姐姐也就只能做一尊船上的望夫岩了咧......” 一时间,暮云脑海里回想起无数才子佳人的故事,最后多半是功成名就的才子负了佳人,所以故事才显得那么凄美,她不由得长吁短叹。 “你没完了啊?”思君已经听了不下数百次暮云这样的揶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因此她双手撑腰,有些不悦。 “好好好,我不说便是。”暮云扑上前一把抱住思君,俏脸贴着思君,反复磨蹭,好一通撒娇。 见此情形,思君噗嗤一声,还是忍俊不禁。 夏泽独坐客房之内,以仙家内视气府之法,化作一枚心神芥子,巡游几大气府。 首先来到那土之本命物,扶摇土炼化过后,开辟而出的小洞窟。 当夏泽立足在那个漆黑的洞窟前之时,不仅目瞪口呆,莫不是这扶摇土的品秩真的太低,才导致炼化之后开辟出来的气府如此的寒酸。 一阵寒风吹过,以细小的颗粒从夏泽身边飞过,他顿时起了疑心,摸索着走入那洞窟,走着走着,逐渐发现眼前有一丝光亮,随着他逐渐的深入,那光亮越来越大,他索性纵身一跃。 刹那间,万里无云,烈日炎炎。 脚下传来一阵踩在棉花团里一般的厚实感,他放眼望去,此处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在他立足处的不远处,则有一位挥汗如雨,卖力挥舞着锄头的少年农夫,将碎石投入那松散的黄沙之中。 那农夫见着了夏泽,微微点头致意,夏泽同样点头回礼,那人便继续卖力干活,像是要将这片荒芜沙漠,全部变成坚实的大地。 夏泽不仅感叹,若是此前大肆挥霍那些山水灵气,这会这位本命物衍化的少年农夫,兴许能少受些罪。 他心念微动,心神芥子竟直接从那片荒漠之中宛如白日飞升一般,来到一处木祠面前。 木祠四周,是一片枝叶繁茂葳蕤的树林,呈缺一笔的口字形将这间木祠围在其中。 木祠以碧绿琉璃瓦盖顶,青石砖砌成,木祠内香烟袅袅,碗碟上瓜果俱全。 夏泽笑逐颜开,那只被他以炼乾坤法诀炼化为木之本命物的木精,此刻正如同一个土皇帝一般,慵懒的靠在那个以老树桩雕刻而成座椅上。 动动手指头,便有几只晶莹剔透的人形小精魅屁颠屁颠的捧着比肚子还大的果子,递到那只小木人身边。 夏泽刚要开口,却听到一旁传来一阵稚嫩的歌声,夏泽转过头,只见打东边来了几十个与眼前那几个如出一辙的小精魅,咿咿呀呀的唱着歌,手里提着小小的水桶,开始浇灌树木。 那木之精猛然睁眼,发现夏泽正站在祠堂外笑着和他招手,差点没一屁股从宝座上跌落,只是一恍神,夏泽便骤然消失不见,让那只作威作福的小木精诚惶诚恐。 最后,夏泽心神一动,来到那三颗鲛珠所在的水府。 脚下,是一个呼啸疾驰的漩涡,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奔腾,涛声不绝于耳。 此地并无立足之地,夏泽那一粒细小的心神,只得悬停于半空。 漩涡中央,光华闪烁,下一刻有三颗被铁索贯穿在一起的鲛珠冲出,瞬间变化成三头狰狞的白色蛟龙,它们张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将夏泽吞没。 夏泽嘴角一挑,心神远遁,重新回归原本的天地。 “公子!公子!外边好热闹,咱们出去走走吧。”陈坛静拉着夏泽的衣袖笑道。 第二百六十八章 吞天未必讲理 在他身前,三个孩子穿戴整齐,兴致盎然,早已恭候多时了。 夏泽撑起身子,面带笑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点头道:“好,正好距离渡船开船还有一个时辰,我们下去四处转转。” 陈洞幽想事情最为紧密,凑到夏泽身前问道:“公子,要不要叫上弥雅,你们之间,不是还存在着某个联系?” 夏泽笑着笑了摇头,欣慰道:“只要我和她保持在十丈之内,她就是安全的。不过无妨,既然你提到了,就去叫他一叫,去不去由她。” “这......” 陈洞幽显得有些为难,他一向恩怨分明,可是对于这个鬼车王朝来的女子,他是打心眼里喜欢不起来。他甚至有些怀疑魏饮溪让夏泽把他带在身边,是不是别有用心。 陈坛静佯装勃然大怒,狐假虎威狠狠一跺脚:“反了你了!公子的话都敢不听了,今天敢忤逆公子,明日就敢上房揭瓦。” 夏泽捏着她的脸,气笑道:“少来这一套,你也去!” “啊......”陈坛静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垂头丧气。 陈洞幽窃笑不已,只是在接触到陈坛静咄咄逼人的目光后,只好悻悻然作罢。 二人一合计,都望向那呆呆站在原地的红色衣袍男孩,牵起他的手,疯也似的冲出门外。 夏泽愣了愣,立时哭笑不得。 走到距离弥雅房门还有十步之遥的位置,陈坛静旋即摆出一副江湖女侠的豪气风范,双臂环胸道:“吞天,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扪心自问,本女侠平日里待你如何?” 吞天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还可以......” 陈坛静眉头微皱,这个二愣子,到底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还可以?不过她还是不拘小节豪气笑道:“如今本女侠有用的到你的地方,你该如何?” 陈洞幽紧咬嘴唇,全身微颤,差点放声大笑。 吞天撇了撇嘴,“有话直说。” “公子让他去叫弥雅,又叫上了我,如今我们又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你,你是不是该尽一份小小的,很小很小很小的绵薄之力。” 吞天点头如小鸡啄米,只是很快竖起五根手指,在陈坛静眼前晃了晃。 陈坛静和陈洞幽对视一眼,纷纷在心中感叹道,这厮如今不好忽悠了啊。 但是身为假想侠客组织的总舵主,陈坛静自然还是要表率一番。 她叹息一声,背着手走到吞天跟前,老气横秋道:“吞堂主,你的要求有些难办,真是叫本总舵主为难啊,不过念在你你入门以来,忠心耿耿,屡立战功,好,本总舵主就做一回主,五根糖葫芦,就五根糖葫芦。” 吞天摇摇头,“五枚惊蛰钱。” 陈坛静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甚至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五枚!还是惊蛰钱!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吞天双手十指相扣,拇指对着拇指,抱在脑后,笑道:“五枚惊蛰钱能买很多糖葫芦了。” 陈洞幽单不由得手扶额,貌似被这个理由弄得十分无,。 陈坛静呲牙咧嘴,怒骂道:“赚死你得了,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吞天就要被本总舵主开除出英雄会了!” 吞天咧嘴一笑:“陈总舵主可以选择不做这笔买卖。” 陈坛静万念俱灰,看向陈洞幽,后者摊了摊手,“没事,公子说了,只要我们开这个口,去不去全由她。” 却不料那小丫头眉头一皱,斩钉截铁道:“不行,我都在公子面前夸下海口了,怎么能失信于他,况且最近公子可是在琢磨着给我们起名字,万一他一不高兴,起的不好听可咋办?” 陈洞幽举手投降,他实在是无法理解陈坛静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本舵主答应你,五枚就五枚,事先说好,你可不要光打雷不下雨,拿了本舵主的银子,就得踏踏实实把事情办好。”陈坛静大手一挥,呵斥道。 吞天点了点头,伸出手讨要那五枚惊蛰钱,陈坛静将手往吞天手上一拍。 吞天接过来一看,竟然只有一枚,刚要开口,却听到陈坛静满不在乎的说道:“本舵主挑大梁,又这么杀伐果断,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半,剩下的四枚,你找副舵主要去。” 陈洞幽如遭雷击。 吞天心满意足的收起五枚惊蛰钱,昂首挺胸走向弥雅房门,却在走到半路露时蓦然停步,转头问道:“若是她不愿意去,那该怎么办?” “她不去你就动动脑子,想想办法,总之只要她去了就万事大吉,若是办不成,那钱就全部还给我!”陈坛静差点没被当场气死,但也只好压低嗓音气急败坏道。 吞天像是似懂非懂,又好似心领神会,再次昂首阔步,叩响了弥雅的房门。 “何事?”屋内,正在打坐调息的弥雅缓缓睁眼。 “我们要去船上逛逛,夏泽让我来问一问你,要不要出去?” 弥雅有些疑惑,既然是问她了,那便表示去或不去,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 “抱歉,还请你回禀夏公子,小女子身体抱恙,恕不奉陪了。” 弥雅开始为自己这番话术沾沾自喜,既不失委婉拒绝了夏泽,又保全了自己的骨气。 她敢如此言语,便是仗着这一路对与夏泽的观望,此人虽然拳术强横却不是蛮横无理的人。 但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件事。夏泽是讲理的人,可他手底下的娃娃未必是,或者说,现如今他懂得道理委实不算太多。 砰然一声,两扇大门轰然破碎,弥雅只觉眼前一阵狂风吹过,下一瞬那个红袍男孩就出现在她眼前,然后果断干脆的一记手刀劈在她的脖子上。 力道刚好大到让她昏死过去,所以弥雅两眼一翻,便晕过去了。 吞天一把抓住瘫软如泥的弥雅手臂,缓缓收回那记手刀,咧嘴一笑道:“我可真是机灵的很!” 循声而来的陈洞幽和陈坛静,看到这一幕,惊得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 陈坛静颤颤巍巍的从自己的钱袋里摸出五枚灵气盎然的惊蛰钱,拍到吞天手中,结巴道:“再......再......再多给你五枚惊蛰钱......记住,打死都要咬定这件事是你自作主张,与总舵主和副舵主无关......” 这艘横跨数洲的仙家渡船,实则是一头修持多年的庞大鳌鱼为主体,即便如此,鳌鱼背上背着的渡船船身也尤为巨大,近乎可以媲美一座小城。 渡船上有售卖仙家酒水的酒肆,有供武夫和修士练手的演武场,也有专门售卖符箓和法器的店铺,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也有远道而来的商人,跨越数洲之后,将购买的货物通过仙家渡船返回故地,大肆售卖。 由于载货量大,相比一般的渡船又要安稳上太多,因此常常有商贾富人不顾渡船传票昂贵的价格,抢破头颅也要搭上关系。 这样的渡船,商家和牛角山各自拥有两艘,分别是春朝,岁寒,载天,覆地。商家的两艘从南到北,从北到南,一来一往。 而牛角山的两艘渡船,则从东南角去往西北角,或是反过来,刚好也是一来一往。 而这些仙家渡船都会在经过一洲国土对应的仙家渡口,若是想换成其他渡船,去往别洲,也无妨。 暮云就是觉得,尽管牛角山给自家的仙家渡船起名大气些,但要说寓意,还是自家的好,毕竟春朝,岁寒,指代着最早和最晚,有始有终,有来有往。 她回过头,只见先前那位与夏泽同行的女子,此刻正头戴幂篱,脚步匆匆,貌似还有些火气? “咋了这是,那位姑娘的怎么走这么快,先前不还好好的吗?难不成那位夏公子趁我们不在,对着那位姑娘上下其手,惹得那位姑娘的不高兴了?”暮云疑惑道。 思君偏过头,瞪了她一眼,暮云只好尴尬的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不再胡说八道。 身后,一青一红男女小童神色飘忽不定,一看就知道是做贼心虚。 夏泽牵着那红袍男孩的手,正说着什么,那孩子也像是似懂非懂,心不在焉。 见着了思君和暮云,夏泽尴尬笑笑,点头致意。 “夏公子是要在船上四处逛逛?不如由小女子带路,您意下如何?”思君温婉一笑,举手投足,恰到好处,让人如品可口清茗,心生暖意。 “有劳两位姑娘了。”夏泽微微点头。 就在此时,只听耳畔传来一声轰隆巨响,而后便是漫天水汽蒸腾,在日光下呈现一道道潋滟虹光。 高高海浪扬起,貌似有庞然大物在海中大步而行,震天响地。 又好似鲸饮吞海,翻涌不止。 陈坛静吓得哇哇大叫,“怎么了!怎么了!” 船上有不少第一次登船的客人,亦是吓得六神无主,上蹿下跳。 “诸位不必慌张,此事并无大碍。”思君见陈坛静等人慌张不已,连忙宽慰道。 夏泽从始至终,神色淡然。 翻涌江面之上,两座几十丈高的搬山力士,身缠锁链,大步前行。 片刻之后,一座巍峨大山,山身上缠腰着厚重的锁链,与两位搬山力士身上锁链相连,渐渐升出江面。 第二百六十九章 无耻之徒 放眼望去,那座巍峨大山有七彩霞光涌动,云雾缭绕。 漫山遍野,苍翠欲滴,依稀能看到许多名贵的奇花异草。 随着两位身形庞然的搬山力士,卖力的以铁链拉动大山,竟有一群仙鹤不断拍打着羽翼,追赶着那座大岳。 这艘仙家渡船上,不少衣冠楚楚的修士和武夫,饮酒作乐,一切如常,仿佛全然没有将眼前力士搬山的壮举放在眼里。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登上这艘岁寒渡船,早已司空见惯。 而那些首次登船远行的客人,见到此等宏大场面,少部分人能够临危不乱,生出一股豪迈之情,其余江湖经验浅薄的,没有吓得满地黄汤,就算万幸了。 夏泽偏过头,眼神询问思君。 那女子微微一笑,将芊芊细手叠放在小腹,躬身道:夏公子莫怕,这两尊搬山力士,乃是聚窟洲太相府阮家之物。 哦?阮家?夏泽倒是听闻过聚窟洲,狐妖阿玉和吕祖,便是要去往聚窟洲,除此之外,夏泽对于聚窟洲的其余事物了解的实在不多。 正是。思君点了点头,轻声细语接着说道,阮家作为聚窟洲的名门大户,拥有一座专门出产仙山的石笋福地,主要以大量的神仙钱供养,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崇山峻岭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经过数十载的修缮雕刻,最后以昂贵的价格卖给那些想要在仙山上开宗立派的宗门。当然,多半是一些财大气粗的,想要开辟下宗的宗字头宗门会购买,灵气寡淡,山体规模,价格不等。 夏泽沉默不语,但是细细一琢磨,娘咧,这个生意有搞头啊,但是要想像阮家这般搬动大山,可不容易。 思君看着夏泽陷入沉思,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两尊搬山力士,相传是太相府老祖阮沧溟独自游历那破碎三洲,在抵达某处大妖腹地之际,偶然发现的两尊远古神灵的残躯,随后在历经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血站之后,才将其带回聚窟洲太相府,召集天下能工巧匠修缮,然后才有了这门营生。 她看向一旁忍不住就要抓肝挠腮的暮云,知道她有一肚子的话憋了许久,于是掩面一笑,转而将剩下的话头递给暮云。 暮云满脸埋怨的看向思君,她这都话都说完了,那自己还说什么嘛?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毕恭毕敬笑道:夏公子有所不知,这太相府阮家,以搬山力士搬动大山去往别处,已有三个甲子光阴,相传阮家老祖,与我们渡船的东家还是多年的好友呢。两家之间,向来和气,若是在海上遇到了,负责催动搬山力士的修士还会到我们渡船上稍作歇息呢。 夏泽点点头,看来两家之间渊源颇深,按照暮云话头里的意思,莫非这艘渡船的老东家,也是位修士? 那两尊搬山力士大步向前,每一步都会让大地震颤,眼看就要登上这座渡口。 猝不及防间,两座身长几十丈的搬山力士骤然停步,然后如同山岳轰然倒塌一般,迅速屈身,眼看就要压向那座仙家渡船。 仅仅是这么一点动作,便引得狂风大作,江水翻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还信誓旦旦的思君和暮云,都愣在了原地,宛如全身血液都被冻住。 渡船之上,四处皆是那嘈杂的尖叫声,不少的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剑修,,见此情形竟直接御剑腾空而起,逃离这艘渡船。 夏泽摆出拳架刚要出手,忽然眉头一皱,转而以双手按住要施展杀招的陈洞幽和吞天的肩头。 弥雅一手掀开幂篱,刚好留出一道缝隙,以眼神询问夏泽。 夏泽面无表情,缓缓摇了摇头。 事出有异,恐怕不简单。 却听身后轰隆一声,有一道人影拔地 而起,高高飞向那两尊搬山力士,力道之大,竟然让这一艘庞大鳌鱼背在背上的渡船都微微震颤,如同枝头被雨滴击中的嫩叶。 董慎言凌空而起,一拳轰出。 夏泽暗自感叹,这一拳力道不小,显然真气运行尤为顺畅,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 其中一尊搬山力士见状,怒喝一声,雷声大作,一掌按向飞驰而来的的董慎言。 本以为如此悬殊的体型,董慎言一定会落入下风。 结果那尊搬山力士手腕处微微弯折,全身瞬间被那股恐怖的拳罡所萦绕,一身金光晃荡如云雾飘忽,眼看就要一屁股倒向身后的江水。 顷刻间,另一尊搬山力士为解前者燃眉之急,眼眸之中金光大放,拳头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金色雷电,一拳轰向与前者僵持的董慎言。 老者躲闪不急,只得以武夫横练体魄硬抗这一拳。 砰然巨响,董慎言不跌,满身遍布金色雷电的他被一拳砸飞,不过在即将坠落江水之际,他竟然强行扭转腰身,双脚重重一踏,整个人悬停于半空。 原本滚动的江水,被他脚下的罡气凝结如冰,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水,然后朝着远处打出他最强的一拳。 夏泽突然笑了,这一拳真是妙不可言,因为这一拳的目标,并不是那两尊大如山岳的搬山力士,而是他们身后那一座巍峨的高山。 幕后操纵那两尊搬山力士之人,显然是慌了,千里迢迢运输那座仙山,若是让它就此损毁,或是直接沉入海底,想要处理起来也绝非易事。 两尊搬山力士,不得不共同扑向那道飞驰而出的拳罡。 轰隆一声,两尊搬山力士身上锁链尽断,中拳处甚至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然后向着江岸两头倒去。 不过他们抢在最后一刻,强行将那座山岳抵住,不让其落入水中。 还藏头藏尾的,阁下莫不是觉得我岁寒渡船只是商家的附属,不会被商家前去问责?董慎言冷笑道。 误会误会!误会一场! 话音刚落,有数九道人影,从那座山峰之上飞出,竟然人人都是带有本命飞剑的剑修。 为首的其中一人,相貌俊朗,身穿一袭白衣,一负手于背后,另一手貌似提着一个浑圆之物,乘着一把青色的长剑,疾驰而来。 而其余八人,各自跟在他身后两旁,这才好不抢了他的风头。 夏泽敏锐的察觉到,思君见了一眼那男人,旋即脸色阴沉,就连一向开朗的暮云,眼底里也多了一丝类似忌惮和厌恶的情绪。 董慎言冷哼一声,纵身向后一跃,稳稳立于船头。 待到那人御剑来到此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为首那人的手中,提着的竟是某个血淋淋的头颅,被他随手扔到了甲板之上。 头颅滚了好几圈,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来到了夏泽脚边。 陈坛静吓得哇哇大叫,夏泽默默的将她拉过,用衣袖替她遮挡视线,轻声宽慰。 误会?阮公子,可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什么样的误会,能够让阮家的搬山力士,对我们岁寒渡船出手?董慎言没好气道。 男人笑了笑,拱手道:董老前辈有所不知,我们软包的这尊搬山力士,需要我们几位同时供养灵气,方能催动。却不曾想不知何时得罪了人,有人在途中设伏,企图取我性命,经过数月的舟车劳顿,我们几位早已是疲惫不堪,遭逢刺杀一时之间乱了阵脚,才让那两尊搬山之物失去控制,还请董前辈见谅。 董慎言神色如常,也不言语。 而这番看似合理的话,在周遭之人听到耳朵里,就显得有些值得玩味了。 既然搬山力士失控是意外,那为何在董慎言出手即将伤到那座大岳之时,又那么巧合的挡住了? 哦,遇刺?我倒想看看,什么样的刺客,能伤到你阮河岳阮大公子。董慎言说道。 阮河岳嗤笑一声,努了努嘴,示意夏泽脚边的那颗头颅,既是始作俑者。 渡船上已经有看不过阮河岳无耻行径之人,开始出言谩骂,四下嘘声一片。 那同行九人,见阮河岳被人讥讽,下一瞬心念一动,纷纷祭出本命飞剑,杀向人群。 董慎言大惊,却来不及阻止。 人群之中,那个言辞最为激烈,动作手势最为粗犷奔放的汉子,瞠目结舌。 他的额前,悬停着一把红色飞剑,只要再往前三寸便可瞬间洞穿他的头颅。 晚辈深知董老前辈拳法凶狠,可是现如今不管我说的再怎么不可信,前辈最好还是信一信为妙。阮河岳调笑道。 这便是剑修,同为练气士,借着本命飞剑却可以比寻常修士要拔高一个境界。 董慎言叹了口气,既然是误会一场,还请几位率先离开,先前种种,董某可以既往不咎,我们的航船即将驶出渡口,还请阮公子不要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阮河岳一拍脑门,佯装幡然醒悟道:哎呦,瞧我这记性,差点耽误了正事,老前辈莫怪。只是先前我们一行人遭遇了刺客,不免有些疲惫困乏,一时半会还真没法子挪动这两尊搬山之物...... 吞天皱了皱眉,算是听明白了,随机脱口而出道:真是无耻之徒。 第二百七十章 养狗之人和打狗之人 吞天声音不大,但是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这一片的船客基本上都听见了。 陈坛静急得就要去捂住他的嘴,草率了呀吞堂主,行走江湖路见不平固然重要,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不是? 对面可是有十个剑修啊,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那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没有? 陈坛静小脑袋里,各种关于行走江湖的金玉良言,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相比之下,陈洞幽就表现的冷静多了,也不过多言语,默默汲取周遭灵气,以便随时翻脸。 远处,阮河岳右侧的那位黑衣剑修刚好听到吞天这一句肺腑之言,脸色一沉,便迅速催动飞剑杀来。 包括此人,十位剑修修为参差不齐,除了阮河岳是第八楼法天境炼气士外,其余人的修为大多徘徊在刚刚踏入中五境。 他当然知道这老匹夫拳法高深,也清楚这艘船上一定不会只有董慎言一个九境武夫,但是此人平日里和阮河岳寻欢作乐,向来是习惯了狐假虎威的行事作风,仗着人多,选择直接对吞天下手。 他当然可以考虑留下那小娃娃一条性命,但是务必会切下他一条舌头,让他长长记性。 「你!」董慎言勃然大怒,就要抽身去救。 虽然他也知道,那飞剑势头极快,即便阮河岳不会加以阻拦,能救下来的希望,也是十分的渺茫。 暮云和思君也惊呼一声,董慎言显然是来不及了,那孩子像是吓傻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任凭那把飞剑没入眉心。 「诶?」祭出飞剑之人,忽然发现那名小娃娃安然无恙,而自己的那柄飞剑,竟然与自己彻底失去了联系,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本还企图以话语乱董慎言心境的阮河岳,此刻也不得不为之侧目。 祭出飞剑之人,名为冯崩,是阮河岳的仆从,因资质尚可,自小也得了阮家大量的资源倾斜,竟然也孕育出一柄本命飞剑,成了剑修,因此被阮家家主赐给阮河岳作为仆从和护卫。 他不禁有些惶恐,看了看阮河岳,莫非船上还有高人?见不惯自己欺负一个孩子,这才收了自己的飞剑? 他暗自捏了捏手心,壮了壮胆子,蓦然喊道:「是哪位高手暗地里出手?」 四下鸦雀无声,不少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见无人应答,冯崩心底的恐惧减轻不少。 若是今日丢了飞剑,就算平安无事的就回到聚窟洲太相府,日后也免不了被厮混之人嘲笑一番,日后还怎么混? 「还我飞剑!」冯崩脸色涨红,蓦然大喊道。 此言一出,人群先是一愣,渡船之上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荡然无存,接近着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越是这样,冯崩越是觉得面上无光,早知如此,自己呆在一旁看着便是,出什么头啊,现如今本命飞剑都被人收了,万一遇上某个大能,那还真是倒了血霉了。 就在此时,包括阮河岳所有人在内,忽然发现在那红袍男孩身前,有个身穿青衫的少年,缓缓蹲下身子,捡起那颗惨死之人的头颅,用手帕轻轻擦去血污。 阮河岳觉得饶有兴致,这人胆敢在他和其余九个剑修在场的情况下,做出此举,与公然挑衅他有什么差别? 冯崩眉头微皱,忽然笑了,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也好,现如今如此的颜面尽失,刚好让这小子祭剑,杀鸡给猴看,后边也好跟那个收了他飞剑之人讨价还价。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大步走向夏泽。 董慎言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释然一笑,对着眼前的阮河岳笑道:「坦白说,你聚窟洲阮家少主的面子很大,大到 我原本应该一巴掌直接拍死你。」 阮河岳不明就里,但还是面带笑意问道:「哦?我还真想听一听董老前辈的那个但是?」 董慎言摇了摇头:「在我这没有这个但是,有句话叫打狗还得看主人,可现如今养狗的人没管教好自己的狗,当场暴毙也不是没有可能。」 阮河岳的手攥的微微发白,他倒是听出了董慎言的一语双关了。 阮河岳眉毛一挑,语气轻蔑道:「董老爷子不妨把话说的再简单明了一些。」 董慎言掏出酒壶,悠哉悠哉喝上一口酒水后,讥讽道:「信不信由你,今日都不用我和其余几人出手,只要你们再继续胡搅蛮缠,自有高手会收拾你,你和你养的狗的下场只会无比凄惨。」 「哦?」阮河岳望向远处那个依旧从容不迫擦拭血污的少年。 董慎言所说的高人自然是他了,只是阮河岳弄不明白,即便是他这个八境炼气士,都看不穿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修士?武夫?境界高低,一概不知。 冯崩气势汹汹来到夏泽身前,粗着嗓子问道:「喂,小子,我们公子大驾光临,你怎么敢如此无礼,况且这个刺客是我太相府的仇人,你替他擦拭,不就是与我太相府为敌?」 夏泽充耳不闻,擦拭依旧,待到那白色的手帕彻底染红,那颗头颅的面容逐渐清晰,竟然是位皮肤黝黑的老者。 他眼眸之中,光华流转,依稀能看到一些零散的画面。 烈日之下,某位老者正卖力耙田,挥汗如雨。 「我跟你说话呢!是不是你收了我的飞剑?!」冯崩勃然大怒。 见夏泽仍不理会他,他一时气急,恶向胆边生,一手化爪,抓向夏泽的脖颈。 这一招若是命中,以他七境大修士的修为,普通人的脖颈会在被瞬间拧断。 暮云一声惊呼,就要抽身去救,结果被思君一把拉住。 冯崩惊奇的发现,自己近乎使出全力的一爪,被那个红袍的小男孩以稚嫩的拳头抵住。 这怎么可能?以他七境修士的修为,即便是体魄不敌对等境界的纯粹武夫,那一拳的杀力也绝对不容小觑,可现如今那个孩子仅仅一拳就挡下了,而且神情貌似也尤为轻松。 下一瞬,吞天踏前一步,变拳为爪,反手抓住冯崩手腕,暗暗发力。 冯崩顿时痛不欲生,跪倒在地惨叫连连。 阮河岳眉头微皱,无需他多言,身后七位剑修,瞬间出手,杀向夏泽和吞天。 阮河岳看了一眼董慎言,见对方毫无出手阻拦之意,笑道:「董老前辈莫不是要趁我抽身腾飞之际,用飞剑背刺我?」 董慎言看了他一眼,手一翻,一柄遍布古朴纹饰的飞剑从窍穴之中飞出,然后被他屈指一弹,深深钉入桅杆。 他笑道:「你知道的,剑修与剑修厮杀,生死只在瞬息之间,老夫都让到这个程度了,你还不敢出手?」 七位修士,齐齐升空,将夏泽等人死死围在其中。 「住手!休要伤人性命!」人群之中有人大喊道。 不少侠士看不惯阮河岳等人飞扬跋扈,想要仗义出手,帮夏泽解围,结果下一刻,他们就愣在原地,嘴巴张的老大。 另一道青色身形拔地而起,手持铁扇迎上那七人。 其中一人名为张浊,六境剑修,刚要从窍穴之内,祭出本命飞剑,陈洞幽抡出铁扇,硬生生砸在张浊窍穴之上。 他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陈洞幽缓缓屈身,摆出夏泽传授给他的某个古朴拳架,以拳架出手,能快人一步。 陈洞幽忽然微微侧身,迅速打开那道玲珑 铁扇。 一道黑影迎面而来,须臾后叮的一声脆响,一柄飞剑被铁扇一举击飞。 陈洞幽测过身,那名六境剑修显然没料到陈洞幽竟然能够挡下他的飞剑奇袭,当场愣住。 陈洞幽气运九转,朝着那几人猛地一挥扇。 一阵凶狠无比的狂风席卷而来,将那人吹飞出去,滚入江面,生死不知。 其余几人,亦是吓了一跳,不过他们反应极快,御风而起躲过了这一击,然后各自以自身飞剑向着夏泽袭来。 一道寒光,一闪而至。 其中一位剑修,猝不及防间,胸膛之上绽放出一朵鲜红的血花,就连自身那一把飞剑也当场破碎,倒在了地上变成一具尸体。 船板上,弥雅手持一柄蓝色长弓,另一手挑动弓弦,周身雾气蒙蒙。 一阵狂风吹过,那顶黑色幂篱被风吹起,这才展现出弥雅宛如神仙般的容颜。 渡船上,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女子不就是方才引起骚乱的那位吗,没想到此人身手如此聊的。 「你在找这个?」吞天看向眼前被他牢牢锁住手臂的冯崩,笑道。 冯崩疼得脸色苍白,早已说不出话。 说着,一柄飞剑从他红色的袖袍之中滑落,然后被他迅速刺向冯崩眼眸。 千钧一发之际,吞天忽然停下,将飞剑往地上一插,松开了冯崩手臂,冲向了远处的阮河岳。 眼见那孩童来势汹汹,立即有一名名为袁韬的剑修横在阮河岳身前,迅速递出一拳。 吞天视若无物,一往无前,结果又有一柄飞剑,从袁韬手心飞出,直取吞天胸膛。 「当心啊!」暮云忍不住大喊。 轰隆一声,血花四溅,吞天原本身前那人,瞬间被一拳打的尸骨无存。 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飞剑多的是 对于这一类心狠手辣,动了杀心之人,吞天一向杀伐果断。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与夏泽心念相通,极少做错事。 他并未过多停留,一拳轰碎那两柄飞剑,脚下一震,四周弥漫血气绽放如花开。 驹窗电逝间,他的身形一闪而至,早已来到阮河岳身前。 董慎言嘴角微挑,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落在六丈之外的桅杆之上。 下一瞬,吞天一击势大力沉的重拳,轰向阮河岳。 阮河岳嘴角轻挑,眼神示意其余人等不必出手,他自己一人便可轻松应对。 冯崩苦着脸,回头看向胸有成竹的阮河岳,有苦难言,自己公子这怕不是要吃大亏啊。 轰隆!果不其然,砰然巨响过后,船上的所有人惊奇的发现,堂堂太相府的长公子阮河岳,竟然被那个乳臭未干的红袍男孩一拳打的倒飞出去,最后重重的砸在船壁上。 阮河岳满脸错愕,面皮抽搐,有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想要用手擦去嘴角血迹,却发现双手不听使唤,定睛一看才发现双臂之上,多了两个拳头形状的小坑。 手臂颤抖,已然麻木,而他身下立足处已经出现了蜘蛛网般的塌陷,足以见得这一拳力道之大。 若非他八境炼气士的体魄,早已不是寻常的凡夫俗子可以媲美,这一拳下去,他的下场不会比先前被吞天一拳打烂身躯之人要好到哪里去。 恍惚间,吞天动如雷霆,再度一拳杀到。 只是这一次,蹲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阮河岳,忽然身形一晃,如零散烟尘,杳杳冥冥,以至于吞天这力道沉重的一拳,竟然落入了空处。 吞天来不及收势,一拳将阮河岳依靠的船壁,打的粉碎。 猝不及防只见,阮河岳骤然出现在吞天背后三丈开外,袖袍一抖,一黑一白两颗浑圆之物夹杂着躁动的真火与雷光,激射而出,杀向吞天。 起初只有拇指节大小,瞬息之间已经来到了吞天脑后,变作拳头大小。 巨响过后,火光四溅,白雾蒙蒙。 阮河岳不禁放声大笑,这一黑一白两大棋子,乃是他的金之本命物,无形之中,金主杀伐,杀力甚至在他的飞剑之上,他做过最坏的打算,若是今日真的与董慎言动起手来,这个本命物至少能重伤董慎言,让他得以全身而退。 白色烟雾,陡然被一道极快的身影刺破,阮河岳脸色大变,吞天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前,这一次拳劲比此前几次要重得多。 千钧一发之际,轰隆一声,吞天这一拳未能触及阮河岳身躯,而是重重砸在一张遍布围棋棋盘纹路的壁垒之上。 吞天眼神轻蔑,并非他只有拳法这一个对敌手段,而是他身为大妖的许多神童,一旦在缥缈洲上动用,便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单单以拳法折磨消耗对手,很有意思不是么? 剩余六位剑修,陈洞幽和弥雅,各自对上三人。 原本那六位剑修以为这应该是一场单穿碾压的战斗,毕竟他们六人皆是剑修,飞剑之快,飞剑数量之多,许多修士武夫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飞剑摘下头颅。 这便是剑修的强大,蛮不讲理的强大。 可现实却是完全相反的,余下六人竟鲜少有人能够祭出飞剑。 每当有人妄图催动灵气,将飞剑从窍穴中唤出,陈洞幽便会忽然杀到,一扇子敲在上边,将那已经冒出剑锋的飞剑打回窍穴之中。 不消片刻,那几位剑修皆因灵气阻滞在关键窍穴,面色涨红,苦不堪言。看向陈洞幽的神情,也充满了怨毒。 趁着陈洞幽疲惫之余,终于有一人的飞剑顺利祭出,就在他 想要操纵飞剑杀敌之际,一道蓝色灵气从远处杀到,重重轰击在那人右胸,将他打得倒飞出去。 弥雅手挽长弓,脸色苍白,呼吸有些急促,若不是她的修为被魏饮溪的钻心蛊封印,刚才那一箭应该能够直接要了那厮的性命,这几个杂碎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这灵气运行的方式,还有如此卓绝的箭术,那女子是鬼车王朝的人!终于有眼尖之人认出弥雅的身份,惊呼道。 人群一片哗然,鬼车王朝作为缥缈洲北部的大王朝,常常南下进犯,向来是与大齐大周两个王朝水火不容的,几乎到了见面就要大打出手,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女子怎敢来到这里,还堂而皇之的显露身份? 夏泽缓缓起身,捧着那颗头颅来到冯崩身前,神色淡然。 冯崩怔住了,就在刚刚,他甚至没有看清夏泽的动作,那人便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面前。 再说一遍,他是刺客?夏泽捧着那颗脑袋问道。 冯崩身抖如筛糠,面如死灰,半晌说不出话。 夏泽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暗暗发力,冯崩顿时疼得惨叫不止。 夏泽一字一顿道;说啊,他到底是不是刺客? 冯崩疼得拼命以手捶地,惨叫道:不是!不是! 夏泽冷笑道:哦?不是?那就是你们阮家栽赃嫁祸,污蔑好人咯?那你倒是说说,他究竟是谁? 他......他只是个可怜的农夫......阮......是阮公子想出了这个计谋,将他杀了,妄图给岁寒渡船找些麻烦......饶命,饶命。冯崩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夏泽的手,已经快要把他的头颅捏碎。 人群再次哗然,甚至有义愤填膺之辈已经打算对阮河岳群起而攻之。 这样啊。夏泽释然笑道。 混账!贪生怕死之辈,怎敢满口胡言,污人清白!阮河岳眼神阴鸷,勃然大怒,这厮虽然是他的心腹可是为了苟活供出了他,那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他屈指一弹,又有一黑一百两颗棋子飞出,分别杀向夏泽和冯崩。 冯崩三魂七魄已然吓得死去大半,闭上了眼睛等待死期降临。 未曾想,夏泽巍然不动,两柄飞剑从袖袍之中杀出。 剑光一闪,将那两颗棋子当空炸碎。 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不少人幡然醒悟:剑修?那少年竟也是一位剑修,难怪敢和阮河岳扳手腕,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几境的剑修。 夏泽自然将这些话语听了进去,不由得笑了笑。剑修?现如今她大概只能算得上是养了许多飞剑的纯粹武夫吧。 夏泽越过跪倒在地的冯崩,他今日要讨个公道,替那个冤死之人讨个公道。其实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若不是他夏泽没有那么多奇遇,这样的事情碰到他头上,他是管还是不管?管不管得了?怎么管? 但是现如今命运一步步将他堆砌成如今这副模样,那他便只会一步一步走到终点。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陡然间,有人大声提醒夏泽当心。 只见那看似已经无力出手,跪倒在地的冯崩,突然起身一手攥住一把匕首刺向夏泽背心。 他已经背叛过阮河岳一次,思前想后,冯崩惊出一身冷汗背叛阮家的代价,可不是他一个只会拍虚溜马的小厮能够承受的过来的。 唯一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便是趁夏泽不备,拿下他的人头,时候不管阮河岳信不信,就一口咬死自己是为了让夏泽麻痹大意,才假装投敌。 夏泽微微侧身一手握拳,反手向后一砸,那来势汹汹的冯崩门面顿时塌陷。 冯崩整颗头颅炸裂,倒在地上。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好重的拳劲,难道此人不是剑修,而是纯粹武夫? 而此时的阮河岳正不断与吞天苦苦缠斗,体内各处气府的灵气已经趋近枯竭,奈何眼前的红袍男孩,尤为缠人狡猾,屡次干扰他的心神不让他祭出飞剑,逼的他只能以咫尺物内的法器符箓与他对拼。 但是此***劲之中,在先前的厮杀过程中,已经毁去了他数十件珍贵法器,气的他直骂娘。 眼见冯崩殒命,他也顾不上面上无光,冲那其余六人叫道:速速解决其余人,那小子是剑修! 恍惚间,又是一拳砸到,这一次阮河岳为了通知其余人,这就露出了破绽,被吞天一拳轰飞!重重砸落在那尊巍然不动的搬山力士手掌,大口吐血。 其余六名剑修自然是不会不听他们的命令,只是此时他们与陈洞幽弥雅轮番捉对厮杀,早已是筋疲力竭,没有当场昏死过去已经是极为不易。 猝不及防间,两位武夫眼神对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祭出两道飞剑,迅速杀向夏泽。 夏泽身形微动,两条袖袍晃晃悠悠,相投退出数丈,然后猛然停步,一拍腰间朱红色葫芦,便有两把飞剑,应声飞出与那两把飞剑针尖对麦芒。 养剑葫芦!没想到这少年竟然有养剑葫芦,看来此人的来头可不小!有人眼馋道。 继续以飞剑围杀此人,他已经不能动了!阮河岳擦去脸上鲜血,蓦然大喊。 夏泽望向阮河岳,眼底里有了一丝赞叹的神色,此人果然不是平庸之辈,竟然只是观察他行步,便能洞察到玄机。 剩余四位剑修有些不明就里,不能动了是什么意思?不过阮河岳的话还是要听的,于是又有两人祭出飞剑。 这一次,夏泽果然没有后撤,而是再度拍向腰间养剑葫芦。 又有三把飞剑,嗖嗖嗖应声飞出。 人群哗然,有些人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一柄飞剑,一闪而至,瞬间贯穿其中一位剑修胸膛。 夏泽大步上前,杀向其余五人。 我飞剑多得是! 第二百七十二章 他竟然是二境修士! 夏泽祭出飞剑,当即斩杀一人。 其余五人本以为陈洞幽、弥雅等人会一拥而上,联手将他们一网打尽,却不料在夏泽祭出飞剑之后,那极其难缠的两人竟然就此退下,立在一旁。 五柄飞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寻常人拥有两柄飞剑,已经是极为不易,此人飞剑之中,一定混杂了些许仿剑。阮河岳的声音在余下五人心湖之中响彻。 听到这话,他们心中的惊恐随即消散大半,可是很快,另一个恐怖的念头开始在他们心中杂草丛生,什么人能够同时拥有五把仿制飞剑,甚至有可能不止五柄飞剑。 夏泽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甚至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水,一拍养剑葫芦,头顶盘旋的三柄飞剑便再度飞入葫芦内。 只有一青一红,两柄飞剑伴随在他身侧。 那五人不动,夏泽固然是一步也不会动弹,趁机汲取着周遭灵气到引入气府。 弥雅脸色苍白,陈洞幽也在此时尽显疲态,唯独吞天不依不饶,脚下一震杀向阮河岳。 风驰电掣间,一座不动如山的搬山力士,抬起斗车大小的拳头,伴随着金色的雷电,一拳轰向吞天。 金色雷电与拳罡交织,最后猛然炸裂。 吞天再度站定之时,背部被人轻轻抵住,回头一看,出手救下他之人正是董慎言。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能打的赢。吞天撇了撇嘴。 董慎言哈哈大笑道:乳臭未干的娃娃,口气倒是不小。 吞天皱眉,然后很快看向夏泽,然后轻声说道:老爷爷,谢谢你啊。 董慎言一愣,问道:你这小娃娃,先前不还是对我出手之事心存不满,怎么这会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吞天笑而不语,看向别处,董慎言一愣,看向远处满脸疲态,疯狂汲取灵气的夏泽,旋即恍然大悟,笑着点头。 半空之中,朦胧雾气夹杂着些许的金色电光,缓缓散去,此时先前打退吞天拳招的搬山力士,这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一双眼眸如鲜血般通红,好似高挂于天际的灯笼,整座身躯上霞光摇曳,同时又弥漫着庄严的咒文,只见它缓缓打开抱合的双手,将盘坐在内的阮河岳摊开放在掌心。 此刻的他七窍流血,双眼遍布血丝,显然是在此前的缠斗之中受了伤,现如今又要耗费心神和灵气去驾驭如此庞大的搬山力士,自然是不好受。 谁能摘下那小子的头颅,那枚养剑葫芦就归谁所有。其余人等,杀的越多,便可根据数量占据此人飞剑。 阮河岳的声音,再度在无人心中响起。 其中一位黑衣剑修反应极快,率先从那五人背靠着背恶防御状态脱出,一手持剑,同时另一手手掐剑诀操纵飞剑。 阮河岳不禁面露笑意,身为阮家嫡系,自幼便被灌输教育所谓用人之术。 能为好友者谁,贪生怕死,贪财好色之辈,为上者。对于高处不胜寒的强者而言,朋友便是一步步攀向巅峰的垫脚石,只要有人心存贪念恶念,便可轻易为我所用。 嗖的一声,夏泽一个瞬步跃向左边闪过那一道飞剑封喉,而后便是那黑衣剑修一剑横扫。 叮的一声脆响,夏泽身旁左侧那一柄红色飞剑流霞,一剑刺出,霞光荡漾,霞光之中无处不是剑锋,以至于原本是那位黑衣剑修率先出手,最后反倒变成了他不得不被动防守夏泽的飞剑。 夏泽仍是一步步提,甚至是接着飞剑强悍的势头,开始大步向着身前推进。 那名剑修苦苦支撑之余,心思尚且还算是缜密,夏泽此时脸色煞白,显然也是消耗极大,况且他半步也不退,显然是只要脱离了那几人 的范围,他便会容易卖出破绽。 这位剑修不得不感叹阮河岳眼光和经验之毒辣凶狠,接下来只要当心夏泽养剑葫芦内的飞剑即刻,即便是没能摘下他夏泽的头颅,退而求次其,出其不意斩杀其余几人,那也不会亏的太多。 剑指一晃,原本远远飞驰出去的飞剑,倒转剑头,电光火石间便一闪而至,竟然成功刺破夏泽肩头。 董慎言心下一惊,就要御空而起拳杀几人。 他是忌惮的从不是什么阮家,而是这一艘仙家渡船上所有人的安危。 其实这艘渡船上除了他,还有一人与他境界相差无几,甚至是更胜于他,只不过这人此前刚刚遭遇一场大战,竟然偶然间破开了瓶颈,即将迈入武道止境,因此庇护渡船之事便暂时全权由他董慎言负责。 他是听闻过夏泽的来历的,自然不相信区区几个剑修能够伤到他分毫,但是凡事只怕万一,万一真的迎来了那个万一,可就不是他董慎言一个人的脑袋能担得住的。 老人刚要出手,却忽然驻足停步,只因肩部负伤的夏泽以心声与他言语了一句。 他摇了摇头,无奈笑道:心眼子是一个比一个多。 那黑衣剑修眼见一击得逞,不由得大喜,脚下重重一踏,趁着夏泽负伤心神不定,两柄飞剑晃晃悠悠之际,迅速闯入两柄飞剑中央,一剑刺出。 夏泽脸色微变,仍是一步不退,拧转脚尖身躯撞向那剑修,同时架起臂膀,抵在那长剑靠近剑柄处。 船板之上闷响一声,黑衣剑修脸色微变,因为夏泽这一手几乎是将他的力道卸去超过半数,不过趁着这个间隙,他以手牢牢抓住夏泽手腕,将两人锁死在一起。 那柄飞剑也很快折返回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一剑封喉。 夏泽呼吸急促,两柄环绕在周身的飞剑也晃晃悠悠,似乎是格挡这一剑已然是筋疲力尽,没有余力防备那背后的飞剑。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夏泽并未有多余的举动,面对来势汹汹的飞剑,身形宛如粼粼波光,竟然凭空消失不见。 黑衣剑修愣在原地,瞠目结舌,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踏实触感,甚至差点一个不留神被自己的飞剑戳死。 夏泽身形重新浮现,满脸的无可奈何,那黑衣剑修终于确认了先前的一切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还是低阶修士最不入流的那一种。 他气笑道:他娘的,这小子不是武夫,就是个二境修士! 人群一片唏嘘,二境?他娘的骗鬼呢,二境修士就能有这么多飞剑? 那剩余四人也是将信将疑,不过在纵观夏泽与那黑衣剑修厮杀片刻之后,终于是确定了那个念头,心头那座大山也卸去了。 也有人曾经有过一个大胆的念头,万一此人并非剑修,而是一个武夫,但是一想到那个武夫会如此的畏首畏尾,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四人分别从四个方向杀出,各自手持一张锁剑符,用于应对夏泽剩余的飞剑。 即便到了这个关头,仍有人在一旁观望,原本奋力与他们的厮杀的陈洞幽、弥雅等人,似乎是都感觉有些困乏了,竟然就这么带着等待二人分出胜负。 那黑衣剑修眼见二人拼杀已然到了收尾关头,眼神凶狠,一剑横扫而出,凌厉的剑气席卷而出,被夏泽以飞剑绞碎。 他再度将剑指一晃,一道飞剑斩落。 危机关头,夏泽果真将手往那养剑葫芦上一拍,就要唤出剩余飞剑。 说时迟,那时快,四人同时将那手中的锁剑符抛出,飘飘荡荡间,夏泽养剑葫芦内的飞剑流光,甚至还未来得及变作飞剑真形,便被那四张飞剑符箓牵引而去。 陡然间,四 人手中多了一个鸟笼式的牢笼,在那其中便是不断挣扎的飞剑。 胜券在握,夏泽最后一丝的机会也丧失了,接下来只要群起而攻之便可。 砰然巨响,四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只见那黑衣剑满脸错愕,紧接着他的脸上便开始鲜血四溢,整颗头颅如同西瓜破裂一般,轰然炸裂。 漫天血色弥漫,血色退去之后,众人看到的是夏泽一脸茫然,不关我事的欠揍神情。 熟悉夏泽作风的吞天、陈洞幽等人,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但是憋笑起来,也不容易。 弥雅收起长弓,重新带好幂篱,望向很是无辜的夏泽,不禁感叹道,此人的城府说不定要在那魏饮溪之上。 阮河岳蹭的一下站起身,一脸惊愕,莫非此人当真不是剑修,而是武夫? 夏泽跪倒在地,大口喘气,然后从袖袍内抛出一柄沾血飞剑。 四人交换眼神,下一刻齐齐杀向夏泽,其中一人在半路停下,然后从窍穴之内,祭出两件不断飞驰的本命物,各自掌控火焰和岩石砸向夏泽。 夏泽迅速起身,收起那人畜无害的无辜深情,再度掌控飞剑分别迎向了巨石和熔岩。 两名剑修见夏泽露出巨大破绽,再也顾不上太多,当即御剑而下,分别以各自掌控的凶狠剑法,卷出迅猛剑气。 夏泽嘴角微挑,众目睽睽之下,再度拍向腰间葫芦。.五 难不成?!阮河岳再也坐不住了,顾不得确认真假,开始以秘法逐步掌控身后这座搬山力士。 飞剑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又有两把飞剑从养剑葫芦内飞出,身形快如霹雳,对于立功心切的两人来说,无疑是一场浩劫。 飞剑有名,落玉盘。那柄白色飞剑瞬间化作无数弹条玉珠,不断碰撞,将那两名剑修一身血肉禅食殆尽,化作白骨。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仗义执言 时间仿佛凝结,那两柄飞剑在吞噬掉两名剑修血肉过后,就这么化作流光,径直飞回养剑葫芦。 夏泽趁着众人错愕之际,抓起一张破布,迅速自那模糊血迹之内一通摸索,然后将那三柄沾满血迹的飞剑一通擦拭,然后伸入袖袍之内。 有了袖袍遮挡,那枚商家蔡凝雪所赠的日进斗金玉牌,光华被遮掩,将三柄飞剑尽数收回。 阮河岳恨得牙根痒痒。 嘿,还是个贪财的主儿。董慎言笑哭笑不得。 本以为剩余那两位剑修,会直接逃之夭夭,未成想那两人只是简单的眼神对视,便再度向着夏泽杀来,只不过相比此前那急功近利的两人,这两位手中多了一捧锁剑符。 一时之间,船上皆是唏嘘嘲弄之声,都是在讥讽阮河岳一众人以多欺少,行径还如此卑鄙无耻。 阮河岳难看的脸色缓和不少,至于那些满嘴唏嘘之人,他压根没放在眼里。毕竟,强手与强手之间厮杀,生死一线只在瞬息之间。手段频出,克敌制胜,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若是单纯追求个光明磊落,那江湖之中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生死仇敌? 那余下两人,倒是比此前殒命那几位要机灵上不少,日后值得阮家稍稍栽培,至于那枉死之人,他阮河岳连半句真诚的话都懒得说上一两句,因为不值得。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董慎言,貌似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于是大袖一挥,头顶方圆数十丈内,竟然默默开始呈现出纵横交错的壁垒,看样子像是一副辽阔的围棋棋盘。 有不少剑修心知不妙,当即无心看热闹,立时御剑想要远去,却不料即将飞出那棋盘范围之际,一颗硕大无比的黑色棋子从天而降,将那名剑修连同脚下长剑一同打入水中。 片刻之后,那名剑仙艰难浮出水面,虽然尚有气息,但是脸色惨白全身遍布古怪的咒文。 人群愕然,片刻之后不少人已经开始放声怒骂,有人见识到那头顶棋盘的诡异之处后,不敢御剑升空,只敢以自身法器轮番压向头顶棋盘。整个仙家渡船上,从未像如今这一刻这般团结一心。. 这一头各种灵宝法器,轮番轰击头顶棋盘,这一头,那两位余下的剑修手持锁剑符,迅速杀向夏泽。 不过他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左边那位剑指虚指,嘴唇紧闭同时腮帮鼓起,下一刻大嘴一张,熊熊烈焰喷吐而出,而其中的还有一把飞剑也应声杀出。 夏泽只得一退再退,再度回到先前距离弥雅尚有十丈的位置,然后骤然停步,双袖一振,将那道烈焰一分为二,向身侧两边散去。 夏泽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双掌向前一拍,将那柄来势汹汹恶飞剑用双掌接住。 祭出火焰和飞剑之人,满脸错愕,但是仍旧不依不饶掐住法诀,将那游离的火焰重新聚成一头狰狞的火焰巨蚺,咬向夏泽。 下一刻,夏泽身穿的那件青色长袍,陡然开始浮现出红色光辉和精致图案,那头恐怖的火焰巨蚺轰击在他身上,片刻之后竟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前这位当即反应过来,夏泽身上这件看似普通的青衫长袍,竟然是一件品质不俗的法袍,这家伙有超乎常人的飞剑数量,一个有价无市的养剑葫芦,还有如此珍贵的法袍,简直他娘的浑身都是宝啊。 那人看向那御剑悬停在半空之人,二人眼神交汇,确认无误之后,依旧是一人猛攻,一人手持锁剑符观望,防的便是夏泽那出其不意的养剑葫芦内的飞剑。 武夫与修士厮杀,修士要争取的是不断拉开距离,然后以神通术法碾压消耗武夫。而反观纯粹武夫则是要尽可能的拉近距离,以拳法打乱修士结印掐诀,将其轰杀。 一直修士修为来到上 五境之前,这都是江湖厮杀之中亘古不变的道理。 也有例外,除非武夫面对的是剑修,唯有孕育出本命飞剑的修士,会热衷于心神驾驭飞剑,然后近身与武夫厮杀。 那人见飞剑被拦下,当即把手按向腰间,然后取出一条乌黑长边,朝着身前地面猛然一抽,下一瞬,一条身披雷电的乌龙虚影一闪而逝。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夏泽没有选择退让,而是大步奔向手持长鞭之人。 头顶御剑悬停之人眉头一皱,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然后幡然醒悟道:当心!那人不是炼气士!而是武夫!是纯粹武夫! 他感觉到身前有一道光芒亮起,极其的刺目,夏泽高高跃起,略过身前之人,一拳轰出,竟将此人当场捶杀。 手持长鞭的那位修士,吓得近乎肝胆俱裂,眼看夏泽就要落回地面,他心下一狠,旋即奔向那呆呆愣在原地的陈坛静。 陈坛静呆住了,公子此刻还未落地,而陈洞幽和吞天此刻也离她有不小的距离,显然是来不及救下她了。 她紧闭双眼,冥冥之中,感觉到身体各处窍穴之中,涌动着一股极为熟悉的暖意,下一瞬鬼使神差之间,提起剑指。待到她重新睁开眼眸,其中神色俨然不是原本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 陈洞幽双眼微红,而夏泽则是莞尔一笑,一切都如他所料。 那名剑修,死相极惨,身躯像是被人以乱箭齐射,狗啃一般凌乱。 陈坛静晃了晃脑袋,眼神中那股莫名的淡漠开始散去,转而迎来的是不明就里的茫然,而后便是极致的惊恐。 她两眼一黑,眼看就要昏死过去,夏泽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前,用手将她扶正,然后微微一笑。 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坛静噤若寒蝉,强忍着。 夏泽笑道:看样子貌似是被剑气所杀。 剑气?是公子出手吗?陈坛静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虽然这一路与夏泽前行,遇上不少血腥场面,但距离如此之近,还是头一回。 夏泽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我,而是你哦。怎么,我们的总舵主怕了? 我?陈坛静微微一怔,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地上那具死相惨不忍睹的实体,又发现远处有不少人在看她,于是强打精神磕磕巴巴道。 远处,渡船上的一伙人还在同仇敌忾,想要以自身法器,飞剑,轮番轰炸那棋盘天幕。 那辽阔棋盘之上,灵气翻涌,涟漪四起。 而默默给棋盘灌注灵气的阮河岳则是一脸的风轻云淡,任你们这群杂碎拳法、术法、法器尽出,能够打破我这天衍棋盘一角,算我输。 他的目光看向船板另一头,却惊奇的发现自己此前带来的几个小喽罗,竟不知在何时被人悉数斩杀。而那个以一己之力斩杀剑修超过半数的少年,此刻也不过是脸色有些苍白。 阮河岳不由得叹息一声,原本他带着那就个剑修来此,也不过是想对这岁寒渡船上的人稍加试探,结果因为某个狗仗人势之徒的轻举妄动,害得整个计划彻底演变成了另一番光景,甚至让他这个下棋之人不得不把这一手臭棋下到最后。 按照他和家中多位长辈的推算,阮家对商家门下这一艘仙家渡船出手是迟早的事,毕竟一艘鳌鱼渡船能够为一个宗门带来的利润,多数人都有目共睹。 但是最好在这艘渡船驶出外海再动手,由那几位潜伏在远处的上五境强者出手,保证能让许多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觉,既可以给商家信誉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又能让大齐王朝想要发难却找不到把柄。 现如今九位剑修已经被屠戮殆尽,就此退去?可那两尊价值斐然的搬山力士当 如何?以他的修为,没了其余人帮助,单单操纵其中一座攻伐已经极为不易,想要带着两尊搬山力士远行更是难如登天,若是抛弃在此处,岂不白白便宜了他人。 一直未曾言语的董慎言,纵身一跃,飞上桅杆,周身开始散发出浓浓白烟,显然是将体内真气通过几处关键窍穴运转到了极致,他朗声笑道:阮公子,现如今你带来的人已经死伤殆尽,我看你要不就直接里去算了,我商家岁寒渡船可以当做先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只当是一场误会。 阮河岳冷笑道:误会?我门下倾尽资源培养的九位剑修,死相极惨,就是误会一场?再加上贻误这座大岳的搬运,你岁寒渡船,你董慎言就用一句误会就把我打发了? 董慎言背着手,眯眼笑道:那阮公子想要如何解决此事? 很简单,死了九个家族内青年俊彦,我需要有个交代,只要你将那个少年交给我,此事便一笔勾销,不然.......他脸色阴鸷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董慎言不再言笑,猛然站起身,沉声道:若是我董慎言不答应,又如何? 你阮河岳欺人太甚!话音刚落,便有一名魁梧汉子从人群中走出,对着阮河岳破口大骂。 哦?你又是哪里来的小杂碎?阮河岳盘坐在地,双心把玩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狞笑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武夫石松涛!阮河岳,你欺人太甚,分明是你阮河岳寻衅滋事,仗势欺人在先,现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倒反过来污蔑岁寒渡船?你不要仗着你阮家在聚窟洲权势滔天,便以为无人能够收拾你,别忘了,这可是缥缈州的地界! 第二百七十四章 铺垫 此番仗义执言,掷地有声,引得船上乘客满堂喝彩。 阮河岳皱了皱眉,倒是没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手掌心的棋子在指节只见迅速流转,隐隐有雷鸣震颤之声,他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阮河岳今日若是执意要仗势欺人,让这一整船的人陪葬,你这个卑贱的武夫敢怒?敢言?」 已经有不少人,簇拥到石松涛身前,对着阮河岳破口大骂。 石松涛脸色凝重,此时的他满腔怒火已然旺盛到了极致,再加上有不少人在背后造势拱火,于是他大步上前,对着那高高端坐在头顶的阮河岳朗声道:「打开天幕,武夫石松涛,今日要问拳你阮河岳!」 阮河岳嗤之以鼻,并非他轻看这渡船上的人,而是他对于人性的拿捏早已到了一定的境界。 表面上看,他这天衍棋盘经过家族多年以神仙钱供养,品秩已然接近半步仙兵,因此即便是这整船的人一起用法器术法等各种手段轮番轰炸,都未能攻破,只要他稍稍汲取那尊搬山力士内蕴藏的灵气,即可随时随地修缮那壁垒。 实则不然,有人还是藏拙了,怕即便拿出了压箱底的法宝也不能将这仙兵破开,怕成为众矢之的。 阮河岳站起身,大袖飘荡,冷笑道:「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事先说好,若是当场暴毙,黄泉路上可不要埋怨我。」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色流光从阮河岳手中飞出,穿过那棋盘之时,掀起一阵阵「波澜」,然后稳稳落入石松涛手中。 须臾后,原本身处「围棋棋盘下方」的石松涛,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棋盘上方,全身流露出莹白光辉。 不少人面色有些古怪,原来想要穿过那棋盘天幕,需要拿到阮河岳手中的棋子。甚至有人担心,石松涛只是表面上装的大义凛然,很快就会甩下众人,逃之夭夭。 石松涛拱手行礼,对着那端坐在搬山力士掌心的阮河岳说道:「武夫石松涛,请指教,若是我能侥幸胜过阁下,还请你放过下边那些无辜之人。」 「你还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也好,那我阮河岳今日也做一回君子,不用飞剑和符法,也不会动用身后这一尊搬山力士,只要你能以拳法将我打服,今日你和岁寒渡船上的所有人都可以平安无事去往别洲。」阮河岳笑道。 石松涛在听到君子二字时,略微皱眉,但还是舒缓了脸色,沉声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请!」 「请!」 天地陡然变色,拳罡直冲天际! 阮河岳纵身一跃,宛如仙人缓缓落入棋盘,在触及棋盘的那一刻,一身白衣开始弥漫墨水般的黑气。 石松涛是一位七境武夫,拳劲算不得有多沉重,但是胜在出拳极快,拳势茂密如暴风疾雨。 他脚下一踏,好似离弦之箭,欺身冲向阮河岳,一套缜密拳招轰向阮河岳,后者竟没有第一时间予以返工,而是不断后退,身法轻盈无比。 有人不禁感叹,阮河岳身为先天剑修,愿意让出飞剑和符法、法宝的优势,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若是石松涛这样的打不过他,那也别做那仗义执言之举,干脆拍拍屁股滚蛋吧。 须臾间,阮河岳骤然停步,五指一挑,一枚硕大无比的黑色棋子从天而降,随后重重砸落在棋盘上,荡起的余波将石松涛硬生生震退三丈。 石松涛眼中多了几分惊愕的神色,尽管他已经躲开了那枚棋子,但是那黑色棋子上散发的灵气余波,还是震得他微微发麻。 陡然间,又有一枚黑色棋子从天而降,石松涛无奈只得迅速闪避。 明面上是阮河岳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可实际上最大的仰仗还是那天衍棋盘,还有神出鬼没的棋子,一 定程度上仍是对于石松涛有先天压胜。先前拿去心怀不满的旁观者,这才悻悻然闭嘴。 董慎言「观棋不语」,脸色有些凝重,以他对阮河岳心性的了解,此人绝对算不上什么良善守约之辈,那石松涛虽然光明磊落,拳法也可圈可点,但若是轻敌大意,没准还是会吃大亏。 「老前辈若是出手,随时随地都能拿下此人吧?」有人忽然说道。 董慎言转头一看,发现来人正是夏泽,于是苦笑着点头道:「让夏公子见笑了,的确如公子所言,只要我出手,十招之内就能让这猪狗不如的阮河岳,一身修为全无,可局势并不像公子所想的那般简单。」. 夏泽抬眼望向头顶厮杀的二人,轻声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董老前辈不是顾虑那两尊搬山力士,而是担心阮河岳背后的护道人,会对渡船不利,没错吧?」 董慎言眯眼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良久,他又转身叹气道:「夏公子拳法高深,心思缜密,真是让董某我甘拜下风。只是此时此刻夏公子站在老夫身旁,恐怕又会成为众矢之的,先前种种铺垫,就都要付之东流了。」 夏泽不置可否,此前他就觉察到此事背后并不简单,恐怕还有高手蛰伏在暗处,已经不是他袖手旁观就能安然无恙的事态了。 「我要是怕惹事,也没法从云溪镇走到现在,路见不平,引刀匡扶正道,此乃我辈武夫义不容辞之责,前辈不必忧心。」 董慎言摇了摇头:「夏公子身为岁寒渡船的船壳,庇护公子安然无恙,本就是老夫的职责,现如今老夫独木难支,实在惭愧,我商家果真还是要欠夏公子一个人情了。」 头顶棋盘天幕,石松涛闪转腾挪之间,已经对着阮河岳递出数百拳。 奈何身处这一方被阮河岳以半步仙兵品秩的棋盘铸成的小天地,无时不刻都有可能天降一枚棋子,因此石松涛在攻伐之余,还要以拳劲轰碎棋子。 而反观阮河岳,始终是闲云野鹤一般风轻云淡,甚至有间隙汲取周遭灵气,导引如气府,从而不断降下棋子。 此时此刻,终于让石松涛找寻到一丝对方的破绽,整个人飞快穿过从天而降的两枚棋子之后,以手掌化作双刀之拳形,先后劈向阮河岳脖颈和腰身。 阮河岳眼神微动,不敢大意,一身黑气伴身,脚尖一拧,整个身躯也随之拧转,在避开气势恢宏的一掌过后,手聚流水,轰向石松涛。 却不料石松涛此人的拳法脚步极其诡异,他一个闪身竟然和那道流水术法擦身而过。 阮河岳早就察觉到了,此人的步伐不是寻常武夫那种迎来送往,直来直去的碾压式的递进,而是类似于画圆一般,不断侧身拧步,寻找机会和破绽,稍有不慎,就连阮河岳也会陷入险境。 石松涛不再单掌化刀,大喝一声,棋盘之上鬼影重重,在刹那间收束至一人,打出一道迅猛拳罡。 阮河岳身前轰隆一声,血花四溅,来不及的闪躲的他只能硬生生抗下,一连拜托了七八步。 天幕之下,一片喝彩之声。 石松涛自然不会放过一举决定胜负的机会,脚下一震,杀向阮河岳。 阮河岳双手一挥,不断以棋子下落,阻击石松涛步伐。 刹那间,二人距离仅有一步之遥,阮河岳嘴巴一张,一道金色雷剑一闪而至,石松涛不得不向后仰去,避开那雷剑斩首,然后衔接一个鲤鱼打挺,重新起身。 短短一眨眼的功夫,阮河岳已然变了模样,那萦绕在他周身的黑色烟气,迅速融入他的身躯,紧接着他的双目骤然亮起白色光芒,须发散落,衣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看来只要身处这个小天地,阮河岳就相 当于是这座天地的天老爷,能够随时随地调动灵气稳固自身,甚至还能一定程度上影响小天地的天理循环。」夏泽看着复杂的战局,不禁说道。 董慎言点点头:「相信很快就会分出胜负了。」 模样大变的阮河岳巍然不动,只是驻足原地宛如不动的神明。 石松涛犹豫片刻,再度以那诡异步伐环绕着他找寻破绽,同时将全身上下的拳意流转。 下一刻,他像是有些焦躁,在绕到阮河岳背后之后,愤然出拳,拳势如雷霆劈落大地,直取阮河岳头颅。 我辈武夫练拳,只为有朝一日即便是面对远古神灵,仍敢出拳如旧。 砰然巨响,石松涛这一拳不偏不倚的砸中阮河岳的头颅,以他七境武夫的不俗眼力,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脸在自己的拳罡之下,一点点的溃烂。 他当然收了力,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将阮河岳打倒,以免此人出尔反尔。 突然,石松涛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拳劲忽然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座高耸的山岳硬生生拦下,眼前的阮河岳忽然满脸狞笑。 待到他察觉不对想要抽身离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果也做不到了,像是有四道无形的枷锁将其牢牢的锁住。 阮河岳双眼之中,崩射出雷光,下一瞬,一条遍布雷电的长鞭被他执掌于手中,下一瞬一鞭横扫而出,将不能动弹的石松涛一鞭打得倒飞出去,血流不止。 石松涛一连滚了数圈,接连撞碎了数颗石子,而后强撑着起身,大口呕血。 阮河岳自然不会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身形一闪,瞬间来到石松涛身前,将手中长鞭上的滚雷摇的飞快,再度一鞭横扫而出。 众人一阵惊呼。 借助这方棋盘小天地,原本只有八境的阮河岳,修为直逼太乙境。 此时的石松涛的状态算不上太好,他本就处于一口老旧真气挤淤在气府的尴尬境地,而心狠手辣的阮河岳自然不会给他换气的机会。 没有余力闪避,自然只能硬抗,砰然一声巨响,石松涛整个人被雷光击中,抽搐不已。 阮河岳愈发癫狂,扬鞭不止,无论是脚下棋盘,还是那一颗颗碎裂的不成样子的棋子,都被雷电河流波及,石松涛更是被一次又次打得皮开肉绽。 有两个修士看到这样的惨状,终究是于心不忍,分别祭出术法轰向那棋盘天幕。 一阵灵气晃荡过后,头顶棋盘安然无恙,顿时令那二人愈发急躁,就要唤出本命飞剑轰向天幕。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将手搭在他们二人肩上,他们二热回过头,发现竟然是董慎言,他沉声道:「不要做没必要的事,他还没有输,不要折了武夫的骄傲。」 石松涛双眼翻白,脚步踉跄,他咬紧牙光猛然拍向自己的大腿,勉强站直了身子,怒视阮河岳。 猝不及防间,又是一道雄浑雷电当头打来,将他的打得倒飞出去。 阮河岳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他望向那个仍旧在苦苦支撑着想要爬起身子的血人,然后用手将那道长鞭上的雷电搓灭,冷声道:「你身上超过半数的骨头,已经被我打断了,要是再负隅顽抗,武夫这条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断头路了......」 石松涛大口喘息,使劲抬起头颅,鲜血将发丝粘在脸上,早已看不清他的神情。 「看在你尚且有些骨气,我奉劝你一句,还是趁早人数,给我磕三个响头,有多远滚多远。」 话音刚落,一道拳风接踵而至,不偏不倚轰击在阮河岳身上,虽为给他造成伤害,但是却让他彻底呆在原地。 劝降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因为这边是最简洁明了的答复,只是阮河岳始终是 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明明被他打得骨骼尽碎,这么还有这样的拳劲?难不成纯粹武夫的骨头,真的有这么硬不成? 「好,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了你!」 他心念一动,整个人骤然升空,气府内的灵气在刹那间灌入那条雷电长鞭,铸成一道数十丈的雷电长河,当头劈向石松涛。 石松涛一动不动,因为避无可避,他也几乎没有余力闪避。 众人只能无奈的看着那名有些不自量力,但是心肠极好的武夫被雷电湮没。 石松涛败了,这是绝大部分人此刻的念头。 夏泽和董慎言却笑了笑,当真如此吗? 被雷光轰击处,依旧荡漾着汹涌的雷光。 下一瞬,自以为胜却在握的阮河岳突然脸色骤变,一记重拳重重砸在他的面门,拳罡和灵气共振,荡起一道道涟漪,终于让这个宛如小天地坐镇神灵的阮河岳,口吐鲜血。 而此刻众人才惊奇的发现,出拳之人,竟然是本应该尸骨无存的石松涛,此刻的他双眼金光大作,拳头如暴风疾雨,打得阮河岳后退连连。 「轰!」又是势大力沉的一拳,破开阮河岳的所有防御,不偏不倚的轰在他的面门。 阮河岳踉跄几步,当即口鼻流出鲜血,就连眼眸中的白光也忽明忽灭,神情中尽是错愕和不解。 未等他加以抵挡,石松涛一改势大力沉的拳法路数,迅速锁住阮河岳手腕,然后以四两拨千斤之力,衔接一个凶狠无比的轮砸。 砰然巨响,伴随着棋盘之上波光粼粼,阮河岳终于呕出一口鲜血,被摔的七荤八素。 那个显得有些陌生的石松涛,微微喘息,然后再度如法炮制,将躺倒在地的阮河岳抓起,反复轮砸。、 恍惚之间,阮河岳终于得以看清,在此前雷光汹涌处,站着一个浑身焦黑,遍体鳞伤之人,不正是被他打的死去活来的石松涛本人?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是石松涛的阳神身外身。 心中疑惑解开,阮河岳不再仿徨,气府一震,身上再次凝聚出墨韵般的黑气,暴喝一声,以灵气暂时震退石松涛阳神。 他两指并拢,仿佛捻住一颗棋子,即将落子。 下一刻,一脸四颗棋子陡然下落,重重砸落棋盘。 然而石松涛阳神似乎要有准备,一连三拳,震碎三枚棋子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再次来到阮河岳身前。 后者决定先发制人,双掌合十,气府内的灵气如潮水般涌出,倏然间便有一尊三丈高的土塑神像自身前升起,宛如金刚怒目。 不出意外,那势不可挡的阳神,一拳便将那尊神像打烂,就在他要乘胜追击,一拳打倒阮松涛之时,却发现自己身形一迟。 阮河岳七窍流血,五指如勾,暗暗发力,这方小天地的灵气竟然也开始骤然坍缩,仿佛要将所有的压力都压向那尊阳神。 他大手一挥,那尊动弹不得的阳神当即被重重的震飞出去。 只是下一刻,那尊阳神便迅速起身杀回。 而且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再次来到他的身前,这让一向自持甚高的阮河岳陷入一个怪圈,只得不断以那指掌天地的神通,一次又一次的将阳神震飞。 那阳神尤为顽强,不知疲倦一般,压根不给他任何施展术法的机会。 终于,在艰难震退阳神过后,阮河岳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几处运转灵气的关键窍穴,竟然趋近麻木,任凭他如何催动,竟然毫无反应。 而那阳神瞅准时机,也不再有所保留,递出自己当前最强的一拳。 胜负揭晓,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就在那一拳即将砸落之际,那尊阳神,突然维持 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拳罡,拳意,真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远处,本就遍体鳞伤的石松涛本体,在胸膛处缓缓钻出一柄飞剑,他当即倒地。 那柄飞剑迅速飞向阮河岳,融入他的窍穴之中,他轻蔑一笑,伸出手指往那伫立在原地的阳神轻轻一弹,阳神身外身旋即烟消云散。 「卑鄙无耻!」 「无耻之徒!不是说好不用飞剑!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言而无信!」 天幕之下,人们终于意识到是阮河岳出尔反尔,背后伤人,不仅破口大骂。 「尔等宵小,也配让我阮河岳讲信用?」阮河岳放声大笑,一步一步走向那一息尚存之人。 他望向远处的海平线,然后缓缓收回目光。这一次出门远行,为的就是让这世道好好磨一磨他那飞扬跋扈的道心,不让像是搬运山岳这样的脏活累活,哪里轮得到他这个阮家大公子来做。 但是现如今看来,什么砥砺道心,都是不值一提,现如今唯一的麻烦,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一船的人全部杀死,然后将这头鳌鱼收入囊中。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就先从这个不自量力的蝼蚁开始。 他自方寸物内取出一把佩剑,扔掉剑鞘,高高举起长剑,一剑劈向石松涛。 一声脆响过后,阮河岳惊奇的发现,自己的长剑竟然被人徒手挡住。 来人是个身穿青衫,气宇轩昂的少年,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九个剑修打手超过半数死于此人手中。 「是你?」阮河岳惊呼道。 「正是在下。」夏泽笑道。 「有何指教?」阮河岳上下打量夏泽,有些疑惑此人究竟是如何穿过自己那座棋盘壁垒来到此处。 「既然是武夫,自然是要问拳,阮公子还有余力否?夏某旁观二位拼杀,技痒难耐。」说着,他随手抓起瘫倒在地,一息尚存的石松涛,轻轻一抛。 天幕之下,董慎言高高飞起,将那昏死之人接住。 「就非的找死?」阮河岳莫名对眼前少年有着些许忌惮。 夏泽依旧是满脸的温和笑意,甚至连连点头道:「是啊,阮公子能否像先前那般,让让我,不用飞剑和符法。」 此言一出,天幕之下的某些人不仅破口大骂,这少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那阮河岳此前答应的多么的干脆利落,最后还不是用飞剑把石松涛给阴了,跟他要承诺,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少年能够轻而易举的穿透天幕,来到棋盘之上,断然不是等闲之辈。 阮河岳眼神阴鸷,两手藏在宽大袖袍内,暗自结印施法,运转灵气,沉声道:「动手之前,能不能先报上大名?等你死了,也好托人将你的骨灰送回去。」 夏泽点头,同时缓缓一个古朴且拳意浑然天成的天地两仪桩,朗声道:「武夫夏泽,请指教。」 一时之间,人群鸦雀无声。 武夫?不是剑修?好家伙好大的财力,一个纯粹武夫竟然养了六把飞剑? 阮河岳更是气的牙痒痒,这小子,果然是装出来的,奈何那九个蠢钝如猪的家伙竟然白白折在他手里。 天幕之下,董慎言派人安顿好受伤不轻的石松涛,走到吞天身旁,像是有意要逗一逗这个小娃娃,于是笑道:「小娃娃,你觉得你家公子与阮河岳捉对厮杀,谁的胜算大一些?」 吞天看了他一眼,默默回望头顶战局,沉默不语。 如此不给脸的举动,董慎言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加大火力撩拨道:「阮河岳这人虽然卑鄙无耻,但是实力还是有的,若是以飞剑辅以拳法,你家公子 兴许能战平,若是阮河岳动用了那尊搬山力士助他攻伐,我看夏公子胜算不大。」 陈坛静不知何时走到他们二人身边,背着手强装镇定,老气横秋道:「老前辈眼光实在是毒辣,我看公子此战定当凶险无比,还是多加小心为妙啊。」 这丫头这不是当着外人的面,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吗?陈洞幽嘴唇微动,刚要开口发问论述一翻。 陈坛静像是料到了陈东有这家伙会在此时跳出来拆台,当即凤目圆睁,面目狰狞,一只手藏在背后使劲摆手。本姑娘好歹也是亲手斩杀过一位剑修的,虽然过程离奇曲折了一些。 吞天嗤之以鼻,双臂环胸道:「他也配和夏泽问拳?」 棋盘之上,大战一触即发。 夏泽一足踏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以匍匐丛林猛虎之拳架,骤然杀出。 阮河岳不敢大意,双袖一挥,旋即有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从天而降,砸向夏泽。 少年没有选择强攻,在避开一枚黑色棋子之后,一个贴地翻滚,再度避开一枚白子,然后继续大步奔袭。 故而阮河岳好不容易凝聚在掌心的棋盘术法,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眉头一拧,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相较于此前与石松涛交手之时,猫抓老鼠般的戏谑,这会的阮河岳,多了几分拘谨,他与夏泽都是接连试探,想要抓住对方的破绽。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夏泽在闪转腾挪躲避棋子之际,手心多了两缕清风。 阮河岳一咬牙,迅速掐诀,顷刻间,头顶天空黑白两子棋落如骤雨。 棋子与棋子之间,下落过程之中就已经不断的碰撞,引发一阵阵爆鸣声和耀眼的火光,眼看就要覆盖夏泽所有的立身之地。 包括陈坛静在内,不少人捏了把汗,到底是拥有一件半步仙兵的八境炼气士,随手一个术法便是如此这般惊天动地。 倒也不是阮河岳非得耗费大量的灵气碾压夏泽,而是夏泽这人他实在是拿捏不准,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武夫,万一待会出尔反尔,又唤出那些飞剑,那该如何是好? 危急关头,夏泽果然用手拍向腰间养剑葫芦,五把飞剑立时应声飞出,五把飞剑应声飞出,同时以各自的剑气构筑成一道金色的剑气壁垒,与那下落棋子暴雨重重对撼。 棋盘之上,掀起一阵阵风暴,竟然将那棋盘天幕吹得晃晃荡荡。 阮河岳破口大骂,「***的,果然不是剑修,是纯粹武夫!」 他也不由得大喜,只要摸清楚了此人的路数,再提防他余下的那一把飞剑,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出人意料的是,高高跃起的夏泽,紧接着忽然御风而起,而后双手一挥,两道木龙自他袖袍之内杀出,猛地扑向愣在原地的阮河岳。 此举惊得包括阮河岳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差点没把一对狗眼瞪出眼眶。 董慎言摇了摇头,对于战局的胜负已然胸有成竹,笑道:「阮家的小畜生哟,惹上这么个心黑似墨水的少年郎,量你阮家再怎么家大业大,也算是倒了血霉了。」 此话脱口,董慎言忽然感觉自己背后莫名发凉,转头一看三个小娃娃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就连先前对他好一通马屁的小丫头,当下都没个好脸色。 弥雅望向头顶那近身厮杀的两人,眼神里有一丝别样的情绪。 阮河岳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心念微动,两颗不断飞旋的棋子骤然下落,将其中一头木龙斩首当场。 余下一头木龙,蜿蜒盘旋,张开血盆巨口咬向阮河岳。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一拳轰出,镇住那木龙之后,五指如勾深深嵌入那木龙眼珠,而后灵气一震,将那 木龙身躯生生震碎成齑粉。 他疑惑不解的看向眼前之人,怎么这回又变成了炼气士了,还只有他娘的二境! 兔起鹘落之间,夏泽朝着腰间养剑葫芦一拍,那柄名为流霞的飞剑立时飞出,化作一道霞光压向阮河岳。 阮河岳此刻已然是一肚子火气,难怪这家伙不敢与自己近身厮杀,只使用飞剑与人周旋,因为他的修为只有二境,如此一来,那几人的修为在他之上就说的过去了,想来都是此人的护道人啊。 「装神弄鬼!」刹那间,棋盘之上黑白二子上的莹莹辉光,宛如潮水倒灌一般融入他体内,让此刻的他宛如神灵降世一般,威仪尽显。 他一手探出,此方天地内的灵气的立时压向那道飞剑,将道道霞光打得粉碎。 面前忽然出现一股清风,阮河岳眼前一花,发现夏泽与他的距离,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 电光火石间,铺天盖地的恐惧和疑惑包裹了他,这个二境炼气士,怎么忽然之间,又敢与他近身搏杀了,难不成? 阮河岳满脸苦笑,他察觉的太晚了,从始至终,夏泽所作所为,都是在铺垫,铺垫这一拳。 一拳轰至,棋盘陡然开始大片碎裂,浩瀚的拳罡引得云海翻腾,然后降下恐怖的雷电。 一道人影被一拳轰飞出去二三十丈,大口呕血不止。 夏泽刚要乘胜追击,但在看向云海别处时,却突然停步。 第二百七十五章 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嘛 此番仗义执言,掷地有声,引得船上乘客满堂喝彩。 阮河岳皱了皱眉,倒是没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手掌心的棋子在指节只见迅速流转,隐隐有雷鸣震颤之声,他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阮河岳今日若是执意要仗势欺人,让这一整船的人陪葬,你这个卑贱的武夫敢怒?敢言?” 已经有不少人,簇拥到石松涛身前,对着阮河岳破口大骂。 石松涛脸色凝重,此时的他满腔怒火已然旺盛到了极致,再加上有不少人在背后造势拱火,于是他大步上前,对着那高高端坐在头顶的阮河岳朗声道:“打开天幕,武夫石松涛,今日要问拳你阮河岳!” 阮河岳嗤之以鼻,并非他轻看这渡船上的人,而是他对于人性的拿捏早已到了一定的境界。 表面上看,他这天衍棋盘经过家族多年以神仙钱供养,品秩已然接近半步仙兵,因此即便是这整船的人一起用法器术法等各种手段轮番轰炸,都未能攻破,只要他稍稍汲取那尊搬山力士内蕴藏的灵气,即可随时随地修缮那壁垒。 实则不然,有人还是藏拙了,怕即便拿出了压箱底的法宝也不能将这仙兵破开,怕成为众矢之的。 阮河岳站起身,大袖飘荡,冷笑道:“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事先说好,若是当场暴毙,黄泉路上可不要埋怨我。”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色流光从阮河岳手中飞出,穿过那棋盘之时,掀起一阵阵“波澜”,然后稳稳落入石松涛手中。 须臾后,原本身处“围棋棋盘下方”的石松涛,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棋盘上方,全身流露出莹白光辉。 不少人面色有些古怪,原来想要穿过那棋盘天幕,需要拿到阮河岳手中的棋子。甚至有人担心,石松涛只是表面上装的大义凛然,很快就会甩下众人,逃之夭夭。 石松涛拱手行礼,对着那端坐在搬山力士掌心的阮河岳说道:“武夫石松涛,请指教,若是我能侥幸胜过阁下,还请你放过下边那些无辜之人。” “你还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也好,那我阮河岳今日也做一回君子,不用飞剑和符法,也不会动用身后这一尊搬山力士,只要你能以拳法将我打服,今日你和岁寒渡船上的所有人都可以平安无事去往别洲。”阮河岳笑道。 石松涛在听到君子二字时,略微皱眉,但还是舒缓了脸色,沉声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请!” “请!” 天地陡然变色,拳罡直冲天际! 阮河岳纵身一跃,宛如仙人缓缓落入棋盘,在触及棋盘的那一刻,一身白衣开始弥漫墨水般的黑气。 石松涛是一位七境武夫,拳劲算不得有多沉重,但是胜在出拳极快,拳势茂密如暴风疾雨。 他脚下一踏,好似离弦之箭,欺身冲向阮河岳,一套缜密拳招轰向阮河岳,后者竟没有第一时间予以返工,而是不断后退,身法轻盈无比。 有人不禁感叹,阮河岳身为先天剑修,愿意让出飞剑和符法、法宝的优势,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若是石松涛这样的打不过他,那也别做那仗义执言之举,干脆拍拍屁股滚蛋吧。 须臾间,阮河岳骤然停步,五指一挑,一枚硕大无比的黑色棋子从天而降,随后重重砸落在棋盘上,荡起的余波将石松涛硬生生震退三丈。 石松涛眼中多了几分惊愕的神色,尽管他已经躲开了那枚棋子,但是那黑色棋子上散发的灵气余波,还是震得他微微发麻。 陡然间,又有一枚黑色棋子从天而降,石松涛无奈只得迅速闪避。 明面上是阮河岳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可实际上最大的仰仗还是那天衍棋盘,还有神出鬼没的棋子,一定程度上仍是对于石松涛有先天压胜。先前拿去心怀不满的旁观者,这才悻悻然闭嘴。 董慎言“观棋不语”,脸色有些凝重,以他对阮河岳心性的了解,此人绝对算不上什么良善守约之辈,那石松涛虽然光明磊落,拳法也可圈可点,但若是轻敌大意,没准还是会吃大亏。 “老前辈若是出手,随时随地都能拿下此人吧?”有人忽然说道。 董慎言转头一看,发现来人正是夏泽,于是苦笑着点头道:“让夏公子见笑了,的确如公子所言,只要我出手,十招之内就能让这猪狗不如的阮河岳,一身修为全无,可局势并不像公子所想的那般简单。” 夏泽抬眼望向头顶厮杀的二人,轻声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董老前辈不是顾虑那两尊搬山力士,而是担心阮河岳背后的护道人,会对渡船不利,没错吧?” 董慎言眯眼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良久,他又转身叹气道:“夏公子拳法高深,心思缜密,真是让董某我甘拜下风。只是此时此刻夏公子站在老夫身旁,恐怕又会成为众矢之的,先前种种铺垫,就都要付之东流了。” 夏泽不置可否,此前他就觉察到此事背后并不简单,恐怕还有高手蛰伏在暗处,已经不是他袖手旁观就能安然无恙的事态了。 “我要是怕惹事,也没法从云溪镇走到现在,路见不平,引刀匡扶正道,此乃我辈武夫义不容辞之责,前辈不必忧心。” 董慎言摇了摇头:“夏公子身为岁寒渡船的船壳,庇护公子安然无恙,本就是老夫的职责,现如今老夫独木难支,实在惭愧,我商家果真还是要欠夏公子一个人情了。” 头顶棋盘天幕,石松涛闪转腾挪之间,已经对着阮河岳递出数百拳。 奈何身处这一方被阮河岳以半步仙兵品秩的棋盘铸成的小天地,无时不刻都有可能天降一枚棋子,因此石松涛在攻伐之余,还要以拳劲轰碎棋子。 而反观阮河岳,始终是闲云野鹤一般风轻云淡,甚至有间隙汲取周遭灵气,导引如气府,从而不断降下棋子。 此时此刻,终于让石松涛找寻到一丝对方的破绽,整个人飞快穿过从天而降的两枚棋子之后,以手掌化作双刀之拳形,先后劈向阮河岳脖颈和腰身。 阮河岳眼神微动,不敢大意,一身黑气伴身,脚尖一拧,整个身躯也随之拧转,在避开气势恢宏的一掌过后,手聚流水,轰向石松涛。 却不料石松涛此人的拳法脚步极其诡异,他一个闪身竟然和那道流水术法擦身而过。 阮河岳早就察觉到了,此人的步伐不是寻常武夫那种迎来送往,直来直去的碾压式的递进,而是类似于画圆一般,不断侧身拧步,寻找机会和破绽,稍有不慎,就连阮河岳也会陷入险境。 石松涛不再单掌化刀,大喝一声,棋盘之上鬼影重重,在刹那间收束至一人,打出一道迅猛拳罡。 阮河岳身前轰隆一声,血花四溅,来不及的闪躲的他只能硬生生抗下,一连拜托了七八步。 天幕之下,一片喝彩之声。 石松涛自然不会放过一举决定胜负的机会,脚下一震,杀向阮河岳。 阮河岳双手一挥,不断以棋子下落,阻击石松涛步伐。 刹那间,二人距离仅有一步之遥,阮河岳嘴巴一张,一道金色雷剑一闪而至,石松涛不得不向后仰去,避开那雷剑斩首,然后衔接一个鲤鱼打挺,重新起身。 短短一眨眼的功夫,阮河岳已然变了模样,那萦绕在他周身的黑色烟气,迅速融入他的身躯,紧接着他的双目骤然亮起白色光芒,须发散落,衣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看来只要身处这个小天地,阮河岳就相当于是这座天地的天老爷,能够随时随地调动灵气稳固自身,甚至还能一定程度上影响小天地的天理循环。”夏泽看着复杂的战局,不禁说道。 董慎言点点头:“相信很快就会分出胜负了。” 模样大变的阮河岳巍然不动,只是驻足原地宛如不动的神明。 石松涛犹豫片刻,再度以那诡异步伐环绕着他找寻破绽,同时将全身上下的拳意流转。 下一刻,他像是有些焦躁,在绕到阮河岳背后之后,愤然出拳,拳势如雷霆劈落大地,直取阮河岳头颅。 我辈武夫练拳,只为有朝一日即便是面对远古神灵,仍敢出拳如旧。 砰然巨响,石松涛这一拳不偏不倚的砸中阮河岳的头颅,以他七境武夫的不俗眼力,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脸在自己的拳罡之下,一点点的溃烂。 他当然收了力,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将阮河岳打倒,以免此人出尔反尔。 突然,石松涛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拳劲忽然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座高耸的山岳硬生生拦下,眼前的阮河岳忽然满脸狞笑。 待到他察觉不对想要抽身离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果也做不到了,像是有四道无形的枷锁将其牢牢的锁住。 阮河岳双眼之中,崩射出雷光,下一瞬,一条遍布雷电的长鞭被他执掌于手中,下一瞬一鞭横扫而出,将不能动弹的石松涛一鞭打得倒飞出去,血流不止。 石松涛一连滚了数圈,接连撞碎了数颗石子,而后强撑着起身,大口呕血。 阮河岳自然不会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身形一闪,瞬间来到石松涛身前,将手中长鞭上的滚雷摇的飞快,再度一鞭横扫而出。 众人一阵惊呼。 借助这方棋盘小天地,原本只有八境的阮河岳,修为直逼太乙境。 此时的石松涛的状态算不上太好,他本就处于一口老旧真气挤淤在气府的尴尬境地,而心狠手辣的阮河岳自然不会给他换气的机会。 没有余力闪避,自然只能硬抗,砰然一声巨响,石松涛整个人被雷光击中,抽搐不已。 阮河岳愈发癫狂,扬鞭不止,无论是脚下棋盘,还是那一颗颗碎裂的不成样子的棋子,都被雷电河流波及,石松涛更是被一次又次打得皮开肉绽。 有两个修士看到这样的惨状,终究是于心不忍,分别祭出术法轰向那棋盘天幕。 一阵灵气晃荡过后,头顶棋盘安然无恙,顿时令那二人愈发急躁,就要唤出本命飞剑轰向天幕。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将手搭在他们二人肩上,他们二热回过头,发现竟然是董慎言,他沉声道:“不要做没必要的事,他还没有输,不要折了武夫的骄傲。” 石松涛双眼翻白,脚步踉跄,他咬紧牙光猛然拍向自己的大腿,勉强站直了身子,怒视阮河岳。 猝不及防间,又是一道雄浑雷电当头打来,将他的打得倒飞出去。 阮河岳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他望向那个仍旧在苦苦支撑着想要爬起身子的血人,然后用手将那道长鞭上的雷电搓灭,冷声道:“你身上超过半数的骨头,已经被我打断了,要是再负隅顽抗,武夫这条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断头路了......” 石松涛大口喘息,使劲抬起头颅,鲜血将发丝粘在脸上,早已看不清他的神情。 “看在你尚且有些骨气,我奉劝你一句,还是趁早人数,给我磕三个响头,有多远滚多远。” 话音刚落,一道拳风接踵而至,不偏不倚轰击在阮河岳身上,虽为给他造成伤害,但是却让他彻底呆在原地。 劝降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因为这边是最简洁明了的答复,只是阮河岳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明明被他打得骨骼尽碎,这么还有这样的拳劲?难不成纯粹武夫的骨头,真的有这么硬不成?看书喇 “好,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了你!” 他心念一动,整个人骤然升空,气府内的灵气在刹那间灌入那条雷电长鞭,铸成一道数十丈的雷电长河,当头劈向石松涛。 石松涛一动不动,因为避无可避,他也几乎没有余力闪避。 众人只能无奈的看着那名有些不自量力,但是心肠极好的武夫被雷电湮没。 石松涛败了,这是绝大部分人此刻的念头。 夏泽和董慎言却笑了笑,当真如此吗? 被雷光轰击处,依旧荡漾着汹涌的雷光。 下一瞬,自以为胜却在握的阮河岳突然脸色骤变,一记重拳重重砸在他的面门,拳罡和灵气共振,荡起一道道涟漪,终于让这个宛如小天地坐镇神灵的阮河岳,口吐鲜血。 而此刻众人才惊奇的发现,出拳之人,竟然是本应该尸骨无存的石松涛,此刻的他双眼金光大作,拳头如暴风疾雨,打得阮河岳后退连连。 “轰!”又是势大力沉的一拳,破开阮河岳的所有防御,不偏不倚的轰在他的面门。 阮河岳踉跄几步,当即口鼻流出鲜血,就连眼眸中的白光也忽明忽灭,神情中尽是错愕和不解。 未等他加以抵挡,石松涛一改势大力沉的拳法路数,迅速锁住阮河岳手腕,然后以四两拨千斤之力,衔接一个凶狠无比的轮砸。 砰然巨响,伴随着棋盘之上波光粼粼,阮河岳终于呕出一口鲜血,被摔的七荤八素。 那个显得有些陌生的石松涛,微微喘息,然后再度如法炮制,将躺倒在地的阮河岳抓起,反复轮砸。、 恍惚之间,阮河岳终于得以看清,在此前雷光汹涌处,站着一个浑身焦黑,遍体鳞伤之人,不正是被他打的死去活来的石松涛本人?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是石松涛的阳神身外身。 心中疑惑解开,阮河岳不再仿徨,气府一震,身上再次凝聚出墨韵般的黑气,暴喝一声,以灵气暂时震退石松涛阳神。 他两指并拢,仿佛捻住一颗棋子,即将落子。 下一刻,一脸四颗棋子陡然下落,重重砸落棋盘。 然而石松涛阳神似乎要有准备,一连三拳,震碎三枚棋子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再次来到阮河岳身前。 后者决定先发制人,双掌合十,气府内的灵气如潮水般涌出,倏然间便有一尊三丈高的土塑神像自身前升起,宛如金刚怒目。 不出意外,那势不可挡的阳神,一拳便将那尊神像打烂,就在他要乘胜追击,一拳打倒阮松涛之时,却发现自己身形一迟。 阮河岳七窍流血,五指如勾,暗暗发力,这方小天地的灵气竟然也开始骤然坍缩,仿佛要将所有的压力都压向那尊阳神。 他大手一挥,那尊动弹不得的阳神当即被重重的震飞出去。 只是下一刻,那尊阳神便迅速起身杀回。 而且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再次来到他的身前,这让一向自持甚高的阮河岳陷入一个怪圈,只得不断以那指掌天地的神通,一次又一次的将阳神震飞。 那阳神尤为顽强,不知疲倦一般,压根不给他任何施展术法的机会。 终于,在艰难震退阳神过后,阮河岳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几处运转灵气的关键窍穴,竟然趋近麻木,任凭他如何催动,竟然毫无反应。 而那阳神瞅准时机,也不再有所保留,递出自己当前最强的一拳。 胜负揭晓,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就在那一拳即将砸落之际,那尊阳神,突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拳罡,拳意,真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远处,本就遍体鳞伤的石松涛本体,在胸膛处缓缓钻出一柄飞剑,他当即倒地。 那柄飞剑迅速飞向阮河岳,融入他的窍穴之中,他轻蔑一笑,伸出手指往那伫立在原地的阳神轻轻一弹,阳神身外身旋即烟消云散。 “卑鄙无耻!” “无耻之徒!不是说好不用飞剑!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言而无信!” 天幕之下,人们终于意识到是阮河岳出尔反尔,背后伤人,不仅破口大骂。 “尔等宵小,也配让我阮河岳讲信用?”阮河岳放声大笑,一步一步走向那一息尚存之人。 他望向远处的海平线,然后缓缓收回目光。这一次出门远行,为的就是让这世道好好磨一磨他那飞扬跋扈的道心,不让像是搬运山岳这样的脏活累活,哪里轮得到他这个阮家大公子来做。 但是现如今看来,什么砥砺道心,都是不值一提,现如今唯一的麻烦,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一船的人全部杀死,然后将这头鳌鱼收入囊中。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就先从这个不自量力的蝼蚁开始。 他自方寸物内取出一把佩剑,扔掉剑鞘,高高举起长剑,一剑劈向石松涛。 一声脆响过后,阮河岳惊奇的发现,自己的长剑竟然被人徒手挡住。 来人是个身穿青衫,气宇轩昂的少年,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九个剑修打手超过半数死于此人手中。 “是你?”阮河岳惊呼道。 “正是在下。”夏泽笑道。 “有何指教?”阮河岳上下打量夏泽,有些疑惑此人究竟是如何穿过自己那座棋盘壁垒来到此处。 “既然是武夫,自然是要问拳,阮公子还有余力否?夏某旁观二位拼杀,技痒难耐。”说着,他随手抓起瘫倒在地,一息尚存的石松涛,轻轻一抛。 天幕之下,董慎言高高飞起,将那昏死之人接住。 “就非的找死?”阮河岳莫名对眼前少年有着些许忌惮。 夏泽依旧是满脸的温和笑意,甚至连连点头道:“是啊,阮公子能否像先前那般,让让我,不用飞剑和符法。” 此言一出,天幕之下的某些人不仅破口大骂,这少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那阮河岳此前答应的多么的干脆利落,最后还不是用飞剑把石松涛给阴了,跟他要承诺,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少年能够轻而易举的穿透天幕,来到棋盘之上,断然不是等闲之辈。 阮河岳眼神阴鸷,两手藏在宽大袖袍内,暗自结印施法,运转灵气,沉声道:“动手之前,能不能先报上大名?等你死了,也好托人将你的骨灰送回去。” 夏泽点头,同时缓缓一个古朴且拳意浑然天成的天地两仪桩,朗声道:“武夫夏泽,请指教。” 一时之间,人群鸦雀无声。 武夫?不是剑修?好家伙好大的财力,一个纯粹武夫竟然养了六把飞剑? 阮河岳更是气的牙痒痒,这小子,果然是装出来的,奈何那九个蠢钝如猪的家伙竟然白白折在他手里。 天幕之下,董慎言派人安顿好受伤不轻的石松涛,走到吞天身旁,像是有意要逗一逗这个小娃娃,于是笑道:“小娃娃,你觉得你家公子与阮河岳捉对厮杀,谁的胜算大一些?” 吞天看了他一眼,默默回望头顶战局,沉默不语。 如此不给脸的举动,董慎言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加大火力撩拨道:“阮河岳这人虽然卑鄙无耻,但是实力还是有的,若是以飞剑辅以拳法,你家公子兴许能战平,若是阮河岳动用了那尊搬山力士助他攻伐,我看夏公子胜算不大。” 陈坛静不知何时走到他们二人身边,背着手强装镇定,老气横秋道:“老前辈眼光实在是毒辣,我看公子此战定当凶险无比,还是多加小心为妙啊。” 这丫头这不是当着外人的面,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吗?陈洞幽嘴唇微动,刚要开口发问论述一翻。 陈坛静像是料到了陈东有这家伙会在此时跳出来拆台,当即凤目圆睁,面目狰狞,一只手藏在背后使劲摆手。本姑娘好歹也是亲手斩杀过一位剑修的,虽然过程离奇曲折了一些。 吞天嗤之以鼻,双臂环胸道:“他也配和夏泽问拳?” 棋盘之上,大战一触即发。 夏泽一足踏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以匍匐丛林猛虎之拳架,骤然杀出。 阮河岳不敢大意,双袖一挥,旋即有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从天而降,砸向夏泽。 少年没有选择强攻,在避开一枚黑色棋子之后,一个贴地翻滚,再度避开一枚白子,然后继续大步奔袭。 故而阮河岳好不容易凝聚在掌心的棋盘术法,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眉头一拧,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相较于此前与石松涛交手之时,猫抓老鼠般的戏谑,这会的阮河岳,多了几分拘谨,他与夏泽都是接连试探,想要抓住对方的破绽。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夏泽在闪转腾挪躲避棋子之际,手心多了两缕清风。 阮河岳一咬牙,迅速掐诀,顷刻间,头顶天空黑白两子棋落如骤雨。 棋子与棋子之间,下落过程之中就已经不断的碰撞,引发一阵阵爆鸣声和耀眼的火光,眼看就要覆盖夏泽所有的立身之地。 包括陈坛静在内,不少人捏了把汗,到底是拥有一件半步仙兵的八境炼气士,随手一个术法便是如此这般惊天动地。 倒也不是阮河岳非得耗费大量的灵气碾压夏泽,而是夏泽这人他实在是拿捏不准,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武夫,万一待会出尔反尔,又唤出那些飞剑,那该如何是好? 危急关头,夏泽果然用手拍向腰间养剑葫芦,五把飞剑立时应声飞出,五把飞剑应声飞出,同时以各自的剑气构筑成一道金色的剑气壁垒,与那下落棋子暴雨重重对撼。 棋盘之上,掀起一阵阵风暴,竟然将那棋盘天幕吹得晃晃荡荡。 阮河岳破口大骂,“干你娘的,果然不是剑修,是纯粹武夫!” 他也不由得大喜,只要摸清楚了此人的路数,再提防他余下的那一把飞剑,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出人意料的是,高高跃起的夏泽,紧接着忽然御风而起,而后双手一挥,两道木龙自他袖袍之内杀出,猛地扑向愣在原地的阮河岳。 此举惊得包括阮河岳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差点没把一对狗眼瞪出眼眶。 董慎言摇了摇头,对于战局的胜负已然胸有成竹,笑道:“阮家的小畜生哟,惹上这么个心黑似墨水的少年郎,量你阮家再怎么家大业大,也算是倒了血霉了。” 此话脱口,董慎言忽然感觉自己背后莫名发凉,转头一看三个小娃娃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就连先前对他好一通马屁的小丫头,当下都没个好脸色。 弥雅望向头顶那近身厮杀的两人,眼神里有一丝别样的情绪。 阮河岳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心念微动,两颗不断飞旋的棋子骤然下落,将其中一头木龙斩首当场。 余下一头木龙,蜿蜒盘旋,张开血盆巨口咬向阮河岳。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一拳轰出,镇住那木龙之后,五指如勾深深嵌入那木龙眼珠,而后灵气一震,将那木龙身躯生生震碎成齑粉。 他疑惑不解的看向眼前之人,怎么这回又变成了炼气士了,还只有他娘的二境! 兔起鹘落之间,夏泽朝着腰间养剑葫芦一拍,那柄名为流霞的飞剑立时飞出,化作一道霞光压向阮河岳。 阮河岳此刻已然是一肚子火气,难怪这家伙不敢与自己近身厮杀,只使用飞剑与人周旋,因为他的修为只有二境,如此一来,那几人的修为在他之上就说的过去了,想来都是此人的护道人啊。 “装神弄鬼!”刹那间,棋盘之上黑白二子上的莹莹辉光,宛如潮水倒灌一般融入他体内,让此刻的他宛如神灵降世一般,威仪尽显。 他一手探出,此方天地内的灵气的立时压向那道飞剑,将道道霞光打得粉碎。 面前忽然出现一股清风,阮河岳眼前一花,发现夏泽与他的距离,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 电光火石间,铺天盖地的恐惧和疑惑包裹了他,这个二境炼气士,怎么忽然之间,又敢与他近身搏杀了,难不成? 阮河岳满脸苦笑,他察觉的太晚了,从始至终,夏泽所作所为,都是在铺垫,铺垫这一拳。 一拳轰至,棋盘陡然开始大片碎裂,浩瀚的拳罡引得云海翻腾,然后降下恐怖的雷电。 一道人影被一拳轰飞出去二三十丈,大口呕血不止。 夏泽刚要乘胜追击,但在看向云海别处时,却突然停步。 第二百七十五章 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此番仗义执言,掷地有声,引得船上乘客满堂喝彩。 阮河岳皱了皱眉,倒是没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手掌心的棋子在指节只见迅速流转,隐隐有雷鸣震颤之声,他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阮河岳今日若是执意要仗势欺人,让这一整船的人陪葬,你这个卑贱的武夫敢怒?敢言?” 已经有不少人,簇拥到石松涛身前,对着阮河岳破口大骂。 石松涛脸色凝重,此时的他满腔怒火已然旺盛到了极致,再加上有不少人在背后造势拱火,于是他大步上前,对着那高高端坐在头顶的阮河岳朗声道:“打开天幕,武夫石松涛,今日要问拳你阮河岳!” 阮河岳嗤之以鼻,并非他轻看这渡船上的人,而是他对于人性的拿捏早已到了一定的境界。 表面上看,他这天衍棋盘经过家族多年以神仙钱供养,品秩已然接近半步仙兵,因此即便是这整船的人一起用法器术法等各种手段轮番轰炸,都未能攻破,只要他稍稍汲取那尊搬山力士内蕴藏的灵气,即可随时随地修缮那壁垒。 实则不然,有人还是藏拙了,怕即便拿出了压箱底的法宝也不能将这仙兵破开,怕成为众矢之的。 阮河岳站起身,大袖飘荡,冷笑道:“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事先说好,若是当场暴毙,黄泉路上可不要埋怨我。”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色流光从阮河岳手中飞出,穿过那棋盘之时,掀起一阵阵“波澜”,然后稳稳落入石松涛手中。 须臾后,原本身处“围棋棋盘下方”的石松涛,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棋盘上方,全身流露出莹白光辉。 不少人面色有些古怪,原来想要穿过那棋盘天幕,需要拿到阮河岳手中的棋子。甚至有人担心,石松涛只是表面上装的大义凛然,很快就会甩下众人,逃之夭夭。 石松涛拱手行礼,对着那端坐在搬山力士掌心的阮河岳说道:“武夫石松涛,请指教,若是我能侥幸胜过阁下,还请你放过下边那些无辜之人。” “你还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也好,那我阮河岳今日也做一回君子,不用飞剑和符法,也不会动用身后这一尊搬山力士,只要你能以拳法将我打服,今日你和岁寒渡船上的所有人都可以平安无事去往别洲。”阮河岳笑道。 石松涛在听到君子二字时,略微皱眉,但还是舒缓了脸色,沉声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请!” “请!” 天地陡然变色,拳罡直冲天际! 阮河岳纵身一跃,宛如仙人缓缓落入棋盘,在触及棋盘的那一刻,一身白衣开始弥漫墨水般的黑气。 石松涛是一位七境武夫,拳劲算不得有多沉重,但是胜在出拳极快,拳势茂密如暴风疾雨。 他脚下一踏,好似离弦之箭,欺身冲向阮河岳,一套缜密拳招轰向阮河岳,后者竟没有第一时间予以返工,而是不断后退,身法轻盈无比。 有人不禁感叹,阮河岳身为先天剑修,愿意让出飞剑和符法、法宝的优势,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若是石松涛这样的打不过他,那也别做那仗义执言之举,干脆拍拍屁股滚蛋吧。 须臾间,阮河岳骤然停步,五指一挑,一枚硕大无比的黑色棋子从天而降,随后重重砸落在棋盘上,荡起的余波将石松涛硬生生震退三丈。 石松涛眼中多了几分惊愕的神色,尽管他已经躲开了那枚棋子,但是那黑色棋子上散发的灵气余波,还是震得他微微发麻。 陡然间,又有一枚黑色棋子从天而降,石松涛无奈只得迅速闪避。 明面上是阮河岳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可实际上最大的仰仗还是那天衍棋盘,还有神出鬼没的棋子,一定程度上仍是对于石松涛有先天压胜。先前拿去心怀不满的旁观者,这才悻悻然闭嘴。 董慎言“观棋不语”,脸色有些凝重,以他对阮河岳心性的了解,此人绝对算不上什么良善守约之辈,那石松涛虽然光明磊落,拳法也可圈可点,但若是轻敌大意,没准还是会吃大亏。 “老前辈若是出手,随时随地都能拿下此人吧?”有人忽然说道。 董慎言转头一看,发现来人正是夏泽,于是苦笑着点头道:“让夏公子见笑了,的确如公子所言,只要我出手,十招之内就能让这猪狗不如的阮河岳,一身修为全无,可局势并不像公子所想的那般简单。” 夏泽抬眼望向头顶厮杀的二人,轻声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董老前辈不是顾虑那两尊搬山力士,而是担心阮河岳背后的护道人,会对渡船不利,没错吧?” 董慎言眯眼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良久,他又转身叹气道:“夏公子拳法高深,心思缜密,真是让董某我甘拜下风。只是此时此刻夏公子站在老夫身旁,恐怕又会成为众矢之的,先前种种铺垫,就都要付之东流了。” 夏泽不置可否,此前他就觉察到此事背后并不简单,恐怕还有高手蛰伏在暗处,已经不是他袖手旁观就能安然无恙的事态了。 “我要是怕惹事,也没法从云溪镇走到现在,路见不平,引刀匡扶正道,此乃我辈武夫义不容辞之责,前辈不必忧心。” 董慎言摇了摇头:“夏公子身为岁寒渡船的船壳,庇护公子安然无恙,本就是老夫的职责,现如今老夫独木难支,实在惭愧,我商家果真还是要欠夏公子一个人情了。” 头顶棋盘天幕,石松涛闪转腾挪之间,已经对着阮河岳递出数百拳。 奈何身处这一方被阮河岳以半步仙兵品秩的棋盘铸成的小天地,无时不刻都有可能天降一枚棋子,因此石松涛在攻伐之余,还要以拳劲轰碎棋子。 而反观阮河岳,始终是闲云野鹤一般风轻云淡,甚至有间隙汲取周遭灵气,导引如气府,从而不断降下棋子。 此时此刻,终于让石松涛找寻到一丝对方的破绽,整个人飞快穿过从天而降的两枚棋子之后,以手掌化作双刀之拳形,先后劈向阮河岳脖颈和腰身。 阮河岳眼神微动,不敢大意,一身黑气伴身,脚尖一拧,整个身躯也随之拧转,在避开气势恢宏的一掌过后,手聚流水,轰向石松涛。 却不料石松涛此人的拳法脚步极其诡异,他一个闪身竟然和那道流水术法擦身而过。 阮河岳早就察觉到了,此人的步伐不是寻常武夫那种迎来送往,直来直去的碾压式的递进,而是类似于画圆一般,不断侧身拧步,寻找机会和破绽,稍有不慎,就连阮河岳也会陷入险境。 石松涛不再单掌化刀,大喝一声,棋盘之上鬼影重重,在刹那间收束至一人,打出一道迅猛拳罡。 阮河岳身前轰隆一声,血花四溅,来不及的闪躲的他只能硬生生抗下,一连拜托了七八步。 天幕之下,一片喝彩之声。 石松涛自然不会放过一举决定胜负的机会,脚下一震,杀向阮河岳。 阮河岳双手一挥,不断以棋子下落,阻击石松涛步伐。 刹那间,二人距离仅有一步之遥,阮河岳嘴巴一张,一道金色雷剑一闪而至,石松涛不得不向后仰去,避开那雷剑斩首,然后衔接一个鲤鱼打挺,重新起身。 短短一眨眼的功夫,阮河岳已然变了模样,那萦绕在他周身的黑色烟气,迅速融入他的身躯,紧接着他的双目骤然亮起白色光芒,须发散落,衣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看来只要身处这个小天地,阮河岳就相当于是这座天地的天老爷,能够随时随地调动灵气稳固自身,甚至还能一定程度上影响小天地的天理循环。”夏泽看着复杂的战局,不禁说道。 董慎言点点头:“相信很快就会分出胜负了。” 模样大变的阮河岳巍然不动,只是驻足原地宛如不动的神明。 石松涛犹豫片刻,再度以那诡异步伐环绕着他找寻破绽,同时将全身上下的拳意流转。 下一刻,他像是有些焦躁,在绕到阮河岳背后之后,愤然出拳,拳势如雷霆劈落大地,直取阮河岳头颅。 我辈武夫练拳,只为有朝一日即便是面对远古神灵,仍敢出拳如旧。 砰然巨响,石松涛这一拳不偏不倚的砸中阮河岳的头颅,以他七境武夫的不俗眼力,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脸在自己的拳罡之下,一点点的溃烂。 他当然收了力,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将阮河岳打倒,以免此人出尔反尔。 突然,石松涛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拳劲忽然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座高耸的山岳硬生生拦下,眼前的阮河岳忽然满脸狞笑。 待到他察觉不对想要抽身离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果也做不到了,像是有四道无形的枷锁将其牢牢的锁住。 阮河岳双眼之中,崩射出雷光,下一瞬,一条遍布雷电的长鞭被他执掌于手中,下一瞬一鞭横扫而出,将不能动弹的石松涛一鞭打得倒飞出去,血流不止。 石松涛一连滚了数圈,接连撞碎了数颗石子,而后强撑着起身,大口呕血。 阮河岳自然不会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身形一闪,瞬间来到石松涛身前,将手中长鞭上的滚雷摇的飞快,再度一鞭横扫而出。 众人一阵惊呼。 借助这方棋盘小天地,原本只有八境的阮河岳,修为直逼太乙境。 此时的石松涛的状态算不上太好,他本就处于一口老旧真气挤淤在气府的尴尬境地,而心狠手辣的阮河岳自然不会给他换气的机会。 没有余力闪避,自然只能硬抗,砰然一声巨响,石松涛整个人被雷光击中,抽搐不已。 阮河岳愈发癫狂,扬鞭不止,无论是脚下棋盘,还是那一颗颗碎裂的不成样子的棋子,都被雷电河流波及,石松涛更是被一次又次打得皮开肉绽。 有两个修士看到这样的惨状,终究是于心不忍,分别祭出术法轰向那棋盘天幕。 一阵灵气晃荡过后,头顶棋盘安然无恙,顿时令那二人愈发急躁,就要唤出本命飞剑轰向天幕。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将手搭在他们二人肩上,他们二热回过头,发现竟然是董慎言,他沉声道:“不要做没必要的事,他还没有输,不要折了武夫的骄傲。” 石松涛双眼翻白,脚步踉跄,他咬紧牙光猛然拍向自己的大腿,勉强站直了身子,怒视阮河岳。 猝不及防间,又是一道雄浑雷电当头打来,将他的打得倒飞出去。 阮河岳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他望向那个仍旧在苦苦支撑着想要爬起身子的血人,然后用手将那道长鞭上的雷电搓灭,冷声道:“你身上超过半数的骨头,已经被我打断了,要是再负隅顽抗,武夫这条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断头路了......” 石松涛大口喘息,使劲抬起头颅,鲜血将发丝粘在脸上,早已看不清他的神情。 “看在你尚且有些骨气,我奉劝你一句,还是趁早人数,给我磕三个响头,有多远滚多远。” 话音刚落,一道拳风接踵而至,不偏不倚轰击在阮河岳身上,虽为给他造成伤害,但是却让他彻底呆在原地。 劝降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因为这边是最简洁明了的答复,只是阮河岳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明明被他打得骨骼尽碎,这么还有这样的拳劲?难不成纯粹武夫的骨头,真的有这么硬不成? “好,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了你!” 他心念一动,整个人骤然升空,气府内的灵气在刹那间灌入那条雷电长鞭,铸成一道数十丈的雷电长河,当头劈向石松涛。 石松涛一动不动,因为避无可避,他也几乎没有余力闪避。 众人只能无奈的看着那名有些不自量力,但是心肠极好的武夫被雷电湮没。 石松涛败了,这是绝大部分人此刻的念头。 夏泽和董慎言却笑了笑,当真如此吗? 被雷光轰击处,依旧荡漾着汹涌的雷光。 下一瞬,自以为胜却在握的阮河岳突然脸色骤变,一记重拳重重砸在他的面门,拳罡和灵气共振,荡起一道道涟漪,终于让这个宛如小天地坐镇神灵的阮河岳,口吐鲜血。 而此刻众人才惊奇的发现,出拳之人,竟然是本应该尸骨无存的石松涛,此刻的他双眼金光大作,拳头如暴风疾雨,打得阮河岳后退连连。 “轰!”又是势大力沉的一拳,破开阮河岳的所有防御,不偏不倚的轰在他的面门。 阮河岳踉跄几步,当即口鼻流出鲜血,就连眼眸中的白光也忽明忽灭,神情中尽是错愕和不解。 未等他加以抵挡,石松涛一改势大力沉的拳法路数,迅速锁住阮河岳手腕,然后以四两拨千斤之力,衔接一个凶狠无比的轮砸。 砰然巨响,伴随着棋盘之上波光粼粼,阮河岳终于呕出一口鲜血,被摔的七荤八素。 那个显得有些陌生的石松涛,微微喘息,然后再度如法炮制,将躺倒在地的阮河岳抓起,反复轮砸。、 恍惚之间,阮河岳终于得以看清,在此前雷光汹涌处,站着一个浑身焦黑,遍体鳞伤之人,不正是被他打的死去活来的石松涛本人?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是石松涛的阳神身外身。 心中疑惑解开,阮河岳不再仿徨,气府一震,身上再次凝聚出墨韵般的黑气,暴喝一声,以灵气暂时震退石松涛阳神。 他两指并拢,仿佛捻住一颗棋子,即将落子。 下一刻,一脸四颗棋子陡然下落,重重砸落棋盘。 然而石松涛阳神似乎要有准备,一连三拳,震碎三枚棋子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再次来到阮河岳身前。 后者决定先发制人,双掌合十,气府内的灵气如潮水般涌出,倏然间便有一尊三丈高的土塑神像自身前升起,宛如金刚怒目。 不出意外,那势不可挡的阳神,一拳便将那尊神像打烂,就在他要乘胜追击,一拳打倒阮松涛之时,却发现自己身形一迟。 阮河岳七窍流血,五指如勾,暗暗发力,这方小天地的灵气竟然也开始骤然坍缩,仿佛要将所有的压力都压向那尊阳神。 他大手一挥,那尊动弹不得的阳神当即被重重的震飞出去。 只是下一刻,那尊阳神便迅速起身杀回。 而且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再次来到他的身前,这让一向自持甚高的阮河岳陷入一个怪圈,只得不断以那指掌天地的神通,一次又一次的将阳神震飞。 那阳神尤为顽强,不知疲倦一般,压根不给他任何施展术法的机会。 终于,在艰难震退阳神过后,阮河岳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几处运转灵气的关键窍穴,竟然趋近麻木,任凭他如何催动,竟然毫无反应。 而那阳神瞅准时机,也不再有所保留,递出自己当前最强的一拳。 胜负揭晓,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就在那一拳即将砸落之际,那尊阳神,突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拳罡,拳意,真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远处,本就遍体鳞伤的石松涛本体,在胸膛处缓缓钻出一柄飞剑,他当即倒地。 那柄飞剑迅速飞向阮河岳,融入他的窍穴之中,他轻蔑一笑,伸出手指往那伫立在原地的阳神轻轻一弹,阳神身外身旋即烟消云散。 “卑鄙无耻!” “无耻之徒!不是说好不用飞剑!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言而无信!” 天幕之下,人们终于意识到是阮河岳出尔反尔,背后伤人,不仅破口大骂。 “尔等宵小,也配让我阮河岳讲信用?”阮河岳放声大笑,一步一步走向那一息尚存之人。 他望向远处的海平线,然后缓缓收回目光。这一次出门远行,为的就是让这世道好好磨一磨他那飞扬跋扈的道心,不让像是搬运山岳这样的脏活累活,哪里轮得到他这个阮家大公子来做。 但是现如今看来,什么砥砺道心,都是不值一提,现如今唯一的麻烦,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一船的人全部杀死,然后将这头鳌鱼收入囊中。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就先从这个不自量力的蝼蚁开始。 他自方寸物内取出一把佩剑,扔掉剑鞘,高高举起长剑,一剑劈向石松涛。 一声脆响过后,阮河岳惊奇的发现,自己的长剑竟然被人徒手挡住。 来人是个身穿青衫,气宇轩昂的少年,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九个剑修打手超过半数死于此人手中。 “是你?”阮河岳惊呼道。 “正是在下。”夏泽笑道。 “有何指教?”阮河岳上下打量夏泽,有些疑惑此人究竟是如何穿过自己那座棋盘壁垒来到此处。 “既然是武夫,自然是要问拳,阮公子还有余力否?夏某旁观二位拼杀,技痒难耐。”说着,他随手抓起瘫倒在地,一息尚存的石松涛,轻轻一抛。 天幕之下,董慎言高高飞起,将那昏死之人接住。 “就非的找死?”阮河岳莫名对眼前少年有着些许忌惮。 夏泽依旧是满脸的温和笑意,甚至连连点头道:“是啊,阮公子能否像先前那般,让让我,不用飞剑和符法。” 此言一出,天幕之下的某些人不仅破口大骂,这少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那阮河岳此前答应的多么的干脆利落,最后还不是用飞剑把石松涛给阴了,跟他要承诺,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少年能够轻而易举的穿透天幕,来到棋盘之上,断然不是等闲之辈。 阮河岳眼神阴鸷,两手藏在宽大袖袍内,暗自结印施法,运转灵气,沉声道:“动手之前,能不能先报上大名?等你死了,也好托人将你的骨灰送回去。” 夏泽点头,同时缓缓一个古朴且拳意浑然天成的天地两仪桩,朗声道:“武夫夏泽,请指教。” 一时之间,人群鸦雀无声。 武夫?不是剑修?好家伙好大的财力,一个纯粹武夫竟然养了六把飞剑? 阮河岳更是气的牙痒痒,这小子,果然是装出来的,奈何那九个蠢钝如猪的家伙竟然白白折在他手里。 天幕之下,董慎言派人安顿好受伤不轻的石松涛,走到吞天身旁,像是有意要逗一逗这个小娃娃,于是笑道:“小娃娃,你觉得你家公子与阮河岳捉对厮杀,谁的胜算大一些?” 吞天看了他一眼,默默回望头顶战局,沉默不语。 如此不给脸的举动,董慎言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加大火力撩拨道:“阮河岳这人虽然卑鄙无耻,但是实力还是有的,若是以飞剑辅以拳法,你家公子兴许能战平,若是阮河岳动用了那尊搬山力士助他攻伐,我看夏公子胜算不大。” 陈坛静不知何时走到他们二人身边,背着手强装镇定,老气横秋道:“老前辈眼光实在是毒辣,我看公子此战定当凶险无比,还是多加小心为妙啊。” 这丫头这不是当着外人的面,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吗?陈洞幽嘴唇微动,刚要开口发问论述一翻。 陈坛静像是料到了陈东有这家伙会在此时跳出来拆台,当即凤目圆睁,面目狰狞,一只手藏在背后使劲摆手。本姑娘好歹也是亲手斩杀过一位剑修的,虽然过程离奇曲折了一些。 吞天嗤之以鼻,双臂环胸道:“他也配和夏泽问拳?” 棋盘之上,大战一触即发。 夏泽一足踏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以匍匐丛林猛虎之拳架,骤然杀出。 阮河岳不敢大意,双袖一挥,旋即有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从天而降,砸向夏泽。 少年没有选择强攻,在避开一枚黑色棋子之后,一个贴地翻滚,再度避开一枚白子,然后继续大步奔袭。 故而阮河岳好不容易凝聚在掌心的棋盘术法,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眉头一拧,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相较于此前与石松涛交手之时,猫抓老鼠般的戏谑,这会的阮河岳,多了几分拘谨,他与夏泽都是接连试探,想要抓住对方的破绽。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夏泽在闪转腾挪躲避棋子之际,手心多了两缕清风。 阮河岳一咬牙,迅速掐诀,顷刻间,头顶天空黑白两子棋落如骤雨。 棋子与棋子之间,下落过程之中就已经不断的碰撞,引发一阵阵爆鸣声和耀眼的火光,眼看就要覆盖夏泽所有的立身之地。 包括陈坛静在内,不少人捏了把汗,到底是拥有一件半步仙兵的八境炼气士,随手一个术法便是如此这般惊天动地。 倒也不是阮河岳非得耗费大量的灵气碾压夏泽,而是夏泽这人他实在是拿捏不准,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武夫,万一待会出尔反尔,又唤出那些飞剑,那该如何是好? 危急关头,夏泽果然用手拍向腰间养剑葫芦,五把飞剑立时应声飞出,五把飞剑应声飞出,同时以各自的剑气构筑成一道金色的剑气壁垒,与那下落棋子暴雨重重对撼。 棋盘之上,掀起一阵阵风暴,竟然将那棋盘天幕吹得晃晃荡荡。 阮河岳破口大骂,“干你娘的,果然不是剑修,是纯粹武夫!” 他也不由得大喜,只要摸清楚了此人的路数,再提防他余下的那一把飞剑,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出人意料的是,高高跃起的夏泽,紧接着忽然御风而起,而后双手一挥,两道木龙自他袖袍之内杀出,猛地扑向愣在原地的阮河岳。 此举惊得包括阮河岳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差点没把一对狗眼瞪出眼眶。 董慎言摇了摇头,对于战局的胜负已然胸有成竹,笑道:“阮家的小畜生哟,惹上这么个心黑似墨水的少年郎,量你阮家再怎么家大业大,也算是倒了血霉了。” 此话脱口,董慎言忽然感觉自己背后莫名发凉,转头一看三个小娃娃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就连先前对他好一通马屁的小丫头,当下都没个好脸色。 弥雅望向头顶那近身厮杀的两人,眼神里有一丝别样的情绪。 阮河岳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心念微动,两颗不断飞旋的棋子骤然下落,将其中一头木龙斩首当场。 余下一头木龙,蜿蜒盘旋,张开血盆巨口咬向阮河岳。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一拳轰出,镇住那木龙之后,五指如勾深深嵌入那木龙眼珠,而后灵气一震,将那木龙身躯生生震碎成齑粉。 他疑惑不解的看向眼前之人,怎么这回又变成了炼气士了,还只有他娘的二境! 兔起鹘落之间,夏泽朝着腰间养剑葫芦一拍,那柄名为流霞的飞剑立时飞出,化作一道霞光压向阮河岳。 阮河岳此刻已然是一肚子火气,难怪这家伙不敢与自己近身厮杀,只使用飞剑与人周旋,因为他的修为只有二境,如此一来,那几人的修为在他之上就说的过去了,想来都是此人的护道人啊。 “装神弄鬼!”刹那间,棋盘之上黑白二子上的莹莹辉光,宛如潮水倒灌一般融入他体内,让此刻的他宛如神灵降世一般,威仪尽显。 他一手探出,此方天地内的灵气的立时压向那道飞剑,将道道霞光打得粉碎。 面前忽然出现一股清风,阮河岳眼前一花,发现夏泽与他的距离,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 电光火石间,铺天盖地的恐惧和疑惑包裹了他,这个二境炼气士,怎么忽然之间,又敢与他近身搏杀了,难不成? 阮河岳满脸苦笑,他察觉的太晚了,从始至终,夏泽所作所为,都是在铺垫,铺垫这一拳。 一拳轰至,棋盘陡然开始大片碎裂,浩瀚的拳罡引得云海翻腾,然后降下恐怖的雷电。 一道人影被一拳轰飞出去二三十丈,大口呕血不止。 夏泽刚要乘胜追击,但在看向云海别处时,却突然停步。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两座小矮坟 大齐北岳皓山,一姿容隽永的男子立在那座大岳山头,他微微抬手,直到那一座气势恢宏的山岳悄然落地,化作皓山的一座不起眼侧峰,他才松了一口气。 以搬山之法,将这座山峰从西边搬运到北岳旁,即便是他这个北岳正神也要耗费不少心神。 钱财入袋,想必这回的主公,应该是做梦都会笑醒过来吧? 想到这,大齐王朝北岳正神吴骓,嘴角多了一抹从容的笑意,只可惜在这座尚且还算是荒芜的北岳,没有多余的生灵,唯有天地能够欣赏他的绝美容貌。 “走!”他蓦然叫道。 一时之间,仿佛言出法随一般,无数碎石穿透厚厚的云层,随着吴骓法术开启,在刹那间重新聚合,化做两尊身形庞大如山岳的搬山力士,轰隆一声扎入土地。 吴骓笑了笑,他阮家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了夏泽,在聚窟洲上飞扬跋扈惯了,竟然脑子坏到在大齐的地界上作威作福。倘若夏泽是一般人,这件事兴许也就是这样了,可现如今夏泽的背后是整个大齐王朝。 他吴骓就是堂而皇之的拿走那尊大岳还有两尊搬山力士,半点都不给你阮家剩下,你阮家有办法吗? 吴骓看向身后独属于自己的那一座巍峨北岳,这鸟不拉屎的地界,虽说地底蕴含着大量的天地灵气,但是开采起来还是要费上一点功夫的。 况且,这座皓山向北八百余里,便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鬼车王朝,这座皓山首当其中,便是阻挡鬼车王朝南下的第一道天险。 一旦两个王朝交战你大齐要是连这点忙都不帮,说得过去? 吴骓飞起一脚,踢起一块碎石,那块碎石顿时攒射出去,将那好不容易拼凑起来但是遍布裂痕的搬山力士打得粉碎,而后又在山神术法的加持下,重新一点点恢复原状。 四周一片荒芜,阴云密布,只有北风回应他的百无聊赖。其实按照他吴骓的个人习惯,这里本应该被打造的极为奢靡,他当土地的那三百年,可不就是这走走那瞧瞧,四处搜刮民脂民膏么? 可是就如同他巧取豪夺他人之物,万一某一天整个大齐都守不住,这样一座宝山落入鬼车王朝手中,那不是更加让他气的吐血吗? “本以为能逐渐割裂人性,一点点的回归大道,没想到最后却适得其反。”他凝望一轮月色,缥缈洲据传是距离那轮大月最近之地,一道倩影在玉盘之中愈发清晰。 吴骓龇牙咧嘴,默默品尝自己心头那点苦楚,忽然一皱眉,笑道:“又有人想要做多余之事。” 心念一动,不觉间便行了几千余里。 深山之中,有个身穿锦衣的高大少年,头戴草帽,嘴里吊着一根跟一把草根茎,背上扛着锄头,乐呵呵哼着歌。身子还睡着节奏一晃一晃。 身后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泥瓦匠,在这烈日酷暑下相比那个高大少年,早已累的汗流浃背,没了那点精气神。 吴骓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他们身前,吓得那群泥瓦匠魂不守舍,差点落荒而逃。 魏饮溪一把掀开头顶草帽,,豁开一口白牙乐道:“嘿!老吴!可把你给盼来了!” 他倒是半点不累,乐趣就在于折腾身后这群泥瓦匠。 吴骓上下打量了一番魏饮溪这一身打扮,不能说格格不入,应该说是不伦不类,如果不是身后那群泥瓦匠,还以为他是来盗墓的呢。 “你来云溪镇,究竟何事?”吴骓显得不是特别的热络,毕竟不久之前,魏饮溪和大齐还处心积虑的想要弄死夏泽。 “瞧瞧,大齐上好的泥瓦匠,我来给我家先生修葺祖坟啊。”他指了指身后那一群又累又渴的工匠,笑道。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我家先生失了面子,一切按照大齐最高规格整,一定让先生家的祖坟在这天目洞天大放异彩。” 他先前之所以耐着性子溜着身后这群泥瓦匠,一来是逼着吴骓现身,二来则是想要磨一磨这群泥瓦匠的性子,别拿了银子不办事,对于这一类人他有的是法子对付。 吴骓叹了口气,沉声道:“相关事宜,你家先生应该和你说过了,不要乱来。” 魏饮溪打量了他一眼,旋即乐开了花,快步上前与吴骓勾肩搭背,“先生说不必注重,可我这做学生的不能不知礼数啊,嘛呢嘛呢,吴山神,如今我已经是先生的弟子了,怎么还对我这般不放心,咱俩按理说是平辈,应当是斩鸡头烧黄纸的好兄弟啊。” 魏饮溪可不管什么繁文缛节,他可不是那种卑躬屈膝的山水神灵,一把将嘻嘻哈哈的魏饮溪推开,没好气道:“你魏饮溪若是真有这份心,就自个把担子挑起来,魏鱼寒东拒大周,主公替你照看那鬼车王室女子,相当于是抗下了那个有可能被人百般算计的可能。” 此番言语,被吴骓以术法神通隔绝,身后那一群泥瓦匠不仅听不到半分,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再正常不过的光景。 魏饮溪眼神一下子灰暗了下来,他苦涩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知道的。” 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下子不知如何收敛自己的沮丧和难过,低着头向前走着,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吴骓看他这样子,终归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叹气道:“你既然已经被我家主公收作弟子,也算是半个自家人,有些话有些事,我心底再怎么不满,但还是知道主公不会无的放矢,但是我希望你魏饮溪不要做那个背信弃义,狼心狗肺之人。你家先生愿意把这件事担在身上,说明他打心底里把自己当作是大齐的子民。” 魏饮溪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嘴唇颤抖,只是默默的看吴骓言语。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有些事,错了便是错了,知道你魏饮溪死的那一刻,那群读书人才配对你这一生的所作所为盖棺定论。”吴骓与魏饮溪并肩而行。 “千万不要觉得夏泽没有读过多少书,甚至读的书都没有你多,就打心眼里看不起他,震得,千万别这样,虽然他可能不会感觉有什么难过的情绪,笑笑就过去了。读书人的学问,若是永远都是摆在架子上高价售卖的,高不可攀的东西,那就是真正糟践了东西。” 魏饮溪点点头,诚恳侧过身拜道:“受教了。” 实际上这个道理他又何尝不明白呢?他当初就纳闷,就凭一个云溪镇出来的泥腿子,魏佶和魏饮溪让他拜夏泽为先生,到底图什么。 自从那一次暗通敌国,出逃失败之后,他魏饮溪差点一个不小心就道心崩碎了,得亏是夏泽借着喂拳的由头,一拳接着一拳,打的他死去活来。 打得他像是灵魂出窍,不得不脱离那个令他嫌弃作呕的躯壳,像是旁观者一般纵观自己的人生,事情走到这一步,有他魏饮溪自作聪明的百般算计,有国君魏佶的咎由自取,有大势所趋。 也是后来魏饮溪才逐渐察觉到,有些东西并非是名家典籍上能学到的,还有一种教言传身教的道理,在书本之外。 一行人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那两个不起眼的小坟包之前,一群泥瓦匠大眼瞪小眼,跟随太子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本以为会是某个隐于山林的皇陵,能让他们好好修缮一番,谁能想到竟然是两个平平无奇的野坟?莫不是还能牵扯出某个皇室密辛? 但忌惮于这位太子的手段,终究是没人敢提出异议。 魏饮溪率先动工,在吴骓的注视下,一点点将那些小杂草用锄头锄去。 其实这两处坟头被吴骓派四周的小精怪打理的挺好,是不是就有人来整理,就连坟前都摆放着些许野果贡品,还能俱纳灵气风水。 魏饮溪将坟前杂草还有哪些燃尽的香烛拨到一旁,朝着那群呆在原地的工匠们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帮忙啊!想光拿工钱不干活啊。” 此言一出,那群一头雾水的能工巧匠们,只得诚惶诚恐的拿出十二分敬意,毕恭毕敬除草填土,然后跟随魏饮溪摆放贡品,焚烧纸钱,点上香烛。 本以为此次应该是个大工程咧,有人甚至开始幻想此事过后,有可能会被魏饮溪直接填满到皇陵之中,做那守墓人,都开始吩咐后事了,结果大老远来到这,对这两个小坟头拜了又拜,这算怎么回事? 魏饮溪对于这群人心中的小九九自然摸得一清二楚,但是他懒得理会,毕竟,将这夏泽双亲的坟修缮的大气一些,是他原本的目的,不过在与吴骓相遇过后,这个念头被打消了,最了解他夏泽的到底还是吴骓。 魏饮溪口中默念着什么,然后对着两个坟头行了三叩九拜之礼,身后的工匠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究竟是何人能够让身为皇室贵胄的魏饮溪行如此大礼。 吴骓一直在一旁看着,缓缓开口道:“可以聊一聊,我在北边遇到的事情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太子作质子 “北边?”魏饮溪来了兴致。 “北边的探子南下了?有无上五境的强者?”他追问道。 吴骓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比这棘手得多。在我熟知的范围内,一共有三次探子南下,妄图穿过大齐的边境,修为最低也是八境武夫。” 吴骓回忆起那几次惨烈的战斗,不仅苦涩连连,若不是自己占据地利,又刚刚破镜,应对起来也绝非易事。 魏饮溪一愣,“没有炼气士?” “做个好的听众。”吴骓不悦道。 魏饮溪摊了摊手,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笑道:“吴老哥您继续。” 吴骓见状接着说道:“北边的鬼车王朝不比大齐和大周,那是天生尚武,民风彪悍,纯粹武夫多如牛毛。况且北边相较于缥缈州南部,缺乏山水神灵的封禅之法,因此没有专门的山水神灵规整和聚集灵气,那边的炼气士有多金贵可想而知。” “如果说动了大周,一同联合起兵,北俱鬼车王朝南下是不是就有胜算了?”魏饮溪疑惑道。 吴骓看了他一眼,气笑道:“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知道那些个武夫变成什么样了吗,那几乎不能称之为武夫,而是一个个掌握着与生前实力毫无差距,悍不畏死的野兽,出手就跟大周蹉跎山刺客一般。” “每一次当我要拿出压箱底的手段将它们轰杀之际,那暗中蛰伏之人就会干脆如同收回法宝一般,将它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收回,让你只能气的愣在原地干瞪眼。” 魏饮溪若有所思,片刻后,沉吟道:“看来这多半就是被炼化之后的效果了。” 吴骓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嗓音:“远远不止如此,知道我在与那几批武夫打生打死数次之后,遭遇的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吗?那就是我费劲心力打杀的武夫,最后都会神奇的复活,修为,手段甚至要更胜过我打杀之前,我猜测只要被炼化的鬼车王朝国土还掌握在那几人手中,他们就能源源不断的以天地灵气或是天材地宝将战死的武夫复活,极为难缠。” 魏饮溪已经极力让自己心境平复下来,但是右眼还是没来由的跳个不停。 “换做是你魏饮溪是鬼车王朝幕后之人,拥有了如此庞大的一个福地,你会如何做?”吴骓不禁笑道。 魏饮溪抬起头凝望天际,思索片刻过后,回过头,语气不容置疑:“即刻南下,以战养战,不断禅食缥缈洲大小王朝的国土,从而彻底一统缥缈洲,完成炼化。” 吴骓点了点头,笑容和煦,像是有些欣慰,但是又很快问道:“既然你也知道这是最佳的策略,那为何他们迟迟不肯南下,只是不断派出武夫试探?” 魏饮溪眼中有异样的光华闪动,声音颤抖道:“因为那个鬼车王朝女子尚且还未被炼化,鬼车王朝就算不上是真正的被炼化作一个福地,若是贸然南下,代价极大,甚至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另外,表面上是我和师祖一同打破了那几人炼化一洲的阴谋,可这是做给外人看的,暗地里对于缥缈洲的炼化已经从鬼车王朝开始蔓延了。” “我有一计,向整个天下其余八洲公布缥缈州的境况,势必会有其他势力介入缥缈洲,从而对鬼车王朝形成制衡,但是这一计策相当于是双刃剑,很难保证不会引狼入室,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以施行。” 吴骓点头,“你知道,我也知道,大概知晓他们真正忌惮的是什么了。” “大周那一边,态度比较暧昧,虽然边关战事不断,但都是心照不宣的小打小闹,就如同平日练兵一般,死伤极少,大周温氏要求很简单,要你这个魏氏太子到大周做质子,方可联合魏鱼寒一同出兵抵御鬼车王朝南下。” 魏饮溪苦涩笑笑:“若是能够如此,那我去便是去了,只是我那个傻弟弟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答应。” “的确如此。”吴骓轻轻一挥袖,二人身影瞬间跨越千里,来到皓山脚下。 “正是因为魏鱼寒与温氏不断扯皮,才导致这一场本该早些结束的战事,迟迟未能结束。” 下一瞬,他轻轻踏地,立时有一道大阵呈现在眼前。 魏饮溪放眼望去,只见眼前是三根是长高的尖锐石柱,石柱之上缠绕着金色的锁链,风吹动时变叮铃作响,石柱中央一位全身散发黑气,皮开肉绽,双眸泛白的男子原本跪坐在地,见到有人到来,旋即厉声咆哮,举止癫狂。 吴骓温和一笑,抬手撤去所有禁制。 霎时间猛,怒风哭嚎,阴云密布,数道光华从四面八方涌来,,灌注在那位重新获得自由的武夫身躯之上,竟在瞬间将他破损的身躯修缮如初。 魏饮溪回过头一看,吴骓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退避出去好几十丈,正盘坐在山峰之上,幸灾乐祸的朝他挥挥手。 “真看得起我啊,要知道先生也不过是六境武夫,当然,先生的六境是天底下最强的六境。”魏饮溪哭笑不得。 那名宛如野兽一般的武夫,咆哮着身形一闪,一脚踏碎脚下大地,来到魏饮溪身前,一拳轰出,拳罡迅猛如雷霆坠地。 轰隆一声,魏饮溪的身躯当即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山峰上,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吴骓笑而不语,显得尤为镇定。 那名全身散发黑气的武夫见魏饮溪身死,当即将目光转向盘坐于山头的吴骓,此刻他的冷淡的眼眸之中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恨意,畏惧。 须臾间,那名武夫猛然转身,怒目圆睁,一拳将那个暗中突袭的身影打退数十丈。 皓山跟前,多了一道宽数丈的田垄,魏饮溪艰难的直起身子,全身颤抖。 那名武夫低头一看,胸膛之上多了一把金色的匕首,正源源不断将自己身体里的鲜血和灵气逼出。 他顿时勃然大怒,身形一震,电光火石间杀到魏饮溪身前,虬结遍布的粗壮手臂探出,一爪挖向魏饮溪眼眶。 魏饮溪不慌不忙,以一击灵官诛邪式与之对撼。 “轰隆!”砰然巨响,魏饮溪藏匿在华贵锦衣之下的名贵法袍,率先破碎成灰,靠着那三件品秩不俗的法袍,他才勉强抵挡九境武夫的一拳。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打的倒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山壁之上,吐出一口鲜血。 那名不知名讳的九境武夫,狰狞一笑,他现在是傀儡,可并不是毫无人性的傀儡,之所以没有一拳打烂魏饮溪胸膛,为的就是不断找寻机会,从那个北岳正神吴骓手底下逃窜。 恍惚间,那名武夫渐渐察觉不对,抬头一看,数不清的符箓飘飘然从天上洒下,宛如下了一场青色的飘雪。 所有青色符箓,在倏然间燃烧,而后变成了一颗颗水牛大小的火球。 术法落地,如暴风骤雨,一个接着一个接踵而至轰击在那九境武夫身躯之上。 每一次火球炸裂,都只能让那个武夫微微弯曲脊梁,但那人似乎死活不愿意低头,不断的尝试直起身躯。 一盏茶的功夫,皓山跟前,多了一个数十丈深的大坑,头顶飘荡的符箓,已经所剩无几,那个苦苦支撑的武夫,纵身一跃,从深坑之中飞出,猛的一挥手,打烂三个火球,自己也被这余波震得身子一歪,跌倒在地。 魏饮溪好不容易将那名武夫打入他体内窍穴的拳罡化去,此刻的他面露菜色,呼吸急促,见对方即便面对如此庞大的符箓术法,依旧不死,咬紧牙关往腰间玉牌一爪,又是厚厚一沓的青色符箓浮现在手心。 那名武夫全身上下没有一寸好肉,大半张脸被烈火烧的焦黑,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远远望去像是一尊腐败的白骨伫立在原地。 魏饮溪,略微迟疑,将那厚厚一沓符箓收回咫尺物,摆出拳架迎敌。 吴骓眉头微皱,旋即欣慰一笑。 但是很明显,九境武夫的速度,可不是那么容易应对的,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瞬步来到魏饮溪身前。 他用自己已经存在诸多破洞的气府,强行换下一口真气,而后生平历经数次生死凝练出的拳意,在刹那间具现化做一道宛如黑色鬼头刀的拳罡,一拳砸落。 生死之际,魏饮溪显得尤为镇定,一点一点的看着那恐怖如斯的拳罡降临,那武夫的身形仿佛也拔高了几分,狰狞好似酆都行刑的恶鬼。 下一刻,大地震颤,皓山这一代所有的云海被这滔天拳意蒸发的无影无踪。 出人意料的是,那位武夫并未来得及彻底递出那一拳,轰隆一声,胸膛处便是一两声震耳发聩的炸响,身躯立时开始如破碎房屋开始土崩瓦解。 有趣的是,在这将死之际,那名武夫身上的黑气开始逐渐消散,他的眼眸开始由混浊和震怒,多了几分清明,而后竟留下两行清泪。 那腐朽的只剩下白骨的拳峰,悬停在魏饮溪脸庞前三寸,残存的拳罡也将他的脸庞搅得血肉模糊。 日月齐光式,先一步打烂那名武夫的残魂,这还是占了大齐皓山对于这名傀儡的压胜的便宜。 那名武夫收回拳头,缓缓向魏饮溪一拜,而后悄然消散。 魏饮溪一屁股底座在地,大口喘息,身子微微颤抖。 吴骓来到他身前,笑道:“寻常的士卒,可不像太子这样,能随手拿出数千张符箓,由此可见,杀一个鬼车王朝的士卒,代价之大,难以想象。” 魏饮溪摆了摆手,大口喘息:“不用你说,让我歇会,累死我了。” 良久,魏饮溪苦笑道:“行了,劳烦你吴大山神把我送到大周。” 第二百七十八章 剑仙打北边来 距离夏泽等人登船,已经过去三日。 夏泽这三日,基本上就是在房内闭门不出,持续以剑鼎剑诀,打熬锤炼气府内接近消耗殆尽的剑气。 至于陈洞幽和陈坛静等人,为了不打搅夏泽闭关,索性回到符箓之内,勤加修行。 夏泽既是抓紧机会稳固那一丝丝大战之中的明悟,一方面则是躲避那些烦不胜烦,想要和夏泽攀上关系之人的登门拜访。 “姐姐,你说说,这夏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三日登门拜访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都快把门槛踏破了,可他愣是不见,还让我们帮忙挡着,都快把我忙活死了。不过话说回来,夏公子虽然衣着平平,但是长的还算是俊俏,人也很好,姐姐,你说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啊?”暮云喋喋不休道。 思君似乎没有听到,看着夏泽屋外的盛放着饭菜的菜篮,怔怔出神。 夏公子貌似动都没动,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了,是在闭关修行,还是? 思君不由得有些担心。 “姐姐!你又在想事情!我问你话呢?”暮云皱着眉头,不悦道。 思君吓了一跳,抬起头疑惑道:“什么?” “我是想问你,夏公子得是多大的来头,你又走神。”暮云双手叉腰,脸颊气鼓鼓好似金鱼,下一刻又忽然恍然大悟道,“姐姐!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那位夏公子了吧?” 须臾间,她便被羞恼的思君捂着嘴,拉倒了别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思君气笑道。 暮云脸涨得通红,忙用手拍打思君的手背,这才挣脱了束缚,大口喘着气,问道:“姐姐,你想捂死我灭口是吧,就算喜欢夏公子,也不是什么害臊的事情啊,他可是剑仙诶,剑气多如牛毛的剑仙诶,正常女子都会喜欢的剑仙诶。” 思君不接话茬,笑着反击道:“那你也算是正常的女子咯?” 暮云俏脸一红,旋即拍着小有规模的胸脯,神采奕奕道:“我可就厉害了,我是寻常女子之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是不会被红尘杂念纷扰的。” 思君掩面一笑,眼角有些红,心里不由得有些心酸。 得了吧,就你这小丫头还想骗我。 按照暮云的资质,其实早就应当去往牛角山,真正被那宗字头仙家收作弟子,然后开始在修道人的大道上崭露头角,成为她一直都想成为的修士。 相比她,思君的资质就差了不少,属于那一类烧着大把神仙钱买丹药当糖豆吃,修为都十分缓慢的那一类人。暮云担心自己去了牛角山,以思君的性子唯恐受人欺负,所以便不顾思君的反对留了下来。 于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变成了两姐妹需要攒够了银子,交了赎身钱,一同迈入炼气士第六境,才能从这艘岁寒渡船上离开。 这一从船上下去,就做不成所谓的谱牒修士,就是成为两个山泽野修怕是都要烧高香了。 对此暮云倒也显得尤为豁达,做不成山上人,那姐妹俩就用攒下的银子开一间豆腐店,思君心思缜密适合招呼客人,自己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只管卖力干活便是。 做个豆腐西施姐妹,没准也不错嘛。 暮云忽然反应过来,笑道:“也?姐姐你当真喜欢夏公子!你承认了对吧?” 思君俏脸绯红,强装镇定道:“咱们俩在这岁寒渡船上多少年了,你说说,你见过的剑修,大抵是什么样子的?” 暮云想了想,原本咧着的嘴角便渐渐向下弯了下去,她轻声细语道:“不好。” “不好?”思君被她这个言简意赅的说法逗乐了。 暮云点了点头:“这些年登上岁寒渡船去往别洲的剑修倒是不少,要么是左拥右抱,揽着女子细腰,总想占人便宜的花花公子,要么是在酒肆里喝的酩酊大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半点道理不讲,不好就是不好。” 思君会心一笑,点了点头:“那夏公子呢?” 暮云先是一愣,显然是没料到姐姐会有此一问,极不淑女的挠了挠头:“他?他的话,说实话,人是挺好的,和那些过往见过的剑修截然不同,就是人太客气了,客气的让人觉得他不像个剑修,倒像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 一向端庄得体的思君做了个鬼脸,笑道:“好哇!你敢说夏公子坏话,等有机会,我一定会在他面前,好好参你一本!” 说着,拔腿便跑,暮云气急败坏,也笑着去追逐那个女子。 就在此时,那道一直紧闭的房门,就这么不合时宜的打开了。 夏泽从屋内走出,与两位笑闹着的曼妙少女六目相对。 气氛有些尴尬,夏泽置身其外,不明就里。 可此时若是有旁人在场,一定会惊叹于此景。 两树雪白如玉梨花,迥然不同,顷刻间宛如一阵春风吹过,如少女脸颊,被朱砂点水,层层晕染,转眼间就成了两树绚烂桃花。 “思君姑娘,暮云姑娘。”少年笑容和煦,如三月春光。 “夏公子,您可算是出来了,我看你这三日饭菜都未曾动过,有些担心。”思君恬静笑道。 “叫我夏泽就行,不必如此客气。”夏泽拱手道。 说着,便开始摸向自己腰间的朱红色酒葫芦,但是当他意识到有两位女子在身前,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收起了这个打算。 暮云暗自点头,还好,这家伙还不算笨,还知道刻意对姐姐展示出一副姣好姿态,可这家伙,怎么好像是个酒鬼啊? 她有些嗔怪道:“夏公子,你就算是闭关修行,怎么也不留句话,害得姐姐忙活了半天,结果饭菜半点未动,她都要担心死了。” 夏泽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思君被自己妹妹这一番心直口快的言语,噎得愈发羞赧,只得用眼神剜了暮云一刀。 暮云自知理亏,有些尴尬,连忙找补道:“要是董爷爷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哪里做的不够好,怠慢了夏公子呢。” 夏泽挠了挠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向二位赔罪。” 说着,接过思君手中的菜篮子,走进屋内,将菜篮里的饭食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桌上,开始用餐。 暮云怔了怔,噗嗤一笑,真是个奇怪的人,结果冷不丁脚尖就被思君狠狠踩了一脚,算是报了刚才的大仇。 夏泽大口扒饭,对着屋外站着的两人眯眼一笑,“二位请便,找张椅子坐着便是,若是肚子也饿了,也就是添两双筷子的事。” 两人点了点头,从屋外走进来,思君还有些拘谨只是坐在一旁,准备等夏泽用完,收拾好餐具,暮云则是大大方方的坐下,手肘撑着桌子,手托腮帮,看着夏泽吃饭,时不时笑笑。 “笑什么?”夏泽纳闷道。 暮雨摇摇头,“夏公子的样子,真不像个剑修.......” 在思君看来,这句话有些越界了,于是便瞪了她一眼。 夏泽佯装不悦,“说了叫我夏泽,你们要是再叫我夏公子,我可要找董老前辈告你们状了哈。” 暮云顿时在心中感叹此人一定在撩拨女子一途颇有建树,竟然通过这样的手段拉近与姐姐的距离,不过这样想着,心中的压力倒是轻了不少,于是他笑道:“好好好,夏泽,你该不会是因为我说你不像剑修,所以生气了吧。” 未曾想夏泽摇了摇头,豁然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剑修,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纯粹武夫。不过多谢暮云姑娘提醒,看来我还是要再勤勉一些。” 思君皱了皱眉,不禁问道:“此事涉及夏公子隐私,跟我们二人说起,没关系吗?” 夏泽摇了摇头,将吃完的碗筷收回菜篮,苦笑道:“天大的篓子都痛了,至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何足挂齿。我还有件事,想要请问两位姑娘。” “夏公......您,但说无妨。”思君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 “自从那一日的大战过后,我便返回了客房闭关养伤,依稀察觉到这一艘岁寒渡船应该是驶离了渡口,请问如今到了何处地界,距离龙胜洲还有多远的距离?” 暮云点了点头:“不出夏泽你所料,这艘岁寒渡船已经在海上行驶了三日,如今已经来到了海灯国海域,只要驶出了海灯国范围,这艘渡船的速度便会大大提升,相信不出三个月,便会到达龙胜洲。” “海灯国?”夏泽疑惑道。 思君说道:“是大齐边上的一个附属王朝,国土大多濒临海洋,我们的渡船南来北往,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也会在此处歇脚,补充些物资,若是他洲渡船想要来到大齐,也要率先经过海灯国的盘查。” 夏泽点了点头,笑道:“既然登上这艘渡船,有些风光就要趁早去看看,有劳二位姑娘带个路。” 思君腼腆笑笑,暮云则是拍着胸脯说道:“这有什么,只管放心,这船上的东西,除了那些个酒肆,我最熟了。” -------------- 云海之中,一道剑光从北向南,穿透厚厚云层,直指那艘岁寒渡船。 剑仙白衣,宛如仙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打一架 夏泽等人来到船舱之外,此时正直子夜。 鳌鱼背上的那一艘航船,灯火阑珊,人群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有簇拥在楼太处,把酒言欢,吟诗作对的风骚才子;有浑身插满火把,同时以手抛数把飞剑的戏子,引得一片喝彩;船舶中段,各种吃食摊贩,琳琅满目。 夏泽自从出门远游以来,见过许多热闹的集市,最出名要数大齐洞京,按照夏泽以前的认知,除了缺点仙气,那座驰名天下的洞京城几乎就和仙境一模一样了,当然,要想在这过上神仙日子,没点银子是不成的。 夏泽在暮云和思君的陪伴下,来到渡船围栏边上,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在这酷暑的夜晚显得尤为惬意。 暮云看夏泽闷着不说话,于是问道:“夏泽,你这是怎么了?” 思君也担忧道:“夏公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夏泽毫不避讳,点了点头,“嗯,第一次看到海,有些不适应。” 思君和暮云瞪大了眼睛。 “夏泽,你诶,剑仙诶?竟然没见过海?”暮云纳闷道。 思君也附议道:“夏公子如此修为,本以为已经是行走江湖许久了,竟然是第一次登船吗......” 话说到这,思君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可能会让夏泽觉得是在轻看他,赶忙闭嘴。 未曾想夏泽表现的尤为豁达,挠头笑道:“穷乡僻壤出来的野小子,哪见过海啊,但是在我们那,倒是有许多出了名的江河湖泊,有些大泽之内,甚至传说盘踞着大蛟龙呢。” “真的假的?可别是为了逗我和姐姐开心,故意吹牛蒙我们的?”暮云将信将疑。 “暮云,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这样跟夏公子说话。”思君说道。 但是夏泽貌似没有太放在心上,思君也就由着她去了。 “当然不是啊,信不信由你。”夏泽笑道。 暮云记得抓肝挠腮,这算是个什么答案嘛,于是咧嘴笑道:“瞧你这满嘴花花的样子,这一路肯定没少逗人家小姑娘开心吧?可别学那些三心二意的读书人,他们可坏了,骗了好的女子,便一走了之。” 夏泽拿起酒葫芦,倚靠在栏杆上,仰头喝酒,罢了,擦了擦嘴,一脸的大义凛然:“可大齐打听打听,我夏泽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实人,断不会做那三心二意之事。” 很快,他又补充道:“当然,若是有女子喜欢上我,我是拦不住的,反正我是不会喜欢她的。” 两位女子先是一愣,而后思君噗嗤一声,笑声如风吹银铃。 暮云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早些时候没看出来这么油腔滑调啊。 思君忽然开口问道:“夏公子是从何时开始独自远行的?如今是什么年纪?” 其实独自远行这个说法不对,因为夏泽身边还跟着三个小娃娃,还有一位模样堪比天上仙子的妙龄少女,只不过那三个小娃娃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位被称作弥雅的女子,也闭门不出,二人之间貌似关系也没有那么亲密,涉及夏泽的隐私,她们也没好问个明白。 “大概一年前吧。至于年纪,过了七月,也就十五了。” 此言一出,对面的两名女子顿时不淡定了,先是庆幸夏泽不是那种修行了两三百年的老妖怪,如果所言非虚,思君的年纪还要大上他一岁。 但是,十四岁的炼气士?还是如此强横的纯粹武夫?还有如此多得对敌手段,这怕不是妖怪中的妖怪吧? “夏公子此行的目的是?去往他洲游历?”思君接着问道。 她对于眼前的少年实在是太过好奇,放在平时这样僭越的话题,她是半点不会问。 “目的吗?”夏泽喃喃道。 夏泽的思绪不禁回到最初的那个燥热的夏天,回忆里那个酷暑仿佛能把人像是地上的水滴,一点点蒸发。 当时少年只是一个堪称身世悲惨之人,却像是烈日曝晒下的野草,朝着疑似有水源之处野蛮生长,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去,让身边那群珍视之人能活下去,还要活的很好,比他夏泽好。 直到那一次“外乡人”回乡祭祖,少年遇到了一个相貌姣好,人也很好的少女。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我叫木桃,木落雁南渡的木,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桃。” 袅袅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明眸皓齿,眉眼弯弯。 夏泽当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天地的日月星辰都朝着他这个穷乡僻壤的少年当头砸下了。 彼时的夏泽认字真的不算多,也听不懂少女言语里念的诗句,是引经据典自何处,但是后来被少年视若珍宝一般,每次入睡前,都要复习一遍又一遍,生怕哪天那道记忆中的倩影就会消失不见。 夏泽想的出神,不由得会心一笑。 后来的事情就逐渐明了了,在那个宛如乱葬岗一般的马哭坟,少年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也正因如此,他的三魂七魄被人拍的粉碎,不得不踏上远行从而吊命。 两位女子面面相觑,思君眼神示意暮云不要打断少年思绪。 夏泽浑然忘我,不由得苦笑,别看如今如何人前显贵,风光无限,其实当初那个一穷二白,倔强的少年,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兴许还是囊中羞涩,一贫如洗。 答应了要帮陈洞幽和陈坛静将孟灯舟的骨灰送回龙胜洲,就让这场跨越三洲,行过万里的远游有了由头,也藏匿了少年没底气的那点小心思。 一场战役,也得师出有名才行。 当一件事想要去做,或是不想去做,总会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让人去做或是不去做。 真去了龙胜洲烽火关,木姑娘会不会不认我?真去了之后,自己这副尊容,会不会让木姑娘的朋友和家人看不起,让木姑娘不高兴? 亦或者是?木姑娘姻缘线的那一头的真命之人,早已陪伴在她左右?自己这一到来会不会显得不合时宜? 少年心绪一团乱麻,杂草丛生。 但很快整个原野又燎起熊熊大火,而后阴云密布,大雨纷纷。 可喜欢一个人,总得让她知道吧? 一直未曾开口的夏泽,忽然神采奕奕笑道:“目的嘛,可就多了去了。因为姑娘这个问题,就好像问登山之人,为什么要登山?问垂钓之人,为何要垂钓?因为山在那里,总得去看看高山巍峨,看看云顶仙人风采。因为河中游鱼品类繁多,某日兴许能够吊起水中蛟龙。我的目的,可就......” 少年说到这,顿了顿,拿起酒壶小口饮酒。 “啊!你又卖关子,就不能少喝点酒吗?”暮云皱着眉头,作势就要去抢夏泽的养剑葫芦。 夏泽哈哈大笑,他个子足足比暮云高了大半个脑袋,举起那枚朱红色酒葫芦晃了晃,“这可不是酒,这可是有温度的江河。九州之上,有名的剑仙,都要饮酒的。” “我觉得这会夏泽你和酒肆那边的酒鬼修士武夫没什么两样,对你的钦佩之情,怕是要大打折扣了。”暮云摊手叹道。 思君掩面一笑。 夏泽不以为意,将酒葫芦重新别到腰上,笑道:“我的目的可就简单多了,我曾经答应过某位姑娘,日后相逢之时,要一拳打的世上最凶最猛的蛮荒异兽,倒退百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姐妹两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少年转过身,走出去二三步,提起剑指,蓦然转身,气势汹汹,“要做天底下最潇洒的剑仙,乘风御剑挽云飞,骋目揽崔巍,扶摇且上凌霄去!天上剑仙三百万,见我也需尽低眉!” 见二人没什么反应,一脸呆滞,夏泽这才有些羞赧,挠了挠头:“到了这个程度,我才有资格做那位姑娘的小厮诶......” 思君噗嗤一笑,轻轻拍手。 暮云沉默半晌,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这位姑娘可真是好大的口气!” 不想夏泽痴痴摇头,而后呢喃道:“半点没有。” 踏上修行之路后,回想过往重重,木姑娘的资质,还真是绝世无双,让人望而生畏,天底下可能也只有她,能够半点不亏心的说这样的话。 “那位姑娘这么厉害,有我姐姐好看?”暮云没来由升起一股醋味,为思君鸣不平道。 夏泽点头如捣蒜,语气斩钉截铁:“有的有的!” 思君的笑意开始有些勉强,暮云则是气的直翻白眼,要不是身份有别,她还真想朝这榆木脑袋上来一锤,喂,就算是真的比我姐姐好看,拜托也说的委婉一些吧? 夏泽反应过来,笑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你们二位姑娘也长的很好看,比我们云溪镇上的姑娘还要好看许多哩,就是那位姑娘有些不一样,二位千万不要为此不高兴。” “你们云溪镇上,才几个姑娘啊.......”暮云叹道。 夏泽笑着喝酒,不置可否。 思君渐渐的也释然一笑,有些开心也有些难过。 那位弥雅姑娘不是夏泽的道侣,但夏泽喜欢的那个姑娘,好像真的很好。 轰隆一声。 顷刻之间,一道白色剑光从天而降,猛然砸落在鳌鱼背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可出人意料的是,那头身形庞大如山岳的鳌鱼,面对这飞来横祸,没有半点的惊慌,安稳的漂浮在海面上。 剑光散去,船头白雾蒙蒙中,走出一位二十出头的青衣剑修,举目望向嘈杂慌乱的人群,朗声道:“哪个他娘的叫夏泽?滚出来,小爷我听闻你此前打赢了整个大齐,又将那什么狗屁阮家的少爷打得魂飞魄算,我跟后者有些微不足道的香火情,所以特地御剑跨越一洲,来这里找你讨教讨教。” 人群之中,同样是一袭青衫的少年,轻飘飘从天际落下:“我便是夏泽,找你爹何事?” 对面那人显然没意料到夏泽如此的硬气,豁着满口白牙顿时一乐:“你爹我叫任不倦,诲人不倦的不倦,是一位剑修,今日来找你打一架!” 第二百八十章 赌局 如此阵仗,顿时让四周的人围了过来,这才发现,引起骚动的,除了那位远道而来的剑修,竟还有夏泽,顿时议论纷纷。 夏泽笑道:“怎么,你也是来自聚窟洲阮家?” 思君脸色微变,示意暮云赶紧去通知董慎言和吴来也。 对面那头,任不倦有些摸不着头脑,刚要开口说自己来自龙胜洲。 怎料夏泽率先开口笑道:“本来嘛,阮家富甲一方,那套独到的生意经已经让我夏泽艳羡不已,如今看来,阮家在驯犬一途上,倒也颇有建树。” 任不倦过了片刻,才意会出夏泽是在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顿时勃然大怒:“你敢骂我!” 围观的人群不禁捏了把汗,这个少年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硬气。 任不倦的眼神,飘飘然绕过夏泽,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后在思君那张惊为天人的俏丽容颜上定格。 思君气的不行,又是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剑修,时常御剑跨越数洲来到岁寒渡船上,来了之后也不和她说话,就点一壶酒,一盘花生米,就那样看着她。 董慎言驱赶过他数次,并严明若是没有船票,不能登上这艘渡船。 他倒也还算老实,点点头,将那一盘花生米和酒倒进肚子里, 完事之后,自顾自御剑北游。 虚心接受,死不悔改。屡教屡犯,下次还敢。 思君也说不上太讨厌他,但也绝对说不上喜欢,因为这样,给人感觉很奇怪。 今天大抵是他来到这艘渡船上,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 “能打还是不能打,给句痛快话!”任不倦收回目光,朝着夏泽喝道。 思君姑娘还是那么好看,就是依旧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再就是思君身旁的那小子真是越看越不顺眼啊,于是乎满肚子愤懑和不快,都朝着夏泽倾泄下去。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剑拔弩张,酒肆那边甚至有人已经开始默默开盘,以二人是否会开打,谁胜谁负开设赌局。 “不能。”夏泽丝毫不觉得惭愧,笑道。 四下如死一般沉寂。 思君愣了愣,顿时忍不住掩面偷笑。 任不倦怔在原地,这个夏泽,不按常理出牌啊,怕不是觉得自己剑法太高,怕被自己一剑砍死?这才怯战? 于是他双臂环胸,神采奕奕道:“放心,本剑仙自有分寸,顶多把你打个半死。我已经退让到了如此地步,你若是还不敢应战,那就乖乖跪地磕三个响头,不然......” 夏泽一脸的云淡风轻,任不倦那点小心思,他这个旁观之人看的是一清二楚。 就在此时,一位黑衣老者从天而降,落在夏泽身前,用手将其拉到身后,朗声道:“速速离开此地,你不是我岁寒渡船的乘客,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任不倦看了一眼董慎言,拱手道:“董老前辈,晚辈任不倦敬重您,但这是我和他的私事,还请前辈不要插手,若是他愿意认输,了却这桩恩怨,晚辈自会离去。” 董慎言将手背在身后,轻蔑一笑:“夏公子是我岁寒渡船的贵客,此前阮河岳那个小畜生没事找事,差点害的我这岁寒渡船毁于一旦,是夏公子仗义出手,解了我渡船的燃眉之急。你身为龙胜洲烽火关的剑修,不会如此的是非不分吧?” 任不倦哑口无言。 夏泽眼前一亮,此人竟来自烽火关? 任不倦气势稍稍弱了一些:“的确是晚辈唐突了,那么接下来的问剑,便无关阮家与我那点微不足道的香火情,只是我和夏泽之间的切磋,还望前辈不要阻拦。” 董慎言被这个冥顽不灵的任不倦,气的有些牙疼,“一句话,你在这九州的任何一处,与夏公子切磋剑法,拳法,我管不着。在这艘渡船之上,只要碰到夏公子一根毫毛,你可以试试。” 陡然间,一股无可匹敌的剑气,从任不倦身上蔓延开来,而后化作一道白色的剑光冲天而起,将头顶那片云层排开。 任不倦眼神冰冷,就要冲向夏泽。 就在此时,一道更为雄浑的剑光冲出,瞬间凝聚着一束光柱,将任不倦整个人一剑横扫而出,打落海水之中。 “警告你很多次了,没有这岁寒渡船的船票,就不要上来,否则见一次打你一次,你小子现如今还登鼻子上脸,真不把我吴来也的话当回事啊。” 这艘岁寒渡船上的最强者,吴来也,此刻御剑悬停在渡船上方,衣炔飘飘,不怒自威。 众人望向海面,只见一道人影艰难的浮出水面,奋力凫水,想要御剑升空,结果头顶冷不丁又是一道比先前还要浑厚的剑光砸落,将他打入水中。 “不许上来!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吴来也说道。 夏泽朝着他拱手道谢,吴来也点头回应。 “怎么不是直接打死?”董慎言飞身来到吴来也身旁,呵呵笑道。 吴来也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又不傻,一个来自龙胜洲烽火关的剑修,抵御妖族入侵已经实属不易,我就是再怎么讨厌他,也不会将此事做到如此地步,更何况,这个傻子好像对思君那个丫头有点意思......” 董慎言笑得合不拢嘴,并深以为然:“这次跨越数洲,怒气冲冲的来找夏泽问剑,多半是因为争风吃醋而起的。只是如你所说,这小子是真傻,净做一些吃力不太好的事情,那些讨女子喜欢的招数是半点没学会,要不然怎么说剑修杀力高呢,一根筋全搭在练剑之上,七窍通了六窍,其余一窍不通......” 吴来也有些不悦:“少在这指桑骂槐的,骂那小子傻就算了,骂剑修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你这老家伙也皮痒,也想找我练练剑?” 董慎言摇头笑道:“你吴来也能看透那傻小子的心思,说明在世家情爱上算不得愚笨,怎么就让牛角山那个丫头白等了这么多年?从豆蔻年华一直等到徐娘半老,惹得被人嗤笑......” 吴来也缓缓看向董慎言,整张面目青筋暴起,眼眸之中像是随时有可能跃出一头暴怒嗜杀的野兽。 海面之上,剑气周旋,顷刻间就开始狂风大作。 下一瞬,杀气腾腾的吴来也一身气势忽然就没了踪影,缓缓低下了头,像是被董慎言的话刺到了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默默转身离开。 “常言道,听人话,吃饱饭,我说的对与不对,你自己好好想想,这种就是你自己的事情。”董慎言叹道。 吴来也骤然停步,而后点了点头,暗自离去。 船板上,暮云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 “这董爷爷和吴叔叔还真不好找,我跑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结果他们听到动静,自己跑出来了,真是气死我了。”她无奈道。 思君笑道:“总之没事就好。” “都是那个傻子惹的祸,一年到头就要来不下十次,就好像咱们这岁寒渡船的船票不要钱似的,结果这回倒好,来了就要和夏泽打架。”暮云怒道。 她看向思君,不知道夏泽知不知道那个任不倦喜欢姐姐。 “我请二位吃饭,算是酬谢二位姑娘帮我解围,还请两位赏脸。”夏泽笑道。 暮云眼前一亮,但很快便为难的看向思君。 思君摆摆手,“夏公子,我们只是船上的婢女,为您排忧解难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事,不必夏公子破费了。” 暮云耷拉着脑袋,两条眉毛拧作一团。 未曾想夏泽佯装不悦道:“可不是谁都能被我请客吃饭的,况且我就是想尝尝这船上的佳肴,是不是比大齐洞京的逊色。” 思君只好作罢,轻轻点头。 暮云本想说自己姐姐的手艺半点不差,但是为了占夏泽便宜,这些话不说也罢。 三人来打一处毗邻酒肆的小酒楼,掌柜的和那几个小二向着思君和暮云轻轻点头微笑,这可真是稀客,要知道船上有名的两个小美人,平日里可绝对不会到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来,倒是经常出现在一两个色眯眯的,喝的酩酊大醉的酒客幻想中。 “三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咱们这个地方好吃的可不少,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咱们这做不了的。”店小二将一条毛巾挂在肩上,陪着笑脸问道。 夏泽笑道:“让两位姑娘先点。” 店小二眼前一亮,这位公子真是好手段啊,此前他站在店门外看他和阮河岳动手厮杀,那叫一个潇洒,那叫一个无敌,没想到对于讨女子欢喜一事上也如此的娴熟,于是递上菜单。 思君显得有些拘谨,看着红色菜单上的正楷小字,有些无从下手,最后咬紧牙关点了几个,夏泽接过来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净是些边角料的小菜。 夏泽于是将菜单递给暮云,这个开朗的姑娘问了一句:“夏泽,真的是想点什么就点什么吗?” “当然啊,我说了要请你们吃饭,还有假不成?”夏泽笑道。 暮云顿时喜笑颜开,将菜单翻了又翻,于是在菜单上用毛笔勾了几个菜,刚好四菜一汤。 夏泽笑了笑,都是家常菜别说他夏泽了,就是思君自己一个人都出得起啊。 暮云笑出一口白牙:“别不当回事,以后你要是能娶一个替你省钱的媳妇,你夏泽可得偷着乐呢!” 夏泽不置可否,又在菜单上补充几道菜。 四周开始出现一些悉悉索索的议论声,这让本就局促的思君愈发感觉到不适应。这伙人多半是此前要以夏泽和任不倦胜负开设赌局的,没成想被半路杀出的吴来也和董慎言搅了局,此刻整一肚子怒火,又不敢来找夏泽算账,只得在私底下议论。看书喇 夏泽忽然笑到:“思君姑娘,暮云姑娘,我想要求你们办件事。” 思君粲然一笑道:“夏公子只管开口便是,只要是思君能办到的。” 夏泽点点头:“我想找两位姑娘借点银子。” 暮云的笑容,僵在原地,好家伙,还好没点那些太贵的菜,不然今天自己和姐姐可就要血本无归了。心中也不免升起一股对夏泽的埋怨,这家伙,真是抠门啊。 思君却笑着摸向自己的小钱袋,大大方方的说道:“夏公子想要借多少,拿去便是。” 夏泽摇摇头,“没有这么简单,还得麻烦暮云姑娘亲自跑一趟。” 船头处,一个浑身湿透的剑修从海中跃起,艰难的抓住桅杆,爬上船头,双目通红的他四处找寻着夏泽的身影。 船上某处,一个由山泽野修私下组成的赌局处,有个人行色匆匆,大喊道:“那个叫任不倦的龙胜洲剑修回来了,要与那个夏泽分胜负之外,还要分生死!夏泽应战了!要连战三局!” “赶紧下注赶紧下注,我赌这个任不倦就是个绣花枕头!” “我也看好夏泽!我得把棺材本全压上!” 没人注意到,在赌局开启的同时,暮云头戴棉纱,手中捧着一大把银子。 “我买夏泽会输,两战全输!”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串通一气 此前远道而来的任不倦被吴来也一剑劈落海中,虽然未伤及性命,但是给在场之人留下了一个相当直观的印象,此人就是个牛气哄哄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罢了。 因此在这个赌局之中,二人的赔率相差巨大,夏泽胜出是一赔一,任不倦胜出则是可怕的一赔十。 在这个节骨眼上,以重金下注夏泽两战全输,不是脑子有毛病是什么? 渐渐有人察觉到不对劲,这女子的虽然面带轻纱,可这婀娜的体态怎么如此的眼熟? “诶?等等!那不是船上那对美人姐妹里的暮云吗?”有人打量几眼之后,惊呼道。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一大片的目光。 “暮云姑娘,你戴着面纱来着下注?是何用意?”有个一身酒气的糙汉子笑道。 暮云索性一把抓下脸上的面纱,问道:“怎么?我是不够资格在这下注?” “话也不是这么说,就是暮云姑娘和思君姑娘与夏公子的举止如此亲密,难免让人心生疑虑,你说这位夏泽夏公子不会和暮云姑娘串通好了,为了挣钱,诈败吧?”一位紫衣书生模样的人,摇着扇子,冷笑道。 “对啊!该死的杀猪盘啊这是?”有人后知后觉。 “要想胜过那龙胜洲剑修不容易,可要想输,那还不是简简单单吗?” “暮云姑娘打的好算盘啊,要不是有人认出你,咱们怕是要血本无归咯。”那位书生笑道。 原本兴冲冲想要押注之人,见到这个变故,不由得犹豫起来,至于那些已经压下血本买夏泽大获全胜想要大赚一笔之人,开始一阵后怕,畏畏缩缩的将手伸向装满银子和神仙钱的赌桌。 未曾想那负责轻点银两之人旋即拿起一把杀猪刀佯装要一刀劈下,凶神恶煞道:“买定离手,银子上了赌桌便落地生根,我看谁敢拿回去,我要他一条手。” 那些人只得悻悻然作罢收手。 “暮云姑娘,这诈赌可不是好事。”有个高大的汉子一脸狞笑,缓缓向着暮云逼近。 紫衣书生脸色微变。 结果下一刻,一柄长剑从暮云肩头上三寸缓缓滑出,一点点指向那位想要占便宜的汉子。 那人旋即吓得六神无主,连连后退。 暮云一回头,看到来人真容,顿时惊喜道:“吴叔叔,董爷爷!你们怎么来了。” 吴来也没有回话,神色如常的看向那妄图动粗的汉子,冷声道:“说暮云丫头诈赌,可有证据?” 那人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没有没有,是我嘴巴不干净信口开河,吴剑仙饶命啊......” “嘴不干净,那就下去好好洗洗,洗干净了再上来。”吴来也笑道。 “好嘞!吴剑仙,董前辈,暮云姑娘,我嘴巴臭,先走啦!”那汉子吓出一身冷汗,朝着几人拱手行礼之后,纵身一跃,从高几十丈的岁寒渡船一跃而下,沿着鳌鱼背一路落入水中。 海面上升起一簇白色水花,再无此人踪影。 董慎言背着手,将一袋沉甸甸的钱袋丢到桌子上:“既然是开了盘,那老夫也来凑凑热闹,挣点酒钱。劳烦点一点,一共是一百枚芒种钱,压夏泽两战全输。” 吴来也也是将一袋神仙钱丢到灼伤,对着那人说道:“我与董慎言一样。” 四下顿时哗然一片,船上的两个大能,这是押下了棺材本了?这要是真的诈赌,还是他夏泽和那两人一同串通起来,诈赌不成? 相较于冷冰冰的吴来也,这群赌徒们还是更倾向于平易近人的董慎言,于是便有一个老赌棍陪着笑脸凑了上去:“董爷,你看看,这有发财的机会可不要落下咱们兄弟几个,您说说,那个叫夏泽的剑修,会不会公然诈赌?” 董慎言冷笑一声:“这等关乎性命和大道前程的厮杀比斗,若不是同境之争,境界相差悬殊的情况下,要想诈败,谈何容易?况且他若是诈赌,我答应了,你们就能赢了?” 那老赌棍顿时狐疑道:“董爷,你是说这儿人境界相差悬殊,就是说那个任不倦,境界要在夏泽之上,甚至远超他咯?” 董慎言笑而不语。 那紫衣之人脸色微变,眼神之中的别样情绪,引人深思。 赌桌上,下注不止。 --------- 任不倦屏气凝神,用体内灵气,将一身水渍蒸发,而后朗声道:“事先说好,你我二人比试,是三局两胜,你有什么手段拳法也好,剑法,符法也罢就尽管使出来,若是我任不倦连胜两局,自然就没有所谓的第三局,到时候你夏泽有多远滚多远,去哪我管不着,总之不能在这船上。” 夏泽点点头,没有摆出武夫拳架,而是将手按向腰间那一枚朱红色养剑葫芦。 熟知这个动作的人,都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夏泽的飞剑,数量之多,速度之快,杀力之惊人,前无古人。 夏泽笑道:“若是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任不倦眉头一拧,很是不悦:“凭什么?” 不想夏泽却冷笑着反问道:“凭什么?就凭打和不打,都由我做主,我要是不打,你在这艘船上片刻都待不下去。” 任不倦叹了口气:“依你便是。” 二人眼见就要动手,任不倦忽然大喝道:“等一等!” 夏泽眉头一皱,骂道:“你他娘的你事怎么那么多!” “补充一个条件,胜负未分之前,若是那吴来也动手赶我下船,你得拦着。”任不倦响起那个出手狠辣的吴来也,便不觉头皮发麻。 “那我也补充一个条件,我赢你一次,你便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夏泽眯眼笑道。 “你怎么不去死啊?!”任不倦怒骂道。 “你可以选择不打嘛,大不了让吴前辈赶你下水便是。”夏泽摊手笑道。 任不倦恨的咬牙切齿,强压怒火道:“好,我答应你,来吧,别耽误时间,动手吧!” 战局一触即发。 话音刚落,以他整个人为圆心,升起一股滔天剑气。 剑气无形,却胜在如同荒野杂草一般繁多,烽火关某位张姓剑仙曾评价过他的剑气,今生想要将剑气磨砺到切割天地的境界,那真是难如登天,不过这位剑仙给他指了一条明路,那边是除去颇多杂念,专门凝炼剑气,尽可能的让剑气繁多如野草,以势压人,一招制敌! 剑光刺目,随着他的剑指挥下,龙卷剑气如暴风疾雨倾泻而下。 船上观战之人,不由得一阵骂娘,躲闪连连,这剑修打起架来还真是不要命。 危难关头,夏泽猛地一跺脚,向着左侧跃出,身形如离弦之箭,脚踏桅杆,眼看就要落入海中。 他的手在朱红色养剑葫芦之上猛地一拍,一篮一红两柄飞剑各自划出一道弧线,而后化作夏泽脚底下的两个支撑点,夏泽每踏出一步,那两柄飞剑自会跟上,远远看去,竟像是踏空而行一般。 任不倦冷笑一声,像是早就料到夏泽会有此一招,手腕一拧,那庞然剑气便迅速调转,转为横扫,追向夏泽。 又是几声手拍葫芦的闷响,嗖嗖嗖的急促破空声不绝于耳。 四道飞剑,接踵从那养剑葫芦之中飞出,起先只是芥子大小,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恐怖剑气刺得粉碎,纵使如此,夏泽仍是被那股剑气吹得一阵踉跄,差点跌入海中。 “养剑葫芦?没想到此人竟然有一个养剑葫芦?还有这么多飞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身为剑修,他自然有用自己的孕育出的本命飞剑,可见到夏泽的养剑葫芦,还有数量如此之多的飞剑之时,还是不免有些震惊。 “我懂了,多半是花费大量神仙钱打造的仿制飞剑。”他转念一想,要制成数量如此之多的飞剑,那得花费多少神仙钱啊。 于是不敢有半点大意,刹那之间,背后长剑出窍,握在任不倦手中,寒气森森,剑气凛然。 脚下一震,顷刻间已经来到夏泽身前,一剑递出,剑气席卷。 船上已经有人看出端倪了,这任不倦的修为,应该是在练气第十境,凭借着剑修的身份,战力能够凭空拔高一境。而那个夏泽,始终只能以养剑葫芦内的飞剑应对,并无任何剑气,连连仓皇躲避,那些个武夫手段是半点用不出来,可见二者境界之悬殊了。 “难怪那几人要下注夏泽二连败,看来是早早看出二人境界悬殊,认清了现实,早有预谋啊。” 任不倦一剑刺向夏泽眉心,眼看就要洞穿夏泽头颅,叮的一声脆响,一柄青色飞剑及时飞掠而来,撞在那白色长剑剑锋之上,自己也被剑气撞得倒飞出去,这才让夏泽逃过一劫。 思君不由得捏了把汗,见夏泽平安无事,这才重新落座。 海面之上,被歪斜的剑气劈砍出好大一道鸿沟。 思君心急如焚,却发现暮云此刻悄然落座。 “真是开了眼了,没想到下注的方式有这么多,赔率也不一样。有人下注夏泽在百余招内便可以击败任不倦,有人索性下注任不倦,但是在董爷爷和吴叔叔下注夏泽会战败两轮之后,他们大部分人都下了重金押夏泽会二连败,姐姐你说好笑不好笑?” 第二百八十二章 第一局落败? 一剑劈落,剑气在海面上开辟出一道宽阔的鸿沟,海水切面剑气声嘈杂,久久不见愈合。 夏泽险之又险的避过这一道剑气,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水,满脸的惊魂未定。 倏然间,又是两把飞剑从养剑葫芦内飞掠而出,在夏泽脚下形成踏板,他就这么一蹦一跳,两柄飞剑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迅速向着任不倦飞去。 任不倦略微失神,微微皱眉,此人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在藏拙?拥有七柄飞剑的确是了不起,可仅仅凭借着飞剑就能让整个大齐落败?骗鬼啊? 按照阮家那边传来的只言片语,这个夏泽应该是个武夫,而且拳法之刚猛,当世罕见! 他眉眼如炬,阴狠笑道:“装是吧,待会看你还装不装的出来!” 刹那间,一身剑气抖落如雨。 夏泽心念一动,除了脚下两柄用作支撑的飞剑,其余五柄迅速围绕着夏泽开始不断画圆,竟也将那剑气搅得粉碎。 二人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三丈,剑意和拳意已经开始相互撕咬。 飞剑撕裂任不倦的剑气屏障,因此夏泽更快一步,欺身逼近,以一个螳螂展臂的拳架,递出一拳。 任不倦嘴角微挑,终于忍不住了是吧,于是也一剑横扫而出。 下一瞬,拳剑接壤,夏泽骤然摊开五指,掌心雷光闪烁如雷电。 任不倦整个人愣住了,先是双臂被雷电萦绕,而后是全身都遍布蛛网电光,差点要握不住那一把寒气森森的雪白长剑。 砰的一声巨响,夏泽倒飞而出,落入海水之中。 船板之上,除了忧心忡忡的思君和暮云,后知后觉的众人,顿时叫骂声一片。 掌中雷是吧?你小子她娘的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倒是出拳啊,搁这装孙子呢?怕不是真的要诈赌吧? 董慎言默默坐在船头,眯眼笑着饮酒,这小子玩心眼多半能把这个任不倦玩死。 任不倦却不是这样认为,先前那一招术法,是掌中雷?此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只以道法与我周旋,莫不是境界上要更胜于我?可他明明好像只是个下五境连剑修都不是啊? 那股被羞辱后的焦躁情绪愈发浓烈,任不倦恼羞成怒,将手中长剑用力抛出。 长剑落入海中,掀起数十丈高的巨浪。 “滚出来,我只以拳法与你对拼。”他悬立在半空,朝着翻涌的大海朗声道。 骤然间,摇曳海面上,升起七道粗如碗口的水柱,直冲任不倦。 他冷哼一声,挥袖将所有飞剑和水柱全部打烂,而后整个人御风冲入海水之中,一拳砸向海面。 砰然一声,海面一震,一声雷霆炸响,掀起层层巨浪。 “想不到此人的剑气如此繁多便罢了,拳法竟也有如此威力。”董慎言啧啧称奇。 恍惚间,任不倦在海面上找寻到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之人,迅速冲向此人,五指探出,扼住夏泽的脖颈,猛然按向海水。 轰隆一声,海面上遍布白色的浪花。 他手心忽然一空,那原本应当被他扼住的夏泽,下一刻莫名其妙开始消散如烟。 任不倦望向另一侧,一个崭新的夏泽出现在他的左侧三丈外,双臂环胸,笑而不语,同时气息全无,衣物上没有半点水渍。 任不倦脚边的海面上,多了一张被海水泡的湿透的青色符箓,海浪一卷,便被吞没到大海更深处去了。 任不倦脸色阴冷,一手虚握住一团剑气,沉声道:“你究竟要耍我到什么时候?很好玩?既然不是剑修,而是纯粹武夫,为何不出拳,只是以那不入流的道法对付我?还是你觉得不用出拳便能稳赢我?” 夏泽脚下,两柄飞剑缓缓升起,像是十分的吃力,见状又有四柄飞剑抵在脚下,只剩一柄飞剑,剑尖直指任不倦眉心。 夏泽摇了摇头,笑道:“以飞剑和道法胜你一场,再以拳法胜你一场,不是很好吗?” 任不倦冷笑道:“就凭你这二境大修士,是想笑掉我大牙?” 夏泽拍了拍养剑葫芦,旋即将四柄飞剑收回养剑葫芦:“若是早早的以拳法赢你,真不是我吹,我还不信你还有没有那个心气儿和我比试第二场,况且,你只不过是想赢过我,好让你在思君姑娘那挣到面子,所以,你无需顾虑我是否出拳,尽你最大的能耐,打赢我便是。” 任不倦手心开始一阵冒汗。 “相信我,若是你能打赢我,对于思君姑娘,好处极大。”夏泽借着补刀。 “住口!”任不倦勃然大怒。 他迅速踏空几步,提膝撞向夏泽腰腹。 夏泽以手下按,挡住他的膝击,却仍是被这剑修以剑气锤炼的体魄波及,慢慢倒退出去,与此同时,夏泽一击摆拳,扫向任不倦面门。 任不倦心中暗笑,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他自然不会让夏泽得逞,两道圆环形状的剑气,在抵挡住夏泽这一拳的同时,将他重重的倒退出去。 出人意料的是,任不倦在这一刻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在他脸颊上,平白无故出现了一张青色的符箓。 火光冲天,猝不及防的任不倦被这一道凶猛的火焰吞没。 而反观夏泽,只是青衫双袖微拜,不断转圈,最后以一个金鸡独立而姿势,以一柄飞剑为支撑,悬立在海面之上,笑而不语。 下一瞬,海面之上便又是一声奔雷炸响,而后便是数道水柱形成一条道路升起,向着夏泽轰来。 夏泽不慌不忙,高高跃起,袖子一振,三道符箓迅速飞出,在飞行途中便燃起烈焰。 倏然间,雷光、土塑神像、烈焰风暴与那水柱交汇,重重对撼之后,化作一道耀眼的白光。 未等白光消散,任不倦一脚踏碎脚下浪花,身形如梭,顷刻间来到夏泽身前,瞬间砸出三拳。 一拳砸在夏泽胸膛,一拳砸在夏泽面门,任不倦开始还有些窃喜,可下一瞬,他的脸色便开始骤变。 夏泽身前,多出了几片熠熠生辉的潋滟波光,而后这些光华迅速如同堆砖砌瓦一般,形成一尊七丈高的金甲神人,大手一张,迅速抓住一脸错愕的任不倦。 夏泽轻轻晃动指尖捏着的那张青色符箓,头顶那尊金甲神人旋即将任不倦朝着海面上重重摔去。 任不倦像是孩童用来打水漂的石子,一连在海面上打出了七个数丈高的浪花之后,暴喝一声,强行稳住身姿,而后递出雷霆般的一记重拳。 海面之上陡然涌来一道拳罡,势头极大。 那金甲神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一身光华闪动,重拳递出,将拳罡震碎。 与此同时,夏泽轻拍腰间养剑葫芦,霎时间飞出四道飞剑,宛如天边涌动的彩霞,从四个方位攻向任不倦。 一柄紫色飞剑,一晃而过,直取任不倦心房,却在最后一刻被任不倦以右手两指钳住。 却又被金甲神人一拳正中,可这一回,他只是略微倒退一丈,微微侧身,躲过一柄红色飞剑,肩头一晃,再度躲过一柄,猛地一挥手,一把抓住从余下两柄杀来的飞剑,而后脚下一震,冲向那尊金甲神人。 夏泽脸色微变,以他目前的境界,想要在操纵飞剑的同时,再驾驭那张金甲神人符的金甲神人,压力不小。 任不倦拳出如雷,浑然忘我,每每递出一拳,那尊金甲神人中拳处便会亮起一阵光芒,而那尊庞然大物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片刻之后便被任不倦一拳轰碎。 岁寒渡船之上,人群叹为观止,不少人都赞叹这次的船票买的真是物有所值,不禁亲眼看到阮家那两尊搬山力士,嫡子阮河岳被夏泽斩杀,就连船上的两位高手也出手了。 现如今他们虽然弄不清楚夏泽和任不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不出拳法,一个身为剑修竟然剑气和剑招都不用了,以拳法对敌?但是战况还是相当的精彩啊。 但与此同时,也有人心生疑惑,夏泽被逼到了这个境地还不肯以武夫手段搏杀,莫不是存心要诈赌? 有人提醒道,可别忘了,夏泽压箱底的手段,可是那一把刚刚攀升到仙兵级别的佩剑啊。 夏泽脚尖一点,脚尖轻轻划过海面,同时双手一翻,两张金色的符箓,悄然出现在左右手两指指尖,刚要催动符箓灵光,势头正盛的任不倦骤然杀到,双手死死抓住夏泽手腕,彻底封死了他使用符箓迎敌的可能。 刹那间,鬼使神差一般,二人竟心照不宣的以自身头颅为捶,砸向对方的脑门。 轰隆一声,二人晃晃悠悠向着下方跌落。 在半路,二人各自朝着对方猛踹一脚,拉开身形。 夏泽心念一动,一把浑身遍布烈焰的长剑骤然从袖袍中飞出,仅仅是现世,便牵引四周的剑气向着夏泽这一边歪斜。 任不倦显然没有料到夏泽还有这一手,两眼不由自主的金光一闪,一道光华从身躯窍穴之中飞出,如经天之虹,所到之处,天空悄无声息变作满天星空。 夏泽手中仙兵,与任不倦下意识祭出的飞剑,在半空中重重对撼。 怦然炸响,海面上竟被二者对撞的剑气风暴竟然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漩涡。 夏泽吐出一口鲜血,坠落入海中。 董慎言心说不妙,迅速冲入海中。 第二百八十三章 我先让你三招吧 夏泽四仰八叉的倒在海面之上,脸色苍白,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那柄晋升至仙兵品秩的离火剑,像是颇为无奈,悄无声息的返回腰间咫尺物玉牌。 待到董慎言重新回到岁寒渡船之上时,身边多了一个浑身湿透的夏泽。 未曾想夏泽在抖去一身海水之后,吐出一口鲜血,粲然一笑,朝着四面八方参与下注之人拱手道:“夏某在此,恭祝各位朋友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岁寒渡船上骂娘声一片,好你个夏泽,果然是诈赌,诈赌就算了,好歹装的再明显一些啊,身为武夫一拳不出,就这么输了? “有些欠扁了不是?”董慎言眯眼笑着,拿起腰间酒葫芦默默饮酒。 不少人眼中凶光毕露,若不是有董慎言在场,不少赌红了眼的赌徒甚至想要联合起来收拾夏泽了;还有的人,两眼一抹黑,开始一直后怕,自己赌夏泽两战全胜的押注是不是太大了,要是赔个底朝天,把一只手赔上去够不够;当然,更多的人则是敏锐的察觉到局势的变化,将更多的赌资压向任不倦才是明智之举,毕竟,他可是来自龙胜洲的剑修啊,两者之间,境界相差悬殊,所以夏泽才没有出拳吧。 赌局处,人头攒动,围的水泄不通,似乎胜利和财富的天平倒向了任不倦。 “夏公子,可还平安无事?”思君和暮云穿过人群围了上来。 夏泽和煦笑笑,摇头道:“还好,终归是大意了。” 暮云眼前一亮,笑道:“夏泽,我刚才看了意下,你简直是惨败,这样子咱们能挣不少钱吧。” 思君顿时有些生气,说道:“暮云,你怎么说话呢,夏公子负伤你非但不关心人家,眼里还只有钱,掉钱眼里了吧。” 暮云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我......我和夏泽是好朋友嘛,按照夏泽的吩咐,买他两战全输,现如今输了一场,是好事啊。” 思君哭笑不得。 夏泽点了点头,笑道:“我和他赔率不一样,按照一赔百的赔率,应该能挣不少。” 暮云喜出望外,正要欢呼雀跃,任不倦却在此时缓缓御风来到众人头顶,沉声道:“我输了,第一场算你赢。” 暮云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气的浑身发抖。而后反倒是周遭的赌徒们放声欢呼,对待那个从天而降的龙胜洲剑修简直是发自内心的,对待财神爷一般的尊敬。 当然,在场的还是有人押注任不倦能够稳赢夏泽的,一听这话顿时气的捶胸顿足,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亲眼看到夏泽四仰八叉的倒在海面上,怎么就是他夏泽赢了,莫不是也是串通好的诈赌? 任不倦完全没有将那群此刻奉他如神明的人看在眼底,他手一抬,海面之上,一道白光冲霄而起,而后化作一道白色弧线收回到他手中,变作那白色长剑。 “此前我已经承诺过了,只以拳法与你对拼,可面对你祭出的那柄仙兵之时,还是被逼无奈祭出了飞剑,因此此战算你夏泽胜出,我心服口服,只是......” 暮云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那个她觉得脑子出了问题龙胜洲剑修恶狠狠问道:“只是什么只是?” 任不倦看了一眼,心知这少女是思君的妹妹,倒也没有摆出什么大剑修的架子,说道:“只是下一局问剑亦或是问拳,我会拿出全部的实力,到时候我不仅不会让你,还会祭出生平杀力最强的一剑,你好自为之。” 暮云翻了个白眼。 任不倦走出几步,又回过头说道:“我们一个时辰过后再比一次,这次你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机会。” 言毕,看了看思君,便转身走向船头,默默打坐从气府中重新温养剑气。 暮云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进我们家的门。” 话音刚落,她的背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让夏泽都感到有些诧异。 “暮云,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思君这会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好嘛好嘛,姐姐我错了。” 董慎言默默的走到夏泽身前,笑道:“你小子可真是的,装都装的不像,既然想要赢钱,干嘛不干脆两眼一翻躺海底去,这样那个任不倦就算是想认输,恐怕也难以服众。” 夏泽挠了挠头:“晚辈考虑不周,让董老前辈和吴前辈输银子了......” 董慎言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夏泽的话:“我们岁寒渡船欠了你这么大的人情,哄抬造势什么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大胆去做不要有什么顾虑,若是有什么问题,老夫来给你担着。” 夏泽点了点头,拱手作揖道:“晚辈谢过前辈好意。” 董慎言本来要转身离开,却又在临行之前,沉声道:“我知道你在与他比试之时,一直在权衡利弊,想要找出一个能胜过他,又不失了他面子的两全其美之法,所以才会显得那么的犹豫不决。” 夏泽愣在原地,自己的心思被董慎言老辣的眼光猜中大半,不过自己大部分的念头还是为了挣钱...... 董慎言反问道:“两全其美?世间安得两全法?你还是太小看剑修了,还是一位来自龙胜洲的剑修,他若是贪慕虚名之辈,便不会与你问剑,畏首畏尾,沽名钓誉,不是真剑修!傲骨这一点,剑修半点不输你纯粹武夫!” 言毕,董慎言大步离去。 夏泽带着暮云和思君两位姑娘走出那间小酒楼,此时的饭菜尚且还算温热,那名负责招呼几人的小二喜气洋洋,而那个心宽体胖的掌柜则是垂头丧气。 二人都参与了此前的押注,至于选择如何,可想而知。 小二满面春风的给三人奉上热茶,卖力奉承道:“夏公子功夫好生了得,先前那几招,即便是未习过拳法道法的小人也顿感热血沸腾,夏公子接下来您可要好好加把劲,好好教训教训那飞扬跋扈的外乡剑修......” 后半句是,“小人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就全指望你了。”在接触到掌柜凶神恶煞的眼神过后,这半句话终究是没说出来。 夏泽看着始终没有动筷的两人,笑道:“别客气呀,赶紧动筷子,再跟我客气,可就是不把我夏泽当朋友了啊。” 暮云和思君这才缓慢抓起筷子。 桌上菜色还真不少,有三四道菜甚至就是思君和暮云三四年的工钱加在一起,都还不上,只是两人面对这丰盛的饭食,貌似全无胃口。 夏泽看着思君满脸愁云惨淡,于是笑问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 结果这一问,思君这才抬起头,好看的眉目之中一阵通红,略带哭腔道:“夏公子,真不是思君心疼钱,只是我们赌输了钱,这么多钱我们赔不起,现如今还要您请客吃饭。” 暮云连连点头,双目通红:“是呀是呀,良心上过不去啊。” 夏泽哭笑不得,将一袋神仙钱放到桌上,往二人碗里各自加上一个鸡腿,笑道:“我有说过要你俩出钱吗......第一轮输的银子,从我这扣便是,你们完全不用担心啊。” 思君距离泪水决堤,就差夏泽一句话了。 反倒是暮云,性格尚且豁达的她有了夏泽的宽慰,都不用夏泽多说什么,下快如飞。 夏泽看着思君微红的眸子,柔声笑道:“这菜有些辣,当心。思君姑娘,一定要相信我,我从小在镇上混日子,这种下九流的赌局从来都是十拿九稳,思君姑娘信不信我?” 思君点了点头,破涕为笑,只是又显得有些没底气:“信,我当然信夏公子,可是夏公子,我爹我娘常说十赌九输,输钱总从赢钱起,咱们不赌好不好。” 夏泽无可奈何,摊手笑道:“我不是为了回本,只是为了做成某件天大的事,这最后一局非赌不可,否则之前所有的铺垫就全白费了。” 思君见状,只好作罢。 一个时辰眼看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要过去。 最后一局以两人胜负的赌局在此开盘,这一次,貌似除了思君暮云,无人看好夏泽。 暮云不再做伪装,提着一袋神仙钱,放到赌桌上,说道:“这三百枚芒种钱,一颗不少,输多少钱,从里边扣,余下二百枚,我押夏泽大获全胜,三拳之内,便可将任不倦击败。” 话音刚落,顿时引起哄堂大笑。 那位紫衣书生摇着折扇,揶揄道:“暮云姑娘赌运奇佳,这是又给大伙送银子来了,诸位,还不谢过暮云姑娘?”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暮云气的直跺脚,愤然离场。 就在此时,远离人群的任不倦忽然御风至此,将一袋沉甸甸之物抛到桌子上,冷声道:“这是两千枚惊蛰钱,我赌我能在十招之内,将夏泽击败。” 说罢,转身离去。 当下,人人面面相觑,夏泽和任不倦,孰强孰弱,众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虽然二者赔率完全不一样,但是明摆着他任不倦能够稳赢,谁又会当白送钱的傻子呢,于是纷纷加注任不倦,下注夏泽胜出之人,近乎无人。 比试开始,船舶之外,夏泽和任不倦各自御剑悬空,二人相距七丈。 夏泽看着任不倦,笑问道:“按照之前的赌约,开打之前,先问你一个问题,可好?” 任不倦点头道:“你问便是?” 夏泽于是朗声问道:“你说你来自龙胜洲烽火关,可认识木氏一脉的剑修木桃?” 任不倦双眼微眯,不知夏泽为何会提到这个名字,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木氏一脉,剑法冠绝九州,试问龙胜洲剑修何人不知,这位木桃姑娘我倒是听过,是千年难遇的剑道美玉。” “熟吗?”夏泽笑问道。 “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算不上熟悉。”任不倦回道。 “好了,可以了。”说罢,夏泽缓缓摆出一个拳意浑然的古朴拳架。 天地变色,一道恐怖的拳意直冲天际。 任不倦顿时脸色骤变,握紧手中长剑。 夏泽一手负后,另一边向前摊开一只手,四根手指向上招了招:“我先让你三招,三招内打不死我,我可就出手了。” 赌桌开始的最后一刻,那个紫衣书生将一袋神仙钱丢到桌上,冷笑道:“两千枚芒种钱,我赌夏泽三招之内,打赢任不倦!”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三招就三招 二人悬停在海上,任不倦修为在太乙境,有了本命飞剑加持,身为剑修修为拔高,御风自然不在话下。 出人意料的是,身为六境武夫的夏泽,竟也悬停在空中。 董慎言眼力卓绝,自然能看到某些人看不到的草蛇灰线,夏泽悬空之时,周身萦绕着许多黄色荧光,多半是他的五行本命物,也正是凭借此物他才能够御风悬停。 对于上一局胜负,其实任不倦心知肚明,他的确是违反约定使用了飞剑神通,可若不是夏泽在最后之际收手,凭借那一把仙兵品秩的佩......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人心田处有沟壑 胜负已分,这一场在众人看来一度实力悬殊,且结果显而易见的比试,是夏泽赢了。 船上怨声载道一片,绝大部分赌徒都在哀嚎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赌资和棺材本全部打了水漂。 有些赌徒开始庆幸自己咋第一轮比试后便收了手,这才没有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赌桌上唯二下注夏泽能够胜出的两个寡头,那位紫衣书生,还有暮云。 此刻暮云那纤细的手抖个不停,望着那赌桌上大把大把的银子,还有灵气盎然的神仙钱,眼神呆滞,已经情不自禁的神游万里......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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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八十六章 做局 这头身形庞大如山岳的鳌鱼,缓缓停靠在海灯国的某个港口,随后从口中喷吐出成千上百颗晶莹剔透的泡沫,在银色月光挥洒下宛如一颗颗夜明珠。 随着鳌鱼的下沉,这艘规模不小的仙家渡船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抵达海灯国。 这一夜,这艘渡船上有超过三成的船客下船,绝大部分是赔的底朝天的赌徒,船刚靠岸便脚底抹油似的跑没影了。 那小酒坊内,一老一少面色通红,身前脚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空酒坛。 起初夏泽和董慎言还能和和气气,只是几坛烈......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zongheng☆★☆★☆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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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慎言卯足了劲,像是要将夏泽灌倒,然后套出一两句真心话来。 少年没有老人那般老奸巨猾,但是董慎言那点帮着自己人出气的小心思,早已被他洞悉的一清二楚。 先前一句可以忍,可说他夏泽眼光不行?那可就不能忍了啊。 少年笑着端起酒碗,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向董慎言亮了亮那干净的白碗,笑道:“董老前辈拳法高深,真乃吾辈楷模,可这酒品委实不敢恭维。” 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随后再度推杯换盏。 与之同席的暮云和思君,原本就不太喜欢饮酒,因此座的稍稍远些,只是作陪同时也不必被战至正酣的两个酒鬼波及。 今夜不知怎么的,两位女子都对那位酒量不差的少年郎讨厌不起来。 酒桌上还有几人。 一个模样清冷,但是堪称国色天资的女子。她的位置正对着夏泽,只是默默低头夹菜吃饭,半句话也不说,安静的仿佛这个酒桌之上从来没有她似的。 一个下快如飞,食欲极好的红袍男孩。 剩下两个男孩女孩,皆穿着青衣,模样精致相比那大口扒饭的红袍男孩,倒是端庄得体的多了。 两个孩子的眼神,是不是还向着暮云和思君的方向飘着,时不时窃窃私语。尤其是那个极其可爱的女孩子,看向她俩的眼神笑意里,别有深意。 陈坛静用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陈洞幽袖子,小声窃笑道:“我怎么感觉,这两个漂亮姐姐,对我们家公子有点意思......” 陈洞幽放下筷子,又看向远处两位女子,深以为然道:“见怪不怪。” 怎料夏泽作为纯粹武夫和修道之人,耳聪目明,听力极好,两个小家伙的话一滴不漏的收进了耳朵里,顿时额头上的汗水就冒出来了,他先是惶恐的看向一旁的董慎言。 董慎言眯着眼笑,端着碗喝酒。 夏泽又看向远处对面的思君和暮云,几番确认她俩没听到陈坛静的胡言乱语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今后得教一教这丫头说话的规矩了,不然,等到了龙胜洲烽火关,岂不坏了我大事? 陈坛静没来由感觉到身上传来一股寒意,直打哆嗦。 董慎言放下酒碗,打了个酒嗝,看向夏泽,说道:“两个时辰之前那个龙胜洲来的剑修醒来过一次,托我传话问你一个问题,你之所以能够破开他的本命飞剑神通,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是术法还是本命物?” 夏泽笑而不语。 董慎言语调慢慢悠悠,像是有了七分醉意:“半个时辰之前,又醒了一次,这次状态要稍稍好上一些,问了两问题才昏死过去。” “你究竟要问什么问题,还有那个条件到底是什么,早些问,早些让他离开。” 夏泽借着酒劲,笑着反问道:“这只是他的问题?董老爷子就没有问题想问明白?” 董慎言放下酒碗,晃了晃脑袋,义正言辞:“出门在外,该问的问,该说的说,这点武夫游侠风骨,我还是有的。” 夏泽见他如此深明大义,就要端起酒碗敬酒。 未曾想那老人将那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看向夏泽,咧嘴笑道:“我是长辈,不必藏拙。” 夏泽差点没一口酒水喷死他,于是摆手道:“晚辈无可奉告。” 暮云觉得看二人扯皮,极有意思,一两杯酒下肚,也开始忘乎所以的咯咯笑。 思君看的透彻,人间酒桌无数,落座之人心思五花八门,有人在做加法,向着能够将桌上人灌的五迷三道谋取利益;有的人做减法,想要把一肚子愁肠,愤懑,郁郁不得志,情非得已,倾倒出来,借酒浇愁。 也有人生难遇三两知己,上了酒桌,得借着酒劲,卸下防备说上一两句真话,才能成为真朋友。 今日借着这顿酒,董慎言卯足了劲调侃夏泽,既有惺惺相惜,也有缅怀过往,有些言辞,换做是思君设身处地的为夏泽斟酌,都觉得董老爷子有些过分了。 但是夏泽并未不悦,除了先前董慎言调侃他眼光不好之时,夏泽还以颜色,其余情况,那是频频举杯,酒品极好。 可思君总感觉夏泽看董慎言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另一位故人,眼神里满是笑意,但是无比的惋惜和疲惫。 夏泽自然是在怀念云溪镇的那个疯老头,莫名其妙的缠上了他,时而清醒,时而正常,后来稀里糊涂的就从一个要饭的疯老头,变成了最体恤人间疾苦的远古神灵。 老人赠予给他之物,一路上庇护了他无数次,也像是一个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他身上。 夏泽回想起那些日子,除了要为温饱而四处奔波,就是要保护这老头不受镇上的人欺负,结果往往是夏泽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被揍的鼻青脸肿,而那老头屁事没有。 那会时常在想,早些把这辈子能吃得苦,都吃了,余下的就都是美好,先余着。 结果余着余着,那老头反倒不在了,如今回想那段日子,苦中作乐,其实也挺好。 董慎言忽然握住夏泽的手臂,一股深沉似海的罡气,在顷刻间游遍夏泽全身各大脉络。 夏泽犹豫片刻,没有将手抽回。 良久,董慎言松开夏泽手臂,笑道:“看样子有些日子没有练拳了,老夫本以为你拳意会稍稍松散,结果方才观你气府,窍穴,拳意流淌,浑然天成......” 老者说到此处,略作停顿。 “如何?”夏泽笑道。 “简直就是行走的神灵,若不是你先前遭逢大战,气体盈亏,我都要怀疑你小子是不是神灵转世了。难得呀,难得呀,世间竟有如此的拳法天才,修道美玉。”董慎言喃喃笑道。 对面一直沉默的弥雅,眼神晦暗。 思君想要出言制止,可嘴唇微动,还是没有张口看书喇 夏泽略微低下头,苦涩笑笑,天才?修道美玉?这些生僻字眼,在一年之前,曾几何时与他有半点关系?是他夏泽足够拼,像一头被打的血肉模糊,脊梁断折的老狗,拼了命的想要生存下去这才获得了一次次机会。 命盘凌乱,四处皆是杀机。 得神格,又被人一掌拍碎三魂七魄,而后得仙体和二气。 入拳法幻境,被打生打死三千次,练拳三万,那一次不是他豁出了性命。 杀严嵩,与黄龙真人换命,而后便是直面大齐千军万马。 夏泽很幸运,也过的不轻松,幸运的是每一次劫难他都接住了,而且受益匪浅。 “你小子艳福真不浅,行走江湖,有美酒,有仙剑,还有美人在侧。”董慎言调笑道。 弥雅终于坐不住愤然起身,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端起那森冷笑意:“我吃饱了,就先行告退了,诸位吃好喝好,务必尽兴。” 说罢,拂袖而去。 “爷爷!看你,把人家弥雅姑娘都气跑了!”暮云气鼓鼓道。 “怪我,怪我!酒后失言,不过这丫头性子真烈,真不像我缥缈洲女子温婉。” 思君嗔怪的看一眼董慎言,起身说道:“我和暮云去劝一劝,不必担心。” 两人前去追赶怒气冲冲的弥雅。 夏泽一个眼神,原本还在大快朵颐的吞天旋即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饭桌子上,气息逐渐凝重,陈坛静和陈洞幽也逐渐察觉到不对劲,快步走到房门处,将门关起。 董慎言见状,也开门见山道:“出门在外,带着这么个累赘,不嫌麻烦?” 夏泽摇摇头,苦笑道:“这不是没办法吗,若是让她落入他人手中,整个缥缈州都会陷入一场浩劫。” “老夫有一计,可以永绝后患,甚至连半点神魂都不会剩下,你若是怕脏了手,我可以亲自代劳......”董慎言沉声道。 此言一出,陈坛静和陈洞幽忽然感觉到周遭的一冷,仿佛置身寒冷的冰窖一般,这便是九境武夫的强横所在,举手投足间,可以令天地变动,宛如仙人言出法随。 “谢过董老前辈好意了,只是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对她下死手......”夏泽摇头道。 董慎言见状,提醒道:“你应该能察觉到,这女子几次三番对你动了杀心吧?先前我那番话,便是特意做局,若是那鬼车王室女子真的生了歹念,你夏泽这一路恐怕不会太过安生。” 第二百八十七章 吞天的底蕴 这一掌之快,快到思君和暮云已经是半只脚迈入下五境的炼气士,仍旧避之不及。 况且看那出手之人的势头,一掌过后思君会香消玉殒,就连暮云也难以幸免于难。 弥雅在这一刹那,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忍,可即便是她不想将无辜之人牵扯入其中,想要出手阻拦,难如登天。 砰然一声,一道更强的拳风从两位女子身边吹过,竟然硬生生将那出手之人震得倒退数步。 弥雅柳眉微蹙,但还是未动半分。 思君和暮云死里逃生,已然完全吓呆了,惊魂未定的思君......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爽文,仙侠,脑洞,热血,雪中,都市,一剑,青鸾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八十八章 霹雳惊弦 “当真?”吞天喜出望外。 “千真万确。不必担心这艘渡船会遭到波及,只管出手。”夏泽两根手指翻转,一张壶公符符胆灵光一闪,原本被打破一个缺口的小天地,骤然渲染上一层诡异的霞光。 小天地能够包裹小天地,全都仰仗夏泽手中这一掌壶公符,夏泽随身携带的符纸比不上晏乘兴手中那张,但是凭借着那一杆点睛笔,效果稍稍逊色一些。 谈笑间,又是一柄月刃一闪而过,在距离夏泽头颅尚且还有七尺之际,迅速分化成数十把,防不胜防。 夏泽......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都市穿越,爽文仙侠,雪中奇幻逆天,土豆邪神知白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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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八十九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夏泽莞尔一笑,缓缓摇头,在这一刹那间,春风盈袖,剑意暴涨。 “剑修?你这小子三魂七魄都让人打碎了,根本修不出本命飞剑,到底何时成了剑修了?”那说话之人,生的唇红齿白,气宇轩航,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女子的娇媚。 他眼眸死死盯着夏泽,那空灵的神情只在脸上停驻了片刻,随后便恍然大悟一般,咧嘴一笑,“哈哈,好大的机缘,竟然能够炼出如此多的仿制飞剑。” 夏泽原本饱满的拳意,因为此人一句话,竟然如同洪水决堤一般泄露,......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玄幻爽文,仙侠脑洞元尊,一剑青鸾剑道第一仙,穿越都市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92章 圣人助退敌 夏泽这一剑,已然递出大半,若是就此收剑,唯恐剑气逆行,然后便会使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现如今弥雅已经心存死志,不顾一切的想要和曹闻道品格玉石俱焚。 她眉目微红,芊芊细手反手抓住那道长弓,以弓弦反手缠绕那曹闻道白皙脖颈,猛地一拉,曹闻道脖梗子上顿时浮现一条血线,随后血线越来越粗,直至鲜血淋漓,头首分离。 怎料下一刻,本身首异处当场殒命的曹闻道,强行以手扶住那摇摇欲坠的头颅,猛地一按,脖颈伤口处瞬间愈合如......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奇幻,爽文都市,邪神同人,盖世逆天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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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少年大风流诶 弥雅声嘶力竭,一双眼眸红的差点渗出鲜血。 夏泽递出一拳之后,愤怒的望向天际,似乎是在等待那位被称作一洲圣人的老者,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何放任九妖宗等人算计,炼化整个鬼车王朝?为何就此放任那个曹闻道离去? 无事发生,只有风声烈烈。 夏泽叹了口气,可一身气机丝毫不减,蓦然间拳架如山,朝天递出一拳,一道拳罡冲天而起,遁入夏泽觉得最有可能藏匿着老者的一片云海。 海上开始下起小雨,而后很快雨势又逐渐变大,船板之上......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奇幻,雪中脑洞元尊,土豆全军列阵都市,搞笑穿越逆天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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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老人言是一坛醇香好酒 “你刚才说什么?”陈洞幽走到那汉子身前,不满道。 那长髯汉子没有想到陈洞幽居然会亲自来此,冲他兴师问罪,倒是有些意外,不过细细一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能有多大的能耐,最多就是仗着家底稍稍有些厚,背后有人撑腰,可看他们仨那蹩脚的拳法,显然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江湖武夫能教出来的,那家底能厚到哪里去? 于是那长髯汉子笑道:“说你这小娃娃的拳法,行步好似龟爬,朴实无华,错漏百出,难以登堂入室,脏了你亲爹的眼。......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都市穿越,同人剑仙,仙侠爽文热血,玄幻邪神脑洞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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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海灯国盛会 率先登船的那三个,两男一女,一位年纪大些,约莫花甲之年,一字眉,须发斑白,只是除了脸上有些些许象征着暮年的褶子,他面色红润,面带笑意,慈眉善目,举手投足间,倒是有些仙风道骨。 剩下一男一女,年纪相仿,十三四出头,少年穿着宗门特有的制式法袍,腰胯长剑,相貌堂堂,只是面对身旁那位容貌清丽的红衣少女之时,这位俊俏小郎君脸上,那是积极讨好之色。 只是身旁那位女子,心思全然不在他身上,倒显得此人有些热脸贴冷屁股......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奇幻,雪中脑洞元尊,玄幻都市穿越,一剑更俗武侠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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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一洲福缘前三甲 夏泽挠了挠头,尴尬笑道:“思君姑娘,我是很想去,可是我没钱啊。” 思君连连摇头,笑道:“不用钱不用钱,夏公子是岁寒渡船的贵客,有专门的座位,到时候若是有看的上的物件,只需留心记下,岁寒渡船自然会帮公子拿下。” “这......不好吧,思君姑娘,我是逗你玩的,我上次赢了不少钱呢。” 面前的少女忽然脸色一红,小声嗫嚅道:“况且这次还等省会,还有一个保留节目,我和暮云都希望夏公子能来。” 夏泽立即敏锐的察觉到这......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脑洞,雪中武侠元尊,一剑奇幻都市,邪神爽文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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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九十八章 针锋相对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兴云布雨衣 不消片刻,那柄品质不俗的玉斧钺,便被半路杀出的符霓叫价拿下。 随着两位侍女端着盖着红布的木铖来到此处,他便迫不及待地将那斧钺握在手心,细细把玩。 随着那冰凉的触感充实整个掌心,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线伴随着剧烈的痛感,由掌心处逐渐蔓延至手臂,符霓原本的眼眸,也覆盖上一层妖冶的红色。 符霓强忍疼痛,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熠熠生辉的斧钺,笑容狰狞,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自心湖之中,油然而生,迅速与那颗道心融合一处,当即便破开七境巅峰瓶颈。 符霓一夜破境,那群原本还只顾着嬉皮笑脸的众人,顿时傻了眼。 没想到此物竟然还有如此的神通,竟然能够让符霓当场破境。 不少人双眸通红,喉结涌动,对那刚刚易主之物,歹念横生。 “提醒诸位一句,若想将宝物收入囊中,还是凭真本事,若是懂了什么别的歪心思,出了什么事,岁寒渡船不管,也不想管。”董慎言睡眼稀松,声音却相当嘹亮。 此言一出,就好似一盆冷水浇灭了许多人的欲念之火,只不过本身就有人认出了符霓身旁是翠屏宫修道美玉,许琉璃,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去自讨没趣。 远处,夏泽揉了揉陈洞幽脑袋,轻声宽慰道:“别太在意,大不了到时候再给你买个别的。” 陈洞幽连连摇头,叹息道:“公子,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要那柄斧钺,买不到,没关系的。我只是很好奇,那斧钺怎么会有这样的神通,竟然能够让那人如此迅速地破境?” 夏泽放下手中酒杯,双手拢袖,片刻之后便轻轻一抖袖子,两道朦胧雾气便被抖出袖子。 随着酒气离体,原本红润的脸色开始恢复如常,还有那双浑浊的眸子也变得明亮起来,但他还是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缓缓道:“别被表象疑惑了,刚才那人实际上在那个境界停留许久了,而今夜在触及那斧钺之后,冥冥之中,便与此物大道契合,因此才刚好松动了那瓶颈,呈现出井喷破境的态势。” 陈洞幽点了点头。 夏泽借着又缓缓说道:“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契合,只能说是那斧钺许久无主,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之后,主动降低了择主标准,否则今夜符霓就不是只破一境,连破两境,三境,都是有可能的。” “符霓是此人的名字?”陈洞幽不由得问道。 夏泽轻轻嗯了一声。 一直缩在角落的陈坛静起身问道:“公子可曾与此人有过节?不然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和底细的?” 夏泽胳膊肘垫着大腿,一手托腮,风轻云淡地道了一句:“不曾有过节,甚至不曾有过交集。” 陈坛静愣在原地,关于她提问的问题,夏泽只回答了一半,只是现如今的夏泽即便是以体内真气逼出了体内的酒气,却仍是显得有七分醉意,昏昏沉沉,她和陈洞幽也就没敢问。 “世道如此,不得不防。”qqxsnew 少年袖口之中,源源不断还有朦胧雾气飘出,随之飘出的还有一张字迹未干的白纸。 陈洞幽眼疾手快,伸出手一把将那张白纸抓在手心,定睛一看,旋即愣在原地。 只见一张白纸之上,写满了大大小小的名字,熟悉的诸如思君、暮云、董慎言董老爷子,名字之后以工整字迹,写出几件最有可能发生之事。 陌生的则有翠屏宫许琉璃、符霓、姜道升、鬼域宗马工法等人,在其后并无前者熟悉之人那种事无巨细,但是也以丝线各自连接。 陈洞幽不是蠢人,看上一眼,便能看出许多端倪,自家公子这是在学着怎么推演和布局?陈洞幽抓着那张白纸看得入神,自然而然地顺着纸面上的一条草蛇灰线拖延下去,很快便冷汗直冒。 就在此时,夏泽忽然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差点走火入魔的陈洞幽拉回现实。 陈洞幽这才发觉自己私自查阅夏泽那整理出的文字,有些冒犯了,惊愕地开口道:“公子,我。。。。。。” 夏泽摆了摆手,抽回那张文字,柔声笑道:“无妨,不过是整理出来的思绪,看了便看了,但是不要太放在心上,有些事没发生之前,便只是纸糊的老虎,真要来了,咱们拳头硬,也不怕。” 陈洞幽点了点头,可还是不免对于刚才默默推演的那条轨迹心有余悸,若是一切按照那条轨迹发生,接下来他们一行人要面对之事,堪称九死一生,但是夏泽偏偏就在这九死一生之中,当真找出了一线生机。 陈洞幽背后凉丝丝的,甚至有些哆嗦,若是夏泽没有推演此事,并默默推算布局,等到劫难发生,可就真的是万念俱灰了。 但同时,他心中也有些庆幸,自家公子,其实这一路从大齐出发,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呢,凭什么你们一个个缩头乌龟王八蛋,个个躲在暗处算计个没完。 今天我夏泽,也来当一回落子之人。 符霓没有沉浸在破境的喜悦心情中许久,心念一动,那斧钺之上流转的光华旋即散去。 许琉璃媚眼如丝,甜甜一笑道:“琉璃在此,恭喜符师兄破镜了。” 符霓爽朗笑笑,将手中的斧钺双手奉上,递给许琉璃:“琉璃,这斧钺本就是我打算买来送给你的,没成想今夜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顺便让我步入了练气第八楼。” 身为翠屏宫弟子,平日里但是搜刮民脂民膏,就攒下不小家底,再加上拿下此物,用意本就是刻意与夏泽针锋相对,诚心要恶心人,现如今送给许琉璃博美人一笑,何乐而不为呢。 许琉璃嗔怪道:“符师兄你也真是的,我一个女子,拿着杀气腾腾的斧钺做什么,若是符师兄真心想要送我礼物,再不济,也该是一把女子佩剑啊。” 符霓脸色一红,笑道:“是我唐突了,不过这斧钺你先替我收着,日后若是师兄为您找到一柄趁手的兵器,再来与你交换。。。。。。” 许琉璃俏脸上染上一抹红晕,点了点头,接过此物,说道:“符师兄可要说话算话,不然。。。。。。” 她扬起粉锤,贝齿轻咬红唇,符霓一时之间分不清这对她忽冷忽热的女子,究竟是什么心思。 许琉璃心中暗自发笑,其实以符霓的心性,未必猜不出她许多时候大多是逢场作戏,但是有些男子某些时候就是这样子,许多事物越是得不到,自身越是贫穷匮乏,就越渴望。 一旦自身筹码增多了,便会盲目自大,便开始敢想一想以前不敢想的事情,做一些见不得光,以前不敢做之事。 他符霓送这斧钺倒是诚心诚意,毕竟也就花了二百惊蛰钱便买下了这个不算太贵重之物,抽取了那点残存的灵宝灵气,那斧钺也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壳罢了。 即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无形之中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最重要的是,若是有人胆敢对此物心生恶念,最有可能对上的,是她许琉璃和姜道升,祸水东引罢了。 宴会中央,苏提终于开始宣布第二件宝贝的拍卖开始。 随着侍女们轻轻揭开那金丝幕布,一条湖水蓝披帛与两件描翠襦裙,仙气飘飘,霞光萦绕,呈现在众人眼前。 “诸位看官今夜可有眼福了,这两件衣物可不是寻常衣物,一间名为兴云布雨,苍天有泪,据传曾是缥缈洲上古时期,两位负责兴云布雨的雨师所有,而后几经辗转,落入了垂青坊手中,一直未能找寻到合适的主人,于是决定将其售卖。”说到这,原本神采奕奕的苏提,眼眸之中,多了几分伤感。 只是在场之人,显然有些将信将疑。雨师之物,落入了垂青坊,怎么就舍得将其售卖了?且不说岁寒渡船和海灯国是不是胡诌八咧,砸自己的招牌,这样的物件莫不是有什么瑕疵。 “此物天生近水,靠近江河湖泊,便可平白无故多出一种呼风唤雨的水运神通,坐落湖泊江海与人厮杀,如同水底龙王,江河水深,直接拔高一境修为,起拍价,一百颗芒种钱。” 直到苏提将此物的底细介绍明白,众人不由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若是所言非虚,那此物的确是不可多得的重宝。 有人不由得赞叹,今年的海灯国盛宴可谓是下了血本了。 夏泽站起身,朗声道:“我出两百颗芒种钱。” 苏提笑颜如花,点头道:“这位公子出价两百颗,芒种钱。” 符霓看了一眼许琉璃,虽然他并未开口,可是符霓看得出来,许琉璃显然是对此物有兴趣,于是起身道:“三百颗芒种钱。” 苏提脸色红润,说道:“这位公子出价三百颗芒种钱,让苏提看看,可否还有更高价值。” 符霓这次远游,其实家底也就能约莫一千颗芒种钱,这还是他屡次在翠屏公积攒功勋攒下的家业,但是今夜他有一种直觉,只要拿下此物,他和许琉璃的好事,便不远了。 第三百章 我家公子说了 就在此时,一直默默观看的陈洞幽忽然走到那名侍女身旁,悄悄耳语几句。 那名侍女很快便走到苏提跟前,轻声言语,而后便迅速离开。 苏提难言心中喜悦,嘴唇微颤,朗声道:“刚才那位姑娘告诉我,有位公子相当青睐此物,因此他的出家是,十颗芒种钱!” 四下哗然一片,二十颗芒种钱?相当于人间两百万两白银,哪来的冤大头竟然有如此财力。 符霓脸色微变,十颗芒种钱,这出价之间的跨度,也太高了。 许琉璃会心一笑,显然是察觉出了符霓心中的顾虑,就要微微抬手。 符霓眼疾手快,抬手朗声道:“二十五颗芒种钱。” 其实他手头的芒种钱,并不多,如果直接将那些惊蛰钱交给岁寒渡船换成芒种钱,就不是原本一换十的比例,赔大发了。但是许琉璃已经表露出自己对这两件仙家衣物的青睐,这是最好的表忠心的机会。 陈坛静盯着陈洞幽的眼睛好一会,啧啧称奇道:“可以啊陈堂主,平日里不显山不露露水,想不到这会已经攒下这么多银子了。” 陈洞幽没好气道:“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抠搜劲。” 陈坛静刚要发作,眼骨碌一转,笑道:“陈洞幽,你看刚才那人又加价了,你还不赶紧祭出你庞大的财力。” 夏泽此时忽然转过头看了陈坛精一眼,什么也没说,可是这让陈坛静心中顿时觉得一阵发毛,连忙噤若寒蝉地回想自己此前是不是有做的不得体之事。 那名侍女此时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着陈洞幽出价,到时候只要陈洞幽成功拿下此物,她也是能得到一定程度的奖赏的。 陈洞幽没有经过她,抬起手叫道:“五十颗芒种钱!” 苏提的脸色,因为巨大的惊喜变得有些红润,“五十颗芒种钱!五十颗芒种钱!这位小公子愿意出价五十颗芒种钱!” 周遭皆是议论纷纷,显然陈洞幽的叫价已经远远超出此物的价值,该不会是这海灯盛会派出的托吧? 符霓脸色有些难看,五十颗芒种钱,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当即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许琉璃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当即向前一步,笑道:“六十颗,不,七十颗芒种钱。” 符霓身子微微颤抖,咬紧牙关,虽然此前许琉璃掩饰得极好,可先前那宛如凝视尘埃蝼蚁的眼神,还是被他察觉到了,令他气得不行,而且他有预感,许琉璃再度变成了那个高不可攀的许琉璃。 人声鼎沸,七十颗芒种钱,足以维持一个中等宗门一年的开支。 陈坛静有些局促,走到陈洞幽身旁,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道:“那人出价七十颗芒种钱啊,算了吧,咱别和他们争了。” 陈洞幽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得再试试。” 他抬起手,朗声道:“八十颗芒种钱。” 许琉璃抿嘴一笑:“八十颗芒种钱?既然小公子如此青睐此物,那小女子只好忍痛割爱了。” 陈坛静小嘴微张,愣在原地,陈洞幽拿下这件宝贝了,可却要付出八十颗芒种钱,她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陈洞幽朝着夏泽和陈坛静笑了笑,跟着那位侍女走到某处,等到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古朴的楠木盒子。 他打开盒子,一股清凉如水的灵气旋即扑面而来,待到那白色的氤氲散去,两件华美的衣物,终于显露真章。 陈洞幽笑道:“其中一件,是送给公子的。” 夏泽微微一笑,没有去拿起那件衣物,而是问道:“花了八十颗芒种钱,不心疼?” 陈洞幽腼腆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随后抓起其中一件衣物,递给愣在原地的陈坛静,而后转过身说道:“这是。。。。。。送你的,你以前没怎么练过道法,每次遇上起了歹念之人,总是缺乏保护自己的手段,这件法衣,可以保护你。。。。。。” 陈坛静完全呆住了,渐渐的双眼微红,她缓缓看向手中那件十分精致的法衣,随后逃也似的跑远了。 陈洞幽挠了挠头,尴尬极了,怎么是这个反应啊。 夏泽则是站起身,揉了揉陈洞幽的脑袋,笑道:“做得很好,可是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符霓刚想要开口宽慰许琉璃几句,结果那女子神情严肃,回过身笑道:“宽慰的话就免了,没什么用。我本就没有打算让你替我拿下这些云布雨衣,因为你那点家底,我是清楚的。” 符霓眼中瞬间就布满了怒气,可面对这个翻脸不认人的许琉璃,平日里欺压其他师兄弟的尖酸刻薄的言语,就这么生生卡在喉咙里,没胆子吐出来。 许琉璃干脆就不再掩饰,神情轻蔑道:“所以借着与我贴近,从而鸡犬升天,这样的妄想,你想都不要想。不过你也别觉得灰心,师父愿意带着你和我游历,显然是相当看好你,我对你的印象也不差,只要你兢兢业业稳固修为,日后勉强作为翠屏宫的次席供奉,还是有可能的,你说呢?” 符霓眼神阴鸷,却始终一言不发,他虽然早就知道许琉璃城府极深,却不知道她为何要在此时选择与他撕破脸,因此显得愈发局促。 就在这尴尬的关头,背后忽然有人说道。 “能不能请您,将先前那一把斧钺卖给我,我可以买。。。。。。” 符霓回过头,发现说话之人是一位身穿红衣的小女孩,大概也就十来岁,模样倒是颇为可爱,日后定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双眼通红。 他正愁着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于是咧嘴冷笑道:“买?好啊,可是先前花费了太多的神仙钱,如今手头有些不宽裕,若是成人之美,按原价卖于你,那我就亏大发了。” 陈坛静点了点头,紧紧抓着自己的钱袋,等待着符霓宣布价钱。 符霓浅笑道:“若是想买回去,你得交给我原本价格十倍的神仙钱,可能办到?” 陈坛静的眉头开始微皱,符霓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在许琉璃那,他可是讨不到半点便宜。 未曾消陈坛静的犹豫,并未停留太久,那神色的转变甚至在符霓看来,有些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陈坛静向钱袋之中,掏出二十枚芒种钱,双手奉上,对着符霓笑道:“这位公子,你要的钱都在这,一共二十颗芒种钱。” 符霓眼神阴冷,吓了陈坛静一跳,因此她不由得退却了一步。 符霓转而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用两根手指夹起陈坛静手心的一枚芒种钱,笑道:“好,小妹妹你稍等片刻,让我数一数。” 陈坛静点了点头,许琉璃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像是有些期待符霓要做些什么。 却未料到符霓指尖暗暗发力,咔嚓一声,那枚价值万金的芒种钱,豁然碎裂化作齑粉,盎然灵气也随着这枚芒种钱的碎裂,流散于天地。 陈坛静小脸煞白:“你。。。。。。” 符霓却是一把抢过陈坛静手中的所有芒种钱和钱袋,佯装端详,然后冷笑道:“小妹妹,你这样可不成啊,既然想要买我的斧钺,就应该拿出一些诚意,怎么拿出这伪造的芒种钱,跟纸糊的似的,轻轻一捏便弄碎了。” 在陈坛静面前,他五指握拳,将所有的芒种钱连带着钱袋,一同捏碎了。 陈坛静面对此等变故,泫然欲泣,许琉璃冷声呵斥符霓道:“玩够了没有?” 符霓冷冷看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说道:“玩够了。” 紧接着手一翻,那柄斧钺出现在手心,他随手将其抛向陈坛静。 原本小脸煞白的陈坛静,当即吓得愣在原地,这一切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接住那柄恐怖的斧钺。 轰隆一声,一道狂风吹袭。 许琉璃双眼微眯,却无动于衷。 就在那斧钺要劈落在陈坛静头上时,一个与她一把年纪的青衫少年落在陈坛静身后,一把将其拦在身后,另一手死死握住那柄斧钺。 陈坛静浑身颤抖,很快就泪流满面。 陈洞幽死死握住那柄斧钺,看向陈坛静之时,却眉眼温柔,说道:“公子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你。” 那柄斧钺,很快就要故技重施,将那血线覆盖在陈洞幽的手臂之上。 可很快,那血线就好似太阳曝晒下的冰山,瞬间冰雪消融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符霓有些惊讶,顿时又心事重重,看来比起他,这小娃娃要更契合这个灵宝。 他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冷笑道:“小姑娘,用这样的造假之物来诓骗我,不太地道,但是方才让你受了惊吓,是我唐突了,这斧钺便送给你了,我们两清了。” 陈坛静听到这话,顿时一喜,就要拉着陈洞幽远离此地,可当她转过头时,忽然吓得愣住了。 陈洞幽眼神癫狂的看向符霓,笑容狰狞:“两清?这就两清了?两你娘的清!” 他随手将那柄斧钺扔向符霓,后者只是眼神微变,轻轻松松的便接下了飞来之物。 “这位小哥,这个物件已经赠予你们了,你就是不要,也别动手,就是动手,我符霓也乐意奉陪。” 陈洞幽忽然笑道:“我家公子放话了,前不久你没事找事已经放过你一次了了。现如今说你欺凌弱小,厚颜无耻,千万别让他碰上你,不然打死你。” 符霓呆在原地,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片刻之后便放声大笑道:“打死我?你家公子是何许人也?有这么大的本事?让我瞧瞧?” “来了。” 第三百零一章 七步之内拳又快又猛 “来了。”有少年嗓音清澈如流水,简短话语里充斥着威严。 符霓身前视线,猛然模糊如风吹水面,荡起涟漪。 砰然一声巨响,一道拳风吹拂而来,将他额前发丝吹动。 符霓如同被冻结成冰的河流,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许久,只觉脊背发凉,逮到他的视线重新恢复,全身暴汗如雨。 那一拳终归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只是悬停在他眼前三寸外。 拳头离他原来越远,因为那个匆匆赶来的少年缓缓收拳,而后猛然将双袖一震,负手而立,冲着魂飞天外的符霓眯眼笑道:“你找我?” 符霓全身颤抖,望向那凭空出现之人,颤声道:“你。。。。。。你。。。。。。” 夏泽嘴角微挑,电光火石之间,身躯微微下压,拳劲缠绕那条龙脊盘旋而上,横拳如雷霆贯穿大地! 一拳递出,风云变色。 拳风如流星落地,将渡船周围的海浪高高掀起。 这场海灯盛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得不暂时中止,人们旋即望向那巨响发生处。 苏提眼神中有些怨气,到底是谁在这海灯盛会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出来捣乱,不过眼尖如她很快便看到了那出拳之人,那个让她印象还不错的青衫少年郎。 直接告诉她,此人来头不小,不仅不能招惹,还要好好拉拢一番。 四处皆是眼神交汇,还有悉悉索索的交谈声。有些人认出了夏泽,知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笑着道了一声,见怪不怪。 这一拳,还是没有打在符霓的脸上,而是悬停在他的面门外,两寸。 许琉璃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符霓此刻三魂已经丢了七魄,整个人身抖如筛糠,同时胃中一阵翻涌。 夏泽笑道:“怎么不躲?” 若不是此刻身体僵硬,口不能言,符霓还真想一口唾沫淹死这人,躲?怎么躲?这一拳快得好似霹雳,一拳未至,拳风仿佛已将他整个心湖砸得水花四溅。 一旁一直未曾开口言语的许琉璃,微微舒展身躯,有意无意暴露出那沉甸甸的曲线,笑问道:“这位已经谋面过几回的公子,先不要动怒,还未知晓公子姓名。” 猝不及防间,一道沉重拳罡当头打来,许琉璃脸色巨变,冷哼一声之后,迅速退后数步,同时手结法印,两道金色光晕在纤细的左右手之上亮起,迅速凝结成一道金色镜面横在身前。 砰然一声,那佩戴于手腕的两把银镯同时碎裂,连带着那金色的镜面也土崩瓦解,一道纤细人影随即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渡船的围栏之上。 围栏拦腰折断,许琉璃吐出一口鲜血,苍白的脸色上却仍保留着几分苦涩笑意,支撑起身。 “公子就算是不想说,也不必动手打人不是?小女子身子骨羸弱,可经不起公子几记重拳。。。。。。” 话虽如此,许琉璃还是默默地以微乎其微的动作,凝聚出几个压箱底的术法,只等夏泽撕破脸,便与其拼个鱼死网破。 一滴汗水自许琉璃额头滑落,直觉告诉她,以先前此人出拳的势头来看,拳势虽快,可她若是拼尽全力,未必没有一丝机会。 “若是想要趁我不备,祭出仙兵还有雷法,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你没有机会。”夏泽看向被看穿心思,一脸错愕的许琉璃,脚下横移一步,与她的距离,保持在七步之内。 “七步之外,拳快。” “七步之内,拳又快又猛。”少年高声道。 许琉璃看向夏泽脚下移出的一步,叹息一声,像是彻底放弃了与他以伤换伤的想法。 先前夏泽前进一步,她脑海中便自然而然地显现出了所有自己与他拼杀的结果,无一例外,她术法、法宝尽出,但都被夏泽一拳打烂胸膛。 她看了看此人,刚要开口,结果夏泽转过身冷声道:“跟你说过,我叫甄有钱,滚一边去,别耽误我时间。” 许琉璃果真站到一旁,不再言语。 符霓差点没当场吓得晕死过去,说好的许琉璃福缘在缥缈洲能够排在前三甲,踩到狗屎都能变成美玉,怎么就惹上这个家伙了。 夏泽看向符霓,没好气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刚上船的时候,好像说着要指点指点我的拳法?” 符霓此刻的脸色就好像苦瓜一般惨绿,整个人失神之际,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夏泽的神情像是颇为满意,点头道:“那就来吧。” 脚下一震,须臾后,原地已经不见夏泽身影,连带着符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琉璃叹了口气,终于印证了此前自己的那个猜想。 陈坛静哭红的双眼之中,皆是茫然,而陈洞幽一边安抚她,一边看向周遭天地,眼中全是骄傲神色。 “嘭!嘭!嘭!” 四下不见二人身影,但是那震耳欲聋的拳轰声不绝于耳,中间还掺杂着符霓惨烈的哀嚎咒骂声。 恍惚间,许琉璃像是听见了什么,摇头骂道:“真是个蠢人。” 轰隆一声,有一道满身是血的人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了船板之上,砸出了一个大洞。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那船板破碎处,艰难地爬起一人,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全身衣物破碎了大半,还掺杂着血污,此人正是先前的符霓。 而后又有一人,轻飘飘打着旋落到符霓身前,将袖管扯回原位,神情平淡地看向符霓,冷笑道:“翠屏宫?今天就是他李诗酒亲自前来保你,也不好使。方才领教过了,符公子的拳,绵弱无力,浪得虚名,不过。。。。。。” 符霓鼻青脸肿的面容上,满是无奈。 “不过可比先前被你捏碎的芒种钱要硬得多了。”夏泽蓦然笑道。 符霓当场呕出一口鲜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随后一股昏黄液体和血液,将身下浸湿好大一片。m 夏泽向后退却一步,朝着符霓说道:“若是阁下不服,可以让师兄弟再来与我问上一拳,若是师兄弟也扛不住,可以叫上师祖至尊,反正一样是问拳,我看看你们这一脉,抗不抗揍。” 符霓万念俱灰,扑通一声,将脑袋磕在地上,对着陈坛静。 许琉璃强撑着受伤的身躯,走上前来,将一个锦囊奉上,柔声道:“我们赔,这是一百颗芒种钱,请夏公子收下。” 夏泽没有接过,许琉璃当即恶狠狠看向跪倒在地的符霓,厉声呵斥道:“哑巴了?不想死就说话!” 听闻许琉璃发话,符霓宛如腐朽的身躯之中,又迸发出一点点温度,茫然地看向陈坛静,然后嘶哑说道:“这位小姑娘。。。。。。先前是我蛮横无理。。。。。。我该死。。。。。。我有罪。。。。。。。请您开开恩,绕过我。。。。。。” 陈坛静脸色惨白,摇了摇头,然后躲到陈洞幽身后。 符霓转而将脑袋转向夏泽,嘶哑哭道:“这位公子,先前是我有眼无珠,触犯了您这位真神,请您饶过我。。。。。。” 夏泽一把抓住那锦囊,转过身,但一身拳意,不减反增,就连脚下的船板都因为这股霸道的拳意,吱呀作响。 就在此时,忽有一袭黑影落地,落在三人身旁。 董慎言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符霓,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船上禁止私斗,我看几位还是趁局势并未失控之前,趁早收手,不要酿成大祸,毕竟,和气生财嘛。” 许琉璃干笑,心说和气生财,你董慎言都站在暗处好半天了,愣是不出手阻止,说不是包庇那青衫少年,看着符霓挨打,谁信啊? 董慎言咳嗽一声,望向许琉璃,说道:“先前老夫在一旁观望许久,这才好不容易捋清了来龙去脉,此时确实是你们有错在先,那小姑娘想要买你们才拿下不久的斧钺,坏了规矩,可你们不卖,也不该动手伤人不是?先前若不是那小娃娃来得及是,这小姑娘伤着一点半点,此时绝非小可。” 他沉吟片刻,望向一脸错愕和不安的符霓,冷声道:“作为这艘岁寒渡船上的奴仆,董某自然是希望诸位相安无事,不会有失偏颇。可若是有人不听劝,道理之外有道理,人情之外有人情,夏公子作为我董慎言的好友,我董慎言只能昧着良心错一次了。” 许琉璃点了点头,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只要有人胆敢露头,自己掂量着。 夏泽微微点头,带着两个小娃娃远离人群,重新返回位子上。 许琉璃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符霓,便抽身离开。 而那群没有能力参与那场海灯盛宴之人,将符霓围的水泄不通,最后是他哀求了许久,才挤开一条道路,托着遍体鳞伤的身躯,返回客房。 “公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陈坛静哭丧着脸说道。 夏泽点点头。 陈坛静沉默半晌,将先前散落在地的斧钺,递给陈洞幽,说道:“送你的,先前没看出来你这么想要这柄斧钺,我也就没怎么花心思,其实我都想好了,等到了压箱底的环节,一定要给你买下一件好的,结果。。。。。。” 陈洞幽有些局促,接过那柄斧钺,笑容有些藏匿不住,最后偏过头说了句:“谢谢,我很喜欢。” 陈坛静坐在椅子上,两条小腿晃晃悠悠,心情才开始好起来。 苏提重新整理妆容,那群围观的好事者,也开始重新返回宴席。 有位女子,悄然落座,只是神色哀伤。 先前那位卢姓的少年,终于还是熬不住,死了。 渡船某处,姜道升一脸坏笑的看向远处杀气腾腾的师徒二人,笑道:“未出缥缈洲地界,就敢与我拼命?脑子坏掉了?” 第三百零二章 养魔 少年元一丈,浑身浴血,气喘吁吁,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地昏死过去。 他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那屠戮了他至亲的仇敌就在眼前,可他却不由得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无力。 另一旁,身穿黄色道袍的老者,须发之上,同样沾染鲜血,他勉强以手中长剑撑地,支撑住本就佝偻的身形。 下一瞬,两道呼啸的清风自老者脚下升起,顷刻间宛如离弦之箭,迅速射向悬停于空中的姜道升。 姜道升微微挑眉,一掌挥出,倏然间在身前幻化出一道雄浑金色雷电构筑的壁垒。 却未曾想那迎面而来的狂风,在金色壁垒成型的一刹那,四处流散,满地流走。 电光火石之间,姜道升满脸惊愕,身后金光一闪,先前所有的微风簇拥汇聚成一尊三丈高的青面獠牙的恶鬼,样貌狰狞,手持九环鬼头大刀,一刀劈落。 姜道升的头颅,伴随着那凶猛的刀气一晃而过,顿时从身躯上滚落,掉落在甲板之上。 片刻之后,那没了头颅的残破身躯才开始喷涌出血水,场面之血腥惨烈,就像是平白无故下了一场红色的血。 元一丈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温热,来自掌心那一抹鲜红色令他又惊又喜,他颤抖着转过身,冲着自己的师父问道:“成了么。。。。。。”m 马工法一动不动,看向那半颗头颅的方向,脸色甚至有些难看。 元一丈这才逐渐察觉到不对劲,自己本就受伤不轻的身躯,此刻变得无比的沉重,他低下头定睛一看,旋即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先前被姜道升血点滴溅到的地方,密密麻麻的长出了一颗颗黄豆大小的姜道升头颅,并且伴随着自身灵气不断被那一个个头颅蚕食,那些个头颅也越长越大,眨眼间已经变作鸡蛋大小,并且还在生长出四肢。 元一丈吓得不轻,慌乱之中,他一把掏出腰间匕首,对着已经蔓延他整个手臂的头颅,挥剑砍下。 元一丈忽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原本就要被他一剑剔除的头颅,在顷刻之间又转移到了另一侧手臂。 那颗属于姜道升的头颅,不知何时滚落到元一丈的脚边,这会还眨巴眨巴着眼睛冲他笑。 元一丈心中一阵发毛。 忽的身后一凉,马工法来到他身后,将五指往他背心处一按,那颇为难缠的头颅竟然如同干枯的黄豆一般,滚落一地。 他看向某处,脚尖一点,刺在姜道升头颅之上,待到收回脚尖之时,上边多了几滴鲜血,他咬破手指在剑身上一抹,随后猛然将这一剑刺入大地。 船舶之上,掀起一道金色的圆环。 金色圆环冉冉升起,将二人包裹在其中,脚下鲜血宛如被太阳爆晒的水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别处褪去。 地面之上,所有血滴汇聚一处,重新涌入那身躯脖颈切面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颗头颅竟然就这么蹭地站起来了。 那颗本该死去之人的头颅,忽然狰狞一笑,满地滚走奔向那身躯,随后双臂鬼使神差地将头颅接住,按回脖梗上。 姜道升身首合一,满脸笑意。 马工脸色微变,但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提剑一指。 那流散作风的鬼神,竟然在一瞬之间重新凝聚,刚要劈下沉重刀气碾压此人。 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那凶神恶煞的鬼神,竟然毫无征兆地开始惨叫,目眦欲裂,撕心裂肺。 砰然一声巨响,一道裂痕,开始从鬼神头顶蔓延至全身,最后轰然碎裂。 马工法脸色一惨,吐出一口鲜血。 元一丈心下一惊,刹那间原本所有的恐惧烟消云散,他脚下一震,原本的身形瞬间拉开数丈,飞向姜道升。 一柄金色的匕首被他握于手心,流光奕奕。 姜道升双眼微眯,这少年竟然选择以这样抛开生死的与他换命?或者说送命? 元一丈手中锋刃,眼看距离姜道升尚且还有七尺之际,少年忽然猛然拧转腰马,身形再度飞出,弹向那鬼神碎裂处,没有丝毫的机会犹豫,一剑刺出。 匕首刺出的方向,平白无故溅出鲜血。而在不远处,中了元一丈声东击西计策的姜道升也受到了影响,咧嘴一笑之时,满嘴鲜血。 马工法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摘落他头颅的机会,脚踏天罡,气运九转,从气府之中唤出一把红色魂幡。 脚边红云滚滚,烟火缭绕。 姜道升轻哼一声,五指如勾,像是在虚空之中抓住一物,二胡猛然一砸。 马工法抬头一看,顿时面如死灰,只见头顶三丈骤然浮现出一道长宽皆是五丈的黑色方印,方印底部以某种古老的文字篆刻着某段印纹,鲜红的朱砂充满着宿命的威严。 方印之上,雷电萦绕,随着方印缓缓下落,方印之上的雷电激荡愈发猛烈,宛如烈火之中滴落了些许滚油。 马工法只是抬头看上一眼,便感觉到一股泰山压顶一般的巨大压力,仿佛自己那颗微乎其微的道心,在这方印之下,被碾成了齑粉。 轰隆一声,整个庞大的方印坠地,将马工法整个人彻底压成碎肉。 “师父!”元一丈泪流满面,在一刹那间双目变得血红。 蛛网一般的血丝,遍布全身,少年的獠牙变得尖锐,双手长出利爪,同时在额头处,硬生生绽放出一只血红色的竖眼。 他厉声咆哮,旋即抓住了那柄匕首,身形一震。 原地再无人影,而后便是一阵又一阵的硬物破碎声不绝于耳。 一道红影,接连破碎数道金色屏障。 可出人意料的是,姜道升竟然全无退却或是反击的意思,因此一眨眼的功夫,元一丈顺利突破重重阻隔,来到此人身前。 刚落地,抬手便是颇为凌厉的一剑挥出,姜道升整个人的胸膛,蓦然浮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鲜血四溅。 眼见一剑得逞,双目通红的元一丈愈发癫狂,又在顷刻间递出数百剑,每一声刺耳的剑锋破空声过后,都伴随着姜道升身躯血肉的横飞,有几处甚至深可见骨。 姜道升脸上满是错愕的神色,又像是被元一丈难缠的打法缠住,竟然腾不出手脚应对。 关键时刻,元一丈怒吼一声,一剑刺向姜道升心脏。 “嘭!”匕首没入姜道升身躯之际,响起一阵闷响。 但是伴随着元一丈用尽全身的力气,那颗跳动的肮脏心脏,终于在这一刻被贯穿。 少年眼中的癫狂和血红逐渐散去,他嘴角微挑,咧嘴微笑,甚至是毫无顾忌地放声狂笑,大仇得报了!这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畜生,今日亲自被他手刃了。 少年得意地看向那个将死之人,可仅仅是这一瞥,元一丈忽然感觉到脊背发凉,此刻的姜道升眼眸之中,满是疯狂和期待的神色,但是绝对没有半点痛苦的意思。 果不其然,姜道升猛地从气府和窍穴之中,逼出一道灵气,震退元一丈,而后毫不费力地用手将刺在胸膛上的匕首拔出。 伤口结痂,血痂脱落,恢复如初。 “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当初杀了你元一丈一家老小,却独独愿意留下你的性命么?”姜道升双手负后,一身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神色狰狞。 元一丈想要破口大骂,想要再次出手斩杀此人,但奈何此刻自己全身上下除了眼皮,一动也不能动。下五境对上上五境,实力还是相差得太过悬殊了。 “因为我发现,你们一家老小都是在练气一途上毫无天分可言之辈,唯独你,元一丈,这样一个破落的乡野之家里,竟然生出了你这么个天生适合作为鬼修的子弟,你的根骨很重,因此你活着比死了有用。”姜道升狞笑道。 元一丈全身颤抖,歇斯底里厉声道:“就为了这个,就要杀我一家老小?就要杀了我师傅还有卢师兄?姜道升,我做鬼也不会放放过你!我一定要杀了你,那你的血肉喂狗!” 姜道升满脸的理所应当,点头道:“不错,我姜道升修道数百年,前一甲子光阴,本就是江湖鬼修,奈何学艺不精一直未能在鬼修一途上有所建树,这才转而走上其他大道,但是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只要在你心中种下魔种,让你不断地憎恨我,有朝一日,魔种蜕壳,再将你炼化,我的修为便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换句话说,你就是变成鬼,也那我没办法。”姜道升大笑道。 少年一双眼眸,蓦然流出鲜血。 “世上最难之事,便是早早知晓了宿命,却一步步地踏入宿命。你憎恨我,就只能一步步踏入魔道,可你若是不憎恨我,如何为你的家人报仇?” 元一丈震怒过后,一脸的颓唐。 姜道升见状,冷笑道:“别这么快灰心丧气,你和你师父拼尽全力让你那位师姐逃出这一方天地,好盯紧我那个徒儿许琉璃,你喜欢她对不对?等下了船我就把她也炼了。” 元一丈猛然抬头,浑身抽搐。 “另外,你元一丈是不是你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姜道升一手谋划的?”姜道升笑问道。 元一丈怔在原地,片刻之后不可置信的转过了头。 只见一个黄袍老者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将他的手臂猛地一扭。 元一丈应声倒地,惨叫不止。 老者回过头,拍了拍手,走到姜道升身边,冷声道:“既然说好了要养这小子的心魔,何必这么快将我全盘托出,到了最后关头再告诉他,让他趁此机会万劫不复,不是更好?” 姜道升笑道:“毒还是你毒。” 黄袍老者不以为然。 手臂弯折的少年支撑起身,双目渗出血泪,朝着那个黄袍老者嘶哑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与这恶贼同流合污!” 黄袍老者,自然是他平日里十分敬重的师父马工法。 他嗤笑一声,沉声道:“人各有志,我们如今都是落难之人,有个安身之所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你不要怪我。” 姜道升笑道:“翠屏宫李诗酒早已向马供奉抛出了橄榄枝,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在翠屏宫当一个供奉,获取荣华富贵。” 元一丈似乎还有些难以接受现实,眼神略过姜道升,不可置信的看着马工法,带着哭腔吼道:“就为了这个原因,你连卢师兄,连俞倚师姐的性命都可以不管不顾吗。。。。。。” 姜道升和马工法,相视一笑,深以为然。 少年的眼眸,彻底被猩红色淹没,而他的身躯也在这一刻濒临崩碎。 姜道升欣喜若狂,一尊品秩极高的心魔显化,要问世了! 只是在这紧要关头,忽然有一只脚突然踏出,不偏不倚踩在入魔的元一丈背上,刚好把他踩的背过气去。 红云散去,风平浪静。 姜道升和马供奉目瞪口呆。 四下死一般的沉寂。 那冒冒失失闯入的始作俑者,是个身穿紫衣的少年,他看了看瞠目结舌愣在原地的二人,又看了看脚下昏死过去之人,挠了挠头:“这他娘的啥情况。。。。。。” 第三百零三章 斗法 “啥情况?” 姜道升还有马工法面面相觑,还他娘的啥情况?看他的样子,还挺意外,挺无辜啊? 紫衣书生惊恐的望向远处两人,后知后觉的将脚从昏死过去的元一丈身旁拿开,诚惶诚恐得说道:“失礼失礼,小生刚上船,一时之间,迷失了方向。。。。。。若是冒犯了几位,还请多多见谅,小生这就离开!” 说罢,扭头便走。 咚的一声,仓皇而逃的紫衣书生,不知怎么的就撞一堵墙上,额头一片淤青,摔得四仰八叉。 姜道升与马工法对视一眼,愈发觉得扑朔迷离。 还是姜道升率先反应过来,以心声言语道:“此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我隔绝开的天地,定然不是等闲之辈,马贤弟既然已经吃定了翠屏宫供奉的职位,何不亲自前去试试此人,哪下个投名状。” 马工法眼神晦暗,此时心中已然经过了数次天人交战,他没有以心声恢复姜道升,而是刻意沉声道:“若是此人身手不凡,还请姜道友驰援一番,我才好帮你摘下此人项上头颅。” 姜道升笑而不语,默默看着马工法演戏。 此人到底是信不过自己,不然也不会刻意向着那贸然闯入的紫衣书生透露自己的意图,还将他马工法摘得一干二净。 姜道升于是点了点头,笑道:“动手便是,马贤弟修道一百二十载,害怕一个乳臭未干的愣头青不成,若是你十境炼气士的修为不够看,自然轮到我这个十一境修士出手。” 马工法点了点头,走出二三步,猛然驻足停步,自嘲笑笑,相比自己,姜道升这个老狐狸那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狡猾多了。m 电光火石之间,马工法脚下一震。 整个小天地宛如杯中之水,周遭的一切都在震颤,模糊,泛起涟漪。 紫衣书生满脸惊愕,看着飞向自己的马工法吓得哇哇大叫。 一瞬间,飞驰而来的马工法一掌劈出,一刀斩向紫衣书生脖颈。 顷刻间,人头落地,马工法有些愕然,身前没了头颅的身躯,血浆四溅,喷了马工法一脸。 就这?能够闯入姜道升隔绝小天地之人,就这点能耐?马工法回过头眼神询问姜道升,后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倏然间,马工法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嘈杂声响,定睛一看,只见无数的宛如细雪一般的碎屑,飘飘荡荡,眼看就要随风远去。 关键时刻,一直在场不曾出手的姜道升,冷哼一声,从口中吐出一股金色的清风,清风势头逐渐扩大,转眼间便将所有四散而逃的细雪碎屑聚拢到一处。 狂风散去,原地留下一个上半身赤条条,瑟瑟发抖的书生。 马工法大为骇然,明明先前已经将当场斩首,这眼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但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姜道升法眼眼力之狠辣,不然早让这小子跑了。 马工法大步上前,上下打量那缩在角落,哀求不止的书生,此人手中拿着一摞符箓,每一张符箓都随着风吹轻轻摆动亮起一道道金色光晕,想来符箓品秩差不了。 他冷声朝着书生问道:“你是符箓修士?难怪能够闯入这小天地。” 紫衣书生摇头好似拨浪鼓,哭丧着脸说道:“上仙误会了,小的只是一介穷酸书生,哪里是什么符箓修士,至于先前能够侥幸逃生,全都仰仗手中的这些符箓。” 马工法脸色铁青,一把抓住书生白皙的脖颈,沉声道:“还敢撒谎骗我!你既然不是符箓修士,哪里来的这些高等符箓!看打!” 书生吓得不轻,急得大喊道:“千真万确!上仙饶命!这些个符箓,是早些时候在外边摆摊卖字帖,一位远游到此的老神仙看中了我的字画,用自己的符箓跟我换的!饶命!上仙饶命啊!” 马工法眉毛微挑,但是脸色缓和不少,一手夺下所有符箓,继续逼问道:“撒谎!你一个穷书生,不去苦读考取功名,来这渡船上做什么,又是如何闯入这小天地之中的。” 此时的书生被马工法一只大手,掐的满脸通红,已经到了喘不过气的程度,再也顾不上太多惊恐,猛拍马工法手臂。 马工法随即将手一松,书生应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咳嗽不止,良久,才缓缓说道:“上仙有所不知,那位老神仙不仅仅送了我几张符箓,还送给我一本修炼雷法的仙家典籍,叮嘱我闲来无事就翻看,若是找对了修行路子,日后考取功名无望,也可以做个练气养生之人。” 此言一出,马工法旋即紧张起来,远处,姜道升眼眸微眯,显然也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书生端详着马工法的神色,愈发神情诚恳:“前几日翻到这本仙家典籍之中,记载的洞天福地,心生向往,登船之后小的偶然察觉到这艘船上某些角落与书中记载有些相似,便贸然闯入,打搅了三位老神仙修行,你二位宽宏大量,饶过小的这一次,小的一定永世铭记三位的大恩大德。。。。。。” 马工法看了书生惶恐的神色,阴森笑道:“知道世上什么人最安分老实吗?” 紫衣书生脸色难看,但还是摇了摇头。 姜道升闲庭信步,背着手来到两人身旁,笑道:“死人。” 书生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不由得向着身后的围栏缩了缩,如今这个场合,即便是他也明白,说再多的话也没用,他的生死掌握在这两人手中,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先前观察此人气府,空空荡荡,不像是练气修道之人。不如,饶他一命?”马工法忽然开口道。 姜道升嗤笑一声,心知马工法是让他来唱这个白脸,于是冷笑道:“斩草除根,不是更干脆利落一些?” 马工法点了点头,旋即意味深长的看向书生。 如此一来,即便书生再愚笨,也明白两人的意思,于是果断开口道:“若是两位神仙老爷愿意放过我,小生愿意将所有符箓和那本仙家典籍奉上,绝无怨言。” 话音刚落,姜道升和马工法旋即相视一笑。 姜道升想也没想,一把抓住那些符箓,神不知鬼不觉的收入囊中。 马工法心中暗自骂了一句,这家伙倒是十分的狡猾。 两人的分赃,早已在一瞬间就以心声协定完成。 书生点了点头,在裤裆内一番摸索,随后掏出一本古朴书页。 姜道升和马工法,在瞥见那本黄色典籍之时,脸色骤变。 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马工法在感叹自己挣大发的同时,也不由得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而姜道升则是眼神凶狠凌厉,心中默默盘算。 砰然一声,马工法一掌劈落,将书生的头颅打得如同西瓜一般炸裂开来,他默默捡起那本沾染了鲜血的典籍。 若不是身旁还有姜道升,他已经恨不得因狂喜而大叫出声了。 典籍之上,以小篆写着五个大字,“五雷天心正法”。 随着马工法翻动书页,那扉页甚至升起袅袅青烟,随后云气弥漫,雷声滚滚。 世上修行雷法者多如牛毛,但是鲜少有人能够完完整整修习道道家真正的雷法真传,甚至为此分化出多支雷法派系,而现如今马工法手中这本,气象不凡,极有可能是真正的遗世独立的雷法真传孤本。 姜道升默默无言,恶念横生,到底还是小看这书生了。 马工法忽然回过身笑道:“姜道友,我已经是翠屏宫的人,你可不要不顾同僚之情,对马某暗下杀手啊。” 姜道升风轻云淡说道:“马贤弟轻看姜某了不是,你我已经是自己人了,我若是为了一本雷法孤本翻脸,如何跟宫主交代。” “所言极是。” 马工法心中暗自犯嘀咕,此番话语,是说他姜道升不是没有能力这么干,而是怕麻烦。只要他马工法一天身在翠屏宫,这本雷法跑不了,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可刹那间,马工法忽的手中一空,原本那质感清凉的典籍,瞬间消失不见,他定睛一看,差点没当场吐血,身前哪还有那书生暴毙当场的惨状? 姜道升也后知后觉,将所有符箓从方寸物内取出,掌心处,所有符箓,悄然丧失所有光彩,风一吹,便化作满手的白灰,随风飘散。 而那紫衣书生,不知何时,已经抓起昏死过去的元一丈,拔腿就跑。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出好几十张了。 “岂有此理!”马工法勃然大怒,一瞬间自手中凝练出一把黑色长剑。 “此方小天地不比以往,用力过猛会引起船上之人的注意,小心点。”姜道升说道。 下一瞬,心念与这小天地融到一处。 几十丈开外,四面八方的一切,不分南北东西,全部朝着那紫衣书生和背上昏睡的元一丈涌去。 眼见四下逃无可逃,紫衣书生气的直跺脚,不想一回头,那黄袍老头已经杀到。 “你说话不算数!”紫衣书生又急又气。 马工法毫不犹豫,一剑递出,一道剑气挥洒而出,渐渐变作一道细如发丝的丝线,一晃而过。 才刚刚蹦跶没多久的书生,这会可就不是人头落地了,甚至是当场被拦腰截断。 姜道升身形杳杳冥冥,手中拎着个昏死的元一丈,他朝着马工法的背影说道:“若是这好不容易栽培的魔种也被你一剑腰斩,你马工法就干脆别去翠屏宫了,死这算了。” 马工法脊背发凉,只好装作没听到。 一个不留神,紫衣书生上半截身子不知何时已经爬到马工法脚边,双目垂下血泪,咿咿呀呀的哭喊道:“好惨啊,我要在你的身上写个惨字。。。。。” 说着,竟认真的用沾满鲜血的手,抓住马工法的一角黄色道袍,在上边写一个歪斜着惨字。 见多识广如马工法,此时都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一时之间竟忘了出手。 姜道升冷哼一声,灵气飙升,瞬息之间来到两人身前,一记重拳递出,将那垂死挣扎的书生一拳打的粉碎。 脚边立时燃起熊熊烈焰,焚烧掉所有书生身躯的残骸。 “那本典籍!别把它也烧咯!”马工法一时气急,顾不上对姜道升的畏惧,吹胡子瞪眼道。 姜道升撇了一眼马工法,后者立即噤若寒蝉,他收回目光死死盯着脚下。 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马工法蠢的无可救药,这紫衣少年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砰然一声巨响,脚下烈焰,炸开一朵血花。 马工法避之不及,定睛一看,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 这一幕有些眼熟。 只见所有血滴上,宛如开花结果一般,长满了紫衣书生的面容。 第三百零四章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 “小小道法,胆敢在此班门弄斧。”马工法勃然大怒。 顷刻间气运九转,法用先天,全身上下尽数被火焰弥漫。 身躯之上,一个个豆粒大小的紫衣书生,如同被烈火焚烧的玉米粒,纷纷炸裂开来。 一旁,姜道升纹丝不动,任由一身紫衣书生,越长越多。 很快,马功法的神色便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本以为先前自己祭出的道法,能够让这一身的怪异褪去,未曾想这一招过后,好似火上浇油,那一颗颗“紫衣书生的头颅”在一刹那间不断倍增。 他惨叫一声,......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爽文脑洞,雪中万相奇幻,玄幻一剑武侠,土豆逆天同人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零五章 两幅画卷 姜道升汗毛竖起,而后叹了口气。 今日想要全身而退,怕是有些困难了。 他看向夏泽,笑道:“杀了一个马工法,我翠屏宫未来的供奉,还不能两清?你夏泽今日莫不是仗着有吴道兄撑腰,这般的蛮不讲理?少年郎,初入江湖,未免太过猖狂了吧。” 夏泽双手拢袖,淡淡笑道:“你姜道升道法高,境界高,在江湖上颇有威望,这点我夏泽略有所闻。可拳头硬,不代表你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将明晃晃的道理弄得死气沉沉。今日我夏泽自然可以跟你与你......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雪中,一剑奇幻同人,青鸾都市逆天,穿越武侠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零六章 少年拜师 大战落幕,夏泽一拳打杀鬼域宗马工法,两剑斩杀姜道升阴神。 虽然让姜道升本人逃之夭夭,但是已经带给了吴来也足够大的震撼。 先前一战,吴来也非但没有能够重伤姜道升,反而被他处处压制,压一点就沦为姜道升阶下囚任人宰割。 吴来也最坏的打算,是夏泽五招之内,便被姜道升打退,而后两人联手,定能战平他。 夏泽缓缓落地,脸色有些苍白,那一身法袍之上,辉光流转,左右袖袍之上日月纹章,渐渐淡去,最后整件法袍都随着消散于无。 夏...... 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爽文脑洞,雪中都市穿越,热血武侠,玄幻剑来剑仙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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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零八章 成人之美 陈洞幽和陈坛静见状,顿时又惊又喜,蹦蹦跳跳。 苏提有些愕然,不过还是鼓掌表示祝贺。 许琉璃意味深长地看向那两个喜出望外的小娃娃,眼神饶有意味,若不是他俩半路杀出,又偶然间捣碎了她外放的气运,这三件宝物,应该会毫不意外地落入她的手中。 不过她到底是翠屏宫李诗酒看好的青年翘楚,心性这方面要远超寻常人,这点小挫折引起的心境上的波澜很快便被压制了下去。 她微微挑眉,掩面一笑,本以为此次试宝,夏泽会选择那最有价值的琉璃盏,未曾想最后气运还是站在了她许琉璃这一头。 那剑鞘落入她的手中,就只是一个稍微有些特殊的剑鞘,至于那个蛐蛐罐,连她都看不出价值。而剩下的那盏祝融灯,便是她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将这盏品质不俗的仙兵,炼化为火之本命物。 如此一来,五行之物便凑齐了。日后修炼便是真正的如履平地,平步青云了。 苏提来到夏泽身边,笑着轻声道贺,迟疑片刻,又忍不住问道:“夏公子,这剑鞘和你这随身佩剑,本就是一对?” 夏泽点头,笑道:“苏姑娘果然聪慧过人。” “哪里话,夏公子过誉了。”苏提眼神中多了几丝别样的情绪。 夏泽犹豫片刻,一手按住离火剑鞘,说道:“苏姑娘,一口唾沫一个钉,先前我们可是明码标价交了银子才试宝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苏提被夏泽这番话逗乐了,笑道:“夏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们做买卖之人最讲的就是信誉,这剑鞘归你,我们绝无怨言,只是这样的宝物认主之事,三十年来实属罕见,如今还是头一回,因此本次海灯盛会的主人想要在此次宴会过后,略备酒席,与夏公子把酒言欢,不知公子可否赏光?” 夏泽摇了摇头:“实在是抱歉,苏姑娘,本次登上岁寒渡船,我可谓是历经了波折,实在是有些疲惫,因此不能奉陪了。” 苏提点点头,莞尔一笑,表示并无大碍。 岁寒渡船外,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灯塔。 中年男人身穿海灯国特有的海浪纹和月纹的衣袍,头戴玉冠,眼神深邃。 他轻轻以某种修士神通轻声宽慰苏提,而后叹息道:“小小缥缈州,其余八洲都看不上的不毛之地,短短二三十载人才辈出,一举成为他们眼中的香饽饽聚宝盆。现如今整个缥缈州,不论是那些上五境的老不死也好,那些身负天道气运馈赠的年轻翘楚也好,面临那炼化一洲的谋划人人自危,全都无心留在缥缈洲上。” “而那三个世俗王朝显然都无心放下成见共赴一洲之难,那我确实没有什么资格去苛责你,能冲出去一个是一个,至于缥缈州的未来,走一步是一步吧。” 苏提得到男子的心声语言,眉间愁云顿时舒展消散,有些话在没有能清夏泽跟脚的情况下,她这个传话之人自然不能挑明了说。 夏泽走向原本的位子,那名侍女已经不见了踪迹,陈洞幽和陈坛静迅速围了上来。 “公子!恭喜你,没花费什么神仙钱就拿下了这柄剑鞘,真是稳赚不赔啊。”陈坛静欣喜道。 夏泽心情大好,揉了揉陈坛静的脑袋,笑道:“这还是多亏了你们啊,若不是你俩干扰了那女子牵动气运,想要拿下这个剑鞘,恐怕会更为波折一些。” “我?”陈坛静旋即愣住了,转念一想,没准是先前自己暗暗发功起了作用,顿时得意洋洋。 陈洞幽仍是一贯的冷静,问道:“公子,可若是先前那女子成功拿下了那三件物件,那你可有应对之策?” 夏泽迟疑片刻,叹了口气道:“许琉璃的气运号称一洲前三甲,在这缥缈洲上还是名副其实的,其实一开始我并未有与她争夺那三件宝物的念头,甚至是没有打算与她比拼财力拿下一两件宝物,毕竟通过这样不断与人竞拍拿下之物,实际上还是太亏了,咱家还没有阔绰到和人家比拼败家的程度。” 陈洞幽脸上,不仅洋溢着一丝;令他都未曾察觉的欣喜,夏泽说的是咱家。 “我赌的,是她许琉璃慧眼不识珠,真真正正的打一次眼。” 陈洞幽若有所思。 一个时辰之内,有了夏泽的珠玉在前,越来越多自视甚高的修道之人前来尝试试宝,但是无一例外,皆是垂头丧气,铩羽而归,但这也让苏提为首的海灯盛会挣的盆满钵满了。 越来越多的人一无所获之后,敢于上前试宝之人越来越少,苏提到最后只得宣布拍卖立即开始。 夏泽偏过头,发现许琉璃和符霓二人也不约而同的望向他,比起先前的滴水不漏,彬彬有礼,她的眼中多了一丝好胜的意味,至于符霓依旧是对夏泽心怀恨意。 先前立在现在左右的那名侍女,此时已经缓缓归来,轻声道:“夏公子,你吩咐我交于苏提的物件,我已经交给她了,只等这场海灯盛宴结束,那个物件便会归夏公子所有。” 夏泽点点头,笑道:“有劳姑娘了。” 远处,许琉璃以气府微微震颤,原本娇滴滴的嗓音,顿时变得十分的嘹亮:“我出价,祝融灯一千五百颗芒种钱,那颗蛐蛐罐,八百颗芒种钱。” 人群依旧唏嘘不已,这女子出手,一概这样阔绰又果断,让人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一座神仙钱构成的小洞天傍身,不然怎么会这般的不把神仙钱当钱。 前几回竞拍,唯有在场的几个大家或是宗门,敢于她掰掰手腕,但有趣的是,但凡是这女子心头拿定主意要拿下之物,基本上都能顺利入袋。而那些个宗门大家看上的物件,原本只能算做中规中矩,可在那女子有意挑拨阻挠之下,最后价钱暴涨了足足十倍,让那些个宗门的子弟供奉,直呼晦气。 苏提眼前一亮,点头笑道:“姑娘出手不凡,可还有客观愿意加价?” 夏泽微微举起手,朗声道:“我也来凑凑热闹,祝融灯一千六百颗芒种钱,其余之物,我出九百颗芒种钱。” 陈坛静看着夏泽一掷千金的样子,心疼的不行,耳畔仿佛传来一颗颗芒种钱落地的声音。 她扯了扯夏泽的衣袖,压下夏泽肩头轻声耳语道:“公子,虽然此前那些个符箓,让咱们入账了三千颗芒种钱,但是与她竞拍,会不会有些捉襟见肘。” 夏泽捏了捏她的笑脸,笑道:“稍安勿躁。” 陈坛静挠挠头,像是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聒噪,于是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苏提自然是大喜,当升宣布,只要三次高呼之前无人加价,这剩下两件宝贝就归夏泽所有了。当然,她自然是希望二人不断较劲,好渔翁得利的。 许琉璃悄然一笑,再度高身高:“祝融灯两千芒种钱,至于那蛐蛐罐,我出一千五百颗芒种钱。” 符霓站在一旁,却双眼呆滞,仿佛是被人平白无故抽空了灵魂。 眼见许琉璃不断加价,他的心中不知不觉便生出一股自觉形秽之感,早些时候他对许琉璃的设想和谋划,到底是幼稚了一些。从她的出价就能够看出,李诗酒有多看中她,多半是连带着门内一个寄存着大半钱财的咫尺物都送与她了。 想到这,符霓退却了半步,心中有的只是对她的敬畏。 “你若是此时退了,我许琉璃才是对你符霓真正的失望了。”许琉璃忽然说道。 符霓看着那极为陌生又使他不得不仰望的女子,心中头一回升起对这个女子的怒意,甚至是头一回表露出来:“许琉璃,你真不必如此,我符霓是配不上你,此前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请你放过我,不要再以我的心性为棋盘,这样挺没劲的。” 许琉璃悄然一笑,说道:“连正视我的勇气都没有,那我才是真正看错你了。毕竟,我好不容易才决定将你符霓纳入我的麾下......” 符霓满脸愕然,却听许琉璃头也不回笑道:“等会你可以随意从我先前拍下之物之中,任意挑选五件,算是我此前对你符霓轻视的补偿。” 远处,夏泽缓缓抬手,朗声道:“祝融灯两千五百芒种钱,余下那一件我出一千六百颗芒种钱。” 他缓缓看向许琉璃,微微点头致意。 原本还算是冷静的许琉璃,不知怎么的心头渐渐升起一股恼怒之情,于是也高呼道:“公子何不做一做那成人之美,我出三千颗芒种钱竞拍祝融灯,三千五百颗芒种钱,收下那蛐蛐罐。” 蓦然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唏嘘声,此时很多人都能看出,夏泽和许琉璃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在竞拍,甚至是在较劲了。这祝融灯身为仙兵品秩,三千五百颗芒种钱倒还说得过去,可这蛐蛐罐尚且不知其价值,三千五百颗芒种钱,若是真有谁拿下了,多半会被当做人傻钱多的冤大头,被江湖汉子所耻笑。 许琉璃心湖之中,一道水雾构成的幻象默默成型,这便是她偶然修的的一个神通,能够用一定量的气运,去推演未来将会发生之事。 她会心一笑,那蛐蛐罐,按照推演,将会落入夏泽手中,想来对于他来说是极其重要之物,至于那琉璃盏自然是归她所有,因此她不介意给夏泽推波助澜,涨一张物价。 有的时候只要她足够有钱,气运不气运什么的也许真的不是特别重要。 远处,夏泽颇为震怒,一把摸向钱袋,像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要一掷千金。 人群议论纷纷,都在好奇夏泽将会如何出价。 他叹了口气,像是颇为无奈,笑道:“许姑娘如此的财大气粗,实在是拼不过啊,看来我也只好成人之美了,这两件宝贝,全归你了。” 不仅仅是许琉璃,苏提,陈洞幽陈坛静,包括在场之人,下巴都要惊掉了。 第三百零九章 夏掌柜又捡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许琉璃呆呆看向夏泽。 夏泽眼神穿过人群,摊了摊手,颇为平淡地说道:“许姑娘难不成不是诚心想要这两个物件?不然干嘛往死了加价?如今得偿所愿,许姑娘应该高兴不是?” “你.......”许琉璃一时之间被夏泽将话噎了回去,气得俏脸通红。 一旁的符霓看着佳人中了算计,可又没有办法,只得默默地站到一旁生闷气,眼神阴鸷。 陈洞幽和陈坛静躲在夏泽身后,笑得肚子都要疼了。尤其是陈坛静,此前在符霓和许琉璃处受了莫大的委屈,虽然是她自找的,但也让她不开心了好久,如今总算是大仇得报了。 祝融灯再加上那莫名其妙的蛐蛐罐,一共让许琉璃花费了六千五百颗芒种钱,换做是人间钱币已经是难以估算的一笔钱因此许琉璃在前去交付相应的神仙钱归来后,整个脸都是耷拉着的。 不过她到底是颇有修持,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很快将心性扭转了过来。 这场海灯盛会,拍卖是核心,待到拍卖结束,四处一片载歌载舞,又是一群能歌善舞的垂青坊女修,伴随着乐师悦耳动人的曲乐,轻轻起舞。 凡是此次在海灯盛会上拍下宝贝之人,都能在此时获得一个靠近舞台的雅座,自有美艳侍女,三五小厮伺候左右,仙家瓜果,美味佳肴,琼江酒水,一应俱全。 当然,若是想要留下观看垂青坊仙子起舞,则要交上一定的数量的芒种钱,方可入座。不然,由于渡船舞台上设下了一定的法阵,除了阵法内的雅座,阵法外的人看向舞台就是灰蒙蒙一片,光有声响看不见人。 因此自然是劝退了一大群想要白嫖的江湖汉子,一个个骂骂咧咧扭头就走。出身寒微的,则要暗暗发誓,再过数十载,一定要改头换面,做这海灯盛宴上求而不得的座上宾。 “公子,我们是不是要等人?”陈坛静问道。 夏泽心情大好,用手捏了捏陈坛静的笑脸,笑道:“小家伙真聪明嗯。” 陈坛静这会被夏泽一夸,果真就又恢复了此前的阳光灿烂。 陈洞幽也不甘示弱道:“公子是在等思君姐姐和暮云姐姐?” 夏泽嘴角勾起一抹弧线,笑道:“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陈洞幽有些纳闷。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本次海灯盛会的主持,海灯国皇室苏提来到此处,向夏泽道贺,一番颇有水准的寒暄过后,这才缓缓离去,那体态婀娜的背影,引得其余座位上的嘉宾魂牵梦萦。 “夏泽!怎么样?刚才我和姐姐跳的,好不好?”忽然有个女子一把抓住夏泽的手腕,满眼期待。 还有一位,与那位女子年纪样貌有些相似,看向被少女抓住手腕的夏泽,眼神之中,满是柔情。 二人自然是此前刚刚在海灯盛会前排翩翩起舞思君和暮云,他们等到这次拍卖盛会结束,立即就来找到夏泽。 夏泽颇为自然地悄悄抽回手臂,点头笑道:“当然了,思君姑娘和暮云姑娘是垂青坊仙子之中,舞姿最惊艳,样貌最为近似仙子的。” 思君有些腼腆,但是看得出来,在听到夏泽那一番极其诚恳的赞许之后,那不禁扬起的嘴角和绯红的俏脸,一定是相当的开心。 暮云小脸也有些红,而后便是神采奕奕。 不知为何,两个妙龄少女在此时有些开心,因为头一回觉得自己和这位远游千里的少年游侠距离很近,又禁不住有些难过,因为这样的日子,注定不会太长。 暮云眼眸之中闪烁着光芒,看着夏泽,又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姐姐思君,某个自讨没趣的问题,还是没敢问出来。不知为何,两个少女都在心中骗自己,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舞可不是白看的啊,夏掌柜得请吃饭。”暮云蓦然笑道。 夏泽惊得目瞪口呆,转而看向思君,未成想一向柔情似水的思君狡黠笑道:“小女子附议,我觉得暮云所言极是。” 夏泽愣了愣,立时眉开眼笑,大手一挥道:“难得思君姑娘没有和我客气,这顿饭我请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夏泽没有注意的时候,两个少女,都不由得向他身边凑了凑。 陈坛静用手托着脸,心情复杂地看向这一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公子的桃花运,一向是这么的好啊。先是有一位样貌堪比天仙,有情有义的林露清相伴,而后那个同样长相妖冶的鬼车王朝弥雅与之同行,现在上了这岁寒渡船,又结识了思君和暮云这样的大美人,就连此前让她受了莫大委屈而许琉璃,似乎也对夏泽有着别样的心思。 但是公子心中,好似早已被某个女子占据了所有的心思,有的时候陈坛静想到这里,总会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位女子,就连公子这样的人也会觉得有些自卑。 更多的,是为林姐姐感到不值。 公子可千万别是那始乱终弃之人啊。 陈洞幽看向陈坛静那忧心忡忡的样子,旋即以炼气士心声言语神通对她说道:“你省省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被一语道破心事的陈坛静,顿时小脸通红,而后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去。 陈洞幽顿时玩心大起,继续道:“依我看,不仅这两位姑娘没戏,就连林姐姐,我看也悬啊。” 陈坛静立即转过后,心声言语怒不可遏问道:“以后要是老爷的心上人,和林姐姐打起来,你帮谁?” 陈洞幽没有上套,狡黠笑道:“我当然......帮公子啊。” 陈坛静一时气急,一脚踩在陈洞幽脚面上,顿时让他疼得呲牙咧嘴上蹿下跳。 夏泽一脸疑惑,显然处于状况之外,而陈洞幽也只得哑巴吃黄连。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人来到夏泽等人面前,双臂环胸,衣炔飘飘。 夏泽毫不意外,笑道:“许姑娘,有事吗?” 许琉璃罕见的翻了个白眼,说道:“我那一门推演秘法,代价不小,也从未失手过,我明明推演出那蛐蛐罐会落入你手中,为何最后出了差错,莫非你也会这推演之术?” “许姑娘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另外,推演之术向来是逆天而行,有伤天和,准和不准,取决于许姑娘学艺是否精湛,跟我有什么关系。”夏泽撇了撇嘴。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夏泽,早些时候没有看清你的身份,你就是在那时候就已经开始默默布局了吧?你.......”许琉璃怒道。 夏泽抬起一巴掌,说道:“别提李诗酒,你知道他的名字在我这不好使,真的,真不好使。” 许琉璃哑口无言。 暮云悄悄看向思君,眼神询问思君是否要去找董慎言。 思君直接开口说道:“这位姑娘,海灯盛宴已经结束,一切早已盖棺定论,若是此前有心头青睐之物,应该早些出手,出价更为谨慎才是,如今还等盛会已然结束,还望姑娘不要节外生枝......” 许琉璃撇了一眼思君,轻蔑说道:“这有你说话的份?”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的涌向思君,以她下五境的地位修为,显然难以招架。 关键时刻,夏泽迅速握住思君手腕,转而瞪向许琉璃。 电光火石间,反倒是许琉璃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气运撞得推后两三步,眼神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许琉璃,对我的朋友客气一些,我先前没有动手,已经足够给李诗酒面子了。”夏泽直呼其名。 思君此刻,满眼感激,几乎要落泪。 远处,几位侍从端着一个木铖,从舞台的方向缓缓走来。木铖之上盖着冰丝红布,二人脸色凝重,满头大汗像是举着超乎寻唱的重物,显得十分的吃力。 许琉璃看向那木铖,满眼的贪婪。 两位侍从将那木铖缓缓放在桌子上,竟然使得那坚固的桌子都不禁吱呀作响,像是被什么沉重之物压着。 夏泽揭开红布,霎时间红光四散,灵气紊乱,一道雾气自那袖珍石雕之上,冥冥杳杳,汇聚又消散,最后发出一阵凶猛的龙吟后,消散于无形。 四周之人,皆被这一声龙吟所吸引纷纷看了过来。 所幸思君和暮云,及时拍了拍手,以这雅座为圆心旋即覆盖上一层迷糊,从内向外看,无比清晰,从外向内看,则是一层厚厚的白雾夹杂着些许飘落花瓣,难以窥见其中。 许琉璃看向那陡然间恢复原本大小的巨龙石雕,那巨龙眼眸处火光熠熠,光华流转,近乎望眼欲穿,不禁脸色煞白。 常年熬鹰,今日让鹰啄了眼。 夏泽像是料到了许琉璃不敢强抢,站起身子,走到那巨龙石雕前,双手抓住那巨龙双眼,猛然发力,连个拳头大小的巨龙眼眸,当即被拆下。 夏泽袖子一挥,那巨龙石雕当即被收入咫尺物之内。 随着夏泽缓缓走回位子上,那两颗巨龙眼眸,如同呼吸一般,在石头之下,闪烁着阵阵红光。 许琉璃咬牙切齿,良久之后,说道:“说吧,什么条件你才愿意将这两件东西转让给我?” 第三百一十章 适得其反 夏泽回到位子上,将两颗巨龙眼眸放在桌上,笑道:“转让给你?许姑娘怕不是在开玩笑?” 许琉璃看着眼前满脸戏谑的少年,眼眸之中布满杀气,冷声道:“你夏泽已经技高一筹,大获全胜,就别故意用这法子激怒我了。” 眼前青衫少年手一挥,手中便多了一把铁扇,陈洞幽一恍神,看向自己腰间,自己原本的铁扇不知何时落到了夏泽手里了。 夏泽只是轻轻摇晃铁扇,倏然间四下便掀起一阵足以掀起姑娘裙摆的清风,两颗石眼之上的红色辉光,伴随着这阵清风一闪一闪,最后悄然熄灭,变得与寻常石头一样。 许琉璃强忍怒火,耐着性子说道:“你夏泽这么多人的面揭开这巨龙石雕眼眸的真章,不会只是为了坏我道心吧。” 许琉璃袖袍之中,暗自捏住某个与人拼命的杀手锏,心中发誓只要夏泽胆敢点个头,她今夜就算是豁出大道前程也要和夏泽拼个你死我活。 夏泽深以为然,笑道:“许姑娘真是个聪明人,我还......” 许琉璃某一瞬间,脸色冰冷的吓人,甚至在盛怒之下忘了取出藏在袖袍下的杀器。 思君和暮云更是不禁觉得脊背一阵发凉,陈洞幽下意识地将陈坛静衣袖扯了扯,拉到自己身后,只要动起手来,两位姑娘得由夏泽保护,自己只要负责护住陈坛静就好了。 夏泽的嗓音,陡然急转弯,眉开眼笑道:“我还真是要和许琉璃做一笔生意。” 思君暮云,额头开始有些汗水。 就连陈洞幽,都差点没气笑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陈坛静嘴角抽搐,公子绝对是故意的。 许琉璃的脸色红了又白,差点没当场被自己一口涌上喉头的粗鄙言语噎个半死,好在最后还是将其吞了下去。 她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坦言道:“好,我承认,这祝融灯,的确是与我的第四件本命物息息相关,但是就在刚才我才意识到,那巨龙石雕的一双眼眸,是比这祝融灯要有价值上万倍之物,它是一个远古火部神灵的一双眼眸所化,整个岁寒渡船和海灯国都未看出它的价值,就这么放任其摆放在巨龙石雕之上,长此以往,祝融灯的灵韵一点点被给养给那一双眼眸,因此,我买下这祝融灯,是远远比不上你拿下这双眼眸,来得实惠。” 思君和暮云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光阴长河仿佛在这一刹那静止,四下安静的可怕,两个小娃娃有些错愕,许琉璃说什么,火部神灵的眼眸?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夏泽。 夏泽神色如常,将扇子折起,递给陈洞幽,而后双手环胸坐下,说道:“既然许姑娘已经道明了这眼眸的价值,我也就不过多赘述了,这做买卖,得互利互惠,不能一家独大,据我所知这一双眼眸,只有一颗是那远古火部神灵的眼眸,另一颗不过是照猫画虎的瑕疵之物。” 许琉璃点点头,这小子虽然是个奸商,但还算是开诚布公。 “那个蛐蛐盒,还有祝融灯,你许琉璃要拿其中一件,来与我换。”夏泽开门见山道。 许琉璃像是有些犹豫,但她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因为他心里清楚夏泽这个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在他这,占便宜的机会从来都是转瞬即逝,事后再反悔找上他,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她点点头,又说道:“可以,但是这两件之中送出什么物件,得由我决定。”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肯交出那好不容易得来的祝融灯。 夏泽没好气道:“我要这蛐蛐罐做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许姑娘你......” 蓦然间,夏泽欲言又止。 “行吧,我就吃一回亏,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许姑娘,两颗眼眸二选一,只有一次机会,不要反悔。” 许琉璃取出那墨绿色的蛐蛐罐,说道:“我用此物与你交换。” 夏泽眼疾手快,将那墨绿色的蛐蛐罐收入方寸物,而后将两颗石质眼眸摆在桌上,看向许琉璃说道:“选吧。” 许琉璃点了点头,向前一步,忽然眉头一皱,朝着夏泽说道:“让那两个小孩站远点。” 夏泽故意装作毫不知情问道:“有关系?” 许琉璃气的身子微颤,沉声说道:“有的。” “行吧,小幽,小静,麻烦你们站得稍微远一些,省得这位姑娘事后找借口,说你们两个坏了她的气运。” 许琉璃懒得搭理夏泽,见两个小家伙退出三丈之外之后,这才走到桌前,细细端详那两颗眼眸。 她伸手抓起一颗石头,凑近了观察那些细微的端倪,看了一眼夏泽的神色,后者只是微笑着点头致意,表示了对许琉璃随意观摩此物的默许。 许琉璃观察良久,原本舒展的柳眉,渐渐紧锁到一起,这不看不知道,这两颗石质眼眸,纹理,灵气流动基本上一模一样,根本分不出孰真孰假。 许琉璃反复抓起两颗石质眼眸,几经观察依旧是一无所获,即便她灌注心神,亦是如此。 如此一来,难道要让她完全凭借着气运赌一把?早知如此,先前就不该耗费一定的气运,去推演什么蛐蛐罐的归属。 推演从未出错,现如今不正是归夏泽所有了?只是夏泽太过狡猾。 她看向夏泽,尽量让自己心情平复道:“你可知道分辨真假的窍门?” 夏泽蓦然笑道:“许姑娘莫不是真觉得我夏泽是冤大头大傻子?”ъiqugetv “你!”许琉璃脸色涨红,看向那两颗如出一辙的眼眸,一咬牙,一把抓住其中一颗石质眼眸,如今也只得凭借自身气运,赌上一赌了。 夏泽眼前一亮,笑道:“许姑娘,选定了可不要反悔哦。” 许琉璃冷哼道:“夏公子不必特意提醒,琉璃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言毕,将那颗刚刚得手之物,猛然朝桌上一磕,那颗石质眼眸,当场碎裂,而后便是宛如烧红炭火一般的宝石,绽放出道道虹光。 许琉璃大喜,成了。她许琉璃的气运,果然还是靠得住的。 可下一刻,那颗才显露真容不久的红色的宝玉,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好似从高处坠地的琉璃,当场碎裂,而后变成了一片片漆黑的碎块。 许琉璃呆住了,眼前的一幕,自她修道以来,还是头一回,她许琉璃今日难得走了一次霉运,仅此一次,但是足矣让她整个人乃至她的心境跌落神坛。 “不可能......这不可能......”许琉璃眼神呆滞,还沉浸在失败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众人眼前的失态。 夏泽一语点醒梦中人,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许姑娘也是天道馈赠者,而且也有一门本命神通,应该是能够吞噬周遭之人的气运,没错吧。” 许琉璃愕然,怒道:“你早就知道了?” 夏泽摇摇头,“当然不是,早些时候只是打听到你是许琉璃,而后便听闻你那逆天的气运,走一步,看一步,才慢慢推演出来的。按照最简单的棋理,一步三算,也就能模糊地知道,你有某种吞噬气运的神通,因此与你结伴之人,气运会一直走下坡路,唯独你许琉璃,挣得盆满钵满。” 许琉璃眼神阴鸷,双手因为死死握住那袖中杀器,变得有些泛白:“有话直说,不必用言语激我。” 夏泽说道:“我是想说,你许琉璃吞噬他人的气运,修行大道,顺风顺水成了习惯,便会下意识的吞噬周遭之人的气运,好的坏的,囫囵吞枣,若是在平时兴许那些弊端还不会如此的明显,可如今你动用了那一门以消耗气运为代价的秘法,就另当别论了。” “听闻天道馈赠者之间,冥冥之中,会相互遥遥感应,你是不是觉得,我夏泽能够走到今日,完全凭借着不俗的气运,因此以为我不知道,一点一点地蚕食我的气运?” 许琉璃不说话,表面风平浪静,只是这一切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下一刻,只等夏泽掀桌子动手。 “我可能要给许姑娘泼一盆冷水了,我夏泽,偏偏是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人,因此许姑娘此举只会适得其反。”夏泽眯眼笑道,抓起桌上残存的一枚石质眼眸,收回方寸物,又补充道,“不然许姑娘觉得,我为什么会绝天绝地,散去这天道馈赠的大部分神通?” 许琉璃自嘲笑笑,摇了摇头,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自己吞噬的夏泽的气运,是他娘的霉运? 一旁的思君和暮云,坐的大腿有些发麻,可愣是大气不敢出。虽然有些话语听不明白,可那什么远古旧神灵的眼眸,天道馈赠者,绝天通地啥的,简直精彩的令人发指啊。 夏泽坏笑道:“不过有些事还是不能瞒着许姑娘的,那两颗眼眸实际上并无真假,只要其中一颗率先碎裂,剩下那一颗便会继承全部灵气,真正成为一颗远古旧神灵的眼眸,因此许姑娘的气运,还是靠得住的。” 砰然一声巨响,这座岁寒渡船特意布下,可以抵挡八境炼气士全力一击的帷幕,被盛怒的许琉璃,一剑豁开。 扑通一声,剑仙任不倦从天而降,将浑身是血的符霓丢到地上,而后看向许琉璃,没好气道:“小娘们,你找不自在?” 第三百一十一章 添油 任不倦微微抬手,四道密不透风而剑气城墙陡然拔地而起,将内部的一切完全遮挡。 只要不是有人找死上前窥探,基本上从外边什么都看不到。 许琉璃面色凝重,看着半路杀出的任不倦,心中暗自赞叹,“此人竟是上五境剑修?可这缥缈洲呢,本土上五境剑修屈指可数,外乡修士来到此地虽然也受天道压制,但尚且还算自由,可剑修则截然不同,待的时间越长修为甚至会持续下跌,不知此人来此处,有何目的?” 此人不是本地剑修,想来定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天道压制,凭借着压箱底的几件法器,不说能够斩杀此人,全身而退是绝对没问题的,可若是加上那个夏泽,则颇为棘手。 许琉璃眉头一拧,不动声色退却一步,将手中之剑剑锋略微收回,对着任不倦道:“小女子与阁下生平素未谋面,又无怨无仇,今日阁下为何出手伤我师兄,又为何对我恶语相向。” 任不倦暗自冷笑,飞起一脚,将捆得像粽子,浑身是血的符霓踹向许琉璃的方向。 许琉璃只是眼含杀气,侧身一躲,那符霓便擦肩而过重重的摔在地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再度晕厥过去的符霓,所幸此时并无大碍,但她的神色里皆是厌恶和嫌弃。 任不倦拍了拍手,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素未谋面,也没有什么过节,但是我任不倦如今受人所托,要护得某人周全,先前这小子看到你出剑,也想出手,这才被我教训了一顿,如今你要是也想找个不自在,我可以奉陪到底。” 许琉璃哑然失笑,抬起小巧而精致的下巴,“阁下身为剑修,真的好不讲理。” 任不倦点点头,深以为然道:“讲理的话,我应该是书院君子啊,还练什么剑?” 饶是陈洞幽这样平日里规规矩矩的人,此时都不得不赞叹任不倦真是飞扬跋扈的不行,可是真的很振奋人心。 许琉璃嗤笑一声,同时也冷静下来,轻声道:“想不到夏公子安排得如此周全,连一个上五境的剑修打手都请来了,叫人不服都不行,那今日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小女子先行一步。” 说罢,转身便走。 “等一等!”夏泽忽然喊道。 夏泽这一头,除了任不倦,所有人都吓得直冒冷汗。biqμgètν 陈坛静甚至下意识抓向了夏泽的衣襟,想要阻止这一危险行为。 许琉璃蓦然回头,轻声说道:“夏公子有何吩咐?” “做生意。”夏泽眯眼笑道。 许琉璃也不装了,语气冷淡说道:“若是想要让我用这祝融灯换你这眼眸,我劝夏公子还是收了这个心思,我不换。” 如今尽管只剩下一颗石质眼眸,可她仍旧不敢与夏泽交换,此前与夏泽的数轮交锋,她已经被这八百个心眼子的家伙整怕了,若是贸然与她交换,保不准就又会被他坑的血本无归。 夏泽摇摇头,淡淡笑道:“许姑娘你误会了,我并非是要你用祝融灯和我的眼眸换,你的比较便宜,我的比较贵,这样我会很亏,这样的赔本买卖,我夏泽是不会干的。” 任不倦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站在一旁傻乐。 许琉璃瞥了一眼任不倦,转而对夏泽说道:“夏公子不妨直说。” “放心,李宫主的面子在我这,份量还是挺足的,因此这一次我不会既不会让许姑娘亏上太多,也不是要将这眼眸与许姑娘交换,而是亲近用这眼眸,为许姑娘的这祝融灯添上灯油。” “添油?”许琉璃问道。 “正是。”夏泽也点点头,“这颗眼眸与这祝融灯一同收藏,长此以往,祝融灯的养料大部分都成了这眼眸的食量,许姑娘若是只带走这祝融灯,日后想要使其灵气恢复到巅峰状态,花费的神仙浅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许琉璃问道:“我且不问夏公子是否有这添油的神通,请问代价什么。” 夏泽竖起两根手指:“我知道许姑娘福缘深厚,修道十几载,一定积攒了不少天材地宝,其中不乏许多能够让下五境修士培元固本,筑基养气的灵丹妙药,我只需要许姑娘拿出两份足以让下五境修士,安稳过渡到中五境初期的丹药。” 不仅仅是许琉璃,就是站在夏泽这一头的任不倦,此刻也有些莫名巧妙的,你夏泽如此的拳力高深,既然舍得和许琉璃提条件,竟然只要了两份丹药。 许琉璃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玉手一翻,两瓶银质净瓶陡然被她抓在手心,随后将其摆放在夏泽面前的桌上。 “希望夏公子言而有信。”她轻声道。 夏泽点点头,将那两瓶丹药收好,随后抓起那颗石眼,将其往桌上一磕,骤然间,一道灼热的气浪以夏泽为圆心席卷开来。 任不倦眼疾手快,一个闪身将思君暮云挡在身后,以剑气凝聚屏障避免她二人被这灼热灵气伤到。 可令人意外的是,夏泽的身上,竟也迸发出一股寒冷湿润的灵气,与那眼眸散发出的灵气两两相冲,最后化作阵阵白雾。 夏泽低喝一声,自那白雾弥漫的中央,猛地伸手一抓,只见他手心处多了一枚三寸大小的红色眼珠,流光溢彩,热风习习。 此时的夏泽,神情并不轻松,手心处被那眼眸散发出的灼热,灼烧的一片漆黑,一条条散发着红色光芒的脉络,不断从掌心处向手臂肩头的位置蔓延。 就在此时,夏泽忽然做出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操作,将那灼热的远古火部旧神灵的一颗眼眸,硬生生按入自己的眼眸之中。 陈洞幽只觉得头皮发麻,其余之人的神色更是精彩纷呈。 那颗眼眸,流光一闪,就此融入夏泽的左眼眼眸之中。 夏泽将手从脸前移开,一块块被高温灼烧成焦炭的手臂血肉,从手臂之上脱落,他猛地抬头,左眼眼眸之中充斥着红光,轻轻吐气,眼前的桌子瞬间便遍布烈焰。 纵使是见多识广的任不倦,此刻都有些震撼,许琉璃更是再度从随身咫尺物内握住某一件大杀器,避免不测。 “来吧。”夏泽说道。 此时的他,左眼遍布红光,一呼一吸,皆有烟雾和火焰飘出,宛如在世狰狞恶鬼。 许琉璃没有迟疑,将那一把古朴的祝融灯放在桌上,随后退后数步,手中依旧悄悄捏着那件法器。 夏泽没有理会,将那柄祝融灯举起,轻轻念动法诀。 倏然间,以他为圆心,左眼眼眸光芒盛放,脚下的立足之地绽放出数道红色耀眼的纹路,就好似凭空长出一朵盛放的红色璀璨莲花。 这便是被那颗眼眸长此以往,汲取到的灵气,此刻正被夏泽以某种抽丝剥茧之法,一点点的剥离出来,随后将其灌注到祝融灯之内。 那祝融灯,先是咔嚓一声,碎去些许好似包浆似的陈旧外壳,而后便展露出真容,除去下边的灯柄,上方是一个铜制火部神灵,左手持剑,右手手托一朵莲台似的莲花。 随着夏泽将灵气灌入其中,那朵莲花之上,悠然升起一朵火苗。 火苗晃晃悠悠,随后一点点壮大,最后竟然渐渐变成了一个七寸大的神灵虚影,脚下一踏,飞掠而出,不断的吸收那些散落的火运灵气。 任不倦啧啧称奇,思君暮云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陈坛静看着这宝灯,馋的直流口水,早知道这祝融灯这么值钱,早些时候就应该多攒些钱买下来才是。 可转念一想,就她那点钱,得攒到猴年马月才能和许琉璃滔天财力扳手腕,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 一盏茶的功夫,夏泽左眼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 周遭的火属灵气,被那神灵虚影吃了个精光,此刻的他就连身形也壮大了两倍,瞪了一眼夏泽之后,吃饱喝足的他就此没入那祝融灯铜像之中,消失不见。 夏泽稍显疲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依旧是火光流转,他看向许琉璃,说道:“行了,许姑娘将这祝融灯收起来吧。” 许琉璃一时间怔怔出神,竟然好一会才回过神惊叹道:“你夏泽有这样的本事,不该是个二境修士才是?” 这可不像是什么好话。 夏泽眉头一皱,皮笑肉不笑道:“许姑娘莫不是觉得我收的费用太便宜?” 二境修士?二你大爷的二境修士,老子年纪轻轻还是六境最强武夫你怎么不说。 许琉璃将祝融灯收好,轻声道:“夏公子可不是小气的人,想必不会因小女子这点无心之语而记仇的。” 除了任不倦,夏泽身后几人只觉得此刻好似刚刚大梦一场,明明先前还剑拔弩张不死不休,转眼间就又谈笑风生了。 “大恩不言谢,夏公子帮了我这个大忙,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我办得到。许琉璃微微行礼。” 夏泽点了点头,笑道:“请许姑娘高抬贵手,不要再以观摩人心心境为乐,最好还是请许姑娘放过那位鬼域宗的俞倚姑娘。” “只是如此?”许琉璃皱眉道。 实际上夏泽和那个鬼域宗俞倚,压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若只是为一个未曾有过瓜葛的女子提出这样的要求,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只是如此。”夏泽笑道。 许琉璃点点头,举起一只手,朗声道:“我许琉璃在此发誓,今后不会再以人心人性观道,更不会对俞倚尽兴心性上的挑拨,有违此誓,叫我肚肠溃烂,当场身死。” 夏泽摆手道:“许姑娘言重了,身为修道之人,何必发如此重的毒誓。” 许琉璃只是笑,不点头也不摇头。 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畏惧夏泽会有所保留,因此今日这个毒誓,是故意在夏泽面前露怯,还让他高抬贵手。 “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以此设局......”夏泽提醒道。 许琉璃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一下子垮掉了,她不悦道:“那小女子就此告辞了,夏公子,诸位,后会有期。”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夏泽,说道:“希望日后相见,我们还会是朋友。” 夏泽小声呢喃一句:“那得看许姑娘了。” 不知许琉璃是否听见这句话,她行色匆匆,抓起不省人事的符霓,就此消失不见。 第三百一十二章 闭关 任不倦竖起一根手指头,晃了晃,然后朝夏泽说道:“按照你我之间的约定,三次出手,如今就少了一次了。” 夏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可拉倒吧,我求着你出手了?” 任不倦挽起袖子,一手抓向身前的桌子,只等一言不合掀桌动手,奶奶的,区区二境大修士,算个屁啊,大不了我任不倦动了手再跌一境。 夏泽嘴角微挑,而后往思君身边凑了凑,笑道:“怎么的,今日还得我夏泽出言求你,你任大剑仙才会出手相助吗。” “我出手帮你大......”任不倦一时之间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当他看到夏泽往思君身旁靠近,并且接触到思君疑惑的神情之时,嘴角好似抽搐,拼了命的让自己将那个大爷啊,拧转过来。 “大......当然了!我当然会出手相助了!锄强扶弱,仗剑行侠,是吾辈剑修义不容辞之职责!”任不倦拍着胸脯,义正言辞道。 他有些胆怯,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又忍不住看向近在眼前的思君。 思君噗嗤一声,掩面一笑。 就连暮云也不禁咯咯直笑,“真是个呆子。” 原本还有些手足无措的任不倦,见着心上人展颜一笑,顿时也站在那傻乐起来。 夏泽神情好似运筹帷幄,笑意不显山不露水,只要有思君在这,就是让任不倦去单挑三四个上五境,他估计也会照砍不误。 夏泽这会虽然有些不太想打扰了他们的兴致,可就凭任不倦这呆子,估计也就只会愣在原地傻乐了。 于是夏泽取出先前从许琉璃那换来的两瓶丹药,交到思君手中,说道:“思君姑娘,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可能要稍稍闭关一阵子,兴许要快到临近龙胜洲之时,才能出关,事态紧急,这两瓶丹药,劳烦你转交给董老爷子,就说这是我顺水人情之物。” 思君和暮云,两位女子皆是一愣,心思全在夏泽前半句话,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闭关?”思君和暮云异口同声道。 “嗯。此前数次与人厮杀,隐隐约约摸到了破境的门槛。”夏泽坦然道。 “这是好事啊,恭喜夏公子了。”两位女子由衷道贺道,笑意好似池中之月,潋滟波光,晃晃荡荡,又不失月色唯美。 虽然是真心为夏泽高兴,但是想到他要闭关,两位女子不由得有些失落。 “夏泽,你闭关的时候,是要不吃不喝,辟谷到出关为止吗?”暮云问道。 夏泽顿时一愣,点了点头,过了一会说道:“若是有事找我,在我房门前叩三次门就好。” 一旁的任不倦这会才发觉话题不知不觉就又被带到夏泽这边,酸溜溜道:“哟,二境大修士要变三境大修士咯?” 夏泽还未开口回呛她,暮云便抢着说道:“任大剑仙,你们剑修是不是光练剑,从来不修什么闭口禅啊?” 任不倦听出了暮云的言外之意,但是当着思君的面,他连回嘴都不敢。 “我先走了,二位姑娘,早些休息。”夏泽起身告退。 “预祝夏公子,早日破境,武运昌隆。”思君嫣然一笑。 暮云还想问些什么,最后也只是轻声说一句:“早点出来。” 夏泽点了点头,带着陈洞幽和陈坛静返回客房。 任不倦木然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看向远去的夏泽,而后又挠了挠头,满脸通红。 “任剑仙有话要说?”思君歪着脑袋笑问道。 任不倦点了点头,破天荒鼓起勇气呢喃道:“思君姑娘,我数次御剑跨洲远游,从龙胜洲来到此处,思君姑娘还是这么好看。” 蓦然间,女子嘴角轻挑,忽的像是一条金鱼鼓了腮帮,思君咯咯直笑,然后说道:“小女子在此,谢过任剑仙赞誉了。” 任不倦怔住了,痴痴问道:“思君姑娘不会觉得我是个举止轻浮的浪荡子?” 思君略微收起笑颜,微微挺起白皙的脖子,柔声道:“世间女子,有几个不喜欢听人对自己的美貌赞赏有加,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的任剑仙,数次跨洲远游,定然不是个不痴情的人。” 眼前女子,眉目眼含秋水,言语里春天里暖燕婉转啼鸣,愣在原地的任不倦,不知怎么的就好似身处一个酒暖花深的春天,魂魄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半晌任不倦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叫我任不倦就行。” 思君和暮云见任不倦怔怔出神,早已远去。 “顺水人情?他真是这么说的?”董慎言问道。 “对,夏泽说了,他要先行闭关了,要我们帮着将这两瓶丹药转交给您老人家,说是什么顺水人情,我也闹不明白。”暮云疑惑道。 “行,那我知道了,那就好办了。”董慎言自顾自点点头。 他上前一步,将两瓶丹药递给思君和暮云,随后转身离去。 两个少女面面相觑,旋即叫住大步离去的董慎言。 董慎言气笑道:“干什么,我是武夫,要炼气士的丹药做什么,况且还是下五境用的,我犯得着吗!” 思君和暮云恍然大悟,异口同声惊呼道:“这个夏泽!顺水人情原来是这么回事!” 两人又不由得会心一笑,像是夏泽做的出来的事情。 董慎言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这小子,怕这连个丫头不要,好嘛,让老夫来做这个中间人,还真是顺水人情,沾了老夫的手,啥也没留下,不行,过几日一定要这小子请我喝酒。” 月明星稀,月光皎皎。 这场海灯盛会没了夏泽为首的几人参与,剩下的只有灯红酒绿,红尘风月。 这场狂欢,会一直持续到明日旭日东升,那时候这艘岁寒渡船就会笔直去往数个大洲。biqμgètν 客房内,夏泽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旁是一青一红两个小童。 夏泽有些愧疚:“小静,小幽,这次实在是分身乏术,再加上此次海灯盛会,适合你们两个的法器灵宝,实在是太少,因此未能为你们两个添置新物件,这次先欠着,等到了下一个地方,我再给你们补偿。” 陈洞幽摆摆手:“公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么客气,可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陈坛静佯装哭丧着脸,下一刻便眉开眼笑道:“公子这不把银子当银子的毛病,真的改改,不然哪一日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拿不出足够的彩礼,那可怎么办呀。” 夏泽嘿嘿一笑,而后举起手往陈坛静脑门上轻轻一锤,笑骂道:“小机灵鬼,就你会变着法子埋汰人。” 陈坛静捂着脑门,窃笑不已。 可不就是这样子么?这一路,夏泽与他们两个,从不太熟,到现在的心心相印,夏泽从始至终就没太把钱当回事,总是变着法子的给他们买东西,遇上什么坏事,第一时间将他们挡在身后。 换做是以前,陈坛静最擅长的,就是变着拍须溜马,说上一两句惹人怜爱的马屁,然后等着夏泽奖赏,占上一点便宜,在当时的她看来,夏泽就是个有着花不完银子的土财主。 可是随着这一路不断的走远,陈坛静和陈洞幽就渐渐变了,开始逐渐为夏泽感到忧心,毕竟公子有时候,真的是太缺心眼了。 夏泽粲然一笑:“我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我是知道的,我并不是不知道钱财的好。以前穷的时候,我恨不得一枚铜板掰成十六瓣花,那会的光景可不如现在好。如今我有钱了,依旧会是如此,该花的钱就得花,不该花的,一枚铜板都不花。并不是我夏泽有钱了,就可以大手大脚,用在我身上,和用在你们身上都是一样的。我最看重的事情,是你们越来越好,那样才是真正让钱财细水长流......” 夏泽忽然注意到两个孩子的眼圈有些红,于是停了下来,挠了挠头。 陈洞幽摇了摇头:“公子买下的蛐蛐罐,是要送给吞天吧,公子不必觉得我们会因此不高兴,太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 陈洞幽的话语,到最后近乎低不可闻。 陈坛静也呢喃道:“一家人。” 夏泽欣慰的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随后胸膛灵光一闪,吞天出现在三人身旁,一把抓住那蛐蛐罐,看向眼圈通红的两人,嬉笑道:“你们两个人真不害臊。” 陈洞幽挽起袖子,陈坛静则是翻了个白眼。 “我和夏泽才是最先成为家人的,我姓夏,你们姓陈,懂吗!亲疏有别!”吞天得意洋洋道。 紧接着他脑袋上就结结实实挨了夏泽一记板栗,夏泽笑道:“在我的歪理修正拳跟前,没有亲疏有别。” 陈洞幽和陈坛静笑作一团,吞天只得悻悻然作罢。 “按照你的说法,这蛐蛐罐里头,别有洞天?”夏泽问道。 吞天点头道:“好像是寄存了一头金刚境的妖物,不入流的玩意,不知何时被人封在了这蛐蛐罐内。” 陈坛静一屁股跌坐在地,惊呼道:“我滴个乖乖,你先前说是什么境界?” “金刚境啊。”吞天说道。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人推开房门道:“你要闭关?需不需要我为你护道?”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一人入山水 “任兄能够开口说出此言,我很欣慰。”夏泽笑道。 任不倦看向桌子上摆放的几个物件,而后收回目光道:“你可真会捡着话说,你可别忘了,此前是你说好的,要为我修补剑心。” 夏泽淡淡一笑:“自然忘不了。” “凭证呢?”任不倦鼻孔里出气。 夏泽伸出一只手,晃了晃,笑而不语。 “什么玩意?”任不倦疑惑道。 半晌,他回过神道:“要钱啊?” 夏泽点了点头,随后将一幅画卷从方寸物内取出,然后舒展在桌子上,而后又晃了晃手。 任不倦有些不悦,身上带的银子,多半都在赌局之时,故意输给了暮云,现在就剩那点三瓜两枣。 他像是身上长了虱子,摸摸索索半天,翻出两枚芒种钱,放在夏泽手心。 夏泽掂量来掂量去,叹了口气:“任兄若是缺银子,应该早说不是,跟我言语一句,兄弟哪会让任兄面上无光啊。” 这样说着,五指收拢,完全没有将那两枚芒种钱还回去的意思。 任不倦恨的呲牙咧嘴,这小子,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他双臂环胸,说道:“夏贤弟还不展示展示,如何帮助我修缮剑心?” 夏泽站起身,笑道:“好嘞。” 夏泽屈指一弹,两枚铜绿色的芒种钱,落入那枚画卷之上。 纸面之上,陡然荡起一片青烟,那原本一动不动的水墨画卷,画中山水对仗,由远及近,渐渐活了起来。 任不倦啧啧称奇,到底是缥缈洲,九州之中最安逸的小花园,若是放在尚武成风,剑修多如牛毛的龙胜洲,到哪里能看到这样闲情逸致的宝贝。 “就凭这幅能够动起来的山水画卷,就能修缮我的剑心?”他又凑近几步,细细端详过后,连连摇头,“充其量也就是个掌观山河的画卷罢了,你收了我两个大子,就是让我看这个?” 夏泽眯眼一笑,“进去就知道了。” “进去?”任不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夏泽笑着将一块玉牌递给任不倦,笑道:“收好这枚岁月禅。” 任不倦结果一看,此物宝光流转,灵气荡漾,定是不俗之物。 “走你。”夏泽说道。 任不倦猛然回头,满脸惊愕,但是恰好被夏泽一脚踹在屁股上,整个人身形一晃,全然融入画卷之中。 陈洞幽和陈坛静,惊骇得都快要掉到地上了,依稀听见任不倦在身形消失之前,依稀说了某句骂娘的三字经。 夏泽神态自若,端起桌上一杯茶水,细抿一口悠,哉悠哉。 “公子,你这是把任不倦给绑了吗......”陈坛静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心中不禁怀疑夏泽是不是真的打算将任不倦绑票了。 夏泽没有说话,随手对着陈坛静的脑门轻轻一弹。 陈坛静捂着脑门,咧嘴笑道:“公子,这脑门是金子做的,不疼咧。” 陈洞幽满脸担忧道:“公子,外边不少人可都知道任不倦此前和我们在一块,若是就这么平白无故消失了,难免遭人怀疑,万一他背后的背景追究起来......” 夏泽有些惊讶,像是没想到陈洞幽也会这样想他,哭笑不得道:“有现成的打手不用,我绑他做什么,还得管饭。” 陈洞幽挠了挠头,又听夏泽笑道:“半个时辰过后,等任不倦享福出来,你们稍稍照顾一会,我有些困了,睡会。” 两个小童面面相觑,见夏泽一沾床,倒头便睡,便没有继续发问。 作为拥有两个完整金身的香火神,也就这点好处,不会困倦。 一旁的吞天,从始至终,一门心思都扑在那刚刚到手的蛐蛐罐上。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那幅许久未曾动弹的画卷,陡然开始微微震颤,一道流光从画卷之上跃出,落在地上显露出人形。 任不倦蹭的一下站起身,原本那件锦衣,如今变得破破烂烂,还沾有不少的血迹,隔老远就能闻到那股难闻的血腥味,他像是疯了似的用手抓向自己的脸庞,举止癫狂。 这时陈洞幽几人才注意到,任不倦的左眼眼窝,多了一个黑黑的拳印,衣襟上胸膛的位置,拳印更多,倏然间他的鼻血就流了出来。 夏泽在此时,缓缓起身,看着满身狼狈的任不倦,笑道:“任兄坚持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短得多。” 任不倦听着这句话,总觉着有些怪怪的,但是在他体内流淌的剑意,源源不断地涌出,令他全身如同散架的疼痛之余,又不由得心生欢喜。 “见着那武夫少年了?”夏泽坏笑道。 任不倦点点头,回想起那先前与那少年交手的一幕幕,就不禁头皮发麻直冒冷汗。 “果然,那画卷对于剑修,也是有作用的。” 任不倦道:“就算你言而有信,我任不倦愿赌服输,一定会将你平安的送到龙胜洲,若是有可能......” 夏泽略微皱眉:“可以是可以,但是想必你自己也清楚,若不是有这岁月蝉护身,此前在那画卷之中,你早已被打得尸骨无存,而这岁月蝉,汲取灵气极慢,要足足三日,才能重新蓄满灵气。” “因此这三日,由我进入这画卷之内。” 任不倦眉头紧锁,语气有些不客气,冷声道:“你不是说这岁月蝉没了灵气,无法庇护入境者吗?你打算怎么做?难道说你身上还有第二枚岁月蝉不成?” “任兄这会心胸狭隘了不是?”夏泽笑道。 “我只有护身的本事,比如我夏泽命足够硬,若是三日之后,我夏泽未能成功从这幅山水画卷之中出来,那么这个宝贝,归你。” “当真?”任不倦问道。 “一口唾沫一个钉。”夏泽说道。 夏泽的话,让三个小娃娃都脸色大变,公子此行,有危险? 任不倦笑道:“就不怕我趁你进入这幅画卷之后,干脆将他收起,然后一走了之?” 夏泽神色平淡,嘴角微微挑起,扬起一个拳头:“你跑一个试试。” 任不倦笑而不语。 陈洞幽和陈坛静大为汗颜,就这么说好了? 夏泽取出十枚芒种钱,分出六枚交到陈洞幽手中,轻声叮嘱道:“我要离开三日,这三日里你们几个小家伙尽量低调些,有事便找任剑仙,若是任剑仙解决不了的,就去找董爷爷或是吴前辈,若是还不行,吞天你只管出手。” 话音刚落,人入山水画卷。 任不倦心中的一口恶气没来得及发泄出来,朝着那幅画卷喃喃道:“他娘的还给我排了座次,好像老子还排在最后。” 他细细斟酌夏泽先前的话语,有事先找任不倦,任不倦解决不了的,就找董慎言和吴来也,最后的最后,什么叫若是还不行,吞天你只管出手。 任不倦转头望向那三个孩子,问道:“谁是吞天?” 陈洞幽和陈坛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指向最中央的吞天,两个娃娃嘴角有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好家伙,我让你说我们姓陈你姓夏,亲疏有别是吧。 “你就是吞天?”任不倦上下打量这个还没桌子高的孩子,疑惑道。 “有事?”吞天抬起头问道。 “有机会,练练手?”任不倦开门见山。 吞天吐了口气,放下手中把玩的蛐蛐罐,嘴角抽搐。 “夏泽说过,不能随便出手。” “怕了?”任不倦激将道。 吞天眼眸间,多了几分怒气。 任不倦暗自发笑,成了,这小屁孩能有什么本事,多半是那个夏泽装神弄鬼的把戏,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坑人。 倏然间,任不倦忽然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越来越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之时,只见一头千万丈高的狰狞巨兽,伫立在他身前。 随着巨兽一声仰天长啸,天地震颤,原本还仗着自己胸中剑气可开山碎石的任不倦,此刻能够做的,只有跪倒在地,顶礼膜拜。 任不倦的失神,只持续了片刻,此时他的视线终于恢复,看向吞天,顿时噤若寒蝉。 陈洞幽和陈坛静看着满头大汗,一脸惊恐的任不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吞天轻蔑一笑,低下头重新把玩那个蛐蛐罐。 任不倦此刻除了对这个娃娃深深的忌惮,再有就是无地自容的羞赧,偏偏就是他一脚踢到了石头。 就在他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不知如何是好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任不倦如获大赦,快步上前打开了门。 本以为来人是他朝思暮想的思君,未曾想来人竟然是个与夏泽年纪相仿的少年。 “有何指教?”任不倦问道。 少年有些愕然开门的竟不是夏泽,于是说道:“我找夏泽,我要找他拜师。” “拜师?就你?哦,对了,你是鬼域宗那个没骨气没胆子的小鬼。”任不倦看向这个少年,衣着朴素,根骨平常,即不像是修道之人,又不像是武夫。 少年没来由有些不悦,但还是强忍怒意说道:“麻烦你帮我引荐一下,我想见夏泽。” 任不倦问道:“你找他拜师,目的为何?” 少年原本还有些中气不足,一听这话,旋即斩钉截铁道:“报仇!为我爹,我娘,我的一家老小报仇!” 任不倦对少年多了几分敬意,问道:“我境界比他高,怎么不向我拜师?” 少年冷然笑道:“你,你不行,直觉告诉我,唯有向夏泽拜师,我才有机会手刃仇人。” 任不倦脸色一黑,飞起就是一脚。 第三百一十四张夏半边图一角 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之中,少年身形猛然倒飞而出,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的摔在廊道之上。 任不倦轻蔑一笑,拍了拍手道:“我的剑术,有别人嫌弃的分,轮得到你这个鬼域宗的小子在这说三道四?” 名为元一丈的少年,痛苦地蜷缩在地,浑身抽搐。 陈坛静看着少年神情痛苦,动了恻隐之心,就要上前搀扶,可见着了任不倦满脸怒气的样子,便停下脚步。 任不倦以心声对着陈坛静说道:“小妮子,别着急,我是想试探试探他,万一这小子是鬼域宗派来的卧底,对你家公子不利.......” 陈坛静略微迟疑,点了点头。 陈洞幽微微叹息,摇了摇头,怎么看,都觉得任不倦是在公报私仇。 任不倦双臂环胸,对着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冷声道:“趴在地上装死是吧?装够了,就给我滚。反正你小子此前连言语一声,让夏泽为你报仇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是向我复仇,马上给我滚,别在这碍眼。” 元一丈脸色苍白,缓缓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任不倦一眼,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任不倦愣了愣神,而后冷声戏谑道:“怎么?让人踹了一脚,不冷不热骂上两句,就像一条丧家之犬,软骨头就给人跪下了?” 元一丈低着头,良久,沉声道:“请你收我为徒?” 任不倦没来由心中顿觉火光冲天,骂道:“你小子是退而求次其?觉得自己不能拜夏泽为师,转而以为我会为你抛出橄榄枝?做你的美梦吧,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收你为徒?” 骤然间,原本跪倒在地上的少年,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眸之中,遍布坚决和怒意:“因为我比你强,我始终觉得你的剑术,没有夏泽的高,只要我学了你的剑术,有朝一日,你任不倦也只能抬起头仰望我!打赢了你,夏泽兴许才会收我为徒。” 陈坛静和陈洞幽未曾想到元一丈在挨了一顿痛扁之后,还能有勇气说出这番话,不禁捏了把汗。 任不倦脸色一黑,收起那几分笑意,双拳紧握,顿时响起一阵清脆骨骼爆裂声。 “早些时候这样说,不就完事了嘛。”任不倦笑道。 不单单是陈洞幽和陈坛静,就连先前“口出狂言”的元一丈,此刻都有些错愕,这态度怎么忽然来了个大转弯? “你真的愿意收我为徒?”元一丈疑惑道。 “怎么?不愿意?夏泽这小子闭关去了,老子闲得无聊,刚好收个徒弟解解闷。”任不倦笑道。 少年摇了摇头,就要磕头行拜师礼。 就在此时,任不倦抬起一只脚,脚尖抵在元一丈额头,刚好阻止了少年跪地磕头的动作,笑道:“我知你不是诚心想要拜我为师,因此这表面功夫的拜师礼,就免了。事先说好,我可不是白收你为徒的。” 少年原本还想辩解什么,没有说话,听到任不倦说不是白白收他为徒之时,神情有些僵硬。 “从这条渡船一直去往龙胜洲的路上,我每日教你一招,可别觉着太少,龙胜洲的剑术,其余八洲之人仅仅是学得一招,就已经可以在缥缈洲上横着走了。至于你,这段日子里,必须按照我的吩咐,替我的法器收集灵气,另外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话,你只管伺候着,轻重急缓,你自己掂量,办得得到这一切,我便开始教你剑术。” 元一丈神情坚定,点头铿锵有力道:“办得到!” 任不倦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元一丈,说道:“允许你元一丈随时随地,叛出师门,但是可千万别让我知道你用我教的剑术,去做伤天害理之事,否则无论你躲到何处,我都会将你抽筋扒皮,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元一丈沉默不语,眼神有些哀伤。 任不倦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骂道:“可别觉得我这般说了,便不会诚心诚意地教你,我不会有所保留,学得了多少,全凭你自己。” 少年心事重重,仍旧是重重点头。 他拜师任不倦,的确是缓兵之计,唯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接近夏泽。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夏泽缓缓下落,四周皆是看不清的云海翻涌,下落途中,偶尔能够看到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伴随着天地间一阵响彻天地的雷鸣声响起,眼前的一座山峰,陡然倒塌,无数烟尘,碎石滚落。 而后便是一座又一座山峰,轰然倒塌。 夏泽心头忽然浮现一股莫名其妙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令他恐慌之物,正在向他杀来。 果不其然,顷刻间,一道人影宛如飞虹走电,一拳轰向夏泽。 夏泽脸色微变,但此时的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进入这山水画卷的他。 身形微移,双手扼住来人手腕之际,一击势大力沉的鞭腿,重重砸向来人面门。 未曾想来人极其狡猾,迅速向后倒去躲开这一击鞭腿之后,凌空轻轻一点脚尖,双足宛如盘山蟒蛇,缠住夏泽手臂,而后猛地将身子一拧。 夏泽心下大惊,顾不上太多,迅速凝聚真气。 倏然间,灵官诛邪式,一拳轰向那武夫少年。 拳峰之上,雷电宛如千万条狰狞金蛇,尽数扑向那少年。 而在夏泽递出一拳的同时,周身气机连同一身沸腾拳意,在这一刹那,变做一个满身金甲,八面威风的魁梧神灵,同样是一拳递出,身形却是夏泽的几十倍。 那武夫少年眼神里有些震惊,不过依旧未曾有半点惶恐,不慌不忙松开夏泽手臂之时,那一拳正好轰向他的胸膛,整个人竟如同风吹的棉絮一般,飘散开来。 夏泽怔了怔,在关键时刻也脚尖一点,向后退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轰隆一声,天地间荡起一道金色涟漪,有一道仓皇的人影,从天空中坠落,掉入海中。 武夫少年轻飘飘落在沙滩之上,除了上身褂子破破烂烂,似乎没有受到半点重伤。 他猛然抬头,浮现在头顶上空的那一尊金甲神灵,冥冥杳杳间,消散作一团清气。 夏泽满身是水,湿乎乎的头发粘在脸上,有些狼狈,此刻的他正一步步踏在海面之上,烟雾缭绕。 轻轻一震,震去浑水水气水渍。 武夫少年笑道:“许久不见,已然是六境武夫了,真是年少有为。” 夏泽笑道:“比起前辈万年四境,到底还是逊色了一些。” 听到夏泽这有些冒犯的言语,武夫少年并没有生气,而是笑问道:“许久不见,拳意长进了不少,你先前递出那一拳,我看着有些熟悉,事不宜迟,让我领教领教。” 夏泽脸色骤变,又要打? 他猛地抬起手,喝道:“前辈且慢,我此次来到这山水画卷之中,另有要事,这练拳之事,可以暂且缓缓。” 武夫少年看着夏泽,笑容狡黠,握起拳头笑道:“来到这,打与不打,由我说了算。” 他脚下一震,顿时将脚下大地碎裂处一道三丈宽的沟壑,并且这道沟壑还在不断的扩大,一点一点的涌向夏泽。 危难关头,夏泽迅速换上一口混浊的武夫真气,两道清风,流转与周身,此刻的他身形宛如鬼魅,飘飘荡荡,瞬间拉开了数丈距离。 与此同时,双拳悬挂与腰间,拳架迅速变幻,双拳好似凭空抓住一轮大日和一道寒月,而后满天星辰和日月,像是随波逐流一般,悉数倒向了那武夫少年。 日月齐光式! 武夫少年不由得大喜,一拳打得那皎皎明月,当场碎成齑粉,而后五指如勾,猛地划出,抓碎无数星辰之后,一爪挠碎大日。 四境对上七境,加上夏泽习自王恶的拳法,却依旧是平分秋色。 夏泽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面对着不断向他飞来的武夫少年,双手忽的抓住一柄剑气森森的长剑。 此方天地,海水立时被这剑气一分为二,涌现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夏泽毫不犹豫,一剑递出。 百丈高的火光,夹杂着无数的剑气,在天地间一晃而过,最后倒向那武夫少年。 那少年头一回显露出震惊神色,不敢有半点大意,在刹那间递出数百道拳影。 “轰隆!” 火光与拳影,重重对撼,迸发出宛如白昼一般的耀眼光芒,还有震得人耳膜生疼的爆鸣巨响。 顷刻间,有一人身形极快,震退所有火光烟雾之时,一闪而至,一手死死抓住夏泽的脖颈。 夏泽看向眼前之人,武夫少年的眼眸,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眼神之中,犹有余怒未消。 但是少年竟然没有了要下杀手的意思,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夏泽。 夏泽笑了笑,手心捏着的画卷的一角,飘飘然飞向了武夫少年,他原本金色的眼眸,渐渐的光芒消散。 他松开夏泽,抓住那半截画卷,嘴唇颤抖道:“想不到你竟然能够拿到这白泽搜山图的一角......” “运气好,前不久和某位上五境的老贼厮杀,机缘巧合之下便到手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水与火人对神 “凭借此物,前辈可否稍稍给我留出片刻的安宁,主要是挨了前辈这一顿揍,我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在这方天地之内炼化那一件本命物。”夏泽挠了挠头,尴尬笑道。 “本命物?让我瞧瞧。”武夫少年忽然说道。 夏泽点了点头,手掌一翻,一枚极其灼热的眼球出现在他手心。 夏泽手一抖,那一枚烫手的眼眸旋即飞向武夫少年。 夏泽抖了抖通红的手,而另一头的武夫少年,一只手掌手心猛然迸发出一股沉重的罡气,将那散发着耀眼红光的眼眸层层包裹,握在手心。 那颗眼眸即便是被罡气所包裹,依旧不断有烈焰从其中冒出,一眨眼的功夫,武夫少年的手心也被灼烧得有些焦黑。 他凝望那颗眼眸,怔怔出神,像是回想起了一些极其久远的记忆,喃喃道:“此物倒是有些熟悉,难怪这小子要来到此地炼化这玩意,原来是为了避免在外边引发天相。” 他随手将那颗眼眸抛回给夏泽,说道:“你确定要将这颗远古神灵的眼眸,炼化为火之本命物?” 夏泽点了点头,五指如勾,死死抓住那躁动不安的眼眸。 武夫少年微微一笑,双眼眼眸闪烁金光,瞬息之间便洞悉夏泽大小周天以及各处气府。 待到眼眸之中的光亮熄灭,他啧啧称奇道:“原来你已经激起了三件本命物,木土两物可圈可点,但是比起你体内的三颗鲛珠,简直是云泥之灭,若不是三魂七魄尚且处于破碎的境地,估计在炼化那鲛珠之时,应该就已经一举步入中五境巅峰了。” 夏泽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吃力,那颗火部神灵眼眸此刻仍在不断地灼烧他的手臂,一点点蚕食夏泽气府和几大关键窍穴中的纯粹武夫真气。 “这一角画卷,暂且借我,这画卷之内,你可以安心炼化那火之本命物,当然,无论成败,我绝不会插手,如何?”武夫少年笑道。 “成交。”夏泽艰难的盘腿坐下,此刻那颗眼眸上迸发的火焰,已经蔓延至他整个上半身。 没了那一件春醉法袍护身,夏泽此时穿着的不过是寻常衣物,在烈焰焚烧下,很快便化作飞灰。 武夫少年脚下一震,身形立时拔地而起,飞向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独自以那片画卷一角,修复神魂。 此时此刻,夏泽再也忍受不了那烈焰焚烧,痛苦地咆哮一声。 方圆三十丈内,一股火焰如鲜花绽放,顷刻间化作满天火海。 火焰之中,夏泽全身肌肤,宛如通红炭火,大片大片的脱落。 那触目惊心的伤患处,甚至可见白骨。 即便如此,夏泽仍是咬紧牙关,死死抓住那颗眼眸不放,而那颗眼眸,在漫长岁月之中好像是开启了灵智,疯狂地钻入夏泽的每一寸血肉。 终于,在夏泽即将步入极限之时,气府内寄存的两股气息,在觉察到危机后,终于倾巢而出。 那神之气息在拼了命的修补夏泽破损的肉身,而那狰狞的魔气与那眼眸,则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烈焰与黑色气息,不断相互幻化出各种幻象,相互撕扯,撕咬,又像是同时在争抢夏泽。 蓦然间,夏泽身上,开始大量的涌现白色氤氲,在一声声激烈的龙鸣声中,三头十丈高的水龙,全身琳琳光华,流转不止,腾飞上天际之后,如同流星坠地,砸向夏泽,也砸向那枚火部神灵眼眸。 关键时刻,那颗眼眸忽地变作满地流走的草蛇,企图四散而逃,躲避这三头水龙轰击。 三头水龙,在刹那间倾覆而下,夏泽身形被完全淹没在其中。 那四散而逃的烈焰游蛇,依旧未能完全避开这声势浩大的水流冲击,在绝大多数火焰游蛇被熄灭之后,重新聚拢为一颗通红的火焰眼眸。 刹那间,迸发出成千上万束缭乱烈焰,在这漫天波涛之中,开辟出一条干涸的道路。 火光一闪,那初具灵智的火部神灵眼眸,作势便要冲霄而起。 远处,一头完全由喧哗水流构成的硕大龙头,在那水龙额头处,夏泽屹立不动,口中却念念有词。 倏然间,数道金色锁链自夏泽背脊处飞掠而出,叮铃作响,眨眼的功夫便悉数追上那颗红色的眼眸。 传自金缕江水神符,炼化水运的法诀。 数道锁链,首部幻化出数根勾爪,牢牢锁住那眼眸。 它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身形放大数倍之后,迸发出阵阵烈焰,将那勾爪融化,没有过多的纠缠,继续御风远遁。 夏泽眉头微皱,口中念动法诀语速稍稍加快,再度幻化处数道锁链。biqμgètν 不仅如此,脚下水龙,在这水属法诀的催动下,竟也发生了异变。 三枚鲛珠,自水龙眉心处飞出,一颗升上天空,一颗猛然坠地,最后一颗,一闪而至,掠入夏泽胸膛。 远处山峰,一直闭目养神的武夫少年,感受到天地间的变化,终于睁开了眼。 那水珠,势头丝毫不输那颗眼眸。 如今以水属嗯名物对阵火部神灵眼眸,这小子简直是集齐了天时地利。 还有人和。 在那颗鲛珠融入夏泽身体血脉之后,身形变得好似波光潋滟,那些从他背脊处飞掠而出的金色锁链,更是包裹上了厚厚的水柱。 天地悄然变色。 头顶苍穹,不知何时起,变作了倒映着大地的汪洋,脚下大地,亦是如此,只不过相较于前者,多了一轮耀眼的大日。 武夫少年啧啧称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够凭借着这鲛珠的,演化出一个全部由水运构成的小世界,真是令人不得不为之咋舌。 远处,那火部神灵眼眸,早已被无数金色锁链组成的巨网,包裹在其中,它发了疯似的撞击在那团金色的罗网之中,迸发出一道又一道雄浑烈焰。 相当大的一部分锁链,被这烈焰焚烧,碎裂之后,又有新的法诀符文飞驰而来,堆砖砌墙一般,重新构成那密不透风的罗网。 猝不及防间,罗网内部,一声震天响地的爆炸过后,这一颗火部神灵眼眸,像是被逼急了,在熔炼掉无数的锁链之后,将所有游历在周遭的火焰重新聚拢到眼眸之中。 火光熠熠,自眼眸处,一点点生出骨骼、血肉、筋脉、肌肤。 “有点意思,又是熟面孔。”武夫少年双臂环胸,看到这一幕,不禁笑道。 最后在那火光之中,一位容貌冷艳的女子,赤身裸体,悄然走出,她心念一动,无数烈焰宛如臣子颤颤巍巍拜倒在地面见君王,而后迅速凝聚成一件火红色的法衣,将女子婀娜曲线和春光,遮掩大半。 女子悬立在天际,就好似一尊神灵在苍穹之上俯视大地上的众生,只是一个眼神,便可以让世间所有火焰俯首称臣。 “卑贱的人族,也敢亵渎神灵,死!” 女子的嗓音,清脆却又不失威仪,在这满是水运灵气的小世界之中,宛如天降责罚,那游离在周身的烈焰,在得到这女子的号令之后,陡然迸发,火势顿时暴涨了数万倍。 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火海,与那天地间的汪洋大海,重重对撼。 最后竟然是那天地间的水运,略逊一筹,在烈焰非焚烧下,一点点土崩瓦解,显露出原本天地的模样。 女子冰冷一笑,望向远处屹立不动的夏泽,只是一个眼神,便有无数的烈焰,同时涌向夏泽。 危急关头,夏泽手掐法诀,一道水流自身前飞出,化作数把飞剑激射而出。 飞剑与火焰,针尖对麦芒,不断捉对厮杀,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夏泽看向那陌生女子,眼神之中有些踌躇,但此时的境地由不得她迟疑,下一瞬,夏泽身躯之上,一件法袍冉冉升起,左右宽大袖袍之上,日月浮现。 而那融入夏泽身躯的鲛珠,也在刹那间融入那件神格法袍。 夏泽一跃而起,那法袍也在顷刻间附体。 刹那间,远处那眼眸所化的火部神灵,看见这一幕,眼神冰冷,身形一顿,脚下骤然多处一座华贵且庞大的马车,而那拖动马车的,则是两头全然由滔天烈焰构成的火龙。 女子一声敕令,眨眼之间,又有数百位火部任职神灵,一呼百应。 远远望去,就好似无边无垠的火烧云。 大战一触即发。 数百位火部神灵,执掌各种凡火真火异火,杀气腾腾冲向夏泽。 天地间一震巨响,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宽广涟漪荡开来。 某位火焰显化出的火部神灵,眼前一晃,下一刻便被人以沉重拳法,一拳打烂头颅。 那破碎血肉处,仍在源源不断的以火焰妄图重新修缮头颅,可出人意料的是,身形极快的夏泽,冷不丁递出威力足以搬山的一剑。 超过半数的火部神灵,当场肉身破碎,死的连渣都不剩。 夏泽一挥袖,一道激流自袖袍中涌出,瞬间化作漩涡吞没几十位火部神灵,再一挥袖,又是超过半数之神灵陨落。 那女子勃然大怒,催动脚下烈焰战车,猛地冲向夏泽。 第三百一十六章 抉择 危难关头,夏泽非但未曾后退,甚至是索性悬停在原地,一点一点等待着那一身烈焰衣袍的绝美女子脚踏战车冲来。 那女子与夏泽的距离,眨眼间只有不到十丈,即便是身处某座山峰之上盘坐的武夫少年,都能感受到那股可怖的炙热。但是夏泽依旧是神色从容地悬停于天际,任由山顶狂风吹拂衣角和鬓角发丝,甚至隐隐有要收起那把杀力滔天的仙兵宝剑的势头i 那女子瞧见这一幕,震惊之余,又是怒上心头,猛地一震衣袖,青葱玉指上,一缕缕青丝绕指柔悄然化作数以千计的盘旋火龙,在刹那间杀向不远处的少年。 夏泽嘴角微挑,从容不迫,口中默念法诀,以大炼乾坤之法诀,借由那身着的银色神格法袍的神通,在苍茫大地之上,升起数十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高山。 一座座大岳之上,剑气罡气杂糅,远远便能听到阵阵宛如雷法神通的轰鸣声,先是星星点点的咒文光点冉冉升起,蓦然间便化作一颗颗气势恢宏的黑色星辰。 数千火龙,在飞掠出女子之间杀出之后,被陡然升起一颗颗大星辰就此拦住去路,随着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身形暴涨,以至于原本气势汹汹的火龙们,只得在星辰与星辰缝隙之间仓皇逃窜,最后一个个身躯爆裂,化作灵气流散。 瞧见这一幕,远处山峰之上,数次差点忍不住出手相助的武夫少年,眉头渐渐舒展,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换了个舒服的盘坐姿势。 “这小子若不是三魂七魄被人拍得粉碎,炼化那龙宫洞天的三颗鲛珠之后,修为怎么也该直逼中五境巅峰了,到了那些名江大渎,那些江海神灵,哪个敢不退位叩首,那些个河婆水精之流,甚至远远看上一眼就会神魂震荡。可惜喽.......”武夫少年不由得喃喃道。 身为火部神灵的女子,瞧见这一幕,及时用手扯住脚下托着战车的两头火焰战马想要调转马头仓皇逃窜,却仍是慢了一步。 一座座山峰之上,不计其数的金色锁链宛如错综复杂的蛛丝,顷刻间将这辆战车连同两匹战马,还有那伫立在战车之上的绝美女子一同缠绕。 山顶罡风吹拂,金色锁链叮铃作响,一道道锁链好似游走的蛇蚺,将她们牢牢锁在其中。 所有山峰,齐齐崩射出一道冲霄而起的耀眼金光。 被金色锁链死死缠绕的女子,当即脸色一惨,本该吐出一口鲜血的她,口中却是喷涌出一两簇细微的火苗,此刻的她终于体会到了那数以千计的火龙遭遇的困境。 在这以大炼乾坤构筑的小天地之中,本源是那火部神灵之眼的她无时无刻都要受到那天地之力的反扑,一旦她升起想要反抗的一丝一毫的念头,便是烈火烹油,扬汤止沸。 夏泽嘴角微挑,双手变化法诀。 那一尊大岳,光芒更盛,像是要化作一座丹炉,彻底将那女子炼化为夏泽本命物。 其实就连武夫少年都看出来了,那一颗火部神灵之眼上,其实残存的灵气不多,甚至是算得上稀薄,若不是夏泽要将其炼化,强行将那颗眼眸拔高至与他修为无二。 更悲催的是,夏泽掌握的炼化法诀,品秩还不低,因此修为之上要比那强弩之末的女子,硬生生高出一两境,被炼化为本命物,显然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 那女子身上,由脚尖至腰腹,已经逐渐呈现出与那金色锁链如出一辙的金色,这便是要炼化成功的迹象。 未曾想在这振奋人心的时刻,女子眼波含怒,以远古神灵之密语呵斥一声,全身金色锁链倏然间遍布耀眼的红色,像是烧红的炭火,轰然炸裂。 女子一振衣袖,短暂喘息之后,身形再度拔高,只是身上微光渐渐暗淡。 只是在这一刹那,夏泽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尽管四处以炼乾坤秘法构筑的大岳天威依旧气势不减半分,但女子那娇柔而身躯之中,有一股堪比神灵压顶的威压,竟然能够与这小天的至理相互抗衡。 “小子!当心!那火部女子想要玉碎!”武夫少年蓦然大喊道。 夏泽轻轻点头,脚下一震,身形在刹那间已然飞掠出数十丈。 那两头原本已经被炼化十之八九的烈焰战马,在那女子以心神催动下,猛然震碎一身金片,扬起马头之后,化作足以覆盖方圆数百丈的火柱,压向夏泽,压向数座山峰。 与此同时,脸色略微苍白的女子,神情趋于平淡,但是眉眼之中,似乎夹杂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悲恸决绝,身躯之上,遍布红色符文。 夏泽骤然悬停,一身拳意与飘荡法袍之上的灵气交织一处。 武夫少年看着少年那宛如庄严神像般的古朴拳架,怔怔出神。 夏泽一拳探出,一字一顿。 “灵,官,诛,邪。” 天地寂静,少年身前,金色灵气与黑色灵气相互厮磨,在一阵阵金石轰鸣声中,一位身穿金甲的威武神灵法相,身高数十丈,拳架与夏泽如出一辙,渐渐相融,浑然一体。 远处那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神灵法相,惊得满脸骇然,甚至忘记维持那能够完完全全炸碎自己本源和神魂的搏命术法。 不会错的,那位灵官,是足矣号令天下雷法和火法的存在。 一拳递出过后,那道无边无际的火柱,像是风中流沙,被一道势头更盛的雷霆拳罡,一拳打散,不留踪迹。 就连那相隔深远的女子也被这残存拳罡波及,身形暴跌而去,但是此刻即便遍体鳞伤,女子脸上依旧是那出人意料的惊诧。 夏泽吐出一口浊气,踏空奔向那女子身边,与那女子短暂对视,无数金色锁链开始从夏泽袖袍之中涌出。 女子缓缓闭眼,即无言语,也无反抗的念头,就此任由夏泽祭出法诀将其炼化。 心念一动,女子已经化作一道流光,遁入夏泽某处气府之中。 水府之中,那三颗鲛珠所化水龙,张牙舞爪,狰狞低吼,似乎是对于那对岸气府之内入驻的来客颇为不善。 夏泽一粒心神芥子,也来到这气府衍化的香火寺庙之内。 那火部神灵女子,从寺庙之中走出,率先开口说道:“事已至此,我已经不会再有其余怨言,成为你的本命物似乎是天命所归。” 夏泽笑道:“怎么?起先阁下若是能有这样的觉悟,咱们又何必大动干戈?” 女子柳眉微挑,娇颜上依旧是宛如神像一般的冰冷庄严:“你的拳法,是何人传授与你的?” 夏泽刚要回话,却骤然脸色大变。 心念一动,刷先来到那木之本命物的祠堂之中,之前那原本苍翠欲滴的小木人,此刻好似遭受着莫大的痛苦,不断有枝丫须发,从身上抖落,以这个速度,很快便要形神俱灭。 女子的声音,好似远古洪钟,在这小小的祠堂内响彻:“你的木之本命物的,品质太低,这祠堂又与我这火府相邻,五行相生相克,一来二去,自然承受不住这真火炙烤,也罢,待到这木之本命物彻底灰飞烟灭,你虽然会受点轻伤,但是有了我的加持,你会获得好处,只会多不会少。” 女子愈发逼近,话语之中,不乏身为远古神灵的骄傲。 夏泽眼神晦暗,没有丝毫犹豫,刹那间自随身咫尺物之中,祭出那柄品秩仙兵的离火剑。 “失礼了。”夏泽轻声念道。 “你......”火部神灵女子眼神错愕,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想。 剑光压顶,顷刻间弥漫整个祠堂。 这一剑虽然没有将女子打得身躯炸裂,神魂消散,但也成功将她彻底逼出气府。 那女子身形倒飞而出,倏然间便散去所有灵气,重新化作一颗毫无生气的石眼,坠落高空。 “我靠......”武夫少年蹭得站起身,看着这令他惊掉下巴的一幕。 “脑子进水了......脑子绝对进水了,这小子竟然为了一只小小的木之精的性命,要彻底放弃炼化这颗火部神灵眼眸。”武夫少年骂骂咧咧。 夏泽此刻脸色惨白,七窍之中流出好似虬结一般的鲜血,但是怀中,但是他全然不顾,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干枯的小木人,只是不断地从方寸物之中,取出灵气盎然的神仙钱,一颗颗地喂入小木人口中。 直到感受到那小木人一点一点焕发生机,夏泽的脸上才重新展露笑意,将那小木人重新安置到气府之中后,仓促地用衣袖一抹满脸鲜血,脑袋一歪,从云头跌落。 武夫少年脚尖一点,身下山峰当即轰然倒塌,他身形高高飞起,稳稳接住下落的夏泽,怒其不争地呵斥道:“自讨苦吃,若不是拿了你的好处,我都想他娘的狠狠揍你一顿。”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一抓,那原本不知坠向何方的石眼,就这么被他凭空握住,而后看向夏泽,悄然笑道:“不过,你的选择倒也出乎我的意料,兴许真的能跟一万年前那个人不同。这天道馈赠,不能浪费了。” 说罢,将那颗石眼,按向夏泽眉心。 刹那间,原本沉睡的夏泽,骤然睁开双眼,双眼之中,遍布耀眼金光。 眉心处,一道裂痕,缓缓浮现。 「手断了半个月,终于好了,我已经会左手打字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落子问心 玉钩斜挂,半轮新月升空。 夏泽进入画卷幻境之中,一去便是一旬光阴,三个小娃娃每日翘首以盼,轮番驻守在那幅画卷之外,当然,即便是这样,他们的修行依旧未敢有半点懈怠,这不,短短五日,先是吞天率先一步破境,迈入太乙境,距离中五境顶峰大罗境界仅仅一步之遥。 而后便是陈洞幽,凭借着夏泽留给他的那本五雷法,在一旬的最后一天,也成功破开一境,迈入七境翔龙境顶峰。另外,在任不倦知晓他成功拿下那一把斧钺之后,倒是毫不吝啬,亲自指点了一门龙胜洲任氏,既可以是剑法,又可以是斧法的剑法,令吞天艳羡不已。 最后,便是陈坛静,在身穿那一套具有兴云布雨神通的流袖裙之后,竟然偶然在袖口处发现了一个颇有为久远的修炼法诀,能够将某些流散在天地间的水运灵气,一点点的运用法诀引渡到人身小天地之中,一点点地将其炼化,在日后与人厮杀,甚至能够使出杀力不俗的水法。 三人皆有小成,这可把前不久才拜任不倦为师的元一丈羡慕坏了。 “同样是人,这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元一丈叹了口气,手中捧着一个沾满泡沫的瓷碗,小心擦拭。 若是夏泽此时在此处,便会扯着嘴角说上一句,这三个小娃娃,还真都不是人...... 为此元一丈即便是再怎么赤子之心,想着先把手头事情做好,让师父觉得他是可靠之人,再学上一两套剑法,此时也不免有些埋怨。 在夏泽闭关的这几日,倒是有不少人登门拜访,比如一位来自聚窟州的赤发道人,腰悬一柄玄黑剑,呼吸吐纳有红烟生发,想要向夏泽抛出橄榄枝收入麾下,即便是不能得偿所愿,最好也是能够打探出夏泽的来路,尽其所能给出一些适当的好处收买人心,拉拢一番。 当然,最后是任不倦起身,先与那赤发道人好声好气地劝他离开。biqμgètν 那道人自然不是好打发的主,又与任不倦好一通死缠烂打的扯皮,甚至隐隐有要见不到夏泽便要动手伤人的势头。 于是一向“脾气很好”的任不倦,终于出手了。 元一丈印象深刻,那一剑看似平平无奇,不快也不慢。 但是狭长的廊道内,丝丝缕缕,多如牛毛的剑气涌出,好似一条条细小的支流,在某个节点忽然汇聚成一条汹涌的激流大渎。 那股剑气迅速将赤发道人吞没,却可以不伤那廊道半分。 那道人下场颇为惨烈,先是衣物破碎,而后便是在那身躯上炸开一朵朵血花,血肉翻卷,吐出老大一口鲜血。 任不倦在这之后,收敛满地流散的沉重剑气回归窍穴,闲庭信步走到道人身边,俯下身子,神情戏谑,抓起一绺道人须发,屈指弹向腰间宝剑。 一声脆响,道人满头赤发,顷刻间散落一地。 “懂?”任不倦问道。 赤发道人,不,此刻应该说是秃头道人点了点头,嘴唇微动,眼中噙着热泪,当即拖着受伤的身躯仓皇而逃。 陈坛静这一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到时没有太惊讶,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牵着陈洞幽衣角笑道:“有没有觉得,这个任不倦,行事作风与咱家公子有些像。” 陈洞幽点了点头,可细细琢磨之后,又忍不住替夏泽辩驳道:“那些个有本事的剑修武夫,行事作风,不都是如此么?像归像,咱家公子,没有他这么二。” 廊道外,耳力不俗的任不倦一听这话,翻了个白眼,顺便向陈洞幽竖起一根手指头。 但是目睹这一切元一丈心中的惊愕,如同巨石激起千层浪,此刻的他对于这位心中颇有微词的师父,那是完完全全的心悦诚服了。 任不倦觉察到元一丈那点眼神变化,嘴角微挑,端起一副宗师做派,用手将额前发丝捋到脑后,沉声道:“小元啊,将地上血迹稍微擦拭一下,为师有些乏了,打个盹。” 元一丈点头如捣蒜。 一连几天,随着赤发道人那悲惨经历在这条岁寒渡船上流传开来,客房处果真门可罗雀,再无生人拜访。 于是又过一旬,相安无事。 夏泽进入画卷之际,陈坛静和陈洞幽曾询问若是弥雅登门,该如何应对。 夏泽略微笑笑,只说此前她只是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该怎么相处,还是如何相处。 任不倦不知从何处摸来一副棋盘还有黑白二色棋子,缠着陈洞幽让其陪同对弈,打发时光。 陈洞幽被他缠得有些不耐烦,原本也不懂下棋,只想着草草输给他应付了事,再将心思专注在修行之上。 任不倦于是满脸坏笑地简单将围棋规则说了一遍,陈洞幽便开始着手与其对弈。 结果战局一开始,陈洞幽惊奇地发现,这个看似老谋深算的家伙,竟然是个臭棋篓子。 第一局,好几个任不倦挖空心思留下的布局伏笔,被陈洞幽以大刀阔斧的落子斩去,最后干脆利落的将棋局平推,最终以任不倦惨败落幕。 第二局仍是如此,甚至战况相比此前,还要更加不堪入目,任不倦脸色难看,五指紧紧攥着衣襟,沉默不语。 一旁的吞天和陈坛静看不懂棋局身深浅,但也能从二人的神色中猜出个大概,任不倦大概又要输了,叽叽喳喳议论纷纷,丝毫没有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自觉。 唯有元一丈,始终利于任不倦身旁,同样是脸色沉重。 任不倦这几日被自己这个新收弟子谄媚的眼神,给恶心坏了,此刻背对着他只觉得浑身瘙痒。 陈洞幽暗自发笑,再有两步,这一场对弈就可以宣布收官,胜负也要尘埃落定了。 岂料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任不倦忽然眉头舒展,轻轻叹气:“小元,倒茶,让为师润润嗓子。” 对面的陈洞幽瞳孔微缩,心中暗自嘀咕这人该不会是眼见赢棋无望,想要用熬鹰战术耗掉自己的耐性吧? 陈坛静骂骂咧咧道:“都这个时候了,摆什么谱啊,想急死人么。” 任不倦使劲晃了晃手中手指头,啧啧道:“小姑娘,告诉你们,观棋下棋,急躁皆是大忌。” 陈坛静翻了个大白眼。 待到元一丈毕恭毕敬端来一壶热茶,将茶水沏好,任不倦端起茶杯,闻了闻,朗声笑道:“好茶!” 而后,他轻轻抿上一口,脸色通红,口中发出一阵宛如大口酣饮酒水的哈气声。 烫的。 陈坛静和吞天捧腹大笑,唯有元一丈横眉冷对,眼神警告对面两人不要太猖狂无礼,侮辱自家师父。 陈洞幽也觉得好笑,怎料对面那头,任不倦轻轻扣响茶杯杯盖,朗声道:“喝了茶,就可以准备下一局了。” 轻飘飘一记落子,陈洞幽脸色微变,但是没看出端倪,于是又落一子。 结果等到任不倦再落一子之时,整个局势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前自己那一步,刚好堵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甚至是为此前任不倦看不出端倪的布局牵线搭桥。 各自再落三子,陈洞幽所有的棋路溃不成军,脸色铁青的说道:“我输了。” 吞天和陈坛静看不出其中厉害,面面相觑,唯有元一丈暗自欣喜。 先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输了? 任不倦毫不意外,笑道:“那就下一局。” “你诈我!”陈洞幽气的不行,像是个发怒的小兽。 任不倦乐的不行,“兵不厌诈,况且你不是赢了一局吗。” 结果第三局,陈洞幽落子,便再无此前的顺畅,每一步都要思量许久,急得陈坛静和吞天抓心挠肝。 纵使是这样,陈洞幽还是被杀的节节败退,任不倦也一改前两局的唯唯诺诺,落子决绝,不仅如此还要出言讥讽陈洞幽,有些话语不带脏字,但是其余观棋的三人听来,都觉得能被气的七窍生烟。 不出意外,这一局不出六十手,陈洞幽便认输了。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这一回陈洞幽是输给了自己的心境,因此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陈洞幽身子颤抖,猛然抬头,目光含怒,说道:“再来一局!” 任不倦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下了,以你现如今的心境,再下也是一样,赢不得我。” 陈洞幽蹭的站起身,满头大汗,攥紧拳头恶狠狠看向任不倦。 陈坛静抓着他的衣袖,只觉得背脊发凉,她渐渐有些懂了,夏泽所说的,江湖厮杀有的时候不仅仅在拳法之上,不仅仅剑法道法之上的道理。 旁观者清,除了陈洞幽,所有人都能看出任不倦是有意在捶打陈洞幽的心性。 一直以来,都是他陈洞幽心思最为缜密冷静,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一直处于夏泽和孟灯舟的庇护之下的缘由。 也就是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陈坛静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来人,简直是帮了大忙了,她轻声问道:“谁呀?” “是我,思君。”门外少女轻声笑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 出关 任不倦一时之间,乱了方寸,一把拨开身旁的元一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后,一把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思君那笑靥如花的容颜,女子眼眸好似盈盈秋水,乌黑的眼眸滴溜溜在屋内转了转,确认了夏泽不在屋内,略微有些失望。 “任公子?”她问道。 “诶?见过,见过思君姑娘......思君姑娘请进......”任不倦不觉间满脸通红,于是稽首掩饰,话语更是细小如蚊蝇。 “任公子可是在下棋?”思君走入屋内,看着桌上棋盘上的棋子,又看了看神色有些不悦的陈洞幽,便猜了个大概,走到陈洞幽身边,笑着问道,“不知道之前的对弈,战况如何?” 陈洞幽苦涩一笑,摊手释然道:“技不如人,自然是我输了。” 任不倦使劲打着眼色,有些慌乱,这小子可别把先前自己那飞扬跋扈样子,绘声绘色地描述给思君姑娘听,不然自己以后还怎么混啊。 思君掩面一笑,往棋盘的一头,无人落座的椅子上走去,落座之后,眯眼笑道:“刚好我对对弈有些兴趣,任公子若是有兴趣,不妨与我问手一局,如何?” 任不倦大喜过望,但还是红着脸呢喃问道:“思君姑娘也会下棋?” “皮毛而已。”少女笑道。 任不倦老老实实走到陈洞幽的那张椅子边上,陈洞幽倒也识趣,起身来到思君身旁,默默观棋。 于是除了元一丈依旧伫立在人不倦身旁外,陈洞幽陈坛静吞天三个小娃娃,都来到了思君背后,加油鼓劲。 “请。”任不倦抬起一只手,示意思君黑子先行。 思君点了点头,两根纤细青葱玉指捻住一枚棋子,稳稳下在天远处。 陈洞幽略微皱眉,思君姑娘这起手平淡了些。 几度落子,思君的棋路真是平淡得让陈洞幽眉头都要拧出水来,更令他气愤的是,任不倦这个杀千刀的,眼神飘忽,神情宛若痴呆一般,心思全然不在棋盘之上,而是以为旁人不知道一般,以眼角余光悄悄打量思君笑颜。 纵使如此,思君仍是在下到第七十一目之时,陷入僵局。 陈洞幽看了一眼棋盘,按照目前的战况,再有三次落子,思君便要输了,此前虽然有几次凌厉狠辣的落子,但终究是不敌任不倦。 思君揉了揉脑袋,笑道:“任公子棋力不俗,可得让我,容我好好想想。” 任不倦点头道:“思君姑娘不着急,好好想想。” 他心中暗自思量,今天这一天和思君姑娘说话的次数,顶得上过往三年的量了,于是满心欢喜地替思君沏上一壶茶。 可而后的局势,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陈洞幽清晰地记得,就是在某一处漫不经心的落子,不像是思君有意而为之的布局,更像是机缘巧合下的突发奇想,这一子过后,思君一改先前的颓势,竟然将原本九死一生的棋局态势逆转。 这一手令任不倦都有些措手不及,并非是他有意放水让这思君,尽管一开始他也轻视了思君的棋力。 一盏茶的功夫,任不倦满盘皆输,他直起身子,满脸赞叹地看向思君,再不敢有半点大意。 “任公子,承让了。”思君柔和笑道。 任不倦苦笑着挠了挠头,哪里还有半点与陈洞幽对弈时的神采奕奕,“思君姑娘说笑了,我可没有半点放水,是思君姑娘厉害。” “任公子不介意的话,我们再来下一局如何?”思君笑问道。 “荣幸至极。” 思君看向陈洞幽,眨了眨眼。 陈洞幽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ъiqugetv 思君姑娘莫不是知道了自己先前输得很难看,这是在给自己找回场子呢? 陈坛静似乎是有了些许感悟,牵了牵陈洞幽的衣角,以心声神通言语道:“你有没有感觉,实际上这一场棋局,既有赢棋之人,又没有赢棋之人,思君姐姐能够赢任不倦,除了有些棋力,纯属巧合,而任不倦这个二傻子又是心甘情愿输给思君姐姐。” 陈洞幽若有所思,岂料就在此时,任不倦的声音忽然在两个小家伙心湖内响彻。 “你们两个小家伙说人坏话也不知道避一避,你俩才是二傻子。别以为有思君姑娘护着我就不敢揍你们。” 陈洞幽嘴角扯了扯,忘了这一茬了。 上五境修士,好像是能够听心声的。 陈坛静躲到思君背后,冲着任不倦做鬼脸,像是在说有本事你就来啊。 于是二人再次对弈,下到第五十目时,暮云也来了,同样是打量一番夏泽在不在,然后看到思君与任不倦对弈,兴致大发,搬来一张椅子坐下。 在旁观两人落子之时,陈坛静和暮云二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先是数落任不倦举棋不定,昏棋连连,而后便是对于思君落子大声赞叹,二人配合默契,简直比和思君还要像亲姐妹。 有些犀利的奚落言辞,可半点不手软,毕竟陈坛静可能会有所忌惮,她暮云可不会惯着任不倦,直到思君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眼神示意暮云收敛一些,她才作罢。 过程中元一丈虽然也想帮着自家师父怼上一两句,奈何压根找不到见缝插针的机会,毕竟,他要是口齿伶俐,怎么会被任不倦收为弟子呢。 果不其然,这一场对弈,最终还是任不倦输出。 任不倦看着暮云咄咄逼人的目光,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最后是陈洞幽和思君二人在默默复盘局势。 就在几人即将重新开启棋盘之时,墙壁上挂着的那一幅画卷,忽然微微颤动,隐隐有米粒光点,自画卷之中飘出。 任不倦赞叹道:“莫不是这小子炼化本命物成功,这就要出关了?” 思君暮云闻言,顿时大喜,翘首以盼那幅画卷之中能够走出一位翩翩公子。 结果下一刻,那幅画卷之中,果然有人探出脑袋,只是那熟悉的容颜下,白皙的脖颈之下,空无一物。 思君和暮云的脸顿时就红了,捂着脸跑了出去。 夏泽当场愣在原地,原本探出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位姓赵的书院君子 任不倦怔了怔,呆呆看着思君暮云仓皇而逃的背影,对着那幅画卷勃然大怒道:“你有病是不是!怎么不穿衣服!” 夏泽从画卷之上,探出半个脑袋,哭笑不得道:“我怎么知道我房间里会有那么多人,再说我咫尺物里边的衣物,都尽数焚毁了,你当我乐意光屁股呢。” 陈坛静扯了扯嘴角,反正她是后知后觉,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任不倦骂骂咧咧,随手一甩,一件寻常衣物从掌心方寸物之内飞掠而出,落向那幅画卷。 夏泽心领神会,一把接住,缩回画卷之内。 片刻之后,穿戴整洁的夏泽从画卷之中走出,众人才惊奇的发现,夏泽竟然又长高了几分,个子已经要压过任不倦一头了。 此刻的夏泽,发髻上别着玉簪,消瘦的面容曲线硬朗,一双眸子宛如星辰皓月般明亮,睫毛修长好似弯曲花蕊,身穿那件不属于他的白色儒衫,倒是增添了几分别致的少年书卷气。 陈坛静眨巴眨巴眼睛,看得出神。 原来公子长得这么俊俏啊,如今穿上这儒衫,就更俊俏了。 夏泽有些局促,挠了挠头。 任不倦上下打量他一番,心中暗自赞叹这小子模样俊俏,脸上却没好气问道:“看你的样子,莫不是炼化了那颗火部神灵眼眸?” 夏泽似笑非笑,回道:“别问,反正练与不练,你都打不过我。” “练练?”任不倦恨得牙根痒痒,额头上青筋暴起。 夏泽没搭理他,将左手手腕往鼻子边上凑了凑,轻轻一嗅,问道:“你不是龙胜洲的剑修吗?怎么会有儒家书院才有的儒衫,况且我看这件衣物,似乎也不是寻常之物。” 任不倦双臂环胸,咧了咧嘴:“算你有眼光,这件衣物是我在游历龙胜洲南部之时,碰上了儒家书院的贤人,与他斗酒之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后从他身上扒下来的,穿在上身可避寒暑,不惧邪祟。” 四下一片寂静,任不倦觉得奇怪,将目光掠过几人,发现那几人都是一副错愕当场的神色。 夏泽哭笑不得:“你确定是一位贤人而不是秀才之类的?” 任不倦蓦然间豪情万丈,笑道:“在我跟前,儒家贤人,儒家君子,不过一剑了事,有区别吗?” 这话就有些自吹自擂的意思了,所以在场的除了元一丈眼神谄媚,满脸崇拜之外,压根没人当回事。 夏泽竖起一根大拇指,自顾自从任不倦身边走过,笑着揉了揉三个小家伙的脑袋,迈向大门,落下一句颇为敷衍的话。 “算你厉害。” “上哪去?”任不倦问道。 “出去透透气,这几日闭关,真把我憋坏了。”夏泽的声音从廊道内传来。 陈坛静和吞天看不懂棋局,于是也跟着夏泽跑了出去。 于是屋内只有陈洞幽与任不倦对弈,元一丈立在任不倦身后观棋且伺候着。 陈洞幽捻起一颗乌黑棋子,落在棋盘上,他目光沉浸在棋局上,却问道:“你所说的那位儒家贤人,厉害么?修为与你,相差多少?” 任不倦嘴角微挑,轻飘飘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之后,用双手按向太阳穴,闭目养神。 “厉害,当然厉害,此人修为其实与我相差不多,当然我仗着剑修身份,修为要算做再拔高一境,但即便如此,此人愣是凭借着胸中浩然气,使出眼花缭乱的棘手神通,与我交手长达三天三夜,最后因为一招落空,才让我侥幸胜出。” 任不倦如今回想起那一天与那名头响彻一洲的儒家贤人的交手,仍旧觉得头皮发麻。 那一天,那个狗日的儒家呆书生,一手道家震天响地的五雷法、符法玩的贼溜不说,就连剑法也凌厉地让自己这个龙胜洲名门剑修都挑不出毛病,打到兴起之时,一口气搬来七座凤麟洲有圣人纂写真言的大岳,若不是自己抓住一个空档将其打晕,那个疯子甚至有可能动用某种神通将某位儒家圣人的真身法相请来。 到时候具体结果会怎么样,一洲山河分崩离析,气运白白流散于天地?任不倦不敢想象。 更让任不倦觉得有些郁闷的是,自己之所以能够一剑劈晕那个狗日的儒家贤人,仅仅是因为那个书呆子酒量太差,打到后边一口浩然气没喘上来。 陈洞幽来了兴致,问道:“儒家贤人,君子之类的,遭逢敌手,是如何与人厮杀的,莫不是书生读的圣贤书上,也有与道家道法类似的修行练气之法?” 任不倦点了点头:“炼气士炼气结丹,长生久视,寻的是道。读书人读书破万卷,读的是理,二者因缘际会,在某个层面之上,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能够将书读到这个地步,养出浩然正气,读出本命字的读书人,少之又少。” 陈洞幽不解道:“为何?” 任不倦一听这话,不由得冷笑道:“世上读书人多如牛毛,多是为了考取功名,谋取万两黄金,好比我任不倦是一位剑修,就要有一剑递出,天地变色的胆气,换作你读书人,有几人读书是为了天地立心,万世开太平。” 陈洞幽和元一丈莫名其妙觉得心中有些慌张,此等大不敬之言语,让圣人心生感应听到了,可还得了。 未曾想任不倦仍旧喃喃自语道:“破万卷之后,便是下笔如有神,千千万万文字,落入儒家手中,被炼做一颗颗本命字,但凡世上有人用到这些个文字,都可以让儒家圣人君子修为增长,凭借着某些具有妙用的文字,纵使是远古神灵,也要闻而生畏。” “只可惜,这样的大好光景,鲜少有读书人能够见识到。” 沉默良久,陈洞幽愕然说道:“那,你就不怕那个儒家贤人回过神来,亲自前来,或者......或者说带上那些修为高深的儒家圣人前来寻仇?” 任不倦轻蔑一笑,意气风发道:“来便是,来一个打一个。” 陈洞幽两眼一黑,神色尴尬,心里默默盘算着还是找个机会跟夏泽说一说这一桩宿怨,可别待会仇家寻仇,平白无故沾一身血。 屋外,艳阳高照,夏泽带着吞天和陈坛静走向那件热闹的小酒馆。 沐浴着阳光,夏泽伸了个懒腰,无比的惬意。 三丈开外,有两个人,身前摆了个摊子,其中一位同样身穿一件黄色儒衫,以账本之类的书籍盖住脑袋呼呼大睡。 唯独那位年轻的书生,手持毛笔,在日光下不停挥毫,那些个红纸春联上,有些字写的中规中矩,不过某些象征着好彩头好前景的对联,倒是可圈可点。 这个卖春联的摊子前,近乎门可罗雀,显然生意不太好,愁的那年轻书生不停的来回踱步,看着一旁呼呼大睡而中年汉子,更是气得不行,只是敢怒不敢言。 夏泽觉得新鲜,春联,倒是可以买上一两幅,先攒着,等过年了再贴到门上。 于是大步走向那摊子。 远处,那书生老远便看到了夏泽,顿时喜上眉梢,堆上满脸的热情笑意。ъiqugetv 夏泽旋即停步,喃喃道:“不成,先办正事。” 于是扭头再度走向酒馆。 可眼见着快到手的生意就这么不翼而飞,那位书生忍不住骂上一两句粗鄙至极的脏话。 “奇怪,我总觉得那个少年,有些眼熟。”书生喃喃道。 原本还在熟睡的中年汉子,却在此时蓦然移开脸上的书籍,看向一袭白色儒衫的夏泽,目光之中尽是冰冷凶狠。 “师父,快想想办法吧,再这样下去咱们就揭不开锅了,要是让他们赶下船,那可就麻烦了。”书生哭丧着脸道。 “稍安勿躁,等不久之后办成一件大买卖,咱们师徒二人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了。”中年汉子乐呵道。 一声闷雷响动,自中年汉子的肚皮处不合时宜的响起。 汉子神色尴尬,掩饰道:“前阵子油水太足,吃坏了肚子,肠胃不适,得养一养。” 书生尴尬点头,心中却叹气个不停,师父啊,半个月前月黑风高之时,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大半夜的和一个乞丐抢个黑馒头吃,把人那一通揍哇,抢到了馒头往嘴里塞的,狼吐虎咽那股劲,跟抢了金蛋似的。 书生回想起当初被他以书院君子身份,忽悠自己拜师,然后一路颠沛流离到此处的惨痛回忆。 他叹息道:“上了贼船啊这是。” 那中年汉子蹭的一下站起身,正了正儒冠,抢白道:“乖徒儿,别不信啊,龙胜洲可打听去,姓赵的君子,只此一位,蒙着咧,以后你闯荡江湖,到哪都能喝上一顿酒。” 书生苦笑着搪塞道,是是是,师父你伟大。 夏泽忍不住回望,那名书生,这人有些眼熟啊,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他没有过多理会,转身走入那间小酒馆。 只是无人注意到,当那个中年汉子站起身子之时,满桌的春联字画,凡是由中年汉子亲自提笔所着,所有文字顿时黯然失色,仿佛历经风雨变得黯淡无光。 书生全然没发现,自己的这位师父,眉心处悄然由金色笔墨汇聚出一个苍劲有力的文字。 德。 姓赵的汉子笑容冰冷,冤家路窄啊今日。 第三百二十章 弥雅的火气 酒馆内,夏泽与吞天,陈坛静两个小娃娃找了一处可以眺望远处海平线的靠窗位子坐下。 夏日炎炎,先前还是阳光明媚,不消片刻的功夫,便烈日炎炎。 酒馆内生意不错,许多游历远行的武夫乃至修士,都乐意在这燥热的天气里,点上几坛清洌酒水,几分爽口小菜。 酒水入口,只觉得浑身燥热减去大半,随着酒水入肚,旋即出上一阵大汗,无比舒畅。 三五好友,喝酒划拳好不快活。 酒馆掌柜的一眼便偏见夏泽,知晓他的厉害,本想亲自上前寒暄一番,怎料夏泽在这一刹那,也接触到掌柜的眼神,微笑着点头致意。 即是问候,也是将掌柜上前寒暄的念头拒之千里。于是掌柜只好礼貌笑着点头回礼,默默以布满老茧的手拨弄着算盘。 这些年头,掌柜得随着这艘岁寒渡船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游侠,大多都是这些生人勿近的性子,或者说闲杂人等已经入不得他的法眼,细细思量,倒也是,若是随便来个人都能搭上两句话,还算什么高处不胜寒的大侠。ъiqugetv 唯有那些个火候未到之辈,才喜欢听那些阿谀奉承的话语,有时候,往往保持距离,人情香火,才能细水长流。 掌柜的不动声色,但是上菜之时,默默地让小二多送上两碟可口小菜,一坛醇酒。 夏泽夹起一小撮豆芽菜,放入口中,无比惬意。 “公子有好些日子没吃到过像样的饭菜了吧,慢些吃,不着急。”陈坛静用手托着下巴,笑着说道。 吞天一手抓着鸡腿,嘴里含糊不清附和着,结果被陈坛静凌厉眼神一瞪,旋即怔了怔,而后放下鸡腿将沾满油污的手往红色袍子上擦了擦,端起酒坛为夏泽倒上一碗酒。 夏泽默默吞天的脑袋,吞天嘿嘿一笑,怯生生看向凶神恶煞的陈坛静,下意识地往夏泽身边凑了凑。 就在此时,一道倩影掀开帘子,端着酒水从后院走来。 夏泽蓦然抬头与那女子对视,正是弥雅。 弥雅看向夏泽,很快将目光移向别处,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别样的怨气。 酒馆内,许多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这难得的春色,一刻也不愿移开,更有甚者,甚至当中吹起了哨子,大声说着几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荤话。 弥雅的脸色更是难看。 柜台处,掌柜的不由得叹了口气,前不久先是一位龙胜洲的剑修来到酒馆,说是要谋一份差事混个温饱,没干几天便离开了,那几日酒馆生意出奇的好,船客们抱着各种各样的想法,络绎不绝地来到此处,想要一睹任不倦的尊荣。 随后便是这位姿容秀丽的女子,样貌里透露出几分大齐女子少有的异域风情,掌柜的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了她与夏泽关系非同小可,便臆想出某个离奇曲折的男女故事。 大抵是青梅竹马的男女侠士,半道上闹了别扭,少女一气之下便来到此处,与那少年怄气呢。 想到这,掌柜的不免有些埋怨这少年太过小肚鸡肠了一些,既然一连二十多日,都未曾来到此处找寻这位少女。 不过这少女在这酒馆里边,虽然手脚笨了些,但也有些好处,那就是酒馆的生意,比任不倦在的时候,还要火爆。但掌柜的甚至这一看就娇生惯养的少女与夏泽关系分比寻常,因此每逢那些色胆包天的酒客,言行过分一些,便会出手阻拦。 一连多日,倒也未曾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小妮子,长得真带劲,脸蛋好似白面团,软软嫩嫩的,让人看上一眼就挪不开,就是不知道其余风光,是否也是这般刺激。”有个满身酒气的邋遢酒客,索性一把脱掉上衣,袒胸露乳,大声说着荤话。 有位身形瘦小的酒客,忍不住笑着打岔道:“还白面团,啃上去岂不是一嘴灰,你小子的脑袋里是不是除了馒头酒水,就没点墨水了。” 此言一出,酒馆内顿时哄堂大笑。 弥雅的脸色,愈发晦暗,先是恼怒的通红,而后回归平静。 陈坛静有些看不下去了,那些酒客的荤话她不是没听见,只是心性仍是孩子心性,不懂其中真意,只知道这群酒客调笑的源头,是那位不太讨人喜欢的弥雅。 夏泽皱了皱眉,问道:“这些日子,你们就没一个人来找她?” 陈坛静摊手道:“以这位姐姐的性子,若是公子不在,谁敢上前搭话哟。” “倒也是。”夏泽深以为然。 弥雅将酒水端到各处,巧妙地避开那些酒客揩油的手,默默盘算,最后不情不愿地端着酒水来到夏泽身前,倒上一碗酒水。 夏泽笑道:“别来无恙。” 弥雅嘴唇微动,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但是很快便平静下来,冷声道:“夏公子,你若是想来看我笑话,我觉得还是免了吧,我现如今过得不算太好,但也还没沦落到要向人摇尾乞怜的地步。” 夏泽那双水润眸子眨巴眨巴,然后笑道:“此前遇到的事情有点多,考虑不周全,弥雅姑娘莫怪。但是让弥雅姑娘来到此处,谋生,并非我的本意,该说,是姑娘自讨苦......” 弥雅顿时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的学生设下的禁制,我会沦落到此番地步吗......” 突如其来的声响,令不少酒客投来疑惑的目光。 不少人认出夏泽,一番窃窃私语,而那些前不久才上船的人,不知其中深浅,只当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调戏姑娘不成,惹出了祸端。 夏泽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道理讲起来很麻烦,因为讲道的人和听道理的人,未必能够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若是我说,等到了龙胜洲,便放弥雅姑娘自由,弥雅姑娘能否心平气和地坐下来?” 弥雅一时之间,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放了我?我凭什么相信你,现如今我生死都受制于你,放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夏泽忍不住说道:“张口禁制闭口禁制,弥雅姑娘可曾想过,施术之人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如何能够让一位同样中五境巅峰的修士,受制于禁制,弥雅姑娘又何曾试着踏出一步,寻觅自己的自由呢?” 弥雅脸色有些羞赧,她的确畏惧那个嗜心蛊,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和大道前程换自由。 “再者,弥雅姑娘能够获取自由,对我夏泽而言,的确没有什么好处,甚至会惹得大齐甚至是整个缥缈洲陷入危险境地,但是懒着你弥雅,我夏泽觉得不对,因此我想让姑娘答应我,最远走到龙胜洲,皆是便会有一位我的故人赶来,到那时姑娘想去哪便去哪,我夏泽对天发誓,若有反悔,叫我......” 夏泽将话语吞回肚子里,因为弥雅此时已经落座。 弥雅取来一个空碗,倒满酒水,端起碗喝上一口,顿时被辣得满脸通红。 弥雅晃了晃脑袋,冲着夏泽没好气道:“你的意思是,在我身上的禁制,早就解开了?” 夏泽笑道:“谁知道呢。” 弥雅眼看就要站起身,结果皓腕愕然间被某个酒气熏熏的汉子一把握住。 汉子笑道:“妹子,别跟着小白脸在这怄气,来,跟大爷喝酒做乐去,只要你把大爷伺候得舒服了,那银子和神仙钱是要多少有多少。” 掌柜的看着心里发毛,刚要上前制止,但是看着夏泽满脸平静笑意,立即顿住了脚步,神情复杂。 四下一片窃窃私语,也有人想要上前帮腔,有的则是幸灾乐祸。 “真不像弥雅姑娘的脾气呀。”夏泽笑容灿烂。 弥雅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那个握住自己手腕的魁梧汉子。 汉子酒醒大半,心中隐约觉得有些怪异,难不成这少年不是等闲之辈? 但还是仗着酒劲笑道:“小妞,别不好意思啊,哥哥我不光酒量了得,其余的本事,也厉害着呢,只要你跟着我,保你舒坦。” 夏泽笑着摇了摇头,将两枚惊蛰钱丢到桌子上。 汉子眼见夏泽丢出两枚神仙钱,原本还有些犯怵,待到看清那只不过是两枚惊蛰钱后,所有的疑惑和惊恐都烟消云散。 惊蛰钱换作人间寻常钱币,确实价值不菲,可对于山上修行炼气,甚至是练拳打熬体魄的武夫,那算个屁啊。 于是没好气道:“就这三瓜两枣的,就想留住这位小美人,这些钱留着打发乞丐吧,劝你识相的,早些滚蛋,别惹得大爷我发怒,一拳打死你。” 夏泽摇了摇头,笑道:“打发乞丐确实不够,换做是给阁下的汤药费,那是富裕了。” 未等晃神的汉子言语,连带着陈坛静吞天等人身形杳杳冥冥,眨眼睛便来到酒馆门前,将大门关上。 夏泽转头向掌柜的点头笑笑,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掌柜的心中猛然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立即跑向后院。 电光火石间,那名握住弥雅手腕的汉子,只觉得脑袋一紧,下一刻仿佛风驰电掣间跨越数座名山大川。 轰然一声巨响,汉子以头抢地,鲜血淋漓,早已昏死过去。 人群哗然,鸦雀无声。 弥雅闲庭信步,用青葱玉指在人群中点了又点,多半是此前调戏过她之人。 一间小酒馆,惨叫连连,最后回归平静。 弥雅缓缓推开门,又向夏泽借了几枚惊蛰钱,抛给战战兢兢的掌柜,落下一句。 “掌柜的多多包涵,小女子明日还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钓宝 这天夜里,整个硕大鳌鱼背负着的岁寒渡船,忽然一阵响动,好似蓦然间天崩地裂,雷声滚滚。 有些有一会登上这渡船的船客,梦中熟睡,被这股动静晃醒,还以为是岁寒渡船遭遇风暴即将触礁翻船,因巨大的恐惧吓得呕吐连连,更有甚者大小便失禁,导致中下等的大通铺内恶臭一片,让那些个脾气暴躁的江湖武夫破口大骂。 恍惚之间,所有岁寒渡船上的船客心中,不约而同地响起董慎言那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嗓音。 “诸位莫怕,这只不过是这艘岁寒渡船正在驶出缥缈洲地界,历经的小小颠簸,绝对不会让诸位有性命之忧,请诸位尽管放宽心。” 有人将信将疑,甚至怀疑董慎言之所以这般言语,是为了稳住人心,掩盖渡船触礁的真相。 不过很快,众人就放下心来,这场颠簸果真渐渐平息,透过窗外甚至能够看到漆黑的大海,只是似乎与平时有些稍稍不同。biqμgètν 董慎言的声音再次再响彻在众人心中:“不过老夫还是要提醒一句,驶出缥缈洲地界之后,这艘渡船会发生些许变化,不再走海路,而是另寻别路。只要诸位贵客不做那些跨越栅栏,空中走路的危险举措,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若是心中畏惧,最好还是待在屋内,自会有人按时送上饭食瓜果。” 屋内,夏泽缓缓睁开眼睛,此前有思君和暮云提醒,他早就知道这个岁寒渡船发生些许变化,过程之中,任不倦从打坐之中醒转过来,冷哼一声过后,便继续打坐。 至于元一丈,起初有些害怕,但看到夏泽和任不倦都是一脸平淡,便才放下心来,他反过来问夏泽:“姓夏的,这船晃动得如此厉害,你就半点不怕。” 夏泽一脸坦诚笑道:“不怕啊,早些时候御剑乘风,见过比这还高的山,早就习惯了。” 元一丈撇了撇嘴,心说跟这家伙找共同话题,好难啊。 他如今才练气五境,想要像御风远游,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且即便是迈入了翔龙境,能够爬云而起,高度也不会太高,只不过在与人对敌之时,打不过能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不甘心,带着心中疑虑,追问道:“姓夏的,你如今多大岁数,看着这么年轻,怎么这么快就能御风?该不会其实是个几百岁的老妖怪吧?” 夏泽翻了个白眼,嘴唇微动,说了某个令元一丈瞠目结舌的数字,然后大步走出房间。 元一丈还呆在原地,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刚才说多少,差不多就要十五了? 任不倦睁开眼睛,也是满脸的匪夷所思。 奶奶的,现如今各洲各地人才辈出啊,十四岁的上五境?可他好像是个武夫不是炼气士啊? 屋外,月明星稀,此时正值子夜,屋外人群熙熙攘攘,大多数是胆子大的想要出门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能够让这个岁寒渡船都为之剧烈颤动。 夏泽愕然抬头,只见头顶几十丈高处,有一道圆顶黄色天幕,光华时而凝视,时而四散如风中萤火,高高垂下,在这样的夜幕下显得尤为显眼。 此刻的鳌鱼,正驮着背上的渡船,一点点的越过那黄色的帷幕,这个过程极其地缓慢,夏泽隐约听到身旁有人抱怨道:“他娘的,怎么这么慢,就好像是一肚子米田共拉不出来。” 夏泽皱了皱眉,不理会周遭那群人的肆意嬉闹,他走向渡船围栏处,以惊人目力,望向下边的漆黑海水,只见海水下约莫六十丈,有一块古朴的玄黑石碑。 石碑之上,被某位大能以神通纂刻上某种蕴含天地至理的玄妙文字。 方圆百里,海水之中的灵气正源源不断地被那块石碑牵引而来。 即便是夏泽,在凝视那石碑片刻之后,也觉得眼眸一阵酸楚,想要细细盘查那石碑之上究竟写了什么,放眼望去,确实一片模糊。 “想来那块石碑便是一洲圣人用来划分缥缈州地界的压胜之物,外乡修士来到缥缈洲,都要受此碑制约,可惜了,若不是着急赶路,一定想法子临摹下那些文字。”夏泽喃喃道。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若有感知。 整个天幕,一阵晃荡,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沉重如山岳的威压袭来,屋外之人,顿感眩晕恶寒,体魄差些的,直接蹲在地上喘着粗气,脸色惨白。 “小子,放尊重些,此方地界有任何不尊重圣人举动,都会导致圣人有所感应。”董慎言的话语在心中响彻。 夏泽顿时满脸尴尬,拱手道:“失礼失礼,圣人莫怪。” 倏然间,一切重归平静。 如此一来,许多因眩晕恶寒而坐倒在地之人,再也不敢待在屋外,旋即跑回屋内,外边的人就更少了。 夏泽有个念头,不敢在心中细想。 这圣人老爷会读心不说,人是真小气,某些念头就是想想,都要发怒。 不过人少了也有好处,夏泽便一人在这渡船之上,开始缓缓行步打拳。 此前机缘巧合之下,被李猷赠予的拳谱,撑锤,撑掌,犁地炮,虎爬山,边走边打,衣袍震响。 一招一式,扎扎实实,因此引得不少在屋外饮酒的饮酒观景的人围上前观拳。 夏泽出门之前,在脸上附上了那面皮,改换了容貌,因此无人认出是他,只当是某个初出江湖的少年郎大半夜睡不着,在这打拳消遣。 夏泽将耳边那些嘈杂的声音,全然充耳不闻,默默打拳,起先只是机械式的挥拳行步,步伐又好似灌了砂石一般沉重,于是便有好事者想要上前指点一番。 “小子,你这么练不行,步伐和气息,要连贯,不能光使蛮力,气劲要从几大关键窍穴之中流淌,若是只练外力,年轻时体魄强健还好,年纪大了,会烙下许多病根,武夫大道,走不远的。”有个武夫笑着走上前。 夏泽依旧充耳不闻,旋即挥出一记刚猛的撑捶,空爆声阵阵。 顿时引得四下一片喝彩,但是那位武夫像是担心夏泽空练拳劲,伤了武夫本源,便向前一步,想要抓住少年手腕,将他拳架摆正,然后指导运气的窍门。 谁料那名武夫握住少年的手腕这一刹那,忽然被少年一拳带出,整个人摔了个趔趄,趴倒在地。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笑这武夫好为人师,结果是个绣花枕头,丢脸丢大发了。 而那名武夫则是趴在地上,满脸愕然,像是丢了魂。半晌,才满面通红的站起身,看向那个少年顿时一阵后怕,再也不敢将他当作是寻常的武夫少年。 夏泽回过头,向着那位好心的武夫拱了拱手,笑道:“多谢这位大哥关心,我只是练来玩玩,只是消遣,不与人对敌。” 那位武夫神情复杂,诚惶诚恐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你练拳了,告辞......” 武夫扭头便走,一溜烟跑得没影。 众人又是一阵爽朗笑声,刚才那名武夫走的时候,说的什么?前辈?就这个未到及冠之年的少年郎,即便是为了挽回面子,也不该扯这种谎吧。 少年出拳依旧,众人又围观了片刻,没了新鲜劲,便散去,去往那酒馆饮酒。 夏泽噗嗤一笑,想起先前那名武夫的窘态,其实他对那名武夫并无恶意,甚至有些感激他的好意,只是此前自己以外力出拳,渐渐进入到某种神到的意境,不觉浑然忘我,幸亏及时收手,不然那名武夫可能就不仅仅是摔个狗吃屎那么简单了,更有可能伤筋动骨一百天。 不过这样也好,也算是无形之中,给这位好心的武夫一个告诫,行走江湖,好人未必能碰上心善的好人,随意与人交心,有可能引来祸端。 无人旁观之后,夏泽继续打拳走桩。 忘掉此前所学种种,宛如三岁孩童学步,踉踉跄跄,但是这样也有好处,能够一点一点揪出某些不易察觉的错误,并及时纠正。 约莫走桩打拳七十遍后,夏泽一改先前蛮力,步伐不紧不慢,随着拳法递进,那股身后的拳意终于上身。 夏泽不想引人注目,刻意让几大窍穴收束,以至于这些个凶猛拳意,好似潺潺流水,流速缓慢,但是若有武夫在场,便能感受到这宛如瀑布砸下的沉重压力。 从午夜至即将初晓,夏泽练拳三千,不是他可以追求速度,而是随着他出拳的次数递增,他出拳便更加精准无误,拳意饱满,最后便在一夜之间,打拳三千遍。 东方一抹鱼肚白,一道金光撕开夜色,举头望去,只有几颗零碎星辰在苟延残喘。 他停下脚步,又望向东方,吐出一口浊气,被死死锁在体魄之中的汗水,蓦然间就浸湿了衣衫。 或许这套拳法真的如木桃所说,是一套平平无奇的拳法,如今随着自己的境界攀升,想要再像之前一样浑身酸痛,很难了。 练拳,便是吃苦,夏泽坚信,唯有尽人事,才有资格听天命。 他转过头,忽然发现某个角落上有个熟悉的身影。 思君坐在某个台阶上,身上盖着一件衣裳,将手叠放在膝盖上,睡着了。 夏泽纳闷道:“不知道思君姑娘呆在这做什么?莫不是昨夜也出来观看这变动,睡着了?” 他正犹豫要不要叫醒思君,却见眼前女子忽的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道:“夏公子,我......” “思君姑娘,你怎么在这?怎么不进屋睡,万一着凉了......”夏泽问道。 思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瞧我这记性,原本是要通知夏公子,岁寒渡船驶出缥缈洲之后,还会迎来一次难得的机缘。” “机缘?什么机缘?”夏泽疑惑道。 少女点了点头。 “以钓龙杆,垂钓遗落在海中的法宝。这一处地界,原是一处古战场,有无数仙人在此交战,陨落.......” 「手腕隐隐作痛,是又要断掉的征兆,这会要断哪只手呢,好纠结啊。」 第三百二十二章 龙门福地 夏泽陷入沉思,古战场,再熟悉不过。 自己的家乡天目洞天云溪镇,北边的马哭坟,便是一处古战场,同样有无数修士、武夫陨落在此地。 思君见夏泽陷入沉思,踌躇一番之后,还是说道:“渡船驶出了缥缈州地界,外乡修士就不会再像在缥缈州内那般受天道至理压制,那般束手束脚,而为了避免那些个修士徘徊在规矩边缘,对缥缈洲谋划,那些三教圣人便在这脚下海域,划分出某个品秩直逼洞天的小福地。” “划分?这不是个古战场吗?”夏泽疑惑道。 思君点了点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董爷爷说了,是将那些个陨落在此地的英魂,灵宝,以某种滔天神通一并锁在此地,使此地自成天理循环,生长出万千灵气。” “思君姑娘,这座福地,是在我们脚下海域之中吗?”夏泽追问道。 思君摇了摇头:“按理说应该不是,龙门福地每次门户大开的时间和地点,都极为不符合规律,届时会有钓叟踏空而来,与董爷爷吴前辈短暂商议之后,便开启福地,所以我才说夏公子这次登船赶赴别洲,是碰了大运气了,只要是持有我们岁寒渡船的上等船票之人,人人都可凭借那钓叟的钓龙杆钓上一杆。” “龙门福地?钓龙杆?思君姑娘,就是说,我们不能迈入这座福地对不对?”夏泽说道。 思君再次点头道:“自打龙门福地开启,就是这个规矩,外乡人蓦然进入这座福地,若是肆意妄为,会导致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甚至有可能导致这座传承千年的福地崩坏。” 夏泽不由得叹了口气,若是家乡的天目洞天也是这个规矩,自己也不用被人打烂三魂七魄。 思君看夏泽陡然叹气,正想询问缘由,结果眼前少年蓦然笑容粲然,似乎是打心眼里的觉得开心,便也打心眼里觉得开心。 片刻之后,龙门福地即将开启的消息便在这船上传开,甲板之上又混居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就在此时,这艘渡船忽然轰隆一声,发出一阵雷鸣巨响,而后便是连绵不绝的颤动,吓得不少人近乎肝胆俱裂,厉声哀嚎。 夏泽一把抓住差点一个踉跄的思君雪白皓腕,瞬间阴神出窍,凝望脚下那头庞大的鳌鱼。 只见脚下渡船之下的鳌鱼,山岳一般高大的陡峭身形,开始变得平坦,一片片水缸大小的金色鳞片,光华流转。 整个鳌鱼身躯,都覆盖在光芒之中,就好像是这片海域之上又升起一轮刺目的大日。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这头鳌鱼,以鱼鳞化羽,彻底褪去鱼身,生出双翼,鹰喙,双爪,顷刻之间展翅飞向青空。 夏泽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终于知道思君为何说得如此含糊不清,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这艘岁寒渡船能够跟在这九州海域之上,近乎开宗立派一般,因为这艘岁寒渡船下的鳌鱼,本就是可以和太相府阮家那两座搬山力士扳手腕的珍贵灵物。 夏泽转头看向思君,却见女子雪白的面容上,呈现出一抹好看的绯红,只是目光看向别处,不敢与夏泽对视。 夏泽只得松开手,道一声失礼。 女子摇摇头,嘴角有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 一盏茶的功夫,果真有一位身穿蓝色长衫的老叟,将手负在背后,须发雪白,宛如神人,在天空之中闲庭信步,最后落在那鳌鱼所化鹰隼头上,然后脚尖轻轻一点,落入渡船之上。 顷刻之间,一股无形的灵压,自这老者身上迸发而出,距离他十丈之内的船客,只觉得眼前一黑,回过神时,身形已经不知不觉出现在十丈之外,想要上前,步履却宛如有千斤重。 董慎言与任不倦在此时也出现在老者身前,各自拱手行礼问候。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寒暄,平淡的说道:“赶紧开始吧,龙门福地一旦开启,便会消耗大量的灵气,即便是我,维持这个过程也是极其不易。” 董慎言和吴来也点点头,他们不是第一次与老者打交道,知晓这位老者性子。biqμgètν “公子,我听说只要手持上等船票,人人都有机会获取一次钓宝的机会,待会我能不能,能不能自己钓上一杆,之后无论获取什么宝贝,都送给公子。”陈坛静说道。 他身后还跟着陈洞幽,吞天,任不倦、暮云等人,就连一向请冷的弥雅都来了。 陈洞幽忍不住说道:“你会使钓竿吗?” 陈坛静被人泼了一头冷水,白了他一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待会我看一遍别人怎么钓就会了。” 夏泽笑道:“待会你们几个,无论是谁,只要是想要亲自去钓上一杆,都可以,可事先说好,没钓上什么宝贝,可不能哭鼻子。” “不会不会,公子,我一向视最豁达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绝不强求。”陈坛静笑道。 远处,一片嘈杂。 终于有一位身穿华服,商贾模样的男人走上前,将手中那枚船票递给老者。 老者并未伸手,轻轻一瞥,点了点头。 刹那间,一道金色光华在两人之间闪烁,待到光华散去,一柄青色钓杆浮现。 “去吧,切莫强求,若是觉得手臂酸麻,无论是否有鱼儿咬勾,都要及时收杆。”老人盘坐在地,嘶哑嗓音说道。 男人点了点头,抓住那柄钓竿,一股清凉瞬间弥漫全身,与此同时,立足之处在顷刻间化作一汪水池,唯有男人立足之地,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沙州。 夏泽等人一阵愕然,想不到这次的龙门福地开门,竟是这样的方式。 暮云看几人有些惊讶,小声说道:“可别觉得寒酸,要知道在五年前,可是有人一杆钓出了一副画卷,画卷之中是一副神女图,画中绝美女子竟然走出画卷,认钓起画卷的书生为主,二人结为夫妻,那名书生更是在那女子的帮助下,考取了状元,而后登上了炼气之路,在江湖之中传为佳话。因此许多人散尽千金,慕名而来,就是为了能像那书生一样,钓起一副神女图。” 除了陈洞幽和陈坛静还有元一丈,其余之人,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几个小娃娃倒是惊讶这画卷中的人还能变成大活人,真是稀奇。 暮云似乎是对于夏泽的无动于衷颇为满意,连连点头。 思君又说道:“也有一位来自琉璃国的七境武夫,运气不俗,一杆钓起了一柄品秩半仙兵的宝剑,先天对于阴秽鬼物妖物压胜,下船之后返回琉璃国,十年间斩杀了近百名穷凶极恶的厉鬼妖物,被琉璃国皇帝奉为护国大宗师。” “这么厉害,半仙兵诶,思君姐姐,钓起来的概率有多大?”陈坛静追问道。 “这.......还真得看运气......”思君有些羞赧,心中暗自琢磨,是不是不该跟夏泽他们说这么多,避免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暮云见姐姐有些语塞,而后说道:“但是,那位护国大宗师,下场貌似不太好,一伙歹人为了夺得那柄宝剑,谋害了那位武夫的妻儿,随后那名武夫以一人之力斩杀所有仇敌,在府邸墙上刻下,皆是虚妄四字,从此销声匿迹,不见踪迹。” “暮云!”思君像是带着怒气的小猫,呵斥道。 暮云做了个鬼脸,嘿嘿一笑。 思君又说道:“我不敢保证几位都能钓上重宝,但只要钓上了,岁寒渡船会安排人一直将极为护送到安全的地方,诸位无需多虑。” 这番话说出,她很快就后悔了,眼前就没几个是修为平庸的。 夏泽,剑修?武夫,拥有数十把飞剑,甚至可能更多,能够与阮家阮河岳等人掰手腕。 任不倦,上五境剑修,杀力更是不俗。 不远处,一阵喧哗,似乎是那位商贾打扮的男人终于有收获。 他怒喝一声,双手奋力一振,那深深没入水池的鱼钩鱼线,带着某个光华闪动之物一跃而起。 水池重新化作甲板,只是甲板之上多了一头不断扑腾的红色鲤鱼。 男人眼神望向老人,老人点点头,一股清气从老人袖中飞出,那条鲤鱼最终变成一个古朴的胭脂盒。 “胭脂盒?”男人捡起那个胭脂盒,顿时欲哭无泪。 “这胭脂盒有什么用啊。” 老人并不作答,轻轻一挥手,男人身形便消失,出现在十丈之外。 那名男人忍不住打开了那个胭脂盒,倏然间先是阵阵白烟弥漫,而后便是宛如鲜花盛开一般,数十位身着各色衣裙的女子腾飞而出,容貌秀美,婀娜多姿,人人面带笑意,围绕在男子身边。 那名男子难看的脸色,顿时就多云转晴,许多远远观望的男人,更是目光焦灼,嫉妒的要发疯,开始后悔没能买上一张上等船票。 “没想到在这龙门福地之内,还有如此不正经之物。”暮云忍不住说道。 “下一位。”老人声音沙哑。 一名女子,缓缓上前。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次机会 女子缓缓向前,向着老者微微行礼。 随后也不客气,一把抓住那柄钓龙杆,一套简简单单的抛竿之后,一屁股盘坐在那沙丘之上,神情专注。 女子相貌平平,但是身姿可谓是丰腴,某些丰满处甚至不输那些个生过孩子的妇人,引得那些江湖武夫啧啧称奇。 夏泽看女子气息沉稳,步履轻盈,便猜测女子多半也是个炼气士。 思君见状,悄声说道:“那位姑娘,来自流洲,攻玉宗,传闻宗门之内有一座名为他山的仙山,专产一种攻玉石,是铸造宝剑最好的矿石,攻玉宗盛产名剑,甚至有着一剑开山之能,也售卖那些个价值不菲的攻玉石,因此与剑仙多如牛毛的龙胜洲各大宗门倒是有着颇多贸易往来。那位姑娘貌似是攻玉宗二公子贺炼骨的随从,已经不是第一次登上这座岁寒渡船去往别处了。” 夏泽点了点头,问道:“思君姑娘,他们大概是何时登上这艘岁寒渡船的?” 思君眨了眨眼睛,旋即明白了夏泽的用意,笑道:“夏公子放心,她们二人是在三日前登船的,对于此前的海灯盛会之事,似乎并不了解。” 夏泽淡淡一笑,这座江湖就这么点事,不是碰上谁都得分个高低打上一架,能够萍水相逢,一见如故自然是最好。如果能够在一见如故的同时,互利互惠,那就更好了。 如果有机会,夏泽真的想看一看,攻玉宗铸造的名剑,究竟是怎么个一剑开山,有没有剑仙展颜的那柄仙剑玉殒那般锋锐。 只是很快,夏泽便眉头紧锁,不仅是他,在场围观之人,大多被女子某个匪夷所思的举措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女子手掌往怀里满满当当抓住什么零零碎碎之物,向上一抛,一颗颗光彩熠熠的铜钱,就这么散落,坠入那水池之中。 陈洞幽愣在原地,喃喃道:“败家,太败家了,约莫五百颗白露钱,就这么没了。” 陈坛静身子有些发抖,扭头看向夏泽,问道:“公子,她这是在做什么?” 夏泽嘴角扯了扯,摇头道:“也许是在,打窝?” 他不是没钓过鱼,甚至可以说是钓鱼的好手,可用神仙钱钓鱼打窝的豪横方式,他还真是头一回见,有钱人是真的不把银子当银子啊? 很快,水面翻腾,沙丘旁的水池就开始涌现出一道道荧光,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荧光竟然是一只只鲤鱼,一个个摇头摆尾,争相跃出水面,抢食那些灵气磅礴的白露钱。 老人呵呵一笑:“这小妮子,胃口真不小。” 其中一条通体翠绿的鲤鱼,跃出水面,径直咬向女子高高扬起的鱼钩。 却不料女子脸色一冷,凭空挥出一掌,一道无形掌风飞掠而出,将那条鲤鱼一掌的跌入水中。 原本清澈的池水,顿时浮现出一层浓浓的血污。 “你不配。”女子轻声道。 众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花费了这么多白露钱打窝,这明摆着机缘送上门,竟然不要,啥意思?脑子进水了。 顷刻间,池水之中的血污褪去,重新恢复那清澈池水,与此同时,有红、金、白三头鲤鱼缓缓从池水深处探出头颅,冰冷的眼眸望向那手持钓竿的女子。 女子终于不再观望,低喝一声,皓腕一甩手中钓龙杆鱼钩立时飞向那头金色鲤鱼。 “不可!丹粟,速速撒手,不然会有危险!”人群之中,有人以心声言语神通对着名为丹粟的女子喝道。 但是一杆得手的女子显然已经顾不上太多,那条金色的鲤鱼,此刻已经咬钩,随着丹粟振臂一挥,那金色鲤鱼炸开一道水花,冲霄而起。 “成了!”丹粟不由喜出望外。 只是很快,她的笑容就随着周遭突如其来的变故,戛然而止。 那头金色鲤鱼骤然悬停在半口,死死咬着那鱼钩,像是与丹粟角力一般,丹粟顿时便觉得双臂仿佛灌入了千斤水银一般沉重,只是当下的局面,若是贸然撒手,唯恐会迎来更可怕的后果,女子只好强忍着咬牙坚持。 可那鲤鱼鱼鳍微微摆动之际,四周猛然挂起一阵妖风,整个水池都为之沸腾,随着红白两色的鲤鱼默默退回池水深处,池水之中的鲤鱼,陡然化作一条条麟龙,环绕在金色鲤鱼周遭。 所有麟龙,在这一刹那,向着手持钓龙杆的丹粟,吐出一道道碗口粗的水柱。 丹粟脸色微变,在这一刹那倒也没有过多慌乱,只见她随身多穿的衣物,迅速分化出数道红色披帛,抵挡水柱的同时,宛如游走的长蛇飞掠而出,绞杀向那些个鲤鱼所化麟龙。 顷刻间,金色鲤鱼猛然发力,丹粟一时慌乱,竟然被一把拖入水中,女子一阵扑腾,刚想跃出水面,抬头时却看到一头浑身散布金光的凶猛巨龙,鼻孔之中喷出白色雾气,一双冰冷眼眸好似高挂的灯笼,正死死地盯着她。 血盆大口一开,顿时露出一副匕首般锋利的凌乱獠牙。 丹粟当场吓得瘫软如泥,差点一屁股落入水中,更是连大声呼救都忘了。 那暗中提醒丹粟之人,当即急得想要飞上前救下丹粟,却被老者以神通挡在原地。 “好高骛远,操之过急,贪得无厌,小妮子,这些可都是大忌,记好了。” 说罢,老者轻吟一声法诀,轻轻一挥袖,立时有一道雄浑雷电,激荡而至,重重砸落在金色巨龙之上,将它打得血肉模糊,倾倒在水池之中,激起千层浪。 丹粟不敢浪费这活命的机会,迅速向着老人的位置飞去,不曾想那头金色巨龙须臾间飞出水面,张开血盆巨口,眼看就要将女子当场腰斩。 老者低喝一声:“孽畜!饶你生路,还不珍惜!” 倏然间,老人头顶,升起一座几十丈高的法相,手持浮尘,身穿道袍,仙风道骨。 “镇!”话语刚落,一个庞大的镇字,自半空由灵光汇聚成型,重重砸落在金色巨龙身躯之上。 这一击过后,整个水池都荡起道道金色涟漪,一条条鲤鱼所化的麟龙,个个吓得四处逃散,但被这金色涟漪一晃,竟然悉数落入池水之中。 那金色巨龙经此一劫,更是鳞片脱落,全身上下多处血肉模糊,就连龙角都折断了一根。 片刻之后,池水重新恢复平静。 丹粟望向那个池水,心有余悸,向着老者道一声谢,便要匆匆离去。 五百多颗白露钱投入这龙门福地,换做是寻常福地,甚至有可能在灵气暴涨之后跃升至洞天资质,但是这一次丹粟出手,什么都没捞着,甚至可以说是干脆听了个响。 因此女子有些羞赧,走向那位攻玉宗的贺炼骨贺二公子时,生怕受到责罚,低着头不敢看向男人。 未曾想男人似乎并未因为丹粟的失误,而大发雷霆,他一只手摸向女子脸颊,捏了捏笑道:“没关系,家族那边,我来解释,爷爷也不会责罚你的。” 女子眼中含泪,差一点就要哭出声来。 那位气宇轩昂的贺炼骨贺公子,旁若无人一般,捏了捏丹粟脸颊,将其揽入怀中:“你呀你呀,粟儿你到底还是着急了一些,家族那边,我俩的婚事我自会做主,你不必寄希望于帮我抓住这个大机缘,只要你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丹粟已经说不出话,整个人把脸埋入贺炼骨的胸膛,身子轻轻颤抖,像是在轻轻啜泣。 船上顿时有不少女子看得愤愤不平,这贺公子生得这般俊俏,又家财万贯,这女子又捅了大漏子,却被贺公子所疼爱,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但是旁观的江湖汉子,书生们,就是另一番光景了。他们纷纷竖起大拇指,赞叹这贺公子真是吾辈楷模,高,实在是高,活该人家家财万贯,妻妾成群。 “下一位。” 夏泽轻轻拍了陈洞幽的肩膀,示意陈洞幽上前试一杆。 陈洞幽有些羞怯,问道:“公子,我要是钓不上来东西......” “随缘即可,不必强求。”夏泽笑道。 陈洞幽就要上前,结果就在此时,有一位书生抢先一步走入场中。 夏泽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位卖字画的书生吗?哦对了,之前在乘船赶往大齐洞京之时,也曾与那位书生有一面之缘,可不就是当时因为自己落水,嘲笑自己沐猴而冠的那位吗。 老者看了看书生,问道:“二位可持有岁寒渡船的上等船票?” 陈洞幽毕恭毕敬奉上船票,而那位书生却显得有些局促道:“我没有上等船票?” “哦?你应该是知道规矩的吧?唯有持有上等船票之人,才有资格钓宝。” 书生点了点头,听着四处议论纷纷的声音,脸色潮红,将一个朴素的玉牌奉上,毕恭毕敬道:“我师傅说,凭借这个玉牌,您老人家能给我一次钓宝的机会。” 四下的嘲讽声响愈演愈烈,这书生怕不是在痴人说梦?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牌,能值几个钱。 第三百二十四章 遇袭 书生脸色有些窘迫,那四面八方涌来的奚落声,他就是不听也得听,心中不免又开始埋怨自己没有考虑仔细,听了自家不靠谱师父的忽悠,来这丢人现眼。 老人一转平淡面色,堆砌起一副慈眉善目的笑意,这笑容里没有半点讥讽或是其他不好的意味,老人是真的在对着书生微笑。 “可以的。”老人笑道。 书生一脸愕然,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周遭显得有些寂静,但须臾后便好似有一道惊雷落入人群之中,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什么,老人家你说什么?”书生仍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老人打量一眼书生,心中愈发欢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终于确认了老人说的言语真切,点头道:“回禀老先生,我名叫杨露华。” “展露才华,好,有机会我倒是想和你家先生见上一面,只是你虽然有钓宝的资格,但是需要排到最后,可有异议?”老人呢喃道。 读书人杨露华顿时点头如捣蒜,“并无异议,全听老人家吩咐。” 老人眉头一皱,板起脸说道:“读书人脊梁要笔直一些,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无需这般客气。” 杨露华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站直身子微微点头。 同时心中也有些窃喜,看来姓赵的那个王八蛋,也不是完全骗他嘛,多少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分量的,虽然寒酸是寒酸了一些,但读书人哪个不穷? 但周遭的奚落声转变得太快,顿时变成那些分不清好意恶意的惊呼赞叹,还是让他有些颇为不适应。 “上前一步。”老人冲着陈洞幽说道。 陈洞幽点了点头,上前微微行礼,而后迅速握住那柄钓龙杆。 顷刻之间,原本青色的钓竿,先是呈现出冰裂纹瓷器一般的裂痕,而后绽放出耀眼的青光。 老人双眼微眯,轻轻吸上一口凉气,低声吟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象,不简单,想不到这船上,竟然还能看到这样一个行走的金身神灵。” 陈洞幽将全部的心神,灌注到双臂紧握的那根碧绿色鱼竿上,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只觉得手中的钓竿在这一刹那宛如有千百斤沉重。 “公子,他不会有什么事吧?”陈坛静忧心忡忡向着夏泽问道。 夏泽摇摇头,“相反,说不定还会有个大机缘。” 一盏茶的功夫,原本平静的池水,因为陈洞幽手持的钓龙杆源源不断地将四周的灵气灌入其中,开始骤然沸腾。 只是和先前不同,除了那三条金色、红色、白色的鲤鱼,其余可以化作麟龙的鲤鱼,纷纷在这样的重压下退入池水深处。 一条金色的鲤鱼,口吐金色水泡,摆动金色鱼尾,缓缓游向鱼钩,几番来回游动,似乎是在踌躇是否要咬钩。 冥冥之中,一股灵气,自陈洞幽金身天灵处缓缓流出,瞬间在头顶数张数形成宛如金色云海一般的大气象。 见此情形,那条金色鲤鱼终于不再犹豫,一口咬住鱼钩,一跃而起。 成了,这个龙门福地之中最大的机缘,最终竟然落入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手中,所有人都觉得真是匪夷所思,只是又好奇这金色鲤鱼之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宝灵器。 陡然间,那头金色鲤鱼又好似忽然清醒,猛然一挣,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入池水之中,不见踪影。 一切回归平静,连带着漫天不俗气象都一同消散于无。 陈洞幽叹了口气,没有过多的失望,而是先一眼看向了人群,人群之中,少年笑容和煦,好似春日艳阳普照,又好似春风盈袖,令人无比舒适。 陈洞幽这才将隐藏的很好的失落,呈现出来,他的嘴角很快就耷拉下来了,不过很快就又笑了出来,向着老人微微拱手,大步走向来处。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一声喝彩,而后便是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此起彼伏。 许多人都为这个少年感到惋惜,差一点他就可以将那个最大的机缘收入囊中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总比那个一掷千金却什么都没捞上来的娘们要顺眼多了。 “等一等。”老人忽然说道。 陈洞幽回过头,眼神疑惑。 老人屈指一弹,一条红色的鲤鱼从水池之中一跃而起。一把撞进陈洞幽怀里,一动不动。 陈洞幽就这么抱着那条红色鲤鱼,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给你的补偿,本来你拿下那条金色鲤鱼,是板上钉钉之事,只是有人从中作梗。提醒你一句,先不要急着打开那条鲤鱼,这鲤鱼十分娇贵,先以灵气或是神仙钱供养,可以将其放入方寸物内,亦可存活。”老者以心声对着陈洞幽说道。 于是少年只得半知半解的带着那条鲤鱼走了下去,走到夏泽身边,将怀里的鲤鱼奉上,说道:“公子,给你鱼。” 夏泽摆摆手,将一个古朴的翡翠扳指递给陈洞幽,淡淡笑道:“你留着,这鲤鱼给我,意义不大。” 结果反倒是陈坛静和吞天对那鲤鱼兴致极大,上前好一番逗弄。 夏泽缓缓走上前,向着老者微微拱手。 那名叫做杨露华的书生,一看夏泽顿时就认了出来:“是你,你是和林姑娘在一起的那位......夏......夏......” 夏泽点头笑道:“夏泽。” 杨露华看了看人群,似乎没有找寻到那位令他心心念念的身影,于是问道:“林姑娘此刻,也在船上?” 夏泽迟疑片刻,说道:“林姑娘前不久已经返回了宗门。” 杨露华旋即有些欣喜,问道:“林姑娘,林姑娘她,家在何处?” 话音刚落,一直在一旁等待的老者顿时有些不悦,呵斥道:“要叙旧就去叙旧,老夫可不等人。” 夏泽顿时有些赧颜,上前道歉,然后果断握住那柄鱼竿,行云流水将鱼线鱼钩抛入池水中。 陈洞幽和陈坛静几个都开始默默期待,夏泽能够像先前陈洞幽一般,牵引出大气象,毕竟这一路以来,夏泽给他们带来了无数的惊喜。 可耐人寻味的是,自打夏泽开始垂钓,风平浪静,波澜不起,水池之中就连一丝风吹涟漪都没有,但是夏泽始终神情淡然,淡然的就好像真的是在垂钓一般。 足足一柱香的功夫,夏泽维持那个持杆的姿势,纹丝不动,耐性极好,但是这可苦了那些围观的人群。 于是有人赞叹道,这小子真是好耐性啊。 结果下一刻,一尾青色鲤鱼缓缓游向鱼钩,一口咬住,夏泽猛地一甩,那条鲤鱼顿时飞出水面,摔落在甲板上不断扑腾。 夏泽看向老人,老人微微点头,面带微笑。 陈洞幽手心冒汗,只得用手捏住衣袖,陈坛静满眼期待,吞天等人亦是如此,人人都在等待老者一锤定音,揭露这鲤鱼的真相。 老人蓦然开口笑道:“恭喜你,是一条五斤重的鲤鱼,拿回去炖了吧。” 夏泽虽然早已做好颗粒无收的准备,但是仍是忍不住嘴角抽搐,寻常鲤鱼,好歹是座福地,里边竟然还有这玩意。 嘲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夏泽好像全然没有听到,径直下来台,那书生杨露华还想问点什么,夏泽早一溜烟跑了。 陈坛静快步穿过人群,走上前,对着迎面走来的夏泽挽起袖子,宽慰道:“公子,别担心,我这就钓一条比先前好大的鲤鱼回来,堵住他们的嘴,给你出气。” 夏泽觉得这丫头真是可爱,会心一笑,刚要伸手去捏陈坛静的脸颊,结果这丫头,头也不回的冲上前,朝着手心呸呸吐上两口唾沫,搓了搓手,干劲十足的朝着老者说道:“老爷爷,我准备好了,快让我钓上一杆。” 夏泽哭笑不得,心说这丫头心地善良,就是有的时候虎的很。 老者以天眼观望陈坛静心境,顿时啧啧称奇,连连点头。 夏泽并未走向任不倦等人,而是挤开人群,走向了航船尾部,船客稀少处。 他四处观望,每走七步,便以手掌拍了拍墙壁。 就这样约莫走了数百步,他回过头,对着阴影处说道:“跟了我这么久,又屡次破坏我和我的人钓宝,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要不要说清楚了,再动手?” 阴影处,暗中蛰伏之人,爽朗大笑。 只是下一刻,此人立足之处,船板猛然塌陷,哪里还见此人踪迹。 夏泽脸色微变,微微侧身,有人忽的来到身前,一拳递出,重重砸向夏泽面门。 夏泽不慌不忙,想要提掌架挡,再做反击。 结果恍惚间眼前闪过两个金色字眼。 “疾!” “重!” 两字飘出,宛如神灵对着掌控之物敕令。 夏泽预想过这一拳会很快,很重,但没想到这一拳居然会如此的势大力沉,如此的电光火石,以至于他整个人猝不及防间被一拳打的倒退七丈。 砰然一声巨响,夏泽以站桩架势稳住身形,脚下一阵,身形飞掠而出,以一击跋扈将军式,顷刻间递出三十拳,拳拳快如霹雳,重似山崩。 来人不敢大意,连连后退,结果面颊处还是被一拳滑破。 夏泽略微皱眉,此人竟然和自己一样,也带着遮盖面容伪装? 况且他从未见识过能够使用文字敕令的神通,对敌之人,不简单。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座金色文海 对面之人,是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模样,只是半张脸被夏泽一拳划破,露出面皮之下鲜血淋漓的另一张肌肤,见夏泽反应如此迅速,也有些意外,但还是双掌合十,骤然间整个身躯金光熠熠,顷刻间凝聚出某个古朴文字,轰向夏泽。 夏泽不慌不忙,换上一口武夫真气,以将前三十拳积攒的跋扈将军式浑厚拳罡,毫不犹豫轰向那金色文字。 一时之间,拳罡对儒家文字真意,两两对撼,雷光激荡,狂风呼啸。 夏泽与此人各自倒退七丈,此刻他的右手拳峰之上,早已是白骨裸露,还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萦绕在手腕处,挥之不去。 对面之人,脸色愈发古怪,此刻的他顾不上其他的无端猜忌,只得拼了命的聚拢那些个流散四处的金色文字真意,不然就算是他这个儒家书院贤人之上的强者,借了他人本命文字不还,自然也会为此身受重伤。 那个飞掠而出,金光熠熠的文字,是个封驳的封字,被夏泽以气势磅礴的拳罡轰碎大半,剩下半个分寸的寸字,刚好在手臂处将手腕完全封住。 倘若眼前之人先前对敌自己的文字,用的是剑而不是拳法,这一场厮杀基本可以宣告落幕,因为这个封字,压胜的就是道法和剑法,此人必输无疑。 剑修不出剑,那还是剑修吗? 不过来人有些侥幸,那个字与拳罡对撼,终究是略胜一筹,因此少年手腕处才会萦绕些许文字真意,此处气血迟滞,有如寒冬腊月,河水凝结。ъiqugetv 这武夫少了一个拳头,杀力便大打折扣,那还打个屁。 但此人心中还有一些顾虑,少了一个拳头拳法招式可能不完整,但还可以出剑啊。 下一瞬,男人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因为果然不出他所料,远处的少年出手了,不再以拳法与他交手,将手一挥,一道灵光一闪而逝。 不过少年没有以手握住那道灵光,而是任由其脱离手心,砸向对面之人。 “飞剑?”男人轻蔑一笑。 飞剑瞄准的是他的眉心,显然是动了杀心。 这飞剑速度极快,划破虚空之时,隐隐有霞光涌动,时隐时现。 他不慌不忙,胸中浩然气在这一刹那宛如云中滚雷轰鸣,他自己的身形也快上几分。 两指探出,快的好似霹雳,死死将那即将没入眉心的飞剑死死缠住,男人很快就要用参与封字文字真意,将这柄飞剑牢牢锁住。 “咦?”男人呼的一声惊叹,瞬间就惊出一身冷汗,猛然转身一拳轰出,那柄隐匿身形的飞剑迅速现出真身,本来要抹向男人脖颈,结果被男人一拳打得歪斜出去。 男人暗暗吃痛,低头一看,拳峰处竟然被飞剑残霞削去一块血肉,立时鲜血淋漓。 这柄飞剑自带隐匿神通,祭出之时,可幻化出霞光,一柄是幻影主佯攻,一柄隐匿一击致命,简直是防不胜防。 未等他喘息,又有三道光芒飞掠而来。 一柄水声哗啦,飞剑尾部有湍流水花,声势浩大,名为湍流。 一柄白色飞剑,飞掠之时,分化出十道身形,飞剑与飞剑之间,有宛如蛛丝一般的丝线,相互联结,飞剑名为蛛丝。 一柄起先稍稍落后前两柄,飞掠到距离此人约莫还有五丈距离之时,已然化作三丈宽的火焰长龙,仿制飞剑名为,八百里火焰山。 此刻,纵使是身为儒家书院君子的赵姓男子,都有些错愕,四柄飞剑?就算是龙胜洲剑修,也颇不讲理了一些。 不过他显然也不是吃素的,短暂调息过后,轻轻吹出一口气,那股浩然之气,冥冥杳杳,顷刻间悉数化作一块块碧绿砖石,砖石之上,刻有儒家书籍《新序》之文字。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骤然间形成一座青色庙宇,烟雾朦胧,庙中书声琅琅。 三道飞剑各自裹挟神通,轰向那座庙宇。 须臾后,火焰盖顶,火中有火龙眼露凶光,口吐烈焰,又以龙爪撕扯庙宇屋顶。 庙宇中段,流水漫漫,水声嘈杂,并且像是不断高涨水势。 男人就这么伫立在浩然之气铸造而成的庙宇之中,神情坦然,看着那柄丝线联结的飞剑就这么被庙宇大门挡在门外,飞剑还在不断地凿入大门,使得那座牢固的碧绿色大门,此刻也是齑粉流散,声响无比刺耳。 蓦然间,夏泽身影一闪而逝,下一瞬已然来到大门前,先以一招拳意汹涌的灵官诛邪式,硬撼庙宇大门。 这座由赵姓书院君子浩然气构筑的庙宇,甚至没能顶住片刻,没能呈现出半点墙砖裂纹,便在一声爆鸣声中,炸裂成满天绿色光点。 少年以蛮不讲理的开门之姿,脚下一震,打出一招日月齐光式,同时握住一小轮大日和寒月,光华熠熠,轮番砸向男人。 “此人为何不出剑,而是以拳法和飞剑与我厮杀?莫不是仗着自己是龙胜洲剑修,想着只以拳法便能压我一头?好让我断了替师侄找回场子的念头?不过此人拳招与先前完全是天壤之别,比如这个拳法,拳罡拳意之霸道,九州之上难以寻得出第三人。” 这样想着,赵姓书院君子丝毫不敢大意,再度祭出袖中重字,一拳对上夏泽还以颜色。 又是砰然一声巨响,二人衣衫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夏泽左手握大日率先杀到,一拳砸在男人脸颊,将男人的脖颈打得略微歪斜,而后便是男人手握一个重字,一拳轰向夏泽小腹。 这一拳拳势之重,令夏泽当场吐出一口鲜血,因此右手手握的寒月,拳头一歪,原本要一拳砸向男人胸膛,最后却歪向男人额头,即使是这样,仍旧是带下男人额头面皮之下好一大块血肉。 男人这时才脸色一白,吐出强压在喉咙处的一口鲜血,踉跄后退几步。 未曾想本该受伤更重的夏泽,强行咬住一口气,以霸王硬折缰的拳架,牢牢抓住男人手腕。 须臾后,剩余七把仿制飞剑,悉数飞掠而出,光华流转,剑气森森,瞬间将满脸错愕的男人扎成了筛子。 夏泽不依不饶,拳意伴身,行步好似奔雷急走,拳架有些凌乱,可那遍布杀气的拳罡,刹那间化作一头狰狞老蛟,劈向男人。 全身遍布大小血洞的赵姓男人,低喝一声,全身灵气浩然气一并炸出,上身衣袍破碎,而后便是无数攀附在衣袍之上的文字,一并被拳罡炸的粉碎。 那男子身形飘忽,几次闪转腾挪拉开身形之后,重新落地,身躯之上并无半点受伤痕迹,就好似从未与夏泽交手。 夏泽有些错愕,书院君子都是这般不讲理?受了重伤,都可以使用这些个文字神通替死不成? 书院君子暗自赞叹,此人虽是剑修,可这武道拳法底子,委实不低,整个九州之上,能够与其媲美的,除了那几个武道拳法大家,就是妖族那几个上五境大能,自家师侄输给此人,并不冤。 可他俩谁也没想到,一个现如今只是纯粹武夫,一个历经磨难生死的天下最强六境武夫,一个则是天底下读书人里最的文字真意,最意气风发的书院君子。 赵姓君子仍不肯作罢,口中呢喃,春风伴其左右,下一瞬又升起一座金色文海,将夏泽和他笼罩在其中。 夏泽甚至来不及躲避,一眨眼的功夫,四处已经是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文字海洋,而那位赵姓君子,此刻正悬浮于天际,双袖鼓荡,宛如此方天地君主。 “这座小天地之内,千千万万文字,随时任由我调动,你若是还要藏拙,不肯向我递出一剑,那我就不会再有丝毫留手了。”男人的话语在这座小天地之中响彻。 夏泽笑了笑,下一刻果真自方寸物之中,取出一把长剑,横握在身前,缓缓继续剑意。 离火剑出窍,像是饱含怒气,先以在剑鞘之中打熬许久的剑气,冲击这座金色文海,一时之间,整座文海翻涌,又有约莫五千字当场碎裂成金色齑粉。 “仙兵?果然不简单。”赵姓男子赞许点头。 夏泽毫不犹豫,一剑递出。 剑气有如山里咆哮之猛虎,响彻天地之间。 第一剑,虎冢。 恰似三千烦恼丝的剑气,顷刻间迸发,将这座金色文海不断撑大。 赵姓君子不敢留手,不断以各个文字砸向夏泽,只是很快,他的眉头便逐渐紧锁。 以文字抵消夏泽剑招之后,愕然道:“你不是先天剑修?你不是剑修?” 夏泽满腹狐疑,却也并未收回佩剑,哭笑不得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剑修了?” “你不是剑修,为何穿着我师侄的儒衫?据我所知,我师侄与某个龙胜洲剑修饮酒,期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件儒衫,被一个龙胜洲的剑修扒了个干净。”赵姓男人疑惑道。 夏泽脑袋轰的一声,顿时醍醐灌顶,气笑道:“你要找的人不是我,多半是那个杀千刀的姓任的王八蛋。” 这一会,轮到赵姓君子脸色惨白,如丧考妣。 整座金色文海立时炸裂,不复存在。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君子不易 赵姓君子脸色难看,看着满脸无辜的夏泽,怔怔出神。 他忽地反应过来,冲着夏泽恶狠狠道:“你和那个剑修是什么关系,若是非亲非故,他为何会将这件儒衫赠予你?” 夏泽摇了摇头,坦然道:“我和那个姓任的,只是不巧和他交手过一次,侥幸赢了他,与他暂时结伴赶路,仅此而已。” 赵姓君子脸上阴云密布,默不作声,只是很快便显得有些慌乱,用粗糙的手掌,猛地拍向自己的额头。 夏泽定睛看去,只见男人额头上那个金色的德字,光芒忽明忽灭,好似蠕动的蠕虫,伴随着男人的一声叹息,金色文字彻底消散。 赵姓男子欲哭无泪,捶胸顿足。 “算计,都是算计,我说那老头为什么能够看着我破坏你钓上那个机缘,原来都是他的算计,他预料到我会走错这一步棋,从而赔上更多.......”他喃喃道。 夏泽看着歇斯底里的赵姓男子,默不作声,心中却渐渐了然,那个消散的金色德字,多半就是男人的本命字,而此前多半是犯了某种书院禁忌,因此那个金色文字便消散不见。 夏泽觉得好笑,怎么偏偏就是个德字呢,这金色字眼消失不见,说明那个男人,缺德? 不曾想远处仍旧在暗自神伤的男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夏泽的笑意,勃然大怒道:“小子,你笑什么?” 夏泽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男人怒道:“别得意,你的确是占了我很大的便宜,但是此时的我暂失没了本命文字制约,若是真的要出手打杀你,别人可拦不住。” 夏泽正要回嘴,忽见头顶一道金色霹雳,不偏不倚刚好砸落在赵姓君子身上,将他劈了个惨叫连连,全身焦黑。 夏泽目瞪口呆,回过头去,以目力远眺人群,发现众人似乎浑然不觉这道金色雷电的存在,要知道自己虽然留下了几张壶公符遮掩踪迹,但是像这样从外部劈落的金色雷电,怎么可能会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夏泽很快就想明白了,这道金色雷电,多半只是儒家书院内,对于书院君子之流言行的矫正责罚,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效用。 赵姓君子口吐黑烟,从那道金色雷电之中走出,心虚的看了一眼夏泽,说道:“此前是我不对,赵壁在此,向这位小公子赔不是了。” 夏泽愈发觉得好笑,于是拱手抱拳回礼,但是还是留了个心眼,说道:“赵先生既然是儒家君子,自然不会是言而无信的人对吧?” 赵壁嘴角抽搐,心中滴血,但还是咬着牙说道:“那是自然,我会赔上一笔足以弥补你先前损失的赔偿。” 夏泽眉开眼笑,抱拳之时,愈发诚恳:“那晚辈夏泽在此,就先谢过前辈了。” 赵壁看着夏泽那副嘴脸,心中愈发觉得此人欠揍,不过他细细思量这个名字,于是震惊道:“你就是那个绝地通天的神道馈赠者夏泽?这样一来,你能打赢那个剑修,就说的通了。” 夏泽一脸愕然,难不成自己在绝地通天的那一刹那,就让许多人知晓了自己的踪迹?这可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这样一来,当初的选择,或许还是冲动了一些。 赵壁一眼看出夏泽心中疑惑,笑道:“不必担心,我之所以知晓你,是因为我身为儒家书院君子,对于九州之上的某些大变故,自然而然是能够迅速知道的,而你绝地通天,也并非百害而无一利,断绝此路之后,原本可以通过某个虚妄神通观望你的大能,便不能再继续观望你了。” 夏泽如获大赦,点了点头,拜谢赵壁。 赵壁叹了口气,苦笑道:“只是苦了我,一时半会想要找那个姓任的剑修麻烦,可能有些麻烦了。” 夏泽问道:“赵先生,这究竟是为何?” 赵壁摇了摇头:“众所周知,山上练气师之所以能够练气长生,道法无穷,就是因为能够调动天地灵气为己所用,区别只在于修为高低和能牵引灵气的多寡,而你们纯粹武夫则是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纯粹真气,孰强孰弱,只看武道底子打得扎不扎实,拳意深不深,能不能比天下其他武夫那一股拳意,深上一分。而我们书院贤人君子......” 说到这,赵壁略微停顿。 “我们书院君子亦是如此,似炼气士调动天地灵气,似你们纯粹武夫内练一口气,区别只在于,我们读书人,调动的是天地之力,是书上所学道理,比如先前与你问拳动用的多种文字神通。内练一口气,练的是浩然气,因此与炼气士武夫交手之时,出手更快,杀力更强,但与此同时,越受大道至理限制。” 夏泽听得出神,这一路走来,交手过的修士,武夫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但是像赵壁口中所说的书院君子的杀伐手段,还真是稀奇。 “我们读书人养浩然气,先要将一个熟读,要先饱读诗书,且先抛开道理对不对,通不通,先得知道天底下有这么个道理,而后就是区分,博览群书过后,将一个个道理,播种入心田,好似老农种地,一块块菜畦整齐划分。这之后,便是等待开花结果之后,真正的选择某种道理,明道,悟道,乃至于合道。” “合道,赵先生,什么是合道?”夏泽追问道。 赵壁像是有些欣慰于夏泽的好奇,脸上逐渐有了几分笑颜:“天地周转,四季更迭,万物生发,万事万物皆有其道,皆有其理,使得岁月变迁,王朝兴衰,草木腐朽又开花结果,就好比是一条条清幽小径通往某个大道,我们读书人和炼气士一样,读书读到了某个层面,就会选择某个与自身大道契合的道理,持之以恒,从而迈向下一个前无古人的境界,视为合道。” “因此我们读书人读书做事,不能心口不一,要知行合一,因此世上鲜有读书人能够炼出某个本命字,也正因我此前种种,冥冥之中才会受到某些观望的儒家圣人君子责罚,暂时失去了自身本命字。” 夏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赵壁原本松了口气,刚想要开始取出某件贮藏在方寸物之中的法器,开始给予夏泽补偿,却发现夏泽原本与自己拼拳之时,拳峰裸露白骨的伤势,竟然已经好了。 他瞠目结舌,一把抓起夏泽的手腕反复端详,差点没把一对狗眼瞪出来。 赵壁知道纯粹武夫体魄强横,更有某些灵丹妙药能够迅速愈合伤势,白骨生肉,但他奶奶的,纵使是天底下最强的六境纯粹武夫,这伤势愈合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夏泽只觉得有一股好似暖阳春风的舒适感,遍布心田。 赵壁缓缓松开手,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泽,说道:“你这一路所经历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曲折得多,这一路走来,一定很累吧?” 夏泽怔了怔,忽然眼圈又红了,只是少年不愿意在人面前表现出软弱和委屈的一面,便抿着嘴。 赵壁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拍着少年的肩头,就好似想要拍去少年肩头的某些重担,又好似是对少年能够独自远行的勇气和坚韧的肯定。 只是很快,赵壁还是没忍住对着夏泽说道:“可以的话,我劝你九州任何一个地方你都去的,还是不要踏入龙胜洲,不要去什么烽火关。” 夏泽像是被人触碰了软肋,不解问道:“为何?” 赵壁摇了摇头:“涉及儒家某些演算天机的秘辛,我不好想你透露太多,只能说你若是踏入了龙胜洲,便会让你自己身陷险境,是前所未有,难以想象的险境,九死一生那种。” 未曾想夏泽却眼前一亮,固执地问道:“赵先生,九死一生,就代表我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对不对?” 赵壁被这固执的家伙气得不行,于是喝道:“你这一路是不是有些疑惑,明明自己已经绝地通天,散掉了那些个天道气运,可还是一路走狗屎运,对不对?先得了那三颗鲛珠不说,就连火属本命物,都让你轻易地收入囊中,对不对?你是不是也曾想不通?” 夏泽只觉得头皮发麻,便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因为你这一世早已被某些人铺好了路子,你只要按照这些人给你铺垫好的路子走下去,名望,修为,法宝应有尽有,可到最后,你最有可能沦为某些人的棋子,你将不会再是你,懂吗!你绝天通地,是可以短暂吸引不少机缘气运,但是最后也可能满盘皆输,让人赚得盆满钵满,你懂吗。”赵壁脸色惨白,甚至像是因为泄露天机承受着莫大的天道反扑,狰狞面容上七窍流血。 夏泽脸色煞白,可始终咬紧牙关。 “纵使是这样,还要去?”赵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夏泽点了点头。 赵壁此刻才是真正的无可奈何,但是渐渐地,又生出几分对少年的敬佩,问道:“身上可有写字的画笔?” 夏泽会心一笑,重重点头。 “有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 先生提笔 夏泽点了点头,从咫尺物之中,取出那一杆名为点睛的狼毫,奉了上去。 赵壁眼前一亮,毫不掩饰对于那只珍贵毛笔的喜爱,笑道:“想不到你身上竟然会有如此珍稀之物,凭借着这杆毛笔,不仅能够省去我下笔之时的颇多繁琐步骤,如虎添翼,事后恢复起损耗的浩然之气,想必会相当迅速,我很快就能找那个王八蛋剑修报仇了。” 夏泽尴尬笑笑,也不接茬,虽说他和任不倦才相识不久,对于他和赵壁的恩怨也不愿意太多理会,可万一真要打起来,想必吃亏的必然是任不倦,如此一来等到他们结伴登上龙胜洲,想必会遇到颇多的曲折,这自然是他不愿看到的。 夏泽嘴唇微动,刚要开口,可赵壁却像是看破了他的心事,坦然笑道:“放心,我与那剑修会先讲理,若是道理谈不妥才会大打出手,我那个师侄为人豁达,压根没当回事,只说与朋友饮酒,断了片之下的无心之举,可我这个做师叔的不能这么算了,师叔不替受了委屈的师侄找回场子,还算是师叔嘛,所以我最多打他个半死出出气,不会伤及本源,最多三五日,便能够恢复如初。” 夏泽只得点点头,不再言语。 以任不倦那飞扬跋扈的性子,若是道理讲得通,还算什么剑修啊,多半还是要大打出手的。 赵壁收起笑意,轻轻呼气,肺腑之中,似有闷雷炸响,沉声道:“护住我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 夏泽点了点头,开始起身,他环绕着这个由壶公符开辟出来的,不过二十丈的小天地,不断以剩余不多的壶公符,开疆拓土。 只听见天地之中,灵气翻涌,怒风哭嚎,不消片刻,便宽敞了二三十倍。 夏泽走到距离赵壁还有五丈的位置,取出两张金甲神人符,立时便有两位身形好似小山魁梧的金甲神人,手持宝剑斧钺,金光熠熠,立在赵壁周遭。 赵壁取出随身的纸张,平铺在地上,提起笔,然后看了一眼夏泽,又看了看那两座金甲神人,暗自点头,笑而不语。 他提笔之时,头顶天际有荡漾霞光,春风萦绕,只是轻轻点墨,落在整个平铺在地上的宣纸便层层晕染。 但他始终聚精会神,以胸腹浩然气,催动那宣纸之上的墨点缓缓流淌。 过程之中,不断有天地间无形文字神意,融入其中。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满头大汗的赵壁将写完的纸张递给夏则,松了一口气。 “前辈,这是?”夏泽看向手中这一张写有文字的纸张,这纸张不过巴掌大小,可纸张之上光彩夺目,看不清书写的是何何文字,不过细细聆听,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宛如暴风骤雨一般的沉重文字神意。 赵壁抹了把汗,整个人却神采奕奕,似乎是对于自己先前提笔所写的文字颇为满意,笑道:“先前你也看到了,我与你交手之际,使用了多种具有神奇妙用的文字,当然其中杀力最强的本命字我始终没有祭出,否则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不过我身为儒家书院君子,将某些天地间蕴含的文字神意临摹到纸张之上,作为厮杀时的杀手锏,还是办得到的。”ъiqugetv 他凑近一步,叮嘱道:“也多亏了你这个点睛笔,否则我想要顺利的将这个文字临摹绝非易事,你先将这文字收好,也不必急着探查这文字究竟有何妙用,到了合适的时机,自然会揭晓。托你的福,我最多还能再为你写上五张文字。” 夏泽问道:“前辈纂这些文字,是否会损耗太多精气神,若是如此,那我想还是免了。” 赵壁笑着摇了摇头,掂了掂手中的点睛笔:“放心,凭借着点睛笔,即便我提笔之时在怎么辛苦,无形之中,亦是对我的大道修行有所裨益,我们读书人的学问,是真的胜过黄金美玉的。” 夏泽见此情形,只好作罢。 于是乎赵壁也不再言语,继续提笔书写文字。 只是这一会,再度写下金光熠熠的文字之后,赵壁再动笔,整个人的气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见他原本整洁的发髻,此刻被狂风吹得无比凌乱,一对眼眸杀气腾腾好似凶神在世。 相比于此前的温如如玉,此刻的他好似手执长矛的将军,正在以一人之力,面对成千上百的敌军,正在历经残酷厮杀。 又过了半个时辰,赵壁才将书写完成的文字递交给夏泽,出了一身大汗,脸色也有些苍白。 夏泽结果那两张纸张,相较于先前金光熠熠的文字,此刻两张纸张之上的春风和煦,那两张纸张好似滚烫的岩浆,一经手便迅速灼烧的夏泽的手无比的疼痛。 夏泽毫不犹豫,将那两张文字收入咫尺物之中,这疼痛的感觉才略微减轻。 他略带疑惑的看向赵壁,询问为何这文字与先前的两张如此的不同。 赵壁喘了口气,似乎是比先前还要疲惫,从随身咫尺物之中取出两颗养气丹药,吞入腹中,脸色才渐渐缓和。 “这两张文字,不同以往儒家君子以浩然气催动的文字,甚至不是儒家文字的范畴,而且绝不是儒家君子可以动用的,不过如果是你,就不会有这种阻碍。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千万千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两张文字,因为这将是你面临险境之后,重获新生的关键所在。” 夏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赵壁笑道:“知道我们儒家文字每,和道家符箓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夏泽摇了摇头。 赵壁释然一笑:“道家符箓,是在符纸之上,以最精诚的灵气,按照相应的符文精心布置,点上一点符胆灵光,与人厮杀,则不太损耗自身灵气。可我们儒家君子的文字,则截然不同,当我们以自身所学书写文字之时,动用的是我们气府之中的浩然之气,书写文字之时的精气神,虽然可以决定一张文字的威力,但绝不是局限于此,我们读书人读书越多,悟的道理越多,我们执掌文字道理之时,便可以如同某个小洞天福地之中的天老爷圣人,举手投足之间,无所不能。” 夏泽惊骇不已,问道:“赵先生为何要如此帮我,当真是为了给我补偿?” 赵壁会心一笑:“其实不然,若是补偿,气势仅凭着四张文字,便足矣。但是我赵壁这一路周游九州,见过不少山上人,乃至江湖武夫,稍微掌握了一些超凡脱俗的本事,便干起那些鸡鸣狗盗,草菅人命之事。” 他略微停顿,随后笑道:“唯独你夏泽,是我真正钦佩之人。须知世间万物,皆被天命所缠绕,生老病死,升官发财,碌碌无为,许多人不知理而认命,而你夏泽,则是完完全全的不认命。我知道不仅仅是那位远古神灵,就连许多道家大能也在你身上下注,不过我不打算拉拢你,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你夏泽应当成为一个读书人,真正明事理,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的读书人。” 夏泽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谢过赵先生的好意,只是我......” 赵壁看出夏泽的犹豫,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如今三魂七魄不全,性命垂危,因此没有精力去书院读书?” 夏泽又点了点头,其实现如今相比一个读书人,夏泽更想成为一个剑修,一个武夫,一个炼气士,因为这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太多太多,没有什么纷争,是真真正正能够靠着讲道理扯嘴皮子便能解决的,只有拳头够硬,人们才会听你的道理。 赵壁自顾自说道:“道理要和讲道理的人将,若是与那不讲理之人讲上一通,岂不是对牛弹琴,道理曾几何时变得如此廉价了,夏泽,不必心怀愧疚,我只是希望你将来走的更高,走的更远了,不会变成只凭手中剑,身上拳论事之人,要想一想有些事如何做,才会不让自己心怀愧疚,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展露笑颜,告诉我,你现如今,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夏泽怔了怔,脸上逐渐有了笑意:“大概是要先完成与一位姑娘的承诺,然后对一位很好看的姑娘表露心意,那之后,那之后再说。” 赵壁笑道:“大善也。” 于是再度盘腿坐下,重新执笔,相比此前,要更加聚精会神,他转头对着夏泽说道:“今日我赵壁该有此劫,也是你夏泽一路凶险,还有这改头换面的机缘,今日我赵壁,以书院君子名号起誓,要提笔写下天底下最精纯的文字,为这苦命的少年郎谋取一线生机,要为天下众生,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阳关大道。” 君子立誓,引得天相骤变。 怒风哭嚎,天昏地暗。 夏泽看向赵壁,只见此人笔走龙蛇,一遍又一遍的在纸张之上书写,只是书写文字,绝不复合儒家君子修养、 一为绝,二为戮。 第三百二十八章 终有一别 一晃数月,这条岁寒渡船,终于即将抵达龙胜洲南部。 数月内,不断有船客中途下船,因为除了想要去往龙胜洲缘由的武夫和修士,剩下的多半是妄图在龙胜洲大发横财的商贾,而这座九州之中,剑修最多,最强的龙胜洲,是最排斥外乡人的地界。 夏泽此刻正端坐在桌案前,点着灯火观看一分邸报。 这份邸报,是由流洲某个飞剑大宗与九州各处的书刊商贩联合书写刊印,记录了九州各处的山水轶事,风土人情,各大宗门的变故,九州各处的王朝兴衰,局势变化,平日里由飞剑裹挟,在九州各大空域飞行,凡是想要购买者只需轻轻招手,朝那飞剑投出三枚惊蛰钱,便可获得邸报。 该飞剑大宗此举,无非是为了通过售卖邸报,然后将不断被神仙钱温养的飞剑,高价售卖出去。 当然,过程之中不是没有某些敌对宗门动了半道劫持飞剑的歪心思,奈何流洲的这个飞剑大宗,早已料到会有此变故,因此每一柄飞剑之上都以阴阳家秘法纂刻有符文,以预定的方式售卖给那些个名门大宗,其中不乏龙胜洲烽火关那些个传承千年剑修大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惹上了这些检修,那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没准仇家上门寻仇之时,鸡蛋黄都能人给摇散了去。 三枚惊蛰钱,以夏泽目前的财力,其实算不得太贵,毕竟他如今可算是两座城池的主人,前不久也刚刚和一统大齐大半江湖的翠屏宫达成一笔交易,将一座皎白城租赁给翠屏宫一年。 可夏泽在一连购买了几份山水邸报之后,旋即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在阅读的过程中夏泽发现,这所谓的九州邸报,一连数月其实没有什么大事件记载,无非是某些个名门大宗又出了某个堪称经世之才的天才修士,哪个宗门的宗主历经数年终于又破一境。 其中不乏大量掺水文字,就连那些点评各大宗门宗主和宗门内年前翘楚的文章,也充斥着拍须溜马和道听途说的痕迹,一些芝麻粒大小的轶事也能被吹得神乎其神。 骗骗那些境界不高,眼界不远而江湖武夫肯定是够了,可到了夏泽这里,就完完全全当作是乐子来看待了。 夏泽不禁有些心疼自己花费的十几枚惊蛰钱,于是想了个法子,让吞天拿着攒着的所有山水邸报,去往下等船舱,售卖给那些个凑不出几个惊蛰钱的船客。 大伙攒上一攒,便能在这漫长枯燥的行程中了解一些九州趣事,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他们提了个要求,买下没问题,就是要让这个小娃娃当中朗读这些个山水邸报。 这活本来是陈洞幽来做的,只不过他脸皮一向很薄,去了一次就不愿意再去了,而吞天如今认字不多,因此每次都乐呵呵的完成任务,而那些个船客们见这小娃娃生的如此白静讨喜,便心生欢喜,因此每次吞天去往那个次等船舱,都会撑得直打嗝。 可今日,夏泽却从这一份山水邸报之中,获悉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大齐国主魏佶驾崩了,而继承国位之人,正是自己的记名弟子魏饮溪。 这一切来得实在是突然,与率兵与大周交战的魏鱼寒,甚至未能从前线抽身返回大齐洞京,送一送自己的父亲。 而那位登基不久的新任国主魏饮溪,大齐子民对于他前些时候犯下的谋权篡位的大逆不道之举仍旧记忆犹新,因此四下众说纷纭,说这登基仪式举行的如此仓促,想必是这位新任国主狼子野心,昭然若是。ъiqugetv 而前线战事吃紧,这样的变故极其容易导致军心打乱乃至哗变,魏饮溪和魏鱼寒当下要面临的局面,恐怕不会太过乐观。 对于整个大齐,对于魏氏,魏佶,魏饮溪,魏鱼寒,其实夏泽都不算得上有太多的好感,以前是山高皇帝远没有那身为大齐子民的感觉,后来换了草鞋,穿上了布鞋青衫,开始远游,见过的事情多了,便维持在了一个不喜却不厌恶的范畴内。 但是还有某些只得夏泽牵挂之事,比如现如今局势如此紧张的情况之下,天目洞天云溪镇,是否会平安无事。为此夏泽不惜耗费了二十枚白露钱,一连向着吴骓寄去了三封书信。 吴骓仅仅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让携带书信的飞剑,追上了夏泽所乘坐的岁寒渡船,信上说一切安好,他已经和大齐魏鱼寒联系上,将自己在大齐北境与鬼车王朝士卒交手的见闻,都告诉了魏鱼寒。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连同魏鱼寒一同对抗背部鬼车王朝的入侵,让夏泽放心,即便事态失控,他也会尽可能的将陆英等人转移至安全的地方。 书信的最后,吴骓希望夏泽能够走得远一些,可以的话,也希望夏泽早日归家,亲自主持家业。 夏泽合拢书信,缓缓起身,看了看一旁趴在桌子上,用一本书盖着脑袋呼呼大睡的吞天,不由得会心一笑,将一件衣裳轻轻盖在他身上,旋即走出屋外。 明日,便要下船了。 翌日,夏泽等人汇聚在船头处,董慎言,吴来也,连带着思君暮云都来为夏泽送行。 董慎言将一个包裹递给夏则,然后略带歉意道:“原本岁寒渡船应当是可以将你们送到距离烽火关更近的地方,再让你下船,只是我们临时商家掌律的消息,龙胜洲当下貌似这个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故,所有洲外仙家渡船,一律不得入洲,因此只能麻烦几位接下来费些脚力,不过我董慎言走南闯北,在龙胜洲还是有些人脉的,到了烽火关外的镇魔郡,可以去找一位名为董苛的年轻人,他们自然会好生接待你们。” 吴来也眼神复杂,最后还是道了句:“龙胜洲不比缥缈洲,人生地不熟,还是小心为妙。” 夏泽抱拳拱手道:“多谢吴前辈,董前辈无需愧疚,以后有机会,希望还能与两位前辈比拼酒量。” 董慎言不由得哈哈大笑,卖力拍着少年郎的肩头,像是要把少年郎拍的矮下几寸:“希望日后重逢,三杯就倒的少年郎酒量能够再好一些。” 一旁,暮云和陈坛静依依惜别,两个小丫头这一连数月的相处,才发现彼此是那般的相见恨晚,或者说,臭味相投,两个都是大大咧咧的疯丫头。 任不倦本想趁着这个功夫,和思君好好道个别,可思君此刻眼圈微红,像是个闷葫芦一般一言不发,仿佛下一刻就会就要哭出声来,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夏泽借着转身向着思君和暮云拱手道:“两位姑娘,这些日子,多亏你们二位细心照料,我没什么好送给你们的。” 说这,就从方寸物之中取出两张金色符箓,抓起两位姑娘的手,在她们手心之中各自放下。 思君和暮云,没来由都有些脸颊绯红,夏泽赶忙抽回手。 董慎言看了一眼,感叹道:“嚯,这两张金甲神人符,品秩可不低,你小子可真是舍得。” 夏泽忍不住有些埋怨董慎言的话语不合时宜,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她俩怎么可能收下呢。 未曾想思君和暮云,两人相视一笑,默默将两张符箓收好,就好像是小心呵护娇嫩的婴儿一般。 思君双眼微红,笑道:“愿夏公子,能够与心仪的女子,百年好合。” 暮云声音里有了哭腔,哽咽道:“夏泽,说好了,我们可是好朋友,日后我和姐姐若是没处落脚,去投奔你,你可不能眼界高了,就不认我们。” 夏泽摇摇头,开心笑道:“自然不会,两位姑娘,董前辈,吴前辈,我们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众人旋即下船,转身离去。 任不倦几番天人交战,走到思君面前,道了句思君姑娘,后会有期,也下船离去。 董慎言看着依依不舍的思君和暮云,忍不住抱怨道:“好你个四处留情的夏泽,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了,可害得日后倾心于这两个丫头的男子,要挖空心思了。” 他旋即走到两个少女跟前,将夏泽为她二人留下赎身钱之事,娓娓道来。 暮云和思君,好似如遭雷击,泪水夺目而出。 暮云又急又气,哭道:“董爷爷,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董慎言满脸无辜:“此前不知道这小子心性如何,是不是登徒浪子,万一心存歹念,你们两个又都是涉世未深的弱女子......况且这小子心有所属,有些不必要的情关,我希望你们......” 暮云飞奔而出,最后停在栏杆处,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剑青衫少年郎,大声哭喊。 思君迟疑了几分,也走到栏杆处。 远处,少年默默回头,向着两位姑娘轻轻招手。 暮云顿时有些羞赧,那些少女情窦初开的话语,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他可是身手不凡的武夫剑修诶,这点耳力都没有。 再加上先前有些慌乱,她有些不记得自己喊的到底是她喜欢夏泽,还是姐姐喜欢夏泽来着? 少年笑容灿烂,只是挥手。 那伫立在渡船上遥遥相望的两位少女,便也笑得尤为动人。 山水相逢,终有一别。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 一踏入龙胜洲,夏泽一行人,便立即感受到了此地与缥缈洲地界不同的风土人情。 无论是原本衣着光鲜的商人,或是外乡来此游历的武夫,都好似收敛低调不少。 夏泽本想先找个落脚地,带着众人填饱肚子,再赶路不迟,可忽然尴尬地发现,此地所说言语,和他自幼所说的大齐雅言截然不同。 那手持擀面杖的汉子,看着愣在原地的夏泽,神情颇为轻蔑,嘟囔了一句,虽然夏泽听不明白,但是猜也能猜出那绝对不是好话。 任不倦笑了笑,走到夏泽身旁,以龙胜洲一洲官话与那汉子言语几句,那汉子脸色旋即和善不少,连忙派伙计招呼几人落座。 “在龙胜洲,最忌讳的不是不会说什么龙胜洲官话,而是畏首畏尾,和和气气,要知道龙胜洲剑修最多,惊才绝艳的天才剑修更多,最讨厌的便是和和气气的儒家书生。”任不倦笑道。 只是他很快发现,在他说出这番话令他十分自豪的话语之后,夏泽的神情旋即变得尤为古怪,而且一直看着他的额头怔怔出神。 任不倦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便不解道:“你小子老盯着我的额头做什么,莫非老子今日印堂发黑?” 夏泽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很快,六碗热气腾腾的骨汤面便端了上来。 几人从龙胜洲方寸渡口,行了二十里山路,才走到了这个尚且还算繁华的小镇,早已是饥肠辘辘。 就连一向拘谨的陈洞幽和弥雅,也在第一时间下筷,可是这第一口,夏泽几人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腥,太腥了。”吞天放下碗,撇了撇嘴。 陈洞幽和陈坛静,亦是脸色难看,吃了一口,便不再动筷。 夏泽有些诧异,要知道吞天一向对于食物不挑剔,从来都是囫囵吞枣,如今也表示出对着骨汤面的厌恶,足以见得这碗面是多么的难以下咽。 任不倦似乎是早有预料,没有第一时间动筷子,而是默默饮酒,见几人食欲不振,便笑道:“别见怪,龙胜洲啥都好,剑修多,山水险峻雄伟,唯独这庖厨功夫,是九州里边最粗糙的,佐料香料什么的,更是匮乏至极,因此某些名门大家都会耗费巨资聘请九州各地的名厨去往宗门任职。” 不远处,那名汉子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会是这个反应,压根没当回事,坐在板凳上,看着通红的灶火,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 陈坛静皱着眉头,问道:“这镇上的酒馆客栈如此之多,该不会每家的食物都是这般难吃吧?为何你偏偏带我们来到这家,是何居心?” 就在此时,有两名赤裸上身的伙计,一前一后肩上挑着一根茶碗大小的木棍,棍上缠着一副近乎被人以庖丁解牛般的架势剔除血肉的白骨走到灶台旁边。 那汉子旋即以大手一手抓住砍牛刀,一手抓住那白骨,迅速将其剁碎,抛入沸腾的汤锅之中。 陈坛静等人只觉得毛骨悚然,因为那骨肉,虽然有这牲畜的尾巴,可那骨架模样,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人。 任不倦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这龙胜洲,就得入乡随俗,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吃到这以妖物骨血熬着的骨汤面,别大惊小怪的。” 几人如遭雷击,陈坛静更是瞬间面如菜色,她迅速跑出了老远的一段距离,哇的一声吐得稀里哗啦。 夏泽将筷子拍在桌上,瞪了任不倦一眼,而后对着陈洞幽说道:“去照顾一下。” 陈洞幽点点头,白了任不倦一眼,便朝陈坛静走了过去。 任不倦摊了摊手,尴尬道:“反正早晚也会知道的。” 夏泽还以颜色道:“是,反正小静和暮云姑娘关系不错,你作弄我们的事情她早晚也会告诉思君姑娘,到时候看思君姑娘还会不会搭理你。” 任不倦脸色大变,慌忙起身道:“喂,夏泽朋友一场,别这般坏我道心,太过歹毒了不是。” 一旁,鬼车王朝的郡主在短暂的不适之后,默默吃面。 吞天不禁有些疑惑,问道:“你就半点不觉得难吃?” 弥雅笑了笑,摇头道:“我起初只是对于这妖物的骨血感到不适应,细细思量之后,其实我们鬼车王朝的厨子厨艺,比着龙胜洲这一头的好不到哪去,如此一来,倒是引起些许思乡之情。” 说到这,她便下意识地看向夏泽,怎料对方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与任不倦拌嘴。 弥雅顿时有些不悦,这家伙当初许诺一旦自己抵达龙胜洲,就会放自己自由,该不会是要说话不算数? 简单吃过饭,众人便在任不倦的带领下,去往据说是到了这小镇不去等于没来的几处景点。 第一处便是一座道家灵官庙。相传龙胜洲千年前面临妖鬼魔三族压境,本土剑修不敌,一时之间陷入颓势,便有一位武夫以某种堪称神迹的秘法,唤来三百零管助阵,杀的妖魔鬼三族节节败退。因此得以在最为排外的龙胜洲南部,建立这一座灵官庙,来此上香讨个吉利的香客更是络绎不绝。biqμgètν 这灵官庙内,前前后后塑有十位灵官神像,皆是以金身塑造,当然这三百灵官若是想全部塑造金身摆放在这庙内显然是有些不现实,因此只是选择了十位在千年前作为战功赫赫的十位灵官塑造金身,其余的两百多位灵官则是以画像的形式,展示在庙内的墙壁之上,尽管如此,仍是不失威仪。 夏泽细细观摩那些个灵官的动作神态,惊奇的发现竟然与王恶传授自己的拳法有些神似,只是驻足观摩了许久,发现这些灵官金身、壁画之上流露出的拳意,早已随着年代久远流失的七七八八。 夏泽走到最为雄伟的那位灵官身前,会心一笑,这位灵官金身位于最居中灵官庙大殿,足以见得这位灵官身份之尊贵显赫。 在灵官殿左右,各有两对联字,前一句:“心存恶念,任尔烧香无点益。” 后一句写着:“心持正大,见我不拜又何妨。” 夏泽从庙祝那里买来香火,点燃之后走到金身前拜了拜,插入香炉之中又觉得有些不吉利,于是从方寸物之中取出一壶酒,摆放在灵官金身前。 庙祝皱了皱眉头,这少年郎等一行人显然是外乡人,不懂此地的规矩也就罢了,怎么面对这灵官像还这么的大逆不道,但他也没有发作。 岂料少年郎看着那神像威风凛凛,回想起那个平日里那个不着边际的粗糙汉子,不知怎么的就笑出了声。 结果就是那位脾气不算太好的庙祝,怒发冲冠,一气之下唤来两位中五境巅峰的剑修,眼看就要拔剑相向,结果任不倦作为本土剑修从中好一顿劝,才免了一场大动干戈。 有了此前的教训,接下来夏泽等人去往那家儒家书院,就安分的多了,一切事宜借由书院内一位负责接待事宜的书院先生安排,只是尤为可惜,这件书院在这座小镇内貌似并不受当地人和外乡人待见,整个书院门可罗雀,空空荡荡。 “其实这座书院比那座香火鼎盛的灵官庙相比,建成时间也就晚了七年,奈何本土剑修对于儒家一脉有位不待见,对于儒家学宫的道理文字也不推崇,以至于很少有他洲学子来此求学,这座书院也不曾出过什么堪称惊世之才的人才,书院更是拿不出什么脍炙人口的文章,冷冷清清。”任不倦说道。 夏泽点了点头,于是一行人连忙赶往这座小镇的最后一处名胜古迹,凿齿寺。 “儒释道,三家貌似都在这龙胜洲南部安家落户,结果反倒是儒家在这混的最为落魄,那这凿齿寺呢?有什么来头不成?”夏泽疑惑道。 “嗯,相传寺庙内的一口凿齿井,镇压着一头上五境的大妖凶兽,便是由千年前一位佛家圣人,以佛家封驳之术,将其收押,关在一口老井之中,日夜让庙中僧人以佛经颂唱,将其超度。”任不倦响起那头妖物,神色凝重。 “只是近千年的光阴,曾经遭逢一场大火,寺中僧众死伤惨重,许多关键佛经更是焚毁超过半数,这诵经超度一事本来只要再有一甲子光阴便可大功告成,如今已经搁置下来了,而那头满身怨念的妖物如今隐隐有了破境破井而出的势头,如何处置这头大妖,也成了个大麻烦。” 正说着,夏泽忽然看见了两道身影,只见迎面走来两个身穿儒冠儒衫的男子,一位年长些,正是赵壁,一位则是杨露华,二人显然是要去参观那儒家书院。 两拨人简单寒暄,便各自告辞离去。 值得一提的是,赵壁离去之时,有意无意的用肩膀撞了撞任不倦的肩头。 任不倦差点一个大怒,就要出拳教训这个毫无礼数之人。 夏泽赶忙拦住,而那个书生赵壁也是连忙道歉,这才止住一场风波。 “你有没有感觉,那个书生有点问题啊。我总觉得怪怪的......”任不倦问道。 第三百三十章 故友 “有问题么?我还真没看出来。”夏泽皮笑肉不笑。 任不倦看着夏泽这副样子,心中愈发觉得不安,于是赶忙说道:“依我看,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暂时还是先把这儒衫还给我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扒拉夏泽的衣物。 夏泽眉头一皱,一把打掉任不倦的手,调侃道:“怎么,这可是你的主场龙胜洲,你任不倦也会有胆小怕事的时候?” 任不倦顿时一阵赧颜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如今修为和剑意,仅仅只回复到了十境巅峰,就连御剑缘由都不能随心所欲,那叫一个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你若是心地好,就赶紧让我进入你那个神奇的画卷,早日恢复修为......” 夏泽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头,向着任不倦比了个中指之后,扬长而去。 陈洞幽翻了个白眼,问道:“谁是犬,你啊?” 陈坛静啧啧摇头,跟着吞天弥雅离去,弄得任不倦好生尴尬,最后只得灰溜溜跟了上去。 几人走了差不多一炷香功夫的山路,赶往那座赫赫有名的凿齿寺,只是那所寺庙越来越近,吞天的神色就变得愈发凝重,不再有往日的天真烂漫。 夏泽看在眼中,不免有些担忧,便拍了拍孩子肩头,笑着问道:“要不要暂时先在我的气府内休息。” 吞天嘴角扯了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继续闷头赶路。 夏泽于是对着任不倦问道:“此处对于妖族,是不是有什么忌讳?或者说,整座龙胜洲是不是都对妖族恨之入骨,甚至是到了遇见便要当场斩杀的地步?” 任不倦微微一愣,看了看眉头赶路的红袍孩子,轻声道:“龙胜洲剑修,向来是与妖族势不两立。龙胜洲,是妖族的禁区。毕竟两方死战千年,殒命的大妖和剑修无数,那是一桩新仇压着旧怨,凡是妖物迈入龙胜洲地界,即便是七岁孩童也会拿起菜刀与妖物不死不休,故意或是不慎闯入的妖族,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夏泽驻足停步,点了点头。 “当然,也有例外,龙胜洲几处寺院,倒是和凿齿寺一样,千年间不断有佛家圣人出手,以佛教高深佛法,镇压一头头凶名赫赫的残暴大妖,其中几头,近千年受佛法香火熏陶,早已褪去杀心和妖身,钻研儒家学说和佛家佛法。”任不倦忽然说道。 “例外,千年里究竟有多少个例外?”夏泽问道。 “这......”任不倦吞吐不已,他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的红袍孩子,迟疑道,“我知道他身份特殊,若是有别的手段将他掩藏起来,最好还是让他少露面,不然......” 夏泽摇摇头:“放心。来之前我已经确认过了,现在他的体魄和人族无异,半点妖气都不会泄露,只要不是有人可以泄露他的身份......” 以他缜密的心思,其实早在动身前往龙胜洲之际,就已经与吴道确认了颇多值得留心的事宜,就比如以吞天的身份,去了剑修遍地的龙胜中,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任不倦点点头,不再言语。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人终于赶到这座凿齿寺。 虽然来时路上,就不断有行人归来离去,但是等到来到了这寺庙门前,众人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人声鼎沸,人山人海。biqμgètν 凡是外乡游客,来到这座龙胜州南部,无一例外,都会挤破头颅地想要来到这看一看那大妖真容。 寺庙外,两位与陈洞幽年纪相仿的小沙弥,挡在门前,拦住想要往里闯的游客。 其中一位个子高些,脸上肉乎乎的,说话声音却显得有些吃力和中气不足:“诸位施主,请稍稍等一等,今日参观凿齿寺的施主实在是太多了,要缓一缓才能放诸位进去......” 旋即有人欺负这小沙弥人微言轻,就要往里闯,结果另一位身材瘦小的小沙弥,立时抓起一旁的扫把,沾了一些院门外的污泥,向着人群处就是乱扫一气,将那蜂拥的人群逼得连连后退。 当即有人骂道:“这小和尚好没礼貌!怎么这般待人!” 小沙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顺带夹着那把扫帚,得意扬扬。这个小沙弥是前不久才出家的,以前又是村里有名的调皮蛋,自然不是那般对师父心悦诚服,至于老秃驴所说的待人接物,麻烦死了,不学。 “师弟,师父可是吩咐过的,要好好对待施主们,你怎么......”这个头高一些的小胖沙弥,忍不住对着一旁的师弟埋怨道。 “要不你来管他们?我有些困了,回去打盹?”小沙弥讥笑道。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打中了小胖沙弥的软肋,将他噎成了闷葫芦,他只好站到一旁,生着闷气。 小沙弥看着师兄那吃瘪的模样,顿时得意扬扬。 夏泽对此也是哭笑不得,只得陪同众人在院外默默等候。 终于,又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人才得以进入寺院之内,陈坛静和陈洞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一睹那妖物的真容,岂料任不倦当即把那几人拦住,带这众人走向吃斋饭的地方。 陈坛静大怒道:“咱们都进来了,为什么不先去看那头大妖,那可是大妖诶,会吃人的大妖诶。” 任不倦觉得这丫头有些好笑,摊手道:“大妖有什么好看的,在龙胜洲北边的烽火关,这样的大妖满地都是,况且你先前,不是已经吃过一头大妖了吗。” 陈坛静顿时就觉得胃内又是一阵翻涌,就要上前打人,结果却被夏泽一把拉住。 “公子!他欺负人!”陈坛静抱怨道。 夏泽笑道:“他虽然有些欠揍,但是的确是对的,那大妖被锁在深井之中,再加上如此之多的游人,想要挤上前看到全貌可不容易,稍安勿躁,先吃饭。” 陈坛静将信将疑,最后只好默不作声。 所幸这凿齿寺的斋饭,果真名不虚传,一碗粟米饭,一份爽口的脆腌萝卜、炒时蔬,外加一大碗热气腾腾素菜汤,倒是让此前在面馆外摔了跟头的众人心情愉悦不少。 等到他们懒洋洋地从那吃斋的地方去往那口凿齿井时,才发现那些早早去往凿齿井的游客,个个骂骂咧咧,满身大汗去往那吃斋场所,陈坛静才感叹夏泽和任不倦眼光独到老辣。 几人来到那口凿齿井之时,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井口宽两张的古朴枯井上,枯井周边,遍布了无数行人吐出的唾沫浓痰。 陈坛静顿时觉得刚吃饱的自己真是遭罪,真是半点观摩大妖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帮人真恶心。”她抱怨道。 “早跟你说过啦,那可是杀人无数的大妖,自然是这副光景......”任不倦苦笑道。 夏泽放眼望去,只见这口深井之上,盘旋着足足数十道碗口粗细的铁索,铁索共同连接处,是一块两丈宽的龙头铜井盖,上边刻有佛经,就这么被悬挂在井口上方两丈处。 一旁负责清扫的和尚,多年来不断尝试着拦住这些个一时兴起,群情激愤的游客,但是皆是无用功,早就死心了,站在一旁,叹息一声,说道:“诸位施主若是想观摩妖物,上前几步便是,只是劳烦几位客人,观摩大妖举止尽量斯文一些。” 这些话说出口,其实这位和尚根本就抱希望。 结果夏泽点了点头后,又一个颇为江湖气的抱拳姿势向着他拱手行礼,令这个常年干着这个苦差事的和尚心情好上不少。 几人围到井口旁,放眼望去,境地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 陈坛静强忍着不适,卖力睁大眼睛,却还是无济于事。 弥雅嗅了嗅,冲着夏泽说道:“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不是九州其余各处的妖物可以媲美的,的确是一头大妖不会有错的。” 任不倦嘴角微动,一手抓住一条延伸至井底的粗大锁链轻轻一摇。 霎时间,一声震天响地的巨兽怒吼,好似惊雷炸响,自井底传出。 陈洞幽和陈坛静,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瘫软在地,幸亏吞天眼疾手快抓住两人。 这一声怒吼过后,那井底的大妖嘶吼,仿佛迟暮之年的老狮,渐渐没了动静。 而那一声怒吼之后,陈洞幽他们只觉得全身上下无比的舒爽,真是不虚此行。 任不倦依旧抓着那条锁链,笑道:“这锁链联通妖物那条粗糙龙脊,牵一发动全身。” 一旁一直默默无言的吞天,忽的瞪了任不倦一眼,仅仅是这一眼,任不倦只觉得骨软筋酥,全身上下的剑意和灵气全都消散不见,这是一种,被洪荒巨兽直视的压力。 吞天走上那井口,凝望枯井深处,那和尚本想上面阻拦,结果也被吞天吓得跌倒在地。 井底逐渐有了动静,不再是猛兽嘶吼,而是一个有些阴柔的男子笑声:“呦呦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朋友了。” 吞天站在井口,双眼微微散发出红光。 “怎么,一代凶兽,被圣人以无上道法斩杀于缥缈洲之后,历经千年,如今成了一条没有脊梁的狗,任人驱使,俯首称臣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大动干戈 任不倦和夏泽几乎是在那头井底妖物开口的第一时间,就采取了措施,任不倦以十境巅峰的术法神通,隔绝了这方圆十丈之内的声息,夏泽则是迅速闪身来到那和尚背后,以武夫指法轻轻一点和尚背脊。 那负责看守的和尚顿感眼皮沉重,头一歪便倒在夏泽身上沉沉睡去。 陈洞幽压根无须夏泽多言,手持一张从夏泽那里得到的壶公符,迅速贴在那连通寺庙巷道的门槛上。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认识吗?”吞天站在枯井边上,向着洞内那个声线略带妩媚的男人问道。 那枯井内的男人,见吞天如此言语,沉默了片刻,讥讽道:“少在这跟我装,那些个臭秃驴看不出门道,我可是大老远就闻到了你身上恶臭的妖族腥气,你饕餮是被圣人斩杀在缥缈洲,如今转世重修,没理由不生而知之,难不成是看我如今沦为阶下囚,诚心拿我寻开心不成。” 吞天满脸疑惑,愈发凑近那深井,只见那口漆黑的深井内,缓缓升起一对通红的灯笼猛兽大眼,随之而来的便是叮铃作响的清脆锁链声。 “你......你不是饕餮,你怎么会被人切割了心性,你身上就没有半点妖族至尊的骄傲吗?说啊!那个即便是其余三位妖物凶兽都要闻之色变的凶兽饕餮,怎么变成了这副德性!”男人的声音充满着惶恐、愤怒、不安。 陈坛静惊骇不已,脚下大地,正在微微颤动,井口处的佛经金光熠熠,仿佛是那被镇压在大地之下的庞然大物,正在奋力的想要冲出井底。 若不是有那张金色符纸画出的壶公符,这般动静,恐怕早就引得这座寺庙内的僧众闻声赶来。 轰然一声巨响,那头名为凿齿的妖族,终究是在锁链和佛家经文的镇压下,无奈地坠落井底。 “你若是还有半点身为妖族的骄傲,杀了那个人族,我相信你如今有这个能力,甚至连那个剑修都不是你的对手......只要你助我重获自由,我愿意伴随你左右,为你效犬马之劳......”男人的声音像是在叹息,像是在啜泣。 任不倦勃然大怒,口中轻轻念动那个人尽皆知的大妖凿齿真名,一时之间,原本还只是有些疲惫的那头妖物,顿时宛如被人挖心掏肺,油煎火烤,不断地翻滚。 井底时不时传来男人痛苦的哀嚎和咒骂,但是任不倦就是没有半点要放过他的意思,依旧将那大妖真名,念个不停。 “够了!”吞天呵斥道。 任不倦脸色一沉,但还是停了下来。 “他们能够得到我的真名,才能如此百般羞辱我,折磨我,他们迟早也会得到你的真名,到时候你饕餮的下场......绝不会比我好上半点!”井底的男人厉声嘶吼。 吞天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我不叫饕餮。” 他回过身,看向夏泽,粲然一笑:“我如今的名字,叫吞天,夏天的天。” 随后不顾井底妖物歇斯底里的谩骂声,大步奔向夏泽。 怎料就在此时,原本还一脸天真烂漫地吞天,蓦然间双眼通红,这让除了夏泽之外的其余之人,皆是毛骨悚然。 吞天缓缓转过身,望向那口深井,满脸怅然笑意,一开口,确实充满少年意气风发的嗓音。 “被人以绳索圈养的蛟龙成了温顺的狗,当然对下贱之物的谩骂可以全然不当回事,可我不行,尔等蝼蚁,怎敢对我这般不敬。” 字字珠玑,传入那井底大妖耳朵里,却好似不可抗拒的天威,令他近乎神魂震荡,七窍流血。 “我来教教你,妖族的字典里,没有跪地求饶,俯首称臣,只有不死不休!”吞天一身红袍鲜艳如血,一双眸子更是在此时尽显妖冶,他屈指一挑,原本安置在夏泽方寸物内的仙兵离火,一晃而过,飞掠至吞天手中。 只是轻轻一握剑柄,立时火光熊熊,几乎要化作狰狞的火龙缠绕在吞天周身。 那头妖物吓得魂不附体,顾不上那深深缠绕脊骨的锁链带来的钻心剧痛,疯狂挣扎着想要远遁。 可此刻的吞天只是轻蔑一笑,几步踏上那井口,纵身一跃,整个人便没入其中不见踪影。 头顶锁链,叮铃作响,尤其是那龙头井盖之上,金色符文轻轻闪动。井底之下,先是传来几声轰然霹雳作响,而后便有浓稠血水从那枯井井底溢出。 陈坛静惨叫一声,吓得愣在原地,结果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衣襟被人一提,而后整个人便好似腾云驾雾一般,稀里糊涂的闪转腾挪。 四下砰然一声巨响,那张金色的壶公符被闻声赶来的僧人以佛经显化的金色文字炸成齑粉。 数百位手持戒棒的武僧,迅速将这座镇压着妖物古井的院落团团围住,他们人人面带怒意,佛唱不停,仿佛下一刻就会举棍而起,将夏泽打成肉泥。 “大胆,你们极为究竟是何目的,为何要可以激怒这头井底妖物,难不成你们是妖族派来的奸细?”为首的一位魁梧武僧身披一件半路肩的淡黄色僧衣,皮肤黝黑,冲着夏泽几人呵斥道。 举手投足,好似金刚怒目,夜叉降世,令人不寒而栗。 任不倦当即向前拱手抱拳,说道:“几位大师误会了,晚辈任不倦,是龙胜洲烽火关任氏一脉的剑修子弟,只因我这几位朋友初次来到龙胜洲,并不熟知寺庙规矩,还请诸位大师高抬贵手,晚辈日后一定再度登门拜谢。” “任氏的剑修?”为首的僧人不由得巡视一圈几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任不倦身上,轻轻点头,“看你全身散发而出的剑气,的确有几分剑修的样子,但你既然是龙胜洲剑修,不会不知道这座枯井下的妖物,是事关整座龙胜洲一洲局势走向的存在,如此莽撞行事,今日贫僧要是这样放你们离去,难以向整个龙胜洲交代,你们几位稍安勿躁,最好在寺院内待上一些时日,待到真相查明再离开不迟。” 说罢,数百位僧人,蜂拥上前,就要以手中棍棒,将几人拿下。 弥雅眼疾手快,几乎是在刹那间向后一跃,避开一位武僧企图抓住她雪白皓腕的大手,随后将手一抬,一张蓝色长弓瞬间落入手心,拉弓满月。 顷刻间,一道无形劲风飞驰而出将那名魁梧的武僧,连人带棍,被劲风打得惨叫一声,砸入墙体之中。 “大胆!敢在寺内伤人!将他们全部拿下!”为首的武僧怒斥一声。 下一刻,数百位怒不可遏的僧人当即一拥而上。 一位僧人脚下一震,对着陈洞幽的头颅便是一击势大力沉的横扫,陈洞幽见状,不慌不忙,也不反击,只是任凭这势大力沉的一拳重重轰击在头颅之上。 “咚!”一声巨响,哨棒好似敲在了极其坚硬之物上,竟然应声折断,连带着武僧的手臂都被震得微微发麻。 这位武僧满脸骇然,此前他便看出这个孩童不是等闲之辈,而是山上修行的炼气士,因此出手之时还稍微有所保留,未曾想这孩子避也不避,硬是震断了他的哨棒。 又有两位武僧见状,不在有所保留,一招带着武夫真气的霸刀横扫,以双鬼拍门之势,猛然砸向陈洞幽。 陈洞幽眼疾手快,一手手持水神府铁扇,一手手持斧钺,将一位僧人震开,而后挥出两道劲气,逼退几十位僧众。 任不倦身为剑修,虽说一贯是跋扈,可以知晓与龙胜洲佛家结怨的后果非同小可,但是如今形势紧迫,也顾不得犹豫,未曾拔剑,挥出一袖,撒出数道沉重剑气,将几位僧众打得倒飞而出,口吐鲜血。 弥雅这一头,势头半点不减,再度拉弓放矢震退数十位僧众,而后以手中长弓弓弦,勒住一位武僧的脖颈,呵斥道:“都给我退下,否则他性命不保。” 此举无异于是相当聪明的,话语一出,原本其实气势汹汹的一众僧人,旋即停了下来。 夏泽走到她身前,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弥雅皱了皱眉头,那蓝色长弓瞬间化作满地清风,消失不见,而那僧人刚刚才如获大赦,很快就又被夏泽以手按在地上,整个头颅都被按入泥土之中。 “诸位师父,晚辈名为夏泽,此事因我而起,也应当有我本人来承担,不知几位师傅,究竟怎么样才肯息事宁人,放我们离去。” 那为首的武僧眼神冷峻,怒道:“将我师弟还来。” 夏泽点点头,俯下身子以手握住那头颅没入泥土的僧人脖颈,奋力一抛,那名僧人旋即划出一道优美弧线,落入僧众人群中。 “好,你小子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那贫僧便回答你,你若是能赤手空拳,接贫僧三棍,那我便让你和你的同伙,一同滚出这寺庙。”那僧人笑道。 “别冲动,此人修为不在我之下,唯恐掌握数种佛家神通,赤手空拳,你未必有胜算。”任不倦以心声言语道。 第三百三十二章 斩妖 “只要拖延片刻,说不定便会有人赶来救援......” “多谢了,只是如今事态紧急,容不得再有片刻迟缓,我自己犯下的过错,不该将朋友牵扯进去......”他将任不倦拦在身后,向那位为首的武僧抱拳拱手。 “既然大师已经当众许诺,只要我能赤手空拳接下你的三棍,便放我们离去,那便请吧!” 武夫上下打量眼前的青袍少年,面容消瘦,在一众魁梧的武僧面前显得有些体魄瘦弱,不过他既然敢挑这个大梁,显然不是等闲之辈,于是爽朗一笑,脚下猛地一震。 霎时间,整座凿齿寺仿佛杯中之水,微微晃动。 夏泽为首的几人,顿时感觉一道狂风扑面,下一瞬那为首的武僧已然杀到众人身前,一根哨棒之上,有金色佛光和罡气萦绕,光芒灿烈如日。 夏泽轻轻道一声:“退!” 身后几人当即不假思索,连连推后数丈,为夏泽和那僧人让开位置。 砰然一声巨响,僧人持棍打出,夏泽原本想要拉开身形,结果在那耀眼佛光笼罩之下,双足竟如同被浇灌了铜制铁水一般寸步难行。 情急之下,夏泽迅速稳住心神,一口肺腑之中生生不息的武夫真气,陡然间如同奔腾江水,随着全身窍穴游走全身。 夏泽双手化勾,一左一右各自抓住一轮真气所化的大日寒月,仿佛真龙手握皎皎龙珠。 一击日月齐光式,光芒毕现,与那充斥着佛光和罡气的一棍,重重对撼。 轰隆一声,瞬间狂风大作,无论是夏泽身后一行人,还是领头僧人背后的僧众,都被这股劲风逼的退后数步。 须臾间,两道身影从那蒙蒙白雾之中倒飞而出,青衫少年嘴角溢出鲜血,一身青衫有些破破烂烂,显然是在此前的对拼之中受了伤。 而那名持棍的武僧,除了衣襟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眼神之中多了几分赞叹之外,毫无受伤的样子。 “第一棍!”陈坛静大喊道。 她心里清楚,那名武僧愿意许下承诺,无非是坚信以夏泽之流,绝对顶不住他的三棍。可她也相信,他们家公子从来就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对撼二人,几乎是在稳住身形的同一瞬间,脚尖一点,再度如同离弦之箭同时杀出。 夏泽眼神凝重,在距离武僧还有一丈的地方,凌空转变拳招,手臂之上,倏然间浮现出数道虬结脉络,天地间响彻一声蛟龙怒吼。 以老蛟截江式,炸出两道凶狠拳罡,咬向僧人脖颈和背心处。 “哦?本以为这小子经过前一招的对拼知晓我比他拳高两境,会心生退意与我周旋,不曾想还敢与我拼拳?”武僧这般想着,面对那两道拳罡所化的蛟龙绞杀之势,再也不敢有半点保留。 怒吼一声,原本横在身前的哨棒,悄然从手心滑落,随着武夫的腰马猛然发力,哨棒飞旋一圈,绕至他的背后,将那两头蛟龙虚影,到的粉碎。 可就在此时,忽听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原本还悬停在他身前数丈的夏泽,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以手抵挡这原本就没有要打在他身上的这一棍。 “你小子!”武僧破口大骂。 第二棍,结束的如此的仓促,夏泽整个人宛如上下翻飞的斗车,倒飞出去三四丈,才稳住身形,并非他刻意装出吃力的样子,而是那位武夫在最后察觉出夏泽的念头,在棍尾骤然发力,将他震飞出去。 夏泽只觉得左侧肋骨,一阵生疼,但脸上却不敢有太多表露,站定之后,冲着那既有些错愕又愤恨的武僧喝道:“来吧,还剩最后一棍。” 那武僧冷笑一声,自嘲的点了点头,而后猛然将身形一震,整个人旋即飞掠而出,只是那条哨棒就此脱手而出,看样子,是不打算这么草草结束这一棍,而是要以拳法,与夏泽拼上一轮。 “你耍赖!”陈坛静喝道。 “明明说好的抗住三棍即可,还剩一棍!你说话不算数!”陈洞幽也怒不可遏。 弥雅站在他们二人身后,眼神晦暗,虽是按兵不动,可早有一道无形微风在指尖萦绕,那道长弓若隐若现。 任不倦从头到尾,都紧盯局势,只是随着二人由拳棍交手,转为拳法对拼,任不倦叹气的频率逐渐变多了。 “未曾想还是演变成了这样局势。”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弥雅,说道,“那和尚显然不打算说话算数,待会动起手来,我会用全身剑气,为你们开出一条道路,还请你一定要先带着这两个娃娃杀出去。” 弥雅嘴唇微动,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ъiqugetv “希望你说到做到,不然我可要替夏泽先追究你率先挑起争斗的责任了。”任不倦笑道。 “你!”弥雅怒道。 “我不走!我要和公子共进退,臭酒鬼,你如今才跌境,逞什么英雄这么多和尚,一拥而上,你能扛住几棍?还不把你头打烂?”陈坛静问道。 任不倦潇洒一笑,朝那丫头脑门上顶了顶:“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唯有虽千万人,吾往矣,虽千万妖,我一剑斩之,才是我辈剑修毕生追求的神意所在。” 陈坛静破天荒没有再和他拌嘴,而是默默的念动衣袖之上记载的修炼水法的口诀。 这一路的远行,小丫头早已不再是在那个无名小镇之时,犯了错误惹了麻烦不敢吭声的小丫头片子,随着她不断念动法诀,那口老井没来由开始轻轻震动,好似有沉睡咋井底千年万年之物,逐渐要苏醒过来。 另一头,夏泽与那僧人拼拳已经逐渐来到上百回合,夏泽瞅准时机,全身磅礴气机轰然井喷,递出一拳的同时,黑色的拳罡裹挟耀眼雷光轰向武僧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那僧人不进反退,向着夏泽一把甩出贴身僧袍之后,以肩膀硬吃夏泽一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武僧的右肩便轰然炸开一朵血花。 数不清的血雾夹杂着细小的碎骨,四处飘散,与此同时,近乎脱力的夏泽,被骤然发狠的武僧一拳轰向小腹,整个人被一拳打的倒飞出去,整个身躯近乎将一道院墙砸的粉碎。 武夫不敢有半分懈怠,当即持棍上前,要将无力起身的夏泽当场杖毙。 倏然间,一青一红两道辉光,冲散无数碎石,向着那来势汹汹的武僧飞掠而出。 “师父当心!此人有飞剑!”有眼见武僧喝道。 那为首的武僧自然不敢怠慢,大步奔袭的同时,口中颂唱佛经,顷刻间便在那好似要断裂的哨棒之上,覆盖上一层金色光华,甚至还有细碎的经文随着光华不断闪动。 武僧一棒挥出,那青色飞剑速度极快,在即将被击中之时,骤然升空,结果就是那柄红色飞剑被一棍打碎。 他本想乘胜追击,可忽然觉得整个胸口处一疼,抬头一看,只见一柄红色飞剑正扎在他右侧胸膛上,仿佛一只蠕虫,还在不断的钻入他的血肉之中。 他迅速抓住那柄飞剑,强忍剧痛大喝一声,将那柄飞剑用力插在地上,随后愤然冲向夏泽。 可就在此时,又是数道光芒,自那碎石堆里冲出,就好似倒飞的流星,冲霄而起。 不仅仅是那些僧众,就连任不倦都有些惊愕,夏泽的飞剑怎么会如此之多。 它们像是发了疯的蜂群,自四面八方杀向那位武僧,此时此刻,他终于顾不上许多,暴喝一声之后,瞬间打出数百道棍影,一层叠着一层,滴水不漏。 甚至随着他不断的将飞剑击飞,一尊三丈高金色的大佛虚影,缓缓成型。 碎石堆轻轻一震,一道遍体鳞伤的人影从其中走出,陈坛静循声望去,看见的是一个宛如血人一般的夏泽,只见他双眸之中,亮起金色光芒,神情变得无比的冷漠,一点都不像她熟知的那个夏泽。 “来,再问一拳。记住,要用全力,不然,真的会死的啊,”少年原本冰冷的神情之上,多了一抹狂狷的笑意。 身形一晃,同样是以灵官诛邪式起手,只是这一拳出手之际,和先前的那一拳,完完全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武僧震退所有缠身飞剑之后,望向模样大变的夏泽,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棍扫出,那身后的巨佛也骤然出掌。 整座寺院,一道金光陡然冲霄而起,随着高度攀升,渐渐细化成一道微笑的金线,消散不见。 足足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几人才从耳鸣和烟雾中脱离出来,连忙查看战局,烟雾之中,唯有少年颓然坐地大口喘气,左右手早已化作皑皑白骨,渗人至极。而那位相当于是八境武夫的武僧,早已倒地不起,面色苍白。 下一瞬,所有在场僧人气势汹汹一拥而上。 陈洞幽几人迅速围到夏泽身边,背靠着背。 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之际,忽听井口处有人大声鼓掌,一位红袍少年端坐在井口边沿上,手中还提着一颗狰狞妖物的头颅。 少年脸色一沉,朝着那些个僧众笑道:“再杀几个也无妨。” 第三百三十三章 就叫夏天好了 话音刚落,一身红袍鲜艳如血的孩子,将那妖物头颅高高抛起之后,身形一晃。 下一瞬,已经闪身来到一位武僧跟前,五指如勾掏向武僧门面,这一招当很是快的好似电光石火,待到那名武僧和身后之人的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迎接那位武僧的下场,只会是身首分离。 “你闹够了没有!”夏泽怒道。 远处,那吞天即将洞穿武僧头颅的稚嫩小手,愕然悬停在武僧额前。 见夏泽动怒,少年嘻嘻哈哈做了个鬼脸,须臾间收敛所有的杀意和阴鸷,变回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孩童,一脸茫然。 按照先前的约定,夏泽赤手空拳赢过了那位武僧,便可以带着所有人平安无事的离开。 可眼下,似乎所有赶到此处的武僧,都不愿就此放过他们,所有武僧手持哨棒,一拥而上,步步紧逼。 任不倦向着双手白骨裸露的夏泽比了个大拇指,而后看向那群咄咄逼人的武僧,顷刻间,衣衫哗啦作响,森森剑气,立时宛如洪流瀑布,倾泻而下,又悬停在他们头顶之上数十丈,仅仅如此就已经足够让许多不是修行之人的凡夫俗子呼吸困难。 “此事虽然是我们理亏在先,可你们这些和尚,半点理都不与我们讲,那就有点欺人太甚了不是?若是讲理,我任不倦未必讲得过你们,可若是比不讲理,天底下有谁能比龙胜洲剑修更不讲理。” 一位武僧宛如出林猛虎,双手好似旋转飞快的风车,借由佛家神通和寺院棍法,向着任不倦打出一道金色而气劲。 忽听半空轰隆一声,那位武僧惨叫一声,须臾后身形依然出现在十丈之外的碎石堆内,昏死过去。 陈洞幽和陈坛静同一时间看向任不倦,却发现他竟然也是一脸的惊愕。 根本轮不到他出手,夏泽即便先前才与那为首武僧一轮拼杀,可此刻的拳法拳势,没有半点示弱。 脚下一震,先是脚下大地裂开一道瓷器皲裂一般的裂痕,磅礴拳罡声震如雷,瞬间便将足足二十位修为在五境左右的武僧震得昏死过去。 而在此时,那些人才发现,夏泽原本裸露白骨的双手,在几个呼吸之间,便长好了血肉,不仅如此,面对那些武僧疯狂沉重的拳罡,他压根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任凭那一拳一棍,轰炸在身躯之上。 少年屹立不倒,而且下一拳的力道和拳意,只会比先前一拳还要重还要快。 而这座鼎鼎有名的凿齿寺,虽说数百年间曾有过修武有成的武僧去往北边的烽火关驰援那一场妖族入侵的大战,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这与人战场厮杀而机会,哪里见过这般不怕死,与人换命的功夫。 而且无论受伤多重,少年满身的伤势,便会恢复如初,罡气一震,全身血痂便自行脱落,惊得那些武僧心惊肉跳。 “够了!放他们离去!”起先那位与夏泽捉对厮杀的武僧,艰难支撑起身,喝道。 “可是慧明师叔!他们私自闯入井中,还杀死了那头大妖!若是就此放他们离去,唯恐无法向方丈交代!”有位武僧说道。 “师父那边,我自会与他交代,你们让开,放他们离去!” 话音一出,战至正酣的两拨人马,当即停下。 夏泽一头,除了弥雅略有损伤之外,其余几人几乎是在先前的对拼之中占了不少的便宜,例如陈坛静,原本还有些底气不足,未曾想被一位武夫全力一棍砸在脑门,半点不绝疼痛之后,竟然鬼使神差的用那水诀唤出一汪清水,与一位武僧打得难舍难分。 纵使如此,两拨人之中也只有受伤,没有人殒命。 “阿弥陀佛。”远处,忽听一声佛唱。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僧袍的花甲老僧,须眉斑白,缓缓踏入院子。 他眼底全无他人,放眼看去,全是院内受伤的僧众,口中呢喃佛语,刹那间一道道包裹着充沛灵气的金色灵气,将一个个受伤不轻的武僧覆盖,转眼间便将原本不清的伤势缓和。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老僧双手合十,冲着夏泽几人说道:“几位施主的言行举止,到底还是有些冲动了,一连打伤我数百位弟子,我那些个弟子保护寺院乃是职责所在,纵然是冲动了一些,也情有可原。” 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夏泽,向着那位老僧抱拳道:“此前是我们冲动了,还望大师恕罪。” 老僧摇了摇头:“我的弟子许诺过,若是你能以赤手空拳接他三棍,便放几位离去,君无戏言,你们可自行离去。” “方丈!他们私自闯入井内,杀死了那头妖物!就此放他们离去,万一他们是妖族派来的奸细,那该如何是好!”有僧人问道。 “那头妖物,千百年间,不断有院内高僧以高深佛法不断颂唱,都未曾超度,单凭一个小小的孩童,如何能够斩杀,一切皆是虚妄。” 说罢,僧人猛地一挥僧衣袖袍,那颗狰狞带血大妖头颅,当即消散不见。 “难不成先前的一切种种,都是那孩子的障眼法?”有僧人问道。 长老点了点头,冲那些个未曾受伤的僧人说道:“将一众受伤弟子扶到别处休息,我要与这几位施主单独谈话。” 那些个武僧,原本还有些迟疑,眼见老僧态度坚决才悻悻然离去。 那老僧看了一眼立在夏泽身旁,一言不发的吞天,双手合十说道:“施主,这一路远行极为不易,可带着这位小施主,路途恐怕会更加凶险。” 夏泽眼神微变道:“大师有何高见?” 老僧眼神柔和,说道:“有一眼说了,施主或许能听进心里,可却依旧会依稀不行,所以老僧这句话可以余着了。” 夏泽于是有些疑惑道:“老师父既然不愿意开口,那究竟为何要拦下我们?” 老僧呵呵笑道:“夏施主是聪明人,自然清楚老衲此前与弟子所言,犯了佛家不打诳语之罪,多亏了施主斩杀那头妖物,才能让这座凿齿寺,再度安稳两百年光阴。” 夏泽有些意外,转头看了一眼同样是满脸疑惑的吞天,小心翼翼问道:“莫不是此前吞天当真斩杀了那头妖物?” 僧人摇了摇头,笑道:“不曾当真杀死那头孽畜的肉身,却在无形之中吞掉了妖物积攒数百年的嗔痴怨念,没有怨念加持,又有着佛家圣人镇压在此的佛家经文,短时间内不会再次作祟,因此老衲才要感谢施主。” “大师说笑了,若不是我们贸然闯入,也不会惹出如此事端,只是我们不明白,这样一口镇压着妖物的老井,为何会如此轻易的让来人靠近,将其隔离起来派人镇守,不是更好?”夏泽问道。 老僧笑容和煦:“将此妖关押在此处,任由世人观摩,是千年前那位佛家圣人的意思,至于是何用意,也唯有那位圣人知晓,今日过后,或许就要好好参考一下施主的建议。” 老僧说着,自僧袍之中取出一本古朴佛经,递给夏则,而后双手合十道:“此物赠予施主,心生恼怒,愤恨,孤寂、悲伤之时,可以细细研读佛经,对于修生养性,有大好处。” 夏泽没有拒绝,拜谢老僧。 那老僧看一眼吞天,轻轻将一只手按向吞天脑门,然后对夏泽说道:“可别怪老夫多管闲事,今日若是施主不反对,那老夫便在这娃娃心湖之中,种下一枚禁制,如此一来,那头妖物便不能轻易浸染这娃娃心性,不会像今日这般惹出祸端,如何?” 夏泽怔了怔,看向一旁的吞天,只见男孩有些怅然若失,不过看向夏泽,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于是夏泽毫不犹豫对着那老僧说道:“不必了大事,这样就挺好。” 老僧有些诧异,追问道:“当真不用?” “真的不用,吞天若是再度被那妖物浸染心性,我只会出手。”少年笑容粲然。 闻言,老僧只有笑着点头。 一行人终于得以离开这座历史悠久的凿齿寺,只是这一路,除了陈洞幽和陈坛静和任不倦一路闲聊外。 剩下三人,似乎都变成了闷葫芦。 弥雅是因为那次差点惹出祸端而试探,心存愧疚。 夏泽则是因为在那场凿齿寺内的大战,自知理亏,因此有些沉默寡言。 至于吞天,不知是什么原因,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良久,夏泽忽然放慢脚步来到吞天身边,用手按着他的脑袋笑道:“不要觉得自己向往那头大妖,便觉得自己愧对我,先前和那老和尚说的话,我可没有半句假话哦。” 吞天愣了愣,旋即双眼微红,说道:“夏泽,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变成那头大妖,你会不会讨厌我,用剑杀我,或者甚至就干脆装作不认识我,以后都不会理我了......” 夏泽缓缓停步,沉默良久,看着前面几个人走出去老远,才轻轻蹲下身子,抱住那个孩子,轻声笑道:“从今日起,你还有个别的名字,就叫夏天好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座抬龙国 自离开那座凿齿寺,夏泽一行人一连向北行了三日,约莫三百里的脚程。 一行人里,几乎个个都是炼气士,因此即便是陈坛静和陈洞幽跟随着披星戴月的赶路,也几乎没有喊苦喊累,这让夏泽觉得有些欣慰。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会才和何煦刚开始出门远游,跋山涉水的那段光阴。那会何煦心心念念都是他那个不知所踪的姐姐,即便每日赶路,脚上被磨出了一颗颗水泡,愣是不敢在夏泽眼前说,只是偷偷躲到没人的角落抹眼泪哭鼻子。 等哭好了,便忍着疼继续和夏泽赶路。 其实夏泽那会知道,他就是怕自己临时变卦不带着他继续找姐姐。其实何煦一直都知道,夏泽不会如此,所以后面到了那个小镇子,便给他买了一头小毛驴。 只是有了小毛驴之后,何煦压根就不舍得骑了。 “也不知如今这个小家伙过得好不好,等到了烽火关,见到了木姑娘,那之后,那之后再去看看何煦。”夏泽这样想着。 这几日里,弥雅起初忧心忡忡沉默不语,夏泽也默契的不提放走弥雅之事,直到找到一处落脚地,众人安顿下来歇息之后,夏泽才告诉弥雅,自己先前受了一点小伤,因此一直拖到现在才能为弥雅解开那噬心蛊。 还有一个消息,让弥雅喜出望外,那便是再有二十日左右,一位故人便会赶上他们的教程,在剔除那些个妄图炼化一洲之人留在弥雅身上的禁制之后,便会放她远行。 因此这一路向来少言寡语的弥雅,心情愉悦之时,也能偶尔和陈坛静聊上几句。 不过让弥雅有些郁闷的是,任不倦这个外来人,明明应该处境和她差不多,可偏偏就是能和那几人打成一片。 比如有一次,陈坛静几个小家伙在山林某个僻静处发现了一个头颅大小的马蜂窝,非要和任不倦打赌,说任不倦不仗着一身剑气和剑法,就不敢去捅马蜂窝。 任不倦一听来了劲,拿起一杆被他称作盘龙大棍的烂树枝便和吞天、陈坛静几人去捅那个马蜂窝。 结果就是任不倦一脸惊恐地捅烂那个马蜂窝,就要往回跑之时,却发现身后几个同样是嘴硬的娃娃,此刻早就撒丫子跑没影了。 那天过后几人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包,无一例外肿得像个猪头,说话都含糊不清。 比如有一次路过一片沼泽,几人玩性大发,非要原地歇脚,然后比试钓鱼,有了此前的在岁寒渡船上钓宝的经历,既然都跃跃欲试。 结果吞天一个不小心,吊起了一头在沼泽地中作威作福近百年的翔龙境妖物,下场便是被任不倦以剑气戳了个稀巴烂,因此那几天,弥雅等人吃鱼吃得都快要吐了。 再比如有一回,路过一个小村庄,村中的居民不似别处一般排外,虽说仍有些身为龙胜洲人的傲气,但还是好酒好肉地招待他们这群远道而来的他洲人。 赶巧遇上农忙时节,夏泽几人便打算留下几日帮着村庄打理农田,先是任不倦悬停在半空,以道道剑气将那一座座菜畦田垄,犁得整整齐齐。 而后便是陈坛静以水法搬来远处江河之水,夏泽联同陈洞幽还有村民,则是挽起裤腿插秧种地。 弥雅看着兴致勃勃,笑脸洋溢的夏泽,连连摇头。 你可是武夫诶,能打退黄龙真人的武夫诶,怎么能够和这群乡野村夫相处得如此的融洽? 还有你任不倦,你好歹也是个龙胜洲的剑修,怎么如今沦落到了亲自下田插秧,满脸泥污也乐在其中的地步? 所幸今日在村庄停留数日的几人,终于打算动身离开,弥雅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不只是经过了几番的天人交战,弥雅忽然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今日的晚饭由她来准备。 陈洞幽和陈坛静面面相觑,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就没见过这个相貌堪比天仙的弥雅洗手做羹汤,不过有夏泽在前边顶着,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任不倦更是戏谑道:“你?你会做饭嘛?我可不是闲命长,你若是实在不会,可别逞强。” 弥雅一听此话,眼神冰冷,半晌,一字一顿道:“你可以选择不吃,没人求你。” 任不倦悻悻然闭嘴,笑着蹲在一旁看好戏。 夏泽笑道:“既然弥雅你主动请缨,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弥雅点了点头,开始忙着劈柴生火。 其实这几日当着甩手掌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心里其实并不好受,再加上北方鬼车王朝的女子向来性子爽朗豁达,即便是她这个养尊处优的宫主,没人讲话也不免有些憋得慌。 一行人果真就立在一旁看她生火造饭,只是弥雅很快便遇到了第一个难题,她好像不会生火。 她趴在地上,朝着那冒出了袅袅细烟可就是不见半点火星的柴堆吹了又吹,一张精致无瑕的白皙小脸,甚至有些被熏得黝黑,可就是无济于事。biqμgètν 弥雅气的差点掀了这灶台,任不倦憋着笑打趣道:“卖力吹啊,我的弥雅姑娘,你这样的功夫,我们啥时候能吃上饭?” 弥雅白了他一眼,怒道:“弥雅也是你叫的?你少在这煽风点火,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任不倦摇了摇头,走到一旁不再言语。 夏泽轻声笑道:“弥雅,把那些个凑在一堆的柴火错开,腾出些位置再吹。” 弥雅照着他说的话一试,发现果然有效,顿时喜出望外。 随后的切菜,下锅,夏泽盯着看了一会觉得并无大碍便走到了一旁练拳去了。 岂料一炷香的功夫,忽听弥雅所在的方位砰然一声炸响,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黑烟滚滚处,多了个浑身漆黑的人影呆立在原地。 一个同样漆黑之物,从天而降,一声脆响之后,落在地上滚了好远,裂成两半,几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口伴随着夏泽从天目洞天走到现在的那口铁锅。 夏泽捧着那裂成两半的铁锅,哭笑不得,但是很快有整理好神情冲着弥雅笑道:“没事儿,坏了就坏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弥雅其实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是无比心疼的,不过此时满脸漆黑的她,已经没有了多想的性子。 陈坛静切菜,任不倦劈柴,陈洞幽从随身携带的方寸物内取出另一口铁锅,卖力炒菜,一切都是那般的井然有序,很快便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几人后来都没人提起这件事,弥雅也装作从来没有这件事发生。 一行人继续向北,越发觉得有些胸闷喘不过气。 “再翻过一座大山,便可去到那龙胜洲抬龙国,此地古时多蛟龙,常年兴风作浪,引发洪灾侵扰此地百姓,后有剑修至此,以一把仙兵屠尽蛟龙,并裂开一道赫赫有名的大渎,剑修唯独饶了一只小蛟龙性命,那蛟龙感念剑修大恩大德,时常兴云布雨,庇佑此地百姓,终于在寿元将尽之时,褪去蛟龙身躯,飞升成龙,因此此国更名为抬龙国。”任不倦看着那环绕着山峰,曲曲折折的大渎,娓娓道来之余,不免有些心驰神往。 夏泽点点头,在这龙胜洲,没人能比任不倦更加熟悉这些个风土人情,他放眼望向那条大渎,忽见江上弥漫着些许紫气,于是问道:“那头蛟龙不是飞升成龙了吗,可我观望那条大渎江水,分明还有江中蛟龙的气息。” 任不倦有些诧异,不过很快说道:“那头蛟龙的确是飞升离去不假,不过有许多水中精怪听闻了蛟龙事迹,一传十十传百,将此地当做了一处修行的风水宝地,纷纷结伴来到此地,效仿那头蛟龙兴云布雨,造福此地百姓,因此抬龙国的国主所幸对此事干脆置之不理,但要是想要皇帝亲自下诏封的其中几位作为一地山水神灵,更是想都别想了。” 夏泽眉头微皱,这事听着有些熟悉啊。 但眼下已经到了抬龙国境内,距离孟灯舟故乡貌似也不远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的将孟灯舟的遗物送回故地,至于那江水大渎之中的妖物是不是心存歹念,自有抬龙国理会。 当然,若是他们不理会,夏泽也不介意随手斩妖。 天空下起了暴雨,在这暴雨之中赶路,尤为损伤人的体魄和内息。 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来到那抬龙国城池大门之下时,顿时傻眼了,只见此地除了那些个古朴的房屋之外,空空荡荡,就连城门处都不见守城的侍卫,安静的像一座鬼城。 “任不倦,这不是你说的抬龙国吗?怎么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太吓人了。”陈坛静紧张兮兮道。 任不倦挠了挠头,与夏泽短暂眼神交汇之后,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此前仗剑远游,这里从来都是人山人海,不止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远处,忽的看到两道人影,那两人看见了夏泽,顿时喜出望外,好像是终于找到了救星一般。 “是你!好巧!我还以为这没人,和我师父转了老半天,差点以为自己撞了鬼了。”书生杨露华笑道。 第三百三十五章 阴霾 “是你,还有赵先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夏泽有些愕然但还是拱手行礼。 名为赵壁的男人,如今化名赵诚,见来人是夏泽,旋即躬身回礼,爽朗大笑道:“竟是夏泽小友?我们真是有缘分。我们师徒二人去往那座儒家书院之后,得知龙胜州北部,抬龙国边上的暮春国,将会有一场旷日持久的佛儒论道,天底下游学的读书人哪能错过如此盛会,今次我们紧赶慢赶,来到这蛟龙兴焉的抬龙国,刚要找个地方歇歇脚,却发现此地空无人烟,只有几个老妪孩童,还在城内,又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事。” “既然如此,赵先生为何不干脆找一户人家投宿,对付一宿之后再动身前往暮春国?在这,究竟是何缘由,才会让此地变得荒无人烟?”夏泽疑惑道。 杨露华摇了摇头:“事先说好,可不是我们读书人胆子小,实在是那城中鬼气森森,那些个老妪孩童,形容枯槁,毫无人样。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还算是和善的人家,愿意收留我们过夜,可我家先生非要掏出几枚铜板,摸索了半天,就只有两文钱,那位老妪脸色忽然就变了,就不愿意收留我们了。” 赵壁脸上一阵通红,羞赧不已,嘟囔道:“徒儿,这等小事何足挂齿,再者我们读书人虽然会落魄,可是肚子里该有四书五经,这些个钱虽然不多,却是我们读书人该有的气节。” “是是是,先生说的都对。”杨露华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到底还是对自己的这位先生有些许敬重的,因此为了顾及先生颜面,便不再言语。 夏泽点了点头,笑道:“既然赵先生是要前往北边的暮春国,我们一行人又刚好是要去往龙胜洲北边,不如我们结伴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杨露华和赵壁顿时欣喜不已,点头称快。 可一旁的任不倦却炸了锅,冲着夏泽说道:“什么结伴同行,这两人鬼鬼祟祟,我们几人同时下船,以他们两个凡夫俗子的脚力,竟然能敢在我们前边来到抬龙国,你就不觉得可疑吗?” 杨露华忍不住打量了几分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一肚子的火气终究没有爆发出来,只是和颜悦色道:“这位公子,我们虽然是凡夫俗子,可此前为了尽快赶往暮春国观摩那场盛会,可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赶路,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也多亏我家先生不是头一回来到这龙胜洲,知晓许多近道,这才比你们快上不少。” 任不倦看了一眼二人,果真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冷哼一声。 杨露华见他还有些不忿,于是又好声好气地说道。“公子可以不信我家先生,可我与夏公子早有一面之缘,早在大齐境内时,就已经算得上是知己好友,我们可以先暂时结伴同行,待到离开了抬龙国,再分道扬镳也不迟。” 夏泽听到杨露华说自己是他的知己之时,眉头微皱,不过也没有当场拆穿,至于赵壁和任不倦的恩怨,到时候只管让他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便是,至多他夏泽从中调和,不闹出人命。 他拍了拍任不倦的肩膀,说道:“没事,凡事有我。” 任不倦只得点了点头,只是路过那赵壁身旁之时,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赵壁打了个稽首,笑容里充满讨好意味,只是等待任不倦经过他身旁,他嘴角又多了一抹玩味笑意。 小子,敢折腾我师弟,到时候让你好好开开眼。ъiqugetv 一行人赶在暮色将至之前,走进这座抬龙国城门。 杨露华追上夏泽,回头看了一眼赵壁,又看了看走在队伍最前边的任不倦,对着夏泽小声道歉:“失礼了,此前多谢你没拆穿我,只是我家先生实在是不靠谱,若是我们师徒二人再继续在这城中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迟早得饿死,江湖救急,你可千万别见怪。” 夏泽摇了摇头,心中想的却是,赵壁这人真有意思,收了徒弟不将一身本事学问倾囊相授,把逗徒弟当乐子。 杨露华看夏泽少言寡语的样子,还以为夏泽心中多多少少有些芥蒂,于是挖空心思找话题套近乎,说道:“不知道我家先生说的是真是假,我先生说这座抬龙国有一条大渎,其中蛟龙子孙多如牛毛,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实际上一直觊觎抬龙国人族血肉,咱们借宿一宿,早日离开。” 夏泽有些愕然,赵壁虽然伪装得极好,可有些事到底是直觉敏锐,说不定这一条大渎内的蛟龙,当真有问题。 他只是淡淡回答道:“若是有蛟龙作祟,我们会亲自将其斩杀。” 杨露华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夏泽当真有这个能耐。当初在金缕江上,那个水神府邸的水神大公子带着一众杨露华看着都会头皮发麻的虾兵虾将来犯,便被他杀得渣都不剩。 这般想着,杨露华心中蓦然升起一股艳羡,嫉妒之情,主要还是想那位高不可攀的林姑娘了。 不知道林姑娘如今身处那座仙山,会不会偶尔想起他杨露华。 多半是没有的,毕竟相识的时间太短话也没说上几句,想到这杨露华不由得自嘲笑笑。 可在此时,夏泽却突然拍了拍杨露华的肩膀,说道:“好好跟着你师父,将来你的成就,未必就不比我高。” 杨露华愕然一惊,顿时愣在原地,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 赵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在原地,心中暗自嘀咕,莫不是夏泽这小子跟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杨露华回过头,对着夏泽小声嘀咕道:“难道我家先生,当真是炼气士之类的人物,只是隐瞒了身份?” 夏泽笑道:“我有这么说吗?” “别卖关子了,夏泽,我们可是朋友,这点事情就别藏着掖着了。”杨露华催促道。 “你先生的学问如何,我不清楚,你这个当弟子的难道还不清楚?”夏泽没好气道。 杨露华顿时一愣,反应过来原来夏泽说的是这个,旋即便有些失望,可静下心一想,自家先生虽然是落魄又没正形,可要说学问,那先开始他有了疑惑,问了他便是对答如流,兴许正如夏泽所说,跟着赵壁没准哪天就混出头了。 高中状元,入了儒家学宫,读书人可不就这些个追求么? 夏泽几人步入城门,果然如先前赵壁所言,整座抬龙国城池,家家户户门庭紧闭,足不出户。 城中不见青壮劳动力,剩余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孩童。 城池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一股子淡淡血腥味,虽然被人掩藏得极好,但还是让吞天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 抬龙国虽然作为一个不算是规模特别宏大的小王朝,但是故土境内,绝对不会只有这么些人。 夏泽几人挨家挨户地敲响房门,想要找寻一个落脚的地方,可是无一例外,接连碰壁。 直到敲响了一家尚且还算得上是大户人家的府邸,一位管家模样的老翁看了一下夏泽几人,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同意安排几间客房,让几人借助一宿。 “老人家,这抬龙国向来人丁兴旺,繁华不输暮春国,怎么现如今变得空空荡荡,究竟发生了何事?”任不倦问道。 老翁挑着灯笼,走在了最前头,听到了任不倦的言语,蓦然停下脚步,回过头之时,脸色有些难看,他低声说道:“几位,既然只是借宿一宿,还请几位不要对于这些事情刨根问底,明日一早快些动身离开便是,另外,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请几位今夜好好呆在屋内,不要外出,老朽自会将饭食送往屋内。” 见老者有些不悦,既然终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路过某处院落,一位身穿粉衣的孩子,年纪与陈洞幽相仿,脚尖上垫着个绣球,孩子脚尖一挑,那绣球当即飞腾而起,又迅速落下,随着孩子技法百出,那颗绣球就好似粘在他脚上一般,看的陈坛静羡慕不已。 “公子,这几位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来到这借宿一宿。”老翁冲着孩童行礼,举止恭敬,似乎还有那么几分敬畏。 夏泽几人分别向着那位公子抱拳作揖,表示叨扰。 孩童倒也不客气,只是玩心大起,不看几人,对着老翁说道:“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孙爷爷你便好生招待,即便爹不在府内,也不能失了礼数,让人看了笑话。” 老翁连连点头,带着夏泽去往别处入住。 最后是弥雅和陈坛静一屋,陈洞幽和任不倦一屋,夏泽吞天一屋,赵壁和杨露华的屋子挨着夏泽的屋子。 任不倦觉得心烦意乱,进了屋便和陈洞幽开始下棋。 杨露华则是觉得这处院落阴气森森,心中有些不安,便来到夏泽屋内,开始饮酒聊天。 “夏泽,我看这府邸有些古怪,阴气森森的,你怕不怕?”杨露华小口饮茶,想接着温热的茶水去一去心中的畏惧。 “读书人心中有浩然气,只要心存善念,怕什么邪祟。”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夜幕将至 夏泽的话一下子让心里有些不安的杨露华一时语塞,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句虚虚实实的话语。 毕竟他是个读书人啊,读书人就是要把一本本圣贤书如饥似渴地吃进肚子里,变作满腹经纶,仿佛只要吃饱了学识,书生必定无所不能。 可这么厉害的读书人,杨露华反正是没见过。 他又不能指责夏泽,毕竟夏泽不是个读书人,是个武夫,而且拳法还不赖。 “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在你们这些人嘴里,读书人天生就要比其他人矮一截,天生就应当如何如何,算了,说不过你,不如我们谈谈那位......”杨露华脸色有些通红,磕磕巴巴的。 夏泽此刻正在用那杆点睛笔,沾上一点随身带的朱砂,凝神聚气,一点心神好似一片绿叶之上摇摇欲坠的清澈露珠,在狼毫笔尖处,轻轻哈上一口气,最后在那张金色的符纸之上,提笔画符。 只是笔锋极慢,下笔的手臂好似有千万斤沉重。 杨露华原本还打算循循善诱,让夏泽多说些林露清的事情,可见夏泽提笔之后,完全将心神倾注在画符一事上,便噤声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夏泽。 只是夏泽一提笔,这回足足画了一个时辰的功夫,金色符纸纸面之上那个符阵收笔成型之时,一点符胆灵光,熠熠生辉。 脸色有些泛白的夏泽,此刻终于长舒一口气倚靠在椅子上,但满脸神采奕奕,像是心头某一桩大事终于尘埃落定。 杨露华忍不住向那张符纸凑了凑,问道:“夏泽,你先前神秘兮兮,好像是在鬼画符一样,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在忙什么呢?” 夏泽两指捏住那张金色符箓,细细端详那符阵,愈发欣喜,见杨露华发问,便晃了晃符纸笑道:“这一路上几次与人捉对厮杀,符箓消耗得太多了,先前我本想着先画几张品秩中等的符箓存着,未曾想脑海中一点灵光显现,匆匆提笔,竟然顺利画成了这一张品质不俗的剑斗冲霄符。” “符箓?借我看看。”杨露华来了兴致,伸出手向着夏泽讨要那张金色符纸。 夏泽倒也没有犹豫,将那张符箓放在杨露华手心,开始默默以剑鼎剑诀,调整气府之中残存的灵气,准备下一次画符。 杨露华翻来覆去,看着那张金色符箓,可以他的凡胎肉眼实在难以看出门道,于是问道:“可我这半天都没看出来与寻常纸张有何区别,这样符箓有何妙用?难道这符箓很值钱?” 夏泽点了点头,取出另外几张青色符纸,平铺在桌上,说道:“这剑斗冲霄符,对于邪祟妖物天生压胜,无论修士武夫只要手持此符,便可唤出万千剑气,如同满天星斗,屠尽邪祟。若要说值钱,俗了,约莫一千颗白露钱,换作人间钱币,估计能买下大半座人间城池吧。” 一旁,原本还有些戏谑笑意的杨露华,听到夏泽的话语,当即瞠目结舌,“多少?” 夏泽笑而不语。 杨露华喉结微动,越发觉得手中的金色符箓有些沉重,他看向夏泽,满脸谄媚道:“夏泽,这符箓能不能送......” “当然不能。”夏泽埋头画符。 杨露华眼神旋即黯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贪心了,其实说白了他和夏泽也不算太熟,自己这番异想天开,太过了。 只是这般想着,愈发觉得在这屋内不自在,他便想着找个什么合理的借口,从这屋子里灰溜溜地逃之夭夭,又不会让夏泽觉得他是因为这张符箓觉得面上挂不住。 岂料夏泽笑道:“那张符箓,不是炼气士和武夫,拿在手里就跟一张白纸一样,毫无用处,你若是想要符箓,我待会画几张辟邪护体的符箓给你,即便是你也可以用来防身。” 夏泽看了一眼惊讶的杨露华,补充一句:“同样值钱。” 杨露华愣在原地,半晌,除了眼圈微红之外,还有些许将信将疑:“当真?” “几张符箓而已,又不想那张剑斗冲霄符一般耗费心神,不过举手之劳。”少年坦然笑道。 杨露华欣喜若狂,当即用颤抖的手往酒杯中倒了一杯屋内备好的酒水,说道:“这杯酒,我杨露华一定得敬你啊,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你夏泽如此的慷慨仗义,我真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只是一碗酒水下肚,杨露华非但没觉着身子燥热起来反倒变得愈发寒冷,起初还能打开话匣子和夏泽闲聊几句,一眨眼的功夫,便倒在场上呼呼大睡,还额头冒着虚汗。 夏泽画完几张符箓,握住那壶酒水,一股寒意自掌心传遍全身,他皱了皱眉头,走到床边,为杨露华掖好被子,对着已经有了新名字的吞天说道:“我要出去透透气,麻烦你在这屋内,好生照看一下杨露华。” 吞天点了点头,伸出一只小手。 夏泽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将那一杆点睛笔从方寸物内取出,放在他的手心,“好好练字。” 夏天点点头,走到书桌边上,拿起那杆点睛笔,哈上一口气,在纸张之上开始写自己的名字。 只是少年显然是对于写字一事相当生疏,字写得歪歪扭扭不说,就连握笔的姿势,都有些别扭,不像是写字,倒像是握着匕首杀敌,若是杨露华这会醒着,多半又得皱着眉头说一句,沐猴而冠,朽木不可雕也。 夏泽推开门,屋外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雨势不断扩大,豆粒大小的雨滴砸落在院子内,又激荡起阵阵寒气。 院内没有灯笼照明,四下漆黑一片,夏泽便打着一把油纸伞走出这个院落。 老翁说好了会在一个时辰之内给他们送饭,但是迟迟不见人影,这府邸又是极其的不对劲,夏泽若是当真老老实实呆在屋内,那可就太天真了。 夏泽正要走出雨幕,可突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竟然是任不倦。 “不要贸然走出这雨幕,我此前用神通盘查过,这一场大雨只下在了这府邸内,可府邸外的光景,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看不到了。” 夏泽点了点头:“小幽和一丈哪去了?” “那小子,和我下了两三局棋,无一例外都是惨败,便独自一人生闷气复盘去了,至于元一丈,那小子如今境界低,抵不住寒气入体,便早早入睡了。” 夏泽又点了点头,问道:“龙胜洲不是向来最与那妖族势不两立,怎么平白无故让邪祟在这抬龙国内横行霸道而无人理会。” “我也不知晓,这里头有古怪,总之你我二人一定得小心行事。”任不倦摇头道。 眼见这场大雨越下越大,两人干脆走到一处凉亭处,夏泽拿出带着酒水,小口饮酒。 任不倦伸手向夏泽讨要酒水,于是夏泽便递了过去,他豪迈地喝上一口,问道:“那个姓赵的书生有问题,你早就知道了吧。” 夏泽抢回养剑葫芦,笑而不语,不置可否。 “知不知道你贸然让那个儒家的家伙加入队伍,会容易引来大麻烦?”任不倦身上有些许怒意,身子倚靠在凉亭的座椅上,双手拢袖,袖中剑气沙沙作响。 夏泽嗤笑一声,笑道:“你自找的,知不知道你给我的那件儒衫,让我平白无故替你挨了一顿打?” 任不倦怔了怔,后知后觉,爽朗大笑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脸惊愕道:“难不成那位姓赵的,就是儒家那位书院君子?” 夏泽笑着反问道:“你任不倦剑仙的意气风发哪去了,还怕一个书院君子?不像你啊。” “你不知道,这个书院君子,一贯以心狠手辣,脾气火爆闻名一洲,再加上我如今修为不比从前......”任不倦神色里难得多了几分惶恐。 就在此时,忽听层层雨幕之中,传来一声声女子唱腔。 夏泽和任不倦对视一眼,并未有大动作。 夏泽看向层层雨幕,只见大雨冲刷的庭院远处,有一道身穿红裙的婀娜身影。 雨势越发的猛烈,但那纤细身影,在雨水之中浑然无事,断断续续有凄美戏腔自那远处传来。 一眨眼的功夫,那身穿红衣的女子身影,晃晃悠悠间,已经距离夏泽等人不过十丈的距离了。 任不倦和夏泽却好似全然没有看见一般,饮酒攀谈,一切照旧。 可就在此时,忽听那府邸老翁突然一声呵斥。 那袭红衣,就好似是受到了莫大的惊慌一般,身形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朽不是早就吩咐过几位客人,千万要呆在屋内么!两位客人怎么这般不守信用!”老人怒不可遏。 夏泽和任不倦原本已经准备好大战一场,见此情形,皆是一愣,连忙抱拳赔罪。 “老人家莫怪,这场大雨太过阴寒,我们在屋内腹中饥饿,便想着出来找些吃食。”夏泽娓娓道来。 “自是如此,两位先回房稍等片刻,老朽稍后便将晚饭送到。”老翁脸色缓和不少。 “有劳。” 夏泽两人不再逗留,旋即返回屋内。 可下一刻,老翁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入那暴雨雨幕之中。 那脚踢毽子的孩童,笑容歇斯底里。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一场围杀 “老东西,谁让你多管闲事。我留你一条命,是让你在这打理我最喜欢的这座府邸,不然你早就死了。我知道你这个老东西不怕死,可这被我附身的孩童,还有被我家主人拘押在此的你们家的小姐,你在不在乎?”那孩童眼神阴鸷,露出满嘴森森白牙戏谑道。 那老翁强撑着从雨幕内撑起身子,咳出两口鲜血,垂垂老矣的身躯之内,传出沙哑的嗓音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言而无信......我们家小姐和公子,还有老爷夫人一家老小都被拘押,老朽我是毫无办法,可对付你这个徒留魂魄没有人身的尸鬼,我还是有些门路的,信不信由你......” 老人胸前,荡起一抹金色涟漪,涟漪所到之处,就连猛烈的雨水都不禁化作浓烈的白雾,可那孩童只是一角微微触及到那么金色涟漪,顷刻之间,稚嫩的身躯之内,宛如遭逢一场天崩地裂的浩劫。 孩童倒在雨水当中,不断呕出乌黑的血液,痛苦哀嚎。 老者眼见那孩童跌倒在地,眼神之中,隐约有几分担忧,差点一个没忍住要上前搀扶。 不曾想那尸鬼附身的孩童,猛然抬起头冲着老翁怒吼道:“你当真不怕这小孩神魂碎裂,当场暴毙吗!” 老翁默声不语。 见老者不答应,还挺干脆捏出一副孩童哭腔,脸上却是无比的阴冷,说道:“收起那张金色符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让我成功收下这借宿的几人,你们家公子和小姐,我全都可以放过......” 老翁渐渐有些动摇,只是仍旧担心一个不小心,收起符箓之后,那尸鬼就会干脆暴起杀人,才犹豫不决。 此刻尸鬼渐渐有些熬不住,变得脸色惨白,七窍更是溢出鲜血,他笑道:“你要知道,若是让我家主人知道了这一出府邸院落,你家小姐有些姿色,或许还有一丝苟活的可能,可你家老爷夫人,还有这个小公子,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老翁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一掌拍在胸膛处,瞬间打散所有金色符光,他朝那拥有无比熟悉的小公子模样的尸鬼怒道:“再加一个条件,放过那些个借宿的客人。” 尸鬼站起身,一掌划开身前雨幕,冷笑道:“既然知道他们入住府邸会有风险,为何还要收留他们?是对于那些个修士模样的人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们能够救一救你家小姐和公子?还是知晓了他们无论去到哪一户人家,都是死路一条?想着在这一处院落,有你这个手持高阶符箓的老翁护着,就可以平安无事?” 老翁怒目而视,强忍着被人猜中心思而那一口怒气,问道:“当真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老头,你少在这讨价还价,安心打理好这一处院落,其余的事情,你少管。”孩童说罢,索性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去。 老翁望向那矮小的身影,叹了口气。 那张金色符箓,乃是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一位道长后,道长感念老翁恩情,便赠予他这张符箓,告诉他这样符箓可以裨益身心,驱散鬼邪,并告诉他使用符箓的法门之后,便匆匆离去。 也是凭借着这张符箓,老翁才能在那场江中蛟龙走江,驱使山下群妖恶鬼的浩劫下活了下来。 只是如今那张金色符箓,残存的符胆灵光肉眼可见,遭逢几次大战,那点符阵早已磨损的七七八八。 老翁不是修士,自然也不会是所谓的符师,只是年轻时学过一点拳脚,武道造诣平平,不过是一位二境武夫,哪里来的修补符箓的本事呢? “上一次凭借着一张符箓,将那些个蛟龙子孙杀伤过半,早已让我元气大伤,符箓也灵气近乎损耗殆尽,下一次蛟妖再度来袭,究竟该当如何,只有天知道......”老翁叹息不已。 老翁深知此前蛟龙压境,北边的抬龙国皇氏却没有半点动静,甚至是干脆坐视不理,此事非同小可,可大势所趋,不见得他老头就得认命,他要救老爷夫人,还要救公子和小姐。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不由便不由,不妨碍人蜉蝣撼树,发出问心无愧的怒吼。 夏泽两人悻悻然返回屋内,而弥雅和陈洞幽几人,竟然已经在他们屋外等候多时了。 弥雅看起来心事重重,一见着夏泽,便说道:“这屋子有古怪,不像是寻常府邸,连同这场大雨,让人体骨生寒不说,就连汲取一丝丝天地灵气都尤为困难,不如我们干脆杀出去。”ъiqugetv 夏泽冲他摇了摇头,问道:“除了在屋内睡觉的杨露华,那位赵先生呢?” 弥雅亦是摇了摇头:“没见着人,这位书生比那老翁都要神秘,还需小心防范。” 任不倦原本听到夏泽问起赵壁去向,原本还有些不悦,一听到弥雅的阐述,顿时感觉到这番话简直是说到他心坎里了,连连附和道:“这小丫头说的在理,那姓赵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夏泽笑而不语,若是有赵壁在,破去这叠嶂重峦的山水迷障,或许会简单不少,就是不知道赵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会跑没影了。 “稍安勿躁,那位收留我们的老翁不像是恶人,我们今夜轮流值夜,小心点便是。”夏泽安抚众人道。 见夏泽发话,原本还是乱做一团散沙的众人,便平静下来。 众人都聚集到夏泽屋内,这时众人才发现,有这陈洞幽和陈坛静两位行走的金身神灵在场,那些由这座府邸散发出的阵阵寒气,竟然就此被驱散。 原本昏睡的元一丈和杨露华,就这么迷迷瞪瞪的醒转过来。 杨露华回想起刚才熟睡时梦到的各种诡异梦靥,顿时一阵后怕,抓起一张夏泽先前所画的青色符箓哈了口气,贴在掌心,果然觉得轻松不少,但还是念叨着:“这栋宅子果然邪门,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佛祖保佑。” 陈坛静咧嘴大笑道:“你个儒家子弟,念个屁的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就不怕儒家圣贤责怪,让你鼻子嘴巴都长歪喽?” 小丫头愕然一怔,先前口无遮拦,一口气得罪了儒佛两家的多位圣人,万一圣人感召,让自己口眼歪斜那可如何是好,于是小丫头干脆利落给自己来了两耳光,也装模作样的念叨:“阿弥陀佛,圣人老爷在上,可莫怪我小女子口无遮拦,都是那书生杨露华失礼在先,他姓杨,我姓陈,莫要怪我老实人。” 夏泽哭笑不得,朝着小丫头脑门轻轻一弹。 元一丈没有胆子跟夏泽讨要一张符箓,便自告奋勇的要给在场几人演示一套此前刚学的剑法壮胆。 因为屋内地方太小,自然不可能让他真的持剑掩饰,他便以手臂为剑,一番闪转腾挪,龙飞凤舞下来,元一丈满身大汗,酣畅淋漓,自觉剑法大成,因此有些得意洋洋。 陈坛静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瓜子,给夏泽分了一大把,给夏天、陈洞幽一小把,想了想又给弥雅分了一些,等到任不倦实在看不下去,向小丫头伸出手讨要瓜子之际,她才不情不愿的往任不倦手心里丢了两三粒。 仅仅是这样,陈坛静还是一副无比肉痛的神情,好像丢给任不倦的瓜子粒粒都是金的。 “抠死你得了。”任不倦笑骂道。 陈坛静将手中瓜子磕的脆响,吐出两片瓜子皮,看着一脸期待的元一丈,脸色平静道:“你这剑法......啧......委实不咋地啊。” 元一丈旋即有些不悦:“你又不练拳,你怎么知道不咋地!” 陈洞幽磕着瓜子,点头附和:“却是差点意思。” 元一丈愈发不自在,看向弥雅,这个女子一向少言寡语,这一路也没和他说上几句话,可这会神情里也是满脸的不屑,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元一丈已经觉得自己比在场所有人都矮了半截。 陈坛静磕着瓜子:“你天赋不差,得看是和谁学。” 元一丈索性看向夏泽。 夏泽笑道:“还行。” 还行?什么叫还行?还行是多行?元一丈被他们寥寥几语间,差点心魔丛生,神志不清。 任不倦心中气笑道:“我的傻徒弟哟,你找这几个吃人嘴软的狗腿子问个什么劲,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可他忽然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朝着陈坛静怒道:“小丫头,几个意思?什么叫看是跟谁学?跟我学怎么了!” 陈坛静翻了个白眼,躲到夏泽身后。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敲醒了房门,夏泽打开门一看,竟然是那位老翁,他端着撑满饭食的木铖,浑身湿透。 “这几日家中负责生火造饭的老婆子告假回家了,老朽手艺差了些,几位客人凑活着吃。” 夏泽笑道:“老人家客气了,我们这一行人造访此处,给老人家添麻烦了才是。” 老人脸上有些愧疚,说道:“我知道几位心中存有疑虑,只是有些事不太方便严明,几位切记,今夜千万不可走出屋内。” 第三百三十八章 知道 夏泽接过托着饭食的木铖,刚想要言语几句,不曾想对面那位不知名的老翁摇了摇头。 见此情形,夏泽也只好拜谢老人,转身返回屋内。 老翁看着缓缓紧闭的房门,眼神凝重,微微叹了口气之后,旋即转身离去。 这场夜晚大雨,已经有了停歇的趋势,天空高挂一轮明月,只是明月之上多了几抹淡淡的黑气。 “这老头明显有些不怀好意,明知这栋宅子有古怪,你还敢接他的饭食。”任不倦看着端着饭食走进来的夏泽,不禁有些生气。 夏泽摇摇头,将木铖内的饭食一样样摆在桌上,笑道:“对那位老人家有所猜忌,我不拦着,可饭食是无辜的啊。” 任不倦和元一丈等人都有些不放心,万一这饭菜里下了毒,那该如何是好,虽然炼气士对于某些毒物,可以通过调整窍穴灵气进行抵御,总归是要防患于未然啊。 但这一头,夏泽似乎全然没有这样的顾虑,端起饭碗吃得津津有味。 如老翁所言,他的确不是什么擅长烹调的厨子,菜色也并不像大户人家该有的种类丰富。这些饭食除了每人一大碗米饭,就是各式各样的腌制酱菜,荤腥少得可怜,但是胜在极其下饭,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当真没事?”任不倦将信将疑。 夏泽点点头,将筷子递给陈洞幽和陈坛静,两个小娃娃也是对他绝对的信任,接过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 弥雅稍作犹豫,也接过了筷子。 “婆婆妈妈的,胆子怎么那么小。”陈坛静做了个鬼脸。 任不倦一听这话,顿时无比的羞赧,赶忙拉着元一丈坐下。 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那盛饭的木铖之下,有一道极其隐秘的灵气,在暗暗流转,悄无声息。 府邸大门,被道士打扮的一老一少叩响,面色凝重的老翁缓缓打开门,见来者是两位道士,起初眼神有些古怪,便问道:“二位贵客,有何指教。” “老人家,我和我师父都是来自北边虎啸山修持的道士,远足修行路过此处,发现此地人迹罕至,一片荒芜,我师徒二人早已是腹中饥饿,疲惫不堪,万望老人家千万收留我们一宿,给些斋饭充饥。” 老翁眼神一亮,但想到这府邸的处境,当即叹了口气摇头道:“二位道长,实在是抱歉,如今我家老爷家道中落,小姐和少爷又感染了恶疾,府邸的钱财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再加上时不时还会有恶人上门讨债,实在是不太平,二位道长还是到别处去投宿吧。” 说着,老翁便要关起大门。 小道士一着急,赶忙用手拦住,结果一个不小心,手腕被大门一夹,疼得他哇哇大叫,眼泪都要出来了。 老翁见状,便有些于心不忍,赶忙道歉。 还是立在小道士身后的老道士眼光毒辣,冲着老翁问道:“这位老管家,贫道此前观望这院落,似乎有些许乌黑煞气,今日府邸内是不是发生了些许不太平之事?” 老翁脸色骤变,但是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似乎是迸发出了一丝丝久旱逢甘露的希望,他望向身后,确定无人,便摇了摇头:“此事,不便与两位细说,请二位去往别处投宿吧。”ъiqugetv 老道士端详老翁神色许久,知晓心中猜想多半是猜到了个大概,于是连忙摆出一副和善神色,笑道:“老人家,我与弟子自北边虎啸山而来,虽说随身携带的钱财不多,可以路上降魔卫道,斩妖除魔,自持还是有些道法的,若是;老管家愿意收留我师徒二人过夜,贫道和愚徒再为府邸老爷看看宅子风水,诵些经文,无形之中,也能为宅子老爷一家老小加一些阴德福报,岂不是两全其美?” 此话一出,果然说中了老翁的心坎,他嘴角多了几分藏匿不住的喜色,问道:“道长可懂得符箓......符箓修缮之法?” 老道士拍了拍胸脯,神采飞扬道:“贫道自年幼修持起,便是用符箓认全的字,一路上也曾为人画符换群路费,不过这符箓若是走失了灵气,要修缮起来,恐怕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年轻的小道士呆立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师父胡吹法螺,顿时脸色有些难看。 但久病乱投医的老翁毫无知觉,他一改先前的神色,大喜过望道:“二位快快请进,只是今夜唯恐又有恶人登门,二位还请安安稳稳待在屋内,不要出门,老夫自然会将饭食送到。” “有劳老管家了。”老道士笑道。 在老管家的带路下,师徒二人穿过层层院墙,最终在夏泽等人的房屋旁落脚,自然而然也就看到了那在雨中蹴鞠的孩童。 “道长,待会老朽便把饭菜送到,还请道长千万费些心思,替老朽瞧一瞧,那张符箓是否还有修缮的可能性。”老翁言辞凿凿,无比诚恳。 老道士满脸佯装起的义正言辞,笑道:“好,若是有机会修缮,贫道一定尽力而为。” 老翁拜谢离去。 一旁的小道士一直等到老翁走远,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哭丧着脸道:“师父,你啥时候多了画符的本事,要知道咱们道馆里头,可是半本道书都没有,这牛皮吹得有点大啊。” “傻徒弟,出门在外,生存是第一要义,懂不懂?若不是先前为师巧舌如簧,咱俩今夜就得风餐露宿,遇上了野狼妖物,兴许还会曝尸荒野。”老道士摇头晃脑,半点不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任何不妥,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 “巧舌如簧,师父,咱就是说你这算不算为老不尊啊,哎哟!哎哟!师父!疼!咱能不能不要掐耳朵!”小道士被老道士提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 老道士心一软,松开耳朵,小声叮嘱道:“不过为师此前,眼观这座府邸,确实有些阴煞之气,恐怕这座院落当真有难缠之物,咱们师徒二人今夜就在此处,跟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知道,知道了吗?” 小道士揉着耳朵,老老实实点头,应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小道士,名为徐知道。 知道小心翼翼问道:“师父,若是那位老人家当真拿着符箓,让你修缮符箓,该怎么办?要知道寻常符箓若是一旦开启,那点残存的符胆灵光便会不断流散,直至变成一张无用的废纸,修缮起来谈何容易?” 老道士难得收起那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轻声叹道:“身为道门子弟,扶危济困可不是说说而已,但是也要量力而行。那老翁身处这处龙潭虎穴,既然寄希望于那张符箓,想来那张符箓的品秩不会太低,若是能力挽狂澜,你师父我耗费几十年道行,应该是能救上一救的。” “师父!这太冒险了......”徐知道不由得有些不高兴。 “为师心意已决,知道,你且去看看,那屋外是不是有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记住,就看上一眼,千万别和那女子搭话,也别对视太久,然后将门关上。”老道士叮嘱道。 知道点了点头,旋即走到房门处,向着前方一看,果然有一红衣女子,肌肤雪白的骇人,远远的看不清神色。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知道在看他,缓缓转过头,只是这一瞥,徐知道整个人便宛如被冻住一般呆滞在原地,那凄美的唱腔不知不觉间便灌入双耳。 身后老道士,见状便知不妙,自己的徒弟果真还是道行太浅,看来今夜不能观望局势,要直接与那府邸妖物撕破脸了。 可就在此时,忽然有人轻轻一拍,不偏不倚拍在徐知道的后背,恰巧将挤淤在他肺腑的那一口浊气拍出,徐知道愕然一惊,差点又要看向那红衣女子,结果那来人轻声笑道:“道长留神脚下,可别又摔了。” 徐知道恍如隔世,惊出一身大汗,转头一看,说话之人竟是一位模样俊俏的青衫少年郎,当即拜谢道:“多谢救命之恩。” “哪里。”夏泽莞尔一笑。 “知道,我早就叮嘱过你了,你怎么......”道人大步流星走到二人身前,细细端详夏泽之后,拜谢道,“多谢公子点醒我家徒弟。” 夏泽摆了摆手。 就在此时,忽见整座房屋宛如天崩地裂一般,不断晃动。 夏泽脸色微变,当即就要返回屋内,可忽然眼前一黑,下一瞬,老道士大步上前,可还是晚了一步。 原地哪里还见得到夏泽与知道的身形。 屋内,任不倦预感到变故,一挥袖,迸发出万千剑气劈向这栋老宅。 可还是晚了一步,下一步,屋内空空荡荡,唯有夏天和陈坛静在原地面面相觑。 门外,多了一个蹴鞠的孩童,冲着两个孩子咧嘴傻笑。 须臾之间,孩童血肉全无,化作一具皑皑白骨。 孩童咧嘴一笑,脚下一震,那毽子旋即飞快略出,向着二人飞去。 砰然一声巨响,夏天一拳轰出,将那个键子打得细碎,竟然是一颗人的头颅。 孩童笑道:“有些实力,不过终归只是个小喽喽。” 第三百三十九章 被分割开的众人 话虽如此,那脚踢骷髅头的孩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如今的他虽然只是尸鬼,但却附身了一个号称是先天道体的孩童,以他的肉身踢出的毽子,依然相当于是一位四境武夫的全力一击,威力不容小觑。 可眼前的那个孩子,竟然就这么一拳将其打碎,而且面不改色,难不成是武夫? 这般想着,他半点不敢迟疑,轻轻吸入一股府邸腐败之气,小小的胸膛微微隆起,脚尖处一颗明黄色的骷髅脑袋若隐若现。 电光火石间,尸鬼脚下一震,骷髅脑袋旋即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爆射而出,轰向两人。 “当心!过来了!”陈坛静惊呼道。 吞天迅速将陈坛静拦在身后,须臾间双足以桩步站定,一道在气府之内横练的武夫真气迅速游走四肢百骸,最后化作尤为凶猛的拳罡,在他的拳峰之上炸裂开来。 可刹那之间,那道流光在即将触及吞天身躯之际,却如同高空坠落的瀑布流水,炸得稀碎,最后,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金色骷髅,接二连三地砸落在吞天小小的身躯之上。 陈坛静惊呼不已,然而在眼前那片迷雾里什么都看不见。 “小丫头倒是长的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好生养的,等老子我成功将这先天道体的小少爷身躯夺舍,抓你当媳妇。”孩童模样的尸鬼细细打量着陈坛静。 良久,他忽地脸色骤变,望向陈坛静的混浊眼眸之中,尽是狂喜和难以置信。 他大笑道:“想不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机缘,竟然让我遇到一个行走的金身香火神灵,小丫头,夫君我可能要食言了,比起抓你当童养媳,还是一片一片地拆下你的金身碎片,来得实在。” 陈坛静脸色难看,她在城隍庙内侍奉近百年,许多晦涩难懂的男女私情,她其实是知晓有这么一回事的,只不过千百年间一直与陈洞幽在城隍庙内,心性极其单纯澄澈。 面对这些惹人恼怒的话语,陈坛静真的很想骂上一两句,可她到底还是不敢。 也不知道夏泽和任不倦他们究竟到哪去了,哪怕是陈洞幽在这她也能多几分胆气。 倏然间,眼前滚滚白烟忽然被人以拳罡震散,而吞天站在原地拍了拍被灼烧的破烂不堪的衣衫,神情淡然。 “这是夏泽送给我的衣服,我最喜欢的一件衣物,你死定了。”吞天将烂的不成样子的蓝色褂子双袖撕下,再度以天地两仪桩站定。 纹丝不动,可那一身拳意伴随着全身窍穴内的武夫真气不断流转,使得小小身躯内,好似有乌云里的滚雷阵阵轰鸣。 陈坛静大喜过望,两手巴掌贴在脸颊边上,大喊道:“吞天,他敢出言不逊调戏我,给我狠狠揍他。” 恍惚之中,陈坛静只见眼前少年身形一闪,耳畔还回荡着少年的胸有成竹的话语:“好嘞。” 尸鬼尚且未来得及惊讶,吞天一击势大力沉的摆拳已经在随后轰向他的面门。 刹那间,尸鬼附身的孩童骨骼发出宛如鞭炮爆鸣般的脆响,原本不过三尺的孩童陡然间身形陡然拔高几分,上半身躯以诡异的角度,好似被人腰斩一般向后倒去,可下半身依旧牢牢站定。 刚好避开吞天这充满杀机的一拳,吞天冷哼一声,脚下猛然一震,追身赶上一步,再度以一记凶狠凌厉的炮拳,炸向尸鬼头颅。 那尸鬼冷笑不已,腰下双足倏然宛如分家一般伸长两尺,以一个诡异的倒退姿势避开吞天的追身一拳。 陈坛静站在身后几丈外,看得冷汗直流,这忽然冒出来的精魅,太邪门了,吞天恐怕不是对手。 而且此前夏泽教授吞天拳法之际,她曾经在一边旁观,吞天如今掌握的,仅仅只是那最入门最平平无奇的霸极拳谱。 那尸鬼见吞天两轮攻势都落空,顿时信心倍增,口中轻轻呢喃法诀,顷刻之间,原本稚嫩的孩童小手旋即变成锋锐无比的骨刺,就在他即将用骨刺刺入正处于收招门户大开的吞天胸膛之际,身形忽然迟滞,紧接着那孩童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口吐鲜血,后退连连。 陈坛静满头雾水,此前吞天的两拳,分明就没有打中啊。 那尸鬼亦是摸不着头脑,但是在巨大的痛苦之下,他忽然回想起来,在避开那拳招之际,实际上有两道微乎其微的拳罡,像是两条长着毒刺的毒虫,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的体魄。 下一瞬,原本稚嫩的孩童面容,竟然好似破碎瓷器一般碎裂一地,露出爬满蛆虫的骇人尸鬼真面目。 陈坛静只觉得此刻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就要吐出来了。 吞天眼疾手快,半步贴身一步,以一招贴山靠,撞入尸鬼怀中。 砰然一声巨响,一道黑影猛然砸向门外,原地躺着一个脸色灰白,毫无声息的孩童。 吞天看向倒在地上的那个孩子,皱了皱眉头,心想此人多半就是那个被尸鬼附身的府邸少爷。 他刚要弯下身查看他的伤势,却听身后陈坛静一声惊恐的呐喊:“当心!” 扑哧一声,随着锐物穿破肉体的声音响起,一只化作白骨而伸臂,赫然穿透了吞天的肩头。 吞天没有哼一声,只是略微皱了皱眉,眼前那个本该昏死在地的府邸小少爷,此刻眼神玩味,满嘴诡计得逞的笑容,他笑道:“即便是神魂分离,这府邸内的小少爷心智也早已被我......” 未等他说完,一记重拳已然砸向他的面门。 只一拳,便打得他口眼歪斜,鲜血直流。 陈坛静瞠目结舌,她当然知道那尸鬼想要说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想要用这府邸少爷的性命来要挟他们二人,只是吞天显然没有想这么多。 他一向是动作比脑子快,他是真不惯着这类人。 残存在孩童身上的尸鬼心神,正想要开口说话,猝不及防间吞天又是一拳轰出,那府邸少爷上半身的衣物更是被这一拳打得炸裂成齑粉,就连精致的发髻也变化成了散乱的长发。ъiqugetv “吞天,够了!再打下去,那腹地的少爷就真的要死了。”陈坛静呼喊道。 “可是......”吞天有些犹豫,一瞬间又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记手刀,斩断洞穿他肩头的骨刺,然后以手锁住他的脖子,将其牢牢锁住。 “我们各退一步,你们放了我,我也饶了这府邸少爷的性命,然后就此离去,如何?”那尸鬼化作一团黑影,悬浮在被吞天锁喉的府邸少爷身后,阴森笑道。 吞天一言不发,只是瞪着那尸鬼化作的黑影,如今他被一分为二,许多身为凶兽的神通十不存一,也就体魄超乎常人,要是一拳打死那尸鬼,自然不难,可被这尸鬼落下了禁制的小少爷可能就必死无疑了。 陈坛静眉头紧锁,冲着那团黑影说道:“再加个条件,你必须放了这座府邸的一家老小,那个小少爷还有那位千金。” 黑影若隐若现,模糊的神情里,似乎是对于陈坛静的心思缜密有些意外,笑着连连点头。 刹那间,黑影化作一道箭矢,轰向未来得及反应的陈坛静。 这一切太过猝不及防,吞天怒骂一声,旋即抛开那府邸小公子的身躯,去追赶那尸鬼。 可未曾想,一刹那间,失去了束缚的府邸公子,竟然陡然出现在那道黑影之前,与其合二为一。 府邸小公子猛然睁眼,那是一双灰色的眼眸,他大笑着伸出利爪,挖向已经吓傻了的陈坛静。 吞天此刻已然暴怒,这尸鬼果然极其狡猾,当下为了保住陈坛静的性命,他顾不上太多,唯有一拳打烂这府邸小少爷的胸膛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就在吞天即将一拳轰在尸鬼背心之际,陈坛静身躯之上,骤然亮起一道金光,紧接着万千宛如柳絮一般的亮点,自她背后飞掠而出,刺向被尸鬼占据肉身的小少爷的眉心。 那是剑气,无可匹敌的剑气,细小如柳絮,可剑势如暴风疾雨。 陈坛静的背后,赫然贴着一张金光流转的符箓,剑斗冲霄符。 那尸鬼躲闪不及,等回过神之时,已然被无边无际的剑气包裹,顷刻间好似被天雷轰击,又好似在刀山火海之中走了一遭,再也不能分出多余的心神占据那肉身,眼看又要使出遁法逃离。 危难关头,陈坛静终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的她随手就抓起那桌上的木板,砸向那即将远遁离去的尸鬼。 砰然一声巨响,又是一道金光弥漫,随后有一道丝毫不输先前剑斗冲霄符的剑气,不偏不倚地轰在尸鬼身躯之上。 只是一个照面,那尸鬼甚至来不及哀嚎,便魂飞魄散。 陈坛静愣在原地,看着已经没了踪迹的尸鬼,还有倒在地上的府邸小少爷,她可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能耐。 “是那张符箓,那个老爷爷,之前给我们送饭的时候,偷偷地将一张符箓藏匿在了木铖的下面。”吞天指了指那个木铖。 陈坛静翻过木铖,果然在最底下看到一张金色的符箓,只是那朱红色的朱砂,早已在岁月流逝间变得有些残破,但是对付一只强弩之末的尸鬼,绰绰有余了。 未等两人回味,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痛苦哀嚎。 只见那位老道士,一条手臂被一位容貌清冷的伟岸男子当场撕碎。 第三百四十章 怒 陈坛静被眼前的一幕,满脸惊骇地捂住了嘴。 吞天望向远处那位手持着老道士手臂的男子,眼神冷峻,一手拍了拍胸膛,原本那件破破烂烂的蓝色褂子就此化作尘埃散去,紧接着原本那件属于他的鲜红色长袍,缓缓浮现。 “呆在这。”吞天越过陈坛静身边,头也不回路过陈坛静身边。 只不过少年仍不忘将那张朱砂符印模糊的金色符箓,轻轻地贴在陈坛静的脑门,大步走向那个模样冷峻的男子。 陈坛静此刻的心境有些奇怪,明明此前才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就又冒出了一个出手狠毒,不知修为高低的邪魅男子,可此刻的她居然没有半点害怕。 她看着红袍少年那坚毅的身影,没来由觉得,之前那个呆呆傻傻的吞天,现在应该叫夏天,还挺可靠,而且模样还挺俊。 吞天边走,便暗自嘀咕道:“夏泽画的剑斗冲霄符,还有那张残破的符箓,应该能护得住她。” 不远处,那名模样冷峻的男人,目力惊人,一眼便看到了屋内倒在地上的府邸小少爷,身上没有半点尸鬼的气息,眉头一皱,戏谑道:“纸糊的灯笼,真没用,就这么死了?本来还想着在出尘老爷面前,好好参一本你贪赃枉法之事。” 他阴森一笑,五指暗暗发力,顷刻间那只被他抓在手中毫无血色的老道士断肢,炸成血雾。 那倒在地上老道士,脸色一惨,旋即呕出一口老血,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那清冷男子撇了一眼身负两张金色符箓的陈坛静,还有身穿红袍的吞天,细眉微挑,决定暂且不理会这两个有些诡异的娃娃。 他身下一沉,一足猛然拔地而起,眼看就要一脚跺下,将老道士的头颅踩个稀碎。 “住手!”远处的红袍少年怒道。 男人轻蔑一笑,并不打算理会,依旧一脚跺下,而且力道比少年开口之前,还要重。 千钧一发之际,那男人忽然停住了动作,就这么一脸骇然地愣在原地。 短短的一个呼吸之间,冷峻男子早已是全身颤抖,大汗淋漓。 须臾间,好似山洪海啸一般的远古威压,一股脑涌入那冷峻男子的脑海之中,差点让他一个不小心就道心破碎了。 紧接着陈坛静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捂住了嘴,原本身形伟岸的冷峻男子,面容逐渐开始布满尖锐的白色毛发,而后嘴唇开始不断前凸,最后张开满嘴的锋利獠牙。 眼前那位男子,此刻变成了一个人身狐头的怪物。 男子是一头修道近三百年的狐妖,道号白裘真君。 当然,这头妖狐的修为,不过是炼气士第九楼,还远远为能够配得上真君的名号,更别提在这剑修多如牛毛的龙胜洲,而他之所以能够被这一地界的妖物称作真君,这是因为长此以往一直兢兢业业地在蛟龙团聚的江底水府,为仆为奴,借此名号作威作福罢了。 “你是那头尸鬼的朋友,原本打个半死就好了,可是你卸了老爷爷一条手臂,不打死你,不行的。”吞天言简意赅,此刻已经摆出了武夫拳架。 白裘真君脸色骤变,背后早已汗湿一大片,凭借妖族先天敏锐的直觉他再清楚不过,唯有身处三洲之中的妖族大洲的大妖,才会有如此的压迫力,对于他们这些山泽野怪有着天生的压胜。 轰然一声巨响,随着红袍少年一拳轰出。 脚下大地,赫然裂开一道沟壑,并且在那道势不可当的拳罡冲刺下不断扩大,撕向那白裘真君。 “竟有如此威力。”远处屋脊之上,有位身穿灰衣的中年汉子,瞥见了吞天这一拳,不禁赞叹道。 那白裘真君反应极快,脚下一震,瞬间化作数道鬼影向后暴退。 但吞天的速度,依旧不慢,一个呼吸之间便追上了白裘真君,追身一拳,重重轰向白裘真君的面门。 眼见避无可避,那狐妖索性强行占定,一拳轰出的同时,狐嘴一张,喷出一口淡黄色的烟雾,正中吞天的面门。 可很快,他就吃到了大意的苦头。 两拳交锋,只在一瞬间,吞天稚嫩的手臂拳头安然无恙,可他的手臂竟然在发出一阵凄惨碎裂声后,忽然爆裂。 好在他反应极快,杀伐果断,当即挥出一记手刀将被那股拳意不断侵袭的左臂砍断,向着一边退去。 吞天没有料到那狐妖竟然还会有如此后手,一时之间被迷住了眼睛,原本霸道的拳意也就此折断。 “如此沉重的拳罡,难怪那尸鬼短短几个回合便殒命当场,今日真是倒了血霉了。”心中想着,那狐妖此刻已然没了战意,嘴角溢出鲜血,强忍剧痛念动遁术法诀,眼看就要逃之夭夭。 远处,吞天稚嫩双手之上,涌现出两道朱红色的兽头图案,不断地将那些黄色烟雾吞噬殆尽。 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狐妖脚下已然升起阵阵白色浓烟,下一瞬就要远遁而走。 骤然间有一道金色光芒,拔地而起,迅速缠绕在那狐妖身躯之上。 那狐妖满脸愕然,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修长伟岸的身躯之上,竟然紧紧缠绕着一道金光流转的缚妖索,并且只要自己稍微有几分要挣扎的念头,那缚妖索之上,便会升起道道炙热火焰,灼烧他的肉身和神魂。 他惊恐地望向远处,只见那位先前使出浑身解数也不敌他的老道人,此刻正以嘴巴死死咬着那条缚妖索,同时以一条残存的手臂,缓缓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张沾血符箓。 “老东西!你!”白裘真君破口大骂道。 老道士虽然此刻因剧痛和重伤身子微微颤抖,但脸上却多了几分嘲讽笑意,两指捏住那张沾满血污的符箓,往那缚妖索之上重重一按。 霎时之间,被缚妖索死死缠住的狐妖身躯之上,猛然迸发出道道青色滚雷。 那狐妖旋即痛苦哀嚎,身躯更是被这涌现的雷光炸得血肉模糊。 反观另一头,老道人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失去一臂的他本就伤及了本源,在强行祭出那缚妖索和符箓之后,受伤体魄更是雪上加霜。 “小娃娃,若有杀敌神通,切勿有所保留!我那把傍身宝剑不在手中,唯有靠你......才能斩杀此妖!”老道士死死咬住那条金色缚妖索,言语含糊不清,却铿锵有力。 吞天此时终于缓解了那狐妖妖法带来的影响,点了点头。 下一瞬,不再以此前的天地两仪桩起手,而是转变了一个拳架,举止好似庙内供奉的灵官神像,庄严肃穆,又好似金刚怒目。 天地变色,朗朗晴空,转眼间就好似化作一个无边无际的鼎炉。 狐妖此刻再想要逃遁,已然来不及了,因为放眼望去,四下皆是一片红色,尽管周遭没有半点火焰,他的身躯和心湖,皆感觉到一股灼热,好似在炼丹炉里,被真火炙烤。 无边无际的拳意,从四面八方向着那只狐妖涌来。 等到他回过神之时,吞天已然出现在他身前,缓缓收回拳头,长舒一口气。 “咦?”狐妖满腹狐疑,那少年为何不递出那一拳? 但下一瞬,他的身躯在一阵微风吹拂之下,化作尘埃缓缓散去。 天地穹庐式,夏泽所学远古拳法之中,拳意最雄浑的一招。 中拳者看到那由拳意构筑的幻象之际,其实早已身中一拳。 吞天猛然回头,正要向陈坛静和老道人邀功,结果忽然就这么愣住,旋即脸色凝重。 狐妖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是远处凭空冒出一个中年汉子,先是瞬间闪身到陈坛静身后,虽然有那两张符箓护体,伤不到她,可是中年汉子忽然手一抬,变出一个四方罩子,罩子顶部有四只银色蛟手,将陈坛静连同那符箓神光牢牢锁在其中。 须臾之间,中年汉子冷笑一声,一柄青色飞剑骤然杀出,迅速贯穿了老道人的胸膛。 老道人满脸的惋惜和震惊,当即气绝身亡。 “你......”吞天在这一刹那,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而后便是暴怒,前所未有的盛怒。 “再敢靠前一步,这小丫头的命就没了。”中年汉子眯眼笑道。 吞天缓缓停步,收起一身拳意,怒目而视道:“放了他,要我怎么做,你说,你当然可以不说,大不了你杀了她,我杀了你,相信我,你会死的很痛苦。” “威胁我?”男人咧嘴一笑,刹那之间心念微动,那蛟龙罩子燃起熊熊烈火,而被困在其中的陈坛静立即发出一阵悲惨的哭嚎。ъiqugetv 吞天脸色骤变,怒喊道:“住手,我听你的,你放了我的朋友。” “区区妖族,也会有朋友?”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深,点头道,“要我放了她也可以,用这柄飞剑,刺穿你的心脏。” 那柄青色飞剑,就这么悬停在吞天的眉心处,而后串串移向他的心口处。 吞天点了点头,反手抓住那剑柄,冲那中年男人说道:“你可不能食言。” “自然不会。”男人笑道。 陈坛静满脸泪水,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就在吞天即将出手之际,有一把蓝色的飞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中年男人背心处。 一剑穿胸而过,同时破开半个罩子法宝。 青衫少年一手抱住满脸泪水的陈坛静,一手五指如利勾,死死扣住那中年汉子的头颅,神情狰狞笑道:“你找死。” 第三百四十一章 老道人 中年汉子头颅被夏泽五指死死扣住,他眉头微皱,却并无大动作,刚想要说话。 结果刹那之间少年五指猛然发力,须臾间那颗头颅旋即当场炸裂,血浆四溅。 “公子……那位老爷爷他……他……”陈坛静泫然欲泣,将头抵在青衫少年的肩头。 夏泽点了点头,一只手抵在陈坛静的脑袋上,轻轻安抚:“我已经知晓了,此事怨我,出手太慢。” 夏天眼圈微红,站在原地,缓缓低下头,不免有些委屈。 夏泽上前几步,一手抵住红袍男孩的肩头,对着远处一道虚幻迷雾怒道:“报上名来。” 陈坛静和吞天有些疑惑,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迷雾,在夏泽开口之后,身形愈发凝视,眨眼之间,就凝聚成一个男人的身形。 此人正是先前被夏泽一手捏碎脑袋的那位中年男子,此刻的他衣袖飘荡,身躯之上时不时有淡淡青色迷雾散出,但是始终面带笑意。 他拱手抱拳道:“想不到我们这样的破落户,竟然能蹲来一个天道馈赠者,你我本无仇怨,不如讲和?” 被夏泽抱在怀里的陈坛静,明显能够感觉到,在男子开口那一刻,夏泽身体明显多了几分寒意。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一拳打出。 拳意没有丝毫的保留,咆哮如龙,顷刻之间,以夏泽为圆心,将陈坛静和夏天,屋内昏死过去的府邸小少爷,连带着那个已经陨命的老道人的时候尸身包括在内。 整座院落,被一股滔天拳罡轰的粉碎。 那位男子面色微变,身形暴退闪避那暴风骤雨般的拳罡的同时,以那柄飞剑斩断近身的拳罡,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竟能够有如此恐怖如斯的拳罡拳劲。 猝不及防之间,一道黑色拳罡穿透青色飞剑的防守,钻开一道缝隙,重重砸落在中年汉子的肩头,只是一刹那便将男子肩头血肉连同破碎的白骨炸得漫天飞舞。 一道黑色身影一闪而逝,待到男子回过神来,那青衫少年已然来到他的身前,一拳递出,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面门。 “成了?!”陈坛静不免狂喜。 可下一瞬,那柄青色飞剑抢先一步飞掠而至,挡在男子面门之外,刚好被夏泽拳罡轰得粉碎,这也为男人赢得了一线生机。 一柄朱红色长剑,被男子从方寸物内取出,长剑出鞘之际,无数道红色飞鸟虚影凭空出现,环绕在他和夏泽周身。 男人再也不敢有半点留手,高高跃起,一剑劈落。 狭长的红色剑气被红色的飞鸟簇拥着,与夏泽那道拳罡重重对撼! 陈坛静被那道白色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吞天反应极快,先是护住陈坛静,随后抓起那已经陨命的老道人的身躯,跑向身后屋内,然后在那剑气和拳罡倒退浪潮来临之际,一只小手对着脚下大地猛然一拍。 一只周身鲜艳如血的狰狞凶兽骤然现形,血盆大口一开,震散身前狂风。 中年汉子飞掠至破败院落上空,悬停与天际,回想起先前那一拳,只觉得心有余悸,那样的一拳,恐怕不是寻常武夫能够达到的,那小子说不定就在某一境最强武夫之列。 砰然一声巨响,一道身影刺破迷雾,以一记灵官诛邪式,破开那中年汉子的周身护体剑气,男子嘴角微挑,再度一剑劈落。 未曾想这会夏泽甚至都不闪避,以肉身硬抗一剑之后,杀到汉子身前,以一记凶狠凌厉的老蛟截江式,撕开男子身前血肉。 男子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微微倒退之后,一剑横扫而出,那道朱红色剑气声势极大,速度更是快若霹雳,一剑劈在夏泽身躯之上时,又幻化作无数的红色飞鸟,悲鸣的同时,疯狂地撕咬夏泽的身躯。 顷刻间,夏泽的身影已然被鸟群吞没其中。 夏天刚想抽身去救,结果下一刻,只见眼前一道金光亮起,浓稠似粥水的灵气冉冉升起,最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后,院内砸落一位三丈高的金甲神人,手持金鞭宝剑,威风凛凛。 金甲神人咆哮一声,一剑挥出,旋即有数以千计的红色飞鸟在一声声悲鸣之中,身躯炸裂,状况凄惨。 夏泽立在废墟之中,手指捏着一张金甲神人符,心念一动,那金甲神人与其心神相连,脚下一阵,庞大身形拔地而起,向着那悬停在半空的中年汉子递出毁天灭地的一剑。 中年汉子冷哼一声,以极快速度,手持佩剑,一剑划过。 那道红色剑气,足足有三丈宽,好似一道惊天虹影,从天边划过,剑气之沉重,甚至令在场之人都觉得眼前视线一阵漆黑。 “我郑岫好歹是十一境修士,区区一张符箓,能奈我何?”男子暗暗笑道。 那金甲神人一头撞在那雄浑剑气之上,架起金鞭宝剑,却仍旧被那一道剑气压得不断后退,最后砰然一声震耳发聩地炸响,全身遍布裂痕的金甲神人当即碎裂作万千金色光点。 中年汉子嘴角微挑,刚要乘胜追击,可很快他吓的六神无主,一张张颜色各异的符箓,在金甲神人碎裂之时,从掌心飘出,借着那股狂风,早已在一瞬间将他完全覆盖。 一张张漫天飘荡的符箓,燃起熊熊烈焰。 天雷滚荡,狂风怒吼,烈火嘶吼,数不清的符箓术法,将郑岫包裹其中。 但郑岫显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剑劈碎数百个最先杀到的符箓术法,随后双袖一振,旋即抛出一道由金色雷电构筑的激荡雷池。 雷池不断扩大,将他这个人护在其中。 此刻虽然是半夜,但整个院落却因为两人的捉对厮杀,亮如白昼。 郑袖刚要立在雷池之内,看着那一道道术法消散,刚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原地哪里还有那少年的身影? 一股不好的念头,瞬间萦绕他整个脑海。 脖子一阵冰凉,男人猛然转头,只见平白无故冒出的夏泽手持一把遍布红色烈焰的长剑,一剑递出。 长剑剑气之沉重,之霸道,生平未见,以至于自己这一把号称惊鸟的半仙兵宝剑,此刻都黯然失色,甚至有要跪地臣服的念头在他心湖之中回荡。 这是一柄仙剑,这是郑袖临死前最后一丝念头。 夏泽一剑劈开包裹这座院落的所有瘴气,缓缓落地,手中抓着一颗沾满血污的头颅,悄然落地。 但却并未第一时间走向陈坛静和夏天,而是提剑指向远处某道观望身影,怒道:“留你一条命,让你家主子来见我,明日我要是见不到他,你剩下的这条命,我也一并收了。” 远处,那道身影面容苦涩,此人正是郑袖,从始至终他一直躲在暗处,与夏泽交手的,是他的阴神和阳神,可今日偏偏就是阴沟里翻船,阴阳神竟然都被那青衫少年杀了。 “滚。”夏泽言简意赅。 那身影果然不敢再停留,身形,御风逃窜。 夏泽走到那殒命的老道人身旁,细细端量,摇了摇头。 陈坛静疑惑道:“公子这老爷爷好像是好人,你能不能救救他。” 夏泽叹了口气:“”一剑穿胸,同时搅碎了所有的神魂,没救了。” 夏泽此前和吴骓询问过,枉死之人,要想轮回转世,便要找到一条去往酆都的道路,个中苦楚,可不容易。 他手一翻,取出一张青色的无常引渡符,缓缓贴在老道人眉心,等待着那黑白无常等阴差前来引渡老道人。 可出人意料的是,符箓贴在眉心之际,那老道人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坐起了身子,吓得陈坛静哇哇大叫。 老道人劫后余生,面带惊恐,大口喘气,不停拍着胸脯道:“吓死老夫了,吓死老夫了,还以为,今日就打水漂了。” 夏泽哭笑不得:“道长既然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莫非此前是假死?” 老道人上下打量夏泽,心说哪里来的愣头青,居然如此的口不择言,但是想着此前是夏泽出手相救,没准能和他结交,攒下一些香火情,于是又端起一副和善笑脸,笑呵呵道:“俊小哥,你有所不知,出门在外,安全第一,修道之人是要扶危济困,斩妖除魔,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少沾一些因果。” 陈坛静满脸黑线,心说还真是假死啊。 老道人接着说道:“幸亏百年前师尊作古之际,增了我一张太玄真符,种在我心窍处,万一遭逢生死危机,便可使老夫陷入假死,即便是手脚尽断也能恢复如初,平白无故多出一条命来。” 夏泽啧啧称奇,却见那老道人又叹气道:“只是今日让那符箓损毁,下一次遭逢生死大劫,就是真死了。” 老道人谄媚笑道:“俊小哥,老夫我先前看你与那厮捉对厮杀,用了多种符箓,莫不是一位符师?看着年轻,想必已经修道百年了吧,不如我们今日趁着这月色,结为兄弟,如何?”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场二十年的宿怨 夏泽有些尴尬,摆摆手道:“道长,我救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是前辈,我看这拜把子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老翁神情无比惋惜,仿佛经历了生平最遗憾之事,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我有一位弟子,正是此前与你有一面之缘的那一位,贫道看不如退而求其次,让这位小施主和我弟子拜个把子,日后行走江湖,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陈坛静撇了撇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哪是退而求其次啊,这会若是我家公子和你家弟子拜了把子,你直接就从结义兄弟一举飞升至师父师伯那一辈了......占大便宜咧......” 老道人挠了挠头,被小丫头直言不讳的小声嘀咕弄得老脸一红。 夏泽强忍笑意,佯装没有听到陈坛静那番话,问道:“道长,你法力高深,能不能施展神通,破开这座府邸的禁制,将我那些个朋友放出来?” 老道人听闻此言,先是一愣,旋即又想起来,夏泽只是一位武夫罢了,没有那些破开山水迷障的修士神通,再正常不过。 当然,要想破开这府邸被人布下的禁制,夏泽同样可以借助那柄杀力不俗的仙兵,只不过这样便会伤及这府邸根基,老道人想到这一层,只是猜到夏泽不想太过显露底蕴,他自然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老道人将手伸进道袍胸口处的纳袋,好一番摸索,许久之后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黄色符箓,看了一眼这张符箓,满眼皆是心疼,他脚踏天罡,手捏符纸,围着宅子某一处空地不住转着圈子,口中念念有词。 渐渐地,老道人道袍之上,渐渐有一些个稀薄的金光环绕。 夏泽眼见,当即认出那张符箓,不过是最次一等的破障符,他心中隐约想到一些不好的念头,刚想开口询问。 可状态正佳的老道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停下脚步,将燃起火焰的符纸向上一抛,呵斥一声:“破!” 刹那间,一道金黄色涟漪,以老道人为中心,不断向着这座阴气森森的府邸扩散开来。 金色涟漪与那紫色迷雾接壤,短兵相接之际,先是那迷雾如同冰雪消融一般褪去。 老道人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自己那一张符箓,挥霍得还是值得的。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瞬,那不断倒退的迷雾,在触及府邸院墙之后,声势竟然不断壮大,旋即卷土重来。 夏泽蓦然大喊:“道长!当心啊!” 那紫色迷雾冉冉升起,迅速在几人头顶汇聚,须臾间,一道明晃晃的霹雳一股脑倾泻而下,不偏不倚轰在老道人身躯之上。 夏泽第一时间将两个孩子抓到身后,立时向那道劈落的雷光打出一道雄浑无比的掌中雷。 磅礴电气雷光冲霄而起,与那紫色雷雨对冲到一处,将那雷云彻底打散。 陈坛静转过头,只见原本那位老道人立足之处,此时此刻多了一位浑身焦黑之人。 须发不断冒着白烟,满身焦黑,一身道袍倒是耐造,被这雷光轰击,只是出现了几个破洞,老道人此刻的神情悲恸,似乎不是因为被雷劈,而是心疼自己那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符箓。 陈坛静不免啧啧称奇,天底下竟还有如此惊世骇俗的道种。 老道人一开口,吐出一口浓烟,垂头丧气道:“小兄弟,不是老道我有意藏拙,实在是这府邸被人布下的大阵太过厉害,寻常的破障符,压根无济于事,老道也无能为力啊。” 夏泽会心一笑,点了点头,取出一两张黄色符箓。 “道长,先前让道长代劳出手破开迷障,是我不对,一切损失,由我赔偿。” 说着,便将两张黄色符箓递了过去。 “你看......这怎么好意思呢?”老道人搓了搓手,嘿嘿一笑,但是手还是很诚实地抓住了两张符纸。 老人定睛一看,符纸虽然是最次一等的黄符,可两张符箓大有来头,一张涤雨净尘符,一张箕住簸扬符,而且符意饱满,尤为罕见。 夏泽笑道:“我与老道长讨要一张破障符,老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哪里话哪里话,小兄弟若是想要这破障符,拿去便是。”老道人爽快地掏出两张破障符。 只是两张符箓被他递到半路,老道人忽然忧心忡忡,问道:“这位公子,此前我以破障符妄图开阵,下场你也看到了,若是没有别的注意,不如先缓一缓,你我二人先商量一番如何破开此地叠障。” 夏泽淡淡一笑,结果两张符箓,迅速背过身去。 “谢过老道长好意,不过我此前在某本符箓典籍内看过类似此府邸的大阵破解之法,可以试试。” 顷刻之间,老道人忽然目瞪口呆。 虽然看不清那青衫少年郎的动作,可一个呼吸之间他手中符箓,骤然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张平平无奇的破障符,在刹那之间平白无故生出一股宛如大岳一般沉重的神意。 少年轻喝一声:“破!” 一阵山石崩塌声响彻天的过后,抬龙国这座边陲小城的府邸,之上,某种被人精心布置的禁制,开始如同瓷器破碎一般碎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 拂晓将至,雨霁云消。 直到此时,这座气势恢宏的府邸真容才彻底显露在众人眼中。 任不倦倚靠在某座破败院墙之下,脚边是一颗带血的蛟龙头颅,蛟龙之血腥臭无比,他却好似浑然不在意,举起平常别在腰上的那颗酒葫芦,仰头饮酒,神情无比的疲惫。 此前他本想和夏泽联手对敌,可是仅仅一个照面的功夫,他和夏泽等人便被人以某种秘法隔绝开来,而他刚刚在那一场大战之中,独自对上一位堪比人间十二楼修士的蛟龙妖物,一场大战下来,虽然成功斩杀一头蛟龙,但是又让他距离恢复到修为巅峰的念想,石沉大海了。ъiqugetv 另一头,弥雅,陈洞幽,杨露华几人则是被人以秘法抛至后院,遇上了那身着红衣,被人以某种邪术操纵了心神的府邸大小姐。 那红衣女子使得一手怪风,又能以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曲子,时时刻刻扰乱人的心神,以至于一开始的教授,陈洞幽和弥雅甚至无法集中精力的递出一拳一箭,而误入其中的一境武夫元一丈和书生杨露华,更是半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干瞪眼。 到了中后期,弥雅更是差点一不小心就要因为体内灵气匮乏,走火入魔。 所幸在大阵之中相隔没头苍蝇一般的小道士徐知道,机缘巧合之下,撞到了此处,凭借着那柄宝剑青冥,一剑劈落,在打退那红衣女子身上的邪气之时,也保住了她的性命。 一场围杀暂时告一段落,众人在那口府邸水井旁,终于发现了那位奄奄一息的府邸老管家,此刻的他衣衫湿透,脸色灰白,一只手臂的血肉更是被不知何物蚕食殆尽,露出皑皑白骨。 道士徐知道只看一眼,便确认道:“这老爷爷不是坏人,应当是这水井之中,有什么克敌制胜之物,才能让他冒着生命危险来这取。” 陈坛静点点头,深以为然,此前正是老管家暗中将那剑斗冲霄符交给了他们,才能让他们在夏泽未曾赶到之际,支撑许久。 夏泽转身对着老道士说道:“老道长,你这可有白骨生肉的丹药?算我跟你买的。” 老道人上前一步,细细看乐看老翁此刻的状态,点了点头:“多半是先被那尸鬼打伤,而后顶着瘴气来到这井水边上,阴气入体了,这才昏死过去。” 他摇了摇头,取出一颗黑色丹药,叹息道:“不必什么事都谈银子,这位老管家愿意收留我们,我们本就欠了他一个人情。” 说着,将那颗丹药塞进老翁口中。 几个呼吸之间,老翁果真吐出一口紫色浊气,就连右化作皑皑白骨的手臂,此刻也有了隐隐生出血肉的迹象。 片刻之后,老翁缓缓醒了过来。 夏泽当即上前,拱手道:“老人家,这府邸究竟有何秘密,如今还请老人家明说。” 老翁沉默许久,忽然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府邸小公子,当即起身冲上前,一把抱住那小公子,确认她平安无事之后,旋即号啕大哭。 良久,那老管家心境逐渐平复,啜泣道:“多谢几位恩公救我府邸于水火,此番大恩大德,老夫永世难忘。” 夏泽几人对视一眼,摆了摆手。 “老人家,这府邸乃至于这座抬龙国边陲小城所遭遇的浩劫,是否和那些江中蛟龙走江一事有所关联。” 老翁虎躯一震,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缓缓抬起头打量眼前这位少年,叹息道:“不错,说起来,真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此次府邸遭遇变故,全然是因为我们家老爷夫人,与原本属于这栋宅子的二少爷的宿怨引起的。” 老人娓娓道来:“二十年前,本该是由老爷的胞弟继承家业,而后迎娶我家夫人,可当时的他一心想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剑舒意难平 “当时我们家老爷郑月,与郑家的二少爷郑岫,都对我家夫人心存好感,皆是青梅竹马,只是早些时候太老爷找高人算过一卦,郑家需有一位公子上山修道,一位料理家中事务,才可保证家族基业经久不衰,因此最后委派最具仙人根骨的二少爷郑岫,上山修道,大少爷郑月在家中料理事务。”老翁抱着昏迷的小少爷,娓娓道来。 “但是等到那位二少爷上了山成了山上人,太老爷当即便让大少爷,也就是现在的府邸老爷与如今的夫人立即成婚,只是此事终究还是传入了那位山上修行的二少爷耳中,他不顾师门阻拦,当即御剑冲下了山门,来到老爷与夫人婚礼现场,拔出宝剑要个说法。” 夏泽皱了皱眉,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位名叫郑岫的二少爷。 老翁叹息一声,神情悲恸道:“虽然我家夫人和老爷早就私定了终生,但二少爷郑岫却始终不知晓此事,他只当是府邸老太爷偏爱我家老爷,才趁他上山之际,干出这桩拉郎配。” “老太爷这桩事,办得是草率了一些,只是此事全是由那位算命先生撺掇的,他告诉老太爷,郑府不久之后将会面临一场血光之灾,需要老爷和夫人在某个黄道吉日,迅速成婚,才可避免。” 众人闻言,皆是变得有些沉默。 任不倦双臂环胸,神情轻蔑道:“若是如老管家所言,那我任不倦倒是有些同情那位二少爷郑岫了,此事若是落到我身上,恐怕闹出的动静,丝毫不会比那位二少爷小。” 老翁点了点头:“二少爷自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不顾太老爷的百般解释,当即掏出佩剑要大杀四方,太老爷经商多年,走南闯北,结下了不少江湖中的香火情,婚礼当日更是有不少江湖中的修士武夫,他们一同联手,群起而攻之,二少爷本就刚刚上山修行,自然不敌被打成了重伤。” 老翁缓缓抬头,眼圈微红,像是在回忆一件令他无比神伤的往事,叹息道:“此事过后,黯然神伤的二少爷与整个郑家彻底决裂,更是立下毒誓,生生世世,要将那一日给他带来耻辱的所有人,屠戮殆尽。” “此事过后,老太爷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驾鹤西去,遭逢了那一场大难,来到婚礼贺喜的江湖中人也死伤过半,整个郑家原本的家业,缩减大半,不久之后便家道中落了。” 夏泽忍不住打断道:“短短二十载光阴?这郑岫的修为,便能暴涨到如此境地?甚至能够让这一整座抬龙国边陲小镇的青壮劳力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翁摇了摇头:“此事涉及到郑家百年基业,还有那江中蛟龙,号称三尘真君的那三头蛟龙,和此地城隍的暗中谋划。郑家家大业大,二十年轻也是出了名的铸剑大家,甚至美名有逐年追赶上那座攻玉山的趋势,全因咱们郑家府邸之下,有一颗硕大的真龙血裔龙卵,这颗龙卵,又称盘龙石,常年自龙卵外围衍生出某种龙晶石髓,用来铸剑,即便是最寻常的菜刀,挥动之时,会有阵阵龙吟声响彻周遭,若是铸造仙家武夫佩剑,杀力更是不同凡响。” 任不倦啧啧称奇:“郑家,我当是哪个郑家,二十年前我倒是听家中老祖说起过,在抬龙国那有一个声名崛起又迅速没落的铸剑大家,原来是你们。至于那龙晶石髓和真龙血裔龙卵,老管家,此事涉及你郑家家族秘辛,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揭晓,不怕惹来麻烦?” 老翁又是一声叹息,朝着这位好心提醒的剑修苦笑道:“那城隍对于郑家府邸之下的盘龙石虎视眈眈,那江中蛟龙更是垂涎盘龙石许久,两方神仙打架,各种谋划,如今郑家的处境只能用更糟来形容了,几位若是同样对于盘龙石有所心动,老夫拦不住,也不会拦着,但只求几位恩公放过这府邸的小少爷和小姐,老夫在此,拜谢各位了。” 说罢,老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老泪纵横。 夏泽几人面面相觑,无比尴尬。 夏泽一把拉起跪倒在地的老翁,笑道:“老爷爷,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没有打这府邸院落下盘龙石的主意,更是没有半点坏心思啊。” 任不倦,杨露华,徐知道几人,赶忙附议。 那老翁抹了一把眼泪,叹息道:“几位恩公此前才救我府邸于水火之中,老夫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身不由己......” 夏泽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道这满座城池之人,还有府上老爷夫人,如今身在何处?” 老翁点点头,声音嘶哑道:“那城隍之所以觊觎这盘龙石,无非是他随身佩戴有一把杀力不俗的佩剑,只是一直不曾开锋,一旦让他得到了盘龙石,以其为磨刀石为宝剑开锋,这位城隍甚至可以直接一举飞跃至国家柱石的地位,从此在抬龙国内再无敌手,而那江中蛟龙若是能够直接吞下这盘龙石,便有直接跨过九死一生的雷劫,直接化身成具有纯正血脉的龙族。” “江中蛟龙,城中城隍,两方人马从私底下而掐架,演变至大张旗鼓的拼杀,终究是泰隆过这座城池的城隍一方要稍稍落入下风,因此为了刻意恶心那三头蛟龙,那城隍便费尽心神使出了一招搬山之法,将城中所有的青壮劳力,移到这座府邸之下,让他们被牵引入那盘龙石内,如此一来那盘龙石便变得十分的驳杂,一时半会那蛟龙也吞不下。” 夏泽点了点头,如此看来,那城隍和水中蛟龙两方既是谋划利益,又是自保,这盘龙石落入任何一方手中,另一方都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一直在一旁默默无言的小道士徐知道问道:“老人家,有件事我很好奇,你那张剑斗冲霄符是怎么来的,还有这古井之内,究竟有何物,值得你冒生命危险也要将其取出?” 老翁点了点头:“早年间,老夫也曾是一位二境武夫,也曾远游龙胜州各地,在抬龙国北部,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一位性命垂危的道长,这道长伤势好转之后,为了答谢我的救命之恩,就赠了我一张剑斗冲霄符,说是以后遇上了难缠之事,可以使用这张符箓化险为夷,后来的光阴里,老夫也曾遇上过几次掉脑袋的危机,都凭借着这符箓逢凶化吉,只可惜老夫不懂得符箓之法,这剑斗冲霄符随着岁月流逝,符阵早已破损,在那次蛟龙压境之时,老夫凭借此符将其暂时打退,更是让此符那点符胆灵光接近消失殆尽。” 老翁指了指那府邸中的老井,说道:“二少爷大闹婚礼之后的某一天,那位老道长又登门拜访了一次,这一次,他看出了这场婚事其实是有些幕后之人暗中推波助澜,又算出了十几年后,府邸将会有一场大劫,便将那把随身佩剑丢入古井之中,叮嘱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取出此剑。” 任不倦走到古井边上,向井底望去,井水澄澈,井底果然有一把明黄色长剑,漂浮在水中,而起不断涌现出丝丝缕缕的剑气。 任不倦用手捧起一捧井水,只见掌心之中那些剑气不断嘶鸣,在他的掌心上形成一洼漩涡。 他笑道:“这位老道长心思是好的,是想借你这府邸之下的盘龙石散发出的剑气,不断锻打这佩剑,也许这佩剑起初只是寻常之物,可历经数十年的龙气熏陶,也许待到此剑出窍之际,当真会不同凡响,只是这把剑,你握不住,仅仅是将手伸进井水之中,就已经让你的一条手臂化作皑皑白骨。” 老翁点点头,深以为然,而后说道:“事已至此,诸位恩公的大恩大德,老夫没齿难忘。但是相信不久之后,待到那蛟龙伤势恢复,定会卷土重来,几位若是不想牵扯到其中,还是趁早离去为妙。” 陈坛静有些担忧道:“老爷爷,那你和这府邸的小少爷,还有小姐怎么办,这蛟龙杀到,你挡得住?” 老翁被人说中心事,摇摇头:“挡是挡不住的,只能拜托一位靠得住的朋友,将小姐和公子先送出这座城,先保住郑家的血脉。” 夏泽几人对视一眼,笑道:“老人家,谁告诉你我们要离去的?” 老人有些疑惑:“几位这是......” “最迟先将那几头蛟龙斩杀,再将这座城池的百姓和府邸主人救出,我们才会离去,老人家,你可不会不管饭吧?”夏泽神采奕奕道。 老管家声音有些哽咽:“可是,可是那三头蛟龙并不是等闲之辈......” 夏泽负手与背后,笑意盎然道:“凶险不怕,饭管饱就行!” “夏天,小幽,告诉我,你们为何练拳?”夏泽转头冲着红袍孩子笑问道。 “无愧!锄强扶弱!出拳不愧本心!是武道脊梁所在!”吞天与陈洞幽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朗声道。 夏泽转头问任不倦:“任兄,你又是为何练剑?” 人不卷用手搓了搓鼻子,意气风发笑道:“畅快,我有一剑,剑意极重,鞘中剑气长作笼中雀,出剑便有凤凰鸣,遇见心头不平事,我便要毫无顾忌出一剑。” “老人家,我要求麻烦些,不仅是饭要管饱,有地方住,还要有好酒。”任不倦笑道。 那个来自遥远鬼车王朝的女子,此刻看向那神采奕奕之人,尤其是那青衫少年郎,有些动容,不由得多看了几分。 “修道人扶危济困,仁以为己任,算我一个!”小道士徐知道也说道。 他说完,默默看向自家师父,有些羞赧,像是愧疚自己自作主张答应了这苦差事,将自己的师傅牵扯其中。 未曾想老道士只是有些欣慰的拍了拍徐知道的肩头,笑着点了点头,徐知道这才放下心来,由衷的感觉到开心。 唯有杨露华,此刻陷入了两难境地,他当然也想说出一两句振奋人心的豪言壮语,譬如他杨露华虽是一介书生,但是若是为了这府邸和一城百姓的安危,也可以拿着菜刀上阵杀敌。 可这番话他到底是没敢说出来,只能默默地缩在角落,默不吭声。 老管家眼圈微红,却笑中带泪道:“酒,菜管够,这整座城池的安危,就拜托诸位恩公了。” 说罢,再次跪倒在地。 一旁的杨露华忽然站出来,神情有些黯然说道:“我是一介读书人,这样的场合,我也说不上话,但我看此事可不是简单的斩杀蛟龙,打退城隍这么简单,若是没有抬龙国朝廷介入其中,此事未来二三十年,都只会是一团乱麻,我可以骑一匹快马,去往北边报信......” 杨露华这番话说得十分没有底气,因为在这个如此众志成城的时刻,他的这些话太像是为了临阵脱逃而说出的话语。 众人没有出言讥讽他,也深知这样的战事,不像是杨露华这样的普通人能参与进来的。 老翁泪流满面,微微稽首。 杨露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只不过中途停下脚步,沉声道:“劳烦几位,若是见到了我家先生,就说学生杨露华往北边去了,若是回得来,便还做先生的学生,若是回不来,那就请先生再找一位比我更聪慧的学生。” 他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冲着夏泽笑道:“还请夏泽兄弟,若是日后遇到了林姑娘,劳烦你跟他说一声,读书人杨露华也不是个沐猴而冠,没骨气之人。” 陈坛静看杨露华这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反倒有些于心不忍了。 夏泽追上前,往杨露华屁股上踹了一脚。 杨露华没想到夏泽会突然来这么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地,满脸愕然。 夏泽双臂环胸笑道:“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等你成了天底下最厉害的读书人之后,再亲自和林姑娘说。” 杨露华满脸的不可置信,嗫嚅道:“你就半点不觉得我是要临阵脱逃,甚至是干脆就骑了快马跑远了不回来了......” 夏泽摇了摇头:“你不会这么做的,你要是这么做了,林姑娘一辈子都不会在看得起你,我也觉得你不会这么做的,况且你和我认识的一位读书人很像。” “读书人?”杨露华嘴角开始忍不住地向下抿。 “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哥哥是知府,他就被人说是不学无术,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有独自一人手持匕首上山杀妖的勇气,这边是我夏泽生平为数不多敬重之人,因此,我也不希望你死。” 夏泽说着,取出一叠符箓,交到杨露华手中,说道:“这些符箓,留给你防身,等到了抬龙国,若是实在找不到人,便可以返回。” 说着,夏泽开始介绍每一张符箓的妙用,似乎是有些不放心,手一翻,仙兵离火被他握在手中。 顷刻之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引得那井口之中源源不断散发的龙气,晃荡不已。 “夏泽,你这是?”杨露华被那股扑面而来的剑气热浪吓得不轻。 “这是林姑娘送给我的剑,或者说,是输给了我的一位朋友之后,我的朋友送给我的,你好生保管,应该可以护送你一程。” 杨露华眼神中有了一丝欣喜,刚要握住夏泽带来的离火剑,结果那把赤色长剑顷刻之间便火光大作,更是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 夏泽挠了挠头,神情有些尴尬,轻声安抚了离火剑一句:“如今是仙兵了,可不能再这样孩子气,只要你暂时护送他一程。” 那仙兵这才偃旗息鼓,重新回到剑鞘之中。 可杨露华反倒是有些胆气不足了,犹豫了许久,才握住那把剑骑马去往北方抬龙国皇都。 “恩公......”老翁欲言又止。 “叫我夏泽就行。”夏泽摆了摆手说道。 “这,夏公子,这三只蛟龙,暂时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老翁的神情有些犹豫。 夏泽自然清楚,他担心的是若是这蛟龙知道了他们一伙人所在,愣是闭门不出。 他摆手打断老翁的话,斩钉截铁道:“明日几遍那水中蛟龙不登门造访,我也只会找上门去。” 老人哑口无言。 少年一字一顿:“意难平处即出剑,有蛟龙处斩蛟龙!” 除了杨露华纵马向北,一行人安心住下。 这一夜,即便是距离九州版图最北部的龙胜洲,也显得格外的炎热,夏泽这一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蹑手蹑脚的走出屋外院子。 如今那尸鬼被斩杀,也就没有不能外出的规矩,夏泽走到井水边上,用手拘起一捧井水,感受那一丝丝龙气撕咬手掌的痛感。 夏泽思绪万千,如今距离烽火关应该越来越近了。 “是不是这一路上遇上任何的不平事,你夏泽都得管一管?”忽然有人说道。 夏泽猛然回头,发现来人竟是弥雅,便问道:“弥雅,你怎么不睡?” 弥雅摇了摇头,倚靠在栏杆边上,“睡不着,先回答我的问题。” 夏泽笑了笑:“有些事习惯了,改不了。若不是这个看不得人受罪的毛病,我也不会被人打烂三魂七魄,更不会成为武夫。” 弥雅皱了皱眉头:“你今天仗着人多,仗着你是天底下最强六境武夫,尚且还能管一管,可若是明日,遇上一两个不讲理的上五境,铁了心要仗着道法高深,剑法高深,捶杀你,你怎么办?就这么死了,不可惜?” 夏泽沉默良久,点头沉声道:“当然可惜。” “那为什么还要管?”弥雅不解道。 夏泽蓦然一笑,眼神澄澈,像是在思索北边某个许久不见的,心心念念的女子:“我不会死的,我在缥缈洲遇上了三头大妖,遇上了黄龙真人,遇上了那个神道馈赠者晏乘兴,还有那个九妖宗的隆至,那会我都没死,如今踏上了这龙胜洲的大地,我绝对不能死。” “再者,我又不傻。”夏泽一脸俏皮笑容,转头看向弥雅,“如今打不过,那就先忍一忍呗,反正我打架的本事不行,脚底抹油的功夫也不差啊,大难临头,我夏泽若是拳法不济,剑法也不济,那我也只能认栽了,可我会一辈子铭记今日的意难平。” 弥雅愣住了。 “而且,弥雅姑娘,你不知道,我夏泽别的不多,可是一路走来,朋友是很多的,很多很多,若是大难临头,我会叫现如今天底下最潇洒的剑仙,像当初在宿夜城那般,千里迢迢赶来,我会承担所有的因果,让他为我拼尽全力递出一剑,哪怕是在这剑修多如牛毛的龙胜洲。”夏泽神采奕奕。 夏泽取出朱红色酒葫芦,喝上一口酒水,说道:“我还可以让我师父,那个不修边幅,可是拳法通神的粗糙汉子,我就说师父啊,你当初为了帮我打退那些个幕后布局之人,为我走出缥缈洲杀出一条血路那可真是威武的不像话,如今弟子拳法还是不太行,让人欺负惨了,师父你能不能再为弟子出拳一次,什么道祖佛陀,什么凶兽妖魔,一拳打得他魂飞魄散。” “若是如此这般,还是胜不过那些个不讲理之人,我夏泽谁也不怨,不怨他人,那之后,我夏泽便会让我体内的凶兽,我身上所有驳杂之物,倾巢而出。” 弥雅目瞪口呆,只因为夏泽说这话时,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一袭青衫之上,遍布莹莹光点,各色灵光,交相辉映,更有一只赤红色的小兽,安稳的趴在少年的肩头,无比安逸。 “我那个朋友,多半是暂失有事耽搁了,因此这一路我迟迟未敢开口放弥雅姑娘离去,我现在想说的是,弥雅姑娘现在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夏泽有些愧疚。 弥雅眉头一皱,怒道:“把我从缥缈洲拐到这么远的龙胜洲,你如今拍拍屁股就想赶我走?!” 夏泽被弥雅口中那个古怪的字眼吓了一跳,旋即蹭的一下,站起身,慌忙摆手解释道:“弥雅姑娘,这话可不能胡说,什么叫拐骗!我之所以带你来龙胜洲,是为了避开缥缈州的因果牵绊!” 弥雅狡黠一笑,像是长久以来的吃败仗,如今终于打了次生长,凯旋而归了。 她冷哼一声:“怎么?如今来了龙胜洲,准备要见着那位姑娘了,怕多了我这个拖油瓶,解释不清楚?” 夏泽哑口无言,心中不免埋怨吕祖,怎么不早些来此。 “还是怕你喜欢的那位姑娘,见着了我,修为修为拼不过我,论美貌,见着了我也要自惭形秽?”弥雅洋洋得意。 不曾想对面的那个愣头青一听这话,原本愁眉苦脸的少年,不知怎么的就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笑意:“不会的,木桃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剑修,至于美貌,弥雅姑娘此举,还真是以卵击石。” 那可不么? 夏泽笑容和煦,他认识的木桃,是很骄傲的。 那一会第一次看见他,夏泽就被她天仙般的容貌折服,而后再进一步相处,木桃身上那与生俱来的英气,便盖过了容貌。 夏泽想的出神,丝毫没注意到这一头的弥雅此刻气的满脸通红。 夏泽忽然回过头每,对着弥雅问道:“弥雅姑娘若是重获自由,最想去做什么?” 弥雅又是一声冷哼:“那还用问?先回缥缈洲,杀了那该死的魏饮溪,然后再想法子把你碎尸万段。” 夏泽笑而不语,因为弥雅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察觉不到半点杀气。 两人默默无言。 许久,弥雅缓缓开口道:“我暂时不走,等我重获自由,大抵会好好游历一番龙胜洲,然后找寻到逆向炼化鬼车王朝之法,将我的亲人解救出来。” 夏泽点了点头,有些疑虑,压在心头不知如何开口。 结果对面的娇媚少女蓦然笑道:“可别把我当朋友,我来自缥缈洲北边的鬼车王朝,生来就是要征战厮杀的。没准某一天,我们会是敌人。” 夏泽点了点头,像是压根没当回事一般,古井无波:“若是有这么一日,你胆敢带着鬼车王朝南下吐露百姓,我夏泽绝对不会饶了你。” 弥雅噗嗤一笑,点了点头:“夏泽,你真是个好人。” 夏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人? 弥雅自顾自笑道:“我们鬼车王室的女子,是没有自己选择夫婿的权利的,每个女子长到十六岁,便会被明码标价,一个女子对应多少军功,或者说,多少颗修士武夫的脑袋。” 夏泽头皮发麻。 弥雅继续说道:“譬如我,身为鬼车王朝的公主,便值三十颗上五境修士的脑袋,若是鬼车王室没有遭逢那场浩劫,此刻的我,应该已经嫁给一位鬼车王朝的爵爷,那位爵爷的父亲,与我爹是世交,更是一举平定了草原的结义兄弟,我这个公主与爵爷联姻,天经地义......” 夏泽怔了怔,问道:“那,你喜欢那一位爵爷吗?” 弥雅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如今整个鬼车王朝被炼化,也不是半点好处没有,至少我不用下嫁为他人之妻。我想着某一天,若是能亲自解了鬼车王朝之围,便要亲自与我爹提出解除婚约的请求。” 夏泽也不知该如何应答,抽出片刻,将手中那个酒葫芦递了过去。 弥雅抬起头,映入夏泽眼帘的是一双略带忧郁的琥珀蓝大眼眸,女子疑惑道:“干嘛?” “有心事,有宏愿,可以小酌两口。”夏泽将养剑葫芦递了过去。 弥雅将信将疑结果酒葫芦,结果对面的少年相互愕然间反应过来,赶忙小声补充道:“弥雅姑娘,事先说好,可不是我夏泽占你便宜,喝酒的时候,嘴巴可不要碰到壶口......” 弥雅勃然大怒,顾不上太多,朝着夏泽飞起就是一脚。 结果惊弓之鸟的少年身手矫健,几个凌厉的后空翻,拉开好远距离,朝着弥雅的方向默默观望。 弥雅先是一愣,而后噗嗤一笑,大大方方捧起酒葫芦,将酒水倒入口中。 一股辛辣之感迅速涌上喉头,弥雅依靠着栏杆,缓缓睡去。 月色皎皎,美人醉酒。 抬龙国北部,书生杨露华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快马,正在拼了命的往抬龙国皇城赶去。 这一夜,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杨露华,果真莫名其妙的遇上了许多山精野怪,拦路劫道,起初他也有些慌张,情急之下便久病乱投医的将一张符箓扔了出去,结果那张青色的祝融驱炎符还真就一鼓作气将一波山精野怪屠戮殆尽。 让杨露华觉得心有余悸的是,在赶路途中,遇到的一个身穿官府的匪徒,不由分说就提刀向他杀来,差一点就砍下了他的脑袋。 好在危急关头,那把不情不愿被他别在腰上的仙兵离火,自行出窍,一剑递出,直接将那身穿官服的妖物劈的魂飞魄散,更是直接一剑将一座站满妖物的山头轰碎。 杨露华目瞪口呆,而后便底气十足,身上的疲惫和伤痛更是减轻大半,愈发卖力的向着北边赶去。 抬龙国那座边陲城池,城隍府邸内,一位身穿红色蟒袍的英武男人,正坐在椅子之上,桌案上摆放的是一张空白画卷。 随着男人缓缓朝那画卷吐出一口灵气,画卷之上,开始施展出那掌观山河的神通。 一位书生,身骑红马披星戴月。 “城隍老爷,此人凭借着一把仙兵,将我们埋伏在路上的弟兄杀了个七七八八,按照此人的脚程,约莫再有一日半,便能到达抬龙国皇都,若是惊动了圣上,这可如何是好?”一旁的红袍通判问道。 城隍爷摇了摇头,冷笑道:“其实这座城池,多半是有抬龙国圣上派出的探子,只是不知为何,知晓了我与那三头蛟妖暗中较劲,抬龙国皇氏始终无动于衷。看来还是对于我拿到那盘龙石有所忌惮,不过我可不会让那个臭书生将这件事摆到台面上,以我之见......” 他做了一个手刀抹脖子的动作,一旁的通判心领神会。 却听见城隍庙内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一位书生走了进来,屈指一弹,那通判当即化作一具白骨。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先生来报仇了 那位城隍面色骤变,不等眼前书生开口,他猛然抓起桌案之上的惊堂木,猛然一拍。 刹那间,大殿之内,惊雷响彻。 一道霹雳当即从大殿天井处落下,将那来路不明的书生笼罩其中。 整座大殿,都在这股强大的霹雳震颤下,亮如白昼,摇摇欲坠。 下一刻,无数鬼差通判,手持大刀阔斧,涌入这城隍大殿,将此地团团围住。 但第一时间,这群鬼差们也觉得莫名其妙,这城隍庙如此的隐蔽,并不是那些设立在人间城池,受人香火的庙宇,而是以某种神通秘法开辟出来的小洞府。 来犯之人,究竟有什么能耐,能够躲过层层眼哨,来到城隍大殿,刺杀城隍? 大殿中央的雷光,渐渐消散,空气之中却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城隍脸色晦暗,猛然一挥袖,撤去所有的雷光。 很快所有人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大殿那一片焦黑之中,那个书生满脸笑意,安然无恙,就连半点焦黑都不曾看见。 他轻摇折扇,然后将手中折扇随手一丢,啪的一声脆响,那折扇坠地,碎裂成一具白骨。 书生刚要开口,结果那城隍丝毫不给他机会,宽大蟒袍袖袍内,指尖灵光萦绕,须臾间,书生头顶陡然幻化出两柄巨斧,巨斧交错落下。 所有得以在城隍庙之内任职鬼差的阴物鬼魅,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下一刻那书生就要人头落地,殒命当场,城隍爷甚至都没有让他们这些手下亲自上场,恰恰说明了这书生不简单。 啪嗒两声闷响,圆滚滚之物,在地上滚动。 不是一颗,而是两颗。 被砍断头颅的,不是那位行踪诡谲的书生,而是位于大殿最外围的两个精魅妖物。 一时之间,原本气势汹汹的阴差们,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后退。 大殿高处,那城隍脸色愈发难看,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抽出那藏匿在桌案之下的宝剑。 这把宝剑出自那个所谓的铸剑名家,攻玉宗,铸剑所用之物,更是不同凡响,乃是龙胜洲某只陨落在此地的真龙的尾骨,此剑铸成之后,杀力本就不凡,中五境巅峰的城隍,凭借此剑足以能够斩杀一位寻常十一境强者。 可惜未曾真正开锋,也未曾真正找寻到开锋之物。 怎料那书生咧嘴一笑,冲着满脸阴云密布的城隍爷,摇了摇头:「别试了,你那把真龙脊骨所铸造之剑,只能杀得是寻常的,哦,不对,最次一流的十一境,杀我是远远不够的,我劝你还就真别白费这个力气了。」 「阁下登门拜访,所为何事?」城隍爷的声音,好似山谷之中回荡的滚雷,足以惊颤那些个羸弱鬼物。 书生打了个哈哈,笑道:「反正不是来拜年的......」 城隍爷同样是阴森一笑,不是来拜年的,那就是来寻仇的? 下一瞬,一抹白虹剑光,飞掠而至,不偏不倚打在那书生身上,那书生压根没反应过来,整个身躯先是散发出一道金光,好似星夜之下,金箔铸造的金身神像熠熠生辉。 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自那书生左肩处,不断扩大,蔓延至书生右侧胯骨处,最后便是那书生被当场一剑一分为二。 城隍不禁仰天大笑,只是随着他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一瞥,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笑容也凝固在了那一刻。 只见大殿之下,鬼差妖物,死伤一片,运气好些的,只是断手断脚,运气差的,已经被一剑劈得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偏偏在这时候,那令城隍都要头皮发麻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他背后响起。 「都跟你说了没 什么用,你这城隍爷当的,还真不像样子,话都不让人说完,看看,死了这么多妖物,真是有违我文脉向善之教义。」 城隍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将使出法天象地之神通,身形暴涨的同时,回过身朝那书生,拔剑出鞘就是势大力沉的一剑。 那书生轻蔑一笑,城隍看不清动作,恍惚间只觉得光阴流水变得尤为缓慢,回过神之时,书生已经抬起了两指。 那一剑本该能劈碎一座山,可是在落入书生两指之间之时,只听一声脆响,变得好似绵弱无力。 这位高高在上的城隍爷,想要抽剑拉开身形,下一瞬只见那书生屈指一弹,被钳制住的宝剑被瞬间松开,可那城隍只觉得有一股无比强横的劲气,自那宝剑剑锋处,好似山洪一般不断壮大,最后重重敲击在他手臂的几大关节处。 宝剑脱手,同时伴随着这位城隍爷手臂骨骼,悉数碎裂,不断有碎裂的骨头自烂糊的手臂血肉中钻出。 他厉声惨叫,但还是强忍剧痛要化虹远遁。 砰然一声巨响,城隍爷的整颗脑袋,被人以手掌五指,牢牢勾住,最后一把按向那桌案。 桌案碎裂成齑粉,城隍的那颗脑袋,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不断有金色的裂缝蔓延。 与此同时,那座抬龙国边陲小城,城隍殿大殿内,高高端坐在大殿主位的城隍爷金身,竟然开始如瓷器一般碎裂。 这使得那城隍爷无比的惊恐,他拼死的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令他愈发惊恐的一幕,只见那书生的身形,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在他的法天象的面前,城隍就好似一直任人欺凌的野狗遇上了真正的巨龙。 他哭喊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的真的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上仙!」 书生脸色略有缓和,嘴角微微挑起。 骤然间,又摆出一副凶狠模样,砰的一声巨响,原本还以为出现了转机的城隍爷,那颗脑袋又被以更加重的力道压到地面之上。 整座城隍殿都被这股力道,震得摇摇欲坠。 如此一来,原本就遍布裂痕的城隍脑袋,此刻更是干脆没了半个脑袋,显得无比的狰狞。 那书生松开手,拉过一张椅子,用脚踩着那颗城隍的脑袋,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你算老几啊,敢对我赵壁的学生下手,还他娘的不要脸下死手?」 那城隍此刻已经是神魂震荡,身子抖若筛糠,但是强烈的求生意识还是让他瞬间反应过来,他求饶道:「神仙老爷,小的此前当真不知道那位一表人才的小公子,是您的徒弟......若是知道......给我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对他下手......求神仙老爷,饶我一命......」 书生自然就是失踪了许久的儒家书院君子赵壁,他听完这番话,脸上笑意不减,只是多了几分阴冷。 于是乎惨兮兮的城隍脑门上,又多了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焰,惨叫声响彻四周。 「本来,你身为城隍,将那些百姓当作阻挠蛟龙吞噬盘龙石的棋子,怎么都该被碎尸万段了,念在你实力不济,也算是在阻挠蛟龙屠城的棋盘上,出了些许力气,可以饶你不死......」 城隍喜极而泣。 书生顿了顿,说道:「但是活罪难逃。」 一道金光一晃而过,映照得那城隍爷的神情万分惊恐。 又是一声惨叫,一条手臂悄然坠地,碎成了满地金片。 城池之内,与城隍相呼应的金身,干脆就此轰然倒塌,吓得庙中本就不多的庙祝肝胆俱裂,以为是哪里做的不好,引得城隍爷大怒。 「上仙老爷若是想要我的命,就请尽快......不要再折磨我了......」城隍 爷捂着不断溢出金色血液的断臂伤口,面如金纸,苦苦哀求道。 「饶了你还不容易?可我偏偏不,我偏要在你身上下重注。」赵壁松开一条腿,让那城隍得以勉强站起身。 「上仙此言,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在我身上下注,」,只剩下半颗脑袋的城隍,噤若寒蝉,他又小心翼翼问道,「上仙莫不是愿意给小的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赵壁颇为怜悯地看着那个惨兮兮的城隍,随手抽出剑鞘之中的宝剑,猛然砸下。 城隍缓缓闭眼,平静地迎接自己的死期。 未曾想那一剑最终悬停在他的头顶三寸处,动也不动,赵壁嗤笑一声,转而以无剑锋的剑侧,敲了敲城隍的脑袋。 几片金片,悄然落地。 城隍早已是汗流背夹,跟这个神仙爷爷打交道,处处都是断头路。 「我们儒家讲道理,要以德服人的,但是也要分情况,跟你这种缺德的人讲道理,一来讲不通,二来我觉着还是这样的道理,你听得最顺耳,道理可不是廉价的东西。」书生收剑归鞘,站起身,缓缓踱步,一抬手,原本碎裂的桌案,瞬间恢复如初,就连那一同破碎的画卷也重新恢复如初。 「道理有的时候是这个,都是学问。」他拍了拍肚子,随后又看着四下狼藉,扬起拳头和手中之剑,「道理也可以是这个。」 画卷之中,书生杨露华,披星戴月,纵马赶路,有一件好似流星,一马当先,为他开路。 赵壁赞叹不已。 城隍欲哭无泪,心说且不管我听没听,你也没讲道理啊。 未曾想赵壁这会忽然神情尴尬道:「不好意思啊,为学生出气心切,忘了和你讲道理了,不过你大概也听懂了吧。」 城隍这会只觉得头皮发麻,只得点头如捣蒜。 「是不是觉得拿到了盘龙石,为这把剑开了锋,就可以斩杀那三头蛟龙高枕无忧了?」赵壁笑道。 被人说穿了心思,那城隍此刻是大气不敢出。 「殊不知,你和那蛟龙皆是他人棋盘上的棋子,不然,平白无故没了一座城池的百姓,没了那些香火愿力,那些山水神灵觉察不到?抬龙国钦天监会没有觉察?一切的一切,不过是等你们任意一方分出胜负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罢了,况且,那三头蛟龙背后,或许还有靠山,反正是比你这个蠢货城隍要安稳的多。」赵壁笑道。 城隍此刻汗流浃背,一阵后怕,连忙追问道:「此话当真?」 「我那学生,纵马去往抬龙国,无非是要将此事,从阴暗处抬到明亮处,对你只会是好处大于坏处,结果你这个蠢货,非要从中作梗,我真觉得你如今没了半个脑袋的样子,也挺好,反正原本脑袋里就是空的。」赵壁讥笑道。 城隍这会没了脾气,连忙追问道:「上仙,我该如何做才是?」 赵壁重新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那好办,我做你的靠山,你去和那蛟龙打一架。」 「这......」城隍面露难色。 「嗯?」赵壁蓦然睁眼。 「觉得我不配做你的靠山?」 「不不不!只是小的实力不济,原本金身完整,有那把宝剑傍身,都不是那三头蛟龙的对手,如今金身碎裂大半,更无半点胜算,我......」 由不得他不忌惮,万一这位凭空冒出的儒家老爷,也是想要坐山观虎斗,趁他们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 「哈!你这城隍,还真不爽利,不就是想要我给你点助力?这好办!」说罢,一道金色光晕,自赵壁眉心飘出,同时落在城隍和那柄宝剑之上。 原本碎裂的城隍金身,倏然间呈现出某个文 字,刹那之间竟然修复如初。 他狂喜不已,不仅如此,就连那把尚未开锋的宝剑之上,也多了个儒家文字,此刻剑气凛然,虽未曾真正开锋,但也不是昔日可比。 他当即纳头便拜。 赵壁闭目养神,挥挥手:「去吧。」 城隍点头作揖,看向那闭目养神的赵壁,眼神阴冷,杀心骤起。 下一刻,一剑劈向赵壁。 恍惚之中,城隍忽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拔剑前的那一刻,他顿时吓得全身发抖。 「就这一次,滚吧。」赵壁说道。 城隍逃之夭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出阵斩蛟龙 翌日。 乌云笼罩,整座抬龙国边陲小城被一层白色雾气笼罩,虽然未下雨,可是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那股水汽混杂着尘土的味道。 陈坛静倚靠在这座府邸的大门台阶处,用白皙小手摩挲大门边上那个略显斑驳的石狮子上,心事重重。 她有预感,今日将会有一场大战发生。 这座边陲小城碰上了那城隍和蛟龙连番布局厮杀,本就人气稀薄,偏偏碰上了今日的乌云密布,路上便更显得行人稀少。 夏泽几人,此刻才刚刚用过早饭不久。 由任不倦在后院,传授元一丈一门剑法,徐知道和那老道人觉得新鲜,便在一旁认真观摩。 任不倦握剑出鞘,顷刻间,几番辗转腾挪,配合手中之剑移星换斗,虽无剑气伴身,可一套剑法演示完毕,整个后院都仿佛沉重剑意笼罩。 老道人和徐知道啧啧称奇,老道人虽不知道这剑法出处来历,但凭借走南闯北积攒下的阅历,眼力,还是很快便洞悉出这剑法的不同凡响,对待任不倦时多了几分敬意。 左一个大侠,右一个剑仙。偏偏任不倦就相当受用这一套,一时之间满面红光,说话嗓门都大了许多,豪气万丈。 夏泽几人,则是在呆在屋内,加班加点。 夏泽研磨朱砂,反倒是两个小娃娃提笔画符。 经过这一夜,夏泽惊奇地发现,其实两个孩子相较于他,其实更具备画符的天分。 陈洞幽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撰写符印,颇具神意。 夏天认字不多,昨夜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夏泽画符,夏泽见他看的入迷,就笑着将笔递给吞天,笑着说道:「要不要试试。」 孩子怯生生点了点头,聚精会神,仿照着夏泽那一本符箓真迹,开始尝试第一次画符。 这不画不知道,等浑然忘我的夏天收睛笔,吐出一口浊气,夏泽拿起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原本一张金甲神人符原本工整的符印,此刻好似杂草丛生,明明似杂草一般杂乱,顷刻之间又好像是一根根猛兽的獠牙。 夏泽完全想象不出,这张金甲神人符祭出之时,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夏泽索性让陈洞幽和夏天轮流使用那杆点睛笔画符,结果到了后半夜,发现夏天使用那杆点睛笔与否,画出符箓的神意其实大差不差,于是干脆将点睛笔交给陈洞幽使用。 一夜之间,画符八百。 陈坛静觉得烦闷,便独自待在门外透透气。 远处巷道,突然出现了两拨孩子,皆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 只是一个个的都笑容洋溢,他们似乎分成了两拨阵营,一方手腕上扎着一圈狗尾巴草结成的草环,一方则不扎以区分开来。双方各自选出一位孩子,统领两拨人马,开始佯装布阵厮杀。 他们使用一根根折断的树枝,还有泥巴当作武器,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淘得像猴,一旦玩心大起,下手更是没轻没重。 泥巴和棍子使劲招呼,不一会便有不好挂了彩的孩子号啕大哭。 陈坛静撇了撇嘴,她自打成了鬼魂之后,就不喜欢和这群脏兮兮的男孩子玩,她最喜欢在夜里躲在屋檐上看着灯火通明,繁华的宿夜城,看人来人往,看岁月变迁,满天星辰。 随着街道上一位妇人的一声怒喝传来,原本还打得不亦乐乎的孩子们,顿时作鸟兽散。 街面上空空荡荡,唯独剩下个蹲在地上呜咽的男孩。 陈坛静皱了皱眉头,觉得好笑,呢喃道:「让你逞能,知道怕了吧。」 可那孩子捂着脑袋的指缝,逐渐渗出鲜血,陈坛静顿时就不淡定了,她蹭地站起身,骂骂咧咧地朝 那孩子跑去。 「喂,你怎么回事啊,哪里受伤了!」陈坛静走到孩子跟前,问道。 那孩子还是不说话,呜咽声也断断续续,那指缝之中渗出的鲜血愈发刺眼。 陈坛静顿时一阵火大,她抓住那男孩的一只手臂:「让我看看!磨磨唧唧的,像什么话!」 可下一刻,那男孩猛然松开一只手,露出满脸血污的脸,狰狞一笑。 陈坛静脸色骤变,毛骨悚然。 那孩子身形逐渐变得粗犷,一手探出想要抓住陈坛静的脖颈。 结果没来由勃然大怒的陈坛静,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就这么一拳递出,印在那孩子不断扩大的胸膛处。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那精魅所化的孩子满脸的惊愕,下一刻便吐出一口老血,与此同时,陈坛静袖袍之上,光华流转,两道蓝色激流好似翻飞的蝴蝶羽翼,飞旋杀出。 须臾间,那头水中精魅被水流所化利刃拦腰截断,陨命当场。 陈坛静强忍着那股血腥气还有满地的狼藉带来的腹中翻涌,定睛一看,那孩子竟然是一条黑鱼所化。 一只手按住了陈坛静的脑袋,身子有些颤抖的陈坛静回过头,发现少年正眼神温柔的看着她。 少年身上黑烟袅袅,他是夏泽。 「怕不怕?」夏泽问道。 陈坛静身子抽了抽,摇了摇头,强忍着将即将盈出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 她还真不是怕,就是有些生气。 从缥缈洲大齐到龙胜洲,这一路走来,每次有敌人暗中算计,她陈坛静总会是第一个被人开刀的倒霉鬼,因此陈坛静有些生气,这股怨气憋了许久。 夏泽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不怕不怕。」 陈坛静这会才敢抱着夏泽的胳膊,肆意哭出声。 少年身形逐渐散去,化作股股浓烟,从始至终,他都是夏泽安排藏匿在陈坛静身旁的阴神。 偌大一座抬龙国边陲小城,顷刻之间,有万丈霞光自那府邸升起,瞬间冲散所有乌云。 徐知道和那老道人面面相觑,因为在他们头顶三丈处,有一个身穿日月法袍的少年,双目金光熠熠,大袖飘摇,宛如神人一般。 少年轻轻一挑指尖,须臾间,那口龙气汹涌的老井,深井轰鸣阵阵,水流猛然倒涌,升起一把明黄色的长剑,瞬间便飞掠至夏泽手中。 龙吟声阵阵,一眨眼的功夫,那把不知名长剑之上的明黄色龙气便迅速占据了夏泽日月法袍右袖,将其浸染成于宝剑如出一辙的色泽。 只是更出人意料的是,少年袖袍背后的红色兽首纹章,在这一瞬间发出一声震天响地的怒吼。 众人脚下府邸深处的那颗紫色盘龙石,在那一声怒吼声发出之后,原本汹涌的紫色灵气,此刻变得无比的紊乱。 一声怒吼之后,夏泽右手袖子上那些个黄色龙气,顷刻间好似惊弓之鸟,迅速的退回到右手所持宝剑之上,瑟瑟发抖。 那背后兽首光华熠熠,好似有些得意。 任不倦嘴角微挑,飞掠至夏泽身边,问道:「当如何?」 双眸金光熠熠的少年,语气冰冷:「出阵,斩蛟龙。」 小城周遭的那条蛟龙江面之上,此刻遍布了凶神恶煞的虾兵虾将,还有各式各样,身穿甲胄手持十八般兵器的鬼魅妖物,一位白袍男子眼神深邃,望向远处山峰。 只见那座山岳之上,有个身穿城隍蟒袍的男人,手持一柄闪烁着雷光的天师印,更重要的是,另一只手握着的那柄宝剑,此刻霞光萦绕,只是轻轻一划,便使得狂风大作。 白袍男 子略微皱眉,嘀咕道:「不可能,那盘龙石分明还在郑家府邸之下,他究竟是如何找到开锋之物的。」 「大哥,他此前凭借一柄未开封的宝剑,便能战平我们三人,如今开了锋,我们三人怕是有些......」青衣汉子说道。 「不仅如此,就连那金身都稳固了不少,难不成,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蓝衣男人,容貌俊朗。 三人分别是江中三头蛟龙,出尘,绝尘,归尘。 「莫不是有抬龙国王朝在背后推波助澜?」青衣的绝尘也疑惑道。 「抬龙国国丈有把柄捏在我们手中,更是对我们谋划那盘龙石出力极大,不会轻易将我们当作弃子,不然,代价会很大。」白衣出尘说道。 他忽然想起一事,对着身旁两人问道:「让你们派人去郑家门口捉拿那小丫头,这事办的如何了?」 只是此话一出,他突然发现绝尘和归尘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难看。 「派出的那头鱼精,本来已经快要得手,可未曾想最后一刻那小丫头突然出手,一招便将我们的人当场斩杀,据探子回报,那一招相当于是七境修士的全力一击......」绝尘小声说道。 出尘正要大发雷霆每,却听对面山头那身穿蟒袍的城隍爷手持宝剑,豪气万丈大喊道:「呔!兀那水蛇!你们三个仗着人多,此前对这城中百姓百般欺辱,如今本城隍便要替天行道!敢接你城隍爷爷一剑吗!」 绝尘听得目瞪口呆,这家伙,脑子有为题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脏水全都泼给他们仨?拿着鸡毛当令箭呢。 下一瞬,城隍的背后,果然升起四张皂旗,还真像唱戏的。 天际一阵轰鸣,一座座凭空冒出的宫阙,像是水中倒影,海市蜃楼一般,齐刷刷压向江面。 第三百四十六章 本土剑修出剑 万千浮屠,宛如黑云压城。 顷刻之间,便悉数倒向那浩荡江水。 万千座浮屠塔不断下压,除了带起阵阵雷鸣声,还有道道流光。 许多三尘蛟龙一脉的妖物,在那浮屠塔出现的那一刻,便察觉到一阵心悸,只是深知自家三位老祖宗有那搬山之能,这才没有军心大乱。 只是当那浮屠塔下落至距离浩荡江水二十丈之余的时候,那些个妖物只是看一眼那流动的光华,下一瞬便当场碎裂成无数血色肉块。 三只蛟龙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焦急。 江水陡然向天炸起,似乎下一刻就要与那不断下落的浮屠宫阙相接壤。 那冲天水柱之中,一道红色光芒声势不断壮大,尤其是那颗猩红色眼眸,显得尤为凶残。 须臾间,那道水柱豁然炸开,一头朱红色短角蛟龙显出身形,一声震天响滴的咆哮之后,整个天空所有光辉陡然一斜。 无数的浮屠塔被这庞大的声势震得七零八落,于是乎无数的碎片从天上坠落。 红色的蛟龙陡峭的额面上,伫立着那位身穿白袍的出尘,还有身穿蓝衣,容貌俊朗的绝尘,至于身下那头红色蛟龙,自然是归尘所化。 出尘笑道:「何方神圣,何必藏头露面,不妨显出真容,与我们兄弟三人一较高下。」 云端,有人影攒动。 那城隍爷看这阵仗,原本因为赵壁神通修复金身,以及为他宝剑开锋赋予的勇气,这会很快便消散大半,此时已经生了退却之意。 却不料下一刻,赵壁的声音响彻云霄。 「只管与那三头蛟龙问剑,不论输赢,皆有赏赐,若是临阵脱逃,将你抽筋扒皮,神魂砸落九幽之下,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此话一出,无论是蛟龙一方,还是城隍一脉,心中都有了定数。 城隍爷吓得满头大汗,连连点头,一声呵斥震退周遭所有鬼魅阴差,飞身纵云来到那蛟龙头颅十丈开外,冷笑道:「你们三只孽畜也听到了,今日本州城隍就替儒家老爷,斩杀你们,试问三位鞭毛畜生,谁敢来此领死?」 此言一出,天地寂静。 身后城隍一脉的鬼物,面面相觑,都在议论那一向忌惮三头妖物的城隍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硬气了。 出尘绝尘对视一眼,神态轻蔑,脚下的归尘更是气的蛟龙鼻孔喷出阵阵白色浓雾。 「大哥,我看此人胆气十足,不如就此偃旗息鼓?躲过这阵风头再说。」绝尘问道。 出尘摇了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与那沽名钓誉的城隍,终有一战,倘若今日退却了,他便能堂而皇之的将那盘龙石用作为自身佩剑开锋的磨刀石,到时候让他杀力暴涨不说,甚至可以将这座小城百姓解放出来之后可,将这个脏水泼在我们脑袋上,到时候抬龙国王朝,又会如何对付我们?」 绝尘脸色难看。 「今日之战,暂且不清楚他背后究竟是哪方势力,但我们三人背后,也有大佬撑腰,先打了再说。」出尘言语,一锤定音。 红色蛟龙满身鳞片,在刹那间绽放又迅速紧密闭合,喧哗金石之声,不绝于耳,它猛地一甩庞大蛟尾,迅速向着那城隍飞掠而去。 城隍看着那来势汹汹的红色蛟龙,还有屹立在蛟龙之上的出尘,绝尘两兄弟,手心冒汗,但是大敌当前他也不敢有半分的迟疑。 一剑递出,手中宝剑光华绽放,瞬间斩出一道长七十余丈的磅礴剑气。 出尘脸色微变,却没有动作,绝尘亦是如此。 只是脚下那条庞然大物,面对着眨眼之间已经来到它身前的汹涌剑气,像是蛇蚺 之流绞杀猎物一般,猛然将身躯蜷缩至一处。 红色蛟龙身躯与剑气迅速接壤,怦然一声巨响。 半空之中,一道浩瀚剑气涟漪迅速向着四周倒去,接连将几座山峰山顶震得粉碎。 红色蛟龙悲鸣一声,怦然抽身升空,只见它先前被剑气轰击处,此刻早已是血肉反卷,那坚固的蛟鳞更是一片焦黑。 「此剑果然不同凡响!难怪他战意如此高昂!」出尘赞叹道。 那城隍爷眼见一击得逞,顿时大喜过望,被身后传来的阴差鬼物好一番吹捧,更是笑着大吼一声,身形高涨百倍。 「法天象的?这城隍是动真格的了?」任不倦盘坐在头顶那倒立浮屠塔之上,笑道。 此刻的那位城隍,一身红色蟒袍逐渐褪去颜色,最后化作一身银色的宝甲,配上那被儒家书院君子赵壁拓印了文字神通的佩剑,果真有那么一丝真神下凡的风采。 他大喝一声,以海底捞月之势,递出一剑。 刹那之间,那宽阔江面之上,旋即裂开一道由磅礴剑气隔开的通道,并且还在不断地撕向那头蛟龙。 可出人意料的是,那蛟龙面对那些杀力不俗的剑气,竟然不退反进,一头撞向那道剑气。 蛟龙一双右脚,在触及剑气之后,当即碎裂,而后便是整颗头颅被剑气轰出,归尘所化蛟龙,一口尖牙,混杂着鲜血,碎落满天。 城隍原本还有些得意,可一眨眼的功夫,那头蛟龙已然来到他身前,一口咬向他持剑的手腕。 「孽畜!还不速速归附,饶你不死!」他勃然大怒,因为手腕刺痛,而后便用另一手的天师印,猛然砸向那蛟龙头颅。 砰然一声巨响,蛟龙头顶处,炸开一道血雾。 同时还有天师印棱角碎裂的碎片,城隍愕然,只见那蛟龙头颅之上,绝尘七窍流血,正在以蛟龙神通,展开一道金色的屏障,出尘则站在绝尘身后,既不出手,也不言语,神色如常。 「你找死!看你能顶多久!」城隍一身银甲,亮光如白昼,他高举手持天师印的另一只手,将手中天师印轰向蛟龙头颅。 怎料就在此时,绝尘忽然身形一晃,下一刻,一头湛青色蛟龙,骤然显现,血盆大口一开,吐出无数寒冰的同时,狠狠咬向城隍手持天师印的手腕。 当城隍反应过来,破开大骂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一红一青,两头蛟龙狠狠咬着城隍那使出法天象的的庞然身形,从高空坠落,重重地砸向那条抬龙江。 「嘭!」江面之上,砸起的大浪,足足有数百丈高,只是在那城隍如山岳一般巨大的身形面前,便有些不太够看。 一直按兵不动的出尘,此刻终于高高跃起,悬停在江面之上十丈有余,望向江面之上被两头蛟龙锁住身躯,不断挣扎的城隍爷,冷然一笑,迅速开始念动法诀。 原本就汹涌的江水,在这一刹那,水势更是足足暴涨了几十倍,甚至已经有要将那城隍彻底吞没的阵势。 蛟龙水神之流,在水府水域,就如同剑修持剑,几乎就算是可以视作修为攀升一境,先前重重铺垫,皆是为了将那城隍骗入水中。 下一瞬,九道水流陡然冲霄而起,而后开始不断聚集,随着出尘迅速将手一挥,数以万计的水流剑指,好似暴风骤雨,不断地砸落江面,将那苦苦挣扎的城隍压入江水更深处。 倏然间,江面之上,金光弥漫,随后便是两道凄厉的蛟龙悲鸣声,江面开始浮现出两道血雾。 只见那双手手腕鲜血汩汩的城隍,脸色苍白,从江面之上冉冉升起。 一剑递出,金色剑气好似经天之虹,一晃而过。 那出尘短暂视察自己两位兄弟 伤势之后,脸色一寒,而后迅速以搬山神通借来周遭两座大山,迎上那一剑。 山岳轰然碎裂,烟尘滚滚,却有一身穿银甲之人迅速飞出,以剑气破开蛟龙陆续搬来山岳之后,一剑砍下出尘一只手臂。 出尘脸上并未有太多痛苦神色,干脆将那沾满鲜血的断臂一挥而下。 顷刻间,一道雄浑雷电迅速将那城隍包裹。 但他也只是轻蔑一笑,凭借此剑,什么样的妖法道法,他都能一剑破之。 怎料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只见那粘稠的蛟龙妖血迅速附着在他的那个银色宝甲之上,并且很快将其腐蚀。 更令他觉得惊恐的是,在他抬手之时,他的手臂之上遍布了金色的裂痕,此刻的他已经握不住那暂失开了锋的宝剑了。 不远处,出尘笑意森森,因为就在刚刚,有人以修士心声言语的神通指点他。 蛟龙之血最为污浊,最能压胜那高高在上的浩然文字。 身形一晃,一拳轰在城隍眉心处。 城隍整个人瞬间炸裂,连带着那剑气盎然的宝剑也一同坠入滔滔江水之中。 天边一道霹雳划过,此人竟抢在那宝剑落地之时,将其接住。 江面之上,陡然升起一青一红两条庞然大物,张开血盆大口,妄图将此人吞入腹中。 一剑飘落,天地寂静。 片刻之后,便是两颗巨大头颅落入水中的声音。 剑修拔剑指向那高空悬立的出尘,笑道:「龙胜洲向来眼力揉不得沙子,今日你们三头蛟龙为害一方,当有本土剑修,出剑。」 「我叫任不倦,诲人不倦的不倦,我是剑修。」 第三百四十七章 真相浮出水面 半空之中,一拳好似流星坠落。 任不倦抬剑劈出,却仍是被这一拳打得倒退出去十几丈。 蛟龙出尘,悬停于空,望向江面上两天硕大的红色血迹,脸色阴冷得好似能滴出水来,他双手紧握,爆发出一连串清脆骨骼碰撞声,冷笑道:“剑修?在这龙胜州上,剑修遍地都是,你杀了我的兄弟,我杀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剑修,合情合理。” “等等?你姓任,你是任氏一脉的弟子?”出尘后知后觉,愕然道。 任不倦理了理凌乱的衣襟,一手持剑,一手将额前发丝撩到脑后,笑道:“怕的是我,还是怕的这个姓氏?不过差别不大,你作恶多端,今日我一定会将你在此斩杀。” 出尘轻蔑一笑,双掌托天,下一瞬,天地之间隐隐传来一阵轰鸣声。 就在此时,那个蛰伏在暗处的之人又以心声言语神通,悄悄吩咐出尘。 须臾之间,原本已经视死如归的出尘,倏然间全身燃起灰色的火焰。 他猛然一挥手,旋即有一座全身遍布雷光的庞然大山,瞬间炸出江面,飞向任不倦。 任不倦面对那疾驰而来的山岳,不慌不忙,轻轻吐出一口气之后,整个气府隐隐发光,最后蔓延至全身,整个人如同当空烈日一般耀眼夺目。 一剑劈落,剑气纵横,一瞬间便将那座大山砸得粉碎。 任不倦御风冲入那破碎大山之内,妄图一剑了解出尘,岂料杀入阵中之后并未发现出尘身影。 他略微皱眉,隐隐察觉不多不对,于是转身便是一剑。 下一瞬,两座以迅雷之势闭合的大山,被任不倦一剑打得粉碎。 “破!”任不倦呵斥一声。 眨眼间,所有破碎大山的碎片,被他强行以自身剑气震碎。 可出人意料的是,很快江面之上便传出了一声龙吟,而后便有又九道水柱,冲天而起,齐齐轰向任不倦。 这蛟龙在水域之中,就如同独坐小天地之内的圣人,举手投足间,便可呼风唤雨。 可任不倦并未显露出半点惧色,他一手提作剑指,贴在宝剑之上,轻声低吟,倏然间,整个人在这一刹那好似和那漫天剑意浑然一体。 九道水柱,顶部皆被大如山岳的激荡雷光轰击成粉碎。 一道身影一闪而逝,待到重新清晰之时,早已来到那出尘身前,递出看似轻飘飘,却剑气凛然的一剑。 出尘丝毫不敢怠慢,双手交错,立时有一青一红两条一丈长,碗口粗的蛟龙,交相咬尾,好似飞快旋转的转轮,护在他的周身。 好似霹雳一般的剑气,沉重密集如雨幕,砸向出尘。 那两头蛟龙,飞旋得愈发飞快,发出阵阵风雷轰鸣声,将那些剑气震得倒飞出去。 可随着光阴流逝,那两头蛟龙身躯依然被剑气冲刷得血肉模糊,又过了一阵,干脆只剩下两副带着斑驳血迹的皑皑白骨。 就在此时,蛟龙出尘,一声怒吼,旋即迸发出一阵毁天灭地的气浪,震散所有剑气。 任不倦横剑在身前,震退所有剑气,凝望那遍体鳞伤的蛟龙出尘。 此刻的他脸色有些苍白,胸膛处更是一片血红,显然此前的那两头蛟龙,还是未能完全将其护住,到底是伤及了他的本源。 那灰色的火焰,像是游移不定的鬼魅,时不时从出尘那残破的身躯上窜出。 任不倦此刻忽然动了恻隐之心,一手收剑背在背后,朗声道:“你已经输了,我今日可以饶你不死。只要你......” 出尘冷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头,使劲摇了摇:“今日没有那个只要......” 任不倦嗤笑一声,问道:“怪我多事了,我只是好奇,抬龙国王朝能够容忍三头妖物在这与妖族势不两立的龙胜洲修炼百年,其中必有隐情,我任不倦虽然只是一介剑修,看不懂人心,但是先前与你问剑,我知道,你人不坏。” 出尘脸上,多了几分苦笑。 数百年前,曾有三头异色小蛟龙,匍匐在汹涌江面之上,亲眼看着那头金色的蛟龙,积攒了足够的人间香火,以佛家功德引来金色雷劫,在雷劫之中褪去污浊的蛟龙头角,身躯,最后变成了金色威风凛凛的真龙,就此登天而去。 那天过后,三头小蛟龙便暗暗发誓。一定要效仿那头老祖宗,多行善事,以香火愿力,蜕变成龙,真正的飞向这广阔天地,去看一看九州各处风采。 三人在此修炼百年,期间曾在大旱之年降下过数场救命的大雨,也曾在瘟疫横行之时,施以秘法,让漫山遍野开出救命的草药。 一切本该如幻想般顺遂,直到一甲子前,化身人身模样的三人混入这座抬龙国城池,在一处破败寺庙内翻出了一本古老典籍,差点一个不小心道心崩碎。 原来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蛟龙多行善事,积攒人间香火,飞升成龙,整座抬龙江本身就是禁锢凶恶妖族蛟种的牢狱,为的就是让他们这些本性凶残的妖物不能出去为祸人间。 而那头有幸化身成龙的蛟族老祖,不过是在某些高人的秘密授意之下,特意演了一场鲤跃龙门的好戏,在那之后那蛟龙老祖的下场如何,他们三人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按照那本典籍的记载,不如太乙境的蛟龙之属,是炼制蛟龙丹的不二之选,修士将其炼化,甚至能够能从中五境平稳的迈入上五境。 或许是被人抽筋扒皮,炼成了腹中之物? 这一切的真相,足以给三头心怀希望的蛟龙毁灭性的打击。 蛟龙之属,最为凶恶残忍,心魔一生,便是原上杂草,野火烧不尽。 只要找寻不到解救之法,三头蛟龙的最后处境,只能是任凭心中心魔,破体而出,但是他们被禁锢在这抬龙国数千里地界之内,想要找到自救之法,谈何容易。 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那颗藏匿在郑家府邸之下的盘龙石,或者说真龙卵。 这一切就像是被有心之人摆好的棋盘,他们出尘,绝尘,归尘三兄弟也好,城隍爷一脉也好,皆是迫不得已,也是心甘情愿的被那些幕后之人摆上棋盘的棋子。 一甲子光阴之前,也有一位来自北方的老道人来到此地,对于三位蛟龙之属所遭遇的一切,深感同情,但也无能为力。 最后老道人不惜以耗费三十载道行为代价,掐指一算,算出一甲子之后,便会有一位来自遥远之地的少年,救他们三人走出这困局。 一甲子光阴过去,那老道人再也没有来到此地,而他们在知道了他在郑家府邸水井内投下了一把宝剑之后,更是深感自己受到了欺骗。 幸而有一位来自九妖宗的高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替他们夺取这盘龙石,代价只是让他们为九妖宗效力千年。 比起困于此地,做一个个受苦的囚徒,比起坐以待毙下场,比起被困在江底万千蛟龙,他们宁愿选择翻天覆地。 下一瞬,火光冲天,那出尘的身躯当场破裂。 天地之间,一副大如山岳的蛟龙骨骼,好似天梯一般,层层累积,血肉不断的在骨骼上凝聚,最后显现出一头高百丈的白色蛟龙。 一声咆哮,江水翻滚,山岳崩塌。 原本就泛滥的抬龙江水,瞬间水势暴涨,下一瞬,甚至掀起百丈高的大浪,涌向那座边陲小城。 “你!不要欺人太甚!”任不倦勃然大怒,此刻的他有些后悔对这蛟龙动了恻隐之心。 一剑递出,可那道剑气甚至未能到达蛟龙身前,在半道上便当场破碎。 只见一位黑衣男子,悄然飘至出尘蛟龙真身旁,摸摸摇动手中白色羽扇,笑意猖狂。 任不倦才不管这么多,眼眸宛如死灰,甚至恨不得下一瞬就要不顾自身修为跌境为代价,使出一招任氏一脉,同归于尽的剑法。 就在此时,原本天上悬停不动的浮屠塔,以快得令人发指的速度砸落,顷刻间便将那出尘砸落江水之中。 而那黑衣男子,略微皱眉,只是轻轻一挥手中羽扇,便将所有的浮屠塔震得粉碎。 水中的出尘,原本想要仰天喷出一口温养在体内的真火,结果又被一座凭空冒出的琼楼玉宇,砸中头颅,坠入江水之中,砸其好几十丈高的浪花。 江中那些个不得自由的蛟龙,被他所波及,更是死伤无数。 一道金线,缓缓从天边浮现。 但是无人敢小觑那道金线而威力,因为在他浮现的一刹那,足足有几十座山脉,当场碎成齑粉。 那黑衣男人不敢怠慢,一手挥出,旋即有一头青色火凤,飞掠出,但很快便被那道金色剑气炸的粉碎。 满天火光之中,黑衣男子被炸的倒退而出。 “九妖宗?”少年嗓音里充满着不可置信和兴奋。 四下不见少年身影,可少年的声音却如同远古洪钟一般响彻天地。 “我正发愁上哪里去找你们呢!你倒好,自己送上门了?” 黑衣男子悄然悬停站定,问道:“可是斩杀了隆至那位神道馈赠者?” 第三百四十八章 和我换命,你不配! 「你爹在此。」少年眼眸之中,金光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眼本就清澈的瞳孔色泽,此刻的他不再双手握剑,双手环胸,意气风发。 而那两把颜色迥然不同,但同样剑气冲霄的宝剑,从始至终护在他周身。 黑衣男人嗤笑一声,自报家门道:「在下洪斛。阁下想必就是名声响彻九州的夏泽吧。」 「那个叫做隆至的老狗,可半点不比你会说话,所以他死得老惨了。」夏泽起先只是语气平淡,到最后整个嘴角都忍不住咧了起来,笑声愈发肆意。 「洪斛在此问一句,阁下是否知晓,整个九妖宗其实分为两派,而我恰巧就是最与隆至不对付的那一脉。」洪斛朗声笑道。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和隆至撇清关系。 少年摇了摇头,笑道:「差别不大,九妖宗的人,在我这,只有死的很惨,和死的不能再惨,仅此而已。」 天地寂静。 洪斛率先长叹一声,打破沉默。 「也只好如此了。」 岂料原本还一脸笑意的夏泽,下一瞬干脆就换了一份脸色,整个人抓住那柄龙气浸染之剑高高跃起。 一道金色剑影,长数百丈,并且势头还在不断暴涨,甚至一剑毁坏了头顶那一座座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 毫不犹豫,剑影重重砸落。 洪斛毫不犹豫,心念一动,那黑色衣袍光华熠熠,一声震响,便有一头不知名的凶兽自其中飞出,身形变大,满身杀气,撞向那道金色剑影。 天地中央,先是一道亮如白昼的亮光,随后便有一道毁天灭地的气浪席卷而来。 任不倦脸色大变,当即御风退出数百丈。 待到回过头之时,先前立足的那座山峰,已然被飓风剑气毁于一旦。 他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此时的大战,即便是他这个十一境剑修,也无法参与了。 对面那头,两人的相互厮杀已然进入白热化。 夏泽一剑劈碎一头十丈高的鹰隼妖族头颅,一手五指如勾,深深没入那妖物身躯之内,瞬间捏碎那颗遍布粗犷青筋的妖物心脏。 随后毫不犹豫,转身又是一剑。 天际之上,无数剑气洒落,就好像是又下了一场金色的暴雨。 洪斛毫不犹豫,低喝一声,位于胸膛处的衣襟,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刹那之间,一头浑身背着怪石嶙峋的巨龟妖族飞掠而出,很快便暴涨作几十丈高,好似山岳一般巨大。 但夏泽的剑气,似乎也不是好惹的。 那金色的雨滴,落在挡在洪斛身前的巨龟身躯之上,金石之声,不绝于耳,每一次滴落,都会在那巨龟身躯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一道金色光芒,一闪而逝。 片刻之后,便响彻一声震耳发聩的炸响。 洪斛皱了皱眉头,忽然有一道血丝从他嘴角滑落,他不可置信地飞身来到那巨龟背上,定睛一看。 只见一个全身遍布金光的少年,一拳又一拳,轰击在巨龟胸膛龟甲处,竟然也打得那龟甲微微塌陷。 「阳神?你如今才多少境,竟然能够炼出一尊阳神?」洪斛惊讶道。 阳神冷笑一声,脚下一震,下一瞬竟直接来到洪斛身前,一拳砸向洪斛面门。 洪斛不紧不慢,猛然一振袖,那阳神猝不及防间便被一股无形劲力冲得倒飞出去。 轰然一声巨响,一座山峰被倒飞而出的阳神当场砸得粉碎。 洪斛嘴角微挑,刚要出手,忽地眼前一黑。 身穿一袭黑衣的夏泽,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青色烟雾,一剑横扫而出 。 须臾间,洪斛的脖颈处缓缓浮现一道血线。 「阴神?」被一剑抹喉的洪斛脸色如常,不等那阴神再度出手,他两指并拢,迅速雷霆一指,点在那阴神眉心处。 下一瞬,阴神当场炸裂。 任不倦惊呼不已,这九妖宗的洪斛,竟然当场将夏泽的阴神杀死。 一抹蓝色剑锋,电光火石间,悄无声息地从洪斛背心处刺入,又从他胸膛处探出。 「咦?你这飞剑......」洪斛此刻七窍流血,不过他强忍剧痛,伸手抓向胸膛处那锋锐的剑锋,未曾想那飞剑像是滑溜的泥鳅,干脆拧转剑锋钻入他血肉更深处。 更让洪斛崩溃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被那飞剑暗算的。 无影无踪,就好似白驹过隙,难不成这飞剑还能是飞跃光阴长河而来? 「等等,光阴长河?」洪斛惊愕道。 不远处的夏泽,忽然做了一个收剑的动作,只见一抹流光,迅速收束,回到夏泽眼眸之中。 遽然间,夏泽再度手持金色长剑,一闪而逝。 洪斛心念微动,下意识的让那巨龟抬起两座山峰一般坚固而手臂。 片刻之后,果然有一道磅礴剑气,轰击在巨龟身躯之上。 一剑。 两剑。 三剑。 剑势愈发密集沉重,以至于洪斛甚至有一瞬间认为自己是蜷缩在某个阴暗的山洞之内,躲避某个雷电交加的暴雨。 但这一切果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只是一个喘息的瞬间,那固若金汤的龟甲,便出现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最后炸裂成尘土。 夏泽的身影,在身前愈发清晰,洪斛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夏泽手中拿着一柄因为挥剑次数过多,已经弯折的金色长剑。 但夏泽似乎压根没有意识到,仍旧是手持那金色长剑,一剑劈向洪斛脑门。 洪斛半点不慌,一拳轰向夏泽面门。 结果就是洪斛整颗脑袋被这弯折的一剑,打的当场歪斜,夏泽更是被一拳打得口鼻流血。 可夏泽此刻就好似是一条发疯的野兽,不知伤痛疲倦一般,不断的用手中之剑,砸在洪斛身躯之上。 「嗖!嗖!嗖!」三道身影先后从夏泽腰间养剑葫芦之中飞出,迅速没入洪斛的一对琵琶骨,还有左手手腕。 洪斛咒骂一声,此刻的他被夏泽近身,压根找寻不到机会使出那衣袍上寄存妖物的神通,只得强行以一只被飞剑洞穿的手腕,轰向夏泽。qs 夏泽此刻也处于一口浊气挤淤在肺腑的尴尬境地,猝不及防间,被一拳打的倒退两张。 那日月法袍之上,灵气晃荡,星星点点的荧光从其中飘出。 趁此机会,洪斛当即一掌拍向自身黑色衣袍,旋即有三只不起眼的妖物刺绣当场碎裂,与此同时,洪斛琵琶骨还有一手手腕上的飞剑,当即一同炸裂。 顷刻间,浩荡江水之上,一头遍体鳞伤的白色蛟龙,迅速冲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不断飞向夏泽。 危急关头,任不倦迅速破锋而至,横扫出霸道无比的一剑。 剑气好似霞光,一闪而逝。 但那出尘所显化的蛟龙自然不是愚蠢之人,将身躯一摇,匆匆避开那道剑气,游走在洪斛周身,厉声咆哮。 「你的阴神已经被我损毁,想必此刻已经元气大伤,就算你凭借这神格法袍,你觉得你有半点胜算?」洪斛向后一跃,盆坐在蛟龙头颅之上,笑道。 「你是说这玩意?」夏泽拍拍衣襟,打了个响指。 一道青色身影,缓缓浮现,悬立在夏泽周 身,散发出阵阵青色烟雾,样貌自然与夏泽如出一辙。 严格意义上说,夏泽如今炼化而出的阴神阳神,都不是真正的阴神阳神。阳神是吕祖剥除黄龙真人一块仙人骨之后,炼化而成,至于阴神,那是夏泽眼眸神通显化,只要那双眼眸的光芒永不熄灭,这些个阴神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洪斛点了点头,笑道:「好啊,既然如此,我斗胆问一句,你挡得住我,挡得住这个吗?」 一串红色的符文,自洪斛眉心处飘忽而出,首尾相连。 刹那之间,原本蚊子大小的古朴文字,已经变得好似山岳一般巨大,又像是一座跨越整座天地的拱桥,缓缓从天际飘落,穿过那狰狞的白色蛟龙,最后落在浩荡江水之中。 江面之上,多了一双双灯笼大小的朱红色眼眸,还有属于蛟龙特有的咆哮声,不仅如此,那些个伫立在江面上抬眼观摩神仙打架的水中妖物,此刻模样大变。 一个个身形暴涨,神态癫狂,眼看就要冲出城中大杀四方。 下一刻,被困在抬龙江内数百年的一条条蛟龙,轰然破开水面,凶性大发。 整座边陲小城,顿时阴云密布,大雨滂沱。 这是被镇压千百年的蛟龙,在毫无顾忌的施展蛟龙呼风唤雨的神通。 可很快,洪斛便察觉到一丝怪异,江面之上,没来由掀起一阵怪风,而后竟然有一道火苗,先前只是米粒之光,瞬间便演变成八百里绵延大火。 许多蛟龙和妖物躲闪不急,很快便被这场大火吞没。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妖物和蛟龙率先一步从大火之中杀出,冲入城池之内。 夏泽一只眼眸,此刻是遍布火光的红色,微微一抬手,另一把一直悬停在不远处的仙兵离火,化作一道火线飞掠而来,落在夏泽手心,顷刻之间又是一阵冲天火光。 夏泽冷笑道:「和我换命,你不配!」 第三百四十九章 蛟龙为鼎炉 整座城池天空之上,此刻依然是乌云密布,雷声大作,似乎还能在那漆黑乌云处,看到翻涌的蛟龙身躯。 徐知道伫立在正在府邸之上的,望向那团不断逼近的乌云,手腕翻转,那把名为青冥的宝剑光华流转。 「身为妖族余孽,被困在此地心生怨言,小道我可以理解,可是将一身怨气撒给这满城无辜百姓,小道我本事不大,杀意两头尚且年幼的蛟龙,应该还是办得到的。」 老道士驻守在那口老井旁,手中捻住两张夏泽所赠送的符箓,忧心忡忡,向着小道士徐知道喊道:「知道!不要意气用事,守住这座府邸,比什么都重要,知道没有?」 徐知道点了点头,有些不情愿。 可伫立在另一处房顶上的弥雅,相较之下就要杀伐果断得多了,只见她凝神聚气,迅速握住一张由灵气构筑的长弓,青葱玉指轻挑弓弦,拉弓满月。 老道人急的大喊,如此一来会容易引来那些个蛟龙精魅的注意。 一道白光,冲霄而起。 在半空上便化作无数白色箭矢,一股脑冲入那片庞大的黑色云海。 乌云瞬间被白色的光亮,而后轰然炸裂,随后便是那些个躲闪不及的蛟龙被这一箭炸得大大小小的肉块残值,漫天飞散。 徐知道暗暗赞叹,这女子看着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竟然已经是中五境巅峰修士?而且出手狠辣果断,超乎常人。 老道士气急败坏,冲那女子呵斥道:「知不知道你此番举动,会为这座府邸引来多大的麻烦?」 弥雅撇了撇嘴,并没有跟老道人扯嘴皮子。 她之所以敢如此果断地射出这一箭,自然是出于对夏泽无条件的信任。 那个少年做事,向来不会毫无章法。 一头被烈焰缠身的黑色蛟龙,自那黑色云海被一箭震碎之后,身躯一拧,径直向着这座府邸而来。 徐知道冷哼一声,旋即飞身而起。 黑色蛟龙目露凶光,在即将触及到郑家府邸之时,又猛然高高扬起头颅,喷吐出一口白色寒冰气息。 徐知道双手反握宝剑,退后一步,顷刻间全身各处关键窍穴门户大开,气机更是暴涨如洪流决堤。 一道青色屏障,迅速在徐知道头顶五丈出成型。 这一道霸道无比的寒冷气息当头砸落在屏障之上,却不能将其摧毁,荡起阵阵涟漪。 砰然一声炸响,这一道青色屏障当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大如牛斗的青色大手,一把抓住那条黑色的蛟龙,紧紧握住。 那条黑色蛟龙见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在那青色大手之中疯狂挣扎着,想要逃出生天。 此刻的徐知道双眸遍布青色光亮,口中念念有词,整个人也随之缓缓飘向空中。 下一瞬,那庞大的青色巨手猛然收束,那条黑色蛟龙当场被捏得炸成血雾。 弥雅望向这一幕,顿感不妙,不过她先前正在与一位魁梧的水中夜叉捉对厮杀,短暂观望之后,连退数步,同时射出势大力沉的一箭。 那身穿甲胄的夜叉,躲闪不及,被那道白色箭矢瞬间洞穿胸膛,但即便是这样,这头壮硕的妖物竟然还有余力紧握手中大斧,想要在临死之际,用这斧头收割这个女子性命。 可短短一个呼吸之间,那水中夜叉忽觉脖子和脑袋一沉,回过神之时,差点没当场吓死。 那容貌俏丽却出手狠毒的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用长弓弓弦,缠在他的脖梗子上。 那夜叉大惊失色,结果很快就感觉到那女子骤然发力,随之而来的便是那锐利的弓弦猛然收束,划破他的脖子。 那水中夜叉 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双手反握那女子两条雪白皓腕,猛地一甩。 弥雅索性双手紧握长弓,双足踏在那夜叉背脊之上,丝毫不肯卸力。 那夜叉眼看就要断气,将死之际,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强忍着窒息的痛苦走到屋脊边缘,高高跃起,向地面倒去。 老道人惊呼一声,这狡猾的夜叉是要将弥雅当做垫背的,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即便是弥雅有这中五境巅峰的修为,要想缓过劲来,也要花费好一番功夫。 远处,砰然一声巨响,一道青色剑影划过。 那水中夜叉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躯轰然碎裂。 弥雅艰难站定身子,茫然地看向眼前之人。 只见那小道童此时一身青衣被磅礴灵气吹拂得猎猎作响,一双眼眸闪烁着青色的光亮,冰冷得就好似一尊只杀不渡的神。 徐知道此刻提着剑,用脚拨开那满地的断臂残肢,冰冷的望向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无比的陌生。 弥雅噤若寒蝉。 尽管她平日里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甚至,不敢发出半点响动,皱一皱眉头都不敢。 因为眼前之人身上迸发出的杀气,好似随时随地都能将她当场斩杀。 「知道!」老道士看向徐知道,呵斥一声。 这一头的徐知道旋即如同惊弓之鸟,晃了晃脑袋,眼中光芒散去,略带歉意地对着弥雅说道:「失礼......」 说罢,提剑冲出门外,与那一伙凶残的妖物厮杀在一起。 弥雅不敢有所停留,飞身冲上屋檐,继续以手中长弓发出箭矢,击杀蛟龙。 老道人面色凝重,掐指一算,整个人念念有词。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老道人忽然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手指轻轻颤抖。 「麻烦了,本想着将修为压制,陪徒儿好好走一遭龙胜洲,即是为给徒弟护道,又能够观道修心,结果没成想遇上这个该死的九妖宗,这因果太大......若不是有青冥剑傍身,恐怕烽火关那几个老不死的就要破开天地,来这兴师问罪了。」老道人轻声碎碎念叨。 「遭瘟的九妖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老道我遮挡不住徒弟气运的时候来,待我处理好此事,一定亲自上门讨教一二。」 他来回踱步,望向那口老井,念叨道:「事已至此,那么要乱,就让他更乱一些好了,免得让那个不可一世的儒家君子坐收渔翁之利。」 他脚踏罡步,手掐法诀,猛然将脚重重一踏。 顷刻之间,这座府邸所镇压的龙气彻底失衡,宛如火山迸发一般自地底探出,四下皆是紫色的烟气。 与此同时,那一个个伫立在那紫光萦绕的盘龙石旁的边陲小城,原先被封住了生息的人们,此刻个个如同破土而出一般,愣在原地,而后便是失声惊叫。 「来来来,先让老夫使出那搬山之法,将这些个百姓送到别处。」 他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轻轻一踏地面,道一声,「走!」 不消片刻,所有的被困在地底下的人们便都被转移至别处。 他望向百丈开外,相互对视的两人,笑道:「老夫也只能帮你到这了,事态紧急,老夫要抽身去帮我拿神灵转世的徒儿压制那些个气运。」 他拔腿便跑,忽地又停下脚步,轻抚胡须,呢喃道:「我就不信你儒家君子能够面对这一城的百姓安危,坐视不理。」 洪斛伫立在蛟龙额头之上,双手拢袖,周身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符文萦绕。 那头白色蛟龙,此刻在这符文的加持之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 去一身鳞片,原本短小的蛟龙头角,顷刻之间竟然也不断延长。 这便是洪斛的本命神通,只要他坐镇战场,身下又有妖族血脉,便可以本命神通加持,让被他所执掌的妖物境界攀升,为他所用。 不仅如此,那一身黑袍更是以九妖宗秘法,锁住了数头凶名在外的妖物。 神通与其大妖真名如出一辙,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身穿日月法袍的少年,破空而至,一手执掌雷电递出一拳。 洪斛猛然向后一跃,避开这被雷电裹胁的一拳,双手结印。 夏泽似乎并不想给他还以颜色的机会,瞬息之间飞身追上,以一击日月齐光式,再度轰向洪斛。 怎料后者身形杳杳冥冥,几次避开杀机,反倒是那出尘所化蛟龙的岩石背脊,被一拳又一拳打得稀烂。 就在此时,洪斛胸膛处,忽然跃出一头五丈高的狰狞巨人,全身腐烂,更为诡异的是这个巨人并无头颅,手持巨斧,以***为眼,肚脐为眼。 他咆哮着向夏泽挥出这一击足以劈开山岳的一斧,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巨人便开始悲惨嘶吼,只见他全身都弥漫着一股雄浑的火焰。 远处的夏泽,一只眼眸遍布火光。 「凭借着一件神格法袍,能让你修为凭空拔高两境,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过是个六境武夫罢了,六境武夫,在我这上五境修士面前,什么也不是。」 夏泽丝毫没有犹豫,以那颗未能炼化为火之本命物的火部神灵眼眸,施展火焰神通,将洪斛团团围住。 就在此时,忽听四下传来一声震天响地的咆哮声,夏泽忍不住转头一看,只见那身高百丈的白色蛟龙,不知何时已经将自己的身躯紧紧缠绕着在这座边陲小城城池边缘,并且不断的收拢身躯。 第三百五十章 入乡随俗 这一夜,抬龙国这座边陲小城的所有人都不会忘记如同置身地狱的这一幕。 漆黑的夜空下,电闪雷鸣,一头浑身雪白,大不知几千丈的蛟龙,一双凶恶眼眸好似两颗硕大的红色流星,口吐寒霜烈焰,正一点一点地用自己的身躯将这座城池乃至城池周遭地勒紧。 蛟龙身躯,光芒时隐时现,时而雪白,时而通红如烧红的炭火。 山川崩碎,江水沸腾,就连这座城池都在不断地破碎。 面对满城余下的那些惊慌失措,逃无可逃的老弱妇孺,徐知道深吸一口气,将一张从老道人那里得来的青色符箓取出,轻轻念动法咒。 那张符箓立时从指尖缓缓升起,符纸上还燃起了一簇青色的火苗。 霎时之间,一道金色光芒自那变成了飞灰的符纸中冲霄而起,旋即便在这座城池内下起一场金色的大雨,这场金色的大雨雨势极大,可落在那些四散而逃而老弱妇孺身上,却没有半点淋湿的迹象,反倒感觉到无比的清爽,就连对这场浩劫的恐惧都减弱了几分。 街道之上,无数殒命妖物尸体被这一滴,当场化作一道道白色烟雾,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血迹都未曾留下。 徐知道站在屋脊之上,手掐法诀,一时之间,便可借助道家神通,在这座城池的所有民众心湖内,朗盛劝导他们稍安勿躁,迅速去往城中那座城隍庙集结。 徐知道望向远处那头来势汹汹的蛟龙,还有那位来自九妖宗的洪斛,此刻满眼都是愤恨和恼怒。 「你们几方人相互算计,竟然牵扯到这一城的百姓,小道若不是道法不济,今日一定会出剑替天行道,今日这座城所受的苦难,小道徐知道一定会铭记在心,他日一定......」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徐知道回过头一看,竟然是自家师父,那位风尘仆仆的老道人,此刻的他满眼的欣慰,宽慰道:「尽人事,听天命,可以把今日的事铭记在心,但是不可让它劳苦你的心智,不然会容易让心魔趁虚而入.......」 徐知道点了点头,忽然回想起一事,连忙说道:「师父,弟子此前使出那张符箓之后,本想用您传授给我的那门千里传音的功夫,通知这城中剩余百姓去往城隍庙避难,师父您是知道的,弟子如今不过练气第七境,使出一次神通与七十余人对话便已经是极为勉强,可先前使出神通,竟然和这城中余下所有人对话了,足足有一千余人......」 老道人一脸惊愕:「徒儿,莫非你也是那传说中的先天道体?我们,我们这个这一脉,祖坟是要冒了青烟了......」 徐知道哭笑不得:「师父,你能说些人话吗?」 老道人挠了挠头:「排除这个最有可能的可能,那多半是有高人背后相助。」 徐知道怔了怔,点了点头。 老道人呵呵一笑,无比的欣慰,只是缓缓转过头,看向城隍庙方向,那个只有他能看到的儒家文字,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你儒家可真会见缝插针,又让我徒儿欠你赵壁一个人情。」 远处巷道,陈洞幽正与三头妖物缠斗。 陈洞幽一手手持铁扇,一扇挥出,那鼍龙所化的妖物躲闪不及,被一扇子吹得重重砸在墙壁之上,立时将那栋房屋撞得当场倒塌。 陈洞幽迅速拧转腰马,在整个身躯转动半圈之际,顺手将那柄青色斧钺扛在肩上。 下一瞬,一直藏匿在周遭的龙虾精怪骤然杀出,黑色的拳头在刹那间光华涌动,化作一个碗口粗细的黑钢虾钳,重重砸向陈洞幽脖颈。 砰然巨响,火光四溅,那黑色虾钳重重砸落陈洞幽头颅,结果被陈洞幽先一步以斧钺挡下。 斧钺 火星四溅,二人皆是被这股力道震得向后退去。 就在此时,另一头通体漆黑的鱼怪趁着陈洞幽还未站定,迅速杀到,一刀劈向陈洞幽。 砰然一声巨响,元一丈从房顶一跃而下,凝神聚气,气府之内一口纯粹武夫真气迅速自几处关键窍穴,游遍全身。 那鱼怪还未反应过来,半颗头颅便当场炸裂。 元一丈悄然站定,可很快就脸色苍白,如今他不过才是初登台阶的顽石境武夫,每次动用武夫真气使出拳法,都极为不易。 武夫与人厮杀,相比那些个借用天地灵气的炼气士,要困难得多。要在步伐拳法行进之时,使体内真气凝而不散,游走大小周天,才能勉强使真气化作伴随拳法轰出的拳罡。 他如今才顽石境,也仅仅是能够让那股游遍全身的武夫真气,让武夫体魄变得更为坚实,是打不出拳罡的,能够一拳打烂那虾精的头颅,本就是占了那妖物不是登堂入室横练体魄武夫的便宜。 不过很快,陈洞幽和元一丈便忽然异口同声的咦了一声,面面相觑。 元一丈忽然发现,自己视野中的一切,变得十分的缓慢,清晰。 轻微的肢体晃动,甚至能够亲眼看到那些流散的真气,一股豪气万丈,宛如武神加持的豪迈之感,油然而生。 陈洞幽则是惊叹不已,这就破境了?也太快了吧?而且不仅仅是单纯的从武道一境迈入武道二境那么简单,元一丈的武道二境,比许多武道二境,底子要凝实的多。 头顶天际,隐隐传来阵阵龙吟声,而后便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洒向元一丈所在的位置。 「武运显化?元一丈!快抓住那颗武运珠子!快,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陈洞幽兴奋的大喊道。 元一丈听闻陈洞幽兴奋大喊,先是一怔,而后旋即点了点头,就要一跃而上,抓住那颗距离他仅有三丈之遥,熠熠生辉的武运珠子。 未曾想在即将得手之时,那颗武运珠子忽的调转方向,冲霄而起,飞向远处那头咆哮着喷出寒冰冷气的白色庞然蛟龙。 陈洞幽气的直跺脚,元一丈也满脸愕然,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废墟处忽然轰的一声,炸裂开来,起先那个被陈洞幽一扇子扇的倒飞出去的水中夜叉,虽然遍体鳞伤,但很快便在此手持大斧迅速杀到。 陈洞幽刚要出手,另一旁的那头龙虾精怪竟也趁着这个功夫临时发难,用另一只没有破碎的虾钳砸向元一丈。 陈洞幽不再留手,一斧子劈落,那头夜叉自额头处裂开一道散发着青色光芒的缝隙,随后竟然当场裂开。 元一丈匆忙换气,只是一口气才换了一半,那头龙虾精怪的铁钳已然杀到,元一丈只得以拳拼拳,与那铁钳重重对撼。 砰然一声震响,二人皆是觉得全身酥麻。 陈洞幽定睛一看,蓦然大喊道:「当心!」 只见那头龙虾精怪强忍脑海中的强烈眩晕敢,迅速以那只破碎的铁钳反握住腰间那把长剑,眼看就要一剑将来不及抽身的元一丈腰斩。 危难关头,一道白光骤然杀到,完全将那头龙虾精怪吞没。 白光一闪而逝,待到元一丈回过神时,那头龙虾精怪已经化作一团血污。 百丈开外,弥雅脸色有些苍白,拉弓满月,一箭解决那头龙虾精怪之后,迅速拧转方向,再度射出一箭,将一头仓皇逃窜的蛟龙炸的粉碎。 陈洞幽和元一丈啧啧称奇,相比他们苦苦缠斗,恢复修为的弥雅,杀起这些个妖物,简直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须臾后,又是一道白光冲霄而起,重重轰向那头白色蛟龙。 但出人意料的是,那声 势浩大的白色光柱,轰击在那蛟龙之上,迅速破裂,化作满天荧光。 弥雅狠的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恍惚间,天空之中一道人影裹挟着一道剑气,重重轰向那头蛟龙。 一剑过后,蛟龙纹丝不动,原本就已经倒塌的山峰,此刻飞沙走石,反倒是持剑杀到的任不倦被这股剑罡震得连连后退。 眼看那头蛟龙不断的收缩身体,他气得直骂娘,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仰天向着那个与洪斛缠斗的夏泽喊道:「喂,夏泽,想想办法,那头蛟龙很快就要将这座城池搅碎了!」 半空之中,夏泽以一招日月齐光式,凭空幻化出两轮日月,将洪斛的半个胸膛砸的粉碎,自己的面门也不偏不倚的挨了一拳,鼻血直流不说,就连那一件日月法袍,也连带着晃荡不已。 夏泽悬停在半空,点了点头,心念一动,那柄仙兵离火还有那被龙气浸染尚未命名的宝剑,迅速飞向他的左右手,夏泽将左右手之剑交错一碰。 那柄弯折之剑,一声金石脆响之后,竟然神奇的掰正了。 夏泽没有片刻的犹豫,借用那件日月法袍凝聚剑气,霎时间,天地间响彻一声龙吟虎啸。 两道迥然不同却浩瀚如海的剑气,重重砸向那头收拢身躯的蛟龙。 洪斛见势不妙,旋即飞身扑向那两道恐怖如斯的剑气,一身衣袍之上所有绘制的凶手大妖,倾巢而出。 「休想打断我的炼成大阵!」他怒喝道。 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背心处一阵剧痛,夏泽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背后,两把长剑交错刺入他的背脊。 少年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反复的念叨一个字。 天问。 来了龙胜洲,便要入乡随俗,要以剑法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