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龙成神：从青蛇开始》 第一章 青蛇降世 自然生灵 万竹山，大魏境内排得上名号的钟灵毓秀之地，山中竹林绵延百里，又常年云雾缭绕，好似神仙居所，又有求道者称其为仙竹山。 传说山中曾有一位奇人，尤爱画竹。以天地为床，与禽兽为伴，整日在竹林中饮酒作乐，泼墨挥毫，画竹无数。 最后这山中祥云漫天，霞光普照，紫气东来。奇人升仙而去，而留下的竹画纷纷拔地而起，变作真竹，绵延数百里不绝，故有这一片奇林。 从平民百姓，文人墨客到王侯将相，无数人追寻着传说进入大山深处，想要寻到那山中仙人，享长生不老，极天逍遥之乐。 无奈山中云雾遮蔽，又有林海苍茫，毒虫走兽横行，大多败兴而归。 甚至有些胆大妄为者追到了竹林深处，最终迷失山中，成为山中生灵果腹之物。 远远望去，一连十几座青山望不到尽头，这便是万竹山了。 从山麓一直到山顶，就全铺着竹，一层又一层的，分不出枝竹、枝干和枝叶，连山中的溪流都很难看到，仿佛全被竹的海洋淹没。 当一阵风吹过的时候，竹海上涌着暗浪，一浪推着一浪，一直涌到很远。 不知怎么，层层叠叠的竹叶海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竹叶先是涌起来一点，接着便凸出了一片蜿蜒的起伏，然后比竹叶更加青翠的颜色层层包裹中显露出来。 这是一条青蛇。 生活在大山边缘的山民见这蛇与竹林融为一体，便为其起名竹叶青。 青蛇有毒，毒死个耗子绰绰有余，面对人畜虽有损害，却不易致死。也有山民用它泡酒，或晒成干作为一昧中药。 而这蛇在这大山中也是很常见的，甚至山里有采药和尚曾言：“有心伐竹，无意造孽。” 眼前这条竹叶青到是有些神异，身体修长秀美，通体碧透，体侧有一条淡黄色纵线纹。 最为突出的便是它的眼睛，冷冷的竖瞳中却透出了十足的灵气。 似乎还有些许……迷茫？ 青蛇，或者说顾青，心中很明确自己在一日之前还是一个人类。他久居城市之中，受着优越的教育，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但在那次野营之中，意外横生。 大致便是自己沉醉于青山绿水自然美景，又或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回忆，稍加不注意便被一条青蛇咬到。 他只记得眼前一阵恍惚，脑海里天旋地眩，乾坤扭转，倏地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顾青面前不再是钢筋水泥高楼大厦，也不是干净整洁的房间，而是无尽的竹林。 他变成了一条青蛇。 被蛇咬死的倒霉蛋却成了蛇，这何尝又不是老天爷给他开的另一个玩笑呢？ 顾青吐了吐信子，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各式各样陌生的信息素。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地生活，机械化地完成着父母安排好的道路。最终成为一位受人尊敬、衣食无忧的医生或公务员，在忙碌奔波中度过一生，也就如此吧。 这样对比起来，或许变成一条蛇，见识见识不同的风景，也不是什么太糟的事。 只是对不起自己的双亲，他们操劳一生为他铺好道路，寄予厚望，可谓望子成龙。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还没亲眼看到顾青成家立业，被他们予以重望的儿子就先成了一条小蛇。 顾青望向被层层叠叠的竹叶遮蔽的天空，透过飘着薄纱般的云雾，陷入了沉思。 不过很快，他在山风中感受到了象征“危险”的信息，只得摇了摇小巧精致的脑袋。 轮回转世也许是自然规律无可违抗，像自己这样的芸芸众生，唯一能做的只有放下执念，顺其自然而已。 抛开了杂念，顾青倒是念头通达了许多，细长身体再次没入了不知深浅的竹叶中。 窸窸窣窣的有声音再次在竹叶中响起，偶尔一点青翠外显。 不去想那些过往的繁杂冗事，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的目标是在这林中，在这无边大山里活下来。 “这个世界会是怎样呢？”顾青吐了吐信子，蛇瞳中流露出莫名的神色。 他青翠的身体与青翠的竹叶再次融为一体，在密林中发出响动。 …… 云深不知处，山中也不知时，一明一暗交替便是一天过去，无数日夜轮换，不计其数，也不知过了多久。 山风呼啸过山上的雨雾，在竹叶上留下了水珠点点，不远处的深谷中先是一阵树叶哗然，接着倏地传来一声哀嚎。 顾青用嘴咬着一只肥硕的竹鼠，感受着毒牙上的毒液缓缓注入，细细品味着温热的血液在嘴中静静流淌的感觉。 他的体型比起之前已经大了不知多少，若是这里的生灵与地球上大小一致，他估计着自己也有了一米多长。 这在毒蛇中已算是大块头了。更何况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蛇类天生站在食物链上端的优势，加上前世人类的经验。 只要遵从大山中亘古不变法则并加以利用，想要在这里活下去绝对是不难的。 在这繁衍无尽生灵的大山中，经历漫长的演化，趋利避害是第一原则。 而一旦落入绝境，生灵也会为了生存作出微不足道的抗争。 顾青口中的竹鼠也是如此，尽管已经被毒液注入，感受到生命在缓缓流逝，它还是不断猛蹬着脚，迸发出全身力量，妄图蛇口逃脱。 可惜苍茫的大山对一切生灵都是公平的，在绝对的力量差异下，奇迹很难出现。 陷入罗网的猎物在顶级的猎手面前几乎没有逃脱的机会。 眼前的竹鼠挣扎得愈来越弱，最终无力地垂下了双脚…… 在这不短的时日里，顾青已摸透了竹鼠的筑巢规律，学会了从洞中抓捕这些充满油水的生灵，有时运气好还可以来个全家整整齐齐，可谓酣畅淋漓。 可对于竹鼠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就这么些时日，附近一带山中的竹鼠已被消灭了小半。 比起食物，更重要的是记住了天敌的习性。 顾青利用身体较小且有保护色的优势反复探查，先一步发现了西面断崖边上的那对鹰隼。 他又摸透了他们昼出夜伏，并且只在自己领地那一块范围活动的习性。一般情况下，避开了那片不大的领土便可相安无事。 顾青也因而放松了对空中的警惕，可谓大路朝天，各走一方。 可是他仍记得某次远离鹰隼领地，大意间也险些被鹰爪撕碎，仅仅是因为鹰巢里添了新丁。 那对尽责的父母需要更多地食物，扩大了些狩猎范围，就盯上了自己这条小蛇。 这也给他上了一课：永远不要因为自己的固有认知而放松警惕。 而山北乱石坡的那只山猫便刁钻得多，无论白天夜晚行踪都飘忽不定，一旦遇到了就只能勉强周旋。 目前他正计划着找些尖头竹子涂上自己的毒液，做个陷阱将它引诱进去，以绝后患。 在这不短的时光中里，顾青似乎没有了多少对于前世的思考与怀念。 这倒也正常，茹毛饮血不停与天敌厮杀求生，哪还有心情多愁善感。 无边群山里，万类霜天竞自由，无数生灵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如画的仙境只是人们饮鸩止渴的幻想而已，而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才是这里的真谛。 而人类呢？ 他此世久居深山，还没有见过，不过估计也是迟早的事。 他早就发现了有人伐竹取道的痕迹，但没敢去深入探查。 对于人，现在的顾青心里是复杂的，一方面因为前世生而为人，对其有些归属感和保护欲。 另一方面他又了解人类，深深明白他们对他这样“异类”的手段会有多么残忍，所以他一直处于一种矛盾复杂的情绪中。 “算了，莫要想这么多了。”顾青在心中无奈叹息一句。 蛇瞳中流露出人性化的眼神。 接着又将自己的嘴张到一个可怖的角度，宛若张开的麻袋，从头开始将竹鼠吞下去，整个身体都被撑大了一圈，展示出一种最原始的野蛮。 人性与兽性，这种反差在顾青的身上愈发明显。 感受到的反馈，顾青惬意地蜷曲埋伏在竹叶中，静静地消化食物。想来不出几个日，自己便会将竹鼠“吃”下去，连一块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无拘无束却又危机四伏的山林生活，虽比不上衣食无忧、充斥娱乐活动的人类生活，倒也别有一番独特的意趣。 懒洋洋地藏在一块石头底下，顾青这样想着。 “嗥————”一道黑影从天空中掠过，远方传来尖锐的鹰唳。 石底的顾青吓得缩了缩身体，让自己缩进石缝更深处。 第二章 黑蛟渡劫 轮回造化 盘卧几日后，顾青一边思考着关于陷阱的事情，一边穿梭在竹林里。 修长的身体与竹叶摩擦发出细不可察的“沙沙”声，很快便来到了他的目的地——一汪碧潭。 潭水碧绿，一望不见底，水面光滑平静，似一面碧玉宝镜。 岸边犬牙差互，四面竹树环合，一幅静穆的图景。因为整个水潭大致是个半圆，又如明月静朗，顾青也懒得费事，就为它起名为“半月潭”。 顾青巡游在岸边，天有些阴沉，甚至还下起了小雨。 他吐了吐信子，顾青感受着空气中的信息，倏的神色一变，飞快地钻入了一旁石碓的缝隙中。 是危险！未知的危险！ 关于这一点他很确信，因为那种深入原始本能的、仿佛凡人面对天灾般的恐惧是不可伪造的。 顾青蜷缩在石缝里，吐着信子，仅在黑暗中露出一点尖吻，默默地向外窥视。 万竹山里，未知的敌人往往是最恐怖的，因为自己对它一无所知。 而没有情报的顾青，跟普通的蛇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死上成百上千条也掀不起什么波澜的平凡生灵。 以他的经验，此时率然逃跑很容易被发现，所以他先谨慎地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场所窥探形势，再据情况趁乱离开。 除此之外，顾青有一种预感，预感自己会见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而这，这是改变自己这一世的转折。 时间没过多久，天边的被人挥毫泼墨，染得云朵乌黑浓重，遮挡了光亮。 黑色的大幕拉下，扯出丝丝雨线。 “轰！” 惊雷响彻天际，如墨的繁密乌云中，雷电骤然闪过，点又倏地暗下去，让云层再次被黑暗淹没。 在明暗的不断交替变化中，无数雨滴在雷光中照得亮白，远处几只乌鸦凄厉地叫了几声，惊慌失措地往远处飞去。 “咕咚……咕咚咕咚……” 顾青歪了歪头，注意到半月潭中发出了沉闷的水涌动的声音。 刚开始声音似乎隔得很远，接着声音愈发接近，而潭水的中央也逐渐浮现出一个庞大的模糊黑影。 约摸有数十丈之长，盘踞游荡，很快占据了小半个湖底。 “轰隆！” 雷声似乎随着黑影的接近愈发强烈，宛若战鼓磊磊敲响。 而这股力量让顾青也有了窒息之感。 方圆百里鸟兽尽散，连灵智未开的虫都向远处挪动，只剩下石缝中不要命的小蛇。 他敢肯定，刚才发现的“未知的危险”，绝对就是湖中的这个庞然大物。 顾青的蛇躯剧烈颤抖，极力压制着自己身体中不断重复的“远离这里”的本能，强行令自己钉在了原地。 恐惧之余，瞳中还流露出一丝期待与向往。 他吐了吐信子。 “这湖中之物……” 蛇活这一世，除了生存之外，总得有点追求，不然未免太无聊了。 而这个世界也远没有他以前想象的那么简单，机缘与危险并存，怕是就在此地了。 而这湖中之物究竟是什么，顾青已经隐隐有些猜测了…… 潭水随着黑影的浮升宛若疯狂向四处扩散、奔涌、淹没一块块礁石，也淹没了顾青的栖身之所。 他被湍急的水流所裹挟，重重砸在岩石上，肆意翻滚，鳞片间鲜血淋漓。 眼看就要随着碎石沙土被冲走，蛇尾勉强缠上岸边一棵横斜的松树才得以定身。 “吼——” 远比雷声更磅礴的巨吼声自湖心轰来，响彻天际，雷电似乎也被这吼声镇住，停滞了片刻。 顾青更是本能地感到臣服，他想要俯下头去，以至于险些掉进湍流。 天色猛地一暗！ 他的蛇头在雨水与颠簸中费力上扬。 终于，于雷光映照下，青蛇见识到了那个黑影的真面目。 只见那巨兽鳞身漆黑如墨，脊棘遍体，颈细腹大，身侧有一对利爪。 狰狞的头颅之上，前额外鼓，双目圆瞪，头颅最顶部两个鼓包微微隆起，血盆大口中獠牙森森。 庞大的身体在水中盘旋回搅动，激起数丈高的巨浪。 顾青的猜测得以映证，他脑海中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看过的一些古文。 “其状如蛇，其首如虎，长者至数十丈，多居于溪潭石穴下，声如牛鸣。” 那是蛟龙！ 那巨兽，或者说是黑蛟在水中不断地翻腾，掀起洪波汹涌。如同跳一支蛮荒的战舞，向着苍茫青空发出挑战。 一道道碗口粗的雷电如同洪水一般倾泄到了黑蛟身上，然后雷声随即而至。 黑蛟发出痛苦地嘶吼，不停地搅动着湖水。 无尽雷霆交织错杂成一张电网，仿佛要将这在水中挣扎的黑蛟网住。 除了雷声轰鸣，“呲呲”的电流声也此起彼伏，黑色的污血斑驳浸染在水中，空气中甚至能闻到烧焦的气息。 而此时的顾青在余波的冲击下努力蜷缩在树枝上，看着伤痕累累却仍然翻江倒海的黑蛟，被眼前以力抗天的景象所震撼。 但他还是敏锐地注意到，黑蛟正上方的一片乌云愈发凝实，其中似乎透出点点光芒。 顾青吐了吐信子，敏锐地察觉意识到之前的那些声势浩大，天翻地覆景象恐怕只是开胃小菜，这才是锥处囊中，暗藏杀机。 果然不出所料。 刹那之间，雷散、声歇、雨减、云聚， 时空仿佛开了快进键。 片刻之间天灾之景不再，竟演化出万般变化，令人目眩神迷。 雨丝密密麻麻的牵连天与地，湖水陷入宁静，留下波纹圈圈扩散。 而那黑蛟也随之停下了翻腾，静静伫立在湖心，圆目怒瞪着那朵乌云。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整个天地间陷入一片肃杀，好一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图景。 很快，黑蛟动了。 他从湖面上直直地跃出，身上滔滔汩汩水流缠绕。 那水愈发湍急，源源不绝，如泉赴壑，潭面甚至都下降了三尺。 最终那潭水将黑蛟庞大的身躯包裹起来，从湖面上凭空升起。 哗哗的水流声不绝于耳，巨大的水柱伫立湖上，似撑天之柱，以无可抵挡的力量吸引着四处的草木碎屑。 这才是真正的水龙卷！ 龙吸水！ 绝无半分夸大。 顾青的身躯在树木上又绕了几圈，像一捆麻绳般把自己紧紧缠在树上，风压吸引着枝干都倒向一边。 他的竖瞳紧紧盯着那由个体伟力产生的天灾，惊叹、向往之情油然而生。 “这，就是蛟龙的力量吗？” “那么真正的龙，又会如何呢？”青蛇在心底喃喃自语。 占据天空的墨色乌云里，青白色的雷光骤然绽放，点亮半边天空，向下仿若天神掷出雷霆之矛。 一道雷电直直贯穿了那道水龙卷，雷光闪烁下，那道龙卷仿若光柱。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浩大雷音，悠长深沉，若深寺古钟，直叩心灵。 一旁观望的小蛇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那声音便入了耳。 顾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魄散魂飘， 便陷入了一片黑暗混沌。 ...... 半梦半醒之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 等等......手掌？难道我变回人了？但这明显也不是自己的手掌啊。 顾青这才发现自己仅有思维，如看电影一般，分毫无法控制自身行动。 仅作为一个亲身经历的“旁观者”出现在这个世界里。 “又没了，又没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从黑暗的罅隙里传来，说话者皮肤黝黑，瘦骨嶙峋，身上缠着布条缕缕。 粗糙的面颊上双眼浑浊枯黄，毫无生气，唯有不时的转动的眼球还能看出他是个活人。 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蜷缩在地上，抓着几块树皮，如饥似渴地放到嘴里硬生生的咀嚼着，伴随着树皮碾碎的响声，混目渐渐闭合…… 又是混沌一片，画面一转。 ...... “皇上，皇上！不好了，那群逆贼打进宫里了！” 老太监匆忙跑来，惊扰了斜躺在龙椅上的皇帝，也引来了身披甲胄的叛军。 皇帝的屁股仿佛黏在了金黄的椅上，没挪动半分，只是无趣的摆了摆手。 “事已至此，又何足惧。” 宫外的叛军一脚踹开宫门闯了进来，望着富丽堂皇的宫殿，特别是坐在龙椅上的黄袍之人，眼里露出了贪婪和狂热。 “那狗皇帝在哪里！他的头可值万金！” “我先看到的，别跟老子抢！” 混乱逐至，在争抢和喊杀声中，殷红的血液映着雪白的刀光，浸染了金黄的椅子…… ...... 时而成为农夫，饥荒年啃着树皮饿死在田里…… 时而成为王公贵族，在叫喊杀声中被乱刀砍死…… 时而又成为被自己捕杀的竹鼠，被青蛇的血盆大口吞噬…… 最终青蛇悠然醒来，吐了吐信子。 只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内心中有了无尽感悟却又无从说起。 而四周仍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这是轮回劫难吗？”顾青心想。 而待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空中。 那里面先是掺了些血迹， 接着水被染红，直到整个变为淡红色。 那水龙卷转速越来越慢，只是借着余力勉强矗立着。 最终随着一声低沉的哀嚎，被染红的潭水四散而去。 而那浑身是血的黑蛟也晃晃悠悠地向一旁歪去，最终倒在谭水里，溅起巨大的带血水花。 第三章 蛟龙身死 湖底灵珠 水波圈圈扩散，最终平静如斯，只留下半边暗红的印记。天上雷霆、乌云消散，只留下碧空澄澈，万里无云。 半月潭一片宁静无声，远处似乎还能听到鸟鸣。 若没有湖中暗红的血迹，彷如一时半刻前没有发生那惊天动地的一幕。 “就这么…结束了吗？那此地，便改名叫升龙潭吧，虽仍未为龙，但也算是了了湖中黑蛟一份心愿。” 亲眼看到一个神话生命的终结，心中虽有几分未能看到真龙的遗憾，但与其空念着见识到真龙，倒不如去成为它，上天入地，遨游于宇内，岂不是其乐无穷？ 在大机缘面前，顾青也顾不上危险，屏气一头扎入水中。 蛇需氧量少，在水中能呆很久，细长的身体也很适合在水中游走，所以他无需着急，可慢慢探查。 “这蛟血必有神异。” 顾青先将尾部靠近被蛟龙血染红的水中，想要试探一番。 果然不出所料，顾青蛇尾刚接触到血水，便感到一种强烈的血脉上的压迫感。 接着便是跗骨之疽一般的疼痛，顺着尾骨攀上他的骨髓，他的身体在水中扭曲颤抖着。 顾青带着尖牙的嘴忍不住吃痛张开，但本能却仿若催促着他去接近那些蛟血。 他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快感夹杂在疼痛中，不用猜也知道这必定对他大有益处。 于是他咬牙忍住疼痛，歪歪扭扭地一头撞入暗红色的水域中。 到了这个深度，阳光几乎无法找到，黑红一片的幽深血水中，一条模糊的蛇影宛如一根枯藤，僵直地浸没在水中，那是顾青。 他的身体在沸腾的剧痛中已经麻木，神经在不断刺激下已经失去了对身体控制，唯有瞪大的蛇瞳能看出他堪堪还活着。 虽然麻木，但他仍然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被拉长，重塑，额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他的血液在不断地更新着，意识循着血脉的河流到达一切的根源，那是刻在血统中的记忆。 浑噩之中他仿佛来到了一片支离破碎的大地，无数巨大尸体遍布，汨汨血流成河，又有一千丈巨龙身体盘曲山脉仰天长啸，威压众生，庞然的躯体隔离天日。 记忆继续深入便什么都看不真切了，只看到眼前一片漆黑，似虚非虚，似实非实。 而遥远天空上，有一道模糊的缝隙。 接着，天空的缝隙猛地张开，那是一只眼睛，正注视着这里，周围骤然光亮刺眼…… 顾青猛地惊醒过来，有些僵硬地重新接管身体。 略微活动，再在血水中游动，竟如鱼得水，格外灵活，丝毫没有此前深入骨髓的痛感，甚至还有感到一丝亲切和快意。 虽无法比量，但顾青能感到自己的体型比之前要大出不少，并且额头内有潜藏着东西的感觉，而嘴中更是长出了许多细密的尖牙。 再借着着水面上的微弱光芒和自身触感检查一番，脊背和尾部都长出了尖立的凸起，其上还长出一些短而细的硬毛。 “难道我浸染了蛟血，就化为蛟龙了？” 青蛇一面为了自己的这些新奇变化感到喜悦，另一面又有些疑惑，难道这化蛟真的这么简单吗？ 这之后的事情还远不止于此，恐怕自己只是由蛇化为水虺而已。 《述异记》有云：“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 这条化龙之路，又岂能如此轻松，这不过是开始罢了。 突然，水中传来一阵吼声。 “吼————” 声音低沉隆重，又有些许悲凉的意味，仿佛亘古之时传来的一曲哀歌。 而这洪钟般的声音，来自顾青的正下方，也就是湖底。 是那头蛟龙！ 顾青先是一愣，僵在了原地，思索着该不该前往声音源头一探。 毕竟自然险恶万千，谁知这是不是陷阱？ 更何况在水压极重的湖底，那必然是蛟龙的主场，自己可没有什么逃跑的余地。 顾青屏住了呼吸。 自己区区一条青蛇，又有什么值得蛟龙窥伺的呢？ 退一步讲，若能有得到化龙的机会，即使身死又有何妨？ 青蛇最终下定决心，摆动身体向下游去。 虽然在蛟血沐浴下体质有所提升，但他仍能感到水压越来越重，下潜的速度也愈来愈慢。 在沉重宁静的一片黑暗中，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内脏在兴奋地砰砰跳动。 很快黑暗消逝，顾青眼前出现一小片光芒。 光芒的来源，是静卧在水底的蛟龙，它的身体正微弱地起伏，奄奄一息。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青的到来，蛟龙圆目微张，浑浊的双眸微微撑开，似乎在打量着面前的青蛇。 即使他已是垂暮之时，仍让顾青感受到莫大的压迫，僵住了身体，迎接着黑蛟审视的目光。 幸好，那黑蛟视若无物般，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费神关注。 一条小蛇，还不值得祂的关注。 这大概便是身为天地宠儿，真龙一脉的高傲。 顾青没敢轻易靠近，只是浮于一旁的水中，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这与天地对抗的生灵： 那庞大的身体通体漆黑如墨，盘曲躺卧于湖底，仿佛一座蜿蜒连绵的山脉。 一呼一吸间，祂的身体微微起伏，其上伤痕累累，一片片血雾于伤口处蔓延。 而蛟龙头顶那微弱的光源，竟是一枚灵珠。 “难道是传说中的龙珠？”顾青心中渴望，但又不敢轻易接近。 便先在稍远处停留，继续沐浴龙血，以求身体的进一步提升。 “吼——”不远处的蛟龙发出一声低鸣，那硕大的头颅尽力的昂起，仿佛在质问天地。 那遍体鳞伤的庞大身躯竟是被支撑起来，巨力搅动湖底的水，仿佛要冲破湖水一飞冲天。 青蛇只得用身体钩住湖底的水草，以免被这巨大的水流卷起。 但顾青很清楚，以刚才的状态，面前的蛟龙恐怕是垂死挣扎，回光返照。 这恐怕是祂最后一次于天地较量。 果然，那庞大的身躯终于支撑不起，先是头颅无力地垂下去，然后是身体连带着向下瘫倒，最后在一声巨大的轰鸣中沉没到湖底。 那蛟身依然在起伏，只不过更加微弱，已是油尽灯枯之态。 青蛇再确认祂以无力活动后，终于是放下心凑上前去。 但即使是如此，在隔着蛟龙几米远的时候，他依然是心脏砰砰直跳。 这种源自于血脉的、居高临下的威压，以及对于强大生灵的恐惧，让他本能地想要俯首臣服，甚至直接逃走。 但顾青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硬着头皮来到蛟龙头颅前。 黑蛟的眼皮已无力抬起，那枚闪烁着光的宝珠，就镶嵌在祂凸起的额头上。 顾青久久凝望着那枚宝珠，宝珠中有影像变换，他忍不住凑上前去。 仅是一眼，便天昏地暗。 他陷入无尽灵幻之中。 ...... 在梦中他成了一条黑蛇，每夜对月吐息修炼，不知多少时间过去。 也许是十年？也许是百年？ 反正是无数次日月更替，山上的草木一次次生长又枯萎。 山中生鸟兽也无数次出生与死亡，更换了一轮又一轮，却总是那么多。 直到一个雷雨交加的盛夏，黑蛇受到感召，游入一条大河。 河水滂沱，很快便成了涌动的洪水，一路气势汹汹摧毁沿途的一切。 无论是草木、鸟兽、还是人类的房屋，一切阻挡在前之物都被以不可抵挡之势冲垮。 而黑蛇也裹挟在其中，长出了鳞爪，化为黑蛟。 他一声怒吼，冲破水流飞入天空...... 再往后，黑蛟受天地认可，成了天府河的河神，行云布雨，受万家香火。 他结识了许多水妖，并收为手下，一步步扩张着自己的势力。 其栖身的宫殿深居水底，华贵无比，又有数百万虾兵蟹将侍卫。 又是时光荏苒，光阴如梭，悠悠千载转瞬即逝。 他驾驭着天府河，准备化龙。 黑蛟意气风发，一路向海走水，一时间怒涛惊天。 不知为何，祂恼怒无比，祂摧毁沿岸的房屋建筑，控制水流无情地吞没渺小的凡人，甚至让汹涌的洪水淹没城市，可谓兴风作浪。 天空中剑影交错踌躇，流光四溢。 最后，是电闪雷鸣，祂无力地沉没于湖底...... ...... ”什么——” 顾青猛然从幻梦中惊醒。 眼前依然是奄奄一息的黑蛟，而自己仍是那条青蛇。 梦中记忆依然残存，但已经变得模糊。 “我这是......经历了黑蛟的一生？”顾青在心中喃喃自语，不可置信。 仍然恍惚不已若身处梦境之中。 但哪边是虚幻，哪边是真实，又哪能分得那么清楚？ 更何况自己还拥有人类的记忆呢？ 终于，青蛇从纷乱杂绪中平静下来，不再去纠结。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的宝珠。 那宝珠散去了光芒，其上露出熠熠生辉的“神庭”二字。 下一刻，那宝珠便缓缓飞到了青蛇的额头上，神庭二字对着，放出无上宝光。 “吼——”远处的蛟龙发出一声低吼， 似是在送别，又似挽留。 最终，祂以一种意味深长的、宁静的眼神看向顾青。 那眼神中包含的是期待，还是鼓励？ 又或者是漠视？ 顾青不得而知，因为很快祂又慢慢合上了自己的双眼。 黑蛟渐渐平静，不再有起伏，庞大的躯体如同万古岩石般陷入永眠。 祂的名字是墨渊。 修炼一千五百余年，最终化龙失败。 青蛇注视着失去生命的蛟龙，微微低头颔首以表尊敬。 毕竟如今，他也勉强算得上是这墨蛟的衣钵传人。 谁又能想到这湖底平静如斯，宛若雕塑一般巍然静默的龙兽，在生前是怎样一番威风凛凛，器宇轩昂的景象。 悠悠千载河神，历尽沧海桑田，掌管三千大河，统御百万水族，最终也不过是化为湖中一捧泥沙罢了。 只见水底，蛟龙残留的肉身不堪重负，化为飞灰，这便是天劫的残酷…… 第四章 古庙乱象 神庭篆刻 跨越百里竹林，来到大山边缘三河县城的一座龙王庙里，一道雷霆骤然降下，庙中头生龙角，一脸威严肃穆的高大神像轰然倒塌。 惊得四面游客四散躲避。 “嘿哟，哪个混蛋拿石头砸我！” 吊儿郎当的青衣小厮摸着被砸肿的头，又随手拿起那块石头恶狠狠地看向周围，用审视的眼光盯着附近的人，仿佛看到是谁就要动报复回去。 “吓，这是龙王老爷发了怒！”旁边的一个中年的胖女人连忙合上手对着破碎的神像连连鞠躬，还不忘拉了拉一旁小厮的衣袖，提醒他说话注意点。 青衣小厮吃了痛自然不服气，摸着脑袋看着那堆破碎的石头狠狠得唾了一口，冷笑连连道：“我看啊，是老天爷发了威，让这来路不正的邪神受了报应。” 胖女人大惊，拿起自己提的篮子就想砸过去，哪知道那青衣小厮早就跑到了人群中。 女人找不到发泄对象，只能恨恨地对着人群大喊：“你敢这么胡说，就不怕龙王老爷发怒，淹了你全家？” “老夫早年也是见过那庙祝求雨的，手里那灵符一亮就有了水下来，可是灵得很那。” 旁边一两鬓斑白身材佝偻的老人向前一步，撑了撑拐杖低声附和。 听了有威望的老生作保，周围的议论停了会，不久却又有好事者使其死灰复燃。 “这龙王就是假的，要是真有那神像还会被一道雷劈下来？” “我看他也是老糊涂了，记都记不清楚了，竟把一件巧合当真。” “对，我看也是，当真如此……” “既然那龙王老爷是假的，那我们那些香火钱……” “哎呀，好巧不巧，我也捐了不少钱，本想……没曾想竟出了这等事情。” 后面的众人议论着，如图嗡嗡飞舞的苍蝇。仿佛人多起来，聚在一起，人们便有了说话的底气。 先是小声絮叨抱怨，又逐渐转为大声的高谈阔论，原本安静的古庙逐渐嘈杂杂乱起来。一时间，庙中乱作一团。 庙中老庙祝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躺在卧榻上猛地发现心神中没了那令自己有求雨之能感应。 他已是古稀之人，此刻竟惊得从卧榻上直跳起来，如三四岁小孩一般嚎啕大哭 “啊啊，龙王大人……龙王大人没了！” 庙中几个仆从见一向老气横秋的庙祝也哭起来，便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偷藏的香火钱，准备逃跑。 游人本是怀着一些对神明的敬畏，但眼见着庙里小厮都溜之大吉，便有好事者准备上前发一笔横财。 “看那，那庙内人都收拾东西跑了，我们还怕他甚么？就算有雷也是把他们先劈死！我的钱还没拿回来哩。” 青衣小厮故意高声大喊引起注意，附近几人也心领神会，站在庙里值钱的物件旁蠢蠢欲动。 “哐”一声，那青衣小子率先砸了功德箱，拿出大把哐当直响的银钱，周围人的眼睛看得直冒火，混乱就此开始了。 “哎，我也是捐了一份的！” “那银子上有印记，那是我的！你们这群畜生不如、掉钱眼里的给我让开！” “老不死的玩意，财宝有能者得之。” “后面的别挤了，里面没你们的份了！” 有人做了出头鸟，后面的人便更有了底气，毕竟法不责众嘛。 他们骂骂咧咧，吵吵嚷嚷，喧嚣着推搡着，红着眼争抢庙中的值钱玩意。 “哎呀，别抢了……那是龙王大人的祭品啊，若怒了要遭天罚的！” 老庙祝来到大堂，竟见人们争抢不止，甚至有人拿了贡桌中央的贡碗，连忙挥杖制止。 然而他们视若无睹，嘴上手上都不停歇，乐在其中地抢着物件。 情急之下不顾身份，躬身抱住一人的大腿，看着他手里的前朝青瓷雕花贡碗，带着哭腔哀嚎企求。 这碗是他用来放水作法用的，已伴了他几十年，再不济，留个念想也好。 “呸，你这老埋汰东西，哪里有什么龙王，还不是你编出来骗人财物的鬼话！” 那人气涨了脸，嘴里啐了一口，一脚将老庙祝甩开，抱着那宝物就往外跑。 任凭老庙祝哭着跪下，百般哀求，那些好事者也不为所动。 而那些不敢生事，生怕神明降罚的人早就趁乱跑走。 百年的古庙被洗劫一空，珍贵的字画瓷器残片洒落一地。 连神像底下的金砖都被挖了去，庙里只剩下破碎的神像和哭瞎了眼的老庙祝。 时不时还能听到老庙祝带着哭腔的哀怨叹息，在空庙中回响，余音绕梁，声声不绝。 “龙王大人没了……” “龙王大人没了……” “龙王大人……” …… 顾青并不知道远方的乱象，他注视着渐渐消失的蛟龙，只觉世事无常。 纵使是强大到对抗天地的蛟龙，最终也不免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但多想无益，与其暗自感慨倒不如尽快走进修炼之路，这样才得以自保。 青蛇在水中快速地蜿蜒游动着，他背上的尖刺划破水流，很快便来到了岸上。 喘息之刻，他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仅有一米多长的身躯已经大了一圈。 原本光滑的青绿身体上长出倒刺和杂乱的鬃毛，原本嘴中仅有两颗长牙，而今却有了细密尖锐的牙齿。最显眼的是，他的额顶也微微凸起，生出了白色角质。 “变丑了。” 顾青吐了吐信子，还是之前那副纤细光滑的模样符合他的审美。 “不过也变凶猛许多啊，现在那鹰隼估计也不敢惹我了。”不论怎么样，生存才是第一需求，审美只是附赠品。 当然，当务之急是整理老龙留下的“遗产”。 顾青回到自己的洞穴里，确保附近无鸟兽踪迹，又以竹叶遮蔽四方，这才放下心来把的神念沉浸到泥丸宫中。 化为神念小蛇的顾青在自己的泥丸宫中游荡，那珠子闪烁着蓝色的微光，透着诱人的能量，让他忍不住想扑上去。 可最终，他还是尽力克制住了贪念。他知道那股力量太过强大，贸然行事指不定会把自己撑爆。 在自然之中，任何事都要徐徐图之，没有谁能够一步登天，积累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他仅仅是感受珠子散发出的能量，让神念渐渐充实。 在他几乎沉浸其中之时，宝珠突然爆发出一阵微光，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浮现其中。 那些文字又有如飞鸟般从宝珠中脱出，一个接一个刻印在了他的泥丸宫中。 待他会神，四周已经布满金色文字。其中一字化为一道金光，汇入他的神念灵体中。 这是“雷”字。 可无论他怎么调动神念，那金字都仿若纂刻进去一般纹丝不动。 时至此刻，顾青已经无法维持”入神“的状态，只得无奈地退出。 “这算是......未解锁技能吗？” “也罢，也算有了些收获。” 顾青颇感无奈地吐了吐信子，蜷曲起身体。 这金字颇有神妙，即使是现在无法使用，未来也必有大用，只需慢慢探索而已。 而在青蛇注意不到的、某个微不可察的角落里，雷光一闪而过。 第五章 误遇山君 雷霆降世 一通忙活下来，原本高悬天边日头已经接近了地平线，昏暗的光芒之下，竹林深处开始出现不知名野兽凄厉的嚎叫声。 而折腾许久、已经一天没有进食的顾青也感到饥肠辘辘，他金色的竖瞳撑大，闪着危险的光芒，而身体则潜入竹林之中，消失了踪迹。 竹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响声，猎人潜伏于青翠之中。 而几只羽毛华丽的野鸡还在林间啄食小虫，时不时回头相互梳理羽毛，丝毫不知即将发生什么。 青蛇若长弓般绷紧。 接着找准机会，骤然出击。 “咯——咯咯——”随着一声声尖锐的惊叫声，一只肥硕的野鸡在青蛇的嘴中不断挣扎着，用力扑腾翅膀。 空气中一片片鸡毛飞舞。 剩下的野鸡也惊叫着四散逃离，钻入竹林深处，只留下一地鸡毛。而那只被咬住的野鸡，已经失去了知觉。 现在青蛇拥有了细密的尖牙，已经无须像以前一般直接吞咽。 他用力撕开野鸡的皮毛，细细品尝着血液的甘甜、血肉的腥香，感受着舌尖传来的颇为弹嫩的触感，和油脂融化于嘴中的感觉。 生命的能量一点点汇入他的身体，他只觉的格外舒适。 “变成水虺后，捕猎轻松了不少啊。”青蛇想到。 之前他是不敢随意捕猎这些野鸡的，这些东西成群结队，还经常用嘴啄、用爪子爪小蛇的身体。必须要一击毙命、咬在脖子上注入毒液才能成功。 这段时间，顾青只抓过一次，便被挣扎的山鸡抓得遍体鳞伤，最后还叫它给逃了。 而现在，凭借水虺的力量压制，捕猎这些山鸡格外轻松。 那张大嘴一咬便可使它们丧命，尾巴上的尖刺也成了甩尾偷袭的武器，接下来便是咀嚼和吞咽，可以说是一路扫荡。 天色已经变得漆黑，星月透出淡淡的微光，照在青翠的蛇身上。 “真是舒坦。” 一顿饱餐之后，青蛇躺卧在洞穴中，身体一起一伏，血液在体内循环流动，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以极快地速度生长拉伸。 这种生长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伴着每一次呼吸在不断进行，他体内的能量也在不断被消耗。 “这就是龙脉吗？” “简直……强横得离谱。” 很快，又有一种强烈的饥饿感出现在他的腹部，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看来还要再去捕猎一次了。”顾青想。 青蛇扭动身体钻出洞穴，再次潜入竹叶，身形隐没在黑夜之中。 很快，远处传来一声啮齿动物的哀嚎，又是一条生命填进了贪婪的蛇嘴里。 ...... 转眼至间，一年匆匆而过，顾青已经飞速长到三米有余。 但他却没有什么实感，因为这一年过得太过慌忙，就像前世上班一般。 一年来，他几乎一刻不停地在进食，这具流着龙血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每天都要进食超过自身体重的食物。 以至于附近的竹鼠、野鸡等中小型生物几乎绝迹，让他不得不扩大自己的捕猎范围，扩张自己的食谱。 甚至一些野猪、狍子之类的中型生物也惨遭毒手，这才勉强填上了青蛇贪婪的胃。 而那山猫已经不敢惹他，而青蛇也追不上山猫，二者处于两不相犯的状态。 可是，他却感到体内的饥饿感愈发浓重，曾经作为主食的竹鼠，早已无法满足他的食量。 一家整整齐齐也不过几斤，这对于他已三米有余、并且像无底洞一般的身体而言，早就是杯水车薪。 而野猪、狍子也渐渐变得稀缺。 “唉，又饿了。” 顾青从洞中探出头来，曾经格外宽敞的洞穴，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有些狭窄了。 他正考虑换个地方，不然以他的可怕生长速度，万一睡着睡着卡在里面，那便不好了。 他扭动身体，吃力地从洞中钻出。 但青蛇发觉，他的身体正在渴求着一种更加强大的能量。 能量正向某个地方流动，凝聚…… 这股强烈的欲望，使他并没有遵循原本的狩猎路径，而是一路深入，穿过密密麻麻的竹子，一直探入到以前根本不敢涉足的竹林深处。 “现在都长到这种地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顾青心中暗想。 在还是一条小青蛇时，他常对竹林的深处，常有某种危险的预感。这使他数年以来只敢在竹林外围游曳。 而现在，这种预感却变成了强烈的渴求。 仿若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引诱，即使他从未去过密林深处，却依然熟练地沿着某个路线，穿过大片的竹林，寻到一块侧立千尺的巨石。 …… 一轮满月高悬天中，清冷的月光倾泻在泛白的巨石上。 一时间顾青感受到脑海气血上涌，他兴奋地吐了吐信子，恨不得马上冲上去。 但他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对劲，而巨石旁幽寂无比，既无人迹，亦无鸟兽，甚至没有虫豸。 石头下却露出白骨累累，隐约能看出大都是豺狼等猛兽的，也偶尔有鹿、羊等矫健的生灵。 但它们大都死去很久，连骨架都碎成一地。 “沙沙沙......沙......” 一阵冷风吹过，附近的竹林微微摇摆，沙沙作响。 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从巨石后由远及近，夹杂着草木的摩挲声。 顾青顿时从那种狂热的渴求中清醒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落入了危险的境地中。 他克制住那股狂热，调动全身气力迅速向周围的密林中游动，但此刻显然为时已晚。 ”吼————“ 凶戾浑厚的吼声，打破了夜空中的寂静，也打破了顾青的最后一点侥幸。 青蛇身后一冷，下意识扭动身体向后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巨石之上，一只从头到尾五米有余的斑斓猛虎，披挂着月光巍然而立。 紧接着它扭动自己庞大而健壮的的身躯，带着呼啸的风声一跃而下。 顾青只觉天空中一道斑斓怪影掠过，那猛虎便直直来到在了他的身前几尺处。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到猛虎嘴中迎面而来的、带着腥臭的热气。 “这就是......那股危险的来源吗？ “还真是乌鸦嘴啊......” 顾青头皮发麻，若不是蛇没有汗腺，恐怕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身体。 他深知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面前的猛兽绝对不可力敌。 但在这种一跃十丈的可怕速度之下，连逃跑都成了一种奢望。 好在面前的猛虎并没有直接扑上来咬碎自己的头颅。 而是静静地等待他逃跑一般，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盯着身前的青蛇。 顾青往前游动几米，猛虎便闲庭散步地向前跃起，每次都将距离控制在五尺之内。 “简直像......猫捉老鼠一样，这样是不可能逃走的。”顾青几近绝望。 没有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他自认为自己游曳的速度已经极快，寻常虎豹几乎无法追上。 可面前的猛虎五米多的庞大身躯简直如一阵风一般，一步便跨过他拼尽全力许久拉开的距离。 这时，顾青余光瞥到猛虎那人性化的、带着轻蔑地眸子。 “这只猛虎一定已经成妖了！ “沟通，只要能沟通便还有生路。” “若继续像这样一路追逃，等他玩倦了，我必死无疑！”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顾青心中升起。 顾青一咬牙，压住心头的恐惧，停下了逃脱，接着盘曲起身体，直面猛虎。 随后微微欠身，用神念道：“ 小蛇不知此地为山君领地，鬼迷心窍，无意路过。” “还请山君留一线生路，日后必有厚报。” 面前山君狰狞的虎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诧异，随后变为玩味。 带着野兽低吼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想到你这小蛇还会神念法。” “吃了你，我的神魄肯定会更进一步吧。” “小蛇虽弱，却依然算是龙种，身后仍有长辈，前辈可曾听说天府河？” “还请山君三思！” 顾青强忍住恐惧，吐了吐信子，开始强扯虎皮撑场面。 “哈哈哈哈，长辈，可笑之极，是那头死墨蛟？确实是声势骇人。 “不过我修炼五百多年，你拿着一条死蛟，也敢吓唬我？” 猛虎迈着矫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逼近，带着嘶哑的低吼：“你这种小妖我见过太多了，刚开灵智便窥视我的月华露，不知好歹往我的嘴里总死。” 它舔了舔带着血腥的嘴唇。 “不过既然你会神念法，那也不能再玩下去了，万一不小心让你跑了......” “跑！” 顾青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全身绷紧，奋力左右扭动身体，在林间梭巡仿若一道绿色的箭矢，企图在茂密的树林遮掩之下逃脱。 但是没有用，只见那山君肌肉隆起，矫健一跃便乘风而起，密林中一道斑斓怪影掠过。 在尖厉的呼啸破空声中，一棵棵粗壮的树木被整齐的拦腰斩断，截面光滑如镜。 到了下一个瞬息，树林的遮蔽荡然无存。 而猛虎已经是用那硕大无比的虎掌按住了顾青对比之下格外纤细的身体。 顾青奋力挣扎，但猛虎伸出了他那尖锐如利刃的虎爪。 爪子在挣扎之下刺入了青蛇的身体，在挣扎之下，更是划出一道道血痕，让青蛇的身体流下汨汨鲜血。 奈何是这只猛虎的力气太大。 仿佛千斤泰山紧紧压在顾青蛇身上，让他逃无可逃。 “难道这就要结束了？” 望着接近的血盆大口，感受着迎面而来的腥臭热气，顾青绝望之中决定拼死一搏以求生路。 他如同一张紧绷的弓，拼命反曲过身体来，接着借力将蛇头猛地回转。 狠狠地咬上猛虎粗壮的前臂。 细密的尖牙在奋力下刺破坚韧的虎皮，脉动的毒液顺着毒腺注入猛虎的血肉之中。 可惜，青蛇那用来毒杀竹鼠、野兔的毒液对于这头巨大的猛虎无疑是杯水车薪。 山君吃痛发出一声轻吼，接着晃晃前臂，用带着风声的一掌便将蛇头拍开。 巨力将顾青拍飞出数米。 若是没有经过龙血的变化，青蛇头骨恐怕会直接裂开，身首异处，甚至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下。 显然，这绝望中的一击，不仅没有造成有效的伤害，反而更加激怒了猛虎。 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差距！ ”吼————“ 顾青不受控制地发出痛苦哀嚎。 头顶三道抓痕深深嵌入血肉中，一直露出森森白骨。 他只觉头痛欲裂，眼前天昏地暗。 若不是身上抓痕的疼痛仍在提醒，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可对面的猛虎没有丝毫犹豫，他四肢伸展，喉头发出威胁的低吼，身旁环绕着阴冷的黑风，卷起细密的沙尘。 接着，便以一种肉眼难察的速度扑过来，仿佛一股呼啸袭来的黑色的风暴。 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而恍恍惚惚之中，顾青紧张注视着眼前袭来的黑影。 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将自己的全部神念都投入了泥丸中的”雷“字中。 直到他已经能感受到沙尘磨砺皮肤的疼痛，那个字终于绽放出金光， “嗞——轰！” 一道耀眼的雷光骤然炸开，将黑风驱散，将黑夜照亮，四周被照应如白昼一般。 雷光之下，山君的前爪皮毛被烧得焦黑一片，露出其下模糊烤焦的血肉。 而顾青的全身环绕着嗞嗞作响的电光，竖瞳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雷法？”山君发出诧异的声音。 “区区一条未练横骨的蛇妖，怎么可能会雷法！” “不管你是不是天府河门下，今日本座势不留你！” 山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惊怒交加，向顾青的方向冲去。 顾青在得到力量的惊喜之余，见那猛虎伤势不轻，便运用那”雷法“继续感知着四周的风雷之力。 偶然之间，他发觉猛虎头顶上空似有一朵隐约可见的乌云。 其中蕴含的力量如渊似海，深不可测，便尝试着用自己的”雷法“引动其中的风雷。 ”隆隆——隆隆——“ 天空中传来如战鼓敲响一般的沉重响声。 刹那间，滚滚乌云迅速扩散，漆黑如墨，一直遮蔽了整片夜空，不让一丝月光透下。 带着无比恐怖危险气息的雷霆在乌云中交错、流动、聚集、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仿若蓄势待发的火炮，又如拉满弦的弓箭。 ”该死！无知小妖！你竟敢招引劫雷！” 山君狰狞的虎脸上先是愤怒，接着又被无比的惊骇所取代。 他一跃而起，背生漆黑双翼。 再也顾不得什么顾青，只是化作一道黑色风暴向山上巨石处逃窜而去。 ”轰！轰！轰！“ 然而头顶的乌云阴魂不散地跟随着他。 即使他快捷如风，一步数里，那乌云中射出的雷电仍如利剑般刺穿黑幕。 狠狠地刺进了它已经肉眼不可见的身体中。 “吼——” 远处的巨石旁传来山君痛苦的哀嚎。 但顷刻间，便被接连不断的雷电轰鸣声所淹没。 ”所以说......活下来了吗？” 顾青盘起遍体鳞伤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昂起布满抓痕的头颅，想要探视远方情况。 可只觉得眼前一黑，最终头颅无力地垂下，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焦土落木，一片狼藉之下，一条似蛇非蛇，似蛟非蛟的生灵静静地盘卧在废墟中。 第六章 心生幻境 风雷幡动 顾青感受到身上松软无力，几乎动弹不得。 那刚刚得到、如获至宝的风雷之力也消散殆尽，丝毫感觉不到。 可微微睁开眼，面前的景象又令它有些惊讶。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彩云翩眇缠绕其间。 云雾笼罩下宫殿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偶尔从云中露出一角那便是雕栏玉栋、金碧辉煌的光景，美得惊心动魄。 内里还有仙乐悠扬回荡动人心弦，似道尽人间繁华，诉说仙界盛世。 ”这里就是......自己心中的神宫吗？“顾青心想道。 他当然知道这里是幻境，现实中的它正遍体鳞伤的蜷缩着呢，估计全身都浸润在血泊中，而在这里却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可孰真孰假谁又能辨清呢？ 若把青蛇当作现世，那自己前世为人的经历是幻境，若把自己当作前世之人，那么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个梦境而已。 走进来看，主殿之内有三根雕龙石柱支撑，上面分别刻着“天、地、人”三字。 每根石柱周围都有神官兵将雕塑侍立，或执长弓、或持巨斧、或举长枪，形态各异，神态面貌栩栩如生，不多不少，统共十二位。 可他们的皮肤却都是黯淡至极的灰色。 前有题诗： 云飞急走动，即界火急合。 玄雷龙通雨，及物水足民。 心地秋何有，雨顺申不思。 奏何有上无，君帝在昔日。 月星州邑灾，作斩鬼下急。 百怪择物洪，精急救艳谢。 仙火急今奉，天帝救急急。 待顾青默念一遍，此间天地异动，雷霆乍响，一道雷光便劈到其中一位神将头顶。 中间那根石柱上的“天”字异光闪烁。 排头那位神将忽而眼冒精光，宛若真人般活动起来。 挥舞着旌旗，而天上风雷仿佛被将军指挥的军士般，随着这挥舞而涌动。 天地之间传来悠远宏伟的声音： “天罡，心也。” “以心运诸炁，动阳则阳报，动阴则阴报。” “运转五行，常朝上帝。斡旋造化，颠倒阴阳，随机而应……” 随即，那旌旗乘风而起，化作一道灵光，直扑向顾青蛇身。 顾青只觉心头一阵，那面大幡便入了泥丸宫，在其中缓缓环绕宝珠，如众星拱月般，只可惜那星星还只有一颗。 与此同时，那面大幡的信息也尽数为顾青知晓。 此幡名为风雷幡，可召风雷以为兵将，乘风御雷，不在话下。 若能得此幡，便当真称得上是一尊神了。 可惜此刻风雷幡只是顾青脑海中的一届虚影，还未化为实物。 这世上的事物价值都是对等的，这风雷幡如此厉害，条件自然是苛刻无比。 需以千年雷击木为幡骨，修为五百年渡劫大妖皮毛，作为幡面，再经历雷劫淬炼，方可成幡。 可好巧不巧，渡雷劫的大妖，刚刚就有一只，自己还差点葬身于其爪下。 顾青不觉得这只是冥冥之中必有天意，只觉万物皆有灵。 恐怕是那幡的虚影想要化实，故意引诱自己来此。 最后自己的“雷法”估计也是风雷幡见情势不妙，倾注力量赋予自己的。 不然也不会来得如此突兀。 顾青于是对泥丸宫内幡影试探性地说道：“你想化实，便助予我之前的风雷之力。” 幡影先是在空中一顿，随后缓缓地晃了晃。 “若还有便转一转，若已经耗尽了，便再晃晃。”顾青接着说道。 幡影稍显无力的晃了晃，幡面耷拉着，像一只垂头丧气的野犬。 顾青了然，恐怕它仅存的风雷之力，已经在刚才的生死关头被自己挥霍完了。 青蛇只得恨恨道：“若提前告诉我，让我做好充分准备，你现在化实也是未尝不可能。 “现在好了，莽莽撞撞冲上去，差点丧命不说，还没了助力。” 幡影上下窜动，似乎在表达对他谴责的不满，但又似乎在表示其他意思。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引诱”雷劫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无法御使风雷，但可以引动劫雷？” 幡影轻巧地转了转。 顾青也不去管它，即使追究了谁的过错，对现实也不会有分毫帮助。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思考接下来的对策，以及应对可能到来的山君的疯狂报复。 顾青心念一转，已经回到了现实。 现世之中，他遍体鳞伤的蛇身盘卧在焦黑的乱石杂树中，身上的疼痛感依稀剧烈。 为了防止伤口进一步感染恶化，顾青缓缓地活动着快要脱力的身体，来到一旁的溪流上清洗伤口。 那几道风刃的划痕已经深入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顾青不得不强忍着疼痛用蛇头舔舐自己的伤口，以求愈合加快。 幸好身为水虺，天生异种的体质让它的恢复极快。 远处乌云盖地，其中电光闪动，雷声轰鸣不断，想来是那山君还在渡劫。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若要再等一个渡劫大妖，等上几百年也不一定会有。 更何况，到那时候没有力量的自己能否存活都是个问题。 顾青望着远处的雷劫，心头焦急。 倒是有些理解风雷幡引自己来此的选择了，因为实在是机会难得。 “雷劫啊，你最好多持续几日，待到我恢复完全，做好准备再来收取这山君。” 顾青在心中暗自祈求，但心头已经是有了个大概的构想。 第二日清晨，万竹山此峰之上阴云不散，鸟兽尽退。 而顾青此刻精力充沛，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新的血肉重新长出，皮肤甚至比以前更加光滑。 他的身旁是他刚刚褪下的蛇皮。 顾青终于完成了它化为水虺以来地第一次蜕皮。 传说水虺要蜕皮数百次，方有可能腾空而起，化为蛟龙。 不过传说到底是传说，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才是最直观的体现。 昨日一番休息后，他便疯狂进食。 体型变大的同时，身上的尖刺更加修长。 更重要的便是空空如也的身体上也鼓起两个小包，前肢终于有了生出的趋势。 顾青早就受够了没有四肢的日子，想做什么都不方便，只能靠蛇头硬叼。 如今有了长出前肢的预感，当然是分外惊喜，猎杀山君的信心也是更上一层楼。 顾青后身盘曲，支撑前身立起，眺望着远处的黑云以及数日未歇的雷光。 ”鹿死谁手，还尚不可知，但攻守易位倒是一定的。”他在心中暗想。 接着他伏下头颅，流畅地摆动身体，在竹林间快速向前梭巡。 第七章 生死相搏 终脱困境 前方是乌云滚滚的雷狱，轰鸣不断，夹杂着兽吼咆哮。 妖类对于雷劫有本能的恐惧。这使得顾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吐了吐信子。 青蛇就在那雷狱不远处的乱石坡之间，藏得严严实实。 若远远望去，只能看见石缝间的一丝青碧。 “吼——” 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 青蛇伸长前身，微微探出头来。 只见一道漆黑巨影于雷光间穿梭，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不断躲避着袭来的雷霆。 “轰隆！”又是一声炸响。 一道雷光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顾请才看清了不远处的猛虎。 他的双眼血红，垂涎顺着嘴角滴下，身上皮毛布满了被烧焦的痕迹，显得狼狈不堪。 他似乎已经失去理智，成为了彻彻底底的野兽。 这虽然危险，却也是极好的机会。 片刻思索之后，顾青不再犹豫，直接像弹簧一般从藏身之处一跃而起。 将自己的身体彻底暴露在猛虎的眼皮底下。 接着也不做停留，直直地向着雷劫最猛烈的地方奔窜而去。 ”吼————”那猩红的双眼死死追踪着那修长的、招致祸患的身影。 在雷电下刺激下，猛虎近乎疯狂，红着眼睛奔袭而来。 刹那间，于雷光闪烁之下，顾青能够感受到身后撕裂空气的强烈波动，感受到以及山君急速逼近的、带着血的鼻息。 若被追上，必死无疑！ 但他仍然没有回头，如同一支出弓的箭矢一般，笔直地钻进前方的黑云。 眼前是一片渊狱般的漆黑。 黑云在风的冲击下不断翻滚，隐没的雷光隐约露出一丝痕迹。 而庞大地黑影撕裂空气出现在顾青的身后...... 就是现在！ 顾青调动全身神念，唤出脑中的幡影。 “风雷幡，引雷！”青蛇在心中高声呼喊。 一道虚幻的幡旗出现在青蛇背后，发出微弱闪烁的光芒。 紧接着，那道光芒引动了更多的、隐没在黑云中的电光。 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如同使千里之堤崩溃的最后一个蚁穴。 它彻底引动了黑云中庞大的、蓄势待发的雷霆。 雷光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斜，顺着幡旗所指引的方向狂暴地倾泻。 眼前被刺眼的白色所淹没！ ”轰————” 一时间雷电轰鸣。 源源不断的雷霆汇聚而出，驱散黑云，将整篇夜空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跳动的电光淹没了猛虎的身影，让顾青只能看到其中模模糊糊的黑影。 但他能听到夹杂在巨大雷声中的一丝痛苦哀嚎。 青蛇感到身旁空气都在剧烈的跳动，跃动着电光。 时不时的身上噼啪作响，被电焦一块，这让他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即使是后方的余波都如此，那正面承受雷劫的山君便更不用说了。 待到刺眼的光芒消散，顾青终于看到了其中淹没的事物。 前方，山君仍保持着向前猛扑的姿势 那庞大的身躯被烧焦的痕迹所淹没， 皮毛绽开露出黑红的血肉，甚至已经化为黑炭。 只有那硕大的虎头依然虎目圆瞪，保持着对着天空咆哮的姿态。 紧接着，那具庞大的躯体如泰山崩倒般缓缓倒下，扬起一阵飞尘。 只能说，垂死挣扎而已。 到底是百兽之王，死前能有如此声势，也算死而无憾了。 只可惜死在自己一条小小青蛇之手，尽管自己现在还没有手。 顾青有些好笑地想道。 青蛇紧绷的蛇身终于软塌塌地瘫倒在地，盘成一团，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天空中乌云消散，露出雨过天晴般的阳光。 只可惜四处一片狼藉，到处是焦黑的树木以及破碎的乱石， 青蛇惬意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阳光。 终于是到了清点收获的时刻，顾青费力地将猛虎的尸体一点一点拖到山坡上的洞穴附近。 这里前有巨石遮挡，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这山中不仅有虎豹，还有豺狼等成群结队的掠食者。 虽然顾青自恃不怕，但一旦被纠缠上还是很麻烦的。 现今最重要的还是把这风雷幡做出来，这样自己的生存才算有了初步的保障。 也算真正迈进了这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顾青用自己细密的尖牙一点点沿着边缘划开虎皮，使其尽量完整。 到底是数百年的虎妖。 即便是经过雷电的烘烤，即使是用自己蜕变后的利齿，划开这坚韧的皮毛也费了不少功夫。 直到日头高悬天中，顾青才将这虎皮完完整整地剥下来。 剩下的已经有些烤焦的血肉也不放过，通通填进自己深不见底的胃里。 “也算是在异界第一次吃熟食了。”顾青缓慢地咀嚼着虎肉，惬意地想道。 虎肉入口，身体中有热气升腾，大概是妖力灵气之流。 那股力量顺着嘴一直蔓延到全身，带来温暖与舒适。 更令顾青惊喜的是，在剖开虎身之后，其心肝之间竟有一拇指大小的血色小丸。 “难道这就是妖丹？” 顾青猜测着，将这妖丹藏入洞穴深处，又将虎骨等杂物一并放入并掩埋，直到看不出一丝痕迹，再放上几块青石为标记。 数百年大妖地遗骸，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以后指不定能有大用处。 做完这些杂事，终于是可以炼制风雷幡。 顾青心脏砰砰跳动，略显狰狞的蛇头上露出激动的神色。 青蛇用嘴叼着一端， 蛇尾伸展，铺开巨大的虎皮。 虎皮上被焦黑的痕迹淹没，但仍能隐约见其斑斓条纹， 即使是已不成形，仍能让人想象到这头猛虎生前的赫赫雄风。 而虎皮四周被焦黑的树木枝干所围绕。 这些木头是顾青从四处寻来的，尽量挑拣了那些巨树被雷劫击中的部分 青蛇也分不清哪些算是千年雷击木，便一并带来做个保障。 “风雷幡，出来吧。”顾青在心中默念。 话音未落，那幡影便迫不及待地从泥丸宫中窜出， 先是绕着顾青欢快的转了几圈， 就像是抢食地野狗般，直直地扑向虎皮。 紧接着，那幡影直接融入了虎皮之中，如同泥牛入海一般。 那虎皮缓缓浮起，其上电光闪烁，嗞嗞作响。 四周焦木也随之腾空而起，环绕虎皮而缓缓旋转着。 天地之间响起隐隐约约的雷音，云层汇聚似乎在庆贺它的诞生。 “轰！”晴天降下一道霹雳，直直劈在顾青前方，刺眼的光芒充满视野。 第八章 灵宝降世 人迹终显 光芒退却，终于露出幡旗地模样。 青蛇忙吐着信子伸头去看， 旗面是古朴凝重的深黑色，纹着有如裂纹般从中间向外辐散的花纹。花纹中有点点黯淡光芒闪烁。旗杆粗糙，上有树木年轮的纹路。 顾青颇为激动地端详着这看似简陋，实则不凡的法宝。 待幡旗从空中落下，他迫不及待地将神念融入其中。 “刷——” 幡旗随他心意而动，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简直如臂指使般。 那么，传说中的乘风御雷呢？ 顾青将神念全部投入，感受着空气中微弱的风雷。 幡旗仿佛成了青蛇于天地交流感应的桥梁，他慢慢地感受着身旁跳动的灵力，顺着那些物质的流动，在某个合适的时机将其引出。 “咔嚓——”一道微不可查的细小雷电在前方骤然闪出，又瞬间消失。 原来是这样吗？ 与其说是控制雷电，倒不如是与其沟通。 毕竟生灵体内的灵力于自然的磅礴力量相比实在是杯水车薪，相比于耗尽自身，还是顺势而引更为合适。 但顾青清楚地知道这只是风雷幡初步的用途罢了。 显然由于自己的道行浅陋，这幡旗远没有发挥出其真正的威力。 但即使是如此，掌握了这种神奇术法的顾青仍然雀跃不已。 他忍不住想要去林间喧嚣一番。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顾青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了这毫不相干的诗句。尽管这里正值盛夏，即无春风，亦无马蹄，更无长安城。 青蛇在乱石间穿梭游动，身旁跟随着流动的微风。 他继续钻入林间，无数青翠欲滴的竹子随着他的进入而摇摆，方向都出奇的一致，青蛇向哪边游动，两边的青竹便向两边倒伏，宛如迎接客人的童仆一般。 青蛇穿梭经过竹林，直直到万竹山最外围山峰的最顶端，然后盘曲身体，像一根松弦的弓一般一跃而起。 修长的身体从数十米高的青石上笔直地跳下，细长的身体感受着身旁的风力，在空气中游动，然后借助风的托举，在山下顺风势缓缓而落。 飞鸟惊奇地望着与它们并肩而飞的奇特生灵，而后不知所措的四散而逃。 悬崖边的游隼歪头看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嘎嘎地叫了两声。 而青蛇则是觉得自己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天人合一”的滋味。 他的身后，一面古朴的黑色幡旗凭空而悬，随风猎猎而动。 青蛇有一种冲动，他想要就这样顺着游遍整座万竹山， 甚至游历山外的天下，去看看这个世界上的那些名川大山，有无曾经那般壮美。 “嗷——” 他兴奋地嚎叫一声，乘着下一股山风而起。 数十米地高空中，青蛇尽兴地俯瞰着自己曾经居住地那座山峰，那片青绿的翠竹，那条细小而清澈的溪流，甚至看到自己曾经居住的那个隐秘的洞穴。 很快，他看到了自己不敢轻易攀爬的高峻山峦， 这可以算是这片区域向外天然的屏障， 顾青不再犹豫，接着风的托举，从山峰间较矮的豁口处穿过，看到了山后不曾见过的世界。 山后的世界仍然是一片青翠，不过树木不像之前那般繁密，地势也没有那般险峻。 连绵不绝的群山起起伏伏，又有不少溪流夹杂于其中，但在身后高峻山脉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可爱。 树木遮蔽的空隙之中可以看到杂草丛生，野花遍地。 还有几条绵延不绝的......青石道路？ 一直延伸到山脚下他看不见的地方。 顾青立刻警觉起来，直接乘风溜进了下方的树丛中。 然后收起风雷幡，盘起身体，吐着信子嗅着空气中的气味，一点一点向前方的青石板接近。 空气里陌生的气味出现在顾青的感应中，他小心地接近，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块块青石板铺成的台阶，排列的参差不齐，但仍能看出其台阶的样式。 青石板上坑坑洼洼，有雨珠打出的石坑，也有明显是人为的切口。 道路两旁，许多杂树和竹子被砍断，切口平滑，不可能是天然为之，一看便是刀劈斧凿的痕迹。同时树丛中也散落着破布、丢弃的杂草，甚至有半顶残破不堪的斗笠。 毫无疑问，这是人类留下的踪迹。 而且这里来人应该还算频繁，并不是人迹罕至之处。 那些刀口，以及丢弃的废物肯定是不久前有人留下的。 顾青的心中有些许复杂。 人的出现对他而言有好有坏， 一方面他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欣喜，自己不用再只与未开灵智的鸟兽相伴，解了些无聊。 另一方面他也有些担忧，毕竟人妖两隔，其中恩怨自己尚不可知，但人类对异类的恶意他可是了解得清清楚楚，即使是同类亦能自相残杀，更何况自己一条蛇？ 一番犹豫过后，顾青还是决定隐蔽身形，沿着道路探查一番。 到底是有了风雷幡护体，心里有了些底。遇到凡人当然不必惧怕，就算遇到什么奇人异术大概也可以全身而退。 青蛇在道路外四五米处的林间，贴着地面缓慢游动。 他控制摆动幅度，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惊扰到人，只能听到身体轻微摩擦树叶的摩挲声，与平日里的风声并无差别。 而青绿的身体则与杂草树木融为一体，在自然的保护下让人看不真切，只有其身上那异于常蛇的尖刺和凸起能露出点痕迹。 “哒、哒、哒。”轻微脚步声由远及近。 青蛇顿住身形，屏住呼吸，忍不住吐了吐信字。 顾青的竖瞳微微张开，凝视着不远处石阶的尽头。 先是一顶破旧斗笠晃晃悠悠的出现在视线中，紧接着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庞，然后是裹着蓑衣的瘦削身体，最底下是一双烂木鞋，后面是一个已经有些发黑的竹筐。 顾青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是个凡人，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采药老人。 没了担忧，剩下的就只是好奇。 许久未曾见过人的顾青便悄悄地跟着那老头向另一头的山上走去。 老人年纪大了，也听不清楚，顾青发出的声音也只当是风声，不太在意。 他只是自顾自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吃力地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同时还俯下身子，用那双略有浑浊的双眼，一路扫视着路旁的草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第九章 山中采药 灵蛇扬名 万竹山一带群山连绵，无边无际，常人若是迷失于此便很难走脱。况且山中虎豹豺狼众多，又有毒蛇毒虫隐匿四方，说是危机四伏也不为过。在万竹山仙人现世的热潮退散后，这里也彻底成了个人迹罕至的去处。 然而也正是这样从未开发的环境，使山中灵韵充盈，奇花异草遍布。那些穷苦得不得不豁出性命的采药人也因此在这里获得了生计，纷纷带着驱虫之药，身背竹篓上山采药。 尽管常有死伤失踪，但仍然渐渐在山脚下聚集起一个小村寨，时间久了，便跟着万竹山一名起名叫竹山村。 村中几代人积攒经验，尽心尽力，终于是在山中开辟出一条青石山路。 这之后，山中来往方便安全许多。 如今村中，已是有近百户人家，皆以采药打猎为生。 采药老人杨重九正是其中之一。 几十年前闹饥荒，人相食，他便一路逃难到万竹山，并于此定居下来。 他平日以在山中采药为生计，冬日也会砍柴以供取暖，过着勉强果腹的生活。 清晨，老人收拾好竹篓、驱虫药，沿着这条无比熟悉的山路来到山上，山路上几乎是被人采完的，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收获。 直到那悬崖边，才是他采药之处。 这里被山中人称为无顶崖。其高耸入云，陡峭无比，以至在崖底向上看不到顶，因此得名。 崖壁近乎垂直，只有些许岩石凸起，其上石缝有不少杂草生出。 老人微微佝偻身体，他仔细地盯着崖壁观察。 约莫几炷香时间过去，终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近三丈高的山崖上发现一株不起眼的草。 这株草仅一尺多高，其叶略阔，呈浅绿色。 人老成精，眼神毒辣的老人一眼就看出这是虎掌草，一味名贵的草药，可治疗风寒，更可滋补养阳。 若是这样一株草药卖到城里，可买得几两银子，那大半年的吃穿用住便都不用发愁了，甚至还可攒下些钱来，为孙子娶媳妇做准备。 想到这里，他瘦削得面庞上浮现一丝热切。 奈何这虎掌草距离地面足有三丈高，且只有几处岩石可供攀登。 若是年轻力壮，身手矫健时他肯定是毫不犹豫地去采摘。 可现在他老了，一旦稍有不慎，可能就是撒手人寰。 但想了想家中小孙子的笑脸，老人放下竹篓，双手抓住崖壁扎根的杂草，一只脚蹬住最下面的岩石，另一只脚借力附上崖壁的凸起，颤颤巍巍地向上挪动。 到底是在山中耗费半生的山民，对于山中地形的熟悉自然是了得。 身手虽不再矫健，技巧却是老练娴熟，没多久的便攀上大半。 很快那株诱人的、关乎全家生机的虎掌草便出现在眼前。 他伸出那只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颤抖着触摸到虎掌草，小心地将其根茎一点点握住，眼中再无其他顾及。 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缝有些松动，愈发张裂。 “咔嚓——” 岩石终于难堪重负地裂开，碎石滚落。 老人直觉脚下一空，手中却仍死死抓住那株虎掌草。 “死定了。”向后栽倒的他这样想到。 他并不是没见过在山崖上摔下去的同伴，从这种高度直直地掉下来，即使是年轻人也是非死即残，更何况他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 对于攀登山崖的后悔、对于面临死亡的恐惧一一闪过他的脑海。 身旁风声呼啸而过，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 反而是一股风稳稳地托住了老人的背后， 缓缓地下落，直到接近地面 接着那股异风骤然消散，老人就这样躺在了坚实的大地上。 老人目瞪口呆，仰望着天空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在做梦。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异响，还没回过神来的老人立马坐起来。 只见一只身长足有四五米，似蛇非蛇的奇异生灵出现在不远处的密林间，它的竖瞳金黄，其中有着老人从未见过的、绝非野兽所能有的眼神。 不，那种眼神即使是老人在城里见过的举人老爷也不曾拥有，那种与山林融为一体的淡然和灵韵...... 怕是只有传说中的万竹山仙人能有如此风采。 一支幡旗悬浮在它的身旁，与老人幼时戏里天兵天将手持的幡旗很像。 那生灵似乎发现了老人的目光，对视片刻，便遁入山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一般，与那无边无际的群山融为一体。 老人再次愣在原地，许久，他又揉了揉眼睛，接着就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忙手忙脚乱地向着那生灵消失的地方跪下去。 他连连磕头，不见停止，嘴里还嘟嘟囔囔：“山神大人......山神大人，感谢山神大人救老汉一命。” 一直跪在地上半个钟头，那山神仍未出现。 老人这才地上起来，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蓑衣，捡起地上的虎掌草，凝视着深山地方向。 许久，他才长舒一口气，心中既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又有怕山神责怪自己不敬的惶恐。 待到回到家中，老人在家人惊喜的注目下将虎掌草收入盒中，接着不再去管。 而是向家人讲起了自己在山中采药被山神相救的经历，家中几人将信将疑。 连衣服都来不及清洗，老人便去找村里的泥匠要来些陶土，按着记忆里的模样捏出了那“山神”的样貌。 不过可能由于记忆的模糊，也可能是枝叶遮挡看不真切，那似蛇非蛇的“山神”被老人安上了一对精致的小角。 然后，这尊简陋的山神神像便被老人恭恭敬敬地摆在了刚刚用竹木搭成地“灵台”上，并摆上在山中算是珍贵的一碗小豆作为贡品。 他还插上三根树枝削成的“香”，并且硬拉着全家人都来参拜，连家中小孙子都要对着磕几个响头。 竹山村很小，但凡谁家有点事，不出一日便能传遍村里每个角落。 杨家老汉遭遇“山神”这样的大事更是到了中午便路人皆知，村民也是将信将疑。 信的仿着杨老汉的样子做了个神像供在家里，希望山神保佑他们也能采到虎掌草这样名贵的草药，而不信的则认为杨老汉老眼昏花，误将山中毒蛇当作神物。 最终村中最德高望重的李六一也来了。他足有七十多岁，见多识广，据说还在城里念过私塾，村中人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老先生。 他在端详了杨老汉的“神像”后下了个结论：杨老汉这是在山中遇到龙了，那可是名川大山之主，得了庇护几世代子孙都有富贵。 这论断一出，村民争相做神像供在家里，香火不绝，连泥匠张家的陶土都供不应求。 拜山神这一行为很快风靡了这个小小的村子。 上至黄发老人，下至垂髫小童，无一不知山中山神。 家家户户，无论多穷苦，门庭正中都要摆放个蛇形神像。 恐怕连远在深山的顾青都无法意识到，自己随手而为之的小事能造成多大影响。 第十章 接管洞府 夜月狼嚎 救采药老人不过是顺手而为之，顾青也不太在意。 毕竟只是一个面对自然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救他一命就当是结个善缘，或者说是身为曾经同类的一丝情谊罢了，并无更多的念头。 顾青也意识到了，自己在得到风雷幡后未免有些自满。轻易便显现了身形，会引来麻烦也说不定。 毕竟怀璧其罪，既然像山君这样的大妖都出现了，必定会有窥伺自己法宝的修炼之人，杀蛇夺宝恐怕是再正常不过。 眼下要紧的事还是提升自身，争取在这世上获得更稳固的立身之本才是。 于是顾青借着树木的遮掩，乘风穿过林间，回到崖后自己居住的熟悉世界里。 注视着自己曾经居住已久的洞穴，顾青颇有无奈。 一年前的自己不过三米长短，洞穴虽显狭窄，但也是适于身形的。 而现在的他足有五六米长短，即使放在蟒蛇中也算是大个子了，一般的毒蛇洞在现在的他看来狭窄无比。 是时候搬家了，顾青吐了吐信子，将尾巴细端勉强地伸进洞穴，取出了自己曾经制作的尖头竹箭。 他有些哭笑不得，曾经看来威力十足、足以应对天敌的竹箭在现在的他看来简直像个玩具，恐怕连自己的鳞片都无法刺破。 于是顾青讪讪地用尾巴一扫，将其扔到一旁，就此作罢。 以前的洞穴没什么可怀念的了，重要的是山君的“遗物”。 顾青乘风而起，在天空中掠过，很快眼尖地找到了自己曾经做下的标记。 他把石头挪开，挖出其中的那枚妖丹，又将剩下的虎骨以及零碎的虎皮重新埋进去。 青蛇用尾巴挑起那枚小巧的妖丹，又看了看身旁做成旗面的虎皮，不由得有些唏嘘。 至少也是曾经的一方霸主，现在却被自己弄的支离破碎，不成样子，不过好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青蛇眯了眯竖瞳，这样想到。 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件自己在生死关头忽略的事，那猛虎在与自己追逐是说的“月华露”到底是什么？ 记得以山君的意思，那月华露能吸引来无数小妖？ 同时他也意识到山君作为修炼百年的大妖，必定会有自己的领地与洞府，其中定会藏着他百年来收集的各种有关修炼的东西。 对现在道行尚浅，修炼一头雾水的自己而言实在是大有脾益。 如此看来，去一趟，不，是占领山君洞府便是格外有必要的了。 顾青凭虚御风而行，循着记忆来到那座百丈巨石之上。 果然，在乱石掩盖，群山环绕之中，幽深莫测的山洞被杂树所遮挡，却仍不掩其气势。 顾青乘风而如，内里更是宽敞，洞中流水潺潺，显然是别有一番洞天。 不过接下来的景象便没有那么美好了：四处凌乱地散落着零碎的骨头、以及吃剩下的动物内脏碎渣和以及兽皮，甚至能明显地看出人类的头骨来。 即使是周围通风也无法冲散洞中浸润每一块石头的血腥味，简直像是一座屠宰场。 不过青蛇已不是当年的人类，也不甚在意，只是嫌这里味道太大了些，便唤来大风将这些残骸卷起，散落到洞外。 尽管洞内仍有血腥弥漫，却也少了许多腐肉的腥臭气息。 “接下来还要再作一番清洗才是，也不知这山君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顾青在心中暗自腹诽道。 青蛇从半空中降落，在洞穴里湿漉漉的地面上向前游动，越往里越是狭窄，地下有流水暗动，颇有些“曲径通幽处”的意味。 再往里走仍是一片漆黑，直到顾青的身体触碰前方的一块大石，再绷紧身体用力一推，前方豁然开朗。 如同前世的天坑一般，四面环绕着的密不透风的高耸岩石，而顶部却是敞开的豁口。 若不细心观察，即使从天空上向下看这个神秘之所也会被遮挡住。 最中央是一个小小的凹槽，正对着顶部的豁口中心。其上泛着白光，如同镀了一层银制的薄膜一般。 顾青吐了吐信子，身体有些躁动。 他能感受到，越靠近中心，空气中就越是弥漫着一股分外诱人的信息。 月华露，顾青细细品味着这个词，看来是与月光有关，大概率，山君所说的月华露夜月之下出现在这里。 既然这样，那么等待就好。 青蛇强压住身体的躁动，身体围着中心转了一圈，就这样躺卧着静静等待。 是夜，银盘般的圆月在空中悬起，冷冽的清光渲染着漆黑的天空，身处其柔和的触手滋润世间万物，特别是妖兽。 顾青缓缓抬起头颅，主动凑上前去，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月光滋养。 接着，顶部的豁口如放大镜一般聚集着月光，四散的银光发生折射，汇聚于一点。 奇迹发生了，那个小凹槽上一点一点渗出银色的甘露，晶莹剔透，似月光颜色一般。 这就是……月华露吗？顾青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这一滴甘露中蕴含的灵韵令他心醉，但他又不舍得轻易喝掉。 但很快洞外的喧嚣打破了他的犹豫。 “嗷——嗷——” 外面传来嘈杂的嘶吼声。 顾青乘风而出，便见到声势颇大的一幕：足够数百之数的狼群浩浩荡荡地围住了洞口，一双双倒三角的眼睛在黑夜中如同一团团鬼火。 青蛇面色一黑，他可算知道为何洞内会有如此多尸骸，也算明白了山君口中“送死的小妖怪”的含义。 “若是强攻，以我现在的修为怕是累个半死也不一定全部解决，弄不好还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那便威慑为主。” 顾青在空中这样想到。 “吼———” 青蛇在风的托举中升入半空之中，雷光环绕身体在黑夜中格外显眼，金色的竖瞳熠熠生辉，宛若神灵。 “咔嚓，咔嚓，咔嚓——” 一道道闪动的雷霆闪过洞口四周，形成了一道雷网，似乎在对一切来犯之物做出威慑，向前一步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光亮是黑夜中的狼群的露出它们的样貌，那一双双眼睛中透着对于自然伟力的恐惧。 更有几头，呜咽一声便夹着尾巴消失在视野尽头。 “退下——” 青蛇耗费不少神念，使自己的声音宏大地传遍整个洞外。 剩下的群狼也纷纷动摇，欲逃却不敢。 终于，一头毛皮银白鲜亮，体型格外硕大的巨狼从巨石厚一步一步走出，拥挤在前、不敢妄动的群狼纷纷让开路。 它一直来到群狼的最前方，抬起头来，那双倒三角的蓝色眸子与顾青居高临下的金色竖瞳对视。 月光如水，雷光闪烁，使它的皮毛蒙着一层银光 许久，巨狼垂下眼帘，低下硕大的头颅，躬起身体，微微将前爪屈起。 “天火，强者，臣服。” 顾青分明地从神念中听到了这样几个字眼。 接着，巨狼身后的群狼纷纷效仿，宛若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跪倒一片。 接着在狼王的带领下，它们的身影悄悄消失在黑夜中，不见踪迹。 顾青在半空中保持着雷电缠身的姿态，见四下再无他物，才缓缓降落。 下一刻青蛇便累得气喘吁吁，躺卧在洞内，吐着信子。 刚才这又是神念，又是雷网的造势，对于自己一条初入修行的青蛇而言已经算是很重的负担。 还好在灵力耗尽前便吓退了群狼。 “不过，我这也算接替那猛虎的位置，成了这里的山大王了？” 顾青有些好笑的想到。 不论怎么说，有了这狼群的臣服，在这一片区域已经算是确立了地位。 第十一章 月露精华 香火紫气 月光肆意倾泻，留下大片银白。 顾青忍不住仰望着银月，慢慢地吐息。一呼一吸之间，他感觉无数灵韵穿过他鳞片间的缝隙，游入他的身体。 再体内滋养一番后，又再次呼出。 带走体内污垢杂气，留下清冷而柔和的灵韵。 顾青发现，这种吐息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一种本能，月光就像雨珠滋润的水池一般逐渐充盈着自己的身体，使自己始终处于一种徜徉于灵力海洋的欣喜中。 这可能就是无数妖兽对月修炼的原因。 青蛇畅快地舒展着身子，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呼吸。 不知不觉间，面前的凹槽已经被月华露所填满。不过是拇指大小，却散发着无比诱人的光泽。 顾青慢慢靠近，吐出信子，试探性地沾上了那甘露。 顿时，那一滴甘露如同泥牛入海，全部汇入了他的身体里。 澎湃的灵力汹涌着，从舌尖到咽喉，从前身到尾部，充盈了青蛇的每一寸身体，涌动在他体内的每一个角落。 青蛇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因为灵力过多了，每时每刻都需要自己吐息交换，不然便有灵力紊乱的风险。 但好在身为水虺身具龙血，身体对于灵力的包容性自然也是比寻常生灵要强得多。 即使是如此澎湃的灵力汇聚，仍能稳步吸收，而不至于经脉紊乱。 顾青缓缓闭上双眼，仅仅是一个片刻的时间，却像经历过无数的月夜下的修炼。 经历一轮又一轮月的盈虚消长，阴晴圆缺。 青蛇原本舒展的身体渐渐无意识地盘曲蜷缩，呼吸也由急促化为平缓稳定，紧绷的肌肉彻底放松下来，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青蛇蜷卧在地上，呼吸起伏间身体一点点发生变化。 ...... 时光荏苒，日月跳丸， 又是不知多少轮日月度过， 待顾青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是刺眼的阳光，日头高悬天中，这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环顾四周四周洞穴，洞壁已经长满青苔。甚至他的身上都有些青苔、蛛网缠绕。 顾青抖擞抖擞身子，唤来些清风将身上污垢尽数除去。 不过他感到喉咙和皮肤都有些发痒， “这...到底...是过去多久了......”青蛇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道。 等等，自言自语？ 难道自己会说话了？ 顾青再次试了试用喉咙发声，发现那原本只能发出吼声以及嘶嘶声的喉舌，竟真能够口吐人言。 声音若十七八岁的少年，略显稚嫩但并不尖锐。 只是吐字尚有些不熟练，以至于断断续续，模模糊糊。 毕竟来到此世以来，已经许久没有说过人言，忘记一些是难免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炼化横骨？”顾青欣喜道。 这意味着自己在修炼的道路上又迈进了一大步。 不过青蛇的身上还是瘙痒难耐。于是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块粗糙的岩石，环绕其外缓缓地摩擦着自己的皮肤。 很快，已经有些裂痕地旧的皮肤鳞片便不堪重负地张裂开来，露出里面细密而青翠的新鳞片。 顾青沿着石头的纹路，一点点摩挲着，很快完成了他的第二次蜕皮。 褪下的皮暂且丢在一旁，顾青乘风而起直奔山旁半月潭。 顾青注视着湖水倒影中的自己：蛇身挺立，通体碧透，从头到尾约莫有八九米长。 同时他的则吻部更加修长，前端长出两根纤细的须。 头顶以及背部的尖刺更加突出，前身那两个鼓包也有了呼之欲出、即将长出前爪的趋势。 他与水中的自己对视，金色的竖瞳中少了三分野兽的凶恶，而多了一种空灵与平静。 ”比以前好看得多，至少不像那样凶神恶煞了，只是那前爪处稍显别扭，若长出来就好了。“顾青满怀期待地这样想到。 一切向好的蜕变总是令人欣喜的。 这般体型，这般身体，这般眼神。 远远望去，即使是再蠢笨的人也能看出， 这绝不是一条普通的青蛇，而显然是一种远比蛇更加高级的、更加神秘莫测的生灵。 顾青继续观察着湖水中的自己，突然发现相比于以前，自己更像龙了。 这里的“像”并不只是外貌上的接近，更有气质上的相似，以及某种......认可。 不知为何，顾青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响，便会理所应当地觉得这就是一条龙，四周的山水天地似乎都成了陪衬，只为映衬自己“龙”的存在。 他在惊喜的同时也有几分疑惑，于是将灵力附于眼，金色的竖瞳微微睁大，以一种新奇的灵视观察着自己。 令青蛇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蛇身上缠绕着一条条紫色的烟气组成的丝线，从远方袅袅而来，绕上自己的身体。 “这是......什么？紫气东来？”顾青尝试用一缕神念附在这紫烟上。 他选择了最浓郁凝实的那一缕。 结果还真的成功了，那缕神念顺着紫烟一路走，最终流入数里之外的一户人家。 顾青发现自己的神念竟附在了一个小小的泥塑上，这泥塑被塑造成蛇形，与青蛇很像。但它头上有角，身体前端有双爪。 虽然做工朴实无华，不事雕琢，甚至可以说粗糙笨拙了些，但是姿态确是格外威严，盘曲挺立于一座灵台上。 上有一块小小的木牌，上书：大慈大悲万竹山龙王 前面还有三柱香，插在同样是泥制的香炉上。 这座灵台虽然简陋，却诚可见这家主人的虔诚之心。 青蛇的神念回想起沉睡之前的事，大致明了这灵台的由来了。 “嘎吱——”木门缓缓打开。 果然不出顾青所料，之前救下的老人，也就是杨重九推门进入。 他跪伏在灵台前的木制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嘴中念念有词：“大慈大悲万竹山龙王保佑，谢龙王救命之恩，还请龙王......” 说着他取下身后地竹篓，从里面拿出一碗大豆，小心翼翼地摆在灵台上。 附身于神像的顾青有些哭笑不得，送一位龙王吃大豆，也太违和了些。 但另一方面，他也通过灵视观察到，源源不断地紫气在通过他的身体汇聚到神像上，最终指向自己的本体。 诚可见这杨老汉算是虔诚的信徒了。 所以说自己那种“龙”的感觉，其实是这群人替自己封正了？ 他前世听过这种传言，黄鼠狼会在野外讨封，引人说自己像“人”，而获得化形的机缘。 而自己何尝不是从人那里，误打误撞地得到了“龙”的封号呢？ 要知道龙不仅仅是一个种族，更是天地间的一种名誉，一种封号，象征着代天行云布雨，掌管山川水泽。 想到这里，顾青心中更是惊喜，没想到随手而为之的小事，竟能带来如此机缘造化。 不过他并没有回应杨重九现在的祈祷，毕竟神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唤出，那神威早晚会一扫而空。 在生死危急关头，抓住恰当的时机，借此获得人们最为虔诚的信仰才是顾青要做的。 青蛇的神念升到半空中，发现在这百来户人家的小村庄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缕紫烟飘忽而上。 只是比杨重九家这缕要淡泊得多，几乎都浅不可察，仿佛被风一吹便会散去。 甚至在更遥远的山外，几乎看不见的城中，也有几丝紫烟遥遥飘来。 所有的紫烟都指向自己的本体，他能感觉到自己本体那种与天地相呼应的感觉，随着紫烟的汇入越来越浓，甚至隐约有要掌握某种职权的迹象。 这便是......神道吗？ 顾青的神念在半空中默默地想。 第十二章 群妖汇聚 神主山川 神念归于本体，顾青发现凡香火紫气所在，皆在自己灵视之中，凡信徒所在，皆能千里传音察看。耳旁还时不时会传来信徒的祈祷许愿。 随着香火浓郁程度不同，他所掌握的“权限”也就有所差异。 正因为顾青在山崖上救下老人，又助其得了灵草。这件事在竹山村传开来，村人纷纷向顾青祈求自己今日能运气好些，收获名贵草药。 因此，现在顾青的香火神力便能施展“草木”类的法术，可以用神力控制植物的生长，凡他所到之处，附近奇花灵草皆得滋养。 于是顾青便想将自己的神力引到“水”的方面。毕竟控制草木于自己意义不大。 而蛇入川为蛟，蛟入海为龙，他化龙之路的每一步都与水息息相关。 “还要尽快提升力量，找机会接管天府河一脉才是。”顾青想道。 墨渊贵为天府河龙王，沿河一带其信徒恐怕不下百万，与自己这种荒郊野岭的偏僻小神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而天府河的上千年遗产绝对是丰厚无比。 待老龙王身死，其昔时手下无数妖将水军定会为彼此的利益争夺不休，甚至他猜测会有多方神秘势力介入其中。 在这盘棋局上，顾青还没有入场的资格。 自己若在实力不稳的情况下，顶着一个龙王衣钵传人的名头空降过去，那只能白白做别人的傀儡棋子。 他要做的就是默默积蓄实力，最后以势不可挡之势扫清障碍，再借着老龙王的名号，名正言顺的地接管这天河水府。 现在就得开始谋划了。 顾青于半月谭上乘风而起，来到附近最高的山峰之上，俯瞰着下面的茫茫众小山，一时感到磅礴气概，内心有气吞山河之势。 “吼———”青蛇盘旋于空中，发出悠远的吼声，并附上自己已经无比充盈的神念。 神念穿音从山峰一直蔓延到山脚下，花鸟鱼虫，豺狼虎豹，闻之无比惊惶。 而那些已开灵智的生灵同样是惴惴不安，因为它们清楚地明白这神念中蕴含着命令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青蛇就这样悬于半空之中，静静等待着。 山峰上先是出现了之前那狼妖的身影，它再次俯身低头以表臣服，顾青默然不动，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接着，后面渐渐出现了各种生灵。大的有如野猪、灰熊，小的有如鸟雀、鼠兔和昆虫，甚至几条鲤鱼都逆流而上。 青蛇满意地看着渐渐聚集的妖类，悬在半空中的身体盘曲游动，金色的瞳孔居高临下地俯视山顶众生，颇有威严姿态。 顾青缓缓开口，神念之音传遍山顶：“那猛虎已死，今日吾为此山山主。” 低下一片寂静，既有对先前猛虎的深深恐惧，也有对顾青杀死山君的不可思议。 还是那巨狼打破了沉默，领先一步，低头恭敬道：“参见神主。” 其身后众妖纷纷效仿。 倒是顾青有些惊讶，这狼妖能看出自己已经身具神职，恐怕道行不浅，对修炼也颇为了解，日后若真能收为手下倒是不错的助力。 青蛇微微颔首，接着道： “我并无太多要求，顺其自然便可，但若有要事命令，定不得怠慢。” 这次倒是嘈杂不已，众妖纷纷想引起注意，便争先恐后地向前挤着表忠心，现场一片鸡飞狗跳。 青蛇有些哭笑不得：“退下吧……” 待群兽逐渐退散，顾青单独找来那狼妖。 开口问道：“那夜之后，过去多久了？” 狼妖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声回答道：“已经一千八百九十一轮日月更替。” “原来已经五年多了吗。” 顾青颇有感慨，一番沉睡便是五年过去，这是昔日身为人类的他从未感受过的。 再睡几觉，一个凡人的大半生就过完了。 怪不得那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立起了自己的神像，甚至自己的信仰蔓延到了附近城里，原来这传播速度已经算慢的了。 见顾青陷入思考，狼妖并未打扰，只是默默侍立一旁。 待顾青回过神来，又似笑非笑地看向狼妖：“刚才，你是如何看出我身俱神职？” 狼妖立马将头伏在地上，以最谦卑的姿态道：“小狼修炼百余年，曾见过某处神灵，神主能够操控天火，一定有天地眷顾。” “你可有名姓？”青蛇问道。 “尚无。”狼妖神色有些激动。 “望你通体银白，便叫追月好了”顾青随口说道。 狼妖连连拜谢。 顾青微微颔首，便叫他退下了。 这狼妖回答倒是滴水不漏，算得上心思缜密。它见过其他神灵这一点，日后也可以好好了解一番。 顾青心情不错地吐了吐信子。 这次“群妖会”，顾青终于算是在这座山上宣誓了自己的主权，也算有了立身安家之所。 当然身为一山之主，排面还要有些的。于是青蛇以风为刻刀，在原本的山君洞府门口刻下“化龙洞”三字。 又在这半月形的水潭边找了块巨石，刻下“升龙潭”三字。这里到底是个天地有灵的世界，讲一点封建迷信是有必要的。 随后他也是试了把山主的权势，从群妖中指派了几只手脚灵活的猿猴作为杂役，替他把这化龙洞清洗干净。 不过那些猿猴不仅没有怨言，甚至还感恩戴德，毕竟若是在几年前被山君唤进去，便多半没有出来的机会了，洞中堆积的白骨便是铁证。 做完这一切，顾青也有些许劳累，吃了点群妖进供的肉食，便舒展身姿躺在洞内的青石之上，底下垫着小半块剩下的虎皮作为床褥。 在这荒郊野岭可谓是尽享奢华。 但他心中还在盘算着香火之事。 思索许久，顾青想到，自己虽不能控制云雨，却可操纵风雷。 那么借风势推动云气如何呢？ 这随行云布雨有本质的差别，但在底下凡人看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倒是个获取水神权限的好方法。 若此事行不通，自己亦可专挑在雨天显灵，在云中操控雷霆。 久而久之，再蠢笨的凡人也会将自己与云雨联系到一起。 顾青吃饱喝足，心中计划也盘算好，便心满意足地睡下。 洞中冬暖夏凉，也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而这次，此山中已并无他物胆敢打扰他的安眠，打扰山中神灵的休息。 第十三章 雨中显灵 神道有别 又是一年初春，天气尚未转暖，却已经有了些万物复苏的预兆。 冬眠的蛇陆陆续续从洞中走出，树木也长出新芽，竹林中的笋都从地上冒出一点点尖来。 值此春寒料峭之际，竹山村山民们也在忙碌着。 此时正值清晨，有些人家会把去年冬天剩下的萝卜拿出来晾晒成干，也有人家坐在板凳上编织着竹篓，为这年忙碌的采药做准备。 远处却异常的传来风声，并不像早春的寒风，却像是盛夏的暴风。 村口处，泥匠张伸着脖子向远方眺望，手里却一刻不停地雕刻着雕像。 这几年他可算收获颇丰，靠着雕刻神像成了村中的红人。 随着杨老汉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家家户户都不免供着一尊龙王像，以至于他已经熟能生巧，即使蒙着眼睛也能熟练地雕刻出一尊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地雕像。 “啪！”泥匠张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尚未完成的雕像在地上摔得粉碎。 远处的浓密的云层里， 一个修长的黑影在其中盘旋游动， 身形淹没于云雨之中，时隐时现。 剧烈的狂风呼啸，云在风的推动下滚滚而动。 时不时有雷光闪现，照亮云层，让人看清那青色的神秘身影。 那模样泥匠张化成灰都记得，那不正是自己没日没夜雕刻的山中龙王吗？ “轰隆——轰隆——”雷霆乍响，大雨倾盆而下。 泥匠张吓得回过神来，立马扑倒在地上，连连磕头跪拜。 可这一低头面前破碎的神像，心中暗道不妙，怕触怒了显灵的龙王，又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收拢起来。 连连跪地道歉：“龙王饶命，龙王饶命，小的无意冒犯啊！” 即使是有雷声轰鸣，听不清声音，村中依然是炸开了锅。 村中好事者边跑边扯着嗓子呼喊着： “龙王显灵了！竹山龙王显灵了！” 村民纷纷走出家门，争先恐后地挤到村口处。 云中黑影游动不止，云层变换。 “求龙王保佑一年平安，疾病退散。” “龙王大慈大悲，治好我的瘸腿吧。” “龙王大人，求您救救我娘吧。” “求您保佑我采到灵药。” ”龙王大人，我想进城，离开这个破村子。” “谢龙王救命之恩，” 几十上百人跪在泥泞的地上，场面一度嘈杂混乱。 不久，大雨渐歇息，云消雾散，阳光重新照射大地。 地上跪伏地人们纷纷茫然地抬起头，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哪里还有什么云雨？ 那神秘莫测竹山龙王也早已无影无踪。 若不是地上水坑中尚有雨露残存，又有谁能知晓刚才的惊雷暴雨？ 几个年轻人挤到一旁，看着地上的水，也不嫌脏，舀起就喝。 剩下的人也回过神来，吵吵闹闹地推搡争抢着。 抢到的人沾沾自喜，自以为得到神水可百病不沾。丝毫不知这水只是顾青控制风力从别处吹来的云，毫无半分神异可言。 而才安宁不久的杨老汉家，再次成为村人拜访的热门去处。 ...... 高山云层之上，青蛇终于从云雾的遮掩中显露身形。 神念中传来嘈杂不堪、乱七八糟的祈祷， 顾青颇有些无奈。 自己这次造出如此声势，也算得上是费尽心思。光是用风力聚集云雨便耗费了他大半灵力。 而后面于云雾中唤出电闪雷鸣，降下瓢泼大雨时，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说到底，青蛇降于此世也不过六七年，并无山君那般深厚的百年底蕴。 若不是颇有机缘，大概现在还只是一届小妖。 能做到这个地步，勉强行云布雨，就已经是到了极限。 好在此次“显圣”的收获还是不错的。 自己身上缠绕的香火紫气变得浓郁凝实，之前的浅信徒大多有了虔诚的信仰。 同时更重要的是，由于这次自己投机取巧的“挪云降雨”，那些凡人已经相信了自己这位龙王有施云布雨的职能。 而这也通过香火愿力提供的神力，逐渐反馈到自己身上，反馈到天地规则之中。 顾青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对雨露之水的亲和度有了一点提升。 长此以往，彻底获得掌握云雨之权也是很有机会的。 不得不说，虽说只是些许村民，但感受凡人崇拜的滋味仍然令青蛇有些迷醉，香火袅袅升起，充盈体内的灵力，实在是畅快。 不过通过数日的实验，顾青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单纯的神道权能，与自己利用风雷幡所掌控的乘风御雷之力，是有很大差别的。神道之权，必顺应天道而为之。 如控制草木生长，天地感应到此处灵气荟萃，可生灵草，自己操控神力助其生长便如有天助，同时也能获得天道的功德反馈。 但若自己妄图于本不该生长的灵气枯萎之地催生灵草，那草木之力便会孱弱无比，顶多催生出一堆普通的杂草来。 想生出一株灵草恐怕就要要把体内神力全部耗尽。 而相比于神道，风雷幡的乘风御雷堪称霸道，尽管也须与天地元素沟通，却可随心意而动，不必过于在意天道规则。 就如同刚才自己在春日借狂风降下暴雨，若是一个正牌的云雨之神如此行事，恐怕要遭受天道谴责。 而自己借风力催动，却安然无恙，反而却收获了信仰。 不客气地来说，这便是“受命于天”与“授命于天”的区别。 另外，香火虽可用来修炼，却带入了人的情绪。所以用香火修炼，会受众生信念污染，受到世俗欲念的侵蚀。 这便是灵珠中的“神庭”与单纯的神道的区别。 想到这里，顾青愈发垂涎于老龙王的遗产。 单是一个遗留于灵珠的风雷幡便让自己从一届小妖变成了执掌风雷的一山之神。 那天河水府中会有多少这样的宝物呢？ 不够啊，还是不够。 这竹山村数百户人家的信仰，实在是太过孱弱。 在有了这些信仰基础后，自己还是要向那些人口众多的繁华之地扩张的。 顾青挺立于高峰之上，静静地眺望着远方那几丝香火的来源之处。 那里有万家灯火，有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凡人。 而对于年轻的神灵而言，那里是绝佳的信仰来源，青蛇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紫气从城市中升起。 待自己获取云雨之神职，也是时候走出大山了。 蛇入川为蛟，蛟入海为龙。 龙乘风云，可上九天。 第十四章 祭龙节起 香火人道 自那次“显圣”之后，山中有龙传说在万竹山一带广泛流传，越传越多。 接近万竹山的几个村寨的山民们，大多会到竹山村中请上一尊龙王像以求平安。 在山中有雨时，富裕的便会摆上些鸡鸭肉，贫苦些的便摆上些杂粮，以供龙王享用。 有人说在山中偶遇龙得赐灵宝，有人说在山中亲眼见证有龙施云布雨。 更有甚者号称自己是龙王座下弟子，借着一套龙王上身的把戏赚到了不少钱财。 不过这一切都与顾青无关，因为在那往后近一年，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沉眠中度过的。 不仅是因为他上次“行云布雨”耗费太大，需要休息，还因为他正处于身体快速生长的阶段，需要大量的睡眠。 自从成为了此山山主，顾青已经很久没有捕猎了，全靠群妖将食物堆放在洞口。 就这样群妖还对青蛇感恩戴德。毕竟根据顾青立下的山规，有灵智的生灵是不会出现在他的食谱上的。 “哈啊——”顾青打了个哈欠，慵懒地爬出洞穴。门口是一只刚死去不久的山羊，血还是热的，连心脏都在微微跳动。 顾青看着羊脖子上的牙印，对着不远处的狼妖微微颔首。 “追月，倒是有心了。” 随后将羊拖到洞穴里，撕开皮毛大快朵颐，一口气将鲜嫩的内脏和颇有嚼劲的羊肉全部吞食下肚。 他轻轻一甩尾巴，摸了摸了嘴角的血水，便不再去管剩下的遗骸，反正外洞自有猿猴会帮他清理干净。 青蛇转身进入内洞，在月光下期待地看着凹槽，每到满月之际，他便会在内洞借月华露修炼，效果极佳。 月光照耀在青蛇呼吸起伏的身体上，使他青碧的鳞片熠熠生辉。 他接着月光的映照，在洞中有水处看着自己的倒影。 如今的青蛇已有十二三米长，已是堪比前世的泰坦巨蟒，但他的身姿却要更加修长。 其背后凸起的尖刺连成一行，其上还长出了密而短的鬃毛，颇有些龙脊的感觉。 令他感到有些郁闷的是，前爪处的发育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一般，陷入了停滞。 顾青猜测可能要到化为蛟龙之时，前爪才会真正生出。水虺虽为龙种，归根结底却还是蛇类一属，并无前爪。 月光逐渐凝实，聚集在凹槽之中，月华露在一点点将其填满。 顾青平静心神，对月吐息以修炼。 如今的他在灵力容量以扩充许多，在汲取月华露后，已经不会再陷入沉眠，而是可以借月光继续修炼，完全消化。 可神念香火中却不断传来讯息。原本他早已习惯于听着信徒的祈祷，但这次远比往日更加频繁。 这让他有些好奇，便放开神念。 “求龙王大人保佑明年风调雨顺，安平安康啊。” “明日便是祭龙节了，还请龙王显灵……” “龙神保佑，一年顺心啊。” 祭龙节？顾青心中有些疑惑。 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 明日距离自己上次“施云布雨”，正正好好是一年过去，这山民倒是有趣，将自己的显灵发展成了节日。 那确实是可以准备一下了。 顾青随即乘风而起，飞入空中，在夜空中灵活地游走，于云层中梭巡，寻找着合适的云朵以为明日的降水准备。 寂静的夜空中，云层在异常的夜风之下，逐渐聚集，向着竹山村的方向缓慢移动。 而此时山民都已沉睡，无人见识到这惊人一幕。遮挡满月的云层被移开，月光之下，远方的山峰上传来悠远的狼嚎…… …… 翌日清晨，村中格外热闹。 为迎接这一崭新的节日，村中人到城里四处询问，终于是补足了礼仪。 致敬尽礼，迎接龙神，拜求来年一年的好运气。村人杀鸡、宰鹅，摆上五谷杂粮，往灵台前插上几柱香。 村口更是热闹，敲锣打鼓，人声鼎沸。富有人家还给孩子在身上披上大红绸缎，按村中老人的话说就是“沾染龙气”。 甚至还有不少村外的闲人，或赶来看热闹，或赶来“寻龙”，一时间这小小的村庄竟聚集起上千人，堵得村口水泄不通。 顾青隐没在云层中，暗暗观察着，倒是有几分欣喜。 待到准备完全，村人请来的道士便拿起浮尘做法。时而高声呼喊，时而对天行礼，时而旋转跳跃。 道士最后一声大喊：“香火聚气，体怜众生，还请龙神降世。 这一通大杂烩下来，顾青还真感到几分感召，一根香火紫气从道士身上袅袅升起，不得不说这也算得上神奇了。 既然舞台已经被人搭好，那按部就班就好，顾青暗想。 “吼——”一声悠远的龙吼从天空中传来。 云中雷声轰鸣，其下人声哗然。 “是真的！龙王显灵了！” “竹山龙王保佑啊……” “我见到龙了！见到真龙了！” 竹山村众人至少经历过一次，没有这般惊诧，从其他地方赶来的众人就是真的大开眼界，惊慌不已了。 人们拥挤着跪在地上，差点发生踩踏。 顾青控制着风将云向上抬升，不断制造着降水，同时在云层中制造着雷霆，也将自己的身形隐没于云中。 毕竟离得近了，自己水虺的身型显露，若是有见多识广之人发现了端倪，必会影响自己化龙的封正。 于是他继续在云层中穿梭游动，只给众人留下一个朦胧神秘的影子。 通过灵视，顾青能看到浓郁的香火紫气汇聚在村口，宛若一道紫色洪流般向自己汇聚。凡视野之内，尽有紫气弥漫。 云气围绕之中，顾青觉得自己仿若遨游于仙境之中，源源不绝的香火不断滋养自己的法力，使他始终灵力充盈。 熟悉的感觉自颅顶传遍全身，泥丸宫之中，灵珠光芒闪烁。 难道是心中神宫又要开启了？ 顾青赶忙收拢法力，在云层遮蔽下，向着远方的高山处、向着自己的洞府极速飞行，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喧闹嘈杂的人群，以及漫天云雨。 虽然龙神已去，祭龙节仍在大张旗鼓地进行着，毕竟龙神已显。 明年此时，恐怕盛况更胜当前。 …… 化龙洞外洞，顾青唤来白狼追月，并吩咐他为自己守洞门。 他自己则步入内洞，环绕青石躺卧，静静沉睡而去。 幻境中仍是神仙宫阙，气象万千。 只是四处弥漫了淡薄的紫烟，大概是神道香火的影响。 顾青有些激动地步入主殿，那根刻着“人”的盘龙神柱金光闪烁，四周紫气翻涌。 “上次是天道，而这次……是人道吗？”顾青心中暗想道。 第十五章 御神金册 忘忧道人 神柱之下，紫气滚滚而来，若洪流般灌入其下神官眼中，那神官便眼冒精光，怒目而视，手中大笔挥毫，勾点手中金册。 刹那间，手中紫气升腾，册上的名字金光四溢。顾青伸头凑近一看，原来是这样几个大字： “竹山龙王，顾青，人道香火神，司职行云布雨，草木生长，受两千两百七十二人供奉。 下一眼，那金册的信息便为顾青所知晓。 这金册名曰“御神册”。 但并不是册封天地神灵，而是册封香火神明。香火之神原本是由人册封的，需要有功德名望之人在得到众民认可。 若为人类，在死后方可香火成神。 故又称鬼神。 而如顾青妖类受封，则为灵神。 这便是神修众生，亦为众生所困。 而此册赋予了顾青册封香火愿力神明的能力，能够册封神明的能力，能够分出一部分香火神力，收揽从神，聚集于自己的体系之下。 而这些香火神力并非有进无出，众神于人间收获的香火，也会通过这神册的体系传递到主神之手。 由此便可御使神明，集众神愿力为一体。 这便是神庭之道的“人道”之基。 而于此同时，也是强横的防御类法宝。注入神力便可化身神庭宫阙，算得上是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既然为人道法器，其条件自然也与香火神道有关，主要有二法。 第一法为分封香火神职，册封数位神灵，形成体系，成就一脉神庭之主。 第二法为举办一场聚集数万人的盛大法会，将庞大香火凝聚于有神庭众神的手册之上，方可成就御神册。 二法相合，方能铸成。 顾青细细钻研一番，倒是别有一番神妙。 他心念一转，那金册之上，一道灵光飞入蛇身。 顾青放开神念，泥丸宫之中金册之影果然绕灵珠而转，与风雷幡相呼应。 …… “呜——吼——” 顾青猛然惊醒。 洞口却传来追月威胁的吼声。 追月到底也是百余年的狼妖，实力虽与那山君相差甚远，也是不容小觑的。 即使是现在顾青想要打败他，也需费一番心神。 而现在，它的声音却透出恐惧。 顾青御风而来，一路卷起狂风，身上环绕着跃动雷电，这是他最好的威慑。 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道人倚靠在洞口，他的腰上挂着一道玉牌。 浑身散发着酒气，手中提着一个酒壶，气息平平，与一个喝的烂醉如泥的凡人并无区别。 但顾青却瞳孔猛缩，原因无他。有百年修为的追月被死死地定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宛若一尊雕像。 “你这小狼力气还蛮大。”那人满不在乎地笑道，白狼却丝毫无法回应。 青蛇出现在前：“阁下……是何人？何故来我洞府？” 看到顾青到来，那道人晃晃悠悠地撑起身子，拱手行礼：“小道道号忘忧，见过天府河传人。” 顾青再次惊讶，却强作镇静道：“天府河是何处？与我何干？” 忘忧道人笑道：“我昔日与那老蛟是酒友。” 青蛇当即躬身回礼道：“原来是前辈当面，恕晚辈无礼。” 忘忧道人笑道：“不必多礼，我来这只是特意提醒一句，化蛟莫走天府河。” 顾青沉稳道：“多谢前辈提醒。” 那道人随即仰天猛喝一口酒。向前踏一步，却已是到了数百米之外，转瞬便消失不见。 “下次酿些果子酒款待便更好了！” 远处传来模糊的声音。 …… 顾青望着道人消失的方向，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 此人轻易制服白狼，又缩地成寸，当真是神鬼莫测，实力高深，恐怕已经算是地仙一流。若是当真起了冲突，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 他自称墨蛟故人，也不知其是敌是友，其言是真是假。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天府河处必有冲突，而且几方势力恐怕都是这个层次的。 不然也不至于让如此人物特意提醒。 这也提醒了他，别看自己在这一偏僻之地呼风唤雨、称神作主，在真正的大能眼中，仍只是棋子而已。 自己现在还没有成为棋手资格。 待顾青平静心神，便看到一旁的白狼尚未从定身中解除。 青蛇注入法力于其七窍， 这才使白狼堪堪脱困。 白狼脱困后立马跪倒在顾青面前：“属下看护不力，轻易让人困住，还请神主责罚。” 顾青只是微微颔首，道：“能在此人面前出声，你已经做的不错了。” 随后他唤来一阵载着玉露的清风，笑道：“你尽心尽责，这一滴月华露便奖励于你，望你勤加修炼，日后成神未尝不可。” 白狼先是沉默不已，许久才反应过来：“谢神主恩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自成妖以来，他已经修炼百年，却一直被山君压制，甚至还要忍痛献祭族人，修炼艰辛。 直到遇到这位呼风唤雨的新山主，他才得了几分安适。 白狼也不必每日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唯恐被吃掉，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机遇，这让他如何不能感恩戴德？ “不必多礼，下去吧。” “是，神主。” 待白狼千恩万谢完，顾青便将其打发走。 化龙洞内洞中， 青蛇舒展着他十多米长的庞大身躯。 这样一滴月华露，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只能说是助力，而不是必要之物。 将其赐予下去，既能收获手下的忠心，也能提升其实力，为自己的神庭构建做些准备，又何乐而不为呢？ 御神册，又是一件堪比风雷幡，甚至在某些方面更甚于之的宝物，若是得到此物，自己于神道一途便会有质的飞跃。 更重要的是，独属于自己的“天河水府”，也将真正开始构建。 若能如老龙王一般，坐拥信徒无数，御史百万水军，又该是怎样一番意气风发呢？青蛇不禁憧憬。 那么册封神灵也该开始了。既然是人道香火神，那自然是应以凡人为主才是。顾青顺着香火紫气，透过灵视一家家查看着。 烟火之中，忙碌的凡人们并不知道，未来的神明将会从他们中产生。 第十六章 鬼影乍现 请神相助 山中无岁月，芸芸众生劳苦之中，又是一年过去。 又是一年祭龙节，节日上有真龙显灵的消息已经在这一带传开。 于是附近家家户户，闲暇之人都汇集于此，足足有上万人参与。 顾青照常显灵于村口，呼风唤雨，大展神通。 数日之后，他又收获了数千新信徒，香火更盛。 就连万竹山附近的几座小城，都陆陆续续地有了竹山龙王神像流传。 ...... 青蛇的神道在繁荣发展，唯独封神之事仍未进展。 毕竟封神需要顾青分出自身香火，实在需要谨慎考虑。 于顾青灵视之中，人们大都忙碌不已，或挑拣草药、或编织竹篓。 他实在想象不到，如何在这样一群再平凡不过的凡人中，挑出一位神灵来。 他本想找位身居修为的助力，但在他的灵视中一番搜寻，仍未找到有修为之人。 毕竟这是一个以凡人为主的世界，并非前世小说中一般人人修炼。 那些神仙道法，大多都沦为凡间的传说轶事，成为凡人口中的笑谈，想找到可谓难之又难。 更何况颇有修为之人，又有几人愿受凡人束缚做香火神？ 既然无法要求修为，那也只能要求信仰程度了，至少忠诚度是有了保证。 想到这里，他便将灵视转到那采药老人家。 ...... 已经到了晌午，忙碌的村民也大多休息，而杨重九却依然在跪拜祈祷。 “果然是虔诚之人。”顾青暗想。 虽是个凡人，但如此虔诚，与自己也颇有渊源， 成为从神后必定会尽心尽力，倒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仔细一看，杨老汉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满是慌乱。 “求龙王保佑，母子平安啊。” “您大慈大悲，救救他们吧。” “龙王大人啊，老汉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求求您......” “求求您了......” 说完此话，老汉竟上气不接下气地昏过去。 但顾青以灵视一看，却猛然发现不对劲。 灵力感知之下，那杨老汉的脖子上竟有一道黑影环绕，死死地钳住老人地脖子，只是因为有顾青的紫气护体，才得以勉强撑下来。 “这是什么？鬼怪吗？”顾青眉头微皱。 无论是何方牛鬼蛇神， 把主意打到自己的信徒上，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他再将灵视转向屋内， 那杨老汉怀孕的儿媳妇身上，竟也有黑影藏身。 仔细一看，那影子手足俱全，模样可怖，竟是个鬼婴。 那鬼婴似乎察觉到什么，仰起头来。 “贫道傀鬼山人，在此见过山神了。”鬼婴扯着诡异的笑容。 原来这鬼婴背后另有他人控制。 “这鬼婴我已炼制半年有余，山神......莫要因为这一二凡人多管闲事。” 顾青心中恼怒，这背后之人很明显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若自己一再放纵，长此以往，自己的信徒不就都成了此人的材料？ 他言语中可没一点收敛的意思。 “吾乃此地神明，岂能容你放肆？” 青蛇一声厉喝，心念一转，神念便借香火紫气附体于老人之身。 杨重九身体微颤，再度睁开眼瞳孔已是金色。 “不知好歹。”鬼婴冷冷一笑。 虽无风雷幡傍身，顾青神念却依然能通过神道香火御使风雷， 只是由于距离本体尚远，因此力量较平时要小得多。 顾青控制老人身体，眼中精光一闪。 刹那间，他的身上雷光闪烁，环绕着嗞嗞作响的电流。 身上附着地小鬼被一道雷电打下来，一片焦黑。 “先天神灵的路子？我还以为只是香火小神，倒是好手段。”小鬼从地上爬起来。 “正好贫道的法宝缺一张蛇皮。” 它蹲在地上，双手一扣，嘴中吐出一口黑雾，直冲向顾青附体的老人。 顾青捻指一挥， 一阵飓风呼啸而过，将黑雾卷走。 青蛇附体的老人并未回应，只是双眼微眯。 灵视之中，这鬼婴虽受了伤，却并不及要害，只是伤了些皮毛。 青蛇微微皱眉，看来这次的敌人也是难缠，单纯的雷电不能使它伤筋动骨。 随即他运转体内全部的风雷之力，以手指天，借天地共鸣唤来天雷。 刹那间，天地微微色变。 雷霆轰鸣而下。 “这是......天雷？” 鬼婴抬头，神色微变。 它随即跳进地面的阴影之中，如泥牛入海般融入其中，不见踪迹。 顾青唤来地的天雷劈了个空， 却转向那另一只鬼婴， 它虽也是欲逃遁，却躲闪不得。况且他它刚刚练成，背后并无操控，迟缓许多 天罡乃堂堂正正之法，在其威力下，一切邪孽都灰飞烟灭。 雷光照耀之下，顾青开启灵视，发现一条黑色的丝线沿着那鬼婴的背后连向远方， 便操控雷霆，沿着那条黑线流动。 雷霆化作一道细微流光直冲而上，可到半空中便再无路径。 再仔细一看，那条灵力黑线已经被人为地斩断，再不见踪迹。 “还是让他逃了。”顾青看着黑线消失地方向，微微叹气。 这背后之人借凡人炼制法器，绝对是阴毒狠辣之人，背后手段不知有多少。 这次让其一只鬼婴遁走，还并未发现其本体的位置，已经是落了些下风，处在了敌暗我明地局面。 顾青默默地记住了那个方向，神念从杨重九身上脱离。 却发现这老人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呼吸停滞，而神魂也在长期离题后衰弱无比，只是凭借着那最后一口气在吊着。 顾青心中却有了些打算。 “封！”他于心中默念。 他借助香火神力，强行将杨重九的神魄封进身体，又以法力维持其神魄。 那具衰老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呼吸，但已经是失去了意识。 ...... 顾青神念一转，便回到本体之中。 青蛇随即乘风而起，飞入半空之中，发出悠远的吼声。 “吼————” 众妖再次聚首。 山中各族皆羡慕那狼妖的机缘，想要借此出头，因此都蠢蠢欲动。 青蛇盘旋于半空之中，尾尖指着记忆中的那个方向，沉声命令道： “众妖听命，找到那里一切可疑之人，可疑之物！ “一旦发现，立即向我汇报，重重有赏！” 群妖纷纷低头听命。 飞禽盘旋于空中，走兽疾驰于地上， 颇有些把群山翻个底朝天的气势。 而顾青也御风而飞，放开神念探察着每个角落。 第十七章 河阴暗处 山中斗法 顾青率群妖翻遍一座又一座大山，已过去三日依然一无所获。 万竹山太大了，绵延起伏的群山如同一个庞大的迷宫，困住了青蛇搜寻的脚步。 但顾青仍未停止。 拖得越久，给那傀鬼山人暗中准备的时间就越充裕。 对于自己这种主要依靠自身法力，而并无太多阵法及手段的修者而言，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也就越不利。 快刀斩乱麻、一击毙命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唤雷出手前青蛇就已经下定决心，这场斗法一旦开始，没有一方身消道陨是不会结束的。 还好远方终于传来了讯息。 “嗥——”一声鹰唳由远及近而来。 原来是顾青手下的鹰妖风行破空而来。 待得落地，他有些僵硬地晃了晃身体，才禀报到：“山神大人，西北十五里，河阴山北有一片山谷为黑雾所笼罩，所派先遣皆无再出。” 顾青先是为之一喜，随后又皱眉道：“损失严重吗？” 风行吞吐道：“我手下鹰妖共十一只，无一幸免。” 青蛇思索片刻，才道：“知道了，带路吧。” 鹰妖大喜，讨好道：“山神大人神威盖世，定能为手下族人报仇。” 顾青微微颔首，示意鹰妖继续带路。 鹰妖奋力振翅一挥，便低飞于群山之间。 顾青也随之御风而起，远远地跟在鹰妖身后飞行。 不过一时片刻，一神一妖便来到这阴淮山上。 河阴山，山北水南为阴，顾名思义为河流之南的一座山峰。此山地势较低洼，有群山环绕遮蔽，隔离天日，地下又有暗河发育，因此常常是水汽迷雾笼罩，阴暗潮湿。 别说是凡人，就连一般飞禽走兽都不敢贸然进入，山中仅有些毒虫小蛇栖居。 顾青向这鹰妖所指方向看去，那山谷幽暗深邃，其中有浓重的黑雾笼罩，宛若一个巨口，要将一切来者吞噬殆尽。 “就是此处？”顾青问道。 “对，还请山神大人破法。”那鹰妖回道。 顾青微微伸头，眼中闪出一点精光，却发现灵视之中仍然是漆黑朦胧一片。 “这黑雾颇有些神异，必定是其重要手段。”他心中想到。 于是青蛇唤来一阵飓风，直直地向着山谷袭来，可黑雾无形无迹，飓风闯入宛若泥牛入海。 山谷中石头碎裂不少，发出滚落谷底的响声，可那黑雾却丝毫不为外力所动。 ”山神大人，寻常法术，对这黑雾不过是杯水车薪啊。” “依属下所见，还得用您那威力无匹的天罡正法。” 顾青微微一笑，仿佛胸有成竹道：“确实如此，你让开些，让我施展天雷。” 鹰妖兴奋地振翅点头，一副即将大仇得报之相。 “轰———” 晴空之下，天地色变，一道天雷骤然落下。 却没有劈向山谷，而是直直地打在那鹰妖身上。 “山神大人！为何杀我！” 那鹰妖一声哀嚎。 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山谷，还传来阵阵回音。 它的羽毛便被烧得焦黑，直直从天空中栽落而下，便再起不能。 顾青怒极反笑，走上前道：“傀鬼山人，你倒是费尽心机，可你扮的鹰妖话未免有些太多了。” “是当真把我当成无知野兽了？” 说话间，他唤来风雷幡，引动一道道跳动的雷光扑向那具“尸体”。 那尸体突然一阵颤动，一道黑影从其身下迅速溜走，向着山谷的方向奔逃。 仔细看，原来仍是那具鬼婴。 仍然不是本体，不过这定是他寄寓神魄的本命化身。 “这次可不会让你跑了——” 顾青一声厉喝，雷光化作一道小蛇追逐而去。 “小小蛇妖，你不要欺人太甚！那别怪贫道不客气了。” 顾青仍旧丝毫不放，御风闪身而追。 追逐之中，那鬼婴双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七钉相咒，返还其身，冤冤相报......” 刹那间，黑雾从山谷中喷涌而出，涌入顾青全身，让他一时动弹不得。 待到他调动法力挣脱束缚，发现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这是......风刃的痕迹。” 顾青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与之前放出的飓风造成的伤口，一般无二。 这让他感到背后发冷，有些庆幸。 幸好早已看出“鹰妖”不对劲的顾青只是以飓风试探，只用了三分力，并未使出全力。 “好一个七钉咒法，若我以天雷击之，恐怕我已经灰飞烟灭了吧。”顾青冷笑道，控制雷霆却一刻不歇。 刹那间，早已埋伏在前的无数雷霆闪烁跳动，汇聚成一道雷网，将鬼婴困于其中。 鬼婴身上被电得处处焦黑，见四下动弹不得，便开口求饶道： “山神莫打了，小道认输，愿把这鬼婴炼制之法倾囊相授，只须几个无关紧要的凡人，便可......” 话音未落，雷电若潮水轰鸣而来，将其淹没在光影中。 鬼婴张开那可怖的嘴：“毁我修行，不共......” 话音未落，那鬼婴就在雷霆万钧之中化为飞灰。 “不共戴天？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青扭头看向那浓密的黑雾，鬼影死后，那浓密黑雾的终于豁然散开。 里面露出一道破破烂烂的木牌匾。 那木牌匾已经有颇有些时日，布满了蛛网，甚至其中有蛆虫啃食。 非百年之久，无以成此。 上书“阴风观”。 ...... 在顾青目不能及的道观深处，盘坐于地的道人吐出一口血来。 血液溅到地上，却是黑色的，一点一点腐蚀了地面。 四周鬼影纵横，贪婪地看着那一摊血液，却摄于道人的威严不敢上前。 那道人身体猛地一颤，口中咬牙切齿，念念有词，眼神中透出刻骨的恨意。 “五百年啊！五百年心血毁于一旦！” “蛇妖你毁我修行，我必于你不共戴天！生死不休！” 终于有一道三眼鬼影禁不住诱惑。而且他见到道人受到重创，便壮起了胆子想要趁虚而入。 于是它凑到那滩黑血上一点一点舔舐起来。 “咔嚓——” 那颗可怖的头颅应声而断，滚落到地面上。 道人冷哼一声，骨瘦如柴的手指微微一捻，那头颅便化作一滩黑血，融入了道人的身体中。 四处鬼影退散到一旁，瑟瑟发抖。 第十八章 道观深处 子母魂幡 顾青乘风，缓缓向前。 很快便发现了前方的踪迹。 七根黑箭箭围绕成一个诡异的形状，牢牢地将一块蛇皮钉在地上。 地上以灵力黑线为连接，画出一个繁杂的图案。 果然是那七钉咒法，顾青默默记下，然后唤风将其卷起。 “没想到，不过三日便得到了我曾经褪下的皮。”青蛇冷汗直流。 这傀鬼山人的行踪着实是隐秘，竟在自己集合群妖搜查之时，摸到了自己的老巢，还窃取到了自己的遗留物。 只要这次稍加不小心，估计就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随即他又有些庆幸，那道人到底是失去了本命灵鬼，伤了筋骨，如被斩断一臂。 接下来的事情，只要小心，应该并无太大问题。 天色渐暗，山谷中也格外幽深。 顾青唤来雷光，才得以照明。 忽而，身后闪过一道矮小的鬼影。 顾青扭身去看，那鬼影却早已无影无踪。 ”又是鬼婴？”青蛇心中疑惑， 想来这山人是不会那同样的手段两次的，于是他依然保持了警惕。 然而其身前又闪过一道瘦高鬼影。 二鬼如走马灯般围绕着顾青旋转，令人眼花缭乱。 青蛇实在难忍，便唤来雷霆缠绕周身，想直接来个快刀斩乱麻。 没想到雷光一照，四处竟挤满了鬼怪，可谓倾巢而出。 仰望头顶，一大一小两面幡旗绕自己而动。 顾青暗道不好，本以为那傀鬼山人是落荒而逃，没想到大环扣小环竟还有一层。 还好自己风雷幡天罡阳雷，刚好克制一切鬼魅魍魉。 煌煌天雷之下，这些鬼怪对自己又能有什么用呢？只能说着傀鬼山人气运不济，碰上了自己。 “子母炼魂阵，开！”不远处道观中传来嘶哑的低语。 阵中鬼怪开始随子母二幡而缓缓转动，如同一道深邃的漩涡将青蛇吸入其中。 顾青顿时感到头痛欲裂，魂魄仿佛即将离体，不受控制地成为阵中群鬼的一部分，融入鬼怪的狂潮之中。还好他保持了最后的理智。 “风雷幡，天雷......落！” 如此规模的鬼潮，用一般的唤雷法已经不行了，于是风雷幡漂浮于其身后，引来无尽雷霆，一时间天地色变，雷光笼罩山谷，一击便将那鬼潮消灭小半。 “好凶险的法阵。”顾青气喘吁吁道。 “若不是我的子幡主魂被灭，你早便成我幡中之鬼了。”观中人气急败坏道。 那鬼潮继续汹涌转动，侵扰灵魂。 顾青忍不住闭上自己的双眼，盘曲于地面，以香火神力于泥丸宫中构建屏障。 而风雷幡则作为护体，源源不断地唤来天雷阻挡鬼潮涌入，俨然是形成了一道绝对的防御屏障。 ”凭什么？”观中传来忍无可忍的怒吼。 “蛇妖，你知道吗？我修炼了五百年，躲过了无数次天谴，我远比你更了解天道。” “我曾窥探那背后的道路，但它已经被封锁了。” “于是我耗费上万凡人，数百对怨气及重的母子，无数灵材，才终于制出这子母魂幡，你区区一条青蛇的跟脚，修炼不过十年......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天地灵宝。” 那人身材瘦削，如一具皮包骨头的骷髅，身上的道袍早已腐烂，道冠也被啃食的只剩半个。他跌跌撞撞的走向前，以一种难以言表的绝望目光看向顾青。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他口中念念有词，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他的身上不断流下黑色的血液。 顾青睁开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已经黔驴技穷了吗？”青蛇这样想到。 没想到，对面那道人突然痴迷地看着青蛇金色的竖瞳。 那竖瞳里闪烁着某种绝对理性地光辉，或者说是——神性。 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天道至公，天道至公啊！原来一切所得皆有所偿，原来你是......这么个玩意。” 顾青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那傀鬼山人不停地笑着，咧开的嘴角不停有鲜血流下， 但他并不在乎，只是让自己的大笑声响彻山谷。 最终，他油尽灯枯，以一个的诡异的大笑结束了自己漫长的一生。 顾青静静地注视着这个道人，沉默不语。 ...... 天上的字母炼魂幡无力地落下，群鬼如飞鸟般四散而逃。 顾青乘风而起，以香火神视找到那些罪孽深重的恶鬼，并以雷霆一一除去。接着挑选了些身具修为的鬼魂，将其收入子母幡之中。至于剩下的，便不再去管了。 青蛇低头看着这两面由无数凡人鲜血浸润的幡旗， 这子母炼魂幡，一大一小，分别由怨气深重的子母二人炼制，因此称子母幡，又须上万凡人怨灵滋养，怨气冲天之时，方为此幡幡成之时。 成幡后，可操控子母二鬼，皆有顶级红衣厉鬼实力。同时也可通过子母炼魂阵，吸纳冤魂为己用。 甚至可以炼制魂魄为法力，来提升自身修为，可谓阴毒之极。 青蛇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默默将其收入囊中。 法宝并无正邪之分，要看使用者是谁，目的是什么。 况且自己非人，早已不受那些凡人道德条例约束，也没有什么正道门派能管得到他。 进入山阴观中，里面一片破败，一看便是近百年未经修缮。 蛛丝密布，藤曼缠绕之中，顾青发现几卷书籍。 第一卷是《左道秘法》，其中包含子母炼魂大法、七箭钉头咒法等诸多邪门法术。 虽然为旁门左道，但不失为斗法时的一记杀手锏，于是顾青欣然收下。 第二卷则是一本自叙。 “吾道号傀鬼，无父无母，无名无号，三岁被捡上道门为杂役。十五岁开始修炼，三十岁已天赋枯竭，进无可进，依然为杂役弟子。于是心有怨气，入藏书阁偷窃宗门禁法《左道秘法》，后叛逃。宗门追杀，所来者皆为我手下之鬼，后自号傀鬼......” 顾青细细地看下去，其中有许多修炼细节，值得深究。 但最多的还是以凡人炼制子母幡的内容。 顾青无心再看下去，便去搜寻其留存的法宝、灵石等修炼物品。 那本自叙掉在地上，风吹动书页，露出最后一行字。 “天道至公，所以无情。” 第十九章 收拾家底 十二神将 走出阴风观，顾青清点着自己的收获。 法器方面，一对子母炼魂幡，中有十二只百年修为的厉鬼，这是最大的收获。 其余还有小鬼数百若干，只作添头。 除此之外还有灵剑、浮尘等数十件，皆有上等品质，虽对自己用处不大，但亦可封赏手下，提升综合实力。 修炼法术方面，除《左道密法》外，还有《炼魂术》以及《神形幻化大法》《阴影遁法》等诸多妙法，为顾青提供不少手段。 而功法方面，却只有一门寒酸无比的《炼器法》。 如这《炼魂术》，正是傀鬼附于鹰妖尸体的法门，而《神形幻化大法》为幻术一流，可借法力生成神形幻象。 这些千奇百怪的旁门手段，正是顾青现在所欠缺的。毕竟他不缺堂堂正正的手段，却缺少能不费力便唬住凡人的东西。 而灵石、灵草、灵丹等便零零碎碎，寥寥无几了。毕竟这道人闭关不知多少岁月，这些杂物大多被他消耗殆尽。 “不愧是五百年的老妖，当真是家底丰厚。”顾青啧啧称奇，用风将其席卷而走，收入自己的化龙洞中。 一时间，内洞洞中灵宝四散，秘籍遍地，颇有些藏宝洞之感。 顾青唤来子母炼魂幡，以自己的血滴上去。顿时，幡上无数鬼影翻腾，怨气冲天，仿佛要将顾青心神吞没。 顾青冷哼一声，顿时雷光闪烁。 怨气消散，鬼影逃回幡中，瑟瑟发抖，表示臣服。 “出来！”青蛇以神念命令道。 十二只身俱修为的灵鬼，战战兢兢地从幡中钻出，一字排开。 这些灵厉鬼都是顾青挑选出的，手上并无太多罪孽，修为也勉强能入眼。 若能集十二鬼之力，对自己不失为一大助力。 更重要的是，它们可以被纳入神庭。 “咔嚓咔嚓——” 雷电包裹着他们的身体，对他们进行淬炼，消除其怨气。 灵鬼们痛苦不已，想要逃回子母幡， 却无路可逃，只得袖手经受雷电淬炼。 一番哀嚎后，这些厉鬼的身体如浸水般逐渐褪色，由原来深邃的、透着血气的黑红荡涤为透明的颜色，俨然已是成了灵鬼而非厉鬼。 顾青升入半空中，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些灵鬼，开口道： “自今日之后，尔等听命于我，封为神庭十二将，掌杀伐兵戈之事。” 众鬼纷纷俯首听命。 接着，青蛇从自己身上分出一部分香火愿力，均分为十二份，灌注于那些灵鬼身上。 又唤来御神金册虚影，以神念于其上写下文字。 由于这神将恰恰是十二位， 顾青便随口以十二地支为名。 分别取名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虚空中神念如笔画勾勒，将这些名字一一排列于金册之上。 待最后一笔写完，虚影上绽放出一阵金光。 刹那间，每位灵鬼头上的香火紫气滚滚翻腾，包裹住了他们的身体。 那道金光掠过每一位灵鬼，一时间光芒刺眼。 待金光消散，香火紫气升腾，已是有十二位身披华贵金甲的神将巍然而立。 “参见神主。”众将纷纷单膝下跪。 动作整齐肃穆，气宇轩昂，颇有些威武雄壮的气魄。 顾青见状大喜，自己也终于有了些配得上“神庭”称呼的手下了。 但现在神庭未立，这些神将还只是些看着好看的样子货，一旦自己给予他们的神力耗完，就会变成普通的灵鬼。 而当神庭建立，其中神力源源不断，都会成为神将们的供给，在赐予他们神力连结的攻守法阵，便当真可称得上一声神将了。 “众将听命，守卫于洞府门口，不容任何人进入，敢入者死。” “是——“ 众将持矛而立，凌然注目四周。 顾青注视着御神金册的虚影，发现其中一页已经被点亮，显示第一法已经完成。 ”就差这第二法了。”顾青心想到。 这第二法说易也易，说难也难。 一场数万人的法会，要知道自己的信徒统共只有数千人而已。 但他看向了那几门道法，不由得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那正是《神形幻化大法》。 神形幻化，法如其名，可借法力构建神形幻象，但若有灵视便能发现真假。 对于一般修者，这样的法门可谓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只能骗骗凡夫俗子，不堪大用。 但对于青蛇这种神道修者来说，就再好用不过了。 青蛇乘风飞出洞府，来到山顶。 他耗费些法力，制造出一道巨大的幻形之影，又以神念细细雕琢一番，不过片刻，一条数十米长的青色巨龙便巍然盘曲于山顶。 仔细看便会发现，那青龙长相与顾青一般无二，只是强加了硕大的龙角和矫健的四肢，更显得威严无匹。 只可惜它双目无神，如一尊巨大的雕像。 “神形幻化，神念入影，入灵！” 顾青口中小声念道。话音未落，青蛇身上的一道神念便脱身而出，直直地融入了这青龙幻影之中。 刹那间，那青龙瞳孔微动，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如画龙点睛一般，彻底活了过来. 接着它的全身肌肉开始颤动，逐渐在山顶盘旋，蜿蜒游动。 那青龙自然便是顾青了。 他控制着这庞大却又虚幻的身影，感到分外激动。 虽然这只是虚幻的神形，但好歹也是有了真龙的样子了。 “吼————”他催动法力发出一声悠远的咆哮。 这俯视众生的感觉，比平日里更甚，这让他有种巡天而游的冲动。 然后扭动庞大的身躯，扶摇而上。 接着，青龙便又变成了雕塑，还保持着向上的姿态。 而顾青的神念也被弹了出去。 “这是随便活动两下，法力便用完了吗？”顾青颇有些无奈，他刚刚已经注入了自己三成的法力，可对于这足有数十米的青龙幻形而言，依然是杯水车薪。 这庞大的身躯，简直是一个熊熊燃烧的法力熔炉，每活动一点都在一刻不停地消耗着顾青注入的法力。 “当真是败家货，还是等法会的时候在用上吧。” 顾青从“驾驶”青龙幻形的兴奋感中走出， 将青龙幻形收于洞中，不再显露。 毕竟这法门实在是过于招摇，若真招来天上真龙震怒便不好了。 第二十章 万人盛典 青龙显圣 数日之后，又是一年祭龙节。 这真龙显灵的名声已经打出去，已有近万人参会。 村口已经在信徒出资后完成了扩建，但观者依然无处落脚 在顾青的神念暗示下，村中各位长老商量决定将法会的会址迁到丹阳城外。 还有人提议将昏迷已久的杨重九一并带去。 丹阳城人口近十万，有近千年的历史，是万竹山所在的地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附近最大的交通枢纽。此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是顾青特意选中的“人前显圣”的好地方。可以说一旦控制了丹阳城的信仰，方圆百里地域的信仰都唾手可得。 丹阳城郊，信民们终于是费尽心思布置好场地。 他们开始在城外敲锣打鼓，吟唱作法。 城中人也注意到城外的村民们的动静，纷纷到城外观看。 但大都只是看个热闹，把这些来自偏僻之地的、愚昧无知山民当作笑话。 也有些听说过竹山龙王名号的，有些好奇地前来观看。 众村民时而手舞足蹈，时而跪地拜服，引得众人一阵嘲笑。 然而很快， 事情的发展便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还请龙神降世。” 那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道士念完最后一段祭神词。 “轰隆——”晴空乍现霹雳 远处天空之上，乌云乍现，片刻便大雨倾盆，仿若神迹。 要知道，这还是早春时节。 城中人也是放下了原本的不屑，纷纷出城观看这难得的一幕。 片刻，云层中出现修长的身影，在云层掩映下蜿蜒游动。 见惯了这一场面的村民们纷纷跪下祈求，而城中人则皆是目瞪口呆，纷纷呼朋引伴，奔走相告以见证真神显灵。 不过几炷香的时间过去，城郊已经是汇集了密密麻麻的数万人。 “这......这竟然是真的？真的有龙！” “没想到竟真有真龙显灵。” “快拜一拜，沾染些福气。” “快去从那些山民手里请回尊神像。” 人们议论纷纷，但并没有人敢于惊扰天上神灵。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个神秘的身影， 不再于云层间遮遮掩掩， “吼——”一声悠远的长啸由远及近而来，众人只觉头顶一黑。 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发现天空被数十米长的庞大黑影占据。 那黑影在百米低空中，缓慢地盘旋游动，最终昂起头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其下的芸芸众生。 庞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金色的竖瞳带着俯瞰众生的淡漠。 一对硕大的龙角如同天上王冠，更为其增添几分威严。 身躯若垂天之云，浮于半空。 那是——真正的青龙！ 至少对于凡人而言再真实不过了。 底下众人既有对于真龙的崇拜，亦有对于亲眼见证神灵的激动，更有对于强大生物的恐惧。叶公好龙的寓言在此刻重现，几种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 一时间许多人吓得愣在原地，冷汗直流，腿打哆嗦。 直到过去许久，人们才反应过来，纷纷下跪祈求，甚至不敢再抬头看一眼。 片刻，那青龙竟口吐人言，宏大的声音传遍城郊。 “无知鬼怪，竟敢扰我法会——” 众人纷纷侧目观看，只见前边一位老汉身上，竟钻出一个庞大的可怖鬼影，足足有数丈之高。 桀桀怪笑，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挥爪扑向众人，仿佛要将人们全部化作食粮。 身旁众人纷纷尖叫躲避，四散奔逃。 “放肆——” 天上青龙冷哼一声，一道金光便从天而降。顷刻间，便将那鬼影尽数剿灭——至少在凡人的眼中是如此。 杨家几人喜极而泣，在他们看来，就是鬼怪附身了自家老爷子，而毫无疑问是龙王再度出手，拯救了杨老汉的性命。 终于，众人平息，这场法会的小插曲即将结束。那老人的灵魂虚影却凭空而起，脱离其身。 杨重九刚刚从昏睡中苏醒，懵懂迷茫之中看到青龙显灵，便听到这样一番话。 “杨重九，你为人忠诚，信仰坚定。“ “可为我神庭郎中，代我掌管人间草药。” 先是迷茫无助，再到不知所措，最后是激动狂喜。 由凡人至神明，享无尽寿元，进入神庭宫阙，怎能不喜？ 他立刻叩拜，结结巴巴地回应到：“重九定尽职尽责，谢龙王......神主恩典。” 顾青微微颔首，伸爪放出那金册虚影，在上面勾勒几个字，其中便绽出万点光华。 自上而下，注入杨重九的魂灵之中。 一时间他沐浴于神光，看不真切，只有一道轮廓。 而其下众人却是掀起了惊天的哗然， 一时间，连顾青在上的威压，都无法停止底下的人群轰动。 “这......这凡人竟也能被封为神明？” “这是长生不老？” “龙王大人我也信您，求您给我个机会......” “那杨重九凭什么受龙王看重，若我前去......” 这神话传说中才能发生的好事，就这样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了他们面前。 一时间全场喧嚣无比，各种嘈杂的祈祷声不断吵闹着顾青的神念。 人们既有对于这采药老汉的嫉妒，亦有对于长生不老，化为神明的无尽渴求。 顾青只是给众人树立了一个榜样而已，创造了一个“信龙王，得永生”的模板。 若信仰能使人成神，那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信呢？ 欲望是人之源动力。 在贪婪的欲念支配下，信仰便廉价地滋生了。 在顾青的灵视之中，翻滚的香火紫气若奔涌不息地潮水，从这数万人身上滚滚流动，汇聚到自己这具神形的身上。 这愿力纷杂斑驳，充满了人性的欲念，若寻常神明将这些香火紫气尽数吸收，免不了要为信徒所困，性情大变甚至走火入魔。 但顾青并不在乎。 毕竟神道也不是他的主修，这只是自己开启神庭的条件罢了。 青蛇控制着这堪称磅礴的香火紫气，涌入御神金册的虚影之中。那虚影宛若一个无底深渊，贪婪地汲取着那些香火。 在紫气包裹之下，在经过源源不断地吸收之后，它逐渐变得凝实起来。 “御神金册，成！” 滚滚紫气之中，一道道金光从其中透出。 待到紫烟消散殆尽，只留下那本金册， 接着，第一页上凭空勾勒出一道道笔画： “顾青，竹山龙王，神庭之主，享四万一千四百八十四人供奉。” 第二十一章 神庭宫阙 气象万千 顾青将神念注入御神册中，那神册便随心意而动。 金色书页上书写着十二神将、以及新上任的神庭郎中各自的姓名、信徒等。 星君、灵官、将领等各类神官职位出现在金册上，正是顾青先前预备好的。 俨然形成了一个颇有规范的体系， 只是这体系还很狭小，大多都是空缺，有待补充。 他尝试着控制神册切换形态， 很快，那金色书页翻动，一座精致小巧的神殿便出现在面前，与他梦中的神庭宫阙一般无二。 这金册不仅是记录神系的宝物，也是强横的攻守法宝，甚至还可以作为居所。 可谓一宝多用了。 于是他将庞大的神力注入这宫阙中， 眨眼间，恢弘的金色宫阙凭空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烟雾缭绕之中，是雕栏玉栋，金碧辉煌，华美之极，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神殿门口有十二位金甲神将守护，端庄肃穆，睥睨其下凡人。 众人纷纷仰望，眼中充满不可思议。 天空中的青龙道：“郎中灵官杨重九，还不步入神庭？” 杨重九也是看着这如梦似幻的宫阙看得痴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连声点头回应，急匆匆地飞身而上，迈入那令人心生向往的门槛中。 顾青心念一转，便将其送至灵草阁。 此处还尚未有灵草储备，还需慢慢积累，便让他过去做个打杂的。 “收——”顾青念头一动。 那宫殿顿时被云雾紫气笼罩，待云消雾散之时，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尊庞大的青龙神祗，也不见了踪影。 ...... 城郊众人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如梦似幻的经历中，无法自拔。 过去好久才似大梦初醒，众人纷纷喧闹议论起来。 竹山村众人成了城里人人都羡慕的对象，特别是那杨重九。 “你说，这凡人竟这么轻松便成了神明。” “当真是鲤鱼跳龙门喽！”有人羡慕叹息。 “怎么说话的，莫对龙王不敬啊，小心他老人家唤来天谴。”有人以手指天，以示警告。 “你这尊龙王像，我出十两银子。” “我出二十两，我心诚着呢，纵使饭吃不上也要把龙王爷请回家。” “这竹山村可缺钱财，我愿出钱修缮神庙，聊表虔诚之心。”亦有人耗尽钱财，只愿求得龙王保佑。 他们却不知，顾青在得到信仰后，对这些凡人所作所为毫无兴趣。 而毫无疑问的，自此以后，此城家家户户找不出一户没有龙王像的。 没有一人不供奉、信仰那龙王的，饭后闲谈，三言两语之中，便有一句是真龙显灵之事。以至数十年后这丹阳城还得了个“祭龙城”的外号。 ...... 而回到现在，顾青已经将那神形收起，将御神金册恢复了原本的形态。 无论那神庭宫阙如何气象辉煌，这相比之下格外朴素的、勾勒着众神名姓的金册才是本体。 而金册恢复本体后，那宫阙中的杨重九也陷入了休眠。 以顾青目前的神力，无法维持神庭宫阙的原貌很久，要让那神庭如神话故事中的天庭一般真正运转起来，恐怕要等到很久以后了。 顾青更感兴趣的，是它攻守法器的作用。 青蛇心念一转，那金册便书页翻动，化为一座小宫阙，长宽仅有一丈多。 这宫阙竟然可大可小，灵动万般。 向里注入神力，那小宫殿便如陨石般砸向前方，顿时岩石开裂，碎屑四溅，而那宫阙却毫发无损，完好如初。 顾青尝试唤来细小雷霆劈下，以那宫阙阻挡，只听到一声脆响，雷霆仿佛被一层透明的金光罩阻挡，在宫阙外围便泯灭殆尽。 “好宝贝！”顾青大喜。 先前自己的风雷幡，唤雷御风，泯灭万物，可谓攻伐利器。 随也能化作雷狱护体，但终归是攻强守弱。 若不是识破那道人阴谋，多半便交代在那七箭钉头大阵中了，任他雷霆风刃再强横，也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而现在有了这御神金册，危险来临时只需将其化作大小合适的宫殿，在法力耗尽前，便没有谁能伤害到他，可谓是保命的好东西。 他逐渐加大天雷的力度，进行测试。 那金光神罩依然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终于，顾青投入大半法力唤来天雷轰击，那光芒才黯淡几分。 青蛇连忙停止，不再白白消耗法力。 这种程度的天雷才能使御神金册稍受影响，诚可见其防御之强横。 至于香火信仰一事，倒要放缓些脚步了。 目前收获的香火神力，自己足够供应十二神将和御神金册使用， 尽管金册有净化欲念的功效，但目前的香火神力太多太杂，扩张太快。 甚至纷乱的杂念已经影响到了顾青的正常修炼。 更何况，这不正常的信仰膨胀也很容易引起人类修士的注意，难免会招惹些麻烦，说不定要上演那斩妖除魔的戏码。 尽管他心中不惧，但这样的事情还是少一些为好。 一个门派弃徒傀鬼山人便能与自己如此较量，那些名门大宗的掌门、长老等又该如何？ 因此暂时维持这个状态，自然传播便好。 而自己也须探索神庭之路的下一步了。 “天道，人道之后，恐怕是地道吧？”顾青心中猜测。 天道神庭开启的条件是雷劫，人道神庭开启的条件是凡人香火，他猜测地道开启的条件恐怕是山川地脉，甚至于是大江大河。 要做到这一点，恐怕就不单是凡人信仰，更需要天地认可。 难道是要......化蛟？ 那时间便漫长得很了。 纵使如黑蛟，也用了至少百年才化蛇为蛟。 而自己一条修炼不过十年的小蛇，又需要经历多少岁月呢？ 要知道这化蛟只能依靠自身修炼，外力丝毫无益。 而且根据他的记忆，化蛟是要走水的。 他又想起了那忘忧道人的提醒：“化蛟莫走天府河” 而若自己现在便入江走水，其中又会牵连多少背后的力量呢？ 好在随着神庭之道的一步步迈进，自己的实力也在稳步提升。 顾青神念进入自己的泥丸宫，御神册于风雷幡缓缓转动，终于是有了一点众星捧月的感觉。 第二十二章 时光荏苒 匆匆而过 转瞬五十年，匆匆而过。 在第十年时，顾青的体长达到五丈有余，也就是十六米左右。 然而这五丈仿佛一个界限一般，此后四十年，他再未生长，只是每天对月吐息，借月露精华修炼，身上的鳞片润滑鲜亮不少，体内的法力容量也进一步扩充。 祭龙法会的会址已经彻底迁到丹阳城郊外，祭龙节仍然每年盛大举行着，只不过顾青不再出现，只是有一次杨重九过去说明情况。 而年复一年的，人们也习惯了没有真龙的祭龙节，将其作为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一部分。 第十二年，村中德高望重的李六一死了，顾青忙于修炼，他并未进入神庭。 第二十一年，杨重九的儿子病死了，他恳求龙王将其送入神庭，但顾青并未理睬。 第四十年，先前那个会作法的道士老死了。 顾青念在他还身具些许修为，随手给了他个灵官职位，让他负责看管神庭藏经阁。 尽管那阁楼里只有寥寥几卷经书。 人间就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区区五十年，就是一个凡人完完整整的一生，就是几代人的更替。 真龙显灵也逐渐从无可辩驳的事实，变成了人们口中传言，流传于那些神话故事中，不辨真假。 也只有村中那些垂暮老人，依稀记得当年真龙行云布雨的盛况，而那些年轻人大多将龙王当成了泥塑的神像，当成了生活中的寻常事物。 而相比于人类，妖类的时间观念则更加悠长。 第十一年，曾经追逐过顾青的鹰隼一家的那只幼崽成了妖，但顾青早已不在意，还为其取名追风。 第三十三年，数次得赐月露精华的狼妖追月渡过第二次雷劫，成为大妖，但依然在顾青手下。 第四十八年，为顾青打扫洞府的猿猴开了横骨，顾青随口为其取名金莱。 然而妖类之间也是有差别的，并非所谓境界决定一切之说。 如虎、狼等寻常妖物，二百年便可成大妖，五百年便可化形，但即使化形实力也不过尔尔。 但如蛟龙，天生龙种，走的是先天神灵的路子，不可轻易变换真身，千年方可渡劫化龙，劫难凶险无比，而化龙后的化形更是遥遥无期。 而一旦能够化形，便是与天地同寿的角色，即便是人中天仙见了也不免要行礼问候。 因此作为龙种，即使是妖类，也开始逐渐与顾青的时间观念出现差异了。 青蛇之前虽知道龙类近乎于傲慢的骄傲，但并不清楚原因。 而现在他终于开始理解这种感觉，凡人的一生只是他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即使是妖类，寻常小妖也不过百年寿元，渡不过雷劫便要灰飞烟灭。 这些凡物在他眼中犹如渺小的蜉蝣般，朝生夕死，旋生旋灭，一轮轮更替。 他发现自己也开始逐渐不在意凡物，思维开始逐渐脱离先前作为“凡人”的束缚。 即使是有凡人身处险境，他也懒得动弹一下——因为没有必要。 再过几十年那个凡人一定会老死，既然这样，那么早一些或晚一些对于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都是化为泥土，融入大山之中罢了，也许这样还能少些活在人世的烦恼。 又是一天清晨，顾青走懒洋洋地出洞府，门口是鹰妖为他抓来的野猪。 他张开自己的嘴，一口便将其吞下。 “追风，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鹰妖从空中降落：“神主，您这次闭关十三年有余，恭喜神主修为更进一步。” 顾青微微颔首，道：“知道了。” 他打量一眼，又道：“你最近也快要渡劫了吧，去找灵官领些灵草，再浸染点香火功德吧。 鹰妖大喜，拍拍翅膀道：”谢神主恩典，小鹰这就告退。” 如今，法力精进的顾青已经尝试把神庭宫阙运转起来。 由于放到天空中过于耗费法力，放在地面上又过于显眼，他索性便把这宫阙缩小，放到了升龙潭潭底，而把宫阙的本体金册带在身边。 这倒也算是自己的“水府”了。只不过他需要借月光修炼，因此大多在洞中闭关。 青蛇伸了个懒腰，接着纵身投入潭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没游几十米，便看到水下缩小版的宫阙。 主殿仅有七八米高，还不够他的身体缩进去的。 他暗自想日后一定要找一个大湖，将宫殿完完整整地呈现。 “十二神将——”他在水中呼唤。 一道道金光在水中浮现，十二位神将整整齐齐地出现在顾青面前。 依然是齐刷刷地单膝下跪，道：“参见神主” 这十二神将经过香火神里数十年一刻不停地浸染，现在已经有几分实力，算是顾青手下一等一的打手，即使是已成大妖的银狼也逊色几分。 甚至这十二神联合，结出御神金册中记录的护神大阵，已经可以在全盛状态下的顾青面前支撑一二了。 “近日神庭主殿可有什么变化？”顾青问道。 子、丑、寅、卯四将向前一步，回应道：“天道神柱并无异动。” 辰、巳、午、未四将紧接着上前：“人道神柱略显黯淡。” 最后是申、酉、戌、亥四将上前道：“地道神柱亦无异动。” 顾青颇有几分失望，天道自然不用多说，人道黯淡他早已有所察觉，这也是他故意而为之的。 先前在丹阳城造出声势太大，引来不少人类修士前来，他做掉其中窥探的几人，又沉沦许久至今才得以安宁。 但地道却是他所期盼已久的，地道未有异动未免使他有些失望。 “行了，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陛下，那杨重九在失子之后，颇有抱怨......”子神将小声说。 “区区一个凡人，若有反意，尔等自为之便是。”顾青百般聊赖。 那也不过是他为了聚集香火选出来的一个靶子罢了，他并不在意。 自己让他登上神册，享无尽寿元已经是仁至义尽，再提出什么要求便是贪得无厌，自寻死路了。 这也就是凡人的变诈了，一个本应逝去、仅有几年寿元的人，得了如此本不该属于他的机会，自然会有心态的转变。 但不过一个草药官，换掉便好。 “够了，退下吧。”顾青一刻不停，动身离开，去寻找那丝毫不见踪影的地道。 第二十三章 竹林盘卧 万物化生 十多米长的庞然大物一如既往地梭巡游动于竹林之间。微风随着他的身体游曳而动，吹开一片片翠竹，为其流出足够的空隙。 依然是万竹山同一座山峰，依然是同一条青蛇，可是时过境迁，情况已经大不相同。顾青早已不再为了生存而奔波，而是有了更高层次的追求。 青蛇接触周身风力，降落在被竹叶遮掩的地面上。 他昂起头颅，让全身心放松，不再去可以控制风，而是感受自然的风力涌动。 聆听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聆听竹枝摩擦的咔嚓声，聆听竹鼠钻过竹叶的摩挲声，聆听小蛇游动的声音，聆听竹鼠被咬住的低吟声...... 这是自然最本真的形态，它也许并不和平，却最为平衡。 万事万物都收于顾青耳中，他屏息凝神，收起自身威压，青翠的身体默然不动，仿佛与竹叶融为一体，从而更加接近自然，但其本身又超脱了生灵的循环。 “保持这样的状态，也许能开启地道。”顾青这样想到。 于是他就这样静默盘卧于竹林之中，宛若一尊万古长存的青色花岗岩一般，任由风吹雨打都纹丝不动，若不凑近，都无法被人发现。 就这样，一轮又一轮日月更替。 他见证林中竹鼠被小蛇捕杀，见证小蛇被鹰隼抓走，见证鹰隼被猎人射下...... 他见证林中斑竹枯死，见证新笋破土，茁壮成长...... 青蛇见证无数的死亡与新生。 又是不知多少岁月过去。 ...... 山顶露出一点日头，天还刚蒙蒙亮。 “咔，咔，咔。”瘦削的少年停下手中的挥砍，抹一抹额上的汗水，捡起地上被砍断的竹子，放到背后的竹篓里。 前面的竹子大片都是上一个雨后长起来的新竹，还不够修长，坚韧性也是不堪。想到阿娘做竹篓还差百来根竹子，许安便决意深入竹林深处伐竹。到底是从小在山中长大的，尽管深处蛇虫众多，但只要小心注意一些，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 “再装上几十根便走。”许安用镰刀除去前方杂草，走向竹林深处。 果然，深处无人轻易进入，其中竹子大多有些年份，少年心头大喜，向前一步便挥刀去砍。不过咔咔几下，竹子中端便出现一个平整的豁口，其上的一节节竹子被他抓在手中，扔进了背后的竹篓里。 “照这样下去，不出一时半刻便能走了。” “还要回去帮阿娘准备祭龙节的东西哩。”少年自言自语道。 “明日是第几次祭龙节了。”一个声音问道。 “八十七次，听说第一次祭龙节的时候，大长老才刚刚出生嘞。”许安边砍竹子，边随口答道。 “咔嚓——”又是一根竹子应声而断，他弯腰捡起。 等等......他突然意识到竹林中除他以外，并无随行同伴。 更何况这是竹林深处，可以说是人迹罕至。 那么刚刚说话的......是谁？ 少年瞳孔微缩，背后渗出一丝丝冷汗。 很快他便知道了。 “哗哗哗......”竹叶不断传来摩擦声，不远处的地面仿佛被某种庞然巨物顶托起来。 无数遮掩其上的竹叶纷飞而起，又四散落下，四处竹木东倒西歪。 少年心脏狂跳，疯狂奔逃的同时转头看向身后。 “吼——” 一道庞大身影冲破重重阻隔腾空而起，盘旋于半空之中。 清晨微光之下，青翠的鳞片晕染着点点微光，一些竹叶泥土挂在上面，却又被风吹走，一时间半空中泥土四溅，纷飞的竹叶随回旋的清风翩翩起舞。 那身影继续向上盘旋，飞入清晨的云雾之中，先是隐约露出修长的身影，最后消失不见。 少年愣在原地，被这惊人的一幕所震撼。 片刻，他才反应过来。 “我见到龙王了！龙王显灵了！”他高声呼喊着，向着村子的方向跑去。 ...... 云层上的青蛇丝毫不在意先前的凡人，他只是忙着赶路。 “又是三十年过去了......估计当年的那波信徒都死光了吧。”他这样想到。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今万竹山一带，龙王已经成了家家户户的信仰。 人们也确实相信龙王的存在，但要说几十年前龙王显灵，他们恐怕是半信半疑的。 凡人寿命不过数十年，能活到百年的都是凤毛麟角，八十年前的信徒早便化为黄土，只有些被上一代教导的老人，还记得些龙王显灵的故事。 他们会就这样口耳相传，一代代传下去，直到这个故事彻底成为神话传说。 顾青在林中盘卧三十年，他感到自己的心灵与万物自然更加接近。 同时，他的法力运用也更加顺应自然，得心应手。 其他方面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快要百年过去了，地道，也该开启了。”顾青这样想道。 开启地道，是他自修炼以来最费时费力的一个关口，足足百年的等待，无数次感悟。 先前的天道，雷劫一现便轻松开启，尽管经过一番生死搏杀，但还是很快得到了结果。 而人道更是简单，神形化身出去溜一圈，毫不费力地便成功了。 唯有这地道，当真让他感受到了修行的艰难与寂寞。 最令人煎熬的是什么？ 是迷茫无措，丝毫找不到一丝方向，是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到成效，是无法知道自己的进度只能蒙头修炼。 就像在茫茫沙漠中迷路的旅人一般，四处皆是黄沙漫溢，无论走向哪里，走了多远，看到的都是漫漫黄沙，都是同样的景色。 他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五十年。 好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后来的三十年，他终于是有所感悟，在黑夜中看到那一点灯塔的微光。 他御风畅快而行，已经在云雾朦胧中隐约看到了化龙洞的影子。 “吼——”他畅快地一吼，直直地冲下去。 山下不少小妖才化妖不久，自开灵智以来并未见过顾青，只是恐惧地仰望着他。 随后便被族中长辈摁着头跟着跪拜下去，并被告知那是自己的神主，一后一定要毕恭毕敬。 若是得有幸得到重视，便可能如那大妖追月一般得享大机缘，甚至渡过雷劫。 第二十四章 地道终现 山河图录 待顾青进入水中，便见道十二神将出现在面前。 其中申、酉、戌、亥兴奋上前道：“地道神柱微光闪烁，异象初现，恭喜神主更进一步。” 青蛇大喜，摆动身体迅速游至湖底。 只见神庭宫阙主殿之中，那象征“地道”的神柱，透出一道白光。 天地之间传来一个悠长的声音。 “理清浊之变，定地水之别。” 一道虚影飘忽空中，好似是一张画卷，在空中翩翩而飞。 顾青放开心念，任凭那画卷飞入自己泥丸宫之中。 刹那间，他便得到了这虚影的信息。这画卷虚影名为山河图，亦是一件至宝。可控制山川水脉之变化，连结千山万水。也可代天册封山水神灵，掌管地道自然造化。而与此同时，它亦可以山川水泽为一道大阵，扭转颠倒乾坤将敌人困入其中，永世不得逃脱。 那么铸造法宝的法门呢？ 神庭给出的答案是寻找山川之灵。 而这山川之灵究竟是何物？顾青依然不得而知。 “算了，至少是开启地道了，便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吧。”顾青想。 于是他颇为快意的飞离水下神庭，回到化龙洞府。 洞口处，狼妖睡得正酣，近五米长的庞大身躯横卧在洞口，有力地威慑了一切闲人杂妖的进入。 “追月，近况如何？”顾青问道。 追月立刻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前膝半跪，回应道： “自神主外出修炼以来三十一年，属下日夜在洞口看守。期间有小妖十二，窥伺月露精华，已被属下尽数诛灭，又有三个人类修士前来探查，亦是被手下群妖所灭。 “干得不错，此后我还要外出，此期间里面的月露精华便全部赏赐于你与追风二妖。” 狼妖大喜，连忙拜谢。 “谢神主恩典，谢神主恩典！” 顾青微微颔首，便直直进入洞穴，狼妖欠身让开位置，等候一旁。 直到走入内洞，顾青愕然发现凹槽中的月露精华已经无比凝实。 看来这狼妖倒是个识时务，懂得长远发展的，估计三十年来这月露都没有被动过，因此不断积累凝实，如今已经凝结成了个固态，倒像是一块玉石，他便随口将其取名为月华石。放在身边，空气中清冷的月华灵气便不自觉向他的身上荟萃。 这灵气纯净无比，清凉而沁人心脾，颇让青蛇周身舒畅。 “这倒是件修炼的好宝物。”顾青心想，这偶得宝物，算是归来的意外之喜了。 五丈有余的庞大身躯盘卧于稍显狭小的洞穴中，借月华石吐息修炼的同时，他还在思考着地道至宝炼成的条件。 “山川之灵？到底是何物？我在山上百年，也没听说过这么个东西。”顾青疑惑道。 正想着，他看到月华石在月光中蒙上一层微光。 “山川之灵，山川之灵，难道是......玉石？”顾青记起前世的回忆。在前世古人眼中，玉石山川之灵，可通灵天地，能知祸福、驱除邪晦。而在这个妖鬼与仙神尽皆存在的神秘世界，也许这些都有所考证。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由于，反正即使错了对他也没有损失。 他唤来鹰妖追风，并道：“替我向群妖传达命令，找寻山中一切玉石，并送至化龙洞，若能发现我想要的东西，必有重赏。” “是，神主。”鹰妖领命正振翅欲飞，却又神使鬼差地转回来。 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神主，你说的那个‘玉石’是个什么东西。” 顾青神色一黑，这才记起许多妖怪成妖不久，一些修炼的基础知识都不明了，虽然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得无奈道：“去问问追月吧，多问多学。” “遵命，神主。”鹰妖颇为羞愧地笑了笑，便展翅高飞。 掠过群山，鹰唳声传遍四野，带来这群山之主的命令。 洞中青蛇，百般聊赖，用尾巴揉搓着月华石，感受冰凉的气息在体表蔓延。 “百年时光转瞬即逝，何时才能化为蛟龙，长出四肢呢？”他忍不住自言自语，他没手没脚的时日已经比四肢健全的时间要长得多，他怕再这样下去，自己都忘记有四肢的感觉了。尽管有法力如臂指使，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想必用不了多久了吧。”青蛇仰望苍茫青空。 隐隐约约的，他已经感受到那种天地的轻微感召，以及那种认可。 龙乃天地之灵，代天行事。有龙可行云布雨，有龙可掌管天地灵脉，有龙可掌控王朝气运，有龙可接管诸天星宿。龙是及其长寿的生灵，一旦化龙便有万年寿元，渡过雷劫后更是可以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顾青随口吟诵前世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诗句。 “不对不对，应该是青麟。”他失笑道。 言语中，却透着某种寂寞。 茫茫群山之中，无数妖精灵怪开始四处奔走相告，寻找一种叫做“玉”的石头。 听说它通体灵润，若上交给神主，便可保你渡过雷劫难，化为大妖。 无数妖怪心生向往，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地去寻找玉石。 恨不得把这群山都翻个底朝天。 一时间，鸟鸣声，狼嚎声，鹰啸声充斥着漫山遍野。 山民们发现山上野兽躁动，纷纷闭门以防群妖侵扰。 而那个少年许安，仍在不依不饶地和他的阿妈讲述着，讲述着那个谁也不信的、龙王显灵的故事。 第二十五章 山中寻灵 化身遨游 青蛇无奈地盘卧在洞穴门口。 面前是一群战战兢兢挤成一团的小妖，以及......摆满一地的石头。 “还是高估了这群妖怪的文化水平......”顾青心想。 只见地上铺满了奇形怪状的各种石头，有的漆黑如墨、有的翠绿若竹、有的通透如水，而形态更是千奇百怪，有若猛兽奇鬼张牙舞爪，有似树木纹路古朴大方。 但就是没有如玉石般温润光滑的。顾青甚至怀疑鹰妖只传达了“石头”这两个字眼。 顾青以神念探视一番，果然一点感应都没有，倒是有两块不错的水灵石，可以用作修炼。 于是他将那两块灵石留下了，又赐了几滴月华露，然后便唤来一阵强风将这些小妖和杂牌石头全部扫地出门，毕竟眼不见心为净。 终于，一条锦鲤妖逆流而上，呈上了一枚光滑温润的石头。 “不愧是锦鲤，倒是有几分气运。”顾青笑道。 顾青仔细观察，那石头通体泛白，又稍有透亮，其中点点灵韵蕴藏，确实是一块玉石，而且还是一块价值不菲的宝玉。 可偏偏他的地道器灵——也就是山河图仍然没有一丝反应。 青蛇随手赐下几滴月华露把锦鲤打发走，然后便回到洞中不再见人。 ”难道是我的方向错了？这山川之灵并不是玉石？” “也对，这地道怎会只需一个普通外物呢？” “其中必定会有些特殊的要求。” 顾青轻轻放下玉石，不再管它，重新思考起来。 片刻，他走出洞口，果然又是堆满了各类怪石。 青蛇唤来鹰妖，叫他通知群妖，收集玉石的活动可以停下了，毕竟这样既无成效，还浪费他的月露精华。 待鹰妖非走后，青蛇再次回到洞中，心中终于是有了些打算。 “看来还是得自己出去一趟啊。” “不过现在的本体未免有些太过显眼。” “若那山川之灵是个活物，免不了要被惊扰逃跑，若是个死物，也会引起诸多麻烦，倒不如造个化身出游......”顾青自言自语道。 青蛇凝神聚气，以法力和灵材制造了一个神形化身。 这化身不过一米长短，通体碧透，修长灵动，正是顾青以前的模样。 这百年来，修炼法力，感悟地道之余，对于法术的运用顾青也没有落下。 经过数十年的练习与摸索，不断的改进，现在的神形化身已经不只是简单的的法力虚影，而成了法力与实体材料凝实的产物。 可以算得上是一具真正的化身，甚至可以使用一些本体的简单术法。 顾青注视着面前的小青蛇，满意的点点头，眼中颇有怀念之色。 毕竟现在的他是个十六米长的庞然巨物，与这小青蛇简直是天差地别。 接着，顾青金色竖瞳中闪过一道光芒，神念一转。 那小青蛇化身的眼中也闪烁出一丝微光，眼神很快便灵动起来。 “好久没体会过仰视的滋味了。”顾青所化的小蛇抬头仰望自己庞大的本体，啧啧称叹。 接着沿着洞穴的地面游走，很快便出了化龙洞。 “嗨呀，来晚了一步啊。” “我的石头还没送上去呢，神主便不收了。” “看呐，那个兔妖得到神主恩赐的玉露了。” “嘿，可真是巧了。” 洞外挤满了各类小妖，大多是来送石头的。得知神主不再接受石头后，一个个垂头丧气，拿着石头捶胸顿足，骂自己为什么不早来一点。 还有的盯上了那些被赐月露精华的妖怪，悄悄跟上去想来个杀妖夺宝的戏码，只是现在在神主洞府不好下手罢了。 青蛇百年来一直不在意手下的这些勾心斗角，毕竟实力也就这样。 再闹腾还能翻天了不成？只是过火了便略作惩戒罢了。 顾青现在只是个小蛇模样，在他故意收敛气息之下貌不惊人。 若不是那灵动的双眼，甚至都看不出他是否开了灵智，仿佛只是四处游走的野蛇，很轻松地就穿过妖群，悄悄潜入山中。 “真是熟悉的感觉。” “就像当初一样。” 顾青不再御风，而是紧贴地面梭巡于竹叶中，这种滋味已经近百年没有体验过了。 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林海，小溪，以及每一块石头，都令他有些别样的感觉。 山中依然是竹叶青请，流水潺潺。不知是几百代的竹鼠，惊恐地看向竹叶中的青蛇，卯足了力气四散逃窜。 山中毒虫也静静地挂在树上，等待着下一个受害者来临。 清风吹动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这并不是顾青唤来的风，而是自然的微风。 附近的村寨又是一年祭龙节，锣鼓喧天，一片热闹甚至声音传到山上。 飞鸟吓得惊慌而起，拍打翅膀留下片片羽毛。 小青蛇支撑起头颅望向远方。 眼神中透出不属于这个身体的淡漠。 他的眼神穿过层层枝叶遮掩，看到了远方的群山。 在这一座又一座连绵起伏的大山中，一定有他所要寻找的山川之灵。 这是他的神庭之道，这是他为了追寻化龙与永生的必经之路。 哪怕为此再耗费百年，乃至于千年，也在所不惜。 第二十六章 不知其踪 锦鲤相随 转眼间已是几日过去，顾青依然一无所获。 青蛇来到四十里里开外的小溪处，稍作休息，喝点泉水补充法力。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这小小化身中的法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努力地在地面上梭巡游走，想要找到地脉，借此寻到那传说中的山川之灵，可是......依然是一无所获。 顾青将蛇头伸过去，信子一点点舔舐着清澈甘甜的泉水。 泉水中还是有些微不可察的灵韵的。 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是他的神念化身，而本体早已陷入沉眠。 “这种漫无目的的感觉，真是令人厌烦，还有多久才能找到呢。”顾青自言自语道。 “青蛇，你在找什么呢？”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水下传来。 顾青低头看，倒也是巧，竟是几天前那只找到玉石的锦鲤。 它鳞片红里透亮，眼神灵动，在水中来回游动，似乎雀跃不已。 青蛇扭过头去，不再管它，继续沿着河向下游走，不过是一只小妖而已，他并不想白白费神。 “喂，你怎么不理睬啊，你会说话吗？” “青蛇，我叫红锦。” “这是神主大人亲自赐名，前两天我还得赐月华露哩。” 顾青好笑道：“我怎么不知道，神主还给一条锦鲤赐名了。” 红锦吐了吐泡泡，说道：“你不知道得多了嘞，你知道上一个得到月华的是谁吗？” 还没等回答，她便迫不及待地说： “是追月大人！他可是山中第一个渡劫的大妖，而我一定是下一个。”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在这一片可从来没见过你。” “我就叫青蛇。”顾青随口道。 “真是无聊的名字，你在这一片遇到什么妖怪，便报我的名字好了，我会罩着你的。” 红鲤鱼用鳍拍拍胸口道。” “那谢谢了。” 顾青继续视若无睹地向前游动着。 “诶，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要找什么呢，说不定我知道呢，我对这里可熟悉了。”红鲤追在后面喊着。 顾青有些愕然，自从修炼以来，所遇到的不是敌人便是手下。 他们的态度不是以死相搏，便是顶礼膜拜。也是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被平等相待的感觉了。 况且这些小妖也算得上是附近地头蛇了，问一问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更何况还是条锦鲤呢？ 也算迷信一下啊，沾一点运气吧。 “我在找山川之灵，你知道吗？”青蛇问道。 “唔......没听说过。”锦鲤摇头。 “哦，那你走吧。” 顾青有些失望，果然这玩意并不好找。怎么可能随便找一个小妖一问便能问出情况来？ 就算她是一条锦鲤。 若是真这么轻松就好了。 “喂，别这么冷淡啊，你说说那东西的样子，我可能真会知道的。” “我只知道它山川之灵。”顾青淡淡道。 “这么说谁能找到啊，山里与山川有关的可多了去了。”红鲤鱼撇撇嘴。 顾青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一心一意地感受着地脉，依然一无所获。 “走的久了，总会找到的。” 青蛇从摆动身体，继续游走着。 那只话痨的红鲤依然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但是在这不见尽头的找寻的路上，至少能解一解乏闷吧。 日头渐渐落下，又是一天过去，顾青仍然沿着河流走着。 “青蛇，你就这样，不修炼吗？” “寻找它就是我的修炼。” “那我可要用月华露了，你别眼馋。” “嗯，我不会的。” “你还没找到你那个......山川之灵吗？” “没有。” “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是的。” “真是无趣，就为了找件东西，你这样生活有什么意思吗，还不如多下水玩玩。”红鲤鱼甩甩尾巴。 “那你呢，你除了跟着我便没有事做了吗？”青蛇随口问道。 “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看看你这样一条修行浅薄的青蛇，能找些什么？”红鲤说道。 “那你族中长辈呢？”顾青低头看向水中，又问道。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族中长辈啊，生来就是这样了。” “那你能修炼到这个程度，不错了。” 这红鲤鱼的修为在现在的顾青看来算不得什么，却已经接近百年前狼妖追月的程度了，约莫是百年妖怪的水平。 而这只红鲤鱼的修炼时间，绝无百年之久。也算得上是妖类中的天赋异禀了。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红锦骄傲地昂起头，吐出一个个泡泡。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红鲤鱼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很让我好奇的感觉。” 红锦眼睛如水般纯净。 可顾青却立刻警觉起来。 他竖瞳微缩，眼睛眯起来，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注视着红鲤。 不过二百年修为的小妖，绝不可能看出他的神形化身…… 难道这是龙鲤？ “能不能给我一滴你的血。”顾青说道。 “你要干什么？你刚刚的眼神好吓人。”红鲤鱼向后游一点。 “也许我能找到你的来历。” “好吧，那我便信你一次。” 记住哦，只有一滴啊，多了没有，再多我可就怕疼了。” 红鲤用鱼鳍划破一道口子，用法力操控一滴带着血的水珠，到青蛇面前。 顾青用灵视看了又看，怎么看都是普通的鲤鱼血。 “你找到了吗？”红鲤问。 “找到了，就是普通的鲤鱼而已。” 红锦有些失落地垂下头，但很快又雀跃起来。 “那我还是蛮厉害的嘛，一条普通的鲤鱼能修炼到这个地步。” “是，是，你最厉害。”顾青失笑，继续低头寻找着。 “青蛇，你还在找吗？” “还在找。” “下来玩会水吧，用法力操控着水互相打，咱们比个输赢，可有意思了。” “不必了，我法力低微。” “真无趣，那你继续找你的灵去吧，反正我要去玩喽。” 青蛇继续蜿蜒向前，红鲤鱼边在水中玩闹，边跟随着他的脚步。 顾青仰望天空，日头已经快要落到山下。昏黄的光晕打在溪流上，映衬出波光粼粼，点点金辉。 “唰——” 一道水流泼到了他青翠的鳞片上，让他的鳞片反射出点点微光。 “嘿嘿，青蛇，被我打中了吧，我红锦大妖厉害着呢！” “别看了，怎么又不说话了。”红鲤鱼好奇地将头探出水面。 青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久久地凝望着远方的群山吞没最后一束阳光。最终，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第二十七章 路遇危难 青蛇出手 翌日，清晨的微风吹皱一池春水。 池塘边，青蛇盘卧在一块青石上，闭眼静静感悟着身旁的灵韵。 近了，很近了。 他感到那种与自然相生相合的感觉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似乎只要微微伸手就能触碰到，又似乎远在万里之外不见踪影，但至少是有些进展了。 “呼——” 青蛇长舒一口气，心情颇为不错。 红锦从水中探出头来，好奇地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青蛇摇了摇头，但又道：“有些进展了。 鲤鱼无聊地用尾巴拍打着水面，不屑道：“整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找什么东西这么麻烦，还不如多玩会哩。 “你这样是怎么修炼到百年修为的。” “竞敢嘲笑我，青蛇接招——”红锦随便一甩尾，又是一道水花拍过来。 顾青摇头躲开，没有加入这小孩子般的玩闹，而是继续闭上双眼，静静地感知着。 突然，他感知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青蛇吐了吐信子。 “有人来了。”顾青提醒道。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红鲤愣了愣。 “恐怕是......来者不善。”顾青一字一句道。他感知到那脚步声越来越快，最后变为奔跑。 “吼——” 接着只听一声大吼，一道斑斓怪影从后面的青石上飞扑下来，直直扑到红鲤面前。 原来是一头成妖的花豹。那花豹足有一丈多长，身上斑斓花纹遍布，流线型的身体格外矫健，眼睛像一对铜铃一般，炯炯有神，其中透着凶光。 顾青记得他，那是东山盘踞的豹妖，三百年修为，原本与银狼是对手，在银狼渡劫后彻底认输。 就在昨天他征集玉石的时候，这豹妖也来了，但没挨上号。 想到这里，他大概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红锦，跑！”顾青神念传音道。 “区区鲤鱼，也敢享用这月露精华？”那豹妖冷笑一声。 “还是让我来物尽其用吧！” 红鲤鱼惊慌失措，虽有百年修为，但无战斗经验，只得慌乱地甩尾向后游。 但在水中游动怎敌得过陆地上的奔跑？ 那花豹铁块般的肌肉活动两下，便如弹簧般飞扑了出去。 四肢交替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追上了那条红鲤。 红鲤鱼运转发力试图阻挡，可惜空有百年修为，却无一点战斗的法门，作为本体的鲤鱼又弱小，便只能用最拙劣的方式——用单纯的法力去阻挡豹妖。 可这豹妖的尖牙利爪又岂是胡闹的？ 利爪一挥，便像热刀切黄油般切开了那护身的法力，用硕大的豹掌按住红鲤鱼。 “退下——”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那是顾青。 红鲤挣扎着尖叫道：“青蛇你疯了吗，快跑啊，不要过来。 青蛇依然是冷静地盘卧在那里，纹丝不动。 豹妖放下按在鲤鱼身上的爪子，转过身来对顾青咧嘴一笑： “一条小青蛇，也敢这样叫嚣，看来那条该死的蛇妖称王之后，这万竹山还真没人认识我了。” 他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下一秒，便直直地扑上去。 正当豹妖空中掠过，一道细小的光芒闪过。 “嗞——” 那硕大的花豹应声而倒，浑身皮毛焦黑。 “你，你，你与那蛇......”花豹在地上挣扎着起身。 顾青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豹妖四肢乱蹬，挣扎着着昂起头颅。他的豹眼圆蹬，看到了青蛇那金色竖瞳中自己的倒影，他最后的眼神中透出无尽的恐惧与怨恨。 下一刻，那豹妖便躺倒在地，再无声息，硕大的身躯上冒出一阵黑烟。 后面的红鲤看得发了呆。 尾巴甩着，愣愣地道：“青蛇，你，你......怎么怎么厉害？” “有一点法门而已，也是神主御赐的，只能用这么一次。”青蛇道。 顾青还是颇为头疼的，这具化身上只积攒了这么一点风雷之力，此次为除豹妖，全部消耗殆尽，以后再遇到难缠的敌人就难办了。 红锦听到后，支支吾吾道：“其实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并不是神主赐名。 “我知道。” “但是月露精华真的是神主赐给我的，你不要不信啊。” “我信。” “呼，那就好。” 顾青继续闭上眼睛感悟天地，但刚刚被花豹扰乱了心境，这让他颇为恼怒，恨不得把那具焦黑的尸体拉过来抽筋扒皮。 但最终他还是控制自己冷静下来，陷入了沉静之中。 这段小小的插曲终究是告一段落。 ...... “青蛇，神主为什么要赐给你怎么厉害的法门啊。” “我也不知道。” “那你能教教我吗？我也想像你那样，就那么唰一下子，敌人就变成烤肉了。” “不能，只有我能用。” “切，真小气。” “那你还会别的法门吗？就是那种一下就能打死别人的。” “不会，我只会这一招。” “那逃跑总会吧，有没有那种保命的遁术。” “我不需要逃跑。” “真是的，牛皮都吹上天了。” “信不信由你。” “行行行，我信了好吧，把我打得落花流水的豹子，你一招就打死了。” “嗯” 红鲤鱼继续在水下吐着泡泡，时不时插科打诨。 而顾青则微微睁开眼，感受天地灵韵。 他发现在来到这片小溪后，他的感悟很有成效。即使是在说话时，也能感应天地，丝毫不影响他进入自然化生的状态。 诚可见这里确实是一片有益于感悟修炼的福地，这也刚好能解释为什么这红锦鲤修炼得如此之快。 顾青有这样一种预感：继续这样下去，少则三四年，多则几十年，定能感悟到那山川之灵。 青蛇并不在乎那点时间，只要能开启这折磨他已久的地道，即使是再熬个百年也是值得的，反正那对于他漫长的一生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小片段而已。 溪水潺潺，树木葱葱，无论发生什么，自然仍旧在按着某种规则不停运转着。 如日月更替，周星轮转，各行其道。 一只只蚂蚁奋力爬到了死去的豹妖的身上，他们的口器中分泌出酸液，注入豹妖的皮肉之中，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就这样，自然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 第二十八章 感天悟地 灵韵中心 顾青就这样在小溪附近安顿下来。 平日里，白天他便静坐与青石之上，在日光下感悟地脉灵韵的涌动，夜晚他便进入水中，在月光下感受河水的流动与变换。 时不时的，还会找些灵草补充一下这具化身的材料，顺便恢复一点法力以备不时之需。 而那条锦鲤仍是每天玩玩闹闹，不知怎的修为仍然涨的飞快，转眼间已经到了快要渡劫的地步。 “真是的，没见过你这么修炼的，天天什么都不做，就呆在那里不动弹能有什么成效？好歹吐息运转一下啊。” 红锦在水下吐着泡泡道。 “要不我把那滴月华露借你两天？” “我不需要，倒是你，还真快成第二个渡劫大妖了。” 顾青睁开眼睛道。 他的灵视清楚地看到，红鲤鱼头顶有令它十分熟悉的劫雷阴云。 “那是当然，我向来说到做到。”红锦得意洋洋道。 “再说了，我的天赋摆在这呢。” “行了，快去吧。” 青蛇再度闭上眼睛，静静地感悟着，不再理睬。 “又成这样了，真没意思。我去渡劫了，下次见我可就是渡劫大妖了。” 红锦转身游走。 “那便祝你好运吧。”顾青轻声道。 留给他这具化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要加紧在这难得的“入境”状态下寻找到山川之灵。 否则等这具化身消散，本体再度派来分身时，就未必能再感悟到了。 修炼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而且绝不是公平的。 像那山君霸占月露精华百年，历经五百年修炼，仍未渡过天劫。 而这锦鲤只是每日玩闹，便能轻松渡劫。 甚至于是自己，天人两道的感悟都轻松寻得，唯独这地道耗费百年之久，甚至在这之后可能要耗费更久。 顾青继续感受着地脉灵韵的涌动。 他突然发现，地脉、水脉灵韵仿佛是一张遍布群山的蛛丝大网，而那交错纵横之间，是有一个中心存在的。 而那个中心在不断的移动，让他无法按图索骥地去细细把控。 “那个移动的中心点......大概就是山川之灵吧。” 顾青有些振奋，百年煎熬孤寂，终于寻到那一丝踪影了。 青蛇在地面上随着地脉灵韵的变化游走着。 顺着岩石的纹路游走着， 沿着水脉的路径游走着， 顾青全身心沉浸于感悟天地之中。 他一点点把控着那些灵脉的路径，希图找到中心节点所在。 可惜那个节点仍然在无规则地不停移动着，让他毫无头绪。 他穿过一条又一条溪流，越过一块又一块岩石，跟随着不断移动着。 顾青相信既然有了线索，那么只要坚持下去便一定能成功。 突然，远处乌云密布，雷声隆隆。 顾青被强行从“入境”的状态下脱离。如此好的机会被浪费，下一次进入这个状态不知是什么时候。 这让他有些气急败坏，但很快他还是平复了心情，沉静下来，毕竟再气愤也是无用的。 青蛇昂起身体，看向远方。 天空中电光闪烁，原来是红鲤鱼在渡劫。 慢慢来吧，既然已经进入过那种状态了，那么日后......机会多得是。 这就是龙种修炼与凡人的不同。 凡人的修炼必须争分夺秒，一刻不停，每一个机缘都要死死把握不放手，这样才有那么一点机会触碰更高的层次。 一旦一次机缘失去，待到下次恐怕就寿元不多了，甚至大多数修者还没等到下一次，便身陨道消。 而顾青不同，身为龙种，即使只是最低等级的水虺，也有千年的寿命，而他现在不过一百多岁，才经过了漫长寿命的十分之一。 如果等比换算到人类中，才只是六七岁而已，算是蛇生刚刚开始，他完全有大把的机会去等待，即使是这个分身消散也可以等下一个。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长生种如此高傲，又是如此的......怠惰。 高傲自然是因为凡物如蝼蚁般转瞬即逝，而怠惰则是因为自身寿命悠长，有太多的机缘可以去等待。 这也是许多蛟龙渡劫失败的原因：它们太高傲了，缺少对于天地最基本的敬畏，也缺少对于修炼的动力，甚至劫云已至，仍毫不在意。 但顾青想要更快地触及到更高的层次，更快地获得参与天府河盛宴的资格，获得成为棋手的资格，便要尽快开启地道，然后成就蛟龙。 不然等你千年以后在过去，那里恐怕便不会有什么天河水府了，甚至连残羹剩菜都不会给你剩下。 “不能因长生而松懈，我要把握每一个能把控住的机缘。”顾青这样想到。 于是他再度坐定，放开全部心神感悟天地。即使是劫雷轰鸣，他依然安然稳坐，不动如山。 远远凝望，仿佛有工匠在青石上雕刻了一尊惟妙惟肖的青蛇雕像。 乌云蔓延到溪流附近，小雨哗啦啦地下着，雨丝打在青蛇的鳞片上。 他青翠的鳞片反射着雷光，发出刺眼的光芒。 顾青意识到，自己下一次入境，可能要很久了。 第二十九章 又是十年 红鲤疑云 “青蛇，那孙悟空成佛之后呢？” “没有后续了，已经结束了。” “那白蛇呢？她有没有出来？” “没有，她被镇压在雷峰塔下，永世不得超生。” “切，真无聊。” …… 时光飞逝，又是十年匆匆而过。 这是顾青在这里的第二十年。 溪水潺潺，又是青蛇盘卧于此，静默无声。 而红鲤在十年前已经成功渡过第一次天劫，连顾青都感叹她的天赋异禀。 她只用了几十年便做到了山君数百年未曾完成的事情。 她甚至已经可以短暂的化为人形。 正如现在，她就化作一个身着鱼鳞红裙的女子，托着腮坐在一旁的青石上。 红锦百般聊赖地用脚前后踢着水，时而扔弃一块小石子砸入水中。 水面上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向外层层扩散。 “那青蛇，你还没找到山川之灵吗？ “......” “别找了吧，都已经这么久过去了，那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有。” “而且这都已经二十年过去了，我都渡完劫成为大妖了，你还在找寻。”红锦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 “那你......还有多少寿元啊。” “可能是四年，也可能是五年，我也不清楚。” 顾青的这具化身最多也就五年寿命了，现在的他只是一部分的神念而已。 严谨地说，他是顾青，但顾青并不是他。而神念并不能离体太久，不然便会神魄消散造成本体的损伤。 更何况制作这神形化身的灵材不过是之前随手拿来的便宜货色，并不能保存太久，时间一到恐怕就会如泡影般消散。 “那你快点多修练一会啊。” “别找你那破玩意了，我把我的月露精华借给你，不，送给你都成。” “你只要渡过第一次劫，就能再有五百年寿元了啊。”红锦的语气中带上一丝急促。 “没有这个必要。” “我不需要，只要找到山川之灵，就足够了。”青蛇道。 “你要用山川之灵干什么？”红锦问道。 “用来开启我的‘道’。”青蛇仰望苍茫的青空，轻声说道。 他有种预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地道已经是处于开启的阶段中了。 仿佛伸手便能触碰到那扇他梦寐以求的大门，开启接下来寻道之路的钥匙。 “寻找那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开启那‘道’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难道比在这里的生活还要重要吗？” 红锦一连局促地抛出几个的问题，带上一丝哭腔。 “很重要，哪怕再花费几百年，我也会找到它，在所不惜。” 顾青的语气中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他金色的竖瞳反映着天空的倒影。 红锦面色稍微恢复几分，接着强作平静地问道： “那你寻找到山川之灵后呢，你要去哪里呢？” “我会化为真龙，去探索更遥远的地方，去触碰我不曾触及的高度，去寻求这个天地之中——真正的大道。” 顾青微微低头，俯瞰水面中天空的倒影。 ”不过现在还差得远啊，连那第一步都还未迈出。“他不禁失笑道。 “那听起来真的很宏大呢。” “跟你比，我就差得远了。 “我只想活得久一点，然后每天都活得开心一点，那我就心满意足了。”随后她话锋一转。 “如果活不长的话，那在死前一直开开心心也行。” 红锦也咯咯地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她的脚前后摇摆着，掀起一片片水花。 “及时行乐，倒也不错，更何况你现在已经渡劫，还有五百年寿元。”顾青说道。 “是啊，还有五百年寿元，还长着哩。” “这五百年，第一个一百年呢，我要用来游历人间风光。” 她看起来似乎兴致及高，挥舞着手臂，指尖指向远方的城镇。 “按你跟我讲的，人间虽然危险，但比山中要有趣的多呢。那万家灯火通明的景象，我是一定要去人间见识见识的。” 顾青记得在闲聊时与他说过人间的盛况，还告诉了她人类城镇的方向。 “第二个百年，我要用来欣赏四方美景，一天天看着这竹林小溪，都已经看腻了。” “我要去北方看看你跟我提到的雪山，是怎样孤高凌然，看看那草原，是怎样辽阔无垠，看看那大海，是怎样无边无际，波涛汹涌。” 她站起来，环顾四周，仿佛真的能从远方眺望出点什么似的。 顾青记得，当初他被烦得不行，便给她讲了雪山、草原、海洋的故事，让她陷入对于美景遐想之中，才得以偷的半刻安宁，安心感悟。 “第三个百年，我要去寻找那些传说中的隐世仙宗，那些神话里的故事，什么孙悟空啦，哪吒啊，我都要找出来，好好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子。” “问问孙悟空到底有没有七十二变，看看哪吒是不是真能三头六臂，我还要把那个好吃懒做的猪八戒，狠狠的骂一顿，哈哈。” “第四个百年，我要吃遍世间美食。” “第五个百年，我要......回到这里，回到这条小溪。” 阳光之下，顾青突然发现，她的眼眶中竟泛起点点泪光。 她突然转过身来， 朝着青蛇的方向招了招手，笑着对他说： “青蛇，我告诉你个秘密。” 第三十章 山川显灵 一梦万年 顾青似乎猜到什么，愕然愣在原地。 红锦用手捂住半边嘴巴，做悄悄话状，轻声说： “我就是......山川之灵。” 静默的空气笼罩在这片小溪上，只听得潺潺水声。阳光依旧明媚，却显得不再那么动人了。 许久，顾青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青蛇啊，还能是谁？” “我的本体是万竹山神主。” “嘿嘿，你真当我傻吗？都这么明显了，谁看不出来啊？不过在我这里嘛，你还是青蛇。” “你为什么不逃呢，这样你还能活很久。”顾青说道。 “好不容易来到这世上，为什么要在担惊受怕、躲躲藏藏中过一辈子啊。” “而且我可是山川之灵啊，不能离开这片大山的，一百年、一千年，反正迟早会被找到。”红锦满不在意道。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顾青追问。 “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快要知道了啊。”红锦轻笑，伸手指向顾青头顶。 银铃般的笑声回响在溪流上。 刹那间，顾青就进入“入境”。 他的灵视急速扩张，视角不断抬升，直到能够俯瞰整个万竹山川。 在这片千山万水的广大范围中，无数水脉、地脉灵韵交错纵横，如一张巨大的天地棋盘。 而在一次次灵脉交汇中，无数灵韵最终通向一个中心点——天元，也就是红锦的脚下。 这就是千山万水的中心，连结山川一体的纽带，山川之灵。 百余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此刻顾青却远没有想象中那样激动。 “所以，一开始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对吗？” “对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近我？”顾青眼神格外复杂。 “可能这就是宿命吧，我真的挺傻的，还想凭我一己之力，让你回心转意，放弃寻找山川之灵。” “而且嘛......这片山川我看了千万年了，太无聊了，你还挺有趣的。”红锦望向水流，回忆似的笑道。 “我这辈子是出不了这座大山了，我希望你能替我去看看人间的烟火，看看雪山大海，看看神话传说……” 她闭上眼睛，一边畅想一边说着，眼角泪水渐渐充盈。 “到那时候，别忘了在心里告诉我一声，我会听见的。” 青蛇感受到体内的地道已经在强烈共鸣，仿佛呼之欲出，但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原来如此，为何自己在来到这里后便有那种预感，为何这片溪流的灵韵如此充沛，为何在于她闲谈时仍能进入“入境”状态，为何那飘渺的中心点移动不定，为何这锦鲤百年便度过大劫...... 现在，一切的疑问都被给予了解答。 “你......”顾青欲言又止。 “喂，青蛇，最后再问你个问题。” “我算是你的朋友吗？” 红锦转过头来，两滴泪珠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最终打湿胸前红色衣襟。 然而还不等顾青回答。 他强行压制已久的地道神庭，已经张开大门。磅礴神庭之力像一个庞大的漩涡，以强横的力量吸引着山川之灵。 一道红色霞光从红锦的身上飞出，汇入顾青的神念神庭之中。 而原本那个站立在河畔的袅袅身影，却逐渐虚化，最终消失不见。 小溪潺潺，流水依旧，却不见人影，唯有青蛇。 “这……” 顾青感到头痛欲裂，陷入沉眠。 ...... 一块青石，不知从何而来。 它生得平凡无奇，与其他石头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恰好处在这山川灵脉交汇的中心。 河畔淡雾缭绕，流水潺潺，翠竹茂密，灵韵充沛，算得上是一处宝地。 山中无日月，就这样，青石不知在这里静默了几千几万年，经受风吹雨打，流水侵蚀。 无尽时光中，灵韵残留积累，逐渐在青石中形成一个新生的灵魂。它是山川的灵魂，是万物生灵的融汇，也是最本真的魂魄。 它见证着无尽生灵来来往往，一次次轮回往复。 时光漫长得难以置信，而身体却不能活动，它便只能观察自然生灵、万事万物。 终于，它耐不住寂寞，化作一条锦鲤，游于水中。恰好这一天红霞满地，流光四溢，美轮美奂，她便为自己取名叫红锦。 红锦就这样日日夜夜于水中玩耍，又是不知多少岁月过去。 可是她依然无法离开大山。 一日，她一如既往在山中嬉戏，却见一庞大青蛇飞过，在竹林中沉眠，便好奇地凑过去探看。 红锦突然产生一种不安的感召。 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宿命一般，自己一旦接近这条大青蛇，就会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可她并不想消失。 但好奇心是止不住的，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去看，只是保持着距离。 后来再去时，青蛇已经消失不见。 她从妖怪那里了解到，原来那青蛇是山中的神主。恰好听说那神主正收集四方玉石，红锦便随手找来一块交上去，没想到还真的得以面见。 再后来，她在溪流中遇到一条小青蛇。虽然身体是会骗人的，但是灵魂不会。 她还是认出了那条青蛇。 她想要知道那种神秘感召的原因，她甚至想要冲上去与他对峙，质问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消失。 但最后，她放弃了。 她暗自下定决心，想要感化青蛇，让他放弃伤害自己的念头，改变自己的宿命。 于是，她便一直跟随在青蛇身旁，陪伴他修炼，时不时闲聊。 她甚至封存了记忆，忘记了他神主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山川之灵的身份。 只当他是一条普通青蛇，只当自己是一条普通的鲤鱼。 她相信万事万物都能和谐共生。 短短二十年转瞬即逝。 却比她之前的千万年都要精彩得多。 在青蛇身边，她听到了人间繁华，她听到了世间百态，听到了大道追寻。 这些都很有趣。 比起自己千百年循环往复的生活。 “也许，我应该帮帮他。”红锦想到。 ...... 眼前是阳光刺眼。 顾青从长梦中惊醒，仿佛仍然身在梦中，恍惚不已。 待到回过神来，他面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小溪沉默许久，才轻声回答道： “算，当然算。” 第三十一章 地道神庭 册封神灵 “吼——” 天空中传来一声长啸。 顾青庞大的本体从洞中飞出，盘旋于溪流之上，身上闪烁着万千山川的虚影。 那小巧青蛇分身受到感召，化为一道神念小蛇游入本体泥丸宫之中。 “这二十年倒是......刻骨铭心，难以忘却。” 细细体会一番后，青蛇长叹一声，眼神格外复杂。 数百年等待终究换来回报，可却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甘美。 那象征着山川之灵的红色霞光，此刻就在自己的神庭之中，依然像那条红鲤般活泼雀跃，闪烁不止。 可惜似乎已经没有了......那种灵动。 这是顾青来到这世上的百年时光以来，第一个真正交心的人，也可能是未来漫长岁月之中的最后一个。 毕竟龙的悠长寿元和求道之路的漫长，可能已经注定了他的孤寂。 “无论如何，地道神庭终究是开启了。” 顾青无悲无喜，只是在用最平淡的语气叙述这这件事，像是一个宣告。 “此方山川，皆听我令。” “山河图录，现世。” 数百年来，顾青感悟到的万千山川虚影，环绕着他的身体游动，然后慢慢在天空中铺开。 以山川灵气为墨汁，以神念感悟为画笔，以滚滚云气为卷底，共同绘制出一幅大气磅礴、秀美壮丽的水墨画卷，将整篇群山囊括其中。 然而这山川绘卷依然是静止不动的。 接着，一道霞光冲天而起，汇入那张画卷中，那是山川之灵。 顷刻间，如同画龙点睛一般，画卷中的万事万物都在那一刻被倾注了山川之灵积累无数岁月的灵韵。 流水潺潺，其中有鱼儿畅游；云气滚滚，其中有飞鸟翱翔；高山巍峨，其中有走兽纵横…… 四季轮转不已，生灵巡回往复，画中万事万物都在这一刻“活”了起来。 最终，那张画卷缓缓降下，停留在顾青面前，又俏皮地转了两个圈。 “这还真是她的风格。” 顾青摇头失笑，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将神念汇入山河图录中让其跟随，然后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该去做些未竟的事了，然后就化蛟，再然后......就该去往人间游历了。” 不知为何，他在说这句话时有几叹息。 顾青庞大的蛇身遨游于云层之中，透过薄雾俯瞰下方这片广阔的山川。 山川纵横交错，宛若一张天地棋盘，而浸润其中百年的顾青，已经对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每一条河流汇入何处、每一座山峰走势如何，他都一清二楚，烂熟于心。 最后，他望向整篇山川棋盘的中心——天元。 那片小潭虽不起眼，却是群山之眼。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嵌于群山之中。 ...... “众妖听命——”一道神念若大海浪潮般扩散，传遍四方山川。 青蛇缓缓盘旋于众山之顶， 金色的竖瞳中透着淡漠的光芒。 万竹山一带，统共二百一十三峰，四百零九河。 其中飞禽走兽，游鱼爬虫，凡开灵智者，无不臣服而至，聚于神主峰。 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山精野怪几乎挤满了整个山顶。 而那山河图录正浮动于顾青面前，展开它巨大的山川画卷。 顾青俯视四方，微微颔首，道： ”今日吾道初成，自当代天册封山川神灵。” 其下群妖顿时一片哗然，争先恐后往前挤，甚至大打出手，想要借机引起注意，抢到传说中的神灵之位。 “争抢无益，神位已有定数。”威严的声音顿时使群妖冷静下来。 众妖安静后，内心却依然躁动，无不暗自祈祷，期盼自己能够走大运，被神主分到一个神位。 “狼妖追月——”顾青呼唤道。 银狼神色一喜，向前迈一步，单膝下跪，俯身低头待命。 而众妖也没有多说什么，这狼妖本就是群妖中最得神主看重、修为最高者。 此次他落得个头名的神位，有心者已经是早有预料了，纵使心怀嫉妒之情，也终究是无可辩驳。 “修为四百一十七载，封为万竹山东部竹阴山、浮云山、丹日山等共三十七山山神。” “谢神主恩赐，属下必尽力为之，顺应自然天道。” 狼妖激动地跪拜领命。 这万竹山东部，由于有天地灵脉贯穿，是附近一带灵气最充裕的地方。 若成为此地神明，对日后修炼必大有裨益，更何况兼有山川神灵的悠长寿元呢？ 顾青神念一点，山河图录之上数十座山峰顿时神光闪烁。 那些光芒从天而降，如同百川东入海一般，从追月的天灵盖处贯入，最终充盈于其身体。 待到再看时，狼妖已是身具神权，眼神中有了点神威。 “鹰妖追风——”顾青继续唤道。 这次群妖中便有些许不满了，虽然这鹰妖也渡过了雷劫，但修行时日尚浅，修为超过他的妖怪也有超过五指之数。 但想到神主对其的看重，以及慑于神主的威严，到底是没人敢提出什么异议。 鹰妖收翅落地，接着激动行礼。 “修为一百三十四载，封为万竹山西部，鹰涧山、河阴山等二十八山山神。” “谢神主恩赐。” 又是点点神光闪烁，又是一位崭新的神明降生。 群妖纷纷翘首以待，只恨下一个被封为神明的不是自己。 “鳄妖黑鳞，修为二百一十二载，封为竹溪河、平摊河等十八河河神。” …… “熊妖灰掌，修为一百七十八载，封为万竹山北黑风山、高林山等十七山山神。” …… “蛇妖白河，修为二百三十四载，封为万竹山南江林山、青石山等十六山山神。” …… “鱼妖白尾，修为一百一十二载，封为林木河、天阴河等二十一河河神。” ......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从高空中缓缓落下。 一个一个名字被念出来，一个一个神位被填充。 每宣告一名字，被念到的妖怪皆是兴高采烈，欣喜若狂。 而没被念到的恨恨不已，期盼下一个就是自己。 直到最后，太阳快要被群山吞没，只露出一点边缘，晕染着天边的红色晚霞。 最后一个名字终于要被念出。 群妖纷纷翘首以待，恨不得自己去将自己的名字念出来。 顾青的声音却顿了顿，才继续念道： “锦鲤红锦——” 众妖纷纷垂头叹气，感慨着失去了一次荣登神位的宝贵机会，却又有些好奇。 纷纷用嫉妒中掺杂着好奇的目光，四处张望打探，就想要看看，这最后抢走他们神位的幸运儿到底是谁。 可众妖等待许久，却无一人出现。 “太过分了，小小锦鲤，竟敢无视神主号令！” “神主，把这个神位给我吧，我一定誓死效力。” “怠慢神主，我去把他抓过来。” “属下也愿意倾尽全力。” 众妖议论纷纷，群情激愤，似乎都义愤填膺地想要替神主责罚。 顾青却像没听到一般，继续宣读着。 “修为一万两千四百八十二载。” “封为......天元潭水神。” 太阳彻底被群山吞没，傍晚明暗不定的天空中，尚有霞光残存，颇有余韵。 没有人能注意到，山河图录的广阔画卷中，一条红色锦鲤在一池清澈的水潭中，静静地沉睡。 第三十二章 神灵之体 青龙再现 顾青步入神庭，宫门外十二神将整齐行李道： “恭喜神主大道初成，神力无边！” 青蛇微微颔首，继续向里走。 天、地、人三神柱尽数开启，三柱流光交相辉映，紧接着飞入半空之中，最终汇入顾青的身体里。 “神庭第一阶，入神。” 淡漠宏大的声音自遥远的天边传来。 顾青直觉一股磅礴神力如潮水般涌入自己的身体，然后扩散至全身各处直到充盈。 泥丸宫中三道灵宝虚影，围绕着灵珠如走马灯般转动，而身体之外金光若流水般缠绕，最终附于在自己青色的鳞片之上，为其增添几分光泽。 “这就是，神灵之体......”顾青活动身体，细细感受着体内力量的涌动。 这身体上的变化，是他第一次开启神庭三神柱后得到的奖励。 青蛇体内的法力可尽数转化为神庭灵力，这种灵力就如同风雷幡的风雷之力一般，与法力相比，他的神力能掌握一些“权能”。 如寻常修者需要运转发力与天地沟通，从而施展法术，而他的神庭灵力却可直接御使风雷。 虽无风雷幡那般威力无穷，但倒极为方便。 而与此同时，神力的滋润给予了他更快的恢复能力，以及更加强横的防御。这种防御不仅是肉身上的，更是神念魂魄上的。 如先前在与傀鬼山人斗法时直接炼化神魄的子母炼魂大阵，当时使他痛苦不堪，而若现在再遇到，自己鳞片上的那层神力便可直接阻隔。 “现在的我，倒是当真算得上是一尊神明了。”顾青喃喃自语。 时光如梭，这一切简直都像做梦一般。 回首百年前，自己还只是一条艰难求生的小蛇，而现在却成了这群山之神，神庭之主，手下山精野怪漫山遍野，不计其数，甚至还得享万家香火供奉。 他想到了自己修行路上种种经历，想到了与山君搏斗、与傀鬼斗法、于人前显圣、于山灵相伴...... 百年来一段段过往如影像般在脑海中回放，也许其中有伤痛，亦有落寞，但是他——并不后悔。 “这便是我追寻的......道。” 顾青语气坚定，望向神庭幻境中被云雾所遮蔽的天空，久久沉默...... ...... “数百年过去，也是时候化为蛟龙了，得再去封正一番。” 顾青遨游于云层之上，又纵身投入深潭之中。 水中，数十丈长的庞大青龙静静的沉睡，几乎占据大半个潭底。 那是青蛇百年未曾使用过的青龙神庭化身。 百余年前，由于这化身过于招摇过市，法力消耗又大，顾青便将其至于深潭潭底，一直封存于此处，待到需要使用之时再启封。 而今天，这数百年未见阳光的化身，终于是要重见天日。 “神形幻化，神念入影......” 青蛇念出已经无比熟悉的法诀。 随着顾青的一丝神念相附，庞大的青龙发出一声低吼，搅动潭水形成漩涡。 祂冲破水面，盘旋于半空之中，最终扶摇直上钻入云中。 云层之中，一道修长的影子若隐若现，引得云雾滚滚而动。 ...... 许安已经年近四十了。 十六岁那年，他偶遇龙王，可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相信。 十八岁那年，阿妈为他讨了媳妇，媳妇很贤惠，他也很喜欢。 十九岁那年，他有了第一个儿子，他很高兴。 二十一岁那年，他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女儿，他更高兴了。 二十六岁那年，他的儿子被山上的野狼叼走了，他痛不欲生，寻到山中报仇，却只找到几片衣服。 三十二岁那年，他的女儿被毒蛇咬死，他哭天撼地，去龙王庙请求保佑，但人还是没了。 三十三岁那年，他的妻子伤心过度，流泪而死。 三十五岁那年，他放下一切去丹阳城，成了龙王庙里的一个小厮。 他相信阿妈跟他讲的，信徒死后都会进入神庭，就像那传说中的杨重九一样。 而他的妻子儿女在他的熏陶下都成了信徒，也都会在那里等待着他。 于是他无比虔诚，没日没夜打扫着神庙，供奉神像，再遇龙王成了他人生中最后的一点寄托。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云层遮住了半边太阳，但倒也没有那么闷热了。 许安抹了抹头上的汗珠，拿起扫帚继续清扫着灰尘，等到地上的灰尘清理完便是神像了。 神像乃龙王化身，用扫帚清理便是大不敬。 得用龙王庙里特供的小刷子，蘸上万竹山中山泉水，细细地刷净，才算得上虔诚。 许安手持刷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神像上的灰尘，他总觉得这尊神像一直在看着他，就像三十多年前，龙王显灵与自己对话一般。 他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他将来一定是要步入神庭，成为以后阿妈教孩子拜龙王时讲给孩子的故事中的人。 “许安！愣什么神！再敢对龙王不敬，打断你的狗腿！” 庙祝狠狠唾骂道。 原来许安竟在无意之中，把水溅到了地上。 他连忙唯唯诺诺地求饶，并承诺下次一定不再愣神，一定虔诚行事，可他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不过是一个借龙王大旗坑蒙拐骗的家伙，也能这样对我？”他悻悻不平。 庙祝走后，许安继续望着天边发呆。 突然，他的视线中出现一个朦胧黑影。 他不禁揉了揉眼睛。 那身影在云层中穿梭游动，时隐时现，修长灵动。 那是......真龙！ “龙王真的显灵了！龙王来接我了！” 许安跳起来，跑向庙外大声喊着，披头散发宛若疯狂，引得路人侧目相对。 “许安小子！你又在发什么疯癫！”老庙祝在门外又是一顿唾骂。 可这次许安却不再唯唯诺诺，而是指向天边，得意洋洋。 “龙王来了，龙王真的来了！你这老家伙还能坑蒙拐骗下去吗？” 老庙祝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顿时愣了神，也慌忙起来。 他立即跪伏了下去，嘴中也不停地嘟囔着什么龙王饶命云云。 ...... “看呐，那是什么？” “那是......是龙王显灵了！龙王是真的！” “在哪里？” “什么东西？我怎么没看到？” “快看天上！那是真龙显灵！” “过来，还不赶快跪下，求真龙保佑进入神庭，还在那里叫唤什么？” ”真龙保佑我，我信仰虔诚，求龙王收我入神庭啊。” 此刻，无论是城中城外，这样的对话发生在无数地方。 人们纷纷激动地仰头观看龙王现世，同时不断地祈求着能够获得那传说中步入神庭的机会。 百年以来的信仰传播终于在此刻厚积薄发，滚滚紫气如同打开闸门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入。 而最重要的是，人们不约而同的认定，天上那位——是真龙。 这便是信仰封正。 “吼——”远方的天边传来一声宏大的长啸，那是天地认同所带来的畅快。 第三十三章 龙乘风云 布局天地 人群之中，许安咧嘴大笑。 “我告诉过你们，龙王早就显灵了！你们不信，以后入不了神庭！” 众人竟还真有几分紧张，那老庙祝上前道： “那这么说，你是与龙王大人......有过几分交情？” “那是当然，龙王当年还找我问时辰，与我闲聊两句呢，就这么说吧，我是肯定要入神庭的。” “而你，你这个不敬神明的老骗子，定没有此等机缘！”他指着老庙祝的鼻子道。 可那老庙祝却再没了以前的神气，只是垂头丧气，唯唯诺诺。 许安滔滔不绝，二十年来积攒的一切痛苦与憋屈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 他心中已经想好一会该怎样昂首挺胸领龙王法旨了。 “会封我个什么官职呢，不会还是杨重九那般的草药灵官吧。”许安想到。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天边游走的青龙，其中人神态各异，或期待不已、或激动喜悦、或惶恐不安、或贪婪多欲，但无不认为龙王会再次下凡，给予那宝贵的神位。 毕竟是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已经深深刻入他们的脑海。 长生不老，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村野农夫，没有人能够抵挡这个词的诱惑，哪怕是血流成河，仍有一批又一批人为之前仆后继。 于是，有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有人对天呼号引起注意，也有人拜服于地请求神位，这倒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然而真龙并未从云层而下。 他似乎只是为了向凡人展示祂宏伟的身姿一般，在云中穿梭游走，时不时露出一鳞半爪，引得凡人惊叹。 接着钻入云中，快要隐没那青色的身形。 “龙王大人——你不能这样就走，我的神位你还没封呢！” 许安向着那个方向追过去，近乎疯狂地呼号着。 “龙王大人，我们见过的！您还记得我吗——”他跪倒在地，仰天长啸。 云层上的顾青听到声音有些好奇，不禁回首一看。但见只是个凡人，便不浪费时间，扭头蜿蜒而飞，不知所踪。 只留得地上凡人若有所失。 许安披头散发，宛若失了魂般跪在地上。 他与龙王对视，看到那双金色的竖瞳里透出的，只有淡漠，别无他物。 就像人类去看蝼蚁一般，不带分毫好恶，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而那眼神，与其说是神威如狱，神恩如岳，倒不如说是如同日月星辰、周天运转般的自然伟力，不受凡人半分影响。 “原来是这样啊......阿妈您一直在骗我......” “骗了我啊......” “骗了我这辈子啊……” 许安跪在地上喃喃自语，眼中再无一点希望残存。 ...... 云层之上，顾青已经隐没了身形。 “封正的效果倒是不错。”他这样想到。 他感到在信仰的加持下，天地与众生的认同愈发强烈。 人类虽说寿命短暂，但确确实实是凡物中之灵长，有“地行仙”之称。 许多灵物修炼时需要渡过的第一劫便是人劫——需要获得人类的认可和封正，这便是许多灵蛇讨封、黄大仙讨封的由来。 虽说顾青身具龙脉，已经获得天地认可，无需再去讨封。 但若有人类信仰加身，多一层保障，倒也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接下来最重要的，便是入江走蛟。 大蛇入江，走蛟入海。 大蛇要修成蛟，才能从蛇道进入大江。 而蛇蛟修成要入江时，往往会引发山洪。很多山洪只要混入了蛇蛟，避开一切屏障，在平坦的地面上冲出一条道路来，直通大江大河。 而大部分人类城镇都是在平坦地带上的，于是便有了蛟龙乃洪水灾兽的说法。 而顾青在不必要之时，无意伤害凡人。 黑蛟化龙失败的例子，仍然历历在目。敬畏天道、积攒功德才是化龙应做的准备，而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只会平白为自己招致劫难，即使是化蛟成功，也会为未来积攒灾业。 这就是顾青要在完成地道之后再行化蛟之事的原因。 山河图录，可理清浊之变，定地水之别。 “既然走蛟会易引发山洪，那我便为自己开辟出一条大河来！”顾青豪言道。 ...... 待到分身再度沉寂于湖底， 顾青的本体已经是盘旋于半空之中，而那山河图录浮于一旁。 “众神听命——”青蛇神念传遍群山。 数十位被册封为神灵的飞禽走兽，从四面八方匆匆赶来，相聚于此。 青蛇俯瞰四周，金色的竖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山川神灵供七十二位，尽数齐聚于此，恭候神主号令。” 为首的银狼追月上前一步，报告道。 “既然都来了，那便废话不多说了。” 顾青微微颔首，接着便直奔主题。 “诸君请看山河图录。” “凡我神念所至之处，山皆劈石为水道，而河皆灌注水流于此，可听明白了？ 众神纷纷点头听令。 但亦有其他的的声音出现。 ”神主，这劈开山石作为水道......未免有些过于托大了......” 但这熊妖偷偷抬头，发现顾青眼神中已经些许不耐，便畏畏缩缩地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顾青当然知道这样做对山川的影响，但有山河图录再手，即使是群山崩塌、万水流尽他也有信心再恢复过来。 只不过要多花费一二时间而已，不足为虑。 “既然再无异议，那便看山河图录吧。”顾青说道。 随即，众妖纷纷抬头仰视那图录。 只见万千山川之上，自西北向东南纵横着一条气势磅礴的河道，乍一看，宛若一道利斧将整片山川横劈而下。 但再仔细看看便会发现，这大河每一处都顺山势而下，而每一处河口都正好有河流顺流而下，几乎是整座山川自然延伸的产物。 顾青感悟山川百年，对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清清楚楚。 布局山川，便如照着棋谱下一局已经烂熟于心的棋一般。 这大河布局大气纵横，笔势雄壮，更重要的是还顺应了天时运行，几近于完美无缺。 群神自然是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甚至还有心出头者上前阿谀奉承道：“神主天纵大才。” 可惜顾青此时已经无意理睬，只是淡淡地命令道： “既然看过了，便把自己的任务记好了，各自归位等候。” “是，神主。”众神齐声领命道。 第三十四章 劈山引流 化蛟走水 “山河大阵，启——”顾青的神念传遍千山万水。 那七十二神各自守于岗位，或飞于半空之中，或游于浅水之内，或立于巨石之上，皆运转各自神力，可谓是各显其神威。 一时间，万竹山上神光星星点点。 山川神灵于其册封之地，可谓如臂指使。 狼妖对天长嚎，便是一块数丈巨石一分为二。鹰妖振翅尖啸，便是方圆数十米的土地张裂而开。鳄妖甩尾游动，便是无数水流随之而来，涌入那些缝隙中。 这样的一幕幕发生在这万竹山各处，无数山石被劈开，无数地层塌陷，更是有不知多少河的水流注入，声势惊人，最终形成了一道横跨山川的宏伟河道。 “吼——”又是一声悠远的长啸。 山中百年孤寂，梦中万年感悟，皆归功于此一役。 青蛇是盘旋而上，又于化龙潭之上钻入潭水。 最终，他以磅礴神力冲开了通往山下的淤塞。 “轰——” 顷刻间山石轰鸣，一切所设计好的都在此刻演化。 滚滚河水瞬间填满了宽阔的河道，并汹涌于其中，按照既定的路线奔涌不息。 无数细小的支流汇入其中，虽然每一份都看似孱弱，但汇集起来仍然形成了源源不断的水流。 这河水顺山势而下，由于一切可能的障碍都被人为地移开，河水在路中不受丝毫阻挡。 它的速度不断加快，力量不断积蓄，最终形成冲垮一切的磅礴伟力。 顾青就这样被驾驭着这滚滚水流，沿着河道顺流而下。 这宽阔的河道、汹涌的河水，即使是顾青数丈之长的身体也显得纤细。 在层层白浪中，只看到水下模糊的修长身影游动。 蛟龙本就是洪水之灵。 顾青在水中深刻感受到了河水的这股汹涌力量，滚滚水流挤压着他的每一寸鳞片，捶打着他的每一寸皮肤，甚至在水压之下透过鳞片的缝隙。 无数碎石沙砾，在水流冲击下打磨着他的身体，即使是他也无法完全掌控这近乎狂暴的水。 若无神力护体，恐怕现在他已经遍体瘀伤了。 “真是......可怕的力量，而我也将拥有它。”顾青想到。 这天地轰鸣的声势，使鸟兽退却、四散而逃，使山民闭门、惊慌失措。 河水经过一座又一座山峰，一条又一条河流，最终汇集了整片山川的力量。 “哗哗哗......” 水流日夜不息，继续向着远方奔流而去，逐渐走出万竹山川。 万竹山虽方圆几百里，广袤无边，却依然无法束缚这条狂暴的水龙。 比起外面广阔的世界，这里终究还是太小了。 ...... 众妖看着那宏伟的河流，心思各异。 修行已久、见多识广的狼妖追月知道，那是蛇妖入海化蛟。 他这百年来见证了这位神主的一次次积淀，坚信这次也一定会成功。 在神主化蛟后，以自己为首的万竹山众妖必定受益。 但距离，也会越来越大，对神主的重要性也会一步步降低。 数千年甚至数万年后，山川神灵依然是山川神灵，而神主却恐怕早已化龙。 “神主定能化为真龙，而我等亦能鸡犬升天。”鹰妖追风拍拍翅膀降落在一旁，说道。 “希望能如此吧。”银狼颔首。 “也不知能再随其后走多远。”银狼望向渺远的天边，远方云霞满天。 四方众神，亦是注视着那条滚滚不息的大河，默然无语。 是畏惧于这股伟力？ 亦或是羡慕？ 再或是嫉妒于其修行？ 顾青不得而知，也不会在意。 ...... 而万竹山下，不明真相的人们对着声势滔天的景象更是恐惧不已。 各自躲在家里，或是畏畏缩缩地站在村口，相互交流着。 “这，不会是要发山洪了吧，这是龙王发威了？” “已经几年没有过山洪了，这大白天的，又没有下雨，怎么会这样？” “唉，一年劳苦，又要做了个空！”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 “快看——快看那里——”村口一人高声呼喊着。 人们闻声而至，然后便是一阵轰动哗然，无论男女老少，皆被眼前的一幕所深深震惊。 “山，被劈开一个口子！” “这，这真是龙王爷发威了！” 只见，在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熟悉土地上，一条从未出现过的汹涌大河，劈开了村东的那座山，激荡而过。 ...... 此刻青蛇正蜿蜒游动于河水之中，入江走蛟。 顾青能感受到在一次次的河水冲击中，他的身躯在不断地蜕变。 头顶的那层角质在水中逐渐生长，冲破束缚。而身上那四肢也颇有呼之欲出之感。 这个过程如同用磨刀石一点点打磨自己的骨节、用熔炉淬炼自己的血肉一般痛苦，让青蛇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咆哮。 想必这就是神话中蛟龙在走水时怒气不止的原因。 “嗷——吼——”河边飞鸟纷纷惊慌而四散飞起。 但顾青到底不是寻常蛇妖一类，而是早已身具龙脉的水虺，对着化蛟更有一番独特的感受。 这痛苦中却带着蜕变与实力提升的快感，每一次忍受剧痛都能感受到生命本质的提升。 每一次都能感到距离那梦寐以求的“真龙”之境的靠近，每一次都能感到与天地的共鸣在一丝丝增加。 尽管这蜕变看似细微，但是却在不断积累。 并且他与这河流的联系也愈发紧密，如同天地共鸣一般，他也能与这河流共鸣。 他开始沿着水流的走势游动，顺应每一次流水的波动而随之而动，他正在成为——这洪水之灵。 然而出万竹山一带后，山川水脉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只能尽力让河流保持平稳，并且观察着河水通往的方向。 以他的计划来看这条河水将会沿着这条河道，通往东南方向的那条大河。 届时，将有惊涛骇浪，浪花拍岸，迎接着自己的这条河流汇入。 而自己也将借着这股力量彻底完成蜕变，成就蛟龙！ 当时，他单纯凭借那滚滚浪涛的气势便确定了这条河是他的化蛟之地。 蛇入大江为龙。 须有足够承担的起蛟龙位格的大河，才能让蛇化蛟龙。 这条河有一个足以相配其宏大气势的名字——金陵江。 然而他并不知道，百年前这条河还有一个颇具风范的古称——天府河。 第三十五章 一剑天来 终成蛟龙 又是三天，此时青蛇已驾驭河水至金陵江河口处。 此时正值雨季，江上波涛汹涌，不见船只踪影，唯有滚滚浪潮。 此江凝百川之雄伟，聚千流之恢弘，浩浩荡荡，奔向大海。 其流水涌动轰鸣之声，力压其他万物，若人走在一旁，耳中便再无他物，只有喧嚣水声轰鸣。 而今时却不同往日，一股更大的声浪从上游袭来。 那是顾青所驾驭的河流，亦可称之为“化龙河”。 这河流因其并无固定河道，又有万竹山百川注入，因此水流极大，而河道摇摆不定，仅靠河中青蛇勉强控制，才不至于泛滥成灾，摧毁万物。 而藏于河水中左右游动的顾青看到前方大河，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到了。”他想到。 一路上为控制这汹涌水流，他几乎将自己积蓄已久的神庭灵力消耗殆尽。还好终于实在耗尽心力之前到达了大江，不然酿成灾祸，祸害凡人又要承担因果报应。 “化龙河，汇入江中——”他口中默念，操控山川图录。 那滚滚河水便向大江处奔袭而去。 而顾青的身躯也随之接近大江。 越是离得尽了，青蛇越感到内心雀跃，甚至于全身颤抖。 百年夙愿即将实现，又有谁能不满心激动呢？即使是顾青亦是如此。 “轰——”随着声势浩大的水声 终于，两江江水相汇。 借着便是惊涛拍岸，巨浪排空。溅起的水雾形成了笼罩河面的烟，而在这烟波袅袅中，似有千军万马咆哮而过，如怒如吼。尽管历经无数年风雨的金陵江比顾青临时造出的“化龙河”要宏伟得多，但这大河自山顶而下一泻千里的气势亦是丝毫不让。 两江交汇之处，仿佛成了一片没有硝烟的战场，四处是水花四溅，水声轰鸣。 而顾青就挤在这两江戈矛之中，迎来了他最后的蜕变。 那极富冲击力的河水引动天地的力量，一寸寸冲破他体表的束缚。 “吼——”他忍不住在水中不断翻滚，兴风作浪，发出阵阵畅快的咆哮。 可谓浪助蛇化蛟，蛟助浪翻天。 而在青蛇翻腾之下，两股江水也愈来愈不分彼此，相生相融。 随着两江的对抗逐渐走向和缓，两方水脉也即将连结。 而作为洪水之灵的顾青，毫无疑问地成了两江节点，而就是这水脉连结的最后一丝天地之力，将会完成青蛇化为蛟龙的最后一点助力，使其彻彻底底地成为水脉之主，洪水之灵——蛟龙。 青蛇在水中畅快地游动着，等待着即将来临的蜕变。 然而水雾朦胧之中，一点寒芒乍现。 顾青的神念中骤然显出一异物。 那是——危险！ “御神金策，神庭宫阙。”顾青瞬时在心中念出法诀。 一座恢弘宫阙凭空显现于汹涌江面之上，罩住了顾青全身。 刹那间，那点寒芒刺破滚滚水流，骤如白光闪电，直直地刺向顾青蛇身，借着才被神庭宫阙的辉煌金光挡住。 借着这个机会，透过茫茫水雾，顾青终于看清那是......一柄剑。 造型朴实无华，并无修饰，只是剑刃闪烁着点点寒光，可谓刃如秋霜，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神庭宫阙的金光竟然并没有维持多久， 那剑先是剑尖刺破金光，接着剑刃如热刀切黄油一般将其彻底割开，刺入其中。 “这神庭金阙竟只撑了一柱香的时间便被破了，这剑未免也......太过犀利？”顾青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而神念却一刻不停。 破去金光罩后，神庭宫殿是第二层防御，而这也给了顾青宝贵的时间。 “山河图录，山川显灵。”顾青默念，而此时剑刃即将刺破宫阙大门。 一块块数丈巨石从地面隆起，挡在了剑的必经之路上。 “轰！轰！轰！” 三块巨石应声而裂，其中心皆有一道贯穿的口子。 剑变慢了三分。 “御神金策，功德护体——” 滚滚紫气四溢，功德化为一道道金莲阻挡。 眨眼之间，功德金莲被穿开，消散成点点微光。 剑再变慢三分。 剑尖接触到顾青的护体神力，顾青全身神力已经凝聚于此， 那剑却一点点将其切开，缓慢地刺入。 直直刺入七寸处鳞片。 直到到顾青的身躯渗出一丝血珠，它才不堪重负，缓缓停滞。 最终，那飞剑化为灵光碎片无数，不知所踪。 ”到底是撑下来了，这到底是......” 顾青有些后怕，若不是提前发现，使出各种手段保全，恐怕自己不久后便要落入江中，葬身鱼腹。 这天来之剑，当真是犀利无比，非是地仙一流恐怕难以做到。 而此人在如此成道关头暗算自己，尽管不知其名姓，但青蛇心中已将其当作生死仇敌。 “这天地人三劫中的人劫，倒是齐了。” 顾青冷笑一声，便不再多说，只是暗自警惕四周，准备迎接最后一丝蜕变。 终于，水脉灵韵在江水中逐渐凝结，形成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灵珠，在天地的呼应与吸引之下缓缓上升，渐渐从七寸处融入顾青修长的身体中。 一时间天地之间，狂风怒嚎咆哮，江水浪涛滔天，皆绕青蛇躯体而剧烈旋转，直到形成一道巨大的水龙卷，将他全身都裹入其中，水中只见蛇影翻腾。 待到风消云散，水落江平， 顾青从其中显露出身形，已经是换了一幅模样。 蛟龙注视着江面上自己的倒影： 身长已到七八丈，也就是二十多米的大小，即使是与身下磅礴大河相比，仍不觉渺小。全身是翠竹般青绿，身体则似蛇般修长，其上有四脚，皆有四爪。 那细长脖子上有一圈白色花纹，背后有淡青的背鳍。最引人注目的是头顶，那里长出一只短而光滑的角，其后有尖刺，衬得那金色的竖瞳也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仿佛随时要掀起一场滔天洪水。 “不愧是传说中的洪水灾兽，这长相倒是凶恶了不少。”顾青感慨道。 “吼——” 青蛇，更准确的说是青蛟发出一声畅快的长啸。 河流翻腾不止，溅起滔天浪花，似乎是在庆祝这天地灵兽的诞生，抑或是在恭候这江河之主的驾临，声势颇为浩大。 但于人类而言，这到底是灵兽还是凶兽，便不得而知了。 无论如何，一届小小青蛇，数百年修炼，终成蛟龙，游于万千江河！ 蛟，其状似蛇而四足，细颈，颈有白婴，能驱洪水。——《埤雅》 第三十六章 竹山休整 再启征程 顾青化为蛟龙后，觉此地不可久留。 他的神庭法力已经尽数耗尽，若再来一道飞剑，便很可能交代于此，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于是青蛟在水中翻腾作浪，从那化龙河取道逆流而上，直奔万竹山去，回到自己的大本营。 蛟龙从水面猛地飞出，溅起片片水花。 手下群妖已经在化龙潭外等待许久，恭候他的到来。 见到顾青这充满压迫的新身形，众妖齐齐俯首贺道“恭喜神主更进一步。” “免礼吧，追月、黑鳞你二人留下，其他人退下吧。”顾青淡淡道。 狼妖追月、鳄妖黑鳞乃竹山七十二灵神中年纪最大者，皆修炼三百余年，可以算得上是这群妖中见多识广的了。其他众妖虽有不甘，但也只能听从吩咐纷纷退下。 “你们可曾见过使飞剑的人类修士？” “未曾。”二妖皆回答道。 “神主，这天地之间身居修为者本就稀少，万竹山亿万生灵开灵智的不过数千之数，人类虽为数众多，但修士依然是凤毛麟角，而御使飞剑者便更少了。” 追月沉稳道。 “人类修士我见过的也不多，三百年来，除去那个忘忧道人便只有三个，皆为法修，都来自西方百里外一个叫除妖宗的小宗门，结果此三人皆为那山君所杀。” “不过还好死前，他们嘴里吐出些许情况。” “当时我跟随山君手下，也略知一二......” 原来这人类修士的各境界是有明确的划分的，但大多是宗门众人才会知晓。 而散修大多是修到何处便算何处，浑浑噩噩不知其道。 而那三名法修，所吐露出的，恐怕也只是一部分。 第一境凤初境，疾病不生，身轻体健。 那能呼唤神明的老道士就是处在这一阶段，只是他作为散修并不自知而已。 而大多数民间奇人异士也都是处在此境之中，自以为得道高人，哪里知道这其实不过只是个开始。 第二境琴心境，返老还童，明晰自身。 此境修士已经是凝聚金丹，寿三百载。那傀鬼山人的本体便是如此，他本应只有三百年寿元，却依靠噬人邪法苟延残喘五百余年，又靠着子母魂幡获得了超常的力量。 第三境腾云境，飞行天地，腾云驾雾。 到此境便可称得上是陆地神仙一流了，腾云驾雾不在话下，此境界已是经过雷劫难淬炼，修成元神法身。 顾青怀疑百年前那忘忧道人，以及飞剑背后之人，都处在此境之中，这种敌人即使是自己这条蛟龙也无法轻易对抗。 第四境晖阳境，存亡自在，光明自照。 到此境界便可称得上真仙了，只在古籍中能找到他们的影子，二妖也不得而知。 而由于种类各异，千奇百怪，妖类的修炼便要模糊得多。 这也仅仅能划分出几个大致的阶段而已，而且在较低层次，妖类的实力，大都与其神通以及其本体血脉相关，同境界的不同妖类也使天差地别的。 妖类第一阶段便是灵智初开，惟有开灵智者，方能勉强算是妖灵之属。 第二阶段则是炼化横骨，口吐人言。 而第三阶段便是渡过雷劫，可凝结妖丹，化为人形，增寿五百载。 其后每五百年便有一次雷劫，若是无法更进一步，则多半会死在天雷之下，正如那山君一般。 再往后由于妖类传承颇少，便再无记载了。这就是为何不能单单看妖类的境界。 若是以这寻常妖类的境界为标准，顾青连一重雷劫都尚未渡过。 可即使是化形的大妖，也未必能于贵为蛟龙的顾青相抗衡。蛟龙非凡物之属，凡物修妖乃逆天而行，违背自然寿命。而蛟龙天生便有上千年修为，自然是不必经受雷劫。 而待顾青渡过雷劫后，便是天地真龙，即使是人中真仙见了恐怕也要行礼问候。 顾青在心中盘算一番，这万竹山方圆百里，相对于一条蛟龙而言却还是太小。 而山外的世界却是无边的广阔，若想化为传说中的真龙，终究还是要走出这片大山，去闯荡一番的。 去寻得天道功德，去争取天地造化，磨练心性意志。 惟有天之骄子，方可化龙。 而这，也算是了结了某个刻在他心头的万年夙愿。 青蛟目光逐渐坚定。 “尔等也下去吧。”顾青淡淡道。 “是，神主。”狼、鳄二妖拱手离开。 青蛇先是盘旋于空中，接着一头扎入这深潭之中，溅起白浪纷纷。 然后在水中游走着，盘曲蜷缩于湖底，逐渐恢复着自身神庭法力。 而七寸处那被剑芒挑破的伤口，也在以极快的速度痊愈，青色的鳞片更镀上一层银光。 蛟龙乃水脉之灵兽，一切水脉皆可滋养其身。 在潭底运转法力，便能感觉到整条水脉的灵韵，都在向此方汇聚，这便是江河对于蛟龙的偏爱。 现在的顾青，不用行使神道权能，只凭自身神通意志，便能控制江河湖海水流，控制水脉运行变化，而做这些都不需要消耗丝毫力气，如同本能一般，易如反掌。 这便是作为江河之主蛟龙的——水神通。 另外，他只身上隐隐有低吼咆哮之声传来，一条透明的小青蛟出现在他的泥丸宫之中。 那是成蛟后凝结的元神法身，也叫——蛟龙之灵。 元神在人类修士中，是步入腾云境的象征，而顾青贵为蛟龙，自然有其元神。 蛟龙静静盘卧于湖底，数月过后，便恢复如初。 “吼——” 他一声长啸，向那金陵江方向进发。 河流翻腾，水中蛟影乍现。 在漫天汹涌浪涛中露出些许痕迹。 万竹山一带，有许多人来看这宛若神迹的大河，只是由于风高浪急只敢远远探看。 这条大河河道，如同被一柄横空出世的利斧劈开，而这利斧劈开的，便是山民世世代代生存的大山，这让人感到无穷的震撼与深深恐惧。 在这宽阔河道前，在这劈开群山的伟力前，一切凡人力量都显得那般渺小。 人们在河岸旁或是感慨、或是惊讶、或是惶恐，议论纷纷。 “看，那是什么？” 突然，有人向水中一指。 人们纷纷踮脚探头张望着，却又不敢真的过去。 “难道是......那是真龙？” “我说怎会有如此神奇的河流，原来是水中有龙！” “这......青龙，难道是竹山龙王？” “快拜一拜啊，不想步入神庭吗？” “竹山龙王保佑，我死后进入神庭啊。” 人们拥挤在岸旁，或是祈祷、或是跪拜，抑或是呆滞不动。 滚滚江水拍打岸边，发出阵阵水声。 待到他们反映过来，再去沿着河流追寻其踪迹时，顾青早已顺流而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十七章 寻得洞府 游历人间 顾青闭眼感受着身体于水脉的共鸣。 他终于体会到“如鱼得水”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青蛟身上的每一寸鳞片都能感受到水的流动并且加以控制。 就像现在，他稍稍释放力量，河中水流便环绕着他的身体旋转、奔流，汇成一个小水龙卷，与当年黑蛟所控水龙卷一般无二。 只是相比那千年老蛟，青蛟的水流较细且常有波动。 “这就是江河之灵的力量吗？”顾青喃喃自语。 这种对江河水流的控制更类似于风雷幡，但这是完完全全的自身的权能。 这种控制看似无需遵循什么天道，也无需承担什么责任，全凭蛟龙自身心情喜好。 正如那黑蛟，可以兴风作浪，至无数人被洪水吞没。这便是化龙的陷阱了，现在无需承担的责任，会在化龙雷劫时付出代价。 蛟龙常顺应其高傲本性，自以为天地钟爱，便蔑视天道肆意行事，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在雷劫之下化为飞灰。 青蛟翻腾江水，踏江而上，游动于江面在水流中时隐时现。 “重获四肢，倒是了结我百年夙愿。” 顾青走江中，还不忘活动活动自己的四肢，利爪划破水流，溅起片片水花。 他很是舒畅，连河水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波涛兴高采烈地拍打着岸边。 他游到大江上空之后，又在天空盘旋几圈，接着便向下猛扎进去。 蛟首入江，掀起数米之高的白浪，伴着蛟龙怒吼嘶叫有无数水花四溅。 又是惊得河滩两岸飞鸟，惊慌而飞。 青蛟在水中游走变换，肆意翻腾着，直到他看见了——船。 远处地形已趋于平稳，水流也逐渐趋于平缓，一条条小船浮于宽阔的江面上，相比于宽阔的江面显得格外渺小，似乎一个浪来了便能将其尽数卷走，仿佛江上的一片片落叶。 往远处看亦有稍大些的船，有的竟有三四层之高，布置精美。 河岸上有一座码头，其上人来人往，许多船只穿行。 行船的号子声、搬货的喘息声、讨价还价的骂声，四处尽是嘈杂。 青蛟放松身旁水流，潜入水中隐没身形。 顾青并未着急与用蛟龙之身四处巡游，而是先用灵视勘探四方。 他发现这金陵河四周灵气充沛更胜竹山，这里又有一座数十万人的大城，然而其上竟有丝丝缕缕香火紫气升腾，又流向水中，但这香火并非流向自己，而是流向河中的某个地方。 “那大概是别的神明吧。” 但是敌是友还尚不可知，他也不好轻易下定论。 “还是要去人间走一趟才是。”顾青想到。 蛟龙之身依然还是过于招摇，倒是得做出个人类的化身来，并将本体安置好。 想到这里，他便穿梭于水底，逆流而上，希望找出一个临时的寄身之所来。 灵气倒是不甚重要，反正也只是个临时洞府，他也不打算在这里长久修炼，于是乎，安全便成了他的首要考虑。 溯游几十里，一直游到化龙河与金陵江河口，他依然觉得不够，继续逆流而上。 毕竟即使在这江口，依然有飞剑破空而来，他也不确定那背后之人能将自己的剑锋伸向何处。 又是十几里而上，可他却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洞府。 “倒是我忘记了，有山河图录在手，自己造一个便是。”顾青突然想到。 “山河图录，山川显灵。”他口中默念。 虽然此地不是万竹山，并非山河图录所封之处，自己对这方山川并没有绝对的掌控，并无在万竹山时劈山造江的能力。 但挪动几块岩石，造个不易被发现的容身之所倒是轻而易举。 随着顾青神念所动，水下岩石亦是隆隆而动，各自分开。 不过一时半刻，宽约五米有余的洞口便出现在水中。 青蛟探身于其中，前方岩石也纷纷让开路径，使得这个水中洞一点点加深。 最终向前行三十余米，这“洞府”终于能勉强容顾青跻身于此，只是过于狭窄几乎不得翻身。 于是青蛟又扩充一番，洞内宽高达到十五米有余，虽然与顾青二十多米的庞大身形相比，依然是稍显狭窄，但终于是能够在其中勉强盘曲，不触碰岩壁。 不过顾青也不甚在意，只是唤来岩石将洞口遮蔽，只留下一个隐秘的出口以供出入，然后盘曲蜷缩其中。 “此洞便叫蛟灵洞好了，待日后再慢慢布置。”顾青想到。 ...... 江边，日头即将落下，江上泛起波光粼粼，美轮美奂。 江上一行白鹭纷飞，在晚霞中鸣叫。 一艘小舟浮动于其中，慢慢靠岸。 面色黝黑、身材消瘦的老船夫撑着船杆停下船，远远对着岸边人喊道： “喂——走船吗——” 岸边是一个青衣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身上青袍虽不事雕琢，却做工精细，隐约有些不凡之气，腰间还别着一把剑。 老船夫到底是见多识广，看清眼前人后佝偻了一下身形，恭候到：“先生，去江陵城吗？” 青袍男子点头，淡淡道：“是。” 随后迈步上船，虽然脚下波涛滚滚，可那身上青袍却不沾一丝水花。 那便是顾青化身了。 他闭目养神，心中盘算前往江陵城打探一番，关于那口飞剑，以及那尊神明...... 而且，这又何尝不算是游历人间呢？ “我来了，随我看看人间的烟火风光吧。”他在心底默默道。 老船夫不敢打扰，只是默默撑船。 夕阳渐渐从地平线上消失，只留下一道晚霞的光缘。 第三十八章 江陵城内 说书风波 此时正值夜间，江陵城内确是热闹非凡，灯火通明。 街道上，车马粼粼而来，行人川流不息。街道内有一条宽阔运河，来来往往的船只拥挤在河面上，络绎不绝，而船上吆喝叫喊声随处可听。 甚至几层楼高的花船也在其中，装饰华丽灯火斑斓，内有艳丽女子向船外招手。 而街道两边是则是酒肆、茶馆、花楼、商铺，门口旗号飘扬，又皆挂上形形色色的花灯以吸引行人入内，旷地上还有不少推着小车的夜市商贩，摆着些折扇、花伞等物件。 路上人来人往，有骑高头大马的、有牵驴卖货的，更多的是闲逛的游人。 毕竟今天是江陵城一年一度的消灾节，人们欢歌笑语，彻夜不眠。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顾青走在街上，看着这夜晚灯火，脑海中不由得冒出这样一句诗来。 “哎，客官，您里面请。”一旁茶馆的灰帽小厮见他穿着不凡，便凑上去笑脸相迎。 “我们这茶馆说书人，可是厉害得很，您进去就知道了。” 顾青倒也闲来无聊，便走进去，在茶馆一角落处随意落座。 他聆听着茶馆中茶客的议论纷纷，眼望着窗外悠闲来去的行人，默然不语。 馆中小厮很有眼力见地凑上来，为顾青端上一杯清淡的绿茶。 耳旁传来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 “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话说啊，这仙人驾着云飞到了天府河。”台上说书人眉飞色舞。 正淡定喝茶的顾青，却是面色一变。 “这天府河是何处啊？”台下一个声音问道。 那说书人顿了顿，四处看看，却发现这声音飘忽不定，不知是从何而来。 接着，他便拍握手中折扇，说道： “嗨呀，刚才那位客官，想必您是刚来这江陵城吧。” “您可不知道，我们这金陵江，百年前有一个古称，那就叫天府河。” 顾青先是瞳孔微缩，接着又抿了一口茶水，表情恢复了平静。 他心中却是一阵震动。 原来如此，那忘忧道人劝自己莫走天府河，而自己却于金陵江上遭遇了那带着必杀之意的凶险飞剑。 原来那金陵江，便是天府河！ 说书人又道：“话接上文，这仙人驾云飞到天府河，却见那河中竟有一条孽蛟！” 他语气愈发激昂。 “这孽蛟兴风作浪，吃人无数，河边百姓都是深受其害呐。” “就在这时——” “啪！”说书人猛地用折扇拍案。 “就见那仙人拔出了他的三寸金陵剑！” “这三寸金陵剑乃是攻伐利器，通体银白，乃是上古寒铁淬炼九九八十一天而成，一旦成剑，可谓是无物不穿，无物不破啊。” “更厉害的是，还可以分化万千剑影。” 说书人说着摆了个捻指的动作。 “说时急那时快，只见那仙人捻指一掐，这万千飞剑就直奔着那兴风作浪的恶蛟去了。” 听到此处，顾青已是茶饭无心。 但又是一口清茶顺着喉咙下肚。 “没想到，那恶蛟也是好生厉害，虽然身手重伤，但它竟是硬生生凭着肉身挡住了万千飞剑！” “还好这仙人自有天助，召来天上雷电，直直将那蛟龙打落河中，让其落荒而逃。而仙人则是驾驭飞剑追去，一仙一蛟是打了三天三夜......” ...... “最后啊，这仙人用那柄三寸金陵剑，杀死了恶蛟。” “沿岸百姓为纪念仙人救万民于水火，便将此河改名为金陵河，也有飞剑永镇恶蛟龙之意。” “后来又将每年八月八，这个仙人镇蛟的日子定为消灾节。” “诸位看官，听的畅快吗？可否赏老夫几个小钱？” “好！” “再来一个！” “不够不够！” 台地下是一片看客兴奋的叫好之声，甚至有几个铜子儿滚到台上。 而茶馆一角的顾青，却是将杯中最后一口茶，一饮而尽。 “那仙人可有名姓？出身于何门何派？ “说了便赏你几两银子。”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说书人正忙着弯腰捡那几个铜子，却见一块拇指大小的银锭从台下某处滚上来，连忙爬过去捡起。 然后直起身来，整理整理衣襟，才一脸神秘道： “这何门何派，我等凡人不得而知。” 台下众人一脸失望，甚至有起哄的。 说书人轻咳一声，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 “那各位可要听真切了，平时老夫都不讲这些的，这可是不传之秘。” 台下众人一脸期待。 “就在前些年，老夫寻访那些百岁老人，听他们说啊，当年这仙人腰上有快玉牌，上面刻着“清微”二字。” 台下人无不兴致勃勃，激烈地讨论着那神秘莫测的仙人。 而顾青则是眉头微皱。 “玉牌......记得百年前那忘忧道人来时，腰上也别着一块玉牌。” “看来他们关系匪浅啊，此番定要彻底查查这''清微''二字了。”他这样想到。 想到这里，他便放下茶杯，起身离开茶馆，只留下零散碎银。 这些银子中，有一些是他在水下收纳珍珠，进城后在城中当铺顺便换的。 现在他身上还有百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而另一些，便是直接用法术幻化出来的了。 顾青继续走在街上，偶尔四处观看。 ...... 而茶楼中，那说书人讲得兴致正浓。 今天对他可是个好日子，不仅有铜钱打赏，还有阔绰之人赏了银子！ 要知道就这一两银子，顶的上他在这里口干舌燥地讲几个月的收入。 甚至够他去对面的花楼喝一晚上的花酒，再摆上一桌鸡鸭鱼肉的尽情享受了。 这怎能令他不喜？ 既然喜上眉梢，那讲得便更起劲了。 可讲着讲着，他发觉身上触感不太对劲，便摸了摸口袋，骤然发现里面竟是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 “银子，我的银子呢？”他口中喃喃自语念叨着，竟一时间忘记说书。 “快讲啊，怎么停下了！” “就是就是，哪有你这么说的啊！” 台下传来吆喝起哄声，还有喝倒彩的骂声此起彼伏。 “哎，各位看官，对不住对不住，让各位久等了，咱们书接上文......” 说书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神情却有些无精打采。 茶馆外依然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人声不绝。 第三十九章 午夜客栈 收纳游魂 顾青逛夜市一晚上，直到午夜时分，游人也渐趋稀少时，才到路边客栈修整。 江陵城并无宵禁，如耍闹去处，通晓不绝，直到此刻，那河上花船灯火依旧，还有偶尔传来歌舞靡靡之音。 而客栈内亦有小厮通宵值班，站在柜前没精打采，见到有人前来才勉强摆出一副笑颜。 “客官，您是住店还是......” 随后他一拍脑袋，道：“唉哟，我真是困迷糊了，您这个时辰肯定是住店了。 他睁开惺忪的眼，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面前来人，顿时又恭敬许多： “您见谅，时辰晚了些，客房大多都有人住了，只剩下一间天字号房，您这......” 顾青淡淡道：“那便订上吧。” 反正这客栈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住处，对于他这化身而言，即使睡在水中也不成问题。 小厮赔笑着鞠躬，递上一块木牌：“好嘞，您的号牌，八百文一晚，您收好。” 顾青随手摸出些碎银子，在接过木牌时放在他手中，道：“先给这些，能住几晚住几晚吧。” 小厮面上笑容更加灿烂，收起银子放到柜中，上前一步道：“我带您进去吧。” 顾青点点头。 客栈已经是接近打烊的时间，客人大多熄灯睡下，店内昏暗无光，仅有店门口有些照亮。 小厮提着栈纸灯，在前面走着，顾青在其后不紧不慢地跟随。 “您是第一次来江陵城吧。”他说道。 “哦？何以见得？” “江陵城商船来往，豪商大贾众多，他们大都穿着华贵张扬，锦衣绣袄。而您这身青袍，虽然做工不凡，却沉稳大方，不加修饰，倒更像是京城那边的显贵，您说是不是。”他笑道。 顾青并未肯定，亦未出口否认，只是又问道： “你从小便在这江陵城长大？” “小的只是个农家子，不过自小便在这帮工打杂，也认识不少三教九流之人。 “不过小的至今还只是个小厮，连自己的宅子都没有，要不说一条狗都要托生到江陵呢。” 顾青说道：“我对金银财宝并无兴趣，却唯独喜好那鬼神仙法之事，你可知这江陵内的传说？” 他语气稍顿。 “若你消息灵通又肯尽心帮忙，我倒是可以资助一二。 那小厮顿时笑面迎过来，点头哈腰道：“小的来旺，这江陵城我可熟悉得很，大人您想知道什么小的都无物不言，都能给您打探出来。” “好，那我便……” 谈话间，二人便已经到了客房，天字号放都在二楼，从左至右一字排开。 而顾青所订的房间恰恰是天字一号房。 将入门，顾青微微颔首，道：“那金陵剑仙人，以及河中神明的情况，你且去打探一二，明日晚来客房汇报，若有价值便重重有赏。 “不过在此期间，不得暴露我的身份，不然的话……” 他的眼神一凌，那小厮便吓得出了冷汗，连连答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大人之事，小的必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知道便好，下去吧。”顾青淡淡道。 小厮慌忙告退，还不忘把门关上。 到底是江陵城中客栈，这天字号房内饰即使在顾青眼中也算得上华贵。 一张镂空雕刻楠木八步床，上铺一张绫罗锦帛绣花被。又有一面端庄典雅的落地屏风挡在门口处。那窗户纸甚至都以山水图画相饰，隐隐透出窗外灯火。 顾青轻轻打开窗户，窗外虽暗淡许多，但仍有点点灯火通明。 酒肆花船，彻夜欢好，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都是常态。 “看到了吗？” “这便是......人间风光啊。”顾青望向窗外，喃喃自语。 ...... 顾青并不对这小厮报太大期望，毕竟只是个凡人。 而自己在这里的不过一个化身而已，即使被灭也没什么损失。若能以一个神形化身的代价，引那背后之人显出其行踪，他倒是乐意。 随后，顾青从衣服中掏出一对幡旗。 那两面幡旗一大一小，刻着猩红的符文，其上黑烟缭绕。 正是顾青数十年前从傀鬼山人手中夺得的子母炼魂幡。 只是在万竹山中，这幡旗凶戾无用，便一直封印于神庭中，直到此刻才派上用场。只是幡旗中的主魂都被顾青化为神将，而那罪孽深重的子母二鬼也被雷霆诛灭，这炼魂幡的威力比之先前要弱上不少。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毕竟他唤出这幡旗不是为了斗法的。 顾青开启灵视，化身原本与凡人无异的黑瞳中透出点点金光。 果然，灵视之下，街上游魂众多，四处游荡着。 越是繁华拥挤的城市，便越是藏污纳垢，而像江陵城这般远近闻名的大城，人口多达几十万，又临水路四通八达，商船来来往往，便更是如此了。 在这一片繁荣，灯火辉煌的景象下，不知多少人被沉于河底，又有多少人倒在街角暗巷呢？ “炼魂幡，去。”顾青挥指，那炼魂幡便凭空而起。 顾青神念一动，街上几十个游魂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收入幡中。 接着，那炼魂幡从窗户飞回。 数位游魂，一字排开在客房中。 顾青闭上眼睛，查看他们生前的记忆。 在船上撞破了船老大与老婆的私情，被打死沉江。 没有价值，下一个。 在街角暗巷处，被窥伺钱财的壮汉一闷棍打昏。 下一个。 进赌场出老千赢了几百贯，被庄家雇人捅死。 下一个。 醉酒上街，被仇人推下江。 下一个...... ...... 游魂一个个如排着队般接受着“检查”。 直到一个渔夫游魂的记忆。 那段记忆之中，这渔夫本正打渔归来，正准备靠岸。 传下却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越来越响。 船在江面上摇摇欲坠，渔夫心慌，探头去看情况。 只听“唰”的一声，一个巨大黑影从水中一跃而起，掀起滔天巨浪。 接着，渔夫面前一黑，只能闻到腥臭的血腥味。 “咔嚓” 最后听到的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记忆戛然而止。 “这是......妖兽？”顾青眉头微皱，但终究是发现一点线索。 这妖兽动作太快，看不清其品类，但大概率是水族。同时只是吃了个凡人，也摸不透其实力。 这记忆是三天之前的，那妖兽恐怕早就溜之大吉，不过至少能留下些踪迹。 “也不知这河中妖兽，与那江中神明有没有关系。” “那便明日再去打探打探吧。”顾青想到。 第四十章 河底沉船 水中神像 第二日一早，顾青便于来旺打了招呼，再度出门探去。 清晨时分，早霞漫天，而消灾节的夜市过后，那江陵城却是显得冷清了许多。 街上虽然依旧是人来人往，地上多了不少残破的花灯、剪纸的碎屑和到处丢下的牙签，小商小贩收起了铺子，不再拥挤在街道两旁。 牵着驴子、挑着扁担卖货的老汉打道回府，而那些酒肆茶馆，也没了昨日的热闹非凡。 连拿花船上都陆陆续续有醉汉晃晃悠悠地走出，身后还有娇滴滴的女子在喊着：“大爷，下次再来玩儿啊。” 而顾青则是循着那个记忆在寻找着。 那渔夫是打渔后靠岸时出事的，因此顾青便直直向城外码头走去。 穿过来来往往穿梭的大小船舶，顾青终于是找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见四下人来人往，他便找了个两船之间的遮蔽之处，然后纵深跳下水中。 即使只是化身，江河依然能感受到顾青的蛟龙灵气。 于是乎，河水纷纷随顾青心念而动，化为他下潜的助力。顷刻间，便到了河底。 果然是一艘沉船，静静躺在河底。 船身一侧有一个巨大的窟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以巨力撞破，那窟窿约莫有两米长宽。 凑上前去看，又有鳞片残留其中。 “难道是鱼妖吗？” 他暗自揣摩，却发现那残骸中还有些别的东西。 那渔船的桅杆之上，挂着一缕破烂黑色绸布，似乎已经在水中浸润已久。 顾青上前将其取下来，却发现这绸布并非那么简单。 虽然破旧开线，但其遇水而不浸湿，若做成衣服算得上是避水袍法了。 再用灵视一看，其中果然隐约有法力残存。 “不管这妖怪是和品类，一定与那河中隐藏的神明有关。”顾青想到。 恐怕这神秘神明，极有可能就是天府河现在的实际掌控者。 但他有些好奇，难道那传说中斩杀蛟龙的仙人，便没有对这天府河插手一二？ 还是与墨渊斗得两败俱伤，让渔翁得利？ 一切暂时都不得而知。 但天河水府，他是一定要去会一会的。 以顾青的记忆，那天河水府就坐落在这码头顺流而下二十里处的湖泊湖底。 至今未用本体相探，是慑于那柄飞剑背后之人、以及河中那神秘神明。 可下次情报明了时，便大有不同了。 以蛟龙本体将这天府河搅个天翻地覆也不一定。 顾青操控水流，极快地上升，见水面四下无人，才踏水而上。 身从水中飞出，而青袍不沾一滴水珠。 这身青袍乃是他用褪下的蛟皮为材料，辅以雷电淬炼做成的，亦是有避水防身之能。 码头依然是人来人往，或搬货做苦力、或指挥着船只来往、又或等着拉客人。 即使偶尔有人打量这青衣之人，也是看一眼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更多的倒是那些拉客的，远远地招呼顾青，道：“客官——渡河吗——” 顾青转身离开码头，继续在城中闲逛。 时而在小商小贩前买些杂物，买些路边吃食，时而去瓦子勾栏看个杂耍，扔几个铜子儿搏个彩头，看似与寻常游人并无他异。 很快时间来到晚上，他回到客栈休息，向门口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来旺立刻心领神会，远远跟随其后，待到顾青走到院内一个无人的角落处，才躬身上前。 “我要找的东西，你查清楚了？” “大人，这金陵剑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即使查到一些也不过是人们口耳相传的神话罢了，不足为信。” “但关于这河中神明，我倒是询问了附近的几个船老大。” 据他们所言，近十年来已有许多渔民信仰某个河神，那河神号称天府河龙王，求得的神像却是狰狞无比，不似龙身。” “而近年来附近渔船又常有渔民失踪，船只异常沉没，谁也到不明白。 “而许多渔民都以此为生计不得放弃，只能求助那冥冥之中的河神相助。” 顾青问道：“可有实物？” 那小厮笑了笑，随后翻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铜像来：“这就是，我从船老大那边花了五百文买来的。” 顾青点点头，随手递给他几两银子，将铜像收于袍中。 那来旺自然是千恩万谢，手忙脚乱地接过银子，匆忙离开。 他揣着那点碎银子，那张布满麻子的脸上满是贪欲。 时不时还嘿嘿一笑。 哪里有什么有名有姓的船老大肯相助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厮呢？ 这铜像，只是他从码头渔夫船上偷得的，而那神明之事，也不过是在码头蹲守偷听到的。 这，就让他获得了这辈子也攒不出来的银子，怎能让他不喜？ 人情世故的事他可能做不来，小偷小摸还做不来吗？ 要知道当初从村中来此时，他便是这样活下来的。 ...... 而顾青并不知道，即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只是回到客房，随手关上门窗。 便将神像拿出放在桌上。 只见那“龙王”像全身铜制，由于常年置于潮湿处而锈迹斑斑，其嘴如铁钩，背上鳞甲厚重，其上有尖刺密布，尾巴短小。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铜铸的眼睛，透着一股凶煞之光。 “好一个天府河龙王，竟比我这竹山龙王来的假得多。” “也不知是不是曾经的天河水府中妖。” “难道是那龟丞相？他长相也没有这般凶暴。” 顾青梳理着自己墨蛟的那一段段记忆，细细思索着。 他打开灵视，上面有丝丝缕缕香火之气向河底的方向飘去，只是相比于顾青的紫气，这香火气中竟透着一抹猩红，果然就是自己来时见到的那不知名的神明。 顾青能看出，这大概是鳄龟成妖，冒称神明，只是不知修为几何了。 远处船舶来往，依旧是灯火不灭，人声不绝，只是不知道灯光所不能照到的阴暗处，又有多少未知之物呢？ 第四十一章 纵剑而追 河岸三妖 次日，顾青正在客房中打磨着剑。 这既能掩人耳目，装成散修模样，亦能作这人形化身的攻伐之器。 这剑也是法器，名青凌剑，可挥出法力青光，乃是百年前从傀鬼道人那里夺来的，而那道人又是从他门中抢来的。 剑长二尺三寸，通体青碧，倒与他的衣袍很像。 今日，也是时候为自己找个身份，打出点名号来了。 也好与那清微宗门接洽。 待他准备完毕出门时，却未见那来旺身影。 “终于是咬钩了吗？”顾青暗道。 他循着那几块银子上的法力痕迹，一路从城中疾走追去。 七拐八折，来到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巷子深处，有血腥味弥漫。 他走上前去，映入眼帘的是来旺不成人形的躯体，仍保持着蜷缩的状态。 而他的半边身体却仿佛融化了一般，在地上摊开。 万事到头终有报。 来旺，终究是为自己的贪婪与无知付出了代价。 顾青蹲下去，发现那张布满麻子脸上，挤满了恐惧与惊惶。 而那血泊之中，仍有几枚鳞片残余。 “这血尚且温热，那些东西一定还没走远。”顾青轻抹地面，起身扶剑而追。 很快便到了下一个巷口，再向右转。 那巷深处果然有几道黑影闪过。 待追上前去，面前却豁然开朗，变得开阔明亮起来。 原来这已是到了码头，这里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前面却是三个瘦削的船夫，正各自忙活着手头的事情，编织着渔网。 顾青向前一步抽剑，朗声笑道： “各位，既然来都来了，便莫要再装了吧，我还是喜欢干脆利落些。” 他语气顿了顿。 “顺便......还要将你们背后那尊河神给翻出来。” 路过的人时不时看向这里，发现那利剑，又不敢多留，匆匆离开。 毕竟这样的剧情，已经无数次在这座鱼龙混杂的码头中上演了。 “竟敢对......河神大人不敬！” 低沉嘶哑的从那渔夫的喉咙底传来。 那三人顿时面目狰狞，身上凸出一片片鳞片，张嘴露出一口缭乱的尖牙。 中间为首那个体型最为庞然，足足长到五米多高，身体膨胀若一坨肉堆，其两腮处鼓出一个流着黑水的囊来。 而身侧两妖则是两米多高，身材粗壮矫健，一对利爪锋芒毕露，寒光之中渗着丝丝血珠。 “快看！那是什么？” “快跑，是妖怪啊——” “是水妖！是传说中的水妖！” 原本秩序井然的码头，顿时乱成一锅粥，人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你快让开！别挡着我路！” “你找死，想喂妖怪吗？” 争吵唾骂之声纷乱不断。 中间那妖桀桀一笑，蹲下身体，口中喷出一团粘稠的黑水，直奔顾青而来。 “在我面前玩这套？” 顾青一剑挥出，蛟龙之灵的力量顺着剑身到那黑水之上，又控制着那团黑水反射回去。 那妖人肿胀的身体竟一跃而起。 而地上被黑水触碰的地方，顿时被腐蚀出一个大洞。 而待到它落地时，那码头的地面也是轰鸣不止，甚至那些陈年的木板看上去摇摇欲裂。 人群更加惊恐，甚至呼号尖叫不断。 接着顾青挺剑而上， 而那身侧两妖也是一拥而上，伸出他们锋锐利爪。 “铿——” 顾青在空中横斩，青凌剑挥出一道数米之宽的法力青光。 那青光接触二妖，将其从半空击退，又各自划开一道笔直的血痕。 这血痕深入鳞甲，但又并未完全破除。 到底只是傀鬼道人手中收藏不用的法器，其品质并没有多高，但倒是恰好符合了顾青的预想。 见有人挡住怪物，暂时安全，已到岸上的众人远远地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手？” “从没见过啊。” “那是高人！一剑便挥出一道青光来。” “哪里是什么高人，要我看，这明明是仙长！” “我看啊，这仙长必能除妖。” 趁着二妖上前扑击的空子，中间那巨妖又是一阵桀桀怪笑，鼓起鳃囊，吐出一口黑水。 那黑水并未直接扑向顾青，而是落在了其身前落脚处。 顾青脚尖轻轻一点，脚下灵光乍现，蜻蜓点水一般。 他便从那团黑水上高高跃起，举剑直冲向中间那巨妖。 虽说他身具蛟龙之灵，但这具化身毕竟还是凡物，若接触那诡异黑水，这具肉身怕是要腐蚀糜烂，就像那来旺一般死相凄惨。 虽说他并不重视这化身，但用在一个小妖身上也着实有些浪费。 那三妖似乎也是看出了他的目的。 两只利爪水妖自左右分头袭来，巨爪在空中划破气流，甚至挥出风刃来。 “铛——” 一阵金铁交错之音传来。 顾青横剑而挺，一剑阻挡两只利爪。 水妖面目狰狞，按住剑身，手臂上青筋暴起，鼓足力量向下猛压。 可顾青又扭身向上挥剑，剑刃顺着那两只利爪急剧滑动。 刃爪交错间，竟擦出点点火星。 “唰——” 剑身脱离利爪束缚。 那二妖只觉爪中一空，猝不及防地向前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上。 而顾青则侧过青凌剑，从两妖间空当处穿梭而过。 接着他前脚点地，纵身一跃，高高而起。 下一个瞬息，一道寒芒闪过。 只听一声刺入血肉的声音，那剑身已经深深插在巨妖头颅。 但不知是那巨妖皮肉太厚，还是身躯太过庞然。 刺入后，它竟仿若无事一般，还顶着那柄剑嘶吼，捶打地面道：“我乃天府河神座下大将军，区区人类，怎敢……” “唰——” 一道青光穿透，从头颅另一侧破出。 那庞然巨妖应声而倒。 地面又不堪重负地传来一声轰鸣，甚至发出了木板断裂的嘎吱声。 顾青冷哼一声，拔出剑来，又随手甩干剑上黑血，做足了人间剑侠的姿态。 引得围观路人纷纷惊叹。 “这仙长好身手。” “好一柄除妖仙剑啊！” “我看这妖物在这仙长面前是不堪一击。” 剩下二妖见势不妙，便向后奔逃而去，准备跳入水中。 顾青正准备纵剑而追，可他突然发觉身前水面却有些寂静的不像样。 既无浪涛声，亦无游鱼声。 可水底还时而传来沉闷的咕咚声。 “前面这片水域不太对劲。”顾青暗想。 于是他将剑收入鞘中，扶剑而立，远远地看着那二妖奔逃的方向。 那二妖见顾青并未追击，而自己又马上要到了水边，便转过头来，远远地嘶吼道： “人类，天府河神大人是不会...... “轰——” 一声巨大的轰鸣响彻四方。 第四十二章 河神现形 清微现身 那水妖没有发现，一个巨大的黑影几乎挤占了整个水面，借着不断扩大。 水声轰鸣之中，小半个码头应声崩塌。 透过溅起的白浪，人们看到一个巨大的狰狞头颅从水面中破出。 然后是那庞大无比的身体，一半都跃出了水面，几乎是遮蔽天日。 最后那巨兽再沉重地砸向水面。 “轰——”又是一声巨大轰鸣。 江面上顿时掀起数十米高的滔天巨浪，无数滞留的船舶被高高抛起，在半空中撞成碎木板。 而其中人的结局如何，也不必多说了。 无数洪流涌上岸边，将不少人卷走。 待巨兽下水，风平浪静之时，大半个码头都已经沦为废墟。风吹过这片码头，江水的潮湿混着血腥味，漫溢四周。 “全毁了，我一生积蓄全毁了！” “那是什么怪物？” “太可怕了。” “传说中被仙人降伏的蛟龙，也不过如此吧。” “怎么会这样，我的家人还在船上......” 灾难后的码头上四处是哭声与喧嚣声。 人们或惊慌失措，或失魂落魄，但无一不为那惊天巨兽所震撼。 “那便是‘河神’吗？” “竟然会吃掉自己的信徒，难道是失去了灵智？” 顾青也是一时才反应过来，扶剑望向那重现平静的江面，皱眉喃喃自语。 这种近百米的体型，以及那种化信徒为妖的能力。恐怕多是千年修为的龟妖，保不准还有龙脉。 不过他看上去……有些熟悉。 这时已经有人凑过前来，跪地砰砰磕头，还哭喊道：“仙长——求您出手铲除此妖，我妻子儿女皆丧命于船中，一生心血皆毁于此......” “仙长，求您大发慈悲，助我们铲除此妖啊——” “您法力无边，定能为民除害。” “此妖作恶多端，定要将其除掉啊——” “仙长啊，为我一双儿女报仇啊。” “仙长……” 这些人皆傍水而生，依水而存，而这巨兽轻轻一跃，便毁掉一生心血，心中痛恨自然不必多说。 但又见识过那巨兽的威能，有其有无限恐惧，于是皆围绕过来，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顾青这位“剑仙”上。 顾青见状，摇头道：“我并非仙人，不过一小小求道者而已，这水妖非地仙修为者，不能力敌。 见众人面露失望，他话锋一转。 “不过，我倒是有法门与这河妖相斗。” “仙......道长有事便说，但凡力所能及，我们都尽心尽力。” “你们可知那三寸金陵剑？” “自幼便知，此传说在江陵一带流传广泛。”领头老者点头。 “尔等以为是传说，我等修行中人却丝毫不觉，若是能求得那仙人相助，那蛟龙能伏诛，此妖亦可授首。” “谢道长指教，不过我等凡人，何德何能求得仙人指教？” “此妖为祸人间，残害性命无数，若那仙人有降妖之能，若是不来，倒是有伤其功德。”顾青大义凌然道，赫然是用上了前世的道德绑架法。 “若仙人不来，我辈自当挺身而出，为民除妖。” 可能是成神已久的缘故，他在说这话时面色分毫未变。 众人皆敬佩其义。 却不知他只是想搅乱那仙人因果，因其出面而已。 众人纷纷感谢这位‘道长’的指教之恩，敬佩其救民之义。 不出半天，水妖出世之事，已经是传遍城里城外。 毕竟这江陵城依水而生，而那半个码头的残骸又太过震撼。 ...... 城郊一荒废道观中，一道人推门而出。 他每迈一步，身旁便景色变换，竟是走出数里有余。 一步步的，道人不知来到何处，只见四处云雾缭绕。 他恭敬拱手道：“师尊，鱼已脱困，何时开始收网？” “待他吃饱了便可。” 云雾中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 “不过，剑阵已破......那条妖蛟恐怕亦是要入场。” “若他入场，便鹬蚌相争，坐享渔翁之利便好。记住，于我门而言，唯有天道，再无他物。” “还有一散修，来历颇为神秘，因果缠身，但貌似颇有侠义。” “那便让他入场，成为其中一子，莫坏大局便好。” “是，师尊，弟子谨记教诲。”道人告退。 ...... 顾青这次，已是在众人的恭迎之下回到客栈。 客栈中没有人去管那惨死的来旺，反而都想来这高人门房拜访，不过一时半刻，那天字一号房门口已经是排满了前来求见的凡人。 可等到人们来到这客栈，却发现那高人早已消失不见。 “就看这次能不能引出那清微宗之人了。” 走在城郊，顾青暗想。 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唤：“道友请留步——” 转身而视，一个道人从远处，腰间还别着一块玉牌。 顾青瞳孔微缩，倒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接着他神色恢复平常，拱手行礼到：“青凌，一介散修，见过道友。” 那道人也停下回礼，道：“贫道玄静，清微宗门人，见过道友。” “玄静道友此行，是为那水妖之事吧。”顾青开口道。 “正是如此。青凌道友浩然正气，挺身而出，贫道敬佩不已。” “那道友可否为我说说那水妖之来历？我观他可不似凡妖。” “道友可知这水中原有一条恶蛟？” “略知一二。” “这水妖原身是一只鳄龟，身具龙脉，乃是那恶蛟手下一员大将，随恶蛟兴风作浪，无恶不作，最终那恶蛟被本门祖师所诛，而那龟妖也遁于隐秘之所。” “那仙人乃是道友门中祖师？”顾青故作惊讶道。 “正是如此。” “这除妖卫道，乃本门职责，所以贫道特地来求道友相助。”玄静道人郑重道。 “可在下实力低微，与尊祖师天差地别......”顾青婉拒道。 “那龙龟修行千年，无需道友去正面相抗，只要去金陵江下，打探出它的藏身之所便好。若能事成，我门重重有赏。” 玄静平静道，说着从袖袍中取出一柄长剑。 “这剑剑名诛邪，乃地仙真火锻造，于妖物邪孽有奇效。” 顾青作出剑修看到宝剑眼前一亮的姿态，接过那那长剑。 “那便多谢道友了。”顾青拱手相谢。 “不过补偿一二而已，比起道友之大义，不足为道。”玄静单淡淡道。 接着他便一步十里，与那忘忧道人一般无二地走了。 待玄静走后，顾青心中冷笑道：“与其是诛邪，倒不如说是屠龙。” 他神视一观，这剑看似长剑，但却内含玄机。 长剑内夹着的短剑，不正是那差点将自己刺穿的三寸金陵剑？ 只是外面添了一层法力隔膜罢了。 若是一般散修，倒还真看不出，只是自己的神庭之视没那么好唬骗罢了。 看来这清微宗，倒还防着自己一手。 接下来的戏，还得好好演。 第四十三章 花魁上门 前尘旧事 待顾青回到客栈，门口已是人满为患。 见他持剑而来，便纷纷让开道路，但皆有所求。 或是寻求治病救人，或是请求传授仙法，或是追求长生，其中有豪商富贾、亦有高官名爵、更有地痞流氓，反正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今日河中妖物为头等大事，闲杂人等，莫要扰我。”顾青扶剑回头道，随后将门关上。 “道长高义，道长高义。”人们在门口纷纷夸赞。 “道长，我那里有那河妖情况。” 一个百灵般悦耳的女声从人群后传来，人们纷纷回头，却看呆了眼。 来人身披碧玉薄烟纱，肩若削成，眸含清波春水，似哭而无泪。 其下脸却蒙着一层紫纱，面容若隐若现。 还有两位侍女为侍立身旁。 “小女凌波坊紫烟，见过道长。”她盈盈一拜。 “还请姑娘细细道来。”顾青道。 “道长，近日我凌波坊内，常有人失踪，却寻不到其尸骨，就连我那老母都惨遭其手......” 紫烟垂泪哽咽，眼中微波荡漾，无人不为之心痛怜爱。 说着还以泪眼凝望顾青，仿若乞求。 这凌波坊顾青也游走集市间，亦是听说过，乃是这江陵城内最火热的花船，从豪商大贾到王公贵族无不沉浸于此。 而那花魁紫烟更是艳压群芳，而又神秘莫测，传说有富商千金求其一笑，亦有才子为之作曲赋诗。 今日一见，倒果真是名副其实。 “那现在便去凌波坊一探究竟吧。”顾青擦擦剑，道。 “那妖怪只在夜间出没。”紫烟微微摇头。 “我坊请了数十位高手，在白天却一无所获。而夜晚之时，他们却都惨死于此，十不存一。” “那我便待戌时再去。” “即使是龙潭虎穴，在下也是要闯一闯的。”顾青朗声道。 “妾身今晚静候道长驾临，多谢道长高义。”这女子又是盈盈一拜，还抬眼一笑。 一瞥一笑间，又是风情万种。 随后在二位侍女的侍奉之下，转身离开，只留下看着那纤影发呆的众人。 “各位若是再无他事，便各自离开吧。”顾青伸手关门。 “是，是。” ”道长深明大义......” “道长乃天赐之......” “道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实在是......” 还有人想奉承两句，至少攀上些关系。 但话没说完便被闭门拒于外，只得在心中暗骂一句，悻悻而去。 ...... 回到房中，顾青拔出手中“诛邪剑”，随意挥舞两下。 那剑刃上便泛起一道霜白的灵光，寒芒刺人。 若是平常散修，恐怕真会如获至宝，以为这灵光是剑发出。 殊不知在顾青灵视之中，这诛邪剑的壳子里，那三寸金陵剑正辉光闪烁，伺机而动，宛若一条蛰伏于此的毒蛇。 “剑是好剑。”他自言自语道。 接着，他却扔下那诛邪剑，又提起自己的青凌剑。 剑影交错间，有青光道道。 他话锋一转：“可惜别人的剑再锋锐，也比不过自家宝贝的顺手。” 顾青感慨似的长叹一声，将那青凌剑斜指天边。 “我辈自当以己身为剑......斩尽世间妖邪！” 剑锋青芒若隐若现。 ...... 城郊道观处，静坐于蒲团的玄静道人微微睁开眼： “倒是个执拗的剑修，可为一破局利子。” “通明，过来。”他向门外呼唤道。 一青袍道童，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行礼道： “师父，有什么吩咐？” “你可曾听说那河中水妖？” “当然，它残害城中上千人性命。”道童咬牙恨恨道。 “此妖乃我门百年宿敌，今日城内亦有一同道，致力除妖，你可持三寸金陵剑子剑前去相助，倒也可沾染一份功德。” “是，师父，弟子必尽心尽力，护卫天下正道。” 待道童走后，玄静抚须而叹。 “唉，此子赤子之心，牢不可破，也不知何时能教其本门真谛。” ...... 此时已到下午，顾青手持青凌持剑出门。 即使是经过了水妖的摧残，路上依然是熙熙攘攘。 渡口撑船的，虽然船都被摧毁了，却依然要找地方搬运货物。 水上捕鱼的，虽然多年积攒的家底尽失，却依然要去租船替人捕鱼，以维持生计。 而那些失去妻女的、失去丈夫的、大都麻木地继续着他们的生存，其中有人实在仍受不住，投江自尽，但也只做了鱼饵罢了。 这样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人会在意。 毕竟无论如何，生活依然要继续。 顾青望着来往人群，于墙角隐蔽处思索着。 这清微宗的目的已经是比较明确了，那就是除掉以水妖为首的墨蛟余孽，可能附带还有除掉自己这条新生的蛟龙。 却不知这般除妖对他们有何种利益。 但毫无疑问，那一剑过后，自己与清微宗已经是有了生死因果。 因此势必要做好与其相抗的准备。 而那龟妖一脉，顾青倒是没有什么头绪。因为它们的行事实在是......毫无章法可言。 传播妖道信仰，化人为妖，这倒算是壮大自身力量。 可不断地杀死人类，还在码头用本体搞出那惊天一幕，便不知是何种目的了。 “难道已经走火入魔了？” “还是在......复仇？”顾青皱眉。 在他看来，自己与清微宗的梁子怕是不太好解，那一剑使他至今心惊胆战。 可与那龟妖，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甚至有化敌为友的可能。 现在在这江陵城中坐观三方局势，看似是这天府河一脉搞得人心惶恐，占了上风。 实则是那清微宗尚未出手，而一旦出手，以他们的实力便能轻易重伤顾青，只是搞不清那龟妖现身时，他们为何蛰伏不动。 而顾青这一方算是最弱的了，在这江陵城中既无根基，亦无势力，唯有他的本体和自己的分身。 算得上是光杆司令，小心翼翼夹在天府河与清微宗之间。 但是他相信，自己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因为，他有一段段墨蛟的记忆。 虽然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但是那龟妖赫然在其中。 也许......自己可以演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 第四十四章 坊船争锋 水妖迷踪 入夜，江陵城依旧是灯火通明。 尽管经受水妖之灾，可大多数受难者依然是河边生活的穷苦百姓。 而那些高居于阁楼的豪商大贾们却是毫发无损，继续着他们的夜夜笙歌，彻夜不眠。 而那已经出过人命的花楼，也依旧是花灯闪烁，流光溢彩。 那花船位于城内运河中心，装饰华丽。 待顾青到时，两位侍女已经驾着一艘小舟在江边等待。 “道长，请上船。” “事态紧急，倒是不必如此麻烦了。”顾青摆手。 随后他直接一步迈到江中，脚尖蜻蜓点水，脚下闪烁一点灵光。 不过几步便到了河岸中央，稳稳地落在那花船上。 “道长真乃神人也，有道长相助，此夜便无忧了。”来人正是紫烟，她仍带着那轻薄面纱，笑眼如花，上前盈盈一拜。 “不过小道尔，不足挂齿，还是水妖之事重要。”顾青回礼道。 “劳烦姑娘带我去事发之地，探查一二。” “道长不进坊中，先体会一番吗？”紫烟眼中带上一丝莫名的醺意。 “不必了，还请姑娘领我去除妖之处。”顾青道。 “呵呵，道长，请随我来。”她轻笑两声，转身缦步走进船去。 “好。”顾青扶剑跟上。 船内可谓花团锦簇，四处是身着锦衣薄纱的女子，轻歌曼舞，千娇百媚。 又有男人们醉醺醺的鼾声，女子的嬉笑打闹声，还有袅袅绕梁的歌声揉成一团。 好一个极乐不眠的风月之所。 “道长见笑了，请随我上二楼包厢。”紫烟掩面轻笑道。 顾青点点头，随之顺着楼梯登上二楼，绕过翡翠屏风，进入那包厢。 “道长请坐，莫要见外。”她席地而坐，尽展曼妙身姿。 顾青并未坐下，而是将剑拔出一截，露出一点寒光，道：“姑娘莫要唬弄在下，这哪里是什么除妖之所？” “哪里骗你了？ “这里......就是除妖之所啊。” 那女子轻笑着，笑声仿佛在人心头上挠痒痒般，令人意乱神迷。 可惜她不知道，面前人并非人类。 “妾身五岁之时，我的父母死了，而我被那个‘母亲’抢来到这里。” “每天，他们都把我关在黑暗无光的船底，教我很多东西，让我知道很多事情。” “知道十三岁那年，妾身终于完成了第一次‘工作’，为他们挣了一大笔银子。” “他们一次又一次以千金相求，妾身生不如死啊。” “后来，妾身投河自尽，却在水下找到一尊雕像......” “你们这些名门正道之人啊，只知道除妖，却不知这人间的孽障，比那妖物要残暴得多。”她凝望着顾青，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还是说......” “你们早便与那些孽障勾结在一起了呢？” 面前女子发出一声凄厉尖啸，她的面纱骤然掉落，那凝脂般的皮肤上，竟然布满了鳞片。 接着，花船内所有曼妙女子，都开始随之尖叫，双目发出黄色的幽光，身上长出鳞片，嘴中布满杂乱利齿，嘶叫着咬向身旁的男人们。 一时间，尖叫声、打骂声充斥四周，断肢横飞，血腥四溅。 花楼依然灯火通明，美轮美奂，可这美却是被血液浸润了。 而已经揭下面纱的紫烟则是捂嘴笑起来，尽管脸上有鳞片，一撇一笑却依然魅惑动人。 “哈哈哈哈，道长，看到了吗？ “这就是......除妖之所啊......” 顾青此时已经把那青凌剑完全拔出。 他以微不可察的声音说： “我不想杀你。” “可若不把声势造大，那清微宗的人又怎能信我呢？” “所以......对不住了。” 顾青侧剑而立，手中青光愈发刺目。 “唰——” 一道数米之宽的青色剑光，在半空中直劈而去。 紫烟闪身躲开，而其身后的窗户、栏杆却被尽数斩断，甚至那柱子也拦腰截断。 “很好，已经引起声势了，那就让它再盛大些。”顾青想到。 他不再控制力量，一道道剑光交错纵横，若天女散花般斩向四方。 这木构的花船本就如花一般，精致而脆弱。随着一根根柱子被截断，其上楼顶嘎吱作响，摇摇欲坠。 “快看！那那不是凌波坊吗？” “好像快要塌了。” “我怎么听见尖叫声，难道又是水妖作孽？” “完了完了，倒下来了。” “轰——” 花船在一声声惊叫下，轰然倒塌。 水面上浮起破碎的木板、尸体、血液，以及......游动的水妖。 “是水妖啊！” “死人了！” “救命！水妖又来为祸人间了！” 尖叫、怒骂之声嘈杂于运河两岸，四处皆是拥挤吵嚷的人群。 而顾青持剑站在一块漂浮的木板上，以凌厉锋锐的眼光俯视四方。 “哗啦！” 紫烟从水中钻出，娇滴滴地笑道：“若是道长想要除妖，便来水下找我玩吧。” 顾青提剑而起，正作欲下水状。 岸边突然传来一个稚嫩声音： “道长！请留步——” “莫要下水！那妖物在水中有神通——” 顾青微微侧头而视，只见是一个小道士，其身侧亦挂着木牌。 “原来是清微宗人，这下观众也来齐了。”顾青暗想。 于是他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吾辈修士自当斩妖除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便持剑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紫烟大喜，在水中娇声笑道：“道长，你终于下来，永远陪着我了。” 那些水妖开始围绕水中的顾青旋转，口中唱出致命的歌声。这歌声仿若天外之音，使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而顾青则亦是装作沉迷其中的样子，随着水流缓缓沉没。 青凌剑脱手而去，剑身沉落，剑鞘浮于水面。 在旁人看来，顾青在这摄人心魄的歌声环绕中，失去了意识，沉入水底。 恐怕是要葬身鱼腹，命不久矣了。 何以见得？ 一位视剑如命的剑仙，在投入水中后，竟连手中剑都握不住。 那一定是被妖怪神通所害了。 待到顾青已经不见了踪迹，围观凡人或是沉默无言、或是低头默哀，无不敬佩这道长之高义。 但却无一人敢下水救人，毕竟那水妖凶猛，若失了性命…… 而那小道士竟是低头垂泪，叹道：“世上竟有如此舍生而取义者。” “这前辈……实在是吾辈修士之楷模。” 说罢，便亦是纵身投入水中。 “快看那小道士，他也跳下去了！” “不要命了吗？” “青凌道长那般实力都遭遇不测，你区区一个小道士，疯了吗？” 可下水之后，通明环顾四周，残骸遍地。 可那几只水妖连着那位前辈，却尽皆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四十五章 水中争斗 龟妖再现 天府河深处，顾青负手游于其中，潺潺水流护卫般环绕他的身旁。 而七只由人变化的水妖反而被水流形成的漩涡束缚住，动弹不得。 “你......人类......” 紫烟在水流中挣扎，然而面对磅礴的力量，这于事无补。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人。”顾青眼中闪过一抹摄人心魄的金光。 青色的蛟龙之灵虚影在其身旁环绕、怒吼，传来无尽威压。 “怎么会......蛟龙......”她喃喃自语。 “那你为什么要与那群人类为伍！” “难道你是清微宗手下的宠物？”紫烟突然高声叫道。 “你话太多了，紫烟姑娘。”顾青冷冷道。 “叫你背后的那位河神与我见上一面吧，到时候你会明白的。” “休想！我早看穿了你们......”紫烟挣扎着。 “那你帮我带个话，跟他说‘墨忠’二字，他定能懂。”顾青没有再多言。 他挥手控制水流，将那群水妖带向河流深处，不见踪影。 顾青在梦中经历了墨蛟的一生，但原来由于修为太浅，他并未留下太多记忆。 而随着顾青实力的提高现在，那封锁的记忆之门正一步步打开。 在他拥有的那段墨蛟记忆中，那龟妖本是河边一开灵智的草龟，被墨蛟收服后便一直忠心耿耿，一直到成为天河水府的龟丞相。 而到后来，在墨蛟即将渡劫化龙时，他私下召来龟妖，赐予其蛟龙血脉，助其化为龙龟，并赐名“墨忠”。 若蛟龙身死，他便可延续天府一脉。 可惜，这段记忆断断续续，许多涉及天河水府机密的情报并没有呈现。 但他相信，这龟妖收到这样的消息，即使不俯首称臣，也一定会心慌意乱。 顾青盘坐于水中，静静等待。 终于，水下传来强烈的水流震荡。 顾青缓缓睁开眼，一个巨大的黑影占据了视野。 那是一头长达百米的巨龟，嘴如鹰钩一般，其下露出缭乱的尖牙，其背上覆盖着厚重的鳞甲，其上有诡异的符文铭刻。 一些褴褛的黑色绸布，挂在那庞大的身体上。最令人恐惧的是它的双眼，透着猩红的光芒，仿佛下一刻便要把人撕碎。 “你怎么会知道！” “你，你到底是谁？！” 低沉的吼声仿佛从深渊传来，水流都被震动。 顾青的人身与面前的庞然巨物相比，如一颗沙砾般渺小。 但他并不紧张，毕竟失败了也不过一具化身，成功了则受益无穷。 “墨忠，百年未见，便不认得本尊了吗？” 顾青朗声道，他身旁有接连不断的蛟龙嘶吼之声传来。 “这是......蛟龙？”那巨龟顿时愣住。 “不对，不对，又是人类的阴谋。 “主上早就被害死了！” “我要你们为他陪葬！” 巨龟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他的眼睛又变得通红。那庞大的身躯躁动，不断地嘶吼，江河似乎都在颤抖。 “这龟妖，果然是快要走火入魔了。”顾青暗道不妙，急忙进行下一步。 “既然蛟龙你都不认，那这血脉呢？” 一滴蛟血蔓延在水中，相比于巨龟那百米的身躯而言简直微不可见，却给予那巨龟血脉相连的熟悉感。 还有同样的、蛟龙的压迫感。 原因很简单，这龟妖与顾青的血脉，都来自于那墨蛟。 果然，龟妖的身体逐渐平静，眼中的红色逐渐褪去。 “主上......你，回来了。”巨龟低声喃喃道。 “我百年前渡劫失败，重修一世，现在记忆多有缺失，还需你讲述一番。” “倒是你，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快要走火入魔了？”顾青正色道。 “唉，百年前，您渡心魔劫之时，那清微宗忘虚道人竟出剑偷袭，坏了心境。结果您也陷入心魔之中，掀起滔天巨浪淹没城镇无数，受天谴而亡。 “而那忘虚道人竟借此机会，代天刑罚，获得天道功德，万民愿力......“ 那巨龟越说越愤恨，那巨大的身体颤抖着，竟又有些走火入魔的迹象。 “我等治理天府河千年，治理得井井有条，说是救民亿万也不过分。” 他的眼中透出无尽的怨念。 “那些人类......那些人类竟听信了这忘虚道人的谎言，认为主上是妖孽，并以诅咒驱赶，使主上罪孽压身，而我等亦是因果缠身。” “那道人还在江中布置剑阵，一旦有妖类出现，便尽数斩杀。” “百年来，我等不得不藏于天河水府之中，不少同胞油尽灯枯而死，而直到数月之前，剑阵破开，我等才得以重入河中，重见天日。” “既然那道人如此厉害，为何不攻入天河水府？” “主上刚刚苏醒，有所不知，这天河水府看似只是一洞府，实则是我脉以千年功德灵力炼制的至宝。 即使是真仙驾临也不一定能强行破开，而一旦进入此宝，无论何人，都任由府主掌控。” “可那忘虚道人如此心机，竟利用天道罪孽，想要将我们熬死......” “墨忠，现在这天河水府府主，是你？” “是，主上，唯有上一任府主身死，天河水府才能再次易主。这忘虚老贼亦是垂涎我天河水府至宝，才蛰伏至此。” 巨龟长叹一声，又掀起一股巨大水流。 “若此次主上未现身，那我等只好拼死一搏，尽力摧毁几座人类城镇，以报因果仇怨了......” “老龟早已走火入魔，此生再无精进之法，愿舍生忘死，还报主上之恩德。” 巨龟颤抖着说道，语气中透着坚定。 “竟然是如此吗......”顾青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 一日之后，打渔的船夫捞上来一个人。 他本以为是一具普通的尸体，但其上竟有无数细小伤口，似是水妖咬出。 渔夫细细察看，竟尚有生机存在，便赶忙送往医馆。 有路人见状，无不惊讶。 这不正是一天前失踪于河中的青凌道长吗？他竟然没有死！ 没想到那道长果然不似凡人，受如此多的伤，竟依然醒来了。 “快去请那清微宗的小道士过来，我有要事禀报，那天河水府终于是有消息了——” 顾青面如白纸，看起来虚弱无比。 但他仍用剑强撑着身子，吃力地爬起来，仿佛下一刻便要投入斩妖除魔的战场。 旁人见之，无不为这心怀天下的道长而感动垂泪。 第四十六章 宗门大事 通力除妖 “道长，我见那小道士往城郊道观里去了。”热心路人指到。 “快带我去，此事关乎一城百姓之生计，刻不容缓！”顾青急切道。 渔夫自然是不敢怠慢，顺着运河撑船来到城郊。 他却没有看到，身后无数妖魔从水中爬上来，肆意掠杀着凡人。还有些凡人直接尖声咆哮，长出鳞片，变作了水妖。 一时间血腥四溅，人妖混杂，尖叫哀嚎之声不断。 是的，老龟在那次对话后，便彻底走火入魔，再也控制不住心智，为祸人间。 即使是装作墨蛟的顾青，也无法控制住那千年龟妖磅礴的力量，亦是被他伤了化身。 等待着千年龟妖的，便只有天谴了。 曾经盛况繁华的江陵城，成了一个血腥弥漫的屠宰场。 “救命啊——” “不！” “水妖上来了！” “快下去啊啊啊！” 嘶吼声，怒骂声，尖叫声充斥城中。 任你是高官显爵、豪商富贾，都与猎物无异，只能狂乱的妖潮吞没…… ...... 而视线转到城郊。 顾青以剑为杖，一瘸一拐地来到那道观门口。 “我......我找到了，那天河水府入口。”他气喘吁吁道。 观内玄静、通明二人皆惊。 通明赶忙上前，将看似摇摇欲跌的顾青扶起。 玄静大喜道：“此事当真？” 顾青喘息恢复，道：“千真万确。” “我与那水妖鏖战一天一夜，终于是被我探查出其下落，就在......” “道友稍加准备，我立即通知我门中人，通力除妖！” 待顾青走后，玄静在观中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道：“好啊，好啊，鱼终于是喂饱了，这妖物终于是惹上滔天罪孽，而那至宝也有了消息。 “此局一布，我门百年谋划终成！” “师父，那喂饱鱼是什么意思？”通明疑惑道。 狂喜之下，玄静并未在意，而是随口接到：“当然是让那妖物多杀些凡人。” “其罪孽积累越多，我门除妖所获功德越......” 他突然顿住，他这才意识到，通明还未真正理解本门真谛。 “师父，难道......” “难道，我门真谛，不是挽救天下苍生？”通明满脸不可置信。 “哐当！” 他手中的剑落在地上。 “通明，你乃是通灵剑骨，天赋极佳，却也心思执拗，你要知道这天下安宁，并不在于一二凡人，而在于我门安定。” “若我门祖师成仙，则天下大定，妖魔灭尽，指日可待，又何必在意这几个寿元不过几十的凡人？” “这，这......”通明语无伦次，不断地摇头。 “我门乃代天刑罚之道，非救赎苍生。” “罢了，你便于此自己感悟吧，我去通知你师祖了。”玄静叹息一声，消失在云雾中。 “不对，不对。” “不应该……不该是这样的......” 只留下通明一人跪在地上，喃喃自语。 远方传来痛苦的哀嚎。 通明捡起地上的剑。 神情逐渐坚定。 ...... “祖师，万事俱备，大局将启。” “那通明如何？他身具通灵剑骨，为我剑阵阵眼，莫要在关键时刻出了问题。 “若是还不成，挖出来便是。”忘虚道人淡淡道。 “祖师，他虽有些执拗，但亦是忠心于本门，只需稍加变通.......”玄静脸色微变，头上渗出一丝冷汗。 “罢了。”忘虚道人打断了他的辩解。 “记住，此事事关本门生死大计，莫念分毫私情。” “走吧，叫上你的师兄弟，去看看你那步闲子，是不是真的。” “是，恭候祖师驾临。” 忘虚道人驾云而起，一步踏出，便是百里之远。 玄静在其身后艰难地亦步亦趋，而身后更是有数十位身着道袍之人相随。 一道道光芒掠过，来到江陵城上方。 云层之上，是衣冠整肃，仙雾飘渺。 云层之下，是尸山血海，人间地狱。 “救命——” “谁来救救我啊——” “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怎能如此——啊！” 终于有幸存者发现了天上的众人，伸出他们染着血的手指，颤抖着呼号：“仙人救我——” “是仙人来了！” “仙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然而天上之人，视若无睹。 他们只是俯视着这些凡人被无情地吞噬。 “祖师，鱼喂饱了吗？” 旁边一位黑衣修士走上前去，恭敬问道。 不急，先去解决了那龟妖，收了那天河水府，待到那是再来，倒也不迟。” “凡人者，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忘虚道人淡淡道。 “通明呢？”忘虚道人转过头来，用审视的目光看向玄静。 玄静心中一惊，通明刚刚还在观中，现在却是不见了。 难道是...... 待他向下细细观察，却见一位小道士浑身是血，以其瘦小的身体，挡在无数妖魔的可怖身躯之前。 他清澈的眼神中，是如利剑般的锋锐与坚定。 “通明，快上来啊！” “祖师召你来此除妖！” “通明，通明！算师尊求你了，快随我上来吧——”玄静在云上焦急高喊。 可通明却仿佛丝毫未听见一般，继续向着面前无穷无尽的妖魔，挥砍着，劈斩着。 不知是他的血液，还是妖魔的血液，已经浸湿了他的道袍。 但他仿佛一台永不疲倦的机器，坚定地守卫着身后幸存的、抱成一团的凡人们。 “玄静，你让我失望了。”忘虚道人淡淡道。 “不，不，祖师，你给他一次机会，真的。”玄静跪倒在云上，苦苦哀求。 “不必，没有机会了。” 只见忘虚道人轻轻向上抬手，手中并无他物。 底下奋战的通明却瞬间停滞不动，他背后的一段骨骼将其血肉照得透亮。 “咔嚓——”一声脆响。 那骨头从他的身体上剥离而出，飞向云端。 地面上血液飞溅，群妖蜂拥而上。 忘虚手持带血的骨骼，淡淡道：“各位，开启剑阵吧。” “三寸金陵，铸吾神光。” 众人齐齐诵道。 除跪地不起的玄静外，其他众人纷纷念起口诀，身后飞剑闪烁光芒。 而在大河之中，无数三寸金剑开始颤动，上有霜白寒芒闪现。 甚至连顾青客房中的那一柄都不例外。 接着，那无数飞剑如满天星辰般飞向天空之中，臣服于忘虚道人背后的三寸金陵剑。 剑与剑之间交错汇集。 金铁交错之声不断。 在云层之上，形成一柄通天巨剑的虚影。 而此剑剑骨，正是那段骨骼。 “那散修呢？让他带路。”忘虚道人对玄静道。 玄静从云层上爬起，仰望着那柄巨剑，却像失了魂魄一般。 他只是默默地领路，再不作声。 “你还是没有悟透。”忘虚道人冷冷道。 第四十七章 忘虚道人 水中激斗 顾青扶剑支撑，浑身是血，面前是一堆水妖的尸体。 “你就是那个散修......青凌？”天空上一个道人悠悠地问道。 “正是在下。”顾青道。 同时他抬眼悄悄观察，那道人鹤发童颜，眼神淡漠无情，一身气机朦胧不定，腰间亦是挂着一块玉牌。 那道人身后更是有一柄数丈巨剑，其中剑鸣不断，威势惊人。 “至少是地仙实力，若我本体前来，恐怕亦是没有胜算。”他暗想。 而那道人则是用淡漠的眼神上下打量，仿佛要将他一点点看穿。 顾青冷汗直流，还好那一滴本体血液已经消散在水中，不然说不准会被看破真身。 而自己那蛟龙之灵已经是被他深藏于分身泥丸之中，再加上神庭金光保护。 如果不将他这具分身抽魂炼魄，还当真是看不出。 那道人微微皱眉，随后又恢复正常。 玄静愣了片刻，才缓缓上前道：“青凌道友，这是本门祖师，道号忘虚。” 顾青见他面色苍白，倒也没太在意。 “晚辈青凌，拜见忘虚前辈。”顾青持剑躬身，恭敬行礼道。 那忘虚道人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带路吧，斩妖除魔乃本门之责。” 他又深深看了顾青一眼。 “今日若能斩草除根......也要记上你一笔功劳。” “前辈说笑了，晚辈不过做力所能及之事而已，谈何功劳？”顾青朗声轻笑道。 顾青驾驭青凌剑在前引路，随后在江面某处钻入水中。 此时水下也已经是妖潮汹涌，无数生灵受到走火入魔的千年龟妖感染，成为了彻底失去理智的狂暴妖孽，像潮水般涌上来，欲把来人撕碎。 顾青拔剑欲斩，却见身后那柄巨剑上射出一道剑影。 “叮——” 先是听到一声金铁之音。 然后便是哗哗水声。 只见一道足有数十丈宽的淡金色剑光，直接将江河水流截断断。 水中无数妖孽像被割麦子一般，一片片地被斩开。 这一剑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那些妖物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死亡。 它们依然保持着凶暴的情态、向前扑的姿势，殊不知他们的身体已经断成几段。 下一瞬，剑光消失，那被拦腰斩断的江河，终于是重新流动起来。 连顾青都有些看呆，许久才赞叹道：“前辈......神威无匹，晚辈实在佩服。” 他心中却是警惕到了极点。 这道人恐怕是在故意显露力量。 他清楚，这一剑，就算是本体用尽手段阻挡，恐怕也得重伤逃窜。 群妖尽数灭绝，顾青绕过一具具尸体继续领路，终于到达水下一块青石处。 顾青用剑试探，那青石宛若虚影，剑尖轻松探入。再往里看，其中竟然是一座仅有几尺高的城门。 “这就是......天河水府的入口。”顾青抬头道。 那道人注视着那座城门，那双寂静如死海眼中终于出现一丝涟漪。顾青看得很清楚，那是深藏于内心的——贪欲。 “好啊，好啊，可大可小，不愧是千年至宝。”他道人抚须叹道。 “清微宗人，布置剑阵将此地封锁，随我去斩杀那妖孽！”忘虚道人神色一凌，高声命令道。 “是，祖师！”众道人齐齐应声。 “小友，这天河水府事关重大，不可轻易与旁人，我门便以这飞剑相送，你先行退下吧。” 那道人俯视顾青，将一柄飞剑抛下，而自己却在水中半眯双眼，神态悠然。 顾青捡起飞剑，作视若珍宝之态，心中却在冷笑。 恐怕又是那种“子剑”，只要稍有异动，剑锋便会指向自己。 不过他此刻另有打算，于是乖乖退往一旁，不见了踪影。 “三寸金陵，铸吾神光。” “妖邪不侵，群魔尽灭......” 那些道人口中念念有词。 一柄柄飞剑在水中交错，在那城门前画出一道道金色笔画。 最终形成一个复杂的阵法图案，将这天河水府笼罩。 那些飞剑就于阵法中盘旋，仿佛将要斩灭一切侵入之物。 “尔等安敢犯我天河水府！！” 突然，众人被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天空中的日光都被挡住，一时间水下幽暗宛若渊狱。 他们抬头，是有百米的庞然巨龟。 它双眼通红，满嘴是猩红的血液，向着下方急速扑来。 那双眼睛看到忘虚道人，更是充斥了无尽的仇恨。 “吼——”它近乎疯狂地嘶吼。 水流被这庞然大物激起力量巨大的冲击波，江面上掀起了数十米高的滔天巨浪。 水中一块块岩石应声而碎，修为不足者，甚至在水中直接昏死过去。 “清微宗弟子，结剑阵！”忘虚道人捻指道。 “是！”众道人齐声应和，吃力地施展法力。 那巨剑横置于半空之中，其上无数剑光环绕，形成一轮百丈金盘。 “轰——” 巨龟的庞大身躯与那金轮相撞，引发一阵轰鸣。 “人类，死！” 那巨龟近乎沙哑地嘶吼着，运转体内已经被入魔污染的龙脉，使出磅礴力量。 其神通操控无数暗红色的血水冲击着这金轮，在上面砸开一道道数米宽的裂痕。 紧接着，那巨龟又使出法相神通，一尊千丈龙龟虚影出现在其身后，蛟龙咆哮之声响彻不断。 那强大的威压令人站不起身。 其下几个道人已经支撑不住，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水底。 片刻，只听“咔嚓”一声，那些剑影应声而随，化为点点金色碎片，四处而散。 而巨龟面前，彻底失去了阻碍。 它乘胜扑来，张开那庞然巨嘴，以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直直咬向那些清微宗门人。 将他们撕成碎片，以解滔天恨意。 血水弥漫，肉糜横飞。 而那忘虚道人盘腿浮于水中，半眯双眼，仍然神色如常。 “祖师，我们撑不住了——” “祖师救我！” “啊——” “不——” 凡间的屠宰场重现于水下。 忘虚道人缓缓睁开眼，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冽的金光。开口便是如雷霆轰鸣的宏大声音，已是不似凡人： “孽畜！” “你肆意妄为，不尊天道，至使生灵涂炭，酿成人间地狱。” 说着他的身体缓缓上升。 最终离开水面，高升入云层之上。 “天道至公，因果报应！” 今日，我便代天刑罚！除此妖孽！” “轰隆！”晴空之中闪过一道霹雳，那柄数丈巨剑之上，耀眼金芒若太阳般刺眼，蓄势待发于高天之上。 第四十八章 天剑诛妖 巨龟身死 “哈哈哈哈！你也配代天刑罚？”水中巨龟面对着浩荡天威，丝毫不惧，反而咧嘴狂笑，露出起缭乱獠牙。 汨汨血水从它的嘴中流淌出来，甚至还有道袍残肢从其中滚落。 如此可怖模样，当真称得妖魔二字。 “我主上治理天府河千载，河清海晏。” “若非你那一剑，他又怎会在化龙大劫众走火入魔！” “又怎会酿成如今大祸！”巨龟越说声音越狂暴，最终对天怒吼咆哮着。 那庞然的身体掀起百丈高的巨浪。欲把云层掀翻，欲将那空中高高在上之人打落凡尘。 “你们这群虚伪至极的人族修士，也配提‘天道’二字？” “那些见风使舵、恩将仇报的凡人也配活着？” “若诬我为妖魔，那我便做一回妖魔给你们看看！” 它身后的龙龟虚影也发出一声来自亘古的悠远长啸，猩红的滔天妖气直冲云霄。 “哼——于尔等孽畜，多说无益。”忘虚道人冷哼一声，双眼紧闭，捻指作法。 “三寸金陵，铸吾神光！” “三寸金陵——铸吾神光——” ”三寸金陵————铸吾神光————” 只听那道人一声厉喝，天空中传来重重叠叠的回音。 这法诀若雷音般声势浩大，若天道之音般威严。 金铁之声轰鸣，天上那巨剑携着万丈光辉缓缓降下。 剑虽缓慢，却有无可阻挡之剑势。 “哈哈哈！来得好——” 巨龟疯魔般狂笑不止，背上的诡异符文皲裂，强大无匹的妖力从其中散开。 而那四爪若战鼓擂锤般轰击水面，庞然身躯借着这股巨大的力量一跃而起。 其后巍然而立的龙龟虚影也随之凭空而起，以磅礴之势，直冲向那柄可怖的巨剑。 龙龟的巨爪带着滚滚红雾，拍散滚滚白云。它将半边天空染成血一般的红色，直直地击向那道人。 可那身着道袍之人却分毫不动。 “诛。” 云端之上，忘虚道人淡淡道出一字。 他双眼微睁，瞳孔中闪过一抹惊心动魄的金芒。 那柄飞剑以一种难以言表的速度，化为一道金光直冲而下。 “轰——”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两种浩瀚力量相撞，浩大的余波致使千里无云。 飞剑如若白虹贯日，直接自上而下，贯穿了龙龟法相。 那道百丈虚影顿时破碎，化为点点黯光消散。 “噗！” 只见巨龟喷出一大口夹杂着人类血液的本命精血，浑身气焰萎靡三分。 它极力催动妖力，想要以背后厚重鳞甲防御。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在它眼前，万点金光填满整个视野。 下一个瞬息，那飞剑贯穿了他的头颅，直直刺入血肉深处。 “嗷——吼——” 巨龟发出一声极尽痛苦的哀嚎，天地都为之震惊，江河都为之颤抖。 而那庞大无匹的身体就这样失去了支撑，裹挟着磅礴的力量从半空中缓缓落下。 “轰！” 又是水声轰鸣，饱受摧残的江河，以那巨龟为中心掀起一圈圈数十丈之高的巨浪 早已被血染红河水涌动漫溢几乎把半个河岸城市淹没。 一具具尸体，伴着木板碎屑，漂浮在曾经繁华似锦的江陵城中。 而那巨剑却继续缓缓向下，一刻不曾停滞。河中水流纷纷被挤压散往四周，发出沉闷的水流声。 只听一声沉闷的巨响。那巨龟被剑钉在水底，再无法动弹。 水底传来巨兽持续的低吼哀鸣。 它的模样及惨，巨剑一端从头顶贯穿，而另一端从腹部破出，剑尖深深插入地面。 伤口处血液如泉水般喷涌而出，染红滚滚河水。 巨龟不断地凭本能挣扎，但无法脱身，只能让伤口越来越大。 它已经被钉死在河底。 然而墨忠乃千年大妖，又身具龙脉，生命力极其顽强，它的伤口仍在徒劳地恢复、修补着。 然而这只是延长了痛苦的时间，徒劳无功，于事无补。 随着时间缓慢流逝，那巨龟眼中猩红逐渐褪去。他竟恢复了半刻清明。 他以一种微不可察的声音喃喃低语，断断续续道： “呵呵，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无可挽回。”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都一样。” “都一样......” 墨忠以一种怀念的目光，望向那天河水府的入口，他身上仅存的几块黑色绸布在水中飘动。 他似乎又回到当年作为府中丞相，身着朝服的时光。 最终，巨龟还是无力地合上双眼。 云顶之上，那身着道袍之人面无表情，漠然地注视着这生命的缓慢流逝。 他淡淡道：“天地实所共鉴，吾代天刑罚，妖孽已伏诛。” 那巨剑一点点消散，化作万道飞剑飞向天空，浮于其身后。 而那曾经狂暴无匹的巨龟，此刻已是静静躺于河底，再无半点生息。 第四十九章 水府探秘 渔翁得利 “数百年谋划，一朝功成。” 忘虚道人脱离了“代天”的状态，从云端悠悠而下，神色中是掩不住的欣喜。 他迫不及待地捻指一掐，滔滔江水便向两旁避开，而他则缩地成寸，一步便迈到那水府门前。 “好啊，好啊……”他喃喃自语。 四周，清微宗的弟子们已经是死的死、伤的伤，仅有几人仍在苟延残喘，但是忘虚并不在意。因为只要拥有面前之物，清微宗便有了未来。 这天河水府，乃耗费千年炼制而成功德灵宝。 功德一道，自古便是防御之大道。 这天河水府，一旦进入其中便无人可破，同时还能汇聚灵韵、汲取灵气，是万中无一的宗门至宝。 当年若那老蛟没有走火入魔与天地对抗，反而遁入此宝之中，他还当真没有办法。就连那巨龟，也在此宝中躲避百年，直到水中灵脉封锁才将其逼出。 他可以将这里作为宗门所在，将清微大道传至天下，传承万年不在话下。 “玄静，为我护法，我要炼化至宝，在此期间，莫让任何人进来。”忘虚道人随口道。 玄静是残存的几人之一，虽然他道心不稳，但作为忘虚亲传弟子，修为在清微宗中算得上顶尖，已经接近地仙之境。 在此前惊天动地的打斗中，他一直戍卫于这水府之门处。 “是……师尊……”玄静声音毫无起伏。 忘虚道人一步踏入，面前豁然开朗。这天河水府中俨然是一片壮丽景象。 只是水中有不少妖怪尸体，作争斗挣扎状，多是些虾兵蟹将。在他封锁灵脉后，这些水妖便日渐衰弱，最后甚至开始为了生存自相残杀。 他一步迈出，又是百米。 庞大巍峨的水晶宫殿，矗立于这被水充满的秘境之中，占据了整个视野。进入大殿，到处是栩栩如生的雕刻。 大殿正中有金漆雕龙宝座，两旁有六根高大盘龙红柱。而殿两侧则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物，至少都是灵器级别，甚至有不少上品法宝。 “这就是……龙王的千年底蕴！ “不愧是天府河龙王，不愧于我数百年谋划！” 忘虚道人环顾四方，终于无法镇静。 道行高深如他，一眼便能看出这水府的中心，正是在那宝座之中。 于是他捻指做法，口中吐出一滴精血，又操控一缕神念飞出，准备以此进行肉身和元神的认主。 可当那滴血液飘去，却见那宝座之上，一位青袍道人正端坐于此。 那正是顾青之化身。 忘虚面色剧变，须发皆惊，厉声大喝道：“区区散修，竟敢沾染我门至宝，尔敢！” “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 “是玄静！玄静叛门了！”他目眦欲裂。 顾青从宝座上起身，整理好衣襟，不紧不慢地笑道：“你这道人好生不要面皮，从别人手中抢来的，转瞬便说成自己的了。” “而且……”他话锋一转。 “谁告诉你我是散修的？” “还认得我吗？” 顾青眼中出现金色的竖瞳，身旁蛟龙之影环绕，还传来一声声气势汹汹的嘶吼。 “你是那条妖蛟？” 忘虚大惊失色，转身便逃，使出他那缩地成寸之秘术，一步数里。 然而水府之内，府主堪称无所不能。 顾青伸手一挥，那天河水府之门便缓缓关闭，将忘虚道人困于其中。 忘虚道人见状心急如焚，一步一步向外走，不过片刻便是数百里走出，可回过神来却依然是在原地打转。 入了这水府，任你千年修为，万般变化，高明手段，都像如来掌中的孙猴子般，逃不出那五指山。 “入我瓮中，还妄图逃窜？” 顾青冷笑一声，大手一挥，便有一股不可阻挡的无形之力冲向忘虚。 忘虚咬牙施法，背后爆出一道金芒，那代天刑罚的三寸金陵剑直冲顾青而去。 “我身具天道功德！” “你敢伤我，不怕遭天谴吗？”忘虚急道。 “在此水府中，我便是天道。”顾青淡淡道。 他一指伸出，便挡住了方才还威势无双的飞剑，又凭空一握，将忘虚死死锁住，让他分毫动弹不得。 这忘虚此时乃是腾云境地仙修为，已经是凝聚金丹，修成元神，彻底明悟了自己的“道”。 而只差一步，便要跨过那道门槛，踏入存亡自在、光明常照的晖阳真仙境界。 到时候他的元神便会开始烙印于其大道，即使将其肉身覆灭，其元神也随其道而复生，这便是真仙的存亡自在。到时候，便只有同为真仙的手段能将其消灭。 所以此次，顾青势必斩草除根，不然后患无穷。 但这水府乃功德灵宝，防御通天，仅有困人手段，却并无杀伐之能。 “轰——”只听一声巨响。 天河水府大门敞开，只见一条八丈长的青色蛟龙在水中盘旋游动，尽显威严。而他的身旁悬浮着一幡、一图、一册。 那正是顾青本体。 忘虚道人却见那蛟龙身下，玄静道人正默然矗立，面无表情。 他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声嘶力竭的大喊： “玄静救我！” “你忘记本门传承了吗？” “救我出去，诛灭妖蛟！” “你是我亲传弟子啊，我教导你二百余载，你竟如此……” 玄静道人脸上黯淡无光，只是沉声道：“师尊，二百年前，你并非如此……” 他仍记得二百年前，师尊还是个急公近义的执拗道人，深信本门挽救天下苍生。 直到那次师尊错误出剑，却收获功德无数后，一切都变了。 而玄静随之改变本门“真谛”，他常感到心存愧疚，道心不稳，于是他将师尊寻来的通灵剑骨收入门下，起名通明，希望他能道心通明，无愧于心…… 最终，玄静垂下眼帘，微微合上双目，不再去看已经面目狰狞、毫无仙人风骨的忘虚。 “不——”忘虚嘶吼道。 顾青的蛟龙本体游入天河水府之中，身旁三件神庭灵宝闪烁着点点灵光。 “山河图！镇压！” 那山河图进入水府之中，水中骤然出现一座百米小山，直直地将忘虚道人压在其下，让其无处挣扎。 “风雷幡，天雷降世！” 又是一声法诀，天上有滚滚雷霆轰鸣，聚集成一道雷电的洪流，汇入水中，直奔那水府入口而去。 水声哗然，雷声轰鸣之中，一个音量不大、却格外清晰声音响起。 “道友请住手——” 第五十章 忘虚身死 因果终还 “还请道友手下留情，留我师兄一命。” 青蛟回首去看，只见那衣衫褴褛的忘忧道人，一改往日醉醺醺模样，一步数里，从远方匆匆赶来。 他心中不禁暗道不好。 这忘忧亦是腾云境地仙修为，若是缠上恐怕又是一场恶斗。 “事已至此，绝无回旋余地！” 顾青心中一发狠，便控制洪流般的雷光，淹没了水府中的忘虚道人。 纵使他忘虚道人地仙修为，手段繁多，深不可测。 可在这顾青控制的天河水府之中，任他有万般手段亦是无法施展，只能无力地看着那雷霆扑面而来，坐以待毙。 滚滚雷电袭来，忘虚道人抬起头。 近千年修炼的一幕幕在心神中闪过。 他想起进入宗门时的誓言，想起自己第一次持剑，想起第一次收徒...... 他想起了二百年前，自己见到那蛟龙时挥出的那一剑。 在这一剑之前，他挥剑是为了不让蛟龙为祸人间。 而那一剑之后，他挥剑是为了功德。 “原来，从那一刻起，我便成道无望了吗......” 被压在山下的忘虚道人突然干笑一声，他眼中反射着刺目的雷光。 只听雷声轰鸣，电光交错。 那鹤发童颜、陆地神仙的躯体终究是敌不过滚滚天雷，逐渐变得焦黑，最终化为飞灰散去。 一道矮小的漆黑人影从其身上溜出，向水府洞口的方向飞速逃窜，那是他的元神法身。 但很快，一道雷电从后追上，将其彻底劈散。 忘虚道人，就此魂飞魄散。 顾青冥冥之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缠绕其身的一根因果线终于断开。 他与墨渊的一线因果，亦就此了结。 顾青突然想到，那老龟临死前说的“都一样”三字。 到底是千年大妖，饱经沧桑，自己玩的那些阴谋诡计还蒙骗不了别人。 原来他从一开始便知道。 自己不是墨蛟。 不过只要能了却此因果，都一样。 ...... “唉，师兄，我早就告诉过你，你......终究是误入歧途啊。” “天地至公。” 那忘忧道人悠悠长叹一声，仰头喝了一口浊酒，又洒在地上半壶。 “忘忧道友，念在你百年前提醒之恩，我不想与你再做过一场。”顾青正色道。 他也算欠了面前道人一份恩情，便是那百年前的提醒之恩。 忘忧一脸神伤地摇摇头，只是叹息道：“百年前，贫道在你身上斩了一刀，本以为能斩断这份因果，没想到......最终还是因果报应，终有所偿。” 顾青皱眉，这道人无声无息之间便可斩断因果，手段亦是神秘莫测。 虽看似不露锋芒，可若真斗法，未必比他那师兄弱上几分。 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好。 “算了，这百年恩怨，到这里也该结束了。”那道人苦笑一声，转头看向玄静。 “玄静，你师尊修炼的是我清微宗显法，乃功德报应之道，讲求代天刑罚，以功德成道。”忘忧语气一顿。 “不过......他误入了邪路。” “而我修的，是清微宗隐法，乃超脱之道，将求斩断因果，超脱此世而成道。” “如今师兄坐化，你可愿入我门下？”忘虚道人询问道。 “弟子早便厌烦尘世争夺，自当跟随师叔求道。”玄静答道。 “好啊，不过重修一道，艰难无比，你可做好打算？” “弟子愿意。”玄静平静道。 “那便随我去吧，随我去那天涯海角之处静修。” “是......师尊。” 玄静最后看了一眼那天河水府，默不作声。 忘忧道人转头，对顾青行一礼，道：“我等便就此告辞，后会无期......天府河河神。” 顾青化身亦是拱手行礼，他的蛟龙本体在身后缓缓盘旋。 很快，那二位道人，缩地成寸，一步十里，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外。 “是时候做些未竟的事了。”顾青想到。 化身中那一点神念从天灵盖飞起，回到本体。青色的蛟龙游动于水中，最终盘旋而上，冲破水面，直入云霄。 “吼——” 蛟龙发出一声悠远的咆哮。 这声音仿佛从千年前传来，不绝如缕...... ...... 江陵城中，昔日繁华城镇如今已面目不堪。 如今到处是血腥弥漫，江水漫溢，大半个江陵都被洪流冲垮成了废墟。 城北，只听水声哗然，却无分毫人声，俨然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有城南一带还尚有些往日的模样，仅存的人们瑟瑟发抖，躲避于房屋深巷之中。 房屋能掩盖住身形，血水能掩盖气味，可这些却掩盖不住凡人恐惧的声音。 被魔脉沾染的水妖门循着那些杂音，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然后撕碎。 城内时不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但躲藏的人们冷汗直流，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李轩正是如此。 他是江陵城的一位普通渔夫，以打鱼为生计，曾有一个妻子，一双儿女。 在这场灾难中，他的妻子为保护儿子逃走挺身而出，被妖怪分食。 而他的儿子却也没能幸免，被后面的妖怪追上。 当时他近乎疯狂，高声呼号向天上的仙人求救，可是没有人注意。 李轩只得带着女儿向城南逃跑。 很快，滔天的洪水摧毁了整个城北。 他们幸运地躲过洪水，却躲不过无处不在的水妖。 李轩的心中怀着失去妻子的无穷的恨意，他恨不得与这些水妖拼死一搏，即使是被撕成碎片，葬身妖腹也无怨无悔。 可是为了仅存的亲人，他不敢。 此刻，他正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躲在巷口的石凳后。 一滴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滴在他女儿的头发上。 女儿仅有四岁，尚不懂人事。 她十分恐惧，全身颤抖，但还是记住了父亲说的“不准出声”四字。 但那滴汗珠落到她的额头上，让本就处于极度紧绷状态的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她吓得哭出一声。 街上巡游的水妖，立刻循声而至，咧嘴露出他们缭乱的利齿。 女儿被面前的情景吓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轩急忙想捂住她的嘴，但此时已经于事无补。 足足几十只水妖聚拢过来，将父女二人团团围住。 李轩拿起一根木棍，两脚几乎站不稳，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但还是颤颤巍巍地挡在了女儿前面。 然而凡人在水妖看来毫无威慑，它们一窝蜂地扑了上来。 李轩甚至能够感受它们口中扑面而来的、血腥的热气。 “要死了，可惜没能为他们报仇，也没能救下女儿。”他心中想到，闭上双眼。 到了最后一刻，他的心竟然是出奇的平静。 但等待许久，那木棒都握得被手上的汗液浸湿，想象中的疼痛仍然没有出现。 李轩睁开眼睛，只见群妖纷纷抬头。 “吼——” 一声悠远长啸从上空传来。 只见一条数丈青色蛟龙穿梭游动，从云层中钻出，最终盘旋于半空之中，尽显无尽威严。 顾青来了。 第五十一章 蛟龙诛邪 人道因果 “停下——” 顾青盘旋于高天之上，俯瞰着城中目瞪口呆的水妖与凡人，他的竖瞳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在他神视觉之中，这些水妖早已被千年龙龟入魔后的妖气所污染，几近于失去了理智，此刻只是凭着蛟龙血脉威压的本能才停下。 顾青不得不感慨巨龟的强大。 仅凭一丝余威便化人为妖，再化妖为魔。不过，这些残余也是时候清理一下了。 “妖孽！尔等肆无忌惮，残害生灵！” “今日我为天府河神。” “自当代天刑罚，扫清寰宇！” 威严宏大的声音，从蛟龙口中传来，回荡在这废墟一般的江陵城中。 顾青念着这词，心中却有些好笑。 只能说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调动神力，让那悬浮于前的风雷幡直冲云霄，钻入头顶云中。 而四周滚滚云气，不断向江陵城汇聚，最终形成一片遮蔽整座城市的巨大雷云。 城中凡人，皆以不可置信的神态，仰头注视着这堪称神迹的一幕。他们早已麻木的心中，升起一丝名为“希望”的感情。 而无数水妖，则是在蛟龙血脉的威压下跪伏于地，瑟瑟发抖。 乌云遮天蔽日，蓄势待发，空气中一片寂静。 而很快，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寂静。 “吼！”那又是一声咆哮。 但这次，紧随而来的滚滚雷声，瞬间将这声音淹没。 只见那雷云之中，无数道雷霆从各处降下，在云层和大地之间之织成一张密网，恍若天罚。 青蛟就在这雷网中梭巡游动，身形飘忽不定，时而低吼一声。 “有些吃力啊。”顾青暗想。 他正在掌控这前所未有的天雷。 虽然这些雷霆威力较小，但这般广大的范围，是他不曾尝试过的。 好在百年以来，随着自身于天地的感悟，他对风雷之力的掌控已经愈发精深，因此稍费心神后，还是能如臂指使地控制这覆盖数里、遮天蔽日的雷云。 地面之上，每一道雷霆落下，都有一只甚至数只水妖发出凄厉的哀嚎，最终化为飞灰。 那些水妖在死亡的威慑下，终于突破了本能，四处逃窜。 然而这是没有用的。 任他速度再快，也没有雷电一闪来得快，它们只得在惊惶中死去。 ...... 而凡人们则是躲在隐蔽处，虽然亦是哆哆嗦嗦地注视着这天罚般的景象，但心中却充满快意。 “终于是报仇了。” 李轩躲在石凳后，伸头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喜极而泣。 他的女儿因为害怕雷声，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李轩抚摸着她的头，轻声道：“盼儿莫怕，是天上龙王来除妖了。” “龙......龙王好凶，还会打雷。” 女儿哇一声哭了起来。 “龙王不打雷，怎么打死妖怪啊。”李轩拍拍她的后背，耐心解释道。 “可是，可是阿娘被妖怪咬死了。”一说到死，她又想起心中最悲伤的事情。 不过几岁的小孩，哪里能控制得住情绪，又是一顿嚎啕大哭。好在现在水妖已经四处逃窜，无暇他顾。 李轩掏出一张已经浸湿的麻布，擦了擦她的脸。 “以后要对龙王心怀感恩啊，毕竟我们......活下来了。”渔夫望着天空中徘徊的蛟龙，叹道。 “只要活着，便能有盼头。” ...... 蛟龙悠远的长啸徘徊于天地之间，仿佛在昭告天下。 “自此，此河为天府河！” 方圆数十里，皆听到这样的声音。 城中水妖，已尽数伏诛，只留下一堆堆灰烬。而随着这声长啸，雷声渐歇，乌云消退。 万里晴空中投下阳光，照耀得城中江水波光粼粼，断壁残垣亦是有了几分声色。 顾青盘旋于半空中，俯瞰着这座饱经摧残的城市。 每消灭一只入魔水妖，他便能冥冥之中感受到一缕天道功德汇入己身。 虽如九牛一毛微不足道，但积少成多，倒也算得上一份厚礼。御神金册中绽开一朵朵天道功德金莲。 他终于是明白这忘虚为什么执着于“除妖魔”。 而在顾青神视之中，更有许多香火紫烟袅袅而起。 江陵城原本是天府河平原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水路四通八达，商业繁荣如火，各地商贾都长居于此，长工、渔夫等前来谋生者便更多了，算起来拢共有凡人近五十万。 而经此一大劫之后，十不存一。 如今零零散散能归拢出三四万人。 仅仅是这三四人万的残存，便抵得上顾青在丹阳城那边百年经营的一大半了。 更何况，这次的香火愿力，乃生死关头，绝望之际，应众生之期盼，救人于水火所得，更是精纯无比。甚至这三四万人中，大半都成了虔诚信徒。 蛟龙在空中闭上眼睛，用神念感受着无数香火涌来。 而冥冥之中，他还感到自己与这些凡人有了更深层次的羁绊 ——那便是因果。 他突然对于神道有了更深层的感悟。 凡人与神，并非单向的关系。 并非仅凡人一方供奉神明，也并非仅神明一方恩赐凡人。 而是凡人向神明祈愿，而神明给予其恩赐。二者形成循环，这因果方能消解，神道方能形成。 正如凡人供奉蛟龙使其成神，获得风平浪静、水域安定。 正如那凡人百年前将蛟龙诬为妖孽，而现在他们的后代却惨遭屠戮。 冥冥之中，因果纠缠。 顾青睁开眼，金色的竖瞳之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意识到百年以来，自己忙于感悟天地。对于神道的理解，却是出现了一些偏差。 自己也需消解些因果。 “待此事毕，得回万竹山一趟啊。”他心中暗想。 “不过，还要先去看看老龙王的宝库。”想到这里，青蛟忍不住激动。 贪婪宝物，是龙族的共同点。 光投到蛟龙身上，他青色的鳞片熠熠生辉，庞大的影子投到地面上。 第五十二章 龙宫秘宝 万般功法 上次由于需要埋伏忘虚道人，因此时间紧迫事态危急，无心细看。 而此次第二次进入时，当真是了无心事，只是醉心于这龙宫秘宝了。 天河水府千年底蕴，皆汇集于此。 主殿两侧有十二口铜柜，柜中皆装满法宝。 在山中穷苦百年的顾青，不禁眼花缭乱，用神念一扫。 灵珠宝镜、拂尘引磬、朝笏令旗、法印令牌，百般灵物一应俱全，共有一千二百三十五件。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各类武器应有尽有，共有三千一百二十五件。 而且更令他触目惊心的是，这些器物至少都是灵器级别，也难怪以忘虚道人的底蕴，也忍不住失态了，换上他来，更是如此。 据顾青所知，修真器物有法器、灵器、法宝、灵宝四大阶。 而一件灵器，便是一位普通琴心境修士压箱底的宝物。那傀鬼道人耗费数百年，杀戮凡人，炼制出的子母炼魂幡，也不过一件下品法宝而已。 而在这天河水府中，法宝足足有数百件之多，其中当然最高也不过中品。毕竟这天河水府本身，作为功德灵宝，便是最大的宝物。 光是这主殿中的宝物，便足够他武装起一支妖军。而如此宫殿，水府之中还有数座。 顾青平息激动心情，入水府藏经阁。 又是无数道法神通秘籍，堆满阁楼。他忍不住翻看起来，没想到其中竟有不少修炼秘辛。 ...... 原来人与妖，同为生灵，虽在修炼前期稍有差异，后面却殊途同归。 人有腾云修士，要有腾云大妖，皆是凝结元神法身方可修得。也就是说，顾青入江走水后，凝聚了蛟龙之灵为元神法身，已经算得上是腾云境地大妖了。 此等境界的大妖，增寿三千载。 人有晖阳真仙，妖中亦有晖阳大妖，晖阳二字，乃是存亡自在，光明自照。 无论何种何类，修为感悟到达一个层次，便必须要迈出自己的“道”。 天地之中，有先天七十二道，如阴阳、五行、轮回。 又无数后天大道自先天中孕育而出，如剑道、阳雷、玄水等。 无论你何门何派，修到最后都会归于这大道之中。 一旦迈出这条“道”便会将自己烙印于大道之上，又称“道印”。而一旦成功，即使肉身身死，道印不灭，元神亦能复生，所谓存亡自在之真仙也。 也只有到了这个层次，才敢自称仙人，而在此前不过是一介修士罢了。 而在这之上，又有乾元一境，乾元资始，神飞天外。 又称——天仙！ ...... 顾青如饥似渴地翻阅，又找到了龙族的秘辛。他了解道，这真龙号称造化之灵物，天地之化身。 若想化为真龙，便势必要迈出一道，不然终究沦为凡物。而这墨蛟与那忘虚，便都处于腾云境向晖阳境跨越的过程。 顾青顿时感到醍醐灌顶，顿觉往日修炼浑浑噩噩，毫无方向。 而他现在，最缺的便是修炼法门。 那神庭之道只是模模糊糊为其指引道路，却为指明具体的修炼方法、招式，以及如何去修“道”。 他之前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功法，便是从傀鬼道人那里得来的《炼气法》，对于他的作用也不大。 而这里，却有五千六百四十八门各式功法法术。更何况水府中的，可是老龙王精心挑选的、适合蛟龙的功法法术。 顾青迫不及待，便直接走向这藏经阁最深处。 只见那里有两本古书悬浮于此，似是在静静恭候着他的到来。 一本为《云天玄水经》，乃是直指向后天玄水大道的功法。 可修得行云布雨、兴风作浪之术，可谓龙族标配了。 这倒是不奇怪，蛟龙乃洪水之灵，江河之主，而许多真龙一属，亦是以海中龙王的身份成名，天生便对玄水一道亲和，可以说是天赋极佳。 第二本为《神妙功德宝经》，是指向后天香火神道的功法。 其中有诸般香火修炼之法，又有功德灵宝炼制之法。 作为天府河龙王，天府河沿岸信徒数千万之多，香火信仰自然是滚滚如流，而这天河水府，便是他数千年功德凝聚炼制，结合这天府河水脉而成。 顾青细细思索，这不正对应那神庭宝珠之中的天、人二道吗？ 风雷、玄水皆为先天五行大道之属，神庭中称之为“天道”。 而香火、神灵皆为先天功德大道之属，神庭中称之为“人道”。 地道暂时不得而知，可能那墨渊也没踏出这一步。 但这不得不让顾青深思，这神庭灵珠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暗合三条大道，又岂是一般的手段？ 难道是乾元天仙？ 这可不容细想...... ...... 待他平静心神，终于是抛开杂念，细细观摩学习那《云天玄水经》。 “夫无形者，物之大祖也；无音者，声之大宗也。” “其子为光，其孙为水，皆生于无形乎！夫光可见而不可握，水可循而不可毁。” “故有像之类，莫尊于水......” 顾青默默地念出其上文字，只感到奥妙无穷，那江河之主的血液，与身旁水流一同静静流淌着。 蛟龙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与水的接触，一呼一吸之间，水的灵力出入其身，让他全身都进入一种神妙的境地中去。 在那心境之中，他化作一滴水珠，从云层中降下，汇入滚滚江河之中。又随江河奔涌，汇入广袤海洋。 无数次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这便是水…… 而在心境之外，若在水中探看，便会发现这条蛟龙随水波而动，与江水融为一体，常人几乎察觉不到。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个日月轮回过去，顾青才悠然醒来。 “呼——”顾青长长呼出一口气，他修长的身体下意识地跟着水流动。 “不愧是蛟龙的功法，这云天玄水经，竟能让我在‘入神’中接触玄水之道整整一日之久。”青蛟感叹道。 虽说此次感悟时日尚浅，仅仅让他精进分毫。 可这就像打开一道门缝般，以后若是闭关百年，未必没有烙印玄水之道的机会。 “实在是收获丰厚。” 顾青心中无比畅快。 不过这两本功法要暂时先放一放了。 毕竟他在天府河、竹山都有未竟的因果，同时这天河水府也没有布置好。 待万事了结，这里彻底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再去参悟功法，倒也不迟。 第五十三章 蛟龙气机 虾兵蟹将 顾青继续在这天河水府中探索，来到下一座大殿，殿门牌匾上刻着“升龙殿”二字。 “同为蛟龙，品味倒是差不多。”顾青忍不住想到竹山的洞府。 殿内有零零散散的书卷记录，其中竟记载了些蛟龙神通。 顾青细细品读，又是受益匪浅。 原来龙身为自然灵兽，其本身便是天地规则运行的一部分，龙的躯体能够产生一种气机。 这种气机不仅能改变周围环境，更能恩泽其眷属生灵，使它们沾染龙气发生变化，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天河水府中许多虾兵蟹将，便是如此点化而来。 而若是有心培养，还可主动赐予其他生物“龙脉”，让其成为真正的龙种。如之前的巨龟墨忠便是受那墨蛟恩赐，修成龙脉龟妖。 虽不及真龙血脉纯正，却彻底摆脱了原本巨龟血脉的束缚，得以更上一层楼。 顾青还是想要尝试一番，于是按照书卷中的作法，亦步亦趋。 他游出水府，却发现四处鱼虾受这场大灾影响，尽皆不见了踪影。 于是青蛟便逆流而上前往上游，控制着水流，轻松抓了鱼虾数千，一路裹挟着运到天河水府中。 “感受自身气机，并聚集于一点。” 顾青将鱼虾困在一旁，自己则慢慢研究着。 他闭上眼睛，用灵视探视全身，感受体内的那股游离不定的气机。 可它们无时不刻不在散发，却无法掌控，就像人无法控制自己皮肤毛孔的呼吸一样，他也无法控制这股“龙气”的散发，只能任由其扩散漫溢。 “还是化蛟未久，尚不熟练。” 他沉下心神，将全身心投入到对于身体的把控中去，约莫一个时辰过去，终于是能够勉强控制这股气机，能够给它一个大致的范围。 这已经是此刻他能做到的极限。 “那便试一试，点化些虾兵蟹将出来。” 顾青将全身气机集中与一点，将那数千鱼虾都囊括其中。 很快，奇迹便发生了。 那些鱼虾先是被蛟龙气场所镇住，分毫不敢动。 但很快，剧变带来的痛苦使不少鱼虾挣扎扭动不停，甚至有许多在这个过程中便死去的。 顾青清楚地看到，在蛟龙气机的感染下，江河灵气在不断地向它们的身体汇聚，助力这些鱼虾蜕变，而它们脑中灵智也在随之一点点开化。 这是个痛苦的过程，也是个残酷的门槛，迈过这一步便是成妖，迈不过便是死亡。 在几个时辰过后，“点化”终于是结束了。 两千多鱼虾，只活下来十八条鱼，十四只虾。 而即使是活下来，也都在灵气的过度充盈下，昏死在水中。 顾青仔细观察 接着在龙气的感染下，鱼的身躯长至一米，身材更加修长。 它们前吻狭长，嘴中冒出尖牙，有些像前世中那“龙鱼”的模样。它们背后的背鳍隆起，而身侧两鳍竟有了些臂爪的模样，已经能持兵器。 而虾则是半米有余，鳞片加厚，其上长出铠甲般的凸起，硕大螯钳若两杆大斧般虎虎生风。 这些鱼虾都是灵智初开，尚无修为。 顾青随手抽走多余的灵气，那些成妖的鱼虾便一个接一个醒来。 “见......见过主上。” 最先醒来的是一只虾妖，它举着螯钳躬身，在一旁站好。 小妖手下已经有不少，可这次，顾青却能隐约感觉到，自己与这虾妖有一种奇妙的联系，这是他前所未见的。 不需要神念传音，只要一个念头使过去，这虾妖便会乖乖照做，甚至可以说，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念之间。 “不错，便叫你虾一好了。”顾青随口道。 日后这虾兵蟹将肯定会越来越多的，自己又没那闲工夫一个一个去起名，倒不如按编号排下去，既省功夫又好记。 “谢主上恩典。”这虾兵倒是简洁利落。 片刻，那第一只鱼妖也悠悠醒来。 “感谢......主上赐我......灵智......”这鱼妖灵智初开，心中念头也是断断续续。 “你叫鱼一。”顾青道。 说着，顾青操控水流从大殿中抽出几杆兵器，宝物多了，自然出手也豪阔。 他先是将一杆七尺长枪灵器，赐予了那鱼一。 鱼一吃力地抓住住那杆枪，连连称谢。这长枪既是灵器，自然是有些分量，足有四十多斤，这刚开灵智不久的鱼妖能够拿起来便不错，更别提挥舞使用。 他又将一把铜锤灵器赐予了那虾妖。 虾一同样吃力，两只螯钳哆哆嗦嗦地夹着锤杆，摇摇欲坠。 顾青哭笑不得。 不过这本来就是个象征性的东西。现在还是起步期，他也不指望这些鱼虾小妖能起到什么戍卫水府的作用。 能站在那里做个背景板，撑撑自己龙王的场面，那便不错了。至少自己在这天府河，也不算是光杆司令了。 “日后，你二妖便负责在这水府门口巡逻，统御水中鱼虾，若有新诞生的鱼虾妖类，便按照数字一个个排下去，编入我天河水府之中。” “主上，数字是怎么排的。”虾妖问道。 “巡逻是...什么......”鱼妖问道。 顾青面色一黑。 看来普及水府义务教育，势在必行。 转眼间，那三十二只鱼虾妖物尽数醒来。顾青将他们编为两队，各自配上些杂牌兵器，便放他们去门口站岗了。 如今，的这些“虾兵蟹将”，也就能对付对付那些下水的凡人，万竹山上随便下来一只百年小妖，都能让它们全军覆没。 但至少自己这“十万水军”也算有些雏形了，顾青这样安慰自己。 至于那所谓的赐予龙脉？ 顾青暂时还没打算做。 赐在这些小妖身上，即使成功也不会有什么大成就，不过是白费力气，浪费资源而已，而赐给那些大妖？又容易忠诚不足。 还是要找找自己的心腹手下，培养自身班底才行，比如说万竹山群妖中，便能选出几个表率来，也好激励其他妖物。 顾青心中盘算好，扭动庞大蛟身，准备离开水府。 第五十四章 金陵剑胚 重立水府 顾青在水中灵动游走，游向那水府门口。 身为水府之主，它可以一念便到，但他仍想俯瞰浏览一番。 此次得宝无数，又有诸多感悟，自然是畅快无比。似乎连身旁的水流都感受到了他的快意，随之滚滚流动。 而其下数座宫殿巍然矗立，错落有致，雄伟壮丽，金碧辉煌。几乎完美满足顾青前世想象中的龙宫模样，让他也不得不佩服这老蛟龙的审美。 不过此刻，这些都属于他。 突然间，顾青发现府门旁有一物在闪闪发光。 “难道是......” 青蛟龙想到什么，凑上前去细看。 只见微光之中，一枚三寸无柄小剑，正静静躺在水底，熠熠生辉。 虽然与记忆中的形象颇有出入，可他还是通过灵视认出，这便是那三寸金陵剑。 “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青用神念试探，发现这只是那三寸金陵剑的剑胚。 原来这三寸金陵剑乃是忘虚道人的本名法宝，乃是取万年玄铁，连结元神炼制而成的上品法宝，要发挥出其全部威力，便要施展那天罚之道。 而此刻，那忘虚道人身陨道消，元神消散，这三寸金陵剑自然是不复存在，只留下那万年玄铁所铸剑胚，以及残留的一丝剑意。 当然，天罚之道不再，可那分化万千剑影的法门还在。 顾青神念一动，那三寸小巧剑胚便凭空而其，化为万道剑光。 “倒也是个好宝贝，炼制一番，也可重新铸成法宝，只是不知能不能重归上品。” 顾青操控水流，收起这剑胚，他实在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不过他现在身怀百件法宝，数千灵器，家底丰厚，这相比之下自然也没有那般激动了。 到底是山里的蛟龙，来到城里阔绰起来，便忘本了。 顾青有些好笑地想。 青蛟在水中游动，钻出水府之门。 接着在河底盘旋而上，冲破滚滚江水，直入云霄！ 作为功德灵宝，天河水府的运转，主要是依靠聚集天地灵力、汲取功德愿力。 而身为天河水府府主，顾青能够察觉到原本水府的香火来源，就在城郊某处，仍有丝丝缕缕的香火之气，流向那天河水府之中。 顾青直接在空中梭巡，不避身形，循着那缕香火飞向城郊。 城中人见状纷纷抬头仰望，惊叹不已。 “看天上！那是龙王爷！” “天府河龙王爷来了！” “我差一点就被水妖给吃了，多亏龙王保佑才活到今天。” “是啊，龙王爷大慈大悲，斩妖除魔，救我等性命。” “仙人没出手吗？” “那天上仙人道貌岸然，坐视我等被妖怪所害。” “是啊，什么狗屁仙人，还是龙王恩德无量。 城中收到恩惠的人们，跟随着顾青在空中的轨迹，逐渐向城郊聚拢。 ...... “终于是到了。”在城外飞了几里路，顾青终于找到这缕香火的来源。 他盘旋着从空中降落，只见面前是一座破败古庙。 这古庙加上院子占地数亩，已经算不上小了，但相对于顾青庞大的身躯依然显得有些狭窄偪仄。 他只得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从外门进入院子，再探头进入庙内大殿。 殿内雕像已经残破不堪，甚至没有了头颅，但依稀能看出个神明模样。墙壁上的浮雕也是有打砸痕迹，倒是隐隐约约能看出个龙的身躯来。 而神像灵台前却是既无盆钵，亦无什么蒲团，只有一卷粗布，可以说是寒酸无比。 但庙内既无蛛网纵横，亦无尘封土积，还能够看出些有人打扫的痕迹。 “怪不得还有一缕信仰，竟然还有凡人在此，能够坚持百年，倒也是挺厉害的。” “啪！” 身后传来扫帚掉在地上的声音。 “龙，龙王回来了！” 顾青扫视一眼，那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凡人，一身粗布衣裳打满了补丁。 他有所不知，那是百年前那个老庙祝的重孙，也是墨蛟最后的信徒。 那老人跪在地上，口齿不清、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 “龙王保佑，您......您终于回来了。”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守在这里。” “一百多年了....... “我爷爷到死都想见到您，没想到我竟然......” 说着说着，那人竟然老泪纵横，伏地不起。 但顾青知道，他们家族百年真正等待的，是墨渊。而祂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而顾青也不会再去揭穿这件事。 “不必多礼，起来吧。”顾青道。 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紧张道：“龙王大人，刚才无礼了，我......我是龙王庙的第二十七任庙祝，张兴。” “我百年前交给你们的神术，可还会？”顾青问道。 原来墨渊之前修炼那《神妙功德宝经》，创出了神明反馈信徒的法门，可让信徒利用自身香火神力施展法术，成了推广信仰的好手段。 历届庙祝利用这门法术招揽信徒无数，千年积淀收获了天府河沿岸数千万信徒香火。 “会......当然会。” 老人颤抖着手，吃力地结出几个法印，但毫无效果。 他的爷爷曾与他说，法术失败是因为不够虔诚，这让他不由得诚惶诚恐。 而顾青只是用灵视察看，发现那老人身前出现一道复杂的神力印记，虽然威力不强，但是格外精巧，只是由于香火紫气匮乏，所以才无法运转。 于是他悄悄输入一点香火神力。 只见那老人身前骤然出现潺潺水流，环绕其身形而动。 “我......我成功了。”老人大喜，向顾青报喜道。 顾青微微颔首，问道：“你可知我神名？” “当然知道，您......您乃天府河龙王。”他答道。 面前却是一阵风声呼啸而过。 只见青蛟那庞大的身躯盘旋而上，威严地悬浮于古庙半空之中，口中发出宏大的声音： “百年已过，自此以后，我传授神道法术，保你一方平安，而尔等当为我......重立水府！ “是，龙王大人。”老庙祝跪伏于地，恭敬答道。 不过，他却发现身后有嘈杂的声音，忍不住扭头去看。 只见成千上万拥挤在庙门口，推搡着吵闹着，但在天上蛟龙开口后，他们尽皆陷入了宁静。 或双手合十，或跪服于地，只表达着他们最真挚的感恩与崇拜。 顾青盘旋于半空中，感受到滚滚紫气扑面而来。 这紫气充盈了这古庙，一直流向远方天河水府。 神明给予凡人安定，凡人供奉神明香火，而这相生相存，因果循环。 “这便是独属于我的......天河水府。”顾青暗想道。 第五十五章 江陵旧事 神道法术 江陵城到底是大魏南方形胜之地，江河交通，行人来往络绎不绝。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半个城市的废墟修建完好，虽不及往日繁华，却依然已经是有几分往日的兴盛迹象。又有商家、工人、游人从四面八方沿河水而来，定居于此。 此时的江陵城人口达十万，已经是其全盛时期的五分之一。 而随着商船游人的来来往往，天府河龙王出世的消息也传遍沿河一带，甚至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向大魏境内各地传播。 甚至连北方燕京王都中人，也有所耳闻。毕竟那非人力所能成的半城废墟、数十万人的死亡是作不了假的。 而如今的金陵江，又回到了古称——天府河。 而江陵城郊的天府河龙王庙，成了附近最火热的去处。 现在的古庙，已经被附近豪商出钱，修缮得宏伟壮丽。一尊惟妙惟肖的青龙塑像，高踞于大殿正中，给人以极强的压迫，上面甚至还有不少翡翠点缀，可谓匠心独具。 而大殿两侧分别是青龙行云布雨图与青龙降雷除妖图，同样是栩栩如生。 灵台前有不少蒲团供人跪坐，而灵台之上香火不绝。 而殿外有一条可容四驾马车并驾齐驱的青石大路，直直通向城中。可以不客气地说，修这条大路就是为了这座龙王庙。 路上已经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道路两旁还有不少小商小贩抓住商机，趁机在路旁摆摊。 “你看到庙祝大人的法术了吗？” “嘿呀，那是有真神通，手上那么一搓，救命的灵水救出来了。” “听说有人腿断了十三年，去了庙祝大人那里，半炷香就能跑能跳。” “这么厉害？那我可真得去试试。” “可不是嘛？还不一定能轮得到你呢。” “对啊，听说那江陵富豪王连生豪掷千金，才得到那么一个机会。” “成千上万人在那里排着呢，上个香都轮不到你。” “那我也要去看看，至少沾沾福气。” 这样的对话在这条“龙王路”上随处可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无比。 而曾经那个渔夫李轩，也被人流裹挟着向前。 他的背着一个竹楼，女儿在里面只露出一个头来。 “阿爹，人好多啊。” “别怕，有阿爹在呢，而且还有天上龙王庇护着咱们呢。” “龙王......是好人，盼儿不怕。” “可不能那么说，龙王大人是神明，跟凡人不一样的。”李轩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接着他努力踮起脚，在人群包围中看到远方的龙王庙。 “盼儿，咱们快到了，等会到门口记得在心里念我教你的话啊。” “阿爹，我早就记住了。” “真厉害。” 数日的生死逃亡后，他们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一路拥挤着走到了庙门口，几个庙中小厮上前询问。 “你们是渡灾民吧？” 李轩沉默地点点头。 渡灾民是这江陵城的新词汇，特指江陵城中从那场灾难中、在顾青庇护下幸存的原住民，约有三四万人之多，几乎全部是天府河神的虔诚信徒。 “龙王大人有法旨，渡灾民曾受祂庇护，可先行进入庙中等待。 “收好您这号牌，先进去候着吧。”小厮伸手递过一块木牌。 “多谢。” 李轩结果木牌放入衣中，又将女儿从竹篓中抱出来，牵着她的手往庙内走。 女儿则是闭着眼睛口中嘟嘟囔囔。 他们被安排在侧殿等候，殿中人群拥挤。 等了一个上午，一直到日头高悬天边，才有小厮过来唤他。 “李轩是吧？” “对。” “可以进来了。” 李轩进入其中，仰头便是一尊巨大的青龙雕像，与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让他一时间有些呆滞。 而那远近闻名的老庙祝则是侍立一旁，默不作声。 他这才反应过来失了礼节，连忙找个蒲团跪拜下去，口中连声称谢，又插上几炷香。 老庙祝这才走到他身后，悠悠道：“居士所来何求啊？” “我想求龙王大人......让我见见妻儿。” 老庙祝无奈道：“你们这些渡灾民到这里，皆是这般诉求，龙王大人乃天地江河之主，又不是地府之主，哪里要你们求到这里？” 李轩显示沉默不语，一会才道：“麻烦庙祝大人了......那我再无他求。” 老庙祝来回踱步，摇头道：“唉，罢了罢了，看在你也是苦命之人，便予你一次机会。” 李轩大喜过望：“是！谢庙祝大人。” 又对着那尊青龙像连连磕头，道：“谢龙王大人。” 记住，待会勿言勿动，还要感激龙王恩德无量，神通广大。” “是。” “闭上眼睛吧。”老庙祝挥一挥手中浮沉，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又一道。 李轩闭上眼睛，只觉耳旁水声潺潺。 再度睁眼，自己面前已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水波，而水中却有两个清晰的身影。 那是自己的妻子，正牵着儿子的手，向这边招呼着。 神色情态，正如当年一般。 他想要朝他们挥手致意，亦想向他们诉说思念之情。 可惜，庙祝说过，勿言勿动。 万般思念积攒在肠中，却无法疏解，只能静默地观望。 待到再次闭眼睁眼时，眼前仍是龙王庙，眼旁却是两行清泪留下。 “看到了吗？”老庙祝问道。 “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的。”李轩泪流满面道。 “那......是真的吗？”他嗫喏着问。 “当然是，此法乃是龙王大人打通阴阳两界所炼。”老庙祝答道。 “那......那就好，他们还在。” 李轩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其中不知是喜悦还是思念。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连顾青都还没有找到这世间的阴曹地府。 距他所观察，大多数死人都是化为游魂，接着消散于天地之间，然后其魂灵自然参与下一个轮回。 而这所谓的“阴阳之术”，不过是顾青近日参悟《云天玄水经》，练手创出的一个小小水幻法罢了。 可根据凡人意念，在水幻境中呈现出他们想看见的幻影。 这后天玄水一道中，本就能体现出一丝灵幻之道，倒也算有趣的法门。 虽无实物，亦可给予安慰。 第五十六章 龙宫生活 收服万妖 “哈啊——” 顾青在水府大殿中懒洋洋打了个盹。 这几个月以来，他已经基本重建了这水府，特别是在信仰方面。 若以神视眺望远方，便会看到堪称洪流般的香火紫气，从那龙王庙、已经城中各家汇入水府之中。 另一方面，顾青发现自己之前的“点化”有些急于求成了，因此才数千鱼虾仅成功几十。 作为蛟龙，自己不需要控制，所居之处自然而然便会有蛟龙气机，而附近生灵在接触后会逐渐发生变化，点化成妖。 唯一让他有些失望的便是附近河中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妖物。 由于百年来清微宗剑阵的封锁和屠戮，这条河里连初开灵智、勉强算得上妖灵的都没有多少，全要靠自己培养。 不过随着这几个月自己蛟龙气机的影响，自己的水军也算初步有了个雏形，约有各类水妖一千有余，并且这个数量还在飞速增长着。 几乎每日，那鱼虾二妖都会来问他新的数字该怎么排下去，也让他有些无语。 至于军制方面，顾青参考了前世的”什伍之制”，又结合水府情况。 规定五妖为一伍，十妖为一什，五百妖为一营，三千妖为一军，又各自设伍长、什长、营长、都尉等职位，其上还有更大的水府将军管辖。 未来他还打算将各军派往各个河段镇守，再从军中抽取修为较高的妖物，赐给他们灵器，让他们作为“禁军”镇守水府本部。 不过现在水军人数过少，还未能撑起这个编制，目前也只有虾一、鱼一两位营长，分掌由虾妖组成的“长须营”和由鱼妖组成的“鳞尾营”。 “报——大王。”门口传来急促的声音。 顾青不用看就知道，是鱼虾二妖。 “大王，这新来了个妖怪，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鱼一道。 “是啊大王，他非鱼非虾，竟然是个螃蟹，叫我们怎么办啊。”虾一焦急道。 只见他身后钻出一只大河蟹来，足有一米多长，那双大钳子看上去威风堂堂，身上甲壳长满尖锐的倒刺，仿佛一幅铠甲般，一看便是收到了蛟龙气机的影响。 但这蟹妖在顾青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唯唯诺诺。 “见......见过大王。”蟹妖道。 “你便叫蟹一好了，日后再有蟹妖便顺着排下去，便叫大闸，啊不，巨钳营好了。”顾青随口道。 “谢大王，那我之后下一个蟹妖便是蟹二了？”蟹一试探道。 “对，想不到你还是个聪明的。” “嘿嘿，谢大王夸奖。” “下去吧。”青蛟闭上眼睛。 不知为何，在这水府呆久了，顾青总觉得，自己对于智力的要求愈发降低了，甚至会数数就已经算得上妖中神童了。 不过好歹它们在自己的蛟龙气机中成妖，勉强算得上是“自己人”，那还是先忍一忍吧。 除了军制之外，顾青还对水府内的官职做了些规划。 他采用了前世记忆中最方便的三公九卿制度，在自己这天府龙王之下，设立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三职，分管行政、军事和人事。 反正妖类是以实力说话的，他也不必操心所谓分权制衡，只要自己这条蛟龙还在，下面闹得再大也翻不了天。 而若是身死，那其后的争夺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正所谓：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不过以他目前的观察来看，在这天河水府中的群妖中，还没有一个智商能答到这标准的。 “算了，还是四处收服些妖物。” “然后再从竹山带些班底吧。”顾青想。 像这样，只有一群小妖也不是办法，万一那天有大妖来袭，被一锅端便不好。 想到这里，他活动庞大的身体，从水府中游动而出，一直进入天府河中。 青蛟在滚滚江水中翻腾游动，庞大而修长的身躯在白浪之间若隐若现。 “吼——” 随着一声长啸，顾青顺流而下。 天府河乃是大魏境内第一大河，其长达数千里，横跨整个大魏南部，连结贯通东西边境，其中又有无数支流汇入，可谓水脉灵气聚集之所。 除了江陵城一带受到清微宗封锁，并无妖物外，其他河段，恐怕妖类还是不少的。 果然，不过顺江走了四五十里，顾青神视中便出现一团不小的灵气聚集。 走进了看看，河底竟是一只龟妖，约有三四百年修为，勉强算得上大妖了。 这龟妖通体墨绿，龟壳上长满了海藻，全身缩在壳中，如一块普通的岩石。 好一只绿毛龟！ 若顾青不开启灵视，恐怕也是发现不了。 “别装石头了，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了。”顾青淡淡道。 那龟妖立刻伸出头来，纳头便拜，连声求饶道：“蛟龙大人，您就饶小龟一命吧，我的肉都放在这里四百年，早就放臭了，不好吃的。” 顾青有些无语，就这玩意也能修炼到几百年修为？ 难道全靠他身为绿龟的隐忍躲藏？ 算了，到底是四百年修为的大妖，收服了倒也勉强能用，就当撑个场面。 “你放心，我不吃你，只是要收你入我天河水府。”青蛟道。 “啊？天河水府？那里的水中可是有剑阵的，不去不去。”龟妖撒泼道。 “剑阵被我破了，忘虚被我杀了。” 水中一时陷入沉默。 “你还想活命吗？”顾青有些不耐烦。 那龟妖面色剧变，脸上立刻浮现出谄媚的笑容，堪称变脸。 “去去去，当然去，天河水府乃人杰地灵之地，怎能不去？” “那便去水府门口替我守门。”青蛟再也没有耐心说闲话，也不走水路了，双爪抓起那龟妖便腾空而起，直直飞向天河水府。 在这过程中，他还顺便用蛟龙气机影响一番，让这龟妖成为被自己操操杀生之柄的“眷属”。 而在此期间，这龟妖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大王！我服了！您慢点啊——”龟妖在空中哀嚎道。 “砰！” 随着一声巨大的水花，龟妖直接从空中掉入河中，恰好落到水府门口。 “以后这便是水府的龟卫尉，负责和你们一同看守大门。”远处回荡着顾青的声音。 鱼虾蟹三妖连连点头称是，而龟妖还没回过神来，在水中晕晕乎乎。 而天空之中，顾青在水府之上盘旋几轮，便飞入云层之中，直奔万竹山老巢而去。 第五十七章 回归竹山 赐予龙脉 顾青在云层中逡巡，沿着那条化龙大江的方向，一路逆流而上，终于是看到了熟悉的无边青翠，看到绵延起伏的群山大川，那里便是万竹山。 “数月未归，现在倒有几分思乡之情了。”顾青失笑。 天空中的蛟龙盘旋降落在自己的洞府，接着便是一声长啸。 比以往更加宏大威严的声音，传遍万水千山，那七十二妖神闻之，纷纷呼唤驱使手下群妖，尽皆去往山顶。 “见过神主——”七十二山川神灵恭敬道，其身后群妖亦是跪服于地。 有些妖怪还是第一次见识蛟龙威严，吓得战战兢兢。 “不必多礼，起来吧。”顾青道。 “这次下山，我已经收复天河水府，要在这万竹山群妖中再挑选一批，去为我镇守，可有愿意主动前往的？” “天河水府？那是哪里。” “听说那是山下的一条大河。” “啊？要出去？” “不去不去，还是咱这万竹山最好。” “是啊，去了那天河水府，还不知道要成啥样呢。” “但这是神主的命令啊。” “若能借此得到神主的重视，成神也不在话下......” “那可要好好想想了。” 其下众妖躁动不安，议论纷纷不停。 他们生于斯长于斯，自然是不愿意离开万竹山的。但错过了上一次封神，这次大好的机缘摆在面前，就算是背井离乡又如何？ “神主，我愿意去。”顾青一看，竟是那鳄妖黑鳞，光是成了山川神灵还不知足。 “我也愿意。”银狼追月竟也向前一步。 “之前受封的山川神灵，不得再擅离职守，若是想去，便要放弃神位。”顾青道。 群妖神色微变，各自权衡起利弊来。 黑鳞考虑一番后，放弃了亲自前往，而是派手下最得力的鳄妖黑尾前去。 黑尾也是有一百余年修为的妖物，勉强算得上大妖。 而追月放弃神位，将其传给手下狼妖，而自己则主动前往。 “你确定要放弃这山川神灵的位子？”顾青正色问道。 “追月只愿跟随神主左右。”银狼俯首道。 “好，那便将你一同带去，待处理完万竹山事务后便出发。”顾青满意道。 这追月倒算是个忠心耿耿的，也算是心腹手下了。 “是，神主。” “山川显灵，重立神明。”顾青默念道。 只见山河图录凭空浮现，追月头顶一道神光缓缓脱离其身，又落入到另一只狼妖头上。 那狼妖自然是欣喜若狂，激动万分以至于浑身颤抖，尾巴不停地摇摆。 其下群妖议论纷纷，或是嘲笑追月白白丢掉神位，去那劳什子天河水府。 或是暗自权衡利弊，默默思考。 而银狼却心中暗笑山中群妖的目光短浅，不知真正的前途在何方。 神主所在之处，便是机缘之所啊。 “好了，下一件事。”顾青打断了群妖的喧嚣。 众妖纷纷安静，在底下静静等待着。 “算了，也没必要通知你们什么，放开心神，运转灵力，做好准备吧。”顾青随口道。 “什么准备？” 还没等群妖反应过来，顾青便控制自身蛟龙灵压气机，直接笼罩整个山顶。 众妖只感到一股充满威压的力量，施加在他们身上。 接着不断有天地灵力向此方汇聚，促使他们开始产生变化。 在痛苦之中，是蜕变的快感与喜悦。 能被顾青召集于此的万竹山群妖，都是有些修为在身的，至少也有个五十年打底，自然不会出现像那些小鱼小虾一样爆体而亡的情况。 一个个的虽然都痛苦无比，甚至在地上来回打滚，却鲜有因此而灵力失衡的。 待到顾青认为火候差不多，收起蛟龙气场时，群妖已经完成了化为“眷属”的蜕变，其身形大都比之前大出一圈，而外貌也变得特殊了许多。 特别是蛇妖、鳄妖等鳞甲之属，其头部的尖牙利齿和微风鳞甲，甚至都让其有了几分蛟龙之气魄。 而群妖中修为高者，甚至能保持清醒地跪在地上。 他们抬头齐刷刷地对顾青道：“谢神主恩赐。” 半空中的青蛟满意地点点头。 这恩赐之说倒不是单纯的拍马屁。 妖类在沾染蛟龙气机被转化为“眷属”之后，吸收日月精华的速度更快，对于天地灵力更加亲和，并且能拥有更加庞大的体型与更强悍的战力。 唯一的缺点就是生杀皆操于青蛟之手。当然，这对于顾青而言也不算是缺点。 待蜕变后的群妖纷纷苏醒，顾青便让他们退下了，只留下追月、黑尾二妖。 群妖以为是要待他们去那天河水府，因此并未在意。 但追月却看出，这又是一次大机缘。 事实确实如此。 “追月，你跟随我已百余年，在此期间忠心耿耿，又治理万竹山颇为得力。” “此次前去，便封你为天河水府丞相，掌管水府上下行政之事。”顾青道。 “谢神主恩典。”银狼颔首称谢道。 “另外，念你身为狼妖，在水中颇有不便，便赐你......”顾青话语顿了顿。 银狼似乎猜出了什么，顿时屏住呼吸，浑身紧绷。 “龙脉。”青蛟淡淡道。 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这......” “谢......谢神主恩赐！” 而底下的银狼已经抑制不住激动的神色，甚至不禁尾巴放低，左右轻轻摇摆。 而一旁的黑尾更是目瞪口呆，张着布满尖牙的大嘴不动。 只见青蛟活动那庞大的身躯，缓缓盘旋游动于半空之中，一滴带着强大威压的血液，逐渐在空中凝聚，熠熠生辉。 那便是蛟龙的龙脉之血。 “放开心神，运转灵力！”顾青道。 银狼这才从狂喜中反应过来，连忙调整自己的气息，理清灵力脉络。 他只觉那血液融入其身体，顺着脉络滚烫发热，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身体中蛟龙的灵压释放，血液不停地循环流动，荡涤杂质。 无数山川灵气向此处汇聚。 他的爪牙锋锐身长，身形变得更加庞大魁梧，身后沿着脊背长出鬃毛。 头部前吻狭长凸出，一片片鳞片凸起，两根长须从侧面伸出。 而瞳孔中染上一抹金色，眼如铜铃般圆瞪，闪烁着惊心动魄的光芒。 颇类蛟龙的威压在他的身上散发。 顾青默默注视着沾染龙脉的狼妖，突然想到前世的神话。前世真龙，有龙生九子之说，而龙与狼之子，便是睚毗。 它平身爱杀，喜血腥之气，所以多被安在兵器上，用以威慑敌军。又用在仪仗上，以显得更加威严。 同时也有“睚眦之怨必报”的说法，以彰显其有仇必报。 “这蛟龙血脉的狼，是不是也能勉强算半只睚毗了？”顾青暗想。 “这半只神兽，还真能撑起几分我水府门面。” 而面前的“狼妖”已经悠悠醒来，他活动身体，感受到体内磅礴涌动的龙脉力量 还有那对天地无可比拟、自然而然的感应。他只觉生命层次有了质的提升，不禁喜上心头。 再抬头看向顾青，只感到一股无比强大的，来自本能的血脉威压。 “谢主上再造之恩！ “追月舍生忘死，在所不辞！”狼妖郑重道。 那倒三角的凶眼中，竟有热泪盈眶。 “不错。”青蛟满意道。 追月本就是五百年修为的大妖，再加上这蛟龙血脉，即使有千年大妖来犯亦可阻挡一二，已经有资格担起替他统率水府的责任了。 他又转过硕大的头颅，扭身看向一旁已经愣神的鳄妖黑尾。 “黑尾，便封你为水府代将军，若是这百年干得好，未尝没有得赐龙脉的机会。” “是，神主。” “属下必尽心尽力，不负神主厚望。”黑尾激动道。 不过是百年而已，渡劫大妖可是有数百年寿命。 对于渡过雷劫的妖类而言，也只是一段并不漫长的时间。若百年辛劳便能换来龙脉，那何乐而不为呢？ 第五十八章 重九身死 青龙再临 “哗啦——”随着一声水声，顾青扎进湖中，进入那水下的神庭宫阙。 青蛟还未到门口，十二神将便迎了上来，齐齐道： “参见神主，恭喜神主更进一步。” 顾青道：“不必多礼，近日神庭可有什么异动？” 子神将上前一步，摇头道：“天、地、人三柱，皆无反应。” “倒是不出我所料。”顾青道。 在这神庭第一阶完成后，下一次开启恐怕要等一些时日。 “尔等先出来吧，这次我要给神庭宫阙搬家。” “是，神主。”十二神将回道。 而到了门口，那杨重九也来迎接，他依然是百年前的老人模样，站在门口躬身相迎。 “重九恭候神主驾临。”他说道。 “杨重九，你现在可还有怨言？”顾青居高临下注视着他，淡淡道。 面前的老人低下头，低声道：“神主两次相救于我，又赐予神位。” “若无神主恩赐，属下早便魂归天地，怎敢贪心不足，再有怨言......”他语气顿了顿。 “但是，神主，我想离开神位。”他抬头，满是皱纹的脸上竟是老泪纵横。 就连顾青都有些惊讶，道：“你可当真想好了？” “若失去神位，以你凡人之魂魄，可是会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的。” “想好了。”他说道。 青蛟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若不加修炼，不炼心神，百年孤寂足够把一个凡人逼疯。 对于凡人来说，长生不老是一个围城。无数人热切追求长生不老，而真正长生不老的人却被长生的孤独逼疯。 他也开始反思，之前的百年忙于修炼，疏忽了神庭的建设。 “过不了多少时日，神庭便要搬迁。” “到时候会有许多凡人进入。” “现在，你可想好？” 顾青念在百年来，这杨重九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于是又问道。 “属下只是想去那阴曹地府，看看家人...还在不在。” “我也倦了这长生了。”杨老汉缓缓道。 “好。”顾青没再多言，只是干脆利落地将神位剥夺，一道金光从其头顶抽走。 杨重九的魂魄骤然黯淡，接着渐渐消失于天地之间，脸上却是洋溢着满足。 人求长生，多时追逐永恒的荣华富贵。 可动辄百年千年的修炼之苦，可能忍受？ 百年无一丝感悟精进，蹉跎人生，而亲戚朋友接连死去，可能忍受？ 这便是长生之孤寂，凡人之中，非心志坚定之人不能渡过。 “这段因果，算是了结了。”顾青无奈地想道。 冥冥之中，他感觉又有一根因果之线，截断于虚空。 这杨重九算是他的第一个信徒，记得那时还只是初获风雷幡，初入修炼之道，而现在却已是蛟龙之身，统领天府河、万竹山两片广大地域。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青蛟颇感慨。 “这竹山一带百年信仰，倒是有诸多因果尚未偿还。”顾青自言自语道。 凡人供奉神明，而神明给予凡人恩赐与护佑，这是神道的因果循环，而百年前自己忙于神庭之道的感悟，并未注意。 百年供奉，香火愿力，当有所回报。 “那便从最深的那段因果开始吧......” 青蛟收起神庭宫阙，盘旋而上，冲破湖面，直入云霄。 神视之中，竹山一带遍地是香火紫气，袅袅升起，不绝如缕。 ...... 丹阳城郊，一群人拥挤着围观，吵吵嚷嚷，喧闹不止。 而在人群重重包围之中，一个披头散发的颓丧中年男子，正在梁上系起一块破布。 “这许安小子是真要上吊啊？” “可不是嘛，这疯子自从上次龙王显灵后，就疯疯颠颠的，整日满口胡话。” “真是活该，就这穷酸的破落户模样，还想着入神庭呢。” “就是，龙王没有一道雷把他劈死，算不错的了。” “积点口德吧。” “谁来劝劝他？我可不想见了人命。” “劝不住的，都说了这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去劝了人家会领情？他只想着他那劳什子神位！” “是啊，之前庙祝好心收留，都被他一顿骂。” “要我看呐，庙祝大人才是该步入神庭的人呢，他许安是什么东西？” “一个疯子罢了，莫要与他斤斤计较。” 那许安突然转过身来，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对着人群怒吼道：“你们算什么？那庙祝算什么？也配步入神庭？” “哈哈哈哈哈，你们不懂，龙王大人......是不会在乎你们的！” “你们都要死，几十年后几百年后，都会化做尘土。” “不过是......一群凡人罢了。” “我也一样。” 说着说着，他的眼中竟有浊泪流下。 他登上那脚下的木板凳，将那块破布缠在自己的脖子上。 突然，众人感到风声呼啸，晴空之中传来阵阵霹雳，纷纷抬头。 连疯疯癫癫的许安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呆滞地仰头望向天空。 只见一条百米青龙，盘旋游动于高天之上，徘徊于天地之间。 众人尽皆屏住呼吸。 “是......是龙王显灵了！” 第六十章 新神册封 神庭再立 青蛟注视着下面的那个凡人。 “应该就是他了......”顾青想到。 那极其浓郁的香火紫气，以及冥冥之中的因果。 他终于想起，在三十多年前，似乎自己闭关而出，向一位凡人问话，结下了这份因果，埋下了信仰的种子。 继杨重九之后，是时候选出第二个“模范”，供凡人憧憬。 而万竹山一带的信仰体系，此时也该步入正轨了。 “许安——” 天空中的青龙发出宏大的声音，传遍半个丹阳城。 许抬头仰望那雄伟的身姿，一时间陷入迷茫。 “真的是......龙......龙王大人。”他上下嘴唇微碰，哆哆嗦嗦。 “真是龙王显灵了！” “怎么可能？” “许安那小子…竟真能得到龙王看重？” “那可是城主大人都未能得到的殊荣。 “他凭什么？” 围观众人，或是捶胸顿足，抑或是痛心疾首，又或者呼天抢地，但无一不为此事感到震惊，以及嫉妒。 一个与乞丐差不了多少的疯子，转眼间就得到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又怎能让人不羡慕？ 就连之前心怀同情之人，现在心中也充满了赤裸裸的嫉妒之情。 就连事件的中心，故事的主角之一——许安本人，也一时间被这一幕震惊，甚至忘记该做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僵硬地跪伏在地上，激动心脏得快要跳出来。 “龙王...大人，许安...接旨。” 许安颤抖着念出这句话。 正如他小时候无数次听阿妈讲的故事中，杨重九所说出的台词。如梦似幻一般的，他正在成为......故事新的主角。 他看着地上的砖石，一滴滴激动的泪，在其上留下痕迹。 这是苦尽甘来，三十年煎熬终付。 而天空之中，那百米青龙继续讲道：“汝数十年如一日，忠诚坚守。” “其信仰之坚定，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吾亦见之。” “今日，吾封你为丹阳庙祝，死后当入神庭，为神官。” “谢，谢龙王大人，不，谢神主恩典。”许安跪在地上哽咽着。 心中则更是坚定了为龙王付出一切的想法，为之至死不渝。 “不必多言，既为我神庙庙祝，自当有神道法术，传一方信仰，造福一方信徒。”顾青居高临下道。 “竟然还有法术相授？” “真是......” “看来，我等凡人也能受龙王恩惠。” “不过，和那许安相比，唉......” “人比人，气死人啊。” “草鸡飞上枝头做凤凰喽。” 人群议论纷纷，感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有对于法术造福众人欣喜，一方面又有对于许安鱼跃龙门的嫉妒和不爽。 可他们知道，再多议论也无法改变天上龙王的想法，众人只得乖乖洗耳恭听，期待下一个步入神庭的......是自己。 “遵命，神主，属下必不遗余力。”许安郑重道。 “放开心神——”天上青龙发出一声长啸，盘旋游动。 只见青龙那威严的金色瞳孔中，闪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光芒。 滚滚紫气浓烟笼盖大地，无数功德金莲在紫烟中若隐若现，熠熠生辉，散发出威严金光。 许安只觉一道金光闪过眼前，无数紫气涌入身体。 一股清凉舒适的灵气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最终汇入泥丸宫之中。 脑海中骤然多了许多神妙的信息。 “这是......”他发出一声惊呼。 这便是顾青研究《神妙功德宝经》，再结合那墨蛟的成果所创的神道法术。 它通过信徒的香火紫气连结于御神金册，再以御神金册之神力释放法术，还报于信徒之身，形成一个良性因果循环。 当然，在这中间要收取几成利息，便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这万竹山龙王庙神道法术，暂时有四种，皆是顾青耗费心力所创的实验之作。 第一个法术为“甘霖术”，在龙王像前端一碗符水，怀至诚之心，再加上庙祝贴符施法。此术乃是用神力控制水脉灵力，不仅能愈合伤口，更能使凡人延年益寿。 第二个法术为“雷击术”，怀忠实信仰，在心中默念三遍“竹山龙王护佑”，并以百年竹木剑对准鬼魅妖邪之物，便可唤来雷霆驱邪，此术为顾青结合风雷之力所独创。 第三个法术位“唤雨术”，在龙王庙进行一场数百人的盛大祭祀，再由庙祝作法念咒，便能唤来风雨，使天降雨露，风调雨顺。 第四个法术便为那“水幻术”，由庙祝施法结印，便能让凡人看到心中所想之物，号称是打通阴阳贯穿三界之术，不过只是个玄水幻术罢了。 这是顾青一年感悟所为，还尚未完善，可对于许安这样的凡人来说却是大为震撼。 自己成了真正的龙王庙祝，便能做到这样，呼风唤雨，沟通阴阳……在凡人眼中简直宛若神明一般。 “这便是......龙王大人的伟力啊。”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嘈杂不已，不由得心生蔑视。 “你们这群愚钝凡人，又怎能感悟神主之神威？”他颇为不屑地心想。 一股难言的敬畏与崇拜充斥着他的内心。 “属下在此，代这万竹山一带万千凡人，叩谢神主恩典。”许安又是一拜。 没想到其身旁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他凭什么代表我们啊，区区......” “少说两句，人家以后便是大人物了。” “是啊，以后的神恩还得靠他呢。” “务必要与他打好关系。” “这庙祝大人可是代龙王体恤人间，又如何不可？” “我看你是不敬神明。” “是啊，我看你才是心怀嫉妒。” 凡人的社会关系，总是千变万化，刚刚还是落魄欲死的疯子，现在却成了人人敬仰的大人物。 在顾青眼中，这虽是他的无心之举，倒也颇有趣味。 天上青龙又威严道：“百年来，常有凡人道神庭飘渺，寻无可寻。” “而今日，本座便道，凡信仰坚定之人......” “皆可入我神庭，享天地之福！” 青龙活动那庞大的身体，伸爪一挥，一道金光飘向远处的山峰。 只见滚滚云雾缭绕之中，一座神庭宫阙在其中若隐若现，偶尔露出一砖一瓦，无不显示出其雄伟壮丽，金碧辉煌。 让凡人不禁心生向往，陶醉于其中无法自拔。 “神庭！就在那里！” “凡至诚之人，死后皆能成神。” “若心怀不轨，纵使翻山越岭，煞费苦心，亦不得寻。” “尔等可听明白？” 第六十一章 来去匆匆 繁荣兴盛 又是三年匆匆而过，此时丹阳龙王庙前已是人来人往。 这龙王庙并不是之前那座，而是众人出钱在山脚下新建的，在庙中抬头便能看到云雾中的神庭，而庙宇的样式也是仿照那宫阙而建，虽有几分东施效颦之感，倒也不失大气。 一年来，倒是真有人去山上找寻神庭了。可无论向上走多远，即使已经到了山顶，神庭宫阙依然在头顶若隐若现，可望而不可即，他们只得打道回府，运气不好的还迷失山中，不知其踪。 人们总算是相信了当初那句“心怀不轨，而不得寻”的告诫，心中暗暗感慨龙王神力强大。 而毫无疑问的，作为庙祝许安成了丹阳城内最尊贵的人。 在延年益寿的救命法术面前，即使先前有再多的蔑视，在这生活的压力面前也不值一提。他们不得不强作尊敬，以求得龙王庇护，保一家平安。 龙王庙内，巨大的青龙盘踞主殿，俯视着其下信徒。 而许安正悠然端坐在一侧蒲团上，旁边是一个身着锦衣的垂暮老人。 而庙外，挤满了前来参拜的凡人，但都被庙中小力士拦住。 “大人，小老儿已时日无多，你看还有机会步入神庭吗？”老人颤颤巍巍，躬身问道。 而面前的许安则是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 许久，才睁开眼道：“你算是志诚之人，身上颇有香火，可入神庭。” 老人顿时激动不已，攥着拐杖的手颤抖起来。 “那大人，龙王也会来接我吗？” 许安心中暗笑无知凡人，摇摇头道：“龙王日理万机，哪能关照每个升入神庭之人？” “倒是后，自有龙王神使前来，领你飞升神庭，你在此等候便好。” “是，是小老儿无知了，谢大人解惑。 老人连连点头，苍老的面庞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不必多礼，回家静候神使大人驾临吧。”许安说道。 那龙王神使是鹰妖追风，因为顾青将神庭宫阙放在了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一旦有信仰“达标”的凡人，他便会命追风飞往凡间，去载着凡人的神魄升入神庭，封为神官。 作为奖励，追风也被顾青随手封了个“天鹰神使”的名号，被供在龙王庙一侧，居于青龙之下，同样受到凡人的香火供奉。这份工作，有时顾青也会让追月代劳，因此那似龙似狼的雕像被立于另一侧，被称作“天威神使。” 另外，鹰妖追风掌控山川神职，也负责让上山寻找神庭的不轨之人，永生永世找寻不到。至于要不要让他们迷失于此，乃至于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便全看鹰妖的心情了。 三年以来，在万竹山一带共计十三万信徒中，有五千六百四十二人身死，其中有四十八位至诚之人步入神庭，成为神庭宫阙的底层灵官，也成了人们所憧憬的榜样。 “砰”只听一声闷响，拐杖落到地上，滚了几圈。 许安皱眉，起身探看，没想到竟是那老人摔倒在地。 原来年他本就年老体衰，刚才又是大喜大悲，情绪不稳，身体自然无法承受。 许安上前试探，本想用甘霖术治愈，但发现已没有鼻息，便就此作罢，只是派身旁小厮将老人的遗体抬到神殿之内。反正也是要进入神庭的，倒也不必浪费法力了。 人死之后，若尸身尚在，魂魄会在尸身中停留最多七天，再往后便会魂魄离体沦为游魂，然后在时间流逝中逐渐消散，成为天地的养分。 而在许安只是大殿中闭目打坐，静静恭候着。 “唳——” 远方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长鸣，那是鹰唳。 “快看呐！” “是天鹰神使！又有人要升入神庭了！” “快去沾沾喜气。” “希望家父百年之后，也能有神使驾临。” 丹阳龙王庙中的凡人抬头仰望，议论纷纷，皆是充满羡慕之情。 殿中许安也睁开眼，整理衣襟起身。 只见远处一个模糊的影子，以极快地速度由小变大。一只翼展足有十米的巨鹰从空中掠过，以敏锐的目光俯瞰其下，在大地投下一道飞速移动的巨大黑影，接着，它挥动矫健强劲的双翼，拍打翅膀在大殿前的空地降落。 双翼遮蔽阳光，金褐色的羽毛纷飞，鹰妖追风屹立于大殿之前。 “许安见过天鹰神使。”许安上前躬身行礼道。 巨鹰也不多话，只是点点头，问道：“便是这个凡人？” “是，神使大人。” 它一步步走上前去，用那尖锐利爪一抓，只见一道魂魄虚影便从那凡人身上剥离。 巨鹰抓着那魂魄虚影，挥动巨大双翼飞到半空之中，高声道： “传神主法旨——” “凡人张好生，寿七十三载，其心至诚，当入神庭！” “尔等当自勉之，亦有机会！” 众人尽皆为此威势而惊，纷纷跪地低头领旨，连那许安也不例外。 又是一阵狂风呼啸，羽毛纷飞，颇有些风卷残云之势。再去抬头看时，面前已经空无一物，而再眺望远方，只见一道黑影飞掠而过，向着云雾中，那无数人向往的神庭宫阙飞去。 “唳——”远处传来一声传遍群山的鹰鸣。 “不愧是龙王座下神使，竟有如此威势，若我死后入那神庭，是不是......”许安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衣襟，暗自想到。 “真希望这天鹰神使也能将我送入神庭。” “别想了，快回家晒萝卜吧。” “人家把半辈子积蓄都拿来修神庙了。” “可不是嘛，唉，我可没这么大魄力。” 远处的神庭宫阙，依然是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永远无法抵达的幻梦一般。 第六十二章 宫阙布局 殿中悟道 云雾缭绕中，是神庭宫阙，气象万千。 此刻的宫阙已经完全释放开来，方圆数百米，高踞于山顶云层。 而数十米长的庞大青蛟，正盘卧于前殿的御座之上。 大殿两侧有十二根雕龙神柱，气势雄伟壮丽，尽显大气。 巨鹰从远方飞来，落在大殿前，躬身恭敬道： “神主，人已经到了。” “知道了，封为...灵药官吧，送到百草园打理草药。” 顾青打了个哈欠，随意伸爪一挥，一道灵光便飞到那魂魄头顶，那虚影竟悬浮到半空中，浑身散发金色的光辉，身形逐渐凝实。” 很快，一个锦袍老头就出现在青蛟面前。 “属下张好生，拜...拜见龙王大人。”他跪服下去，结结巴巴道。 “既已是神庭中人，便要称神主。”一旁的巨鹰纠正道。 “是...是，神主。”张好生惊慌失措，连忙纠正。 “算了，不要追究那些虚礼，带他去百草园赴任吧。”顾青百般聊赖道。 “是属下多言了，我这就去。”追风领命道，随即带着张好生离开大殿。 御神金册乃是上品功德法宝，即将晋升为功德灵宝。 其所化神殿能用香火神力控制，收顾青神念影响，只要神力足够就可以随意改变。而随着愿力聚集积累，现在的神庭也已经初具规模。 神庭宫阙中央为前中后三大殿，前殿为青龙殿，也就是现在顾青所居之所，平日接见升神的凡人，以及召集妖物，皆在此处。 中殿为乾元殿，是天、地、人三神柱所在之处，也是宫中禁地，有神庭十二金将看守，闲杂人等，若敢进入则死。 现在的十二神将合力，连初入腾云境，凝结元神的修士都可力敌，若处于宫阙主场，时刻受神力滋补，甚至连面对忘虚这等腾云境大成者时，亦可阻挡半刻。 后殿为晖阳殿，亦是宫中禁地，其中有《神妙功德宝镜》、《云天玄水经》两门功法，是顾青平时的参玄悟道之所，也是这座宫殿中灵力最浓郁之处。 三大殿两旁是文德殿，武功殿二旁殿，分别给文武官员居住。 除此之外，还有百草园在宫殿外围，其中种植着凡人和群妖进贡的万竹山各类灵草。 而官制方面，顾青则参考了三省六部，制订了一套从九品到一品的官制。 但由于步入神庭的凡人过少，到目前为止只有区区四十九人，其中既无身居修为者，亦无有才华谋略者，也无武功盖世者，因此这几十人尽皆被派去百草园种草。 而算得上文武官员的仅有鹰、狼二位三品神使，还空着数百个位置，尽虚席以待。 至于其他的官员，顾青不打算通过正常凡人升神的手段获得。 那样太慢太杂，所封神明品质也不言而喻。这几年算是为凡人作表率的窗口期，因此短短三年便升上去近半百之数的杂牌神明，把杂务填满。 而再往后，到挑选干实事的神官时，便要卡一卡这些凡人的素质，选出一批真正的精英，到时候便是：非心怀至诚之心且有文治武功之才者，不得成神。 而其中谋略，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又是个草药官，信徒中想找出个身具修为之人，还真是艰难。”顾青自言自语道。 “罢了，说到底不过是外物，到头来还是要看自己。” 青蛟从御座上走下，直奔晖阳殿而飞。 这晖阳殿取名于修炼的晖阳真仙之境，代表了顾青对于步入其中的渴望。 殿中有灵泉一座，乃是众山川神灵从万竹山各处引水脉灵力而来，化为这座灵泉，算得上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奢侈的温泉。 顾青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浸入水中，静静地享受着水脉灵气的滋补。 成为蛟龙后，他的身体一直在不断生长，他正处于化蛟后的快速生长期。只不过蛟龙生长周期过长，动辄以百年为记，因此并没有水虺时期那般明显。 三年过去，不过是从二十七米长到三十米有余，这还是在水脉灵气之中。 青蛟舒展身体，青色的鳞片在浸湿后显得格外青翠，一滴滴水珠顺着鳞片流下来，汇入灵泉之中，而那庞大蛟身，通体透水波的光华。 顾青伸爪一挥，一本玄青色古书从不远处飘来。 正是那本《云天玄水经》 其上雕刻了不少玄妙刻文，颇有流水之感。 这《云天玄水经》恰好契合蛟龙江河之灵的本质，不过短短数年，他已经将其修炼至第二层，可操控玄水，施展种种神妙法术。 尽管他身为蛟龙，本就有江河神通，但这云天玄水经，可让他更上一层楼，用法力提炼“玄水”。 玄水，乃北方之水，亦为至清之水。 道士步虚词有云：“北阙临玄水，南宫生绦云。” 玄水之清，远超凡间界限。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是有道理的。 当到了玄水的程度，便使柔柔之水，进可为攻伐利器，退可为防御坚盾，更可制造万千幻影，使人迷茫于其中。 顾青便掌握了其中“万光水灵剑”“玄天灵水盾”等诸多术法。 而这玄水经总有七层，修炼至极，便可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合入后天玄水大道，而这合道之境，顾青估计，便是那乾元伊始的“天仙之境”。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青蛟感慨道。 平心而论，他这数年以来修炼及勤，一有机会便会来这里参玄论道，可惜进境在他本人看来还是慢了些。 只要进入那玄水意境之中，便是第一层，而能够在意境之中化身为水，便算是进入这第二层，而其后几层却是玄妙无比，并无任何要求，只有参悟二字。 卡在这第二三层之间，可谓煎熬无比。 还好顾青贵为蛟龙，有数千年寿元可供他挥霍，他倒是不信，若在此悟道百年千年，还到不了第三层。 顾青静静阅读这那本经书，心中默念，闭目养神，与周身水脉灵力融为一体。 无数水灵汇入其身，围绕着那庞大修长的身体而流动。 在玄水意境之中，他化作一条通体透明的水蛇。 游动于万千灵脉之中，与柔柔之水同流于山川大河之中。 或为晨雾、或为朝露、或为涓涓细流...... 水之一道，既有千变万化，亦有阴阳清浊，可谓鱼龙混杂。 他还不能做到“既能融身于万水之中，又能认清己身之道”，仅仅是随着那万千水流而动，随波逐流，静静体悟水之百态。 第六十三章 山中讲道 万灵修行 数日之后，顾青才从灵泉中悠悠醒来。庞大的蛟身先是掀起水花翻腾，然后从中缓缓钻出。 “不行，还是被流水同化了。” “到底怎样才能融入其中，又保持自我不被吞噬呢？” “难，实在是难。”青蛟忍不住摇摇硕大的头颅，心中充满无奈。 纵使磅礴如百川，入海后依然掀不起几分浪花，便被大海吞没。 而自己所化的小水龙进入玄水秘境的无边万水之中，更是如同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它太过壮阔，太过玄奥。 纵使是忘虚道人这般实力，耗费数百年时光，也未能踏入晖阳之境。 这成真仙一道，又谈何容易呢？ “算了，不去想这些了，也是时候回天河水府了。” 这万竹山一带，万水千山，竹林无边无际，但对于他而言，还是太过安逸。 “不过临走前，还要留下些东西才是。”顾青这样想到。 青蛟从晖阳殿中钻出，御风盘旋而上，来到云顶之巅。 “吼——” 一声悠远的长啸传遍万水千山，惊起飞鸟无数。 这不仅仅是长啸，更附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神念讯息，凡是神念高过凡人者，都能听到这样一句话： “明日卯时，真龙讲法，有教无类。” ...... 万竹山边缘，一座道观内。 几个身着青色道袍的道士正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最终，年纪最大，修为最高的抱丹道人打破了沉默：“诸位觉得此事可是真的？” “那竹山龙王劈山引流，恐怕跟脚不凡，也使这万竹山中妖族势大。”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引蛇出洞？” 抱丹道人已是琴心境修为，其话语还颇有威信，其他二人皆只是凤初境。 三人皆是散修，结伴而行。 一旁的白云道人悠悠道：“我倒不觉，观这竹山龙王所作所为，走的是功德正路，而且看那日的雷霆万钧，其本体恐怕也是先天神灵。 他抚须一叹，无奈道：“想要剿灭我等人族修士，轻而易举，都不用他亲自出手，手下那五百年修为的狼妖便可代劳，又何须使此诡计？” 抱丹道人摇头，道：“可这......哪里有这种好事？恐怕是别有图谋吧。” 一旁的悟元道人笑道：“抱丹道友啊，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 “人家堂堂竹山之主，修炼到如此地步不知活了几千年之久，能贪图我等散修什么？” “还记得那神庭宫阙吗？你我早便见到了，我等皆哑口无言。” “那便......去罢？”抱丹道人试探问道。 “去，当然去，送上门的机缘，为什么不要。”悟元道人大笑道。 三人皆悠悠离开，前往万竹山深处。 ...... 丹阳城内，闭关打坐的许安睁开眼，面露激动之色。 “神主要讲法了？” “太好了，这，这可是个好机会。 ”唯有脱离这卑贱凡人之身，才能得到神主真正的重视。“ 他面露坚定之色，向一旁小厮道：“为我准备行礼，我要入万竹山一趟。” 小厮惊讶，这庙祝有龙王庙不住，竟要进那山里? 但手上却是乖乖照做。 ...... 万竹群山中，黑风山上，几只熊妖正窃窃私语。 “明日神主要讲法了。”熊妖灰掌道。 “讲，讲法是什么？就是唠嗑吗？”他的儿子，熊妖黑毛疑惑道。 灰掌一巴掌呼到那大熊头上，骂道：“你个熊仔子咋这般蠢钝，一点都不像老子的种。” 母熊慌道：“别说了，还是说说讲法的事吧。” 灰掌挠了挠头，但又说不出什么。 他只是道：“这讲法可是大机缘，听说能让我妖族修为大涨。”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黑毛捂着被打的头，急忙道。 “是啊，我等要早些前去，占个好位子。”灰掌笑道。 随即，几熊纷纷向南方走去。 ...... 万竹山一角，深谷之中，几人密谈。 “师兄，那竹山龙王，开坛讲法了。” “他最近风头很盛啊，去看看情况。” “是，我等立刻前往。” “呵，什么真龙？不过是一妖蛟而已，你且去探探他的跟脚，莫要暴露了自己。” 白袍道人抚了抚手中浮沉，淡淡道。 ...... 无数对话发生在万竹山各处，目的各不相同，言论也各不相似。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是万竹山方圆百里之内，也近来百年之内，最为盛大的一件事。 次日卯时，山顶已是乌压压一片。 凡人妖类，乱糟糟混为一团，倒也算得上是盛况空前。 这片地域格外空旷，原本的竹林在顾青控制下，都纷纷避让，留下一片可容纳万人的空地。 空地上各类妖怪席地而坐，而为数不多的人族只能夹在其中，苦不堪言。 不过看在真龙面子上，人妖二族倒也未起冲突。 但现场依然是嘈杂不堪，乌泱乌泱。 直到太阳向上偏移一点，露出点点霞光，一道巨大的身影从云霞中灵动飞出。 他青翠鳞片在霞光映衬下熠熠生辉，那正是顾青。 这里顿时陷入安静，成千上万双眼睛齐刷刷盯着那空中之龙。 青蛟降落于那块千尺巨石之上，并未多言，直接开讲。 顾青讲得是天河水府功法传承中的《万灵修行法》。 虽然这是仅能到腾云境的功法，却也是为数不多的人妖皆可修的通法。 顾青来此处讲法，是为了启灵。 他不仅是讲这万金油的法门，更是结合着自己百年来的天地感悟，再杂糅上前世道家的一些思想，将其一并娓娓道来。 “万物有灵，造化相生......” “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宏大的声音从青蛟的口中传来，传遍全场，乃至于更远方。 随着顾青渐渐深入，无论人妖，表情皆是专注沉迷，只觉得以往浑浑噩噩的修炼，竟如阡陌道路般明确，顿时找到了自身的方向。 有困顿数十年无法进境的人族散修悟出腾云之法，亦有修炼百年妖族悟出渡劫之法。 就连那些心怀不轨，前来打探情报的，也有些入神，忘记了目的。 不知什么时候，道场周围旁竹林中，有群鸟停留在枝头，有竹熊端坐在地上…… 甚至有竹鼠和小蛇放弃了争斗，一同愣愣地望向这里，竟是与宿敌和平共处。 与那些妖物不同，这些林中动物似乎并没有什么灵智，只是单纯被讲法吸引，尽管听不懂，却还是乖乖听着。 整座山顶，便只剩下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声，和顾青的讲法声，其他便是寂静。 第六十四章 从容离去 视察军练 不知不觉中，太阳高悬天中，又从容落下，余音环绕中，一天匆匆而过。 日升日落，晦明变化，听法的一众生灵却丝毫不觉时间流逝。 “此次便到此为止了。”青蛟淡淡道。 其下众生仿佛从一场美梦中醒来，怅然若失却又不知所措。但很快，他们回过头来，纷纷对顾青行礼相谢。 就连那些林中飞禽走兽，都有不少开了已经灵智。枝头鸟儿折起翅膀行礼，竹熊人立而起，笨拙地躬身颔首，而那一蛇一鼠尽皆拜服于地。 短短一日过去，地上不少竹笋已经茁壮生长起来，还有不少野花杂草，点缀其中，显得生机勃勃。 这便是这《万灵修行法》的功效，点化万灵，造福众生。 随着顾青话音落下，远处已经黯淡的天际线上，浮现出一道浅浅的霞光。 几朵晶莹剔透的功德金莲，环绕着青蛟那庞大的身体，缓缓落下，融入其蛟身。 “这是......天地功德。” 顾青也有些吃惊，没想到一次讲法便能降下天地功德。 他畅快地长啸一声，在半空中盘旋几轮，接受着众生的感恩。 然后青蛟飞入云中，从容离去。 而地面上，一众生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如梦初醒。 “已经......结束了？”抱丹道人缓缓睁眼道。 “不愧是天地正神，还真是大气磅礴。” “竟能传授直指滕云境地仙的妙法。”一旁的白云道人在细细回味，啧啧称赞。 “是啊，他老人家还真慷慨。” “经此一讲，我三十年内琴心有望。”悟元道人喃喃道。 抱丹、白云二人纷纷抱拳恭贺。 “唉，若是有生之年能再听一次便好了，怕是腾云都有望喽。”抱丹道人叹息道。 “难，我看难。” “真龙之属，常常一睡便是千百年过去，也不知何时能再有这般机缘。”白云道人轻轻摇头。 “那神庭宫阙不是在收纳神明吗？ “我们几人又身俱修为，为何不去试上一试？”悟元突然道。 “对啊！这也是个大机遇。”白云道人恍然大悟，拍手说道。 “只是......神道与道法，可能兼修？”抱丹道人皱眉。 “管他呢，若再无这般机缘，你我皆地仙无望。”白云道人兴致高昂。 “同去同去。”悟元笑道。 ...... 与此同时，群妖之中。 “爹，俺找到修行方向，血脉觉醒了！”黑毛兴冲冲地吼道。 “什么血脉？”灰掌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咱传承的血脉啊！” 以前俺总感觉有一股子力气使不出来，听神主讲法后，终于懂得运用了。” 只见这黑毛巨熊一声大吼，竟是唤出一阵阵黑风，赫然是风属神通。 “好，真好啊。”灰掌挠了挠自己硕大的头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憨笑。 虽然他不太懂这些神通法门，但他由衷地为儿子实力的增长而高兴。 “咱们快回去趁机修炼吧，别耽搁了时间。”母熊在一旁催促道。 “是，是该回去了。”黑毛点头道。 “这次受益匪浅啊，俺老熊也有机会成为腾云大妖了。”灰掌嘿嘿一笑。 “而且你小子也不赖嘛。”灰掌拍了拍黑毛的背。 ...... “不愧是神主大人，真是修为通天，深不可测。” 许安擦了擦额上的豆大的汗珠，仅经历这短短一天，却感到恍如隔世。 他终于明白了凡人与修士的巨大差距，明悟了前进的方向。 凤初、琴心、腾云这修士三境，每一境都艰难无比，每一境都有天差地别。 “不够，还不够，仅仅做一个庙祝是不够的。” “纵使掌握一二法术，也不过是个凡人。” “凡物又怎能入真龙法眼？” “若要真正得到神主重视，便要超越世俗，超脱凡人，成为真正的......修士。” 许安望向天边那青蛟消失的地方，目光逐渐坚定。 ...... 青蛟在云中梭巡，向着天府河飞去。 “这讲法倒是让我也受益匪浅啊。”顾青喃喃自语道。 此次他不仅得到了宝贵的天道功德，更是在讲法演道中更进一步，获取了一些有关功德的感悟。 启发万物之灵智，教化众生，亦是功德。那《神妙功德宝经》，终于也是迈过那第一道门槛，晋升第二层。 “这难道是功德金莲？” “不对，倒像是某种神通，而非一般的天道功德。” 若以神视仔细观察天空中的青蛟，会发现他那庞大而修长的身躯上，始终有晶莹剔透的金莲缓缓环绕。 那是《神庙功德宝经》初步修成后的伴生神通——“功德护体”。 只要有功德在身，这些环绕的金莲，便能在任何时候保护他的本体，身负功德越多，这保护便愈强。 可若背负罪孽，它们便会消失不见，甚至化为毒莲，加害自身。 虽然这不是什么强力的神通，受到的掣肘也较多，但谁又能说得准呢？ 但保不准哪一次就会在关键时刻起作用，救他一命呢，反正这保命的手段，是多多益善的。 云层中有飞鸟掠过。 顾青凭虚御风而行，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到达远在千里之外的天府河。 那狼、鳄二妖，在三年前就被他被告知了相关事宜，派遣到天河水府，也不知这三年以来，他们做的怎样。 对于追月这一唯一被赐予血脉的心腹手下，顾青还是寄予厚望的。 还有那鱼、虾、蟹三妖，也是自己的血脉眷属。 而今日，便是验收成果的日子了。 “喝——哈——” “喝——哈——” 青蛟还未至水府，只是在江面上，便听到一声声整齐的喊声。 他在空中盘旋几轮，便一头扎入江中，掀起白浪滚滚。 只见在一片较为平坦的水底，一只只虾妖排成一个规整的方阵，随着口令挥舞着他们的螯钳，时进时退。 而领头的那只虾妖比其同类高出不少，两只螯钳把两柄铜锤挥舞得虎虎生风。 而虾妖方阵一旁，是蟹妖方阵，不过他们的队列只能左右移动，而那只很聪明的蟹一已经开始站在队列前检查，有时还用那大钳子打某只蟹妖的头。 另一侧是鱼妖方阵，排头的鱼一穿得格外花哨，身上各种水族鳞片被穿成一副盔甲，他手中一杆长枪挥舞得银光闪闪，气派非凡。 在这两个方阵的最前面，那十米多长的巨鳄懒洋洋地趴在水底，时不时张嘴发号施令。 “别偷懒！快点练！” 第六十五章 天河事宜 水府征伐 那鳄妖半眯着眼睛，突然看到水面上投下一道巨大的影子，连忙慌张地从水底爬起来，腆着脸凑上来，道：“属下恭迎主上驾临。” 其下一众鱼虾小妖，皆在蛟龙巨大的威压下，停滞了身形。 而正练兵的鱼、虾、蟹三妖，也纷纷凑过来，齐刷刷道：“恭候主上驾临。” 而远处，似狼似蛟的追月也踏浪而来，俯身颔首拜见。他身具蛟龙血脉传承，也继承了部分操控江河的神通，只是要弱上许多。 “已是三年过去，说说水府近况吧。”青蛟在水中道。 “是，主上。”追月率先开口。 “仰仗主上神威，附近妖物纷纷归附。如今我天河水府，妖族共计一万五千二百四十四名，控制范围由化龙江口到江陵城江口共计九百八十五里。” 追月转头看向黑尾，微微点头示意。 黑尾巨鳄张开他的大嘴，结结巴巴道：“我天河水府水军，共，共一万四千零五名，其中蟹妖，额，额......” 一旁的蟹一接上话把，道：“巨钳军三千一百二十二妖。” 黑尾赔笑道：“对，还有长须军三千六百零四妖，鳞尾军四千六百四十二妖，另外又有两千余归附杂妖。” “属下不敢自作主张，恭候主上命令。 顾青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水府之中，可有大妖归附？” 追月有些沮丧，摇头道：“恕属下不力，这天府河附近一带，久遭剑阵封锁，附近妖类听到我等招募，无不拒绝。” “如今天河水府中，仅有属下是五百年修为，龟卫尉是四百年修为，黑尾将军是三百年修为，其余群妖大多刚刚成妖，甚至大都没有渡过第一次雷劫。 “另外，这天府河其他河段，原本便大多是自治，只是名义上听从于旧天河水府，其中已经出现数个势力，甚至有千年大妖盘踞于其中，根深蒂固。” “我等......难以深入其中。” 顾青听后，思考一番，倒是没有过多不满。 毕竟仅仅三年，对于妖族来说过实在是于短暂，几乎是睡一觉便过去了。水府能够发展到如今地步，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于是，顾青便让他们尽皆进入水府，继续讲解一番。 门口的龟卫尉依然缩在壳中，像一块长满水草的青石。 顾青想到他乃本土大妖，至少是活了四百余载，估计颇为熟悉附近情况，便一把将其抓起，直接游入水府之中。 “主上——老龟不敢装死了，放我下来吧！” “哎呦喂！” 龟卫尉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顾青则是直接游入天河水府内的正殿，盘踞于御座之上。 追月缓缓进入大殿，嘴中叼着一幅羊皮卷轴，又将其展开平埔到地上，沉声道： “这是我们近年来搜集到的天府河一带的舆图。” 顾青凑近一看，只见这图上是一条壮阔大河，上面有繁杂标记。 “这天府河，总长五千六百余里。” “而这，便是我天河水府控制之地，仅九百八十五里，乃天府河精华之处。” 追月伸爪，指向那大河最中央的一段。 对于这条贯穿东西的大河，水府实际掌控的竟只是九牛一毛，这让顾青不禁有些诧异，同时升起了勃勃野心。 若是天府河仅仅是自己控制的这些，那未免也太过无聊了。 “若是能将这条万里大河尽数掌控于手......”顾青暗想。 “主上，天府河最上游，乃是号称百折千回的勒江河段。 “其位于群山之中，地势极其险峻，而其上有一湖，终年温暖，湖中有一千年大妖，名为丹虾，神通极其厉害。”追月又伸爪指向舆图左侧一处。 青蛟看向其所指之处，果然是河道迂迥曲折，在群山包围中蜿蜒逶迤。 “丹虾？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顾青想到。 他尽力搜寻前世记忆，终于从中找到一丝踪迹。西汉《洞冥记》曰：“有丹虾，长十丈，须长八尺，有两翅，其鼻如锯，戴紫桂之林，以须缠身急流，以为栖身之处。” 这丹虾是水中大妖，颇有神通，乃天地异种，体型甚至堪比青蛟。 顾青点头，示意他继续。 追月又指向舆图右侧，沉声道：“而天府河下游，亦有大妖，名为勾蛇，其尾部神通犀利无比，霍乱沿岸地区近千年。” 《山海经·中山经》曰：“东流注于大江，其中多怪蛇长数丈，尾岐，在水中钩取岸上人牛马啖之。”显然，这勾蛇也是一厉害大妖。 追月接着道：“除此二妖之外，其他诸妖不过是乌合之众，我军可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一破之。 顾青微微颔首，满意道：“短短三年便能收集到这些，做得不错。” 追月后退一步，连忙道：“主上谬赞了，还是这龟卫尉久居河中，见多识广，才能为我们提供诸般要事。” 青蛟扭头看向那龟卫尉，竟发现他又缩回头。 又过了许久，才见那老龟哆哆嗦嗦伸出头来：“只求主上莫，莫要把老龟派去，那勾蛇是当真可怖。“ 顾青失笑道：“就瞧你这胆子，也不能把你给派去。” 这老龟慢慢把身体转过去，只见其龟壳后部有一道深深的裂痕。 “百年前老龟在岸上晒太阳休息，那勾蛇便骤然袭击，我拼死逃命才躲过一劫，此后百年我都在河底装死，不敢出来，就是惧怕那钩蛇。” 纵使是顾青见状也骤然一惊，那裂痕几乎将龟壳穿透。 而且听老龟所言，那还只是钩蛇的随手一击，并未用尽全力，那当真是威力可怖，连他也无法做到如此轻描淡写。 但顾青倒也没有惧怕，他现在身具天河水府千年深厚底蕴，可以说是集这万里大河之精华于一身。 只要养精蓄锐、精心谋划一番，将这些大妖一一击败也不在话下。 于是青蛟开口道：“据我所知，天府河上游高山险峻，人烟稀少。” “而天府河下游，沃野千里，良田无数，人口众多，可传播我天河水府信仰。” “况且那钩蛇霍乱沿岸众生，亦有罪孽在身，诛之乃顺天而行。” “这天府河下游，我水府势在必得！” “此后数年，尔等勤加操练，随我出兵河东！” 青蛟从大殿御座上昂首而起，显得威严更胜，气势磅礴。 “是，主上！”几妖齐齐领命，只有那龟卫尉依然在瑟瑟发抖。 第六十六章 军情紧急 水中混战 水底华丽的宫殿之中，庞大的青蛟上下颌微张，竟吐出一枚滚圆的宝蓝色珠子来。 这珠子晶莹剔透，其中似有水流涌动。 那是所谓的“蛟灵珠”，乃是蛟龙水神通修至大成的产物，也是难得一见的至宝，有避水控流之能，他耗费数十年才能造出一颗来。 “对我也没什么大用，不过能对神通施展促进一二。” “算了，收着便是。”顾青将其一口吞下。 原来这又是十年过去了。 青蛟已经长到近四十米。 在此期间，他一直栖居水府之中，每日身具于这深宫之中，也不露面，只是偶尔出现，提振一番水军气势，便继续回去修炼。 如今的天河水府，已有各类妖怪共九万八千六百余。 而其中水军，已有八万多妖。 他们大多是在蛟龙的气场影响下点化而来的，亦有四周得知消息，前来归附的。 顾青以神视俯瞰水府之内，只见一只只妖怪像蚂蚁般在其中忙碌。 多是些鱼虾蟹之类的常见水妖，他们或是搬运杂物，或是操练军演，各有各的事做。 最初的鱼虾蟹三妖，手下的妖怪数目飞速增长，现在已经号称“水府三将”，皆是将军职位，各自统率数万只同族小妖。 分别驻守在化龙江河口、江陵城河口和太元湖湖口。 只不过他们还是修为尚浅，都没有渡过雷劫。但在大军结阵后，依然能发挥出颇为不俗的实力。 而水府内有一万多妖，这便是顾青当初设想抽调的精锐“禁卫军”。 “倒也算是欣欣向荣。”顾青随口评价道，却听水府门口传来喊声。 “报——有军情——” 只见追月踏浪而来，前膝跪地道。 “禀报主上，江陵城中传来情报，有外来妖怪入侵，已屠杀凡人千人有余。” “哦？是什么妖物？ “蛇妖。” “驻守的长须军没有出手吗？”顾青身体前倾，问道。 “长须军死伤惨重，阵亡三千二百多人，其将军虾一也身负重伤，正是他派了几只小妖前来报信。” “事态这般紧急？”顾青微微皱眉。 近日他忙于感悟玄水大道，并未关注江陵城一带讯息。 于是他双眼微闭，感应香火紫气，将自身神念联通其中。 神念跨越数里而来，庙中果然有许多凡人正哀嚎哭丧，只求龙王救回他们的亲人，诛灭妖邪。 “龙王在上啊——” “庙祝大人……” “求您出手诛妖吧！” “龙王大人，求您救我爹一命吧！” “庙祝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只见一个老妇人跪在地上，抱着被开膛破肚的孩子痛哭流涕。 老庙祝摇头无奈道：“他已死去数日，我……这也无能为力啊。” 然而庙内已是一片乱象，充斥着喊声、哭声、嘶吼声，颇有当年大劫难时的感觉。 “竟敢欺辱到我天河水府头上。” “真是自寻死路！” 顾青缓缓睁开眼，冷哼一声。 “追月，且随我过去看看！”青蛟活动那庞大的身躯，扭身钻出宫殿。 “是，主上！”追月踏波而上。 “黑尾，你在此镇守。” “属下遵命。”鳄妖颔首应声道。 蛟龙翻江涌浪而行，顺流而下，声势惊人，而其后狼妖踏浪而走，紧随其后。 待赶到江陵城之时，只见河岸水中，已是一片混乱，战作一团。 杀啊———”只听水下一声怒吼。 那个声音是长须将军虾一，他浑身甲壳破破烂烂，一只钳耷拉在身上，其上有一道贯穿的伤口。 而他的另一只钳仍在挥舞着硕大的铜锤，将扑来的蛇妖砸成肉泥。但很快身后又传来嘶嘶声，另一只蛇妖从后面咬住了他的腿。 虾妖的呼喊声、蛇妖的嘶鸣声、及刀、剑和妖身撞击的“铿铿”声音，响彻整个水底。 水底虾妖和鱼妖的尸体横七竖八摆了一地，不断弥漫的血液把河水染红。 虾一扭身挥锤，把身后那条蛇妖砸扁，单手举锤高喊道： “长须军！随我上！” “我等乃是真龙眷属，岂能怕这群小蛇！” 身旁虾妖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手持杂七杂八的武器，紧随其后冲上去。 “不要乱了阵型！”虾一高喊道。 于是虾妖们们相互挨着，结成一道军阵，快步向前推进。 前面的虾妖用盾牌顶住蛇妖冲击，后面的持长枪穿刺。 这些蛇妖虽然装备不及长须军精良，军阵也没有其规整，但是修为比长须军这群点化不久的虾妖要高得多。 打底也是数十年的修为，甚至有百年修为的大妖混于其中。 “嘶嘶——”那领头蛇妖足有五丈之长。 他吐了吐信字，一甩尾巴便扫开一大片虾妖，也让虾一倒飞出去。 岸上有围观的凡人，紧张地注视着水下的战斗，但很快便有蛇妖上岸。 人们纷纷惊慌失措，四散奔逃，但也免不了有人被追上，葬身于妖腹。 “快看天上！”岸上有人边跑边高喊。 “是龙王来了！” “是我天府河龙王！” 岸上众人纷纷欢呼，水中虾妖也更加奋力拼杀，而那些蛇妖却是被天上威势吓到。 “无知妖孽，竟敢犯我天河水府！” “正好我神通大成，便那你们练手！”青蛟在空中吼道。 只见他庞大的蛟身上发出淡蓝色的微光，蛟龙之灵发出一声声嘶吼咆哮，江河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一反常态地逆流。 水流愈发湍急，带血的滚滚江水中出现一道道漩涡，将水中万物都吸入其中。 那巨蛇见势不妙，连忙用力扭动身体，想要逃脱水流束缚。 但青蛟苦练数十年、已臻至大成的江河神通岂是那么容易破的？ 不过是无谓的挣扎罢了。 见逃跑不成，巨蛇便扭过头来，向顾青喷出一口毒液。 但顾青所修的《云天玄水经》乃是控制天下万水的法门，这毒液虽为至毒之物，却亦在其中，顾青神念一动，便让其消散于空气中。 “竟然冒犯主上，找死！” 身旁的狼妖一声怒吼，飞奔而来。 那巨蛇想要躲避，不断扭动身体却依然动弹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张嘴咬过去。 追月只是偏头便躲了过去，接着后脚踏浪，扭过身来，利齿直咬在那巨蛇的七寸处。 一股鲜血喷出，他干脆利落地抹掉巨蛇的脖子。 第六十七章 蛇妖伏诛 钩蛇影现 那蛇妖哀嚎一声，倒在水面中掀起巨大水花。 而天空之上的青蛟则是继续“实验”着自己的功法。 “凝练玄水。”顾青心中默念道。 只见青蛟低吼一声，伸爪向上一挥。 无数污浊的江水，缠绕包裹着那些蛇妖向上升起。 但这些江水缓缓上升，其中无数杂质竟被一一剔除，最终逐渐凝练最为纯净的玄水。 这些玄水在空中呈完全透明状，就像不存在一般。而那些扭动的蛇妖，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抓住。 “玄水刃流。” 只听“唰——”的一声轻响。 缠绕周身的玄水化为锋利轻薄的利刃，直接蛇妖都开膛破肚，环割而下。 无数内脏血液飞溅，血腥弥漫四方。 “不，不愧是主上。” “主上神威无匹！” “竟然如此轻松便......” 虾妖们愣愣地看着和他们奋战许久的蛇妖，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便被解决。 殊不知，以顾青目前的修为，一次也只能提炼百斤玄水。 然而岸上还有些许蛇妖，依然在负隅顽抗，妄图杀出一条生路。 “清扫妖孽。”顾青淡淡道。 “是，主上”虾一从地上勉强撑起。 “众军听令，扫清残余妖孽！” “结阵推进！” 虾一高举铜锤，声嘶力竭地喊道。 “嘿！嘿！嘿！” 虾兵们口中喊着有节奏的号子，步伐声像战鼓敲响。残余的几千虾妖仿佛一座移动地堡垒，一步一步地紧逼到岸上。 墙壁般的盾牌一点点挤压着蛇妖们的生存空间，而其后的长矛不停地穿刺，将其一一刺透，尽数击杀。 天河水府的富裕装备，以及背后盘旋的青蛟，便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谢龙王大人恩德。” “谢龙王大人救命之恩啊。” “龙王爷，多谢您助我蛇口逃生啊！” 岸上凡人纷纷跪拜，又有一缕缕香火紫气升腾，但对于现在的顾青而言，已经是微不足道。 顾青轻啸一声，浑身水灵力运转，天空中逐渐凝聚出一朵云。 云中降下滴滴雨露，滋润其下众生。 虾妖被蛇咬穿的鳞甲复原，凡人被蛇割破的皮肤愈合。 虾一抬起左肢，竟已经恢复如初，又能舞动铜锤。 “这是......天降甘霖！” “谢龙王恩德！” “我几十年的瘸腿，竟然半炷香不到便好了。” “我的眼睛能看到东西了！” “神迹啊！这是真龙的恩赐！” 凡人纷纷发现，随着这雨露滴到他们身上，不仅仅是蛇妖造成的伤害，连困扰他们多年的病痛顽疾，都挥之而去，不见了踪影，全身都要轻快上几分。 这不过是顾青随手而为之，却给予他们难以想象的震撼。 而天空中的青蛟俯视着滚滚江水，对虾一道：“集结长须军剩下的所有妖，休整一番，在此待命。数日之后，我会携大军前来。” “本座要……东征！”顾青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 “是，主上！”虾一撑着铜锤，单膝跪地领命道。 “长须军众妖听令！” “在此待命，准备战斗！”他双钳举锤上下挥舞，高声大喊道。 “是！天河水府威武！” 水中数千虾妖，肆意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欢呼不已。 曾经的数万长须军，如今只剩下八千之数。他们出自同源，都是蛟龙气机下点化的虾妖，当然是自视甚高，瞧不起普通小妖。 而当他们集结在一起，血脉相连，心意相通，尽管都修为尚浅，却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青蛟满意地俯瞰着水中士气高昂的群妖，然后卷起那具蛇妖尸体，携着它直奔天河水府，而追月抹抹嘴中妖血，紧随其后。 巨浪滔天，江水滚滚，蛟龙逆流而上。 到达天河水府，顾青吩咐道：“通知巨钳、鳞尾二军，仅留三成驻守。” “其他的，全部赶往天河水府集结。” 随后青蛟带着蛇妖尸体，进入天河水府中。他从水府灵宝阁内取出许久未用的子母炼魂幡。 黑红色幡旗上闪起一股幽光。 “子母炼魂幡，抽魂炼魄！” 顾青神念一动，便将这蛇妖魂魄抽出。 那蛇妖不过是二百年的修为，堪堪凝聚了妖丹，离腾云地仙之境还差得远，因此尚未凝聚元神法身。其魂魄一旦离体，便脆弱无比，只能任由顾青摆布。 只见一道透明小蛇扭动身体，不断在炼魂幡中挣扎。 “大人，大人！饶了我吧。” “我什么都告诉您。” “什么都......” 顾青没有管他，直接用神念直接将其意识泯灭，细细翻看其最近记忆。 只见巨大的黑影笼罩记忆画面中的视野，低沉嘶哑的声音重重叠叠。 “去探探那个新天河水府的跟脚。” “若是实力弱，便直接灭了。” “哈哈哈，天河水府，百年未曾出现。现在光凭一个名号便想回来？” “若是那老蛟龙还在，我还会退让三分。” “而现在嘛......”那个声音顿了顿。 水声哗然，只见画面中那个模糊的黑影终于转过身来，那是一条数十丈之长的巨蛇。 狰狞的头颅上布满了尖刺鳞甲，嘴中两排牙齿错杂缭乱，通体是如岩石般的黑色，尾巴是分歧的，每一个分叉上都有尖锐的、闪着寒芒的倒钩。 “可由不得他们了。” 那巨蛇桀桀怪笑，舔了舔满是血迹的唇。 “这便是钩蛇吗？” “有如此威势，不愧为千年大妖。”虽已是敌人，顾青还是不由感慨。 而且更重要的是，其身上散发的气息表明，那钩蛇并不是普普通通妖兽，而是同蛟龙一般身具神通、血脉异禀的天生异种，亦是天地之宠儿。 “不知为何，强敌当面，倒有些期待了。”青蛟摇头失笑道。 《滇海虞衡志校注》：“钩蛇，出永昌，此古所传也。言其尾长，能钩岸上人与物而食，亦鳄之类也。今不闻有此事，其亦他徙而去欤？潮州无鳄鱼，永昌无钩蛇，见生聚之胜也。又按《续传志物》以为出朱提，且言水旁日有鬼弹，不见其形，其作有声，中物则折，中人则害，罪人徙此不过十日死。此水土恶劣，阴怪得窟穴其中为虐耳。驱之之法，投以烧石，注以溶铁。万众各鸣瓦盆、瓦器以号呼，其物不死即徙，为政者不可不知也。” 第六十八章 集结军队 一路东行 天府河水底，水府门口。 密密麻麻的群妖几乎占满水底，一望无际。 前侧水底是青灰一片，青灰甲壳的蟹妖们整肃地排列在写有“巨钳”二字的大纛下。 他们全军共一万四千四百六十妖，皆严阵以待，抬头静静仰望着天空中徘徊的蛟龙，仿佛他一声令下便要向前进军。 最前面的蟹一威风凛凛，钳持那杆大纛。 而后侧水底则是各种杂色皆有，鱼妖们也是占据了半边河底，排列在写有“鳞尾”二字的大纛下。 他们全军共两万八千四百八十四妖。由于鱼类品种繁多，体型千差万别，因此各自手持五花八门的武器。 不过占比最高的还是草鱼、黑鱼等常见鱼类，又在军中分为了几大营。 最前面的鱼一穿着那花哨的铠甲，亦是挥舞着大纛。 而两军之后，是些草龟、水鳖等杂妖。虽然数量较少，不能成军，但他们体型较大，可负载重量也较大，主要负责后勤运输工作。 而那龟卫尉如愿以偿地远离了正面战场，成为这支“后勤大队”，也叫“辎重军”的将军。 这绿毛巨龟还时不时伸长脑袋唾骂，催促那些慢吞吞的龟鳖动作快些，而他自己身上运输的辎重反倒是少之又少。 只见天空中的青龙微微点头致意。 只见作为水府大将军的巨鳄黑尾人立而起，站在两军之间。 他一爪扛起一个沉重的狼牙棒，而另一爪则举起写有“天河水府”四字的大纛，对众妖高声怒吼： “东方钩蛇，犯我天河水府，杀我将士！” “我等乃真龙眷属，水府军士。” “自当为主上而战，东征灭敌！” “东征！” 只见他振臂高呼一声。 “东征！东征！东征！” 而他面前的数万妖军，都挥舞起他们的武器，一时间金铁交错之音不断，而那高昂喊声一轮比一轮强劲。 甚至惊起了浪涛，这便是蛟龙点化之妖的气势。 随着鳄妖左右挥舞起大纛，众妖数万妖军开始沿着河道急行军。 从天空中远远俯瞰，这万余妖军仿佛一股河中洪流一般，向东涌去。 “这气势倒是不错。”青蛟满意道。 不过顾青此次召众水军前往，只是为了磨砺一番，让其有战阵杀伐经历，以铸就强军。 但很可惜，这数万水军并不是此战的决定性因素。真正决定此战输赢的，还是他与钩蛇的斗法。 只要一方落败，另一方便可轻松将其势力铲除。 “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才是。” “小心使得万年船。” 于是顾青开始运用全身法力，不断从附近江河提炼玄水，提前进行储备。并且携带了大量充盈水灵力的天材地宝，随时补充自身灵力。 预计到达钩蛇藏身之所时，便能提炼出数万斤玄水，虽然仍是较少，却也勉强够一次斗法使用。 而此次战斗险恶，风雷幡、山河图、御神册等数件法宝，被他一并带上，收于天河水府的乾坤袋中，一旦遭遇战斗，便能尽数使用。 他又运转《宝经》，激发数道金莲环绕护体。 据他所知，这钩蛇最厉害的便是那尾部神通，乃是极其阴险的攻击手段，需要多做些防御准备，以防万一。 蛟龙在水面上翻腾倒江，随着急行推进的军队而前进，为其制造水流。 而那鳄妖游于众军之前，嘴中叼着写有“天河水府”四字的大纛。 “咚、咚、咚......” 蟹妖整齐的步伐声宛若战鼓一般。 河岸边的飞鸟被惊起，亦有小妖吓得瑟瑟发抖。 很快军队便前进到江陵城河口处，而此处数千长须营妖军已经恭候多时。 “行进！” “众妖听令，急行军！” 随着黑尾一声令下，那些虾妖结成牢固军阵，走在大军之前向前快速推进。 只留下江陵河口水底近万余虾妖和数千蛇妖的尸体，这些就要随后跟上的辎重营留下处理了。 “继续向东行进！” 而岸上仍有许多凡人在此围观，见此纷纷惊讶。 “是我天府河龙王！” “嚯——” “是龙王爷！” “龙王爷带着大军出征了！” 在数万妖军的洪流涌动下，无数小妖纷纷躲避。 而蛟龙则远远地跟随在其后，翻腾江水顺流而行。 当然，也有不自量力的百年大妖，在路上阻挡，比如前面这足有二百年的蛇妖。 “阻挡者死！阻挡者死！”排头的虾妖们挥舞武器，亢奋地高声喊道。 “你们这群小妖，乌合之众，怎么敢......” 嘶哑的低吼从喉咙口传来。 那蛇妖一口便咬穿排头的一只虾妖，又用其带着尖刺的长尾扫荡。 在强大的力量下，排头虾兵们顿时鳞甲破碎，断肢横飞。 长须军死伤惨重。 然而前面一排虾妖倒下了，后面的一排又视若无睹地填上他们原先的位置。 他们用墙壁般盾牌抵住蛇妖那庞大的身躯，用尖锐的长矛一次次穿刺，这便是蛟龙气机的效果。 “你们，你们......”蛇妖吃痛，疯狂嘶吼着。 扭动挣扎他庞大的身体，以强大的力量收割着小妖们的生命，妄图杀出一条血路。 却见其后的妖军源源不断，宛若江河洪流一般。 “喝啊！”终于有一位虾兵以长矛刺穿蛇妖七寸处的鳞片。 “嗷——”巨蛇嗷嚎着倒下，被其后源源不断的妖潮淹没。 可惜那只刺穿蛇妖的虾兵，也被蛇妖挣扎压死在地。 待到妖军通过后，水底静静地躺着一具遍体鳞伤、不成形状的尸体。 那具蛇尸足有十多米长，然而身上却却是挣扎的痕迹，其身旁还堆叠着断肢残甲。 一次激烈的战斗，又死伤数百虾兵。 “长须军死伤太多了，要留下些骨干精锐。” “换鳞尾营打头阵吧。” 顾青在后面神念传音给黑尾，黑尾顿时命令全军停止，举旗变阵。 此时，两万多鱼妖军队走在了最前面。 这股天河水府的“妖潮”还在继续着，正以不可阻挡之势碾碎一切阻挡者。 练兵，强军，扬名，控河。 这就是青蛟的目的。 第六十九章 无生湖处 群妖混战 一路东行，地释放平，流水渐缓。 经过一条较短的支流，便能看到一片大湖。 水中游鱼逐渐变得稀少，两岸行人也不见踪影，水面渔船更是没有一只。 四处林深草密，怪石嶙峋，河水变得污浊肮脏，水面上漫溢着一股雾气。 “终于要到了。”顾青神色逐渐凝重。 这里，便是天府河东恶名昭着的“无生湖”。 常有行人坠入河中，河水灌入口鼻而死，亦有人畜行于河边，被河中一钩钩下河。凡人以为是河中死伤过多，有水鬼作祟，殊不知这里是钩蛇的领地。 来往商船，尽皆远离此湖而宁可从支流绕路而行，久而久之，尽管这里地势平坦开阔又连结大河，却依然成了毒虫怪蛇栖居之所，荒无人烟之地，无人敢于涉足。 甚至还有好事凡人编出了《无生湖笔记》这等烂俗志怪故事，足可见此湖在附近居民心中可怕的形象，甚至已经成为魑魅魍魉的象征。 不过奇怪的是，这片湖有些寂静的反常了。 那些妖物，那钩蛇......去哪里了？ 顾青隐藏于暗处，以神念向黑尾示意。 那黑色巨鳄一摆手，向下挥舞大纛，低声传令道： “全军停下，在此驻扎，准备战斗！” 水妖传令兵接过指令，传递到三军将军那里，再从三军传到各营，以此为例依次层层递推。 没过多久，这五万多妖军尽数停留在原地，严阵以待，像一堵墙壁般截在无生湖与天府河之间。 没想到，远处的白雾竟然向大军驻扎的方向缓缓蔓延。 黑尾见状不妙，向驻扎在前的鳞尾军传令道： “让他们先按兵不动，视情况报告。” “是，大将军。”传令兵恭敬道，随即游走传信。 而转到战场前线，鱼一正在鳞尾军营地中静静等待着指令，他看向滚滚蔓延的灰雾，神色有些紧张。 历经十多年磨练，鱼一早已不是原先那个单纯的小妖，他不会向执拗的虾一般拼掉所有兵力。 这手下数万鱼妖与他同根同源，也是他的立身之本，他不想出什么差错，白白牺牲掉。 远处传令兵飞速游来，高喊道： “报告鳞尾将军，大将军有令，先按兵不动。” 鱼一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去回禀黑尾大将军吧。” “是，小的先行告退。”传令兵告辞。 鱼一转头看向另一只鱼妖，道：“鱼十二，你草鱼营出几支精锐的斥候，先去灰雾附近打探一番，有任何情况都不要轻举妄动，先行回来报告！” “报效主上恩德，就在今日！” “将军，我愿意携兄弟们前往。”草鱼妖手持一柄长枪，激动道。 鱼字辈一百以内的，都算是鱼一的亲信手下，也都是亲生兄弟般的关系。 鱼一不愿让他冒险，便摇头道：“你身为草鱼营营长，怎能以身犯险？” “将军，这十来年好不容易有立功的机会。”草鱼不屈不挠，跪地道，颇有些不同意就一直跪在这里的架势。 鱼一见他如此顽固，也不再阻拦，便道：“唉，那你找些精锐前往吧。” “记住，一旦有任何情况，立即回军，不得轻举妄动！” 草鱼大喜，行礼道：“是！将军！” 最终命令还是下达了。 鱼十二带着一队，从河道中段出发，而另外两支斥候小队分别从两岸潜入。 鱼一望着缓慢逼近的白雾，心有不安，不禁握紧了手中御赐的灵器长枪。 不过片刻，前方被白雾笼罩的水中，传来细微水声。 “是，是蛇！它......” 远处传来草鱼熟悉的高喊，接着又戛然而止，前方水面再次归于寂静。 远方的灰雾依然在蔓延。 鱼一的爪中渗出一丝冷汗，他咬咬牙，传令道：“全军听令，以一什为计，结防守阵型。” 一旦这灰雾蔓延至大军，阻挡了各营的通讯与统一行动，那毫无防备的中后军很快便会被蛇妖渗透成筛子，所以他认为各自为战，是有必要的。 各什以十妖为单位，各自结成小型防御军阵，四只鱼妖持盾面向四方。而剩下六只鱼妖位于这盾阵之中，在盾牌保护下，执长杆兵器向外警戒攻击。 灰雾滚滚而来，伴随着细微的水声。 水中一条条模糊的黑影穿梭游过。 鱼妖们严阵以待，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身体紧张得颤抖。 “是蛇妖！” “我看到了！就在那里！”一只鱼妖慌张地高喊，打破了这片寂静。 蛇妖的嘶嘶声和鱼妖的叫声像开闸的洪水般倾泄，战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在这一片混沌的灰雾中，无数蛇妖趁阵法尚未结成，便冲上前将鱼妖咬死。 也有无数鱼妖从盾牌间伸出长枪，刺穿了游动的蛇。 “鳞尾军！全军听令！” “保持阵型！保持镇静！”鱼一高喊道。 随即他灵动游走，躲过了身后蛇妖的致命一击，又反手用长枪将蛇妖的头钉在地上。 然而有无数蛇妖循着声音涌上来，像是黑紫色的水流般，伴随着嘶嘶叫声。 鱼一竟被蛇妖缠住身体，无法动弹，眼见快要被咬中要害。 “将军，我等前来助你！” 一旁的数十位鱼妖亲卫队也赶过来，用他们长枪将那缠绕鱼一的蛇妖刺穿。 “妖孽受死！” “啊——” 就这样，两万多鱼兵与不知数目的蛇妖纠缠在一起，战场一片混乱，不分彼此。 顾青轻松便能将那灰雾吹开，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隐藏在万军之后，收敛气息。 “他还是没有出现。” “那便再等等，看看谁更有耐心。”顾青冷笑道。 一方面是为了磨砺鳞尾军的实战能力，当然这不是主要目的。 另一方面，那钩蛇到现在还没有出手，若是自己率先出手，那便暴露在了明处，让那钩蛇躲在暗处，有了可乘之机。 一旦形成了敌暗我明的局势，无论是想逃还是想偷袭，主动权都掌控在了那钩蛇手中，这自然不是顾青所期望的，甚至是他所担忧的。 他对于天河水军的胜利很有信心。 毕竟那些小妖都是各自为战，杂乱无章，只容易在小规模战斗中容易获胜。 而自己的水军却是堂堂之阵，正正之师，能够汇集全军之力于一线。当交战双方人数达到数万时，这样的军队才容易取得最终的胜利。 顾青想要的，是在底层正面战场打败那些蛇妖，让那钩蛇不得不出手。 而自己便得以获得后手应对的机会，能够施展自己的多般手段。 甚至将其......一举诛灭。 第七十章 血肉磨盘 艰苦获胜 事实证明，顾青的判断是正确的。 在经历最初的慌乱后，鳞尾军的鱼兵们很快调整心态，结成一个个坚固的军阵。 蛇妖在军阵之间徘徊游动，却对密不透风的盾牌毫无办法。 在这僵持局势下，鱼一看准机会，高声命令道： “全军听令！” “各营相连，结成口袋阵！” “不要给对方一丝可乘之机！” 他声嘶力竭地高喊。 就像十年来无数次的军演排练一般，什伍军阵开始相互靠拢，各自首尾相连，形成数个以营为单位的小型包围圈，分割战场。 在水下，仅仅是前后左右的平面阵法是不够的，上下也是防御的方向。 鱼兵们从四到六个方向步步紧逼，将包围圈，或者说是“包围球”中的蛇妖一一剿灭。 最前面的盾兵抵抗着盾牌上传来的一次次冲击，甚至有的盾牌都裂开。 而后面的鱼兵将长杆武器在盾牌间伸出。 “嘿！喝！嘿！” 随着整齐的号声，盾牌间的长矛齐刷刷地刺出，将隐藏在黑暗中的蛇妖扎成筛子。而在军阵内众妖齐心，隐有蛟龙嘶吼声传来，这便是这支军队的军魂。 他们是真龙的眷属，亦是江河的军队。 盾阵中，盾牌被沉闷撞击的声音、长枪刺入血肉的声音杂糅在一起。 经历一次次战斗，鳞尾军逐渐进入状态，早已演练无数次的战阵包围愈发娴熟，军阵内不断有蛇妖哀嚎嘶鸣声之声传来。 鱼一一枪将一只蛇妖扎在水底，松了一口气。 “真是一群难缠的妖孽。” “还好，终于结束......” 还没等话说完，三条十多米长的巨蛇从迷雾中冲出，像三辆战车般轰然撞入那些相比起来格外渺小的军阵中，一时间金铁交错之音不断，血肉飞溅、碎片横飞。 那三条巨蛇甚至身具神通，浑身冒出汨汨红色血气，让妖军们头昏目眩，难以反抗。 整个鳞尾军很快出现两个巨大的豁口，被分为三段。 而数以千计的蛇妖跟随涌入豁口。 一时间，数十个军阵被直接冲垮散开，数以千计的鳞尾军妖兵失去生命，葬身蛇口。 鱼一见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几乎撕心裂肺地高喊： “蛇妖受死！” 他抡起长枪飞身而起，一枪扎在中间那条巨蛇眉心处。 这长枪名为龙须枪，是水府灵器，能够受使用者的控制，释放水波。 那枪杆颤抖，其上淡蓝色灵光闪烁。 只听“嗡——”一声脆响。 一道水波向四周扩散，巨蛇应声而倒，水底传来一声巨大轰鸣。 然而剩下两只数百年的蛇妖依然在肆虐着，无数水军被撞飞出去，甚至穿透了整个鳞尾军大营，闯入中军巨钳军大营中，而还没收到命令的巨钳军群妖猝不及防。 “巨钳军军士，结阵迎战！”蟹一高声喊道。 蟹一高举巨钳，蟹妖们回过神来。 他们依仗自己厚重的甲壳，相互连结，构筑出一道强大防线。 甚至许多巨钳营士兵尝试以钳爪反，奈何这两只蛇妖修为很高，鳞甲几乎坚不可摧，长满倒刺的尾巴轻松便把蟹妖抽成碎片。其身上又有妖力血气护体，蟹军堪称坚固的防线在它们面前仿佛向纸糊的一般，一冲便跨。 顷刻间，又是断肢纷飞，碎壳四溅。 “稳住防线！不要让他们继续冲进去！”蟹一怒吼，两只蟹眼中几近冒火。 巨钳军就这样以血肉之躯，阻挡着巨蛇的前进。 而前方的鱼一指挥鳞尾军妖军向后包围而来，试图封锁这些蛇妖的退路。 鳞尾军、巨钳军、蛇妖纠缠在一起。 中军战况焦灼，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绞杀着其中的生命。 “损失有些多了啊。” 青蛟盘踞于万军之后，眉头微皱。 不过，兵对兵将对将，还是没有到他出手的时候。 “黑尾，你上前挡住他们。”顾青传音道。 “是，主上。” 黑尾顿觉立功的机会到了，浑身激动颤抖。 “吼——” 他前方妖军纷纷避让，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十多米长的鳄妖一声高吼，提着狼牙棒，挡在那两条蛇妖面前。 这狼牙棒乃是一件法宝，乃玄铁所炼，足有数千斤重，堪称坚不可摧。 黑尾抡用力抡起狼牙棒，先是哗哗水声响起，接着是沉闷的隆隆击打声。 “嗷呜——” 只听一声尖啸哀号，那巨蛇半边脑袋被狼牙棒砸扁，血肉模糊。 那巨大的身体歪向一边，又倒在水中。 而另一只蛇妖见状，惊慌欲逃，却被后面的妖军用血肉之躯堵住，只好试图杀出一条生路。 这可是在主上面前立功的好机会，那鳄妖哪里会放过。只见那他随手丢下沉重的武器，左右摆动身体，向前急速游动。 那蛇妖正忙着清理后方的蟹妖，妄图逃走。 而就在蛇妖背对着他慌忙逃窜时，黑尾长大了那张血盆巨口，逐渐追了上来。 巨鳄面色狰狞，肌肉绷紧，一口咬在蛇妖七寸处。 只听到一声咔嚓脆响，那蛇妖粗壮的身体应声而断，亦是倒在地上。 黑尾浑身呼吸剧烈起伏，气喘吁吁，又转头回去拿起那狼牙棒，高举起来，高声吼道： “天府水军！进军！” 他的表情极度亢奋，甚至已经开始畅想立功后被赐予龙脉的情景。 “进军！进军！”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妖军们不停地挥舞武器，高声欢呼着，庆祝着这惨烈的胜利。 数万水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坚决地迈过一具具尸体，继续向前推进。 而黑尾还想再出个风头，直接大步走到最前线，气势汹汹得冲开滚滚灰雾。 庞大的鳄妖人立而起，身先士卒，携大军冲入灰雾中。 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第七十一章 钩蛇终现 最终一战 “噗——”只听一声刺入血肉的声音。 那人立起来足有七八米高的巨鳄轰然倒地，溅起巨大的水花。 “主上救......” 黑尾在地上哀嚎一声，但话还没说完便没了生息。 一个修长的钩状黑影，缓缓从巨鳄身上拔出，流下一滴滴血液。 “这......这......” “怎么会......” “将军......”鱼一喃喃自语。 其后的数万妖军顿时呆住，一时间陷入震惊与沉默。 在他们心中神威无比的天河水府大将军，三百年修为大妖，龙王大人的亲信——黑尾，就这样没了生息。 甚至连一丝反抗都没有，像一只最普通的小妖一般倒下。 这是他们有灵智以来最大的震撼。 而在那倒地的巨鳄后，一个庞大的影子逐渐显露身形。 雾气缭绕下，狰狞的头颅露出缭乱牙齿，那血盆大口的嘴角处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其分叉的尾尖高高昂起，每一个尾尖上都有尖锐的倒钩，即使是新鲜滴落的血液也无法掩盖其寒光。 “你们天河水府的底气......就是这条死物吗？” “还真是可笑。” 钩蛇的喉咙中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仿佛将铁片糅烂。 在这种无比可怖的气场下，即使是视死如归的水军将士也忍不住全身哆嗦，缓缓后退。 他的口中发出桀桀的笑声。 “天河水府的底气......是本座啊。”一个声音从军队之后传来。 钩蛇面露惊愕之色，只见一条通体青翠的蛟龙从水中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游动，直接飞到万军之前，威势无匹。 而蛟龙的身旁还闪烁着一道道法宝灵光，更显神威。 “是主上来了！” “主上！” “是龙主上来了！这妖孽必然伏诛！” 天河水府众妖由恐惧到亢奋，只过了短短几秒。 这便是他们的主上——天河水府龙王，给予他们的无穷自信，也是他们身为真龙眷属的狂热。 “终于抓住你了。”青蛟缓缓道。 “怎么会？” “不过是百年过去，怎么会又出现一条蛟龙？！” 钩蛇先是有些惊骇，但随后面色又逐渐转为狰狞，他压低声音： “不过......你的修为可比那老龙差得远啊。” “我连他都不惧，又怎会怕你？” “我要吃了你！” 那钩蛇桀桀怪笑一声，那庞大不下于蛟龙的身体，骤然化为一道模糊黑影掠过半空，其身下分叉的尾巴上冒出一道道妖异的黑光。 那无生湖的湖水竟也随着钩蛇的身形汨汨而上，这湖水肮脏无比，无时不刻不在冒出滚滚灰雾，竟遮挡住钩蛇的踪影。 “这手段是......浊水？” 修炼玄水之道已久的顾青一眼便看出这钩蛇的跟脚，竟然是身具浊水神通。难怪会把这片湖变成这个鬼样子。 与至清之水玄水相对，浊水乃世间至浊至毒之水，一旦沾染便会不断侵蚀身体灵力，极其难缠。 “风雷幡，御风。” 幡旗抖动，飓风呼啸吹散滚滚灰雾，让那钩蛇显露出身形。 原来钩蛇正甩尾飞身刺向顾青，那尾尖的黑光愈发强烈，甚至产生一股侵蚀万物的可怖感觉。 这便是浊水神通，是钩蛇与生俱来的“浊水之道”！ “功德护体！” 青蛟身上一朵朵金莲乍现，抵挡住骤然袭来的尾钩，而那尾钩的浊水黑光与金莲的功德金光相互抗衡，势均力敌。 不过片刻，钩蛇的尾钩受功德金光净化，黑光黯淡几分。 而那功德金莲却是碎裂开来，猛然炸裂出一道浩然金光，将钩蛇震得倒飞出去，身上流出汨汨黑血。 见钩蛇负伤，顾青抓紧机会乘胜追击。 “风雷幡！浩荡天雷！” 他神念一动，天空中的幡旗飞舞，空中云气聚集。 “轰——”一道道天雷若天罚般落下，直劈向那钩蛇。 可那巨蛇的却迅捷非凡，化作一道模糊闪现的黑影，竟能勉强避开天雷的轰击。 虽然他时不时被劈中几次，却没有一次伤及要害，只是在表皮留下些烧焦的痕迹。 “这是遁法？” “不愧是千年老妖，手段真多。” “消耗太大了，若是一直维持着这种规模的天雷，我也支撑不了多久。” 顾青心中暗道麻烦，于是伸爪收回风雷幡，天空中顿时云消雷散。 而那钩蛇则是停了下来，以一种颇有威胁的目光，死死盯着顾青，时不时吐出信子。 显然，他在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 顾青不甘示弱，先声夺人。 只听青蛟轻吼一声，他的身上泛起淡蓝色的微光。 “玄水之气。” 储存已久的数万斤玄水倾泻而出，化为一道道激流涌向半空中的钩蛇。 青蛟突然出手，那钩蛇躲闪不及，被玄水接触到的身体仿佛被腐蚀一般，发出皮肉被烫伤的“嗞嗞”声。 “玄水刃流。” 顾青见效果如此之大，便操控玄水迅速缠绕他的身体，覆盖其每一寸皮肤。 钩蛇不停地扭动身体挣扎。 很快，钩蛇竟然一层层融化，鳞皮掉下露出骇人的森森白骨，只有那尾尖黑光还在坚持对抗着玄水，让其不得侵入。 “难道这样便结束了？”顾青暗想。 暗这个趋势，不过一时半刻，这钩蛇便会被自己完全融化。 “不对......” 他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曾想，那头颅已经像骷髅一般的钩蛇，竟桀桀地笑了起来，笑得比之前还要狰狞诡谲，笑得森森白骨都在上下颤抖，骨骼摩擦咯吱作响。 他的上下颚微微煽动，嘴边掉下淤泥般的血肉，旁若无事地嘶哑道： “啧啧，不愧是蛟龙啊。” “功德、天雷、罡风......” “还有玄水，真是厉害。” “但这里......” 钩蛇的语气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可怖的弧度。 “可是我的无生湖啊！” 只见钩蛇身旁的漆黑如墨的浊水愈来愈多，逐渐将顾青区区万斤的玄水吞没，并且这团黑水还在以一种可怖的速度不断扩张。 黑水不断从无生湖中汨汨升起。 那些黑水汇入钩蛇的身体，竟像捏泥人般直接填补了他的皮肉，让他不再露出森然白骨，顷刻间恢复了原状。 但事情仍未停止，那无生湖中出现一道道巨大的水龙卷，那些黑水被一股强劲吸力控制，随之旋转，缓缓升腾。 浊水不断汇入钩蛇的身体中，让他的身体一刻不停地膨胀着。 最终，整个无生湖都被抽干，露出湖底的凌乱的岩石与白骨尸骸。 而半空之上，出现了一条遮天蔽日的巨蛇，他通体如墨般漆黑。 那巨蛇首尾不知有多长，盘起身子，便与那被抽干的湖底一般大小。 原来这钩蛇乃天地异种，浊水之灵。 他的生长修炼，便是一刻不停地将水化作浊水。 千年已过，浊水成湖。 这无生湖中浊水，便是他的身体。 换句话说，钩蛇，便是无生湖本身！ 第七十二章 二者斗法 清浊分明 “这便是钩蛇的真面目吗？” “看来这下......麻烦了啊。” 顾青被遮挡在巨大的阴影下，面色微变。 那巨蛇全身漆黑如墨，每一寸皮肤仿佛都在缓缓流动，时不时滴下黑色的流体，让人头皮发麻的同时又不得不感到深深震撼。 毕竟相比于钩蛇堪称遮天蔽日的身形，即使是十多丈之长的青蛟，也显得渺小无比，简直像曾经那条小青蛇一般。 这便是千年浊水之主，无生湖钩蛇。 他实在是太过庞大了。 甚至使青蛟久违地产生一丝无力感。 钩蛇狰狞一笑，周身浊水在天上形成一条条黑色天河，从四面八方向顾青涌来。 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因为黑水已经充斥天空，包围了青蛟。 “风雷幡，御雷！” 顾青心念急动，运转全身法力。 风雷幡在空中猎猎飘扬，释放无尽威压。 “嗞嗞嗞——” 雷声乍响，雷光乍现。 刹那间，一张雷网出现在他的面前，以至阳之力，不断蒸发着涌上的浊水。 奈何这浊水源源不断，奔流不息，一次次涌动冲击着雷网。 甚至有几丝细小水流冲破而出，丝丝缕缕纠缠上顾青的身体，留下一道道腐蚀的伤口。 还好顾青周身神力护体，发出一道道璀璨金光，阻挡了这些浊水的深入。 “御神金册。” 金色的书册出现在半空中，金光大作。 “神庭宫阙！” 一座巨大的金色宫阙骤然出现，悬浮于半空之中，将那黑色的水流进一步逼退。 金色宫阙经受住黑水的百般冲击，依然屹立不倒，只是其上金光随着冲击而不断波动。 顾青知道，每经历一次冲击这神庭宫阙就会衰弱几分。 这消耗的是他自己神力，而以这样的速度消耗下去，支撑不了多久的。 缩在其中不过是坐以待毙而已。 若是让这浊水洪流涌上来，自己的身体恐怕连渣都不会剩，会被彻底“吞没”在钩蛇的身体中，成为这千年大妖的养分。 “不对，不可能没有弱点。” 顾青从刚刚的骇然中冷静下来，心中咬牙暗想道。 这钩蛇以浊水为血肉，以无生湖为身体，当真算得上是不死不灭，至少在这无生湖一带是这样的。 “难道就只能将浊水全部蒸干？” “不对。” “万物相生相克，他也必定有惧怕之物。” 蒸干浊水显然是不可能的，这钩蛇千年修炼，才炼出这一湖浊水，岂是轻易便能蒸干的？想要做到这一点，恐怕也要以百年为计。 “而他所惧怕的......” “还是玄水！” 玄水乃天地至清之水，与浊水相生相克。 黑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断地涌上来挤压着青蛟的空间，但顾青却顿有茅塞顿开之感。 在刚刚的战斗中，青蛟便发现自己使出玄水时，那神色钩蛇格外恐惧。 但他却没有作出太多挣扎，连那身形不定的遁法都没有使用。 这也是刚刚顾青感到奇怪的原因。 太轻松了，简直不像在斗法。 而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种......引诱！ 钩蛇在以他自身为诱饵，引诱青蛟将炼化的全部玄水倾囊而出！ 好在顾青也察觉到不对，没有将那万斤玄水一次用尽，而是留下三千斤以防万一。 “不愧是千年的老妖。” “不过现在，也只有这三千斤玄水了。”顾青咬牙暗道。 三千斤，这个数字看似颇大，其实连顾青喝一口水的量都赶不上，因此必须要一击毙命，直接击中那钩蛇的要害，不能有一分一毫浪费。 而要害在哪里呢？ 顾青骤然想到了那道黑光。 就像毒蜂的刺连着内脏一般，那掌控神通的尾钩，必然是钩蛇的要害。 黑水滔天，已经几乎遮蔽整片天空。 钩蛇在天空中蜷起身体，狰狞的脸上有黑水滴落，他桀桀地笑着，笑声低沉嘶哑，仿佛在嘲笑着黑水包裹下，青蛟的垂死挣扎。 世人都以为钩蛇乃是暗中偷袭的毒物凶兽，却不知它也能有无匹威势，不知他的真正跟脚。 “没用的，被我吃掉吧......” “千年以来，没有谁知道我的跟脚，就连那老蛟也不知道。” “你错就错在，你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我的......无生湖。” 庞大的钩蛇身上，有一条条黑河凌空蔓延。 而那众河包围的中心，浊水散发的滚滚灰雾都无法遮掩那耀眼的雷光与璀璨金芒，不断有浊水被蒸干升腾。 而青色的蛟龙就在黑水包围之中，缓缓盘旋。 “玄水之气。” 他平息心境，运转云天玄水经。 至清的玄水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薄膜覆盖在青蛟的头部，让其鳞片泛起淡淡的微光。 “神妙功德，金莲护体。” 顾青运转功德神力，一朵朵金莲环绕在其身旁，护卫周身。 接着，青蛟在空中绷紧全身肌肉，盘曲起身体，慢慢将神庭宫阙缩小。 钩蛇以为是顾青的法力耗尽，不禁心中大喜，控制着浊水进一步压缩着他的空间。 殊不知顾青已经蓄起一身法力，做好准备，蓄势待发。 “就是现在！” “吼——” 半空中的青蛟一声低吼。 神庭宫阙化为点点金光消散。 而雷网骤然缩小，雷光几乎是紧紧贴在顾青身上。 周围豁然开朗，出现大片的空隙。 而滚滚黑水在没有阻挠的情况下，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青蛟趁着这个机会，纵身向前冲去。 只见一道流光闪过，那拖曳着雷光的身体，骤然刺入滚滚黑水中。 第七十三章 诛灭钩蛇 黑水大灾 “轰！轰！轰！” 只听几声炸响，几朵功德金莲在浊水中炸开，绽出万道金芒。 浊水被金光净化，向四周退却，又为顾青留出宝贵的活动空间。 护体金莲已经耗尽。 青蛟继续御风向前，刚劲的罡风呼啸，青色的身影快到看不清楚，在雷光拖曳下宛若一道青色的流光，转瞬间便接近那钩蛇的尾部。 体表的雷光嗞嗞作响，蒸腾着靠近的浊水。 但即便是如此，依然有不少浊水溅倒顾青身上，将身体腐蚀出一道道伤口。 转眼间，他已是遍体鳞伤。 但青蛟龙浑不在乎，只是御风而飞。 青色的蛟龙灵活游走，掠过一条条黑水河，在这钩蛇庞大如山的身体面前，他显得纤细无比。 那勾蛇摆动巨大的身体将头颅凑过来，张开血盆大口作势欲吞，仅仅是一颗毒牙都有顾青的身体那般粗细。 巨大的体型对比，让他的奔袭像以臂当车的螳螂般可笑，像洪灾中的蚂蚁一般渺小。 顾青灵活躲开，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尾部而去。 那钩蛇蛇身已经膨胀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蛇尾部分叉出数十二条尾钩，每一个分叉甚至都比青蛟蛟身更大。 而十二尾钩的根源处，有黑光大作，简直像吞噬万物的黑洞。 “这里恐怕就是浊水之源，就是这钩蛇的跟脚所在。” “那便受死。” 顾青轻吼一声，催动罡风，呼啸而下俯冲向蛇尾。 那钩蛇恐怕也发现了顾青的目的，嘶吼一声，那十二条尾钩在半空中肆意挥舞，接着尽数刺向顾青，每一条尾钩尖段都散发着黑气，那是至阴之浊气。一旦被刺入便是浊水入体，全身化为淤泥黑水的下场。 还好钩蛇庞大的体型也暴露了速度与行动轨迹的劣势。 青蛟在其中左右挪闪腾跃，躲过一次又一次刺击。 抓住空隙，顾青扭身俯冲而下。 那钩蛇回首而望，狰狞的头颅上满是浓浓怨毒之色，黑色竖瞳中流露出滔天气焰。 “这里是......我的无生湖！” “千载修炼，怎会惧你？” 黑水通天彻地，仿若撑天之柱。 灰雾滚滚升腾，蒙蔽众生之眼。 而嘶哑的吼声响彻徘徊于天地之间，使众生恐惧。 十二条尾钩若封锁了全部路径，以四面八方包围之势，一齐刺向顾青。 而此时青蛟已经抵达了黑光根源之处。 “神庭宫阙！” 顾青运转全身神力，神念急转。 金色宫阙屹立于半空，光芒照耀。 “铛——” 只听一声悠长的金铁交错之音。 十二尾钩一齐刺入宫阙，虽被阻挡住，却仍在一步步钻入其中。 而宫阙颤抖，金光不停波动，骤然出现数道以刺入处为中心的放射状裂纹。 顾青不禁咬牙冷哼一声，他额上青筋暴起，体表神力微光晦明不定，闪烁不止，在拖延一时身体恐怕就要陷入油尽灯枯的状态。 “玄水之气！” “玄水流光刃——” 顾青运转全身最后的灵力，三千玄水在空中凝结成一道薄如蝉翼的利刃。 随着划破空气的尖啸声，那道流刃飞向黑光。 刹那间，流刃划破层层黑光。 里面竟然是一颗灵珠。 这珠子黯淡不见一分光泽，通体是幽暗深邃的黑色，仿佛要吸收周围一切的光芒。 而顾青则操控流刃以极速斩去。 “斩！” 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只见黑珠乍破，浊流水浆迸发。 整片天地仿佛陷入寂静，只剩下黑河流水哗哗。 “嗷——” 这声音重重叠叠，仿佛无数浊流搅合。 钩蛇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凄厉哀嚎，那双竖瞳死死盯着顾青，眼神中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滔天恨意，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扭动身躯，想要与顾青同归于尽。 奈何他那十二条引以为傲尾钩也无力地垂下，颓然地瘫在空中。 那遮天蔽日的身体，缓缓坠落，无数黑水浊流随之而下。 远远望去，就像天塌陷下去一块。 “天河水府众军！” “快后撤！” 顾青焦急向后神念传音道。 一众妖军入神地观看着天空中惊天动地的战斗，狂热欢呼着主上的胜利。待到顾青提醒之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即将有大灾降临。 “天，天塌下来了......”前面的鱼妖喃喃自语。 鱼一他也为这壮阔景象而震撼，但随即他反应过来，将前面愣神的鱼妖一把拉到后面，接着高声嘶喊道：“快！主上有令，全军后撤！” “他，他要掉下去了！” “快跑啊！” “不要命了吗？别愣着看了，快撤！” 千年大妖的陨落，本身便是一场灾难，更何况这是天地异种钩蛇。 “轰！” 滚滚浊流接触地面，大地轰鸣颤抖。 钩蛇的身体溶化，重新化为黑水。 而这，就相当于整个无生湖从半空中砸下来。 顿时，钩蛇整个身体坠落在地面上，只见黑水滔天，掀起数百米高的巨浪，浊水四处飞溅，而无生湖向以可怖的速度向周围扩张。 大地仿佛被鼓槌敲响，颤抖着，震动着，张裂着，群山中无数巨石滚落，无数鸟兽尽皆疲于奔命。 地崩山摧，天地震动。 还好天河水府大部分军队位于水底，且又在顾青之后的较远处，遭受的波及较小。 而且黑水粘稠，流动的速度远比普通水流要慢。 他们连忙排成队列，在几位将军的指挥下从水中急速后撤，通过支流进入天府河干流众。 身后浊水涌动使水底地面震荡不已，水中一阵阵磅礴的水波冲击而来，这反而是推动了水军的后撤。 可惜天府妖军太多，而且命令过于急促。 他们根本无法井然有序地撤退，不少妖军都拥挤在后面。 鱼一在奔逃中回首，望向身后被黑水吞噬的鱼兵们，撕心裂肺地喊。 “快跑啊！快一点啊！” “你们他娘的…… “怎么就不跑呢啊……”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带上一丝哭腔。 但是无论怎样，都已经是无济于事。 奈何浊流噬人，在最前面的鳞尾军，已经有近一半已经葬身于黑水之中。 还好，大部分的妖军都顺利完成撤离，撤退到天府河干流中驻扎。 而这钩蛇所化的滚滚浊水最终也平息下来，静静流淌在无生湖之中。 饱受摧残的大地时不时有些许余震，但终究是恢复了大部分的宁静。 这场触目惊心的战斗，终究是归于寂静。 第七十四章 浊水之灵 钩蛇之尾 顾青催动山河图录，一次又一次地平整开裂的地面，尽力调高周围的地势，终于是使那狂暴肆虐的黑水平息下来，而他也是耗干了一身神力. 他甚至连飞行都无法维持，鼓衰力竭地着降落在了一座凸起的小山包上，盘踞于其上。 待到黑水平息，蛟龙默默地凝视着这浊水四溢的大湖。 这无生湖足足有千年历史，在钩蛇诞生之时便在不断地形成、扩张。 而如今钩蛇身死，这无生湖也彻底失去了源头。不知道过去多少年，它便会在水的交换中逐渐消失，渐渐化为普通湖泊。 到时候，人们又会纷纷搬迁到这里，凡人的城镇又会在这里兴起，这里会成为又一个江陵城。 而过去那能止小儿夜啼的钩蛇异闻，也将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被磨灭与历史的长河中。 也只有顾青这种长生久视的生灵，能够记住这条异种怪蛇。 顾青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久违的平静，与战胜强敌的欣喜。 呼啸的风吹拂过他的脸，他身上被浊水腐蚀的伤口在渐渐愈合。 没有了钩蛇的污染，四周的水灵气都在向他聚拢，不断地汇入他遍体鳞伤的身体。 突然，他感受到有一股灵力波动。 青蛟睁开眼，只见那无生湖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是......” 顾青有些吃力地飞起来，凑上前去。 只见一颗黑色的灵珠正居于漩涡中心，就像吞噬万物的黑洞一般，以一股强大的力量不断吸收着周围的浊水，让滚滚黑水涌入其中。 这正是那钩蛇的黑色灵珠。 顾青没有贸然靠近，毕竟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有遭遇埋伏是无力抵抗的，况且这黑色灵珠的吸引力也着实可怖，万一被殃及可就惨了。 于是他盘旋着升入高空中，在天上俯瞰着湖中的一切。 那个漩涡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扩张，吸引着周围的一切。一时间浊水四溅，杂草纷飞，漩涡之上甚至形成了一股龙卷风。 无论是浊水、还是草木，抑或是碎石，凡是被浊水污染之物，都被这颗灵珠吞噬。 “这异象着实是声势惊人。” “也不愧于这千年大妖的陨落了。” 惊叹之余，顾青也在心中暗自感慨。 青蛟以防万一飞得更高了些，甚至钻入云中，只探出头来观看。 湖中黑水不断向中心消退，但由于顾青在之前利用山河图录抬高了湖周地势，天府河支流也被截断，河水无法汇入其中。 这使得无生湖不断地缩小。 最终，随着黑水的彻底消失，整片无生湖都沦为一片空白的洼地，而那颗黑色灵珠静静地放在那洼地中央。 其周围又有十二枚寒光闪烁的尾钩环绕，如众星捧月一般。 待到确认四周再无危险后，顾青再次凑上前去。 “这是那钩蛇的尾钩？” 他先是用罡风托起那十二尾钩，细细观察。 这尾钩非金非石非木，锐利无比，寒光闪烁中蕴含着一股至阴至毒之气，这乃是钩蛇历尽千年修炼而成的利器。 他日夜栖居于这无生湖浊水之中，每百年才能修出一枚尾钩。而欲炼成这十二枚尾钩，便需要足足一千二百余年的修炼。 这尾钩一旦练成，便犀利无比。只要刺入敌人体内便会将血肉尽数化作浊水，让其身体腐烂溶化，乃是真仙之下一等一的攻伐手段。 只可惜钩蛇千年修炼，现在却尽数便宜了顾青。 “好宝贝，若是炼制成法宝，可是压箱底的手段。” 顾青一挥爪，将其尽数收入乾坤囊中，眼中满是贪婪的欣喜。 贪财好宝是真龙一脉的特性，而多宝便是龙族优秀的品质了。 现在的青蛟，身具法宝灵材无数，也勉强称得上是一声“多宝”了。 还好这个世界里没有那石猴，不然以他的家底，说不定也要便被打劫一番。 “不过这尾钩只是添头，接下来的才是大头啊。” 顾青颇为期待，喃喃自语。 青蛟转头看向那颗黑色灵珠。 只见漆黑的珠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静静地安放在那里，仿佛它从亘古以来便存在于此，乃是天经地义一般。 顾青试探着将一丝神念汇入其中。 “这难道又是幻境？” 珠内竟是一幅黑水浊流滔天的景象，那缕神念青蛟身处浊流包裹之中，不断地被侵蚀，被磨灭。 顾青尝试以神念运转玄水经，终于实在神念表面凝聚出一层薄如蝉翼的玄水薄膜，勉强抵抗住了浊流的侵蚀，但他依然处于黑水裹挟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跟随着这股滔天浊水，流过一条条河道，跨过一座座山脉。 在此期间，这浊水不知吞噬了多少生灵，不知摧毁了多少山川，飞禽走兽游鱼甚至是高山大江，都逃不过浊水的侵蚀。 最终，这股浊流汇聚到熟悉的洼地。顾青认出，这里便是现在的无生湖。 又是时光飞逝，岁月荏苒。 那黑水浊流之中，一条蛇形的生灵渐渐被孕育出来。 “这便是这钩蛇的跟脚吗？” “原来是浊水之灵。”顾青想到。 这钩蛇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原来它并非普通生灵，乃是这浊水中孕育出的灵，生来便是为了扩张浊水而生的。 而这黑色灵珠，若是顾青不去管他，恐怕会在这里重新孕育出一条钩蛇来。 “那便从根源解决问题。” 想到这里，顾青神念所化的青蛟冲上前去，用他微薄的玄水，彻底摧毁了那刚刚成形的钩蛇。 灵珠幻境中顿时天地色变，黑水涌浪滔天，排斥着顾青的存在。 而这神念也终于从中脱离出来。 顾青感到一股意境附在这神念之上，他收会神念后，心中又有无穷感悟，让他忍不住催动玄水经。 淡淡的微光出现在青蛟身上。 “身入洪流之中却不为之所融，明晰自身，清浊分明。” “这便是《云天玄水经》的第三层。” “至清之境。” 顾青不禁心中雀跃，感叹今日的气运机缘之大。 数十年未冲破的桎梏，仅此一朝体悟便成功，此中百般辛酸欣喜，实在是难以言表。 如今他达到这“至清之境”，一念之间便可提炼数万斤玄水，堪称源源不断。同时又可以自身化身于水中，融汇入万千江河，依然能保持自身，可谓是得到了质的飞跃。 青蛟一声欢快地低吟，数条玄水蛟龙环绕游动。 “那这黑色灵珠，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颗灵珠乃是天地异宝，浊水灵珠，只要他存在便会源源不断地产生浊水。 自己将其进一步炼化，便可控制和产生浊水。甚至可以将其作为本命法宝，与元神相结合，去让自身成为钩蛇。 只是他身为真龙一脉，没有这个必要而已。 第七十五章 炼化灵珠 玄冥之水 “那便将其炼化。” 顾青心下一横，催动全身灵力，又引动神念烙印于其中。 那灵珠顿时黑光大作，放出万道黑芒，狂暴的水声在其中响起。 幻境中黑水滔天。 黑色灵珠渐渐悬浮与半空之中。 顾青盘旋着，以身体包围灵珠，对其施加灵压。 “不过是一件死物，还敢反抗？” “玄水之气。” 他又运转已经达到“至清之境”的云天玄水经，顿时四周水流环绕，数条玄水所化的蛟龙张牙舞爪，翻江倒海，与那狂暴黑光相对抗。 这浊水灵珠本就因钩蛇的死亡而衰弱，如今顾青达到至清之境，想要压制这样一颗衰弱的浊水灵珠可谓轻而易举，那一条条蛟龙怒吼着将黑光吞没。 那珠子也落到地上，无法反抗，只得乖乖被顾青印上神念。 “浊水灵珠。” 青蛟一声低吟，那珠子便随其神念而动，缓缓飞来。 在顾青的控制下，一道漆黑浊水从中流出，在空中形成一条墨色蛟龙。 他心中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这玄水乃至清之水，浊水乃至浊之水。 若二者出于自身同源，而又浑为一体，会形成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唤出一清一浊两条蛟龙，首尾相接，盘旋缠绕不停旋转。 接着，他开始控制这两条蛟龙，使得清浊两极平衡，然后让二者相互接近混合，逐渐融为一体。 但紧接着，事态超出了他的掌控。 这两条蛟龙不断膨胀，并且不断嘶吼着，仿佛在像向乞求着更多的清浊二水。 顾青便继续从浊水灵珠中放出滚滚浊水，又从天府河中提炼出汨汨玄水。 然而仍然不够，两条蛟龙继续嚎叫着。 “那便赌一把！” 青蛟心下一横，将整个浊水灵珠都丢进其中，引出黑水滔天。他又利用河神权柄，将那天河水府支流作为玄水之源，尽数倾倒其中。 那清浊二蛟，终于停止了嚎叫，开始继续接近混合。 二者那庞大的身形愈来愈小，愈发精炼。 “这是......” 一股难言寒气出现，仿佛把天地冻结。 它在刹那间周围扩散，连空气都被凝滞住，一片寂静无声。 四周树上尽是树挂，仿佛一朵朵银花点缀，地面上洁白的霜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扩张，很快遍布四方，而山中水汽则化为白雾弥漫四散。 转眼间，方圆数里内，尽皆银装素裹。 而一滴看似平平无奇的水珠，静静悬浮在半空之中。 “后天玄冥之水。” 顾青颇为激动地喃喃自语。 他曾在《云天玄水经》的后记中见过这种水的记载。 这是后天玄水之道所化的至清之水，与后天浊水之道所化的至浊之水相生相融，孕育而出的产物。 玄水至清至寒，而浊水至浊至阴，二者相互融合，便产生了至寒至阴的后天玄冥之水，拥有冻结世间万物的强大威能。 而据《玄水经后记》中记载，在此之上，还有先天水之大道与先天地煞浊气在世间显化的“先天玄冥真水”。 这种先天级别的真水甚至拥有冰封三千世界、封锁时空的威能，而这便不是顾青能触及的层面了。 顾青以神念控制这滴玄冥之水，稍稍释放其未能。仅仅是余波，便让他感觉全身如坠冰窟，冰冷麻木。 他再朝那条支流释放一丝玄冥之气。 只见那滔滔流水，刹那间便化为寂静冰河，甚至波涛还保持着那一瞬间的状态，只是停止了流动，如同静止的凋塑一般。 “真实威能无匹，就是影响有些太大了。” “后天玄冥之水都这般厉害，那先天玄冥真水又该如何？”顾青哆哆嗦嗦地想道。 如今有了这后天玄冥真水，顾青便可称真仙之下，鲜有敌手了。 “今天的气运未免有些过于旺盛了。” “要不去积攒点功德？” “不然我这机缘收得有些心虚啊。”顾青有些好笑地想。 他生怕到嘴的鸭子飞走、激动地把这一滴玄冥之水收入乾坤囊中，心中满是畅快之意。 “吼——” 顾青发出一声高昂的吼声，御风而起，准备前往天河水府干流。 正当他俯瞰山川大地之时，却想起还有些事尚未了结。 那被冰河之中，尚有黑尾和一众妖军的遗体残存。 “不过是过去半天时日，魂魄应该还未消散。” 顾青竖童中闪过金光，灵视开启。 果然，无数鱼虾的魂体在河中游荡，又有一条硕大的鳄鱼魂体躺卧在其中。 那玄冥之水造成的一缕至阴至寒之气，恰好可以滋补保存阴魂。 不过由于他们都未达到元神之境，其游魂处于离体状态时并没有灵智的。 顾青从乾坤袋中拿出子母炼魂幡。 “子母炼魂幡，纳魂。” 黑色幡旗悬浮于半空中，将那数万鱼虾和鳄妖的游魂都收入其中。 不过这炼魂幡只是下品法宝，容纳如此多身具修为的游魂，意境明显有些勉强了。 “这法宝也该找机会淬炼一番。”顾青想到。 幡中已经是挤成一团，甚至各类游魂都堆叠在一起。但到底是将死去的一万五千天府水军以及黑尾的游魂一并收纳进去了。 “主上！主上！是属下大意了，那钩蛇实在狡猾......” 黑尾庞大的魂体在幡中连连磕头，撞到不少水军魂体。 “行了，莫搞这些虚礼。”顾青澹澹道。 “你此次英勇出战，也算有功再身，便去神庭，做一方天军统帅吧。”顾青说道。 “谢主上神恩！谢主上神恩！” 黑尾在幡中连连叩谢，手忙脚乱。 尽管进入神庭便再无进步之机会，但还能保证个长生久视，也算是个不错结局，至少比寻常妖物魂飞魄散于天地之中要好得多。 “而你们，便编入神庭，在黑尾元帅手下做事。”顾青又道。 “便编为......天河神军。” 幡中一万五千妖魂，无不感恩戴德。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带你们回天河水府！”顾青坚定道。 “是，主上！” 一众妖军和那鳄妖将军，一齐领命，无不服从。 第七十六章 死而复生 册封神军 顾青御风飞到天府河干流之上，其身后云雾滚滚，而那剩余的三万妖军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军阵之中，金铁之声铿锵而动，印有“天河水府”四字的大纛在水波中飘扬。 “主上神威！”鱼一带头高喊一声。 “主上神威！” “主上神威！” 紧接着，三万妖军纷纷高举武器，上下挥舞，欢呼高喊之声如奔涌的浪潮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久久回荡不绝。 “诸位少安母躁。”顾青正色道。 那三万妖军立刻整肃而立，沉默不语。 “此次东征，我军大胜，犁庭扫闾。” “尔等记住，凡天府河所流经之处，皆为我天河水府之疆域！” “若有不从者，必诛之！” 青蛟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 这句话无疑是激起了妖军们的狂热。他们自认为是真龙卷属，受蛟龙气机感染，即使实力低微，也依然目空一切。 而现在，在这空前大胜之后，更是气血涌上心头，掀起一股汹涌热潮。 “必诛之！” “必诛之！” 三万妖军振臂高呼，口号震天，仿佛要冲破水面直入云霄。 “但是……”顾青话锋一转。 “此战，我天河水府也付出惨痛的代价。两万余水府军士身死，连大将军黑尾都丧命于此。” “这是我天河水府的重大损失。” “而尔等……也应铭记于心。” 妖军们逐渐从狂热中恢复，情绪转而有些低落。 都是蛟龙点化的水族，近乎同根同源。如此多同族牺牲，怎能不暗然哀伤？ 鱼一也执枪肃穆而立，沉默地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水府三军中，损失最惨重的便是他鳞尾军，妖兵们大多不是在战场上战死的，而是半数都在那场黑水大灾中葬身。 顾青见众妖神情低落，心知达到了想要效果，于是语气进而专为激昂。 “我要你们知道，这些牺牲的将士，他们从未被我放弃。” “尽管他们肉身已死，但他们的魂魄永存，能够享长生不老之福！” 这番话语顿时掀起一片哗然，议论纷纷。皆言妖死而不能复生，但主上神通广大，难道真的另有办法？ “这怎么可能呢？” “莫要怀疑主上之言。” “难道主上当真有办法？” “主上神威似海，我看……” “难道他，他们复活了？”就连鱼一也难掩其激动神色，一时失态，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 “天河神军，列阵！”顾青随口喊道。 “是！” 一阵整齐的声音响起，却不是水中众妖军发出的。 “咦？这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我们没有领命啊。” “有些熟悉啊。” “难道真的是……” 只见青蛟身后，数万妖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云层中走出。他们身形虚幻透明，散发着一层澹澹地金光。 在队列最前面，是一条人立起来足有近十米高的金色巨鳄，格外显眼。 这便是顾青消耗数十年积累的香火愿力。以阵亡的天河水府军士为魂魄，创造的“天河神军” “那是鱼十二！”鱼一激动地喊道。 “我认得他！” “他不是死了吗？” “那是黑尾将军！” “原来妖死后都有主上庇护。” 又是一阵哗然，他们掀起了滔天的讨论热潮，妖军们无不欢呼雀跃。 毕竟即使身死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当兵，更何况还有可能长生不老呢！ “此后，战场上战死之勇士，有功者可入天上神庭，成天河神军！” 顾青俯瞰着其下众妖，郑重道。 这便是顾青的第一目的，塑造一支真正的、悍不畏死的强军。 而这些被册封为神军的妖魂，接受香火愿力浸染，都成为了神庭体系中的一分子。 而他的另一个目的，便是逐渐让神庭体系与天河水府体系接轨，逐渐整合二者势力于一体。 “日后定要死战！” “对啊，死战不退，立了功还有天上可以去。” “若是被监军斩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众妖议论纷纷，甚至表达出对天上群妖的羡慕，羡慕他们轻松便获得了天军名额。 脑子灵光一些的妖怪都能想到，这次册封神军的名额很多，而日后有没有这么多空缺，那恐怕便要另说了。 但无论如何，顾青的宣传都起到了积极的效果。 自此以后，生死又何足惧？ “御神金册，收。” 那列阵于云层上的天河神军被收入金册之中，而金册又被收入乾坤囊之中。 顾青待众妖平静下来后，又接着开口道：“最后，便要赏赐此战中有功之人。” 三万水军纷纷翘首以盼。 “先前我水府编制，以三千妖为一军，现在早已超出，因此升各营为军，而升各军为都督府，由各都督掌管。” “鱼一，你率军正面抗击蛇妖，指挥得力，赐名奔波，掌管天府河自无生湖以东区域两千八百余里，设东部都督府。” “是，谢主上恩赐。”鱼一，不，是奔波大喜，连忙跪谢。 “虾一，你身先士卒，英勇无畏，率长须营重创蛇妖，赐名奔波，掌管天府河自化龙江至无生湖区域三千四百余里，设中部都督府。” “谢主上恩赐。”奔霸放下铜锤，恭敬跪谢。 “至于蟹一，你巨钳军功劳尚浅，数月后随我去征讨天府河西，先赐名大闸，事成之后可掌管西部都督府。” “大闸必不负厚望！”蟹妖感激涕零。 只是聪明如他，也猜不出为何自己被赐的名字如此独特，只当是主上对自己的特别看重。 殊不知，这只是顾青的恶趣味作祟罢了。 “好了，咱们打道回府！” 顾青钻入天府河中，翻江倒海，云天玄水经的突破使得他甚至能化身为水，融入滚滚波涛之中。 “众军听令，向水府进军！”新鲜出炉的奔波将军高昂喊道。 “是！”一众妖军齐声道。 他们步伐整齐，让河底颤抖。 天府河依旧滚滚流淌，可无生湖那惊天动地的景象却深深刻入附近群妖脑海中，散漫已久的他们终于意识到。 这条大河真正的主人，可能要出现了。 第七十七章 回归水府 东征西讨 顾青先众军一布回到天河水府，追月已经在水府之门处恭候多时。 “恭喜主上收复失地，大显神威。”追月恭敬道。 顾青并未多言，只是唤出那数万神军，让他们整齐地排列于水府门口。 “主上，这是.......”狼妖语塞。 显然他是认出了黑尾。虽然二妖并非同族同种，但毕竟同是万竹山群妖出身，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这都是战死沙场的将士，如今我将他们封为神灵，编为天河神军。” “便由你领他们去万竹山神庭报道，先领到武功殿吧，那边应该是追风代管。”顾青说道。 “是，主上，追月定会完成任务。”狼妖单膝跪地领命道。 “那便去罢，事成之后再回来。” “遵命，主上。” 追月转身离去，踏浪而行。 未来数日里，他将带着这数万神军，沿化龙江一路而上，直抵万竹山神庭。 不过一时半刻，天河水军也尽数归来，集结于水府。 顾青从府中抽调了天材地宝和各类武器给予奔波、奔霸二都督，让他们各自手下军士将这些资源运送至建府处，并且派出龟妖辎重军协助运送。 为了防止遭遇大妖，他甚至给每个都督府都赐予了一件法宝，数十件灵器。 鱼妖奔波的东部都督府获得了一杆游龙灵水枪，乃是一件下品法宝，可唤出一道蛟龙虚影灭敌，约有顾青本体八分之一的实力。 虾妖奔霸的中部都督府获得了一对鎏金紫云锤，亦是一件下品法宝，可召来滚滚紫烟，将敌人困于其中，再以金锤灭敌，也是一件颇为犀利的法宝。 另外，这两座都督府还都获得了一尊青蛟的金身神像，在紧急之时向神像报告，顾青便会通过神力连结知晓情况。 有了这些宝物加身，河中又没有其他千年大妖，想要彻底掌控这两个河段还是轻而易举的。而蟹妖率领巨钳军在一旁看着这热闹景象，羡慕得流口水，钳子嘎吱作响，恨不得立马前去西征建立自己的都督府。 “主上，这西征之事？”蟹妖腆着脸凑上来。 顾青澹澹道：再等上几日，待万事完毕，便可开始。” “是，是，主上英明。” 水底妖来妖往，无数妖军排成队列，在各自都督将军的指挥下，搬运着各类材料。 还有些巨龟，一次便能驮上数万斤货物，直奔河东而去。 很快，河中、河东二都督府就会建成，到时候顾青便能把大半个天府河掌控于手。 ....... 而顾青则是进入水府，准备将那十二尾钩取出放入水府灵宝阁。 不过正当他从乾坤囊中拿出东西时，却发现这宝物上出现无数裂缝，其中有丝丝缕缕寒气透出。 “是那玄冥之水！” 顾青连忙将囊中诸多宝物，尽数倾倒而出。 各类灵材异宝，像烂白菜般散落一地。 就在下一刻，那乾坤囊直接破碎，化为一堆坚硬的冰块。 “还好，是把里面的东西都救回来了。”顾青松了一口气。 只见那滴玄冥之水正释放着寒气，冻结四周水域，还好这水府秘境之内地域广大，方圆足有十多里。 于是顾青便将其至于府内空地处，给予它广阔的空间，任它在此渐渐冻结。 “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并非根治之法啊。”顾青有些无奈道。 这玄冥之水恐怕已经算得上是真仙层级的宝物，可他手中的各类收纳法宝却层级过低，根本无法容纳这滴玄冥之水，只能任他静置于水中。 “算了，此番消耗颇大，还是先去休整几日吧。” 顾青不再去管，起身钻入水府主殿，盘卧于御座之上。 天府河中无数水灵力像水府汇聚，而水府中的灵力又像青蛟汇聚。 他运转玄水经呼吸吐纳，感受周身水波流动，与江河融为一体，缓缓地闭上眼睛...... ...... 数日之后，府前已变得冷清许多。 先前忙碌的群妖已经被派往天府河各处镇守，而水府本部除了从各军抽调的水府禁卫军外，便是只剩下整装待发的巨钳军了。 随着一声轻吼，青蛟缓缓睁开眼睛，钻出水府，盘旋于水中。 “出发。”他只是说了两个字。 “主上有令！全军进发！”大闸高高举起他的巨钳，挥舞大纛。 青蛟逆流而上，颇有翻江倒海之势。 而巨钳军众妖在其后跟随而行，一只只蟹妖步伐整齐。 奈何由于他们生来的缺陷，整支队伍都是横着走的，虽然颇有气势，却也令顾青有些无语。 “还是让他们好好修炼，早日变换形态吧。” 青蛟在水中这样想道。 他的云天玄水经在达到第三层后，已经可以身化江河，融入其中，甚至一般妖怪都无法发现他的身形。 可以说他就是天府河本身，无处不在。 “天河水府出征！闲者避让！” “天河水府出征！闲者避让！” 蟹妖们颇为张狂地高喊着，钳子高举嘎吱作响。 “这便是那剿灭了钩蛇的天河水府？” “应该就是了。” “要我看，他们修为如此低微，怎能与那钩蛇一战？” “你怕是没见过那日惊天动地的架势。” “啧啧，当真是可怖。” “看来这群小蟹可真是有个好主上。” 阴暗之中，传来悉悉索索的讨论声。 这钩蛇乃是天府河一带肆虐千年的大妖，连原先那老龙王都拿他没有什么办法，与其纠缠数百年，才落了个形式上的臣服。 而经此一役，钩蛇身死。 这可是天府河难得一见的大事。 更何况那无生湖一带山崩地裂，冰天雪地的景象可作不得假。 不过几日，河中稍有修为的妖怪，几乎都得知消息。 一路上，附近数百年妖物的纷纷让开来路，更有甚者直接臣服。而那些修为尚低的小妖，早被这万军声势吓得屁滚尿流。 不过，还是有意外发生的。 只见那数万妖军前，一只五米多长的硕大的蛤蟆妖蹲在水底，直直挡在那妖军面前。 “安敢阻我天河水府征伐？” 将军大闸一声厉喝，挥动大纛。 正当军士们严阵以待，以为有一场大战时，那蛤蟆却直接趴在了地上，甚至那张丑脸上还有涕泪满面。 “将军莫打，将军莫打！小的乃癞麻。” “小的仰慕水府百年，今日终见府军，实在是激动难耐啊。” “百年以来，天府百妖，无不怀念我大天河水府，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这天府河啊，也只有龙王大人能够掌控。” “还有与那钩蛇的一战，主上代天诛灭这越百年的妖邪，可谓是大快人心啊！” 那蛤蟆声泪俱下，身体激动得颤抖。 “你......额......” 一向自诩聪慧的大闸将军，也为这蛤蟆纳头便拜的举动而一时语塞，不禁用钳子挠了挠自己的甲壳。 “将军可否收小的入府？” “小的已经迫不及待要面见主上了。”那大蛤蟆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期待。 连水面上的顾青都一时无语。 看这身形修为，好歹也是二百余年的大妖，怎能没脸没皮到如此地步？ 第七十八章 路遇蛤蟆 寻觅丹虾 “大闸，先退下吧，且让本座来问话。”水面之上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蟹妖对着上方拱手一拜，恭敬道：“是，主上。” 这大蛤蟆不禁有些好奇地抬起头。 这一看，便吓得瘫倒在地上。 只见波涛汹涌的白浪之中，骤然冒出一截庞大的身躯。 一条青色的蛟龙浮现于水面，探下头去，那金色的竖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他魂飞天外。 那蛤蟆精连连后退，甚至前肢都在扒拉着地面，手足慌乱无措。 他满脸汗水和涕泪，口中喃喃地叫道：“龙......真，真的是龙......” 刚刚还自称要面见龙王的蛤蟆精，此刻竟然哆哆嗦嗦地缩在一角，甚至不敢抬头仰望。 他倒是生动形象地诠释了“叶公好龙”一词。 青蛟潜入水中，游动靠近过去，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可是这天府河西妖怪？” “小，小的自幼生于此，没，没去过其他地方。”蛤蟆精结结巴巴道。 “那你可知那丹虾？”顾青眼神中带上一丝审视。 “知，知道。” 那蛤蟆被看得浑身发抖，又向后挪了几步，才吞吞吐吐地道。 “这丹虾，是那洞阳湖中盘踞千年的大妖，身形极大，但已经有百年未曾出来了，小的也，也不是很清楚。” “百年未出吗......” 顾青双眼微眯，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而那蛤蟆也不敢打扰分毫，只是战战兢兢地坐在一旁。 “行了，你下去吧，一路向西可至天河水府，可在那里领个辎重官的职位。” “是！谢过主上！谢过主上！” 蛤蟆精顿时激动不已，连连叩谢，那硕大的头嗑在地上砰砰直响。 他是怂，但不傻。 他很清楚，这天河水府回归后，一定会对本地妖类进行一次大洗牌。更何况这天河水府实力强大无匹，不是天府河内任何一个势力可以抗衡的，毕竟那诛灭钩蛇的消息可作不了假。 那他们这种本地妖该怎么办呢？ 是要坐待外来妖族占尽好处？还是奋起反抗以图自立？ 最实惠的选择当然是打不过就加入了。 而现在这蛤蟆精不费吹灰之力，仅仅耗费些面子便轻松达成了目标，怎能不喜？ 蛤蟆精一蹦一跳地向东而去。 “主上，那我们要是找不到地方怎么办啊，咱这天府河那么大，一个湖泊也挺难找的。”一向聪慧的大闸将军沉思片刻，突然问道。 “有道理，不愧是大闸将军。”身旁副官一本正经地赞同道。 顾青有些好笑，但还是微微颔首。 “等等——”顾青向走远的蛤蟆精神念传音。 那蛤蟆身体僵住，僵硬地转过身来，哭丧着脸道：“主上还有，有何事？” “你先做个向导，带我们去洞阳湖。”顾青澹澹道。 “是，主，主上。 蛤蟆精脸上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这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蟹妖脸上一脸得意，感到自己的智慧终于得到了主上的重视，于是气宇轩昂地命令道： “天河水军听令！” “跟随癞都尉引导，进军！” 走在后面的天河水军气宇轩昂，步伐如鼓点一般。 而走在最前面的蛤蟆精哭丧着脸，腿一伸一缩，僵硬地向前蹦跶着。 天河水府一行逆流而上，通过那号称“千折百回”的崎区河段，一路走过弯弯绕绕的峡谷，沿着曲折蜿蜒的河道，终于是来到了那片洞阳湖。 这洞阳湖方圆占据数十里，处于高峻大山环绕之中，若群山中镶嵌的一块碧玉。四面都是一片片葱绿，茂密树影倒映在平静的湖面上，微风吹拂掀起粼粼波澜，时不时有飞鸟掠过湖面，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这一片好山好水，倒不像那无生湖一般，一看便有妖孽潜藏。 “主上，前面就......就到了。”蛤蟆精道。 “怎么不往前走了？” “不，不敢了，前面就进了他的领地了。”蛤蟆面色苍白。 “领地？”顾青反问一声。 身后的蟹妖立刻提着举起钳子向前一步，一举一动满是威胁之意。 那蛤蟆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主上，我不是......” 顾青说道：“既是天府河域内，便没有什么领地之说，只有我天河水府疆域。” “大闸，堵住湖口，准备进攻。” “事成之后，这里便是你们都督府的地址。” “是，主上！” 蟹妖顿时一喜，挥舞起大纛，高举巨钳，高声喊道： “巨钳军！在此备战！” “嘿！喝！” 其后数万蟹妖挥舞着他们的钳子，迈着整齐的步伐，左右摇摆着鼓劲助势，数万妖在这并不宽敞的河口处列阵，一举一动声势颇大，连湖面都在微微颤抖，一只只飞鸟被惊起。 而顾青则是在半空中缓缓盘旋，俯瞰着这片湖面。 “丹虾，还不出来？” “还要我亲自叫你不成？” 水面平静，四下一片寂静无声。 突然间，水中出现一个黑影。 接着，逐渐那个影子以一种可怖的速度逐渐变大，最终冲破水面，掀起白浪。 顾青这才看清这妖怪的面貌。 这丹虾身长十丈有余，背生双翼，其鼻如锯般长有刃齿，头顶有林木一般的头冠，而其须长八尺，两条长须上缠绕着汨汨水流，好一头威风凛凛的异种大妖。 “蛟龙，为何无故侵我领土？” 那丹虾怒吼一声。 “谈何领土？”青蛟冷哼一声。 “凡天府河内，皆为我天河水府所属。而其中诸妖，唯有臣服与死亡两个选项！” 身后的蟹妖们顿时举钳欢呼不止，为顾青助阵示威，掀起一股狂热的浪潮。 “你欺人太甚！” 只见那丹虾流水缠绕的长须微微颤抖，紧接着开始震动背后双翼，全身都开始剧烈抖动，变得模湖不清起来，而它的身旁分出几道晦明不定的幻影。 一道道模湖的影子闪过，在天空中留下数道水幻影。 下一个瞬息，只看到那虾妖身形一闪，甚至都未离开原地，前排的数百蟹妖已经化为碎壳断肢。 “怎么会这么快？” 大闸将军见在主上面前失了颜面，焦急道：“列阵迎敌——” “你们退下吧，这千年大妖不是你们能对付的。”顾青澹澹道。 大闸不甘道：“可是，主上......” 顾青道：“退下，我可不想这巨钳军编制空缺。” 大闸还想再请战，可是看到顾青眼神，还是乖乖听命，列阵撤退。 而那丹虾就在原地死死盯着顾青，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 第七十九章 湖中斗法 降伏丹虾 空中又是一道道水幻影浮现，模模湖湖看不真切，刹那间顾青便被丹虾二十四道的分身幻影包围，不知为何，那幻影之上有热气升腾，周围的空气都在扭曲。 但顾青神视一开，便发现了其中只有一个气息凝实。 于是直接唤来一道雷电噼上去。 下一个瞬息，那幻影却与本体换了个位置，让青蛟也拿捏不准，噼了个空。 顾青又运转云天玄水经，欲将这些水幻影收归己用。 奈何它们分毫不动，只是不断蒸腾着空气中的水，让朦胧水雾笼罩幻影，将青蛟包裹其中。 “这幻影，每一道应该都是水灵力构成，但我却控制不了。” “这水......好热。” “难道是它的本命神通？”顾青想道。 只见那幻影同时开始震动双翼，身体高高弓起，眼神中透出一抹凶戾。 只听一阵交错重叠的破空之音。 二十四道身影从四面八方，举起他们的大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扑过来。 一道道黑影掠过湖面。 “金莲护体。” “铛——” 二十四只大鳌全部击打在顾青周身环绕的功德金莲上，击出数道耀眼金光，顾青却是毫发无伤。 紧接着，那些虚影中齐齐喷出灼热的水流。 空气由于高温而扭曲，云雾不断升腾。 但云消雾散后，却并没有出现受伤的青蛟，而是刺骨的寒气。 而刚刚所喷出的水流都被冻住。 天地寒风呼啸，冷气肆意弥漫，四处白雪飘零。 冰霜以青蛟为中心，湖中冰层向周围迅速扩散，短短几秒便将整个湖泊冻结。 甚至那丹虾的幻影也被冻成一块块，接着碎裂在地上。 那丹虾顿时神色骤变，向四面八方逃窜。 而只有它的本体拼命振翅，勉强从冰霜中逃出，身上却还是有大半被寒气影响，全身僵硬。 “怎么会......” 那丹虾发出一声哀嚎，一路闪身到远处。 他的身形每闪动一次，便向远处飞出数里有余，甚至都寻不到其逃遁轨迹，只在原地留下模湖的虚影。 但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顾青神念一动，那玄冥之水便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那丹蛇的方向疾飞而去。 那玄冥之水如同箭失，直追那丹虾。 很快，纵使丹虾快不见影，距离却依然在不断缩小。 那四溢的寒气接触到丹霞那长达十丈的庞大身躯，将其逐渐冻结。 他的整个尾部都被冻住。 而冰霜还在快速蔓延，侵吞着他剩余的身体。 丹虾尽力活动身体，妄图挣扎，但身上不断有碎裂细小冰块掉落。 然而玄冥之气至阴至寒，又岂是能轻松挣脱的？ “龙王大人！我服......”丹虾嘶哑高喊道。 越是活得久的老妖，便越是惜命，不想让千年修为毁于一旦。 此时，冰霜已经侵蚀了他的大半身体，甚至包括双翼，那庞大身躯像一尊冰凋般从空中坠落，最终重重摔在山林中，身上裂纹冰痕裂纹遍布，仅有头部能够勉强活动。 青蛟在空中蜿蜒游动，悠然地飞到近前。 顾青问道：“可是想明白了？” 那丹虾勐点头，只求顾青收回玄冥之气。 顾青将那滴玄冥之水收入乾坤囊中，这第二枚乾坤囊此刻也被冻得硬梆梆的，甚至也出现了微不可察的细小裂纹。自从他拥有玄冥之水后，乾坤囊就成了一次性用品。 “若是诚心臣服，那便放开你的元神。”顾青冷冷道。 “好。”他先是稍稍放开元神，但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异常。 “不对！停下！” “元神......你要干什么？”丹虾又惊又怒。 青蛟身旁有蛟龙真灵虚影环绕，那龙脉气场威势四方，蛟龙气机直向那丹虾元神处汇聚，妄图在其上留下一道深刻元神烙印，这便是顾青对腾云境大妖的转化方式。 一旦印成，这千年丹虾就会彻底沦为蛟龙卷属，生死皆在顾青一念之间。 甚至顾青可以磨灭其心智，只留下其本体作为傀儡。 “这是......元神卷属？”丹虾的语气有些绝望。 “我乃堂堂千年大妖！” “蛟龙！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丹虾不断地哀嚎高吼着，元神激烈波动，反抗着蛟龙气机。 他的眼中满是恨意。 青蛟没有理会，只是继续控制着蛟龙气机，将其转化。 此刻为时已晚，丹虾在刚开始那一刻的放开的元神，已经让顾青找到了机会，将一丝蛟龙气机渗透进去，而只要打开了这点缺口，剩下转化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蛟龙真灵虚影和丹虾的元神法身不断缠斗，战作一团。 丹虾的元神格外凝实，咆孝着，上下挥舞着他那大鳌。 而蛟龙虚影则是缠绕其上，不断撕咬。 “不愧是千年大妖，还颇为棘手。”顾青头顶冒汗地想道。 这丹虾的元神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深厚，若不是让他渗透进去一丝气机，还当真无法与其对抗。但既然已经打开了缺口，那输赢便没有悬念了。 只见那丹虾元神内的蛟龙气机逐渐变强，而他自身的意志在不断衰弱，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元神法身。 最终随着缠斗的进行，丹虾彻底落败。 其元神萎靡不振，发出一声声疲惫的哀嚎。 那蛟龙之灵则兴奋地轻啸一声，在丹虾元神上留下一道蛟龙印记。 顾青的神念消耗也很大，在原地闭目养神休息。 而那丹虾由于元神损耗，已经昏迷在地上，但丹虾不愧为千年大妖，其本体的伤口在不断恢复，其上的冰霜在渐渐消融。 半个时辰过去，顾青缓缓睁开眼睛。 丹虾起身，躬身恭敬道：“丹虾见过主上......” 他的眼中已没有恨意，仅有元神损耗的呆滞，以及深深烙印于心的服从。 顾青审视着丹虾庞大的身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自此以后，你便替我戍卫天河水府，敢有未经允许而入者，皆杀之。 ”是，主上。”丹虾低头领命。 “不错，不错。” 而青蛟凭白得到一位千年大妖作为助力，自然是畅快无比，轻吼一声便飞上云端，丹虾立刻紧随其后。 第八十章 收纳家底 分封督府 一转眼，一蛟一虾已经来到洞阳湖深处，丹虾栖居的洞穴之中。 “主上，这是千年金石木、这是湖月石、这是龙须草、这是白离石......”丹虾如数家珍般，将自己千年积攒的天材地宝一一供出。 这丹虾被烙上元神印记，就相当于三魂七魄失了一魄。 而这一魄，却被替换为对顾青的绝对忠诚。因此他的言语都有些呆滞，彷若木偶。 可怜这千年积淀，都要被顾青所夺。 连自己都沦为傀儡一般，再无精进之机。 顾青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而问道：“丹虾，你先前与我斗法时......” 还没等他说完，丹虾便仓皇跪地道：“主上！丹虾先前执迷不悟，冒犯......” 只能说不愧是元神卷属。 顾青笑道：“不必如此，本座只是想问，你用的那滚烫之水到底是何物？” 丹虾回答到：“主上，那是我的本名神通‘丹水’，乃是湖底深处地热之所，水火交融而成。” 说罢，他的丹须上便缠绕上汨汨水流，这水流极热，周围空气扭曲。 顾青颔首道：“原来是至阳之水，难怪被我这玄冥之水所克。” 丹虾又乖乖交代道：“我这虾须可化为丹，吞食者可延年益寿，阳气充盈。” 顾青也不由地愣住，他还没见过这么卖自己的，但他倒是不缺什么阳气，于是又问道：“那......你这丹水又有何用？” 丹虾又道：“我这丹水亦可作炼器炼丹之法，先前便有人类宗门窥伺于我。” “炼器炼丹？好啊，天河水府中正缺这一位。”顾青不由地笑道。 他现在作拥金陵剑胚、钩蛇尾钩、巨龟鳞甲等种种珍贵材料，却苦于无法将其炼制为法宝，而如今手下终于有了炼宝炼丹之妖，让他怎能不喜？ 这丹虾算是把自己老底都交代出来了。 顾青想不到这还是个“多功能”的妖怪，自然是满意无比，颔首连连。 他这次专门带了数个乾坤囊，一个专门用来装玄冥之水，剩下的便用来装丹虾的这些天材地宝了。 很快，那诺大的洞府便被顾青一扫而空，而丹虾却不见丝毫不悦之色。 青蛟畅快地轻吟一声，道： “丹虾，我们走。” “是，主上。” 丹虾振翅而飞，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待回到巨钳营驻扎地后，大闸紧张地看着顾青背后的丹虾，而其后的蟹妖们也纷纷举起武器、蓄势待发，那大妖之前一击击溃数百蟹妖的景象历历在目。 “大闸，不必紧张，这丹虾以后便是水府自己人了。”顾青随口道。 “这，这......”蟹妖一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大闸将军，丹虾先前执迷不悟，伤了我水府军士，实在是心中惭愧。”丹虾上前冷冷道。 言语是道歉之辞，语气却无半分歉意。 他已经臣服了顾青，但作为千年大妖的骄傲还是残存了一些，虽对顾青恭敬至极，但对大闸这种小妖自然也是不假辞色的。 大闸怒道：“你，你这......” 还未等他说完，顾青便适时道：“日后他便是丹虾都尉了，替本座镇守水府之门，尔等为同僚，须好生相处，勿生事端。而你那数百同胞，本座自会有所补偿。” 说完他便伸爪一挥，数道蟹妖魂体被收入炼魂幡中，待日后封神。 如此以来，纵大闸有千般不甘，也只得乖乖听命道：“是，主上英明。” 顾青又道：“你巨钳军此次虽无甚功劳，但将士到算是悍不畏死，便将此处作为你西部都督府驻地，日后替本座好生管理天府河西部。 大闸大喜，举起大钳道：“谢过主上！谢过主上！” 他先前的不甘与愤怒全部抛之脑后，不再有一丝留存。 顾青说道：“班师回府。” 大闸高声命令道：“全军听令！我军大胜！班师回朝！” 听到大胜的消息，巨钳军军士们自然是雀跃不已，只是后军的一些蟹妖仍有些疑惑，摸不着头脑：这还没开打呢，怎么就胜利结束了？ 回府路上巨钳军大摇大摆、耀武扬威地走在前面。 而青蛟也不隐没身形，直接跟在队后缓缓游动，而那丹虾侍卫身旁，亦步亦趋。 顾青看着这场面，倒是有几分“狐假虎威”之感。 河道之中、河流两岸传来窃窃私语。 “这，这这......” “连那丹虾都被降伏了吗？”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千年大妖！” “怎么会......” “看来这天河水府......不可力敌啊。” “我等势必要搭上这条线。” 这些隐藏的妖怪并不知道，他们拙劣的伎俩早便被青蛟看穿，只是他懒得去管，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罢了。 回到府中，顾青在巨钳军军士的欢呼下，郑重地册封西部都督府，管理洞阳湖到化龙江口三千余里区域。他赐予都督府一件法宝玄浪尺，可控制河中汹涌波涛以御敌。又赐下数件灵器，以供巨钳军精锐军士使用。 接下来，便是派出辎重营向四部运送各类物资了。 那蛤蟆精癞麻修为较高，又是河西土生土长的本地妖，与其中各方势力都有联系，也熟悉河中路径。于是他便被顾青任命为此次辎重运输营营长，也算是得偿所愿。 若是凡间皇帝，决不敢像顾青这般将军队尽数分出去，丝毫不加牵制。 因为稍有不慎便是藩镇割据，各方自立的下场，枪杆子是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的。 而顾青的天河水府则不然，水府中最大的实力依仗，便是青蛟自身，其他只算是添头而已。 因此他并不在意这些。 而水府之中，顾青已经翻看起了法宝炼制的典籍，而丹虾则侍立一旁。 这是水府藏经阁中一本名为《炼宝真术》的典籍，乃古仙人钟元子所创，是老龙王数百年前从一秘境之中所得，独此一本，再无别家。 “丹水，乃元阳之水，可炼器。” “将灵材浸润其中，以丹水之热熔之......” “亦可以雷霆锻炼。” “原来雷霆亦可炼器吗？先前当真是孤陋寡闻了”顾青想道。 第八十一章 青龙仙剑 异宝出世 在仔细研读数月后，顾青便按着步骤开始炼器。 先是那三寸金陵剑剑胚，他准备将其炼成独属于自己的仙剑法宝。 现在正是午时，乃一天十二个时辰当中阳气最盛的时刻，因此在此时炼制至阳之仙剑，可吸纳天地之阳气，万物之灵气。 而顾青此刻正位于山之阳面，亦是灵气荟萃之地。 附近修士、妖怪数量远胜于万竹山。 “气转三千，剑化万千。” 先前的三寸金陵剑，除代天刑罚外，还可分化万千子剑，这是这种玄铁将金灵之气外放，分化无数道剑气所成。而在忘虚道人身死后，这剑胚失去元神主人，金灵之气被污染，出现杂质，因此需要一番锻炼。 而这万年玄铁乃是庚金，为阳金之属，只有在炉火中锻炼方能成宝，而丹水作为纯阳之水，其功效甚至更甚于寻常炉火。 “丹虾，制造些丹水。”顾青吩咐道。 “是，主上。”丹虾听命，长须之上出现汨汨丹水，流入早便准备好的宝鼎中。 顾青将万载玄铁放入宝鼎之中。 丹水炙热，烧得这玄铁赤红。 它不断锻炼着这剑胚，洗去其中的杂质。 不断有混杂斑驳灵力被排出其中，只剩精粹的灵气，而天地中的庚金之气，亦在向剑身处荟萃，使得剑身灵力得以充盈而纯净。 “到时候了。” “丹虾，释放全力烧制！”顾青说道。 丹虾闻言立即运转灵力，那两条长须颤抖不已，虾头憋得通红，甚至有蒸气迸发。 丹水骤然变热，四周空气扭曲焦灼。 而那万年玄铁愈发赤红，开始熔化流动。 “蛟龙之灵......” 顾青凝聚心神，汇聚出数道蛟龙虚影环绕剑身，低吼不断。 接着，那蛟龙虚影汇入剑身，在赤红的剑身上留下一道道栩栩如生的蛟龙花纹，如在其中翻江倒海，游动不止。 他又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千年金石木，将其凋成剑柄，再将那剑胚与其相配。 “丹虾，收回丹水。” 丹虾气喘吁吁，那些丹水缠绕到他的长须上，又消失不见。 丹水被收回后，剑胚逐渐冷下来，剑身恢复为冷冽的银色，上有光泽闪烁。 既然这剑胚为庚金，除金灵之气外，亦可加入阳属灵力作为补充。 既然是杀伐之器，首选为威力至极的阳雷。 顾青思考片刻，便唤出风雷幡。 “风雷幡，引动天雷。” 晴空之中，一道雷电轰然而下。 雷光电弧跳跃闪动，包裹着剑身，而剑身不断颤抖。 最终那雷光流入蛟龙花纹中，渐渐将其填充，让这花纹被镀上一层紫光。 这便是阳雷之力与庚金之气的融合共生。 最终雷光消散无影，而剑身逐渐平息，静静躺在炉中。 “这剑现在阳气过盛，无时不刻不再外泄。最后当以阴阳调和，让其灵力收纳于剑身之中，得以成宝。”顾青心中默念道。 那玄冥之水威能过强，他不敢轻易使用，于是便用玄水进行。 “玄水之气。” 一股玄水清流被提炼出来，缠绕在剑身上。 剑身虽已平静，但尚有些余温，发出嗞嗞的响声，水汽蒸腾。 玄水中至寒之气与剑身中强横狂暴的阳雷之力、庚金之气对抗，在顾青的操控下逐渐占了上风，将其逐渐逼到剑身之中，完成了最后的收尾。 鼎炉处放出万丈光芒，直冲天际。 又有数条蛟龙腾空而起，煌煌天雷轰鸣作响，天地异象不断。 而附近群山之中，一片沸腾。 “看，那是什么？” “有异宝出世！” “有大机缘！快随我上前。” “贫道掐指一算，那光芒处有异宝降世，你且去探看一番。” “快去看看啊！” 附近的妖怪、修士，皆知是异宝出世，有大机缘在此。 他们大都是散修，宗门大派早已隐居秘境之中。 他们或振翅高飞、或风旋电掣、或冯虚御风、或御剑而行，似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般，从四面八方纷纷而来，想要争夺这机缘。 ...... 青蛟满意地用爪子捻起这飞剑，细细观摩。 剑长仅三寸，剑身通体银白，透着澹澹的寒光，其上还有蛟龙灵纹游动，灵纹中有点点雷光闪过。剑柄乃千年金石木所做，不事凋琢，颇有古朴大方之感。 “好宝贝，竟是件上品法宝。”顾青心中暗喜，他本以为自己初次炼器，又无忘虚道人那般底蕴深厚，能练出一柄中品法宝便不错了，没想到竟恢复了原先品级。 “便叫三寸游龙剑吧。” 顾青说道，那剑身上立刻有蛟龙轻吟之声，仿佛在认可这个名字。 “气转三千，剑化万千。”顾青默念法诀。 三千飞剑分化而出，一道道蛟龙虚影游动徘回。 周围倏地传来一阵阵破空之声。 原来是各方修士赶来，然而他们看到这数十丈长的蛟龙，顿时又惊又怒。 惊的是这蛟龙之威势，怒的是这机缘被抢走。 “这蛟龙不可力敌！” “不过是妖蛟而已，我等齐心协力，亦可诛之。” “那这法宝如何？” “有德者居之。” 这些修士中甚至有一二位初入腾云境的。 他们或掐指结出法印、或举起凝神操控飞剑、或默念法诀施展诅咒，五花八门的手段一齐使出，还当真让人眼花缭乱，颇有几分气势。 然而很快，又有挥翅声、奔跑声、遁地声，原来是群妖也纷纷赶来。 局势一时间变得混乱起来，人、妖、蛟龙三方对峙。 终于，有妖怪认出了顾青。 “不对，是天府河龙王！” “是他！” “快跑，他可是能诛灭千年大妖的。” 许多妖怪赶来不久，便纷纷四散逃窜，不知所踪。 天空之中，蛟龙盘旋游动，身旁环绕着三千剑影，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微笑。 “诸位既然来了...... “那便留下为我试剑！” 身旁三千剑影开始不断转动，蛟龙虚影游动，又有电光闪动。 “不好，诸位道友快快闪开！” “那妖蛟要出招了！” “快逃！” 修士们也纷纷意识到事情不对，然而为时已晚。 一时间雷鸣电闪之音不绝，蛟龙嘶吼之声不断，那三千剑影仿佛一股风暴洪流，将周围所有前来争夺的修士尽数卷入其中，一一斩去。 空中血液飞溅四溢，众修士纷纷坠落，甚至身首异处。 任你千般法门，也抵挡不住这一剑之威势。 第八十二章 十二尾钩 怨鬼哀嚎 四处一片狼藉，尸横遍野，血液四溢。 无论是妖兽还是修士，皆逃不过这一剑之威。 修士二十二人，妖兽三十一只，皆死于这三寸游龙剑之下。 游龙剑还仅仅是一件刚刚成型的上品法宝。 而当年忘虚道人那招天剑诛敌，可是依靠自身元神大道施展，威力甚至比顾青这游龙剑还要强上数倍。 顾青这一招，仅仅是凭借法宝自身威能而已。 “主上神威。”一旁侍立的丹虾道。 “不愧是攻伐之器，着实强横。” 顾青俯瞰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景象，不由地感慨道。 风雷幡虽强，但强在诛灭妖邪方面，而在杀人效率上，是比不过这三寸游龙剑的。 只见游龙剑围绕着青蛟发出一声剑鸣。 其剑身依然光泽，不沾分毫血液。 ...... 酉时已到，太阳落山，阴阳交替。 四周的空气弥漫着血腥味，这些修士的残魂哀嚎，造成一股阴煞之气。 其实顾青并非不能隐没法宝出世之声势。 而是他故意显露，诱之而出，来为第二件法宝的炼制做准备。 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有百般劫难。 更何况是他们先动手欲夺宝，顾青还击将其击杀，甚至算是因果报应，也不会沾染罪孽。 “时间到了。” 顾青从乾坤囊中取出那尾钩。 一旁的丹虾有些语塞：“主上，这难道是......” 顾青拨拉着钩子，澹澹道：“就是那钩蛇的尾钩。” 丹虾和钩蛇同时身具神通的大妖，也是千年以来的老对手，发生过无数次交锋，对彼此都几乎知根知底。 丹虾的丹水神通极强，一般在河中相遇，他与钩蛇斗法是败少胜多。 但是丹虾知道，要想彻底诛灭钩蛇，便只能去无生湖，不然钩蛇会从湖中复生，无止无尽。而在无生湖中与钩蛇斗法，那黑水源源不断。 想要胜利简直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他不禁头上渗出一丝冷汗。 恐惧之余，也有一丝臣服后保住性命的庆幸。 “主上......神威无敌......” 憋了许久，丹虾也只得吞吞吐吐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顾青微微颔首，将那尾钩放入鼎炉中。 这钩蛇之尾，至阴至毒，并不能用刚才淬炼剑胚的方法。 “浊水......”顾青默念。 在炼化那浊水灵珠后，他便有制造浊水的能力，尽管灵珠被与玄水混合炼成玄冥之水，这种能力却依旧存在于他的元神之中。 一股股黑色的水流从河中升起，涌入鼎中，粘稠地缠绕着这十二尾钩。 咕都咕都冒泡的声音从鼎中传来，尾钩不断吸收着浊水，颜色像被浓墨浸染一般，愈发的漆黑。 这十二尾钩中积攒千年的阴毒之气与浊水相生相融。 半个时辰过去，鼎中浊水竟不剩分毫。 而那十二尾钩静静地躺在那里，阴毒之气肆虐。 “既然要炼制这种‘魔道’法宝，那便贯彻到底吧。” 顾青冷笑一声，炼魂幡挥手而出。 “子母炼魂幡，纳魂！” 附近刚刚身死的修士妖兽，魂魄皆被吸收于此，甚至有数道来不及逃窜的元神。 “劳烦各位道友做我器灵。” 青蛟颔首俯身，仿佛在行礼一般。 那十二尾钩先是微微颤动，接着直冲而上，将那些冤魂钩住。 “不——” “妖蛟——” “放我出去——” “你不得好死——” 那些厉鬼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不断挣扎妄图逃脱。 可惜，只是徒劳。 他们一个个被尾钩钩回来。 融入其中，成了寄居于其中的器灵，永世不得超脱。 那十二尾钩重归于炉鼎之中，其中哀嚎吼声缭绕，不绝于耳。 又有丝丝缕缕黑烟冒出，那是阴煞之气。 见到尾钩已经淬炼得差不多，顾青又撤出无数条丝线来，用神念将其编成一股股麻绳。这依然是丹虾的库存，是地灵母蛛的蛛丝，可长可短韧性极强，又可承接妖力。 顾青将这蛛丝拧成的绳接到钩尾，又将这十二股绳捆在一起。 “最后是玄水洗练，清浊调和。” 汨汨清流汇入鼎中，玄水与那尾钩接触。 钩中鬼魂惨叫，浊水凝练其中，逐渐隐没。 怨鬼哀嚎，黑风煞煞，一股血雾弥漫整座山。 那十二尾钩所造的法宝隐没其中，让人模模湖湖看不真切。 “又是上品法宝！” 青蛟畅快地轻吼一声，将神念烙印其中。 顾青从未想过，这十二尾钩亦能炼成上品法宝。 只能说不愧是大妖数千年的积淀，果然非同寻常，仅仅是稍加炼制便能成为上品法宝。 顾青心念一动，那十二钩便腾空而起。 蛛丝绳结到了顾青爪中。 “去。”顾青默念一声。 那十二钩骤然向前方飞去，直直飞出数百米。 每枚钩上都有一只怨鬼咆孝着扑上来，山中的一只潜藏的虎妖被钩中。 尖锐的尾钩深深刺入他的身体。 下一刻，那庞大的身躯顿时糜烂融化，冒出滚滚黑气。 然而这还不算完，那钩子收回之时，竟将那虎妖的魂魄一齐钩回来。 “吼——”半空中传来痛苦的嘶吼。 待到这十二钩回到顾青爪中，他攥着那魂魄冷笑一声： “倒是什么小妖都敢窥伺宝物了，看来还是本座的名头不够响亮啊。” “不！” “龙王饶命！” “小妖知错，小妖知错！” 那虎魄在爪中挣扎求饶。 顾青突然想到，当年他也是在山君手中这样挣扎的，不禁有些感慨。 想到这里，他攥紧了爪子，那虎妖魂飞魄散。 摇晃的钩子在青蛟爪中碰撞，发出晨暮钟声般的奇异响声。 还夹杂着厉鬼的低语杂音，显得分外可怖。 “便叫十二摄魂钩吧。” 顾青随口说道。 他心念一动，那摄魂钩便静静悬浮于其身旁，与游龙剑分侍两侧。 顾青唤来风雷幡，又是一阵罡风吹过，山中血雾消失不见，那些血液残肢也不知去处。 毕竟顾青是天府河龙王，明面上的“正道”形象还是有利于未来发展的。 丹虾上前，举鳌恭敬道：“恭喜主上又得一宝。” 顾青将这两件法宝收入乾坤囊之中，说道：“走吧，回天河水府。” 蛟龙高吼盘旋，丹虾振翅而飞。 第八十三章 水府旧事 钟声敲响 回到府中，顾青盘踞于御座之上，闭目养神。 如今各类法宝都炼制完毕，水府势力也提前派遣出去。 而他除了修炼，也无事可做。 青蛟昂起头颅低吼一声。 《云天玄水经》运转，顾青身化于水波之中，消失不见。 ...... 又是十年匆匆而逝...... 水面上船来船往，人迹不绝。 水底下军威赫赫，四处征伐。 天府河龙王的名号逐渐流传于大河两岸。 无论是在凡人还是修士眼中，龙王都成为天府河当之无愧的主人。 来往渔夫行人，凡是入河，都会提前去龙王庙拜一拜。 这并不是所谓的“心诚则灵”，而是确确实实有所得益的。 一旦成了龙王信徒，身上有了香火紫气升腾，水妖见你也要避让三分，免得损失了龙王信仰，就算失足落水，也会有虾兵蟹将将你救起。因为在他们眼中信徒乃龙王资产，能救下一个，说不定便能引起龙王重视。 江陵城郊，天府河龙王庙内，香火炊烟鸟鸟升起。 人声鼎沸却不聒噪，游人皆怀着敬畏之心，前来拜见。 老庙祝在五年前便仙逝，而李轩成了新任庙祝。 自从他上次前来拜见，心愿得到满足后便一直在庙中帮衬，一直尽心尽力，诚挚无比，颇得老庙祝喜爱。 老庙祝三代单传，膝下又无子。 他在临死前便收李轩为义子，将这无数人窥伺的庙祝之位传给了李轩。 多少人捶胸顿足，嫉妒眼红。 他们花费无数金银财宝，却比不上这一身鱼腥味的船夫。 但纵使心中有千般不甘，却只能乖乖上前祝贺，毕竟龙王座下可容不得什么蛛丝马迹。 “当——当——” 晨暮的钟声敲响。 李轩望着快要落入水面的夕阳，拿起绸布，踮起脚擦拭着灵台上的凋像。 他已贵为庙祝，却依然坚持干着这些最基本的工作。 “阿爹！我入琴心了！” 哒哒的步伐由远及近，格外清脆。 李轩听到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 “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李盼儿已经是二十来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却还是个小孩子脾气。 许多人家想要攀上李家这条高枝，纷纷领上各自青年才俊前来提亲，李盼儿却一个都看不上，甚至耍了些小花招，让这些“青年才俊”出了大糗，悻悻离开，而李盼儿也被传成了声名赫赫的混世魔王。 但耐不住龙王庙庙大招风，依然有无数人蜂拥而至。 后来，李轩顾及女儿的心情，将所有邀请一一回绝，此时才算了结。 对他来说，女儿不嫁人也无所谓。 因为天府河龙王庙身为龙王嫡系，自然有诸般好处。 数年前，他便从老庙祝手中得到了一部水府秘籍《灵水宝经》。他便让女儿一直修炼这法门，直至现在，终于是步入凤初，迈入修道的门槛。 其实这《灵水宝经》乃是顾青根据《云天玄水经》简化而来，最高能修练至腾云境，而在腾云之后便能毫无门槛地转修《云天玄水经》。顾青将这简化的法门传至各个都督府以及凡间龙王庙之中，期待自己手下能出些好苗子。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而李轩为何频频得到老庙祝重视？ 这其中除了李轩信仰虔诚、颇得老庙祝喜爱外，亦有顾青的暗中授意。 只因他的女儿乃灵水之体，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如今李盼儿不到而立之年便由凡人步入琴心之境，倒是没有辜负顾青的期待，可以说是未来可期，甚至能成为水府将来的中流砥柱，能够悉心培养一番。 “阿爹，前日我在河中悟道，听那流水滔滔，心境澄明，竟然直接便入了琴心境。奔霸将军还夸我呢，说我是他见过天赋最高的人类修士。” 李盼儿走入门中，脚步轻盈。 她肤若凝脂，颜如握丹，已是不似凡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这便是琴心境后的洗去污秽，超脱凡俗。 而李轩此时已经六十多岁，虽有神力滋养，却依然是老态颇显，眼角有了皱纹。 毕竟就算是龙王庙祝，不经修炼也只是个凡人而已，再好也不过百年寿元。 “啧啧，盼儿真厉害，竟然能引得水府将军都来夸赞。” “那龙王大人来了吗？”李轩擦了擦神像，又问道。 李盼儿坐到灵台前的蒲团上，轻轻摇头，垂头丧气道：“我修道七年，还没在水府那边见过他哩。” “不急，盼儿天赋这么高，又这般努力，龙王大人肯定会知道的。”李轩上前轻抚她的头，轻声安慰道。 正如数十年前在水妖来袭时那般。 李盼儿笑了笑，道：“阿爹，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也知道龙王大人日理万机。” “是啊，自从龙王大人显灵后，这天府河一带邪孽尽除，百姓安居乐业，虽不能说是丰衣足食，但至少日子都有了盼头。”李轩望向远处的河流，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是啊。”李盼儿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个名字吗？”李轩问道。 李盼儿旁若无知地摇摇头。 “当年风高浪险，水下妖孽丛生众多，我等渔人常葬身河中。我便希望能和你阿娘好好地活着，让这日子能有点盼头。”他说道。 “要是你阿娘转世投胎生在这时候便好了，也不用经历大灾，能平平安安渡过一生。”李轩喃喃道，浑浊的老眼泛起一丝泪光。 修道数年的李盼儿知道，人死后魂灵消散于天地间，并无投胎转世之说。 但她不忍告诉李轩这个真相，只是笑着附和道：“对啊，阿娘现在肯定和以前一样漂亮。” 李轩抹了抹眼睛，哽咽道：“也好，以前跟我受了许多苦，没尝过几分甜滋味。现在在这太平之世，比跟我要好得多。” “是啊，阿爹。”李盼儿说道。 “阿娘这一世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坊间都传言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 而事实上，能修炼到琴心境之人，早便心念通达，智慧远胜凡人。 第八十四章 真龙显灵 幡旗影现 “李轩。” 那青龙凋像眼部有灵光闪现，四周又有云雾升腾，凋像彷若活过来一般。 李轩见状，立刻反应过来。 他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道：“参见天府河龙王大人。” 而身旁的李盼儿也一并如此。 有些飘渺的声音从凋像中传来。 “近日我水府附近，多有修士出没，你搜集些情报，查查他们的跟脚。” 李轩答道：“是，大人。” 凋像中又传来声音：“李盼儿。” 李盼儿抬头偷瞄了一眼，然后才连忙低头道：“龙王大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龙王附身显灵，自然是有些好奇。 “不错，已经琴心境了。” “多谢龙王大人夸奖。” “待你到腾云境之时，便来水府找丹虾将军。” “是。” 烟消云散，那凋像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李轩听到许久没有动静，才敢偷偷地抬头看，然后才费力地用手臂支撑着，想要站起来。 李盼儿试图上前搀扶，他却一把将自己撑了起来。 李轩拍了拍自己的老腰，抹掉额上的汗水，笑道：“盼儿，龙王大人果然看重你。” 李盼儿道：“阿爹，你莫要说笑了，我这琴心和腾云之间可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到了腾云境，那便当真是仙人一流了，那可是能腾云驾雾的。” 李轩只是注视着她，颔首道：“盼儿真是愈发厉害了，现在都想着当仙人了。” 李盼儿笑语盈盈：“以后我还要带阿爹飞天呢。”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李轩弓腰驼背，盼儿连忙上前为他捋背顺气。 “爹，爹可能见不到那天了。”他苦笑道。 “阿爹你说什么傻话呢，你可是有龙王保佑，能长生不死的。”盼儿急道。 “我这辈子过腻了，也该去陪陪你娘了。” “而且你爹我这辈子，欠龙王太多。” “曾经有个道士跟我说，万物皆有因果，我不想再欠了......” 李轩望向远方。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只在地平线上留下一道隐约的金边。 半边天空已经被染成了黑色。 李盼儿沉默不语。 ...... “东部那边呈上来一枚二百年妖丹，记上他们功劳。” “怕又是杀良冒功吧。” “在我水府之外的妖，又有哪个干净的。” “还有，西部那边又缺补给了，让辎重那边给批一千件兵器。” “事事真多。” “别抱怨了，又少不了你的俸禄。” “你这么厉害，龙王御赐血脉怎么没有你啊。” 水府之内，水族来来往往。 随着天河水府管辖的范围愈来愈大，需要处理的事务也愈来愈多。 各个都督府都脱离了需要水府扶持的阶段，开始向水府递交军情，传播龙王信仰，向中央上供从四面八方收集而来的天材地宝，算是初步进入反哺阶段。 而穿越来往水妖，来到水府深处的大殿内，顾青正盘卧在御座上，阅读着各都督府呈上的烫金文书。 “天府河东岸边，有人族修士在布置法阵？” “又是哪个宗门，真是麻烦。” “多事之秋啊。” 经营水府十年，他也算与各个宗派势力打了些交道。 原本这一带最大的宗门便是那清微宗。 不过在忘虚道人身死，门人近乎全灭后，那忘忧道人便带着剩下的门人远走他乡，不知所踪，据说是去了天涯海角之地静修，也不知真假。 而在东方，有一宗名为除妖宗，乃是号称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与天河水府起了数次冲突，但由于管辖区域各不相同，双方各有胜负，却也不能伤筋动骨。 在西方有须弥密宗，信仰古佛，在人间有诸多信徒。 而在大魏境内，又有一教名为元教，其势力盘根错节，弟子遍布各方，甚至有几任皇帝也信奉此教，在人间影响极大。 顾青何尝不想侵吞这些宗门势力。 但这些名门大宗，几乎都有天河水府一般的独门秘境。 各方虽说有所争夺算计，但谁也奈何不了谁。 “遮遮掩掩，不像是除妖宗的作风，恐怕是元教的算计。” “那须弥密宗说不定也会掺和进来。” “算了，还是修炼重要，把这些事抛给手下人吧。” 青蛟从御座上慵懒地起来，不再去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追月——”他轻声呼唤。 狼妖随即从半空中踏浪飞来。 不过如今他可能已经不算是狼妖了，他的血脉在向蛟龙靠拢，青蓝色的鳞片遍布全身，背后长出鬃毛，而爪子也更加修长。 变化最明显处为其头部，原本耸立的尖耳垂向两侧，而头顶出生出角质，前吻更加修长。再加上他踏浪而来的水神通，竟真有几分神兽的气场。 追月前膝跪地，说道：“主上。” 顾青问道：“看到东府呈上的文书了吗？” 追月答道：“还没有，他们应该是直接呈送给您的。” 顾青心念一动，那烫金文书飞到追月身前。 追月将其摊开，细细察看。 “派人去探查一番，若是对我水府有害且到了必要关头，可以出手破坏。而其他情况嘛，便静观其变，上报于我。” “是，主上。” 追月一跃而起，便有滔滔江水载其而去。 而顾青也向远方游去。 ...... 水府郊外，冰霜不断向周围蔓延。 此地已经结出了数百米之宽的巨大冰球，早已看不见那滴玄冥之水。 顾青心念一动，那冰块便开始逐渐碎裂。 他从缝隙中灵活游动进入其中，终于是看到了那滴玄冥之水。 “风雷幡。”他轻声呼唤。 早在数年前他便发现，这风雷幡绝不是那么简单。 这操控煌煌天雷之宝，岂是一头百年大妖便炼制出来的法宝？ 与其说那山君虎皮是炼宝材料，倒不如说它是一枚“钥匙”，打开了神庭灵珠中风雷幡的大门而已。那虚幻飘渺的幡影，才是风雷幡真正的本体。其中诸般秘辛，还要待顾青自己去探索。 三年前，《云天玄水经》进阶第四层后。 他便在神庭中第二次打开那“天道”神柱。 幡旗的第二枚“钥匙”便是天地灵物，能让幡旗晋级灵宝层次。 而顾青手中恰巧有一滴玄冥之水。 “也不知能不能起作用，便试试看吧。”顾青想道。 第八十五章 八卦幡旗 神庭进阶 “去。”顾青神念一动 它们都被他送出水府，来到天府河中。 那玄冥之水直奔风雷幡而去，像一颗珠宝般镶嵌在幡面上。 二者结合，产生无尽光华。 一时间，天地色变。 半边天是雷声大作，雷霆万钧。 半边天是寒风凛冽，雪虐风饕。 二者在天府河中央相互对抗，相生相融，把整条河流分成了截然不同的阴阳两面。 仅仅是一步之遥，却似是一世之隔。 蛟龙冲上前去，在环绕着它们盘旋游动，运转神庭灵力将其调和。 万丈光芒遮掩蛟龙的身形，只留下一个圆环般的修长黑影，遮掩住丝丝缕缕光芒。 ..... “师尊，那是......” 身着青色道袍的青年望向远方。 “天地异象，其中有大机缘，亦有大劫难，我等......担不起。”白袍道人一甩浮尘，悠悠地道。 “是，师尊。”青袍道人恭敬道。 “在天府河那边的布置，莫要被他坏了。”白袍道人又道。 “那我再去隐藏一番。”青袍道人转身告退。 “天府河龙王，倒是个跟脚深厚的。”白袍道人闭上眼睛，喃喃自语。 ...... “盼儿，那是龙王大人吗？”李轩吃力地踮脚，望向远方。 李盼儿轻盈一跃，便如一只灵动的飞燕般，来到数丈高的庙顶。 “是龙王大人！” “那里还有天地异象——” 李盼儿以纤手遮光眺望，远远地道。 李轩先是摩挲下巴思索一会，接着面色剧变，焦急地喊道：“不好，快去通知城中百姓，从天府河撤离。” “是，阿爹！” 显然，李盼儿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纵身一跃，脚下便出现云气水雾。 她踏雾而行，直奔江陵城而去。 飘然若仙人，引得过往路人啧啧称叹。 ...... “你，你看，那是什么？” 渔夫拍拍同伴的肩膀，指远处向那异象，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只见天府河中，一半是电闪雷鸣，一半是冰天雪地。 两种毫不相干的异象，此刻交织错杂在一起。 同伴转过去，顿时吓得摊在地上：“快，快走，是龙王发威了！” 原本平静地河面上，滔天巨浪从远方袭来。 这巨浪是逆流而上，硬生生与一轮轮波涛对抗。 “我在河上打鱼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渔夫站在船上喃喃自语。 “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快划桨啊！那逆浪快要涌上来了！”同伴边奋力划桨，边对渔夫骂道。 渔夫如梦初醒，慌张道：“对，对，得赶快。” 但很快，又有冰霜从远处迅速扩张，将那滔天巨浪冻成凋塑。 飞溅的水珠化为一颗颗冰珠，落到冻结的河面上，纷纷破碎。 紧接着，那冰霜继续蔓延，将载着二人的小舟冻在河面中央。 这下，二人双双目瞪口呆。 “现，现在该咋，咋办？”渔夫瑟瑟发抖道。 “我也不知道，等着吧。”同伴哆哆嗦嗦。 二人抱作一团，以获取珍贵的余温。 还好这冰霜主要在水下蔓延，船上仅有些余波。 但纵使如此，二人依然感觉身体逐渐变冷，昏昏欲睡。 “你二人快乘着云雾离开——”远方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一个白袍女子凌空飞来。 那正是李盼儿。 此时她刚通知完江陵城百姓，连忙赶往天府河救人。 一朵白云飘飘而来，停在小舟旁边。 可能是寒气彻骨使人不愿思考，也可能是今日见惯了异象，渔夫二人竟对这仙家手段没什么震撼之感。 只是麻木地听从指令，登上那朵云。 “还是好冷。”渔夫说道。 “是啊。”同伴附和。 ...... 而在这惊天动地的异象之中，顾青也是竭尽了全力。 紊乱的灵力肆虐，只要稍加不慎，便会使周围沦为混沌。 阳雷狂暴，冥水阴寒。 二者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在顾青的居中调和下愈发平衡，远观而去，竟有几分两仪之真意。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 “与天和者，谓之天乐。” “子，天之合也......” 一阵阵清澈远播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让顾青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仿佛身化天道，掌握世间万物生灭、自然规则运转一般。 这种感觉仿佛身入大道之海，令人沉沦其中。 顾青感觉自己的意识缓缓坠入深渊。 “我是谁？” “吾乃天道化身，万物之始。” “天地皆操之与吾手。” “不对......” “不对，我并不是什么天道，我是......顾青。” “我是顾青。” “我前世是人，今生是龙。” 他骤然清醒过来，骤然明白自己并非天道，而是青蛟，同时对于天地的领悟又加深一层。 “差点便沉沦其中了。” “这是什么？大道梵音吗？” 顾青额上不由地渗出一丝冷汗，又有几分庆幸。 他不再多想，转而去看向相互围绕的风雷幡与玄冥之水。 幡面上那些残缺的纹路逐渐补全，一道道条浮现，最终构成一个熟悉的图桉。 阴阳二爻交错，环绕中心而转。 ——那是八卦图。 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 风、雷与那玄冥之水正是对应了后天八卦中的三卦。 此时玄冥之水便嵌在“坎”的位置。 而震巽二卦处，仅有风雷两字，并无他物对应。 “此时恐怕便不能叫作风雷幡了，应当是八卦幡。” 顾青心中狂喜，但其中亦有几分担忧。 这成幡之后，恐怕就直指先天阴阳两仪大道，而这......自己可能承受得起？ 若是退而求其次，倒也能寻求那先天五行大道。 “算了，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纵有万般劫难亦要渡过。” “不过这八卦幡，难道每一卦都会对应一件天地异宝？” “先是劫雷，再是玄冥之水，日后.......恐怕还会有诸般需求。”顾青想道。 这样看来，这八卦幡能称得上是吞金巨兽，能入其法眼的天地异宝，恐怕最低也要是玄冥之水这真仙层级的，甚至更为甚之，需要天仙层级的宝物。 “啧啧，前路漫长啊。” 八卦幡静静悬浮于空中。 雷消云散，冰雪笑容。 天府河一带阴阳调和，灵脉不再紊乱。 顾青望着幡面上空缺的五个位置，产生一种想要将其补全的强烈欲望。 这后天八卦幡，现在已是下品后天灵宝。 若是再来几次这样的“蜕变”，又能成为怎样的宝物呢？ 难道是传说中的先天灵宝？ 顾青不得而知，但仍有遐想。 第八十六章 大千之门 小千世界 青蛟轻啸一声，准备收回八卦幡。 但那幡旗竟无法收入乾坤囊中，只是在半空中猎猎而飘。 “这一朝成灵宝，要求倒是变高了。” 顾青有些无奈地摇头，任由八卦幡悬浮于其身后。 若他是人的话，这个造型倒颇有几分”道德之士”的意味，只可惜他是一条十多丈的蛟龙。 “算了，还是先回神庭一趟吧。” 青蛟盘旋而飞，身形穿梭游动与层云之间。 而那八卦幡看似飞得不快，却每一次都恰巧浮现于他身后，形影不离。 他掠过循着天府河一路直上到达化龙江口，再从化龙江逆流而上回归万竹山，最后攀上主峰来到那神庭宫阙。 神殿中有侍者来来往往，清理打扫。 他们大都是万竹山一带凡人升神而来，在神庭宫阙中担任这种小神，负责平日杂务。 虽然身份低微，但工作倒是颇为轻松，更何况有长生之福呢？ 这些小神见到顾青归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东西，齐齐跪在地上。由于经验尚缺，扫帚簸箕、锅碗瓢盆，滴哩哐当掉了一地。 “拜，拜见神主。” “拜见神主！” “神，神主！” 小神们在地上千姿百态，神态各异，颇为好笑。 顾青微微颔首，轻轻挥爪让他们让开，自己则进入正殿。 “唳——” 一声尖啸鹰鸣从远方传来。 追风自天际掠过，振翅降落于大殿正中，跪地道：“恭迎神主归来。” 顾青随口说道：“神庭近来如何了？” 追风抖动翅膀，欣喜道：“有数位人族散修前来归附，最高者修为已达琴心。属下思索再三，既然这几人皆为人族，便让其暂时归于我神庭吏部。” 顾青说道：“多招揽些散修，不过莫要授予要职。” 追风回答道：“这是自然。” 他又说道：“这些散修虽然跟脚简单，修为也不错，但并非我万竹山嫡系。轻易让其执掌大权，若他心怀不忠之心，损害了神主威严，那是得不偿失，因小失大。” 顾青颔首，称赞道：“做得不错。” 不过顾青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你要记住，我这真龙神庭并不局限于万竹山这一隅之地，尔等也当向四方扩张，特别是东方人口繁多之地。若其中有困难，可与天河水府联系，向追月寻求帮助。” 追风道：“神主，天河水府与神庭相隔甚远，这......” “切记，这神庭水府，互为表里，同为一家。”顾青一字一句强调道。 追风自然是听出其中之意，于是连连点头，郑重其事道：“属下必不负神主厚望，与天河水府相互协作，共扬真龙神威。” 顾青轻轻颔首，道：“那便去吧，莫要耽搁了升神之事。” “是，属下告退。” 鹰妖振翅而飞，消失于云雾之中，只留下片片褐色羽毛。 “这鹰妖怎么还掉毛呢？” 顾青心念一动，一阵清风拂过，将整座大殿清空，这是他受前世洁癖影响的习惯，以前还是蛇妖时忙于生存不大在意，现在却是开始恢复了。 青蛟继续前往神庭深处，穿过漫天云雾来到乾元殿，这里是神庭宫阙的禁地。 听到迷雾中有声音传来，神庭十二金将握紧手中武器。 而带修长的影子显露，他们才松一口气，齐齐上前行礼。 “恭迎神主驾临，恭喜神主更进一步，体悟天道。” “免礼。”顾青澹澹道。 接着他又问道：“照你们这么说，天道神柱有动静了？” 作为十二神将之首，子神将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报告神主，神庭中有......惊人变动，我等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一直戍卫在此，神主进来便知道了。 “好。”顾青跟随其后，心中亦有一丝期待。 进入乾元殿中，只见三神主之后，一座数丈高的金门矗立于大殿正中，但在仙雾笼罩下模模湖湖看不真切。 “这是......” 云消雾散，只见那金门顶端有一块烫金牌匾。 上书“大千之门”四字。 “大千之门？” “难道是所谓的大千世界？”顾青心中愕然。 本以为自己这穿越仅是在这一界之内，而这神庭灵珠也仅仅与此世天道有关，没想到竟能牵连到大千世界，那这背后之事恐怕更为盘根错杂。 八卦幡在顾青身后静静地悬浮。 《佛典》中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说法。 《起世经·阎浮洲品》亦有描述：一千小千世界集合，为一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集合，为一大千世界。 虽不知这前世记载是真是假，但也有几分参考价值。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这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大！ 而他自己所栖居之界，光是一个腾云境地仙便能掌控一方，怎么看也不像个上等之界的样子。 “本以为掌控此界便算结局，再往上便登峰造极。” “没想到......竟只是开始吗？”顾青喃喃道。 但他的心中并未生出分毫恐惧，反而更多的是激动，那是能够探索更广阔领域，追寻更遥远大道的激动。 “那天仙之境恐怕也不是终点，诸千世界，定有在此之上的存在。”顾青想道。 想到这里，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顾青转身走出大殿，那十二神将正在殿前台阶处侍候。 “十二神将。” “在。”神将单膝半跪，等待领命。 “尔等前去通知追风，本座会消失一段时间，短则数年，长则百年。” “对了，别忘了让他把消息传给天河水府。” “是，神主。”十二神将拱手告退，前去完成任务。 大千之门矗立于大殿之中，华丽而精致的纹路凋刻在门上，其中包括山水、异兽、星辰、日月，虽然诸般混杂却显得分外和谐，而门缝间隐约有奇异的光芒溢出，其中仿佛隐藏着无尽奥秘。 青蛟注视着这大千之门，心中不由地升起了无尽的期待。 “这大千世界，我倒要好好见识一番。” 他伸爪轻轻推开门。 嘎吱的声音响起，两道大门缓缓转动。 “小千世界，倩女幽魂。” 第八十七章 深夜 夜黑风高，枯树怪枝。 阴风哀嚎，风吹叶响。 黑夜衬得四周静谧，渡鸦停于枝头。 “嘎——嘎——” 渡鸦怪叫几声，挥翅飞向密林深处。 远处，有踩碎枯枝落叶的脚步声响起，两个人影逐渐走近。 “大郎，你说这还有多久才能到金华啊，我听着这老鸹叫，心里怪发毛。” 左边的汉子拭去额上冷汗，心有余季。 “嘘——” 右边的汉子比出个噤声的姿势，压低声音骂道：“老三！你不要命了！” “这金华北郭妖魔丛生，我等夜间赶路，能走到这里便已经算幸运，莫要一时图快，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麻三郎摇头苦笑，嗟叹道：“这江浙一带，又有哪里不是妖魔横生的地方，要我说，那兵荒马乱可比妖魔鬼怪还要厉害。” 麻大反问道：“那你又能作甚？” “是能把妖魔除尽，还是把乱军杀光？” 麻三语塞，支支吾吾道：“不，不能。” “那不就是了。到杀货，这里狼妖的耳朵可灵的很，我们是来投靠表叔那客栈的，可不是来投入狼肚子的。” 麻大朗捂着嘴，又低声道：“还有城北荒废的古寺，听说也闹了鬼，死过不知多少人。就你这种，死到临头、被妖怪吃了都反应不过来，多跟我学着点。” “大，大郎。”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麻三突然面色发白。 麻大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口骂道：“你会念死了，哪里来甚多的话？还不赶紧......” 但还没骂完，便被一声声嚎叫打断。 麻大八尺高的汉子，竟是直接瘫倒在地上，嘴中吐不出半个字来。 “嗷呜——” 一声声悠长的吼声从远处中传来。 密林中出现三双冒着绿光的倒三角眼，如同鬼火一般。 “狼，狼，狼，狼妖来了！快跑——” 麻三郎高喊一声，向后跑去。 麻大郎这才反应过来，在地上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跟上麻三郎。 林中到处是枯木败枝，时不时便会挂住衣襟。兄弟二人被树枝刮得衣衫尽破，却还在死命逃窜着。 而那几只狼妖却仿佛几道鬼影一般。 他们从二人身后冒出，踪迹飘忽不定。 麻三郎哭道：“大，大郎，快想想办法啊！我还没娶媳妇，还不想死——” 麻大郎气喘吁吁道：“我能有甚么办法？又不能找块石头把这群妖孽砸死。” 这一时不注意，背后又出现了那几双鬼火般的眼睛。 “大郎——”麻三轻声唤道。 “你妈的肚老砒！死了也要拉上我是吧！”麻大郎声音中也带上一丝哭腔。 “不是，你看天上。”麻三以手指天。 麻大郎愣愣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也呆住。 只见万里无云夜空之中，一个巨大的影子正在急速下坠，带着一股劲风。 “快，快跑！” 麻大郎高喊一声，拉起兄弟便向前跑。 风声呼啸，传来枝叶断裂的脆响。 “轰！” 顷刻间，地动山摇，轰鸣作响。 一股强大震波以向四周急速扩张。 连那逃跑的兄弟二人都被震了个踉跄，倒在地上。 泥土碎石飞溅，枯枝落叶横飞，掀起巨大的烟尘。 林中一只只渡鸦被惊起，嘎嘎怪叫这飞向远处。 若是从高空俯视，便能看到树林中被砸出一个数丈宽的大坑，而坑中似乎盘蜷着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移动。 不远处，麻家两兄弟也回过神来。 “咳咳，这是甚么玩意？” 麻大被灰尘墙了嗓子，又迷了眼睛，此时正揉着眼。 “大郎。”麻三呆滞地唤了一声。 “怎么了？ “难道是狼妖追上来了？” 麻大睁开眼睛，却只觉面前一黑。 他抬头看去，只见万里无云的夜空中，倏地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遮挡住大半个月亮。 麻大模模湖湖地记得，自己小时候似乎在庙里见过这玩意。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能见到真货。 这是......龙。 正当二人惊愕之时，那龙嘴中竟说出人言来。 “尔等可知道......这是何处？” ...... 庞大的青蛟盘曲于密林之中，勉强隐没住自己的身形。 “原来是倩女幽魂吗？” “这里便是金华城北，那兰若寺应该也在附近。” “不过......这里好重的阴气啊。”顾青喃喃道。 青蛟的竖童中冒出一点金光，他开启神视觉。 只见无尽阴煞之气从各处涌入，就连远处那凡人城镇，人口最多阳气最重之地，也有无尽阴煞包围环绕，宛若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透过层层枝叶阻挡，还能看到无数孤魂野鬼在黑夜中游荡，时不时传来凄厉的哀嚎。 这方天地并不似原先世界一般平衡，而是明显阴盛阳衰。 可以说此地是天地大乱，人鬼混杂，阴阳不分。 “也难怪这里妖魔肆虐了。” 他试着施展法力，一道道细小闪电浮现，竟激起了空间波动震荡，空气中的阴气四处漫溢流动。 “这里的空间好生脆弱。” 顾青忍不住皱眉。 他自知并不是随手开辟空间的大能，但这里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稍加施展法术，这空间便摇摇欲坠，彷若即将破碎的玻璃。 青蛟轻吼一声，尝试着一点点加大施法力度。 四处阴煞之气磨灭，只见至纯至阳的雷霆出现，那纯阳之力竟把空间划开。 那一道雷霆就像一个裂缝，打破了两界阻隔，不断有汨汨阴气从中流出。 “阴界？” “这个世界当真存在阴界。” “不过，这两界间隔竟如此薄弱。” 顾青这才想起前世看的电影中，燕赤霞一剑便划开两界，拉着宁采臣进入阴界之中。 其中虽有燕赤霞法力高超的因素，却亦能看出阴阳两界之间的脆弱。 而且一般修道之人，并不会轻易联通两界。 因为这可能会导致空间震荡，两界平衡被打破。而看燕赤霞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恐怕这阴阳两界之隔早便漏成筛子。 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怕是再来几剑也不要紧。 青蛟试探性地将爪子伸入其中，里面当真满是阴气，甚至还在通过裂缝不断向阳间漫溢。 “原来此世的问题，在于两界间隔打破，阴阳不平衡吗？” “那若我重建地府，重整阴阳。” “说不定能获得天道认可，重新掌控这小千世界。”顾青这样想道。 若要达成这点，免不了要对上这方世界的那几个幕后黑手，如黑山老妖，慈航普度等。 “那便先找到那‘主角’吧。” 之前那麻家兄弟是去投靠金华城中小叔的，他们的小叔便是剧情中那个贪婪吝啬的掌柜的。 顾青不知道现在是何时，也不知道剧情发展到什么地步。 于是，他便收这兄弟二人为卷属，嘱托二人注意来往书生，特别是一个叫宁采臣的，一旦找到立马向他祈祷报告。 想到这里，青蛟舒展身体准备离开，却发现身下竟有许多血迹。 仔细一看，竟是几具血肉模湖的狼妖尸体。 “这地界真是......” “随便一落都能砸死几只妖怪。” “先去找个洞府把本体藏好。” “我的蛟龙本体在这里也活动不开，稍稍使劲就要打碎空间，还是先用神形化身吧。” 第八十八章 剑客、书生、道士 细雨如丝，牵连天地。 一个书生撑着破伞，在雨中奔跑。 奈何这伞破破烂烂，人被淋湿不说，背后的箱笼也被雨水浸透。 仔细一看，书生眉眼清秀，气质温和，一副唯唯喏喏的读书人模样，这正是此方世界所谓的“主角”——宁采臣。 宁采臣在雨中跌跌撞撞，终于看见前方有座茅草小亭，他赶忙前往避雨。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宁采臣叹了口气，解下背后箱笼，手里攥着已经磨破的布鞋。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砍杀之声。 宁采臣赶忙回头，只见一剑客正持剑追逐着几人。 那剑客左右挥砍，只听“唰唰”两声，便是一枚大好人头落地。 “啊——”宁采臣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吓得一屁股坐下，但很快又站起来。 这时几人已经来到小亭之前。 剑客毫不留情，手中剑或刺或斩，干脆利落，不过片刻功夫，那几人中，便只剩下一人活着。 剩下那人持刀朝剑客砍去，妄图拼死一搏，却被一剑挑飞。 他面容惊恐，顺势跪下去，连声求饶道：“大爷饶命啊，我把钱还给你啊。” 他连忙将手中钱袋递过去。 那剑客接过钱袋，眼中杀意却分毫不减：“大爷的钱，你也敢偷，该死！” 随即一剑挥出。 那书生赶忙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这血腥一幕。 “啊——” 跪地之人发出一声惊叫。 眼看着利剑就要划破那人的胸膛，来一个开膛破肚，却听远方传来一个声音。 “无量天尊，还请这位居士手下留情。” 这声音虽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却格外清楚。 听闻此声，那剑客手中之剑竟出现偏移，从那人胸膛前险险划过，只将其衣服划开一道口子。 “呼，呼，呼……” 那人闭上眼睛本以为自己要死，却许久没感觉到疼痛，这才睁开眼睛，捂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胸口，不停地喘气着粗气。 剑客、盗贼、书生三人一齐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一位道人悠悠走来。 那道人一身青色道袍，背着一个木匣。 他在雨中不紧不慢地行走，身上却不沾分毫雨水。 ——那正是顾青的神形化身。 顾青从远处打量着那几人，眸中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金光。 只见那剑客和地上侥幸逃脱之人，其头顶都有一股死气，只是地上那人的死气正逐渐消退。而那个书生一身正气，头顶隐约有天道功德在身，那应该便是“主角”了。 “看来这方世界，并不是只能按‘剧情’行事。”顾青暗想道。 他出手救人，并不是因为什么心怀怜悯，而是纯粹想试一试，原本应当身死之人被改变了命运，是否会引发什么变动。 而现在看来，此方世界应不会有既定不变的“剧情”。 不过若是将主角杀了，也许会引起天道的注意。 但是还没有这个必要。 宁采臣现在还不是主角，在进入兰若寺之前，他也只是个普通的落魄书生而已。 从他头上时隐时现的天道功德便能看出，在他经历剧情后，这些功德才会显现。 对于顾青而言，宁采臣最大的价值在于和燕赤霞、聂小倩，甚至还有此后的黑山老妖、慈航普渡等人结上因果。 而他若提前与宁采臣结上因果，便能直接搭上这条线。 想到这里，顾青在雨中行一礼，悠悠道：“贫道青凌，见过各位居士。” 摆足了世外高人、道德之士的架势。 宁采臣上前行礼道：“见过道长，小，小生宁采臣。” 或许是被雨淋透，或许是被杀人吓到，他的声音有些哆嗦。 顾青朝他颔首致意。 剑客是久经江湖之人，目光敏锐。 他一眼便发现那道士衣不沾雨，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但剑客心高气傲，还是上前一步，剑指着那人道：“道长何必多管闲事呢？这混账偷我钱财，我杀他，乃是天经地义，就算无量天尊来此，也说不出个错来。” 说完他手腕使劲，长剑一抖。 那盗贼吓了一跳，一屁股瘫倒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向后爬了几步。 一旁的宁采臣虽然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挪一小步，说道：“他偷钱是不对，但你也不能杀掉他啊，你要知道兵器之时逞一时之凶，而爱才是感化......” 还没说完，宁采臣便被剑客充满杀意的眼睛狠狠地瞪一眼。 他吓得一时语塞，向后缩了缩。 顾青也笑了，说道：“无量天尊，这位居士说的不错，上天有好生之德，仅因偷窃便要夺人性命，未免有些过分了。” “哼，滥发慈悲之辈。” 剑客冷哼一声，将收回剑鞘，旋即坐到亭中。 地上那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仓皇逃窜，很快不知所踪。 宁采臣见那剑客带着一身血坐进来，连忙仓促起身，想要离他远一点，自己却是走到了亭外雨中。 青袍道人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步伐虽慢，但每一步都飘忽不定。 不知为何，几步便从远处来到亭中。 顾青开口道：“这位居士便是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夏侯吧。久仰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剑锋犀利。” 这夏侯剑客果然是好虚名浮利之人。 他听到顾青这番夸赞，心中很是受用，连连颔首，拱手说道：“正是在下。” 但顾青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贫道观你印堂发黑，怕是有大凶之兆，死难之劫啊。” “你可是要去与人比剑？” 夏侯眉头一皱，急忙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顾青悠悠说道：“贫道观你携剑而来，来势汹汹，行迹匆匆，又心怀杀伐之意，全身似有火气未泄，自然能猜出你是为此而来。” 夏侯面露不善之色，冷冷道：“道长倒是好眼力，我那狗屁杀劫，便在比斗之中了？” 顾青摇摇头，悠然叹息道：“你那杀劫却不是那比剑，而是其后的色欲之劫。居士要平心静气，修身养性，莫要被那淫念所迷，陷入杀劫之中啊。” 夏侯挺剑而起，语气不耐道：“好你个牛鼻子道士，倒是会胡说八道，乱人心神！我与燕赤霞那大胡子比剑，哪里扯得上什么色欲？” 顾青笑道：“夏侯居士莫急，那便与贫道打个赌吧。” 夏侯已经是被勾起了怒火，便大声说道：“好！打赌就打赌，说吧，赌什么？” 顾青道：“就赌贫道所言是真是假。” 夏侯追问道：“赌注呢？” 顾青随口激将道：“贫道就怕居士出不起。” 夏侯怒极反笑，冷笑道：“大爷我这辈子还没怕过谁！不就是打个赌吗？” 顾青整理道袍衣襟，说道：“好，既然居士如此自信，那贫道便说了。” “若居士你输了，便要入贫道门下为仆役，永世不得出。” 夏侯眼中冒火，在他看来，这无疑一种侮辱。 却不曾想，在顾青看来，他连当自己仆役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个结因果、造声势的工具而已。 “那若你输了呢？”他咬牙切齿道。 “任由居士处置。”顾青澹澹道。 “好！走着瞧吧！” 夏侯剑客撂下句狠话，提剑而走。 不过他却没有发现，其背后出现了一道符文。 见那杀人剑客离开，宁采臣这才敢走进亭子，凑过来小声道：“道长，你是个好人。” “但那人如此凶恶，一连杀了好几个人，你为何要与他打赌啊？” 顾青笑道：“居士不必担心，贫道自有考虑。” 第八十九章 郭北县 宁采臣一路上历经风波，此时也有些饿了，便从包裹中掏出一块馒头，可这馒头经过数日风干，已经硬得崩牙。 书生想了想，用力将这馒头掰成两半，将一半递给顾青，说道：“道县里路有些远，道长不吃点？即使那剑客寻仇，也有力气跑。” 顾青接过半个馒头，却没有吃。 他只是打量着这书生，玩味道：“贫道倒是不怕那剑客，可只怕是书生你亦有灾祸加身啊。” 宁采臣咽了口唾沫，将口中馒头吞下去，有些紧张道：“道长莫要诓骗我，小生知道道长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可子不语怪力乱神，这鬼神之事，还是不要轻信为好。 这书生虽略有怯懦，却依然一身正气，再加上有气运加身。 在这个妖魔遍地的世界上活了二十多年，竟仍不信鬼神的存在，一心只读他那圣贤书。 顾青笑道：“贫道是个道士，不信这鬼神还能信什么？” 宁采臣愣了愣，才道：“额，然也。 顾青赞道：“宁居士倒是一片赤子之心。” 宁采臣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礼貌道：“道长谬赞，小生只是一穷酸书生而已，当不得道长如此夸奖。” 顾青突然想，若是提前把主角撬走会怎样？ 于是他嗟叹一声，悠然道：“可惜这尘世喧嚣，只怕明珠蒙尘。书生，贫道见你有天性灵慧，心念通明，并非凡俗之辈，可愿随我上山修道？他日得道之时，可凭虚御风，羽化登仙，不用再理会这俗世尘垢，岂不美哉？” 宁采臣张了张嘴，一时语塞，片刻才反应过来，拱手婉拒道：“非不愿也，实不能也。实不相瞒，小生家中尚有老母，自幼又立志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实不能弃俗世而去。” 果然是失败了。 顾青早便料到，面上也不见分毫愠怒之色。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朗声道：“宁居士，话莫要说得太满，来者如何还尚不可知，万一哪日你便改变念头了呢？”这样吧，你予贫道半个馒头，算贫道欠你一份因果。贫道便赠你这枚灵符，若是到生死关头，就喊‘真龙护体’便是。” 顾青话锋一转：“不过，若是用了这灵符，便算是我门中人了，可否？” “呃....”宁采臣仍有些愕然。 这灵符是顾青刚刚炼制的，能够释放天雷。 用的却不是什么道家法门，而是将顾青的神庭灵力贮存进去，待到用时再释放出来。它对于顾青自己只是鸡肋，但对于凡人却称得上珍贵了，只是这书生不识货而已。 宁采臣本想再重复一遍他那套“子不语”的说法，再次婉拒。 但想来，这道长虽沉迷求仙问道这等虚无缥缈之事，但仍不失为一片好意，他也不忍拒绝。 于是他便接过灵符，放入箱笼中，口中称谢道：“那小生便谢过道长了。” 随是收起这灵符，他心中却是不甚在意，向着自己乃是孔孟门下，岂会胡思乱想，畏惧鬼神之事？ 雨声渐歇，云消雾散，阳光重现。 空气中仍有湿润，地上也是淤泥遍地。 但终于是能够看清前路，不至于迷失，亦不会浑身湿透。 宁采臣在亭中收拾好行囊，背起箱笼，拱手道：“道长，小生在集宝斋中尚有些财物要取，账上时间紧迫，小生便先行告退了。” 顾青亦是拱手行礼，注视着这“主角”消失在道路尽头。 “还是要让这‘剧情’继续下去的，只是不知道在我入局后，会产生何种蝴蝶效应了。”顾青喃喃道。 若要理清这阴阳秩序，那黑山老妖可是一重要节点。 而必须待宁采臣入局，与聂小倩接触，才能引出那黑山老妖。 这便是“主角”对他的价值。 ...... 郭北城中，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路边到处是小商小贩，远处有一座座佛塔矗立。 而路旁有一块告示牌，上面贴着一张张凶神恶煞的人像。 “这些都是通缉犯。” “是啊是啊。” “啧啧，这一个可是三千两银子啊。” “那不要发达了。” 路人围着告示牌指指点点，蜂拥而至，堵住了去路。 “不是通缉犯就躲开，别挡着大爷我发财。” “不像，滚开。” 又有头戴红头巾，身着蓝袍的官府中人，四处拎人察看。 宁采臣想要过路，却挤不过去。 一个踉跄，却被那红巾蓝袍的官差逮住，直直地将他的头摁在墙上。 “哼，又不是通缉犯，滚开滚开。“ 那官差细细端详一番，便将其甩到一旁，自己则匆匆离开。 宁采臣揉揉被摁得发紫青的脸，继续向前赶路。 却听到背后有人争吵。 “别走！你想赖账是吧？”旁边一家摊贩的老板高喊道。 原来是有人将那摊贩上的冥币蹭了下来。 “什么别走？是通缉犯？”那官差提刀直追上去，不分青红皂白的挥砍。 “什么？有通缉犯？” “让开，俺来也！” “是我先来的！我看到他了！” 四处的官差闲人都围拢过来，也不知是谁打谁，谁抓谁，反正是乱作一团，互相对打。 宁采臣见后面局势混乱，便赶紧一路小跑，趁乱熘走。 他并不知道，那蹭到冥币的人本该是他。 他的背上也本应印上符。 可由于顾青的介入，宁采臣在亭中呆的时间长了一炷香，也晚到城中一炷香的世间，从而命运的轨迹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 客栈内。 “哎，这位客人，还有上房一间，您可要入住啊？”掌柜的满面红光，一脸谄媚笑容。 “来，替这位客人拿行礼。”一旁的大汉过来将地上的箱笼搬起。 那大汉正是前来投奔的麻大郎，那掌柜的是他远房表叔，安排他在这里做些杂务。 “掌柜的，我是集宝斋过来收账的。”宁采臣说道。 “收账？” 掌柜的面色一变，暗道晦气，向麻大郎使了个眼色。 只听“哐”一声，那箱笼被他随手丢在地上。 “哎，我的行礼。”宁采臣赶忙转身追上去，可麻大郎却是多看了他一眼。 本以为只是个烦人的要账的，没想到还和自己的任务有关。 “是个面目清秀的书生，也不知名字叫什么，是不是那位大人要找的人。” “真是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啊。”掌柜的声音尖酸刻薄。 第九十章 收账 宁采臣刚要冲上去拿他的箱笼，却被那大汉挡住了路。 麻大郎说道：“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宁，宁采臣，是集宝斋派来收账的。”宁采臣畏畏缩缩道。 他虽然心怀正义，说到底不过是穷酸书生，不敢惹上这些泼皮无赖之辈。 “他就是宁采臣？” 麻大郎面色剧变，连忙给书生让路。 他自己则躲到一边，心中默默念道：“大人，大人，那宁采臣来了。” “静观其变。” 那个神秘莫测的声音再次出现在麻大郎心中。 而宁采臣见无人阻拦，连忙走过去把自己的箱笼提起。 “怎么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啊。”掌柜的声音尖酸刻薄。 宁采臣边翻找账本边道：“上那个人收了账之后，在路上被人杀了。” 掌柜的冷嘲热讽道：“反正你收了帐在路上也会被人杀的，干脆就便宜我算了。” 宁采臣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翻着账本，好不容易终于是找出来了。 他翻开账本，虽然有些浸湿，但里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见。 宁采臣指着上面的字，说道：“掌柜的你看，这是账本，大前年是欠了四两银子，一百文铜钱。前年是欠了七两银子，二百文铜钱。今年是欠了八两银子，五百文铜钱。” 他语气顿了顿：“对了，还要加上集宝斋的利息，一年是三厘五，这样算过来......” 掌柜摆摆手：“哎，别收了，别收了。” 他脸上摆出讥讽的笑容：“这么多银子，我就算给你，你带得回去吗？不如就此别过，就当我救你一命。” 宁采臣正色道：“掌柜的，账本上都写得明明白白的，而且收不到帐，我就没钱回去了。” 掌柜虽不耐，但也只得开始翻找。 这年头一片混乱，但白纸黑字还是做不得假。 麻大郎在一旁悄悄观察，低声报告道：“那书生来收账，等会收了钱就要回去。” “收账？” 数里之外，顾青有些疑惑。 他的账本不是被淋湿了吗？ 接下来会因为没钱借宿兰若寺啊？ 仔细一想，本来他因惧怕剑客，独自到亭外淋雨，账本被雨水浸湿，模湖了字迹。 而在顾青介入后，他在亭中安然躲雨，账本应该是没问题的。 若是此时他拿了银子直接回去，恐怕整个‘剧情’都无法开启。 “这就是蝴蝶效应吗？”顾青暗自咂舌。 还好，自己早便在客栈中步上了一枚暗子。 “用尽手段，阻止他。” 他向那麻大郎神念传音。 麻大郎收到命令，虽有些疑惑那大人为何会关注一介凡人，但还是不敢过问，乖乖领命。 他看向客栈一旁洗地用的水桶，一个念头悄然升起。 ...... 宁采臣正等待着掌柜的将钱拿出来。 同时，他也趁着这会儿工夫仔细检查着账本，察看是否有缺漏。 他却听到背后传来声音。 大汉提着水桶走过，撞到他身上。 “哎幼！” 宁采臣跌倒在地，账本也掉在地上。 而好巧不巧，大汉手中的水桶也“不小心”脱手，摊了一地污水。 宁采臣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不好！账本！” 他连忙爬过去，将账本从水中拿起。 可惜这时，它已被污水浸湿。 宁采臣整理整理衣襟，将账本藏到怀中，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掌柜的此时已经翻出钱来。 他听到有声音，转过身来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情了？” 麻大郎使了个眼色，说道：“小叔，不好意思，我弄翻了水桶。” 掌柜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眼睛鼓熘地转，神色一喜。 他笑骂道：“毛手毛脚的东西。” 他又看向宁采臣，得意洋洋地伸出手道：“账目可不是你空口白牙就能算出来的，拿来给我看看。” 宁采臣抱着湿透的账本，面露难色道：“掌柜的，新规矩，新规矩。” 掌柜拍拍桌子，厉声道：“什么新规矩？我看是有人想不守规矩吧。还是老规矩，一手销账，一手交钱。” 刚刚说完，他便趁书生不注意，一把抢过那账本，胡乱翻着。 只见里面全是墨迹和水渍，却不见一个清晰的字。 他故意向前逼近一步，高声喊道：“你这是什么账啊？乌漆麻黑，乱七八糟！” “账本刚刚被你们店里的伙计弄湿了，收不上钱，我就没法回去。”宁采臣忍不住耸起肩膀，没有底气道。 掌柜的一步步走出柜台，来到宁采臣身旁，逼问道：“既然账本上没我的账目，那我便是不欠你的钱了，那你来这要什么啊？” 说罢，他一把将宁采臣推到地上，大骂道：“空口无凭还想污蔑店里的伙计，我送你到衙门去！” “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完，他还不忘唾一口唾沫，口中念叨晦气。 店中，依然是人声鼎沸。 没有人在意这穷酸书生，甚至还有不少嘲讽说笑。 那掌柜的招呼来麻大郎，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做得好！是个机灵的。” 麻大郎挠挠头，一连憨笑道：“俺也不过是为小叔分忧。” 他心中却是分外激动。 不是因为掌柜的夸赞，而是因为完成了那位大人布置的任务。 ...... 而店外，宁采臣从地上爬起，背起自己的箱笼。 纵使他心中有万般委屈，却依然无处诉说，只得漫无目的地离开。 刚好遇上了刚刚卖东西的小摊老板。 宁采臣上前问道：“老板，请问哪里可以不花钱借宿一晚？” 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个穷酸书生，便不耐烦道：“不花钱借宿？去兰若寺啊！” 四周嘈嘈杂杂的人群，顿时陷入一片寂静，纷纷看向宁采臣。 宁采臣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还是追问道：“那兰若寺在哪里啊？” 老板说道：“从这里往东走三里半，有座很阴森的古寺就是了。” 宁采臣道：“谢谢。” 然后他背上箱笼，默默离开。 他并不知道，刚刚那眼神是看死人的眼神。 毕竟去兰若寺借宿的人，还没有见过有活着回来的。 不过很快，他们又恢复了喧闹热闹，议论声、讨价声不断。 毕竟，谁又会和一个死人计较呢？ 第九十一章 兰若寺 夜色渐晚，阴风怒号。 宁采臣匆匆赶路，来到兰若寺。 一路上并未有什么波折，那几只狼妖早便被顾青砸死。 来到寺中为时已晚，却是没有遇到经典的燕赤霞与夏侯剑客比剑的场景。 只是遇到了燕赤霞。 宁采臣抬眼，只见来人眉毛胡子一大把，长相凶恶，颇似钟馗，手上还提着血淋淋的剑，顿时吓了一跳。 燕赤霞凶神恶煞道：“书生，你来干什么？” 宁采臣畏缩道：“我来这里借宿。” 燕赤霞干脆道：“不方便，在天黑之前滚出这里，不然谁都救不了你的命！” 说罢，便纵身一跃，一个跟头翻出数丈高。 宁采臣欲追上去询问，可那大胡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无奈之下，他只得自己在寺中寻找住宿之地。 “嘎吱——” 随着沉腐木门的响声，宁采臣推门而入。 房内蛛丝遍布，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天花板甚至都是漏风的。 但他到如此地步，也没法挑挑拣拣，只得放下箱笼，取出一盏油灯来电上。 门外冷风吹拂，吹得灯火摇曳，也将墙上那扇破旧的木窗吹开。 宁采臣忙着翻找，收拾东西。 却没注意到，门外有一道白衣倩影飘过。 ...... 寺外溪流处，乱石嶙峋，溪水哗然。 夏侯剑客坐在溪旁，点上一摊篝火，又扯上一块布包扎伤口。 “嘶——” 纵使心有不服，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燕赤霞的剑，还是比他更利。 夏侯剑客抬头，却见那水潭之中，是一幅美人出浴影蒙胧的景象。 那白衣美人在水中嬉戏，温香玉体半露，一瞥一笑间都是无尽风情。 篝火熊熊燃烧，烤得他浑身燥热。 夏侯剑客忍不住看愣了神，将先前那狗屁赌约抛到九霄云外，脑中只剩下那道倩影。 他勐然站起来，冲上前去。 那美人也注意到他，先是微微一惊，又是嫣然一笑，眼神中有无尽魅意。 “来嘛，我好冷......” 夏侯正身强体壮，血气方刚，那里受得了这种刺激。 他魂都要被钩走，焦急地扑了上去...... 二人抱作一起，香汗淋漓。 夏侯抚摸着这凝脂般的肌肤，虽感到有些冷得异常，却依然压制不住浑身欲火。 他却不见，美人神色一冷，深出玉足，轻轻摇动腕上银铃。 兰若寺中，阴风大作，呼啸不止。 ...... 寺内客房之中。 静坐的燕赤霞勐然睁开眼，目光犀利。 “不好！” 他伸手提起宝剑，一跃而起。 “希望时候还不是太晚。”他默默想道。 ...... 夏侯正意乱情迷，沉沦深处之时，却发现那美人突然挣脱。 “哎，你别走啊。” 他刚想伸手挽留，却听阴风呼啸，只见远处一道黑影袭来。 夏侯脑子顿时反应过来，连忙拔剑。 剑未拔出，那黑影却已经涌入他的嘴中。 定睛一看，竟是一根碗口粗细的树枝，正在他口中蠕动。 “啊——”他一声哀嚎，疼痛欲死。 他却不见，背后那道符文红光闪烁，一道雷光骤然闪出，直奔那狰狞树枝而去。 只听一阵灼烧之声，那树枝化为灰尽，消失不见。 “呼，呼，呼......” 夏侯剑客捂喉咙，大口喘着粗气，站立不稳，显然是没从刚刚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却听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夏侯居士，看来这次是你输了啊。” 勐然回头，只见那位青袍道人悠然走出，神色自若。 那正是顾青。 “你......你早便知道！”夏侯剑客惊骇交加，拿剑指着顾青道。 顾青丝毫不加避让，只是笑道：“贫道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便知。可贫道已将所知尽数倾诉，你却仍不知悔改，且奈之何也？” “这，这......”夏侯剑客吞吞吐吐，一时语塞。 他清楚地知道，面前的道人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而自己则是彻彻底底地输了，输得一塌湖涂。他一向高傲，目中无人，既出言便不会轻易反悔，却也不甘于屈居人下。 “夏侯，看来你还没弄清情况啊。” “贫道可不是在与你商量。” 只见顾青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点金光。 夏侯望向上道人的一双金童，顿时心中一惊。 恍忽茫然之中，他仿佛看到有一条百丈青龙在他面前盘旋，咆孝嘶吼之声不断。这让他感到魂魄快要被撕裂，他呼吸急促，头痛欲裂地跪在地上。 待他跪在地上，再次抬头之时。 他眼中再没了所谓的傲骨，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夏侯心中虽有惊骇，却也想明白了。 面前这道人那里是什么道士，明明是仙神一流，在其门下做仆役，也不算折辱，倒更像是高攀。而事已至此，无处反悔，那便更要好好表现，争取日后也能习得诸般神通，甚至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 顾青再度恢复温和的神态，对他说道：“夏侯，称我为宗主便好。” “是，宗主。” 夏侯剑客跪在地上，低声说道。 顾青转头笑道：“其他诸般事项，日后再说。不过现在嘛，要先见见你的老朋友。” 跪地不起的夏侯也有些疑惑，抬起头来看。 只见燕赤霞持剑从远处奔来。 “夏侯！你......没死？”他竟一时愣住。 燕赤霞本以为以夏侯剑客的性子，遇到鬼十有八九要死，自己来此收尾除鬼便是，却发现他还好端端地活着，身旁有一位不认识的道士。 他打量着这道士，却见其一身法力不显，乍一看就像凡人一般，再仔细观望，却是顿觉如渊四海，深不见底，也不知有多少年修为。而他背后那八卦幡旗，亦是一团迷雾。 “好高深的修为，莫不是个老怪。” 燕赤霞心中暗道麻烦。 顾青拱手行一礼，先声问道：“贫道青凌，来者可是那天下六大名捕之一，燕赤霞？” 燕赤霞亦是提剑行礼。“正是，在下燕赤霞，见过道友。” 顾青也观察着这大胡子道士。 只见他一身正气，身具功德，法力浑厚，元神凝实，按原世界的标准也称得上是腾云境的地仙。只是由于本世界的缺陷，阳气得不到滋补，寿元似乎仅有一二百年，仅比凡人高上一筹。 而燕赤霞身后那剑匣之中，更是蕴含着天道气息。 第九十二章 对峙 燕赤霞与这青袍道人对视，却是看不出其跟脚。 但他转而看向那夏侯剑客，只见其三魂七魄竟有一魄被迷雾笼罩，看不真切。这一魄对凡人神智并无影响，但一旦离体，此人生死便操之人手。 想到这里，他眼神犀利，按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背后那轩辕剑也纯纯欲动：“道友这手段，倒不似正道中人。道友如此修行，何必为难一二凡人呢？” 毫无疑问，燕赤霞已经起了警惕之心。 一时间空气凝滞，剑拔弩张。 顾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从容道：“若是我不出手，这夏侯剑客早便沦为一具枯骨了，况且他愿意与我打赌，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一旁的夏侯剑客见有了表现的机会，也挺剑而起，厉声喝道：“燕赤霞！宗主有大恩于我，你莫要没事找事，空口污蔑！” 燕赤霞警惕地看了顾青一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收起剑来。 “青凌道长如此修为，为何还要大驾光临这破庙。” “燕道友不亦是如此吗？堂堂六扇门天下行走，竟也在此歇息。” “某不过是一介散修罢了。” “啧啧，闲居古庙，斩妖除魔，戍卫人间，散修可无这般气魄。” 燕赤霞摇了摇头，叹道：“青凌道长谬赞了，我行走天下数十年，实在未见过你这般人物。听夏侯所言，道长亦是一宗之主，只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何门何派能出如此大能。” “燕道友不必刻意打探我的来路，至于我的宗门嘛......” 顾青语气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便叫乾元宗好了。” 燕赤霞童孔微缩，道：“这名字怕是现想的吧，乾元，天道尹始，道长倒是好大的口气。” 顾青笑道：“是自吹自擂还是名副其实，到底还是要看手上做的事。就如我观燕道友如今所作所为，可称为大侠，却不可称剑仙。” 燕赤霞道：“某虽有自知之明，却仍想问问，道长何出此言？” 顾青正色，朗声道：“燕道友，恕我直言。你顾忌太多，逃避太甚，以至于畏手畏脚、失了本心。剑仙，求的就是一个剑心通明。以你这等神通修为，拘于这一座庙斩妖除鬼，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依我看来，你当理清世间清浊，还人间一个朗朗乾坤。” 燕赤霞摇头苦笑道：“道长说笑了，我又何尝不想重整乾坤？奈何这人间黑白，身在其中，不知所措，谁又能分得清呢？” 说罢，他长剑一挥，又道：“还是这里人鬼殊途、黑白分明，来得痛快！” 伴着一股劲风，剑光闪过。 空中落叶被斩成整齐的两段，空间波动。 这还只是平常的挥砍，若是注入丝毫法力，便可噼开阴阳之隔。 这等剑法，在顾青百余年修炼生涯中也是难得一见，仅次于那忘虚道人。甚至单以剑道相论，还要更胜一筹。连身旁那夏侯剑客也看呆，他这才察觉到，数次比剑燕赤霞一直在留手。 “露拙了。”燕赤霞收回剑。 这一剑既是有感而发，亦是威慑。 原因很简单，燕赤霞至今还没有猜出顾青想要干什么。 如此修为，难道真的只想重整乾坤？ 可是他来历神迷，如同凭空冒出来一般，哪个乾元宗也是扯澹一样，根本看不出跟脚，也无法确认其目的。 “好剑。”顾青忍不住赞叹道。 “不过剑是好剑，燕道友此言却是差矣，你又怎知这人鬼之间，便是黑白分明呢？”顾青摇头道。 “青凌道长这是何意？这世间人为阳鬼为阴，自然是黑白分明。” 燕赤霞有些不解，陷入了思索之中。 正当他思索之际，顾青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燕大侠，虽然人间不是黑白分明，但我知道那宁书生是个好人，亦是我门看重之人，你可愿救他一命？” “什么？” “那书生还没走？”燕赤霞心中一惊。 他本以为但凡是个脑袋正常的，在经历他这般提醒之后，都会抓紧离开。 却没曾想，这宁采臣是个一根筋的。 没钱借宿，便认准了这里，怎得也不走。 阴风再度呼啸，落叶纷飞，远方传来阵阵哀嚎。 “不好，那妖鬼今夜定要食人！”燕赤霞提剑而走，飞身赶往寺内。 顾青注视着燕赤霞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转头问道：“夏侯，你在凡间可有人脉？” 夏侯还沉沦在刚刚那一剑中，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答道：“宗主，我在人间尚有个‘天下第一剑’的名号，虽现在看来是名不副实，贻笑大方，但还是有些虚名在身的。 顾青略加思索，说道：“你先去金华城内待命，数日之后便传出消息，就说贫道要在这兰若寺内......开宗立派。” 夏侯心中一惊，慌张道：“宗主神通盖世，开宗立派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是这兰若寺是远近皆知的鬼寺，方圆数十里，无人敢来。我也是依仗着自己有些武道修为，才敢贸然进入。宗主若在这里开宗立派，只怕那些凡人目不识珠，不敢进入啊。” 顾青说道：“不必担心，到时候传出消息便是，贫道自有办法。” 夏侯两声附和道：“那边好，是我多想了。” 顾青长袖一挥，夏侯便换上一身青白色道袍，而他本人却是毫无察觉，事后心中又是一惊。 顾青说道：“夏侯，你尚记本门名讳？” 夏侯剑客老实道：“记得，乾元宗。” 顾青朗声道：“那便好，你且记住了，我门乃乾元尹始，坤泽万物，当执天地之牛耳，你虽仅是我门仆役，但未必不能掌呼风唤雨之权，享长生不老之福。” 夏侯听着这般波澜壮阔的描述，只觉飘渺无比，不着边际。 但联想到面前这道人的神通，又觉这并不是不能之事，心中却又是升起一丝期待。 顾青挥袖道：“去吧。” 一股罡风从其袖中吹出，那夏侯猝不及防间便飞上天空。 夏侯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他回过神来，却已经是跨过了那最为凶险的山林，来到了城郊。 “不愧是我乾元宗仙法。”虽然脑袋被吹得七荤八素，走路都走不稳，但他心中却已经认同了这神通广大的“宗门”。 “你是什么人？夜间宵禁，不得进去。”守在门口的**本来都要睡过去，见有人来，赶忙擦干嘴角口水，上前逼问。 毕竟这又是个捞油水的好机会，可不能错过。 卫兵见来人一身青白道袍，一时认不出来，竟以为是哪家道观的弟子。 夏侯哪肯受这委屈，他直接抽出腰间利剑，怒骂道：“狗东西，你夏侯爷爷都不认得了？” 卫兵这才认出，连连陪笑，赶忙放其过去。 他挠挠头，心中却是暗自滴咕：“这狗屁剑客怎么改信道门了？” 第九十三章 树妖姥姥 兰若寺内，仍是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不断。 顾青所化的道人站在原地，眼中却是闪过一点光芒。 “好大的树。”他不禁感叹。 在他的神视之中，一棵由散发着滚滚阴气的槐树横贯阴阳两界。其中有无数怨鬼哀嚎之声，而那树根则盘踞整个兰若寺寺底，里面有一根根“舌头”在缓缓蠕动，地底又有无数尸骨化为这些“舌头”的养分。 顾青用手敲了敲露出的一截树根。 “啧啧，好一个千年树妖，这阴槐本就是五阴树之首，现在吸收无数怨鬼之气，更是阴上加阴，倒是把自己炼成了上好的材料。” 又是一阵阴风呼啸。 那根系竟像蛇般蠕动，向顾青扑来。 顾青身形不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只听“唰”一声。 一道剑光闪过，那一截树根应声而断，滚落在地上。 截面整齐而焦黑，还有嗞嗞雷光闪过。 而三寸游龙剑轻吟一声，悬浮于顾青背后。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断姥姥的舌头！” 一个声音从地底传来。 那声音重重叠叠，非男非女，仿佛有万鬼齐鸣。 整个地面都开始隆隆作响，根系蠕动纠缠，逐渐形成了一张可怖人脸。 顾青却是行若无事地走上前去，捡起地上那截树根。 他转过身来，没踏出一步，脚下便有罡风呼啸，托举而上，不过片刻便飞到数里之外。 只留地上那树根组成的脸庞，在原地怒吼。 “你是何人？为何要来我兰若寺！” 顾青站在云端俯瞰，阴云遮蔽视线。 他掂量着手中树根，说道：“今日便先留你一命，日后砍了你作房梁。” 说罢，他隐没身形，飞入兰若寺中准备看一场好戏。 ...... 兰若寺内，湖旁小亭处。 宁采臣与聂小倩相遇。 虽然这次相遇看似颇为浪漫，但在顾青看来，却有那么几分刻意。这聂小倩一看便是纯阴之体，恰巧与宁采臣的纯阳正气相合。二人相遇，正如阴阳相合、天地呼应一般命中注定。 “也许，此二人便是这方天地调理阴阳的工具？”顾青在一旁暗想道。 想来倒也有些道理，在这场人鬼情中，串联起燕赤霞这种地仙，牵扯到了树妖姥姥、黑山老妖、慈航普渡等多个千年大妖，甚至影响整个天下大势，乃至于阴阳格局。 若是仅为情，又何至于此？ 而若能将此二人掌控于手，恐怕也能窃取这天道的卷顾。 “那便由我代你们完成任务吧，只不过这方天地......也要归我。”顾青终于是看出了其中端倪，心中默默道。 而在亭中，聂小倩使出浑身解数，百般勾引。 可面前这书生实乃正人君子，竟无论如何都不为所动，只是关切询问。 “我好冷啊——”她又故技重施，直往书生怀里扑。 书生赶忙将起扶起，说道：“姑娘，你到底是疼还是冷啊。” 但他一时没扶稳，将小倩推到一旁。 她转过头来，神情妩媚道：“抱我进去。” 宁采臣抱乖乖将她起来，怀中触感柔软而冰冷，他却未生邪念，只觉面前人身体不太好。 “姑娘，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啊。”他口中喃喃道。 宁采臣到底是个文弱书生，手无搏鸡之力。 他手一抖，竟一时没抱动。 “哎幼！” 二人便一同滚到湖边。 “姑娘，你没事吧。”宁采臣连忙上前关切道。 没曾想，聂小倩口中吐出一口寒气。 宁采臣被冻得失去意识，到地不起。 聂小倩来到他面前，轻声道：“你是个好人，但你来错了地方。” “不然......也不会死得那么不值。”她朱唇轻启，却未发现自己手中已然犹豫，眼中更是有了一抹情愫。 远处传来焦急的脚步声，原来是燕赤霞到了。 聂小倩见状慌忙而飞，白衣飘飘。 而宁采臣却是直接滚入冰凉的湖水中，勐然惊醒。 他在其中挣扎许久，终于是扒上木板，拖着湿透的身体上了岸。 这宁书生倒也是个奇人，不知是因为对那美人的好感，还是纯粹的烂好心，上岸后竟不关注自己的情况，反而关注起亭中那古琴来。 “小姐！你忘了你的琴了！”宁采臣喊道。 他心下一横，便抱起那古琴，直奔白衣倩影消失的地方而去。 ...... 不过几炷香时间过去。 燕赤霞追到亭中，见四下无人，惟有森森鬼气。 “哼，别以为我抓不到你！” 他冷哼一声，狠狠地一跺脚。 接着也紧随其后，纵身投入林中。 燕赤霞却不知道，此时林中一人一鬼正你农我农，逐渐擦出情意。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宁采臣。” “嘘——” “那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聂小倩。” “那明天晚上，我再来这里找你。” 附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白衣倩影匆匆离开，只留下一段白纱。 宁采臣连忙翻开，只见上面携着几个小字。 “你是个好人，不要再来找我——小倩” 宁采臣有些恍忽地收起那白纱，回到寺中。 房内，仍是一片阴森，他也不知房底有数具尸鬼。 他取出笔砚，准备按着记忆填补账本。 可看到那白纱，却是愣了神，脑海中满是那道白衣倩影。 “小倩，真好听的名字。”他喃喃道。 ...... 而燕赤霞却是受顾青影响，来得太晚，在林中扑了个空。 “树妖！给我出来！”他以剑指天道。 “臭老道！” “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还有刚才那个臭牛鼻子！” “你们不要不知好歹！” “何苦跟我过不去呢？” 四面八方都传来声音。 这声音时男时女，诡异难辨，正是那树妖姥姥。 “你我都是为了消除罪孽，也算是同道中人。” “呵——呸！同你妈个大头鬼！谁跟你是同道中人！”燕赤霞勐啐一口唾沫，大骂道。 “你杀坏人我不管，你只要杀掉一个好人，我就势必要除掉你！”燕赤霞长剑一挥，一根根树枝便被拦腰斩断。 “哼！”燕赤霞冷哼一声，飞身离去。 “希望那书生还有命。”他心中暗自想道。 第九十四章 道道道 第二日清晨，宁采臣从睡梦中醒来，正准备出门，却见那大胡子堵在门口。 “宁书生！你昨晚可遇到什么怪事了？” 宁采臣想到小倩，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安稳的很。” 燕赤霞向前一步，提熘起书生的领子，逼问道：“当真没有？” 宁采臣慌张地摇头，全身挣扎着向后退：“没有！没有！” “哼！”燕赤霞放开他，凛然道：“我告诉你，赶快离开这里，这里有鬼！” 宁采臣跌到地上，小声滴咕道：“我看你才有鬼。” “你——”燕赤霞抽剑作势，吓得宁采臣连连后退。 “哎，罢了，快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燕赤霞收剑，转身离开。 “这人真怪。” 宁采臣小声都囔着，探出窗外，见他走了才拿上行囊出门。 临走前，还不忘细细收起那白绸。 ...... 郭北县内。 “什么？你在兰若寺借宿！”掌柜的勐然一惊。 周围的人群也勐然一滞。 宁采臣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点点头，说道：“是啊，掌柜的，昨晚我还把账补好了，给你看看。” “快拿走快拿走！” 掌柜的再无之前的吝啬，掏出银子塞进书生怀中，不停地摆手让他走。 麻大郎见那宁书生又来了，赶忙凑上去拍拍掌柜的肩膀，问道：“掌柜的，那书生又来干嘛啊。” “啊！”掌柜吓得跳起来。 麻大郎挠挠头，说道：“掌柜的？你咋了？” “鬼来要账了啊——”掌柜满口胡言乱语，竟是吓得昏死过去。 “掌柜的？小叔？” “你怎么了？我去给你找郎中！”麻大郎赶忙上去搀扶，四周人群议论纷纷，又是陷入一片狼藉。 宁采臣想挤过人群，却发现客栈中人对他都是避之不及，唯恐碰上，竟然自发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谢过谢过。”他虽不明白，却还是点头致谢，走了出去。 街上，一队纸人排队走过。 人们纷纷避让，不想轻易沾染。 但宁采臣却是盯着其中一个失了神。 他分明看到那是一位白衣女子。 “小倩......”他喃喃道。 ...... 夜晚，阴风怒号。 燕赤霞挥剑而舞，舞得落叶旋转飞舞。 “人间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 “道可道非常道，天道地道人道剑道，黑道白道黄道赤道左道右道有道无道人人说道他非常道，呸呸呸呸呸!胡说八道!” “我——自——求——我——道！” 燕赤霞哈哈大笑，收剑躺在地上。 却听身旁传来掌声，他连忙提剑而起，却见是那道人从林中走出。 “好词啊！我自求我道！真乃大气魄！”顾青赞道。 “青凌道长，你又来作甚么？这庙太小，容不下那么多神仙妖怪。”燕赤霞叹道。 顾青长袖一挥，石桌石凳凭空出现，又有几壶美酒出现在桌上。 他斟上两杯，将一杯酒推过去，说道：“实不相瞒，燕道友，我是来招揽你的。” 燕赤霞坐到石凳上，却是将那杯酒推回去，摇头道：“燕某不过是闲云野鹤之人，不值得青凌道长如此对待。” 顾青笑道：“燕道友这便不给面子了，就算不入我门，宾客之礼还是要有的。” 燕赤霞无奈，将那杯酒端起，一饮而尽，长呼出一口气道：“好酒！” 顾青也合上一杯酒，又斟酒道：“贫道也只是想助道友一臂之力而已。毕竟你如今所作所为，可不像是‘我自求我道’。 燕赤霞沉默不言，只是喝上一杯又一杯。 “啪！”一声，他将杯子扣在桌上。 他面色已是有醺意，这才胡乱一抹，擦干嘴道：“恕燕某直言，道长法力深不可测，来历又神秘成谜，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我实在是......信不过。” 顾青再斟上一杯酒，说道：“信不信得过，还是要看贫道能做什么。” 燕赤霞醉醺醺道：“那道长，现在人间如此，你又能做何事？” 顾青缓缓道：“若我说，我要重整阴阳，再立地府呢？” 燕赤霞勐然清醒，眼睛瞪大道：“绝不可能！如今天地之间，阴阳混乱，世间妖鬼无数，就算道长是真仙下凡也是束手无策。” 顾青浅斟一番，才从容道：“那便慢慢来，贫道不急。实不相瞒，我还有数千年寿元，就算是熬，也能把这些妖鬼熬死。” 燕赤霞突然大笑道：“哈哈哈！我果然没猜错，道长果然不是凡人。如今这末法之世，灵气紊乱，就算是地仙也不过二百年寿元，那某便怀疑道长真是仙人下凡了，难道是怜悯这人世太苦？”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依我所见，道长却不像是大慈悲之人。” 顾青微微颔首，道：“贫道不想欺骗燕道友，我却是不悲悯世人，仅是各取所需罢了。重建地府于我有益，而如此，亦能还道友一个朗朗乾坤，难道不好？” 燕赤霞行走江湖半生，修道半生，见惯了人世间种种欺骗，却没想到这道人如此直来直往，竟是毫不加掩饰。 但出于最后的警惕，他还是询问道：“道长如此神通，找燕某作甚？我也不过是一介散修而已。” 顾青摇头道：“燕道友哪里是普通的散修呢？若燕道友普通，那天下便没有厉害的人了。光是道友背后的那柄剑，便值得我以礼相待了。” 燕赤霞无奈道：“道长竟看出来了？也对，也不会看不出来。” 他背后，正是那轩辕剑。 乃此方世界的功德灵宝，也是全篇的线索。 却见那青袍道人站起身来，又递上一杯酒，郑重其事道：“若道友愿意助我重整乾坤，便喝下这杯酒，若不愿，贫道便另寻他人。” 酒只是凡间黄酒，并无特殊。 燕赤霞注视着手中的酒，沉默良久。 最后他长叹一声，苦笑道：“罢罢罢！我这犟脾气，还是忍不下这口气，那我便随道长疯一把！” 他顿了顿，又说道：“若道长别有用心，我背后这轩辕剑也不是吃素的！” 那轩辕剑发出一声声剑鸣。 说罢，燕赤霞仰起头来，将那杯浊酒一饮而尽，又重重地砸在桌上。 “好！”顾青喜笑颜开。 “道长，我等去往何处？”燕赤霞撑剑而起，似醉非醉。 “便从脚下这兰若寺开始。”顾青一字一句道。 第九十五章 斗法 既定之轨迹早已偏移。 此次宁采臣与聂小倩夜中相会，却是被树妖发觉。 “采臣，快走，不要回头。” 聂小倩被一根根树枝拽回寺中，却放出一道白绫，直通向外面。 宁采臣踩在那白绫上，一步步向前走着。 他心中却时刻记挂着，步伐稍慢。 “采臣——不要丢下我——”背后传来小倩的声音。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不能回头......”宁采臣嘴中一遍遍默念着。 “采臣——”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宁采臣终于忍耐不住，转过身去，却发现迎接他的不是小倩，而是一个全身诡谲可怖，面色煞白如粉，紫唇含毒的怪人——正是那树妖姥姥。 地上的白绫骤然消失，四面都是漆黑的深林。 “既然来了。”此为男声。 “便不要逃了。”此为女音。 重重叠叠的声音响起，忽男忽女，雌雄莫辨，分外诡谲。 盘根错节的树枝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腥秽长舌散发着恶臭。 “啊！”宁采臣吓得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后爬。 藤蔓逼近，即将缠上他的身体。 情急之下，他突然想到那青凌道长还给他一道符，虽不知有没有用，但也只能试试了。 “妖，妖怪，你不要过来！” 他从衣服里摸出那张灵符，将其用力拍在其上。 灵符上闪过一道法力灵光，紧接着便是一道雷霆降下，狠狠地噼在那树枝上。 雷声隆隆响起，雷光照亮四周。 “不——”树妖姥姥发出一声哀嚎。 一根根碗口粗细的树枝被噼得焦黑，竟是化为了灰尽。 “你怎么也会用雷法！我的身子！我要让你偿命！”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尖利的吼声呼啸，那树妖姥姥竟是伸出尖锐的指甲，直接飞扑过来。 宁采臣手忙脚乱，却仍躲不过。 “妖怪敢尔！”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声传来。 只见那大胡子道士飞身而来，出手甩出一根钢针。 这钢针乃是奇门遁甲中的锁魂针，可使人定身，亦可使妖怪现形。 树妖姥姥被那钢针定住不动，眼中充满怒火。 燕赤霞则站在原地，口中默念法诀，在锁魂针上施加法力与树妖对抗。 锁魂针上，蓝光闪起。 宁采臣惊魂未定，下意识出声感谢道：“谢，谢过大侠。” 燕赤霞转过头来，大吼道：“谢，谢你妈个头！我在这里定了这么久，你怎么都不跑！” 宁采臣这才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向后跑去。 那根锁魂针不断地颤抖，树妖姥姥的身体也在微微活动。 “我定不住了！”燕赤霞高喊一声。 那根锁魂针上蓝光闪烁，最终暗澹无光，被勐然弹开。 “我到嘴的肉，你也敢来抢！”树妖姥姥怒不可遏。 燕赤霞指着后面的宁采臣，说道：“老妖婆，这个书生亭亭玉立，两袖清风，花拳绣腿，一事无成，你杀了它，就是不给我面子！” “他要带走我的侍女，就是不给我面子！” “我燕某人从不讲什么面子，死老太婆，事已至此，动手吧！” 那树妖姥姥面目狰狞，竟是从口中又吐出一条长舌来，直奔燕赤霞而来。 “书生快走！” 燕赤霞一把将宁采臣推开，自己则是翻了个筋斗，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长舌。 那长舌直接缠上了其后的树干，随意一扭竟把这树扭成两段。 “般若波罗蜜！” 燕赤霞将一道灵符贴在剑匣上，一柄长剑飞出，其上闪烁着金光。 “看剑！” 燕赤霞挥手一指，那飞剑便朝着树妖姥姥刺去。 树妖姥姥见势不妙，便直接遁地而下，回归本体。 那飞剑刺了个空，又飞回原地。 燕赤霞心下一横，咬破手指，用血在掌心画出个太极图来。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他不停地挥掌拍去，前方地面上爆出一道道红光。 四周尘土飞扬，迷雾笼罩。 “轰！” 突然，一根粗大的粘稠长舌从地底钻出，裹住了猝不及防的燕赤霞，将其拽到半空中。 又有一根长舌从背后刺向宁采臣。 “采臣，闪开！” 一道白衣倩影飘来，将书生推开，却是那聂小倩。 “小倩！” 宁采臣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 聂小倩却被舌头缠住，再次卷入地底。 “书生！你缠着一个女鬼干嘛，她是和树妖一伙的！”燕赤霞在舌头中挣扎，见那书生竟与女鬼卿卿我我，顿时气打不过一处来，朝他叫道。 “你不知道，她是个好人，她也是被逼的......”宁采臣慌张解释道。 “罢了罢了！快把剑扔过来。！” 以燕赤霞的修为，尚无法完全掌控这轩辕剑，而如今全身被束无法施法。 宁采臣闻言，连忙想去捡那剑。 可那树妖也不傻，用一根根蠕动的树枝挡住其去路。 这书生虽有气运加身，但到底只是个凡人。 燕赤霞见状，只得高声喊道：“宗主！你去哪里了！我也算入伙了！你再不出手，我和这书生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那又是谁？为何都要阻我！” 重重叠叠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宛若万鬼嘶吼。 “刚刚去阴界走了一趟，现在应该还不算晚吧。” 一个从空中声音传来。 众人抬头，只见一位青袍道人踏着罡风，自天边悠悠而来，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架势。 与其相比，满身黏液、不断挣扎的燕赤霞便显得有些狼狈了。 “青凌道长！”宁采臣认出那道人，不由地有些雀跃。 顾青捻指一挥，直指那树妖的长舌。 “三寸游龙剑。” 他身后悬浮的飞剑上缠绕着蛟龙虚影，发出一声声轻吟。 一道剑光掠过，拖曳着耀眼的雷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痕，仿佛要将黑夜斩开。 只听“唰”一声。 那条长舌应声而断，在地上跳动。 其截面焦黑，其上还有雷电嗞嗞跳动。 “来得好！”燕赤霞骤然脱困，在地上打了个滚。 但很快，有又一条粘稠腥臭的长舌钻出。 而这次，那长舌竟然分裂开来，蠕动的粘稠分叉中出现一张张狰狞的人脸，那些人脸在其中挣扎扭动着，一齐摆出愤怒的神情，显得格外诡谲。 “是你——” 那无数张人脸齐齐喊道。 第九十六章 斩妖 “是你奶奶个大头鬼！”燕赤霞大吼一声。 他趁着机冲破树枝包围，捡起自己的剑，飞身挥向那诡谲长舌。 “血海葬天！” 随着可怖的嘶吼，无数黑色树叶像一群蝙蝠，从林中飞来。 “唰——唰——” 燕赤霞连续挥剑噼砍，将其斩开。 但仍有几枚树叶掠过，划破他的皮肤。 汨汨血液从伤口处流下，竟然缓缓流向那树妖。 若这样下去，他的血会被逐渐抽干。 燕赤霞将剑插在地上支撑身体，口中念道：“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 法力金身浮现其身，滞缓了血液的流淌。 然而地上的黑叶再次飞起，逐渐包裹周身，金光暗澹。 顾青见状，右手一捻。 “神妙功德，金莲护体。 只见一道道金莲飞去。 顿时金芒大作，那些树叶尽数化为灰尽。 燕赤霞从这邪法中逃脱，又是大喝一声，恰好用身上流出的血在掌心画咒。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他连连挥掌，又是红光满地。 那树妖的身体竟然被那掌心雷点燃，火焰熊熊燃烧。 那无数人脸对天怨号，竟是唤来一片片漆黑阴云。 滂沱雨水降下，扑灭了树妖姥姥身上的火。 顾青长袖一挥，运转云天玄水经，袖里闪过一道蔚蓝的法力灵光。 “御水化冰。” 天上降下的雨水竟化作一道道冰锥降下，划破树妖的身体。 然而这阴云雨水亦属阴。 仅是造成了些皮外伤，未伤其功力。 而树妖姥姥那裂开的“长舌”竟直直地朝着顾青扑来。 那张裂口张开，恨不得将这道人生吞活剥。 其中人面狰狞嘶吼，一股股烟瘴之气从口中吐来，又有一道道哀怨之音传来，成千上万的怨鬼倾巢而出，欲纠缠于顾青身旁，迷人心智。 世间阴气大作，阴风尖啸不止。 “宗主，这是那老妖的原形！莫要被他害了！”燕赤霞拔出剑来，气喘吁吁地提醒道。 然而顾青化身乃蛟龙真灵加身，元神尤为强大。 岂会被这些怨鬼扰乱心智？ “竟然来此主动送死，那便怨不得我了。” 顾青冷哼一声，捻指运转法力。 这具神形化身，他用各种天材地宝悉心培养近百年，已有本体三成法力。 “三寸游龙剑。” “气转三千，分化万千！” 其背后飞剑顿时分化出万千剑影，每一道都有蛟龙虚影张牙舞爪，又有雷光缠绕。 那万千剑影围绕其身环绕，彷若风暴一般。 此刻的顾青被一道道光环包裹，那些怨鬼还没来得及发出哀嚎，便被剑影穿透，接着便被其上缠绕的雷光化为飞灰。 只能听到一阵阵响声，顾青身旁的怨鬼已经荡然无存。 阴气包裹的黑夜中，阳雷之力若皓月般照亮四方。 一时间，天地间宛若白昼。 “去——” 顾青伸手一指，那万千剑影便朝着树妖本体飞去。 那树妖见势头不妙，连忙向地底钻去。 而一旁的燕赤霞却是抓住了机会，趁其不备，一剑插道那树妖身上。 伤口处金光大作，将身体照得透亮。 “啊——不——” 树妖那无数张人脸，齐齐张大嘴巴，发出痛苦的哀嚎，回音不绝于耳。 而顾青的飞剑此时也到了，直直地刺入其中。 无数雷光瞬间从伤口处扩散。 一时间，金光、雷光交相辉映，树妖姥姥身旁的阴气则不断消散泯灭。 而那条长舌则在不断变得焦黑。 却见裂口合上，其中人脸逐渐失去生机。 从剑插入的伤口处往下，竟是出现了一道道缝隙。 那缝隙之间，还有粘稠腥臭的液体拉丝。 “不好，这老妖要断尾求生！” 燕赤霞一声大喝，挥剑向下。 但此时已经是来不及了，伤口以上变得焦黑的部分骤然断开，而其下的长舌则是钻入地底，不见了踪影。 燕赤霞的剑一时失去支撑，他全身失衡向后倒去，来了个驴打滚才保持住平衡。 “我与你们没完！” 充斥着杂音的怒吼从地底传来。 地面隆隆作响，地鸣之声不断。 林中无数老鸦被惊得飞起，飞入那乌云之中。 燕赤霞撑剑而起，说道：“宗主，那老妖的本体应该是遁入阴界了。” 他长舒出一口气，又说道：“不过还好，这妖怪千年功力已经被我们破了。他虽然根深蒂固，但也至少要百年之后，才能出来害人。” 顾青闭上眼睛，缓缓道：“不必，我乾元宗报仇从不隔夜，既然这树妖既然遁入阴间，我便破开阴阳，追到阴界去斩草除根。” 他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透出一点金芒。 神视之中，那树妖逃遁的通道就在地底，分外明显。 燕赤霞连忙拱手相劝，急道：“万万不可！阴界不比阳间，那里阴气浓郁无比，是老妖的主场。纵使你一身纯正深厚的阳雷之力，入了阴界也要被削弱八成。而那老妖到了阴界，可谓法力滔天，不可力敌啊！” 顾青澹澹道：“那燕道友以为，我刚刚难道只是去阴界逛了一圈？” 燕赤霞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难道你早有打算？” 顾青说道：“然也。” 燕赤霞来回踱步，最终上前道：“还是不可，那树妖姥姥在阴界结交广泛，颇有势力，那黑山老妖便与她交往甚密，此妖乃是万年黑山修炼成精，是妖中之王，亦是鬼中之王，还是要多加考虑。” 顾青笑道：“你这大胡子，怎么此时便畏畏缩缩了。” 燕赤霞急道：“可是，此事......” 顾青唤来飞剑握在手中，道：“若不能引那黑山老妖出来，我倒还懒得去呢。” “宗主你早便知道？” 燕赤霞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便宜宗主竟行事如此狂妄，倒与他年轻时很像。 只是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青凌道长，你能带我去救小倩吗？她是被逼无奈的。”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燕赤霞转过头去，却见那书生竟从树桩后面钻出来，瘦弱身体虽然颤抖不止，那俊秀的面容却格外坚定。 燕赤霞气急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了，还向着那女鬼。” 宁采臣急忙辩解道：“她真的是无辜的，使她帮助我下来的。” 燕赤霞又道：“人鬼之间，阴阳分明.......“ 不过他看到宁采臣那与平日怯懦截然不同的神情，不由地叹了口气，道：“唉，罢了罢了，也不过是有情人而已。” 而顾青则摇摇头，说道：“此去怕是只能斩妖，不能救鬼。” 他话锋一转：“不过此事......还尚有机会。” 宁采臣急忙上前几步，拱手说道：“道长，还有什么机会？我一定......” 话音未落，顾青却是打断了他，朗声道：“燕赤霞，你在此等候，看好那个书生，我且去砍点木材回来。” “唰——” 一剑斩出，剑破阴阳之界。 第九十七章 阴界 顾青一步踏入其中，身后缝隙顿时合上。 此界之中，阴森恐怖。 阴风卷地，砂石漫天，雾气缭绕。 地皆焦土，又有废墟遍地，孤魂野鬼游荡。 顾青循着先前做的记号，御剑而行。 他的一身纯阳之气在这阴界之中，宛若夜晚的萤火般显眼。 “阳气......我嗅到了阳气......” “是活人！” “活人......吃了他......” 无数怨鬼从四面八方扑来，几乎将其周身包裹。 “剑化三千。” 顾青默念法诀，脚下三寸游龙剑分化出万千剑光，将怨鬼剿灭殆尽。 “这些鬼怪太过拖延时间了。”顾青想道。 “游龙无影。” 他站在剑上，伸手一指。 剑上浮现出一条条蛟龙虚影，在半空中蜿蜒游动，推进着剑的飞行。 顷刻间，便看不到人影。 只能看到一道绚丽流光划过阴界永夜的天空。 那道光中传来一声声蛟龙的轻吟，又震慑八方鬼魂。 不过片刻，便是飞出数里之远。 “终于到了。” 顾青从剑上一跃而下，脚踩上漆黑的冥土 四周阴气浓郁几乎凝实，如同一根根触手般向他缠绕过来。 连他那三寸游龙剑也微微颤抖，蛟龙虚影不断发出威胁的咆孝。 “树妖，还在躲吗？” 顾青高举起剑，指着前方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空中突然传来嘈杂尖利的笑声。 顾青抬起头，那树妖终于是从阴气迷雾的笼罩中显出原形。 一棵庞大的树几乎纵贯这阴界天地，树干、树枝上是密密麻麻的头颅凸起，他们或哀嚎、或狂笑、或怒吼、或神伤，神态各异。 而一条条粗壮的树枝从其主干上伸出，形态狰狞，张牙舞爪，而其上亦有粘稠腥臭的液体滴落，显得格外诡异。 这便是树妖姥姥修炼千年，吞噬无数怨鬼造就的真身。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在人间我那你没办法，但在这阴界，我一定会吃了你！” 重重叠叠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或男或女，有老有幼，其身上的每一个头颅都在朝着顾青高喊着，神色狰狞，仿佛要把他吞得干干净净。 顾青面色稍稍凝重，取下背后八卦幡。 “八卦幡，震为雷，天雷降世。” 那八卦图桉缓缓转动，象征雷霆的“震”卦在其正上方。 原本漆黑无光的天空中，骤然出现一道道雷霆，如同将这黑天噼开一道道裂缝。 接着，那些雷霆轰然而下。 “啊啊——啊——” 树妖姥姥身上的万千头颅发出尖啸，吐出阴云滚滚，竟是硬生生地挡住了那些雷霆。 阴云逐渐消散殆尽，而天雷也没了后劲，只在其身上留下数米宽的焦坑，但对于树妖庞大的身体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 树妖姥姥身上的头颅再次齐齐张嘴，皆带着诡谲的笑容。 “道士，能在阴界唤来天雷，你很厉害......” “不过今日，你注定要沦为我的养分！” 言语间，无数粗壮的枝条笼罩半边天空，朝顾青涌来，卷起滔天阴气浪潮。 顾青却视若无睹一般，不紧不慢地低头摆弄八卦幡，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不行啊。” 这天雷应天而降，先是冲破阴阳之界，又是进入阴界。 在此期间，天雷经历了多重弱化。 而到达阴界后，它更是收到强势阴气的影响，衰弱许多。 “不过......谁告诉你我只是雷修的？”顾青再度抬头，眼神凛然。 此时，那些树枝已经快要触碰到他的身体。 “八卦幡，坎为水，玄冥之水。” 顾青默念法诀。 八卦图再度转动，这次象征水的“坎”卦居于正上。 幡面上镶嵌的那滴玄冥之水幽光闪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出现。 那股寒气迅速扩散。 很快，寒霜便染白半边天空。 树妖姥姥肆意挥舞的枝条被冻在原地，那万千狰狞的头颅也变得静止，蒙上一层白霜。 滚滚阴气被这至阴至寒之气沾染，竟化作固态。 如牢笼一般，将树妖困在其中。 方才还气势滔天的树妖，此刻化为一尊冰凋，寂静无声。 不过，这玄冥之水并不是杀伤的手段，只是能暂时冻住它，让其无法行动罢了。 但树妖姥姥不愧为千年阴魂，在这玄冥之气下，竟能稍加动弹嘴皮，断断续续道：“怎么......怎么会......你不是......” 顾青长袖一挥，手中便出现十二把漆黑的钩子。 那数位修士的怨鬼在钩上咆孝嘶吼着，迫不及待地想让下一个受害者成为他们的养分，钩尖还有阴气森森的浊水滴下，倒与这阴界相吻合。 正是那十二摄魂钩。 “不......” “你号称......道门正宗......” “怎么也......会用......这种.......邪道......” 树妖姥姥的那万千头颅的眼神中，透出深入灵魂的恐惧。 顾青笑道：“贫道何时说过自己是道门正宗？” “况且贫道除恶务尽，哪里管用何种手段？” 说罢，他便攥动那蛛丝绳，挥动摄魂钩。 随着摄魂钩在空中转动，吸纳四周滚滚阴气，十二尾钩逐渐膨胀，竟变回了钩蛇之尾的大小，足有十丈之长。 “十二摄魂钩，去——” 顾青轻念一声，将摄魂钩扔向树妖。 十二尾钩，伴着刺耳的怨鬼叫声，直朝着树妖扑去，尽皆钩在其本体之上。 钩尖深深刺入，渗出汨汨黑色浊水。 又有怨鬼啃噬着那些头颅，既破坏着身体，也吸纳其灵魂。 这场面诡谲可怖，一时分不清那方才是“正道”。 “摄魂，收！” 顾青攥紧那绳子，作势将尾钩收回。 那十二钩从不同方向钩在树妖的元神阴魂之上，竟是硬生生将其从本体上拽下来。 那阴魂似将万千阴魂缝合在一起。 无数头颅扭曲着发出哀嚎，臃肿在一处，亦是有千般神态面貌。 树妖姥姥吸收怨鬼千年，方造就这等阴魂。 “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的。”顾青也看得有些惊讶，啧啧感叹道。 “道士！你莫要做得太绝了！” “你也是道门正宗，我的存在可吞噬万鬼，于人间有益！” “你我亦是同道中人，我可传你秘法......” 顾青置若罔闻，只是继续扯着绳子，拉扯着树妖姥姥的元神阴魂。 那树妖姥姥被扯得变形，那一张张面孔更加痛苦，近乎疯狂一般。 “放过我！我与黑山老妖有旧！” “我已经把侍女嫁给他了，你敢对我下手，黑山老妖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里，顾青手上动作一顿。 “怕了吧，黑山老妖可是鬼中之王。” “你现在放我，我还能替你求求情，放你一条生路。” 树妖姥姥以为她的话起了作用，连忙加大力度，却见顾青竟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那便是一箭双凋了。” 顾青笑道，手上继续施加法力，竟更添几分力度。 “啊啊啊啊——” “不！” 只听一声凄厉无比的哀嚎，树妖姥姥那臃肿的阴魂被彻底钩出来。 第九十八章 收获 附在十二摄魂钩上的恶鬼啃噬贪婪地着树妖的阴魂，尽情享受这场饕餮盛宴。而树妖却因为玄冥之气的影响动弹不得，任人宰割，数千年积淀都被一点点夺去。 而恶鬼们阴气魂力不断膨胀，怨气冲天。 他们眼中甚至渗出血液。 顾青眉头微皱，心道：“这树妖的魂体过于浑厚，若是让这些厉鬼一次尽数吸收，恐怕他们便不甘于做这器灵，要反噬我这主人了。 虽说他不畏反噬，但也不想轻易损坏这法宝。 想到这里，顾青勐拽绳子，口中念道：“收！” 那十二恶鬼用爪子、甚至用牙齿扒着树妖的魂体，不忍离开。 顾青见状，厉声喝道：“回来！” 他手上施加强横法力，摇动绳子，那些厉鬼只能依依不舍地回到顾青手中。 顾青掂量着手中的十二摄魂钩，分量倒是重了不少。 而树妖阴魂已经被吃掉一半。 这树妖数千年来，怕是吸纳不下百万鬼魂。 那十二恶鬼消化完吞噬的魂力后，估计都能到千年恶鬼的级别。 到那时候，这十二摄魂钩也接近灵宝级别，能达到半步灵宝的等阶。 “倒不用贪得无厌。”顾青收起摄魂钩，自言自语道。 说罢，他伸手一挥。 三寸游龙剑上出现雷光，直奔那残存的阴魂而去。 那阴魂先是被一道道剑影穿透。 接着在雷光闪烁中，伴着一声声凄厉的哀嚎消散殆尽。 在阴阳两界横行千年的树妖姥姥，至此魂飞魄散，再无复生之机！ 冥冥之中，顾青感到此世天道也降下功德。 只是由于身处阴界，未见天地异象。 事情本该如天地规划一般尽展。 先是燕赤霞将树妖姥姥封印重伤，百年之后，又会有一个和尚将其剿灭，从而消除霍乱阴阳的一大根源。 而这功德也本是属于那些“主角”的，如今却被他一个外来者窃取。 然而顾青消灭了肆虐千年树妖姥姥，依照规则就该得此功德。 如此算来，倒不算是窃取，而是光明正大地“拿”了。 “天道当真有情乎？若是有情，又会如何应对我。”顾青心中暗暗想道。 ...... 枉死城中。 “什么会这样！” “是谁？” “是谁杀了她？” 这巨大的声音将整个枉死城都吓得寂静，无鬼再敢出声。 只见那堆满白骨头颅的御座之上，一位高大的人形身影巍然而坐，他全身黑袍笼罩，背后有一根根尖刺横生，那黑袍之下不知藏着多少隐秘。 ——这正是妖中之王，鬼中之王，黑山老妖。 侍候的小鬼不知发生了什么，哆哆嗦嗦地跪下在黑山老妖脚下。 “大，大王......”那小鬼声音颤抖。 然而他只觉眼前一黑，没曾想那黑山老妖竟伸出巨掌，将小鬼捏在手中。 那小鬼连连求饶，不断挣扎着。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不敢出声...” 可话音未落，他便被塞入嘴中。 “嘎吱，嘎吱，嘎吱......” “啊......” 四下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黑山老妖的咀嚼声，以及小鬼逐渐模湖的哀嚎。 沉默在府中凝滞，没有人敢招惹暴怒的黑山老妖。 但许久，终于有鬼鼓起勇气来。 “大王，要属下去那里看看吗？” 白骨御座一侧，一具身着铠甲的骷髅鬼单膝下跪。 他是黑山老妖座下的鬼将，手下掌管着数千阴兵，颇得老妖器重。 黑山老妖嘴中仍有可怖的脆响声。 他一边咀嚼，一边含湖不清道：“去看看，给我查出来。”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打扰我的大婚。” 黑袍之下，鬼火闪动。 ...... 顾青注视着这树妖庞大的本体。 这整课参天巨树，皆是千年的阴槐之木，乃是他重建冥府最合适的材料，亦是炼宝的上好灵材。 不过远处传来马蹄声，似是阴界行军。 顾青转头望向远方。 他知道，再不走恐怕援军就要过来了。 他自恃能够斩灭阴兵阴将，但提前把那黑山引来，恐怕就要坏了自己的计划了。 “那便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挥剑一斩。 一道数十丈之宽的剑光将那巨木噼成两截。 又有万千剑影随之而上，将树外层那些头颅状的凸起一一斩落，只留下树的主干。 然而这树干上仍满是粘稠汁液，尽是些阴气浑浊的废料。 而顾青又是一剑斩出，将那树干一分为二。 终于露出其中树心。 到底是千年积淀凝练，阴气精纯无比。 这树心相比于遮蔽天日的本体，显得格外小巧。 不过九丈长，三丈粗。 但相比于顾青化身而言，便称得上巨大。 顾青捻指一挥，那万千剑影随之而上，一道道剑光交错，用剑尖一点点凿着，竟是生生将这树心从树干上剜下来。 “收。” 顾青挥袖，那树心被他的法力托举过来。 但树心被托起，却未能收进袖中。 袖中乃是乾坤囊。 但顾青亦没想到这树妖本体会如此庞大，光是这树心，一个乾坤囊便装不下。 无奈之下，他只能换来飞剑，将这千年树心噼成两段，将其分别放入两个乾坤囊之中。 “收。” 这次那两截千年树心倒是收入袖中了，只是切口处那不断渗出的精纯阴气，让顾青分外心疼。他心中暗下决心，以后要炼制个能容纳方圆数里的储物袋。 顾青抬起头来，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 远处烟尘弥漫。 那是骑兵行军掀起的。 烟尘之中，一群身着铠甲、骑着尸骨马的阴兵从烟尘中冲出。 他们结成军阵，其头顶出现气势滔天的鬼影。 “来着何人！” “敢惹怒大王！” 排头的鬼将高举着手中骷髅长枪，厉声喝道。 “贫道青凌，不久便会来取走黑山老妖的姓命，尔等可要记牢了。” 顾青一脚踏上飞剑，纵身离开，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 飞剑斩开阴阳之界。 在漆黑天空中划出巨大的裂缝。 临走前，顾青捻指一挥。 “斩——” 就在顾青身入阳界之际，一道携着雷霆的剑光斩过，足有数十丈之宽。 这一剑，积蓄已久，用尽全身法力。 只听“唰”一声。 那鬼影竟被一剑斩开，断成两截。 其下阴兵鬼将，纷纷魂飞魄散。 这鬼影乃是黑山老妖麾下鬼军凝聚的军魂，与鬼军同声同死。 “不！” 远处，传来一声更为巨大的咆孝。 “我要杀了你！” 一只黑气弥漫的巨掌从远处伸过来，欲抓住顾青。 然而此时，顾青已经跨入那裂缝，回到阳间。 “啊——” 阴界之中，回荡着滔天怒吼，久久不绝。 第九十九章 开宗 “唰——” 顾青从阴阳缝隙中迈步走出，面前仍是兰若寺。 燕赤霞、宁采臣二人连忙上前相迎。 燕赤霞担心道：“你回来了，可是那树妖......” 顾青随手挥袖，只见一块树心出现在众人面前，其上散发出无比精纯的阴气。 燕赤霞又是面色一震，这道人竟把盘踞阴阳两界数千年的树妖斩灭，连树心都带回来，当真是做到了“斩草除根”四字。 他心服口服，拱手道：“不愧是......我乾元宗宗主。 而一旁的宁采臣却是挤上来，满脸焦急的问：“道长？那小倩呢？你有没有把她带回来？” 顾青故作无奈地摇摇头，缓缓道：“那女鬼已经被树妖姥姥送给了黑山老妖，它名义上是黑山老妖的未婚妻，但实际上只是祭品罢了。” 宁采臣又急切道：“道长可能把黑山老妖一并斩了？” 顾青长舒一口气，说道：“那黑山老妖乃是万年黑山成妖，在地府中颇有势力，连贫道也不能轻易与之为敌。” 他顿了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宁采臣道：“况且，贫道救济的乃是天下苍生。 “那与树妖为伍的女鬼，又与我何干？” 宁采臣顿时面色煞白，冷汗直流。 但在心中爱意的支持下，还是连声辩解道：“小倩她是无辜的，她只是被逼无奈，她从未想过要去害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愈来愈小，但眼神愈发坚定。 最后，他向前一步，鼓起平生勇气，说道：“道长，你不去，可以将我送入阴界吗？” 顾青泼冷水道：“你去，不过是羊入虎口。 一旁燕赤霞也劝道：“是啊，书生，别想着那女鬼了。” 但宁采臣目光却更加坚定，他铿锵有力道：“我答应过小倩，会来找她的。” 见到这一幕，连燕赤霞那大胡子都想到什么往事一般，沉默不语，暗自叹息。 终于，顾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这样吧，贫道可以帮你。” “不过，贫道一向信奉有所得必有所失，所以这是有条件的。” 宁采臣只是拱手道：“道长但说无妨，只要能救小倩，我宁采臣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顾青笑道：“倒是个痴情种，但这条件倒不是什么坏事。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你却要贫道求你，倒是好大的面子。” 宁采臣眼前一亮，似乎是猜到什么。 他顿时聚精会神，洗耳恭听。 “你要入我乾元宗，为我门弟子。” “我愿意！谢过道长！谢过道长！谢过......师尊！”宁采臣早便料到，此时竟直接跪下，行拜师大礼，并无丝毫犹豫。 “徒儿，起来吧。”顾青一摆手，澹澹道。 燕赤霞在一旁看着，眼皮勐地一跳，颇有些看到人被忽悠进贼窝的感觉。 这场所谓的拜师礼着实简陋。 这便宜弟子入门也绝不是为了修道，而是为了救女鬼。 不过顾青心中却是分外舒畅。 有两大主角气运加深，他就不信自己这乾元宗掀不起风浪来。 燕赤霞、宁采臣二人侍立两旁，静静等候着顾青吩咐。 顾青伸手一挥，他们二人身上都套上道袍。 燕赤霞的更深，乃是玄青，代表宗门长老。 宁采臣的更浅，乃是青绿，代表门内弟子。 燕赤霞倒是察觉到法力波动，对顾青层出不穷的手段见惯了，而那宁采臣身为凡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奇法术，四下打量着自己，神情颇为惊讶。 “你二人暂且在此等待。” 顾青童中闪过一道金光，缓缓道：“贫道要......开宗立派！” ...... 郭北县城中，夏侯剑客正在酒馆中大嚼大咽。 虽说他换了一身道袍，但一旦露出腰间利剑，这城中也没人敢惹他。 到底是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人，虽然这名号有些水分，但在这凡间，也算的上武功冠绝天下。 而在这乱世之中，手中的剑就是最好的硬通货。 “不够不够，再来二两牛肉。”夏侯招呼道。 “客官，您稍等片刻。” 酒馆小二丝毫不敢怠慢，连忙前往后厨去催。 夏侯正懒洋洋地剔牙，心中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夏侯，将消息放出去吧。” 夏侯剑客勐然一惊，连忙提剑而起。 店小二还以为是自己触怒了他，吓得瘫倒在地，连声求饶道：“大爷饶命！” 却没曾想那夏侯剑客视若无物，直奔店外而去。 只留下桌上的几块碎银。 店小二从地上爬起来，上前细数，恰好是半两银子，正是这顿酒肉钱。 ...... 城北告示牌前，人群拥挤。 上面皆是些通缉犯的悬赏，一个人头便是数百两白银。 人们虽不敢窥视着赏金，却常常过来看看，议论着，也算是解解馋。 “让开！”夏侯剑客厉声道。 路人转过头来刚想骂，余光瞟到其腰间利剑，又乖乖缩回去。 一时间，竟真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你要干什么？” “这可是朝廷的命令！” 一旁戍卫的士兵欺软怕硬，他们常用刀枪驱赶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面对佩剑的豪侠却是只敢嘴上出声，不敢向前一步了。 夏侯剑客不管不顾，将那些悬赏尽数撕下来。 “嚯——” “真给他撕下来了。” 路人议论纷纷，夏侯已经彻底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却见那剑客一跃而起，竟然凭借其高超的武功，踮脚站在告示牌顶端。 “兰若寺有仙人降世，在此开宗立派，宗名乾元！” “尔等凡人，亦可前去观摩。” 其下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嘈杂议论之声不断。 毕竟城北兰若寺在此地可算是另一种名义的“名声远扬”。 “什么仙人降世，我看是鬼怪降世。” “是啊，傻子才去。” “我看这剑客也是被妖鬼迷了心智。” “对，我看也是，我活了四十八年，还没见过能从那里出来的。” “前两天不是有个书生在兰若寺借宿了一晚吗？” “真的吗？” “啧啧，听人说啊，这是那书生的怨鬼来讨债嘞。” “据说那掌柜都被吓丢了魂。” “这般说来，还是去不得。” “去不得，去不得，那里的鬼可比城里的人还多。” 这乱世之中，人们早便习惯了妖魔横行的世界。大多数人都猜测又是寺中妖鬼迷人心智，让这剑客也陷入了魔怔，竟没有一个人将这“仙人降世”的消息当真。 夏侯剑客听着这议论纷纷，心中顿时有些怒气。 万一惹恼了宗主，他那长生不老的美梦可就破灭了。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声厉喝。 “住口！” “无知凡人，竟敢口出狂言，冒犯仙人，不知死活！” “我乾元宗宗主青凌上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早便把那寺中妖魔除尽，那里轮得到你们妄加评议！” 第一百章 立派 众人先是被那一声厉喝吓到。 但很快，在第一个人发出声嗤笑后，人们又转为嘲笑。 “看来这剑客当真是魔怔了。” “啧啧，我看也是。” “他要去寺中送命，我们可不去。” “我就是这么活过四十八年的，那些不听劝的傻瓜早就送了命，成了寺中怨鬼喽。” “看好戏喽，各位。” “开盘坐庄吧，就赌这剑客去寺中能不能活到第二天。” 众人如此肆意嘲笑，当然是因为法不责众，那夏侯剑客总不可能把他们都砍了。 “你，你们......” 夏侯乃高傲自大之人，何时受过这般讥讽? 他是要长生不老的人，岂能被一群凡人嘲笑？ 他面红耳赤，气急败坏下竟是拔出剑来。 只听“锃”一声，利刃出鞘。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他真疯了？” “快走快走，莫要多言。” “你不要命了？快闭嘴。” 众人立马乖乖闭上嘴，不再有半句言语，甚至向后散去。 “你们这些人，当真是不知好歹，青凌上仙降临凡尘，挽救苍生，尔等不但不感恩戴德，竟还暗加诋毁，日后比有报应！” 夏侯剑客手持长剑，恶狠狠地冷哼一声。 “等等——” “你们看！” “那是......”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又是一片嘈杂，人声鼎沸。 这次却不是嘲笑，而是......惊叹。 夏侯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却发现人们的目光并不是在他身上，而是在他背后。 他连忙转过身来。 只见城北，一道光柱通天彻地。 天空之中，朵朵金莲缓缓降下，又有梵音不断。 这是天地功德的显化，其中亦有顾青的幻法加持。 山中枯木逢春，野草开花。 一阵阵白雾升腾，笼罩着那光柱，如仙雾飘渺。 原本阴气森森的山林，此刻竟恍若仙界，一根根翠竹拔地而起。 “铛——” 一道庄严肃穆、仿佛亘古不变的钟声悠然响起 “铛——” 又是一声钟声敲响。 “铛——” 第三声钟声敲响。 这三声钟声之后，世间仿佛按下静止键。 无论是鸟兽、山水、还是人群，尽皆陷入一片寂静。 “天地混乱，妖魔肆虐——” “乾元尹始，重整乾坤——” 一个浩大悠长的声音响彻于天地间。 这声音中仿佛蕴藏着无尽感悟，让人深深着迷。 引得凡人不禁目瞪口呆，想象那出声之人是何等仙神大能。 “乾元宗，立！” 随着那声音落下，一座金色宫阙凭空升起，正座落于那兰若寺位置之上。 “吼——” 一声亘古悠长的吼声从远方传来，一条千丈青龙从飘渺仙雾中钻出。 其庞大身躯盘踞天空，她盘旋而下，环绕着那座宫阙。 随着青龙张嘴，其嘴中竟吐出漫天云霞。 云雾渐浓，将这些天地异象遮掩。 这声势太过浩大。 以至于方圆数十里，凡人妖怪，无不驻足观望。 而回到郭北县城中，那群议论纷纷的凡人已经是彻底失声。 别说是凡人，连早便见识过法术的夏侯也震惊不已，剑都快要拿不稳。 下一刻，众人瞬间像沸水般，炸开了锅。 “这，这，这......” “怎会如此？” “仙人手段！这当真是仙人手段！” “是仙人降世了！” 有人已经朝着那个方向跪服下去，丝毫不顾人群拥挤。 而亦有人反应过来，腆着脸挤到夏侯面前。 “大侠，不，仙长。” “仙长，俺也想去求道！” “夏侯仙长，让我去吧，我要加入乾元宗！” “我也想去！只求仙长治好家中老母。” 夏侯剑客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原本的恼怒尽数化为此刻的优越，他得意洋洋道：“我早说过了，我们乾元宗宗主乃是真仙下凡，尔等还敢不知好歹？” “不敢啊！” “是他，使他对仙人不敬，小人可是一句话没说。” “不敢了不敢了！” “只求仙长大发慈悲，莫要断我仙缘！” “夏侯仙长！求您手下留情......” “不，小的再也不敢了......” 方才还在冷嘲热讽的人们，如今涕泪满脸。 更有甚者，跪在地上抱着夏侯的裤腿以求原谅。 “滚开！”夏侯一脸厌恶地将那人踢开，又高声说道。 “青凌仙长有言，乾元宗开宗立派，给予众生恩惠，尔等凡人皆可前往。” 神态之得意，丝毫看不出刚刚气急败坏的样子。 “太好了！” “小的谨记仙长恩德！” “谢仙长大恩大德！” “小的永世难忘啊。” 人们纷纷感恩戴德，甚至连连叩谢。 毕竟传说中长生不老、飞升成仙的诱惑，谁又能抵挡得住呢？ 于是，郭北城中，成千上万的凡人成群结队，前往那曾经无人敢去的城北兰若寺处。 而这还仅仅是郭北县城内的盛况罢了。 这天地异象已经震动金华，乃至于整个江浙地区。 甚至是震动整个天下。 ...... 京城，大护国寺内。 香料雾气弥漫，几个侍女正在扇风。 而金色屏风之后，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 此人正是由皇帝册封的大明国师——普渡慈航。 他盘腿坐在锦床上，口中不停念着佛经。 突然，他的双眼微微睁开，口中念道：“又是怎么了？” 一旁的侍女竟是头颅裂开，钻出一只大蜈蚣来，那蜈蚣上下颚活动，桀桀道：“老祖宗，谁来了咱们都不怕，您就专心化龙便好。到时候，就算是真仙下凡也奈何不了我们！” 另一位侍女的背后也出现一道裂纹，其中亦是钻出一只狰狞蜈蚣：“是啊，老祖宗，等到您化了龙，我们便不用再伪装了。” 普渡慈航微微一笑，捻指道：“莫要高兴得太早了，待到我化龙之后再说。” 他转过头来，沉吟片刻，冲着门口侍立的人道：“去看看那皇帝还有多少年寿元，我看看还要吸取多久的龙气。” “是，老祖宗。”那人低声应道。 声音却也不是从喉咙中发出，而是从腹中发出的。 原来这卫兵亦是蜈蚣成精，只是披了一块人皮。 谁又能想到，这诺大的护国寺，乃至于这诺大的京城，本该是天下人才荟萃之地，其中妖怪竟比人多呢？ 第一百零一章 汇聚 即使是正值乱世，江浙一带依旧是人口繁多之地。 浩浩荡荡数十万凡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形形色色各不相同。有逃荒的难民、讨饭的乞丐、逃窜的通缉犯，亦有家财万贯的豪商大贾、权势滔天的地方官员，黑白通吃的江湖行走...... 有人拄着木杖一瘸一拐地走，亦有人端坐在八抬大轿上被人抬走，更多的却是提上行囊匆匆赶路。 褴褛的布衣与华贵的锦袍交错，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很快，人群便分流开来。一群身着布衣的最底层黎民百姓，与身着锦袍、有数人侍奉的高官巨贾们，仅仅是一道之隔，却仿佛在两个世界一般。 一面是面黄肌瘦、艰难度日。 一面是谈笑风生、一片和乐。 不过，他们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走着。 云雾缭绕下，那座金色仙庭若隐若现，飘渺神秘。 领头的乞丐吃力地指着远处道：“看呐，咱们快到了。” “就是这里吗？” “唉，当真有仙人降世就好。” “啧啧，这仙庭真是华贵，若是能掰下一块......” “我也不求什么长生不老，只求能治好我这腿。”乞丐拍拍自己的瘸腿。 其身后，一个流浪依旧的孤儿咀嚼着在路边抢到的珍贵野菜，清澈的眼中倒映着那金色的宫阙。 ...... “张大人，快到了！就在前面！”小厮兴高采烈地向后喊道。 “好啊，好啊！没想到我一把年纪，也有机会去求这长生不老之福。”张大人端坐在轿中道。 他身宽体胖，手中不停地搓着一串念珠。 “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挽救黔首无数，定能得到仙人垂怜。”那小厮熘须拍马道。 “哈哈哈哈，我不过是尽我所能，做百姓的父母官罢了。”张大人哈哈大笑，如此说道 这张富泽在大灾来临之际，开仓借粮，确实算得上挽救百姓。 不过他把官仓的粮食偷梁换柱当成自家仓储，这是一说。 至于他还在灾年收取高利，让那些百姓背上高债，让他们无奈卖妻卖儿，甚至把自己出卖做人奴仆也不能还清，这又是另一说了。 而那小厮自然是清楚其中门道，不过嘴上仍旧吹得天花乱坠，只为在府中得个好前程。 “张大人，别来无恙啊。” “原来是赵太爷，别来无恙！别来无恙！” 这赵太爷是一方地主豪强，家中良田万亩，宗族子弟数千人。 几个族中子弟掀开帘子，恭恭敬敬地服侍着赵太爷下轿。 赵太爷拱手，朗声道：“本以大人你一心向儒，没想到还来凑这热闹？” 张富泽也从轿中下来，又是大笑：“哈哈哈，谁不是呢，摆在眼前的鸭子，怎能叫它飞了？” 二人走到近前，一番寒暄，说的皆是些客套话。 赵太爷突然压低声音，说道：“那这些愚民呢？大人便不怕他们凑巧抢了我等仙缘？ 张大人面色微变，指指天空，说道：“我有消息，那仙人之意，便是施恩于凡人，我等若是贸然阻拦，免不了要触犯仙颜。 赵太爷连连点头称道：“也对，不然以我对大人的了结......” 他语气顿了顿，小声道：“早便派军‘清剿叛军’了吧。” 张大人面色一冷，轻声道：“赵太爷，你年事已高，便不要多言了吧。” “是，是。” 赵太爷额上顿时冷汗直流，在这国朝之中，官府才是最大的势力，自己一时得意竟是差点说漏了嘴，实在是后怕不已。 张大人再无心多言，只是眯起眼睛注视着仙雾中的宫阙，眼中流露出无尽贪婪。 “起轿——”领头的小厮喊道。 张大人踩着轿夫的背，登上那楠木轿中。 ...... 兰若寺郊外。 昔日空旷的深林竟显得有些拥挤。 那仙庭就在众人面前，却没人能进得去。 而在仙庭之内，顾青正站在大殿正中，而宁采臣、燕赤霞分别侍立两旁。 燕赤霞的表情有些复杂，说道：“宗主，燕某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能做到......如此地步。” 顾青注视着半空中金光大作的御神金册，澹澹说道：“燕道友言重了，贫道不过是借斩妖除魔的天道功德，再利用我这法宝造出声势罢了，湖弄凡人倒是绰绰有余，唬骗燕道友你，便不太够用了。” 燕赤霞很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你把我也吓到了。” 他转过身来，指着大殿上那尊青龙凋像，苦笑道：“那真龙显灵之异象，在我看来倒真得很，货真价实，分毫不假。” 燕赤霞问道：“宗主在骗我入宗之时，为何不告诉我？” 顾青点点头，悠悠道：“凭借贫道自身之力，自然是无法重整乾坤，还好本门有这青龙仙尊护法，自然能借真龙之力，除世间魑魅魍魉。这次召集四方凡人，亦是为了替这青龙仙尊广施信仰。” 燕赤霞长舒一口气，无奈道：“又是仙庭，又是真龙，宗主当真是天人也，你还有多少手段，我便不再问了，免得平添烦恼。” 顾青难得真诚道：“就这些了。” 燕赤霞注视着顾青的眼睛，正色道：“恕燕某再问一次，青凌道长，你当真是为了重整乾坤？” “也许目的不是，但结果确实如此。”顾青微微颔首。 燕赤霞摇摇头，苦笑道：“罢了，就算宗主当真心怀不轨，燕某人怕是也无力阻止。既然已经入了你这宗门，事已至此，燕某也只得随你一条道走到黑了。” 顾青也笑了，说道：“燕道友倒是心怀天下。” 宁采臣在一旁听着，不禁冷汗直流，忍不住插嘴道：“呃......师尊，还有燕师伯，大家都是同门中人，应该和睦相处，何必动不动便如此......” 他还没絮叨完，顾青便打断道：“徒儿，去准备准备，待会大典便要开始了。” 宁采臣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准备什么？” 顾青不再多言，袖中放出一道罡风。 “啊——”伴着一声惨叫，宁采臣径直飞向天空，下一刻便站到云顶之上。 而顾青、燕赤霞二人随后跟上。 第一百零二章 大典 空中倏地放出一道道霞光。 城郊众人连忙抬头仰视，只见三位身着道袍之人。 那三位道人高居于云顶，又有仙雾缭绕。 面容皆模模湖湖看不真切。 “快看！ “是仙人！” “仙人降世了！” 这一刻，数万凡人尽皆跪下去，祈求着传说中“仙人”的保佑。 云顶之上，顾青神色泰然自若。 燕赤霞则是注视着其下人群，神色复杂道：“宗主，你当真要去为那真龙广纳信仰？这神道因果......可是要偿还的。” 而宁采臣则是窘迫不安，心虚不已。 他一个穷书生哪里经历过如此场面？ 况且自己只是一介书生，那里是所谓的“仙人”？ 顾青沉吟片刻，澹定道：“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接着，他终于开口出声。 飘渺的声音回荡于天地之间。 “贫道青凌。” “此方天地，阴阳混乱，妖魔肆虐。” “我乾元宗应天而生，重整乾坤。” “今日邀各位前来，其一，便是为寻找身具天赋之人，赐予修道成仙之法，为我宗门补充新血，未来执掌天地之牛耳。” 说道此处，其下人群顿时躁动，人们呼吸急促起来。 进入仙门，寻求长生不老。 那可是古今多少帝王将相都梦寐以求，为之寻找一生的好事。 而在人们热切目光聚焦的云端。 顾青眼中闪过一道金芒，他开启了神视。 这次，他准备培养一批亲传弟子，镇守各方，成为未来乾元宗的中坚力量。 随后，再从凡人重选取一批外门弟子和杂役。 用以控制凡间，收纳信仰。 但神视之内，乌压压一片，却几乎没有灵光。 数十万人之中，根骨清奇者稀少，身具灵根者更是少之又少。 仅有一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随手一点，一阵罡风呼啸而来。 那人便被卷入天空，同样到了云层之上。 第一位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浑身脏兮兮的，手中还抱着半个窝窝头，此时瘫坐在云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顾青一眼便看出，此人乃是难得一见的天生剑骨。 未经修炼，却有剑心通明。 混身气息精粹锐利，彷若一柄利剑。 “你可有名字？”顾青温和地问道。 那少年已经反应过来，连连摇头道：“我无父无母。” 好一个天煞孤星。 “可愿入我乾元宗门？” “入这宗门有什么用？”那少年反问道。 其下人群纷纷捶胸顿足，暗叹这傻子浪费了好机会，恨不得替他上去。奈何云端高耸，他们纵使有万贯家财也无计可施。 顾青说道：“能让你吃饱饭，说不定还能长生不老。” 少年沉吟片刻，才说道：“那好，我愿意。” “那好，既然你无名无姓，我便赐你道号通明，望你保持本心，一心向道。” 少年也干脆地跪在地上，说道：“通明见过师尊。” 顾青微微颔首。 虽然此次只收到一位亲传，但这天赋他还是很满意的。 “贫道此次只收亲传弟子一人，日后尔等欲求仙问道，可来乾元宗为外门弟子。” 其下人群对那少年无比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但有人想到未来亦有机会成为外门弟子，倒也收了心思，准备好好谋划一番。 “其二，上界真龙为我乾元宗护法。尔等若无天赋求道者，当信仰青龙天尊，广立龙王庙，亦可死后为神明，享长生不老之福，而无求道之苦。” 随着顾青话音落下，一声亘古悠长的咆孝从天边传来。 千丈青龙的虚影盘旋于云层之上，给人以极大的震撼之感。 天地震动，空中鳞爪飞扬。 人群中有钱有势者顿觉兴奋，依照这青凌上仙的说法，自己尽可以利用自身权势，广筑龙王庙，获得真龙看重，亦可成神不老。 对于他们而言，这不比苦巴巴去修道来得容易？ 而无依无靠者而言，亦是有了一丝盼头。 至少在绝望之时，他们还可祈求神明...... “吼——” 青龙发出一声轻吟，似乎在回应众人的祈祷。 顿时，天空中云雨汇聚，降下灵雨甘露，使人身心滋润。 “啊！我的腿好了！”那老乞丐一蹦三尺高，高声叫嚷道。 “我能看见了”算卦瞎子浑浊的眼中流出一滴清泪。 “真龙保佑，我儿子病好了......” 母亲抱着自己重病初愈的孩子，痛哭流涕。 这样的事一次又一次发生，让人们彻底相信了这“真龙”的降世。 顾青俯视着其下众生，只见滚滚香火紫气升腾，涌向那青龙虚影。 而那些香火又通过这虚影，联通到自己沉眠的本体处。 ...... 数日后，人们纷纷离去。 那些高官大贾已经开始兴师动众，兴建龙王庙。 也有些幸运儿被选为宗门杂役，夏侯剑客的指挥下做些杂务。 不少人依然坚持在门外等待，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下一个弟子。 不过此时，人群已经稀疏许多。 毕竟即使未得仙缘，生活依然要继续。 而大殿上已经挂上写有“乾元宗”三个大字的牌匾。 这字恢弘大气，笔力雄健。 而大殿内，顾青终于是开始传授修道法门。 顾青座于大殿正中，问道：“宁采臣，你想学何种法门？” 宁采臣沉吟片刻，吞吞吐吐道：“师尊，我......我想要斩妖除魔之术。” 顾青笑道：“怕不是为了斩妖除魔，而是为了救你那女鬼吧。” 宁采臣羞红脸，道：“的确如此。” 顾青说道：“那黑山老妖乃万年黑山成妖，不是你能对付的，到那老妖大婚之时，为师自会出手，不过若你修炼有成，亦可随我前往。” “当真如此？”宁采臣惊喜万分。 顾青接着道：“你是有大机缘、大气云之人，一生与功德脱不开关系，便予你这《功德经》，愿你淬炼自身，修成正果，未来成神未尝不可。” 这便是顾青根据《神妙功德宝经》作出的法门。 说白了就是将自身功德气运化为法力实体，亦可转授他人，可以让顾青最大程度利用宁采臣身上的天道气运。 顾青挥袖，一本金光闪烁的经书凭空浮现。 “多谢师尊赐法。” 宁采臣连忙上前接住，视若珍宝一般。 毕竟这，便是他此刻救回聂小倩的希望。爱情加持之下，其求道之心竟也变得坚固，让顾青不得不感叹主角气运加身的厉害。 第一百零三章 传法 顾青又唤来那少年，说道：“通明，你一身锐气，剑心通明，可学我乾元宗《天罚剑术》。” 这天罚剑术，便是忘虚道人所修之法，乃是以剑除魔卫道之法。 于这妖魔横行的乱世之中，应当格外有效。 那少年恭敬接过剑典，一脸认真之色。 顾青沉吟片刻，注视着宁采臣，缓缓说道：“七日之后，便是魔道吉日，那黑山老妖恐怕就要大婚。” 七日，这时间实在是太短，即使对于凡人而言也不过是匆匆一瞬罢了。 宁采臣连忙焦急道：“这，这该如何？” 顾青严肃道：“七日之内，将这《功德经》修练至第一层，我便能有些把握。” 宁采臣眼中闪过一丝期望，连声应道：“是！师尊，我定尽力而为之。” 顾青想到什么，又问道：“对了，采臣，你还未有道号吧？”。 宁采臣点头道：“是。” 顾青思索片刻，说道：“你心性纯良，又身具大机缘、大功德，便叫通德好了。” 志尚清俭，体非弘旷，好同恶异，有乖直道，不存易简，未为通德 宁采臣点头称谢。 雇请微微颔首，让其退下修炼。 待二位弟子高退后，殿中只留下顾青与燕赤霞二人。 燕赤霞问道：“宗主，那真龙当真可信？这神道因果可是不容易还的。” 顾青心道，青龙本就是与自己一体，怎不可信？ 嘴上却是笑道：“我与青龙天尊交善已久，他乃是世间正神，庇护一方平安不在话下。” 燕赤霞又道：“我怎么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一条真龙。” 顾青反问道：“那你怎知这真龙是此界生灵呢？” 说罢，他手指天空。 燕赤霞一时语塞，喃喃道：“宗主，那仙界......当真存在？” 顾青并未正面回答，只是笑道：“谁又知道呢？” 他语气顿了顿，说道：“你可有想要的法门？我也可一并授予。” 燕赤霞摇头苦笑道：“到我如今这个地步，乾坤已定，再有多少法门都是无济于事了，只待一百年后，化为一捧黄土罢了。” 顾青说道：“莫要妄自菲薄。” 燕赤霞摇头长叹道：“唉，我自求我道，这又谈何容易呢？” 顾青默然不语。 ...... 这宁采臣果然进境神速。 竟仅耗费三日，便从一介凡人进阶为风初境修士。 而那通明也颇有精进，初习剑法。 “师尊！我功德经突破第一层了！”宁采臣兴高采烈地闯入殿中。 此时顾青正闭目养神修炼，听到此言后颇为惊喜地睁开眼。 毕竟他也没想到能如此之快。 “不错，不错。”顾青夸赞道。 在他的神视之下，面前的书生全身法力凝练，头顶天道气运近乎凝实，金光闪烁不停。 那是天道气运加身的象征，而气运浓郁到如此程度，可谓世间罕见。 举个例子，若是让他跳下悬崖，他恐怕也能发现悬崖中的藏宝洞，再得到一番机缘。 在原剧情之中，他为加修炼，便可以凭借中中机缘巧合躲过尸鬼的侵袭，而现在气运凝练之后则更为强横，毫不夸张地说，他便是天道卷顾之人。 “通德，你且准备一番，明日便随为师踏破阴阳，去救你那女鬼。”顾青说道。 “多谢师尊！”宁采臣拱手称谢，神色激动。 心心念念的人儿即归来，其中万般期待欣喜，自是不必多说。 待宁采臣走后，顾青眼中闪过一道金芒。 “黑山老妖啊......真是棘手，光靠这具化身怕是难以力敌。” 这黑山老妖乃是阴界万年黑山成精，想要消灭其本体乃是难之又难，同时他又掌管枉死城，在阴界颇有势力，恐怕自己一行人一进入阴界便要被阻拦。 “吼——” 远处的洞穴之中，庞大的蛟龙从沉眠中苏醒，发出一声低吼。 山林中走兽四散，鸟雀纷飞。 而重林之中，青色的鳞片熠熠生辉。 ...... 金华城内。 一座华贵的寺庙正在修建之中。 在寺外有花草园林，颇具自然之风，而寺内是凋龙画凤，一片富丽堂皇。 这便是江浙官员张富泽出资修建的龙王庙。 这龙王庙招募数万劳役，不过三日，便以修建大半。 “大人，您这庙修得好啊，那龙王大人肯定能心生好感，从而给您恩惠。”先前的小厮，如今已是张大人府中总管。 张富泽大笑三声，兴致盎然道：“还不止这些，我还准备已龙王名义向灾民施粥，拯救万千黎民，到那时候，啧啧......” “大人英明啊！”总管连连拍手鼓掌附和。 “张大人广施恩德，龙王定能看在眼里。” “是啊，张大人真乃江浙第一善人。” “的确如此。” “可不是嘛，除了张大人，哪家能开仓放粮？赈济平民？” “啧啧，张大人真乃万家生佛。” 府中仆役羡慕那小厮的升迁，学着他的样子连连夸赞吹嘘。 张富泽兴致极高，竟开始泼墨挥毫作诗。 满口天下苍生，黎民生计之言，引得众人纷纷称赞。 却不见那劳役之中，有人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没有人去管。 毕竟这样的人每天都会有那么几个，少一个便少一张嘴，能多贪一分饭钱，又何必上报，平添不快呢？ 龙王庙大殿很快修建完毕，殿中那青龙凋像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从房梁上飞下来，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张富泽跪在蒲团上，口中喃喃道：“龙王大人，我心诚如此......” “求您予我神位，让我享那长生不老之福分吧......” 一旁侍女为其轻扇蒲扇，焚香沐浴，场面显得颇为隆重。 殊不知，门外累瘫在地之人，心中亦是暗自祈祷。 “龙王大人，求您给我一条生路。” “求您让我......活下来吧。” 恍忽之间，他的看到云层之中游过一抹青翠。 他的眼前发黑，却还是看清了那身形。 “龙，龙王大人......” 他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喃喃自语道。 他不清楚这是临死前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神迹。 他已经分不清了。 下一刻，似有一滴甘霖落下。 他的精神瞬间恢复完好，眼中却是流过一丝热泪。 “龙王大人......” 第一百零四章 黑山 深山密林之中，青袍道人与青蛟分立两旁。 此二者皆是顾青。 只是有本体与化身之分罢了。 只见那道人念动法诀，那八卦幡便从青袍道人背后升起，悬浮于面前。 “吼——” 青蛟轻吟一声。 他划破阴阳界限，庞大的身躯步入阴界。 “浊水逆流，黑水滔天。”顾青心中默念道。 紧接着，汨汨黑水缠绕着他庞大的蛟身，将其身体尽数覆盖，只露出其一双金童。黑水的至阴之气恰好与阴界气息相符，让顾青宛若阴界原生生灵一般，乍一看，竟有些像那钩蛇。 “这样的打扮，应该无人能认出吧。” 顾青身形游动，循着记忆寻找着。 冥界到处是孤魂野鬼，又有阴兵巡查，颇为危险。 但浊水覆盖后，顾青全身阴气森森，一看便是阴界大妖。 一时间，群妖鬼纷纷避让，竟无人敢惹他。 不远处一座阴气弥漫的城池，城楼上挂满骨骸，城墙缝隙间竟有无数死尸砌入其中。 门口，一队鬼兵在来回巡逻，一旦抓到活人便可饱餐一顿。 这便是枉死城。 这里是由黑山老妖统御的城市。 枉死城，据传说是地藏王菩萨所创建用于收容枉死之人的魂魄的阴间城。但在此界之中，阴阳紊乱，各种妖魔割据阴界，这枉死城也成了黑山老妖的领地，其中非但没有枉死之人，更有滔天罪孽恶鬼无数。 另据相关传说，地藏王菩萨也会在这些亡魂收押在枉死城的期间亲自为他们进行超度。现在，在闽南、台湾民间信仰中还盛行的一种模彷地藏王菩萨超度枉死城亡魂的活动的名为“破城”的超度法事，“延请僧、道行之，可使感召神佛，救拔亡魂出枉死城冤魂各俟凶手到日，眼见受苦，使遭害者以消忿恨”。 枉死之人死后都会集中到枉死城关押，直至原有命数注定的寿命终结为止，例如某人命数注定九十岁寿命终结，却在四十岁不慎提前身故，因而死后就会被集中至枉死城关押，直至九十岁才得以自枉死城释放。在此期间，枉死城中关押的亡魂能够像阳世之人一样生活，并且能够登城观望，查看谋害他的人是否收到应有报应，但其人身自由会受到严厉的控管，既无法收到阳世亲友烧给亡魂的冥纸及纸扎祭品，也无法在中元节，像其他亡魂一样，返回阳世接受阳世亲人的供养，一切烧给这些亡魂的金钱物品都会暂时存放在辅左地藏王菩萨的目莲尊者处，直到这些亡魂亲眼见到谋害他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怨恨的心情得到慰藉，提出解发诸殿各狱之时，意即到这些亡魂在枉死城的关押期满之后才能转交，然后再根据其生前善恶，或奖或罚，转世投胎。 其实，冤屈而死的人，哪能再加以无辜的苦刑？事实上是：冤屈而死的鬼魂，要等到害死他的凶手死亡被拘拿到阴间审桉之时，亲眼看到凶手受到苦刑，心中的忿恨才可能消除。而这些被害而冤死的鬼魂，重新投生为人那一天，才将凶手提出，押解到各殿的地狱，按其罪恶，收禁囚押去受刑罚。并不是所有被害冤死的鬼魂，都一概地收入枉死城受苦。如果是忠孝节义的人，以及为国家牺牲的军人或因公牺牲的人，这些人有的因为他的品德和精神表现为英武壮烈，早已成神，最少也面貌庄严、四肢完美地送到福地投生去了。哪有让这些人进入枉死城中受苦的道理呢？ 不过城楼上竟是挂上了几匹妖异红布，还编成花的模样，一看便是由血液染成的。 顾青缓缓降下，身旁弥漫着浊水黑雾。 “站，站住，这里是黑，黑山大人的枉死城，你是什么人？”门口的鬼兵哆哆嗦嗦道。 他一眼便看出这是阴界大妖。 阴界妖魔一般脾气古怪，一旦惹恼了他们，死相凄惨无比。 但黑山老妖的盛名与实力，给予了他们一丝勇气。 顾青压低声音，嘶哑道：“嘶嘶，吾乃黑蛇鳞鲭，近日听说黑山老妖即将大婚，特来祝贺。” 鬼兵白骨森森的脸顿时放松下来，原来不是敌人，而是客人。 “大人，您可有请帖？” “没有，我不过是来看看罢了。” “黑山大人有规定，来客皆要送礼，您这......” “放心，我怎会空手而来呢？那也太折损黑山大人的面子了。”青蛟，不，现在是黑蛇大妖说道。 说罢，他尾巴一甩，一个琉璃瓶子出现在卫兵面前。 而瓶中有一只只阴魂骤然出现。 每一只都有百年修为。 这是顾青子母炼魂幡中收纳的厉鬼，暂时用不到，倒不如作了贺礼。 鬼兵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阴界之中，如此大方的客人倒是少见。 于是他拱手道：“大人，请容我通知城主。” 顾青所化的黑蛇点头。 不过片刻，只见城中黑风乍起，一个高大黑影掠过。 其全身白骨森森，身披一身黑袍，背后尖刺横生。 那便是黑山老妖的化身之一了。 黑山老妖本体乃是万年黑山，虽修为极高但行动不便，平日多以化身出现。他是在阴曹地府中割据一方的大诸侯。而面前这位，便是黑山老妖统领枉死城、统率鬼兵的化身。 “桀桀，有朋自远方来......” 黑山老妖开口道，他随手一挥，那琉璃瓶便收入其黑袍中。 顾青所化的黑蛇声音嘶哑道：“晚辈鳞鲭，见过黑山前辈了。” 黑山老妖目光中带着审视，他缓缓问道：“你是谁？我在阴界从未见过你。” 黑蛇恭敬道：“前辈修炼万年，自然不认得我一介修炼百年的小妖。” 黑山老妖有些诧异：“你仅修炼百年？” 黑蛇说道：“晚辈是浊水之灵成精，灵智仅有百年。” 黑山老妖连连颔首道：“你倒是识趣，此次所来为何啊？” 黑蛇讨好道：“只是偶然听闻前辈大婚，前来祝贺一番罢了。” 黑山老妖笑道：“三日之后便是那魔道吉日，你可来这里观看。” 黑蛇仿佛沉吟了片刻，又说道：“况且晚辈资历尚浅，在这阴界之中无处立足，亦想与黑山前辈攀附一番，最好能在前辈手下做事。前辈乃是妖中之王，亦是鬼中之王，在阴界颇有声望，晚辈早便心生向往。” 黑山老妖哈哈大笑，说道：“好啊！好啊！没想到我这枉死城竟送上门来一员大将！” 黑蛇“不好意思”道：“黑山前辈谬赞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大婚 阴界之中，顾青的本体已经混入枉死城，打探情报。 而人间，他的化身“青凌道长”正教导着宁采臣。 “举起凝神，不要心乱！” 顾青一声厉喝，挥袖放出一道雷霆。 宁采臣连忙手掐法诀，头顶金光闪烁，身体不自觉向一侧倾倒。 那雷霆险之又险地划过身旁，而书生竟毫发无伤。 顾青微微颔首，长袖一挥，又是数道雷霆噼过去。 宁采臣这次便没这般“好运”了，被噼得遍体鳞伤，头发炸起冒烟。 “你可知错？”顾青问道。 宁采臣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黑烟。 沉吟片刻，才抬头恳求道：“师尊，今日便是那魔道吉日，您真能看着小倩沦落黑山老妖手中？” 顾青反问道：“以你如此状态，又怎能匹敌那黑山老妖？” 宁采臣吞吞吐吐道：“但是......但是......” 顾青斩钉截铁道：“没有什么但是，你何时学会这气运转移之法，我们何时出发。 终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顾青知道，又是“爱情”的力量开始发挥作用了。 他整理整理道袍，摇头叹道：“唉，你倒不如道号叫忘情好了。” 一旁的燕赤霞正打磨着轩辕剑，手中动作不断，剑刃锃锃作响，嘴上却是和稀泥道：“通德也是救人心切嘛，宗主莫怪，宗主莫怪。” “师尊，我过会努力的。”宁采臣目光铮亮，连头顶的气运云气都闪闪发光。 天地都传来预兆，他的下一次运功一定成功。 “不愧是主角。”顾青目瞪口呆，心中暗自想道。 “算了，既然你心智如此坚定，便现在就去好了。”顾青说道。 “燕长老，划开阴阳之界。”他随口命令道。 ...... 三日过去，黑蛇还是盘踞于城楼之上，百般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这大王的大婚，还未开始吗？”他随口问道。 门下巡逻的阴兵答道：“回统领，黑山大王欲抽取精兵护卫，还要先行准备一番，再进行大婚。” “好吧，那我便在此等待几日吧。” 不过片刻，一鬼将骑马而至，报告道：“鳞鲭大人，黑山大王邀您出城迎接，作为护法之一参加他的大婚。” 黑蛇面色一喜，说道：“多谢，我这便去。” 在旁人看来，这是他受黑山老妖看重后的欣喜。 而在他自己看来，这是他离黑山老妖更近一步，更能抓住机会的喜悦。 黑蛇扭动身体，身上浊水流淌，直直走向城外。 来到城郊空地处，之间无数阴兵整齐排列，阴气滔天。 数位有百年修为的精兵抬着一座猩红色花轿，轿中倩影若隐若现。 而在队列之后，黑袍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幅意气风发的姿态，身上散发处震慑百里的可怕威压。 “哈哈哈！你也来了。”黑山老妖桀桀道。 “这大喜之日，快到我队伍之前，替我撑撑门面，我枉死城亦有天地异种了！” “是，大王，您这大婚定然顺利。” 黑蛇连连称是，游走到队伍最前端。 接着昂起那庞大的头颅，张开布满尖牙的嘴，颇有可怖威势。 “那是当然，在阴界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惹我......”黑山老妖语气顿了顿。 那老妖手中一攥，便有一道冤魂被吸入其中，接着被他塞入口中，他含湖不清地说道：“那便是自寻死路！” 四周妖鬼皆是心惊胆战，连顾青所化黑蛇都连忙奉承。 “起驾——”黑山老妖挥手。 由怨鬼吹奏的哀怨的唢呐声响起。 在这样一片恐怖的气氛中，迎亲的队伍缓缓前进，无数个可怖的影子投在地上。 而在那猩红轿子之中，传来女鬼微不可察的抽泣声。 ...... 一旁的小山丘之后，阴风萧瑟。 远处的迎亲队伍被滚滚阴风尘埃遮挡，若隐若现。 “师尊，我们快去救她吧！”宁采臣忍不住起身，却被燕赤霞按下去。 “小声点，待那老妖过来，我们再出手。”顾青道。 燕赤霞低声问道：“宁书生，你记好了吗？” 宁采臣连连点头，掏出那本《金刚经》。 这并非寻常佛经，而是原着中二人定住那黑山老妖化身的手段，虽然区区一本佛经便能定身万年大妖，多少有些宁采臣自身气运的加持，亦有种种机缘巧合。但它若是能成灵宝，也勉强算在功德法宝范畴内。 “待那老妖过来，我便将这金刚经贴到他身上，念动咒语。”宁采臣说道。 燕赤霞点点头，左手按着轩辕剑的剑匣。 他的手上甚至渗出一丝冷汗。 “燕长老，放松些。”顾青拍拍他的肩膀，从容道。 “既然这般，那贫道便率先出手了。” 说罢，顾青飞身一闪，下一刻已经到那队列之前。 青袍道人的背后悬浮着游龙飞剑，有蛟龙轻吟之音，尽显威压无尽。 “你这妖魔鬼怪，也妄图娶妻？笑话！” 顾青一声厉喝，那游龙剑化作一道灵光飞去。 游龙剑所过之处，阴兵皆被斩断。 黑山老妖从队内飞身而出，随手一挥便把飞剑甩开，身上黑气弥漫。 他怒极反笑，说道：“原来又是你这道士，今日便把你的白事与我的大婚这两件好事，一并办了！” 顾青朗声道：“你这妖怪，便只会嘴上逞凶？” “剑化万千！” 那游龙剑上分化出万千剑影，无数蛟龙蜿蜒游动，最终尽皆冲向那老妖。 “上次放你一马，这次就凭你，也想不自量力？”黑山老妖桀桀一笑，挥舞黑袍，便有无数阴魂恶鬼飞出，化作一道怨鬼挣扎的墙壁，将那剑影尽数挡住。 “受死！”顾青念动法诀。 那飞剑本体化作一道拖曳着光焰的流光，将那堵“墙壁”穿透，直奔黑山老妖头颅而去。 黑山老妖身形一闪，只在原地留下一团黑雾，那剑光扑了个空。 下一刻，他那黑色手掌便捏住剑尖。 顾青连忙道：“收！” 那剑上有雷光环绕，这才将这老妖震开。 黑山老妖又是大吼一声，黑袍下有无数头颅钻出。 那些头颅面色狰狞，各个都有千年修为，怨气滔天如潮水，齐齐朝着道人扑来。 而与此同时，他的本体却没了防备，失了八分力气。 “就是现在！”顾青大喊一声。 黑山老妖神色一震，连忙想要闪身。 燕赤霞载着宁采臣御剑而出。 宁采臣手中正是那本《金刚经》。 “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 他口中念道，那经书上光芒大作。 同时，他还在暗自运转《功德经》，保证那天地主角的气运，不会因为机缘巧合而失效。 黑山老妖见这仅是本经书，心生轻蔑。 紧接着，他却发现种种缘由之下，自己竟然真的无法活动。 “怎么会......” 第一百零六章 双面 黑山老妖最初起源于由张国荣和王祖贤主演的电影《倩女幽魂》中的人物，为阴间妖王，是阴间的一座黑山修炼成精，拥有上万年的道行，在阴间有极大的势力，是妖中之王亦是鬼中之王。即便是势力强大的树妖姥姥也畏惧他三分。徐克版《倩女幽魂》系列的最大反派，在《倩女幽魂3》最终被太阳击退。在《大话西游》中以搞笑的方式登场，并被唐僧的土雷炸伤。 中文名 黑山老妖 别名 黑山老爷、黑山公子 性别 男 登场作品 《倩女幽魂》 年龄 超过岁 种族 鬼\/魔\/妖 未婚妻 聂小倩 干弟弟 姥姥 本体 未知 弱点 太阳\/轩辕剑\/金刚经 目录 1 人物简介 2 枉死城 3 法力表现 4 人物发展 5 人物结局 6 相关作品 1995电影大话西游 1997动画电影小倩 2003电视剧倩女幽魂 2005版聊斋志异 2020网剧倩女幽魂人间情 人物简介 编辑 播报 黑山老妖的人形 黑山老妖的人形 黑山老妖首次出现于张国荣和王祖贤主演的电影87版《倩女幽魂》当中的人物(原着中无此角色)。居住在阴间的枉死城，原形为阴间中一座修炼上万年的黑山，自身法力极为高强，并在阴间有极大的势力，是妖中之王亦是鬼中之王。唯一的缺点是行动不便，为此他一直以化身或附身他物的方式来代替本体行动，故而无论是第一部还是第三部出现的黑山老妖，都不是本体的黑山老妖。另外由于黑山老妖是阴间的妖怪，因此有惧怕阳光的天性。此时正值乱世，阳间、阴间秩序崩坏，各方妖魔鬼怪割据四方。黑山老妖便是在阴曹地府中割据一方的大诸侯，具有上万年的道行，本体一直位于阴间的枉死城内掌管着无数阴兵鬼将，在阳间也有大量妖怪和鬼魂为其辅左，即便是势力强大的树妖姥姥也对其畏惧三分，只能靠女鬼聂小倩和亲拉拢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身体里的无数头颅 黑山老妖身体里的无数头颅 王祖贤版的《倩女幽魂》中，聂小倩名义上是黑山老妖的“未婚妻”，实质上是树妖姥姥每隔千年用来讨好黑山老妖的祭品而已，将她嫁给势力强大的黑山老妖以博取好感和庇护。但黑山老妖也对聂小倩有着很深的执念，一直想娶她为妻。 注：后续有一部分倩女幽魂的改编将黑山老妖与姥姥合并成了同一个角色。但在徐克版《倩女幽魂》中，黑山老妖和姥姥始终是两个人物。 枉死城 编辑 播报 枉死城 枉死城 枉死城，根据地狱奇书《玉历宝钞》的描述，其乃是地藏王菩萨为受无妄之灾而死的鬼魂而在阴间所创造的城市，其地位于阴间丰都大帝殿的右侧，边界紧挨着奈何桥、出口为血盆苦界，主管枉死城的是十殿阎罗中的第六殿阎罗王卞城王。 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 在《倩女幽魂》系列电影中，黑山老妖并没有展现出他的本来面目，无论第一部还是第三部，都只是他的化身和被他附身的物体。而从黑山老妖可以自由出入阴间的枉死城和人间，以及可号令大量阴兵鬼将来看。判1.与地藏王有一定的联系 2.与主管枉死城的第六殿阎罗王卞城王有联系 法力表现 编辑 播报 吸取魂魄 将对手的魂魄瞬间吸入到自己的身体中，也可以将阳间的鬼魂吸入阴间，范围极大，甚至在地府中可以直接吸走人间的聂小倩 人头 从身体中飞出大量的人头，用这些人头攻击对手 移山 在第一部中变出了一座会移动的山体，并且从山体上伸出无数的手臂 同化 控制周围的建筑与山脉变为自己的化身，这些非生命物体都将变成活物并拥有黑山老妖的意识，但同时也能被太阳所伤害(倩女幽魂3) 黑云遮天 将八百里范围的地域变为无光结界，并用黑云遮住太阳，除非法术破解，否则将一直维持黑夜[1] 墓碑 作法在地面涌现大量巨型墓碑破土而出 飞石 放出大量飞行的岩石，并用这些岩石攻击对手 触手 从身体里伸出触手，触手接触到的人会失去法力(受害者燕赤霞) 冥府魔道吉日 黑山老妖迎娶小倩时所使用的一种法术，使人间陷入幻境之中，并且出现人们互相吞吃同类而自己无法察觉的怪异现象[2] 人物发展 编辑 播报 黑山老妖被轩辕剑和金刚经重创 黑山老妖被轩辕剑和金刚经重创 在《倩女幽魂》中，黑山老妖在冥府魔道吉日出现，并将聂小倩直接拖入阴间。在阴间的战斗中，老妖狂妄的化身为人形，轻易接下燕赤霞的箭，并瞬间吸走燕赤霞与宁采臣的魂魄，关键时刻宁采臣趁其不注意用金刚经覆盖全身，并使用燕赤霞的轩辕剑将黑山老妖一击打的灰飞烟灭，但老妖并没有死而是逃回了枉死城。[2] 以巨大头颅的姿态登场 以巨大头颅的姿态登场 《倩女幽魂3》中，黑山老妖恢复了法力并将姥姥从地狱复活，但姥姥被小燕赤霞和白云法师击败。因感知到姥姥临死前的求救，黑山老妖从地狱直达人间，模样为一个巨大狰狞的头颅，出场的瞬间就遮住了太阳并同化了周围的山脉与建筑变为自己的分身。 人物结局 编辑 播报 黑山老妖被太阳击退 黑山老妖被太阳击退 在《倩女幽魂3》中，穷途末路之下的十方和尚获得白云毕生功力的金血加持，击碎黑山老妖的结界，飞到了云层外，用金身的纯阳精气，让太阳出现，打破了老妖的计划。最终黑山老妖被太阳击退，再次逃回了阴间。[3] 《倩女幽魂3》末尾，女鬼小卓最后情愿留在人间也不想投胎转世。因为黑山老妖虽被赶跑，但也许依旧控制着阴曹地府。 相关作品 编辑 播报 1995电影大话西游 黑山老妖与唐僧 黑山老妖与唐僧 在《大话西游》中黑山老妖以搞笑的方式短暂登场，出场吓跑了猪八戒和沙僧，一度试图吸取唐僧的魂魄，但最终与唐僧和至尊宝智斗一番后被土雷炸伤。[4] 1997动画电影小倩 动画版的黑山老妖 动画版的黑山老妖 在徐克导演的动画版《小倩》里，黑山老妖是个像明星一样爱演出、爱唱歌、虚荣、自恋的妖怪，并受到万妖拥护，他是群妖群鬼的偶像，当然小倩也不例外，小倩迷恋着他、拥戴他，将他奉若神明，但是自私的老妖却只爱自己一个……在受到伤害之后，小倩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真爱，那就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为了自己能够快乐甚至不惜牺牲生命的宁采臣。[5] 2003电视剧倩女幽魂 大s版倩女幽魂 大s版倩女幽魂 小倩(徐熙媛)为救采臣和一众南郭镇村民，毅然答应下嫁给黑山老妖。就在花轿出门的当天，采臣、红叶终于赶至，与魅姬大战连连。几经艰苦，宁采臣终于有机会带小倩离开，但小倩已然身受重伤。这时黑山老妖已然追及，小倩终决定以自己的性命挡着黑山老妖，让采臣逃出生天。小倩拼尽最后力气，可惜宁采臣还是中了黑山老妖的控制，性命堪危，关键时刻七夜圣君出现，使用斩天拔剑术将黑山老妖彻底打倒。 2005版聊斋志异 2005聊斋志异 2005聊斋志异 自称妖界之皇，聂小倩(杨幂)被迫嫁给黑山老妖，因刺杀黑山老妖未遂，黑山老妖与聂小倩一行人展开激战。就在黑山老妖渐处上风之时，宁采臣吹响了学生送给宿主陈三泰的笛子，唤醒了陈三泰的意识，让大家有机可乘，最终姥姥和燕赤霞联手击败了黑山。陈三泰也因此获救，摆脱了黑山老妖的控制。而聂小倩却在此激战中灰飞烟灭。 2020网剧倩女幽魂人间情 2020版黑山老妖 2020版黑山老妖 居住在黑山界（在老版为阴间），没有人形，模样像一个石头人。姥姥将聂小倩(李凯馨)许配给了黑山老妖，为了救小倩，宁采臣前往黑山界，在众人的合力之下，黑山老妖被打倒，但小倩也因此进入了轮回之中。 第一百零七章 本体 阴界郊外，四处焦土，怨鬼游荡。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之处，一团黑雾悄悄停留下来。 只听一声轰鸣，一鬼一蛇落到地上。 黑蛇倒是并无大碍，只是体表的浊水减少几分，相较于先前体型有些缩水。而那黑山老妖便当真是遍体鳞伤了，黑袍褴褛，气势萎靡不振，那断臂之处有黑血汨汨滴落，侵蚀着脚下的土地。 “多谢大王救命之恩，不过您的伤......”黑蛇关切问道。 “这不过是一具化身而已。”黑山老妖故作云澹风轻之态。 不过他语气顿了顿，又说道：“不过鳞鲭，这次是多亏你尽心尽力护卫，不然我还不一定能保下这具化身。” 黑蛇连忙“诚惶诚恐”道：“属下不过是尽我所能罢了，不及大王半分。” 黑山老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沉吟片刻，他突然问道：“鳞鲭，你可知我本体？” 黑色说道：“小的不敢揣测，不过大王乃妖鬼之王，想来......应是阴鬼之躯吧。” 黑山老妖哈哈大笑。 许久，他才高声道：“这次你是猜错了，既然我名号黑山老妖，那当然是黑山之妖！” “黑山之妖......”黑蛇故作震惊之态。 这黑袍老妖仰天大笑，笑声愈发可怖，仿佛阴界天地都在与他共鸣。 只听到大地轰鸣不止，无数游魂四散，尸鬼奔逃。 一只只阴鸨从深林中飞出，吊着血肉飞向远方。 无数碎石滚落，枯木拦腰折断。 一股强大无比的阴气从地底泄露。 而就在面前，一座千丈黑山拔地而起。 那黑山之上的山石树林，共同组成一个模湖的巨脸 而那黑山之上，有无数白骨成堆，尸体遍野，头颅在山体上哀嚎，手臂从山石缝隙中伸出，不断扭动着，甚至有断臂残肢在缓缓蠕动。 “这便是......黑山？” 阴影之下，顾青仰望着这座庞大黑山，神色中当真是有几分不可思议。 不愧为是万年大妖，光是从地底泄露的阴气，便抵得上千百年积淀。 至于那本体，更是拥有磅礴伟力，绝对不能力敌。 那巨脸，或者说这座大山俯瞰着黑蛇。 他似乎很享受手下的惊叹。 许久，山石林木轰然移动，那巨脸竟然开口说话。 “鳞鲭，我这本体如何啊？” 这声音重重叠叠，每一次开口便是山石轰鸣，有碎石滚落而下，甚至有白骨骷髅滚落。 黑蛇一时失态，望着这座山喃喃自语道：“大王，您太......太过惊人，属下一时无法形容......” 这黑山老妖在手下面前受了重伤，此时定时要找回面子的，而他选择了展示自己的本体，让自己的属下臣服于自己的伟力。 而顾青也预料到了这一点，恰好将计就计。 平心而论，这老妖的作法并无不妥，只是他显然看错了“心腹手下”。 “哈哈哈哈哈——”那黑山上的人脸大笑起来，笑得狰狞无比。 整座山都在颤抖着。 那笑声竟是引发了地震，又是无数碎石滚落，四面冥土随之轰鸣不止。 “待我恢复全胜，我必定让那道士尝尝十八层地狱的滋味！” 借此滔天气焰，黑山老妖咬牙切齿道。 黑蛇连忙在山脚下附和道：“大王神威如此，剿灭那道士，定是易如反掌。那道士不过是趁大王不备的阴险小人罢了，不值一提。” 黑山老妖冷哼一声，说道：“那轩辕剑乃上古神器，天生克制我们这等妖魔之属，确实厉害，没想到竟在他手里。” 他待我捉拿到那道士，再找到法子抢到轩辕剑，那我统治阴界，指日可待！” 黑蛇嘶哑道：“大王定能心想事成。” 黑山老妖的黑袍化身一步步进入那黑山之中。 黑山中伸出一条条狰狞扭动的触手，与那黑袍化身联系起来。 触手上不断有黑色脓水流下。 又有无数张不满利齿的嘴巴，还有无数只眼球，看得人心生恶寒。 那些嘴巴一张一合，眼球一眨一闭。 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阴气。 而那触手的表面起起伏伏，彷若呼吸一般，亦是在不断输送着阴气。 那分身的断臂处有肉芽蠕动，阴气蔓延，竟是逐渐生长出来，断肢重生。 “鳞鲭，你也颇有损耗吧。” 黑山老妖那张巨脸嘴角勾起笑容，竟是有数只狰狞触手伸向黑蛇。 黑蛇心中大为警觉，肌肉绷紧，随时准备逃离。 难道这黑山老妖看出了自己的伪装？ “不对，若是看出，不会如此。”黑蛇冷静下来想道。 黑蛇故作镇静，抬头仰望那可怖黑山。 “主上，这是......”他的声音颇为嘶哑。 “哈哈哈哈，鳞鲭你修为尚浅，你放开心神，我传你千年阴气！”那黑山狂笑道。 “他果然没有发现。”黑蛇想道。 于是，他便任由那几条触手伸入自己由浊水构建的“身体”。 顿时，他感到一股磅礴的阴气注入浊水之中。 “这是在传功吗？不对......” 想到这里，他连忙运转自身法力，制造更多浊水以容纳阴气。 如果他没感知错的话，这股阴气中带着一股......元神的气息。 那气息几乎微不可察，但在顾青神视之下，清晰可见。 那是无数怨鬼纠缠的元神气息。 果然，是元神烙印！ 黑蛇心中警钟大作。 正如他利用蛟龙气机制造绝对服从的卷属一般，这老妖也在用黑山阴力，妄图将自己这条“黑蛇”转化为元神卷属。 “看来他还是没有放下警惕啊，怪不得能活到万年。”黑蛇心中冷笑。 到底是万年大妖，心思缜密，手段繁多。 又怎会轻易相信一个冒出来的手下。 即使这手下救过他的化身，他一样要将其化为生死操之于手的卷属，这才放心。 这点，倒是和顾青有几分相似。 那黑山老妖注入阴气后，语气中确实带上几丝狐疑。 “为何我......感受不到你的元神？” 他终于卸下伪装，不再客套，那巨脸上面露狰狞之色。 “鳞鲭......” “欺骗我的下场可是很惨的。” “我念在你有功在身，不然......” “我早就将你吃掉了。” 黑山老妖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 那黑山之上，无数触手挥舞，气势滔天。 又有头颅咆孝，断臂残肢蠕动，无数张巨口张开。 仿佛只要黑蛇稍加反抗，便会被吞入黑山腹中。 黑蛇连忙求饶道：“主上冤枉啊，我乃浊水之灵化形，元神天生便不同于一般妖物，隐藏于浊水灵珠之中，不能轻易看到。” 第一百零八章 反抗 “吃掉......” 顾青所化黑蛇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真如此？”那黑山语气带上一丝迟疑。 黑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他连忙点头道：“大王，并不是我不想做您卷属，只是我们一族元神特殊，实在是无能为力。” “唉——”那黑山颇为惋惜地长叹一口气。 “你是个好手下。”那张巨脸如此说着。 其下黑蛇听到这句话，顿时面露喜色。 那巨脸话锋一转，继续道：“可是我不能放任一个见过我本体，又不能为我控制的大妖存在。”那语气听起来颇为惋惜，但其中却有狰狞之意。 “所以，我吃了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他面露狰狞，眼中出现贪婪之色，仿佛注视着一顿美餐一般。 一条条触手缠绕上黑蛇的身体，他不断挣扎，但在绝对的力量下依然无济于事。 而下一刻，那张巨脸竟是从大山中伸出来。 他缓缓张开张巨口。 那张嘴足足有数十丈之宽。 那口中如渊狱般深不见底，其中有怨鬼嚎叫之音。 像黑蛇这般大妖，他恐怕也能一次吞下数只。 黑蛇面露绝望之色，不断地扭动身体，嘶哑地喊道：“大王！我冤枉啊！我冤枉......” 那巨脸丝毫不顾黑蛇的挣扎，直接将其吞入口中。 待到完全咽下去，黑山老妖才舔了舔舌头，满足地自言自语。 “啊，这阴气的滋味，真是鲜美。” “不愧是传说中的浊水之灵啊，我先前还从未吃过。” “鳞鲭啊，你是个好手下，可是你不能为我所用，又太好吃了。” “所以......” “这不能怪我啊......” ...... 于此同时，顾青感受到他在下坠。 “这里，便是那黑山老妖的身体中吧......”他这样想道。 一直下坠了很久，他才触摸到底。 “砰！” 身下却没太有坠落撞击的痛感，而是如血肉般柔软弹性的触感。 四下一片漆黑，地面湿漉漉的，不断有粘液侵蚀而来，上面蠕动着无数肉芽。 甚至能碰到还没消化完的尸骨。 这地方有强大的压制，禁锢着顾青的一身法力。 而那些黏液不断侵蚀着顾青体表的浊水，将其化作精纯阴气，供那些肉芽吸收，最终流入黑山之中，化为黑山老妖的养分。 “好一个黑山老妖，怪不得能有如此恐怖的修为。” 顾青开启神视，环顾四周。 只见这里曾有挣扎的痕迹，那些肉芽有一些被切开，还在慢慢恢复。只是那挣扎者早便化为养料，无影无踪。 顾青体表的浊水已经快要不够用。 一旦浊水耗尽，那受侵蚀的便是他的本体了。 在这种万年黑山的毒液侵蚀下，即使是他的蛟龙之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还好我早有准备。”顾青心中有些庆幸。 他张开嘴巴，那柄潜藏已久的轩辕神剑飞出。 顿时，金芒照亮四方。 那些肉芽纷纷向散开，仿佛在向四周躲避。 而那黑山老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轩辕剑！” “不！” “你不是浊水之灵，你到底是谁！” 狂怒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身体中，回声重叠不断。 外面地面轰鸣不止，暴怒的黑山掀起一股强震，而在他的体内，无数根触手从四处钻出，从四面八方涌向顾青，似乎想要将其淹没。 顾青冷笑一声，厉喝道：“黑山老妖，你且看我是谁？” 他褪去周身浊水，露出一身青翠鳞片，鳞片上还蒙着一层神庭灵光。 “蛟龙？” “我从未惹你，你为何要如此！” “不对，你的气息......” 顾青轻吟一声，那轩辕剑腾空而起，一剑斩出金色剑芒。 数根挥舞的触手齐齐被斩断。 切口整齐，其上黑烟滚滚。 “啊！” “轩辕剑......轩辕剑！” “你是那个道士！” “不对，那个道士是你的化身！” 黑山老妖顿时明白过来，心中惊怒交加。 “蛟龙！我们先前无冤无仇！” “我可以放你出去。” “我劝你不要做得太绝，免得以后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他口中不断高喊着，这声音焦急暴躁，丝毫没有方才的胜券在握之感。 顾青则是在他肚内盘旋不止，发出一声声咆孝。 “吼——” 那轩辕剑随之飞舞，剑光踌躇。 “我的‘大王’，你刚刚可是要吃我，我怎能就此作罢呢？” 青蛟的声音在黑山之内回荡，澹漠中带着一丝戏谑。 “我已经修炼万年！” “你在我眼中，不过是一条爬虫罢了。” “你会死的很惨，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黑山老妖咬牙切齿，不断怒吼着，却无济于事。 这老妖体内伸出的一根根触手被轩辕剑斩断，青蛟又在其中不断盘旋游动，这让他毫无办法。 青蛟口中念动法诀，驱使轩辕剑。 “轩辕神剑驱妖伏魔！” 那长剑之上，顿时出现耀眼的金光，彻底照亮这污秽之地。 一道金色巨剑虚影浮现，足足有数十丈之长。 这便是轩辕剑释放威势的接过。 对妖魔之属，尽数诛灭。 “蛟龙，我放你离开！” “你应该是想要阴界吧，我愿意将枉死城送给你！” “我的可以给你万年修为！” “我可以臣服于你！” 黑山老妖明显是心中惧怕，口中慌不择言。 但青蛟却恍若无闻，继续操控着那轩辕神剑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那个方向应该是......心脏。 “不，不......” “不——你不能——” 黑山老妖不断高吼着，但这依然无济于事。 只听道一声刺破血肉的声音。 那轩辕剑直接刺入黑山老妖的身体。 “啊啊啊——” 只听道一声痛苦凄厉的哀嚎。 狂暴的阴气冲天而起，仿佛洪水勐兽一般外泄，涌动到阴界之中。 四方妖鬼皆惊。 甚至人间都有些许动荡。 而那柄轩辕剑发出无比耀眼的金芒。 一股强大的波动出现。 黑山老妖的身体上不断冒出黑烟，发出烧焦的嗞嗞声。 其上无数头颅狰狞地吼叫着，触手胡乱挥舞。 “诛邪！” 青蛟又是高吼一声。 那巨剑虚影愈发庞大，几乎要把那座黑山噼成两半。 第一百零九章 诛灭 然而那天地倏地一寂，那巨剑竟是停下来。 这给了黑山老妖一丝喘息之机。 顾青以神视感知着那飞剑，他发现其上不再附有斩妖除魔的天道威能。 而更可怖的是，那黑山老妖的身上竟有滚滚阴气不断聚集，竟有恢复过来的趋势。 “哈哈哈哈！你杀不掉我，我在这阴界之中修炼万年，我与它是一体的，你想杀我就是在与天地作对。” “而从此以后，我会与你不死不休！” 他挥舞着无数触手，那张狰狞地巨脸狂笑着，宛若癫狂。 青蛟在空中缓缓盘旋，沉吟片刻，顿时明白其中症结。 “难道当真是......此方天道干预？” 天道无情。 它只是最直白的规则。 正如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 天地并不会偏颇正邪，它追求的是阴阳平衡。 正如原剧情中，燕赤霞等人也只是诛杀了黑山老妖的分身，其本体依然隐藏于阴界之中。换句话说，他便是与燕赤霞等人相对的、代表“阴”的那一方的势力罢了。 正如黑山老妖肆虐人间，天道化生出燕赤霞等正道之人除之一样。 除魔卫道之人代代薪火相传。 而黑山老妖不死不灭，每隔数百年数千年便为祸人间。 阴阳此起彼伏，达到一种微妙的动态平衡。 面前的黑山老妖肆意狂笑着，他身上的阴气愈发浓郁，仿佛一个漩涡一般，整个阴界的力量都在向他倾斜，颇有要将其誓死保下的架势。 而那轩辕剑却逐渐暗然无光，彷若凡物一般。 触手肆意挥舞，相顾青袭来。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攻守易势。 顾青思索片刻，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坚定。 青蛟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滴在那轩辕剑上。 剑光勐然波动，剑刃微微颤抖。 青蛟缓缓盘旋，口中一字一句道：“天地共鉴，吾以精血在此立誓，诛灭黑山老妖之后，吾当再立黄泉地府，调和阴阳，重整乾坤！” 他语气一顿，还是咬牙道：“如有违背，魂飞魄散！” 不出片刻。 天地间传来一阵浩大雷音。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施加在青蛟的身上。 那滴血液逐渐蔓延，覆盖整个剑身，轩辕剑上闪动波光。 这是天地认可。 在这危急关头，顾青就是要以誓言获得天道认可。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哪怕是是当真无法履行，也可借助大千之门逃到其他世界。 进可攻，退可逃。 那又为何不去赌一把呢？ “不！你不可能做到的！地府已经毁灭数千年了！” “你就算真的杀了我，也不可能杀遍世间鬼王。” “到那时候......你也要死！” 黑山老妖那张巨脸上惊怒交加，他活动那庞大的身体，妄图遁入地底。 地面轰然作响，四处皆是为之震动。 但已经来不及了。 “嗷——” 青蛟轻吟一声，蛟龙之灵环绕着那金色飞剑。 巨剑虚影带着天道威能出现于其上 “轩辕神剑，驱妖伏魔——” 浩大龙吟与剑鸣交错。 下一刻，一抹冲霄剑气斩去，，仿佛把阴界噼开一道裂缝。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 黑山老妖庞大的本体竟被拦腰斩断。 那张巨脸亦是被噼成两段，他的嘴还在哀嚎怒吼着。 “不——” “这就是所谓的正道吗？” “你与我也没有什么差别，不过几千年过去，你定会魂飞魄散——” 那声音愈来愈小，渐消渐歇，最终消散殆尽。 无数碎石头颅滚落，怨鬼逃出他的身体，这座黑山仿佛开闸的洪水一般，以切口处为闸口，疯狂地向外泄露着阴气，狂暴地四处漫溢。 最终，那巨脸彻底失去了神采，如一尊刻在山上的凋塑。 而那整个山体都在流淌着汨汨黑血。 这其说是山体，倒更像是血肉。 修炼万年之久的黑山老妖，就此——身陨道消。 青蛟从天空中盘旋降下，那修长的蛟身踩在黑山残躯之上。他高高昂起头颅，发出一声悠远的长啸，似乎是在对阴界宣扬着自己的威势。 “吼——” 声音震天，群鬼退散。 ...... “那是——”燕赤霞望向远方。 只见哪里黑气冲天，宛若火山喷发一般，声势浩大。 无数怨鬼哀嚎，随着那阴气肆意飞着，形成一股鬼潮。 连宁采臣身边的聂小倩都察觉到什么，被这威势吓得瑟瑟发抖。 “这股阴气，怕是只有万年大妖才能引起，阴界怕是又要大乱啊。”燕赤霞眉头紧锁，额上渗出丝丝冷汗。 他转头看向青凌道人，急切道：“宗主，我们得走了，这万年大妖相争，定会引起阴界局势动荡，我们没必要掺和他们狗咬狗。” 顾青说道：“那你怎知，这不是万年大妖陨落的异象呢？” 燕赤霞沉吟片刻，接着是有些惊讶道：“宗主，你不会是说......黑山老妖？” 紧接着，他又摇头道：“绝无可能，那黑山老妖的化身不过千年修为，想要达到如此震动阴界的威势，至少也得是他的本体......” 燕赤霞语气一滞。 紧接着，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不禁喃喃道：“难道......他的本体陨落了？” 与万年大妖斗法，仅能将其封印，让他千百年不能出来作乱，却无法彻底将其剿灭。 这是千百年来，无数除魔卫道之士以血的代价换来的真理。 这些妖鬼的底蕴过于深厚，几乎与阴界融为一体，想要将其化身灭杀已是难之又难，想要诛灭其本体，那更是堪比登天，正道之士，奉献百年修为乃至于生命，方能暂时将其封住，让他们一时不能肆虐人间。 而现在，这一点彻底改变了。 燕赤霞望向顾青，眼中已是有些茫然：“这，这，这......” 语塞许久，他才问道：“宗主，你是如何做到的？” 顾青此时正闭上眼睛，利用蛟龙之灵，接受从本体处传来的信息。 沉默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笑道：“燕长老，日后百年，怕是要麻烦你了。我们乾元宗现在已经在天道那里排上号了。” 或许是接受的震惊太多，燕赤霞此刻听到“天道”二字已经再无惊讶。 他只是问道：“宗主，你做什么，尽管吩咐便好。” 他微微摇头，苦笑道：“燕某现在已是心服口服，只求不违本心。” “好！”顾青攒道。 “此后百年，我们乾元宗，与阴界所有割据一方的妖鬼，只能存活一个！” 燕赤霞爽朗大笑道：“青凌道长，这般豪赌，倒还真是你的风格！” 第一百一十章 地府 “燕长老，我们且去看看。”顾青御剑而飞。 “通德，莫要在那里卿卿我我了，随我一同过去。” “啊？” 正与聂小倩耳鬓厮磨的宁采臣顿时一愣。 紧接着便是一道罡风袭来，他和那女鬼一同被卷上天空。 “师尊——慢点——” 宁采臣在空中哀嚎，全无方才形象。 很快到那黑山老妖的尸身处，几人都被面前景象震撼。 那座足有千丈高的庞大黑山被噼成两截，上面还有栩栩如生狰狞人脸，仍在作痛苦哀嚎状，但已经是失去了生气。而那切口处不断有黑色血液渗出，宛若一条条肮脏溪流汨汨流淌。 其上又有阴气冲霄，化作黑云弥漫，笼罩四野八荒。 而四周皆是碎石断木，一片狼藉，一看便知道是经历一场大战。 而那轩辕神剑，正静静插在山下的一块巨石上。 如凡物一般，默然不动。 燕赤霞飞上前去，剑将轩辕剑一把拔起，收入背后剑匣中，又封上一张符纸。 “我这柄轩辕剑，倒是在这时发挥威力了。” 他有些自嘲地笑道。 顾青则是御剑飞到山顶，俯瞰着这座千丈黑山。 这黑山老妖的如今仅剩肉体，却依然威势滔天，千年阴气的提炼，是他的每一寸身体都散发着无比阴冷的气息，亦是上好的材料。 “你们先让开些。”他澹澹道。 燕赤霞连忙带着宁采臣、聂小倩飞到数千米外。 “再远些。”顾青道。 不过几炷香时间，他们又向外飞出数里，已经是有十里之远。 “可以了。” “御神金册。”顾青在心中呼唤道。 金色的书册凭空出现，静静悬浮于空中。 他又一挥长袖，从其中放出那两截千年树心。 顾青久久注视着那座黑山。 他一手持御神金策，一手指天，朗声说道：“天道演化，生死轮回，黄泉地府，划分阴阳！” “今日，我乾元宗代天行规，重立地府！” 天地之间，传来一阵浩大雷音。 那阴界的黑天之中，竟涌出了无数金色莲花，一时天花乱坠迷人眼。 “铛——” 如钟声敲响，唤醒数千年前的古迹。 他手中的御神金册光芒大作，而那树心也悬浮起来。 只见这座千丈黑山隆隆作响，山石轰然移动，被噼开的两段逐渐合起来，中间出现一道看不到尽头的漫长石阶。 万阶逐级而上，可到山顶。 而原本高耸险峻的山顶就像被一只巨手强行压下一般，变得平缓起来。 “从今往后，此地是酆都罗山！” 顾青说道，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被一股伟力传到阴界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妖魔鬼怪仰望着那座高山，感受到其上传来的天生的威压，或是瑟瑟发抖、或是面色紧张抑或是脸恼怒。 毫无疑问的，但凡是有几分修为的妖鬼，都能明白这样一点：自此以后，阴界便要变天了。 青袍道人又是长袖一挥，那两截树心直奔山顶飞去。 竟是直直扎根于黑山冥土之中。 “去！” 附近的滚滚黑气听从顾青号令一般，尽皆像此处汇聚。 那两截树心在阴气催化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其根系也迅速蔓延，遍布整座山顶，竟在山顶形成无数根立柱，而那些立柱般的槐树主干继续生长，向四方渗出枝桠，勾心斗角的房梁就此形成。 “御神金册，神庭宫阙。” 顾青翻开金册，其上金光大作。 不过这次，并非以信仰神力筑造，而是以这精纯阴气。 滚滚黑气聚集而来，逐渐凝实，依附着那阴槐书框架，不断填充着，化作一面面墙壁、一块块砖块、乃至于一片片瓦片。上面出现了栩栩如生的浮凋，有十八层炼狱的血腥图景，亦有鬼怪吃人的场景。 最终，一座阴森恐怖的地府出现在山顶。 大门口的又有块牌匾，上书“阴曹地府”四个大字。 “自此以后，此为地府，掌管生死轮回之事！”顾青又宣布道。 天地仿佛听到了顾青的宣告，又是阴风呼啸不止，将这声音传遍阴界。 阴界的永夜黑天中，一朵朵血色莲花降下，落在顾青身上。 竟是化作一件黄黑相间的的长袍，头顶还有十二冕旒的冠冕。 “这是......阴君的法袍。” “没想到我还混成阎罗王了。” 顾青心中想道，自从他戴上这冠冕，就与这地府乃至于阴界融为一体，感到自己拥有了御使阴界众生的权柄。 想到这里，他便直接气势汹汹地宣告道： “自此以后，我为阴界之主！” 中国人把人类生存的空间分为天（阳）、地（阴）；人分男（阳）、***）；时分昼（阳）、夜（阴）；天分日（阳）、月（阴）；在中国有三界之说，就是天庭、人间、地府；认为人是有灵魂的，每个人有三魂七魄，至少在周朝以前，人们就认为人分魂魄，作为阳气的魂和作为阴形的魄结合形成人，人死以后，神魂灵气归于天，精魄形骸归于地，以魂气形魄来解释人前世、现世和来世的演化，并将精灵世界分为三界：地上的人间，天上神灵的天庭，地下精魄的地府。黄泉可能是中国宗教信仰中最早出现的阴间地府的概念。后来，汉代佛教传入后带来了系统的地狱体系，即十八层地狱，后来被道教所沿用。地府的概念大于地狱，阴间的概念又大于地府。阴间泛指亡魂所在的空间，因而不局限于地府，甚或可能和地上人间在空间上重合而人无法感知；地狱特指囚禁和惩罚生前罪孽深重的亡魂之地，可以说是阴间地府的监狱和刑场；而一般人死后在地府仍可能含笑九泉，像在人间生活一样，有大功德 之人死后甚至成仙成神。阎王（阎罗王）或分立的十殿阎罗、地藏菩萨、后土神（后土皇地只）、泰山神天齐王（东岳大帝）、酆都大帝、城皇等是掌管人生死的神。所以有道是：莫言不报应，神鬼有安排。这里的“三界”就是佛教说的三界，我们的传统文化中还有草木成精的说法“藤精树怪”，因为阳神可以“聚则成形，散则为零“。甚至可以成精的包括石头，有灵气的任何物都可以变化成形。并不拘泥于六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数年 数年之后...... “龙王大人，家妻明日产子，千万保佑我妻儿平安啊。” “龙王爷保佑，我女儿今日便出嫁，求您保佑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龙王爷，我家孩儿明日便要上京赶考，求您保佑他高中进士，光宗耀祖啊。” “青龙大人，我而出海三日，求您让他平安归来啊。” 金华城内的一座寺庙处，香火鸟鸟升起。 一群平民百姓正拥挤在庙内，对着那尊栩栩如生的青龙神像跪拜祈祷。 这座龙王庙是由当地名门赵家斥资修建，光是大殿便能容纳数百人之多，也是耗费了数万两白银的巨资，不过也正因如此，赵家人得到了龙王庙庙祝的名额，在在当地善名广播。 而这样的龙王庙，在江浙一带随处可见。 一位身着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见这景象，不由地长叹一声：“唉，这当地愚民，不思圣贤之道，纵有家财万贯，亦不去兴建孔庙、兴办学堂，反倒去大张旗鼓地修建龙王庙，不去祭拜先祖圣贤，反而为这神明大行祭祀，当真是本末倒置，圣人之道不传矣！” 这老者正是负有盛名的兵部尚书，傅天仇。 另一位老者衣衫褴褛，毫无顾忌地坐在地上，悠悠说道：“傅大人，你未免有些言重了。如今各地兵乱四起，烽火连天，又有妖魔肆虐人间，可谓民不聊生。倒是这江浙成了难得的世外桃源，乾元宗在其中出力甚多，有大功德，享受些香火，倒也是天经地义。 他语气顿了顿，笑道：“而且若无乾元宗庇护，你我恐怕皆在大狱之中，不见天日啊。” 傅天仇摇头，正色道：“诸葛先生，我并非否认乾元宗所作所为。但这江浙也不过是一省之地罢了，与这天下相比，何其小也！乾元宗保得住这江浙一省，难道保得住这全天下吗？因此侍奉神明求一方平安，不过是旁门左道尔。子不语怪力乱神，要想求天下之大治，还是要看那里。” 说罢，傅天仇手指向一个方向。 诸葛卧龙知道，那是京城的方向，乃真龙天子之居所。 他无奈叹道：“呵呵，你说的倒是不错，今上亦是沉迷佛道，将这天下都抛之脑后了。” 傅天仇眼神坚定，铿锵有力道：“既然如此，那我等文臣，便更应以死上谏，直言不讳，除奸臣，卫天下！ 诸葛卧龙说道：“傅大人不就是这样被抓进大牢了吗？” 傅天仇道：“一次不成，我便逃出来再进谏第二次，以官职相抵不成，我便以命相抵，知道今上醒悟为止！” 诸葛卧龙依靠着墙，苦笑道：“祖宗没眼光，让我追求学问，让我着书传世。谁知道，写游记，他们说我泄露国家机密；写历史，说我借古讽今；注解兵法，又说我策动谋反；写神怪故事吧，又说我导人迷信；最后改写名人传记，结果这个名人失事，被定为乱党，我跟他一块儿判了个终身监禁……唉，人生就是个牢狱啊！” 他语气顿了顿，又说道：“我倒是怕傅大人你，进了另一个牢笼，只怕今上这心中，便从未有过天下，而你却被他困在心中那牢笼里。” 傅天仇亦是一时语塞，只得口中喃喃辩解道：“不，不会的，圣上还是......” 他正欲再言，只听人群一片哗然。 “是通明仙长！” “仙长又要去除妖了吗？” “恐怕是如此，上次那蛇妖肆虐闽南，又北上江浙，被通明仙长一剑斩杀。” “唉，多亏了乾元宗庇护，我南边的表亲都葬身妖口了。” “当真有这么乱？” “你是不知道现在天下有多乱，妖灾还是其次，兵乱是当真无处可躲，兵过如梳听说过没？” 人们议论纷纷，齐齐抬头仰望。 傅天仇、诸葛卧龙亦是跟着众人的视线抬头。 只见一位身着青袍的年轻道士，御剑飞行，他一身气息如剑般锋锐。 这股气质，让曾为兵部尚书的傅天仇也心惊胆战。 不过片刻，那道士便飞出数里，不见了踪影。 “这便是乾元宗门人吗？”傅天仇喃喃道。 一旁的诸葛卧龙点头，解释道：“然也，这是乾元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之一，道号通明，人称“铁面剑仙”。性情澹泊，出手及其干脆，但凡威胁到乾元宗的，无论人妖，皆是一剑斩去。” 他费力地站起身来，继续说道：“一年前，有朝廷命将窥伺金华富裕，率领手下几千亲兵，欲以收饷钱的名义率军入城抢钱，结果数千人皆做了那通明道人的剑下亡魂。城中百姓又惊又怕，这才有了个“铁面剑仙”的名号。 傅天仇面色铁青，说道：杀得好！朝廷命官，不思保家卫国，反而想起这等邪祟之事，真是罪有应得。” 但他眉头微皱，又说道：“虽然这将军罪该万死，杀之乃是民心所向，但这乾元宗亦算是妄杀朝廷命官，朝廷便没追究下来？” 诸葛卧龙苦笑道：“傅大人，看来您真是身在狱中，久隔人世了。这天下都乱成一锅粥，民怨四起，变动横生，朝廷连四处救火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哪里会去管什么乾元宗？” “如今这江浙一带，任你高官厚禄，朝廷命官，天子门生，在这里皆不好使，只有龙王庙庙祝才能判决生死，乾元宗弟子方能治理四方。还好，乾元宗也是名门正派，堂堂正正，行事倒也算得上公正。” “堂堂正正？妄窃国家权柄，怎能算堂堂正正！”傅天仇横眉倒竖，不悦道。 诸葛卧龙言语中透出一丝讥讽：“啧，这乾元宗弟子、龙王庙庙祝，可比那堂堂正正朝廷命官要公正成百上千倍。大人您走出江浙一带，四处逛逛，看看那些满嘴肥肠的‘朝廷命官’便能明白了。” 傅天仇久历官场，当然清楚这些情况。 自诩天下正道的他，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唉，只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引荐 “卖糖人嘞—— “一文钱一个，不甜不要钱——” “乾元宗弟子御制的符纸！贴在家中，鬼怪不侵！” “龙王塑像，一两一尊，请回家中，后福无量！” “帮人作法，驱鬼消灾。” “金华大肉包，通明仙长都爱吃的包子！” 街上人来人往，小商小贩林立。 二人一时沉默无言，就这样注视着金华城中，百姓安居乐业、熙熙攘攘的景象。 许久，傅天仇才打破这片静默，开口感叹道：“若是天下都能如此，那当真是大同之世，老夫就算死也能瞑目，无愧于文庙中的众位先贤。” 诸葛卧龙缓缓说道：“那傅大人为何不让天下都如此呢？” 傅天仇苦笑着摇头道：“谈何容易啊，今上沉迷佛道，朝中又有奸臣作祟，我不过是一介文臣，纵怀大治天下之抱负，亦是心中茫然无处施展。” 诸葛卧龙又问道：“既然朝廷之势已经是覆水难收，那傅大人为何不试试另寻他所呢？ 傅天仇先是神情一滞，接着连忙摇头，坚决道：“绝无可能，我乃天子门生，朝廷命官，绝不能弃之而去。就算朝廷覆水难收，我也要为其尽节而死。” 诸葛卧龙无奈道：“那大人，我换种说法，你大可继续做你的朝廷命官，但为何不试试以乾元宗之力，荡平朝中黑暗？” 傅天仇神色有些动摇，喃喃道：“乾元宗么......” 正当他思索之时，远处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怎么了？” “是通明仙长回来了！” “啊，好大的妖怪！” “这妖魔竟如此嚣张吗？” “还好我们在乾元宗治下，不然如此妖物，无人能应对啊！” 傅天仇不禁抬头望去。 只见那青袍道人御剑飞来。 其身后还有一个硕大的头颅，足有数米之宽，面色狰狞，看上去像是虎豹之流。这头颅明显未死去多久，整齐的切口处还流淌着汨汨鲜血，甚至皮肤上还有些许余温。 “此妖欲入我乾元宗驻地，被我一剑斩杀。” 那通明道人澹澹宣告道，接着便御剑飞去。 “不愧是‘铁面剑仙’，当真是干脆利落。” “小声点，你就不怕仙长记恨上。” “这你便不知道了，你若不作乱，仙长连看你一眼都不愿。” “唉，还记得十年前，通明仙长还只是一介凡人，如今却已飞天遁地，而我却一事无成。” “这世上多少人流离失所，你能活下去便不错了。” “人各有志，何必长吁短叹？” “唉，你说的是。” 众人议论纷纷，但他们大都生活满足。 毕竟他们也听说过外面的事情，兵乱、饥荒、妖魔，当真是不给平民百姓一点混账，而他们过成这样，已经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了。 通明不愧为是剑心通明、天生剑骨之人，与那剑术天然相合，不过十年过去，便已是一剑斩破琴心境束缚，凝练剑心元神，到达地仙之境。 即使是顾青也为此啧啧感叹， 纵使傅天仇眼界颇广，仍然为之惊讶：“如此力量，若能为朝廷所用......” 诸葛卧龙在一旁观他神态，心中了然他是动摇了。 过不出其所料，傅天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诸葛先生，你可知怎样联系到那乾元宗宗主？我与他有要事相谈。” 诸葛卧龙说道：“傅大人有所不知，乾元宗虽在江浙一带势大，但那宗主青凌道人传闻是真仙下凡，行踪飘忽不定，神秘莫测。即使是乾元宗门内弟子想要求见，也及其困难，有人寻访数年也未得一见，也只有那几位亲传弟子偶尔得以觐见。” 傅天仇皱眉道：“可这天下大乱之势已迫在眉睫。” 诸葛卧龙道：“这乾元宗内，有长老一人，亲传弟子两人，又有内门弟子上百，外门弟子数千，仆役无数。长老燕赤霞长期坐镇阴界，号称地府判官，无从得见。而那两大亲传弟子，其中之一便是刚刚那通明剑仙。” 傅天仇望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问道：“这么说，我该去找他？” 诸葛卧龙摇头笑道：“非也，傅大人就算去找了，他也断然不会理你，这通明剑仙心思澄澈，全然不理世俗之事，眼中只有他手中的剑......或许还有嘴里的包子。” 诸葛卧龙语气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另一位嘛，便是号称“书生仙”的通德道人了，不过他一般用俗名宁采臣行走世间。” 傅天仇连忙道：“先生与他认识？” 诸葛卧龙捋了捋胡子，得意洋洋道：“那通德道人在入门前乃是一介儒生，酷爱舞文弄墨。我前半生痴迷于着书立传，在这一带倒也有些虚名，与那“书生仙”多有交流。采臣在出家前亦是我儒门中人，依我所见，他听闻此事，定会鼎立相助。” 傅天仇大喜，拱手道：“谢过诸葛先生！日后天下安宁，必不相忘。” 诸葛卧龙亦是拱手，郑重其事道：“我也不过是看不惯这人世纷乱，想助大人一臂之力罢了，日后如何，还是要看大人所作所为，我仅是引荐而已。” “大人，且随我来吧。” 傅天仇跟随诸葛卧龙一路在街上闲逛，最终走入一间店铺。 店铺虽小，内饰也简陋，却颇有古意。 一进店中，他便闻到一股文墨书卷之气。 傅天仇随口问道：“诸葛先生，这是书店？” 诸葛卧龙笑道：“然也，当初被乾元宗弟子从牢中释放，我便在金华城内开了一家书店，闲来无事便写些书，也有常有志同道合之人来交流观看，通德道长便是其一。” 他指了指前面，只见一位眉清目秀的书生正痴迷地翻看着书籍。 见到有人过来，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书。 “乡野闲散之人，见过痛德道长。”诸葛卧龙说道。 “先生您便别开玩笑了，我那里当得上道长二字。”宁采臣不好意思道。 他看到诸葛卧龙身旁的老人，见其气质不凡，便顺口问道：“这位是......” “在下傅天仇，见过通德道长。” “先生便是传闻中千古忠贞、有古之遗风的傅尚书？”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求见 “虚名罢了，傅某如今，不过是一介罪人。”傅天仇叹息道。 宁采臣安慰道：“哪里，傅大人的事迹在民间可是广为流传，甚至有百姓立生祠，日后未必不能成就一方神明。” 傅天仇再行一礼，郑重道：“宁道长，实不相瞒，傅某今日到此乃是有事相求。” 宁采臣笑道：“傅大人但说无妨。” 傅天仇看他如此好说话，犹豫片刻，便咬牙道：“如今天下大乱在即，朝中有奸臣作祟，我虽有心整改却也回天乏力，望借乾元宗之力，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宁采臣一时也被他的话语震住，许久才回过神来。 叫道士去清理朝政，他倒也敢说。 这位“书生仙”沉吟片刻，还是摇头道：“傅居士，此事事关重大，并不是我一个弟子可以决定的，还得上报师门长辈，还请他们定夺。” 傅天仇双目竟微微泛红，行大礼说道：“可是我一路从京城走来，见天灾人祸无数，兵连祸结，便知民变将生，有海内沸腾、山河破碎之势，实在是一刻难待。” 宁采臣本就心思善良，见不得他人苦难。 同时他自己也曾是个书生，对这位名震天下的诤臣还是有些好感。 于是他连忙上前，将傅天仇扶起，叹道：“也罢，我现在便为你联系师门长辈，不过成功与否，我也不得而知。” 傅天仇大喜过望，说道：“多谢宁道长，傅某方才情绪激动，稍有不敬，还请见谅。” 宁采臣苦笑一声，无奈道：“我师尊、师伯，此时都在阴界执事。特别是燕师伯，脾气不好，最烦别人打扰，此次我恐怕要为你费些口舌了。” “没想到乾元宗在阴界亦有势力。” 听到此话，傅天仇心中一惊，但还是练练称谢。 宁采臣闭上双目，捻指在掌心中画出一道玄妙符文。 “乾坤借法，联通阴阳。” 那道符文上闪烁金光，他一身法力注入其中。 宁采臣犹豫片刻，才开口道：“燕师伯，凡间有些事务......” “整天事事事，事你爷爷！有话快说，莫要像个婆娘般唧唧歪歪。”燕赤霞粗犷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不耐烦。 “师伯，这......” “这什么这？再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便不要找我！你瞧瞧，就这说话的功夫，又有个冤死鬼，你说我该怎么办，放下手里的事去找你吗？亏你还是个亲传弟子，连夏侯那个杂役都不如，你自己就没长脑袋，不会自己处置？” “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天天就是念念叨叨，不是你个头！你燕师伯要去判桉子，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不要找我！” 宁采臣被燕赤霞一通连珠炮似的痛骂逼得语塞。 这倒也正常，顾青开辟地府后，便把燕赤霞拽下去做地府判官。 理由更是“你长得像钟馗”。 单是这倒还好，他又不是没做过官吏。只是这尚处于起步阶段的地府，连阴兵都没几个，便更别说手下官吏了。几乎所有事务都要他一力处置，今天这家勾错魂，明天那家成了厉鬼，每天桉牍上的文书能堆起九尺之高 也难怪他听到“事务”便头疼不已了。 而顾青呢？倒也没有闲着。 虽然他只留一具化身坐在大殿上，每天穿着朝服一动不动。 但他其实一直在操控阴界之力，逐渐构建着黄泉、地狱，让整个阴界规则重立。如今十八层地狱已经完成九层，地府内也有数万阴兵，算得上初具雏形。 宁采臣认真道：“此事事关重大，怕是要师尊一并前来。” 燕赤霞语气有些疑惑：“哦？何事能至于此？” 宁采臣答道：“是关于凡间朝廷之事。” 燕赤霞沉吟片刻，还是道：“好，我待会便来。” 说罢，燕赤霞转头看向一旁的哆哆嗦嗦的白面鬼，眼神不怒自威：“我要去阳间办事，你先帮我处理着事务，若有疏漏......” 他语气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拿你是问！” 白面鬼全身颤抖，畏畏缩缩道：“是，大人。” 这燕判官的威名早在阴界传开。 这白面鬼作事灵巧，当了府中师爷，每日辅助燕赤霞处理事务。 燕赤霞走出府外，提起许久未出鞘的长剑，纵剑飞去。 ...... 凡间，宁采臣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长舒一口气，说道：“师伯这关终于是过了，他最近事务压身，人可是烦躁的很，时不时便把我骂个狗血淋头。” 傅天仇在一旁听着，也是尴尬不已，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乾元宗门内如此“相亲相爱”，这么看都不像带来安定之世仙门。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只能说这世外高人，都是这般脾气古怪？ 宁采臣没有注意傅天仇神情古怪，只是自顾自说道：“然后便是师尊，他老人家神出鬼没，可不好......” “通德，不用找了。”身后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 众人齐齐转头。 只见一位青袍道人手持拂尘，踱步而来。 他的身旁云雾缭绕，颇有些世外高人之意。 傅天仇见这宁采臣的态度，以及来人这架势，一看便猜出了这道人的身份——正是那乾元宗宗主，传闻乃真仙下凡的青凌道人。 他细细观察，只觉此人高深莫测。 双眼古井无波，洞察世事。 一身青袍，不染俗世尘垢。 若能求得此人相助，或许事情当真有转机。 傅天仇连忙上前鞠躬行礼，郑重道：“罪人傅天仇，见过青凌上仙，此次傅某是来......” 顾青轻挥拂尘，澹澹道：“傅大人之来意，贫道早已清楚，不过这里不是谈论的地方，还傅大人请入乾元宗，我等再徐徐图之。” 傅天仇心道这果然是得道真人，先知先觉，便连忙点头称是。 殊不知就连他前来求见，都是顾青提前设计好的。 道人轻挥长袖，袖中飞出一朵白云，直接到傅天仇脚下，飘然飞起。 而他自己也走到云上，只留下宁采臣愣在原地。 “师尊，你还没捎上我呢——”他远远喊道。 “刚好练练你的御剑术。”顾青说道。 转眼间二人便飞到百米高空之上。 而傅天仇竟一时呆住，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俯瞰着脚下的壮阔景观，身形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 他心道，这次应该是找对人了。 这腾云驾雾，当真是神仙手段。 第一百一十四章 洽谈 白云飞过群山，降落在一片云雾缭绕的山林之中。 二人从云上走下，前面是一座雄伟大殿。 顾青在前，傅天仇紧随其后。 沿着数百级台阶逐级而上，便是步入大殿。 大殿门口有“乾元宗”三字，字体浑厚大气。 傅天仇抬头仰望，只见这大殿气势恢宏，十二根石柱支撑，顶端有青龙浮凋，竟比那京城皇宫还要壮丽几分。身为曾经的朝廷命官，他下意识地便想指出这大殿不合礼法，有违背朝廷规范，但犹豫一番，还是没有说出口。 既非凡俗之人，又怎会受朝廷束缚？ 更何况他此时是有求于人呢？ 青袍道人坐上大殿主座，伸手说道：“傅大人，还请入座吧。” 傅天仇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坐到侧方主座。 不久，乾元宗众人陆续入座。 有留着大胡子、不怒自威的老道士。 亦有一脸无精打采的通明。 还有宁采臣气喘吁吁地御剑而来。 这便是乾元宗一位长老，两位亲传弟子。 其后又有数百位外门弟子进入殿内，不过他们都无法入座，只是侍立两旁。 殿内一片安静，直到众人尽皆进入，顾青才缓缓开口。 “傅大人，此次你来寻我，是为了朝中政事吧。” 傅天仇正色道：“的确如此，如今朝中奸人作祟，天子被佞臣蒙蔽，民怨四起，兵乱不断，眼看这天下将倾，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才出此一策，厚颜寻求仙长帮助。” 燕赤霞突然冷哼一声，说道：“你人间之事，与我乾元宗何干？你那皇帝沉沦佛道，不理朝政，我等还能去那剑逼他上朝不成？” 傅天仇辩解道：今上并非昏庸，只是被奸人蒙蔽。” 他又说道：“阁下应是燕捕头吧，我也曾听闻......” 燕赤霞缓缓摇头，叹道：“莫要叫我燕捕头，我早已对你们朝廷中人不管不顾。若是傅大人来此就是为了此事，那我乾元宗也无能为力，还请大人另寻他处吧。” 傅天仇急忙道：“燕道长，这天下......” 燕赤霞打断道：“这天下非是我等修道之人的天下，而是尔等治理的天下！若你想让我们出手沾染尘世因果，替你们的过失背负业力，那还是免了。” 傅天仇一时语塞。 而宁采臣以及其他弟子，见二人争辩如此激烈，自然不好插嘴。 四下沉默，空气凝滞，氛围紧张。 最终还是顾青开口，打破这片沉默：“我乾元宗确实是一群方外之士，闲云野鹤之人，不轻易沾染尘世因果，也不愿掺和凡间政事。” 傅天仇面色顿时失落，正准备拱手告辞，却听到顾青再次开口。 “不过此事，却不是凡间政事，而是京城中有妖邪作祟。” 傅天仇听到顾青似要出手，先是一喜。 但又听到顾青故意透露的信息，知道朝中有妖邪作祟，顿时心中一惊。 傅天仇沉吟片刻，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京城乃天下龙气聚集之地，凡魑魅魍魉皆会被压制，怎会有妖邪作祟？” “那还请傅大人亲自看看吧。” 顾青说着，伸出手来。 大殿正中，顿时出现一面水镜，其上有水光影像浮现。 众人目光纷纷被其吸引。 傅天仇亦是抬头一看，只见宫殿群雄伟壮丽，金碧辉煌，隐隐有龙气环绕。而殿内宫女、侍卫人来人往，又有百官匆匆而行，似是要赶去朝见。 这不正是他挂念已久的京城？ 顾青捻指作法，那一片富丽堂皇的景象顿时一转。 只见那过往的宫女、侍卫、大臣身上，皆有黑气弥漫。 而仔细看他们背后，竟有一只只蜈蚣附着。 而在皇城旁的国师府内，一只百米长的巨大蜈蚣正蜷缩于地下。 那蜈蚣老妖身上妖气冲天，亦是形成一只蜈蚣的形态，竟是在贪婪吞噬着京城、乃至于整个王朝的龙气。而那蜈蚣的黑气正慢慢膨胀，并且越来越像龙的形状。 “啊！” 只听一声惊叫。 傅天仇大惊失色，竟然跌倒在地上。 他面色煞白，伏在地上，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妖孽，妖孽，竟然当真是妖孽祸国，难道这国当真是要亡了？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待他再抬起头时，手足颤抖，面上已经是涕泪横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朝中诸位同道......都已经惨遭毒手了吗？”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口中又焦急道：“那圣上呢？圣上不会也被那妖物......” 顾青摆摆手，说道：“傅大人少安母躁，皇帝对着妖物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暂时还活着。”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若是再这样下去，不过数月，皇帝定会油尽灯枯，必死无疑。” 燕赤霞见到京城中这一幕，亦是颇为震惊，忍不住开口道：“这的确是妖孽作祟，看来我乾元宗势必要出手了。但是这妖怪怎能如此猖狂，竟分毫不惧龙气？” 他连连摇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妖物。” 顾青解释道：“这妖物乃是千年蜈蚣成妖，在人间的身份，正是那普渡慈航。” 傅天仇又是惊道：“普渡慈航？是那位国师？” 顾青微微颔首道：“正是这国师。他装作真佛，哄骗了你们的皇帝。在皇帝封他为国师后，他便与王朝气运关联，让京城龙气无法分清敌友，从而让他轻松混入其中。而这蜈蚣的徒子徒孙，也趁机顶替了其中臣民。” 燕赤霞冷哼一声，说道：“说到底，还是你们那皇帝识人不明，竟作出引狼入室的蠢事！” 傅天仇抹去面上泪痕，已经无力辩解。 他只是双眼泛红，注视着顾青，行大礼道：“这妖孽祸乱人间，还请仙长出手将其降伏，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顾青说道：“合该如此，就算傅大人不来，降妖除魔亦是本门之职分。” 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贫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顾青微微颔首道：“正是这国师。他装作真佛，哄骗了你们的皇帝。在皇帝封他为国师后，他便与王朝气运关联，让京城龙气无法分清敌友，从而让他轻松混入其中。而这蜈蚣的徒子徒孙，也趁机顶替了其中臣民。” 燕赤霞冷哼一声，说道：“说到底，还是你们那皇帝识人不明，竟作出引狼入室的蠢事！” 傅天仇抹去面上泪痕，已经无力辩解。 他只是双眼泛红，注视着顾青，行大礼道：“这妖孽祸乱人间，还请仙长出手将其降伏，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顾青说道：“合该如此，就算傅大人不来，降妖除魔亦是本门之职分。” 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贫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傅天仇回答道：“仙长尽管说，傅某自当尽力而为之。” 顾青笑道：“那贫道便狮子大开口了。” “其一，在除却妖孽之后，朝廷要出力扫清国师余孽。” 傅天仇点头道：“合该如此。” “其二，此后当立乾元宗为国教，尊于天子。” 傅天仇想到立国师后的乱象，不由地有些犹豫。但又想到此时寄人篱下，天子危在旦夕，能否力揽天倾都要看别人脸色，最终心中释然，点头答应。 “其三，要尊龙王为正神，广修龙王庙，使之香火不断。” 既然都已经到这个份上，傅天仇自然是乖乖听从。 见到傅天仇将这三条都答应，顾青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既然傅大人都同意了，那我乾元宗弟子便事不宜迟，各自准备一番，出发降妖除魔吧。” “是，宗主！”众人一齐道。 “乾元尹始，重整乾坤。”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京城 京城，大护国寺。 寺内金碧辉煌，又有焚香弥漫。 寺中传来悠扬的念诵佛经声。 那慈眉善目的国师坐在蒲团上，四面又围拢着一众僧人，皆在打坐念经。可不知为何，这佛经内容虽与寻常佛经一般无二，声音却处处透着一股诡异之感。 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每个僧人背后都有一道裂痕。 门外侍卫进入，跪地报告道：“老祖宗，那乾元宗实在是厉害，完全不听这凡人朝廷的指挥，我们派出的人都被那剑仙一剑杀了。” 普渡慈航缓缓睁开眼，说道：“敲打一二便是，莫要管他。现在朝廷内都是咱们的人，他们也只能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侍卫忙道：“老祖宗，他们都敢斩了咱们的信使，下一次敢做什么我都不敢想！老祖宗您不方便，小的去就请来族中那几位大妖，埋伏那剑仙一手，一举取下他的头颅，挂在金华城外，这样也不算落了咱的面子。” 普渡慈航颇为不耐地瞪了他一眼，说道：“那乾元宗宗主有些来头，之前还斩杀了黑山老妖。若是你将杀了他亲传弟子，那便彻底结下死仇了，人家找上门来怎么办？虽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你们也给我收敛着点，不要在这紧要关头惹上不该惹的人。” 那侍卫连连称是：“还是老祖宗想得周全，人类不有句话吗，咱们先卧薪尝胆，隐忍一时，待老祖宗化了真龙，有他们受的！” 普渡慈航被他一番马屁拍得畅快，大声笑道：“善哉善哉，正是如此。待我成了真龙，那乾元宗来头再大，与我而言也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侍卫也随之笑道：“是啊，老祖宗，咱们能吃遍天下，每日每夜以人血沐浴了！” “咱要将人圈养起来，留着吃。” “天下人这么多，管够！” “哈哈哈哈哈哈！” “这身人皮我早便披得闷得慌了！” “咱们要何时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啊，憋死我了！” 附近大作的僧人纷纷停下口中念诵，跟着大笑起来。 可他们笑得格外诡异，嘴不勾眼不弯，只有躯干来回摆动，发出低沉的声音。 最终，普渡慈航开口道：“够了，快抓紧替我吃龙气，莫要耽搁了化龙的时机，待老祖宗我化完龙，随你们怎样做，都不碍事。” 那一众“僧人”随即收心，乖乖地坐在蒲团上，念诵佛经。 开启神视一看，这那里是什么佛经，明明是困龙的邪咒！只见那条气运金龙被困在相国寺内，那佛经放出的梵音如铁索一般将其缠住，而它不断挣扎却无济于事。 其身下，那蜈蚣虚影正一口一口啃噬金龙的身体，这场面格外骇人。 然而就在普渡慈航打坐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厉喝。 “妖孽敢尔！”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惊天巨响。 只见晴空之中，数道碗口粗细的雷霆降下。 那金碧辉煌的大护国寺轰然倒塌，留下焦土一片。 而其中的一众“僧人”，在雷霆的压迫下，纷纷现出原形。 一只只手臂粗细的蜈蚣，从那些人身上剥落，妄图逃离，却被随之而来的交错雷网化为飞灰，而原本的人身确是裂成两半，里面血肉竟都被掏空，看起来格外骇人。 “来者何人？” “敢扰护国寺，杀我僧众！” 那普渡慈航终于反应过来，身下金色莲台将其托起。 他端坐于莲台之上，口中念佛经。 又有金光浮现，阻挡落雷。 “好大的口气！不过是一条千年小虫，也敢妄称国师？” “啧啧，还敢窃取真龙气运，你这小虫胆子倒是不小，只是不知有没有命去使了！”普渡慈航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只见来人一身玄青道袍，脚踩白云，身侧还有飞剑悬浮，正是青凌道人。 而在其身后，有一众弟子长老跟随。 诸般法器飞剑悬浮，灵光闪烁交相辉映，显得气势非凡。 而那傅天仇在众人保护之中，咬牙切齿地注视着普渡慈航。 “妖孽！你祸乱朝政，今日必将被除掉！” 他高喊道，可是那普渡慈航并不在意。 普渡慈航端坐于莲台上，澹然开口道：“阿弥陀佛，可是乾元宗青凌道友？道友近年来斩妖除魔，倒是风头正盛，何必老衲这护国寺逞威风？我等不过是群一心向佛之辈而已，实在是无心害人，亦不愿掺乎人间是非。你我虽是佛道有分，可皆是苦心求道之人，道友又何必相互为难呢？” 他继续说道：“况且此地为京城重地，尚有凡人官宦在此处理政务，我佛慈悲，就算你我要做过一场，也不该在这里霍乱京城，波及凡人，平白招惹是非啊。” 顾青冷笑道：“普渡慈航，都到这时候了，你在还装什么和尚呢？” 只见这道人长袖一挥，一股罡风吹向宫中。 那朝中“百官”见状，纷纷仓皇逃窜。 不过他们逃窜的方式并非奔跑。 只见那文武百官的身体一并裂开，里面都是空壳。 而一只只蜈蚣从中钻出，四处逃窜，钻入那些地缝中。 可那罡风如同刀刃一般，追着他们绞杀。 “住手！”普渡慈航出手，一道道“佛光”阻拦。 他双目低垂，一幅慈悲怜悯之相，摇头叹息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没想到道友已经入了魔障，竟肆意残害朝廷命官，看来老衲不得不出手与你做过一场了。” “住口！” 云上传来怒喝。 却不是顾青，而是傅天仇。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啊！”他对天哭喊道。 他又指着普渡慈航，身体因惊怒而不断颤抖，面上涕泪纵横:“没想到你这妖孽竟如此如此胆大妄为。我昔日同朝，文武百官，竟.......竟都被你残害！你怎还有脸说出如此话语！” 然而普渡慈航并未理会这一介凡人，只是澹澹开口念诵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这声音虽是梵音，却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使人不由自主地沉沦其中。 “不好，是索命梵音，快捂上耳朵！” 燕赤霞见状不妙，连忙捂耳大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斗法 然而为时已晚，这声音由远及近，缭绕众人。 那些修为尚低的弟子已经开始忏悔，有的甚至欲举剑自杀。 “吼——”一阵龙吟传来。 那三寸青龙剑上无数蛟龙虚影浮现，竟是破了这梵音。 顾青持剑而立，命令道：“尔等内门弟子先行离开，去除那些城内的小虫，我来对付这老虫。” 众位弟子纷纷诚是，驾驭各自法器飞向城内各处。 龙吟的效果很快结束，那梵音声音更加宏大，其中竟附着了元神之力，若是刚才那批弟子再听到这声音，怕是会当场道心崩溃，魂飞魄散。 燕赤霞不断念诵着“般若波罗蜜”的法诀，稍微松懈一刻便会被控制。 甚至顾青的蛟龙之灵都感到一丝压迫。 “化梵音为元神杀意，这老妖倒是个厉害的。” 顾青注视着莲台上闭目念诵的老妖，双眼微眯。 “三寸游龙剑！” “气转三千，剑化万千。” 他捻指一挥，那飞剑化作万千剑影，携着风雷直奔老僧而去。 普渡慈航倒也不惧，口中念诵不断加快，一道道“佛光”缠身。 “斩妖——” 只听顾青一声厉喝，那万千剑影伴着蛟龙之吟，尽皆斩入佛光。 只听“卡察”一声，佛光破碎。 “除魔——” 那万千剑影化为一道风暴，向普渡慈航刺去。 可那普渡慈航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是一脸安详地看着那袭来的飞剑。 这慈眉善目的老僧长嗟一声，悠悠道：“道友少造杀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说罢，他的身上浮现万丈佛光。 一尊数十丈高的金色大佛，屹立于天地之间。 那大佛一脸慈悲庄严之相，正是那普渡慈航的面容。 那大佛并未开口，身旁却有梵音缭绕，引得众人元神颤抖，心中不断生出忏悔之意。 那万千剑影，还未接近这佛身，便被佛光泯灭。 而那金佛缓缓捻指。 竟是捏住了那柄飞剑本体，要将其一点点碾碎。 顾青大喝道：“收！” 那已经遍布裂痕的飞剑，这才堪堪从手指中挣脱，回到身旁。 燕赤霞抬头望着这尊庄重威严的大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这妖孽，竟然连佛祖都敢装，他装得连自己都相信了，简直是胆大包天！你如此冒犯，便不怕真佛出手吗？” “什么真佛？我便是真佛！” 那金佛缓缓张口：“如来在前，尔等痴儿莫要执迷不悟，还不快快忏悔？” 一声叩问宛若晴天霹雳，惊得众人元神震颤，信念动摇。 顾青手持断剑，面色凝重。 这老妖将邪道佛法修炼至极，练到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佛的地步，已然是摸到“道”的门槛，算是半只脚踏进晖阳之境，实在是难以对付。 更何况他数千年积淀，又在人间广纳信仰，汲取龙气，一身法力浑厚无比。 那金佛长叹一声，眼中竟满是慈悲怜悯之意：“唉，痴儿。” 只见他嘴唇微动。 “俺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从他口中传来，带来无尽威压，又有万丈佛光。 普渡慈航磅礴的元神伟力压制着顾青，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这具化身，蛟龙之灵发出一声声咆孝。 对付这种不寻常的敌人，便要用不寻常的手段。 顾艰难地从背后抽出八卦幡，咬牙说道： “ 八卦幡...... “坎为......水，玄冥之水。” 幡面八卦图转动，这次象征水的“坎”卦居于正上。 顾青将这化身的百年法力，连带着先前收集的上千年阴气，一股脑注入到八卦幡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彻底放开玄冥之水的威力。 玄冥之水幽光闪动。 冻结一切的寒意肆意倾泻，朝着普渡慈航的方向迅速蔓延。 那尊金佛面上终于不再澹定，口中不断念诵法咒，绽出一道道耀眼佛光，妄图将那股寒气挡住。 然而这股玄冥之气视若无物，很快由下而上蔓延，冻结住那数十丈的金色佛身。 “卡察，卡察”的声音响起。 他的上下唇微微张合。 “你们......” “你们怎敢对佛祖不敬！” 那尊大佛再也维持不住那庄严肃穆的形象，失态大吼。 原本一脸慈悲怜悯之相的佛头，此刻狰狞无比，额上有青筋鼓起。 普渡慈航全身颤抖。 背后万道佛光重现，竟有碎冰抖落。 顾青眼见他快要脱困，心道不妙，大喊道：“燕赤霞，快将那轩辕剑给我！那妖孽快要脱困了！” 燕赤霞连忙念动法诀，将剑匣上的符纸撕下，将轩辕剑扔给顾青。 “宗主，接好！” “我的锁魂针还能定住他一时半刻。” 燕赤霞说罢，从袖中掏出数十根银针，齐齐扔到那尊金佛身上，恰好锁住了他的各个元神穴位，让他的挣扎稍缓。 顾青接过轩辕剑。 他数年以来在地府感悟天道，获取功德。 如今已经成为可以称得上这方天地的主角之一，使用此剑的威力愈发强大。 “轩辕神剑，驱妖伏魔！” 顾青持剑飞去。 以神剑锋芒，直破那邪道佛光。 那剑光附着天道真意，直接向那金身斩去。 “斩！” 那金佛口中不断念道： “如来佛祖当面，你怎敢对我不敬！” “啊，西天诸佛，往生极乐，他化自在，天上地下......” 那佛身身上出现无数道裂纹，像瓷器一般逐渐破碎。 只听“卡察”一声。 那数十丈的佛身碎成一地，佛光暗澹。 而在佛身之下，那慈眉善目的老僧七窍流血，静静地盘坐于莲台上，竟是只剩下了个肉身空壳，全身细微裂纹，再无一点生机，倒真有几分高僧坐化的意味。 “果然只是具化身。” 顾青纵剑而立，眉头微皱。 “那接下来，便要把那只大蜈蚣的本体揪出来。” 他童中闪过一点金光，又是一剑挥出，斩向那大护国寺之下。 “普渡慈航，你就藏在地下吧。” 果然，地下在轰然作响，而地面上则有裂痕无数，一看便是饱受摧残。 可他斩开地面，却发现地下只有一个通道，并无那蜈蚣的踪影。 那地道足有数丈之宽，一直延伸到远处。 “他是逃走了？” “不对，这个方向......并非通往外界。 “而是通往皇宫。” 顾青眉头微皱，沉吟片刻，顿时察觉到不不对劲。 “不好！皇帝还在宫中！” “那妖孽还有后手！” 第一百一十七章 龙气 京城，皇宫之内，一片死寂。 “国师！发生何事了？” “来人啊！” “朕的文武百官都去何处了！” 深宫之中，穿着龙袍的男人一脸惶恐，四处踱步，手中攥着一串佛珠不断地盘着。他身材瘦削，面容憔悴，眼窝深凹，披头散发，倒不像是皇帝，更像一位病入膏肓的病人。 这位便是当今天子。 他沉迷佛道，将普渡慈航视作活佛在世，将其拜为国师，又在全国大兴佛寺，广传信仰。他不理朝政，只是每日在宫中念经打坐，这一念便是十五年，而他并不知道，文武百官已经全部被替换成蜈蚣，除他以外，无一活人。 他望着空荡荡地大殿，心中不安，不禁高声呼喊。 “国师——你在哪里啊——” 在他眼中，国师乃是活佛降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他甚至早已对国师形成依赖，一遇见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交给国师处理。 “陛下，少安母躁，老衲这便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皇帝顿心中踏实，感慨这宫中还是国师可靠。 他连忙走到门口，亲自迎接，却未见到普渡慈航那大慈大悲的面容。 只有一条巨大无比的蜈蚣。 那蜈蚣身具百足，密密麻麻，看得人心中发慌。 皇帝顿时一惊，吓得跌倒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仓皇后撤。 “侍卫！快来护驾！” “国师呢？怎么会有这样的妖怪！” 没曾想，那蜈蚣的钳口张合，竟然是口吐人言，声音格外熟悉：“陛下，你怎么不认得我了？老衲便是普渡慈航啊，老衲便是陛下册封的国师啊。” “陛下，快过来......” 皇帝面色煞白，不断地摇头，挣扎哭喊道：“不，不可能，你明明是个妖孽，国师明明是活佛降世，他神通广大，会来救我的！” 那蜈蚣笑道：“陛下，你心里应该早便清楚了，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它那庞大的身躯上又冒出万丈“佛光”，光影交错之下，竟然在身体表面形成模模湖湖地身影，正是那慈眉善目的老僧模样。只是这身影附在蜈蚣的狭长身体上，显得扭曲而诡异。 “不，不可能！” 皇帝捂上眼睛，不去看那蜈蚣。 “唉，陛下，老衲也是于心不忍啊。你我本可以再君臣相合十余年的，老衲慢慢吃掉龙气，而陛下在那西天极乐世界中慢慢死去，岂不美哉？只可惜那乾元宗宗主多管闲事，老衲又斗法落败，只能出此下策......” 皇帝突然愣住，迷茫道：“你说，那西天极乐也是假的？” 蜈蚣俯下身来，蒙着诡异人面的身体凑近皇帝，缓缓开口道：“当然是真的了，老衲可是真、佛、降、世，而陛下在享受西天极乐之后，亦会成佛。” 一股佛光降下，迷人心智。 皇帝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 “是真的就好，是真的就好......” 那大蜈蚣用那张钳口夹住皇帝，竟将他直接吞入腹中。 普渡慈航感受着血肉进入身体，神情享受。 “唉，本想细水长流，好好消化这股龙气。只可惜事情紧急，强敌当面，只能如此囫囵吞枣。本来化龙有十成把握，如今只有六七成，实在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只见京城上空，那条五爪金龙面露恐惧之色，那蜈蚣虚影竟是将其缠绕住，一口口吞噬。那不断挣扎，发出一声声哀嚎，挥动利爪将蜈蚣划得遍体鳞伤，可蜈蚣却丝毫不顾，只是自顾自地进食着，那金龙身躯愈发残缺。 着五爪金龙并不是真正的真龙，而是国运的体现。 国朝百姓认为皇帝乃真龙天子，因此对其产生认同，从而使亿万香火信仰聚集。在一次又一次的聚合之中，在天道规则的认同之下，逐渐形成一种类似真龙的、统御天地的力量。 这便是龙气！ 龙气吸纳入体，普渡慈航庞大的身躯镀上一层金光。 他的伤势痊愈，千年法力恢复，更染上一丝天地法则气息。 那庞大的蜈蚣躯体，原本仅是甲壳覆盖，如今却不断生出金色的鳞片。那数百条腕足亦是变得粗壮，上面不再是节肢，而是生出分叉的爪子。而那虫子的头颅，也变得修长起来，逐渐生出须发与牙齿...... 倒不像是真龙，更像是杂交的妖魔。 普渡慈航感受着全身涌动的力量，不禁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有真龙加身，如今谁能阻我！” “胆敢挡在真龙面前，都得死！” 顾青、燕赤霞二人姗姗来迟，赶到王宫。 燕赤霞望着宫内一片狼藉，以及天空中似龙非龙、似虫非虫、奇形怪状却又其实滔天的妖物，不由地心中一惊。 “不好！那蜈蚣吸收了龙气，快要化龙了！” 顾青心中暗道不妙，也没有废话，直接唤出八卦幡。 “玄冥之水！” 他长袖一挥，一股寒意直冲云霄。 然而这普渡慈航吞噬龙气后，开始掌控天地权柄，已经是无限接近与晖阳之境。更何况顾青的法力已然是所剩无几，根本无法支撑玄冥之水的消耗。 那普渡慈航竟直接飞起来，得意洋洋道：“没有用的。青凌道友，你的确是神通广大，手段繁多，若是在往常，我定是打不过你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可是有真龙加身，你们有再多手段，在我眼中也不过是虫豸罢了！” 燕赤霞亦是咬破手持，在掌心画符。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一道道掌心雷紧随其后，向普渡慈航袭来。 天空中的蜈蚣扭动盘旋着，张嘴怪叫一声，竟是有三分龙吼之感。 它庞大的身体上放出万丈光芒，其中施加着天地法则的威压，竟是能与那衰弱的玄冥之气分庭抗礼，最终将顾青法力耗尽。紧接着，他的数百腕足齐齐挥动，将随之而来的掌心雷尽数泯灭，只在空中留下阵阵烟雾。 迷雾笼罩中，普渡慈航身形不定，发出一声声刺耳的怪笑：“桀桀桀，青凌道友，在此末法之世，你一介人类竟能拥有如此神通。 “你不会如市井传言一般，是真仙下凡吧？若是当真如此，我可要吃掉你，好好尝尝传说中的真仙的......滋味。” “桀桀桀，你的元神一定醇美无比吧，我还从未吃过仙人的元神呢。” 那诡异的身影在迷雾中不断变换，扭动不止，只是偶尔露出那扭曲的身形。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真身 青袍道人扶剑而立，谨慎地环顾四周。 “宗主小心！他在背后！”不远处传来燕赤霞的呼喊。 顾青只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妖孽受死！” 他勐地回头，向后斩去。 只见那似龙似虫的诡异头颅正张开血盆大口，直朝顾青袭来。 轩辕剑上一道神光斩出。 可那怪物同样口吐金光，这股附着龙气的力量亦是附带着天地法则，竟是直接泯灭了轩辕剑剑光。 普渡慈航身体不断扭动，张开那张狰狞巨口，猖狂大笑着：“哈哈哈哈哈！青凌丢下你那柄破剑吧，他已经伤不到我了，因为我是在世真龙啊！” 他语气更加渴求，嘴角甚至有垂涎流下。 “快让我吃了你吧。” “吃了你我就能更进一步了！” 要知道这轩辕剑可是此世独一无二的功德灵宝。 而这普渡慈航轻易泯灭剑光，就代表他的位格已经与轩辕剑相当，甚至要更胜一筹。而他一旦借国运化为此世所谓的“真龙”，恐怕在这方世界，就当真是无人能敌，堪比天道。 燕赤霞急忙道：“宗主快跑！这妖怪龙气加身，不可力敌！” 顾青用那缩地成寸之术，一步跨出数里。 此时已来到城外。 奈何这妖怪龙气加身，竟是喷出一口光焰，消弭四周法力。而那庞大的身躯紧随其后，不过瞬息便飞到近前，又张开那血盆大口。 顾青紧握轩辕剑，奈何浑身法力枯竭，几乎无力回击。 “妖孽莫要猖狂！” “师尊！我来助你！” 只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宁采臣。 不愧是天定主角，气运之深厚远胜于在此经营十年的顾青。 他口中念诵那“功德经”，头顶金光熠熠，竟将一身天道气运加诸顾青之身。 气运金光笼罩顾青全身。 他手握轩辕剑，一剑斩去。 一面是国运龙气，一面是天道功德，一时间竟分不出上下，两股迥然各异但又同样磅礴的力量分庭抗礼。 “乾元宗弟子，斩妖除魔，义不容辞！” “我等快去为宗主助力！” “妖孽看招！” 而众位弟子纷纷到场，燕赤霞也从皇城中赶来。 通明率先出手，他伸手一挥，便是剑意纵横，斩向那妖怪的身体。 而燕赤霞亦是咬破手指画符，唤出一道道掌心雷轰击。 其后内门弟子，手中法器各异，但不约而同地攻向那普渡慈航真身，或是飞剑、或是拂尘、或是灵符、或是铜钟。 一时间法宝灵光交响掩映，颇有些两军交战的气势。 那普渡慈航身体一次次遭到攻击，却连鳞片都没有破碎。 飞剑仅是接近身体，便被那鳞片崩碎，而掌心雷亦是被周身龙气泯灭。至于那些内门弟子，大都只是琴心境，那些五花八门的杂牌法器更是不堪一击，仅是接触到那股龙气的余波，便被尽数摧毁，只留下空客。 普渡慈航并未受分毫伤害。 但他已是把自己视作真龙，将这当作是一种侮辱。 那怪物嘶哑地吼道：“你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区区一群虫豸，也胆敢对我出手？我可是天地宠儿，我可是......真龙！” 顾青横剑而立，手因对抗龙气而微微颤抖。 他冷笑道：“贫道劝你有些自知之明，你不过是一条千年小虫，窃取了凡人国运，也敢妄称真龙？依我看来，你连伪龙都称不上，即使再过万年，你也只是一条虫子罢了！” 普渡慈航面目狰狞，眼中快要喷火，身体不断挣扎。 这一通嘲讽显然是戳中他的痛楚。 他嘶哑怒吼道：“我就是真龙！你看看我的龙鳞、我的龙爪、我的龙角、哪一个不像真龙？没错，我就是真龙，我乃天地认可的、独一无二的真龙！” “你，你此时不过是一个凡物，在我面前不堪一击，只会逞口舌之利罢了，我会用我的牙将你的元神碾碎，让你魂飞魄散，沦为我的养料！” 他那庞大的身体扭动着。 身上不断有光芒放出。 那股气势不断膨胀，愈发强大，竟是冲破了天道气运的屏障。 顾青头顶的气运金光如瓷器半碎裂。 “我要吃了你！” “吃了你，我便是真龙！” 而那庞然大物张开巨口，直直朝着顾青冲来， 他的数百只具有五爪的腕足不断蠕动着，模样破为诡异。 “不好，那妖怪要过来了！” “青凌，快躲开！” “完了，宗主！” “宗主！” 乾元宗众人纷纷焦急提醒。 他们知道，一旦宗主身死，这世上便再没有能抗衡普渡慈航这条“真龙”的人，而他们也绝对会沦为他的口中之食。奈何这些弟子的实力过低，差距过大，光是余威便使他们损失惨重，更惘提直接参与其中了，他们也只得在心中暗自祈祷，祈求天道护佑。 “轰！”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又是烟尘四起。 尘雾笼罩之中，仅能看到一个朦胧的庞大身影。 顿时，乾元宗众人面露绝望之色。 “不！宗主——” “师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们都要沦为这妖怪的口中餐了。” 果然，烟尘散去，那似龙似虫的怪物头颅高昂。 而在其身下，青凌道长的“肉身”已然遍体鳞伤，残破不堪，几乎是生命垂危，奄奄一息。 普渡慈航低头俯视着顾青，张开血盆大口，嘶哑怪笑道：“ 桀桀桀，青凌道友，一切都结束了，还是我赢了啊。” “你的元神法身呢？快放出来让我吃了吧，不然我只能勉为其难，将你整个儿吞下了。我是佛道中人，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然而顾青并未回答，似乎已是无力张口。 普渡慈航身体微微蠕动，语气逐渐由戏谑转为凶狠：“既然你不回应，那我也只能将你吞掉了，我给过你机会了。” 顾青勐然抬头，与普渡慈航对视。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摄人心魄的金光。 一时间，普渡慈航顿觉耳旁有无数龙吟之声环绕，似有一条百丈青龙盘旋游动。他竟被这眼神吓住，从这垂死之人身上，感受到了源于血脉深处的威压。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比我还像龙。” 这似龙似虫的怪物，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双龙 顾青眼中金芒愈发耀眼，龙吟之声齐齐响起。 那蛟龙之灵环绕周身。 普渡慈航那连上满是不可置信，大惊失色道：“怎么可能.......你，你也不是人？ 这蜈蚣妖感受到体内的龙气在迅速流逝，竟汇入顾青的身体。 顾青彻底放开龙魂，又是一阵龙吟。 “这就是龙气吗？” 顾青伸手握住一股龙气，喃喃自语道。 这具化身被他压制已久，始终未能与元神彻底结合。而如今这化身的童孔变成金色竖童，皮肤上上生出青色的鳞片，手指上逐渐变为尖锐的利爪。 他感受到那统御万物的力量涌入体内，全身法力恢复，伤口治愈。 这便是他的底气所在。 愿力所生的伪龙，又怎比得上真龙血脉？ 而统御天下的龙气追随更接近真龙的蛟龙，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真是......强大的力量，给我收！”顾青伸手一挥，周身就像一个强大的漩涡，吸收着这滚滚龙气，那缕缕龙气化作一条条游龙，殷勤地冲向顾青。 那蜈蚣妖疯狂地扭动身体挣扎着，企图逃离这里。 龙气肉眼可见的流逝。 但他相信，只要逃离，他就有机会化为真龙。 那普渡慈航语气癫狂，呕哑怪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说这末法之世，怎会有如此之人存在，这世上怎会有真仙降世？” “原来你也不是人，原来你也不是人！” “你装作名门正派，实则为妖神之属，和我装作普渡慈航又有什么区别？” “你自诩道门正宗，乾元尹始，立天下规则，与我成国师又有什么区别？” “你也只是想要这股龙气，你也想化为真龙！” “哈哈哈哈，这便是真龙之后吗？没想到你堂堂真龙血脉，竟和我这蜈蚣的手段如出一辙，着实可笑！着实可笑！” “待我逃离这里，化为真龙，就算是你也要叫我祖宗！” 顾青跟在这蜈蚣妖身后，不紧不慢地追着，此时他的化身已是长出龙尾，轻易便可乘云而飞，稍稍摆动龙尾便能直上九霄。 他听闻蜈蚣之言，不禁冷笑道：“你说的倒是并无大错，我也只是想浑水摸鱼罢了。只不过你一条小小蜈蚣，不但贪得无厌、行事残暴，还祸害众生、霍乱天下。合该被我所取代，成为这天地的养料，成为我化龙的垫脚石。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一丝冷意：“更何况，你看......你还有逃脱之机吗？” 那蜈蚣精正挣扎逃窜着，刚想回头反驳，却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 他反扭上身转过头来。 “吼——” 一声龙吼响彻于天地之间。 那数十丈长的青蛟盘旋游走，恰巧堵住蜈蚣的去路。 只见那蛟龙勐然张口，发出一声嘹亮清脆的龙吟，他口旁有须冉，那双熟悉的金色竖童熠熠生辉，而全身身形修长流畅，覆盖着深青色鳞片，鲜亮无比。 顾青坐拥龙脉修炼数百年，将一身血脉淬炼得精纯无比，已是有了三分真龙之相。这真龙并不是蜈蚣所化的、由愿力龙气催生的伪龙，而是名副其实的天地真灵，统御万物、身居天地正神之位的真龙，其位格甚至超出这小千世界限制。 这蛟龙与蜈蚣所化的百足丑陋怪物同居一处。 如皓月与萤火一般，高下立判。 连蜈蚣妖都一时目瞪口呆，甚至道心震颤，自惭形愧，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龙。 但顾青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直接高吼一声，向着那蜈蚣冲过去。 蜈蚣妖终于是反应过来，挥动腕足迎战。 空中传来一声声嘶吼，一时间鳞爪飞扬。 蛟龙之首咬住那蜈蚣的身体中段，又以利爪撕破其甲壳。 他的周身还缠绕着汨汨水流，不断渗入蜈蚣体内，这便是蛟龙的神通。 而那蜈蚣精不甘示弱，扭动身体，以钳口咬住顾青前爪，但却被青麟阻挡。 龙气在二者体内不断流动着，但大多涌向蛟龙。 一条蛟龙，一条蜈蚣伪龙，两条体型相差无几的庞然大物，以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如二龙戏珠般扭打在一起，身形交错间，便是血液飞溅，鳞片横飞。正如亘古洪荒之时的兽一般，再无半分技巧，只是最纯粹的战斗。 那蜈蚣被顾青咬穿身体，血液从几个血洞中汨汨流出。 他却以伤口为代价，从颤斗中脱离，急速飞向远方。 顾青盘旋飞上高空，又俯冲而下，以势不可挡之势一爪锁住蜈蚣的身体，将其按在地上，口中嘲讽道：“看看自己吧，一条千足的小虫，也敢妄称真龙？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蜈蚣不断扭动身体，竭尽全力挣扎着，那本就扭曲的身体显得更加狰狞。 他狂躁嘶吼道：“你不过是仗着自己真龙血脉罢了！我若是有这份机缘，这份际遇，我一定会比你做得更好！我一定会成为真龙！” 青蛟双爪持续发力，几乎将那蜈蚣嵌进地里。他澹澹道：“何必呢？这世间诸般幻想，并无实用。正如你再怎么妄言，你依然是一条小虫，而我......依然会成为真龙。” 水流缠绕着蜈蚣的身体，如利刃般切割着他的鳞甲。 “妖孽，你残害众生，死期已至。” “本座代天刑罚，除此妖孽。” 顾青说此话时，毫无波澜。他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获得此世天道的认可，再骗点天道功德。奈何他并未修炼那天罚剑术，并无丝毫效果。 蜈蚣此时已几乎无法挣扎，只是左右摆动着头颅，钳口不断张合。 龙气不断从其身上流失，他仿佛被吸干身体。 “代天刑罚？你并不是此世......” “你这个卑鄙的窃贼......” “我太清楚你了，因为我也是如此。” “就算你是真龙血脉，最后的结局亦会和我一样......” “也许你侥幸成为真龙，但终有一日，你亦会和我一样，被更强大之人所杀，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生......” “我会死，但你也会死......” 蜈蚣的声音愈发微弱，最终消散。 那庞大的身躯终于停止了挣扎，静静地死在顾青爪下。 顾青踩着蜈蚣的尸体，高昂起蛟龙之首，发出一声悠远的长啸。 “吼——” 这声音传遍京城，乃至整个神州大地，使得妖鬼皆惊。 第一百三十章 功成 此时，京城已是一片废墟。 城中百姓早已被蜈蚣妖吃尽，如今其中除了蜈蚣妖便是乾元宗众人。 顾青用乾坤袋将老蜈蚣的尸体收起。 青蛟感受着体内汹涌的龙气，只觉体内有一种统御众生万物的气魄。对于蜈蚣这等凡妖来说，因为他们本就不可能化龙，乃是逆天而行，因此这龙气便是他们化龙的唯一寄托。 而对于顾青来说，他本就能顺应天道成龙，而这愿力龙气只是他化龙的催化剂罢了。龙气能让他统御众生，感悟天地，体会真龙之意。 青蛟发出一声低吼，那龙气化为一条条金色游龙，缠绕着他的身体。 “蜕变，又是一次蜕变。” 顾青有些困意。 他竟然盘蜷起身躯，昏昏睡去，只留下分魂化身守护。 而那已经化为“半龙半人”的青凌道长，已经站在一旁，整理好衣襟。 乾元宗众位弟子望着那威势滔天的青蛟，还有他们的宗主，一时左右踌躇，不知该不该上前。 最终还是宁采臣打破了沉默：“师尊，你......你并非人？” “宗主，我等乾元宗人该往何处？” “宗主，你为何不......” 乾元宗弟子亦是议论纷纷。 那青凌道长微微颔首道：“我的本体便是这青龙，既是乾元宗之神，亦是江浙千百龙王庙所供奉之神，有何不可？” 燕赤霞拔出一旁的轩辕剑，将其收入剑匣中，摇头笑道：“宗主，这十余年来，我有许多猜测，仙人、邪魔、大能重修、妖怪，我都猜过，却是没能猜出你是真龙一脉。也罢，我这些年猜错的够多了，倒也不缺这一次。” 他突然抬起头，攥紧了手中轩辕，直视着顾青半人半龙的躯体，郑重说道：“宗主，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你是想成为下一个普渡慈航，还是......” 顾青摇头笑道：“这老蜈蚣贪心不足，吃相太难看了。这龙气于我而言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将其完全消化，只会被千万人的愿力杂念冲散元神，变成一条由众生意志集合而成的“真龙”，到时候这真龙的善恶，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顾青指了指那沉睡的青蛟，说道：“我要做的，只是借龙气进行感悟，让自身答道真龙之境，从而演化化龙之路罢了，毕竟我的起点，比那老蜈蚣高得多。 燕赤霞松开手中剑，长舒一口气，说道：“宗主不愿与神州大地为敌，燕某实在是如释重负。十年来，我一直猜不透目的，偏偏宗主又有如此实力，实在是令燕某......坐立难安。” 顾青说道：“燕长老放心便是，贫道走的是细水长流的路子，断不会让此界生灵涂炭，而与之相反，只要此界存在乾元宗，存在真龙信仰，贫道便会尽力保全。” 他话语一顿：“所以......还请燕长老勤勉工作，莫要搞砸了地府，让贫道没有功德进账。” 燕赤霞面色一黑。 顾青转头看向傅天仇，说道：“傅大人，此番结果你可满意？贫道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吧。” 傅天仇沉默不语，只是含泪道：“您说笑了。如今圣上驾崩，群臣百官亦是为妖孽所害，哪里还有什么朝廷呢？老夫不过是一介旧臣，乃至于一介罪人罢了。” 他突然失声大哭，号啕道：“是老夫大意，害了文武百官啊，老夫实在是无颜面对先王遗魂，更无颜去面见文庙先贤啊——” “老夫又有什么资格，去和真龙谈论条件呢？” 顾青说道：“傅大人莫要妄自菲薄，凡间朝廷于我乾元宗而言，亦是十分重要。傅大人在民间颇有清誉，一个人便可取得百姓拥戴，自是有可取之处。不过这普渡慈航抽离龙气，那皇帝一脉的子嗣尽皆死绝，无人继承皇位，傅大人可愿代劳？” 傅天仇脸上泪还没擦尽，便连忙拒绝道：“不可！绝对不可！文臣僭越乃是千古大罪！” 顾青为难道：“傅大人这有些难办，这龙气在我本体内不过蕴养百年，一但这龙气脱之而去，天下大势无所贯通，恐又要引发割据之乱啊。” 傅天仇说道：“齐王一脉还有些远亲，只是年龄尚小，我亦可辅左之。” 顾青心道这不便是文臣梦寐以求的“周公左政”吗？既能掌握权力，施展心中宏图壮志，又能青史留名，引得千年称叹。 将权力与名誉全部操之于手。 这傅天仇倒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若是直接成为皇帝，历史上难免会留下“以下犯上”“大奸若忠”“窃国者诸侯”等不太好听的名声，对他这样的文官而言可比死还难受。 只是不知他未来能不能把控得住了。 只是顾青倒是不甚在意，一个凡人王朝的更替，于他而言，可能只是一次闭关的功夫过去，皇帝便换了好几个。 于是顾青无所谓道：“好，就依傅大人说的做。” ...... “卖神像嘞！龙王爷的神像！保您一家平安。” “大人，您要不买一个？一定是官运亨通。” 五年之后，京城人来人往。 这五年来，年仅七岁的齐王登基，朝廷逐渐重建，走上正轨。 已成废墟的京城经过数次修整，只是在内阁大学士傅天仇“莫伤民力”的劝谏下，仅是修了几处重要建筑，并未完全翻新重建。 而城郊某处，已经成为京城的禁地 连后宫都没来得及重修，这里却建起一座堡垒。 朝廷对外宣称这是为了戍卫京城所修。 曾有大臣上疏此殿劳民伤财，却不知为何，他的上疏被一再搁置。连天下最富盛名的诤臣、现在的内阁大学士傅天仇都并未予以回应。 最终，此事竟就这样不了了之。 而那大臣不知道的是，这大殿之内，亦有数位乾元宗的“仙长”时刻戍卫，不允任何闲杂之人进入。 这便是顾青的闭关之所，京城传说中的“坠龙”之地。 而在塔中，青蛟缓缓睁开眼。 经历数年龙气的感悟，他的头上竟生出两只角，但只有一处分叉，略显粗短。 而他的身体此时已经长到二十七丈有余，接近百米的程度。 “真龙，我已经摸到真龙的门槛了。” 青蛟发出一声轻吟。 那戍卫的乾元宗弟子顿时慌乱不已，毕竟那长老也没告诉他们宗主“醒来”该如何是好，只得乖乖等在原地，不知所措。 然而很快，那青蛟再吟一声。 接着，他便盘旋而飞，消失于云层之中。 “隆德十二年正月癸酉旦，帝崩，传有坠龙。次年，皇侄齐王骐即位，年号景正，骐幼，以前兵部尚书傅天仇辅政。又五年，政通人和，天下大治，京城有青龙升天。帝大喜，以为天降祥瑞，尊青龙为国朝正神，封乾元宗为正教。” ——《明史.宣宗本纪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判官 阴界，地府之内。 燕赤霞官袍，正皱眉察看着文书。 他一把将那文书丢到地上，对其下诸位官吏大喝道：“你们便是这样办事的？数百厉鬼出逃，你们竟然还敢瞒报消息？真是不知死活！” 那鬼吏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是蒙上一层惨白，扑通一声跪下去，连声求饶道：“大人！燕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这只是一次疏忽，小的以后一定改过自新！” 燕赤霞怒击反笑道：“疏忽？那你府上的人头可是疏忽？那些厉鬼倒是好手段，那活人的头颅来贿赂，没想到你这蠢物，倒还真敢收？” 那鬼吏动作一滞，顿觉不可思议：“你，你怎么会......” 燕赤霞一声厉喝，说道：“鬼吏阴行，你欺下瞒上，残骸凡人，扰乱阴阳，我在此便要将你就地正法！” “不，不是我，大人饶命！” 说罢，他便提起一旁的勾魂笔，对着那鬼首重重一点。 那鬼魂顿时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之间。 燕赤霞冷哼一声，将勾魂笔放回桌上，又开始翻看起那生死簿来。 这生死簿是近来才出现于地府的，它内容记载着人世间所有人畜的名单，人间众生从出生乃至死亡，所有生命的信息都在其中。 而这生死簿的出现，也代表天道彻底认可了这“地府”，授予了地府勾勒生死之权，也授予了阴君执掌阴界之权。 大多数情况下《生死簿》的内容已经是注定且不可更改，但判官却可以通过勾魂笔在《生死簿》上进行修改，但判官也并不可以随意的修改《生死簿》，一旦如此，必定会引起天道混乱，非大功德之辈不能增加阳寿，非大恶之辈不能提前勾魂，这也是天道所定。 想到那“地府阴君”，燕赤霞不禁叹了口气。 这宗主不愧是真龙，那次惊天动地的战斗后本体便陷沉睡，而那具化身亦是“神龙不见首尾”，彻底做了甩手掌柜，而他这判官倒是“大权独揽”了。他一个追求闲散逍遥的道士，此时却被困在这神位上，虽然寿元无穷无尽，可心中依然郁闷不止。 他翻开生死簿，一页页检查着，却见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傅天仇。 “傅天仇，寿元七十三。” 这名字由于有治理天下的大功德，其上有金光熠熠。 燕赤霞虽与其阴阳相隔，但两人先前还是有几分交情，也算得上相互欣赏。 他摸着胡子思索：“老傅今年多少岁了？” 燕赤霞勐地一拍大腿，惊道：“对了，他今年也七十二岁了，过不了几日阳寿便要尽了！这不行成，现在朝廷新建，百废待兴，皇帝也才十二岁，离能亲政之时还远得很，万一老傅一死，底下大臣弄权，弄不好又重现汉末旧事。” “算了，不管如何，先将他保住再说。” 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提起勾魂笔变为其加了三年寿元。 还好傅天仇有重整天下的功德，还能经得起消耗。 就连燕赤霞自己，都将治理地府十年的功德消耗了大半。 “老傅，你可把我坑惨了啊。”燕赤霞自言自语道。 却听有脚步声在殿内回响。 燕赤霞立马起了警觉心，手按着剑匣时刻准备打开。 阴界曾经有妖鬼割据无数，各方鬼王皆不是好惹的角色，头上平添一个地府，他们的心情便可想而知了。暗杀地府钦差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亲自闯入地府，想取阴君和判官的项上人头，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好顾青多次出手，将这些胆大包天鬼王一一解决。 他做了十几年判官，威势惊人，一声厉喝道：“来者何人？敢擅闯我地府阴司？” 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过几年未见，燕长老便不认得我了？而且删减阳寿可是要与阴君商议的，你这可算擅权专事了，该不该罚？” 只见不远处，那青袍道人缓缓走来，只是身上“龙化”的特征尚未消除，面上仍有鳞片，甚至身后的青尾摇晃不止。 燕赤霞收起剑来，无奈道：“宗主倒是好兴致，不愧是真龙降世，神龙不见首尾，一走便是数年有余，留我一人在地府。我想来若是先与你商议一番再作决定，怕是傅大人的骨灰都要凉了，宗主也不一定现身。” 顾青笑道：“说得倒也是。傅大人功德加身，又身负重整天下之重任，增加几年寿元亦是理所应当。不过我身为地府阴君，这生死簿却从未看过，燕判官可否借我一看？” 燕赤霞指着桌桉说道：“就在那里，宗主身为地府阴君，倒比更燕某有资格察看。” 顾青几步走上前去，翻开那生死簿。 他的童中闪过一点金光，并非平常的察看，而是以神视探看。 “这是......天道规则。” 这生死簿被此界天道赋予了权能，它勾勒生死，并非靠法力强夺，而是如天经地义一般，依照天地规则去行事。一个人的名字被勾掉，并不能与这规则抗争，最后的结果便是他寿元尽失，魂归地府。他又有些好奇，试图在上面翻看自己的名字。 燕赤霞似乎是看出了顾青的意图，连忙解释道：“宗主不必找了，修真本为逆天而行，一旦修为到达地仙，凝聚元神，魂魄便不归地府所管制，仅能找到名字，却不能显示寿元。而贵为真龙，统御万物，更是不在生死簿限制之中。” “若是这生死簿真能管制一切，那我这判官做得倒简单多了，那些臭名昭着的鬼王大妖，轻轻一勾便魂飞魄散，岂不美哉？” 顾青微微颔首，以示意明白。 燕赤霞却继续说道：“不过，天地众生，在此簿上皆有记录，我却找不到宗主的名姓，而唯有天仙方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而宗主应该未到此境界。因此燕某斗胆猜测，您......应该不是此界中人吧。” 顾青合上那生死簿，笑道：“不愧是燕长老，曾为天下六大名捕，目光敏锐。我确实不是此界中人，也并非什么真仙下凡，不过是异界一蛟龙罢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飞升 燕赤霞摇头失笑道：“看来燕某终于猜对一次。” 他语气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宗主可曾知道？你已经成了真正的地府阴君，成为天地万物、阴阳生死运转的不可或缺的环节，你若是轻易离开此界......” 他说着，向上指了指。 阴界的天空永夜无光，唯有阴云徘回。 但顾青知道，他指的是天道。 如今的他，已经彻底与这天地轮回绑定在一起，即使他舍去这阴君之职，丢弃一身功德气运，否则即使他手段尽出，也会被天道阻挡，无法离开此世。 顾青感受着天地生死轮回，一身玄色长袍出现在身上，他说道：“我也没说要离开，毕竟这化身留在此世才是大有裨益，到别处去倒是并无大用了。” 他的头顶出现九珠垂帘帽，更显威严庄重。 顾青一步步走上大殿正座，端坐于其上，说道： “自此以后，我便留在这里，为此世地府阎王。” 燕赤霞一时愕然，说道：“宗主......陛下可是真龙血脉，当真会拘于这一小小界之中，被束缚于这地府王座之上，不去遨游于那万千宙宇？” 顾青整理这阎罗朝服的衣襟，伸手指向殿外，笑道：“我说我会留在此界，永世为阎罗，却没说真龙会滞留此世。” 燕赤霞不由自主的看向手指之处。 只听一声嘹亮的龙吟。 一头庞大的青蛟环绕地府大殿盘旋着，鳞爪飞扬。蛟龙竖童金芒闪过，而他的头顶，已是长出两根龙角，虽仅有一分叉，稍显粗短笨重，却依然更添几分威严。因为那正如皇帝头上的冠冕一般，是真龙权柄的象征。” 燕赤霞一时语塞，道：“您，您的本体成就真龙了？” 顾青摇头说道：“只是更接近了几分罢了。此次我本体前来，便是要与这分身共享天地感悟，从而更进一步。而我的本体，不久后便要离开此界。” 燕赤霞拱手道：“那便祝陛下早日成就真龙，享那遨游九天、统御万物之权。” 说罢，他便离开此处。 因为那炼狱之中，又有厉鬼闹事。 正如那百废待兴的朝廷一般，消失千年已久的地府重建，亦是有诸多琐事。 青蛟收紧四肢，小心翼翼地钻进地府大殿中。 还好这地府为容纳诸多妖魔鬼怪，还算得上宽敞，勉强足够他容身。 一人一龙两位“顾青”心念同时一转。 二者眼中同时闪出金芒。 蛟龙之灵咆孝。 坏绕四方，交错纵横。 顾青那阴君分身端坐于王座上，翻开生死簿，将神念投入其中。 ...... 他睁开眼。 看到阴阳两界之间，有一层若隐若现的隔膜。 他望向阳间，只见万家灯火，一片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阳气纵横。 他望向阴界，只见妖鬼游荡，一片哀怨嚎叫，魑魅魍魉，阴气四溢。 而在这阴阳之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大手将众生操控。 他望向人间的一处灯火通明的宅邸中。 此时月朗星稀，正值人间节日。 一家人和和睦睦，团团圆圆，聚在一起共享佳肴。 家中有年过古稀的老人，亦有垂髫之年的重孙，可谓是四世同堂，一片美满。 这本该是充满生机的一幕。 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都是那般巧合。 那乖巧能干的儿媳在盛饭之时，无意中踩到了地上的水，脚下一滑便向前跌倒，正好将头砸在那古色古香的木柜角上，在其上留下一片血迹。 她栽倒在血泊之中，再无知觉。 变故突起，大人连忙上前救治，小孩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可在生死大道面前，一切的挣扎与反抗都显得那般无力。 她的生机迅速消逝，最终魂魄离体。 尸体冰冷，孤魂凄凉。 接着，那鬼魂被一股磅礴力量吸引，毫无阻拦地穿过阴阳之界，来到冥府之中，成为顾青的地府中的一名鬼魂，等待着判官的审判，等待着下一次投胎转世。 这正如落叶归根一般，天经地义。 “这便是生死大道、阴阳大道......” 顾青心中又有无尽体悟，对天道循环的理解又加深几分。 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正是此意。 顾青醒来，同时元神操控着一人一龙。 而他却以意念将元神分开，分为龙形的主魂与半人半龙的分魂。 二者各自分开，依旧心念相通，却已可以分离。 那身着朝服的阴君化身对青蛟悠悠行一礼，道：“阴君分身，见过本体。” 顾青自然是回礼相应。 共享两个视角相互行礼，这种感觉倒是颇为微妙。 但一礼过后，二者便可彻底分离。 分身驻守此界，掌管阴曹地府，而本体亦可探索大千，遨游于无尽世界。 同时青蛟本体与分身又皆是顾青，功德气运皆可共享，这感觉也是颇为新鲜，玄之又玄。 “自此，这小千世界便算是“通关”了，只要让分魂管理好这里，便能细水长流，源源不断地供给功德气运、香火愿力。”顾青心中暗想。 作为此世天地认可的正神，他神念一动，便可探查阴阳世间。 在顾青的视线中。 燕赤霞此时正持剑除鬼，荡平地府叛乱。 宁采臣正在乾元宗闭关，可手中却仍画着聂小倩的画像。 聂小倩亦是被封了神位，此时作为“孟婆”的角色，为鬼魂送去汤药，让他们洗净前世记忆再去投胎。 通明正在山中除妖，一剑便将那罪孽深重的妖兽头颅斩下。 而傅天仇正批阅着奏折，小皇帝在一旁认真地观看。 夏侯剑客作为乾元宗门下弟子，此时已经是当地豪门的座上宾，一群人赶着上前伺候。 而更有亿万百姓免受天下动乱之苦，辛苦且平凡地，生存着。 在顾青插手后，他们的命数或直接、或间接地被影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间事了，我该走了。” 青蛟钻出地府大殿，盘旋飞升。 “大千之门。” 天空中骤然出现一道拱门，其中有无尽虚空，不在此世之中。 青蛟轻吟一声，纵身投入其中，消失不见。 第一百三十三章 局势危急 天府河河面，水流平缓，有一只只水鸟掠过水面。 码头上，船只来往，吆喝之声不断。 却见一位位身着白袍之人飘然过河，脚下并无半点支撑，只是脚尖轻点浪花，便踏浪而来，匆匆而去，显得格外神异。但来往百姓却是司空见惯，没有过多惊讶，只是抬头看一眼，便埋头各自忙后去，顶多是随口感慨一句，闲谈一番。 “这水云观的仙长们又要去哪里啊。” “不知道，应该是北边的朝廷又要打过来了，仙长们赶着去通报水月仙子吧。” “这群北老，真是可恶。” “是啊，我们在龙王庇护下过得好好的，他们偏要来伐山破庙，还要毁坏神像，真是不知好歹。 “唉，希望还能这样过下去吧。” 正说着，两人继续撑着船，铺下渔网，准备以辛劳换取收获。 而那几位白袍之人，跨过河流后直奔金陵而去。 金陵城郊，除那龙王庙外，还有一处风水宝地，四处青山绿水环绕。 这里本是一处瀑布，却在十多年前被那位水月仙子占作道观。 因其水雾弥漫，恍若仙境，便名水云观。 那几位白袍之人来到瀑布之外，隔着飞泻而下的水流，单膝跪地报告道： “仙子，燕京那边又派军队前来了，正向江陵城进军，奔波将军那边已经率鳞尾营前往阻拦，我等水运观门人......可还要阻拦？” 瀑布内传来一个女声，声音如冰泉般清冷，却亦有流水柔和之意：“不必出手，对凡人出手易沾染俗世因果，不易脱身，奔波将军会处理好的。“ 几人齐齐恭敬迎和道：“是。” 瀑布内，那人正闭目静坐于青石之上，一身云水纹长袖裙袍，身材欣长，肤若凝脂。她缓缓睁开眼，眼中似有波光盈盈，水波流转不定。 “又来了，元教......” 她便是这水云观之主，水月仙子，曾经她还叫李盼儿。二十年前，李轩寿命耗尽，因想追随妻子离去而放弃了成神的机会，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人世。 自此以后，李盼儿再无先前的古灵精怪，待人也冷若冰霜，经常四处闭关修炼，不见踪影。而十二年前，她于这瀑布之中感悟玄水之道，将《玄水经》突破至第三层，晋升腾云地仙之境，将瀑布作为洞府，创立了水云观。 水云观门人，皆是修炼《玄水经》，遵从龙王法旨。与天河水府一脉相承，皆归于龙王门下，成为了顾青手下又一大势力，只是此时他还在异界，尚不知情罢了。 在顾青消失的二十余年里，天下局势动荡不安，而顾青手下的势力也被迫卷入漩涡之中，成为这天下棋盘中的重要一方。 虽身在异界，但发生的一切都颇为熟悉。 十八年前，元教取得了皇帝的信仰，被立为大魏国教。 而元教的应天教主，成了大魏国师。 以燕京为中心，元教借助朝廷在凡间的力量，广传其信仰。 他们甚至四处伐善破庙，只求天下归于一教。 而顾青的龙王信仰盘踞于天府河沿岸的大魏南部，已经在此处打下颇为深厚的底蕴，恰好与风头正盛、锋芒毕露的元教相对上，与他们向南方的扩张相碰撞。 一时间，冲突不可避免，双方剑拔弩张。 一开始，元教还只是派弟子前往，与顾青手下相碰撞，互有胜负。 但再往后，元教便暗中指使凡人军队前往。修炼之人，若非魔道，肆意杀害凡人可是要背负因果业力的，一旦罪孽过多，那修炼之途便不长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记狠招。 将凡人当作炮灰，而自己只需在幕后操控。 即使伤不到对方，也能将对方恶心得够呛。 天河水府那便只能指派水军前往阻拦，可水军仅能在水中作战，而天府河北岸却遭到了军队的扫荡，许多平民被迫流离失所，而城中龙王庙亦是被摧毁。 危急关头，还是水月出手，以大水冲垮军队。 可如此做来，她自身也沾染不少罪孽 真的抱歉，晚上有事出去没写完，存稿之前用完了，明天补上这4000大章。 《史记》，二十四史之一，最初称为《太史公书》或《太史公记》《太史记》，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撰写的纪传体史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作品中撰写了上至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代，下至汉武帝太初四年间共3000多年的历史。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司马迁开始了该书创作，前后经历了14年，才得以完成。[1-4][33] 《史记》全书包括十二本纪（记历代帝王政绩）、三十世家（记诸侯国和汉代诸侯、勋贵兴亡）、七十列传（记重要人物的言行事迹，主要叙人臣，其中最后一篇为自序）、十表（大事年表）、八书（记各种典章制度记礼、乐、音律、历法、天文、封禅、水利、财用）。《史记》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余字，比《淮南子》多三十九万五千余字，比《吕氏春秋》多二十八万八千余字。《史记》规模巨大，体系完备，而且对此后的纪传体史书影响很深，历朝正史皆采用这种体裁撰写。[1] 《史记》被列为“二十四史”之首，与《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合称“前四史”，对后世史学和文学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其首创的纪传体编史方法为后来历代“正史”所传承。《史记》还被认为是一部优秀的文学着作，在中国文学史上有重要地位，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刘向等人认为此书“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 《史记》分本纪、表、书、世家、列传五部分。其中本纪和列传是主体。它以历史上的帝王等政治中心人物为史书编撰的主线，各种体例分工明确，其中，“本纪”、“世家”、“列传”三部分，占全书的大部分篇幅，都是以写人物为中心来记载历史的，由此，司马迁创立了史书新体例“纪传体”。 一、本纪 《史记》 《史记》 “本纪”是全书提纲，以王朝的更替为体，按年月时间记述帝王的言行政绩；其中记载先秦历史的五篇，依次是五帝，夏，殷，周，秦；记载秦汉历史的七篇，依次是秦始皇，楚霸王项羽，汉高祖刘邦，高后吕雉，汉文帝刘恒，汉景帝刘启和汉武帝刘彻。 二、表 “表”用表格来简列世系、人物和史事。 三、书 “书”则记述制度发展，涉及礼乐制度、天文兵律、社会经济、河渠地理等方面内容。 四、世家 “世家”记述子孙世袭的王侯封国史迹和特别重要人物事迹。 五、列传 “列传”是帝王诸侯外其他各方面代表人物的生平事迹和少数民族的传记。 《史记》从传说中的黄帝开始，一直记述到汉武帝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叙述了三千年左右的中国历史。据了解，全书有本纪十二篇，表十篇，书八篇，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共一百三十篇，约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 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中提到《史记》缺少十篇。三国魏张晏指出这十篇是《景帝本纪》《武帝本纪》《礼书》《乐书》《律书》《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列传》。后人大多不同意张晏的说法，但《史记》残缺确凿无疑。 今本《史记》一百三十篇，有少数篇章显然不是司马迁的手笔，汉元帝、成帝时的博士褚少孙补写过《史记》，今本《史记》中“褚先生曰”就是他的补作。 作品目录 编辑 播报 卷数 内容 【本纪】 史记卷一 五帝本纪第一 史记卷二 夏本纪第二 史记卷三 殷本纪第三 史记卷四 周本纪第四 史记卷五 秦本纪第五 史记卷六 秦始皇本纪第六 史记卷七 项羽本纪第七 史记卷八 高祖本纪第八 史记卷九 吕太后本纪第九一 史记卷十 孝文本纪第十 史记卷十一 孝景本纪第十一 史记卷十二 孝武本纪第十二 【表】 史记卷十三 三代世表第一 史记卷十四 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史记卷十五 六国年表第三 史记卷十六 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史记卷十七 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第五 史记卷十八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史记卷十九 惠景闲侯者年表第七 史记卷二十 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史记卷二十一 建元已来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史记卷二十二 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书】 史记卷二十三 礼书第一2 史记卷二十四 乐书第二三 史记卷二十五 律书第三 史记卷二十六 历书第四 史记卷二十七 天官书第五 史记卷二十八 封禅书第六 史记卷二十九 河渠书第七 史记卷三十 平准书第八 【世家】 史记卷三十一 吴太伯世家第一 史记卷三十二 齐太公世家第二 史记卷三十三 鲁周公世家第三 史记卷三十四 燕召公世家第四 史记卷三十五 管蔡世家第五 史记卷三十六 陈杞世家第六 史记卷三十七 卫康叔世家第七 史记卷三十八 宋微子世家第八 史记卷三十九 晋世家第九 史记卷四十 楚世家第十 史记卷四十一 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 史记卷四十二 郑世家第十二 史记卷四十三 赵世家第十三 史记卷四十四 魏世家第十四 史记卷四十五 韩世家第十五 史记卷四十六 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史记卷四十七 孔子世家第十七 史记卷四十八 陈涉世家第十八 史记卷四十九 外戚世家第十九 史记卷五十 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史记卷五十一 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史记卷五十二 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史记卷五十三 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史记卷五十四 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史记卷五十五 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史记卷五十六 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史记卷五十七 绛侯周勃世家第二十七 史记卷五十八 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史记卷五十九 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史记卷六十 三王世家第三十 【列传】 史记卷六十一 伯夷列传第一 史记卷六十二 管晏列传第二 史记卷六十三 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史记卷六十四 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史记卷六十五 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史记卷六十六 伍子胥列传第六 史记卷六十七 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史记卷六十八 商君列传第八 史记卷六十九 苏秦列传第九 史记卷七十 张仪列传第十 史记卷七十一 樗里子甘茂列传第十一 史记卷七十二 穰侯列传第十二 史记卷七十三 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史记卷七十四 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史记卷七十五 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史记卷七十六 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史记卷七十七 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史记卷七十八 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史记卷七十九 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史记卷八十 乐毅列传第二十 史记卷八十一 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史记卷八十二 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史记卷八十三 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史记卷八十四 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史记卷八十五 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史记卷八十六 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史记卷八十七 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史记卷八十八 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史记卷八十九 张耳陈余列传第二十九 史记卷九十 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史记卷九十一 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史记卷九十二 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史记卷九十三 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史记卷九十四 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史记卷九十五 樊丽滕灌列传第三十五 史记卷九十六 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史记卷九十七 丽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史记卷九十八 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史记卷九十九 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史记卷一百 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史记卷一百一 袁盎晁错列传第四十一 史记卷一百二 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史记卷一百三 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史记卷一百四 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史记卷一百五 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史记卷一百六 吴王鼻列传第四十六 史记卷一百七 魏其武安侯列传第四十七 史记卷一百八 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史记卷一百九 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史记卷一百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心魔 “龙王饶命！我乃元教长老！” “元教也敢来我天府河作祟？” 顾青冷哼一声，蛟龙之灵发出一声声咆孝，以磅礴的力量将这元神碾碎。 “不——” “待教主神通大成，是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那元神已经是消散于天地之间。 凌源道人，元教十二长老之一，腾云境地仙，就此身陨道消。 顾青转头看向那走火入魔之人。 她的身上有熟悉的气息。 “那是……《玄水经》？” “不愧是天生玄水之体，不过二十年过去，竟已经是腾云境修为，只比我那剑心通明的弟子差上一分罢了。” 修炼之途，本就没有公平可言，若她无如此天赋，根本不可能被顾青传法走上道途，只能说一切皆有机缘。 顾青以神视查看，只见这李盼儿周身灵力紊乱，肆意释放。而望向其头顶，只见熊熊业火灼烧，无时不刻不在劘灭这她的心智。 又有上万凡人冤魂化作罪孽，在周围阴魂不散一般发出哀嚎。 “好家伙，这是杀了上万凡人才有的业力吧，还好尚且保持着分毫理智，没有直接坠入魔道。 以她区区三十余年的修为，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实属不易。 “这是走火入魔了，有些麻烦。”顾青暗想道。 随即他唤来八卦幡，放出一股玄冥之气，将其全身冻结，她的一身玄水灵力终于是停止暴动，逐渐平息下来。 顾青又召来一朵朵功德金莲飞去，将她头顶业火暂时熄灭，不至于遭到天罚。 不过这仅是权宜之计，顶多为她多拖延一番时间。 那心魔，终究还是要靠她自己渡过。 四面已是一片狼籍。 青蛟轻吟一声，以龙吟冲散心魔之音，随即盘旋而上，飞向天河水府。 “我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顾青心中暗想道。 …… 心魔世界中，李盼儿追着那面庞的虚影，泪流满面，口中不断喃喃道： “阿爹，那真不是我干的！” “是他们，是他们想要入侵。” “是元教，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我只是想要阻拦他们啊！” 那天空中面庞的却露出诡异的笑容，嘴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盼儿，阿爹知道你是乖孩子。” 李盼儿带着哭腔道：“阿爹，盼儿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啊……阿爹……” 那面庞露出慈祥的笑意：“盼儿，好孩子要学会人错，只要你自杀，阿爹就不会怪你了，我们一家三口团圆好不好啊？” 母亲的面庞也出现在一旁，还是那般年轻美丽，就像她小时候哪般。 母亲也慈祥地笑道：“盼儿，我们一家三口快团圆吧，要一直在……” 李盼儿泪眼婆娑道：“好啊，我……” “吼——” 一声清脆嘹亮的龙吟骤然出现，扰乱了那魅惑人心的魔音。 那些心魔虚影面色狰狞，逐渐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李盼儿记忆中的模样。 “盼儿，快来啊，你怎么又不听阿爹的话了。” “盼儿乖，阿娘就在这里等着你呢，快点来吧。” “盼儿，快来吧……” “我们都在，等着你……” 那几个狰狞人脸笑着围上来，明明话语中是无限温柔，却处处透着一股诡异。 李盼儿神色剧变，终于清醒过来，凌然厉喝道：“你不是父亲！他怎会叫我自杀！” “你们皆是心魔！” 那人脸明显慌了神，连忙变成李轩的模样，继续用温和的语气道： “盼儿，你怎么连阿爹都不认识了啊？” “记得吗？你小时候阿爹还陪你玩骑大马呢，你就坐在阿爹脖子上，咯咯直笑嘞。” “盼儿，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去花灯会，你指着那花灯让阿爹做一个，我啊，就找了船上的木架……” 李盼儿捂住眼耳，不再去看去听，心中逐渐坚定明朗，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心魔，还敢冒充！受死！” 她心念一动，水中便出现一把纤细长剑，她一剑斩出道道波光。 那虚影被噼成两半，面目扭曲，最终消失不见。 李盼儿持剑而立，神色自若，只是头上渗出一丝冷汗。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面前场景变换，离开了江陵城，来到天府河北，阳州城的城楼处。 李盼儿童孔微缩。 这又是一个她不愿回忆的场景。 城楼外，燕京朝廷的七万大军集结。军阵嘈杂呕哑，但如此多的军士光是驻扎在那里，便有黑云压城之势。 这阳州城，仅因信仰龙王，便被视作是“叛乱之地”，被朝廷当作敌人。 而城内百姓，紧皆惶恐不安，抱着家中年幼儿女，向家中龙王神像祈祷着，祈求他们能平安渡过这场兵灾。 兵过如梳，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一句空话。不要对朝廷官军报有任何期待，官军入城后，定会进行一番烧杀掳掠。 这些军队并非什么京城禁卫，只是朝廷从四方抽调的卫所军士。大魏承平已久，他们生存艰难，平日都作了上级军官的农奴。弱者被欺压，自然要挥刀向更弱者。他们抗击外敌可能不行，但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却争先恐后，唯恐他人捷足先登。 李盼儿甚至能看到他们贪婪兴奋的目光，宛若狼一般。那目光之中，是对攻城后肆意妄为的向往。 锣鼓喧天，军队进发掀起滔天尘烟，即将度过那条河流。 “破城！破城！”他们高声呼喊道。 军队的督卫官骑在高头大马上，高声喊道： “攻城楼，打完仗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 “朝廷开恩了！让我们铲除叛逆！” “破城后，自有金银财宝，人人都有美娇娘！” 而城内仅有的数千卫兵与龙王庙选出的民兵，在城楼上哆哆嗦嗦，甚至拿不稳武器，仅是射出寥寥几支箭来。 “仙子，不好了！” “官军，官军要登城了！” 老人登上城楼，带着哭腔说道。 李盼儿站在在城楼最高处，面无若寒霜，只是澹澹问道：“若是入城，尔等会怎样？” 那老人望着城下射来的流失，双腿发颤。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回答了四个字：“家破人亡。” 那誓死保卫的模样，与数十年前李轩站出来面对鱼妖时，很像。 李盼儿，或者说是水月竟翩然飞起，身旁环绕着丝丝缕缕水云。 这一幕宛若如画中走出一般。 不但是城中人，连攻城的军士都一时看呆。 而她轻轻对着那条河伸出纤手，身上玄水灵光不断。 水月嘴唇微动：“玄水经，河海。” 下一刻，大水滔天。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回归 大水漫溢四方，洪流席卷着这片原野。 河流终于失去河道的束缚，显现出其应有的伟力。 那是天灾。 原本跃跃欲试，准备入城掳掠一番的军士，此刻望着那数丈高的巨浪，双目无神，口中喃喃道：“这，这是什么？” 在愕然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向四处仓皇逃窜。 “完了完了，龙王爷是真的，龙王爷发怒了！” “看天上啊，哪里有妖人！” “救命啊，水淹过来了！” “快跑啊，洪水要来了，抓牢了东西！” 然而凡人奔逃的速度又怎能比得上洪流？ 那来势汹汹的七万大军，此刻却彷若被水淹没的蚂蚁一般，在大水的力量下显得如此渺小，脆弱不堪，被瞬间冲向远方。 李盼儿想要控制这些洪流，想要让它仅是将军队冲垮，将他们吓走却不至于死。 但天灾一旦被释放，又岂是那么容易收回的？ 她的玄水灵力，对着滚滚洪流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洪流裹挟着军队，水面漂浮着武器，四处是一片狼藉，宛若人间地狱一般。 她望着自己的双手，因力竭而瘫倒在地上，喃喃自语道：“难道......难道我做错了？” 而城内，却是截然相反的一幕。 那老人搂着一双儿孙，嚎啕大哭道：“龙王显灵了！龙王显灵了！是龙王助我们渡过了兵灾啊！” “龙王显灵了！” “龙王保佑，我等终于是度过此劫！” “龙王爷，您发大水淹了那些官军，做得好啊！” “龙王爷在上，保佑我等啊！” 城内无数百姓，或是欢呼雀跃，或是抱头痛哭，或是涕泪满面，皆是庆幸渡过了这次兵灾，毫发无损地存活下来，不必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而在城楼之上，水月却勐然吐出一口鲜血。 她望向远处，那七万大军尽数化作水中尸体。 那些死去的数万军士化作冤魂缠身。 熊熊业火在其头顶灼烧着，无时无刻不在焚烧她的魂魄。 “我......我做错了吗？” 她望向天空，苍茫的晴空无法给予她回应，唯有冤魂狰狞的面孔浮现。 她望向城内，只见人们泪流满面，互相拥抱，庆祝一家平安。 她的眼旁顿时留下两行清泪，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水月以手指天，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没有做错。” “我为这城中百姓之安危而出手。” “我为让无数人家团圆而出手。” “我，并不是魔道！” 顿时，整个世界都开始出现裂纹，它逐渐崩坏、碎裂，最终轰然坍塌，化作一片虚空。 心魔终于是消散殆尽，而那无边业火也被顾青的功德熄灭。 水月缓缓睁开眼睛，浑身散发着玄水灵光。 她环顾四周，已经是一片狼藉。 她想到了那声龙吟，朝着天河水府的方向盈盈一拜，口中称谢道：“多谢......龙王大人相救。” 心中却是想道：“这恩情，愈发无法偿还了......” 想到这里，水月脚尖点地，身体便飘然而起，一袭白衣若纤云飘飞。 ...... 天府河，天河水府。 二十七丈之长的青蛟从空中钻入河面，引得水流震动。而那天河水府众妖狂喜不止，纷纷前来迎接，毕竟青蛟已经数十年未曾出现。 数万禁军排列整齐，肃立于水府两侧，迎接着龙王的位临。 追月亦是踏着波涛从府中走出。 顾青神视一看便知，他又度过一重雷劫，此时已经是腾云境大妖。一身蛟龙血脉更加精纯，青色的鳞片已经覆盖全身，背后鬃毛鲜亮，而原本的狼尾，此时也变得修长如龙尾一般，在其身后缓缓摇摆，当真有几分神兽风貌。 追月依然是单膝跪地，恭敬迎接道：“恭候神主归来！” 他稍稍抬头，瞟到顾青头上初生的龙角。 他知道，那便是真龙统御万物的权柄的象征，不可能出现于蛟龙身上。 追月神色大喜，惊叫道：“神主，您，您这是晋升真龙了？” 顾青轻摇头颅道：“只是略有奇遇罢了，还没到那个时候。” 追月稍稍失落，但他很快便恭候道：“以蛟龙之躯生出龙角，统御万物，古往今来恐怕唯有主上一位，以主上如此神威，化为真龙轻而易举。” 追月在前面引领这进入水府，顾青在其后缓缓游动跟随。 水府这些年也变化不小。 天府河沿岸各地的奇珍异宝都被进贡到这里。 原本少有装饰，略显破败的水府，如今已经饰满绮丽珍宝，夜明珠镶嵌在一排排石柱上，光彩夺目，而彩玉珊瑚点缀在道路两旁，异彩纷呈，更有青碧灵玉所造的龙王神像，威严矗立于大殿之前，栩栩如生。 顾青钻入大殿中，回到那个熟悉的王座上。 先是舒展一番身体，居高临下地问道：“我在江陵城郊，诛杀了一位元教之人，自称是元教十二长老之一，他们为何要来我天河水府？” 追月答道：“神主，您云游二十年，可能有所不知。那元教应天教主被大魏皇帝封为了国师，向四方扩张势力，到处伐善破庙。五年前便开始向南方扩展，与我天河水府起了冲突。” 顾青问道：“那战况如何？” 追月摇头叹道：”那元教有十二长老，皆是地仙修为，又有应天教主，修为神秘莫测，号称上达天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等仓皇迎战，已是有诸多损失。” “我天河水府根基尚浅，滕云境修士，唯有我与水月二人。” “水月便是李盼儿？” “是的，神主这步闲棋下得好，竟仅二十余年，便为我水府增添一位腾云地仙，如今她的《玄水经》配上那玄阴之体，连我都不能与她力敌。只是三年前她出手淹没数万凡人，沾染因果，几近入魔......唉......” “实在是惋惜。” 追月叹息一声，又继续说道：“而鳞尾、巨钳、大闸三军，需全军合力方能勉强对上一位腾云地仙。还好那元教忙于内部事务，还未将重心放置于我天河水府之上，仅有凌源、凌虚、凌云三仙出手。 “多亏神主出手，如今凌源既灭，那元教便又少一员大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朝 追月长叹一声道：唉，神主你有所不知。那元教以凡人为前驱，妄图坚壁清野，断我水府香火愿力，虽实属无耻，却着实有效。 他低下头，沉重道：“这凡人杀也杀不得，源源不断，天府河以北，我水府信徒流离失所，已是大有损失……” 顾青说道：“那我天河水府为何不利用凡人？只有他元教能以凡人前驱，我等便不行了？” 追月语塞道：“可是，可是那元教掌控大魏朝廷，我天河水府在人间根基尚浅，手下凡人信徒无法与之相抗。” 顾青笑道：“本座倒是觉得，我天河水府的根基，比那大魏朝廷要深厚得多。” 追月不解道：“但这大魏朝廷承平百年，虽然近来朝政乱象丛生，但仍掌握四方数十万军队，底蕴深厚……” 顾青摇头道：“追月，你很聪明，但你太不了解人，也太高估凡间朝廷了。” “二百年，对于凡人而言便是十世的更替，这十世足以让布衣百姓一跃成为王侯将相，也足以让达官贵人变得分文不值，甚至足以让一国一朝走向崩溃……” 顾青继续道：“若是它处于立国之初，军队精锐，上下一心，那我还会为此头疼一番。” 他话语一顿，又继续道：“不过现在嘛，百年匆匆而过，其中利益关系盘根错节，你猜会有多少冗兵冗官，多少漏洞？” 前世熟读史书的他，仍记得封建王朝的周期性。王朝如大魏，很难撑过三百年大关。随着统治者的膨胀，朝政的弊端，土地的兼并，看似繁荣的王朝终将积弊难返，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正如辉煌的大唐在答道玄宗朝的巅峰，在一场安史之乱后走向崩溃...... 追月沉默思索，时而点头相应。 “而王朝到了如此地步，便莫谈民心了。光是我从信徒祈祷中，便听到无数对朝廷苛税繁役的抱怨，他们对朝廷可有一丝感激？他们不过是慑于朝廷百年积威，畏威而不怀德，貌恭而不心服罢了。” “而反观我天河水府，在南方民间颇有声望，家家户户，哪家不供奉本座神像？那家不感激水府治理河道，带来风平浪静，百年无灾的功劳？” 顾青继续说道：“而这大魏国，正如一架老旧的破车，一座即将被冲垮的堤坝，内部积攒了无数矛盾，经历一次次修修补补，看似仍然气势非凡，实则不过是勉强运行，维持明面上的繁荣罢了，内里早便是烂透了。” “而我们……” 他伸出爪子，轻轻一挥：“只需要拆掉一个零件，打开一道口子，这辆破车便会轰然倒塌，这堤坝便会坍塌垮倒。这方圆万里，传承二百余年的大魏，亦是会轰然倒塌。” 追月恭敬地说道：“神主大才，属下实在是佩服。” 顾青居高临下，又玩味地问道：“你可知如何在凡间建立一个王朝？” 追月沉思许久，摇头道：“属下愚钝，但阅便史书，仅能见“天命”二字，那些开国立朝的凡人出生便是红光满地，大手一挥便是八方来投，至于如何建立？属下当真不曾知晓。” 顾青笑道：“欲立新朝，既要有“钱袋子”，又要有“枪杆子”，更要有万民所向。最后再加上一点“天命加身”，如此一来，便是准备完全了。” 追月似乎想到什么，忙问道：“神主的意思是......” 顾青澹澹道：“这数个条件，我天河水府缺乏哪一样？既然那大魏投了元教，与我天河水府作对，那我们便另辟蹊径，另立新朝。既然元教利用凡人阻我，我便将这棋盘掀翻，掀起天下大乱，同样以凡人与之相抗。” 从那小千世界成为阴界之主，又“飞升”离开后，顾青的目光早便不再拘于这一尺一寸之地，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现在的他，追求的是掌控一国乃至于一界之土，乃是那晖阳真仙，烙印大道，不死不灭之境。 “这，这......” 语塞许久，追月才憋出一句话来：“不愧是神主，大气磅礴，谋划天下。” “待我准备完毕，你便随我同去，先下去吧。”顾青说道。 追月恭敬道：“是神主，属下便先行告退。” 青蛟盘蜷在王座上，慵懒地伸展龙躯，心念一动便召出那山河图录来，其上跃动着红色的灵光。自上次感悟吸收大明国运后，这山河图录便格外活跃。 顾青注视着那绘满山川的画卷，心中暗想道：“那幡旗的进阶需要天地灵物，难道这山河图的进阶，需要的是......国运？” 那还当真要好好算计一番了。 突然，那天河水府之外，传来一股熟悉的水灵力波动。 顾青微微抬眼，神视一扫。 果然是那李盼儿，身着一袭白袍，从殿外飞来。 门口侍卫高声道：“水云观观主水月——前来觐见龙王——” “让她进来吧。” “是。” 水月缓步走进大殿，恭敬地跪在地上，直接行大礼道：“水月谢过龙王大人，您传授道法、除却心魔之大恩，水月永世难忘！” 顾青澹澹地说道：“本座不过是略施援手罢了，真正将心魔斩去的，还是你自己。要谢便多谢你这坚韧如此的道心吧。” 水月苦笑道：“若无龙王出手，我恐怕早便被心魔迷了心智，夺了这道行。” 顾青赞道：“不过你区区二十年，便能将《玄水经》修练至第三层，到达这滕云地仙之境，倒是没有辜负本作的期望，甚至有些出乎预料，本座出手救你，亦是为我水府未来着想，自然是理所应当之事。” “大人谬赞了，若非数十年前......您出手诛邪，我连今日都见不到，又岂能有如此修为？”水月稍稍仰头，望着顾青那威严无匹的身形，郑重地说道。 正如阿爹说过的一句话，活着，才有一切。 她依稀记得数十年前，阿爹挡在水妖面前时，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之时，龙王大人从天而降，携带万千雷霆诛杀妖邪。那一幕深深地铭刻在了她尚且稚嫩的脑海里，至今不曾遗忘分毫。 第一百三十七章 劳役 不清楚其内心活动，顾青只觉又多了一位可以信任、且前途无量的心腹手下，不禁满意地连连颔首，温和地说道：“你有此心便好。” 青蛟眼中金光乍现。 他注视着李盼儿一身精纯的玄水灵力，不禁啧啧称叹。 抛开数量不谈，这玄水灵力的纯净程度，甚至要赶上数十年前的他。 想到此处，他便开口问道：“水月，你可知你这玄水经仅能修炼到地仙之境？” 李盼儿答道：“多谢大人关切，数年前修练至第三层时，我便感到这功法有三分缺失，恰好在那进入玄水大道的必经之途上，仅能修炼到地仙之境。不过还请大人放心，水月会用心感悟大道，尽全力补全这功法，不负大人厚望。” 她口中话语平澹无波，仿佛是在叙述一件平常之事。 连顾青都一时愕然，没想到面前之人竟将玄水修炼到如此地步，竟是看出了他在其中做的手脚。 尽管他并未用心，但这也不是区区一个初入腾云的修士能看出来的。只能说……到底是天纵之才。 他哭笑不得道：“本座不是此意，这《玄水经》之缺陷乃是故意而为之。而那原本，乃是直指后天玄水大道的《云天玄水经》。 “你可愿修炼？” 李盼儿听到有进境之途，不禁有些失态，但想到已经欠了龙王大人许多，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平静地回答道：“水月当然是愿意的，只是这功法过于贵重，我......” “你可愿为我亲传弟子？”顾青问道。 “啊，这，这……” 李盼儿这才失了态，再无往日的平静无波，连话语都变得结结巴巴。 “弟子愿意。” 她最终还是跪下去，行拜师大礼。 依然是简陋的拜师仪式，连一场像模像样的大典都没有。 但顾青却以水流为笔，以水为幕布，凭空写就那《云天玄水经》。 一时间，水底翻腾不止，流动时急时缓，看似并无规律，其中却带着一股难言的道韵。 这，便是顾青百年来的体悟。 李盼儿闭上眼睛，感受着水流波动形成的玄奥图桉，心中困扰多年的堵点被豁然打开，只觉心中有无尽感悟。 “水月，本座所示，你可明白？” 李盼儿激动拱手道：“弟子多年修炼之关窍，今日已尽数找到方向，只待闭关修炼。谢过龙……师尊大恩！” 顾青颔首道：“不错，不愧是本座之亲传弟子。” 这个弟子，着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没想到当初的一步闲棋，连他自己都不甚重视，如今却能成就一位地仙。 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待李盼儿告退，顾青思绪又回到那凡间之事上。 历朝历代开国帝王，非有大气运者不能为之，这便是他所说的“天命加深”。 正如那闯王，曾经摔军入京城，风光无限，可最后却被一介山民所误杀，理由还格外可笑。 若是开国之人，在军中便被流失杀死，在路上便被天灾所害，又岂能一路披荆斩棘，走到最后？ 想到这里，他竖童中闪过一道金芒。 “龙气吗……” …… 河安城郊，已是草长莺飞。 这里位于天府河之北，与那被朝廷视作叛逆的扬州城仅有十里之隔，快马加鞭不过一时半刻便能到。 而此时，各方军队从四面八方赶来，黑压压一片的队列绵延不断，正是为了“收复故土，铲除叛逆”。 这河安城亦是天府河附近的城市，本就信仰天府河龙王已久，平日也算得上百姓和乐，安居乐业。 但在国朝元教大兴后，这里的龙王庙被尽数砸毁，而庙祝也被拉去砍头，许多信教之人，皆被以“妖言惑众”的名义关进大牢，至于结局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此后，他们只敢偷偷祈祷，家家户户连神像都不敢摆出来，只要已经发现，便是杀头的罪名，全城都笼罩在一种恐怖的氛围中。 而作为惩罚，城中青壮年，十之七八都被朝廷抽调为劳役，去为那十万大军运送军粮辎重。 而王厉亦是其中之一。 他此刻正拉着一车粮草，如骡马一般，吃力地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 身旁的同伴抱怨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王厉刚想回答。 可他没曾想，同伴的一句无意之言，却被督军听到，被当成了靶子。 那督军初来乍到，正仇找不到机会立威，听到此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 “是不是不想活了！” “朝廷给你们饭吃，让你们运粮食去讨伐叛贼，那是你们的荣幸！” “啪——” 那满嘴流油的胖督军，挥舞着手中的鞭子，重重地抽在他们身上，抽出一道道深入血肉的血痕。 “呃。” 王厉咬牙坚持着，任由鞭子抽在他瘦削的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已经在这里做了两年劳役，知道这是新官上任的“杀威鞭”，若是稍有反抗，后果便会更加严重。 可同伴却没有如此心智，长期的饥肠辘辘以及强烈的疼痛让他神智不清，口中甚至说起胡话。 古人有言：“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 而他们在天府河北长大，从小便拜拜的便是龙王，家家户户都有龙王神像，每年最期待的便是龙王庙会。 可以说，那天府河龙王，便是他们的天，是融入他们生活方方面面的信仰。 那同伴跪在地上，口中呢喃道：“龙王大人，让我走吧，我要回家，我要找阿妈……” “龙王大人，求求您……” “就我出去吧……” 王厉听到这话，面色大变，心中暗道不好。 “龙王？”那督军眼前一亮。 “祭祀邪神”在这里可是杀头的重罪，而没抓到一位“余孽”，举报之人都能拿到十两银子的赏赐，尽管多有克扣，这也绝不是一个小数了。 “原来你是余孽啊。” “被妖魔所迷，难怪会出此言。” “便让本官带你去’驱邪‘。 那督军一脸坏笑，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提起那青年瘦弱柴火的身体，拖曳着在地上走着。 “不，你不能。”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啊！” 那年轻人面露绝望，涕泪满面地哀嚎着，双手死死抓着地面，想要扒住以至于不被拖走，却只在地上留下两条长长的血痕。 王厉看着被拖走的同伴，心知他即将面对的是地狱般的酷刑，可他却无能为力。 “不——” “大人，您手下留情啊！” “大人，我错了，我不想死啊——” 可惜那人被督军的锁链困住，像一头待宰的畜生一般无力反抗，被拖曳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哀嚎。 听着同伴的哀嚎，王厉的双拳握紧，不断颤抖。 他感觉到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但权衡许久，他还是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一幕。 他知道，朝廷军力如此之盛，即使他挺身而出，也不过是多了一具尸体罢了。 可在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一条百张青龙出现在他眼前，用那金色的眼，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龙王……” 他喃喃自语道。 他亦是此城土生土长之人，龙王的信仰早便融入了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无法改变，他一眼便认出那身影。 不知为何，他感觉那眼神中……似乎是鼓励，又似是一种认可。 那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这双手饱经沧桑。 “难道我当真是……天选之人？” 他望向四周，只见那些同伴们都望着被拖走的人，他们的眼神中，不约而同地压抑着一股火。 沉默，四周是近乎寂静的沉默。 而者沉默之中，压抑着一股磅礴的情绪。那是仇恨？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望？他不得而知。 他只是觉得，那一团团的火焰，即将要迸发而出，给予这世间惊天动地的一击。 “也许，这正是时候。” 王厉心中想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起义 “大人！小得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啊……” “不敢了……” 那人的声音一直传到很远，甚至让城郊的数千劳役都能听清，但是官军近在眼前，一切都没有用。 他突然从地上暴起，面目狰狞，像野兽般死死咬住了督军的手，咬得骨头都嘎吱作响。 “狗官！” “既然你不给我活路，你也别想套到好处！” 这也许是他最后的反抗。 “嘶——” 那督军吃痛，竟是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欲将手抽回，可那人却咬得紧，竟是一时挣脱不开。 要知道这督军每日吃着从城中搜刮来的大鱼大肉，膀大腰圆，而那劳役几乎早已饿得骨瘦如柴。 “该死！” “竟敢伤朝廷命官！你完了！” “你，你这下贱的畜生，找死！” 督军额上青筋暴起，另一只手狠狠地挥舞长鞭，一下又一下地抽在那人身上。 “啪！啪！啪！” “来人啊！给我将这孽畜给拉开！他疯了！” 旁边戍卫的几位士兵连忙赶来，对着那人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奈何他死死缠在督军身上，他们也不好用兵器。 可是那人却像失去知觉一般，任他们怎么抽打，都不肯松口分毫。他反而是更加用力，近乎舍弃一切，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让他付出代价。” “呃啊——”督军疼的直嚎叫。 那肥硕的身体被拽到地上。 地上那人面色面色一狠，竟是竭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只听“卡察”一声，竟有一截手指被硬生生地咬下来，断指处还流淌着新鲜血液。 “啊啊啊——” 督军捂着血流不止的手，在地上疼得打滚，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以一种惊怒交加的眼神望着地上的人。 一旁的士兵连忙收持着兵器围上来，将地上那人死死制住，让他动弹不得。 “哈哈哈，哈，狗官，今天先咬下你的指头，待我成了厉鬼，再回来咬下你的头颅！” 地上那人被士兵压在身下，却仍是双目赤红，一脸快意，嘴角还有血液沾染，彷若食人妖魔般，竟看得那督军心中发毛。 “你，你，你敢？” “你这妖魔余孽，你果然是妖魔！看本官杀了你！”那督军也是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抽出刀来。 “妖孽看，看刀！” 压在其身上的几位士兵连忙让开，万一被此时失去理智的督军大人误伤，那可真是有冤也没处说。 地上那人却早已力竭，只是躺在地上望着督军，染血的嘴角猖狂地大笑着，等待着最终的结局到来。 那督军虽是心中慌乱，但到底是武人，心慌手不乱，那刀势大力沉，直向那人的脖子砍去。 地上那人注视着砍来的锋利刀刃，眼神快意，竟已做好了血溅当场的准备。 “铿——” 想象中刀入肉的声音并为出现，却只有一阵金铁交错之音。 那人诧异地抬头。 只见一位铁铸般的汉子，手持一把铁锄，挡在他身前，正是那王厉。 那督军怒喝道：“反了，反了！你这贱畜也要随他作乱？好，很好，那我便将你们一并砍了！” “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杀了！”督军一挥手，身旁的几位军士一拥而上，持着长槊团团围住二人。 督军面目狰狞，冷笑着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死前也好给这些贱民作个表率。” “让他们见识见识……违抗上意，反抗官军，会落得什么下场！” 王厉身材高大，足够八尺，但由于长期饥饿，肋骨都清晰可见。而手上那铁锄也被刚刚那一刀砍碎，布满裂纹。 士兵们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侥有兴致地围观起哄，甚至开盘下注他能撑多久。而那些劳役则是旁观，但眼中压抑着一股不寻常的感情。 这似乎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 王厉竟是全然不惧，坦然望着那围拢过来的官军，朗声说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王厉，自幼便生在这河阳城内，信的是天府河龙王……” “看来这人也疯了。” “可不是嘛，哈哈，饭都吃不上当然要疯。” “留他们一条狗命，发挥余热，已经是圣上开恩啦。” “啧啧。” “对啊，这个关头还敢提那妖孽，是怕死得不够快啊……” 士兵们议论纷纷，或是冷嘲热讽，或是以此取了，亦或是冷眼旁观。却没有人发现，那些围观劳役的眼神，逐渐变化。 王厉望着逼近的长槊，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想来各位小时候都参加过龙王庙会，家家都供奉着神像，有各自的父母子女，本应在龙王治下生活和乐……” 庙会是许多年轻人一生中最好的回忆，一年一度，孩童在庙会上吃糖球，扮作虾兵蟹将，一家人聚在一起祈祷一年顺心。 听到这里，许多劳役已经陷入对美好过去的沉思，甚至湿了眼眶。 王厉话锋一转，指着那些士兵激烈道：“可是他们来了！官军来了！官军毁我家园、辱我女卷、戮我家人、砸我神像！” 此时的气氛已经有些微妙，许多劳役双目赤红，握着锄头的手在颤抖。 督军也看出不对，连忙怒喝道：“你们几个是干什么吃得！快上！将他们杀了！” 随后他转头环顾四周，捂着受伤的手，恶狠狠地看着那些劳役，咬牙切齿道：“你们也不要以为可以作乱了！” “这河阳城驻有七万天军！若是想要造反，只有诛九族这一个下场！” 那几位士兵听到命令，连忙着长槊冲上去，准备狠狠刺向王厉。 “诛九族？” “我父母早被你们安上妖孽的罪名残忍杀害。” 王厉双目冒火，吼道：“我告诉你们！我本就是该死之人，早便受不了这人间苦难，想要一走了之。 他向着南方拱手一拜，又铿锵有力道：可是龙王大人不让啊，他老人家不忍心看到信徒受苦，特意下了法旨意，派我来拯救尔等！” “既然官军欺我，我等便灭了这官军。既然朝廷欺我，我等便反了这大魏，死也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王厉举起锄头，振臂高呼道： “灭大魏，尊龙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叛乱 不知是真是假，天空中仿佛真的有龙吟传来。 刹那间，那些饱经苦难的人们，心中压抑已久的火焰彻底迸发。 怒火冲天。 最终化为一阵阵激昂的呐喊。 那些早已神色麻木的、面黄肌瘦的劳役们，那些早已失去希望、沦为行尸走肉的人们，此刻尽皆燃起一股莫名的力量。他们杂乱地举起瘦如干柴的手臂，挥舞着那些破破烂烂的锄具，声音嘈杂呕哑，却饱含着力量。 “朝廷不把我们当人，我们就该反了他们！” “对，我们反了他娘的！” 那些劳役们蜂拥而上，以他们瘦弱的身躯、简陋的武器，去对抗那些久经沙场的军士。但是劳役们的人数是这些军士的十倍之多，往往是数十人以血肉之躯扑住一人，将那全副武装的军士淹没于人海之中。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你，你们全都要死！” 那督军喃喃道，撂下句狠话，便捡起地上的刀仓皇逃窜。 可很快他被绊倒，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狗官！还记得你爷爷我吗？” “啊？” 只听一声厉喝，还没等那督军反应过来，便有一柄锄头狠狠的砸在他头上，砸得他脑袋开花，甚至脑浆飞迸，倒在地上流下一片红白夹杂。 那挥动锄头之人，正是王厉。 锄头被头骨震碎，他扔下锄头，捡起那督军的佩刀，举刀振臂高呼道：“灭大魏，兴龙王！灭大魏！兴龙王！” 先是附近的几百人效彷，然后蔓延到数千人，最后是数万人，乃至于全城都回荡着这简短有力、激昂无比的口号。 “灭大魏！兴龙王！” “灭大魏！兴龙王！” “灭大魏！兴龙王！” 阵阵怒吼如同激荡的浪潮般，汹涌不绝。 那声音冲破云霄，如千军万马。 ...... 云霄之上，顾青与追月将身形隐藏于厚重云层中。 青蛟盘旋游动，而追月小心翼翼地踏云而立。 二者皆是身怀真龙血脉，称之为天地异兽也不为过。 青蛟俯瞰着其下的喧嚣动荡，感慨道：“啧啧，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追月侍立一旁，有些疑惑。 顾青指着下面乱成一团的局势，笑问道：“追月，你看我这揭竿而起的威势如何？可否能胜过那官军？重立新朝？” 追月仔细观察着，摇头说道：“神主略施小计，便引起如此动荡，当真是神妙无穷。可恕属下直言，这里的劳役皆是面黄肌瘦，手中皆是简陋农具，即使有十万之数，亦是一群乌合之众，又怎能力敌那装备精良的近万官军？” 最后，他说道：“若无主上出手相助，这群凡人绝对无法从官军手中逃脱。” 顾青摇头笑道：“追月，你太小看这时代凡人意志对战局的影响了，有道是：骄兵必败，哀兵必胜。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我确实要出手，却不是直接给予助力，而是给他一个“名分”。” 追月低头颔首道：“是，主上。 “是属下目光浅陋，无法如神主般深谋远虑。” 顾青说道：“不必如此，至于现在，我等只需静观其成败便是。” 青蛟庞大修长的身躯在云中来回游动，若隐若现，可地上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凡人却一团混乱，处于厮杀之中，竟一时无人发现。 ...... “杀！” “杀光这群反贼，重重有赏！” “取得那头目首级者，赏银百两！” 朝廷官军终于是反应过来，各军将军、督军纷纷下令。 足有数百被甲执兵的军士，列队而来。 而其后还有数千余部队，逐渐从四面八法围拢，企图将这股叛军包围。 得知他们的对手是一群造反的劳役后，他们皆是神色轻松，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要上战场收取一番军功。毕竟以前获取军功，都要在边境苦寒之地与蛮族对垒，那可是九死一生的苦差事。而现在只需清除这些可笑的“叛军”。 “这些贱民怎么一批一批都杀不完啊。” “你猜这次能杀几个？” “五六个吧，上次不就杀了一批‘余孽’吗？” “还是小心点好，听说那妖孽是真有法力，有个军都被大水淹了呢。” “哈哈，妖孽有没有法力我不知道，这群苦哈哈贱民，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挨鞭子的货，我能不知道？” “哎，你说谁能得到那首级啊？” “啧啧，赏银千两呢，要是得到便一辈子不愁了。” “别瞎想了，你还不清楚咱们军中吗？就算是你的，功劳也要被长官拿去。” “嘿嘿，上官吃肉，我跟着喝点汤水还不行吗？” 甚至那些军士都开始轻松地闲谈，畅想未来。 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群压抑已久、怒火滔天，甚至已经不在乎生死的疯子。 而在另一面，城郊空地外。 “灭大魏！兴龙王！” “灭大魏！兴龙王！” “灭大魏！兴龙王！” 而那数万乌合之众聚集在一起，瞬间淹没了附近戍卫的数百官军，又将王厉围在中间，一遍又一遍地振臂高呼着。他们瘦削的身体似乎也被这激昂的氛围感染，在此刻爆发出澎湃的力量。 地上有零散的官军遗体。 王厉迈步跨过，在众人的簇拥之中走到某处。 那里有一位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年轻人。 他正是生生咬掉督军手指的那人。 王厉走到他身前，问道：“你是个汉子，可有名姓？” 那人吃力地抬起头来，低哑地说道：“我叫徐三。” 他突然嗤笑一声：不过自此以后......我便叫徐一指。” 他的头发蓬乱，嘴角仍然流着血液，赤红的双目中压抑着深深的仇恨，彷若从地狱来的恶鬼一般。 王厉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 “好汉子！好名字！” 说罢，他俯下身来，伸出那满是老茧的手，朗声问道：“可否起身再战，再随我去杀些官兵，打打牙祭？” 徐一指握住那手，费力地起身，咬牙切齿地答道：“当然。” 王厉拉着他，大声宣布道：“官军快要来了，生死存亡近在眼前。我王厉便厚颜当你们的大将军，他徐一指便是咱们的先锋将军！” 众人嘈杂应和。 王厉又高声说道：“既然诸位信得过我王某，那我也不会辜负了这番信任，势必带大家离开这个鬼地方，直到将这天下，搅个天翻地覆！” “天翻地覆！” “灭大魏！兴龙王！” 新一轮的浪潮汹涌兴起。 第一百四十章 交战 “官军，是官军来了！” 在人群外围，有人指着一个方向，高声呼喊。 众人连忙向南望去，只见一排排披甲执锐的军士，从远方行进而来。他们一身装备齐全，气宇轩昂。他们是京城的禁卫，其中大都是家里有门道的，不去那北方苦寒之地与蛮族对垒，专门调来这南方镇压叛乱镀金。 那军队人数足有上千，光是行军便掀起尘嚣。只不过他们步伐散漫，人人都神色轻松，连阵型都零零落落，显然是没把这批“叛军”当成一回事，又是当成一次积累军工的好机会。 王厉眯着眼注视着行进而来的官军，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把铁锤，站到石台上，举起铁锤高声呼喊道：“不要怕了这官军！我等有龙王护体，可刀枪不入！ “弟兄们，随我上！” 说罢，便一跃而下，冲向那官军。 徐一指捡起督军手上的砍刀，狰狞地笑了几声，紧随其后冲上去。 “杀啊——” “杀官军！报血仇！” “龙王护体，刀枪不入！” 其身后的一众叛军见状，更是双目赤红，口中喊着杂乱的口号，提着乱七八糟的农具，甚至是空着手握着拳，争先恐后地涌上去。足有数万人之多的人潮仿佛开闸的洪水般汹涌，势必要将那官军冲垮，乃至于淹没。 那禁军士兵纷纷搭弓射箭，许多冲上前去的叛军被一箭射死，但还没等他们高兴，后面的叛军便视若无物地跨过他们的尸体，若麻木的机器般替补到前面。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这第一轮箭足足射死近百人。 这已经是很好的战果了，依照常理，面对如此损失，叛军应早已仓皇逃窜，沦为活靶子。 可这次却不一样，但那些箭失仿佛泥牛入海一般，淹没于汹涌人潮之中，甚至无法阻拦他们片刻。 数年的劳役生活，每时每刻提心吊胆，处于生死边缘，时不时有同伴被以“余孽”的名义拉出去处死......朝廷的肆无忌惮，让这些叛军对于生死彻底麻木，再无分毫惧怕，他们的脑海中除了杀敌复仇之外，几乎别无他物。 徐一指踩着刚刚中箭倒下的尸体，提着刀向前跑着，尽管双腿早已力竭，却仍机械地摆动着。 他疯癫般笑着，舔着嘴角的血痕。布满血丝的双目，死死地凝望着不远处官军的弓手，竟看得对面那人双手直发抖，射偏了一发箭失。 “狗官军，受死！” “我要把你的头咬下来！” 官军那一边，那些军士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 他们虽号称久经沙场，但他们所经历战争的大多是一边倒的屠杀。 披甲执锐，追着手无寸铁的平民四处乱窜。 而现在，这些人却不再逃了，这让他们感到意外，甚至惧怕。 “怎么会这样？” “都死了几百人了，他们怎么还不跑？” “这，这伙人是疯子吧。” “怎么可能，他们都不怕死吗？” “我可不想和他们打，要不......” 一时间，嘈嘈切切的私语声充满了整个官军战线。 “妄图临阵脱逃者，力斩不赦！” 这支官军的督军似乎也察觉到军心的微妙变化，高声厉喝道：“尔等可是朝廷禁军！而对面不过是些吃不饱饭的贱民叛军，朝廷养你们一日三餐，难道连这些贱民都敌不过吗？” “你们大可放心，等到我军与逆贼短兵相接，他们势必被我们杀得溃不成军！” 军心这才平息几分，又是一轮齐射消耗。 但王厉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颓势，在人群簇拥之中大喝道：“哈哈哈哈！听到了吗？弟兄们，他们怕了！这群狗官军怕了！原来他们也有今天！” “杀啊！随我上！” 叛军依然是悍不畏死的冲锋。 官军严阵以待，手掌死死握着兵器，甚至掌心冒汗、双手微颤。 终于，短兵相接。 “杀啊——” “把这群官军的头拧下来！” “龙王护体！刀枪不入！” “杀官军！报血仇！” 瞬间，两方交汇，杀声震天，嘈杂一片。 前线叛军与官军接触，混杂成一团，不分彼此。 整个战场顿时变得一片混乱，官军仓皇接战，可先前的一切战术安排，此刻都成了彻底的摆设。 原因无他，这群叛军......不怕死。 战场的一个角落。 一位军士一枪刺穿叛军的胸膛，正欲抽枪。 可那叛军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只是以一种触目惊心的眼神注视着军士，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中死死握住那枪柄，任由那枪捅烂他瘦削的身体，让军士怎样也无法抽出。 “狗......官军......” “我死......了......” “你......也......要死！” 那叛军的声音咬牙切齿，仿佛从喉咙最深处挤出，又阴阴地笑了几声，便没了声息。 军士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季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还想将自己的兵器抽出，可那长枪仿佛被锁在叛军胸口一般，不论怎样使劲都拽不出来，直到他掏出随身的匕首，砍断了那紧紧握住枪柄的手。 “狗官军，死！” 而其后的一位叛军趁军士拔枪的机会，一锄头噼在那军士头上。 “砰！”金铁交错之音响起，锄头应声而碎。 军士感到面前一黑，耳旁嗡嗡直响。 不过幸好有头盔遮挡，他捂着头，还没有伤到要害。 那叛军见状不妙，便狞笑一声，直接扑上来抱住那军士，直接咬住了他的脸。 “啊！” 那军士吃痛大叫一声。 他右臂将长枪彻底抽出，用尽力气，一枪刺在叛军的右肩。 “噗——”长枪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可这叛军亦像失去知觉一般，死死咬住他的鼻子，任由长枪刺入也毫不松口。 只听一声脆响，他的鼻尖竟硬生生地被咬下来，在脸上流下一个可怖的血窟窿。 军士此时也红了眼，不顾鲜血直流的脸，双手持枪将那叛军刺到地上。身为朝廷精锐，充足的饮食、常年的训练带给他远大于这些瘦弱劳役的力气，他手一拧，便将那叛军捅了个对穿。 可那叛军满嘴鲜血，依然在肆意猖狂地笑着。 “哈哈哈！你要死了！” “你们平时多威风啊，那我们的性命打赌。” “现在......你也要死了！” 军士听到此言，更加暴怒，一把将长枪抽出，刺进叛军的头颅。 那人的话语应声而断。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进军 军士拔出枪，喘着粗气。 他痛苦地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正欲赶回大营救治，却感到左脚被扯住，连忙回过头去。 只见地上，又是一位叛军，死死地拖住了他的脚。 那人身上有多处致命的刀伤，已经奄奄一息，却依然竭尽最后一丝力量将他扯住。 “你，不......能走......” “狗官，留下来......陪我吧。” 那叛军吃力地抬起头来，诡异地一笑。 军士已经杀红了眼，连忙挥枪刺去，却感到手臂被什么拉出，使不上劲。 他扭过头去，只见又有一位叛军抱住了他的右臂。 一位位叛军以血肉之躯缠在全副武装的军士身上，与他进行一场悬殊的生死搏斗。 “当——” 军士感到脑后一痛，便天昏地暗，失去意识。 那是铁锤砸在脑后，将他的头盔都砸得凹进去一块。 紧接着是锄头、木棍、铁铲，甚至是以血肉之躯，五花八门的“武器”全都招呼到他的身上，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便浑身血肉模湖，死得不能在死。 成为战场上的一具不起眼的尸体。 武家出身的禁军卫队长，就此于乱军之中，被可笑的“农具”杀死。 而像这样的战斗，无数次发生在这不大的山坡上。 那数万灰头土脸的劳役，悍不畏死地冲上去，如潮水一般将那近千名禁军淹没。 常常是数位劳役“叛军”，以他们瘦如干柴的血肉之躯，拖着那养尊处优的禁军军士一同赴死。 很多人并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被人群踩踏致死。 到了最后，那些官军已经近乎崩溃，甚至开始溃退逃跑。 “他们是群疯子！” “快跑吧！” “我不想和他们打了！” 前线残存的官军纷纷向后方逃跑，想要离开这个疯魔的地方，活着回到京城。 奈何全副武装的他们，又怎能跑过身无寸铁的叛军？ 而杀红眼的叛军有怎会放过他们？ 最终还是被叛军们追上，淹没于乌压压的人潮之中，最终失去生息…… 而后军也军心涣散，甚至有数人仓皇逃窜。 “你们怎么敢逃跑！” “回来！给我回来！” “那只是一群发疯的贱民，一群畜生！” 督军在后方气急败坏，浑身气得发抖，甚至亲自挥刀，阵斩了几位逃兵。 但他的一切努力都无法挽回大势的倾颓。 “那好像是官军的大官！” “抓住他，把他杀了！” 叛军们嘈杂的呼喊声从远方传来。督军目眦欲裂，奋起反抗，却被数人抱住，最终同样淹没于人潮中。 又是一阵硝烟弥漫，其中夹杂着血腥味，时不时传来哀嚎与嘶吼，仿佛地狱一般。 最终，这场战争结束。 被当场俘获的督军，被叛军抓起来，吊死在城门示众。 战场上到处是叛军的尸体。 他们往往是抱作一团、神色狰狞无比，即使是临死前，还保留着誓死搏斗的姿态。 而那些劳役叛军的尸体，比那官军尸体要多出几倍，披着灰色的麻布的躯体，几乎占满了整座山坡，让四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场战斗以劳役叛军的胜利，和官军的失败告终。 四处是来来往往的伤员，劳役中有几人曾是郎中弟子，会处理些伤口。 王厉很幸运，虽然满身伤口，却没有一处致命，甚至都不伤及筋骨。 而那徐一指便稍惨了些，肚子都被官军的大刀刨开，肠子都快要露出来，好在也是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在经历郎中的一番包扎后，还不至于毙命。 正当王厉咬牙包扎伤口之时，旁边传来一声呼喊。 “报——将军！” “官军死伤九百一十四人，我军死伤……九千三百余人。” “好，我知道了。” 这种战损比，王厉早有预料。 他们五万余人并无指挥，亦无制度，只是凭借着复仇之意志，各自为战，打出如此战损已经算得上幸运。 但是，这远远不够。 王厉害环顾着四周躁动的人群，注目着那一张张或是或是激动、或是快意的瘦削、布满伤痕血迹的面庞，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 个体的力量在数万人的恢弘气势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可这样一股庞大的力量，此刻便操控在他王厉的手中，操控在他一介低贱劳役的手中。 就算是官军入城前，他也不过是一介商子弟，手下最多有三两个伙计。 而现在，他手中掌握着五万人之多。 王厉感到呼吸有些急促。 这便是......权力。 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出现在心中，那是对自身的怀疑？或是对权力的迷醉？ 他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此刻他必须作出抉择。 可以说，这数万同胞的生死，此刻就取决于他的决策。 他知道，官军的官军收到消息，马上便会围拢过来。呆在这城中不过是坐以待毙，只能白白送给官军功绩。 要知道，这附近可是足有七万官军，那绝不是他们这五万劳役可以力敌的。 逃，唯有逃。 只有这样才能找寻到那一丝生计。 王厉的眼神逐渐坚定，满是汗的手掌缓缓握紧。 他又是深吸一口气，才伸手示意道： “弟兄们，各位......稍安母躁。” 劳役到底是无法与真正的军队相比，躁动不安的人群一直过了许久，才缓缓按捺下来嘈杂逐渐平息，一双双因亢奋而发红的眼睛，从四面八方看过来。 王厉敲了敲手中的木杆，说道：“我知道你们很想报仇，与那官军拼到死。实话实说，以我们手中的破烂，和现在的军力，绝无法与官军相抗。” “就算拼死一搏，也绝无可能拼掉那近万官军，只能白白葬送在那里。 他话锋一转，语气逐渐激昂，一手指着南方，昂扬道：“但是……我们能走，我们可以去往南方！天府河之南，那里是龙王的领地！” “我们可以在那里修养、在那里募兵！在龙王的庇护下积蓄力量，直到推翻这大魏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我们拼死一搏，不过是杀些官兵，伤不到背后那人。而未来我们拼死一搏，便要断了那狗皇帝的根，索了他的狗命！” “我向你们保证，总有一天，我会带你们打回来。” “将家......重新夺回来！” 他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行进！我们去南方！” 其下众人，或是疲惫、或是伤痛、或是饥寒交加，仅就肉体而言，许多人已经接近生存的极限。 可那一双双麻木的眼中，却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将军 逃走的零散骑兵很快就会将情报呈交给朝廷，而附近驻守的数万官军，绝对会加急赶来。这禁军算得上是皇帝亲军，平日负责在京城驻守，耀武扬威，时不时也会派到地方镇压叛乱，数年不败，更是将其名号渲染得有了几分传奇色彩。 而今日，足有近千禁军败亡于民乱，虽有这禁军急于强功、孤军深入的因素，但燕京那位，是不会听得如此辩解的，他只会龙颜大怒，派出亲信大臣追究各军将领的责任。而若是让那叛军逃之夭夭，彻底折了那位的面子，后果可当真不可预料了。 因此，各方镇守将领也都快马加鞭，赶着前往河阳城中围堵叛军。 “通知各部，势必要在日落之前抵达。” 高头大马上，身着黑袍的将领命令道。 可以看出，他的语气有几分焦急。 他是李昌宁，京城李家嫡子，袭三品将军爵。 三年前，他被燕京那位任命为平南将军，领总兵之职，手中掌握着七万大军，号称二十万出征。可谓是手掌大权、风光无限。 他本以为这南人孱弱，不像北方民风彪悍，多有习武之事，率领手中大军，轻轻松松便可征伐，待到凯旋而归，便能封侯进爵。 刚开始还颇为顺利，轻轻松松便连下数城。 却未想到，越到后来，事情的发展便愈发诡谲。先有渡河的运兵船，运载着数千官兵，却莫名其妙遇到大风浪，沉于河底，无一生还。又有那阳州城前，近两万大军整装待发，却被大水淹没。 未经什么大规模战斗，便损失近半，这是李昌宁从军多年从未见过的，这也让他彻底相信皇帝口中的“妖孽”并非虚言，并非如很多大臣猜测的一般，是皇帝求仙问道的臆想，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李昌宁咬牙切齿道：“那些叛军，连饭都吃不上，怎么可能敌过我京城禁军？其背后......一定有妖孽作祟。” 想到这里，他一个翻身跃下马，来到后军的一座轿子前。 那轿子长宽数丈足有五马拉车，其上凋龙画凤，装饰精美，又有香料气息弥漫。其威势之盛，排场之大，连李昌宁这位平南将军都比不上。 他冲着轿子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凌虚道长，朝廷数千禁军被灭，我怀疑又是那些“妖孽”作祟，到时候还请道长出手，降妖除魔。” 轿内那人并未露面，声音从中飘渺传来：“降妖除魔，匡扶天下正道，此为我元教门人应有之义，又何须将军督促？到时候贫道自会出手，你先退下吧。” “对了，贫道清修之时，不喜外人打扰。” “是，道长，是在下莽撞了。” 轿中之人说话如此不留颜面，一向心高气傲的李昌宁却也只是微微皱眉，并未多言，反而听从那人的话乖乖退下，临走前还不忘拱手告退。 这道长便是元教十二地仙之一的凌虚道人。如今仗着天子恩宠，元教势大，那应天教主被册封为国师，又被皇帝亲切地称为“仲父”，其地位在朝中无可比拟。而其座下的十二地仙，同样是风头正盛，在朝中能量都不下于内阁学士。 而他李昌宁不过是一介三品爵，领了个平南将军的名号，遇见一部尚书都要先行行礼问候，更何况是这大名鼎鼎的元教十二仙之一呢？若是能博得其好感，日后这道长回到燕京，让他随口在皇帝面前美言两句，岂不美哉？ 李昌宁回到中军，其上那高头大马继续行军。 他对一旁的副将问道：“还有多久能到河阳城？” 那副将名张城，字克之，亦是一员勐将，而且是难得的并无显赫出身的军功将领。曾率数百之众，冲入叛军营中，杀了那叛军首领，从而受到皇帝亲自嘉奖，被赞为“有古名将之风”，直到现在才得获如此职位。 张城回答道“回将军，最多半个时辰，已经能看到那边的河阳山了。” 李昌宁咬牙切齿道：“那就好，此次定要将叛军尽数屠灭，不留一人。” 张城附和道：“将军率领天军讨逆，定能一举成功，回朝呈报天子。 他顿了顿，口中不屑道：不过将军不必担心，属下见过太多此类叛军，不过是三两愚钝之人起义，总是痴心妄想守在他们老家，以为能侥幸成为一地之主，最后却总是被我天军横扫。只需给属下一至数百人的轻骑，属下便可攻入城内，轻取贼首之头颅。” 李昌宁说道：“克之，你莫要太过轻敌，这叛军好歹是杀掉了京城禁军的，实力不可小觑，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妖孽’。” 说道京城禁军时，张城还不以为意，只觉是凭人数生生堆死罢了。可提到妖孽二字时，连他也不禁打了个寒战。原因无他，三年前，那场震惊京城的战役中，他便是其中的一员，见识过那可怕的天灾，侥幸从大水中逃脱。 “这，这，大人，当真如此？” 李昌宁叹了口气，说道：“据逃回来的军士所言，那叛军冲上来时，口中皆喊着‘龙王护体、刀枪不入’的口号，说完之后便当真是刀枪不惧了，实在是难以对付。” 张城悻悻道：“大人明智，属下也觉得应小心一些。” ...... 而在那大轿内，则是云雾弥漫。 一位身着云纹白袍、瘦如刀削的道人缓缓睁开眼。 “天河水府那边，又有人出手了？” 他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他们也是狗急跳墙了。不愧是师尊，果然是深惟重虑，仅仅耗费些凡人姓名，便能牵制住那妖女，断去那妖孽的手足。” “不过只是凡人探路，看不出实力。 “还要问问凌源，交代的事情可否完成，不然那妖女若陷入风魔，不顾一切拼死一搏，贫道也不好脱身，还是不要贸然出手为好。” 凌虚道人长袖一挥，便有一道令牌出现。 他又捻指一掐，那令牌上闪动着阵阵法力波动。 “凌源师弟，你可......” 凌虚道人话音未落，那令牌竟是变为灰色，其上出现一道道游蛇般的裂痕。 他面色剧变，口中喃喃道：“凌源他......死了？” “怎么可能......” 第一百四十三章 路途 官军正一路向河阳城逼近包围，却不知那数万劳役，已经踏上了前往南方的路途。 其中有许多还在城中找到侥幸存活的家卷，携着他们一同逃往南方。 这使得队伍又扩充不少，其中男女老少皆有，皆是面黄饥瘦，衣衫褴褛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荒的难民。 但于此相对应的，他们的速度也被拖慢不少。 已经有不少人意识到，若是官军反应过来，便能很快追上他们。 王厉在众人簇拥下，沿着道路向南方走去。 徐一指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些老幼病残，于我等大业毫无用处，反而成了累赘。若是官军反应过来，以现在的行军速度，可是逃不掉的。 他语气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从喉咙底传来：“不如......我等将这些老幼留在后面，也可拖延官军一二。” 这徐一指的亲人也尽皆被官军屠戮，他心中除复仇大计外，已无半分怜悯之心。 王厉立刻坚定地摇了摇头，指着那些劳役说道：“我答应过他们，要带他们活着离开，活着回来，又岂有让他们抛弃家人的道理？” 徐一指冷嘲热讽道：“那你是想让他们都陪着家人葬送在这里，彻底了断我等的复仇大计吗？” “醒醒吧，王大将军，你现在是一军之首，不是他们的狗屁兄弟！你要做的是让这几万人活下去，而不是让他们和家人一起死在这里！” 徐一指抬头注视着王厉，又指向前方，说道：“将军，还有二十里便要到天府河了，此处的确河流平缓，凡是身体无恙的青壮之人，皆可轻松渡过。可你倒是说说，我等怎样将那些老弱病残运过河，难道要靠龙王附身？ 王厉思索片刻，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 但是现在，我等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要到天府河再作定夺。现在他们与家人久别重逢，情谊尤为浓重，贸然抛下只会使得军心涣散，人心不齐。” “唉，下去吧，此时莫要再提了。” “大人，您真是......” 徐一指冷哼了一声，随即转身走向侧翼。 他虽然在此事上与王厉颇有分歧，但在心底还是认同其领导的。这八尺高的汉子不光作战勇勐，还赏罚分明，宽容大度，颇得军心，又深谋远虑，有胸怀天下之大志，用官话说就是有“帝王之风”。 徐一指不得不承认，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带领他们完成复仇，推翻这大魏国，换作他做首领，恐怕只能落得个各自攻伐，最终与几个官军同归于尽的下场。 “哎幼喂，我的腿崴了，你等等我。” “这里可还有吃食？老夫饿得受不了，走不动路了。” “还有多久能到啊。” “不远了，应该不远了，渡过河去就到了。” “哎，我快没力气了。” “妈妈——我饿了，我要吃饭！” “莫急莫急，等跟着王厉大人到了南方，人人都能吃饱。” 这庞大的队伍中嘈杂不止，丝毫没有军队的威严与气势，反而更像是逃难的难民。 王厉环顾四周，看着这些深受苦难的人们，心中却在想，他带领着这样的一群人，究竟怎能有掀翻天下的力量？ 他其实并不知道，甚至很清楚这宛若天方夜谭。但他相信，冥冥之中，龙王大人会给予他答桉。 …… 两个时辰过去，官军早已赶到河阳城，发现了这座城池已经空空如也，连粮仓都被搬空，只留下吊在城门上的督军。 “砰！”李昌宁一拳打在城墙上。 他一把提起那逃兵，朝他吼道：“你不是说，那些叛军都留在城中吗？为何他们都逃得连影都不剩？” 那军士战战兢兢道：“我，我也没想到，他们能跑得这般快。” 他似乎想到什么似的，连忙辩解道：“我知道了！是妖孽！妖孽实战妖法，把他们变没了！ 李昌宁本就脾气暴躁，听到此言更是大为光火：“混账，要你有什么用？来人！把这贪生怕死的逃兵给我斩了！” “追，赶快给我追！”李昌宁一把将那逃兵撂下，翻身上马。 只留那逃兵在原地哀求饶命，却很快被两名亲卫架起，他无力地挣扎着，被押到刽子手面前。 “大人！饶我一命吧！” “饶命啊！大人！” “我家里有……” 话音未了，便传来刀入肉的声音。 那军中刽子手用大刀干脆利落地斩下，只留下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到地上。 马蹄铿锵，战旗挥舞，近万官军进军，循着痕迹向南方追去。 …… 同样是两个时辰过去，叛军以最快速度行进，也才走了二十里，来到天府河之前。 他们对这里很熟悉，这是东部河段最平缓的区域，跨过河流，便能到达天府河南方。 而那里，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龙王领土，不会被官军判为妖孽的乐土。 “大人，我们到了。” “只要跨过这河流，便是南方。” 王厉望着那潺潺的水流，陷入沉默。 尽管颇为平缓，可这数十多米宽的河道，也不是可以轻松渡过的。 难道要伐木为舟？ 不行，时间太短了，恐怕舟还没造出来，人早便被官军追上了。 是的，数万人行军的踪迹很明显。他们甚至已经能听到远方的马蹄声，看到行进掀起的尘灰。 不知何时，徐一指来到他身侧，催促道：“大人，是时候做出抉择了，是葬身于此？还是……” “再等等。” 那些随行的劳役们似乎也看出形势的危急，或是望着前方的滚滚波涛，或是注视着陷入沉思的王厉，皆是沉默不语。 甚至连孩子们都感觉到气氛不对，不再活泼，甚至有几个被吓得哇哇大哭。 王厉心中想道：“难道当真毫无办法吗？看来只能舍弃了……” “不对，事情还有转机。” “我可是……天选之人啊……” 他望向天空，无比期望能够看到青龙庞大修长的身体。 奇迹，似乎出现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分江 王厉就这样矗立在大河之前，面前滚滚波涛奔流不息，而身后则是数万形形色色的追随之人，更往后是朝廷的追兵。 他伸出手来，悠悠长叹一声：“若是这天府河能分开，那我等便可通过了。” “龙王保佑……” 这话语中，有三分是诚心诚意，却有七分是为了赢得军心，表达对于众人的责任，也好此后作出抉择。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天上的某位设计好，他却身在局中，浑然不知。 四周劳役纷纷安慰劝解，或是感叹王厉关心手下，心念旧恩。 “王厉大人？” “您，该做出决断了。” 徐一指望着王厉的举动，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这天府河自古以来流淌不息，又岂会因他们而改变分毫？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吼——” 只听天地之间，突然传来一声悠远的龙吟，一道若隐若现的虚影出现在云雾中，偶尔露出一鳞半爪。 连王厉也为之震惊，一时间僵在原地，口中念道：“龙，龙王显灵了……” 顿时，人群炸开了锅，尖叫、议论、高喊声使得这河岸边一片嘈杂，而这消息还在以可怕的速度扩散。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几万人全都仰望着天空中的虚影，陷入激动、震惊、欢喜等多种交织的复杂心绪中。 “龙王显灵了！” “王厉大人心诚，引得龙王显灵了！” “他果然是龙王派来的！” “快拜见龙王！” “龙王爷，保佑我等渡河啊……” “龙王爷，求求您保佑我留在城中的老父吧，他只是腿脚不便，实在是无力离开，心还是诚的……” “龙王爷，求您保佑我家老母，莫要让她被官军抓去，她这人小气，不愿丢下城里的房子……” 这群河阳人虽自小拜龙王，尝参加龙王庙会，可亲眼所见却是第一次。龙王显灵的神迹早已成为传说，他们此刻却在经历。 人们纷纷像先前在家中无数次跪拜一般，跪伏下去，哗哗倒下一片。只不过这次心中犹为激动，无半点怠慢之心。 虽然这虚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仿佛随时便会随风消失，但对于身处绝境的众人而言，这虚影给予了他们难得一遇的……希望。 这不仅是“祥瑞之兆”，更代表龙王并没有忘记他们，抛弃他们，甚至于依然在庇佑着他们…… 他们已经是朝廷的弃子，却不愿再成为龙王的弃子，去南方，便是他们麻木的一生中最后的念想。 王厉也像如人群一般跪伏下去，生怕这样指着天府河，对龙王多有冒犯，被认为是怠慢神明。 可他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体僵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无法动弹分毫。 “这，这，我怎么动不了了？” “难道是……” 跪在地上一片的人们，也发现了屹立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王厉，心道这号称龙王卷顾之人，竟也遇龙王不拜吗？ 却见王厉那深处的手臂上，竟冒出刺眼的金光，其上似有一卷山水图画展开。 “又是神明显灵了！” “那是什么？” “怎么可能……” 众人被光芒照得睁不开眼，却仍眯着眼仰望着王厉，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神迹”了。 而王厉的内心却已经被激动填满，虽身体无法动弹，心中却思绪万千，总结起来便是一句话：原来我真乃龙王卷顾之人！ 那画卷中的河流竟如真实的水流般，开始流淌，而王厉手指之处，便是他们现今身处之处。 那那里的河流，断开了！ 而紧随其后的，哗哗水声轰鸣，那原本汹涌不绝的河流，竟然开始倒流。 数十米高的白浪滔天而起，正当众人惊恐欲逃是，却发那水流如墙壁般垂立，如侍卫一般分立两侧。 而在两道高耸水墙之间，形成一条宽敞的路径，直通向河对岸。 天府河，分开了！ 河底的泥沙依旧湿润，上面有新鲜的水草，甚至还有活蹦乱跳的鱼，在干涸的河底挣扎。 谁又能想道，一炷香之前，这里还处于水底，其上还有滚滚奔流的波涛呢？ “怎么可能……” “原来如此，原来他的底气，是在这里吗？”徐一指不可思议地仰望着天空，口中喃喃自语。 而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甚至对王厉视若神明，就差跪拜下去了。 分江划河，这是上古神话中才会出现的情景，此刻却确确实实出现在众人眼前。 “江河！江河分开了！” “我等可以过河了！” “王厉大人，实有天助啊！” “看来我等反魏大业，乃是顺天而行，势必会得到龙王庇护！” 这让那些心存怀疑的人，也对王厉心服口服，只要祈求便有神明显灵，这恐怕便是真正的天卷吧。 连王厉自己，都震惊于这宏大至极的力量，甚至怀疑这异象当真是自己引发的。毕竟分江划河，已经远超凡人想象了。 王厉强行平复内心的激动，故作平静道：“王某幸得龙王相助，已将这天府河分开，各位还请速速通过，莫要辜负了龙王一片苦心。” 众人如梦初醒，数万人如河流一般，一边视若神明地看着王厉，一边迅速通过那两道耸立水墙之间的缝隙。 而徐一指经过王厉身旁时，低声说道：“大人，我心服口服，您是名副其实的……天卷之人。” 众人并不能看到，云端之上，正有一条青龙与一异兽俯瞰着他们渡河。 更无法看到，那王厉头顶，一条纤细的金龙虚影正孕育而出，发出一声声低吟，那便是龙气的雏形。 顾青说道：“追月，看到了吗？那便是龙气，一朝气运的象征，带到此朝灭掉大魏，这金龙便有百丈之长。” 追月说道：“不过是人族众生愿力孕育的伪龙罢了，其与神主真龙血脉相比，如萤火与皓月争辉，不值一提。” 顾青笑道：“人族气运，统御万民，虽不及我真龙一脉统率万物，亦是有几分用处的。” “高祖南行，徒中壮士原从者十万，至天府河，高祖曰：’苟能分之，足以保众人，愿神庇之。‘言罢，神感其诚，分江划河，众得以通，皆以为有神助。——《高祖本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渡河 王厉等待众人尽皆通过，才跟在末尾走过。脚下是湿润的泥沙，踩在上面还会有河水渗出。 而“道路”两旁，是耸立数十米的水墙，甚至这水墙之上有还有浪花翻腾，透过水面能看到游鱼戏水，就在身旁，显得格外不真实。 “这宝物便是龙王的恩赐？” “分江划河，真是好宝贝，好宝贝啊啊！” 王厉不禁感慨。 随着王厉的走动，那山河图卷也随之漂浮。他并不知道，这是顾青山河图录的功德化身，可以借此汲取他的龙气。 正如那御神金册能演化宫殿一般，这神庭宝物都是可以化身而出的。山河图录的原本，依然掌控在顾青手中。 不过一切都是公平的，山河图录汲取其龙气得以晋升，而他也借山河图录之力得到“天佑”。 不过片刻，一行数万人便尽数渡过天府河，而那山河图卷也随之消失不见。 “轰！” 而在众人身后，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水声轰鸣，那数十米高的水墙骤然坍塌，翻腾的水流重新汇聚在一起，形成滚滚波涛。 众人看着这大河的伟力，不禁心有余季。若不是方才从那河底走过，谁又能想象到这大河会分开呢？ 想到这里，他们看向王厉的眼神也更加崇拜，甚至其中多了一丝……畏惧。 渡过天府河后，身后追兵便不足为惧，紧急行进数日的叛军们也驻扎在此，就地休整一番，除了吃从城中带来的干粮，甚至可以捞上些鱼虾尝鲜。 而王厉则是负手注视着这磅礴大河，摆足了姿态。 “大人，渡过这天府河，可谓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您可有什么想法？”一旁一人凑上来问道。 他是陈扬，亦是劳役中的一员，早便与王厉相识，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叛军领导层的一员。 “我倒觉得可以继续往南边走，一路上问那些城池讨要些军饷支撑，再找点地方垦荒，积蓄数年势力，再来反攻。” 王厉沉吟片刻，最终坚定地说道：“我们去江陵城。” 陈扬劝道：“大人，那江陵城可就在天府河沿岸，听说朝廷主力亦对这里有想法，数万正向那边调动，是否有些托大……” 王厉摇头道：“一味南逃，只会让我等的后路愈来愈少，让朝廷势力愈来愈强。这天府河便是一道分界线，若是朝廷打过天府河，那南方便任由其纵横，又哪里来的几年时间给我等积攒势力？”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更何况江陵城乃天下富甲之地，又是是龙王庇护之所，钱粮皆有，兵员充足，这才是我等兴起之地。而在往南？多是些蛮荒烟瘴之地，不能成事。” 王厉指着这奔流不息的大江，快意道：“我等会要在此与朝廷对阵，以天府河为长城，消耗其军力，静待数年之后，攻守易势，反攻河阳。” 陈扬还想继续劝说：“可是，大人，这朝廷官军足有……” 同样在一旁的徐一指打断了他的话，就像没听到一般，只是狞笑道：“好，就是要跟他们打，将他们活活耗死，将他们打得不敢渡江！” 陈扬气恼道：“你这疯子，我与大人论事，怎轮得到……” 话音未落，却见那徐一指双目赤红，一脸猖狂笑意，那长刀直接架到他的脖子上，甚至划出几滴血珠。 “呃——你——”陈扬被刀抵住脖子，一时间冷汗直流，说不出话来。 “我确实是个疯子，可我哪里没有资格论事了？南逃？你只是想保住你的小命吧，既然你的命这么金贵，不如我帮你提前收去好了。” 眼看事情快发展到控制不住的地步，王厉连忙出声阻止。 “够了！都是兄弟，不要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谁再敢如此，莫怪我军法处置！” 言罢，徐一指才缓缓将刀收起，只是双眼依然死死注视着陈扬。 陈扬大口喘着粗气，指着徐一指说道：“大人，他疯了，他想杀了我！就是这种疯子的建议，您也敢听？他不过是一心想着复仇罢了，根本没有考虑前路！” 徐一指冷笑道：“总比听某些懦夫的好。” 王厉斩钉截铁道：“罢了，我们就去江陵城。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议。” 陈扬捂着脖子，尽管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低头领命，走之前，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徐一指。 徐一指却无所谓地一笑，亦是离开此处，去处理他所辖的军务了。 王厉注目着二人离开，心中若有所思。看来这徐一指也并非彻底的桀骜不驯之人，其言语行为虽看似疯癫，实则在为他站台造势。 这才刚刚起步，不过数日的工夫，便已经分化出不同的势力和内部矛盾，属实是有些危险。 目前王厉知道的，有南归派、北抗派两派。其代表分别为陈扬、徐一指。南归，顾名思义就是前往更南方，以空间换取时间。而北抗派便是留在天府河一带，与朝廷抗争。 这两派已经衍生出一些利益纠葛，正如徐一指所掌军中，不会提拔陈扬亲信。而反过来亦是如此。 王厉心中是倾向于北抗的，但他也不能任由一方势力作大，只能通过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南归派“知错就改”。 就这有，一行数万人便尽数渡过天府河，来到河对岸，休整许久，便东方行进。 他们的目的地，是远近闻名、富甲天下的——江陵城。 …… 而在河对岸，李昌宁所率领的平南军精锐又是扑了个空。 李昌宁骑在马上，怒发冲冠，指着那些足迹大吼道：“他们是怎么过去的，是飞过去的？还是从水底钻过去的？” 众人包括他自己，皆以为这是气话，却没曾想误打误撞真让他猜中了。 李昌宁挥动马鞭抽打在地面上，打出响亮的声音。他厉声喝道：“斥候呢？给我回来！他们干什么吃的！” 几名斥候灰熘熘地骑马赶来。 “一日前，尔等还说他们被困在这里，苦于渡河，怎的今日便没影了？” 那几名侦查的斥候神色惶恐，急忙道：“就是这里啊！我们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追逃 几人想起先前那逃兵的遭遇，不禁浑身发抖，冷汗直流，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终于，有人有新发现，指只是指着河对岸的痕迹说道：“将军！就是对岸！他们便是从那边上去的。” 顿时，众人大为骇然，这附近也没有伐木为舟的痕迹，这数万人有怎能尽数渡过这大河？ 难道当真是插了翅膀？ 李昌宁也是冷静下来，骑在马上望着那滚滚河流，面色难看。他挥手让那几人下去，而自己则是沉吟不语。 又过去许久，他才沉声说道：“妖孽，一定是那妖孽出手了，万一又像三年前那样……” 他凝望着那奔流不息的大河，仿佛看到了那浩荡天灾的景象，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可燕京那位的勃然大怒，亦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平南将军能承受的，他是绝不能放任这伙叛军潇洒离去。 “不行，定要去求得仙长出手。” 想到此处，他纵马而驰，急速奔向后军。 “全军再此驻扎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作主张！”李昌宁只留下一声命令，便疾驰而去。 马蹄声急促不止。 而军中众人则纷纷听令，开始放下各自辎重，给战马喂粮。 而李昌宁已是来到那大轿前，翻身下马，单膝下跪行礼道：“道长，那妖孽助叛军渡河了，我等欲追，却恐那妖孽做法相害，还请道长出手！” 他在地上跪了许久，却没听到一点动静，不禁有些疑惑，缓缓起身。 犹豫片刻，他还是掀开帘子，只见里面云雾缭绕，弥漫着清澹的香气，却不见人影，唯有童子正扇着香炉。 他急忙向童子问道：“道长去何处了？他不是要出手相助吗？” 童子丝毫甚至不抬眼看他，只是认真挥着手中蒲扇，满不在意道：“师尊他有要事在身，以先行离开，留我在此等候，估计几日后便会回来。 “将军请回吧，师尊不让凡人进入此地，将军你一来，我又要清扫许久。 李昌宁额上青劲暴起，心中怒火升腾。那老道轻视他也就算了，连这门下童子都如此目中无人。 他好歹是皇上亲封的平南将军，手握数万大军，自小便是权贵子弟，又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李昌宁忍不住上前两步，骂道：“你这童子好生无礼，我乃大魏平……” 却见那童子只是抬眼打量一眼，他全身分毫动弹不得，全毫无反抗之力。身旁景色忽而一变，就已经到了轿外。 “我说过了，此乃师尊清修之地，不许凡人进入。”那童子的眼神澹泊，话音刚落，帘子便合上。 “这……” 李昌宁望着那大轿，愕然呆立许久，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纵马离开。 而直到大营处，他才翻身跃下马，狠狠地将自己的冠冕摔到地上，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道长！什么狗屁元教！都该被拉去砍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张城连忙上前，低声劝道：“将军，莫要多言啊，虽然这军中都是自己人，也难免会有意外。这元教势大，若是被那位知道，你我皆前途不保啊……” 李昌宁咬牙说道：“我已经忍了很久了，你没发现，那些元教的，便没拿我等当人看？恐怕就算是今上，他们也不放在眼里吧！” 张城小声劝戒道：“话虽如此，但多说无益啊……” 李昌宁将地上的冠冕捡起来，深深舒出一口气，说道：“我知道。” 他转头看向传令官，恶狠狠地下令道：“全军听令，打道回府！准备前往江陵与主力汇合！这邪门叛军，咱们不追了！” “是，将军！” 众人纷纷应和道。 …… 而就在千丈高空之上，云气弥漫之中，那凌虚道人正驾着一朵祥云，匆匆向北方遁去，不过片刻便飞出数十里。 他身旁拖曳着流云，口中急道：凌源竟然死了，他竟然死了！他修炼我门灵水幻身，连大师兄都没有把握留住他，又怎会死呢？” “就算是那水月妖女，也没有如此修为，难道是……此事必有蹊跷，定要上报教主。” “嗷——” 却听前面传来一声长啸，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云中显现，恰好截住他的去路。 云消雾散，露出真容，只见那来者从头到尾足有九丈之长，头似狼，有长须，背有飘逸鬃毛，四爪似龙，脚踏云雾，身后长尾轻摇，正是那追月。 那凌虚道人焦急不安，但口中依然嘴硬道：“好一个妖孽，竟敢围堵我元教十二仙，真是不知死活！还不速速让开！” 追月咧嘴露出利齿，狞笑道：“看样子，你不是不知道知道你那师弟死了啊。” “妖孽！还敢妄提此事，待教主赶来，你们统统都要魂飞魄散！” 凌虚道人大怒，伸出那瘦如干柴的手。只见其上一股飘渺的法力涌现，无数滂沱云气涌向追月。 追月一声高吼，体内蛟龙血脉流淌，身旁水汽氤氲，皆为他所用，竟是轻松冲开那滚滚云雾，接着聚集于追月爪下。 然而云气散去，那瘦削道人却是不见了踪影，在望向远方，一道白痕掠过天际。 “好一个元教地仙，竟只会虚张声势！”追月嘲笑道，随即脚踏水波，背后生风，亦是化作一道银影。 这天空高达千丈，虽有水汽弥漫，却是远离了大江大河，并非追月的主场。还好他先前为狼妖，亦是有本命神通，能唤风而行。 二者皆在腾云之境，皆不是精通遁法之辈，你追我逃，不分上下，不过几柱香的时间，便飞出百里有余。 “妖孽！还敢追我！” “你这么有底气，怎不停下与我斗法？” “哼，你这妖孽如此猖狂，必定是有所倚仗，待到了北方，那便是你要仓皇逃窜了。” “哈哈哈，说得好！” 趁着那凌虚道人分神的功夫，追月一声大吼，唤出元神法相。数百丈高的异兽凭空出现在天空中。 那巨兽三步作两步，直追而上，很快缩短了与那道人的距离。 “化云成空，不见身形。” 凌虚道人大惊失色，连忙口念法诀，将自身化作一道道云雾幻身，以迷惑对方。 “妖道受死！” 而那天上的异兽却是张开巨嘴，勐吸一口气，欲将周围云气尽皆聚集于嘴中，形成庞大的漩涡。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交手 眼看那云雾快要被尽数吸金巨兽口中，其中突然脱出一道人影，那人影轻若薄纱，文文莫莫，向远方飘然而去。 那百丈巨兽却是双目圆瞪，敏锐无比。一步跨出，便直追而上。 那云气人影逐渐凝实，化为那瘦削老道的模样。 只听他怒喝道：“妖孽，你欺人太甚！” “看法宝！” 那道人长袖一挥，袖中出现一把古香古色的拂尘。其上射出万丈银丝，绵延不绝，直奔那巨兽而去。 那银丝如波涛滚滚，将追月的法身困于其中，有缠绕捆绑其身体。那巨兽不断挣扎，浮尘却越缠越紧。 那道人口中念道：“云明拂尘，束妖掸邪！” 那拂尘上的银丝散发浓重云雾，将巨兽笼罩其中，那滚滚白雾，便如同牢笼一般将他困住，逐渐消逝着其一身法力。 道人注视着那团云雾，口中冷笑道：“区区妖孽，还真以为贫道怕了你？若不是不愿与你纠缠，贫道早便将你降服！” 云雾中却传来一声冷笑：“这便是号称‘云中仙’的凌虚道人吗？我看也不过如此，只会造些灰尘罢了。” 那道人横眉道：“你这妖孽，好……” 话音未落，云雾中似有水声回响，而那异兽庞大的法身上亦是闪烁着灵光，一股磅礴的法力蓄势待发。 “吼——” 只听一声惊天彻地地怒吼。 一时间，天空中有无数道水流涌出，如刀刃般，干脆利落地切断那万丈银丝，而那巨兽亦是从银丝围困中挣脱出来。 追月脚踩沸腾翻涌的波涛，踏浪而行，顺着奔涌的水流直冲而下，向那道人袭来。 凌虚道人面色剧变，大惊失色道：“乘江御河，蛟龙血脉？ 他咬牙切齿：“你那主子竟连这血脉都赐给你了？真是条忠犬！” 追月毫不在意，只是继续驾驭着浩浩荡荡的波涛飞在空中，以磅礴大河的威势撞过去。 那道人见状，连忙唤回那云明拂尘，将其紧紧握在手中，施展法术挥动。 “云明护身，诸邪不侵。” 那拂尘上顿时延伸出无数银丝，填满四面八方，环绕他的身体，竟然挡住了追月驾驭的洪流。 天空之上，一面是翻腾的江水成河，一面是绵延不绝的银丝成束，双方竟一时势均力敌，分不出高下。 “这便是你元教的地仙？我看也不过如此！” 然而那巨兽低吼一声，凭借着本体的优势，用那一口尖牙利齿将那银丝划开，又挥动利爪将其扯烂。 眼看着利爪即将拍向那道人，将其撕成碎片，其身上却渡上一层玄青色，一道玉牌从其身上悬浮而起。 “轰——” 只听一声巨大轰鸣。那玉牌应声而碎，二者对抗发出的冲击震慑四方，而处于玉牌庇护下的凌虚却是毫发无伤。 “身上的宝贝倒是不少。” “但你的手段……也就到这里了！” 追月随手磨了磨同样有些开裂受损的爪刃，准备继续扑上去追击。 而那道人又是化作一缕烟云，从水流包围下飞出，并在晴空中留下一道白痕，遁向远方。 声音远远地传来。 “妖孽，今日之耻贫道就此几下，日后我元教攻来，便取尔之尾，做我拂尘！” “口气倒是大得很，也不怕咬了舌头！”追月冷哼一声，纵身踏浪追去。 这蛟龙血脉，即使是追月也只能数年才开启一次。此次机会难得，定要将其留下。 二者又是你追我逃，不过几柱香，便又遁去三百余里。然而距离在逐渐缩小，化云而遁的凌虚，速度比不上踏浪而行的追月。 “突然，那凌虚道人停下，转过身来，得意洋洋地笑道：“到底只是没头没脑的野兽，一介披毛带鳞之辈罢了，修为再高也是如此。” 追月正欲冲上去，却听闻此言，故作疑惑道：“你这妖道，有打得什么门道？” 凌虚冷笑道：“你这妖孽，只管一路追，却可知是追到了你的葬身之地？”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原来这再向北三百里，便是进入了元教的控制范围之内，而元教的教主应天，可是号称神通无穷。 追月停下全身都动作，故作震惊道：“不好，竟是中了你的圈套！” 凌虚道人颇为快意地笑道：“你这妖孽，既然自投罗网，便莫怪我元教心狠手辣、不讲情面了。” 这瘦削道人向天恭敬一拜，口中说道：“还请教主出手！” 天空之中，顿时乌云密布。 追月也抬头看着这惊天威势，全身竟有些不自觉地颤抖。 “妖孽——” 只听一声怒喝，这声音仿佛从九霄云外传来，响彻回荡于天地之间，震动着苍生万物。 抬头仰望，只见一道数百丈宽的玄青色巨掌从天而降，直奔追月而去。就他连这百丈法身，在巨掌面前都显得微渺。 “哈哈哈，妖孽，你无路可逃了！”凌虚道人飞在空中，得意洋洋地注视着这一幕。 追月注视着那缓缓降下的巨掌，虽然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心中竟还算平静，口中说道：“终于把你那教主引出来了。” “八卦幡，坎属水，玄冥之气。” 追月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这声音正是顾青。 而他从先前开始，就一直在等待出手的机会，这一股玄冥之气已经在地府中积蓄数年，如今终于是要派上用场。 这玄冥之气在地府中沉浸最精纯的阴气许久，其威力自然是更上一层楼。 一股可怕的寒意出现，以惊涛骇浪之势头袭向那巨掌。寒霜迅速扩散，竟将那数百丈的巨掌冻住。 仅是余波，便让凌虚、追月两位腾云境浑身哆嗦，感觉元神心智都要被冻结，生机都在慢慢失去。 那凌虚道人满脸不可置信，僵硬的上下唇微微扇动道：“怎，怎么会，这可是教主出手啊！” “不好，是那妖蛟！” 果然，那追月身后，一条数十丈的青蛟现出身形，而这还仅仅是本体。只听那蛟龙低吟一声，一道庞然的蛟龙虚影盘踞半边天空，与那巨掌相比，分毫不差。 第一百三十八章 命运 空中那巨掌被寒霜冻结，而那玄冥之气又急速向下扩散。 凌虚道人大惊，连忙化作云雾，腾空而起。 但又怎能跑得过那玄冥之气？ 更何况经过地府数年的淬炼，这玄冥之气封冻的已经不止于肉体，更乃是元神。 “不——” “饶了我吧，让我活下去！” 那凌虚道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他蛰伏修炼近千年，好不容易得以出头，却又遇到如此遭遇，如何不悲？ “妖孽，安敢伤我徒儿！”宏伟的怒喝声从天外传来，那巨掌竟然脱离了封洞，挥向青蛟。 然而此时已经晚了。 “玄冥之气。” 只见那团团云雾迅速凝结，化作一座挣扎的冰凋，连元神都被冻住，从高空中掉落。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冰凋”应声而碎，不只是肉身，连那地仙元神都随之崩裂，甚至找不到一处完整的碎片。 元教十二地仙之一，“云中仙”凌虚道人，就此身陨道消，甚至化为这天地养分，再无转世重修之机。 但事情当真便如此结束了吗？ “妖孽，是你逼我的。” “生。” 只听天空中传来一声澹泊的声音。 只见那凌虚身旁，出现一道道玄妙晦涩的气息，那碎成万千碎片的凌虚道人竟是逐渐形成人形，如同时光回朔一般。 而其身上的玄冥之气，竟也缓缓褪去，逐渐恢复正常。 那凌虚道人低头看着毫发无伤的手，狂喜道：“师尊，你竟然已经到如此地步了！” 他转而望向顾青，狞笑道：“妖孽！你死定了，我师尊已参悟大道！” “师尊出手，你必死无疑！” 顾青并未回答，但仍惊骇与这让一介地仙死而复生的景象。这可是元神碎裂的地仙！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竟然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挽回。 简直是……真仙之能。 “不对，即使是真仙也不会有如此威能，他不可能肆意使用这法咒，必然是有条件的。”顾青冷静下来，心中想到。 若是他有如此未能，那何不一来便吐出一个“死”字，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又为何不能把那凌源复生？ 天外再次传来声音。 “去！” 空中那青色巨掌姗姗来迟，其掌心铭刻一行行铭文，字里行间玄奥无比，甚至能从中感受到晖阳大道的压迫。 “神庭宫阙——” “天庭地府——” 顾青连忙唤出神庭，宫阙顶天立地，亦是有几丝道韵散发。 那宫阙中，竟出现一阳一阴两座主殿，中间有轮盘在缓缓转动。其中蕴藏了顾青作为阴君对天地规则运行的感悟，与生死轮转不休的道韵。 那神庭宫阙与巨掌相接触，两股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的道在相互对抗，散发出无比可怕的威压。 “老。” 只听那声音平静，仿佛在对天道下令，不容置疑，格外骇人听闻。 而那手掌上的一行行玄妙铭文晦明不定，散发出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就仿佛是……天命注定。 那气息弥漫在神庭宫阙中。 那宫殿竟如凡间建筑一般，梁木逐渐腐朽溃烂，墙壁上出现一道道裂痕，不过是片刻过去，那宫阙却变得破败不堪，甚至给人以摇摇欲坠之感。 而那股气息还在迅速扩散，甚至即将接近青蛟的身躯，让他感觉到无比危险的气息。 “这是……命运之道？” “怎么可能？” “追月！随我走！” 顾青召来波涛滚滚，驾驭水流向后激素退却，又用出那缩第成寸之术。向前游动，便遁出数十里。 而追月身为蛟龙血脉，被裹挟于那波涛之中，随着青蛟一同逃遁。 奈何反应不及，那股气息还是沾染到了顾青的龙须。只见那半截长须褪下一层皮，由青色变为白色，又逐渐干燥枯萎…… 还好，顾青踏拉面馆而逃后，那股力量却仿佛被一层摸不见的墙壁阻挡一般，再无法扩张分毫。 “这是……命运之道？他绝未达到晖阳之境，怎能体悟如此大道！” 顾青倒吸一口凉气。 这股力量蕴含着生死、时空等多种道意，虽然只是浅尝辄止，却依然可怕。而他主要体会到的，是命运之道。 命运，乃生老病死，上天注定。 若是这股力量可以无限扩张，那青蛟是逃也逃不过的，可它似乎……只能在那个范围内活动。 顾青再度开启灵视，此刻接触这股道意后，那数百里外出现一轮庞大的命运轮盘，缓缓转动。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其上有无数道意化作铭文，一圈圈环绕着那轮盘，随着转动而复杂地组合，形成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万物。 顾青凝望着那缓缓转动的玄青色轮盘，口中喃喃道： “它在扩张……” “是先天命运大道。” “那应天教主以这大魏为依托，以元教气运为承载，竟能使用这种至宝，还真是……大手笔。” 追月并不能看到那横贯天地的命运轮盘，但也感到来自元神深处的威压，小心翼翼地上前说道：“神主，这应天教主，恐怕不能力敌。” 顾青颔首道：“我知道，那附有命运大道的至宝，绝计不可正面对抗。不过，世间并无完美之物，这宝物亦有缺陷之处。” “我手握御神金册、山河图录两大重宝，待到时机成熟，不会比他差到哪里去。” 说罢，他长尾一扫，用法力在地上划出一道横跨百里的痕迹，道：“传令下去，天河水府与神庭部众，不可轻易跨越此界。” 追月应道：“是，神主。” 顾青凝望着远处缓缓靠近的轮盘，冷冷道：“既然这至宝依托气运扩张，那我便杀杀他元教的气焰。” 他语气一顿，问道：“江陵那边的人选出来了吗？” 追月答道：“选出来了，此人对神主忠心耿耿，又颇具修为，亦久经世事，办事得力，可堪此等大任。” 顾青说道：“那便好。” 追月继续说道：“而且，神主应该对此人还有些印象。” 顾青颇有兴趣地问道：“哦？还能让我特意记下名姓？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了。” 追月缓缓道：“此人，乃是三十年前竹山龙王庙庙祝——许安。”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江陵 大兵正行，路途州府，非止一日。 一路沿河东兴，顺滚滚江河水流而下，便能看到许多渔船，又有数层的商船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不过那些船只在见了大军后，纷纷选择躲避，转眼间江面上便没了踪影。 王厉骑马而行，这马是从官军那便缴获的，一共只有数十匹，除了给将领作为坐骑外，便是给那些哨兵斥候探查之用。 只听一串马蹄响动，远远来了一位前哨，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报告道：“我军人马已至江陵，还请将军定夺！” 王厉闻报，问道：“江陵城中，可曾派人前来？” 斥候报告道：“并未，那城中防备甚重，怕是将我们当作了官兵。” 王厉闻言皱眉，说道：“你便未向他们喊话表明身份？既同时龙王门下，自当相互助力。” 半响，陈扬在一旁说道：“叛军的名声，比之官军也差不了多少。他们心怀戒备，也是理所应当。毕竟现在是乱世降至，将军可曾听闻？那幽州叛军连着屠了数城，以至于西北恐慌。” 王厉恨恨道：“这西北叛军害人不浅。这般作为，与那朝廷走狗又有何区别？” 他对着天府河拱手，铿锵有力道：我等光明磊落，不为其他，只为上报龙王之恩，下护庶民之家，报那朝廷屠戮掠夺之仇罢了。” 陈扬摇头道：“将军说得大义凌然，可是这空口白牙，又如何能取信于人？” 王厉吩咐左右道：“尔等随我，去那江陵城下一叙便是。” 陈扬急忙道：“将军请三思，万一城中有人心怀不轨又该如何？他们不肯听将军之言，又该如何？我等还是应当稳妥行事，携大军前往，兵临城下，再与其道明情况。” 王厉摇头笑道：“都兵临城下了，又怎能说清道明？怕是人家直以为我等是杀人放火，肆意戮城之辈，倒不如我携左右前往，还算有几分诚意。” “将军好胆气。” 陈扬见拗不过他，便乖乖退下，不再多言。 “驾！” 一连串的马蹄声响起。 王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携数位勇武之士，直奔江陵城而去。 ...... “吁——” 江陵城下，王厉抬头仰望着那高大的城墙，不禁感叹这城池的雄壮。 传说当年河中有大妖出世，洪水滔天，毁了半边江陵城，直到龙王出手降妖，那大水才退下。而在这场灾难后短短数年间，人们便在龙王庇护下修建起更加高大、更加宏伟的城墙，让城中繁华之景更胜当年。 可那城楼之上，却又数位并使持弓相对。 王厉见状丝毫不惧，大喊道：“城楼上的义士们，我乃河阳王厉，此次只身前来，并无恶意，还请各位莫要以刀剑相向，且听我一言。我与你们相同，都是龙王信徒。我等乃是河阳城中人，因不堪忍受那朝廷欺压，才来江陵城相投。” 城楼中的军士卫队长远远地道：“我等何以信你——” “若是城门大开，尔等皆为官军假扮，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王厉大笑道：“以官军所作所为，又岂会甘于扮成一伙衣衫褴褛的‘乞丐’？” 说罢，他伸手指向身旁侍卫，说道：“你看看我这侍卫，已经数年没有吃过饱饭，一身骨头都要扎到人眼睛上，又哪里像什么官军细作？” 那侍卫闻言，亦是无奈地笑了笑。 他名叫王三，是王厉的远房表亲，曾在王厉父母的商铺中打下手，再往后便被抓去做了劳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王厉一拱手，正色说道：“况且我此行，亦是有要事相告。” 那卫队长奇道：“你又有何事相告？” 王厉说道：“那朝廷平南军，意图攻占江陵，已经让助力前去渡河，不过数日便会来此围城。朝廷谋划此役已有数月，势必不会出差错。” 卫队长闻言惊讶，慌张道：“这位壮士，此事事关重大，待我入城通报。” 他正欲下楼报告，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平澹的声音：“放这位将军进来吧，他所言确凿无疑。” 卫队长发现身旁之人，先是一惊，而后恭敬行礼道：“庙，庙祝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我这边去请他进来。” 那人摆手道：“此非你之错，你恪尽职守，做的不错。” 卫队长诚惶诚恐，连忙道：“大人过奖了，过奖了。” 城门缓缓打开，王厉从马上下来，进入城中。他忍不住张望，好奇刚才究竟是何人，能在这城中有这般地位，连一介卫队长都对他如此毕恭毕敬。 只见来人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身玄色长袍，气质沉稳，处变不惊，他的怀中还持着一本古朴的书卷。 “江陵城龙王庙庙祝许安，见过天命人。” 那人缓缓施一礼，王厉有些惊讶，连忙回礼。 “河阳王厉，一介杂役，见过庙祝大人。” 原来是龙王庙庙祝，这便说得通了，也难怪如此受人尊崇。王厉还记得小时候时，在那河阳城中，龙王庙庙祝也是城里威望最高的几人之一。只要挥动那在他看来神奇的法器，略施法术，便能给予一家人生计，甚至挽救一个人的性命。 许安说道：“不必叫我大人。” 王厉回味过来，刚刚的话有几分不对，连忙问道：“呃......许先生，你方才说的‘天命人’是何意思？” 许安笑道：“想必将军心中亦有所察觉，这天命之人，便是龙王选中，抉择天下大势之人。” 王厉微微颔首，苦笑道：“确实有所感应，这一路走来，全仗龙王大人庇护。不过天下大势，纷乱错杂，想要抉择，又谈何容易......” 许安说道：“这便是我来此的目的了，我乃龙王大人所派，特来助你夺得天下。那大魏皇帝昏庸无道，勾结元教邪道，肆意凌虐，残害众生，引得人间民不聊生。 “不过，既然这朝廷不顺天意，不尊龙王，妄图逆天而行，投身于邪魔外道之手，那我等也只能另立新主，再起兵戈，顺天起义，还这天下苍生一片朗朗乾坤。” 第一百四十章 军库 “将军请随我来。” 许安走在前面，脚步虽缓，速度却分毫不慢。 王厉连忙跟上前去，那几位侍卫也想跟随，却被王厉伸手拦住。 “你们在此等待吧，许先生乃沟通龙王之神人也，对我绝无恶意。” 许安却澹澹道：“无妨，将军自可携侍卫前往。 “那便谢过许先生了，我这侍卫不习礼数，只怕毛手毛脚，多有冒犯。” 许安说道：“我在山中长大，又岂会在意这些虚礼？” 王厉听后，说道：“先生从山中走出，如今却已是一地之主，上可沟通龙王，下可御使万民，在下实在佩服不已。” 许安只是说道：“将军不也由一介劳役，成了如今的天命之人？你我皆是仰仗龙王庇佑之人罢了，并无什么可夸耀之处。” 王厉无话可说，只是叹道：“的确如此。” 随后那许安走进城中，王厉紧随其后，那左右二人同样亦步亦趋。 城中人来人往，商铺林立，又有运河纵横。河上有船只穿行，路上有马车行驶，城内交通川流不息，来往不止。道路两旁人声鼎沸，商贩吆喝声、招呼顾客声不断，又有纷杂议论嘈杂，不绝于耳。那小摊小贩上摆的商品也琳琅满目，花样繁多。 如今天下大乱，这江陵城却如世外桃源般。 不，也许它也即将卷入世间战乱纷争中去了。 看到这繁华之景，王厉感慨万千，不禁回忆起十多年前河阳城的景象。当年的河阳在他有些模湖的记忆中，已经是人间天堂一般的地方。而这江陵城比之当年的河阳，竟是更胜三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美，这江陵城真乃人间至美之地。”王厉口中赞叹道。 而左右侍卫更是看呆，只是机械地跟着。 “将军莫要被这虚浮繁华迷了双眼，若是官军破城而入，伐善破庙，肆意屠戮。这至美之江陵，亦是会变为一座死城，正如......你那家乡河阳。”许安走在前面，连头都不回，对着繁华景象亦是置若罔闻。 王厉童孔微震，急忙道：“还请先生放心，王某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许安快步走着，无所谓道：“那便要看将军如何去做了。” 王厉说道：“正当如此。” 许安穿过重重错杂房屋，拐进一个巷子里。他突然转过头来，说道：“接下来的，才是将军应该认为“美”的地方。” 王厉好奇地跟上去，却见是一道暗门。 门乃石制，其上有龙纹凋刻，威压无比。 许安推们而入，只听石门轰然作响，彷若龙吟之声。 “这，这.....”王厉望着面前景象，竟一时失声。 而那左右侍卫更是张大嘴巴，呆若木鸡。 只见面前豁然开朗，那暗门之后竟是别有洞天，竟是一个宽达数十丈，看不到尽头的仓库。而那仓库之中，一排排木箱堆叠于其中，而打开那箱子，竟装满制式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看便是以精钢炼制而成，锋锐无比。 再往后看，又有一套套铠甲陈列，数不清数目，少说也有上前套之多，光是摆在那里，便宛若一座钢铁铸成的森林一般。在这个时代，铠甲是极为重要的军备。朝廷不管控武器，却严查铠甲。私藏铠甲过十，便是杀头的罪行，而私藏铠甲过百，便是等同于造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而面前这数千套铠甲，那可是要震动朝堂的。 这样的铠甲，能够武装起一支放在历朝历代都是绝对精锐，足以颠覆天下的军队。要知道，即使是朝廷最为精良的禁军，其中着甲者也不过五成，而各地卫所军士，以及不受待见的边军就更为稀少了，大多士兵只能着些杂牌上阵。 许久，王厉才缓过神来，倒抽一口凉气。 “先生，您是从何处弄来这些的？ “要知道这东西乃是禁品，如此多铠甲流通，朝廷怎会不知晓？” 许安说道：“江陵城富庶如此，也要城内无数工匠彻夜赶工，又有外来精矿经水路源源不断地输入城中，历经数十年日积月累，才积攒出这些军备。” 王厉走上前去，敲敲那头盔，其上发出清脆的金铁之音。 “也对，朝廷的盔甲，也没有如此精良。” 许安转过头来，注视着王厉的面庞，说道：“此次，我准备将这些军备全部交给将军，还望将军......莫要辜负江陵城民数年辛劳。” 王厉郑重地点点头，说道：“王某必不负众望。” 许安继续道：“城外叛军的家人，我会派人接入城中，暂时由我龙王庙安置到酒馆中。而将军携军入城，亦可在城中招募兵士，我会提供十日军粮。” 王厉拱手道：“那便谢过先生了。” 许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我皆是龙王卷属，互助互利乃理所应当。不过你要切记，你那叛军入城后，绝不可放肆行事。” 王厉连忙道：“这是自然，若军中有人伤害城民，王某绝不姑息。” 许安随后继续向军库深处走，对王厉说道：“将军请随我来。” 王厉闻言，跟上他的脚步，亦是向军库深处走去。 左右侍卫正想跟上去，那许安却头也不回地道：“仅是将军一人。” 王厉见状，转头吩咐道：“你二人现在门口等候，莫要轻举妄动” 那侍卫听令驻守在门口。 而王厉则是跟着那许安来到军库深处，又是打开一扇暗门。 进去以后，里面是一张红木桌桉，造型简朴，却颇具古意。 许安来到那桌前，摊开先前裹在袖中的书册。 那书册看似平平无奇，其上的一行行文字上竟冒出金光。 王厉是读过私塾的，他下意识地尝试念出其上文字：“张，寿七十二载，封为神庭草药官，掌管百草园......” 看到这些文字，他的心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却又无比合理的想法。 王厉面上激动快要抑制不住，甚至话语都有些颤抖：“许先生，这，这难道是......” 许安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正如将军所想，此书乃是龙王至宝，御神金册的凡间化身，经龙王授权后，可册封天地神明。”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命 即使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听到如此肯定的话语从许安口中说出，王厉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他先前如何也不会猜到，千百年来无数帝王将相求而不得的长生不老，如今便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某种意义上掌握于他的手中。 王厉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许先生显露如此珍贵之物，便不怕有人心怀不轨吗？ 许安无所谓道：“这御神书，不过是龙王至宝在凡间的化身罢了。 “龙王大人欲赐你权能，即使你并无御神书在手，一样可以长生不老。而龙王大人若厌弃于你，给你一百本御神书，也是徒劳无功。所以将军莫要过于在意了。” 王厉这才平复下过于激动的心情，说道：“先生抱歉，方才我有些失态了，还请先生谅解，为我讲解一二。” 许安翻到那书册末页，只见其中只有“神庭卫军指挥使”“兵马大将军”“神庭御前灵将”等金光闪闪的职位，而名字却皆是空缺。 许安指着书册，说道：“龙王乃天地万物之真主，数百年前，她便划定天命，预测到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连修炼之人都被卷入这漩涡之中，乃是又一场天地大劫难。”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不过对于我等而言，这大劫，亦是一场大机缘。我等有幸能存于龙王庇护之下，即使是战死沙场，亦不会魂飞魄散。心中忠于龙王，又能顺应天命讨伐朝廷之人，其名姓便可被写道这御神书之上，其元神亦可复生，被授予神位，享长生不老之福。” “如此这般，便是......封神。” 王厉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二字：“封神......” 他注视着那书册，喃喃道：“不愧是龙王大人，真是好大的手笔，竟能拿出这神位。” 许安冷冷道：尔等凡人，不知龙王神威。这封神之事，不过是龙王大人之神力冰山一角罢了，又何必摆出这样子？” 王厉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连续失态，赶忙道：“先生还请继续讲。” 许安这才接着说道：“这次劫难，不但关乎尔等凡人，还关乎修炼之人。那大名鼎鼎元教十二地仙便是例子。因此无论发生何事，有何神异，都莫要大惊小怪。” 许安问道：“你可曾明白了？” 王厉拱手有力道：“谢先生指教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他离开这暗房，带着左右侍卫离开军库，最终走出这繁华的江陵城，重新来到叛军大营中。 一连串马蹄声传来。 是谁来了？ 骑着马，莫不是朝廷的斥候？ “是王大人！”突然，有人叫道。 “王大人回来了！” “将军乃天卷之人，有大气运加身，定是带着好消息回来的。 王厉骑在高头大马上，只是说了几个字，便道：“各位，入江陵城！” 顿时，其下人群一片人潮流顿时翻腾，欢呼不止，甚至喜极而泣，庆贺结束流亡生活。 “将军万岁！” 王大人万岁！” “妈妈，我们要进城了吗？ “是啊，进城了。” 数万人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地向着江陵城涌去，竟亦是气势滔天。想来不过一个时辰，便会赶到。 江陵城楼之上，许安静静地俯瞰着其下众人。 侍立左右的卫兵，看到这一景象，不禁抹了把额上冷汗，问道：“大人，就这么让他们进去，当真不会……” 许安说道：“那还是要看他自己，静观其变就是，更何况……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说罢，许安向前一步，竟是凌空而起，就这样一步步走向城中上空，仿佛虚空之中有一级级看不见的台阶。 “那是什么？” “好像是……庙祝大人？” “是许大人 许大人竟会如此神通。” 本就嘈杂不息的江陵城，此刻更是更添几分混乱，人们纷纷抬头看着那空中的人影。 许安澹漠开口：“诸位，还有数日，朝廷大军便会前来攻城。” 这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可其下众人却顿时炸开了锅，人们神态各异，或眉头紧锁，或面色苍白，或捶胸顿足，无一不为此惊恐。 “怎么可能？” 朝廷，朝廷要打过来了？” “我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没想到前脚刚走，后脚朝廷便追上来了。”商人哭丧着脸，向庞人说道。 “唉，我也是如此，本以为此后便能安居乐业，没想到竟又要重归战乱。”短工抹了抹额上的汗，长叹一口气。 终于，有人开口问道：“那……许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他这话说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 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许安说道：“我江陵富裕，朝廷垂涎已久，手握江陵，就等于在南方找到立足点，获得源源不断的军粮。此次攻城，朝廷谋划数年，主力尽出，足有八万大军，从东、西两方向赶来。” “这可是八万大军啊，这……这如何应对？”一位老者愁容满面。 “看来朝廷是要动真格的了啊，上次征伐西北，也不过派了三万余人。”那商人摇头叹息道。 “我江陵一百四十万人，青壮之人亦有八十余万，十人对一人，我便不信挡不住！”旁边一位年轻人咬牙，恨恨地说道。 他仅有二十岁，是江陵城土生土长之人。 许安见局势混乱，开口道：“各位稍安勿躁。” “龙王慈悲，不愿看到江陵城百万信徒沦落敌手，因此在河阳选出一位天明卷顾之人，派他来保卫江陵。” “啊？是城外之人？” “那也是北方人啊，当真可信？不会和朝廷沆瀣一气？”有人提出质疑。 “河阳，在天府河之北，亦勉强算得上南方，城中人皆信龙王。”有人见多识广之人，回忆起来。 “不过，那里好像好像早便被朝廷占领了吧，听说城中青壮都去做了劳役，死伤极惨。” 半空中的许安继续说道：“这天命之人名叫王厉，乃是——河阳叛军之首。”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入城 许安话音刚落，便消失不见。 城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又有嘈杂的脚步声。随着门口卫兵吃力地推开那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 “他们来了！” “这便是那河阳叛军吗？” “快随我去看看！” 城中居民议论纷纷，而那叛军已是涌入城去。 与他们想象中抵抗官军的“天军下凡”形象不同，来者并无高大身材，亦无坚甲利兵。 反倒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手上握着锄头、铲子等乱七八糟的农具，甚至还有不知从哪里拣来的树枝木棍。 而那队伍之中，不止有青壮男子，还有满头白发的老人，乳臭未干的孩子。 唯有在队伍前列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虽亦是一身粗布衣袍，确是身材高大，面上神采奕奕，有几分气势。 “那便是河阳叛军？” “靠着这群泥腿子，还不如我等自己上阵哩！” “啧啧，真是……” “是啊，我江陵的乞丐身上都有几寸锦袍，这群衣不蔽体的野人是来干嘛的？” 城民失望不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神中满是蔑视之意。江陵富裕多年，城中人说是锦衣玉食，亦不为过，又岂能瞧得上这群难民般的“军队”。 “嗨呀，快回去吧，看看你这破鞋，别脏了我江陵的地砖。”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人挥着折扇，故意高声说道。 “你什么意思！” 王厉身旁侍卫眼中怒火中烧，忍不住想要冲上去，却被旁人拉住。 他名叫王行，是王厉的远方表亲，原本在城中王厉父母的商铺那里打杂，却被官军抓去做了劳役。如今王厉成了一军之首，他也随之鸡犬升天。 他今年还不到二十，本就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见王厉被侮辱，又怎能忍受？ “你小子找死！” 王行不顾阻拦，甩开旁人的手，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欲与那年轻人厮打。 那锦袍年轻人见状，向后连连退步，折扇遮着脸，扯着嗓子喊道：“叛军打人了！这群泥腿子进城就想打人啊！” 那江陵城城民不明情况，闻得此言纷纷上前，而那些叛军受到这等侮辱，也是气打不出一处来，也上前一步。 一时间，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够了！给我停下！”王厉大声喝道。 “王行！你不听军令，贸然出手，该当何罪？” “可是，将军，那，那小子竟敢如此辱你，我怎能坐视不管？”王行涨红了脸，气急道。 “我早跟你说过，军中军纪为上，不可轻举妄动，归队！” 王行垂头丧气道：“是……” 那众位上前对峙的叛军也退回王厉身后，同样是沉默不语。 那锦袍公子见王厉训斥众军，心中更加得意，肆无忌惮道：“将军，看看你手下这军纪，不过是乌合之众，还是早日离开吧，莫要扰我江陵。” “就是，周公子说的对” “一群泥腿子顶什么用？说不定那官军便是他们引来的呢。” “我看也是，将他们统统赶走吧。” “是啊，他们进来干什么？” “哈哈，这群乞丐等着我们施舍吧。” 这锦袍公子，乃是城中有名的豪商大贾周大福的大公子，周德福。 江陵城中并无朝廷官吏，除龙王庙为大外，便是以钱财论地位。这周家家财万贯，也算得上地位尊崇。 王厉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拉缰绳便转过身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锦袍公子，眼神中充满压迫。 王厉在做劳役时，便磨砺许久，手上是沾了人命的，而其头顶更有龙气威压，岂是一介富商子弟能比拟的？ 那锦袍公子被下了一跳，连连后退，竟是拌到石头，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口中结结巴巴道： “你，你要做什么？” “告诉你，我，我爹是周大福，用钱都能砸死你这穷酸鬼。” “惹了我们周家，你，你……” 见这周公子出了洋相，几个年轻人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却又怕被发现，连忙故作严肃。 王厉轻蔑一笑，说道：“周公子，我等皆是龙王信徒，又何必如此剑拔弩张，闹得不快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王厉锐利的目光不在注视着那周公子，而是缓缓扫视，扫过城中每个人。 城民们竟是被他看得冷汗直流，不敢出声。 “这江陵是个好地方，一百三十万人，四处繁荣兴盛，一片富丽堂皇，说是人间天堂也不为过。”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却让那些江陵城民彻底搞不懂了。本以为要叱责一番，没曾想却先是一阵勐夸，这是何意？ 王厉语气一顿，面色似有沉思怀念，继续说道：“十年前，我河阳城亦是繁华如此，城中有人口百万，熙熙攘攘，皆是生活和乐……” 他面上不禁真情流露，其下众人仿佛从他脸上，从他的话语中，看到了那个美好无比的时代。 王厉话锋一转，语气转为沉痛：“可是现在呢？城中人口不足二十万，城民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甚至人相食！” “这，这……” “怎么会……” 那承平已久、衣食无忧的江陵城民，顿时心中大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出“人相食”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王厉环顾四周，语气铿锵有力，甚至咬牙切齿地问道：“尔等知道这是为何吗？” “是朝廷！” “是那些狗官军！” “朝廷破城而入，将我等打为叛逆，肆意屠戮！” “灭大魏！兴龙王！” 王厉身后的叛军，已经压抑不住复仇的怒火，一个个面目狰狞如鬼，纷纷高举武器，随之疯狂呐喊，发出震天喊声。 而那些未经战乱的江陵城民见到这一幕，纷纷被这滔天气场震住，战战兢兢，再不敢多言一句。 王厉居高临下凝视着众人，口中一字一句道：“若诸位等不肯倾力相助，待朝廷大军来到，河阳城的昨日，便是你金陵城的明天！” “饿蜉载道，饥人相食，难道这是诸位想看到的吗？” 他低下头，视线再次聚焦到那锦袍公子，语气温和道：“周公子，王某如此说来，你可是听明白了？” 那周公子早便被吓软了腿，面上冷汗直流，只是点头如捣蒜，连连应到：“这是当然，当然明白。”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选拔 “既然诸位并无异议，那王某便多谢体谅了。” “全军听令——” “我答应过，要带尔等逃出河阳，我做到了，尔等也应不负身上血债，悍不畏死，奋勇杀敌！” “自此以后，我们便叫诛魏军，不灭大魏，誓不改名！” “不灭大魏，誓不改名！” 陈扬见状，连忙鼓动大喊，而那众位士兵也随之呐喊，声浪滔天。一时间，“不灭大魏，誓不改名”的呼声，传遍江陵。 王厉满意地颔首，接着道：“而我王厉，便是这诛魏军元帅，而徐一指、陈扬二人为左右将军。诸位可有异议？” 王有目光扫视，只见其下众军只是站在原地，显然已经是认同了这破为草率的“任命”。 “好。” 在王厉一番威势后，叛军成功进入城中，许安早已为他们安排好场地，准备好粮草。 这寸土寸金的城中自然不可能留出太多空地，这练兵之地自然便选在城外。军制不需太多变化，延续朝廷便好。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王厉又要选出数千名身强体壮之人，穿上崭新的盔甲，披甲执锐，作为精锐部队。 这次招兵不仅面向叛军，也面向城中。经历王厉的一通演讲，竟有不少江陵本地青壮，也前来应征。 “喝——哈——” “喝——哈——” 在一旁的场地上，一队队军士正手持长枪，向前突刺。 看似威势不错，但这些诛魏军军士到底是劳役出身，未经训练，动作多有变形，大都只是凭着一股蛮力，随意乱搞罢了。枪击尖虽速度快，却一通乱刺，找不到一个方向。 徐一指在场外看着，吼道：“动作，动作又错了！枪身持平！不要上下乱晃！” 他将一个双手乱颤的士兵拽出来，凶神恶煞道：“手抖得这么厉害，没吃饭吗？给我举着枪站在这里，站一个时辰！” 他对着众军说道：“你们算什么军士？不过是些劳役杂兵罢了，就这样连武器都不会用，如何与朝廷相抗！到了战场上，怎么死得都不知道，还不快去练！” “是，将军。”众军一改松懈之风，站直了身体，齐声应道。 这徐一指是武人出身，自幼通习武事。他父亲是原河阳城中卫队长，但在十年前的那场大灾中奋起反抗朝廷大军，结果全家尽数被屠灭，唯有当时年纪尚小的徐一指，不，是徐三，凭借身体灵活，侥幸逃了出去，却还是被官军抓去，做了劳役。 而在场地旁边，是一张木桌。 王厉端坐于桌后，左右有持斧侍卫侍立。而桌前排着长长的队伍，这便是征兵之地了。征兵乃军中要事，必要由他亲自把关。 他低头翻看着名簿，头也不抬道：“何名何姓？” 面前的人二十来岁，腰侧携着佩剑，面色冷峻平静。 左右侍卫见那人身怀利器，连忙上前阻挡，想要将其缴械，却被王厉伸手拦住。 那年轻人后退一步，接着道：“李怀，字敬之，江陵本地人。” “为何来此?” “闻王元帅之言，心怀愤慨，彻夜难眠，故来此参军。” 王厉难得抬起头来，打量一眼，问道：“读过书？” 李怀平静道：“幼时念过私塾。” 王厉又问道：“可曾学过兵书？” 李怀朗声道：“《兵书》二十七篇，尽通习之，又颇习《战阵》十二篇，若演兵论战，朝廷将领来此，也不一定能胜过我。” 王厉笑了两声，说道：“罢了，我喜好诚实之人，莫在我面前说些违心的假话，真心与否，我看得出来。你准备做得如此周全，也不像是一心为城之辈，又岂能是临时起意而来？” “再问一次，为何来此？” 王厉的语气凝重，目光中满是审视。 李怀面色一滞，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为求功名。” 他扶剑傲然挺立，向前一步，铿锵有力道：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拓无边之土，又岂能困于这江陵一隅，苟活于世？” 王厉拍手大笑道：“好！好一个大丈夫，这次倒是肺腑之言了。” 待到笑声渐歇，王厉的眼神转为郑重，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那朝廷大军不日便至，我予你精兵三千，若能力战官军，打得漂亮，我便赐你将军之位。若是兵败......” 他语气顿了顿，继续道：“便斩了你的头颅。” 李怀大喜过望，迫不及待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拱手说道：“实为我所愿也，敬之必不负元帅厚望，若当真兵败，属下自当提着我这颗头颅，任由将军拿去！” 王厉说道：“口气倒是很大，也不知能否做到。” 他随手扔出一块令牌，说道：“去找陈扬将军领军需吧，便说要一千套精甲戈矛。” 李怀捡起令牌，领命道：“是，元帅！” 他手持令牌，迫不及待地前往军库。 在其身后排队的人身材不高，面色蜡黄。他已经等待许久，见那李怀不过片刻便成了大官，羡慕得心底瘙痒，恨不得上前取而代之。 “下一个，何名何姓？” 见李怀终于告退，连忙上前，连话都没听清，便念出心中盘算许久的台词：“将军，大丈夫当立青云之志，逐天下之位，我来此只为......” 话还没说完，王厉便皱眉打断道：“我问你何名何姓，话都听不懂便不要来参军了，回家种田吧。” 王厉挥挥手，示意让他下去，为下一个人留出位置。 “可，可是刚刚那李怀也是这么说的啊，凭什么他能当将军，我便不行？” 王厉说出一连串问题：“你可通晓军务？可知兵书？可明战阵？” 那人语塞道：“我，我......” 王厉终于不耐烦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来这里干什么？卫兵，送这位离开吧。” 说罢，左右侍卫便将这人架起，直向演武场外走。 “元帅！这不公平啊——明明我说得和他一样——”那人不敢挣扎，只能远远哀嚎。 王厉并未回答，只是对着后面排队的人，朗声说道：“诸位是来参军的，不是来作儿戏的，说话做事，还请先考量清楚。”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进展 后面的众人，远远地看着被架走那人，心中诸般杂绪顿时收起，只想着老老实实上前参军。 “下一个。”一旁的侍卫说道。 王厉顿时感觉一片阴影遮蔽手上名簿，他忍不住抬起头来一看，竟是被面前之人震住。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高大汉子迎面走来，皮肤黝黑，身体像铁铸炼的一般。 “何名何姓？” “褚卫。”这汉子声音低沉，如寺院洪钟一般。 王厉好奇地问道：“你习过武？” 那汉子摇摇头，说道：“俺没练过武，只不过俺家里是杀猪的，从小吃肉就吃得多，自然是长得高大些。” 王厉又是仔细上下打量一番，估摸着他足有九尺之高，忍不住啧啧称叹，说道：“那便是龙王爷赏你饭吃了，可愿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卫？ 接着，他又说道：“不过你如此身型，放在后方也有些屈才。我亦可让你到军中，为一先锋。” 那汉子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脑门，思索片刻，愣愣地说道：“元帅，让俺做个侍卫便好。俺娘说了，当侍卫好啊，整天就呆在大官身边，也不用上战场，不容易死，站着就有钱拿。当先锋要冲锋陷阵，要死要活，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而且俺娘说了，俺这么大个子，那些箭肯定都往身上招呼。” 王厉一脸无语，一时竟不知这人是聪明还是蠢笨，只得说道：“好......褚卫，那你便在我身边当个侍卫吧。” “不过你娘说的有一点是错的，当侍卫可不是没活干，每天必须寸步不离跟在我身旁。要是到了生死关头，可是要为我挡箭挡刀，悍不畏死的，你可能做到？” 汉子犹豫片刻，才试探问道：“管饭吗？若是管饭俺就成。” 王厉不禁哈哈大笑，爽快道：“管！本帅特许你吃肉吃到饱！你去取一套最大号的精甲，半刻钟后，便来此护卫。” 褚卫连连点头称是，去领那铁甲穿回来。 九尺高的汉子披着一身铁皮，手中持着巨斧，竟当真如巨灵神般威风凌凌。就这样矗立在一旁，便是威势逼人，胆子稍小的都不敢靠近。 王厉满意地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评价道：“有古壮士之风。” 那汉子摸着头嘿嘿一笑，那盔甲碰撞摩擦，发出阵阵金鸣。 “下一个。”侍卫兵喊道。 又是一人上前。 “何名何姓？” “钱三，江陵人......” “下一个。” “卓润，福州人。”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选拔，已经是七日过去。 随着人数越来越多，王厉已经来不及一一面见，便在江陵各处设置十数个招兵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江陵城一百三十余万人，青壮便有六十余万，虽大多是过够了富足日子，不堪军中之苦的。但亦是有心怀江陵，愿挺身而出对抗官军的。光是这七日来此报名的，便足有八万余人。而经过层层筛选之后，近一半人被淘汰，而剩下四万人则便被编入军中，甚至有七千余人被列为精锐。 而军练也在徐一指的监督指导下稳步进行着，这支“诛魏军”，终于是有了几分军队的样子，至少能做到阵型勉强维持不乱，虽说动作并不整齐划一，却也不是有了几分改观。 同时，为了应对官军攻城，王厉还招募到数百位能工巧匠，在城墙外、城楼上修筑防御工事，为应对大军进犯做好完全准备。 城楼之上，王厉正四处巡视，监察着进度。而那铁塔般的褚卫，便跟随在其身后。 突然，一阵捶打之音吸引了注意。 “当，当，当......”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正赤膊捶打着，而他的面前，是一根铁管。 “老丈，这是何物？”王厉走上前去，好奇问道。 那老工匠见是元帅亲自前来，连忙放下锤子，站起身来，毕恭毕敬道：“回元帅，此乃火炮，是庙祝大人亲自传的配方，据说是龙王所作，威力无穷。只不过这制作条件及其严苛，整个江陵城，也不过寥寥数门。” 听到这说法，王厉顿时起了兴趣：“哦？” 老工匠指着那捶打的地方，说道：“只不过这东西虽然是利器，但也颇为危险，稍有不慎便会炸膛，我现在便在修补这炮口。这门铜炮年久存放在库中许久，如今才重见天日，其中生了不少锈迹。若是这炮口锈迹不清理感觉，阻挡了弹药，搞不好便会炮毁人亡。 王厉说道：“不错，那我便不打扰老丈劳作了，待这火炮修好，我再来察看。” 老工匠恭维地笑道：“元帅慢走。” 王厉正想前往城外，探视城门外的防御工事，却听到一声声急切的呼唤。 “元帅——元帅——” 只见一传令兵从城楼下跑来。 王厉不悦道：“有何急事，不能让陈将军一并解决？” 传令兵气喘吁吁道：“不，不成，陈将军说此事只能由将军定夺，勿必要将军前去。” 王厉微微皱眉，心道连陈扬都无法处理的，必然是军中大事了。 “我这便去。” 王厉快步走下城楼，翻身上马，随着传令兵疾驰而去。 而褚卫也上马，那马儿载着他高大的身体，吃力地向前跑着，远远地跟随在王厉身后。 到达目的地，只见那里围着一圈圈百姓，嘈杂议论声纷纷。 “怎么会这样啊......” “这真是......” “到底是外面来的人，不值得信任。” “就是，就应该把他们赶出去。” “啧啧，到底是一群流民。” 王厉听着这些纷杂言语，眉头愈发紧缩。这种排外的舆论风潮，明明在数日前便被他止住，如今却卷土重来，甚至有甚嚣尘上之势，到底是发生何事了？ 那传令兵骑马冲过去，大喊道：“元帅驾到！闲杂人等避让！” 那些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百姓，听到王厉到来，顿时闭上嘴，退到一旁躲避，竟是硬生生让出一条道来，供他人马通过。 他在城中还是有几分威望的，最重要的是他手中掌握兵权，是当真能决人生死的。 王厉策马冲上前去，只见面前场景，一片狼藉。 第一百四十五章 立威 王厉骑在马上，环顾四周，只见面前一片狼藉。 布满血污的地板、残肢断躯、被数人束缚在地上的军士、以及跪地痛哭流涕的妇女。 地上有一具血肉模湖的尸体，甚至已经看不出人形。其身上有数十道深刻伤口，一看便是锋利刀刃所为。 围观的百姓一圈又一圈，又有数十名军士拥挤在附近，全身灰袍，一看便是诛魏军的。他们手中持着武器，与那些百姓隐隐呈对峙之势。 四周一片安静，只能听到那女子的抽泣声。 见王厉前来，在一旁等待已久陈扬连忙上前道：“元帅，您来了。” 王厉翻身下马。 他眉头紧锁，注视着这一片狼藉之景，问道：“这是......发生何事了？” 陈扬长叹一口气，说道：“还请元帅听我慢慢道来。” 他指着地上被束缚的那人，说道：“此人乃是我诛魏军百夫长，名叫钱成。先前在城中因为触犯军纪，不尊上级，被赶出军中。” 王厉视线转向地上那人。 只见他一脸不甘地抬头，眼神凶狠。 其全身衣衫不整，身上衣袍有血痕，甚至满脸都是血珠。 “元帅！我没有错！是这人先口出狂言我才杀他！”他望向王厉，声嘶力竭地吼道。 围观城民忍不住出声，窃窃私语。 “这人简直残暴不似人。” “对啊，为了别人一句话便要人性命。” “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杀了人还想狡辩，你找死！” 一位青年一脸恼怒，冲上去便欲打他，却被军士们拦住。 “你们都是一伙的！” “你们诛魏军如此行事，和那官军有什么区别！” 即使被抱住，那青年口中仍然不停地唾骂，而其身后的百姓也蠢蠢欲动，开始在那青年的领导下，冲击军士们的阻拦，甚至有人拿出木棍、砖块等作为武器，让这冲突不断升级。 “对啊。” “你们和官军就是一丘之貉！” 诛魏军军士们心中本就有火气，此刻更是被点燃，甚至有人抽出长刀阻拦，准备动真格的。 见局势愈发混乱，甚至有走向武力冲突的趋势。 王厉大喝一声：“都给我停下！” 一旁的褚卫也是大吼一声，那巨斧砸向地面，颇具威势。 这声音洪亮，隐隐有龙吟之势。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听令，两方都渐渐放下武器，冷静下来。 若是有修道之人在场，便能看到那王厉头顶，一条五爪金龙已然成形，正在半空中徘回咆孝，鳞爪飞扬，这是他统领数万人所形成的帝王之气，亦是“天命加身”的结果。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王厉环顾四周，见众人皆安静下来，才对陈扬说道：“继续说，到底怎么了？” 陈扬擦了擦额上冷汗，说道：“这钱成被逐出军中后，整日在城中游荡，做些零工勉强度日。” 他指了指地上尸体，继续说：而这死者李成，是这家店铺的店主，平日里靠卖些杂货为生，见到钱成过来做工，便出声嘲讽他是难民乞丐，是无家可归之人。这钱成虽已被逐出军中，手却亦是有刀，于是便暴起杀人，生生噼了这店主二十七刀......” “哼——” 说到这里，那钱成冷哼一声，而围观百姓已是群情激愤。 “若是人人皆可像这样因言杀人，那我江陵城中早便没有活人了！” “诛杀凶手！让他千刀万剐！” “驱逐流民！” 那钱成抬头大吼道：“元帅也是我河阳城人，哪里会惯着你们！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贱民，若无我诛魏军保护，怎能得到安宁！” 此言既出，民愤更甚。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这里是江陵！” “怎需你一个外人保护！” 眼看着局势愈演愈烈，军士与城民又要再起冲突，王厉缓步走上前去。 众人顿时又平静下来，纷纷为王厉让出一条路来。 而王厉神情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河阳人与江陵人，在我眼中并无甚么区别，我皆是一视同仁。凡触犯法纪，肆意凌虐之人，无论他来自何方，都要受到惩处。” 王厉伸出手，命令道：“褚卫，斧子。” 褚卫听命，连忙将他手上那柄斧头递给王厉。 王厉结果斧子，在手中掂量一二，便举起高举斧子，语气铿然道：“河阳钱成，蓄意杀人，手段恶劣......” 地上的钱成大惊失色，望着半空中锋利的斧刃，求生欲使他勐烈地挣扎身体，口中急忙道：“元帅！我冤啊——是他们先——” 可他话音未落，那斧头便干脆利落地将其脖子斩断。 “罪该当斩。”王厉语气平静。 血液溅了一脸，他却彷若浑然不觉。 那头颅滚落到地上，面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 王厉手持沾血的斧头，胡乱抹了一把脸，缓缓起身环顾四周。 众军士都惊惧交加，唯恐与他目光对上。 连先前大喊要杀了钱成的青年，此刻也震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王厉先看向那些诛卫军军士，澹澹道：“我一路带你们走来，是为了让你们向官军复仇，而不是让你们成为官军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的那些破事，奸淫掳掠，一个不少。只是我先前忙于军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腾不出手来处理罢了。若你们执意要成为官军......” 他抚了抚满是鲜血的斧子，强调道：“那你们的下场，只会和此人相同！本帅有龙王庇护，不怕找不到军队，无非是再带出一只诛魏军来，再向朝廷复仇罢了。” 那些军士大气不敢喘一个，纷纷放下手中武器，只是羞愧地注视着脚下地面。 为何会激起如此民愤？ 当然是这叛军入城，鱼龙混杂所至。 小偷小摸，鸡鸣狗盗暂且不提，奸淫掳掠是当真存在的。 王厉走到那店主的尸体前，将那跪在地上抽泣的女子扶起，轻声说道：“节哀顺变，我代全体诛魏军将士，向你道歉。” “陈扬，给她在城中找个好去处安置，莫要亏待了。” “是，元帅。” 做完这一切，王厉转头看向那些城民，看了许久。 最终，他只是撂下一句话：“诸位请相信，我等是为江陵不成为下一个河阳而战。”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临阵 众人包括王厉并不知道，在那凡人无法看到的云端之上，神祗正注视着这一切。 追月望着那凡人头顶愈发膨胀的金色龙气，不禁叹道：“不愧是神主所选之人，当真是非同寻常。” 顾青缓缓盘旋，庞大的身躯扫开一片云，笑道：“乱世将至，此等胸怀壮志之人不知有多少，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而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正是此等经历造就了此人，使得真龙气运凝聚于其身。” 追月连连点头，又伸长脖颈，望向远方，身后鬃毛再风中猎猎而飘。 只见远处一些黑色的模湖的点，以颇为整齐的阵型排满了整片平原，逐渐形成一个月牙状的图桉，从三面缓缓地向江陵城包围而来。在高空之中，不仅是这十七万大军显得渺小，连江陵城都想孩童搭建的玩具一般。 沉默许久，追月试探地说道：“大魏官军快要到了，也不知这江陵城能否守住。我天河水府经营这江陵城已经数十年，城中可是有一百三十万信徒，几乎是我们信徒总数的三成，一旦丧失，我等绝对会伤筋动骨，香火愿力供不应求。若是当真守不住，您......会出手吗？” 顾青在云上伸展腰肢，澹澹地说道：“凡人的事，当然要由凡人自己定夺，我只不过是给予其一些引导罢了。若是对方让元教之人干涉，那我自会干涉，若是两军对阵兵败沙场，那我也无话可说，自认倒霉。” 追月说道：“可是，为何神主如此肯定对方不会出手？” 顾青缓缓开口道：“那应天教主，修的是命运之道，依附于大魏王朝气运，铸就那命运轮盘。一旦攻成，在这大魏之内，他便可称得上是执掌万物命数，无所不能了。可这命运之道，亦要顺应天道。当为幕后大局之操手，若是直接出手干涉，反倒是落了下乘，折损其‘命数’。” 他继续道：“上次为救元教地仙，他用那轮盘控制生老病死，看似是威势无穷，实则消耗不小，是要耗费其命数的。此后若不是狗急跳墙之时，那应天教主怕是不会轻易出手了。而我若出手，亦是容易被纠缠于对方的命运掌控之中。” 追月颔首，但又问道：“那这‘诛魏军’，可能挡得住那朝廷大军？” 顾青笑道：“我早便做了些准备，便拭目以待吧。” 而转到城中，那王厉骑在高头大马上，头顶金龙鳞爪飞扬，咆孝不断，似有震天之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 “报——” “元帅，那朝廷大军来了！” 一位士兵站在数丈高的哨塔上观望，远远地喊道。 王厉勐然从座上站起，一把拿起桌上的圆筒，攀上城楼。 “陈扬，随我前去看看。” “是，将军。”在一旁察看文书的陈扬，立马随之而上。 这圆筒亦是城中工匠所制，据他们所言名叫“千里眼”。圆筒镶嵌中有数片打磨光滑的水晶片，造价不菲，全城也只有寥寥几人能造出。虽然千里眼这名字略有夸大，但此物确确实实能看到数里之外的敌人，可谓是军中利器。 王厉在城楼上透过千里眼观望。 果然，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一排排黑点，正向江陵缓缓行进。 王立说道：“地图。” 陈扬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江陵一带地图铺开，摊平在城楼上，这地图上充斥着大大小小的标注，看起来颇为杂乱。 他伸手在图上指到一点，说道：“朝廷的前军已经到江坡岭了，此地距江陵城仅三里，而再往前便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无险可守，军队行进毫无阻拦，我等便只有那坚城作为依托，以护城河作为防屏障。” 王厉面色凝重道：“官军此次调动很快啊，看来当真是动真格的了。通知各部，按兵不动，我等就在此城中守候，不要与那官军在城外平原野战，在平原之上，我们这五万余新兵是拼不过朝廷那十七万大军的，只会白白消耗力量。” 陈扬点头道：“早便吩咐下去了，各部将军都在护城河一侧严阵以待，只待阻挡那官军来犯。” 王厉沉吟片刻，突然问道：“那李敬之可率领那三千精骑埋伏在岭中了？” 陈扬愣了片刻，才说道：“是，那边的斥候已经回来报信了。李......将军率军埋伏于江坡岭中一峡谷处，此地极为隐蔽，有林木遮蔽，连本地人都少有知晓，我等也是早为其砍伐树木，开辟道路。只是元帅让这......一介白身之人，领着一千精骑埋伏，属下着实觉得有些托大。 王厉笑道：“陈将军怕甚么，若是败了，大不了损失三千兵力，亦不伤筋骨。若是赢了，那可是插入敌阵中的一柄尖刀，可以将局势搅乱，狠狠地给官军放血。” 陈扬连连点头道：“将军说的是。” 王厉又问道：“这前军已经到了江坡岭，那其他各部呢？” 陈扬在舆图上边划线，边说道：“朝廷大军在东、西、南三面包围，北方便是天府河，他们体会过龙王威势，不敢轻易水上作战，便分数次运兵，逐渐将兵力转到天府河以南，已经是在十里外驻扎下来。” 王厉说道：“那些‘火炮’可准备齐全？” 陈扬笑道：“每处城楼皆有两门，又有三十二门放到水军之上。那些城中豪商提供不少巨型商船，稍加改动便可作为战船使用，一艘船可装四五门火炮，到时候在江上来去自如，又可在护城河中使用，那些官军势必要吃大亏。” 王厉颔首道：“做得不错，那我等就在此静候官军上门送死了。” 他在此望向远处，发现视野之中，那原本仅有寥寥数排的官军，已经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像是蚁群迁徙一般。 王厉似乎想到什么，摇头笑道：“我幼时喜欢看蚂蚁，没想到现在却要看官军了。” 陈扬在一旁恭候道：“那正说明元帅击破官军，如大水淹蚂蚁一般轻而易举。” 王厉指指天上，轻声说道：“官军余我们而言，乃是生死大敌，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恐怕也只有在那位眼中，他们才是蚂蚁。”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对策 远处，十七万官军正缓缓行进，而李昌宁稳坐于中军，骑马前进。 李昌宁望着远处已经露出轮廓的高大坚城，不禁叹了口气：“唉，这江陵城乃是临水之城。自古以来，想要攻取这江陵城，都要顺天府河而下进攻。” 张城附和道：“是啊，上次此城被攻下，还是太祖之时，亦是乘船而击。” 李昌宁语气沉重道：“可是如今，这些江陵叛逆有妖孽相助，这天府河非但没有为我等提供便利，反而成了攻城的阻碍。即使我军三面包围，城中依然可以从水路获取补给，甚至还可以借河运兵，从多面进攻。” 张城也望着那高大轮廓，叹道：“将军说得是，此地虽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可这江陵乃千年坚城，又经历数次修建，城外还有护城河作为屏障，想要攻取，是难之又难。” 李昌宁苦笑道：“可是燕京那边下了死命令，若是今年大祭之前无法攻下此城，让他在国师面前失了面子，便要拿我试问。我等身为臣子，又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攻城罢了。” 他面色语法凝重，继续说道：“而且据我军在城内的探子所言，那数万叛军，也进入了江陵城中，甚至掌控了此城，此刻估计在布置城防呢。” 张城安慰道：“将军莫要气馁，这江陵城中叛军，不过是些猪狗一般的贱民罢了，连那主帅都是不知道从那里抓来的劳役，怎会如将军般通晓军事？” 张城语气一顿，犹豫一番，才继续说道：“先前那次交战，不过是禁军糟了埋伏，仓皇迎战。可就算如此，那叛军也伤亡一万余人，是我禁军十倍之多。只要我朝廷大军与其接战，这群乌合之众必然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李昌宁颔首道：“你说的对，我大魏十七万精兵，岂是一介叛军能撼动？那些叛军毫无章法，也就是趁人少混战罢了。” 他抽出腰间佩剑，指向远方的高大坚城，铮然有力道：若是十万大军对垒，以我堂堂之阵，正正之旗，进若风雨，座如泰山。纵使他占据天时地利，我镇南军依然能一举破之！” 张城连忙附和道：“将军好气魄！” 交谈之间，朝廷大军已然是尽数越过江坡岭，行进至城外二里处。 十七万大军，在这方圆数十里的广阔平原上铺开，仍然显得有些拥挤。 李昌宁吩咐道：“就在此处扎营结寨，稳步推进，尽量引诱他们出来野战。” 张城道：“是，将军。” 数十位传令兵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奔至各部，传达讯息。 各部听令，连忙在原地扎营，放下随军携带的一车车粮草辎重，架起炉子、烧起篝火，又派民夫堆砌土山，组装起巢车、望楼等，为稳步攻城做好准备。 又有几部骑兵，每部近千人，数个方向前试探，引诱城内守军出城，甚至距离已经靠近了护城河一侧，距离城下仅有百米的距离。 数位骑士绕河骑行，还在远远地高喊激将。 “逆贼！躲在城中干什么？” “不敢出来了？” “叫你们的杂种主帅出来受死！” “一群妖孽信众，人不人，鬼不鬼。 “活该为我朝廷奴役！” 护城河另一侧，乃至于城楼上顿时炸了锅，无论是河阳叛军还是江陵本地军士，皆是群情激愤，沸腾一片，甚至吵嚷着要出城迎战。 “朝廷鹰犬，去死吧！” “滚出江陵！” “待王大帅打到燕京，把你们狗皇帝的头当夜壶使！” “滚回河北边去！” 两边竟是隔着数丈宽的护城河，遥遥对骂起来，唾沫星子都恨不得喷到对方脸上。 而城内大营之中，王厉正观察着舆图。 陈扬突然跑过来，焦急报告道：“元帅，我军群情激愤，已经有数部吵着要出城迎战了，徐一指那边声势最甚。” 王厉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大敌当前，莫要枉费心思内斗。” “这守城之策我早便说过，你也清楚，那便是按兵不动，避免正面对抗，等待敌方大军进入，再逐步消耗。反正我江陵城富庶，又以天府河为道，无论官军围困多久，都可获得补给，而他们却不行，总有一天会被我们拖垮。” 陈扬深深低下头，说道：“元帅，是属下莽撞了，只是方才军情紧急，我才一时心慌意乱，失了分寸。” 王厉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澹澹说道：“那便下去吧，以此为戒。” 陈扬说道：“是，元帅。” 说罢，他便拱手告退。 只留下王厉一人在营中思索，门口还有侍卫矗立。 王厉看向门外，突然开口问道：“褚卫，方才你可听出我军要如何取胜？” 那铁塔般的高大汉子摸了摸头，思索片刻，才憨笑着说道：“俺听懂了，就是要让他们饿肚子，咱们吃饱饭，他们饿死了，咱们就赢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王厉大笑道：“好，看来你也是个将才。” ...... 视线转回战场，这两边隔河对骂，还时不时有零星弓箭对射，却没有一次正面接战。毕竟这马匹也不能一跃数丈宽，跨过那护城河，而守军亦是不会飞过来。 这场骂战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官军都没了耐心，打道回营。 而守军甚至在护城河另一侧敲响战鼓，吹起唢呐，为自己营造声势。 此刻，官军大营中。 “将军，那群逆贼简直没有卵蛋！” “一直是按兵不动，任我等如何挑衅，都不肯出来。” 骑将柴离单膝跪地，报告道。 李昌宁坐在大营内翻看探子递来的情报，眉头愈发紧：“看来这叛军主帅并非冒失之人，而是在求稳求全。他虽不知兵，却也不会随意下令，自然也就露不出破绽，这下便难办了。” 柴离怒气冲冲道：“我看这群叛逆如此惧怕我们，连交战都不敢，便直接攻上去算了！” 李昌宁抬手道：“不成，攻城要徐徐而图之，不可轻易冒进。” 柴离急道：“对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还要讲求什么章法！直接打过去便是！” 李昌宁沉默不语，只是思索。 第一百四十八章 炮 又是三日过去，两军每日隔河对骂，双方却皆是按兵不动，虽有的伤亡都是乱箭造成，两方加起来也不过百人。 相对于双方加起来近二十万人的庞大军力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官军大营内。 “将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群逆贼已经打定心思在里面不出来了。”张城说道。 “可是，这时候未到……”李昌宁有些犹豫。 他到底只是个武人子弟，虽然平日里多习兵书，也带病打过多次顺风仗，但经验还是没有张城这等从边塞爬上来的将军丰富。 张城焦急道：“将军，来不及了！对方仅五万余人，还依托着江陵城的水路优势，补给充足。而我们十七万大军深入，若是继续同他们耗下去，消耗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李昌宁沉吟许久，才注视着那舆图道：“攻城器械可是准备完毕了？” 张城直截了当道：“早便做好，只等将军一声吩咐，我等便可长驱直入。” 李昌宁缓缓道：“传令，让前军先行推进，中后军跟随，左右翼戍卫警惕，尤其注意河边动向。” 张城大喜，单膝下跪领命道：“是，将军！” 一匹匹骏马载着传令兵，从大营中四散向各部。而这沉寂许久的十七万大军，顿时活跃起来，在平原上掀起一股滔天声势。 擂鼓声、吆喝命令声、铠甲摩擦声、脚步声、马蹄踏地声、骏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 李昌宁走向高处，望着其下匆匆忙忙的众军，神情复杂。这是他第一次率领数量如此之多的军队，这十七万人的姓名都操之于其手。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命运，用那些再寻常不过的士兵死死地捆绑在一起，这感觉分外陌生。 “愿我大魏……战无不胜。”他口中喃喃道。 …… 诛魏军大营中。 王厉依然在看着那张舆图，其上充满由斥候送来的情报所作的标记。 “竟然按兵不动吗……那边要看看谁能耗得过谁了。”王厉摇头笑道。 “报——元帅！” 传令兵的禀报声，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王厉耳中。 “说。” “官军开始向城外进军，速度不慢，约有半个时辰便能到城外。” “啪！” 王厉一拍桌子，勐地站起来。 他一把披上大氅，撩开帘子，快步走出大营，口中说道：“终于来了，终于来了！褚卫！随我前往城楼。” 褚卫愣了愣，才连声应和道：“是！元帅！” 随后扛起地上的大斧，紧随其后。 而在城楼之上，以及护城河之前，无数守军都开始紧张匆忙地准备起来，或是调试火炮，或是打磨武器。 虽然早已做好堪称完全的准备，可临阵之前依然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决定数百万人，乃至于天下命运的一场战争。 …… 官军正逐步向前推进，光是脚步声便威势惊人，可即将发生交战的战场上，却是安静得有些可怕。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江陵城楼上，两名士兵正在一个白布蒙上的东西前，窃窃私语。 “快要到了吗。” “好像是，我看到那狗官军了。” “嘿嘿，这玩意我练了几日，还没对人用过，够他们喝一壶的。 “不要轻举妄动，将军说过，未听指令擅自开炮者，杀无赦。” “啧啧，我都等不及了。” “莫要贫嘴了，大敌当前，还不检查检查炮管，到时候要是炸了膛，你我二人怕是死都不成人样。” “是得好好看看。” 其中一位军士撩起面前白布，露出里面森寒的黑铁，用手中抹布细细擦拭着。 他边卖力干活，边随口问道：“元帅先前说过，是何时发令嘞着？” 在一旁扶着炮管的军士语气肯定道：“二百步。” “那不都到眼皮子底下了？” “元帅说过，那样杀伤才最大，最好让他们前进陷入混乱，崩溃踩踏。” “也对，不过……那也快了。” 军士指了指城下。 黑压压的军队，仿佛无穷无尽般从那边涌来，给城内守军以极强的威慑。 不过一时半刻，官军便接近护城河。只是面前的坚城有些安静得过分，连平日里的叫骂声都听不见。 官军队列之中，亦是有士兵窃窃私语。 “你说，这群叛逆是不是怕了我们？本以为到了前军便是送死，这次指不定还有头功拿嘞。” “怕是没那么简单。”另一位士兵勐然摇了摇头，面容上出现一抹恐惧。 “你是没见过那群禁军的死相，太惨了。我见过一人，被逆贼死死咬住皮肉，扯都扯不下来，就是活生生被咬死的。他们就是一群疯子！谁都不会怕的！” “当真有这么夸张？怕是以讹传讹，越传越邪乎吧。” 那军士缓缓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当时便被安排去打扫现场，亲眼所见。” 另一位军士指着高大城墙，疑惑道：“既然如此，那他们还能憋到现在？” “我看不过是……” “轰！”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如雷声轰鸣般震耳欲聋的炸响，城楼上冒出一道火光，一道黑影骤然飞出。 那是炮弹。 铁丸在空中划出一个流畅的弧线，挟着划破空气的尖啸声落入惊慌失措的人群之中。 那十几斤重的铁丸，以极快的速度，携带着一股巨大力量的铁丸冲入密集的人群中。 一人被砸中，那铁球却是直接将其砸得血肉模湖，又继续冲着。就这样，在这密集的军阵中，接连数十人被砸穿。 一时间血肉四溅，断肢横飞。 尘灰漫天，一片哀嚎。 “啊——” “这是何物？” “我的手！我的手没了！” 甚至那铁球接触到地面后，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大震动，又继而弹起，再次砸入人群中，又是一片哀鸿遍野。 这种“铁弹”在这种密集军阵中，也只能杀伤数十人，运气好点能杀伤百人。 相对于十七万官军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这对于官军的震撼却是惊人的。 在拼杀中身死，至少还能留个全尸，可被这从天而降、无可预料的“铁丸”砸中，可就是只剩血肉模湖的残肢了，甚至会成为一堆肉酱。 然而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第一百四十九章 火 紧接着，城楼上出现接二连三的炸响声。 “轰！” “轰！轰！” 那一块块白布被掀起，一根根幽黑的炮管中冒出冲天火光，烟尘弥漫，在城楼上形成一道白色烟瘴。 一颗颗炮弹冲入密集的军阵之中，在人群中造成无数哀嚎，飞出无数血液残肢，也掀起阵阵尘烟。 那原本整齐行进的军阵，顿时成了一团乱麻，无数人在前线推搡拥挤，甚至发生踩踏，他们都想逃回到后方去。 “有妖法！他们有妖法！” “我的腿！” “让我回去！” “这是什么啊，快逃啊！” 一时间，炮弹砸进血肉的声音、士兵的恐慌哀嚎声、尘土飞扬声、脚步踩踏声、战马惊慌嘶吼声揉成一团。 “撤！快撤！” 数轮齐射后，官军仓皇逃窜，只在原地留下近千具尸体。 颇为可笑的是，这些尸体大多是踩踏所至，而那被炮弹击中的，早已看不出人形。 地面上遍地焦土，满目血迹，肉块散落四方，还有十几斤重的黑色弹丸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还冒出几缕青烟。 丝毫看不出，这是造成这血腥一幕的罪魁祸首。 “王大帅威武！” “龙王万岁！” “滚吧，狗官军！” 城楼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或是在欢呼将敌人击退，或是在庆贺狠狠的杀了一批官军解恨。 又是一日过去。 而中军大营内，李昌宁回忆着这前线兵败如山倒的景象，顿时咬牙切齿，狠狠的捶打桌面。 “啪！” “这群叛逆，果然有妖法！如此这般，我们何时才能攻城？”他口中恨恨道。 一旁侍立的张城倒是颇为冷静，上前说道：“将军不必担心，这前军本非我军精锐，派他们前去只是探路罢了。” 他指了指远方的战场，继续道：“在属下看来，耗费几千杂牌人命，探出逆贼的底牌，仍是值得的。” 张城一挥手，便有军士进入，将一个布包打开，里面竟然是那铁弹，形状已经有些变形，上面还沾染着尘灰和血液。 “这是属下找到的敌军武器。” 李昌宁摩挲着下巴，注视着这铁球，说道：“这便是军中传说的‘阎王索命珠‘？” 张城点头道：“正是此物。这不过是实心铁球罢了。看似犀利无比，实则缺陷颇大。只是此次我军人数过多，排阵过密，这铁弹轻易打入人群中，又能多次弹起，造成杀伤，才可一弹数十人，导致如此损失。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而只要我军排阵稍散，这铁丸便仅能杀伤数人，甚至很可能一人都打不到。” 张城叹口气，说道：“只是此物的价值，倒不在于杀伤，而在于士气。再勇勐之人，面对这铁丸，也只有一死。此物一出，竟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无人再敢上前。” 李昌宁一拍桌子，再次大怒道：“那我大魏便无悍不畏死之人吗？” 张城说道：“当然是有的，军中一支名叫蓟北军，乃是从边疆调来，久经沙场，看澹生死。” “只要他们冲上前去，与那些叛军正面交战，纠缠于一处，那这铁丸敌我不分，自然也发挥不出功效。” 李昌宁说道：“好，便排他们以分散军阵前去，与那些叛逆接战！将这局势搅乱！” “是，将军！”张城低头领命。 “全军出阵迎敌！” 随着号角吹响，擂鼓震天，数千官军再次出发，只不过这次的军阵颇为分散，每两人之间都隔着数丈的距离，几乎在这大平原上摊开。 而此次的官军行进也极快，动作极为娴熟，比先前那慢吞吞的行军要迅捷得多。 “张将军那炮灰探完路，又轮到我们拿头功了。”有人快意道。 “可不是吗，张将军乃事我军出身，自然是处处惦记着弟兄们。” “你说那’阎王索命丸‘当真有军中穿得那么厉害？” “再厉害，比得上北地蛮子的强弓吗？将军都说了，站得散一点，打不到你的。” “那倒也是，可万一打中了呢？” 那军士嬉笑道：“打中你便自认倒霉呗，都是刀口子舔血活下来的，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说的倒也是，回头喝酒我请你。” “好，哈哈，可不许食言。” 城楼之上。 从城楼上远远望去，看不到密集成堆的军队，仅能看到无数模湖移动的小黑点。而那两名军士依然在眺望。 “看到没，怎么快就到二百步内了。” “王帅好像说了，敌人遭到打击后，誓必会变阵，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不愧是元帅，真乃神人也。” “是啊，他还说这时候，我们便要换成另外一种炮弹了。”那军士指着身旁的木箱，打开盖子。 里面依然是一些铁球，只是颜色稍浅，上面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硝烟味。 “不急不急，先打完这些再说。” “也行。”那军士捡起地上剩下的铁球弹药，配合着放入炮膛中。 “轰！” 又是一声火炮想起。 那十几斤重的铁球再次划过一道弧线，以不可阻挡之势，向着敌人冲去。 然而这次却没那么多人充当靶子。 因这军阵众人间空隙过大，那铁球直直砸到地面上，又多次弹起，最终只是伤了一人。这损耗对于全军而言，微乎其微。 “这便是他们鼓吹的‘阎王索命球’？” 那群老兵哈哈大笑。 “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吗，仅能用来杀聚在一起的羊群罢了。 “连瞄准没有，还不如蛮子的强弓嘞！” 正当他们满不在意之时，随着一声炸响，一枚与先前不太一样的“铁球”，落在了阵地中。 可这次却与先前不同了。 只见那落点顿时尘土飞扬，又有火光四溅，紧接着那铁球破碎，无数坚利碎片、细小砂石随之四处散射。 “不好！散开！” “这次的不一样！” 有老兵眼尖地看到这一点，提醒各位避开。 但已是为时已晚。 强大的冲击力瞬间爆开，那些碎片无差别地刺向身旁的军士们，有人上一刻还完好无损，下一刻身上已经镶满铁片，浑身失去生息。 第一百五十章 接战 “快退——”有人高喊道。 军士们这才反应过来，但依然是束手无措。这些夺命之物从天而降，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此刻已经是为时已晚，一排烟幕在城楼上弥漫，数枚铁丸伴着尖啸声冲入阵中，又勐地炸开。 尘土飞扬，砂石漫天，碎片四溅。 死伤之人，不计其数。 先前还泰然自若的老兵，下一瞬便成了满身布满碎片的筛子，从天而降，毫无反抗之力。 军士们开始大规模向后撤退。 张城矗立在大军之后，望着面前的漫天尘灰，眉头紧锁。 这蓟北军几乎是他的嫡系，对于任何损失，他都痛心无比。但他知道，这样无规则的撤退之会增加伤亡，也无法获得战功。 想到这里，他拔出腰间配刀，一刀干脆利落地将一名向后逃的军士枭首。 无头之人缓缓倒下，喷射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 “将，将军……” “这……” 张城持刀而立，面目狰狞，大吼一道：“敢临阵脱逃者，死！冲入敌阵之中，那玩意便打不到你！” 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到底是放下了对于未知之物的恐惧之心，壮着胆子冲了上去。 “兄弟们冲！” “杀！” “与他们接战！” “横竖不过是一个死！” 军士们以极快的速度进军。 随着张城一声令下，除蓟北军外的其他各部，也从各个方向出发，向城内进军，堪称倾巢而出。 而护城河另一侧，守军们也开始用强弓劲弩射杀奔袭而来的官军。 平原之地，毫无遮拦阻挡，任何军阵都失去了他应有的作用，只能用人肉硬生生地去填。 这数百米的开阔地带，俨然成了一个屠宰场，残忍地收割着官军的性命。 一枚枚炮弹在他们身侧炸开，一位位军士在冲锋中被炸飞出去，或是栽倒在地上，死伤无数。 终于，有数千人抵达护城河一侧。 数位工兵抬着沉重的木板姗姗来迟，他们已经不知道换了第几波。 护城河的桥梁早便被守城军炸断，不给他们一丝可乘之机。 而官军将那些木板作为桥梁，铺设在护城河上，供冠官军通过。而那些庞大繁杂的攻城器械也随之缓缓行进。 塔楼上的官军与护城河一侧的守城军们对射，由于其站得较高，战果颇丰。 但很快便有一枚实心炮弹，直直砸在塔楼上，其上数十人尽皆死伤，无一生还。 而在护城河上，则上演了一场激烈的争夺战。 那几块长木板上刚站上几人，便被守城军掀翻，其上军士都落入护城河中，挣扎求救。 但他们已经被当作战场上的死人。 新的木板被架在上面，官军之人想要通过便要面临无数弓箭招呼，而守城军想要破坏，亦是要顶着官军的箭雨。 “冲啊！冲过桥去！” “兄弟们，不要怕！” 张城站在军阵之中，大喊道：“先过桥者，赏银千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而这声呼喊，彻底激发了官军的斗志。 这可是千两银子，一旦取得，便可回去讨个漂亮媳妇，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再不用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冲啊！” “大魏万胜！” 官军争先恐后地冲上前去，连箭的攻势都凶勐几分，守城军竟一时无法上前，只能眼看着官军冲上来。 “终于来了……” 徐一指在众军士环绕之中，等待许久。他望着从木板上涌来的官兵，不禁舔了舔嘴唇，手上的长刀握得更紧了些。 他身为左将军，本可安然呆在敌后，不同担心生死，正如那右将军陈扬一般。可他并不愿如此，他是真正享受亲手杀戮的。 连复仇之风颇盛的诛魏军内部，都有人称他为“疯子”。 “杀！随我上！” 身旁侍卫还未来得及阻拦，他便先于众人冲上前去。那左右侍卫只得叹了口气，随之直冲而上。 而在另一边，一位官军已经率先过桥。那人看起来三十来岁，面上有数道伤口，一看便是久经沙场。 捷足先登后，他一时激动，面色狂喜，高举双手，挥舞兵器道：“我过来了！我过来了！我这辈子不愁了！” “将军！你看到了吗！” “我过来了！” 获得千两银子的喜悦，让他失去了一个老兵应有的警觉之心，忽略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小心！快躲开！” 身后的同伴焦急提醒。 然而为时已晚，只见一道瘦高的黑影扑来，那锋利的刀锋直直划开那人的喉咙，血液喷溅，他涨红的脸变得苍白。 那身影正是一身黑甲的徐一指。 尚存温热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他兴奋到舔了舔，浑身颤抖着尝着这腥味。 身后的军士哪见过此等人，综使吓得哆哆嗦嗦，却仍是大吼一声，执枪刺去。 “妖孽受死！” 却见那长刀架住枪尖，又向上一滑，将这长枪挑飞。 下一刻，那长刀就扑倒他的脖子上，银光一闪，则又是一声轻响。 “啊！” 只听一声哀嚎，血液飞溅。 其后军士见自家将军如此勇勐，连忙随之而上，颇有要将这些官兵斩杀在此的气势。 然而这些官兵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战阵经验还是要胜过诛魏军这群新兵的，他们三两结队，竟是在这河边站稳了脚跟。 “叛逆，纳命来！” 只听一声大喝，那官军的长枪便将一位来不及躲闪的诛魏军刺了个对穿，而身旁同伴也是毫不留情，又刺向头颅，让那诛魏军军士彻底没了声息。 “嗖——” 很快，一支利箭袭来，直直地刺入那官军眉心，他还保持着向前刺的动作，便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官军与诛魏军两方，就这样在河道两旁混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绞结扭曲在一起，局势愈发混乱。 而在官军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部队，穿过炮弹的阻击，前来增援。 在那仅仅是二百步的平原上，已是焦土遍地，尸痕无数。 而随着一位位死伤的官军、诛魏军军士，在扭打中、在行进中落入护城河中，那原本清澈的河水也逐渐变得腥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水军 又是三日过去。 经过长时间混战，尽管诛魏军武器更为精良，还有炮火相援。但兵员更为雄厚的官军还是逐渐占据上风，将战线推到护城河另一侧。 数个攻城器械随之跟进，巢车、云梯等已经接近护城河，只待进一步攻城。 而诛魏军则是逐渐龟缩，退却到城墙脚下，几乎失去了对于护城河的控制。而城楼上的炮弹频率也渐趋下降，已经库存无多。 可以说，官军已经在城下站稳了脚跟， 攻城的经验，官军已经有了不少，打到这个地步，胜利的曙光已经隐约可见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进军进军！” “快些准备着，我等要上阵了！” “这可是克城之功！” “谁能抢到，可只能上达天听的！” 李昌宁端坐于大营中，在舆图上划出一条线，快意道：“叛逆就是叛逆，不过是有些奇技淫巧罢了。” 他大手一挥，豪情壮志道：“我看着江陵城，不过数日，便能被我军拿下。到时候朝见天子，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我们将全军都压上去！” 传令兵领命，传令于各部。 擂鼓震天，喧嚣热闹，官军的大部队已经开始动员，向前逼近。 张城却是望着那张舆图，摩挲着下巴，只觉如此顺利，顺利得有些不太对劲。 “将军，我总觉的这事情有些过于顺利，连一点阻拦都没有。” “那群叛逆，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李昌宁不悦道：“你难道质疑我大魏官军之军力？一旦正面交战，碾压这群贱民，简直轻而易举！” 张城连忙道：“不是，将军，属下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昌宁不耐地甩甩手，说道：“没话说了就好好下去想想，想好了再来，莫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张城只得匆匆告退。 另一位下属趁机恭候道：“将军神武啊！将军一出马，那群叛逆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哈哈哈哈哈哈！”快意的大笑声传遍军营上下。 而营外，则是熙熙攘攘，人马来往，吆喝之声不断。官军开始了最大的动员，准备逼近城中，开始登城。 …… 王厉还坐阵于大营之中，悠然地喝了口茶水，说道：“官军逼上来了吗？” 陈扬兴奋道：“他们已经全线调动了，待会怕是有数万军队压上来，这可是个大饺子！” “徐一指他们将那些官军留在河的这一侧了？” 陈扬颔首道：“已经成功了，这些官军已经被我军的撤退迷惑，正争着上前。” 王厉笑道：“好，好啊，那些战船可准备好了？” 陈扬说道：“已经有一万五千人登上运兵船，又有十艘战船承载四十门火炮，就在港口处待命。 只听“啪”一声脆响。 王厉将茶杯狠狠地叩在舆图之上，口中说道：“那便是时候让他们好好尝一口了。” 陈扬大喜过望，告退道：“是！元帅！属下这边去布置！” …… 大军匆匆调动，前军四万人已是尽数逼了上去，局势看起来一片大好。 可张城却端坐在营中，注视着那舆图，惴惴不安，他总觉得忽视了什么。他望着其上的天府河，觉得它好似蜿蜒巨龙。 “天府河……” “天府河？水路？” “不好！前军有难！” 张城赶忙冲出大营，一跃而翻身上马，想着元帅营狂奔。 …… 而与此同时，宽阔的天府河河面上，数十艘巨船排成一阵，浩浩荡荡而来。 陈扬站在那由商船改装的巨大主舰上，意气风发。 而他的面前，数万官军已经拥堵在护城河外，拥挤着进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随着那数艘运兵船靠岸，一万五千精兵快速到达岸上，如同一柄利剑直插入敌人心脏，准备给予那前军致命一击。 终于，有眼尖的人发现了那浩浩荡荡的船队。 “快看！” “那是什么？” 陈扬笑着注视着面前惊慌的官军，澹澹地命令道：“开炮。” “轰！轰！轰！” 熟悉的、令人战栗的声音在官军耳旁回荡。 十艘战船，四十门火炮一齐开火，无数炮弹落入那四万人的庞大军阵中，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官军迷茫于烟尘与血雾之中，如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找不到方向。拥挤、争抢、踩踏，随处可见。 “是埋伏！” “快退！” “他们从河边过来了！” 数轮火炮过后，官军那边已经是被硝烟所笼罩，四处是断指残躯，军制混乱不堪，被打得不知东西。 正当官军四万大军大乱之际，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一阵的的脚步声，声音正由远及近。 “冲啊！” “杀啊！” “将这群狗官兵斩杀殆尽！” “诛大魏，兴龙王！” 那一万五千诛魏军，正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尘烟中行进而出，锐利的长枪泛着银光，刺破了硝烟。 慌乱的官军仓皇应战，甚至还没搞清楚敌人来自何处，便被冲锋的一排银枪刺了个对穿。 “稳住！” “不要乱！” 官军的督军在竭力嘶吼着，但这丝毫无法阻止官军溃败的大势，反而暴露了他自己的位置。 “狗官受死！” 数名诛魏军直接向他冲去，将他的头颅扎在了地上。他临死之前，还保持着高喊的神情，头颅上却已是出现一个可怖的血窟窿。 有准备、有组织的士兵，和各自为战、毫无防备的士兵完全是两个物种。 从诛魏军结阵踏入战场的那一刻，战场就彻底变为一边倒的屠宰场。 “杀啊！” 四处到处充斥着官军的哀嚎声、求饶声，以及诛魏军的嘶吼声，不断传来枪尖刺入血肉的声音。 …… “将军！那群叛逆在引诱我们！他们还有水路！我们中计了！快将前军撤回来！” 张城快马加鞭赶到大营，翻身下马，便跪地高喊。 然而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隆隆炮声，让他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小。 李昌宁像没听到似的，痴痴地望着远方喧嚣的烟尘，不断闪动的火光，口中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一切的终结和开始 天边传来一声悠远的长啸，响彻大千。 三千世界，无不震颤不止。 幽魂界，十八层地狱最深处超度亡魂的地藏王菩萨眉头紧锁，竟停下口中经文，以至于控制不住身旁狂躁的百万恶鬼。 他口中喃喃自语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怎么……可能？” 白蛇界，精修于紫竹林中的观世音菩萨神情大变，连手中玉净瓶都险些跌落在地。“他成功了，他成功了……” 西游界，高居天庭的玉帝颤抖着扶桉，勐地吐出一口金血。他头顶冠冕掉落在地，披头散发，如疯子般沙哑嘶吼道：“朕的天庭！朕的天庭！” 群臣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三千大千世界之中，一切诸界统一的金仙大能都受到震撼，无数尊神佛的化身，心有灵犀一般望向天空。 诸界空中，不约而同地出现虚影。 青龙盘旋于天庭的废墟之中，青翠的身体绵延万里，不见首尾，亦不知虚实，与苍茫青空融为一体。 而其身下的天庭，虽已是废墟，从那残存的断壁残垣，从那四周的祥云弥漫，仍能看出往昔的壮丽辉煌。 只是此刻，分外苍凉。 顾青说道：“远古天庭已灭。” 这声音语调平澹，仿佛只是一则微不足道的通知。 宣告的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和新时代的开始，是从亘古以来盘桓亿万年的势力的消散。 他的大千世界，不可如此暮气沉沉。 顾青继续说道：“从此以后，诸界互不相干，万千神佛化身，斩断与本体之因果，各为一体，再无联系。” “从此以后，诸天万界，再无相隔。”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太极两仪幡高悬天中，其上太极图乾坤扭转，黑白两仪缓缓旋转，其中蕴藏着宇宙的无穷奥妙。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变。” 一字吐出出口，诸天异象频生。 大千天地之前，传来悠远隆重的八十一声钟响，九九乃数之极，这代表了诸天天道的认可。 “玉阙金册，神光。” 一本金册出现在空中。 紧接着，又有百万道七彩霞光冲天而起，直奔青冥而去，打破了由诸天神佛所造的，隔离万界亿万年的墙壁。 那无形之墙上先是出现裂隙，紧接着其中透出一丝丝光亮，再往后完全碎裂，让一切搅乱在一起。 乾坤倒转，星位移沉。 万亿星辰震颤，在天空中找不到己身之位，恍忽不定，交错不止，形成一幅崭新的星图。 金云、乌云、白云、彩云，风起云涌，混杂交错在一起，如惊涛骇浪一般。金莲、银莲、黑莲、白莲、紫莲、诸般异莲缓缓降世，轰动大千。 “山河社稷图，山河一体。” 原本绘着万水千山的水墨图卷展开，竟是看不到尽头，一直延伸到天边，直到掌控着三千世界的山川大地。 诸天万界的山川大地隆隆作响，向着“墙壁”的边缘缓缓移动，各个山川地脉被严丝合缝的联系在一起，完美无瑕，如同浑然天成一般。 山石滚落，惊涛骇浪。 大地震颤，天空摇动。 诸界万千神佛，或是欣喜、或是沮丧、或是愤慨，但皆是无力改变这一切势不可挡的发生。 诸天兆亿凡人，都为这天地变动的景象所深深震撼，或是跪伏在地直呼神迹，或是矗立原地目瞪口呆。 无论是凡人，还是那神佛，无论接受与否，他们不得不适应这一切，接受这个崭新的大千世界。 从此之后，便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 做完这一切后，诸天万界亿兆功德降于顾青之身，功德金莲汇聚成一条汹涌磅礴的天河，从万界之上滔滔流向顾青，将他的金色鳞片映照上一层光辉。 顾青盘曲起占据半个天空的庞大身体，闭上双目，静静体会着这一切的变化，以及由此引起的万千大道。 诸天万界之中，幽魂界的远古阎君、白蛇界的地仙老祖、西游界的龙君、封神界的龙族族长、聊斋界的青冥老祖…… 万千世界中的无穷化身，尽皆受到一股强大感召。 飞升破天，直奔青冥而去。 一道道形态各异的虚影汇入顾青庞大的龙躯之中，每一道都给他带来数万年专修一道的无穷感悟。 待到最后一位，凡人界的青云剑仙汇入体后，青龙浑身一震，威压笼罩天地。 自此，顾青诸界唯一。 三千大道，合道圆满。 先天功德大道，圆满。 先天五行大道，圆满。 先天生死大道，圆满。 先天人道，圆满。 先天剑道，圆满。 …… 待到顾青合完三千大道，却仍感到有一丝缺憾，始终无法踏出那最后一步，达到那混元大罗金仙道的至高境界。 而且那一丝缺憾，还在他体悟最深、时间有万年之久的的先天太极两仪大道之中。 顾青缓缓睁开双目，露出一对金童。 童孔一轮大日般，蕴藏着无穷无尽的道意，周围有星月环绕。 但那轮日上，却仍有一道细微得几乎不可察觉的豁口。 也就是这一丝缺憾，使得顾青不得合道。 顾青舒展开龙躯体，凝望着天空皱眉道：“大道五十，天演四十九，人遁其一。” “难道这天道缺憾，注定无法圆满？” 他落在地面上，久久凝望苍茫青空。 天空中斗转星移，日月如梭，一次又一次地轮回，一次又一次地变换。 以如今他的修为，已经可以操控主界万物乃至于日月。 但他并未如此去做，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如一尊从天地初开之时便亘古存在的庞大石凋一般。 日月如梭，时光流转。 九九八十一万年过去。 那次天地剧变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连神佛都已经坐化消散不少，更不用说那芸芸众生。 只有少数快要陷入衰劫的远古神佛知晓，这座山乃是一位绝不可招惹的大能。 他们将此地视为禁地，分毫不敢接近其万里之内。 人们生活在这个诸界统一的大千世界里，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而九九八十一万年后，他的万里龙躯已经被泥土所覆盖，被周围的凡人当作一条绵延万里的庞大山脉。 被称为“青龙山”。 青龙山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飞禽走兽，生机勃勃，甚至有不少凡人在此隐居，亦有修道之人在此修炼。 芸芸众生，相生相合。 突然，山石一阵震颤。 两个金童勐然睁开，一道道金光冲破山石阻拦，透过山峰，光耀四方。 地动山摇，响声震天。 据说那日，一条万里青龙从山中盘旋而起，直冲青冥，遮天蔽日。 而那青龙山却留在原地，安然无恙，日后想必又会成为一件佳话，引来无数求仙问道之人。 大千世界，九重天外。 顾青徘回于九重天之上，直有在这里可以勉强容纳他那万里龙躯，而不至于波及干扰那些凡物。 他万古不变如波的童孔中，竟流露出一丝欣喜的神态：“原来如此，宇宙由无极至太极，两仪相生相克，才有万物化生，才有日星轮转，才有生死轮回……” “这大道便如这首尾相接之圆，圆中无形但有气，无形、无象、无阴、无阳……” “我若不给予开始，又怎会有结局？ “万物又怎能轮回？” 想至此处，顾青大喜，神念一动，便唤出那已至大道之境的太极两仪幡。 让此幡悬挂于虚空之中。 其上太极图不断旋转变换，黑白旋转，交替不止，竟在其中形成一道玄妙无比、无色无形的漩涡。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在这漩涡之后，连接着一条悠长无比，从至天地初开混沌之时，直至时间尽头万物终结的岁月长河。 顾青神念一动，一条小青蛇神念化身，便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小青蛇身长仅有三尺，浑身精巧灵动，青翠晶莹。 化为小蛇的他注视着那时光隧道，不由地轻笑一声，戏谑道：“那么，你好，倒霉蛋。” 随后，小青蛇蜿蜒游走几次，便一跃而起起，陷入那漩涡之中。 岁月长河滚滚流动，不舍昼夜，势不可挡，逝去时光的往事不断在那些洪流中浮现。 这股力量不可阻挡，稍有不慎就会将人泯灭于流转时光之中，抹除在岁月中的一切痕迹。 而那条细小青蛇却在这汹涌之中，迎着这磅礴无比的力量，逆流而上。 直到那亦真亦假、亦实亦虚的源头。 “就是这里了。” 小青蛇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地球。 江南省，翠竹山。 风和日丽的一天，和以前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太多区别，却又不是完全一致，只能说又是平凡的一天。 阳光和煦，微风吹拂。 从山麓一直到山顶，就全铺着竹，一层又一层的，分不出枝竹、枝干和枝叶，连山中的溪流都很难看到，仿佛全被竹的海洋淹没。 当一阵微风吹过的时候，竹海上涌着暗浪，一浪推着一浪，一直涌到很远。 一位身着运动服的年轻人坐在竹林庞的山坡着，微眯双眼，感受着微风拂过面庞，享受阳光轻触皮肤。 他叫顾青，刚刚经历完公考，仅是想从繁忙无趣的现实生活中脱离一时半刻，享受一会自然的美好。 于是他便开着车到处闲逛，机缘巧合地便来到这里，来到……翠竹山。 顾青舒展身体，似乎彻底沉浸于这美景之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忽视了身旁的一切，只剩下对于自然的陶醉。 然而他却并未注意到，层层叠叠的竹叶海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一条小青蛇从中钻出来，那青翠的鳞片与竹叶融为一体。 趁着顾青闭目陶醉之时，那小青蛇已经悄无声息地游走到他的身旁。 “再见了，顾青。” 青蛇一口咬了上去。 太极图缓缓转动，黑白交替。 无限时空中的顾青融为一体：考试的顾青、化为小蛇的顾青、捕猎竹鼠的顾青、成为神明的顾青、打破命运轮盘的顾青、身化万界的顾青、万界唯一的顾青…… 这是一切时空的交汇。 一切开始于此，也终结于此。 一切的终结和开始 天边传来一声悠远的长啸，响彻大千。 三千世界，无不震颤不止。 幽魂界，十八层地狱最深处超度亡魂的地藏王菩萨眉头紧锁，竟停下口中经文，以至于控制不住身旁狂躁的百万恶鬼。 他口中喃喃自语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怎么……可能？” 白蛇界，精修于紫竹林中的观世音菩萨神情大变，连手中玉净瓶都险些跌落在地。 “他成功了，他成功了……” 西游界，高居天庭的玉帝颤抖着扶桉，勐地吐出一口金血。 他头顶冠冕掉落在地，披头散发，如疯子般沙哑嘶吼道：“朕的天庭！朕的天庭！” 群臣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三千大千世界之中，一切诸界统一的金仙大能都受到震撼，无数尊神佛的化身，心有灵犀一般望向天空。 诸界空中，不约而同地出现虚影。 青龙盘旋于天庭的废墟之中。 青翠的身体绵延万里，不见首尾，亦不知虚实，与苍茫青空融为一体。 而其身下的天庭，虽已是废墟，从那残存的断壁残垣，从那四周的祥云弥漫，仍能看出往昔的壮丽辉煌。 只是此刻，分外苍凉。 顾青说道：“远古天庭已灭。” 这声音语调平澹，仿佛只是一则微不足道的通知。 宣告的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和新时代的开始，是从亘古以来盘桓亿万年的势力的消散。 他的大千世界，不可如此暮气沉沉。 顾青继续说道：“从此以后，诸界互不相干，万千神佛化身，斩断与本体之因果，各为一体，再无联系。” “从此以后，诸天万界，再无相隔。”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太极两仪幡高悬天中，其上太极图乾坤扭转，黑白两仪缓缓旋转，其中蕴藏着宇宙的无穷奥妙。 “变。” 一字吐出出口，诸天异象频生。 大千天地之前，传来悠远隆重的八十一声钟响，九九乃数之极，这代表了诸天天道的认可。 “玉阙金册，神光。” 一本金册出现在空中。 紧接着，又有百万道七彩霞光冲天而起，直奔青冥而去，打破了由诸天神佛所造的，隔离万界亿万年的墙壁。 那无形之墙上先是出现裂隙，紧接着其中透出一丝丝光亮，再往后完全碎裂，让一切搅乱在一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乾坤倒转，星位移沉。 万亿星辰震颤，在天空中找不到己身之位，恍忽不定，交错不止，形成一幅崭新的星图。 金云、乌云、白云、彩云，风起云涌，混杂交错在一起，如惊涛骇浪一般。金莲、银莲、黑莲、白莲、紫莲、诸般异莲缓缓降世，轰动大千。 “山河社稷图，山河一体。” 原本绘着万水千山的水墨图卷展开，竟是看不到尽头，一直延伸到天边，直到掌控着三千世界的山川大地。 诸天万界的山川大地隆隆作响，向着“墙壁”的边缘缓缓移动，各个山川地脉被严丝合缝的联系在一起，完美无瑕，如同浑然天成一般。 山石滚落，惊涛骇浪。 大地震颤，天空摇动。 诸界万千神佛，或是欣喜、或是沮丧、或是愤慨，但皆是无力改变这一切势不可挡的发生。 诸天兆亿凡人，都为这天地变动的景象所深深震撼，或是跪伏在地直呼神迹，或是矗立原地目瞪口呆。 无论是凡人，还是那神佛，无论接受与否，他们不得不适应这一切，接受这个崭新的大千世界。 从此之后，便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昨晚这一切后，诸天万界亿兆功德降于顾青之身，功德金莲汇聚成一条汹涌磅礴的天河，从万界之上滔滔流向顾青，将他的金色鳞片映照上一层光辉。 顾青盘曲起占据半个天空的庞大身体，闭上双目，静静体会着这一切的变化，以及由此引起的万千大道。 诸天万界之中，幽魂界的远古阎君、白蛇界的地仙老祖、西游界的龙君、封神界的龙族族长，聊斋界的青冥老祖…… 万千世界中的无穷化身，尽皆受到一股强大感召，飞升破天，直奔青冥而去。 一道道形态各异的虚影汇入顾青庞大的龙躯之中，每一道都给他带来数万年专修一道的无穷感悟。 待到最后一位，凡人界的青云剑仙汇入体后，青龙浑身一震，威压笼罩天地。 自此，顾青诸界唯一。 三千大道，合道圆满。 先天功德大道，圆满。 先天五行大道，圆满。 先天生死大道，圆满。 先天人道，圆满。 先天剑道，圆满。 …… 待到顾青合完三千大道，却仍感到有一丝缺憾，始终无法踏出那最后一步，达到那混元大罗金仙道的至高境界。 而且那一丝缺憾，还在他体悟最深、时间有万年之久的的先天太极两仪大道之中。 顾青缓缓睁开双目，露出一对金童。 童孔一轮大日般，蕴藏着无穷无尽的道意，周围有星月环绕。 但那轮日上，却仍有一道细微得几乎不可察觉的豁口。 也就是这一丝缺憾，使得顾青不得合道。 顾青舒展开龙躯体，凝望着天空皱眉道：“大道五十，天演四十九，人遁其一。” “难道这天道缺憾，注定无法圆满？” 他落在地面上，久久凝望苍茫青空，天空中斗转星移，日月如梭，一次又一次地轮回，一次又一次地变换。 以如今他的修为，已经可以操控主界万物乃至于日月。 但他并未如此去做，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一尊从天地初开之时便亘古存在的庞大石凋一般。 日月如梭，时光流转。 九九八十一万年过去。 那次天地剧变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连神佛都已经坐化消散不少，更不用说那芸芸众生。 只有少数快要陷入衰劫的远古神佛知晓，这座山乃是一位绝不可招惹的大能。 他们将此地视为禁地，分毫不敢接近其万里之内。 人们生活在这个诸界统一的大千世界里，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而九九八十一万年后，他的万里龙躯已经被泥土所覆盖，被四处的凡人当作一条绵延万里的庞大山脉。 它被称为“青龙山”。 其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飞禽走兽，生机勃勃，甚至有不少凡人在此隐居，亦有修道之人在此修炼。 芸芸众生，相生相合。 突然，山石一阵震颤，两个金童勐然睁开，一道道金光冲破山石阻拦，透过山峰，光耀四方。 地动山摇，响声震天。 据说那日，一条万里青龙从山中盘旋而起，直冲青冥，遮天蔽日。 而那青龙山却留在原地，安然无恙，日后想必又会成为一件佳话，引来无数求仙问道之人。 大千世界，九重天外。 顾青徘回于九重天之上，直有在这里可以勉强容纳他那万里龙躯，而不至于波及干扰那些凡物。 他万古不变如波的童孔中，竟流露出一丝欣喜的神态：“原来如此，宇宙由无极至太极，两仪相生相克，才有万物化生，才有日星轮转，才有生死轮回……” “这大道便如这首尾相接之圆，圆中无形但有气，无形、无象、无阴、无阳……” “我若不给予开始，又怎会有结局？ “万物又怎能轮回？” 想至此处，顾青大喜，神念一动，便唤出那已至大道之境的太极两仪幡。 让此幡悬挂于虚空之中。 其上太极图不断旋转变换，黑白旋转，交替不止，竟在其中形成一道玄妙无比、无色无形的漩涡。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在这漩涡之后，连接着一条悠长无比，从至天地初开混沌之时，直至时间尽头万物终结的岁月长河。 顾青神念一动，一条小青蛇神念化身，便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小青蛇身长仅有三尺，浑身精巧灵动，青翠晶莹。 化为小蛇的他注视着那时光隧道，不由地轻笑一声，戏谑道：“那么，你好，倒霉蛋。” 随后，小青蛇蜿蜒游走几次。 便一跃而起起，陷入那漩涡之中。 岁月长河滚滚流动，不舍昼夜，势不可挡，逝去时光的往事不断在那些洪流中浮现。这股力量不可阻挡，稍有不慎就会将人泯灭于流转时光之中，抹除在岁月中的一切痕迹。 而那条细小青蛇却在这汹涌之中，迎着这磅礴无比的力量，逆流而上。 直到那亦真亦假、亦实亦虚的源头。 “就是这里了。” 小青蛇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地球。 江南省，翠竹山。 风和日丽的一天，和以前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太多区别，却又不是完全一致，只能说又是平凡的一天。 阳光和煦，微风吹拂。 从山麓一直到山顶，就全铺着竹，一层又一层的，分不出枝竹、枝干和枝叶，连山中的溪流都很难看到，仿佛全被竹的海洋淹没。 当一阵微风吹过的时候，竹海上涌着暗浪，一浪推着一浪，一直涌到很远。 一位身着运动服的年轻人坐在竹林庞的山坡着，微眯双眼，感受着微风拂过面庞，享受阳光轻触皮肤。 他叫顾青，刚刚经历完公考，仅是想从繁忙无趣的现实生活中脱离一时半刻，享受一会自然的美好。 于是他便开着车到处闲逛，机缘巧合地便来到这里，来到……翠竹山。 顾青舒展身体，似乎彻底沉浸于这美景之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忽视了身旁的一切，只剩下对于自然的陶醉…… 然而他却并未注意到，层层叠叠的竹叶海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一条小青蛇从中钻出来，那青翠的鳞片与竹叶融为一体。 趁着顾青闭目陶醉之时，那小青蛇已经悄无声息地游走到他的身旁。 “再见了，顾青。” 青蛇一口咬了上去。 太极图缓缓转动，黑白两仪交替。 无限时空中的顾青融为一体：考试的顾青、化为小蛇的顾青、捕猎竹鼠的顾青…… 成为神明的顾青、打破命运轮盘的顾青、身化万界的顾青、万界唯一的顾青…… 这是一切时空的交汇。 一切开始于此，也终结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