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模版，去当英雄多少有点亏了》 第一章 你小子能不能好好吃饭 “你是非得等这个小笼包里的汤汁完全冷掉，才肯把它放到嘴里吗？” 一个如金属乐队黑嗓般的深沉男低音在脑海中抱怨着，但尹承一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意思，连表情都不带变一下。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紧盯着店门外的一角，好像并不在意筷子夹着的小笼包会不会冷掉。 试想一下，如果你从七岁开始和一个碎催在脑海中日夜绑定连麦，且这个麦克风永远都没法儿关掉，就连你洗澡和吃饭的时候都得连着，而且他会在你脑子里头各种喋喋不休……肯定也会慢慢习惯。 “嗡————” 视野忽然重重一颤，周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当然，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尹承一自己的视野中，而他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这位和自己连麦的碎催就这德性，自己越是不理睬他，他反而越来劲。 一双澄黄色的霸气重瞳，在他的视野中骤然张开，又迅速眯起，像极了他印象中老虎的眼睛。 “小子，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五感是和你绑在一起的吧？我只能看你看的景物，听你听的声音，尝你尝的味道。门口那小妞的大腿确实很好看，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在你脑子里放点儿更刺激的东西。但你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五分钟了，在汤汁彻底冷掉之前，现在，立刻！把这该死的小笼包放到你嘴里，然后用牙齿给我嚼两下！” “大虫，闭嘴。”尹承一皱起眉头，压低声音，用几乎和唇语无异的音量说道，“你吵得我没法儿思考了！” “哦……合着你耳朵能听到啊。”大虫满意地眯起眼睛，继续嘲讽道，“小子，从你夹起这个包子开始算，整整三分钟，你的眼睛一直在门口那小妞的腿上没挪开过。我能不能请教一下，你是在‘思考’什么，思考的那么入神呢？” …… 这间早餐店里的热络气氛，好像在无形中编制出一层屏障，将隆冬寒气阻挡在店门外。 或许是离仕月中学不远，来这儿吃饭的大多都是学生，自然就给店面里点缀出几分活泼生气。吆喝声、稚嫩的交谈声、碗筷的摩擦声，这些声音同酱油、辣酱和醋的味道混在一起，泛出一股热腾腾的烟火气。 在这个匆忙的时代里，吃饭也是各吃各的，没人会关注在店面角落里，有个一脸狐疑的少年，正盯着店门口一位少女，准确说，是少女的大腿出神。 …… “他们有点古怪。” “他们？”视野中那对重瞳已然闭上一半，只留出一条缝，耷拉着眼皮，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他们！他们三个！” ———— 顺着尹承一的视线就能看到，除了他一直盯着看的长腿少女之外，还有其他两个年轻男性站在她身边。从站位来看，这三个人的站位贴得很紧，已经超过了陌生人的“社交安全距离”，应该是互相认识的。他们和尹承一一样，上身都穿着仕月中学的冬季校服——浅蓝和深蓝搭配，圆月的校徽印在胸口。 为首的少年面色沉静，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屏幕上点点画画，似乎在查阅什么东西。 站在中间的少女连着耳机线，斜靠在店门外的墙壁上，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右脚很有节奏地打着拍子，轻轻敲击着墙根。打从刚才开始，尹承一的视线就一直集中在她的修长大腿上。 剩下这个学生就比较叛逆了：身形肉眼可见地壮一圈，染着一头鸡冠似的黄毛，一身校服被他崩得紧巴巴。他的下半身并没有穿校裤，而是套着一条松松垮垮的黑色裤子，时不时就会往店门左边瞥一眼，神色有些急躁，时不时就抬手腕看一眼时间。 “就这？”大虫没好气地说道，“染个头发怎么了，你还不允许人家有点儿个性啊。” “我们学校是不允许染发的，不过，也不仅仅是这个。”尹承一有些苦恼地说道，“我总觉得他们三个人有哪里不对劲，但我又说不出来具体原因，只是感觉……有种很古怪的违和感……” “你到底什么时候吃？”大虫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小笼包的皮都要硬了。” “……” 怀着困惑不已的心情，尹承一皱着眉头，终于将这个悬在空中三分钟有余的倒霉包子送进嘴里。 果然，嚼了几口，连汤都冷了。 “额……唉……冷了就不好吃啊。”味觉连在一起，大虫自然也品尝到了这种冷掉之后难以言喻的味道，为了不让他继续用这种龟速进食，他便拖着慵懒的嗓子开口道，“你觉得他们奇怪？” “对啊。” 视野中的重瞳微微闭上，耳边又传来大型食肉动物舔舐爪子的细腻摩擦声。 “你先吃，边吃边说。” 一听他这么说，尹承一便乖乖夹起小笼包品尝起来，说来古怪，明明是往自己嘴里送，他却有种在“投喂宠物”的既视感。 “简单说……先看看那个黄毛，他的裤子，有注意到什么吗？”大虫没有给尹承一多少思考的时间，只管自己往下说，“他的裤子很松垮，裤腿那边，用细线扎在一起了。如果把线解开，这条裤子会和那个说相声大胖子的马褂差不多宽。如果以这个标准换算，他的身高应该在2米26左右，膀大腰圆，是个肩膀上能站马的壮汉，但很显然，他的身材没有达到这个标准。” “中间那个小妞，当她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时候，下意识用脚跟打拍子，小腿和墙根碰撞，发出了一种明显是硬物碰撞的声音。你的五感远比常人敏锐，即便声音混在嘈杂的背景里，依旧被你的耳朵捕捉到了。但因为缺乏经验，你判断不出是什么，所以才会觉得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尹承一急火火地问道。 “从声音的质感来判断，我倾向于她的裤管里藏了一把木柄的匕首。”大虫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剩下那个嘛……你会觉得他奇怪，是因为他身上的校服，在颜色和材料上，和一般布料有着微妙的、肉眼很难察觉的区别。但是你的眼睛比一般人类敏锐很多，还是一样，捕捉到了这种色差，但你依旧判断不出他穿的是什么，于是只能感到违和。” “反正在我看来，他压根就是披着一层薄薄的金属而已——就算他尽力想隐藏这一点，金属的气味还是去不掉的。” 不得不说，平时再怎么碎嘴，起码这通分析还是很有水平的，大虫的形象也在尹承一心中再度变得莫测起来。 “这么看来，这三个人果然有古怪，肯定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兀自思衬起来，“故意穿着校服，肯定是伪装身份，他们难道想在诱拐我校的学生吗？” “关你什么事，老毛病又犯了是吧？”大虫翻了个白眼，“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不该你管的事情，别每次都伸着脖子去管。到时候你自己劳心劳力的，还没个好脸色看。” “上一次自诩‘正义’的行为……给你带来了什么呢？” …… 与他的沉默相比，周围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嘈杂。 尹承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三两口扒拉完碗里的小笼包，筷子一撂，抓起书包便出了门。 第二章 别在这里发癫! “你怎么回事？” 汇报完情况，林一奇总算把视线从狭小的手机屏幕上移开，很快就盯着同伴的一头黄毛，低声斥责道，“我应该重复过很多次，你私底下怎么样无所谓，执行任务的时候，把你的头发给我染回来。我们现在扮演的角色是学生，组织的指示很明确——一切行动，稳妥为先，绝对不能吸引过多关注。你把头发染成这样……是生怕给人留的印象不够深吗？” “……” 黄毛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没反驳什么，眼神里却透露着明显的不屑，对他说的话满不在乎。 “组织上决定给予你‘力士’这个代称，是对你这一阶段表现的认可，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飘着走了。如果任务出了差错，这个代称随时会被收回去，这一点……” “连代称都没有的小角色，好像没资格对本大爷指指点点吧。”力士挑衅似的挖着耳朵，一边说道，“我喊你两声队长，那是给你点面子，你还跟着抖起来了？搞清楚状况，你不过就是个体质比一般人强点儿有限的‘强化人’而已，这种廉价到毫无个性的超能力，组织上随时都能量产出千个百个来。” “像我……还有百灵，我们这种有‘个性’的超能力者，才是组织未来的栋梁！只要干的事儿多了，履历丰满一点，总有一天能升到管理层。至于你……哈哈，最后的结局，大概就是在某一次任务里，被超警的流弹打死吧？” 他毫不掩饰对自身超能力的得意，再往前靠一步，几乎和林一奇脸贴着脸，已经到了下一秒打起来都不奇怪的地步。 敌意弥漫开，犬牙交错。 “好了，你们两个，都是自己人还这样，传出去让人笑话。”一旁，名为“百灵”的文艺少女叹了口气，终于摘下耳机，劝道，“你也少说两句，不管如何，他都是组织指派的队长。不管是什么种类的超能力，我们都是为基金会效力的，地位上不应该有高低之分。” 林一奇略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支队伍中小小的冲突，也随之而告一段落。 “好，趁目标还没出现，我再重复一遍任务流程……根据情报，袁教授的女儿很快就会起来这间饭店吃早餐。等她现身后，由我负责和她交涉，将她带入指定区域——也就是位于仕月中学右侧的小巷中。百灵立刻启动心灵感应，修改附近普通人的潜意识，让他们远离这条小巷。在这段时间里，我会负责说服她和我们一起走，力士负责望风，为我们的行动提供武力保障。不过一定要小心行事，最理想的情况莫过于你全程旁观，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简单明了，执行起来应该也不会出问题。” “真麻烦……”力士明显还保留着对林一奇的种种偏见，哼了一声，挑刺似的说道，“你不知道吗？百灵是极度罕见的‘双能力者’，压根不需要费那么多口舌。先用精神控制催眠那个小丫头，让她乖乖走到巷子里，再一个瞬间移动把她带回老家，大功告成。” “如果你读过任务简报，就会知道那个女孩身上有一个【瓦蓝钢】制成的饰品，可以免疫精神控制。至于瞬间移动，会在宏观时空结构上留下一道‘筛子’形状的空洞，万一被超警那边检测到，岂不是把老家的坐标一并暴露？” “切……好好好，按你说的来吧。” 力士颇有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回是林一奇这边有道理。饶是如此，他对这种拐弯抹角的行为还是相当不满，抬脚踢飞一颗小石子，抱怨道，“我就不明白，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超能力者啊！办这么点事儿还需要小心翼翼，未免太憋屈了。” “你想的倒是很简单。”林一奇针锋相对地顶了一句，“你以为呢，有了超能力，就可以什么都按你想的来了吗？” “万一招来超警……最糟糕的情况，引来‘那家伙’，就凭我们三个，要怎么收场？” 一边说着，林一奇一边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 …… 顺着这个小动作看去，学校旁边，一栋大楼的顶部，赫然立着一块巨大的立体全息屏幕。屏幕上，却见一名身着黑色凯夫拉防冲击衣的少年，以一个“拥抱太阳”的姿势大开双臂，双拳紧握，做吟诵状，周边浮现着点点火焰，将整片巨幕的色调染成了晚霞一般的大红色。 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橘色的，长时间凝视他的眼睛，你仿佛能看到夕阳在其眼中下坠。 …… 看到广告屏上的形象，即便是力士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很难得地安静下来，没有再和队长顶嘴。要是被这位超警找上门，确实不是闹着玩的——即便是他，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 只是…… “也不一定吧。”百灵轻声说道，“根据组织的情报来看，【火拳】已经有接近8个月的时间没有在公众面前现身过，也没有处理任何和超能力有关的事务了。圈子里也没他的消息……以超警的工作量，很难想象他会有这么长时间的假期。” “圈子里都在传，他应该是在某一次任务中阵亡了。只不过超警那边封锁了消息，谁都不知道具体情况。” “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我们不能拿整支队伍的存亡去赌这种东西。”沉吟片刻，林一奇还是以队长的身份总结道，“现在还不是跟超警彻底撕破脸的时候，任何行为，都需要三思而……” ———— 一个短发美少女迈着碎步，飘飘然从他们身前走过。 少女的身形纤细而优美，普普通通的校裤穿在身上，反倒显得十分修身，将原本发育良好的身材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腰身盈盈一握，宛若风中柳枝，双腿更是仿佛玉藕雕成，亭亭玉立，远远看去便能令人遐想万分。光看侧脸，如粉雕玉琢一般，精致得像个白瓷娃娃。 不施粉黛，素面打扮，却有种“干净”的美。 挂在脖颈上的深蓝色吊坠一晃一晃，反射着羸弱的阳光。 …… “呦~~~这小姑娘不错啊，有种很清纯的感觉。”力士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在少女身上，嘴角浮起一抹笑，“如果能稍微‘培养’一下，说不定能产生不得了的反差感……嘿嘿……” “别在这里发癫。”林一奇毫不客气地怼道，“搞清楚状况，她的身份是人质，是组织用来威胁袁清风的工具。一旦等他让步，必须要完好无损地送回去。组织上给你的经费，足够你每个月换一个女朋友了，可别在这方面动什么歪心思。” “按原定计划行动！” 第三章 你没有下载反诈app 小巷中，看着少女惊慌失措的样子，林一奇心中竟有种没来由的负罪感。他的计划很简单，总体来说分为三步：第一步，声称自己是超警预备役，反客为主，来获得她的信任；第二步，宣称她的父亲已经被基金会绑架，生死不明，用这个冲击性的假消息瓦解她的理智，让她丧失思考能力；第三步，以保护为由，将她带去基金会，作为人质关押起来。至于后面要怎么和袁清风本人交涉，逼他吐出该吐的东西，那就不是他们三个小小“干员”应该考虑的事了。 根据资料来看，袁教授一直把女儿保护的非常好，一看就是没怎么接触过社会险恶的乖乖女。然而实际交流过才发现……少女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单纯。 ———— “那……我爸爸他……现在怎么了？”袁凤瑛急的声音都有些发抖，紧紧抓住林一奇的衣角，“是不是已经……” “先冷静点。”眼看计划实行得异常顺利，林一奇甚至主动安慰起目标的情绪，“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袁教授暂时不会有事。至少……在他们得到需要的东西之前，是这样。” “袁凤瑛同学，你知道你的父亲，袁清风教授，具体是做什么的吗？” “……”犹豫片刻，袁凤瑛还是点了点头。 “袁教授是学院特聘的超能力性状分析师，在正式成为超警之前，我们的数据、能力，一定会过他的手。也就是说，他手中应该有一个容纳了所有超警预备役相关数据的机密u盘。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敌人并未得到那个u盘，因此还不敢杀死你的父亲。”说到这里，林一奇有意加重了语气，近乎是逼问道，“袁凤瑛同学，对于这个存放了众多机密的u盘，你有印象吗？你父亲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可能将它藏在什么地方？” 听听这用词，一口一个国家机密，故意把这谎话往大了编。 “我……我……请让我想一想……” 小姑娘哪里肩负过这么大的压力，当即被吓得不敢作声，事关重大，她又不敢轻易说自己没看到过。只好半低下头，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一对秀眉苦恼地蹙在一起，看着煞是可怜。 当然咯，不管她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的，因为林一奇描述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毕竟，谁会傻到把全部机密都存进一个小小的u盘里呢？ 这不过是他抛出的一枚烟雾弹，只要用这种方式扰乱少女的思考，让她急上加急，那就足够了。 眼看她的肩膀轻轻抽动着，俨然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估摸着火候已到，林一奇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仍是苦恼万分的模样，跟着叹了口气，“……不能怪你……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对不起……”袁凤瑛显然对自己帮不上忙十分自责，主动向他们鞠躬道歉，眸子里蒙着一层水汽，轻声说着，“都怪我没能记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意义。” 林一奇心中笑的嘴都快咧开了，但他的演技还算不错，依旧是一副沉重不已的样子。 行百里者半九十，之前说的这些都是铺垫，直到现在为止，才是最关键的一步。虽然这个姑娘看上去相当好骗，但……不到最后，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出意外。在亲眼看到她迈入老家的大门之前，心里这根弦，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的。 “袁教授很硬气，但他也是人，也有弱点。凤瑛同学，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们认为……他的弱点就是你。” “……嗯？”袁凤瑛眨了眨亲着泪花的大眼睛，脸庞哭的微微泛红，“你是说……” “基金会的人随时可能通过绑架你，进而威胁你的父亲，说出u盘里的机密。很遗憾，但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出于大局，以及你个人的安全考虑，请你立刻跟我们离开，我们要把你转移到超警征调中心那里去。” “只有保证你的安全，超警才能展开后续行动。这么一来，你的父亲很快就能……” …… “学委？！” 少年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惊得林一奇眉毛一跳，心口处像是坠了块石头，几乎停了半拍，脸色迅速跟着阴沉下来。 他偏过脑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双手枕着墙，始终做看戏状的力士，好像在质问他望风到底望了个什么。而力士则是一脸无辜——他压根就没想过如此简单的任务中途居然还能出岔子，故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望风，有百灵的精神控制在，理论上，普通人是绝对无法靠近这条巷子的。 可以看到，百灵也是一脸震惊加不敢置信的表情，反复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少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背，眉关紧缩，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广域精神力场已经张开了，周围的人也一个不落，怎么就会有一条漏网之鱼呢？ 而且……好死不死，还和目标认识？！ “……” 正当她咬咬牙，用手指抵住太阳穴，想要再一次发动能力时，却被林一奇用眼神制止了。 想想看，在两个人已经发生互动的情况下，如果强行控制他的精神，让他结束对话，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那场面该有多诡异？难保不会激起袁凤瑛的戒心。 稳妥为上，稳妥为上……当下的办法，似乎也只剩走不看一步了。 ———— 略微打量一下冲他虎视眈眈的三人，尹承一便快步走入小巷内，确保自己处在一个随时可以触碰到袁凤瑛的位置，站定，故作好奇地问道，“都快迟到了，怎么不去学校啊？” “你的眼睛有点肿啊……是刚刚哭过吗？” “尹承一……同学……” 说实话，平时在学校里，袁凤瑛和尹承一的接触并不算多，除了在收作业的时候偶尔交流一下……但也属于偶尔中的偶尔，基本属于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种。 不同的圈子，不同的家庭，不同的背景。即便身处在同一间教室里，相隔着的距离，却比肉眼可见的遥远许多。如果不出意外，在高中毕业后，两人就会各自进入完全不同的世界，终此一生都不会出现交集。 但现在，少女正被父亲遭到绑架的事情弄得心乱如麻，兴许是病急乱投医，她也顾不上站在面前的是谁了，但凡是个熟面孔，一把攥住尹承一的手，紧紧握住，仿佛这样便能得到些许慰藉。 完全没沾过阳春水，绢布一般素白的双手，自然不可能有太大力气。 纤长的五指颤抖不已，大概已经用出了她全部的力气。 然而……她越是真情流露，一旁的三个人就越是紧张。 察觉到事态发生变化，力士也不再像刚才一样摸鱼，而是不动声色地调整站位，堵住巷子口，把他们的退路完全封死。这期间，那双带着敌意的眼睛毫不避讳地在尹承一身上游走，充满不耐烦的戾气。可以遇见，以他的脾气，如果不是任务开始前林一奇的三令五申，这会儿肯定已经一拳头上来了。 “我爸爸……他……” “你是她的同学吧。”为了避免她将更多事情透露出来，林一奇赶紧上前一步，抢先找补道，“是这样，袁同学的父亲那边发生了车祸，现在被送到医院去急救了，情况不是很明朗。我们三个都是第一目击证人，在昏迷前，袁先生特意交代我们，要尽快通知他的女儿。现在袁同学需要立刻去医院，可以的话，能不能拜托你，去和她的班主任请个假？” 好，完美！糊弄过去了！ 林一奇在心中暗自叫绝，居然能临时编出这么一长串还算可以的理由，他自己都开始佩服起自己。 果然，这小子已经拿出电话，准备拨号了！ “这样啊……车祸……一定很严重。”尹承一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随即掏出电话，装模作样地播了几下键盘，“学委，你先别急，我这就帮你确认一下叔叔的情况，然后就去跟班主任请假。”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给班主任打…… 等下。 确认病情？ 一丝不妙的预感在林一奇心中划过。 果然，下一秒，尹承一就像忽然想起这茬似的，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问道，“你刚刚说……是哪家医院来着？” 第四章 你这个体质，过安检会不会很难啊 “这个嘛……” 林一奇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随即陷入窘境。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完美无缺的计划还有这么个天大的漏洞。万一真的被问起，无论自己回答什么都没有意义——一通电话打到医院里去，谎言立刻不攻自破。 “其实……真正的情况不是这样，比他说的还要复杂一点点……”袁凤瑛渐渐冷静下来，抹掉眼泪，主动向他说明道，“我爸爸被坏人绑架了，可能……和超能力者有关系。” “超能力者？” “好了，同学，非常抱歉，刚才我对你说了谎。”林一奇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赶紧上前，以有些粗鲁的方式强行打断他们两的对话，“现在社会大众对超能力犯罪的接受程度还不高，任何相关新闻的传播报道都十分敏感，稍不注意，甚至可能会吃上官司。我们也是为了保护你，才出此下策。” “涉及到超能力犯罪的事，我建议你不要再往下追问了。”他偏过脑袋，双目圆瞪，做出一副恳切又严肃的表情，“对我们都好。” “嘶……是这样……” 尹承一倒吸一口冷气，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 如果是刚开始，林一奇或许会觉得这傻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被自己给糊住了。但是现在……他心中隐约有股“来者不善”的预感，对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也多了几分警惕。人就是这样，一旦开始关注，那么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可疑起来。 果然，震惊脸过后，拿着电话的手依旧没有撂下。 “之前我好像也听哪个同学说过，你的爸爸好像在从事什么保密度很高的工作……原来是和超警有关系啊。” 袁凤瑛无言地点点头，算是认下了这个说法。 “既然这样……”他又在手机上按了一个号码，有意无意地将屏幕露给他们看，笑道，“不如先拨打超能力案件热线，把情况和他们说一下吧。这种时候，多一分助力都是好的嘛。” …… “嗡！” 大脑重重一颤，林一奇嘴角强行扯出来的微笑也随之褪去，变成僵硬无措的模样。此时此刻，他脑子里蹦出来的，就只有这五个字。 该死，玩砸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的行动绝对不能被超警一方察觉。超警征调中心的指挥官可不像这小丫头这么单纯好骗，一旦得到点信息，即便只是残破不全的信息碎片，照样能还原出事件原貌。袁清风的重要性就不提了，出于这方面考虑，很可能会出动这座城市最顶级的超警来进行援救。 也就是……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巨幅屏幕上的火拳。不知是不是错觉，火拳那双印着暮色的眼睛，似乎也正在看着他。 老家临时据点的武装力量不算太充足，被一锅端掉的可能性非常大。 要赌一把吗？ 就赌……火拳真的如百灵所说那样，已经死于某次任务？赌超警那边来不及做出反应？ 身为队长，林一奇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纠结中。 ———— …… “我说，姓林的……你到底在墨迹什么啊？！” 撂下极度不耐烦的抱怨，一只大手忽然伸出，掐住尹承一的脖颈，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他提离地面，双脚悬空。力士的手臂开始变色，比起之前膨胀了一圈，呈现出银灰色金属一般的性质。他用厌恶至极的眼神看了一眼尹承一，上身不动，只是钢铁化的右臂轻轻一甩，一个七十公斤重的成年人就被他轻轻松松丢出十来米远，身体在空中滑行着，飞出一道华丽的抛物线，径直朝小巷深处飞去。 “咚——————！！” 一头栽进垃圾桶里，力量之大，直接将半人来高的垃圾桶砸了个粉碎，各式各样的垃圾像是水花一样飞溅而出，甚至连尹承一的鞋都跟着飞了出来。 “喂！”眼看着这一幕发生在眼前，却又来不及阻止，林一奇勃然大怒，“你tm的干什么？！” “磨磨叽叽，磨磨叽叽……看得我心烦。你不会还没搞清楚状况吧？” “我们，是超能力者。” 力士活动了一下手腕、脖颈，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以此为信号，他的身体像一块急速发酵的面团，迅速膨胀起来。两秒不到，银灰色的健硕身躯已然撕破上衣，坚实的金属肌肉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流体质感。弹力材料的裤子这时候就体现出作用来了——尽管上衣全部沦陷，下身的裤子却被钢铁肌肉撑了起来，紧紧贴在大腿上，视觉冲击力相当之强。 约莫是一次呼吸的功夫，力士变身为一个少说也有两米五的钢铁壮汉，浑身上下，每一处肉眼能看见的地方，都已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灰色。体积和质量都发生变化，落脚的声音自然也不一样了……每踏出一步，脚下都传来细小石子被碾碎的嘎吱声。 这么一个钢铁巨人往自己身边一站，阴影投射下来，反射着光泽，仿佛坚不可摧的坚硬肌肉就在眼前，无形中便会产生一种压迫感。似乎在无形中向林一奇强调着——比起真正的“超能力者”，他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类。 “拥有超能力的人，从‘进化’的角度看，可比一般的人类要高贵多了。我们是进化过后，更加完整、更加优秀的新人类！我们想要什么东西，压根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怕这个，怕那个，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费什么力气，轻轻一掌将林一奇推开，健硕的身躯迈动步子，朝垃圾堆里的尹承一缓缓踱去。 “你怕超警，倒还勉强可以理解。但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人类挡在面前，你竟然都不敢对他做什么？” “你这么做，会给组织召来不必要的风险！”林一奇据理力争道，“一旦有真正的超警介入，凭我们几个……” “只要麻利地把活儿干完，就不会！哪儿有超警会一天24小时盯着城市的每个角落看？”靠着一手强化变身，力士已然夺权成功，成了团队中实质发号施令的那个人，“既然你怂的像被骟了一样，干脆就闭上嘴别出声，在旁边看着，也好好学习一下…… “真男人，到底是怎么办事儿的。” …… “砰！” 他抓起尹承一的一条腿，将他像一袋面粉那样甩动起来，重重一下抡在小巷的墙壁上。趁着他还没滑下去，松开右手，左手又瞬间跟上，一把掐住尹承一的咽喉，只这一个动作，巨力便顺着钢铁化的左手传递到其身后的墙壁上。 老旧的矮墙哪里受得住此等力量，力士稍微发力，墙面便迸发出一张蜘蛛网般的龟裂，“咯啦啦——”一声，粉末和碎屑被震落下来，掉进尹承一的衣领中。 “……这是弹力裤吗？质量真不错，都绷成这样居然还没破，就是有点走形，脱下来就是桌围子……”尹承一被这只铁铸的大手抵在墙壁上，竟然依旧说着垃圾话，“你有没有听过那个说相声的大胖子，叫什么来着……” “咚——！” 重重一拳捣在腹部，身后的墙壁瞬间多出一个小小的坑洞。 第五章 我的超能力，大于你的超能力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算袁凤瑛再怎么天然，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其实林一奇的计划算不上多高明，甚至于，在金融诈骗大行其道的2067年，这种哄骗手段显得很老旧，只不过大多数类似诈骗针对的是家长——先打电话给家长，声称小孩遭到绑架，乱其分寸，再趁机行骗。 而他则是反其道而行之，用这招来诈骗袁凤瑛这个没见过什么风浪的乖乖女，再加上她父亲从事的工作保密性极强，确实有被绑架的风险，无形中为这个谎话增添了可信度。如此一来，少女自然轻而易举地就上了套。 如果林一奇这边咬死了不认账，尹承一倒还真的没办法证明什么，因为他手中尚且没有实质性证据。从这个角度来说，力士的恼羞成怒，反而还让袁凤瑛看清了真相。 眼看又快又猛的拳头轰击在尹承一腹部，传来的声音好似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惊得少女半捂住嘴，倒吸一口冷气。 “不……不要打他……” 她转过头，虽然怕的两条腿都在发抖，却还是很努力很努力地直视着林一奇的眼睛，恳求道，“你们想要的人是我……对吧？我跟你们走就是了……放他离开吧……他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被卷进来的普通人……再打下去，他会死掉的！” “……” “唉……” 百般无奈，林一奇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有些不忍直视这无辜小鹿般的眼神，刻意扭开视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弄成现在这样非我本意。不过，我……我……” 这种场合，他又觉得自己虚伪到了极点，不管什么话都显得多余，最后只是嘟囔了一句“我很感谢”。 绑票的和被绑票的，居然达成了一致，这种情况实属千年难得一见。不管如何，既然目标答应了主动配合，这次任务应该可以圆满收场了吧？ …… “咚————！！” 一记势大力沉的膝撞顶在尹承一心口，又把他的身体往墙壁里嵌了几分，砖块如水花般迸射出来。 “什……”林一奇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很快便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转身叱骂道，“喂——！差不多行了！非要闹出人命来你才甘心吗？！” “队长说的有道理，还是适可而止吧。”百灵也在一旁附和道，“你和一个普通人较劲，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哈哈哈……” 力士深吸一口气，双目微微闭上，嘴角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主动捏起拳头，钢铁的五指合在一处，相互挤压，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仿佛两个齿轮紧紧咬合在一起。看得出来，他很享受这种随意主宰别人生命的感觉……或许在他眼里，超能力者看待普通人，就像屠夫看待羔羊一样。是生是死，生杀予夺，全看他一时的心情。 源源不断的力量充盈着身体，优越感随之而生。 “别这么说嘛，我只不过是……给这个‘年轻人’上一课而已。有些道理，即便我不教他，迟早有一天，这个世界也会教他，区别就是……在我这里，他要付出的学费比较高昂。” 力士狞笑不已，将小山一般的身躯缓缓倾轧而下，盯着已经被他打入墙体的尹承一。 “小鬼，你好像以为自己很聪明，肯定想来个英雄救美是吧？” “听好……这个世界比课本上的要荒诞许多，人和人之间，从生下来之后就是不平等的！在‘旧世界’的记录中，这种不平等会以很多形式呈现出来：有钱的人，没钱的人；有背景的人，没背景的人；有智慧的人，愚蠢到极点的人……但是，在【那一天】，诞生了凌驾于一切不平等之上的，最终极的不平等。” “那就是超能力！超能力！拥有超能力的人，和像你这样的普通人类，已经不再是一个物种了！” “我们天生就更优秀、更强大、更完美……这是一个超能力者正在井喷式增长的年代，用不了多久，超能力者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占据高位。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存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匍匐在我们脚下，接受我们的治辖……明白了吗？” “任何胆敢忤逆超能力者的行为，都是自取灭亡！用你即将粉碎的下半身，牢牢记住这一点吧！” 这番话，他大概是心中憋了许久，终于有机会一吐而快，除了几处情绪上的停顿之外，竟然连半点卡壳都没有。 发表完即兴演讲，心满意足，攥紧的拳头重重举起。正如力士所言，对于胆敢反抗的普通人，作为即将接过新世界的超能力者，一定要出重拳以示惩戒。至于这种行为会引发什么后果…… 管他呢。 自己可是超能力者啊，在这个世界，超能力者就是各方都要拉拢的稀缺资源。相比之下，区区一个普通人的性命，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咚————————！！！” 重拳嵌入墙中，力道之大，足以将墙体粉碎大半。 烟尘飘散，碎石乱飞。 袁凤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肩膀颤抖不已，很快又捂住双眼，轻声啜泣。作为同伴，稍显感性的林一奇和百灵也是面色沉重、轻声叹气——这一拳下去，墙壁都裂成这样，几乎相当于被一辆1.3吨的小汽车以60公里的时速撞在墙上，估计整个人都被撞得血肉模糊了。 但…… 始作俑者，力士本人的表情，却在一瞬间有了微妙的变化。 ———— …… “……怎么可能……” 完好无损的少年依旧嵌在墙里，只不过相比刚才，嵌得更深了一点。但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粘”在墙上。脑袋半低着，额前的碎发挡住小半张脸，看不见眼睛。 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影，似乎正攀上这张年轻的面庞。 “啊——————！！！” 或许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又或者只是一声单纯的战吼。力士拽住尹承一的身体，先是拽出来，再一次重重摔在墙上。一手掐住喉咙，另一只手固握成拳，准确无误的瞄准头部，接连不断，一下一下锤击在他的额头上。 “咚！” “咚！” “咚……” “当——————！！！” 挥拳的距离越来越小，从拳头传递回来的触感，也逐渐变得离谱起来。终于，在打出第四拳的时候，脸和钢铁拳头之间迸发出金铁交加之声——尹承一的脸部忽然变得坚硬无比，硬度却远胜钢铁数百倍。 一拳锤下去，皮肤表面竟然未见到一丝波澜，甚至连眼皮都没眨。 留给力士的，自然只有惊愕、震撼，以及一丝不妙的预警。 …… “刚才……你说了很多话，在我看来都和狗屎一样，但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 尹承一终于开口说话，面色沉静，微微抬首，眼瞳中俨然盘旋着一圈橙色重瞳，在烟尘中散发着威慑性的光芒。 “超能力确实是一种不平等。” “或许有一天，会遇到‘我的超能力大于你的超能力’这种情况，到那时候……” “你应该也会欣然接受的吧？” ———— 伸手，抓住银灰色的健硕手腕，轻轻一扭。 “嘎吱——————” 钢铁表皮瞬间撕裂，金属被巨力强行拧断的刺耳声响，从手臂内部传来。 第六章 超能力者和神明 疼痛到来前的一秒钟，抑制不住的回忆浮现出来。 ———— “又一次从超警的包围中成功撤退了，不愧是虫害前辈！” 被他称为【虫害】的，是一个戴着墨镜，上身套了一件相对宽松些的深色衬衫，下半身大大咧咧地穿着一条长裤，双臂和小腿都露在外边，不修边幅到极点的男人。 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样子，力士眼中的羡慕几乎要满溢出来，“真好啊……我也像和前辈一样，成为【先锋】，和超警在最前线对抗。一定会很刺激……果然，就是要有这样的挑战，才不会辱没这份上天给予的才能啊！” “是吗？” 对力士充满敬意的请求，虫害本人却只是摇摇头，笑道，“当然，我不打算否认你的冲劲，但是，所谓的正面战场，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这次和我对上的是银胄，勉强还能应付。如果是火拳的话……” …… 沉默了一阵，虫害没有接着往下说，大概是有些许灭自己威风之嫌，又将话题转移到力士本人身上，“不是我要打击你啊，新人，先锋官这个东西吧，也得看能力本身的适配性。你的能力更偏重防御，变身之后过于笨重，根本无法应对灵活的对手。” “这样啊。”力士叹了口气，肉眼可见的失落。 “就是这样。超能力本身就是一种恩赐，就好比你，牺牲了灵活性，必然会在防御性上面补偿。”虫害漫不经心地说着，“我看过你的资料，新人——变身之后，你的身体会变成一种现有科技条件尚不能合成的记忆金属。硬度、韧性、延展性、隔热性、绝缘性、对动能的吸收……无一例外都很完美。甚至可以这么说，一般的动能武器打中你，是完全无效的。即便是其他能力者，也很难在你身上留下印痕。” “除了极度少见的情况，基本可以靠这具身体横着走。” 极度少见的情况。 这几个字就像万里晴空中的阴云一般，无比碍眼，让人无法不在意。 “前辈说的是……” “有这样一种能力者，人数稀少，但，无法用这个世界的种种规则来衡量。在他身上，‘常理’是不适用的。” “他们的身体里，栖息着神明。” ———— 时间，回到现在。 “你……莫非是……” 刺耳的声音继续传来，不多时，原本笔直的手臂，现在居然竟然像麻花一样，在尹承一手中弯折起来，呈螺旋状搅在一起。 “啊————————！！” 剧烈到无法忍受的疼痛刺激着大脑，后半句话自然也是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方才好无尽张狂的金属面孔，此刻却被恐惧和痛苦笼罩，应该说不愧是记忆金属嘛？竟然能做出和人脸所差无几的表情变化，看起来，即便是这具钢铁铸成的身体，一样能感受到疼痛。 惨叫。 被疼痛侵扰的大脑，已经无力去想任何事。亦或是困兽犹斗，剩下的右手攥成拳头，用尽全力，朝尹承一的头颅砸过去。 这时的他，早已把刚才那一番狂妄论调抛到脑后，只是单纯的期盼着，能有奇迹出现。 “当————————！！” 拳风刮过，小刀子一般，吹散了周边烟尘。 纹丝不动。 不光是力量，连引以为傲的“硬度”，就这样……十分随意地，败在这个人面前。 “玩够了吧？” 尹承一反手掐住他的脖子，足尖轻轻点地，只听“轰”的一声响，地面瞬间被反冲力冲出一个碎坑。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跃至四层楼那么高。不但如此，仅仅靠着五根手指的握力，他硬是将一座等同于钢铁雕塑的金属抓握起来，甚至还在空中甩了一圈。旁观的林一奇和百灵皆是目瞪口呆，以至于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手中抓着的不是金属，而是一大堆塑料袋，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但是，当尹承一从天而降，把这坨金属狠狠掼摔进地里时，产生的声音却很快打破了这种幻想。 “轰————————————！！！” 五指，仍紧紧扣在金属的面门上。 铺在地上的石砖完全碎裂，金属的身躯像一颗种子，而尹承一随手一拍，埋入土中。 “……啊……” 眼前模糊了。 想想就知道，力士变身后，浑身都是金属，重量至少也在2吨左右。就连被人抱起来的经历都少之又少，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卡住喉咙，整个人从天上掼摔到地下，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被摔蒙了。 吐掉嘴里的碎石子，力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模糊不清的视野中，一只拳头却在飞速靠近。 “咚——————！！” “咚——————！！” “咚——————！！” 朴实无华的平a ，在尹承一看来，他就只是站直身体、偏转腰身，朝这个冷光闪闪的金属脑袋上挥了几拳而已。对力士而言，这就像是把脑袋塞到打桩机下面，狠狠砸了几下，地面就如同一块巨大的豆腐，瞬间被砸的稀巴烂。与之相比，方才力士在墙上、地上留下的痕迹，简直就和小孩子的涂鸦那样，充斥着小家子气。 有人看过电影《功夫》嘛？火云邪神把阿星打到半死那一幕，平平无奇的拳头落在脑袋上，把他的脑袋硬生生捶进地面以下。如果不是阿星练过如来神掌，有点基础，恐怕……脑袋和脖子早就脱开了。 现在的力士也差不多，三拳下来，整个身体就只剩下抽抽，一丁点反抗能力都不剩。 陷入昏迷，钢铁战士的形态自然也无法维持下去。这具威猛的身体逐渐缩水，银灰色的金属肌肉慢慢萎缩，重新变回那个黄毛。只不过现在……他的身体呈倒栽葱的姿势被卡在坑洞里，瞳孔涣散，口吐白沫。 ———— “他……他不动了……” 尹承一也有些兴奋，不如说，他现在的状态有些过于兴奋，可以说是人都麻了。即便只是在心声中沟通，声音都有些发抖，“所以说，现在……是怎么样？算我赢了吗？” “废话。你把他的超能力形态都干碎了，还不算赢吗？”大虫没好气地吐槽道，“不过嘛，考虑到这是你相隔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使用超能力战斗，这个结果还算不错吧。” “说到底，像他这样的小角色，本来就没有和你正面冲突的资本。” 话锋一转，大虫的声音忽然压低几分，故意让尹承一的视野变得明暗不定。他似乎用了某种魔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充满磁性，附在他耳边，轻声耳语着。 “小子，就算你再迟钝，铁一样的事实摆到面前，你差不多也该明白了吧……” “改变世界的力量，对你而言，就像一个结在枝头的成熟果子。只要稍微踮一踮脚就能摘到。” “想不想尝试下……比这更大的‘禁果’呢？” ———— …… 一股没来由的刺痛从后脑袭来。 第七章 诶呦，好酷哦 “呜啊……” 百灵忽然发出一声惨叫，仿佛心口被一柄看不见的锤子重重凿了一下，还算耐看的五官揪在一处。她先是捂住胸口，过了几秒钟后，改为捂眼睛。两行殷红的鲜血顺着面庞滑落，染红了裤腿。 “百灵？！” “我……我刚刚试着入侵他的精神，结果却是……” 其实，百灵此刻的神色除了痛苦，更多的反而是恐惧。精神世界的交锋，远比可以触碰到的世界强烈数倍，即便在现实中只是短短一瞬，但在百灵的视角中，千分之一秒内，她窥见了尹承一的精神世界。 无尽的阴云中，匍匐着一头蛮荒巨兽。 “我说不好……有一头……东西……很大，很巨大！像是老虎，但背上有翅膀，脑袋上有完全不对称的角，看着很狰狞。一口獠牙，背上生着像剑一样的倒刺，就这么一下……它朝我吼了一声，我和那个少年的连接就断开了……你明白吗？！” 她肯定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紧张有余，方寸大乱。 “和【瓦蓝钢】不一样，我是被他强制退出来的……他甚至可以干涉到我的精神体！” “先冷静点。” 事情走到这一步，林一奇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是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心跳缓慢下来。右手摸向腰带，一边瞪圆眼睛，紧紧盯着尹承一，活像老猎人盯着一头直立起来的熊。好像稍有不慎，这头怪物就会飞扑过来。 “不管如何，任务肯定是失败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能回去几个。”忙里偷闲，林一奇抽空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巨幅屏幕，上面的火拳依旧虎视眈眈，“且不说这个身份不明的超能力者不好对付，在这里拖得越久，超警发现我们的可能性就越高。” “既然精神控制没用，你就准备好瞬移吧。” “要用瞬移吗？”百灵晃了晃脑袋，有些愣神，好像还没从精神的刺痛中回过神来，“可你刚才不是说，瞬移……有可能会暴露老家的坐标……” “现在情况有变，管不了那么多了！”林一奇咬了咬牙，看着不远处这道没镶一口铜牙啃不下来的硬菜，头皮发麻，“发动瞬移需要消耗精神力吧？你先缓一下，看准时机就上。” “那队长你呢？” “……”林一奇没有再说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好像这根没多重的韧铁能给予他勇气似的。 ———— “你们最好是给他交过保险……如果有什么恶棍保险之类的。”尹承一耸了耸肩，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拽住力士的一条腿，把他从土坑里拽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石头，“看着是有点脑震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不过，事先申明，我这可是正当防卫哦。学委给我作证，哪怕告到法院上去，我都是正当防卫。而且，你们刚才对我进行精神攻击，还要赔给我精神损失费。” 他笑着伸出手，做了个经典的讨钱手势，笑道，“这样吧，我也不多要，友情价，收你们180块，和最新上线的《荒野大镖客5》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 “咔————” 林一奇没有理会对方的垃圾话，面色沉重，再三犹豫之后，还是按下了腰带上的开关。这根腰带内部传来古怪的金属涌动声，片刻过后，暗匣打开，一种视觉效果半液态半固态的金属流体从腰带中涌出，覆盖在他的身体表面。直到这一刻，关于其校服的不对劲之处才算真相大白——那根本不是布料，而是一层纳米金属的附着骨架！ “滋滋滋……” 汩汩之声，纳米粒子金属逐渐成型，在其体表生成、变形，最终凝固成一身黑金交加的铁皮。看这造型，有点像是轻量化机甲和重量化外骨骼杂交之后诞生的孩子，肘、肩、膝之类地方都留空，方便他活动，但是应该覆盖的地方，连一寸都没落下。 精神损失费一毛没有，肩部缓缓伸出的超小型飞弹……却是蓄势待发。 “砰————！！” 飞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线，尹承一双眼微眯，明显有些好奇。只见他像个逮鸟的顽童那样，垫脚，伸手一抓，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射来的飞弹稳稳捏在掌中，它的尾端还呲呲地冒着火焰，像一只滑头的泥鳅，不停挣扎着，却始终无法脱离他的手掌。 “这是什么？”尹承一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还把这枚小飞弹拿近一些，试图看个仔细，“他从衣服里变出来的？” 其结果，自然就是…… “咚！” 烟雾弹在脸上炸开，呛得他连连咳嗽，手指下意识地发力握紧，徒手将这颗飞弹握成了一张薄薄的铁饼，甩手丢开。 ———— “原来如此，这家伙……虽然有强大的超能力，但看这样子，应该是第一次实战，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从头到尾都是王八拳，别说战斗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人打架！” 林一奇的纳米机甲延伸出一副战术目镜，透过烟雾，依旧能看清对方的动作，恍然之中，仿佛看到了一丝微渺的胜算。 经验。 经验上的差距，说不定能为他争取到几分胜算……当然，这里的“胜利”并不是指要把尹承一干趴下。看过刚才的战斗，林一奇就是再傻也不会做这种梦，对现在的他而言，只要能从这盘硬菜手上成功溜走，就算是赢了。 …… “咔咔咔……” 右臂上覆盖的机甲开始变形，不多时，一道湛蓝色的电子脉冲从掌心中轰射而出，赫然击中尹承一的腹部。来不及说出一句话，肩部和肘部分裂出的小型火箭弹如细雨般，拖拽着小小的焰尾，仿佛夏日夜空的萤火虫，径直朝目标奔去。 接连不断的轰隆声在小巷内响起，这种小型飞弹无疑是专门为巷战开发出的版本，对周遭环境的杀伤力并不算大，专门奔着人去，只有接触到热源时才会爆炸，足以将一个成年男子炸成一滩碎片。 不过，即便如此……闹出这样的动静，再想要玩瞒天过海，就有点痴人说梦了。如果不出意外，超警那边现在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很可能正在组织人手。 必须速战速决！ 火力压制不停，面对如此密集的压制，对方似乎也没有主动进攻的想法，只是原地半蹲，用手护住脸，任凭这些恼人的小飞弹在身体周围爆炸。趁此机会，机甲背部开始分裂、变形，生成了两块类似鞘翅的飞羽。 “轰——————！！” 喷射口射出两股倒锥形绛紫色粒子火焰，林一奇的身体被机甲带着，高高飞起，来了个奇妙的二段跳。 跃至最高点时，左臂上的机甲部分开始变形，重塑，最终定格成一块凶猛无比的桩锤（打桩机打在地上的那个东西）。肘部喷射口加速一次，腕部喷射口加速一次，使得这一锤在空中划出一道马赫环，直奔尹承一的头颅而去。 ———— “当！” …… 预想当中，那种天崩地裂的声音并未出现，只有轻轻一声，就像是老练的接球手小跑几步，踮踮脚，轻描淡写地就用手套裹住了一枚高速飞来的棒球。 脚下的地面承受不住力量，碎成数十块。 但尹承一的手……却稳稳握在桩锤之上，五指紧紧抓握住金属表面，硬是用蛮力逼停了这一锤。 轻松，写意，眼中甚至还带着些许好奇。 他侧过脑袋，看了看变形之后的桩锤，又看了看裹在林一奇身上的黑金甲胄，竟然露出小孩看到高达模型的笑容。 “这个是……科幻电影里那种纳米金属吗？” “好酷哦。” 第八章 混沌的请柬 好酷哦。 在尹承一眼中，这确实很酷。即便是在技术大幅度迈进的2067年，纳米科技依旧没有民用化，这是他第一次在新闻、电影之外的地方看到这玩意儿，新奇的不得了。 但是，同样的事，落在林一奇眼里，简直就和噩梦没什么区别。出招之前，他还满心以为可以利用对手经验上的匮乏将他一军，结果一实战才发现，人家可以失误无数次，而他自己，却连一次失误的机会都没有。 确实，这是他的首次实战，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宝宝，对周围的一切事情充满好奇。但人家就是有玩儿的资本，玩着玩着，手一抬，哐当一声，硬是把桩锤拦了下来。 对他来说，这就是个大点儿的玩具罢了。 …… 下一步对策还没思考出来，一只大手却忽然朝他的面部张开。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尹承一将空出的左手张开，盖住面部装甲的边缘，五个指头同时发力。“咔吧”一声脆响，整个面部装甲就这样被他“摘”了下来，轻松到没有任何表情，好像盖在他身上的根本不是纳米金属，而是一层薄薄的锡箔纸。 虚拟交互界面在一瞬间断线，瞳孔早已适应了机架内偏暗的光线，这会儿，视野突然变宽、变亮，反而让林一奇手足无措，愣在当场。 好在，他愣了，身上的机甲可没愣。一层纳米流体金属从脖颈的整齐断口处衍生出来，把他的脑袋护住。虚拟交互界面还没来得及弹出来，透过与眼部齐平的开口，依稀可以看见尹承一欺身压近，挥动左拳，朝他的面部来了一下。 “咚————————！！！” 巨响。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林一奇此刻的感觉……那就是“推背感”，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在被人痛揍的时候，深切体会到推背感。轰的一下，整个世界都在以无法理解的速度倒退。一次呼吸的功夫，机甲已经深深栽入砖石中，砸出一个碎坑，仿佛他从开始就被埋在这儿，只不过现在有人把他给抛出来了。 在实验中，即便放到液压机下面照样毫发无损的纳米机甲，此刻也凹下去一块，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印记。 “警告……警告……” 耳边传来的ai人声，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清晰，而是混杂了电流的滋滋声，听上去像一个劣质的耳麦。 “检测到机体多处损伤，检测到驾驶员多处肌肉挫伤及粉碎性骨折……纳米粒子储量严重不足。” “是啊……用不着你播报，我也‘检测’到了……” 半躺在地上，机甲真的就和纸糊的模型一样，被他徒手砸了个粉碎。流体纳米金属还在尝试修补机甲，然而……林一奇早就知道是无用功。这一拳下来，机甲是字面意思上“碎”掉了，各式各样的金属零件散了一地，现在的机甲，早已失去了机动性，只是一件笨重的破烂铁衣而已。 说到底，一根小小的腰带，又能容纳多少纳米粒子呢？就算勉强修好了机甲，以这具残破的机体，恐怕也无再战之力了吧。 …… “嗤————” 面部机甲自动弹开的瞬间，带出一股滚烫的白色蒸汽。那个少年就站在不远处，眼睛里沉浸着尚未褪去的好奇和兴奋，手里还拿着刚才从机甲头部“撕”下来的那部分装甲，双手捧住，把玩不停。 即便是敌人，林一奇也能理解这种感觉……对力量的尽情宣泄，通过使用超能力，来达成一种前无古人的优越感。 世界，尽在掌握。 “你……真的很强……” “有吗？”尹承一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挠头，好像一个被老师夸奖的腼腆小男孩，“从很小的时候，老板就不让我随便和人打架，活了那么大，我都没和什么人抡过胳膊。应该也就还好吧……” 林一奇咬紧牙关，想要坐起来，但下半身却连一点知觉都没有，尝试了半天，只好放弃。 “不，很强……明明还是未经雕琢……或许也不需要雕琢，你的存在，就已经用最简单的方法，诠释了强大的定义。”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竟然觉得胸口憋得慌，差点没喘上来。 “这样一份强大的力量，如果只是埋没在市井中，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岂不是宝珠蒙尘吗？” “哦？”尹承一伸出食指，像转篮球一样转动着头盔，仿佛是将它当成了自己的战利品，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这话什么意思？” “加入我们吧。” ———— …… “‘我们’？”尹承一眉头微微皱起，“‘我们’具体是谁？” “关于这个，暂时还无可奉告。只有等你真正加入我们，才会解锁这部分情报。”林一奇深吸一口气，就像钓鱼翁看到一条硕大无比的箭鱼咬了钩，眼里顿时冒出警惕的光彩，准备好用全部精力与之博弈，“不过，我可以许诺给你的是……” “飞跃。” “身为一个自然人，你可以从我们这里，拿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我们’那边，所有人都是按照能力开时薪的。躺在地上的这个家伙，喏，看到没？就是被你三两下揍翻的黄毛，上个礼拜刚刚换玛莎拉蒂——这是他今年换的第十辆豪车。” “我不敢想象，以你这堪比神明的力量，如果加入到我们当中，他们会许给你什么。金钱、权力、地位、环境……只要你想，那些按照‘正常人’的路子走，或许永远也无法触及到的东西，我们可以立刻就帮你安排好！” “立刻！” “……” 袁凤瑛心中一紧，看向尹承一的眼神有几分惶恐。 作为一切的见证者，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她经历了数次震慑人心的反转，同样惊愕于尹承一那压倒性的力量。本以为就快结束了，但千算万算，她也没算到林一奇会在此刻抛出这么一招。 递出橄榄枝。 这份飞在空中的橄榄枝，让她发自内心地惊恐起来，甚至比最开始察觉到自己被绑架还要惊恐，看向尹承一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力量本身是无色的，它只是一份单纯的恩赐，究竟能用来为善还是作恶，全看主人的心情。 身为袁教授的女儿，她自然是希望正派的超能力者越多越好，但……现实是很残酷的。 原因也很简单，有了超能力后，那些人便认为自己已经脱离了人类这个群体，自然也没必要遵循人类社会的道德、法则。各式各样的超能力组织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怎么拔都拔不完。 而且，对手的语言…… 意外的很有说服力。 ———— “你应该也很清楚的，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从很早开始就没有，几千年以来，它依旧以相同的规则运作着。有些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手里就握着丰厚的筹码，有着数不清的试错成本；而有些人，却连和他们坐到同一张桌子上的权力都没有。” 咬紧牙关，林一奇终于获得了一条手臂的控制权。硬顶着仿佛被灼烧的疼痛感，他颤巍巍地伸出手。 “但是，只要加入我们……” “你甚至能站到桌子上跳舞。” 第九章 列车停下时，你在哪里 “吼吼吼吼，这个人的口才还蛮不错的嘛，话不多，但一句句都说到点子上了。” 大虫在视野中张开重瞳，眯起一条缝，从他的眼神中，尹承一读到一种复杂且戏谑的笑意，“看看他们，巧妙地靠着超能力，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啊。这玩意儿不只是一种恩赐，更是一种捷径。尤其是‘那一天’之后，超能力者呈井喷式增加，数量多到再也无法被各国政府隐瞒。可以预见到，在不久后的将来，超能力者会成为一种独立于社会之外，更加特殊的群体。毕竟……” “在这之前，人和人之间，‘本质上’还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封建王朝时代，不管是哪个国家的王，几乎都宣称过自己是不凡存在的后裔。龙、天命、神……好像不和这种字眼沾点儿边，就不配统治国家一样。即便到了近现代，在数十年前，也有人认为精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比普通孩子更聪明。” “这种说法也不能算全错，在人类历史上，确实有那么几个特殊的例子，在诞生后不久，便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但如果考虑到人类在漫漫时光长河下的人数，按比例换算，这一类人其实很少很少，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皇帝的儿子并不是真龙，或者半神，或者圣子，或者什么伟大意志的代言者，他和天下的芸芸众生一样，就生理结构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只是刚好出生在皇室的家庭中，仅此而已。” “‘那一天’后，一切都变了。” “现在的人们，已经明确认识到——有那么一部分人类，在出生的那一刻，就会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并不是龙、神、圣子，但却比那更致命。超能力者的诞生，已经彻底改写了这个世界的轨迹。” “只不过……就像一趟飞奔的列车，即便失去动力，依旧可以靠‘惯性’运动一段时间。文明也具有惯性，正因如此，它还能勉强维系着以往的模式运转。并且他们会极力抹除超能力者和普通人肉眼上的差距，企图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旧时代的生活方式才是正常的，以维护这份岌岌可危的平衡。” “好好想想，小子。” 说到这里，这双重瞳在尹承一的视野中完全张开，如同两个高高悬挂在天上的月亮，倾轧下来，竟有种别样的压迫感。 “只靠惯性滑行的列车，总有一天会停下来的。这三个超能力者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人，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当这趟列车停下来的时候……你会在哪里？” ———— “我……” “我”字后面，尹承一究竟想要说什么？在他的年纪，又是否真的能理解大虫所说的现实？ 而这一切，或许都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漫长的蓄力终于完成，通过不断的调整呼吸和自我暗示，百灵总算勉强把状态调整成了心无旁骛的状态。再无任何犹豫，她迅速降低自己的重心，拔出那把一直藏在裤腿中的短匕首，略微颠了一下，适应这把匕首的重量，抬手，竟然将其朝袁凤瑛重重掷去！ ———— 当一个东西突然朝眼睛飞过来时，人多半是不会立刻尖叫的。袁凤瑛没有地方可以躲，只来得及本能地闭上眼睛，双手在神经反射的刺激下直接抬起，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度悬起来，整个身体缩成一团——这是身体准备应对剧烈疼痛时的本能反应。 完蛋了。 呼吸之间，无数杂乱的心绪在少女心中闪过。 好像在什么书上看到过，人死之后，意识并不会立刻消散，还会在体内逗留一会儿。只不过不能动，也不能眨眼睛，没办法用任何方法和这个世界发生互动。不过，考虑到自己大概率是被匕首刺穿脑干而死，在身体真的停止活动之前，说不定还能多赖一会儿，人被割掉头皮都还能活一个礼拜呢，虽说这一个礼拜会无比痛苦…… 等等…… 先等一下！手机上的浏览记录还没有删掉！ 要是……要是被人知道我听那种东西的话……完美无缺的乖乖女形象就要崩溃了啊！虽然我的手机多半也不会落到外人手里面，最多就是整理遗物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会看到，就算被看到了，应该也无伤大雅…… 吧？ ……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就算是爸爸也不行！哪怕是本姑娘真的挂掉了，这个秘密也只能被带进坟墓里，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怀着巨大的动力，袁凤瑛再度睁开眼睛，准备鼓足最后一口气，把手机里的东西删干净。 但…… 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并没有像想象那样刺入她的皮肤，相反，它只是停在距离脑门约莫一指的距离上，被一只有力大手牢牢握住。 尹承一没有回答林一奇抛出的上个问题，但他此刻的动作，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希望你能明白，刚才我说的话……不光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 和同伴对视一眼，看到百灵那心无旁骛的眼神，林一奇心中顿时有了底气，伸手抓住力士的脚踝，一边说道，“我有预感，不久后的将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你这种人才，我们的大门在任何时间都敞开，那些条件依旧有效。” “时代的剧变即将开始，你逃不掉的。” “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做，对你而言才最好。” …… “咚！” 一声鞭炮炸裂般的响声，红光从百灵身上迸发出来，瞬间穿透她的每一处毛孔，连带着将长发一并吹起。刹那过后，她、林一奇，以及仍旧昏迷不醒的力士三人，齐刷刷从原地消失，只剩一股升腾而起的白眼。在消失之前，他们的身体有一个极快的闪烁，就像老旧的雪花屏，信号不良，“啪”地闪了一下。 再看时，半个人影都不剩。若非散落一地的金属零件，还有遍布这条小巷，大大小小的坑洞，不禁都要怀疑，方才经历的一切会不会是一场梦。 ———— “咔嚓”一声脆响，尹承一徒手握断短匕，丢到一边。这个动作甚至没让他多费一丁点力气，好像这把短匕并非用铁打造，而是一片薄薄的脆冰。 “呼……” 长出一口气。 紧张刺激的博弈突然撤去，人走茶凉后，翻涌着的热血渐渐冷却，眸中的重瞳随之褪去。 冷静下来后，望着周围的一切，再转过头，看到窄窄的巷口，尹承一忽然有些茫然无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再次因为一时冲动，为了“正义”，做出了选择，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的选择影响之深重、久远……很可能会大幅度改变人生的轨迹。 他对超能力者的世界向来讳之莫深，但是，今天过后，或许就不得不亲自参与进去了。 而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他……用大虫的话来说，“多管闲事”。 现在这家伙又蛰伏在自己的思绪深处，发出那种诡异的嗤笑声，真令人不爽。 ———— “那个，尹承一同学……谢……” “学委，先别和我说话。”心乱如麻，尹承一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别开视线，有些强硬地挥手打断道，“让我思考一会儿！” 第十章 正义的请柬 “好，ok，我准备好了。”纠结了差不多三分多钟，尹承一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处大荧幕上的火拳肖像，长长吐出一口气，对袁凤瑛做了个“please”的手势，“学委，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 …… 就这么三分钟，袁凤瑛也很冷静下来了，方才那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心绪逐渐平复，一些在刚才能毫不犹豫说出来的话……现在再一想，又觉得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脑子一抽，嘴巴不听使唤，就先动起来了。 “尹承一同学，你……” “是超能力者吗？” “……” 记得网络上有一个古早的视频，以第一人称拍摄，视频里有个师傅站在床上给人修空调，拍视频的那个家伙忽然开口，问了句，“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那一瞬间，修空调师傅转过头来时，脸上那种无奈、无语、无话可说，全都浓缩在了一个眼神里。 没有半句话，却胜似前言万语。 现在的尹承一，表情和眼神就差不多是那样。 “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现在脑子也有点乱……” “没关系……嘶……”倍感无奈的同时，尹承一俯下身，从一大堆碎石块中扒拉出埋在不知道多少层的书包，使劲拍打着上面积累的灰，“冷不丁碰到这种事情，反应不过来也很正常嘛。” “关于这件事，我希望你能……” “帮你保密吗？”袁凤瑛秀眉微蹙，露出困扰之色，“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啦，只是……你看，这里是学校附近啊，到处都有监控的。闹这么大，很快就有人来调查，就算有有不公开报道‘小中型超能力案件’的惯例，但是官方那边……应该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就能定位到你的身份了。” “啊……这样啊……” …… 看着尹承一紧锁的眉关，袁凤瑛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 是啊，他会惹上这样的麻烦，不都是为了帮助自己吗？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招来很多不必要的关注。且不说那个试图绑架自己的组织会不会报复他，一旦被别人得知这场战斗的细节，得知他身上这股压倒性的力量，不知道还会多少路人马，明的暗的和他接触呢。 万一……被什么大恶人挖走的话…… 鬼使神差地，在某种复杂情绪的驱动下，袁凤瑛咬了咬牙，忽然问这么个问题。 “尹承一同学，有想过要当超警吗？” ———— “诶呦，有点意思哦。”愉悦过头的大虫再度张开兽瞳，揶揄着说道，“又有人向你抛出橄榄枝了，这么看来，小子，你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抢手啊？而且，从我们刚才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这小妞儿好像和超警那边有点关系。如果有她从中斡旋一下，说不定……还真能把你运作到那个方向去。” “当然喽，做了超警，就意味着要接受监管。薪资方面，肯定就不能一年换十辆豪车了，也没办法像今天这样，脑子一热就冲上去帮人。你只能在组织需要的时候登场，在组织不需要的时候待命，拿着死工资，干着玩儿命的活。某种意义上，和消防员、缉毒警之类的高危职业很相似。” “不过，事情不能只看坏的一面。从好的方面来考虑……如果加入超警，你就有正当理由查阅资料，进一步去调查‘那个人’了吧？” 大虫的声音逐渐靠近，蛊惑中，带着一股难以割舍的磁性，“毕竟，警抓匪，天经地义，谁都挑不出毛病。” “那么，小子，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在列车停下来之前，你必须要做出选择。” “是吗？”尹承一停下脚步，在心声中斜了他一眼，冷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在旁边煽风点火，撺掇我去当恶棍呢。” “呵，肤浅，太肤浅。”大虫摇了摇硕大的头颅，玩味地笑道，“超警也好，恶棍也好，都一样能接触人生百态。干哪一行，对你都有好处，我没有理由干涉你。” “从一开始，你所面对的问题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自己’的选择。” “尹承一，告诉我……列车停下来的时候，你在哪里？” …… “啊呀呀！怎么都这个点了！”尹承一忽然一转画风，抬手，看了看压根就什么都没戴的手腕，一拍脑袋，自顾自说道，“早读肯定已经结束了，现在去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晨跑。学委，要不你还是赶紧去学校吧，免得被扣分——你这个学期肯定还要评三好学生的吧？要是被他们记上一笔就不好了。” “……”袁凤瑛没有回答，秀眉微蹙，神色复杂，就这么看着他装傻充愣。 “我？不用等我了，我没事的，你看，书包都变得这么脏，我找个地方收拾收拾就回学校。” 尹承一挎起书包，急忙忙转身，自说自话地就准备离开。 但…… 随着肌肤相触的冰凉感觉，少女那纤细、白皙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有意避开他的衣袖，而是五指紧扣，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察觉到这一点后，尹承一当即僵在当场，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那样，一动都不敢动。一来，由于体质特殊，他从小时候就很忌讳有人直接触碰他的肢体，更别提还是个娇滴滴的妹子。二来……他的五感本就比普通人敏锐很多，她这么一握，尹承一能够清晰感受到少女那青葱玉指的纤细、柔软，以及掌心传来的温度。两人离得足够近，在这个距离下，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女温热的呼吸声，竟然没来由的有几分害羞。 可是随后，他就听到了拉链拉开的声音。 “……？？！” “哦？”大虫也一下子兴奋起来，双瞳挤成两道弯弯的月牙，笑道，“难道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尹承一已经扯着嗓子在心声中干嚎起来，“怎么可能？” “是吗？”大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巨石大小的锋利兽齿，“就算你这么说，思想是不会骗人的。我和你的五感绑定在一起，这就意味着……除了借你的感官观察世界之外，我对你身体发生的‘变化’，甚至比你自己还要”清楚。” 就在他内心戏演得轰轰烈烈之时，脖颈处却忽然传来一股摩挲触感。 少女的冬季校服硬披在他身上，显得小了一号。 把自己的校服给了尹承一后，少女最外面的衣服变成了一件看上去暖融融的束身针织毛衣。尽管穿着冬季衣物，她那无疑算是超过同龄人的傲人曲线同样相当惹眼，搭配上这张清纯如天使般的娃娃脸，令人欲罢不能。 相反，袁凤瑛倒是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脱下自己的校服，给尹承一套上之后，顺势踮起脚尖，很自然地帮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灰。 “看看你的校服，已经和抹布没什么区别了……先穿我的吧。”嘟囔了一声，袁凤瑛缓缓抬手，拢了拢额前碎发，对他露出一个大家闺秀一般，温婉动人的微笑，“超警的事情，再好好考虑下哦。” “我是很认真的。” 第十一章 霸凌者与被霸凌者 “还给我……哈哈……我的作业本也没什么好玩的，差不多该还给我吧……” 走进教室之前，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便已经从中飘出来，尹承一的手悬在空中，短暂的错愕后，眉关紧锁，逐渐显出怒容。 “呵……” “哈哈哈哈……” “可怜的鼻涕虫，你只不过是迟到了四十分钟左右，没有你震着，在这个班级里头，他的待遇又从糟糕跌落回更糟糕。” 大虫睁开眼睛，他好像特别喜欢看别人出丑、受伤的样子，过度愉悦，语气句尾都跟着上升了，“小子，我问你啊。有没有那么一秒，就一秒……你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是个根本没救的人？有那么一类人，生来就是无可救药的贱骨头，你帮他一千次、一万次，他的脊椎仍旧直不起来，反而还和霸凌他的人勾勾搭搭，时刻想着讨好他们、加入他们。对于你这个‘救助者’，可都没那么上心呢。” “他是转学生……想通过这种方式不被排挤也很正常。”尹承一撇了撇嘴，在心声中摇头道，“这不是他的错。” “是吗？”大虫的语气似乎有些不爽，“哼，你自己倒是挺想的开嘛，这种贱骨头，帮他几百次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浪费时间罢了。我可提醒你，你的高中还有最后大半年呢，你确定要在剩下这段时间里，继续豁出心力，去做一件对你毫无帮助的事情吗？” “我和他提过与你类似的建议，至于他改不改变，是他的自由，我无权强迫他。”尹承一的手终于握住门把，短暂的沉吟后，眼神中闪过某种难懂的坚韧，“至于帮不帮他……则是我的自由。” 把门拉开，不出所料，他这位在班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又一次沦为了众人戏弄的对象，正哭笑不得地站在自己座位前，眉毛耷拉着，笑的样子简直比哭还难看。 这会儿晨跑刚刚结束，回到教室，距离第一堂课还有将近十五分钟的自由时间。老师没来之前，教室里自然闹起了大戏。一群好事的男生围在其中一张桌子前，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人，有的哄笑，有的惊叹。被他们围在中心的那个集齐了高、瘦、白三个优点的男生则是满脸兴奋，他像个音乐舞台上的指挥家一样，凌空挥舞着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在空中轻轻挥舞着。 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一本摊开的笔记本在教室上空扑腾着，飞来飞去，如同一只偷偷窜进教室的飞鸟。 “哦哦哦……飞了，真的飞了！” “有没有感觉……李哥的控制力比之前精细了很多？？” “我看过超警的访谈，好像是说，如果一直找机会锻炼超能力，对能力的把控就会更强！” “这么说来，如果以后李哥真的成了超警，这黑炭的作业本……应该也稍微有点贡献吧？哈哈哈……” “‘用思想推动物体的力量’……念力，真好啊……” …… “咔擦——”一声，导演这一幕的小小指挥家吹了声口哨，手指一歪，笔记本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卷到一起，猛地朝下方坠去，掉落在教室窗沿上一个盛满水的花瓶里。那个被叫做“李哥”的少年则挺直了腰板，高高举起右手食指，像是炫耀一样对众人展示他的功绩。 仔细看去，他的手指上方盘旋着一层微弱的红色光晕，像是红墨水滴入热水中，晕染开之后，变幻莫测的光泽。看到这非人的一幕，小伙伴们再次爆发出整齐的欢呼声，几乎所有男生的眼神中都充斥着羡滟之色，幻想自己要是有这样的力量该有多好。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被捉弄的当事人本人，张虎祥。 由于他是高三才从其他学校转过来的，来到这所新学校不过寥寥数月，在班里可谓是势单力薄，再加上他长得如黑炭一般，又憨又傻，很没骨气，不知为何佝偻着背……诸多因素加在一起，让他沦为了班中食物链的最底层，时不时就会被人欺负。 此刻，被当着全班的面当成猴子耍，却也没有表现出愤怒——不知是不敢还是纯粹太傻。他嘿嘿地傻笑着，佝着脊背，将完全湿透的作业本从花瓶里捞出来，抖了抖上面的水，也跟他们一起笑。这样子无疑十分没有骨气，耷拉的眉毛笑起来也很难看，让人打心底里厌恶。 而另一个……就是刚进门的尹承一。 或许是同样被班里的大集体排挤，或许是出自那种古怪的正义感，他是班里唯一一个还愿意以不捉弄他为前提和张虎祥交流的人。 “李书培，你在干什么？”他有点恼怒地问道。 “干什么？”李书培晃了晃他的右手，不甚在意，吹灭了手指上的红色光晕，指了指张虎祥，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自己问他喽。” “没事没事，承一，别生气，我们闹着玩的。”张虎祥立马贴上来，一边赔笑，一边为李书培解围，“他说……昨天晚上新开发出的能力，可以用念力操纵一些更加精细的东西，然后在这里小小地实验了一下……再说了，本子这种东西嘛，晾一下很快就能干，真的没事。” “哈哈哈哈哈……” 于是由李书培带头，所有人都哄笑起来，不明就里的张虎祥跟着他们一起笑，好像不知道大家其实是在笑他。毕竟……不管他再怎么讨好，李书培这个班里说一不二的男生群体肯定是不会把他这么个转学生捎带进去的。自己腰杆都挺不起来的人，走到哪里，都只会让人鄙视。 尹承一并不在意这群小混蛋会跟着鄙视自己，但，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两这样属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为张虎祥发声也就成了狗拿耗子，心里难免有些堵得慌。 或许，真的应该像大虫说的那样，索性不去管他？ 唉…… 感受到人性的复杂难测，尹承一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准备落座。 ———— “真是物以类聚呢……”李书培那欠揍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来，“只有另一团垃圾，才会这么急着替别的垃圾出头，你说是不是？” 见李书培主动挑衅，教室里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掐灭，一双双眼睛朝尹承一扫过来。至于那些早早被李哥“拉拢”过去的男生们，自然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眼睛里溢满幸灾乐祸的意思。 “什么？” “今天早上晨跑，我们班因为某个缺乏集体荣誉感的家伙迟到，被扣了五分。当然，除了这一点以外……”他嗤笑两声，但看向尹承一的眼神却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你身上飘出来一股垃圾桶里才会有的酸臭味，难道你自己没闻到吗？” 尹承一神色微变，忽然想起方才战斗伊始时，力士抓着自己的腿，把他摔进了摆在巷尾的垃圾桶里头。当时忙着打架，一直都没察觉到，搞不好……是鼻子已经适应了这股气味。 被他这么一说，班里的同学好像都开始察觉到这股气味，有几个女生更是扇了扇面前的空气，皱了皱眉，掩住口鼻，连带着用厌的眼神看他。尽管在此之前，压根都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一点。 “我当你是干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是去翻垃圾桶啊。看来，你家里那间开在城南的破酒吧，最近生意不太好啊。” “……”尹承一低下脑袋，看了一眼并不算合身的校服，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没有再和李书培磨嘴皮子，书包一甩，匆匆推开教室门，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别那么见外嘛，尹承一，大家都是同学。”教室里传来李书培自觉攻下一城后，逐渐得意忘形的笑声，“家里如果有什么困难，用不着去翻垃圾桶，我可以在班里给你组织一次捐款哦。” 第十二章 哪一款正义适合你 “哗啦啦……” 寒冬腊月，冷水冲刷着头发，不可控制地流进后脖颈里，尹承一却好像对冷热没有知觉一样。看着镜子中略显狼狈的自己，一头若隐若现的巨兽影子浮现在他肩头，嘴角的獠牙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每次他照镜子时，都能像这样看到大虫的剪影，有时模糊、有时清晰，这似乎和他本人的心理活动有关。当他的意志不再明确，出现动摇时，大虫的影子就会越发清楚。 冷水从皮肤上滑落，直抵心灵。 “看得出来，那小子特意对张虎祥发难，其实是为了把矛头指向你……对那个黑炭似的蠢货挑刺不需要什么由头，只要挑个你不在的时候就行了。嘿嘿嘿，好一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小小年纪，心眼倒是挺多，也难怪能把男生捆绑进他的小团体了。”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得罪了这种家伙……嘿嘿，恐怕你高中的最后一年，会混的很难看吧。” “我没有想得罪他。”尹承一继续用水冲击着后颈，以自语的音量说道，“我只是做了对的事。之前的几次班级活动，都是他张罗起来的。在饭桌上，他也不止一次和我们炫耀起他的富庶家境，每次集体活动，总是穿着一身名牌。这样优渥的家庭环境，根本就和贫困助学金不沾边。” “哈哈哈哈哈……”大虫仿佛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一般，询问道，“照你这么说，贫困助学金应该给谁呢？” “谁贫困，就应该给谁。”尹承一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他这么做，跟巧取豪夺没有区别。” “有趣。那么，结果呢？”大虫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被你‘揭穿’，取消了贫困助学金的评先资格之后，这位巧取豪夺的同学，还受到了什么其他惩罚吗？” “……” “没有。”看到尹承一的沉默，大虫哈哈大笑，镜中那道升腾起的影子愈发高大了，“甚至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倒是你……因为那次大无畏的‘检举揭发’，成了唯一一个坏人。李书培甚至都不用主动出声，班级里的男生们就渐渐不再和你说话，把你当成一个不合群的怪胎。” “做着正确事情的人，反而受到排挤；巧取豪夺之辈，却饱受众人的恭维和赞赏。这个世界好奇怪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奇怪吗？ 好像是有一点。 哪怕到现在，尹承一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每天落入梦乡前，他都要细细盘算一遍整件事的脉络，没有找出任何问题。 那么，为什么唯一受到惩罚的人，却是自己呢？ 他想不明白。 又或者……真的如大虫所说的那样，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手掌下意识握紧，将大理石的洗漱台台面压出几道裂痕。 ———— “尹承一同学——” 少女轻柔的呼唤声在门外响起，仅此一声，镜中野兽的影子便疏忽逝去。大虫感受到尹承一心境的急速变化，知道又被坏了好事，难免有些懊丧，颇为不满地眯起眼睛，借他的瞳孔，狠狠瞪了袁凤瑛一眼。 “真是容易满足的家伙，没救了……”他百无聊赖地闭上兽瞳，喃喃道，“你就抱着你的正义溺死吧。” “对不起啊，学委，我刚才没注意到……我身上……那个，之前被摔进垃圾桶里头来着……” 说起这件事，尹承一也挺尴尬的，早在他清洗之前，已经把袁凤瑛的校服脱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洗漱台稍远一些的地方，以免被水流溅到。 “没关系的。”袁凤瑛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不觉得你很脏。” “……”尹承一咽了口口水，没有回答。 “再说了，能用水洗掉的东西，都算不上有多脏的。” 不经意间，袁凤瑛瞥了一眼洗漱台上的镜子，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些近过头，怔了一下，侧脸微微泛红，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向他递出一包纸巾，“我们都知道的，李书培向来就和你不对付嘛，别去管他。” 我们。 这两个字让尹承一愣了几秒钟，心中升起一股很复杂的情绪。 自己的所做、所为，还是有人看在眼里的。 只是……有很多人在看，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发声。 “那，以你的角度看，我做的对吗？”尹承一用纸巾擦掉脖颈和头发上的水滴，声音有些颤抖，“当然不是说今天。而是差不多是上个学期，学校里发贫困助学金那会儿，我在班主任宣布名单的时候，站出来反对他……” “这个问题挺复杂的。”少女将双手束在盈盈一握的腰身后，呈思索状，“反正……就事情本身来说，当时你做的对，但……其实……你可以换一种方式，没必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和他呛火。像他这样的人，对面子肯定是相当看重的。你当众说穿这件事，不但不会让他有所反省，反而还把所有火力都惹到你自己身上去了。” “一个人去和老师反映这个问题，说不定会更好吧……这是我的想法。” 激进的正义，必然树敌。 但是，少女口中那种“圆滑”的正义，真的能起到效果吗？尹承一对此也持保留意见。 说到底，那天中午，当老师象征性地询问“大家对名单是否还有疑义”，自己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后，她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厌烦，依旧被尹承一捕捉到了。尽管这个中年女人掩饰的很好，但尹承一的动态视力远超常人，即便是如此短暂的变化，依旧逃不过他的眼睛。 厌恶。 究竟是对他浪费了自己时间的厌恶？还是对他破坏了既定规则的厌恶？ 尹承一终究不是读心者，没法知道的如此详细。但是从那之后，他便不再寄希望于老师能解决这个问题。事实证明，即便他选择激进的正义，当众揭开这层疮疤，也只是让李大公子的面子上流了几滴血。没有反思，没有检讨，这件事就像一团被冲进下水道的纸团，就这样冷处理过去，消失不见了。 ———— “呼……” 长出一口气后，不经意将视线投向窗外，向上看，从这个角度，勉强可以窥见那张巨幅荧幕的一角。火拳的形象依旧高挂在那里，以一个神明般的姿势俯瞰着下方，好像永远都不会有迷茫、失意的时候。 孩子，是成年人的幼体。以此推断，学校，就是社会的“幼体”。在学校中，想要贯彻一件“对的事”都如此困难重重，尹承一无法想象，这些在社会上活跃着的现役超警，在执行各自的正义时，又会面临怎样的抉择压力呢？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和他见一面啊……” 第十三章 大当家的，这就找上门了 “对不住啊，承一……” “嗯？”并肩走在放学路上，听着张虎祥唯唯诺诺的道歉，尹承一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在手机屏幕上敲来敲去，一边说道，“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干嘛要向我道歉？” “就是上午那件事，你还帮我说话来着。但我却……”这个看似强壮的大高个儿垂头丧气，眉头苦哈哈地皱着，书包并不沉重，他却不自觉地佝偻着腰，看上去比真实身高矮了一截，“希望你能理解我，承一，你是班里唯一一个会帮我说话的人，我很感谢你，真的！但是……” “你也知道，我的家里并不富裕，真的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家庭。我爸花了好大代价才让我转入仕月中学，我可不能给他惹事生分。客观上来说，我也惹不起这群富二代。” “我也没让你主动惹他们啊。”尹承一瞥了他一眼，暂时将手机放入口袋里，没好气地说道，“至少，你不能让人家欺负你吧？你得先抖搂起来，人家才会意识到你不好惹，否则的话，你一直退让，他们只会一次比一次过分。” “这个……”张虎祥看上去有些尴尬，挠了挠头，最后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哭丧着脸说道，“道理我都懂，就是……实践起来，可能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聊这些让人心烦的事……对了，你听说没有？”张虎祥也拿出自己的手机——一款在现在差不多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对2067年的人来说，已经是老古董了，“有一起超能力案件发生了！就在今天早上，蒸汽社区上的人都在议论，有人曝出现场照片，好像离我们学校很近！” “是吗？”尹承一心中有些慌，不动声色地来了次深呼吸，尽可能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据不完全统计，全国每天都要发生十几次超能力案件，没什么稀奇的吧。” “唉……老天真是不公平，大家明明都一样是人，李书培生下来就是能力者，家里又有钱，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世界上什么好事儿都让他给占了。”张虎祥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沉沉叹气，“如果我也能有超能力的话……” “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 “叮铃铃————” 推开大门时，挂在门上方的两串铃铛会发出无比清脆的响声，尹承一一直很喜欢。 正如李书培所言，这家酒吧的地理很偏僻，并非坐落于商业街，也不是什么网红店，总的来说，在网络上属于“叫好不叫座”的类型。老板一个人经营着这间小酒吧，调酒、灯光、音乐，基本都由他一个人包办了。尹承一曾经主动提出过要帮他做点什么，却都被“你还在读书”为由拒绝。 推门进去，浓郁的咖啡色扑面而来。明明是酒吧，空气中的酒精味道却并不浓郁，相反，一股和咖啡豆类似的香味却在暗中流散。从外面看来，这间酒吧并不算大，但内部的空间却意外宽敞，布置得并不局促。 灯光介于明媚和晦暗之间，并不刺眼，让人如同坠入一个美好的幻梦中。如果有客人提出要求，老板还会给他们那桌放上盛在酒杯里的蜡烛，用温和的烛光烘托气氛。酒吧里没有空调，却奇迹般达成一种冬暖夏凉的体感，所有桌椅都由原木制成，透出一股在岁月中浸泡后打捞起的浓郁咖啡色，扑在上面，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自然气息，表面上还镀着一层浅浅的酒气。 当然，和所有酒吧一样，这里也有吧台。在吧台后方，是老板他自己的“领域”——只要这间酒吧还在营业，一推开门，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在那儿，往我地调着酒。对他来说，好像这并不是在满足客人的需求，更像是一种游戏、一种艺术，身后橱架上摆着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酒，便是他的颜料。经由他那双纤长、有力的手一调，便能盛开一朵朵花，在纯净的玻璃杯中绽放。 然而今天，酒吧里空荡荡的，就连这吧台后也空无一人。只有冰壶、调酒勺，以及一个刚刚被切成片的柠檬。 “吼吼……”心声中，大虫又一次露出幸灾乐祸的态度，嘲笑道，“这家小店终于运营不下去，老板卷款跑路了吗？小子，你下半年的学费可怎么办啊？” …… “老板————？” “老板————！！” 尹承一才没力气去理会这家伙的嘲讽，随手将书包甩到靠墙角的一张椅子上，环顾四周，高声喊道，“小烈酒老板？！” ———— “嘎吱……” 楼梯尽头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每一次开关，对它来说都是种折磨。从这个仿佛专门给哈利·波特准备的狭小房间中，赫然走出来两个人。看到打头的那位，尹承一总算松了口气……依旧是他熟悉的小烈酒老板。 没有跑路真是太好了！ 头戴着一顶磨损的老旧赌徒帽，身穿一件银灰色的经典燕尾服，里面套着浅色经典立领衬衫，衬衫外再衬着一件暗红色调的马甲，这么三件衣服套在他身上，依旧不显得臃肿。配合上他那双如鹰一样的眼神，反倒无比锐利。他的头发有种很神奇，明明没沾水，却搭在额头上，有点像浸泡水之后湿哒哒的状态。 其实从走出房间门的动作就能看出，在这个普遍比较身高的年代，他的身高比较……遗憾，连一米七都不到，身形也普遍偏小。好在，这张线条硬朗、轮廓分明的脸，象征着雄性魅力的短胡渣，以及恰到好处的沧桑，依旧为他增色不少。 身高都是对比出来的，而另一个从门里迈步出来的人，明显就要比他高不少。 在光雕投影技术极度发达的今天，30年前那种无法让观影者拥有“沉浸式体验”的老电影，基本上都被扫入角落之中，无人问津，大概只有影视专业的学生在写学期报告的时候会拿出来翻一翻。2067年的人普遍喜欢看那种五感俱全的光雕电影，在虚拟的世界中挥洒力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可尹承一偏偏就是个例外——因为他无需用光雕投影就能体会到超能力者的世界，相较之下，他更喜好那些3d，乃至2d的老电影，（在这个时代，即便是3d电影也可以算是老古董了）其中最喜爱的莫过于上古老片《让子弹飞》。 小烈酒身后的这个男人，简直就像张牧之从电影里走出来了一样，面容刚毅、神清气爽、霸气侧漏。 “老板，这位是……” “承一？你回来的正好。”小烈酒主动侧身，一挥手，向他介绍道，“来认识一下。” “安塔列斯学院院长，同时，也是超警征调中心的总负责人。” “鹤连山，鹤院长。” 第十四章 平静生活即将改变 “你好，尹承一。”果不其然，院长的嗓音十分深沉，完全就是他想象中英雄该有的声音，会让尹承一联想到在暴风雨中被抛入海中的锚。他沧桑的面容上浮现出老猎人一般胸有成竹的微笑，上半身微微前倾，很有风度地伸出右手，“很荣幸能认识你。” 鹤连山留着清爽的寸头，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贴身定制西装，腰背挺得笔直，皮鞋也擦得锃亮，浑身上下愣是找不到一根多余的线头。他的右手手腕上戴着手表，表头朝里，需要把手腕转过来才能看到时间——而且这不是电子表，而是那种有时针分针秒针的老式手表，这种东西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 “院长好……”尹承一大概是头一次在气势上被人压制住，不由地有些紧张，伸出手时才发觉自己的无名指在微微发抖。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从掌心中传来一股炽热的温度。此人站时挺拔如松，微笑中仿佛酝酿着惊雷，处处透露着一股硬朗作风。再加上这个充满力量的握手……足以让尹承一确认一件事：眼前这位自称学院长的家伙，绝非养尊处优之辈。 “袁教授有事，来不了啦。但他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谢意带到。”鹤连山紧紧握住尹承一的手，使劲摇晃两下，笑道，“小瑛是我们看着长起来的，作为她的长辈，我很感谢你今天上午的挺身而出。” “什么？”尹承一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顿时飘忽起来，松开手，悻悻说道，“那个，您在说什么啊……我不太清楚……” “年轻人，你好像对国家的能力没什么概念啊。”鹤连山表现的坦然自若，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活动一下手腕，虽然有这么一连串动作，但他的眼神始终都在尹承一身上没离开过，“这么说吧，只要我们真的想查，你其实是不可能隐瞒任何东西的，更何况，今天早上那种情况，你甚至都没有蒙面，完全就是顶着‘尹承一’这个身份在行侠仗义。要找你实在再容易不过了。” “这……” 尹承一没有想过，或者说，他下意识拒绝想这种事。原以为，再怎么说也得等事情发酵一个礼拜，才会陆续有人找上门来。哪里想到……国家的力量全速运转起来，短短一天功夫，该暴露的已经都暴露了。 而且来人还是超警这边的一把手？这规格会不会离谱了那么一点点？！ “我……接下来……会被怎么样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这孩子，别害怕！你破坏了基金会的绑架行动，这是大功一件啊。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鹤连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为何，从他那深沉口中说出的安慰辞藻就格外有说服力，让尹承一紧张的心慢慢落下来。 “老板，来两杯酒！我请这孩子喝一杯！” “他这个年纪……别喝酒，喝点饮料得了。”小烈酒重新走回吧台后，这片属于他的领域，“你喝点儿什么？” “我都可以啊，你看着来吧。” …… “你看这来吧”，看似简答的五个字，实际上就是让调酒师自行发挥了。对有点儿艺术追求的调酒师来说，这种放飞思想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是一份奖励。小烈酒嘴角弯起一个弧度，顺手拿起摇壶，往里面倒了45ml金酒，有条不紊地放下，又从身后的橱架中抽出一小瓶莳萝利口酒，倒入一小点儿，再顺手切两三片新鲜的柠檬，挤出柠檬汁。 加冰。侧身，双手握住摇壶的两端，按照某一个频率，快速摇晃。沙沙的响声，仿佛海浪轻拍着沙滩。 灰白色半透明酒体倒入杯中，隐约透露着一股神秘气息。 “银色子弹。”小烈酒将杯子搁在桌上，手指抵住，未见发力，只是轻轻一点，杯子便听话地滑向鹤连山一边，“尝尝。” 至于尹承一……就比较随便了，小烈酒直接给他弄了杯浓稠的红枣汁，里头还加了点枸杞，怎么看怎么养生，看得他本人一脸懵逼。心说这种东西不应该是给鹤连山这个年纪的人喝才对吗？我才十七岁，就要喝这么养生的补品吗？ “嗯~~~~哈……”小小呡了一口杯中酒，鹤连山的眉头紧紧蹙起，一脸欲罢不能的表情，“除了金酒之外，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莳萝利口酒，是一种源自北欧那边的烈酒，因为其过于辛辣、甜美的口感，向来很难搭配。但只要加入适当的金酒和柠檬汁，就能让它平静下来。”小烈酒轻声解释道，“加了点冰块，可以缓解刺激的口感，更好品味到那种香醇。” “他们都说，你这儿调出来的酒不一般……看来果然如此。”鹤连山摸了摸自己生有短胡茬的下巴，相当满意地说道，“以后，你这个地方，我得常来啊。” 小烈酒继续擦着吧台的桌子，态度不卑不亢，“那是我的荣幸。” “正好，现在他本人也回来了。刚才我们在小屋子里讨论半天，都还没征求过本人意见呢。” 鹤连山端起杯子，双眼微眯，仰起头，又喝了一大口。被温和包裹的辛辣口感在味蕾上舞蹈，仿佛来自北欧世界的风暴和雷点，一下一下敲击着大脑，滋味无穷。他细细品味着酒中的味道，看着已然见底的杯子，只剩下冰块在其中滚动，竟有些不舍。 “承一，小伙子……” “你想不想当超警啊？” …… “又来？”尹承一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避开鹤连山炙热的眼神，薅了薅头发。 “哦？”鹤连山挑了挑眉毛，“这么说……哈哈哈，小瑛这丫头已经招募过你了吗？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太知道为我省心了。” 话虽这么说，对于袁凤瑛的“招募”，尹承一并没有完全当真。毕竟她只是个女孩，和自己年纪相仿，或许她是和超警那边有些关系，但谁能保证这份关系，是否真的能起作用？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超警征调中心的总负责人亲自登门拜访，并再次向自己递出橄榄枝。就承诺的分量而言，和袁凤瑛就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了。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点点头，这事儿立马就能成。 但，问题在于……超警这条路，真的适合自己吗？ ———— “我调查过你的家庭，就家庭成员来看，你和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嘛。”鹤连山自信满满地说道，“你的父亲，尹月升，就是超警征调中心的后勤人员之一。可不要小看后勤哦，超警也是人，是人，就有衣、食、住、行方面的需求，有些超警还配有自己的战斗装备，对这些装备的维护保养，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当然喽，因为这份工作的保密性，他不能经常回家照顾你，只能将你寄存在这位好友的家里，逢年过节回来看看你。不过承一，你再想想，等你成了超警之后……” “说不定，反而会有更多机会，和他相处了呢？” 第十五章 异国的洋娃娃 “鹤院长，这个……” 尹承一咽了口口水，看着鹤连山殷切期盼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像李书培那样，和他硬顶着来，那他是绝对不会怂的，哪怕被班里大多数人孤立，也要和他硬刚到底。但如果是像鹤连山这样，从一开始就拿出相对和气的态度同他接触，不管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不太擅长开口拒绝。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关乎后半辈子的选择，他实在不敢轻率地做出决定。再者说……如果单纯是因为想多见老爸几面，就要加入超警，听上去未免有点古怪，好像离了家长就活不下去一样。 好在，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气场强大的成年人，足以为他挡下这份盛情邀约。 “鹤院长，关于承一日后的发展问题，我以为，我们刚才已经达成一致了。” 小烈酒继续整理着吧台上的工具，分门别类地放好，又将几瓶常用到的酒取出来，一边说道，“不管他是否要加入超警，都必须等高考完再做决定，也就是说，他还要在仕月中学读完高三，有一个完整的高中体验。这一点是底线，不管是我，还是他的父亲，都不会退让的。” “哈哈……”鹤连山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老板，别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嘛。你们家这是个十七岁的小伙子，又不是大闺女，你还怕我把他拐走了不成？” “那可说不好。”小烈酒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个玻璃杯，隔着玻璃，视线微微扫过鹤连山，“你的手段如何……我的一些‘客人’，之前也和我提到过。总而言之，在承一这里，你还是别动什么歪心思，等他老老实实念完高三，再让他自己做决定。” “好好好，不动，绝对不动。”鹤连山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却依旧挂着自信的笑容，炙热的视线扫过尹承一，就差把“i want you”写在眼睛里了，“承一小伙啊，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碰到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如此说着，他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顺手便递过来一张名片。和他一贯给人的干练印象相符，这张名片也很简单，没有多余的纹饰。姓名、电话、地址，该有的要素一应俱全。 “……”尹承一回头看了看小烈酒老板，见他没有出声反对，这才将名片收好。 做完这件事后，鹤连山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仿佛老道的棋手在棋盘上布下一招暗棋，没有被任何人看出来，那种心底暗自翻江倒海的感觉。然而这份情感在疏忽之间便收了回去，再度变回最初见面那种天塌不惊的淡定神情，起身，冲吧台的小烈酒挥挥手。 “老板，走啦。” 看着他的背影推开大门，迈入外面的世界，尹承一忽然有中难耐的灼热感。心脏收紧，手心冒汗，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像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这或许是身体的预感。 他的未来，从今晚之后，将与“普通”无缘。 ———— “傻站在那儿干嘛？”小烈酒的声音硬生生把他又拽回现实，这个男人依旧如此平稳、沉静，好像刚才一切全都没发生过一般，“正好，牛奶用光了，你去超市买一点回来，顺便再带点鸡蛋。” “呃……”突如其来的现实对话让尹承一怔了几秒，但他还是很快进入了角色，“调酒用的吗？” “不是，调酒用的鸡蛋我会专门进的。”小烈酒挥了挥手，“做饭用，买点土鸡蛋就好。” “出去的时候，顺便把营业的牌子给翻起来。” ———— “11月20号，这不是三天之前吗？”尹承一弯下腰，有些费劲地扒拉着放在内侧的鸡蛋包装盒，抓过来，仔细翻找着盒上的生产日期，一边抱怨道，“这群无良商家，就喜欢把新鲜的放在最里面。” “11月23，11月23……哈哈，有啦！” 好不容易找出一盒土鸡蛋，放入购物筐里，尹承一多少松了口气。 “刚才还在思考后面人生的发展呢，一眨眼睛，就在超市挑哪款鸡蛋更新鲜。人生这东西，还真是变幻莫测啊？哈哈哈——！”大虫在心声中肆无忌惮地笑着，“小子，看来你很抢手嘛？我本来以为，超警会派个代表过来，没想到……居然是他们的一把手亲自登门拜访，这面子可是给足你了。” “不过，我也能体会到，你现在思考的事情……反而和他关系不大。” “从他们谈话的内容看，那位小烈酒老板，背景不是一般的吓人呢。嗯？”大虫露出不知是冷笑还是嗤笑的笑容，“面对超警这样组织的一把手，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和他交谈，至少在气势上不落下风。如果换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身份的普通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你的老爹头都不回地去了超警那儿，居然能放心把你交给他来带，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有其他考虑呢。” “……”沉默半晌，尹承一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些突然在生活中冒出来的秘密抛到脑后，“老板就是老板，没必要去多想这些。” “是吗？”大虫不置可否地笑笑，“小子，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是个致命的缺点。认识十多年怎么了？认识十多年，他就不会对你有所图谋了吗？仔细想想，你对小烈酒这个人很了解吗？你都不了解他，只凭相处时的‘感觉’来做判断，到时候可能会出大问题啊。” …… 复杂的念头在脑海中涌过，千头万绪，像一团缠在一起的毛线，理不出一个线头。 正在他兀自纠结时，眼角忽然飘过一抹炫目的金色，仿佛有一个洋娃娃从他身边走过，瞬间吸走了尹承一的视线。 是一个非常、非常年轻的女孩，差不多只有11，12岁的样子。 那鎏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折射着熠熠光辉，用暗色的缎带扎成一股马尾辫，走动之时，轻轻在脑后颤动着，显示出无比松软的发质，好像把金色海浪凝固在缎带上。 就如动漫人物一样，有着一双美到惊艳的大眼睛，温润如水的眼眸呈碧蓝色，仿佛将天空倒映在她的双瞳中。 她的皮肤比袁凤瑛还要白，宛如细瓷，湛蓝色的眼睛有一股可爱又认真的倔劲儿，微微抿起的小嘴唇像是在苦恼，又像是在生气，可就是这般气恼的样子，却分外惹人怜爱。从侧面看去，她的五官线条非常柔和，白皙的脸上没有雀斑，鼻梁只是高挺，并没有像欧美女孩那样的粗线条，相反，有一种东方女性独有的温婉美感。 混血儿？ “哦~~~~~~”大虫在心声中吹了声口哨，喊了一声，坏笑道，“好靓的小妞儿，我给十分！十分！” …… 唯独这一次，尹承一和他的意见达成了一致。 太美了。 美到甚至让尹承一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上帝、是神明的杰作。如果仅仅靠达尔文那公事公办的进化论，真的可以创造出如此完美的作品来吗？ 她，和世间的芸芸众生，俨然是两个物种。 第十六章 还会再见的 “你的心跳变得很快哦。”大虫凑到他耳边，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难不成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吗？” “别瞎说，我只是……”尹承一的视线无法从金发少女身上移开，好像她身上有什么无形的磁场，把他的眼珠牢牢黏在身上，“我说不清楚，总觉得她……有点眼熟，侧脸看上去，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啊~~~出现了，‘这个妹妹我曾经是见过的’战术。”大虫揶揄道，“小子诶，老桥段了，这种撩妹方法几乎是和男人同时诞生的。用来撩这么贵气的小洋娃娃，人家理都不会理你一下。” “能不能把你脑子里那点儿废料清干净点儿？”尹承一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我没想撩她，而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这也不是胡说八道，我真的……” “ok，ok。”大虫也不和他多辩，回了两个无比敷衍的ok，“虽然你活到现在都没出过国，英语也烂的一塌糊涂，但你说见过，那就见过吧，随便了。” …… 金发美少女身后还拖着一个小小的红色行李箱，仿佛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一样，这里逛逛，那里晃晃，最终停在一座橱架旁，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零食出神。她的目光定格在最高那层橱架的薯片，那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薯片，味道更是千奇百怪，有些看着就让人眉头紧皱——比如酸奶黄瓜味，尹承一都不禁怀疑，发明这个味道的人，会不会是心理受了什么刺激？ 然而对她来说，这些奇形怪状的薯片显得很新奇。拍了拍柔软的脸颊，少女踮起脚尖，很努力地跳起来，试图够到放在食品架最上层的薯片。 “呜……” 很遗憾的，由于少女的身材实在太过袖珍了，每次跳起来，青葱般的手指距离包装袋，总是会差那么几厘米。眼看想要的零食就摆在那儿，却怎么都够不着，少女抬手抹掉额头沁出的汗珠，嘴巴嘟起，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她终于不再尝试，双手叉腰，盯着食品架上的零食，似乎在思考该怎么搞定这玩意儿。 “这家店的员工是被扣工资了，所以想报复老板吗？”大虫眯起眼睛，在心声中吐槽着，“薯片这种儿童食品，为什么要放在最上面？” 小姑娘显然也在想这个问题，越想越气，那种眼神，简直就像一只充满灵气的小猫咪看到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小鱼干，但却只能看，碰不着，急的用爪子在地上挠啊挠。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她忽然做恍然大悟状，顺手将行李箱“咚”的一下推倒，完全不爱惜东西，嗒嗒两脚就踩上去了。 长筒袜包裹着纤细的小腿，有种艺术品易碎的美感。 伸直小手抓过去，小姑娘却悲催地发现……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啊~~~~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要这样……到底是谁把薯片放得那么高啊——！！”小姑娘咬了咬牙，竟然蹦出一连串细碎但却很标准的中文，“不管是谁，黑魔头诅咒你！” …… 嘎吱—— 用力过猛，旅行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表面向下凹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少女重心不稳，惊叫一声，两只手在空中乱抓，眼看就要摔下来。 ———— 曲腿，轻轻一跃，尹承一如飞一般跳过拦在两人中间的冷冻柜。也得亏现在是饭点，在超市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一片区域更是没什么人，他才敢这么大玩儿空中飞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女孩下方，双臂张开，稳稳将她接住。 但，让尹承一没想到的是，少女的反应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咚！” 反身，肘击，相当精准地打在尹承一下颚部位。他的体质比较特殊，还不至于被打一下就昏厥过去，却也受到了极大程度的震撼，金发美少女娇叱一声，迅速挣脱尹承一的“钳制”，借势将他摔在地上，小巧的身体蜷缩起来，用膝盖压住尹承一的心口，又迅速从腰间摸出一跟圆木杖——和树枝差不多长，只是外圈镶嵌着一层奇异的流质，在灯光照射下，折射出熔岩般的明亮光晕。 木杖抵在尹承一咽喉处，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种被烫到的感觉，这让他无比惊讶。 像他这种不惧冷热的体质，刚烧开的水都可以直接拿来泡澡的，居然会对一根木头感到“烫”，这本身就很反常。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那边偷偷看我，现在……终于把想法付诸行动了吗？你这跟踪狂！” 少女冲他尖叫着，不知为何，就算抢先被她反咬一口，尹承一仍旧不怎么讨厌她。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他对这个异域少女似乎有种没来由的好感，任凭她拿一根木杖戳着自己的喉咙，做投降状，解释道，“不是的，我是看你快要摔倒了，想上来扶你一把……” “什……”少女那白瓷般的俏脸微微一红，眼神有些躲闪，呡了呡嘴唇，“还说你不是跟踪狂，明明一直在偷看我吧？！忘掉……快点把我拿薯片的样子从脑海里忘掉，不然的话……” 她的视线飘忽不定，看到掉在地上的几包薯片，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过去了。 “算你走运，误打误撞弄下来几包薯片……嗯……就算你将功折过了吧。”她拍了拍蓝金交加的长裙，从尹承一身上起来，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如获至宝般，将这些薯片一一捡起，放入购物筐里，轻轻踢了尹承一一脚，有些不满地抱怨道，“喂，你别躺在地上好不好？挡着我走路啦！” “啊，抱歉抱歉。”尹承一赶紧站起来，看了一眼她购物筐里的东西，除了这几袋薯片之外，还有巧克力、饼干、可乐之类的东西，堆成一座小山，活脱脱一份热量炸弹，不禁皱眉，“你……确定要在大晚上吃这种东西吗？很容易发胖的，而且对身体也……” 不说还好，一说，这小丫头反而炸毛了。转过头，恨恨地看着尹承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像极了某种猫科动物。但由于其被神明格外照顾的外形，发而有种别样的可爱。 “又不是我妈妈，你管我那么多干嘛？” “……你妈妈？” “对啊，就是那个人……”一说到妈妈的事，女孩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随后又仰起头，摆出一副天老大她老二的高傲模样，小巧的鼻尖几乎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精神变态！只要有她在，我连一次零食都没有吃过……一次都没有啊！” “你能想象这种生活吗？我不管干什么都要向她汇报，她会干涉我的一切，包括每顿饭摄入多少热量……我只能吃她规定的东西，看她规定的书，就差把项圈戴在我脖子上了。” “哈哈。”大虫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冷笑两声，“在‘吃’这一点上，我倒是和这个小洋娃娃有共同语言。” ———— …… “是吗？” 尹承一没有理会大虫在心声中的胡搅蛮缠，沉吟片刻，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小妹妹……” “艾米。”少女对他的称呼很不满意，双手叉腰，故作老练地说道，好像她出生就是某个国家的高贵公主，像尹承一这样的草民和她说话，就应该仰视着她才对，“艾米·伊兰，永远，永远不准叫我‘小妹妹’！” “好吧，艾米。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后来……到现在我都没见过我妈几面。”知道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尹承一心里莫名有些高兴，“我倒是觉得，你妈妈这样管你，或许是出于……” “……”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看到艾米眼中闪过些许落寞的神色，后半句话一时噎在喉咙里。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如此年幼、如此美好的女孩，为何会露出这种饱经世事的眼神呢？ 但是很快，这么一丁点落幕就从天蓝色的眼底滑过，了无踪迹。少女也重新恢复成原来那个无所顾忌的野丫头，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也真是的，跟泥巴种说这么多干嘛。” “再见……” 说到一半，她却又像个多变的小孩子一样，闹起脾气来，重重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最好还是再也别见了！” 第十七章 愿做晨光 “嗡！” 手机振动了一下，看到屏幕上那个名为“愿做晨光”的id圈到自己，尹承一的心跳骤然加快，立刻改为双手捧住手机，郑重其事地点开屏幕。 说来也怪，简简单单四个汉字，没有任何修饰的成分，却有一种莫名的美感扑面而来。 光是看这四个字，赵逸辰身着一袭黑色礼服，在迎新晚会时演奏小提琴的样子，就在尹承一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来。那时的她双眸微张，身体微微前倾，以希腊雕塑一般美好的姿势坐在舞台唯一张高背椅上，葳蕤的灯光下她轻轻拉动琴弦，不断流出美妙的音符，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块黑色的冰。 从那一刻开始，每次赵逸辰和尹承一有所互动，都会让他的心跳变快不少。 但是，当他真的打开界面时……却发现她只是提醒自己注意时间，今天下午要去超警博物馆参观，不要忘记活动，记得穿整齐一点云云。他好像有些不死心，继续滑动手指，试着从以前的聊天记录里找些蛛丝马迹出来。 然而现实很残酷，再往前倒一段时间，可以看到，尹承一不止一次试着找她聊天，但结局都不怎么好。他总是找不到什么有趣的话题，而她出于礼貌也会回自己一下……但也仅仅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如果自己和赵逸辰不是同班同学，估计她会直接把自己拉黑吧？ “吼吼，人类的心理真是有趣，值得我探寻一番。”每次到这种时候，大虫的眼睛就瞪得格外大，“看了前边的聊天记录，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什么非要隔一段时间再回她呢？难道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吗？这种独特的心理行为很值得研究哦。” “别骂了，别骂了……”尹承一自己对此也有些沮丧，“当时还想着，要是我主动点儿，说不定能有故事呢。搞了半天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都不稀罕理我一下。时间一长，我也觉得这样好蠢，就没再和她说话了。” “啰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懊丧的滋味对大虫来说如同一顿珍馐佳肴，又好像有一百个小丑在面前敲锣打鼓。 “别那么灰心丧气的，小子。你看，她这不是单独给你发私信，提醒你注意时间，还让你穿的整齐点儿吗？说不定……她心里还是有你的呢？” “有什么啊？”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多半是因为我昨天来学校迟到，身上还一股垃圾的酸味，她才特意这么说一句的……我在她心里的形象多半已经彻底烂掉了。” “哈哈哈哈哈……恭喜你啊小子，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大虫一副肚皮要笑破的样子，“不行不行，乐死我了……” …… 路过昨天打斗过的小巷，尹承一抽空看了一眼，发现昨天战斗过的痕迹都已经被修缮干净了。不用想，肯定是超警征调中心那边连夜修复的，自从有了超能力者，类似这样的事件层出不穷，修复速度也大大提升。 感慨一句，他双手插兜，跨入校门。 ———— “以上就是今天上午的行程安排了。我们先和大部队一起去参观钱塘江边上的‘第一座超警历史博物馆’，回来的路上，殷洛同学提出来去【明玉堂】解决中饭。” 高挑的少女留着长发，梳成一跟长长的马尾辫，身材纤细，双腿修长，长得就很有“艺术”的味道。即便套着老气的校服，往那里一站依旧是可以入镜的类型，仿佛是从某张古老壁画中残存下来的剪影。少女的容貌浑然天成、不加粉黛，皮肤却是吹弹可破的白皙，露在外面的手背都能引起无限遐想。 “……” 说到这里，赵逸辰往台下瞥了一眼，殷洛，一位留着长头发的白净女孩，笑着对她点点头。 “放心吧班长，我爸爸都安排好了，座位给我们留着呢，不用再预约了。”她十分豪气地拍拍胸脯，“钱还是要交的哦，那可是明玉堂啊，嗯……我爸爸和他们谈过之后，每个人象征性地出点儿，拿700块钱出来就好了。” 700块钱，对于一般的高中生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然而对在座的诸位学生来说，简直就是不当回事儿的一笔小钱。甚至还有几个女生哄笑着说为什么这么便宜，不会是殷洛的爸爸偷偷地把钱付掉了吧？殷洛笑着不说话，大有默认的意思，故作神秘地让她们去猜。 尹承一对殷洛的印象不太好，只知道这个女孩家里大概很有钱，而且没什么大小姐脾气……但有一次，她在教室的门上面放了一盒积满粉笔灰的盒子和一个粉笔擦，等张虎祥开门的时候一股脑儿全掉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鼻梁上，把他原本就很塌的鼻子又砸的更塌了。 张虎祥被砸的眼冒金星，鼻血横流，可是殷洛和她的同伴们站在很远的地方笑，笑声细小而又尖促。 直到尹承一看不下去去扶他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走到他旁边。一些从门外进来的同学很有默契地避开他，脸上尽是嫌恶的表情。 …… “这次聚餐活动……原则上说是自愿的，这里还有两位同学没有报名。”赵逸辰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把名字说出来，挥了挥手中的行程计划表，“之后自己来找我一下，我……和老师商量商量，安排你们坐其他班的车回去。” “诶呀呀，尹承一同学，你怎么回事啊？”李书培在下面翘着二郎腿，怪声怪气地说道，“不是说了嘛，要是有困难的话，就和同学们说嘛，我会给你组织捐款的。我们也高三了，这种集体活动去一次少一次，还是尽量参加比较好，你说呢？” “……”赵逸辰剜了他一眼，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袁凤瑛远远投过来一个有些担心的视线。 到底是哪两位没能力出这个钱，其实全班的人都清楚，只不过李书培第一个把脸撕破了而已。 “哎呀，没事的，全班的人好不容易吃顿饭，少两个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殷洛很大气地摆摆手，朗声说道，“这样，班长，就当我请他们，让他们一起来算了。” “可是……” “放心啦班长，没事的。就当是我拿点儿零花钱出来抽卡然后沉了呗，不打紧的。” “哈，真的可以吗？”不等赵逸辰对此做出表态，坐在最角落里的张虎祥已经欣喜地笑出了声，抱拳拱手，以憨到极致的声色说道，“那谢谢你啊！” 瞧他这幅哈巴狗的样子，好像已经彻底忘了她之前是怎么整自己的。又或许，是整他的人实在太多，以至于殷洛那种仅仅只能被归类为“无伤大雅的玩笑”，张虎祥完全没放在心上。 究竟算好，还是算不好呢？ “嗯嗯，没事没事。”殷洛不耐烦地应了一句，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这个又黑又蠢的家伙身上。 她只是默默看着坐在她右上方的李书培，暗自出神。 第十八章 超警博物馆 【2050年4月20日，一个醇厚、深沉的男中音，毫无征兆，突然在所有人类的脑海中响起。从男人到女人，从行将就木的老人，再到刚降世，嘤嘤啼哭的婴孩，但凡是在活着的、在思考的人类，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这段话被转译成5651种语言，以确保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对全世界说话的男人，称自己是天罚俱乐部部长。】 【他在那一天做出宣告：在很久之前，人类群体中就潜藏着“超能力者”，而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今天过后，能力者的数量会突然倍增，这已经是一个不可逆转的事实。他希望各个国家、各个政府，都能做好应对的措施，希望人类全体都能意识到，时代即将迎来一次剧变。不管愿意与否，它都将在长夜中悄然来临。】 【这些话被反复播放三遍，全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直到这位“部长”的声音逐渐消散，全人类仍然处在巨大的震撼中，久久无法平静。他们凝望彼此，如果不是身边人也是这幅惊愕表情，想必，大家都会怀疑自己是否正处于梦境中。】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从此之后被人们称为“新世纪的起点”，以此为分界线，超能力者的时代，来临了。】 …… 光雕影片放到这里，画外音忽然语锋一转，变得激昂起来。 【正如古语所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面临着剧变的时代，我们也做出了改变。】 “轰——————！！” 3d投影中，亮银色机甲从博物馆穹顶轰鸣而过，紧跟着划过一团炽烈的火焰。只这一个画面，观众们就爆发出无比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年轻男女开始高呼这两位超警的名字。当然，其中一位的人气呈碾压式胜利，没多久后，另一位超警的名字就听不见了。 “火拳！” “火拳！” “火拳！” …… 【不断完善、不断优化的超警培训上岗机制，让我们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多了一份安全保障。我们也相信，在安塔列斯学院的不断努力下，会有更多有志青年主动加入这个大家庭，为守护无数人习以为常的生活，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 按照流程来说，等光雕投影放完了这则纪录片，学生们就可以自由参观了。 由于超人气超警的登场，气氛本来就已经很热烈了，现在忽然宣布自由互动，更是如同放风一般，偌大的博物馆里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嬉闹声和笑声。对于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超警博物馆”，也许是他们唯一一个能让他们认真去看的教科类场所吧。 各位超警的能力具体是什么，是怎么个运作机制……这些机密自然是不可能拿出来展示，所以其实每位超警的版面上也只有几幅画像，几张照片，几份任务简报，以及几份经过特殊处理后，被认为可以公开的私人物品而已。 但就是这点儿东西，都能让男孩子们兴奋不已。 试想一下，哪个少年还没有做过几场英雄梦？照片上那些家伙可都是活生生的国家英雄啊！ 女孩子们的兴趣相对没那么大，她们只是兴致缺缺地在博物馆里逛来逛去，偶尔抬头看看，就和上体育课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李书培倒是不怎么在乎这里的氛围，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迟早也会有拥有同样的待遇，所以完全没必要对日后的超警同事们多么恭敬，也不必把他们奉若神明，那都是没见识的毛头小鬼才会做的事情。 他看到张虎祥，那个黑炭似的家伙，此刻正站在史上第一位超警——“正气”的资料画像下方，腰杆挺得笔直，神色严肃，不由觉得好笑。 很可笑。 这种像槲寄生一样的家伙，只能依托“强者”活下去吗？ “好吧，连你这样的寄生虫也要保护，这就是超警的职责呢。”李书培摇了摇头，在心中冷笑着，将自己摆在了一个不胜寒的高处，以救世主的眼神俯视着不远处的张虎祥，“等我也考进安塔列斯学院，就请你也用这样顶礼膜拜的姿态，好好面对我吧。” 他没有注意到，大约七米开外，一处展柜与展柜的阴影中，有一道身影正在默默地凝视他。 金发少女躲在不起眼的黑袍内，极力掩盖着自己样貌上的锋芒。天空般的眼眸中，倒映着李书培的身影，瞳仁微微有些涣散，眼睛无神，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 “哟，艾米！” 看到这一抹熟悉的亮金色，尹承一心中没来由高兴，竟然主动走上前去，走到艾米身边。明明已经尽可能轻地坐下了，艾米还是吓了一跳，纤弱的肩膀很明显颤了一下，好像从梦中刚刚醒来一样，环顾四周，双手紧紧揪着心口，让尹承一联想到被巨大声响吓到炸毛的猫咪。 吓到之后，气鼓鼓的小脸，还有向他龇出的小虎牙，活脱脱就是一只贵气的小猫。 回过神之后，小姑娘气呼呼地攥紧拳头，狠狠朝尹承一胸口来了一下。似乎觉得一下还不过瘾，她索性站起来，可爱的红色儿童鞋踩着座椅，借着暂时的身高优势，小拳头雨点般落下，捶打着尹承一的肩膀。 “还说你不是跟踪狂……都跟到这里来了，果然，你从昨天晚上见到我就开始策划了吧？！看我长得可爱，就想把我拐到家里去，对不对？像你这样的变态，在以前的迪拜是要被扒光衣服，埋到沙子里，让太阳活活晒死的！” “喂喂喂，别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好不好？”尹承一象征性地抬起手，招架着她那无害的小拳头，一边解释道，“我们这是学校组织的活动，百分之一万正规的！我的同学和老师都在这儿呢，还诱拐你，我不要命啦？” “原来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啊……咦~~~”艾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好吵，一点公德心都没有。这里不是博物馆吗？安静一点看嘛。” “啊……这个……” 尹承一纵然有一千张嘴，对此也无法辩驳，现在他总算体会到什么叫“你出去丢的是学校的脸”了。一个洋娃娃似的外国友人，好不容易来一趟超警博物馆，本来想好好学习一下超警历史，结果却被吵得学不进去……再看看他们学校的这些混小子，在博物馆里兴奋地窜来窜去，俨然是拿这次活动当秋游来了。 “他们大概是太兴奋了，毕竟，这座博物馆的主要内容还是跟火拳有关系嘛。好不容易有机会，能了解一下和偶像有关的东西，表现的兴奋一点也……” “……？？” 精致的小脸上，流露出些许困惑的神色。 “啊，你不知道谁是火拳吧？”尹承一指了指两人面前那堵墙上悬挂着的火拳宣传照，介绍道，“就是这位，代称叫做火拳，他是……” “……你们的偶像？”艾米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好像看到了不可融化的冰块，“喂，跟踪狂……” “不要叫我跟踪狂啊！我有名字，尹承一，给我记好！” “你没有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尹承一只觉得古怪，“人家是家喻户晓的超警啊，只不过你是外国人，没听说过而已，这也很正常吧。” “不……不不……你们一定疯了……” 艾米摇了摇头，漂亮的金色马尾在身后晃动，这也许是她第一次不那么在意人前形象，思考过度，秀眉蹙起，竟然一边咬起了手指头。 “什么样的人，会把这种狂徒奉为偶像？” 第十九章 英雄，还是狂徒 “狂徒？” 尹承一顿觉不明所以，照片上的火拳似乎是不经意间抓拍到的，有些模糊，但依旧难掩眼神中的凌厉。不管怎么看，这一身凯夫拉金属制成的黑色战衣都炫酷到爆，再配合上这双暮色的眼眸，对年轻少年的杀伤力简直拉满。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狂徒？ “这个人……很抗拒在人前留下这么详细的面部资料，尤其是这种怼着连拍的近景照……他担心会因为眼睛的变化细节被推断出弱点，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张照片能保留下来，还被放在博物馆里公开展览，确实很难得。”艾米双目瞪得滚圆，紧紧盯着照片上火拳的眼睛，如同嫩枝的小手缓缓张开，像个小神婆一样，唠唠叨叨地说着。 “透过他的眼睛，除了一场连接天地的大火，我什么都看不见。” “有吗？”尹承一睁大眼睛，也试着捕捉到她说的那种灵感，眼睛都快瞪出眼泪来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切，没有慧根的家伙。”艾米摇了摇头，一脸“你小子彻底没救了”的鄙夷表情，“我可不是在那儿盯着照片傻看，是在读心，读心，you know？不是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只要通过眼睛，每个人的心理活动，我大概都能读到7%左右。” “好微妙的数字啊！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只有7%而已……话说只是这么点儿程度的话，随便来个人都能做到吧？” “你不信我？” 没有提前打任何招呼，艾米忽然一下凑过来，那双好看的碧蓝色眼眸死死盯着尹承一，在差不多五秒内的时间内不发一言，盯得尹承一都有些心慌起来。咕嘟一声，口水强行咽下去，他摸了摸额头，竟然有些发汗，而眼前的曼妙少女却没有丝毫要后退的意思，反而是双手按在座椅上，像一只盯住猎物的小猎豹，缓缓朝他逼近。 如此近的距离下，如瓷器般白皙姣好的肌肤，愈发显得完美无瑕。尹承一从没有这么近看过一个女生的脸，恰好又是个比他小足足六岁的小姑娘，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看着看着，艾米像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遂收起那显得有些过于亲近的目光。 “嗯，是处男呢。” “什……”尹承一顿时感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憋得脸庞通红，多少带了点气急败坏，咬牙说道，“看了半天，就看出这个来啊？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急了，急了。”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从哪里学来这种怪话，看着尹承一窘迫的样子，哈哈大笑，“谁说没有技术含量的，你看，你的反应不是恰好证明这很有技术含量吗？” “……”无话可说，尹承一只能丢给她一个白眼，让她自己领会精神。 “好，好……不逗你了，这回咱们认真点儿，从头开始……”捉弄完他，少女似乎已经心满意足，不再搞怪，清了清嗓子，再度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凝视着往来的人群。 观察良久后，她以极快的手速从口袋中摸出一根形似指挥棒的圆木杖，隔着参观人群，指了指远处的李书培，“经典的利己主义者，喜欢从高高在上的视角俯瞰别人，爱看别人出丑的样子，小心眼，性格很骄傲，大概是家里有点小钱吧。” “你确定……之前没有调查过他的生平或者怎样吗？”尹承一意外地挑了挑眉毛，“意外的有点准啊。” “那个女孩儿。”艾米手中的木杖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指向正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满脸花痴笑的殷洛，“正陷入无可救药的单恋，满脑子都是那种恋爱的味道，把她的性格都盖住了，看不清楚。” “那个女孩……”木杖再滑一个弧度，指向含胸挺背、身姿挺拔，正和一众人观看超警任务简报的赵逸辰，“冷淡的外表下面，其实藏着一颗火热的少女心。反差，你懂吧~~~这样的女孩子，别看现在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一旦有人撬开她的心门……啧啧……” 说到这里，她还坏笑着用手肘拐了尹承一一下，给了他一个“不说你也懂”的眼神。 尹承一表面上仍做出不甚在意的表情，心中却对艾米能看穿人心的说法将信将疑起来。 “和我说这些干嘛，赶紧换下一个！” “切，就这德性，难怪你是处男了。”艾米又往他的痛点上刺了一句，随即调转方向，指了指双手扒拉着展台，直勾勾盯着玻璃展柜里的东西看，仿佛灵魂出窍的袁凤瑛，“那就她吧，她……” “她……” …… 艾米沉默了，娇俏的侧脸上，原先那一抹略微的戏谑笑容也缓缓退去。 “怎么了？” “她……好像很伤心……玻璃柜里展览的东西，对她来说好像特别重要，是一段幸福的回忆。但是现在，越是幸福的东西，反而伤害她越深……”艾米深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束在脑后的金色马尾跟着摇晃起来——她像是在用这种方式避免过度沉浸在他人的情绪里，“我猜……只是随便猜猜啊，这里面放着的，大概是她某个亲人的遗物。” “遗物？”尹承一对这个答案大为意外，“在超警博物馆里？” 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展柜中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个碎成两半的打火机而已。在外面随便哪家便利店里都能买到，这个平平无奇的打火机，大概也是凭着主人的身份，得以有机会陈列在众人面前，每日受到如此多关注吧。 介绍的内容不过短短一行：【安塔列斯学院二期生，沙夔，曾使用过此物。】 沙夔…… 尹承一从未听说过这个代称，不管是一期还是二期。 “你认为，这位代称叫沙夔的超警，是她的某个亲属？” “我不知道。”出乎尹承一的预料，这一次，艾米没有再摇头晃脑地显摆，反倒郑重其事地收起木杖，小小的脸紧绷着，写满严肃，“我不喜欢钻到泥巴种的脑袋里面太深，那样……不太好，你要是愿意的话，不妨自己去问问她。” 泥巴种？ 这个古怪的称呼让尹承一脑袋一懵，来不及开口问，却听见手机振动的提示音。正要拿出来看看，又听见李书培在不远处拿腔拿调地喊着，一边还挥舞手臂，俨然自己就是这个团体里的小领队。 “四班的男生女生们，快点集合啦！有免费的纪念品可以拿，是超警面罩的同款！” …… “唉……” 平心而论，尹承一并不想要什么超警面罩，但……眼看着四面八方的同学都开始稀稀拉拉地集合了，这个时候拖着不去，弄不好这个恼人的家伙为了针对自己，还会故意点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艾米，我……” 话没说完，小姑娘已经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快点儿走开。 第二十章 汝为何物! “呼……” 看着尹承一的背影逐渐走远，艾米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有机会放松了。说来古怪，这明明是她和少年第二次见面，却有种抑制不住的紧张，让她不得不表现出比平常还要夸张的蛮横。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处于弱势——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想。 “古怪的泥巴种，身上却没有泥巴的味道。他的身体里面，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艾米像转笔一样，用两根手指轻快地旋转着转手中的圆木杖，用它轻轻敲击着额头，试图用这种冰凉的触感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赶走。等到尹承一的身影终于完全融入人群中，那群青春荷尔蒙无处发泄的学生们也乖乖排好队，去博物馆接待员那里领纪念品，周遭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才算完全解脱出来。环顾四周，认真观赏博物馆的布置。 超警博物馆。 超警…… “那一天”之后，人类世界突然迎来了剧变。在华夏，有超警为人们的日常生活保驾护航，大体维持着社会原有的秩序，但……放眼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能够做到组织起一支超能力队伍的，寥寥无几。 在艾米出生的地方，也就是拥有世界最高塔，曾经被视作奢华之象征的迪拜，并没有类似组织。相反，在那个物欲横流的沙漠里，超能力者动动手指就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又怎么会愿意每个月拿着死工资，却干着玩儿命的活呢？ 第一次听说世上还有“超警”这样的职业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还以为是妈妈在和她开玩笑。但从妈妈略带愠怒的脸，以及对坏了她好事的超警抱怨越来越频繁时，她终于知道那不是玩笑。在山海另一边，真的有这样一群奇特到无法理解的人——他们甘愿将神明给予的天赋，用来造福更多人。 而现在，有关超警的一切，就这样呈现在她面前。 “……嗯？” 视线扫过任务简报的展览墙，艾米忽然注意到还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站在那儿，没有去拿博物馆免费发放的纪念面罩。这个少年并不算太矮，但不知为何，他的腰背始终驼着，嘴角翘起，露出一抹不知所谓的笑，显得十分卑微。皮肤黑魆，眉毛呈倒八字塌下来，看上去又丑又怪。 这家伙……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又或者，只是“阅览下一页的本能”，艾米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窥探一番他的想法。 其结果…… 莽烈如日炎的光芒从视野另一端传来，直视它的那一刻，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艾米被暂时性致盲了。 ———— “？？？！！” “【速速隐形】！”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打破了“不能在泥巴种面前使用咒语”的禁忌，艾米迅速用圆木杖的一端点中自己的身体。仅一瞬间，她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躲避开光的反射，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半秒钟之内消失不见。 好在，她的动作相当熟练，施法几乎没有前摇，附近也没人的目光恰好聚焦在她身上，顶多是余光扫到。当他们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查看时，艾米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事实上，她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手持魔杖，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隐形咒毕竟只是“视觉”上的消失，不等于整个人就不存在了，她只能兀自眨巴眼睛，任凭不停分泌出的眼泪冲刷视网膜，缓解那股刺眼的疼痛。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 没有读到任何具体想法，就好像站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一个“人类”，或者任何一个有自由意志的智慧生命，只是一团纯粹的光，隐藏在人皮之下。任何试图窥探他的行为，就像用肉眼直视太阳。 “呜……哈……” 微弱的呼吸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艾米并没有专门练过屏气，看她这小身板就知道，肺活量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憋多久，灼热的窒息感便从肺部传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右手死死攥着魔杖，艾米努力抵抗着眼冒金星的痛苦，左手在口袋里翻找起来，好不容易从口袋里翻出来一瓶眼药水，单手拿起来，用牙齿咬开瓶盖。也不管浪费不浪费了，大概瞄一下眼睛，顺势一捏瓶子，倒出了明显超过需要的剂量。 …… “呼……” 薄荷般冰凉的触感浸润着眼球，视野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艾米总算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看到的东西，却让她发自内心地认为，或许还是看不清楚比较好。 那个满面黑魆魆的年轻人，脸上依旧凝固着卑微、讨好的笑容。但他的身体已经斜着转了九十度，空洞洞的眼神朝自己投射过来，眼神和表情的极度反差，让他看起来像是戴了一张固定表情的人皮面具，令人不寒而栗。 视线交错，艾米已经能够确定，他是在凝视着自己。 “怎么可能……”握着魔杖的手略微颤抖，前所未有的情形让她不自觉紧张起来，“应该看不到的才对啊。” 理应如此，隐身咒可以扭曲物理世界中的光线，此时此刻，在他的视角里，这个座位上不可能存在任何东西。 但……那股足以让人后背发寒的眼神，又该怎么解释？！ 现在的艾米，仿佛又回到玩一二三木头人的年纪，保持这个姿势静止，大气不敢喘一口，也不敢随便挪动一下。最要命的是，那个黑面少年也和她一样，山一般巍然不动，脸上挂着笑，直勾勾盯着这里看。三分钟过去，艾米不禁暗自叫苦，举着魔杖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了。 “这家伙……到底要盯着我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 …… “呦，祥子，看什么呢？”见他望着一个方向兀自出神，尹承一只觉得莫名其妙，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超警的纪念面罩，“喏，你刚刚没去，我帮你也领了一个。” “啊！谢谢！”张虎祥很快收回目光，双手接过面罩，用近乎诚惶诚恐的感激语气说道，“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尹承一一边随口答应着，一边往艾米之前坐过的方位扫了一眼，却见座位上空空如也。环顾四周，也没看到艾米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这小姑娘貌似对超警博物馆还挺有兴趣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想了又想，大概也只能归结为小孩子的三分钟热度，看过之后觉得无聊，就跑开去了吧。 这之后，自然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尹承一逛遍了整座博物馆，也没能再找到艾米的身影，莫名有些失落。原本还打算好好看一下超警的任务简报，现在也是兴趣缺缺。 其实，大多数男生的心路历程也和他差不多——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机密内容，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展出，能够被放出来的，即便是所谓“任务简报”，也是一遍又一遍筛选过后挑出来的、无关紧要的部分。 甚至于……那些可能会暴露在役超警个性、习惯的物品，也是不可能出现的，能呈现在展览柜里的物品，大多符合“没什么卵用”这个大前提，如果没有超警这层光环在，基本就是些烂大街的玩意儿，丢在地上都没人多看一眼。就连李书培这样把超警挂在嘴上的终极粉丝，在博物馆转了一圈后，也变得死气沉沉，坐在位子上玩起手机，俨然一副在等时间走完的摆烂模样。 让尹承一惊讶的是，平时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张虎祥，反而在博物馆里流连忘返，每一处都看得很认真。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第二十一章 明玉堂 “我早就说了，火拳才是最强的超警！等我的能力开发完全后，肯定也要做他那样的！”大巴车上，李书培用膝盖踮着座位，转过头来跟他的小弟吹逼，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好像他成为超警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样，“像什么【正气】、【紫阳】……真是碍眼，老掉牙的家伙了就好好退休嘛。还有那个银胄，竟然就只是把自己包裹在一层机甲下面而已，这也能算是‘超能力者’吗？这未免也太掉价了！” “就是，就是！” “其实我早就觉得银胄很菜。” “说的太有道理了！” …… 且不论同学们对“超警”的定义有着怎样的不同见解，参观完了博物馆，学生们还是按既定计划上车，朝着明玉堂进发。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才是今天的头等大事。 车上的气氛越发闹腾起来，这毕竟是他们高中时期少有几次踏入“大人的社交场合”，兴奋是难免的。男生们多半还沉浸在参观超警博物馆的体验中，纷纷开始撕起哪位超警战斗力更强，乐此不疲，像极了在谈论动漫角色。女生们则从小书包中拿出一套化妆盒，打开镜子，给自己补妆。 ———— 尹承一的生活费，会在每个月开头定时打给小烈酒老板，再由老板转交给他。定死，一个月五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如果要去外面吃饭，最多就仅限于大排档和沙县，这是他第一次去到如此奢华的“餐馆”。 抵达之后，该怎么形容呢……这大概已经不仅仅是个吃饭的地方了，就像现代的智能手机，早已集合了许多超越“通话”的功能。 大厅富丽堂皇，浮雕金碧辉煌，装饰雕栏玉砌，地毯雍容华贵。白金色的大吊灯悬挂在上方，光芒柔和，对眼睛很友好。一旁的酒架上，陈列着许多瓶品质和年代都很优越的红酒，每一个酒槽下，都挂着一张硬木小标签，标签上以遒劲的笔法写了瓶酒的生产年份，当然，全都是尹承一看不懂的洋文。 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或许还是自家酒吧架子上摆着的那些酒更好一些。 宽敞的圆桌足够坐十来个人，正中心摆放着一尊贵气无比的烛台，反射着金属色的厚重光辉。如果客人希望，可以选一个靠窗的位子，点上蜡烛，享受烛光晚餐的优雅气氛。 这会儿还是大中午，能会来明玉堂的人本就不多，看到一大帮青少年从门口涌进来之后，大家都有些震惊。不过，当他们认出仕月中学的校徽时，很快又平静下来，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看到班里大多数人面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厨具，好像还挺有研究的，尹承一和张虎祥这两大老粗只好默默坐到角落里，扒过筷子，夹菜往嘴里送，同时不参与周围人挑起的任何话题——因为大多数话题，比如什么菜用了什么方式烹饪，料酒用的是世界什么地方空运过来的高级材料，他们也不感兴趣。非要让他评价味道……只能说大部分菜的味道都还不错，很难说它们真的“难吃”，唯一让尹承一感到不满的就是，量太少了。 或许这就是高级餐馆的特点吧——他在心中暗自想道。 张虎祥大口吞咽着碗里的食物，吃相极其难看，吞咽时发出的嘶溜声，无疑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连坐在另一桌的女生们都频频侧目，面露鄙夷，室内演奏的钢琴和小提琴声，感觉都让这家伙给污染了。 “天杀的……”尹承一皱着眉头，暗自想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居然要和这家伙坐在一起。” “承一。”这家伙嘴里嚼着东西的时候，竟然还开口说话了，“那什么……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嗯？” “最新的《荒野大镖客5》不是出来了嘛？李书培他们家有配套的光雕投影，然后……呃……”他好像自己也觉得对不住尹承一，别开头，不敢看他，声音也变得支支吾吾，“今天下午，他们好几个人都说好了要去他家看看，我也……那个……” “你也想去？”尹承一就着鲜美的马赛鱼汤刨下去小半碗米饭，一边说道，“腿又没长在我身上，你愿意去就去呗，还特意跟我说一声干嘛？” “我怕你会不开心嘛，在班里，你一直都这么照顾我……” 平心而论，尹承一并没有觉得不开心，或者说，他对张虎祥并没有那么在意。你去也好，不去也好，本质上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确实没料到张虎祥居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也许在他眼中，自己是少数几个愿意对他伸出援手的人，因此，自己的地位就显得举重若轻。也许这就是“弱者”的惯性思维，他们不得不游走在强者之间，看别人脸色，小心翼翼地生活。 只不过……看到他一次又一次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尹承一难免有些感慨。 人这种生物，难道就不会从以往的经验中，学到点儿什么吗？ “放心，我不会的。”尹承一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肉食，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正你心也挺宽，我干嘛拦你。” “心……宽？” “几个月前，你刚来这里的时候，还被他整过一次的，忘了？” “哦，你说那个啊”张虎祥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发出“咕嘟”一声，憨笑着说道，“那是我自己不好啦。明明才刚转学过来，而且长得有不好看，竟然给班长写情书。” “你那个时候，怎么就没有这自知之明呢？” 尹承一压低声音吐槽了一句，但他其实挺佩服这家伙的。至少他顶着一张赛包公的脸，居然还敢主动出击，愣是写了一封情书给远近闻名的大美女，班长，赵逸辰。相比之下，他这个只敢在微信上和人家尬聊的家伙，简直就是个纯纯的废物…… “后来李书培他们还把你的情书贴到了校园角上，这你总记得吧？”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稍微有点丢脸嘛……”他挠了挠头发，顺势掉下来很多头皮屑，吓得尹承一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现在想想，也都还好。” “所以说你‘心大’啊，被全校人背后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骂，什么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换个人估计要退学了。”尹承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算是没心眼还是粗神经，“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稍微在乎一下吗？” “这个嘛，也不是没有。” 张虎祥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我最怕的就是……” ———— “当！”“当！”“当！” 清脆的响声从旁传来，李书培用手拈起一根筷子，像乐队的演奏家一样，轻轻敲了三下装满饮料的玻璃杯，发出的声音有点像某种打击乐，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梳着高马尾，有些害羞的女孩，据传说，是高一舞蹈社里的某个学妹，今天把她带来，这两人能是什么关系……也就不言而喻了。 李书培搂着学妹的肩膀，很满意地站起来，看了一圈，像领导在俯视他的下属。 或许是错觉，他的视线停留在尹承一身上的时间格外漫长。 “嗯哼……本来呢是想在校庆的时候再说的，但今天机会比较难得，我打算提前公布……”在所有男生羡滟而又期待的目光中，李书培仿佛找到了“领袖”的滋味，说话的语气高昂而又难掩兴奋。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从口袋中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份通知书，挑衅似的，视线紧紧锁在尹承一身上，好像非要和他比个高低。 “我要去做超警了。” 第二十二章 敲门砖你敲了个锤子 “哦——————！！” 霎时间，好像炸开了锅，大家吆喝着拿杯子敲打桌沿，还有些人在鼓掌、喊叫，各种嘈杂的声音顿时盖过了高雅的钢琴声。 在一片起哄声中，李书培本来还想装一下，至少装出宠辱不惊的样子，奈何实在是绷不住了，嘴角那抹笑容逐渐放肆起来，跟撇了似的。端起杯子，无不得意地说道，“谢谢，谢谢各位！虽然这还是一份拟录取的通知书，但我爸爸也打听过，按照圈内的经验来说呢……一般就是十拿九稳了。有了这块敲门砖，我就算是半只脚跨进安塔列斯学院的大门。” “那里很有可能提前把我招走，万一真那样，我就不能和大家一起读完整个高三了，能认识你们，是我李某人的荣幸。高中毕业之后，我肯定是要去当超警的，到时候，万一真的能干出点儿小成绩来，说不定也会像今天博物馆里的那些人一样，名留青史。到时候我再请大家吃饭……你们可别装不认识啊。” 他的即兴发言无疑很能炒热气氛，再加上他真的是个超能力者，无形中，为这层牛皮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现场哄然大笑。 “李哥，瞧你说的。能结实未来的超警，该是我们的荣幸才对啊。” “苟富贵，勿相忘，是你以后别忘了我们才对吧？哈哈……” “要是真能成为第二个火拳那样的人物，说不定啊，我们还能在几十年后的教科书上看到你呢！” …… “哈哈哈！承蒙各位吉言了！”被人这么推着一捧，李书培也有些飘飘然了，略显轻佻地拨弄了一下学妹的马尾辫，豪言壮语不经过大脑，登时就往外冒，“我一定会成为仕月中学校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绝对不会输给当初的徐少阳学长！” 说完，他甚至低下头，也没有过问女生的意思，就在学妹的侧脸上亲了一口。少女显然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被做这种事，应对连翻响起的口哨和尖叫声，羞得满脸通红，呢喃一阵，眸子蒙上一层水汽。看得出来，她和李书培的关系应该还没走到这一步。 周围人的视线、评论，让她愈发脸红，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这种话……要是放在平时，李书培无论如何是不会出口的。 徐少阳虽然已经毕业了一年，但余威犹在，年级里到处都是他的传说。别说李书培要当超警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就算他真的是超警“预备役”，也万万不敢在背后放这种狂言。 因为，他是能力者，这位学长也是“能力者”。而且毫无疑问，他的超能力比李书培要强很多，在人格、家业、背景方面，更是碾压。 但现在……正是该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多少也有点上头了，周围又都是自己人，嘴里就开始没个把门儿的，什么话都往外蹦。 随行的两个老师尬笑着，相顾无言。如果说是三十年前，他敢当众亲女生的侧脸，少不得要被校规一通收拾。但在2067年……超警二字，分量实在太重了，即便是学校里的老师，又有几个敢随便得罪未来的超警。 ———— 被众人的恭贺声包围着，李书培的眼神，逐渐洋溢起一种胜利者的意味。 举起杯子，迈开脚步，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李书培缓缓朝自己走来。 “不好意思啊，承一，这件事儿呢……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都没提前告诉你。”李书培在他身前站定，举起杯子，做了个要碰杯的姿势，脸上挂着冷笑，嘴里却说出完美无瑕的社交台词，“话又说回来，我得敬你一杯才对，昨天的事情，我还没好好向你赔罪呢！” “对不起啊，说你家里这个那个的，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借这个机会，我也想把话说开了。” 气氛渐渐变得不对，方才因为他公布消息而狂热起来的氛围，也在这唇枪舌剑的几句话里快速冷却。众人察觉到，这份放在桌上的东西不单单是请柬，更是一份发难的战书。 “还是那句话，家里如果有什么困难，或者……你家那间小酒吧没有生意，主动点儿，提一嘴，班里那么多人呢，总能想点办法帮你的。实在不行，我给你办个募捐什么的……也不是不行啊。” “昨天我说了很多不好的话，都是无心之失。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想着今天要公开这事儿，有点儿兴奋过头，哈哈哈……今天在这儿，当着全班同学面，我给你道个歉。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吧？” 他把杯子靠的很近，有些过于近了——玻璃杯的边缘几乎要怼到尹承一的鼻尖上，颇有种逼迫他的意思。 “抱歉，抱歉……” “喝下这杯，就当我给你赔个不是，今后咱们各走各的，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你看这样好吗？” …… 他是故意的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答案早已昭然若现。 可惜的是，他挖空心思，策划出一场大戏，落在尹承一眼中，只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闹不清楚他到底想表达什么。难道是为了表达优越感？“看啊，我能当超警，但你一辈子就只是个普通人，只能仰视我的背影”……是这个意思吗？ 尹承一完全没有被羞辱的感觉，反而还有点好笑。毕竟他拿来支撑其优越感的“敲门砖”，尹承一手中也早就有了，而且比他的那块还结实些。那可不是什么拟录取，而是由安塔列斯学院长亲口做出的承诺，毕业之后，只要他有这方面的意向，立马可以去学院报道。 对眼前这个半眯着眼睛，脸上带笑、笑里藏刀的老同学，尹承一从开始——这里的“开始”，是指在他侵吞贫困生补助金暴露之前，就没有什么好感。明面上，这仿佛是个知书达理、八面玲珑的绅士。但是背地里，和那群围在他身边乱嗡嗡的小弟们聊天时，他曾经肆无忌惮地炫耀过自己在初中、高一和高二时分别有过多少女朋友。那种语气，并没有把那些女生当做活生生的人，俨然一个集邮爱好者在炫耀他收集的邮票。 想必，今天这位坐在他边上，腼腆中带着些许惶恐的学妹……也是他集来的“收藏品”之一。她在这里起到的作用，就和桌子上这份拟录取通知书类似，都是李书培向外人炫耀的资本。 或许是因为父母早早离异，尹承一对不负责任的爱情观非常厌恶。 如果在长城上，用石凿刻下“尹承一到此一游”，是不是说，这座万里长城就此姓了尹呢？ 很显然不是。 在古迹上乱刻乱画是很不文明的，同理，在别人的青春上乱刻乱画，也是很不文明的。 有自己父母这对活生生的例子在前摆着，尹承一对情情爱爱之类的事情格外慎重，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之前，他并不打算介入任何人的生活。这种保守的爱情观，和李书培完全是反着来的，再加上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已然是恶劣到极致。 正好，手机屏幕很适时地亮起，算是为他解了围，让尹承一不必去和他碰杯。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他都觉得恶心。 第二十三章 殷洛大小姐 来电显示只有三个字：鹤连山。 电话号码是上次拿到名片时录进去的，这之后，尹承一还没主动联系过人家，没想到会是他先打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真想把手机屏幕拍到李书培脸上，让他睁大眼睛看看。你tm不就是收到一张通知书嘛，有什么好嚣张的？ 或许李书培还会不承认，说自己是随便找个人、改了个备注名字就出来糊弄人，这种时候，自己就应该接起鹤连山的电话，当众打开免提，让所有人都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从那天晚上的对话来看，鹤连山对自己的印象还算不错，聊天内容肯定也比较“正面”。到那时候，大家自然就都知道谁是猪，谁又是老虎了。 想象着李书培嘎嘣一下死在台上，脸青一阵、绿一阵，握着拟录取通知书的手微微颤抖，好像这张东西一下子就从千金难买，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真是怎么想怎么解气。 哈…… …… “喂，鹤院长吗？” 不知是对谁摇了摇头，接起电话，尹承一并没有开免提，也没有极尽嚣张地提起安塔列斯学院怎样怎样，只是十分平静地起身、离席，即便隔着电话，依旧以晚辈对长辈的尊敬态度说道，“嗯，嗯……对，我现在在外面吃饭，您稍等一下。” …… “切，果然是没种的家伙……”李书培只当他是找了个借口遁走，沾沾自得，将这视作自己的大获全胜，心满意足地坐下，招呼道，“来来来，大家不要在意啊，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算是一支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 “来，大家继续吃，别停下来啊！” 然而，有意无意的，这次他再出声张罗，应和的声音明显就小了很多。连他的小女朋友，此刻也显得分外尴尬，感觉自己被牵扯进了某种微妙的氛围中，几次表现出想要跟着离席的动作，看到李书培这幅兴高采烈的样子，又不好拂了他的脸面，只好硬逼自己坐下。 大家并不傻，谁才是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的那方，一目了然。 ———— “承一啊，那天说的事有考虑过吗？考虑的怎么样？”鹤连山没有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客套，几乎是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正好，我们学院已经开始面向社会招生了，学校的部分区域会对外公开。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这个，院长……”尹承一犹豫片刻，这么大的事儿，自己一个人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好沿用小烈酒的说法，“老板不是说……” “对，他是这么说过，我还记得。但是啊承一，换个角度想想，为啥呢么一定要等高三读完呢？你可以走提前招生这条路子。”鹤连山厚重的嗓音在电话里微微有些失真，抛出一个十分诱人的观点，“咱们又不是什么不正规的学院，正儿八经的官方院校，对文化课也有要求的，报了绝对不会吃亏。” “说起来，我正想请教一下您呢。”尹承一还是忍不住好奇，“贵校这个招生，是怎么个在招法？根据成绩来吗？” “怎么说呢……成绩也看，但没那么重要，过得去就行了。放眼全国，超警都是稀缺资源，我们会向已知适龄的、拥有超能力的青少年发送通知，告诉他们可以报考安塔列斯学院，顺便附上一份学院的相关介绍。如果有报考意向，考生需要将和自己有关的一系列资料打包邮寄过来，招生办会进行第一次审核。” “审核通过后，发取拟录取通知书。” “哦……是这样。”尹承一大概知道李书培现在是什么环节了，如果用考公务员来做比喻，就是政审刚刚通过。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就拿出来炫耀，这人也真是没谱。 “通过之后呢，考生需要在我们指定的时间、地点到达，先进行体能训练，再参加相应的笔试和面试——顺带一提，面试那一关，就是小瑛的父亲，袁教授负责。过了之后，还需要进行一次综合的超能力测评，我们需要了解你的超能力适不适合干这一行。等一切都ok，就可以入学安塔列斯。” 听上去还挺麻烦的，一套流程下来，好像比高考也省不了太多时间。 “不过，如果是你想入学的话，肯定是走特招进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儿了。怎么样，心动不心动？要不要现在就跟我去选一下宿舍？可以先和舍友把关系培养起来嘛，到时候再入学，就不会有距离感了……” …… 尹承一哭笑不得，百般谢绝了鹤院长的好意，隔着屏幕，他都能想象到鹤连山眼睛发光的模样。 好巧不巧，也正是此时，一连串轻亮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很明显，来者十分急促，但在尹承一身后却突兀停住。 ———— 殷洛大小姐站在后面，肩膀上挎着一个精巧的小皮包，发型和眼角的妆都有些散乱，原本很好看的卷发稍显凌乱地搭在肩膀上，她也没注意。 其实，这一天下来，殷洛也挺不好过的。从小娇生惯养一个大小姐，虽说没有那种过于骄横的脾气，但基本也都事事顺心、从无例外，她的家底相当厚实，不显山不露水，不像李书培那样挂在嘴边，却也足够满足她的大部分愿望。 在七岁的生日会上，殷洛的父亲还送了她一颗星星——一颗以殷洛名字命名的小行星，而且还是由国际小行星协会公告各天文组织之后正式承认的命名。可以这说……在不犯法的大前提下，为了让女儿开心，这对土豪家长什么事情都敢做。 所以殷洛也习惯了要什么有什么，在她看来，这大概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上了高中之后，她碰到了第一个例外。 而且这个例外……还把她碰的一鼻子灰。 本来是打算走恋爱电视剧里那种“循序渐进”的路子，一点点在李书培心中树立一个“知书达理、大方热情”的形象，不惜去和爸爸撒娇让他想办法包下了明玉堂的两大桌位置——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居然还要抱着爸爸手臂撒娇…… 为了今天这场班级聚餐，她索性把脸面这种东西都豁出去了。因为只要走出第一步，她以后就有借口和李书培经常走动啦，无非就是破费一点而已。反正，钱在殷洛看来，是最不需要心疼的东西。 结果嘛……不仅半点好处没捞着，李书培甚至直接带了一个低年级的学妹来。班级的聚会，你带人不说，还直接让人坐在你边上？生怕不知道你两什么关系吗？ 更可气的是，吃饭的时候……居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百般撩逗？？？那一个一个轻佻的亲昵行为，将殷大小姐的小九九无情击碎。原本规划好的伟大航路瞬间消散成烟，好比出海的第一天就碰上暗礁，然后你的航海图就跟船一起沉了…… 说实话，满悲催的。 殷洛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之前听说李书培是个花心萝卜，祸祸过很多校内校外的女生，和学校里完全是两个模样。殷洛没亲眼见到过，还以为只是乱传的绯闻，没想到全都是真的啊！ 她勉强笑着坐了一会儿，等大家的注意力再次被分散开，才从座位上堪堪离开，不紧不慢地装出一幅想去厕所的样子，其实就是找个地方哭一哭，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凭什么嘛，连地方都是我安排的，结果却坐实媒人，还要看你两当众怒放闪光弹…… 在她的印象中，上一个这么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貌似还是周瑜。 气不过的殷洛大小姐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稍微哭会儿，干脆等他们吃完了准备回校的时候再出现。她来明玉堂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三拐两拐就拐进了这一层的厕所，然后和尹承一撞了个对眼。 ———— 视线对上的瞬间，两个人明显都有些意外。 第二十四章 大小姐和败犬属性更配哦 这就是人的本性。 当你自己身陷囹圄时，看到某个同道中人的下场比你还惨，你也会是这个反应。虽说你不一定有救，但至少知道，有人跟你一起没救了，而且他的程度可能还比你更严重。 和表面上更加狼狈的尹承一相比起来，殷洛觉得自己起码还保持了一丢丢“最后的优雅”，一股庆幸油然而生。想到这里，她又不自觉地高兴起来，好像赢了什么一样。 虽然仅从结果上来看，只有她是感情上的输家。 “你……” “是不是喜欢班长啊？” “没有啊。”突然被问这种问题，尹承一下意识地秒答出声，尽可能表现得平静一些。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加速运转起来，考虑了很多很多东西，甚至还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要太过平淡，最好是诧异之中略微带点儿疑惑，这样看着才像真的。 然而……这些他自以为很高明的伪装，其实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尹承一不禁怀疑，女生是不是天生就对这种八卦类别的信息有什么鉴定方法。只是扫了他一眼，殷洛嘴角就立刻浮现出一抹恶作剧得逞一般的坏笑。 “你骗人。”她清了清嗓子，仿佛揭穿了犯人守法的名侦探一般，颇为得意地说道，“你明明就喜欢她，上课的时候还经常往她那边看。每次早读的时候，她一进教室，你的视线就往她身上移，不喜欢能这样吗？” “……啊？？？”尹承一如遭雷击，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心说老子明明做的这么隐蔽，每次转头还做出一幅思考人生的表情假装是在看窗外风景，这都能被你发现？ 姐姐，要不要这么敏感？你上课不好好看书，注意我看谁干嘛？ “诶呀呀，所以说，男生就是这么天真……你不会真以为，这种偷偷关注其他女生的小动作会一直没人发现吧？”殷洛挑了挑额前的头发，笑嘻嘻地说道，“告诉你个秘密哦，但凡是个正常女生，对男生看过来的视线，或多或少是有感觉的。很多时候，我们只是不愿意说穿而已……连我都能感觉到，更别提班长那么感性的女孩子了。” “这……我……” 尹承一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这种举动在殷洛眼里，简直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面对一个比自己更狼狈的情感败者，她似乎又找回了些许优越感，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就是啊，这么点儿失败算什么，老娘再惨，还惨的过眼前这位挫人？ “没事，没事。”殷洛豪爽地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尽管她在前两年和这位仁兄并没有什么交集，“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短时间内她和你是没什么交集了，但人生的道路很漫长嘛，爱情就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什么时候发力赶上，都没问题。嗯……一定是这样！” 说罢，她还大力拍了两下尹承一的背，以示鼓励，一脸“姐就是情场高手”的表情。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她就从需要哭一场发泄，变成了主动安慰别人，也算是转进如风了。 尹承一还能说啥呢？从殷洛的一番话里，他已经大概知道自己在班里人眼中是个什么印象了，只好苦笑两声，点头道，“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啊……” “其实我真的……挺好奇。”说到这个话题，殷洛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张虎祥也就算了，你真的连七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吗？” “嘶，怎么说呢……”尹承一多少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被殷洛这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盯着，犹豫一阵，许是隐隐翻腾的自尊心作祟，生怕被妹子看不起，怎么也说不出“对啊我确实没钱”这种话，只好想办法扯点儿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老爹一直在忙工作，一年到头也不回来几次。出于一些原因，我暂时住在一个远房叔叔家里，所以……李书培一直说我家里是开酒吧的，其实是个天大的错误。我爸基本都是每个月头几天给我打生活费，而且扣的比较死，基本没给我什么零花的余地。让我叔叔出这个钱也不是不行，就是……” 他挠了挠头，来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哦……不方便的话，不说也没事，我能理解了。这种情况也会有呢，那种企业的高层管理，为了疏通关系，满世界乱跑，好几年都不能回家。我爸爸的公司里，也有好多这种事业心很重的人，挺正常的，。”殷洛很自然地代入了自己熟悉的情况，随口问道，“那你妈妈呢？” “她……”提起这个，尹承一自觉自己的心绪并不算难过，语气也很平淡，可眼睛里的光却还是黯淡下来，“在我记事之前，她就和老爹离婚了，老爹也从没和我提起过她现在在哪里。” …… …… …… “对不起哦。”良久的沉默后，殷洛看着尹承一的侧脸，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该问这个的。” “没关系……”尹承一笑着摇摇头，“其实很早之前，我们家就是这个现状，支离破碎的，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妈走后，我家老爹反而一心扑在他的‘事业’上，和我不怎么见面了。打小开始，我在酒吧里带着的时间，比我自己家还长。就是……有些时候，感觉还是挺遗憾的，想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走。” “这么想想，我爸大概也是不想思考这一点，才会一心扑到工作上的吧。” “怪不得。”殷洛极其谨慎地注视着他的表情，直到确认他没有当场暴怒的迹象之后，才开口，“昨天李书培那样挑衅你，还说你家里怎么怎么样的……你一定很生气吧？ “……”尹承一下意识地抬头看她，意外地发现这个女孩比自己印象中要白净一些。 大概是自己被那种愤世嫉俗的影视作品洗脑过深，下意识地就认为有钱人家的小孩尽是发扬跋扈的大少爷、大小姐……事实上班里的同学大多也出自富庶家庭，除了那个李书培之外，家教都还算好。 像殷洛这种娇生惯养的女孩，同样也会关心别人，也会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说起话来看似很豪气，但音量却放得很轻，轻声细语地在你耳边低喃，像吹过一阵风。 麻酥酥的，很舒服。 但他很快有记起那天，粉笔擦从教室门沿上跌落，重重砸在张虎祥的脸上，把他砸得鼻血横流。那时候的殷洛却躲在教室后面的人群里，和自己的好闺蜜聚在一起，兴奋地看着她一手造成的“战果”，咯咯直笑。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同样一个人，会有两幅完全不同的面孔呢？ 第二十五章 你的时代，即将到来! 当然了，想归想，尹承一的情商也不至于低到当面质问她的地步。好歹人家还请自己一顿饭呢，张虎祥和自己的饭钱都是她交的，多少给点儿面子。这位姑娘看着玩儿得挺花——唇膏、指甲油、小挎包，明明是大冬天，下身却套着一跳黑亮黑亮的短裙，白如凝脂的双腿裹在长筒袜中，勾勒出令人瞎想菲菲的曲线，打扮的很像电影里都市丽人的缩小版。 实际上呢，反而意外纯情。 其实她未必就和尹承一聊得多投机，平日里两人全无交集，完完全全两条平行线，只是……之前殷洛的人生实在太顺了，这会儿难得绊一坎儿，需要找个人发泄一下情绪，单纯把尹承一当成树洞，嘚吧嘚嘚吧嘚，什么都和他说。至于尹承一呢，就扮演好自己的“听众”角色，偶尔附和几句，基本也都顺着她说。 不过，女孩子的秘密……果然还是有点…… 听着听着，他开始下意识地走神。 ———— “别耷拉着一张脸啊，机会有的是，有的是。”殷洛反复强调着这一点，也不知是在开导尹承一，还是单单说给她自己听的，“咱们班里漂亮妹子还有很多呢，就算班长被人抢走了，你还可以往其他方向发展嘛。比如咱们的文艺委员……” “林玥尔？”尹承一的笑容逐渐僵硬，摸了摸鼻尖，有些犯难，尽可能想把话说的委婉一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不是……当然不是说她不好啊，我的意思是……” “唉呀，人家换男朋友就和换衣服一样，今天还是校队的体育生，指不定明天就看上你了呢。”殷洛越说越兴奋，四下看看，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挥了挥手，示意尹承一靠近一点，凑到他耳边，细声细气地说道，“别看她那样，据我所知啊……每个和她交往过的男生，即便分了手，对她还是念念不忘，没有一个说她不好。” “所以……她一个学期要换好多男朋友，这个学期才过半呢，我听说的就有四个了……”尹承一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纵然他有千钧神力，说到那个女孩，还是有些对付不来，“都这样了，她居然还能把成绩维持在班级上游，真令人佩服。” “你懂什么啊，人家是边恋爱，边学习，效率高着呢。她之前不是还和年级前三的学霸谈过恋爱吗？也没见影响学习啊，相反，成绩还提高了不少，一路从年级中游杀到上游，弄得老师很尴尬，表扬也不是，不表扬也不是。” “是啊，她是提升了……”尹承一白了她一眼，“我可听说，她把那个学霸甩了之后，弄得人家伤心欲绝，茶不思饭不想的，也无心学习，结果一路掉到前五十，好像直到这个学期才缓过来。明明是辅导人家学习，弄了半天，反而还被她超过了。” “那怎么了？人家你情我愿的事，轮不到外人说什么。”殷洛哼了一声，俨然一副“老娘见多了”的表情，“我就觉得她很潇洒……什么叫懂男人，没有过十几个男朋友，怎么敢说自己懂男人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生嘴上说着不喜欢、不喜欢，实际上就好她这口，对不对？” “……” 尹承一没和她交往过，没有发言权。但，一想到林玥尔依偎着全新的受害者……不是，是全新的男生，小鸟依人、巧笑嫣然的模样，尹承一就觉得头皮发麻。 在他看来，她对恋爱的态度就和美食家差不多。既然都是美食家了，不可能在一种食物上吊死，高雅的料理要吃，刺激的垃圾食品也要吃，这样才算健全。 “我……我不太确定……” “林玥尔不行的话，咱们的劳动委员，瑶瑶怎么样？”殷洛竟然开始认真思考起这桩事情来，不一会儿，一对蛾眉便微微蹙起来，“不过她平时就不太爱说话，我也弄不懂她都在想什么。和她处好关系的话，以后你要是再像昨天一样迟到，那个看门大爷肯定会把你放进来的。” “为啥？”尹承一听得半懂不懂，“这两者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你还真是个原始人啊。”殷洛露出很夸张的惊讶神情，反问道，“熊瑶瑶是咱们学校看门大爷的闺女，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成绩又好，才能来我们班的。这事儿……你不知道啊？” “……”突如其来的八卦让尹承一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看看你，一点都不关心人家。”殷洛有些好笑地推了他一把，“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除了班长之外，你到底还中意谁啊，总不会是我们学委吧？” ———— 袁凤瑛？ 一提到这个名字，尹承一自然联想起她在博物馆里，对着展品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颤。 也就是这么迟疑的几秒钟，让殷洛成功误会了尹承一的想法，惊呼出声。 “不会吧~~~~~看不出来啊，你小子眼光居然这么高！” “很可惜……学委的追求者，比起班长来只多不少，我估摸着你是没戏了。”说到这里时，尹承一能感觉到这姑娘的语气微微有些不满，好像是在抱怨“为什么就没一个人来追本姑娘”一样，“你就看着吧，今年圣诞节马上就到了，她指定又会收到一大堆礼物和贺卡，前两年都是这样的。” “不过，和林玥尔完全相反，咱们学委是个特别保守的人……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她收到其他人表达爱意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封信，她都要耐心地抽时间，给他们写一封长长的回信。那些回信，我偶尔看到过一次哦，写的很委婉，大概就是表示‘很感谢你能喜欢我，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所以抱歉不能回应你的感情，祝你能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想想就知道，能写出这种回信，肯定是三天两头被人告白吧？” “是吗……”尹承一想象着那个女孩趁着大家中午午休时，伏在桌案上，怀着无比认真的心情，一笔一划地回应着告白者的样子，不禁有些动容。 或许，从娟秀的笔迹和如水般空灵淡漠的语句中，可以清楚看见那个女孩的温柔。 “是啊。”殷洛误以为他是终于认清现实后，才发出的感慨，耸了耸肩，安慰道，“从这个状况看，你和学委估计是没戏了。我说你啊，眼光不要放得那么高。虽然不算多帅吧，但你也没有太丑啊，好好捯饬一下，再主动一点，说不定就有哪个女孩子会……” ———— “嗡————”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蜂鸣，紧随而来的，是后脑处一股若有若无的刺痛。眼前的殷洛还在不停说些什么，可尹承一只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脑子里已经被那种奇怪的感觉占满，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心声中，大虫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一股压抑许久后，终于有机会尽数释放的疯狂，“……小烈酒费尽心机，把你藏了整整十年，终究还是没能藏过去。” “小子，你的时代要来了！” “你在说什么……我的脑袋好痛……”尹承一勉强用意志力忍住了脑仁处的剧痛，“到底怎么回事？” “你应该有身为远古生物的自觉啊，承一。”很显然大虫现在的心情特别好，竟然开始主动告诉尹承一这些事，“这是你身体自带的预警机制，当你碰到那些……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带给你‘威胁’的存在时，预警机制自然会触发的。” “预警机制……” 尹承一将视线投向远处，靠近窗户的墙壁一切如常，并无意外。 前面…… 有敌人？！ ———— “你没事吧？”连殷洛都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劲了，于是停下喋喋不休的八卦time，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两个响指，“脸色不太好哦，是肚子不舒服吗？” …… …… “？？？！！” 预感达到极致，在极其短暂的瞬息之间，尹承一看到了未来，猛然抬头，无比诧异。 “趴下！” 第二十六章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轰————————！！” 巨力破墙而入，穿插着钢筋的浇筑混凝土竟然直接迸裂、飞出，一旁的玻璃窗哪里还承受得起这番力量，瞬间震碎，再被高楼风卷走，一股脑儿吹进了室内，叮叮当当插在墙壁上。更要命的是，有两块约莫桌子大小的墙体碎片也跟着飞入室内，狠狠砸在天花板上。兼具了质量和速度，这层天花板在它们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仅一个照面，“哐擦——”一声巨响，当即被砸出两个大窟窿。 这可就不只是“掉漆”这个级别了……天花板里传来哗愣愣的巨响声，仿佛有人在两层楼的夹层里面放摔炮。不多时，体积更大的混凝土块从上一层掉落，径直将地面砸了个稀巴烂。由于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离尹承一相当近，很不幸的，他，还有殷洛，就成了第一波吃到范围伤害的倒霉蛋。 这一层的支点受到破坏，地面塌陷，天花板也摇摇欲坠。霎时间，好像整栋大楼都在摇晃，斗大碎石如下雨一般，扑棱棱地往下掉。好死不死的，那块破碎墙体“溅射”的位置，正好就在两人头上……那一声巨响几乎是贴着耳膜炸开的，吓得殷洛当即灵魂出窍，傻傻地站在那里，两脚好像生了根一样，僵住，也不知该做何动作。 这其实是身体保护机制的一部分——早在她呆若木鸡的时候，大脑已经自行评判过周围环境，得出的结论是……这附近随时有坍塌风险，且周围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自然就只能呆站在原地不动。 “咚————！！” 眼看着一块磨盘大小的钢筋混凝土块从楼上掉落，砸穿地板，当即将这层大理石铺设的地砖砸得“翻”起来。就好像往池子里丢一块石头，“扑通”一声，水花翻建，会在瞬间形成一道小小的涟漪。现在也是如此，只不过……翻腾的从液体变成了固体，仿佛平地里升起一堵墙，携带着无可比拟的动能，朝殷洛滚滚而来。 “……” 生死攸关的片刻，少女的大脑一片空白。 突遭横难时，大部分人的脑子都是这样……现实里没有慢镜头，像电视剧里那种“在千分之一秒内思绪万千”的事情，是不太可能发生的。她只是呆呆地站着，手脚僵硬，眼看这堵石墙如一辆脱了轨的火车般，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后领，狠狠一甩。这种时候，也顾不上控制什么力道了，殷洛对此毫无准备，被甩了个踉跄，几乎双脚悬空，重重跌坐在地上。 从生下来到现在，她都没被这样粗暴地对待过……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坐在地上，殷洛惊恐地瞪大眼睛，将这一幕尽收眼中。 飒爽、凌厉的身影从身后窜出，猫起腰身，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飞身一顶，直直朝那逼来的石墙撞去！ 太快了。 快到殷洛来不及细想这个举动的不合理，仅仅只是将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尹承一悍然上前、大步流星的背影忠实刻进大脑中，面前便传来一声霹雳炸响。 “轰隆——”，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石墙撞在尹承一身上，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相反，这块兼具了速度和质量的混凝土块，竟拦腰断做两截，纷纷碎裂，变作大大小小的石块、石粉。唯有当中的钢筋网格，在撞到尹承一之后，也是发出了“吱呀——”的响声，被他一手一边抓住，随手拧开，像丢垃圾那样丢到了一边去。 “啊——————！！！” 直到这时，大脑才处理完复杂的信息，少女开始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也正是这一声叫嚷，让尹承一生生刹住脚步，没有像个莽夫一样冲上去。 再一看，原本摇摇欲坠的天花板，现在已经有一大块脱离了控制，正悬在殷洛脑袋上方约莫半米，随时可能掉落。 “小心————！” 喝了一声，尹承一飞身再扑，以仿佛电子游戏里那种完全反常理的滑铲扑到殷洛身边，左手伸出，不由分说地按住她的脑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几乎是把她整个人“压”到自己身下去了。另一只手则是高高举过头顶，五指张开，做出一个托举手势。 “咚——————！！” 临界点被突破，天花板再也支撑不住，当即一整块一整块地塌陷，将二人结结实实掩埋在一大片凌乱的碎石之间。 ———— 烟尘散去，满地的乱石之间，鞋底摩擦的声音格外明显。 “真不愧是你，车干员……”伴随着引擎轰鸣声，林一奇关掉了身后的飞行系统，轻巧落地，入眼便是一地狼藉，不禁暗自叹气，“有其师必有其徒，现在我算知道了，力士身上那些无法忍耐的缺点，基本都是和你学来的。” 首先，这位仁兄的穿着可谓是相当有个性……他没有像林一奇那样，一套动力机甲，上上下下都裹着，武装到后槽牙，反而是套了一件相对宽松的深色衬衫，下半身大大咧咧地穿着一条长裤，双臂和小腿都露在外边，可谓是不修边幅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他主动采用这种破窗而入的登场方式，而是慢悠悠地从前台们晃进来，估计都未必有人会拦他。 然而……此人才是此次行动中最亮眼的主角，林一奇看着全副武装，其实也只起到一个辅助作用而已。 “小林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我怎么听着像太监的名字啊……”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林一奇忍不住吐槽道。 “在双方真正交战之前，气势已经先一步交锋，换句话说……战斗早就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开始了！有一个震慑人心的登场方式，就等于先赢了一半。如果再能报上一个远近闻名，或者至少在圈子里很响的名号，更是能让对方心里没底。” 他用大拇指比划了一下自己，露出牙齿，给了林一奇一个自己以为很帅气的笑容，“就比如鄙人的代称……【虫害】。乍一听不明觉厉，实际上多叫几遍，就能朗朗上口，传唱度极广。” 在他自己的臆想中，这个笑容估计是连牙齿都在发光的那种。 “……为什么？”林一奇对此明显不以为然，眯着死鱼眼吐槽道，“有时候我真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喜欢把自己的能力特征体现在代称里面？不光是我们，超警那边也是这么个风格，你们都不怕对方从你的代称里推断出更多细节来吗？” “哈哈哈哈，所以说啊，小林子，你还是太嫩了。”虫害摇了摇头，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当即开始吞云吐雾起来，享受得半闭上眼睛。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是人情世故，懂吗？超能力者多珍贵啊，除了那些个死脑筋的超警，其他人都是很惜命的。这种时候，名号一报，假如你在圈子里有点儿声望，那么能不打就不打，对付对付就过去了。一言不合就抄家伙，那是愣头青才会干的事情。” 第二十七章 小兵 “你悠着点儿吧，这一套拿到其他组织面前，说不定还有点用，一旦遇到超警就不灵了。等会儿火拳或者银胄来了，你看他们跟不跟你讲什么人情世故。”林一奇抱怨似的摇摇头，痛心疾首道，“上次是力士，现在又是你……故意把动静弄得这么大，生怕超警听不到似的。” “……” 吐掉烟雾，虫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看向林一奇的眼神，也从最开始的不甚在意，转变为些许好奇。 “……你很不错，林一奇。”任务途中，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有些意味不明的锐评，“真的很不错。” “哈？”林一奇挠了挠头，“车干员，你这突然又吹得什么风？” “我看过你的档案，林一奇，你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加入基金会之后，因为独到的指挥天赋，很快就被培养成了小队长……凡是在你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有点少年心性。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有了力量、有了金钱，就会想肆意挥霍。一开始，或许会满足于各种各样感官上的享受和刺激，体验之前想要得到，却一直无法尝试的事物。但是渐渐的，你会对这个世界一直赖以运转的准则产生质疑，最终，发展成麻木……” “但你却没有，你的行事风格依旧如此稳健，稳健的不像这个年纪。” “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林一奇摆了摆手，并没有因为同事的夸奖而自得，“你说的那些蠢货，我确实也见过不少。基金会的新人每年都很多，但是，涌进来的人也是良莠不齐。有些人得到组织扶持之后，立刻就膨胀了，飞扬跋扈，走起路来恨不得用鼻孔去接雨水。但他们的下场，往往也很不算太好。” “我很清楚这种想法有多蠢，究其根本，我……和‘你们’，还是不一样的。” “哦？”虫害挑了挑眉毛。 “呵……”林一奇一边调试着悬在背后的长条形黑匣，一边苦笑，解释道，“很遗憾，超能力者也有阶级之分，这是一件不得不承认的事情。” “像我这种‘体质强化能力者’，和你们这种‘真正的能力者，从本质上就会分出优劣。相较于你们，我更接近普通人类，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成为一名超级士兵，还需要像这样……搭载上组织开发出的装备，才不至于被超能力者一下干掉。” “我的工作，无非是在战局中给你们打打掩护、提供后援。而你们，却可以灵活运用自己的超能力，做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们在最初的‘起点’上就是不同的。” “我认识到了这一点，而那些蠢货没有……仅此而已。” “吼吼……”虫害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若有所思地小小，也不知道将他和记忆中的谁重合在了一起。 …… “首先，你身上这件……可不是普通的‘装备’那么简单，它是老家最新打磨出来的动力机甲，还没有正式投入生产。据我所知，你是第一个试穿它的基金会干员。” “第二嘛……”他意味深长地笑道，“哼哼，小林子，凡事都不要说得太绝对嘛。” “你又怎么知道，渺小的虫子，能不能某一天，成长到可堪大用呢？” “……” “咔——！” 沉默一阵后，林一奇的肩部装甲开始变形，从中伸出一根风车状摇杆，前端飞速转动起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一阵若有若无的波动从周围逸散开，遍布周遭破碎斑驳的墙体，仅一瞬间，便将这栋大楼笼罩其中。 “按原计划，我骇入了超警征调中心的热线，这段时间内，那边的热线电话会打不通，不过……唉……” 回头，看了一眼外墙上的大洞，林一奇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搞成这样，估摸着也不需要热线了。除非超警征调中心那边的人是傻子，不然的话，肯定能察觉到这里出事。” “嗯……”虫害扫了一眼雾蒙蒙的天空，把烟掐灭，语气也总算正经了一些，“他们大概还有多久会来？” “稍等。”林一奇唤出虚拟交互界面，手指在上面敲击两下，唤出全城的对比图，“一百十五秒前，此次事件被首次目击到，预估超警征调中心将会立刻调出这栋大楼附近的监控录像，限制交通。根据以往的资料分析，距离他们真正确认我们身份……大概需要十三分钟。” “换句话说，十三分钟之后，我们就要面对真正的‘超警’了吗？”虫害活动一下手腕，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动声，在这个动作的衬托下，他的声音显得粗犷而又豪迈，“有意思极了，小林子，你猜猜看，来的会是谁？谁离这儿比较近呢？” “呼……”林一奇翻了个白眼，暂时关闭交互界面，转头说道，“请你不要在这种时候用一种如此渴望的语气提起‘超警’好吗？之前做任务评估时，我们的原计划是‘潜入’，潜入！正常潜入的话，我们是有充足时间撤退的，甚至未必会和超警对上！” “好，好，这事儿怪我……”虫害耸了耸肩，有些无所谓地说道，“你必须要习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我们还有十三分钟的时间，对不对？” “要是你再啰嗦下去，可能就不够了。” “哈哈哈哈……明白。”虫害活动一下脖颈，露出有些兴奋的笑容，“你知道的，想让一个人堕落，最多也就是几十秒的事情。” “让我们去给那个小伙子，递上新世界的请柬。” ———— “咚！” 尹承一手腕发力，硬生生将这块压在两人头顶上的天花板碎石掀翻，咳嗽两声，赶紧把掉入嘴里的小石头淬出去。被压入地下的一瞬，他的左手始终护在殷洛的脑袋，准确说，应该是后颈部位，右臂像千斤顶一样伸直，撑住了下落的大片混凝土，少说也有个几吨重。 要是让它们直直掉下来，压在人身上…… 现在还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估计就要变成打满马赛克的血肉碎块了。 “该死……是他！” 即便被压在下面，尹承一优秀的听力依旧让他辨认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小巷内遭遇到的三个能力者之一——身上穿纳米护甲的那位。这一次，他们居然敢正面闯进一栋有满是平民的大楼，还是以这种招摇过市的方法，实在难以想象。 从刚才的谈话中可以得知，那个见过一面的年轻人叫林一奇，另一个，则是那个钢铁黄毛男的师父，代称叫做“虫害”。目前还不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可能和虫子有什么关系吧。 那么，问题来了。 要是让这个视人命如草芥、不折不扣的疯子，真的找到班里去…… 尹承一心中一沉，抬脚踢开一块拦路石，正要往餐厅那边赶，右手的袖口却被轻轻拽住了。 跪坐在地的少女面色惨白，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口。 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十八章 吊桥效应懂不懂，吊桥效应! 殷洛的身体因为恐惧而蜷缩成一团，精致的小包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原本打扮得漂漂亮亮，现在被墙灰和落石糊了一脸，脸上的妆自然也是一塌糊涂。少女从未经历过这么吓人的事情，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连尹承一的力量异于常人这事儿都没察觉到，抓住他的胳膊……估计也是出于本能。 “别……先别走……” “疼！我的脚……我的脚怎么了……”她以从未在人前展现过的惶恐哭腔问道，“好痛啊！我感觉不到它……是不是被石头压坏了？” “脚？” 尹承一扫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的脚还在啊，没被任何东西压住，好的很，低头看一眼。” “不不不不不……不敢……”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不敢看了，眼睛一眨，水灵灵的眸子里滚出大滴大滴的泪珠，“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求你了……我……” “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尹承一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捧起少女的右腿，将长筒袜轻轻拉开，不由被其惨状吓了一跳。 原来，自己方才那一拽，无意中使出了太大的力气。 其实他已经有意在控制了，奈何……他和普通人类压根不是一个出力体系，他以为的“刚刚好”，对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的年轻少女来说，已经相当要命了。 这一拽，把她在空中拽了大半圈，落地的时候咔嚓一下，扭伤了脚踝。纤细白嫩的肌肤上，赫然多了一个形状可怖的淤青，看上去就像一个可怕的纹身，盘踞在少女无瑕的肌肤上。 想到这里，尹承一不禁后怕起来——要是自己刚才没压住力气，再多一点点，可能就不只是扭伤脚踝那么简单了。 “你应该是扭伤了，至于感觉不到脚什么的，多半是心理作用，没事的。”他尽可能让声音稳定下来，安抚道，“冷静下来，仔细看，你的脚还在呢。老老实实呆在你的脚脖子上，和以前一模一样。” “……真的吗？真的……就只是拉伤？以后能治好吗？我以后……还能跑步吧？” 她鼓足勇气，低头看了一眼，遂松了一口气，却仍瘫软在尹承一的双臂之中，抽抽噎噎地哭道，“可是我现在好痛啊……之前我做阑尾手术的时候，都没这么痛过……” 吓坏了的殷洛本能想要寻求一个依靠，而显然，这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尹承一。也是直到这会儿，刚才尹承一飞身出击的一幕幕才算多少回过味儿来，在落难少女眼中，他简直就是白马王子化身。殷洛顾不得平时身份圈子不一样，直接一把攥住他的衣袖，死不松手，生怕他下一秒从眼前消失。 其实这无关男女，也无关虚伪与否。人到了绝命关头，下意识地会希望找一根救命稻草拉一拉，这种现象，搁在男女之间就叫做“吊桥效应”。 眼下，殷洛眼中，尹承一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当然，这种罕见的关系也仅限于这会儿……等危机过去，回到学校中，他两很有可能会变回那种形同陌路的关系。 “能的能的，你先冷静一点，不要乱动。”尹承一多少还犹豫了一会儿，心说要不要再给刚才发生的事儿编个合理的说法，结果憋了几分钟也没憋出来。人家姑娘又不是傻子，这会儿可能因为心乱没发现，等她回到家里，仔细一琢磨，还能琢磨不透自己是能力者吗？ “冷静下来听我说，那两个人，很可能是冲我来的，所以我必须得过去看看。” “两个人？”殷洛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两个人？” “……”尹承一怔了几秒，这才意识到普通人并不会有自己这般强悍的听力。就刚刚那个乱劲儿，她害怕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意识到外面有人在交谈？说不定到现在为止，殷洛还不知道墙壁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裂开呢。 “总之……你先呆在这儿，别动，平复一下。如果可以的话，用手机给超警征调中心打个电话。” 他拍了拍腿上的灰，轻轻拉开殷洛的手，像哄小宝宝睡觉一样安慰道，“别担心，我很快回来找你。” ———— “他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酒桌上，赵逸辰终于有些沉不住气，流露出担心之色，“要不还是去找找吧，别出什么事才好。” “出事？” 大获全胜之后，李哥被他的小弟们一波一波地捧着，已经有些飘飘然了。挥挥手，一脸不屑地说道，“班长啊，能出啥事儿？这又不是什么其他地方，明玉堂的酒店里，一个大男人还能出什么事情？” “反正我可不去找他……谁爱去谁去吧，那个谁，黑黢黢的家伙，他平时不和你玩得最好吗，你去找他，怎么样？” 这么一说，众人的视线总算归拢到张虎祥身上。这位仁兄缩在角落里，兀自往嘴里扒拉食物，嘴里吧唧吧唧的，一刻都没停过。此时突然被cue到，整个人好似僵住一样，嘴里头鼓鼓囔囔的像个仓鼠。 “是啊，张虎祥同学。”赵逸辰往尹承一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有些焦急，“要不……辛苦你一下，去找找他？我们这儿也吃的差不多，准备要回去了，可别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 “扔这儿就扔这儿呗，楼上就是宾馆，服务那没得说，在这儿住一晚也没啥大不了的……啊……是我忘了。”李书培“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笑着说道，“以他那个经济状况，可能住不起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他混一起的男生们当即哄笑成一团，笑的都没个正形儿了。张虎祥愣了一下，好像忽然意识到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机会，也跟着笑起来。 赵逸辰摇了摇头，略带些许愠色，半恼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去找，那只有我自己去了。等尹承一回来，大家就准备动身回学校吧。” “别啊，别别别……哪能真的让班长去找呢？”李书培连连赔笑，转过身时，看向张虎祥，却又立马变了脸色，呵斥道，“别人请你白吃一顿，你tm还吃上瘾了是吧？赶紧去把你那倒霉兄弟找回来，不然全班人都得干坐在这儿等你们两。” 被人指着鼻子一通骂，张虎祥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地管自己吃饭，一边点头道，“知道，知道，不急嘛……等我吃完这口就去，很快的。吃完这口就去……” ———— “咚————————！！！” 同一时间，墙体破碎的声音终于从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整座餐厅都跟着颤抖起来。 “地震啦~~~~！！” 有人惊慌大喊，一时间，餐厅里尖叫声一片，就连李书培这样的能力者都慌了神，四处张望，却弄不清楚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唯独张虎祥，这个又黑又怪的家伙，仍然一心一意扒拉碗底那点儿美食。吃到兴起处，竟然直接上手抓着吃，完了还嘬手指头，好像完全没听到这阵要命的动静。 第二十九章 李书培的受难日 “咚————！！” 虫害蜷缩身体，如一枚亮银色的炮弹，一击凿穿了餐厅的墙壁，在空中转体两周半，又来了个标准的超级英雄式落地，顺势砸翻了一张桌子。其实他刚才那番言论多少有点道理——他完全可以正常走们，却非要选择一个成本更高的方式，破墙而入，其实也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震慑住餐厅里的人，就和劫匪在抢银行时，会先朝天花板开两枪，是一个道理。 很明显，这不是他第一次干类似的活计了，舒展一下身子，不紧不慢点起一支烟，哼着三四十年前流行过的小曲，无比轻盈地从桌子上跳下来。环视一圈周遭的学生们，吹了声口哨，吐槽道，“诶呀诶呀，现在的学生哪……才几岁就来这么高档的地方消费，大笔大笔花着爸妈的钱，一点都不知道心疼。真是太浪费了，太奢侈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墨绿色的环状物体，往自己脖颈一拍。只听得“啪嚓”一声，这个小小的装置瞬间附着咽喉上，像是给他戴上了一个项圈。纳米金属粒子凭空组合成一根固定带，由此衍生出一张箍住正脸的假面，看上去有点像十八世纪医生处理瘟疫时用鸟嘴面具，露着两个眼睛在外边，怎么看怎么诡异。 “喂？喂喂？”他开始以符合“虫害”身份的低沉嗓音说话，“好，试音没问题，都能听到我说话吧？” “各位不用那么紧张，我们这次来的目的相当单纯，找人。只要找到那个人，立刻就会离开，只要大家配合，脑袋瓜放聪明点儿，我保证，没有人会因此受伤的。”虫害来了段全世界悍匪统一模板的标准开场白，沉声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似乎有一个超能力者，潜伏在诸位的班级里。” “麻烦这位能力者，出来一下！” …… 与此同时，餐厅里的气氛，多半只能用惨淡二字来形容。 这些孩子们大多出生在一个优渥的环境，可以说是真正“蜜罐里头泡大的”，他们所经历过压力最大的事，估计也就是平日里大大小小的考试了。至于那些超能力犯罪……由于超警的存在，这些事情本该离他们很远。 出于稳定考虑，那些超警制服超能力罪犯的新闻，多半不会有什么细节的报道。 媒体往往只会截选超警们结案时光芒万丈的一面，至于每一起案子背后的牺牲和损失……从来都不会在民众眼前主动出现的。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对此产生了严重——他们以为，超警顺利追捕到超能罪犯，应该是一件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事。 仔细想想，这个观念实在太荒谬了。 两方对阵，一般都是强的那个赢面比较大，与是否正义无关。 …… 一系类事情来的过于突然，李书培的大脑有些过载，愣在原地，方才席间吹过的牛皮还萦绕在耳边，说以后要是成了比火拳还牛的超警，要带着好哥们儿吃香的喝辣的，如何如何。三言两语间，把日后的职业规划都给做好了。可是现在……人家真的找上门来，那番豪言壮语仿佛被惊得变作冷汗，从额头沁出，又被他急急抹去。他缩了缩肩膀，尽力地往人群中躲，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有人注意到自己。 可惜，自虫害公布了关键信息后，班里剩下的人已然齐齐将眼神投向他。眼神中充满惊恐和急迫，几乎是用眼神恳求他，哥们儿，算我们求求你，赶紧出去认领了吧，别把我们都拖下水。 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李书培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这些刚才还在一张桌子上，李哥李哥称呼他的小弟们，这会儿也变了脸色，看的眼神像在看麻风病人，巴不得能立刻和他撇清关系。 只不过，碍于那一点点最后的、微末的情分，没人第一个开这个口，仅此而已。 ———— “哦？没人愿意开口？想不到啊，你们小小年纪，居然这么讲义气，值得表扬一下。”虫害笑了笑，口中称赞着，右手却抓住桌子的边缘，“不过呢，这对我来说……可就有点儿‘小小’的麻烦了。” “你们这儿，班长是谁啊？” …… 赵逸辰咬了咬下唇，脸色被吓得一片煞白，却还是顶住压力，往前挪了一小步。 “是……是我……” “不错，虽然是个小姑娘，但你很有胆量，我喜欢。” “然后嘛……” “轰————————！！” 反手一甩，仿佛丢棒球一般，虫害将手中这张桌子拧着摔了出去，将这层楼的玻璃砸个粉碎。这动静可不比方才小，霎时间，高楼风从缺口处灌进来，这些少不经事的孩子哪儿经历过这种事，顿时被吹得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有的机灵点儿，赶紧抓住周围的桌腿、柱子，也只能勉强稳住身形而已。 “……”林一奇白了他一眼，摇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阻拦也没用，随便他吧。 进了门之后，他一直在寻找上回那个少年的身影，只是……瞪大眼睛找了一圈，却好像并未看见。昨日逃的匆忙，没记住他的脸，这会儿找起来也是万分麻烦。看哪个都有三分像，可如果再仔细看，哪个都不像。 看这样子，不用点儿小手段，他是不会主动出来了。 “哈哈哈……！”虫害攥住了赵逸辰的衣领，轻轻一跃，腾空十来米，硬是从桌子这边跳跃到砸出的缺口处，手臂抻直，把她放到大楼和外面的交界处，双足悬空。 要是他再一松手…… “喂————！！那个躲起来的小伙子，不管你是谁，这会儿差不多该出来了吧？你瞧瞧……人家小姑娘可比你有胆子多了。我保证过所有人都会没事……那得建立在你‘配合’的基础上才行，可别会错了意啊！” “接下来，我倒数五秒，你愿意出来的话就出来，不愿意的话……嘿嘿……你们的小班长，还有你剩下的同学会怎么样，我可就不保证喽。” “五！” “四……” “三————！！” 他拖长了音调，像滑稽综艺里的主持人一样，用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倒数。被他攥住的少女垫起脚尖，努力地想要往里靠，许是因为呼吸受迫，她的脸色并不像其余人那么苍白，反而有些红润。 这份突如其来的绝望冲昏了她的大脑，一时间，少女好像忘记了一切，也放弃了挣扎。她以芭蕾演员般优雅的姿势，含胸挺背，站在生和死的交界上，向李书培投去一束复杂的目光。 哀怨。 和失望。 ———— …… “够了！别再倒数了，放开她！我出来就是！”说出这句话时，李书培完全丧失了先前的意气风发，他的上下嘴唇和两条腿不停哆嗦着，脸色白得刚刚粉刷完的墙壁。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牙齿都在打战。 但他终究还是站出来了。 “我……” “我是超能力者！” 第三十章 来，陪我耍耍 “你？”看着眼前这个站都快站不稳的少年，虫害噗嗤一笑，回过身，用略有些不屑的语气说道，“小林子，看看，是他吗？” 他总算还有点儿常识，没有当众把林一奇的真名喊出来。 “……这……”林一奇眯起眼睛，盯着李书培吓到苍白的脸看了又看，还是不太敢下定论。 “我说，这不就是昨天的事儿吗？”见他犹豫不决，虫害不耐烦道，“这你都记不清楚？” “他又不在昨天的计划里，突然杀出来的。当时我们逃命都来不及，哪儿还有功夫去记他的脸？”林一奇对此也是懊悔不已，“一般来说，纳米机甲的信息处理器会记录下当日的战报，以录像形式储存在战术头盔里。结果头盔被他撕下来了……明白吗？撕下来了！现在我就是想查也无从查起。” “好了，这点儿破事，你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虫害唠叨了一句，随手一提溜，把赵逸辰带回安全的地方。随即大步迈开，径直朝李书培走去，一边说道，“简单点说，想鉴定一下他的实力究竟如何，只有过两招看看——是这个意思吧？” “那……那什么……二位……”李书培咽了口口水，向他们连连摇手，因为过于恐惧，声音都有些发抖，显得又尖又细，“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应……应该是找错人了！我……昨天上午的话，我一直呆在学校里，真的！我很早就去学校，他们都看到的！可以给我佐证！” 虫害并不听他说什么，仍旧保持着不急不缓的步调，慢慢压上前来，脸上挂着猫抓耗子一样的微笑。 “我……没错，我是超能力者！”李书培还在竭力向他们解释，眉毛都快急的飞起来了，“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而且我根本不会打架的……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好人……” “别这样，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的嘛。钱到位的话，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慢慢商……” “砰！” 一记凶猛直拳打在脸上，力道之大，让李书培的脑袋以模糊的速度往后仰去，脖子处发出“咔啦”一声脆响，旁人听了，不禁要怀疑里面的骨头是不是已经折断。远处的赵逸辰看他出手这么狠，惊呼出声，又赶紧掩住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对这些家境优渥的孩子来说，这一幕很真实，真实的有些残忍。 超能力者的战斗，并不会像大荧幕里那么花样百出、新奇十足，相反，人家压根就是奔着杀你来的，李书培更是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被这一拳打得栽倒在地，再爬起来的时候，原本还算俊俏的脸上像涂了什么酱一样，鼻梁骨被生生打歪，鲜血横流满面，眼睛因为恐惧而缩小，面部肌肉僵硬地挤在一起，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他口中吐出含糊不清的求饶声，手脚并用，但虫害并不打算就这样饶过他。俯下身，一把抓住校服衣领，像提一块巨大的泡沫般，轻轻松松让他双脚离地，脸贴着脸。 “别那么扫兴嘛，大叔我啊……之前一直都没什么活儿，虽说有老家养着，日子过得倒也不错，但这玩意儿吧，就和武器一样。保养的太好，养着养着，就变成中看不中用的玩具了。” “给我提供点儿乐趣吧，小鬼。” “咚————！！” 话音未落，反手一摔，李书培又被他整个丢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狠狠砸在桌子上。从出手的力度上，林一奇能看出来，虫害多少还是收了点儿力的。也许他也意识到这是个纯纯的新人，万一真的两下给人家弄死了，这趟约等于白来。 不过，他总是觉得……这个超能力者，和昨天小巷子里的，并非同一个人。 ———— “咳……咳咳……” 咳嗽两声，吐掉嘴唇里的血。鼻血像泉涌一般喷出，把原本干净的衣服染得一塌糊涂。浑身上下都疼，那些疼痛好像一条条小蛇，钻入皮肤里面，让他倒吸冷气，一句话都说不出。 疼痛，往往是最好的老师。 李书培也不算太笨，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根本不想听任何解释，对他来说，自己和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路过，扫一眼，踩死也就踩死了。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李书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上了一趟脱轨的火车，不受自己控制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引以为傲的“能力”其实也很渺小。 再渺小，此时此刻，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利用的武器。 伸手。 推！ “咚——————！！” 像走秀一样缓步踱来的虫害只觉一股巨力凭空扑面，打在身上，来不及绷紧肌肉，整个身体先腾空，再平移，好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住。在空中飞行了一段，无处借力，方才突入窗户时那个大洞这会儿就成了伏笔，李书培甚至都不需要更改方向，大喝一声为自己壮壮胆，径直把他从这个缺口推了出去。 …… 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 这里可是十四楼啊！从这个高度掉下去，除非他长出翅膀来，不然的话，多半是摔成一摊烂泥了。 这一刻，不止李书培，餐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虽然这一幕某种意义上很符合常理，虫害对李书培的能力并无防备，没有提前绷紧肌肉。而李书培的做法也很聪明，第一时间用念力把他提离地面， 但…… 真的就这么简单？ ———— “哐当————！！” 一道身影撞碎了另一面倒霉的玻璃窗，携带着巨大的动能，翻入室内，在空中转体卸力，最后无比轻巧地落在桌子上。身形半伏，脑袋压低，在配合身上闪闪发亮的玻璃碎片……在逼格这块可以说是拿捏到位，活脱脱一个终结者破窗而入！ 看到他时，李书培还没来得及高兴脸立刻变了颜色，瞳孔猛缩，五指因为紧张开始抽搐，眼看拿手好戏不管用，他的脸上顿时写满绝望，甚至连反抗都不打算再反抗了。 反观虫害，嘴角仍挂着笑，活动一下脖颈，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好像十分享受方才那次小小“危机”。对他来说，这或许就是一次比较刺激的蹦极，有助于分泌肾上腺素，可以更快进入战斗状态。 “念动力啊……不错，还算有用。但，说老实话……这个能力算不上罕见，老家那里，已经有好些个和你差不多的能力者了。”虫害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活动两下手腕，饶有兴致地说道，“再者说，这种涉及到‘精神力’的能力，一般都和使用者的意志息息相关。你想要推动多重的东西，就必须具备相应的意志才行。” “保持这个节奏，咱们继续耍两下。” 第三十一章 我不需要替罪羊 接下来上演的事情，实在有些令人绝望……李书培也知道必须得打，颤颤巍巍站起来，想要故技重施，再用念力“套”住他。但虫害的却不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双腿一蹬，像子弹一样在室内乱窜。 他的身体硬度本来就强悍，再加上这份骇人的速度，足以把大部分屋子里的东西像泡沫板一样撞碎。班里的同学都是肉体凡胎，哪里顶得住这种级别的战斗，纷纷惊叫着缩到一个墙角去。或许是虫害也不想把事情再搞大，默许了这种行为，后续的战斗中也没有光顾那个墙角。 但，对李书培而言，这无疑是个坏消息。 在如此空旷的室内，对手的移动速度已然远大于他的动态视力，每次想用念力推他，却被对方一次次闪开。好不容易推中了吧，还不等将其腾空，虫害就会用足尖轻轻点一下地面，像头犀牛一样，强行用蛮力挣脱开。如此循环往复，反倒是李书培的体力快被消耗干净了。 到后来，他几乎是恳求对面吃自己一两下，至少，让自己多少展示展示唯一值得吹嘘的东西，让对方明白，自己还是可以被“利用”的，并非是个全然无用的废物。 残酷的是……虫害就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他就像一只狡猾的飞虫，震动翅膀，在李书培身边左冲右突，任由他挥动电蚊拍挥得汗如雨下，都无法碰到他的衣角。李书培没多久就累的气喘吁吁——念力这玩意儿费的不仅是体力，还有脑力。但他不敢停……一刻都不敢。他必须要榨干最后一点点力气，在对手这里，为自己争取一星半点的生存可能。 “啊——————！！” 最后关头，李书培的情绪濒临崩溃，只见他像个疯子一样吼叫起来，带着无限惶恐，将最后剩余的念力缠绕在手臂上，形成一层鲜暗红色光晕，勉强迈开步子，壮士断腕一般，主动扑向虫害。 另一边，战场正中心，虫害看着孤注一掷冲上前的李书培，笑得无比愉悦。好整以暇地扎个马步，右臂伸直，一层水晶簇般的角质层，将他的手臂完全包裹在其中。灯光之下，这条手臂折射出耀眼的光圈，迎着李书培的拳头，轰然撞去。 “咚————！！” 一声脆响。 声音传来的前一秒，灼烧一般的疼痛已经通过神经，先一步冲击到大脑。那一刻，耳边的一切骤然远去，只剩下嗡嗡的蜂鸣声，以及整条右臂中骨头碎裂的声音。 在如此激烈的对碰中，他的手臂…… 折断了。 “啊————————————！！！” 李书培抱着明显折断的胳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官因为剧烈疼痛扭在一起，张口闭眼，放声惨叫。 ———— “那家伙死定了……”蹲在墙角，从这声无比凄厉的惨叫中，尹承一已然洞悉了李书培的败相，忍不住说道，“就算没有对自身能力熟练度方面的差距，光凭经验，那个叫虫害的家伙都能大气不喘地把他玩死……现在这样，无非就是猫逗耗子罢了。” “是啊。连你这样的小白都能瞧出来，说明什么？说明这两人的差距确实很明显，就算天地倒转过来，李哥都不是他对手。”大虫用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笑道，“那么，承一，恭喜你，现在选择权到你手上了。” “你打算怎么对他？” …… 尹承一远远看着李书培像扑火的飞蛾一样，用尽浑身力气，再一次扑向虫害——他原本英俊的脸，此刻却变得狰狞且丑陋，再也没有高高在上俯视别人时的傲气，也没有了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生”的强烈渴求。 他想活下去。 不再是未来超警的预备役，不再是感觉良好的万人迷，此时此刻，他只想作为一个人，还能继续活下去。 “那个卖酒的成天不干正事儿，净给你灌输些乱七八糟的理念，再加上以我对你的了解……救呢，你肯定是会去救的。但是承一啊，开动一下脑筋，你可以等一等嘛。” 关键时刻，大虫又怎么会错过嘲弄的机会，继续在尹承一耳边“出谋划策”道，“那个小混蛋和你一直都不对付，就刚刚，他还自以为是地给你上嘴脸……嘿嘿，承一，其实你早就看他不爽了，对不对？要不是碍于你所谓的‘良心’，我猜，你会像拍蚊子一样，一巴掌把他糊在墙上，扣都扣不下来。你完全有能力做到的。” “老天爷给你安排的很巧妙，这个机会终于来了！而且异常简单。” 他的语调逐渐诡异起来，像是混入一种指甲刮着黑板的尖锐刺响，伴随着声声冷笑，“作壁上观即可，除此以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 “你当然可以去救人，但是……就算在这儿蹲几分钟再去，又能有什么损失呢？难道事后，还会有人追究你这个‘正义使者’没有及时出现吗？” 大虫那滚烫的鼻息喷在后颈上，无形中，也让他的心神左右摇摆，“不需要有任何愧疚感——虽然愧疚感于我也是不错的粮食，但，在这件事情上，小子，真的不需要有任何愧疚感，你只是做了这个现代社会中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而已。” “保持沉默。” “世界上最泛滥的东西就是沉默者，哪怕今天再多一个，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你说对吧？” …… “刺啦——” 尹承一只言未吐，顺手脱掉校服，又从上面撕下来一块长条形状的布料，叠成三角，在脸上包了个乱七八糟的造型，看上去很像末世背景游戏里那种随处可见的帮派杂兵。难看归难看，比起上次，至少这回他知道要主动遮掩自己的脸，也算是有点儿进步了。 “哦？”大虫的语调上扬，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问道，“怎么，小子？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很对，我的确很讨厌他，至少这一点你说对了。” 出乎意料的，尹承一对大虫的言论表达了同意——这种情况很少很少，甚至连大虫本人都没想到，兽瞳微微睁大，随即又眯成一道锃亮的缝隙，多少有些玩味意思。 “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次的事情，完全是因为他被坏人误以为是我，才会发展成这样。” “那就让他们继续这样以为好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不如说……”大虫冷笑着反问道，“对你而言，这应该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嘛？” 尹承一偏过头，凝望着远处玻璃窗中的倒影，目光如剑一般，穿透了窗中倒影的瞳孔，直抵魂灵深处，于一片晦暗中，和那双烁金重瞳正对上，没有丝毫退却。 一字一句，如斧凿一般，砸在心灵的岩壁上，发出黄吕大钟一般的悠久的回响。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还没下作到……需要拿这种家伙做替罪羊的地步！” 第三十二章 你一定会爱死我的 “不……请不要……不要杀我……” 右臂断裂的疼痛比想象中还要厉害，李书培咬紧牙关，也没有力气再度站起，只好半躺在地上，挥动另一只还能动的胳膊，极尽所能地仰起脑袋，恳求道，“你也看到了吧，你……你们太强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也就是说，我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 “……确实。”虫害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时间，对眼前这个只能用“无聊”来形容的对手相当敷衍，“如果只有这种水平，力士怎么可能会败给你呢？他应该能把你生吞活剥才对。” “没错没错，我这么菜……压根就……”李书培全然忘了之前说过的豪言壮语，点头如捣葱，连声赔笑，声音里却有几分明显的哭腔，“我之前都说了，那不是我，你们找错人了。我很弱的，很弱……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们作对，真的……” “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 “放了你？” 虫害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沉默良久，忽然露出一个有些可怖的狞笑。那种笑容令在场之人无不战栗，就好像……顽童看见自己抓获的小虫仍扇动翅膀，想要逃跑时，所露出的那种笑容。 天真无邪，却又充斥着不可诠释的恶意。 “按照道理呢，我也确实该放了你。你和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和昨天的事又没关系，纯纯的局外人。” 他俯视着李书培一脸期待的表情，笑得愈发愉悦，“不过呢，根据我这些年看的都市修真小说，那些邪少在出道时，往往都会遇到一个新手村小boss。那个小boss明明都打赢了，却因为太过托大，觉得‘像你这样的废物放了也无所谓’，或者单纯是想羞辱一下他，在唯一一次有机会杀他的时候，放过了他。结果……用不了两三章，这些被放过的男主角就各有奇遇，捡秘籍的捡秘籍，捞戒指的捞戒指，顶多再过十章，他们必定再次遇到那个小boss，随后一顿哼哈打脸，随手将其斩于马下，从此开始逆袭之旅。” “依我看，书里写的那些新手村小boss，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白痴。说实话，在故事刚开始的时间点，他们和主人公之间的实力差距，甚至比故事结尾时主人公和boss的差距都要小。也就是说，纵览全书，他们是少数几个，‘很有’机会杀死男主角的人。只需要小心一点点、谨慎一点点、杀伐果断一点点……事儿就成了。” “这趟任务啊，大叔是以‘私人’身份出来帮忙的，事先都没和老家报备过。要是空着手回去，不好交代啊。但……如果能在报告上写‘帮助老家铲除一颗有潜力的超警幼苗’，听上去就会顺耳很多，你明白我意思吧？” 他冲李书培挤挤眼睛，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反过来，躺在地上的李书培一脸绝望，哭都哭不出来。 “滋滋滋……” 手臂上的半透明角质层再度生长，从原先平平无奇的臂铠再度塑形，变形成一把带有锋刃的水晶刀，薄如蝉翼，寒芒点点。虫害似乎很满意大家惊恐交加的眼神，故意空挥两下，刀身划过，簌簌有风。尤其是位于正下方的李书培，更是在最近距离感受到这把刀的锋锐难当，随即想象到它砍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伸手一捞，“砰”的一声，李书培被他就这么抡在木桌上。他也不是傻子，自知大限将至，恐惧感又成了一针最好的肾上腺素，手脚顿时恢复力气，凭空乱抓，像极了案板上不停跳动的活鱼。然而虫害只不过皱了皱眉，左手一盖，死死按住他的脊背，便有千钧气力压上来，将他摁得不能动弹。 待宰羔羊是什么滋味，今时今日，他明白了。 这或许是李书培第一回不那么在意自己光辉的形象，尊严变得无关紧要，早早抛之脑后。隔着一张木桌，就能看到班里的同学们——他们都缩在安全的墙角那里，同样对自己投来惊恐眼神。那些平时鼓吹自己比谁都勤的小弟们，也在…… 当着所有人的面，李书培终于哭了。哭得涕泗横流、狼狈无比，往日威风也随之散去。 至少在这一刻，他从一个偶像，重新变回一个人。 …… “这不是他。”林一奇对这一幕略有些动容，思衬片刻后，还出声替他求情，“要不，我们还是……放他一条生路吧？” …… “哈哈哈……小林子，瞧不起废柴期主角的实力，可是反派大忌啊。”虫害忽然大笑起来，“不过，老实说……和你战斗真的一点都不过瘾，简直是在陪小孩子玩过家家。如果可以的话，大叔还是想和‘真正’的超能力者，来一场拳拳到肉、酣畅淋漓的战斗！” “如果你有幸转生，记得要投一个好胎，再来找我报仇雪恨哦。” 刀锋，高高举起。 ———— “是吗？” 一个有如喉癌晚期的深沉音色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声音中蕴含着某种独特魔力，明明并没有扯着嗓子吼叫，却能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宛若浪子，狂放不羁。 …… 气血翻涌时，尹承一难免也受到情绪上的影响，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他摩拳擦掌，似有几分渴望。 “那你一定会爱死我的。” 踏足。 提气。 双臂如野兽一般，自然张开，好似要向敌人宣告，这片地方即将成为他的狩猎场。 ———— “吼—————！！！！！” 充满力量的怒吼声紧跟其后，声浪形成一堵墙，径直朝众人扫来。这股声音集合了嘶哑、低沉，以及无穷尽的愤怒，不像是人类喉咙里能发出来的动静。浅浅掠过表面，有几个体质孱弱的普通人当即两眼一翻、昏厥过去，林一奇只觉得眼前黑黄分明，五脏六腑都在共振，一口甜血涌上喉咙，被他勉强吞了回去。 在尹承一的吼叫声面前，他受到了全面压制。 惊呼声中，林一奇再一次感受到恐惧——本以为从老家搬个前辈出来坐镇，情况会有所好转，不曾想……还是和昨天的小巷子里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会错了……这才是他！”慌乱之下，他毫不犹豫地调动虚拟交互界面，让战术头盔给自己打了30气态镇定剂，一边扫描吼声来源，一边在频道里喊道，“车干员，不要慌！对方的体质相当强悍，千万别和他硬来！运用你速度和经验上的优势，尽可能拉开距离，和他在空中进行缠斗……” “咚——！” 强而有力的顿地之声，一道肃杀剪影切开烟尘、扑面而来！他的速度快到让肉眼无法捕捉，就连林一奇这个动态视力远超人类的超级士兵，同样没能捕捉到他的身影。 在场仅有一个真正看清其运动轨迹的，就只有虫害。 因为尹承一正是冲着他来的。 第三十三章 神仙系能力者! 这头横冲直撞的恶魔，身上莫名缠绕这一层滚烫蒸汽，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一层薄纱之间，无法看清其全貌。那双妖异的重瞳在蒸汽里散发着光芒，让虫害印象深刻——那是一双蕴藏有怒意的兽瞳，有雷霆从中源源不断涌出，让他想起在某本闲书上看到过的毛利野人。 野人的语言匮乏，吼叫和眼神就是他们的语言，他们会用类似的眼神和猎物沟通。在荒野中，野人高举石头打磨的长矛，眼神和吼叫中自然带源自原始的愤怒，并非针对什么具体事物，仅仅是存在着，好比天上的风雨雷电。 “别跑，我要生吃了你！”——这便是他们用眼睛说出的话。 而现在，这对非人的重瞳中，盛有同样的惧怖。 身经百战的虫害不由愣住了，内心深处，或许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地方，重重颤栗了一下。这一颤，让他在无形中比落后尹承一片刻。 “咚————————！！！” 当头一拳，不偏不倚，正砸在虫害的脑壳上。双脚在受力的瞬间腾空而起——好比一枚被球棒狠狠击飞的棒球，身形倒飞出去，快若惊鸿过隙，“嗖”的一下在众人眼前划过，从半当中生生撞碎一张餐桌，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只见他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残影，飞行轨迹上，竟然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几层马赫环。 约莫数秒后，虫害成功地从餐厅这边飞到那一边，重重砸在墙面上。坚硬的墙体就像奶酪一样，被砸得塌陷下来，留出一个大洞。虫害本人则是呈“大”字形，被巨力深深嵌进钢筋混凝土里面，看着有几分滑稽，很像动漫片里的搞笑人物。 不过，仅此一击……尹承一便已经用最好的方式做了自我介绍。 借着这个短暂停顿，他的样貌，终于完整呈现在大家眼前。 这是个怎样的怪物啊。 …… 盘旋而上的蒸汽中，一双暗金色重瞳大张开，散发着一股肉食者独有的凶猛光芒。他的大半张脸都被一块倒三角黑色缠绕着，布条在风中上下翻飞，虽说打扮土到极致，单凭方才这一拳带来的余威，愣是让所有人忽略了这一点，甚至连他的对手，虫害，都没觉得这个打扮有什么古怪。搞不好……比起他，蒙面尹承一带给普通人的恐惧感反而更大。 这气场，这吼声，这扮相，你比坏人看着还不像好人啊！ 在极度恐惧中，尹承一被他们错当成一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怪物，迷蒙的雾气之中，那双明晃晃的重瞳格外骇人。 与之对视，仿佛能一路深入到地狱。 ———— “撞大运，这可真是撞大运……” 伴随着碎石落地的声音，虫害扒住墙壁，双手一抻，从墙上的大洞中轻巧落下，与方才和李书培战斗时完全不同，就连声音都充满欣喜。 “举世罕见的【神仙系】能力者，居然就在这里……让我们给碰到了！！” “是吗？”尹承一从未听说过超能力者的分类，暗自记下这个名词，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刺探情报，“我还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其实很多。” “看你怎么定义‘多’这个概念。” 虫害拍了拍身上的墙灰，好像一点都不介意尹承一递过来的拳头，像一个遇到好学生的老师，恨不得立刻把脑子里的知识全部复制给他，主动解释道，“关于超能力者的分类，其实一直没有很明确的界定，不同国家，有着不同的分类标准。但这些东西没有必要，也不应当被大众所知，一直没有主动宣传过，只是在圈子里面广为流传。” “【体质强化系】、【物理干涉系】、【超能衍生系】、【时空操纵系】、【精神控制系】、【元素化身系】、【动物系】，然后，便是迄今为止最神秘，也最罕见的【神仙系】。” “躺在地上这个，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虫害指了指倒地不起，被吼声震到口吐白沫的李书培，笑道，“念动力，用思想移动物体，不符合当今世界的基础物理认知，标准的【超能衍生系】。” “旁边这位，和我一起来的小林子，你可以把他看做一个超级士兵。他的各项体质都刚好超过人类极限一点点，这类，普遍被分为【体质强化系】。” “我提醒你一下，时间可不多了。”林一奇在旁边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就算用我做教材，麻烦也请快一点。” “至于我嘛，用通俗一点的话解释，你可以把我理解成一只人形的跳蚤。跳蚤见过吗？现在的城市卫生条件都还可以，估计你们很少能见跳蚤了……所谓跳蚤呢，就是一种弹跳力和爆发力都异常惊人的飞虫。发挥你的想象力，想象一只和人那么大的跳蚤，轻轻一蹬腿，它就能跳到370米高的位置，约等于……那个……” 虫害不太擅长算数，掰了半天手指头，最后颇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人类的大多数建筑，我稍微用点力就能跳过去。” “强大的弹跳力，必须要有硬件来支持才行。因此，为了适应这份力量，我的肌肉硬度和普通人不一样。寻常枪炮打在我身上是无效的，需要特定的武器才能伤到我。” “不要小看虫子，这种生物，可是异常坚韧的哦。和人类不同，它们的骨骼包裹在体外，好比穿了一层刀枪不入的坚硬铠甲……”一边说着，虫害抬起右臂，炫耀似的，向尹承一展示这把亮闪闪的短刀——这是由分泌出来的角质层构成的，“你看，漂亮吧。” “所以，按照刚才的分类……”尹承一迈开步子，找了个适合发力、远离人群的方位，一边试探道，“你是【动物系】能力者？” “对对对！哈哈哈哈，孺子可教啊！”虫害一拍大腿，笑的大嘴都快撇开了，“放宽心啦，小伙子……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这趟来，绝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恰恰相反，在亲眼见到你之后，我可以确定……不光是我，老家里那些老头子们，肯定会对你感兴趣的。” 不同于见到李书培时的敷衍，现在的虫害相当认真，微动作也比之前多了很多，俨然是真心想把尹承一收入麾下。 21世纪什么最重要？ 人才，人才最重要！无论阵营是正是邪，都需要人才来支撑。作为组织内的资深干员，虫害一眼就看出尹承一身上的无穷潜力，这样一个人才，如果不能为老家所用，未免有点宝珠蒙尘的意思。 “薪资待遇方面呢，完全不需要你操心。以你的过人才能，老头子们肯定愿意是愿意在你身上倾注资源的。他们几乎可以满足你身为一个‘人类’的任何愿望，荣华富贵、香车美人……你想象到的，想象不到的，全都不在话下！” 类似的话，其实林一奇昨天也说过一遍了。今天又从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口中听到，莫名又多了几分可信度。 最简单的证据，今天再见面，另一个人的装甲从头到脚换了一身，看着像是升过级了，比之前的纳米材料更高级一些。如果刚才虫害说的能力分类没有作假，那他就只是个“超级士兵”，在超能力者的世界里，类似于一个超级兵。要是没有足够财力支持，怎么能允许超级兵像换衣服一样轮着换战甲呢？ 真实的世界里，作恶远比行善容易。 …… “说了那么久，还没做个自我介绍呢。”手指一翻，也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摸了一下，虫害手中多了一张名片，冲尹承一露齿一笑，“鄙人正是江湖人称【狼虫虎豹】中的‘虫’，虫害。” “刷！” 手腕一抖，名片被他轻松甩将过来。 “好好收起来吧，小子……在能力者的圈子中，这张名片，可以算是最好的通行证了。” 第三十四章 我的母亲 接住名片，拿眼睛一打，尹承一脑子嗡的一下，瞳孔涣散。方才还在脑中闪过的复杂心绪，还有预备好要和虫害进行的一百来波心理博弈，全都抛去了九霄云外。 这张名片总体呈黑色，质感很厚重，比起名片，反而更像一张限定版的卡牌手办。它的边缘却意外锋利，如果握在在手上，稍有不慎，就能把普通人的皮肉割破。 至于其颜色……仿佛能将一切都吞没其中的漆黑，即便周遭有光源存在，也无法照亮。 在其背面，却以浮光般的烫金体勾画出一个“无限”图案，像一个横过来的阿拉伯数字8。再翻个面看，愈发不可思议的事出现了——在这么一张薄如锡纸的名片上，居然有画面在不时浮动。尹承一说不清这个图案是什么意义，在漆黑的背景下，它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而每一次变化中，似乎都隐约投射着他的心理活动。 就像一团在黑纸之上，浸染开的七彩墨渍。 在又一次的变化中，回忆的匣子不受控制，自行打开，那些被他藏在心底的创痛，此刻却如潮水一般涌来，须臾之间便将尹承一吞没。 ———— 十一年前。家。 老爸一直说什么“有人就有灯”，不管工作到多晚，只要回到家，看到家门玄关那里亮着一盏小灯，橘黄色灯光洒在肩膀上，便会有种无法言喻的温馨，仿佛能洗去一天工作的疲倦。家是用来遮风挡雨的地方，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如果能有一个相互扶持的栖息之所，比什么都幸运。 正是听了这番话，六岁的尹承一虽不理解，却也照着他说的做。即便是在这段日子里，家里的气氛已经日益糟糕，糟糕到让一个六岁孩子都察觉出来。他还是照例会在上床之前，点亮门口的一盏小灯，默默期待事情能有所好转。 或许……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再有一点时间的话，说不定，“家”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虽然，在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尹承一一直很清楚。这所谓“原来的样子”，或许也不过是自己臆想出的浮光掠影而已。 …… 然而，在终将到来的某个夜晚，光着小脚的尹承一，站在自己的小房间门口，亲眼看到女人借着那盏特意为“家人”留的灯光，在卧室里收拾行李时……就连这份最后的奢望，也随之破碎了。 “嗯？”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尹承一——这个生物学上的儿子，露出无比甜美，却又客客气气的笑容，“把你吵醒了吗？不好意思啊，是我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就算休息一两天，也完全合理的吧。长身体的时候，还是不要晚睡比较好。” “……” 话语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他的小脑袋像是卡住了，混乱不堪，好像无法把自己的想法顺利转化成语言。 蜜糖，尹承一生物学上的母亲，手上动作不停，却微微俯下身，用略带好奇的眼神看着他。那种眼神……不太像母亲看儿子，反倒像是刚进动物园工作，不管对什么动物都满载好奇的实习生，看一头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兽。 他很少见自己的母亲穿西装，神奇的是，即便这种偏向中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依旧相当合适。母亲身上好像有一种青春永驻的魔力，只要她愿意，不管什么样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都有一种年方二八、青葱少女的感觉。光看这身打扮，哪怕是去大街上问一万个人，保准这一万个人都会以为她是在法院实习的大学生，而不是一个打完离婚官司，刚刚回到家的已婚妇女。 和日益变化的老爹不同，不管是岁月还是生活，似乎都无法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妈……” 犹豫了不知多久，眼看着沙发上的衣服越来越少，箱子里的行礼越来越鼓，尹承一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全天下儿子牙牙学语时，第一个学到的词汇。 “嗯？” 蜜糖转过身来，仍然笑着。她的笑像古典的蒙娜丽莎一样美丽，却又更加捉摸不透，哪怕是血脉相连的尹承一，都觉得自己从猜透过母亲在想什么。 至少……大多数时候是这样。 “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你居然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走’，不错哦，小承一，很成熟，是个成熟的男子汉了。” 蜜糖笑着，半蹲下来，轻轻揉了揉尹承一的头发。但不知为何，身为“儿子”的他并未感受到丝毫温暖，相反，一股莫名寒意顺着天灵感渗透下来，惊得他一个哆嗦，后退半步，躲开了蜜糖想要抚摸自己后颈的动作，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惊恐。 温馨的灯光下，蜜糖的笑容愈发捉摸不透。但从侧面看去，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恐怖。 奇怪。 真奇怪。 什么时候……和妈妈两个人单独待在家里，居然会变得这么可怕？！ 尹承一说不清楚。 “别怕，你爸爸还在那边，收拾一些后续的事情……手续什么的。我嫌无聊，就先回来了而已。”蜜糖依旧用清纯、美好，仿佛百灵歌唱的声音，柔声说道，“至于小承一刚才的问题……” “我不会回来了。” 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这个答案很直白，直白得有些残酷。 但，某种意义上，尹承一早就料到这样的答案。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纠结片刻，意识到如果不问这个问题，或许会后悔一辈子，尹承一还是强行压住内心的不适感，开口道，以恳求的口吻说道，“如果是的话，我以后一定会改的！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 …… 话未说完。 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啊~~啊~~啊~~小承一，这可不行。我应该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软弱的态度，是无法为你争取到任何利益的。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我留下来，就应该换一种方法……换一种更加直观、有力的方法……” 蜜糖忽然凑过来，食指点住尹承一的嘴唇，以一个完全不符合“母亲”这个身份的怪异动作，强行打断他的自白。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某种外星文暗码，无法被任何方式解读，也让年幼的尹承一在那个晚上，终于确认了一件他很早之前就怀疑的事。 眼前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做正常的“儿子”看待。 “比如，强行用武力弄断我的腿，或者不停殴打我，用纯粹的力量让我屈服……到那时候，我自然就会一直陪着你了。” …… 少年大为惊骇，小小的脑容量早已过载，面对自己母亲口中说出的狂言，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 “看……你做不到吧。” 冰冷的手指拂过脸庞，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知道这一刻，尹承一都分不清，蜜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第三十五章 混沌的总纲 “既然小承一这么想知道原因，坦白告诉你……倒也没什么关系。” 蜜糖好像一下子对他失去了兴趣，再度起身，管自己收拾起最后那叠衣物，语速较之方才，也快了不少，“你一定以为，两个结了婚的人如果分开，肯定是因为感情原因吧？其实和感情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我会离开这个家，只和你有关系。” “我？” 六岁的孩子，在母亲漫不经心的指控下，成为了家庭破裂的罪魁祸首。 尹承一扶住门框，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冲上脑门，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对，你。”蜜糖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无比笃定地点点头，“不过呢，从普世角度而言，你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你只是表现的太过……平庸？也不对，该怎么说呢……” “打个比方吧，现在，你费劲辛苦，终于调配出了一些全新的药品。你相信这些药剂能给人类带来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改变，但是，在每一种药剂真正运用到人身上之前，都需要在小动物身上进行实验。你满怀信心，给第一只小鼠注射了药剂，然后就这么等啊，等啊……生效的时间早就过去，那只小鼠的各项数值，却依旧没有半点变化，好像打下去的压根不是药，而是对照组里毫无作用的葡萄糖水。” “这个时候，你是要继续等呢，还是要立马换下一组？” “什……” 可怜的尹承一，压根听不懂自己母亲在说什么。他只是隐约察觉到，是因为她对自己某方面的表现不满意，感到失望，才会选择离开的。 他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 世界之大，怎么会有这种事？ “简单来说就是……” 最后一件衣服折好，塞进行李箱中，蜜糖满意地拍了拍箱子侧面，弯下腰，拍了拍尹承一的脑袋，像是在奖励一条忠诚的小狗狗。 “比起我，你更像你的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是……”尹承一觉得很委屈，抿起嘴，有些不甘地说道，“上次去家长会，老师都说，我长得和你很像……” “诶呀呀，小承一，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啊？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说的肯定不是外表嘛。” 蜜糖反而哈哈大笑，完全不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共情，掏出一面小镜子，管自己补起了唇角上的妆容，一边说道，“都说‘三岁看到老’，也许在你更小一点的时候，我就该抽身了。趁着你记忆还很模糊，早早退场，也不至于给你留下什么不必要的念想……这是我唯一后悔的事情。” “你太像你父亲，所以，很抱歉……” “我不需要你了。” …… “啪！” 小镜子合上，仿佛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在桌子上重重一敲，标志着一段故事的落幕。 她没有再看这个家一眼，拉起行李箱，迈开步子，就朝大门走去…… 却又站定。 沐浴在暖洋洋的灯光下，沉吟片刻，若有所思。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送过你什么礼物吧？” 尹承一的脑子直发愣，傻站在原地，甚至都忘了点头。 “唉……居然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也真是昏了头……” “刷！”的一下，蜜糖打了个响指，像电视上的魔术师那样，忽然从空气中变出一张牌来。不同于寻常随处可见的扑克牌，远远看去，表面浮动着一层氤氲的鎏金色，矩形，和着名动漫《魔卡少女小樱》里的库洛牌差不多大小。手指夹着这张卡牌，灯光下的蜜糖，看上去简直像一个神秘典雅的魔法少女。 漆黑的底色，白玉的花纹，鎏金的边框，上面那个横着的“8”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薄如蝉，轻如纱。 “把这个当成礼物吧……一个‘母亲’，留给‘儿子’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 手指略微用力，卡片如有灵志一样，在她的纤纤玉手上跳起舞蹈。转了一圈后，又被她轻轻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这是一张驶向新世界的船票，如果有一天，实在想见我……” “小承一，拿着这张船票，想尽你的一切办法，来找我吧。” …… 她很平静地用钥匙开门，走之前，微微抬头，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随手便关掉了那盏为家人留的灯。 屋子里一片漆黑。 唯有卡牌……还有卡牌上那个大大的，横着写的8，还在散发微光。 ———— “打听个事儿啊。”尹承一将这张名片默默收回口袋，半低下头，额角青筋因为极度愤怒，根根爆出，“你们……不会刚好那么巧，认识一个叫蜜糖的女人吧？” “……？？！” 虫害和林一奇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惊愕——在他开口之前，他们做了很多假设，如果他一口答应那固然最好，如若不然，他们也备好了一套相对完备的说辞。林一奇开启机甲的投影功能，用光雕立体影像，投射出虫害干员的“非任务”时的种种奢侈享受，进一步从薪资待遇、工作性价比等方面试着说服他。当世之间，非官方的超能力结社组织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靠着信仰、制度、知识，各种各样的东西，将能力者们集结在一起。 唯独规模最大的混沌基金会，是完全通过“利益”来约束成员的。他们没有太多规矩，也没有那些神神叨叨的信仰，饶是如此，基金会成员的忠诚度，却比其他组织都要高出一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人可以逃出这条铁律，即便是眼前的少年也一样。 但…… 他反抛出的问题，远远出乎意料。 ———— 不需要回答。 这两个人突然加速的心跳声，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吼————————————！！” 尹承一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双足顿地，身影一花，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滚烫灼痕，缭绕着白羽般的滚烫蒸汽，飞扑过来。在大脑来不及做出反应的瞬间，虫害那“动物系”肉身抢先一步感知到危险，重心下潜，步子扎稳，双臂交叉，护住自己的心口位置。晶莹的角质层攀附而上，以夹心饼干一样的构造，形成坚硬的防护层。 “咚————！！” 难以想象的冲击，以两人为中心爆发出来。仅仅只是对撞产生的余波，都足以掀起一阵飓风，他们脚下的混凝土承受不住这种对撞，瞬间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和泥坑有些形似的下陷，原本坚实的地板蔓延开道道龟裂翁，各式各样的碎片如水花一样，四散飞溅。 几枚体积稍大一些的石头撞在墙壁上，甚至将墙体整个砸“穿”了，仿佛挨了几发霰弹一样，坑坑洼洼。缩在墙角的少年少女们，仿佛置身于一场暴风雨中，整个世界都跟着剧烈摇晃起来！ 但是，对于承一和虫害这两个超能力者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三十六章 虫子罢了 “这家伙……” “好硬！” 硬，不是他自己说说的，而是手臂、手肘处，切实传递回来的感觉。隔着一层外骨骼，他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加掩饰的疼痛，好像是把整条胳膊浸泡在高温岩浆里，不消片刻，便痛的龇牙咧嘴，难以忍耐！ 半秒钟之内，优秀的战斗直觉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无需细看，他就知道覆盖在手臂的甲胄上，肯定已经多了一道不起眼的裂纹——那是尹承一绝对力量的体现。出于增强防御性的考虑，他还特地用了手臂外侧对敌，这部分的肌肉更加坚硬些。 但……即便如此，疼痛依旧半分不减。 “如果……没有角质层……” 再怎么说，也是混沌基金会的先锋官，虫害自然是不甘心坐以待毙的。一次呼吸的功夫，两人已是重新摆开架势，采取南方小拳种决斗的方式——边走边打。 霎时间，拳影交错，破空之声接连不断，仿佛擂鼓一般，锤破空气，狠狠砸在对方身上。“咚咚”的巨响声不时传来，若是靠近一些，或许能把人的耳膜都震破。 这两人的气力实在太大，就算其中一人的拳头成功命中，将对方击飞出去，以他们的脚力，也只需轻轻一蹬，立刻就能重回战场，继续展开下一轮近身搏斗……而至今仍身处在室内的人，可就倒大霉了——他们仿佛坐在一块开阔的平地上，然后足足八台打桩机，从东南西北四方向包围这里，同一时间，开始疯狂打桩！桩锤撞击着地面，隆隆作响，不间断的震颤顺着墙壁、墙根传来，颠得所有人七荤八素，随时都有人昏厥过去。 “吼————啊————！！” 尹承一仍旧嘶吼着，音量和气势丝毫没有减弱，嗓音中溢满愤怒，好像他的嗓子根本就是个无视消耗的开挂物品。 在长达两分钟的直拳轰射中，他以绝对的速度和力量优势，稳稳压了虫害一头。事实证明，只要力量足够强，精妙的格斗技巧就没有发挥余地了。面对疾风骤雨般杀来的拳头，虫害不敢硬吃，能躲就躲。他的动态视力勉强能跟上尹承一的动作，但，如果将大部分精力集中在躲闪上……无形中便削弱了自身的进攻性。 偶尔回击几拳，就算正中尹承一的额角、鼻梁，或者下颚，他照样没什么感觉，仍能吼叫着继续冲锋。 简直……就像完全没有弱点一般。 ———— 一边打，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得出的结论愈发骇人。 “硬出力……和我不相上下，这应该远远没到他的上限。防御力远胜于我，更要命的是，不需要借助外物或是铠甲，仅仅是肉体上阵，就已经有相当不俗的抗性……更别提耐力。【神仙系】个个都是属小强的，擅长高强度、长时间持续作战，耐力更是深不见底。这种感觉……” “简直就是和一个升级版的我在对打。” 渐渐的，虫害的体能续航不上，开始有些顶不住了——尽管这才是他渴望的，“实力相当”的战斗。两分钟试探，让他彻底看清楚自己和对手的差距之大，120秒内，这头怪物的力量竟然一直都在缓慢爬升！防御力更是如深渊般横在眼前，看不出极限到底在哪。 反观自己…… 覆盖在周身，由分泌物凝结成的角质层铠甲，已经出现了好几处破损，难怪会越来越痛……经过测试发现，这些体内分泌出来的水晶状角质层，具有相当不俗的硬度，可塑性和延展性都很高，可以轻松变成各种趁手的冷兵器。在过去的大小征战中，这项特殊能力，一直都是虫害引以为傲的标志性“神技”。除非你直接上穿甲弹、燃烧弹之类带穿透性的武器，否则，仅凭普通弹药，压根就打不穿这层铠甲。 然而……今天碰到的家伙似乎是个例外。 再继续和他拼拳，死路一条！ 必须要先拉开距离，然后再想办法放他风筝。 ———— 战术在脑中轮转一周，虫害双足轻点，往后方一记大跳，径直拉开了十来米。谁知，尹承一同样不甘落后，弯腰蓄力，膝盖下沉，猛地一蹬，以冲开音爆的速度紧跟其后，仿佛一枚出膛的炮弹，挥出拳头，顷刻间呼啸而至。 “卧槽！”虫害没想到这一招，冷汗如雨，登时吓得国骂都出来了，“还玩个鬼啊！！” “滋滋滋滋……” 水晶外壳试图攀上侧脸，然而这一次，在他成功之前……。 划出音爆的拳头已然堪堪杀来，触到他的脸颊。 ———— “砰————————！！！” 这是他首次，在自己最最自信的“弹跳力”方面输给别人。不等他有足够时间惊愕、懊丧，尹承一那重炮般的拳头直接将他从天上打到地下，“轰”的一声，砸进地板里头，顿时爆出一个陨石坑。无数龟裂纹以此为中心蔓延开，霎时间，仿佛一挂鞭炮在室内炸开，飞沙走石、声若惊雷，斗大飞石呈天雨散花状散开，周遭的桌椅、墙壁，刮得面目全非。 对虫害而言，眼前这一幕，算得上是一场画风突变的噩梦。 因为尹承一并未就此作罢，他反手抓住虫害的右腿，将他的身体在空中抡满一圈，重重砸在破碎不堪的墙边。 距离缩成一团的同学们，仅仅只有两三米距离。 …… 近距离看，尹承一的眼睛在空气中仿佛能留下两道烁金般的痕迹，迅速锁在虫害身上。只见他二话不问，拎起拳头，一拳砸在虫害的前心！ 万钧神力轻易震碎了角质层编织的胸甲，有趣的是，尹承一并不在乎这小小胜利。在他眼中，虫害身上那层硬壳，就好比是螃蟹的甲……要说硬吧，其实就这么回事儿，顶多就是有点扎嘴。非要较真的话，他有一百种方法把外壳剔得干干净净，只不过会有些麻烦。 “吼————！！” 面对着面，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形成一堵厚实音墙，震得虫害脑壳嗡嗡作响。盛怒之下的尹承一没有给他喘息时间，反手一甩，将他踩在地上，随后，那铁拳便如雨点一般落下。 “咚！”“咚！”“咚！” …… 堪比液压机的力量，很快就将甲壳凿到分崩离析。开始时，虫害还能勉强分泌出新的护甲来挡两下，但是很快就跟不上了。人家砸的速度，比他重生的速度要快多了…… 天道好轮回……他也试图挣脱，但，就像李书培无法挣开他一样，他也无法挣开这头怪兽……刚开始时，他还能和尹承一过两手。随着战局升级，他们两的出力渐渐不在一个级别，已经到了一边可以随意暴打，另一边却连还手余地都没有的地步了！ 抬脚。 踩！ “轰——————————！！” 这一脚下来，竟是真的将虫害“钉”在了平地上，迎面便是暴风骤雨般的拳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脆弱的眉弓处。 “呜啊……” 终于，脑门上的甲壳彻底碎成粉末，虫害以单纯的肉身挨了一拳，眼前一黑，额头上顿时淌落几捋鲜血，顺着头发淌落。 但他的表情……却是在笑。 而且笑得异常灿烂。 第三十七章 变数 “等了那么久，真正意义上能和老家抗衡的超能力者……终于出现了啊……” 起先，虫害还只是发出古怪的窃笑，但他很快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疯狂地大笑起来，发自内心地对这件事感到愉悦，“一直以来，只靠区区几个超警，根本无法撼动老家在世界范围内的根基和力量。但现在，出了你这么个不可控制的因素……谁也说不好未来会怎么样。” “实在是太令我……感到兴奋了！” “咚————！！” 尹承一用带着回响的重拳回应他的狂笑，拳劲灌落脸面，生生打断了他的一颗牙。这一拳落地，力量简直像不要钱一样倾泻出来，整栋大楼都跟着晃动两下。拳风涌起，将这层楼的玻璃齐齐震碎，幸亏大家是躲在墙角这里，不至于被飞出的玻璃碎片刮伤。 不过，近距离看到这种无比夸张的力量……也足以在普通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了。 ———— 尹承一半句废话都没说，甚至于，在他眼中，已经看不见周围还有其他什么人。久违的愤怒让脑浆都沸腾起来，一把抓住虫害的脖子，轻轻松松将他提起来，就像他方才对李书培做的那样，朝一张看着还算结实的方桌上重重掼去！只听轰隆一声，桌腿跟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眼瞅着往地下沉了几厘米，几乎要散架。 巨力顺着坚硬的桌面传到背部，打落生以来，这是虫害第一次感受到“力量”上的差距。这份差距大到无法用任何技巧逾越，自己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持不被活活压死而已。 “我再问一遍……”尹承一用尚未蒸发的那么一丁点理性，艰难地思考着。对现在的他而言，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反倒成了难事，话涌到嘴边，不自觉便带上怒吼的腔调，“蜜糖———！！蜜糖在哪里————？？！！” …… “哈……” 明明处于极端劣势，虫害的神情反倒全无惧怖之意，冷笑一声，吐掉那枚被蛮力打掉，带血的牙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且先不问你是怎么得知这个名字，就算我告诉你……” “你又能怎么样呢？” 尹承一当即怔住，不为其他，他是真的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十年来，蜜糖的名字、声音、容貌始终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每每当他看到什么影视作品，甚至是小学课本上歌颂母爱时，就会回到那个可怕的夜晚，回想起蜜糖……自己生理学上的母亲，在灯光下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有条不紊地和自己告别。 挥挥手，轻轻踏出家门。 从此，尹承一的家庭和童年便被她抛在身后，支离破碎。 但……正如虫害所说，就算自己真的从他口中问出个子丑寅卯，精确到门牌号码，之后又怎么样呢？ 要像现在这样，愤怒地吼叫，一边质问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吗？ …… 趁着尹承一分心的瞬间，他尽可能挤弄背部肌肉，往桌子上方挪动三寸有余，撇过脑袋，朝林一奇递了个眼神。令他庆幸的是，就在自己不断挨打的时候，这位同伴也不是在一旁傻站着，注意力始终在他这边。现在，自己一使眼神，林一奇立马心领神会，微微点头，半蹲，准备见机行事。 什么叫做专业，这tm就叫做专业！虽然只是个超级士兵，在能力者的战场上就能够打打辅助，但……现在这个情况，正好需要一个眼观六路的优秀辅助。 想从这头怪物手中逃生，还需要配合才是。 “认清现状吧，年轻人，你很能打这一点我不否认。甚至不需要任何训练，就算你以这一身白板加入基金会，起点都比我们大多数人要高。但……你应该也明白……” “很多事情，不是靠着拳头一路打上去就能解决的。再能打，你也只有一双手，两条腿。明刀易挡，暗箭难防……想想吧，吕布素有万夫不当之勇，没有谋略、没有势力，就只是个粗鲁的武夫。就算仗着背刺董卓攒下了些许名望地盘，每打一仗，他的生存空间就丢出去一点。” “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因为你所依仗之物，唯有勇武，而我们还有很多其他方法，可以逼你做出让步。” “没错，就像……这样！” 语调升高，虫害猛地一拍身下的桌子，蜷起身体，将双腿弯曲，用尽浑身力量，狠狠一下蹬在尹承一的心口上！ 当然，以这两个人的体质差距而言，他这一脚就和普通人踢在石头上没什么区别。 由于这一下用尽了力气，脚指头都跟着断了几根，刺痛传来，硬是被虫害咬牙忍住。他正是要配合这股蹬“石头”传回来的反冲力，腰身再拧，总算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倒翻一周，凌空一个乌龙绞柱，在方桌上站定。 “轰——————！！！” 尹承一的预警机制再度发作，后脑处好像被针扎了一下，有种难忍的刺痛。 回身看去，却见林一奇不知何时抬起右臂，位于右手掌心处的能量灯闪烁两下，点点红茫聚集，随即喷射出一道泉水般的氖射线。 不知氖射线的威力究竟如何，尹承一赶紧抬手遮住面部。一声闷响，笔直的红芒正击打在他的手背，瞬间弹射开来，仿佛海浪拍击在坚硬的礁石上，除了把手臂上的衣物布料搅成碎片之外，没能取到任何其他战果。 刚开始那几秒，尹承一居然还挺慌乱，他慌的原因也很好玩儿——因为这台机甲很酷，黑金交加，有点日式超级系萝卜那个味道。金属外骨骼加纳米粒子，赛博到了极点。 反观他自己呢，仿佛大冬天刚刚从洗浴中心出来一样，满身滚汤蒸汽，脸上绑着一条好像破布的…… 不用好像，那就是条破布！ 这条破布缠在脸上，时髦值猛掉啊！让他看起来很像那种末日背景游戏里的杂兵土匪，总之，第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再突然对上这台帅气机甲，会有种“超级恶棍即将被正义使者做掉”的即视感。 “啊————————” 同学们的尖叫声从不远处撞入耳膜，让尹承一从妄想中清醒过来，回头一瞥，这才发现，那道被自己手掌弹开的氖射线，有一部分偏折了约莫七十度，堪堪逼近躲在墙角、缩成一团的同学们。 注意到这一点后，尹承一咬咬牙，干脆放下手，直接用胸口顶着氖射线往前走。对他来说，这道足以在生铁上咬个大洞的高能射线，却仿佛涓涓细流，温柔地冲刷着他的心口，却无法留下半点痕迹。 …… “什么鬼东西……” 林一奇自然是看的心惊肉跳，上次的那套机甲本身就是一件薄薄的纳米粒子，出力不足，倒也罢了。但现在这身型号的战甲，这可是老家内部最新开发出来的款式啊！据说是为了以后和超警发生大规模冲突时，特别预制的原型机，拥有足以压制大多数超警的武器配备，更不可能存在动力不足的情况。 怎么……从结果上看……还是和上次差不多？ 不等他想明白，虚拟交互界面中弹出一连串刺目的红色警示录框，印入他的视网膜中。 尹承一化作一道飘逸迅影，恶虎扑羊一般，朝他飞扑而来！！ 第三十八章 牛年大吉啊——!! 氖射线不奏效，机甲内置的生物电脑快速计算起来，很快，一系列应对措施弹在视野界面右上角。侦测到驾驶者心率骤变，头盔内喷射出足量的镇定气体。深呼吸一口，林一奇强行冷静下来，刹那之间，他做出了一个很反常理的决定。 撤去所有武器系统，同时，右手往前一探，纳米粒子顺着金属骨架蔓延开来，在他身前塑形成一面二人来高的防爆盾。如此帅气的战甲，盛大登场后，亮出那么一两招，最后却往防爆盾后面一躲，显得略有些狼狈。 不过，再看这张防爆盾的下场……似乎也可以理解。 “咚——————！！” 重拳落下，纳米金属构成的巨盾瞬间凹下去一块。即便有机甲傍身，林一奇都险些被力道掀翻过去。隔着机甲，林一奇都能感受到这股剧烈的震感，所幸这会儿还没过镇定气体的有效时间，他依旧保持着绝对冷静，没有中途改变战术，反而还多费了一些纳米金属粒子，将防爆盾加厚，继续缩在巨盾后面，咬牙硬顶。 “砰！” “砰！” “砰！” ……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巨盾上，将厚实的防爆盾砸出一个个拳印，凹凸不平。刚开始，林一奇还试着将腿部机甲变形，弄成类似固定角钢支架一样的东西，至少要卡住地面，不至于轻易被他打飞。结果三两拳下来，力道之大，竟然让扎入地面以下的支架强行拔起，踉踉跄跄，一路后退。尹承一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累一样，反复锤击着巨盾表面，一下比一下力道更大。 更可怕的是，原本应该由纳米粒子组成，严丝合缝的盾牌表面，居然在他的击打下出现了“裂痕”，他甚至已经在尝试徒手撕开这面盾了。以他那不断上涨的力量数值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以预见，继续硬顶下去，危险性实在太大。尽管宝贵的动作数据还没有搜集完…… “噌”的一声，防爆盾重新转化成纳米粒子，快速收回机甲内部——这也是纳米机甲的好处之一，可以灵活更改体型。尹承一显然没料到，这面足足二人来高的大盾，竟然可以在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收回去。 他仍保持着上一秒出拳的力道，“轰”的一声，整个身体向前耸去，自然而然扑了个踉跄。 机会！ 瞅准时机，在机甲的带动下，林一奇骤然行动起来，踝部喷出两道粒子推进火焰，抬升，一记“火箭膝撞”，狠狠砸在尹承一眼睛上。趁他抬手捂眼的一瞬间，机甲腕部分裂出一副专门针对超能力者的红太阳手铐，双手一拂，像变魔术一样，自然而然地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咔嚓——！” 这幅手铐似乎是靠磁力约束的，不等尹承一做出反应，便将他的双手紧紧铐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干得漂亮，小林子！” 早已在旁边恭候多时的虫害放声大笑，双组一蹬，仿佛一条在水中横冲直撞的箭鱼，“咚”的一声，拦腰抱住尹承一的腰身。仗着他双手被铐住，一时无法行动，虫害自然是脚下再加一把力，两人抱作一团，势头不减，眨眼间便贴地横穿过整间餐厅的距离，径直朝那堵千疮百孔的落地窗冲去！ “这tm的才叫团队合作啊！” “哐当——————！！” 玻璃碎片朝外部倾洒而出。 话音刚落，抱在一起的两人叕撞碎一层防风玻璃，像故事里的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一样，相拥着坠落。 ———— 呼呼的凄厉风声在耳畔吹过，小刀子一般，吹得尹承一睁不开眼。不管是否会摔死，他的意识终究还是个人类，从十四层楼高的地方破窗而出，心率难免会一路飙升。虫害用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狞笑不已，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言语一出口，就被呼啸的狂风切割成碎片，半个音节都没传到尹承一耳中。 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副镯子，居然把双手铐住了！ 手被铐住…… 不是还有脚吗？ “咚！” 仿佛兔子蹬鹰，于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尹承一瞄准虫害的下巴，来了一记朝天脚。脚上的力道可丝毫不逊于拳头，尽管已经提前察觉到，将脑袋微微后仰，虫害仍旧没躲开这一招，下颚稍稍被擦到一下。顿时，耳边响起“嗡”的一声，巨力沿着下颚传递进来，击中迷走神经，造成了他的暂时性晕厥。眼前一花，擒抱着尹承一的双手也随之松开。 “哈——！！” 趁此机会，尹承一在半空中拧动腰身，双腿一盘，如同柔术运动一般，精准锁住虫害的脖颈两侧，稍加施力，便从他的钳制中彻底脱出身来。不但如此，还用两条腿夹住了虫害侧颈，迫使他无法呼吸，反过来让他陷入困境了。 “咚——————————！！！！” 双双坠地，烟尘大作。和血肉之躯摔在地上的“啪叽”声完全不同，这二位落地，直接让铺设平整的地面炸出一个陨石坑，以此为圆心，无数碎石喷溅而出，仿佛上面有巨人拿着奇大无比的喷子，朝地上猛开了一枪。 2067年，社会开始慢慢适应超能力的存在，调整自己的作息模式。其表现之一便是——民众已经充分认识到“超能力者”这个群体的危险性，基本不会有什么人愿意围观两个能力者之间的战斗了。遇到这种事情，四周民众做的第一件事绝对不再是拿出手机拍照片，或者传到微博上去，而是赶紧撒开脚丫，溜之大吉。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超能力者诶，你不第一时间离开，待会儿一个大火球朝你飞过来算谁的？！ …… 无视了众人的惊叫声，尹承一没有从任何地方借力，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地面上翻起来，期间顺便还“哐擦”一声，挣开了手铐。正如所料，十四层楼的高度摔下来，就和摔在绿草地上差不多，半点感觉没有。不仅如此，滚落在一旁的虫害仍躺在地上，迷瞪着眼，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这也正常……刚才被尹承一用腿夹住脖颈，几乎是摔了个倒栽葱，脑袋着地。即便他用角质层保护住了最关键的颈椎处，却依旧没能摆脱头晕目眩的下场。 趁他还没醒过来，尹承一四下打量，终于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立着一件趁手兵器，两眼发亮，直奔着那玩意儿就去了。 ———— 图个吉利，金泰大厦的正门前，卧着一尊栩栩如生、造价不菲的巨型牛像，巨型的牛雕塑。这尊长4.9米、重3.5吨的，由铜金属打造，每一处都斧凿得相当细致，昂首向天，挺动牛角，像是要把什么看不见的敌人挑飞出去。 光是这座铜牛就花了几百万，出价之高，俨然让它成了远近闻名的一个小景点。看着铜牛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好像也明白自己的身价，每一刻、每一秒，都瞪大眼睛，展示着用黄铜雕塑出来的完美身形。 恐怕它永远都想不到，有一天……它会被人当兵器来用吧。 —————— “轰——————！！！” 力能扛鼎这四个字，被尹承一用最直观的方式表现了出来。他一声不吭地绕到铜牛后面，蹲下，双手箍住一只牛角，骤然发力，硬生生将这个玩意儿从地面上拔起来。淅淅沥沥的碎石从雕像底座落下来，尹承一浑然不在意，膝盖弯曲，猛然发力跃起！ 竟是连带这尊铜牛，一并飞到了天上！ 牛角朝下。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地面急速靠近，尹承一好像也很兴奋，像个好不容易有机会玩鞭炮的小孩，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牛年大吉啦——————！！！” 一边将三吨重的铜牛朝地上的虫害砸去。 第三十九章 弹跳人 其实，2067年是并不是牛年，而是猪年。不过，以尹承一现在这个状态……他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就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欧拉！”，那威慑感都够够的。举着一头三吨半的铜牛，从天而降，愣是把虫害从昏迷状态给吓清醒了，一句清醒脱俗的国骂脱口而出。 “咚——————————！！！” 铜牛入地。 不同硬度材质的撞击，让地面就像一片被石子搅乱的春水，涟漪四起，水花飞溅。和现在的动静比起来，刚才两人坠楼俨然不算什么了，稍近一些的店面玻璃被齐齐震碎，就连远处的电灯、建筑，也感受到不同程度的摇晃，说是飞机掉在市中心了估计都有人信。 仔细想想，对生死还没有概念的顽童，不也会拿起小石块，从高处扔那些在地上爬行的虫豸吗？ 现在，名字里刚还带一个“虫”字的车迟，也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这种滋味，怎么看都有些因果报应的味道。不过他到底不是迟钝的虫子，最后时刻，赶紧双手拍地、借力腾空，来了个皮套演员惯用的后空翻，堪堪擦过这头“蛮牛”的牛角。 “刺————” 仅是擦了一下，便在他后背上刮去一片血肉，痛得他龇牙咧嘴，连胜叫嚷起来。 烟雾渐渐散开，铜牛的上半身已经没入地里，无言地宣告着对手的强大。看到布满龟裂纹，好似蜘蛛网一般的地面，虫害冷汗刷刷地下来了，连声暗道不妙。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很清醒的认识，单说这尊铜牛，他是怎么搬都不可能搬起来的。继续用现在这个形态和他对打，同自杀无异。 “没办法啊，本来还打算藏个牛的，这么看来，再藏下去……我就要被牛砸死了。” 拍了拍铜牛的牛首，虫害很快又恢复了战意，双目炯炯有神，“算了，反正用在一个神仙系身上，说出去我也不吃亏。” 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双目微闭，脊椎内部拉伸开来，发出爆豆子的回响声。 然而…… ———— 这种站在脸上来二段变身的行为，尹承一又不是魔法少女动漫里的恶棍，怎会放过？ 当即便冲开烟雾，狠狠一拳，糊在脸上。 如果这时架一个慢镜头，就能看到虫害的侧脸在第一秒受到了多大力量，滚滚波浪在脸部晕开，身体被巨力摄住，由于速度过快，下身几乎是保持静止不动，上半身却凭空模糊，身影一花，飞向那尊立在地面之上的铜牛像。 “当————！！” 包裹着角质层的额头磕在铜牛角上，居然还敲出了点儿古韵来，像是在敲一口材质还不错的大钟。眼看这一拳的效果不错，尹承一欺身再进，重拳连出，像是在玩什么音游，打出去、弹回来、打出去、弹回来……循环往复，用虫害的身体一下一下叩击着铜牛腹部，力道也是逐步递增，将这黄铜铸成的饱满牛腹，硬生生砸成了饼状。 “对……” 挨了不知道第多少下，虫害猛地一扭头，咳出一口鲜血，气若游丝，声音却异常清楚，好像根本没有受到牙齿脱落的影响，“这就对了。” 尹承一眉头微蹙，等他的身体再度从铜牛腹部弹回来时，伸手，像逮蜻蜓的孩童般，一把将他抓住，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刚一开口，滚烫的蒸汽便从唇齿间喷出，携带着滚雷一般的怒调，“对什么？” “刚一见到你，我就很清楚……你肯定连十八岁都没到。你那双眼睛……要我用一个字形容，就是纯，太tm纯了，我倒是很好奇，到底要在什么家庭、什么观念的熏陶下，才能有这么纯的小孩儿。” “对，你是很有力气……” 虫害像是在嘲笑他，用下巴挑了挑不远处那尊铜牛，讽道，“但你也只是个有力气的小孩。” “这种感觉很爽吧。” 尹承一听得不明所以，却被他莫名其妙的冷笑弄得有些不自在，“你说什么？” “我在问你，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不顾后果，随意挥洒力量，行使自己的‘特权’，是不是很爽？！” 虫害大笑着张开双臂，完全是一副不设防的姿态，好像在和一个老朋友字面意思上“敞开心扉”，“我能理解你……刚觉醒超能力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兴奋。力量源源不断涌上来，好像整个世界都能放在手里，任凭我搓扁、糅圆，凡人社会的规矩、律法，再也无法束缚我了。这种放纵的感觉，体验一次，就不可能戒掉。” “小孩，你也是一样的。” “我可没你这么变态！”尹承一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冷下来，他只是觉得，如果用怒气冲冲的语气和他辩论，显得自己没有大人之才。 “是吗？”虫害挑了挑眉，笑道，“让我猜猜看，以你那种好像少年jump里的浅薄思维来理解……我用超能力做坏事，你用超能力做好事，所以我们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像已经吃准了尹承一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在他表述观点时给他一拳，故而极其放肆地笑起来，“小朋友，你只看到了表象，却没有看到本质。” “什么本质？”尹承一问道，“光天化日之下，冲到大楼里面，想杀谁就杀谁吗？” “本质就是……” 虫害用阴恻恻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世界已经在发生‘质变’，而超警的所作所为，就好像用布条蒙住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只要用名为正义的布匹蒙住人眼，大家就会无视这些隐藏在表象下的剧变，继续生活在过去的泡影里。” “而你，小朋友，居然还妄想在这个世界上做好事，却不付出任何代价……哈哈哈……你以为一层薄薄的布料，就能保护你吗？” “从得到超能力的那一刻开始，你，还有你周围的所有人，便已经陷入漩涡中心，抽不开身了！” ———— “咚！” 后背忽然挨了一下，不疼，只是有股火辣辣的触感。 抬头。 姗姗来迟的林一奇抬起双臂，纳米机甲再度变形，化作两把短手铳，围绕着尹承一接连开火，打出一串又一串炽烫的离子电浆弹。用比较游戏风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圣枪洗礼洗了个满的”，打得尹承一脚步略微后撤，在地面上留下两道不深不浅的犁痕。 “该死……” 尹承一被圣枪洗礼洗的有些厌烦了，索性搬起铜牛，向空中的林一奇狠狠砸去。 “咚！” 离子电浆弹打在铜牛的躯干上，将其再度融化成泛着热气的金属液体，奈何这玩意儿的体积实在太大了……还来不及全部融化，剩下的小半截身体便从正面砸中机甲。最后关头，林一奇也尝试着躲开，却被高速飞来的铜牛边角击中了脑袋，虚拟界面受到冲击，变得一片眩晕。 摇摇欲坠，仿佛中了一枪的朱鹮，朝地上坠落。 ———— “当！” “当！” “当！” …… 正待他想要冲上前去，进一步瓦解林一奇的作战能力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系列的怪声。像是有人把某个金属重物丢在了蹦床上，让它凭借自重，上下往返。 虫害撇去额头上淌落的一捋鲜血，面带笑容。 他的身体比刚才膨胀了一圈，更显高大的同时，几乎要把包裹在外的角质层撑破。 而他的双足，此刻却表现出比刚才还要惊人的弹跳力。 仅仅是绷直脚尖，不额外用力，触地那一下所产生的弹力，都能让他轻松跃至两层楼的高度。 “这个新形态，本来是要留给【正气】的……现在我时运不济，先一步遇上你。” 言语之间，俨然是已经承认，抛开经验、信念这些虚的不谈，至少在实力上，尹承一和在役的超警也没什么区别了。 巨大的“弹力”，究竟能否击败更可怖的“蛮力”。 ———— “轰————————！！” 曲腿，蹬地。 弯曲的弹力在肌肉和骨骼中流淌。 这是他第一次彻底消失在尹承一的视野中。 第四十章 火拳正在接近中 “咚——————！！” 当头一拳，轻松突破尹承一的“中线”，狠狠打在他的鼻梁上——那是人体面部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街头小混混被逼到万不得已，非要干架的时候，起手一般也是往这里打，而且越快越好，不能给对手反应时间。因为不管再怎么锻炼，脸上都是很难练出肌肉来的，除非你用牙齿叼着重物反复拖行……即便如此，能锻炼到的部位也只有腮帮、咬合肌而已。 鼻梁被击中后，人体就相当于被“缴械”了，会产生一系列无法抑制的本能反应，酸痛、鼻腔出血、迎风流泪等等。这种疼痛不同于击打在躯干上，是几乎不可能忍耐住的。一击得手后，对方立刻就会露出破绽，这个时候，要打要谈，就完全拿捏在先攻者手里了。 方才在明玉堂中，虫害对上李书培，第一个打击的部位就是鼻梁。 ———— “动物系可以说是最无趣的能力……就像我，跳蚤？都2067年了，谁还会在乎跳蚤怎么样呢？” “怎么样，还能看见我吗？” “咚————！！” 一记蓄满弹力的踢腿从旁侧杀来，重重击打在尹承一的肝脏处，让他的脚步略有浮动。 “我们没有花哨的技巧，没有炫目的特效，除非是那些自带翅膀的动物，否则，就连在天上飞都不行……哈哈哈……” 高速跳跃着，虫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好像他正举着一个超大型音响，以极快的速度在周遭来回跳跃，充斥着诡异的回响。 “只有……像这样！” 杂乱的身影忽然杀出，闪过尹承一递出的拳头，反倒是双手一搭，按住他那如黑曜石般坚硬的右臂，将其当做跳马用的支点。轻轻一窜，虫害便跃至尹承一正上空半米处，整个人腾空而起，按住他的脑门，将自己覆盖着尖刺角质层的膝盖狠狠往上撞去！ 双方的身体强度不在一个级别，尖刺磕在脸上，瞬间折断，火星四溅，却成功地让尹承一暂时闭上了眼睛。 “寻找到契合这具肉体的战斗方法，在长久的练习后，我学会将弹力储存在肌肉、骨骼和血液里，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成倍地释放出来！” “咚！” “咚！” “咚！” …… 接连不断的击打，都是如浮光掠影一般，从看不见的地方跳出来，瞄准尹承一身上的要害处来一下，然后又借着释放出来的弹力，迅速消失。一时间，周围的尘土被接连炸开的马赫环搅动起来，铺开一层诡异迷雾，给他的不间断袭击创造了更好的条件。 “你所热爱的旧世界，像一个巨大的车轮，周而复始，一圈一圈转动着，看不到尽头。” “你以为，靠少年jump里那些年轻气盛的英雄们，能改变什么事情吗？” “不……” “唯一的改变，只有新世界的崛起！” 说话之间，虫害差不多往尹承一身上招呼了几百拳。而他的对手，似乎也默认了这种“边打边说”的状态，以拳击手的架势，双手护头，一言不发，只用身体默默承受着一切。由这具躯体释放出的弹力，一下一下锤击在身上，就像打铁师傅抡动大锤，用不间断的捶打，塑造着一块精铁。 但，在他的双臂后方…… 那双闪着金芒的重瞳，却已然适应了虫害的速度。 双臂高抬，心口大开，做出一个歌剧演员“拥抱太阳”的姿势。 “砰————————！！！” 就在虫害第不知多少次冲过来时，一双大手凌空降下，狠狠盖在他的耳朵上。 双风灌耳。 当然，带着一层音爆的双风灌耳……可就不那么常见了。 耳膜瞬间被两团灌入耳道的空气击穿，鲜血从中飙升而出。若不是他还有点动物能力者的底子，这一下下去，足以把脑壳直接拍碎，红的白的一并溅出来。其结果如何，可以参考放在液压机下面的西瓜。 “嗡——————” 长久的耳鸣。 周围的一切杂音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掐断，一时间，这是虫害唯一能听到的东西。力道从耳朵两边传来，瞬间震碎了外耳道里每一根脆弱的骨头，沿着颅骨传导进来，至于大脑……就像一碗撞在清水里的豆腐，当有人拿着碗上下左右乱晃的时候，豆腐就会四处撞击碗底、碗边。 与这份眩晕感相比，尹承一蓄力已久的头槌，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 “咚————————！！！” …… 果然，和最开始预料的差不多，动物系的起点太低了，再怎么开发，也不可能在实战中打赢神仙系的。所谓一力降十会，老祖宗留下的话，还真没错。 这是第几次，被他用纯粹的“蛮力”打翻在地？ 虫害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连动弹一下都觉得费劲，索性就这么仰面躺在由他身体砸出来的大坑中，不再动唤了。 林一奇焦急的面孔出现在视野里，半蹲下来，嘴巴一张一合，拼命摇晃自的身体，似乎在说些什么。 好烦啊，小林子，都这种时候了，干嘛还逼得那么紧。让我稍微休息个几秒，也无可厚…… “滋滋滋……” 脑海中响起一个温和，却又不容拒绝的提示音。 “心灵频道已建立，请注意，当前心灵加密等级为七级，低。有可能被其他心灵术士窃听。” “哈……”虫害翻了个白眼，“知道我听不见了，就不要来打扰我嘛，拳击赛还能读十秒呢。” “车干员，情况比我们想象的严重。” “我知道，是我小看他了。正面打，胜算已经无限接近于零，咱们是时候考虑撤退的事情……” “不是！”林一奇脸上的恐惧和惊惶不像是装出来的，“看看表，十三分钟早就过了！系统检测到，有超警突然出现在战场附近！” “超警？” 虫害也开始有不妙的预感，“先等一下……我记得最近几个月……钱塘市的管辖超警是【正气】和【银胄】吧？就算他们两个一路飞过来，肯定也需要一点时间，为什么会是‘突然’出现？” “……”林一奇没有回答，只是把投射在自己视网膜中的信息共享出去。 ———— 监测到记录在案的能量特征波动。 分析中…… 与已知档案内的在役超警人员相符。 分析结果：【火拳】正在接近中。 ———— 沉默。 短暂的沉默后，恐惧填满了这位恶棍的双眼。再无半点犹豫，虫害立刻掏出那张印有混沌符号的名片，举过头顶，顾不得自己还在流血的四肢，用近乎声嘶力竭的声音，仿佛祈求神明一般，喊道，“【神罗】大人————！！！！” ———— 下一秒，为了回应他的呼唤，天空被溶解，洒下点点星光。 “轰————————————！！！！” 一道混杂着七彩的光芒从天降下，笼罩住两人的身体，只一瞬间，朦胧的肉身瞬间拆分成声和光的基本粒子，伴随着那道宛若天堑的光路，一同升上那道被捅了个大窟窿的天幕。 …… 待到汹涌的光柱散去，云层散开，喧嚣的世界才算慢慢安静下来。 那道光柱降下的位置，被某种力量，刻下一个横着写的8，还沾染着点点火星。 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第四十一章 对待敌人，当像严冬一般残酷! 这一切发生的有些过于突然了，事实上，如果想要阻止这两人遁走，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掏出名片的瞬间动手。但这毕竟是尹承一的出道战，对敌人的了解严重不足。 在此之前，和他交过手的基金会成员，大概也就是力士那种水平了。这次的对手，一个是超级士兵，一个是“动物系”能力者，怎么看都不像能瞬移的样子，他也下意识地少了个心眼。 哪里想到，在基金会里稍微核心一点的成员，人手一个快速回城。 那么…… 结束了吗？ ———— “就这？”大虫在心声中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龇出尖牙，埋怨道，“好无聊……感觉就像一个人不靠任何媒介干撸了四十分钟，好不容易有点感觉，结果听到父母回家，不想被发现就草草了事啊。” “你这比喻更无聊。”尹承一眯起眼睛，掸掉身上的尘灰，没好气地说道，“都2067年了，不靠任何媒介做这种事，和苦修也没啥区别吧。” “哈哈哈哈哈……小鬼，看起来……我的存在一直都让你很有压力啊，从小到大，你都刻意避开这些东西。正如你说的，现在都2067年了，网络上渠道多的是，普通小孩到你这个年纪，怎么都该懂个一星半点的。”大虫奚落道，“但你呢？每次做春梦，还没做到关键时候呢，素材就不足了。” “你偷看我做梦？” 尹承一缓步靠近那个被天光凿出来的大坑，一边在心声中说道，“我可不想干这种事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 大虫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气给他出主意，“小鬼啊，你现在是青春期，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完全没必要觉得羞耻。其实只要你开口，就比方和我说一句‘我现在要做点儿手艺活了’，好，那么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主动闭眼、闭嘴，这样如何？” “行了，先别说这些。”尹承一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种尴尬问题，俯身，看向坑洞内部的团。 火星已然冷却。 那只蝴蝶依旧停在地面上，从咖啡色变成了深黑色，仿佛一笔来自亘古的涂鸦。 “这个，到底是什么？” “从没见过。”透过他的眼睛，看到那个印在坑洞里的图案，大虫微微眯起兽瞳，“当然，这种手法还是很常见的。天上那群傲慢的老家伙想见什么人，就会降下【云梯】，不由分说把人卷走，也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类似的……你说它是图标也行，印记也行。” “但能做到这种事的老东西……应该都已经‘不在了’才对……” …… “咚！” 重物落地声。 下一秒，刺耳的蜂鸣声忽然响起，几乎要刺破他的鼓膜。 “呜……” 尹承一没功夫去管坑里的图案了，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从后脑袭来，好像有一群蚂蚁在啃噬他的皮肉，又疼又痒，几乎已经达到他能忍受的极限。这种象征危险的体感从未如此强烈过，以至于，在对方真正现身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应对强敌的准备。 身形低伏，重心下移，眼神锐利如山鹰，直直盯着尚未散尽的尘土尽头。 在他过度集中后，无比敏锐的听感里，来人的脚步声大若鼓点。 “咚！” “咚！” “咚！” …… 巨幅荧幕上，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享拥鲜花、掌声和欢呼的脸，在烟尘中缓缓出现。 ———— 现在，尹承一总算明白，为什么艾米说他有着“灰烬一样的眼神”了。 他的头发并非单纯的红色，而是透着亮光，就类似火炬即将燃尽的样子，时不时会往外飘出一两颗小小的火星。那双眼睛，盛满和年纪不符的暮气，橘黄色。尹承一不禁想到，假如有一天，世界末日，地球上的所有人类全都死光，喧嚣的星球一片寂静……那天晚上的霞光，应该就是这种颜色。 火拳站定在距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戴着半遮面式的超警面具，挡住了下半张脸。 “……” 沉默。 凝固的空气中，尹承一的体感从未如此敏锐——这是身体在提示他、警告他，不要忽视眼前之人的威胁，故而自行进入战斗预备状态。 …… “那什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尹承一忽然想起百灵那天在小巷子里说的话，“你很久没出现，我还以为……你可能已经牺牲了。” 出乎意料，火拳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透着一股莫名的冷意，和他这幅暖色调的外表完全不相称。 “我在执行任务。” 任务？ 尹承一忽然打了个冷战，四下望去，周遭的广场早已被弄得一片狼藉。这一幕，偏偏落在一位正式超警眼里，又会让他怎么想呢？ “我知道，这些破坏……看起来要赔挺多钱的样子，而且我的打扮也确实不太像好人……”尹承一极力解释道，“但，请你相信我，真不是我搞出来的！有两个混沌基金会的人……” “不用你赔，回班里去。”火拳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们的小班长还在找你。” “小班长？”尹承一听得心脏猛跳，又确认了一遍，那条破布确实还挂在他脸上。 “下次，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身份，建议不要穿校服。”火拳用古井无波的冰冷声调说着，“因为突发事件，大楼里的电梯已经停止运行了，你只能走楼梯。不用刻意避开旁人，但一定要装出慌不择路的样子，大家都在逃命，没有人会来管你。” “我的同学都没事吧？” “没事，除了有一个学生，手臂骨折了。我身上没有带医疗用具，没办法给他处理。不过银胄马上就会赶到，等他做一些紧急处理吧。立刻送去医院，胳膊应该还能保住。” “这样啊。”听说并没有什么人伤亡，尹承一难得松了口气，“那就好……” 至于李书培？自己也确实第一时间赶去救他了，问心无愧。尹承一并非圣人，想象那家伙打着绷带，仿佛一只斗败公鸡的模样，他还是挺高兴的。 ———— …… “尹承一。” 短短三个字，赫然让尹承一身形一顿，心脏几乎骤停一个半拍，脚步也是立刻刹住。 那股冰冷的视线从身后传来——他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在屏住呼吸的那几秒钟里，尹承一忽然感觉到，身后这位超警……似乎和屏幕上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在他印象中，上一个喜欢这样冷不丁喊人名字，测试别人反应的人，貌似还是曹操。 “作为新人，这次突发事件能确保无人伤亡，说明你应对的很好。”火拳给出了他认为最客观的评价，“只是，距离我心目中的‘更好’，还缺了一样东西。” 不管怎么说，能够被现役的高水平这样说，也算是很不错的认可了，听得尹承一侧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不会是……面具吧？”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是面具。”火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恐惧。” “……恐惧？” “恐惧是你最好的武器，也可以是你最好的面具。今天，你的对手只是惊愕于你的‘力量’，但他们并不怕你，一丁点都不怕。这会让你的威慑力，在无形中大打折扣。” 他用那双近乎没有情感波动的双眸直视着尹承一，“如果是我的话……” “交手第一秒，就会拧断那个超级士兵的颈椎。” 第四十二章 队伍里面有老鼠! 恐惧…… 恐惧吗？ 直到现在，亲眼见过火拳之后，他大概能理解虫害为什么落荒而逃了。很可能是他们先一步察觉了火拳的到来，才会做出这种决定。火拳，这位都市传说级别的超警，真正践行了他的信条——将恐惧深深植入敌人心里。 对待敌人，应该像严冬一样残酷。 …… “可是，真要杀人的话……”尹承一咬了咬牙，坦白道，“我觉得……我还没有那种资格吧。我只是个普通市民而已，就算抓到犯人，也无权决定他们的生死。至少，应该让法律来……” “你的敌人，不会给你接受审判的机会。你要搞清楚，所谓的‘审判’，也是由人来执行、人来完成的。”火拳依旧很没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快人快语，好像完全没考虑过对方能否跟上自己的思路，“那些没必要背在身上的重量，就去掉。” “你是说……”尹承一咽了口口水，有些不敢相信。 “任何制度，只要是人想出来的，都会有局限性。”火拳十分平静地说道，“超警也一样。” 察觉到他思想中格外危险的那部分，尹承一的无名指微微发抖，“我不明白，你这么说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听好，尹承一，之后的日子里，你会不可避免地见到很多超警。但是，切记，不管面对怎样的人，都不要轻易暴露内心想法，也不要百分之百信任某个超警。” “因为……” 后面的话，火拳没有直说出来，而是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什么。 ———— 队伍里面有老鼠。 ———— “？？！” 队伍里面，有老鼠。 队伍里面有老鼠！！！！ 这种语境下，尹承一想不到这个“老鼠”还有什么其他解答，总不可能是指超警的工作环境奇差无比，基地里面真的有很多老鼠吧。 超警的队伍里……有内鬼！ 如果他所言不假，那么毫不夸张地说，此事关系之重大、之迫切，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国内的社会秩序，之所以没有发生天翻地覆的剧变，很大程度是超警机制的功劳。正是超警这一特殊群体的存在，让那些国际上势力庞大的超能力组织，暂时无法染指这片土地。 可现在，这份引以为豪的机制，竟然也出现了漏洞？！ 内鬼。 “……可……可是……”听到这么大的事，尹承一一时也犯起了迷糊，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为什么要和我说，火拳……和我说了也没用啊！我又不是超警……” “没关系。”火拳不容分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很困惑，我能理解，花点时间消化一下，我相信你能想明白。关于这件事，还请不要和任何人讲，因为……” 我们不知道，老鼠在哪里。 这是火拳用眼神说出的后半句话。 尹承一变得有些失魂落魄，方才打完胜仗的那点点喜悦，好像也随着这个巨大秘密烟消云散了，“我们还会再见到吗？” “……”火拳转过身，朝远处高楼上，自己的巨幅荧幕像微微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每天都可以。” ———— 金泰大厦，紧急逃生通道。 上回脑子里这样一团乱麻，还是在物理模拟考试之后，和别人对答案。当他发觉自己的答案和张虎祥基本上差不多的时候，一股绝望感油然而生，从头凉到脚。 内鬼，内鬼，内鬼，内鬼…… “小子，差不多得了啊，我看你有点儿魔怔了。”大虫没好气地说道，“内鬼就内鬼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只要你高三毕业之后，别去考什么安塔列斯学院，不干超警这行，内鬼不内鬼的，和你狗屁关系没有。” 到底还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尹承一的心绪已经被这两个字深深牵绊住，以至于完全没听进去大虫的宽慰，只是问道，“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把这种内部机密情报，告诉一个高三学生？他难道是指望我帮他揪出内鬼吗？” “不知道。” 看不清大虫的身体，但，如果他是个人的话，这时候应该是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吧。 “也许他是想搅乱你的思路；也许他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早晚会去干超警，所以要先争取你；也许他是个单纯的疯子；也许，他觉得超警内部已经很紊乱了，任何人都信不过……” 说到这里，大虫也顿了一下。因为，这就等于是在说超警这个团体已经到处都是内鬼了，火拳谁都无法信任，只能相信尹承一这个还没入行的纯素人。这种说法过于危言耸听，连他自己都觉得太离谱。 “不管那家伙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们手头上情报都太少了，根本无法辨别他所说真伪。” “而且……” “就算真有内鬼，我也不建议你采取什么行动。一，目前的你，还不具备搅动局势的能力——想想看，你连超警都不是，顶了天就一知情人，你连介入他们的资格都没有。” “第二嘛，类似这种内部事情，稍微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会树敌。” 大虫咧嘴一笑，但那双烁金重瞳深处，却难得没有玩笑的意思，“你可给我想清楚了，小子。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本身就相当于和混沌基金会宣战。这种时候，万一再到超警那边立下几个敌人，或者，更糟糕的情况……让那个真实存在的内鬼本人，意识到你在调查他/她……” 关键时刻，大虫难得展现出了一个真正长者该有的气质，镇定自若。三两句分析，很快就让尹承一认同了他的观点。 这种事情，可不是靠着一双拳头就能解决的了。在得到更多、更明确的情报之前，最好当做今天的谈话压根没发生过。正义也是要按部就班的嘛，现在的自己，既没有手段，也没有渠道去介入超警队伍的纷争，还是先把身边的事情管好比较现实。 没错，比如眼前那个扶着栏杆，两腿有些脱力，靠在楼梯边缘微微喘气的少女，看起来就很需要帮助的样子。 “同学，你没事吧？是和家人走散了吗？”尹承一从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少女的肩膀，关切道，“需不需要我帮你……” 当她回过头时，脸上那种陌生又熟悉的脆弱感映入眼中，让尹承一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班长？” …… 赵逸辰好像有点呆呆的，和平时那副干练的班长模样完全不一样。听到有人喊她名字，也只是以很小的幅度扭过头，就好像……这具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必须要尽可能节省出力，能扭10度就能看见的东西，绝对不扭15度。 她盯着尹承一看了将近几十秒，这才认出他来，朝他露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 第四十三章 班长 确实，火拳说过，“你们的小班长一直在找你”。但他这会儿才想起来，金泰大厦里的电梯已经紧急停运了，没法搭乘，也就是说……班长是用两条腿，一层楼一层楼地跑过来，一边大喊自己的名字，以这样的规格站在寻找自己吗？ 下一秒，她的声音说明了一切。 “尹承一……同学……你没事吧？” 听到她出声，尹承一反而吓了一跳。 班长的声音一直很好听，不同于其他女孩，细听之下，似乎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容易让人联想起冰山上的雪莲，在羸弱阳光的滋养下，倔强、高洁地生长着，唯有纯白的雪花有资格与她为伍。 她之前还参加过学校里的英语配音比赛，甚至都没怎么训练，靠着声线上的天然优势，配了《魔戒》里的精灵公主阿尔玟，一下子杀入前五名。虽然最后败给同班林玥尔配的猫女，也给评委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但，本该是如此美好的声音……现在却变得嘶哑不堪，而且音量极小，每说一个字，秀气的双眉便微蹙一下，右手下意识地摁住咽喉那里，轻轻摩挲着，似乎要把那些语言从喉咙里按出来。 就在不久前，班长还被虫害当做威胁李书培的人质，提着衣领，到墙边缺口那儿去溜了一圈。这么点时间，远远不够她从恐惧中恢复过来。能看得出，她的指尖、膝盖，还在微微发抖——这无疑是惊惧过度后，又使用了太多力气的结果。 此刻，她的衣衫被吹得无比凌乱，头上的蝎尾辫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看上去披头散发，十分狼狈。墙灰涂了一点，混合着烟尘，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侧脸滚落，将她的淡妆都弄花了，看上去黑一道、白一道的，非常滑稽。因为过度疲倦，她的脸没什么血色，一副气虚体弱，随时可能昏倒的样子。 饶是如此，班长依旧咬紧牙关，甩掉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尝试着站直身子。 不知为何，尹承一发自内心觉得，现在的她，比舞台上还要美。 就那么短短几秒，尹承一被她迷住了——尽管在无数个发微信给她却只等来一个“晚安”的失意夜晚后，他已经暗暗发誓，再也不要把一个女孩如此挂念在心上，但……此刻，或许是仍沉浸在巨大秘密带来的余韵里，千头万绪，心乱如麻，他又一次迷上了这个女孩。 “我没事。” 眼看着班长在眼前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好像马上要摔倒，尹承一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受力不稳，赵逸辰也是本能地伸出手，揽住他的后背，以免一个踉跄，再从楼梯上滚下去。 但……当她意识到自己约等于是搂着一个男生的后心窝时，脸上又划过一丝窘迫，赶紧松开手，忙不迭抓住一旁的铁栏杆。 “班长你也真是的，既然要找我，给我打电话不是更……” 掏出手机的一瞬间，尹承一的声音戛然而止。 手机裂开了——字面意思上的那种。屏幕碎得一塌糊涂不说，整块机身都被从中掰成两段。 毕竟是从十四层楼往下掉，随后又经历了一系列高强度战斗啊，这种又薄又脆的智能机，不可能不碎。 赵逸辰咬住下唇，好像有些委屈，幽幽瞪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她的眼神好像是这么说的。 “额……班长，对不起，那个……” “没事。刚才情况那么紧张，只是弄坏了一个手机，已经很幸运了。”话一出口，班长却又轻轻摇头，反过来安慰道，“总之……你人没事就好。” 看她这幅憔悴的样子，尹承一实在于心不忍，“只有你一个人在找吗？班里其他同学……” “都上车了。”赵逸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发生了这么多，大家都很疲惫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你就不用休息吗？”——尹承一很想这么问，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 “你先去大巴车上等着吧，车牌号……我……” 本来想说“我用手机发给你”，但很快就想起尹承一的手机已经碎成玻璃渣了，话语顿时梗在喉头。 “班长，你还要找什么人吗？”尹承一自告奋勇，“这样下去你会累死的，我来帮你找吧！” “你……可是……”赵逸辰的神色有些犹豫，下意识地咬住嘴唇，“你肯定也很累了，还是去车上休息吧。” “我毕竟是班长，找齐四班的所有同学，也是我的责任……” “我一点都不累。” 说出这话时，尹承一心里百感交集。 印象中，这好像是班长大人第一次用这种带点儿情感的态度，和自己说出这么长一段话。平时找她，不管是什么事儿，她都会以很优雅，却带着点儿距离感的角度扭过上身，随口两句，不出十个字就把自己给打发走了。 久而久之，尹承一心中多少也有点儿数，知道人家多半是对自己没兴趣，就不主动往她跟前凑了。 现在这样，或许可以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吊桥效应”？ “……好吧。”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连站都站不起来，班长还是选择了妥协，“其实，除了你之外，张虎祥同学也失踪了。我也有打电话给他，但他没接，而且……” 手机屏幕很会看场合地震动起来，看到屏幕上赫然写着“张虎祥”三个字，尹承一不由分说，一把抢过她的手机，把电话接起来。 “喂？” “……嗯？”张虎祥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很清楚，不像是在室外，“班长，是我的错觉吗？你的声音好粗犷啊。” “去去去，是我，尹承一。”尹承一摆了摆手，好像电话对面的张虎祥能看到似的，“你怎么样？没事吧？” “哦，承一！”张虎祥显得很激动，“放心，我现在在警车上呢！” “警车上？” 尹承一听得半蒙不蒙，详细问了才明白，原来第一个打电话报警的……居然是这憨货。 当然，虫害破窗而入的时候，大厦里就有人拨打超警热线了。但林一奇早已提前掐断了那条线路，所有打过去的电话都在半当中被拦截住，没能接通。而张虎祥则是在逃跑路上忽然想起这茬来，说来也巧，他拨电话的时候，林一奇他们刚刚撤走，阴差阳错之间，就成了第一个能提供具体情报的人。 赶到现场的警察们不敢怠慢，立刻电话通知张虎祥，让他坐上警车，前往超警征调中心在本市的基地，进一步询问具体情况。 现在这个电话，就是他在警车上打过来的。 在班长的强烈要求下，又征得车上警员的同意，张虎祥开了个很短的视频聊天，大致拍了一下警车内部，证明自己确实是和警察在一起。 ———— “呼……” 知道最后一个失踪者并没有出事，赵逸辰松了口气，好像连最后一点点力气都被抽干净了，背靠着栏杆，一点点滑坐到冰冷的地上。 她的眼神有些发直，捂着脸，轻轻啜泣。 第四十四章 平凡人的世界 知道全班同学都脱离危险后，才想起来刚才那番生死边缘的体验，后怕到哭出来了吗？ 尹承一对此没什么实感，他是那个亲自上阵的人。在他眼里，虫害和林一奇，也不过是两个不算太强的超能力者。后续的一系列战斗，都是以自己的完胜收场，最后被他们走脱，也能归类为吃了情报不足的亏，至少，在单纯的“战力”上，他已经稳稳压过这两人一头了。 但……同样的事情，落在普通人眼中，恐怕未必如此。 超能力者之间的争斗，即便只是擦着碰着，都可能让他们丢掉性命啊！就好像一个铅球运动员，如果在室内抡动铅球，肯定也会把人吓出一身冷汗。更别提，班长确确实实是在鬼门前走了一遭。 在找齐了所有同学，作为“班长”的责任心无用武之地后，她好像又变回一个十七岁的普通女孩。 “……班长，对不起……” 尹承一略感愧疚，从根本上来讲，那两个基金会的家伙是冲着他来的。而班长会遭受这次无妄之灾，和自己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但班长却误认为他是在为“走失”这件事道歉，赶紧抹掉泪花，连连摇头，“不用，看到危险的东西就要逃开，这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没事，对我来说已经很幸运了。” 一边用手扶着身后的栏杆，仿佛初生的小鹿般，用颤颤巍巍的双腿，十分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大巴车上的同学肯定也等急了，我们还是快一点……回去……啊——！” 话未说完，班长忽然身形一软，惊叫出声，上身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若非尹承一手快，一把扳住她的肩膀，恐怕真的要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没事，没事的……只是有点脱力……” 尹承一双目微眯，从少女紧紧抓住他衣服的手指来看，这可不是“有点脱力”，感觉像是“一松手就会掉出去”那种程度啊！ “我以前练小提琴的时候，经常会一站几个钟头，练芭蕾的时候更是……所以……放心啦，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点抽筋，很快就会好……” “不行！”尹承一有些武断地说道，“抽筋加脱力，这种情况根本就不适合走路了，班长你需要休息。” “可是……” “难道你想让我抱你，或者背你下去吗？” 借着这个机会，尹承一大着胆子，半开玩笑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班长歪过脑袋，似乎真的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也只有苦笑，认命一样坐下，这让尹承一高兴之余，又略微有点小失望。 高兴的是，向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班长终于听了自己的劝告，愿意稍微休息一下了。总感觉，如果让班长拖着几乎不能行动的双腿，一步一步走下去的话，自己的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终于失望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 他也趁势往栏杆上一靠，好像浑身都松懈下来，盯着天花板，长长出了一口气。 说起来，这也算是自己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和班长单独相处吧？ …… “怎么了？”卸去紧张后，少女的嗓音似乎松弛了一些，“一副好像世界末日的表情。” “有吗？”尹承一暗自惊讶于她捕捉、分析微表情的能力，赶紧换上笑容，“可能还有点紧张吧，没缓过来，感觉像做了场梦。” “是啊，我也没想到，除了李书培之外，我们班里居然还有一个超能力者。” “我们班？”尹承一偷偷瞥了她一眼，好在班长并没有看他，而是管自己在微信上敲敲打打，大概是和老师说明现在的状况吧。 “嗯，你没看到吗？”赵逸辰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很明显，那两个人要找的不是李书培，而是后面出来的那个男生——他也穿着我校的校服哦。在那个时间点，能出现在明玉堂，又是仕月中学的学生，基本可以锁定在我们班的男生里面吧。这种事情，稍微想一下就能想明白的。” “确实……哈……这么简单的事，我都没注意到呢……” 赵逸辰滑动着屏幕，露出仿佛在思考一道奥数题的困惑表情，继续往下说道，“不过，他并没有像李书培一样，在日常生活中表示出自己有超能力……这让我不太能理解。” “不太理解？”尹承一眉毛一跳，“为什么？” “表现出来的话，可以受到更多关注吧？”在尹承一低头的瞬间，赵逸辰回过头，快速扫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确认什么，“现在，大家好像都认为超能力者很了不起，就像李书培，仅仅是因为‘是能力者’，就比班里所有人高出一级了。在一些事情上，他表现得很跋扈、很无理。” “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总感觉……渐渐的，他看我们的眼神……好像有种‘俯视’的感觉。” 尹承一啧了一声，有那么一瞬间，眉眼间露出一种不加掩饰的鄙夷。 “那是他太蠢了。” “……？”班长微微挑眉，用好像小学老师在课堂上那种循循善诱的语气问道，“是吗？” “就比如说，这个。”尹承一拿出破掉的手机，“如果是他自己的手机，坏成这样了，他能自己修好吗？” “他懂得要怎么培育稻米，怎么从大棚里种出蔬菜，怎么维修身边坏掉的机器吗？” 尹承一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因为答案昭然若是。 “我觉得，超能力者本质上也是人类。他们吃的、喝的、用的、享受的，都是这个人类社会生产出来的一部分。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实际上呢，他们并不能脱离社会单独存在。” “像火拳这样的超警，如果是用超能力来为社会做好事，那当然了不起喽。” “但如果只是像他那样，把超能力当做博人眼球的东西，和马戏团里的戏法师又有什么区别？” …… 说到兴头上，一回头，看到班长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尹承一隐隐觉得不太妙，好像有种被套话的感觉，又加了句，“那什么，班长，你别放在心上，这都是我自己瞎想的。我……我们家的老板也经常这么说，我就是拾人牙慧而已，哈哈……” 班长并不在乎他最后的辩白，收回一直盯着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好像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你能这样想……太好了。” 她以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 “什么？” “尹承一同学，我感觉，休息的差不多了。”她扶着身后的栏杆，再度起身，脚步仍然有些虚浮，但总归算是能站住，“如果我还是站不稳的话……” “能请你，稍微扶我一下吗？” ———— …… 左等右等，总算等来了班长和尹承一，一车的同学都有种“解脱”的感觉。 只不过，在行驶的大巴车上，缩在角落位置里的殷洛，一直用无比幽怨的眼神盯着尹承一，盯得他后背都有些发毛。 第四十五章 拼图的最后一角 “咚！” 楼顶的空气忽然扭曲，在一个区块内，丁达尔效应骤然升高，从中窜出一道小小身影。 当艾米意识到这座楼顶竟然还有别人时，心中一惊，当即像落地的小猫咪一样，在硬实的水泥地上翻了个身，瞬息之间拔出魔杖，尖端处亮起一枚幽翠色光点，对准来人，眼看着就要发射出去。 …… “冷静点，小丫头，是我。别随便拿【不可宽恕咒】对着别人，很危险的。”鹤连山远远朝她摆了两下手，话虽如此，他的神色和语气依旧很轻松，好像完全没有被危险武器对着脑袋的感觉。 “……” 白了他一眼，艾米骂骂咧咧地收起魔杖。虽然态度不好，但架不住人可爱，即便是气得跳脚，也让人觉得是在撒娇，心都要被萌化了。这事儿也得正反两面来看待，好的方面吧，她就算再怎么闹，哪怕是要飞起来咬人了，也不太会得罪什么人；坏的方面呢，就是大家都会把她当小孩子宠着，对于提前进入叛逆期的艾米来说，几乎是不可容忍的红线。 虽然从事实角度看，她确实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没错…… ———— “像你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忙着到处打击超能力犯罪吗？”艾米将魔杖上的翠色光点吹灭，不知道收进腰带里的哪个格子，嘟起嘴问道，“刚才这里就跑了一个，叫‘跳蚤人’还是什么，就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你不去追他，怎么有兴致来楼顶堵截美少女？” “虫害……呵……”鹤连山摇了摇头，嘴角挑起，露出一抹轻蔑笑容，“车迟啊，那种级别的能力者，如果我想，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现在，尤其是这个时间点，放他回去能起到的作用，会远远大于把他拘在监狱里头。” “是啊，回去之后，经过他那张嘴一说，满世界的人都会知道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实力强大、立场不明确的超能力者！虽说他没有主动暴露身份，可是，仅仅这种程度的遮掩，脸上戴了条破布而已，根本什么都瞒不住。有心人很快就能通过蛛丝马迹，定位到他的真实姓名、住址，甚至家人！” 艾米显得有些恼怒，仰起头，盯着当今国内超警的总一把手眼睛，毫无退让之意，“你倒是打得好算盘，把他推出来当大旗，吸引火力，好给你的‘大计划’争取时间！” “……”鹤连山并没有急着反驳什么，笑眯眯地看着她，像一个慈祥长辈看后辈冲他撒阀子，全无波澜。 “你好像很关心他？” “我……我才没……”艾米被这个问题弄得语塞，本能否认了一句，扭开视线，金色双马尾也跟着抖了一下，随即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看不过你！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的，但他还是站出来了，冒着各种各样的风险站出来……这么勇敢的行为，你不奖励他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拿他去做文章，太过分了！” “哈……原来如此，你是这么想的……”鹤连山的笑容很是复杂，对于少女的高声质疑，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对此相当满意。 “那么，你又是从哪里得知，我此刻正在思考一个‘大计划’呢？” “这个嘛……” 被问到这个，艾米忽然心虚起来，眼神也不再像方才那么坚定，有些飘忽，支支吾吾，“也……没有人和我说，我就是……” “擅自读取别人的心灵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艾米·伊兰小姐。”鹤连山倒背着双手，看上去倒也不算太生气，笑眯眯地说道，“虽说不是正儿八经的心灵感应，只是感知到大概的情绪，但是对‘被感知’的……用你们行内术语，‘泥巴种’而言，同样是一种冒犯。” “……”这事儿确实是艾米理亏，她也没什么办法辩驳，小脸微红，撅着嘴，不说话了。 “不错，我确实有个大计划。这个大计划还差拼图的最后一角，准确说，最后‘两’角。” 转身，迈步，鹤连山丢下艾米，兀自缓步走向大楼边缘，俯瞰着下方川流不息的城市。看他这么大步流星地行走，艾米心中暗骂一句“显你腿长了是吧”，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才算勉强跟上。 “超警博物院，你今天也见过了，感觉怎么样？”他笑着问道，“和迪拜不太一样吧？” “那里没有这种组织。”说到这个，艾米红扑扑的小脸上也由衷地露出钦佩之色。 “是啊……”遥望城市的角角落落，鹤连山感慨道，“生活在这里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为了维持他们日复一日平淡的日常，暗地里，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 “这是个剧变的时代，我们竭尽所能，想维持住一切照旧的假象。” “话虽如此，最近一段时间，由超能力者组成的不法组织正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以前，我们只需要专心对付基金会就好了，但现在，【天元】、【藏书阁】、【覆灯火】、【山海行舟】……还有很多规模不算太大，只有三五个人的小组织，同样都不容小觑。” “我们的超警分散在全国各地，要应对一般意义的超能力案件，已经有些有些局促。至于这些日渐壮大的超能力组织，我们只能被动防守，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去主动进攻。” “因此！” 说到此处，鹤连山的语调终于有了细微起伏，面朝东方，运筹帷幄，笑容里有种光明磊落的坦荡。 “我计划，通过一年左右的时间，组建一支由六个年轻超能力者构成的小队。这支小队将是我们的尖刀，在各个时间、各个地点游走，刀锋所至之处，把这些超能力组织连根都拔掉！” “在这个时代，因为超能力的馈赠，永远不乏强者。能力不足，后续我们可以慢慢培养；但人性不足，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经过这次事件，我已经决定……以尹承一为战术核心，重新构建这支队伍。” 说到这里，鹤连山忽然停顿，冲艾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所以，之前你的担心其实大可不必。我又不是傻子，既然都决定以他为核心建队了，他，以及他家人的人身安全，我肯定会考虑在内。早已有专人潜伏在他身边，暗中保护他。 “不过呢……以他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时，应该不会出手才对……” 鹤连山眺望着下方的广场，兀自说着，似有不解。 …… 一通言语下来，艾米听得有些呆住了。看来，眼前这个曾经相隔山海，却依旧三番五次同妈妈较量，让她无比头痛的男人…… 绝非虚张声势之辈。 ———— “好啦，艾米·伊兰小姐，能告诉你的，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不惜跨越大海，从迪拜来到这里投奔我们……对此，我表示无比感激。” 鹤连山半蹲下来，双瞳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渴求光芒——对人才，对下一代超警的渴求。 “艾米·伊兰。” “你愿意成为这份伟大计划中，最后的一块拼图吗？” 第四十六章 守望者 “嗯？” 在得到艾米的关键答案前一秒，鹤连山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样，偏过脑袋。他以某种艾米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侧耳“聆听”了数秒，又露出笑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三强调，这次的事情要顺其自然，不得出击……看来，还是有两个正义感爆棚的超警，忍不住寂寞啊。” ———— 有两道身影划破长空，从西边飞速赶来。 为首那个，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被科学解释的推进装置，周身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紧身连体战衣，上下衬以鱼鳞形状微型嵌入式防甲，他和其他超警不同，没有戴面罩，直接把真容露在外面。仪表堂堂、英武不凡，并不害怕哪个不法分子将这张脸记下。近了一看，此人身高八尺，身形精瘦，可以看出紧身衣之下坚实有力的肌肉有着相当不俗的爆发力。这张原本有些呆板的方正国字脸，还有这一本正经的八字胡，都跟着沾染上几分霸道。 在昆仑传道的年间，以紫为贵。 但见此人身后还披着一张如同天神的大红披肩，迎风飘舞，上以正楷笔锋书写二字，笔力酣畅，大有挥斥方遒之意。 “正气”。 这不仅仅是这位超警的代称，也是他的标志，他的符号。不管到哪里，即便不战斗，只是在空中高速飞过，一看到披风上的两个字，民众，尤其是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人，都会产生由衷的安全感。 和后起之秀火拳不同，在这个群魔乱舞、变幻莫测的年代……正气二字，曾经是他们最早的希望。 他是历史上第一位超警！ …… 从缺口进入明玉堂餐厅，所见之处，唯有一片狼藉。正气细细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碎石以不亚于子弹的速度飞溅出来，在各地留下蜂巢一样密集的弹坑。一张桌子横在路中间，就像被压扁的酸奶盒一样，表面受到蛮力摧残，到处都是褶皱，看着有些吓人。 从种种痕迹来判断，这里发生过一场超能力者之间的恶战。 “瞧瞧这破坏力，真是不得了……”正气自言自语地吐了个槽，“我还以为，能把现场破坏成这副模样的人只有我一个呢。” “当！” 金属碰撞声从身后传来，他的搭档也从缺口处飞入，紧跟着他落地。 说来也巧，银胄的各类风格，和正气完全是反着来的。他不仅没把脸露出来，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全都包裹在一层亮银色的机甲内，因此，双足触地面时，才会发出金属碰撞声。 不同于林一奇的“纳米技术”，这台亮银色机甲秉持着相当酷的“赛博朋克”风格，内外系统加起来，足足可以分出三层，装配有各式各样高科技结晶，几乎将人类21世纪后半叶的全部科技成果都浓缩在其中了……最值得称道的，便是做到极致的小型化技术。 各类武器的小型化，收容装置小型化，能源核心小型化，虚拟交互界面小型化，可以这么说，银胄几乎是背着一个军火库，在和其他人干架。 “初次扫描结果，安全，并未发现敌方目标。”一个沉稳、镇定的男声从机甲中传出，经过电子化处理后，这个声音略有些失真，这是为了保证没人能从声纹中逆向还原出他的身份，“‘阿德勒’正在还原现场状况……” “不用了。”正气神色严峻，在满是坑洞和碎石的餐厅里踱上几步，沉声道，“基金会的人来过这里。” “又是你用‘气’感知出来的？”机甲固定了肩膀，银胄不能将脑袋歪的特别厉害，他用耸肩这个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投身于混沌的人，正气已丧，在我眼里很好分辨……不过这不是重点。”正气环视一周，忽然发现了什么，蹲下，拨开碎石和尘土，将一根鱼刺大小，水晶状碎片，捏起来，说道，“看，这是什么？” “这个……”阿德勒系统开始自动分析、比对样本，很快就将资料显示在虚拟交互界面中，投射进银胄的视网膜里，“资料显示，这应该是混沌基金会四大先锋官，狼虫虎豹之一的虫害，身上分泌出来的……角质层……碎片？”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故而转用疑问句。 “正气，你有把握打碎虫害那层‘甲壳’吗？那玩意儿的硬度……一般子弹打上去，直接就会弹开去，得用激光灼烧才能让它融化，或者用次声波炮从内部震碎。”银胄盯着他手中的碎片，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块碎片没有融化过的痕迹。更像是被……直接敲下来？” 正气盯着墙壁上的几个大洞看了许久，没有回答。 …… “不过是把角质层从他身上打碎，我也能做到。”他眯起双眼，有充足的战斗经验做支撑，分析的头头是道，“但，那只臭虫动作很灵活，一旦意识到力量上不是对手，他就会利用机动性拉开距离，在我面前跳来跳去，尝试用角质层冷兵器伤到我。我的力量是比他强，瞬时爆发力却没有他高，往往会追不上他。就算交手，最后也会被他逃走。” “刚才，这里一定还有其他人……他的移动速度必须要远高于虫害，出力至少也和我差不多。只有满足这两点，他才能追上对手，并从他身上敲下来一两块碎片。” “他不太可能是超警——如果是的话，作为同事，我想不到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留在原地等我们。” “有意思……实力强大的超能力者，立场不明确，不久之前还在这里。他身上有着很惊人的‘正气’，凝而不散，应该是个正义感很强的年轻人……” “好了！这些暂时都不重要，这个不明能力者的身份究竟如何，还是等我们上报之后，让院长来做决定吧！”银胄忽然刹停了这个话题，摆了摆手，迈开步子，朝餐厅正门走去，“先处理好这边的事更要紧。” “阿德勒监测到，附近好像还有一些店员被困在倒塌的建筑里。” ———— “哗啦啦————” 热水临头浇下莱，冲刷着面孔，让紧绷的心灵舒缓下来。尹承一半闭着眼睛，也不去擦头上的泡沫，就这么冲着，仿佛能从热水的冲刷里获得新生。 该打的打完了，这场大戏，似乎也已经悄然落幕。 但，尹承一心里很清楚，这次并非结束，恐怕正相反……在未来的日子里，它会是很多事情的开端。如果说，上回在巷子里的战斗，还仅仅是小打小闹，那么这一次，自己就是公然和混沌基金会——一个超能力犯罪组织，站到了对立面。 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执行正义的代价……会不会太过高昂？ 他沉沉叹了口气，关掉了龙头。 第四十七章 后续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尹承一顶着没完全擦干的头发出来了。这算是他个人的习惯——如果不是在睡觉前洗的澡，他一般就不吹头发，让它自然风干，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拿出手机一看，以往放假时那几个必定会叽叽喳喳的班级群、男生群，这会儿都一片死寂，没人说话。把消息往上拖，只能看到班长发的一条信息，大致就是最近发生了这种事情，学校决定给班级放一周假，让他们调增一下心理状态再来上学。 大楼外壁上破了个大洞，明玉堂更是被整个掀了过来，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就算媒体保持沉默，毕竟……墙面上这么大个洞挂着呢，来来往往的人瞅一眼就能明白有多严重。学校自然不可能让b班的学生第二天就回学校上课，就算他们想，这群把孩子宠上天的家长也不愿意。 当今世界，2067年，类似的事件发生频率并不算低。超能力者的井喷期，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更为巨大的不安定。这年头，有超能力的人大部分都不走正道，于是乎，超警和犯罪者经常就会在城市里上演白日追凶，牵扯到正常生活的普通人。毕竟，这两个群体爆发冲突时，产生的动静注定不会小。 渐渐的，社会开始学着适应这种节奏。 在国家推动下，绝大多数学校和公司都衍生出弹性放假机制，当某位员工不小心被卷入超能力者的争斗余波中时，只要能活下来，并且向公司提供可靠的证据（在定位大数据一体化的2067年，这并非什么难事），就可以申请休假或心理治疗。这直接导致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变得相当火爆，报考人数一年就翻了六倍。 生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实在有点挑战人的三观。 身为一线的模范学校，仕月中学自然不会吝惜假期，再加上这次的情况特殊……校长大笔一挥，直接给b班的学生们批了一周假期，约等于一次小春假了。 说实在话，大部分学生和这次事件没啥关系，真正留下心理阴影的倒也不多。别看尹承一快把地皮都掀翻了，实际上打了半天，两边都是零伤亡，甚至都没见红。顶多就是躲在墙角的时候，近距离观看如此刺激的战斗场景，心理难免留下阴影，调理一下就好了。这部分同学是最赚的——在墙角缩一会儿就白赚一礼拜的假，稳赚不亏的买卖。 诸如殷洛、赵逸辰之类的，就比较亏了。因为她们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体会到生死一线的感觉。这种程度的阴影就不是一周或者多长时间能消去的了，恐怕，即便是到七老八十，回忆起今天的经历，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吧。 当然……要说阴影面积最大的，必然是我们李哥本人。 据说，那天回家之后，他的父母先是把他送到最好的医院里，所幸来的及时，一番手术后，勉强算是保下了那条骨折的手臂。接着，他们不得不连着给他请了数十位心理医生，基本上就是一整天围着他嘚吧嘚嘚吧嘚。 李书培的父亲是一位在网络新闻界颇有头脸的人物，多少也带点儿为儿子出气的意思，在事后发了一篇文章，大肆批评超警征调中心在此次行动中姗姗来迟，没有第一时间起到应有作用。这篇文章很快被刊登在各式各样的报道和网络版面上，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各界人士参与进讨论中来。 但……这一切，似乎都和尹承一毫无干系。 这七天来，他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铺天盖地的报道从网络上杀到，躲也躲不开。说什么的都有，却唯独没有报道一头狰狞愤怒的人形怪兽从天杀入现场救人的事情。有几个愿意主动接受采访的同学，也像是早就被约谈过一样，对自己的出现绝口不提，只说是后登场的两位超警救了他们。 对尹承一来说，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 时值正午，酒吧里本就不可能有太多客人。小烈酒坐在吧台后面，悠闲地翻动着一本满是字的书，即便是在看书，他的腰背依旧能挺得笔直，在微光下，看着像一尊冷色调的雕像。 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好酒，但是在吧台上，他自己的饮料却永远只有一杯水。据他自己所说，一个优秀的调酒师不等同于酒鬼，需要时刻保持味觉灵敏。酒喝多了，味觉会变得麻木，就无法调配出客人需要的精妙味道了。 因此，纵然再怎么爱酒，工作时一律只能喝水。 …… “准备好了吗？” “什……”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尹承一没有反应过来。 “你准备好和我谈谈那件事了吗？”小烈酒放下厚厚的书本，尹承一忙里偷闲瞥了一眼，发现是一本讲解植物学的书，上面配着厚厚的插图和诠释，其中几页夹了书签，俨然是翻过很多遍了。 “如果没有的话，也不用勉强，我可以等。” 那双眼睛凝视着他，平和却又不失威严，纵然拥有通天神力的尹承一，在他眼前好像也要自动矮一头。 真奇怪，非父，非兄，但是在尹承一前十七年的人生中，这个人确实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记忆中的小烈酒一直是这样，冷着脸，寡言少语，对谁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在原本的“家”支离破碎之后，老爹把自己带到这里，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通很复杂的东西。 当时的尹承一才八岁，哪里能听得懂，只知道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结论就是他换了份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工作，不能再和自己住一起。从那一天开始，自己就要住在眼前这个压迫感强大的酒吧老板家里，和他一起生活。至于这个情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恐怕将是个未知数。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位小烈酒老板仍是独身，没有什么尖酸刻薄的婶婶，或者处处针对他的表兄弟。他也不必像寄人篱下的哈利·波特那样，缩在某个楼梯拐角处的小房间里。 总体来说，小烈酒对他采取放养策略，对他的成绩要求是“班级中段，不太差就行”，对他的人品要求是“做个好人就行”，每次家长会都不缺席，除此之外，两人在一般情况下交集不多，日子过的很平淡。 这位老板究竟何许人也……这么多年来，尹承一都没有问过。 他对自己很好，这就够了。 ———— “唉，老板……”他也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两手搭在吧台桌子上，有些苦恼地说道，“我好像把事情搞大了。” 第四十八章 哈哈，哥哥，爆金币喽 一五一十听完了尹承一的描述（他有意隐去了和内鬼有关的事），小烈酒没有立刻发表看法，捧起那本厚厚的书，摊开，又从天知道哪个口袋里弄出一把药草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酒吧吧台上摆着一根捣药杵，和一个专门用来捣草药的厚底碗。不用的时候，碗和捣药杵就放在开瓶器旁边，同这里的氛围浑然一体，任何人拿眼一打，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一旦他拿出来用，旁观者就会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来错了？我来的……不是地方？这不是酒吧吗，你怎么弄个老中医的玩意儿出来？！ 将书本翻到特定一页，小烈酒直接把草药从半当中拧断，揉成一团，放进碗里。捣药杵立刻跟上，碗底发出沙砾摩擦的声音，草药从根茎处被碾出汁水，汇聚在碗底，形成一个浅浅的小水洼。 一股奇妙的清香从中传来。 …… “首先，你需要知道一点……我并没有资格评判你的选择是否正确，我只能给你一些个人建议，这些建议也不一定对。千万不要把任何人说的东西奉为真理，至少，在听信之前，你也要把这些内容放在脑子里过一遍。” “在我看来，如果要说你昨天犯了什么错误，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斩草除根，把你的正义贯彻到底。” “？？！” 尹承一怎么也没想到，小烈酒看着镇定自若，居然会秉持着如此激进的正义观。 貌似……火拳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不够彻底的手段，只会让恶人愈发嚣张。他们会认为你的正义不过如此，一次这样，两次这样，他们就会试着寻找和你共存的办法，一步步蚕食、模糊你和他们的区别。如果你打算黑白分明，务必要记住一点。” “对恶人的宽容，等同于对好人的不公。” ———— 钱塘江边。四海餐厅。 幽暗的房间内，烛光成了唯一光源。在这层若隐若现的晦暗里，人会下意识卸下心防，宛如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之下，品鉴着极其奢侈而在外界又难得一见的菜品。 一男一女，在幽暗的烛光下，相对而坐。 虫害的手在发抖，有好几次连东西都夹不住了。 “车干员？”女人空灵的声音忽然从对面飘来来，“和我一起用餐，会让你很紧张吗？” “嗯？” 却见对面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动作，莹莹浅笑，一双明眸中折射出无比神秘的光彩，定定看着自己。 她打扮的很成熟——一席漆黑色的连体长纱裙，裙边处用蕾丝绣着一蓬蓬盛开的绣球花，蓬松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散落，衬在胸前，有种从古老神话里走出来的神秘美感。 “没有没有，神罗大人，怎么可能呢……” 女人不说话，笑盈盈地看着他。 “好吧，确实有点儿。”在她沉默的注视下，虫害尴尬地挠挠头，“毕竟您是【大督导】啊。基金会又不设副会长，除了会长之外，一共就七个大督导，我这种冲锋陷阵的小卒，见到您可不得慌一下嘛……” “我们都是为基金会而服务的，就好像一块手工钟表上的每个零件，一个零件，无需尊敬另一个零件。各自都好好做本职工作，让这块表运转起来就好啦。”女人巧笑嫣然，不知怎么的，她的声音让虫害联想起丰收的秋天，“还是说……” “我的命令，让你觉得无法理解？” “既然您这么问，那我也不藏着掖着。”虫害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朝这位顶头上司问出了心中所想。 “放着不管，真的没关系吗？这不符合基金会一贯的做法……我们确实失败了，但也应该让其他人继续和他接触，尝试拉拢他。金钱、权力、女人。如果这些不行，那就换高级一点的东西，理念、爱情、信念。如果尝试了一遍，最后证明，他是不能被收买的那类，就应该趁早把他解决掉，以绝后患。” “……”女人脸上的笑愈发动人了。 “你害怕他吗？”她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除开‘神仙系’的特性，那就只是个哭着找妈妈的小男孩而已啊。” 哭着找妈妈的……小男孩…… 妈妈？ 冲击性的事实让虫害目瞪口呆，嘴巴张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总之，超警那边，真正配当棋手的人，在我看来只有一个。”蜜糖保持着典雅的笑容，“车干员，因为你这次的莽撞行动，那位‘棋手’——也就是同我隔空对弈的鹤连山，肯定也觉察到，我们对这座城市有所图谋了。” “这会儿是关键节点，不比往常。我的意见是，不妨先降降温，冷处理一下。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非必要的话，‘咱们’的人，这两天就不方便在外面乱晃悠了。脏活累活可以外包给人家，至于你，也可以多混几天休假，不是很完美吗？” “至于我的儿子……” 她浅浅呡了一口杯中酒，柔声笑道，“放心吧。” “他的代替品，不是早就找好了吗？” ———— 面馆。人声沸腾。 “嘶溜嘶溜……” 一个体格高大、身穿西装的男人，正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肝面，加了些许红姜丝儿，好像完全没有什么用餐礼仪的讲究，大吃大吃，肆无忌惮地发出咀嚼声音。这一口下去，夹起来的面几乎要把筷子占满了。这碗面是新鲜出锅的，还冒着滚烫的锅气，寻常人可能会放在嘴边吹一吹，或者干脆放在那儿，等着它凉一会儿。但这位狠人偏不，抓起来往嘴里塞，好像就爱这烫口烫心的。 “慢一点吃嘛，吕先生，又没人和你抢。” 如海妖般甜美的女声从对桌传来，吕苍龙吃到一半，微微低头，对桌这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双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甜甜一笑，“和我坐在一起吃饭，让你觉得很局促吗？” “……” “局促到还不至于，能和远近闻名的少女偶像蜜梨一起吃饭，是我的荣幸。就祈祷我们的运气够好，别被什么人拍下来发到网上，否则的话……我指定会被你那些男粉丝网暴的。” 吕苍龙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虽然是在吃面，但整个人的气质莫名高雅起来，“话说回来啊，‘惊讶’嘛……确实是有点。我原来以为，列于‘狼虫虎豹’之首的【头狼】，应该更加……怎么说……” “凶悍一点？” 凶悍吗？ 眼前这个还未完全长开，却已然有几分惊艳的美人坯子，显然和“凶悍”二字不沾边。一头带点儿自然卷的黑发垂到腰身，以她这个年纪来说，未免有些过长了。肌肤白皙，身段雅致，仿佛一朵初长成的花骨朵儿，露出尖尖角，让人惊鸿一瞥，心中便会不自觉勾勒出她十八岁、二十岁时候的样子。 尽管已经做了些许遮掩，比如口罩、眼镜之类伪装，少女的气质却完全没有被掩盖住，但凡有人往这儿撇一眼，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三秒，立马就被黏住，再也挪不开了。 唯有一点，她那双过于空灵的眼眸，还有说起话来的腔调、语气……和外表年纪完全不符。 这幅美好的体态，似乎带有一种古怪的欺诈性。 “不是你想象的样子，真是太抱歉了。”少女嫣然一笑，以讲述第三人称的口吻说道，“现在这幅样貌，基本就是我母亲十三岁时的复刻。因为我并非由父精母血所生，所以嘛……就只能这样了。” “是吗？”吕苍龙挑了挑眉毛，即便世界日新月异，他还是觉得新奇，“那么，蜜大小姐，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好，是大名鼎鼎的头狼也好，既然找上我，应该知道，我开的价向来不便宜。” “吕先生，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只要能帮我们办事，价钱这块，我们从未亏待过谁。” 蜜梨笑着说道，“当然了……这次想要委托你事情，和以前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不太一样。” “根据我们的情报，仕月中学高三年级，应该潜伏着一位罕见的【神仙系】超能力者。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找到他，然后，把他‘完整’的，带到我面前来。” 第四十九章 完美的学长 晨跑结束，尹承一并不会像其他同学一样，感到身体逐渐热起来。他的体力和常人不是一个模式，即便是和虫害刚刚干完一架，他都没出几滴汗——多半都是体内爆发出的滚烫蒸汽，就算有汗，估计也被蒸干了。不过绕着操场跑了几圈，这种程度的运动，对他来说就和散步没啥区别。 不过，看教室里的大家纷纷脱掉冬装外套，为了不显得古怪，他也跟着脱下来，挂在了椅背上。 这会儿，大家都是从操场稀稀拉拉地回到教室。除了李书培——他的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呢，据说是无法忍受心理医生不停在他耳边念叨，向父母强烈要求，回来上学了。寻常的手臂骨折，至少需要3到6个月才能恢复正常，或许是超能力者的体质和常人不同，短短一周，李书培的手臂已然开始缓慢自愈，再加上有念动力傍身，对日常生活影响不算太大，也就放他回学校了。 回来归回来，但……李书培的状况算不上太好，平日里收的小弟们察觉到他情绪不佳，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凑到他身边去聊东聊西。 手臂受伤，晨跑自然是不用参加了。李哥就这么坐在教室里，也不干什么，双眼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偶尔会瞥到自己绑着绷带的右手，便很厌恶地撇开目光，好像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尽管他极力假装一切入场，气质的变化却没有那么容易掩盖。 一场变故下来，他性格中阴戾的部分被放大了。 ———— 为期一周的假期很快过去，新生活又开始了。不过……转念一想，岂不是等于自己班突然落下一个礼拜的课程？之后要补上进度的话，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 “承一，承一！” 一大早上，张虎祥就凑到自己身边来，蹲下，还四处看了看，好像要确定没什么人支愣耳朵偷听，这才挤眉弄眼地说道，“不得了啊……我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又来这套？”尹承一给了他个白眼，“上回说有惊天大秘密，结果就是咱们宣传委员又找了个体育生男朋友，我就是去趟厕所都能听到两个讨论这事儿的。我说，祥子啊……新闻是具有时效性的，都臭大街的事情，就别拿出来说了。”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张虎祥瞪着眼睛，一脸认真地说道，“承一，你当时不是去厕所了吗，所以没看见……” 厕所？ 尹承一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官方解释是“去厕所了，所以不在现场”，赶紧装出一副很困惑的样子，问道，“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之后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外面的报道说，是银胄和正气赶到，才把那两个罪犯喝退的……其实……”左右打量一番，鬼鬼祟祟地说道，“不是这样。” “不是？” “实话告诉你吧，那天结束之后，很快就有人来采访我了……因为我是第一个报警的人嘛！”张虎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相反，能上一上新闻采访，对他来说好像是莫大的荣耀，“事实上，这些所谓的报道啊，他们都提前准备好台词了，我必须得按照他们说的来，一个字都不能错。” “那天救了我们的另有其人，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一个脸上绑着破布条的家伙……头发飘起来，出场的时候到处都是白烟，力大无穷，但体型却很瘦小，近看的话……好像个头就和你差不多大。” “是……吗……” 冷汗刷刷流下来，尹承一勉强牵动嘴角，笑了两下，“你观察的听仔细哈。” “那可不。别看我当时吓得屁滚尿流，那都是伪装，伪装懂吗？我从动画片儿上看来的，只要人质变得没有控制价值，坏人反而会难办。你瞧，果不其然，他很快就没再关注其他人，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无名英雄上了，哈哈哈哈……” 张虎祥笑的嘴巴都撇了，当然，作为一个普通人，能从超能力者手下讨到一条生路，也确实够他好好笑一笑。 看他这般模样，尹承一心中也有些感慨。 你们倒是轻松了，但那个替你们挨揍的无名英雄是我啊！ 不过，好消息是……经历了这种事情，张虎祥并没有留下什么阴影。这么看起来，心大真的是个很重要的因素，你看啥啥比赛，能在关键时候抢龙的打野，个个都是大心脏。 ————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 班长敲了敲黑板前的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副凛然气势，整得一旁的班主任反倒像个陪衬一样了。 “相信有部分同学也听说这个消息了，没错……”赵逸辰挺直了腰背，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再严肃些，好让同学们体会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受我校邀请，毕业于我校的优秀毕业生，现就读于安塔列斯学院的徐少阳学长，将会回到仕月中学，来和我们进行为期一周的共同学习。主要是……向我们传授一些和超能力事件有关的基础常识，包括遇到危险如何自救等等。” 此言一出，台下立刻骚动起来，女生们普遍表现得较为兴奋。 尹承一没有见过徐少阳，也不关心这位名动学府、攻陷万千少女的优秀学长到底长什么样——反正在他和祥子这种社交底层的人看来，这位学长无疑是现充中的现充，是他们踮起脚尖、撩高脖子都够不到的存在。 传说徐少阳品学兼优、体育万能，他曾经穿着一身漆黑西装，在校园的迎新晚会上独奏钢琴曲，台下，一个绝佳的角度，一束光投在他那青涩却又略显忧伤的脸上，将他俊朗的面容衬得极有艺术感，在他身边，好像连空气中的浮尘都成了加分项。 这张“奇迹般的照片”被人贴到网上，很快就开始疯狂传播，甚至被顶上了热搜话题。一时间，炒的沸沸扬扬，全国都知道仕月中学有这么一位弹起琴来忧伤而又不失秀美的小帅哥。于是乎，那年才高二的徐少阳，一夜间多了很多“女友粉”、“妈妈粉”，甚至还有“奶奶粉”（一些40后在网上对自己的戏称）。 后续又有好事者挖出徐少阳的家室，曝出来这位小帅哥原来是寰宇新能源开发中心老总，徐琅天的亲生儿子，相当于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富二代。（考虑到时代变化，或许该说富三代比较合适）多才多艺、性情低调，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还是个少有的超能力者。老天对他格外偏袒，似乎在他出生之前，就把最优渥的一切都给了他。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超级高配plus版的李书培。 这么一号人物要来，也难怪小姑娘们会集体尖叫了。 第五十章 没人没人我点名了啊(求追读!!!) “安静……同学们，安静下来！大家时间宝贵，还有其他事情要商量呢！” 眼看着光用说的没有用，赵逸辰不得不拿手背敲了两下桌面，想要强行把同学们的纷纷议论声压下去。换作以往，这招多少还是有点用的，奈何这次的事儿实在过于劲爆，不止是男生，女生们也加入了讨论中，而且比男生还热烈很多。 想想就知道，以徐少阳这种条件，恐怕全天下最挑剔的岳父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即便除去家庭、超能力、才学之类的外在因素，他本人也长得相当帅气，足以让少女眼里冒星星。 讨论声越来越大，快把房顶给掀了。这种情况，继续让班长僵在台上好像也没什么道理了，一旁的班主任清清嗓子，准备入场。 …… “吵什么？！”一言不发的李书培忽然用左手狠狠拍了一下桌面，发泄一样，恨什么恨得咬牙切齿，“没听见班长说话？都把嘴闭上——！” “……”有人愿意当恶人，对班主任来说是最好不过了。李哥这么一开口，霎时间，班里再没人敢说话。大部分男生本来就是和他一起玩儿的，自然得给他这个面子，至于女生嘛，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再聊了。 不过，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会儿的他既不对事也不对人，纯粹是发泄自己的情绪。至于为什么……看到他缠着一圈又一圈绷带的胳膊，自然也没人再去和他计较了。 ———— 赵逸辰看他的眼神略有些复杂，清清嗓子，管自己继续说道，“大家应该也清楚，安塔列斯学院的机密性……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透露任何情报给外界的，包括里面具体有哪些学生。这一次，学长能来咱们年级搞这个活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上一周在明玉堂遭到了袭击，简而言之……这次这个活动，多少也有点给我们举办的意思。” “因此，老师的意见是，让我们班选几个学生做代表，明天去迎接一下学长。” “哦————！！” 话音未落，女生们再度欢呼起来。 “但是……” 话锋一转，班长也些尴尬，看向台下的眼神变得躲闪起来，“很不巧，女生这边的人选……其实已经定好了。袁凤瑛同学的爸爸，和学长有一些‘工作’上的交际，出于这层关系的考虑，女生这边就由袁凤瑛和我去迎接。” “吁~~~~~” 方才还有些兴奋的女孩子们登时就泄了气，类似于演唱会的门票只有两张，想抢，结果发现名额早就被内定好了。从兴奋到失落只在一瞬间，导致她们齐齐发出嘘声，并且对袁凤瑛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目光。得亏是这姑娘平时人缘不错，女孩子们嫉妒归嫉妒，倒还不至于真的对她有什么看法。 班长要去，那就更说的通了。 接下来嘛…… “男生，有谁想去的？明天可以不用早读、晨跑，有想去的就主动报下名，举手。” …… 想去吗？ 开什么玩笑噢，那可是徐少阳啊！“那个”徐少阳！即便是毕业了一年，仕月中学还到处都流传着他的传说。据说这位猛男曾经刷新过学校的年级第一超级记录——政史地理化生，随机选取三门考试的成绩加起来，都是年级第一！这已经不是学神了，是神中神！哪怕他没有被安塔列斯特招，就靠自己考的，妥妥也能有一个光明到爆的未来。 当然，考虑到人家天生就是超能力者，还是大富豪的儿子……好像人生本来就够光明了。 但…… 男生们也不傻，班级里还萦绕着一股低气压，这个时候，谁第一个开口，等以后李书培的手恢复了，肯定不会放过的。 从他对张虎祥的一系列行为就能看出，李哥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 环视一圈，没人应声，气氛又尬住了。 察觉到自己余威犹在，尤其是，在这个班里还算好使，李书培那张满是阴戾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或许，只有这样的局面，才能维续住他那点微妙的优越感。 “如果实在没人的话，班长，不妨让我去吧。”李书培“主动”举起左手，笑道，“我也是能力者，那天我也在场，我和那个坏人的接触也比别人多，让我去最合适不过。” 没有人提出异议，甚至连主动跳出来竞争第二个位置的男生都没有。 是啊，果然，这才对。 能和徐少阳学长，不……应该说“配”和徐少阳学长交流的人，只能是我才对！ ———— “……”赵逸辰眼底划过一丝怜悯，看到他嘴角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想说的话卡在半当中，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班主任主动揽下这个话头，沉声道，“李书培同学，如果是平时呢，你说的当然很有道理啦。但是现在……” 她有意无意地把眼光停留在打着绷带的右臂上，摇摇头，似乎自己也颇感遗憾，“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行动起来也不方便。嗯……还有就是……要是让人家拍照什么的，拍个伤员进去，怎么说也不太好看。” 李书培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即便听到，也不太能理解。 “所以，这次就先不考虑你了，你在教室好好休息，可以吗？” “……” 他笑了，但是笑的比哭还难看，高高揪起的眉毛，瞪圆的眼睛，都显示出他的情绪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但……为了在老师、同学面前继续维持自己的好形象，李书培还是强行把怒气吞回肚子里，像是被什么人摁着脑袋一样，无比僵硬地点点头。 “好，既然这样……” 转头，对班里剩下的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大家就别拘谨了，踊跃报名吧。” ———— 都这样了，谁还敢报名啊？这句话几乎就是把“敢报名的家伙将会受到我的无情报复”换了个语调说出来了，还有点儿小想法的男生，基本上也放弃了这个念头。谁都行，千万别来当这个出头脑，万一真把李书培得罪了……有点得不偿失。 …… “没有人愿意去吗？” 赵逸辰哪里还看不出这里头的情况，有些无奈地看了李书培一眼，像大姐姐看不懂事的小鬼瞎胡闹。 “没有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推荐人选……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那么，希望我说出来后，也不要再有太大的分歧。现在快要上课了，我们也没太多时间讨论，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 “尹承一同学，你明天早上有空吗？” 第五十一章 高中生的奇思妙想 高，实在是高！ 还别说，大多数男生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他们认为，选取尹承一是班长下的一手妙棋。试问，什么样的人不会得罪李书培？答案就是已经得罪过他的人！尹承一和李书培的关系已经差到极点了，俗话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都是记恨，就让他记恨尹承一去吧，反正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事儿了。 当然，他们是逃过一劫，有两个人却在下一刻齐齐出声，跳了起来。 “为什么？”尹承一满脸困惑。 “凭什么？？！”李书培梗着脖子，脸上则是写满不可置信，“可是……他……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在那次事件里头，甚至都没做出一点贡献，凭什么选他？” “吼吼……那你做出什么贡献了吗？” 对方这幅无理搅三分的样子，彻底把尹承一心中对他最后一丢丢同情挥霍一空。本来看他胳膊都折了，多少有点可怜，没打算和他再发生冲突。现在嘛……尹承一直接开启垃圾话模式，嘲讽道，“人家也不是你打跑的啊，被人当玩具一样暴打，要说唯一的贡献，大概就是拖了点儿时间吧” “什……”李书培顿时暴跳如雷，像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猛拍一下桌子，肃然起来，“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好啦！别吵，你们两是小学生吗？！” 赵逸辰狠狠瞪了李书培一眼，语气稍重一些。考虑再三，这位刺头儿最后还是气呼呼地坐下了。 “人选这件事……是殷洛同学向我提议的。她告诉我，在那两个人破墙而入的时候，尹承一就待在她身边，做出了一系列‘很成熟’的应对。这段事件，他们两一直躲在角落里，没有被坏人发现。”赵逸辰用略带深意的眼神扫了扫殷洛，继续道，“他的表现，完全配的上这个名额。” “……” 尹承一苦笑两声，事情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不想去也只能去了。就冲李书培这小肚鸡肠的德性，估计会因为这件事记恨上自己。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也一样记恨自己……所以也无所谓了。 “不是还有一个名额吗？”见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李书培恨得牙痒痒，转而直接问起班主任，说话的口气也不太像一个学生了，“另一个要去的呢？是谁？” “剩下那个人，李书培，你就不用操心了。”班主任无情打破了他的最后一点幻想，“徐少阳指名要见我们班的另一个男生，不过……” “不是你。” ———— “嘿，嘿嘿……” 校园门口，尹承一捯饬得上下一新，穿着设计和礼服一般的秋季校服，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为了上相、好看，天知道班主任从哪里弄来了发油，还给他抹了一把。头发往后梳起，露出额头，脸型意外的还挺清秀。除了皮肤有点不够白之外，基本上没啥缺点。 要不怎么说，美都是要对比出来的，和站在他后面嘿嘿傻笑不停的张虎祥对比，尹承一俊的仿佛天神下凡。 本以为他两是差不多高的，比了一下才发现，那是因为张虎祥一直习惯佝着背，身高自然就矮一截。两男生和两女生各站一列，按身高排，张虎祥自然就站在尹承一身后了。 “我说，祥子……能别傻乐吗？”尹承一实在忍不住他的笑声了，遂吐槽道，“徐少阳有钱归有钱，又不会分给你，你笑什么？” “你看啊，承一，门口有那么多媒体呢！好多聚光灯对着我……到时候，我会不会又被采访啊？”张虎祥半闭着眼睛，嘴角咧起，俨然已经陷入了换向时间，“干脆就借此机会去做网红好了！现在网红老火了，一刷软件全是，只要干些稀奇古怪的事就有粉丝。” “你可别在冬天舔铁栏杆，或者拿钻头钻着玉米往嘴里送，或者出演社会你虎哥，或者让人家来沈阳大街什么的。到时候出点状况，赔点医药费都不够。”尹承一讽了他一句，“还有啊，这次人家是来拍徐少阳的，你在这儿主要起到一个凑人头的作用。” “哈？”张虎祥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着重强调，“不是啊！徐少阳点名要我的！” “你刚才没听班长说吗？他点名要你，是因为你及时报警有功，算是个典型啊。这次他要和我们讲的，主要就是‘在被超能力者挟持的情况下如何自保’，拿你做例子再合适不过。”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呢，要不是冲着这一点，人家凭啥要你？” “啊……”幻想的泡泡一戳穿，张虎祥一下子就泄了气，“我还在想粉丝过一百万给他们抽点儿啥礼物呢，可恶……” “你想的未免有点太远了吧！不要以为在电视上露过两次面就能发展成网红了好不好，你有那个先天条件吗？” …… “噗哈……” 和尹承一并排站在校门口，充当“金童玉女”的袁凤瑛同学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终于忍耐不住，笑出了声。随即俏脸一红，赶紧捂住嘴巴，好像生怕自媒体把这一幕拍下来传到网上。 “好了，你们两个男生，都认真点，我们现在可是学校的代表啊。” 赵逸辰的声音从袁凤瑛身后传来，其实这两个女孩儿差不多高，或许是长年练习舞蹈的缘故，班长大人的站姿更加挺拔一些，故而站到了后排，“张虎祥，尤其是你，不准发出怪声，不准聊闲天。” “承一站在前面，不能动嘴倒还能理解……我站他后面呢，班长，就没必要管得那么紧了吧？”张虎祥好像一点羞耻心都没有，被批评了之后，依旧能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冬天的，再不动动嘴皮子，我怕一会儿给冻上了。” “不行就是不行！” 赵逸辰一拿出班长的威严，抖搂一下，张虎祥和她的眼神一对上，立马就怂了。对此，尹承一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没真是怂货吧，这人之前居然还敢给班长写情书，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真没劲……这都七点五十了，按理说，早读都快结束了吧？我好像已经听到操场那边的跑操音乐了……”被警告了一次，张虎祥死性不改，把声音压小一些，依旧叨逼叨个没完，“徐少阳人呢？早该到了啊，还让我们大冷天站在这儿……” “现在正早高峰呢，堵在路上也很正常。”尹承一也觉得有些无聊，回身，扫了身后的赵逸辰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我说祥子啊，做人呢，要懂得知足常乐。你现在站的这个位子，有些人想求还求不来呢，想想那些人嫉妒到眼睛发红的样子，是不是就爽多了？” 第五十二章 论大雄和胖虎之现状(求追读啊～～～～!!!) 这句话一出来，很明显就带根刺了。结合一下刚才班里的情况，那个“嫉妒到眼睛发红”的人具体说谁，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赵逸辰似乎体会到他的眼神里，多少有捎带她的意思，脸上挂不住了。 她压低声音，尽可能让声音显得严厉些，但说到一半，好像又想到什么，一下没了底气，只有开口喊名字还算凌厉，后续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尹承一！……不要在背后说同学坏话，这样……不太合适……” “哈，不太合适吗？”尹承一好像也嗅到了她语气中的犹豫，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有些轻蔑的笑，“确实不合适，他说我们坏话的时候，可是从来都不带遮掩的。我们却连在背后说他两句都不行，班长，你看看……这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啊？”张虎祥听得一脸懵，完全没有跟上节奏，“谁？你们在说谁？” “不是你想的那样……”赵逸辰被他几句话撩拨得有些急了，忘记不能说话的规矩，声音也跟着大起来，“就这个问题，我真的已经和他谈过很多词了！但他每次都不把这当回事，谈到最后也没什么结果，我只能……” “只能……去向班主任反应……结果她说，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事，只是同学间正常的‘交流’，很正常。她都这么说，再往上面找教导主任，得到的反馈也是一样的，所以我只好……这样……” “……”尹承一微微偏过头，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理性上，他能理解这些老师不想惹麻烦的心情。且不说李书培家里的势力，就冲他是超能力者这一点，就有太多太多不可言说。 感性上，他对这种和稀泥的做法深恶痛绝，连带着对不管事的班长……在这之前，其实也暗暗有点意见。 尽管她是他心里的女神。 有好感归有好感，有意见归有意见，2067年了还活的那么拧巴，他大概也是独一份儿了。 自打上次明玉堂之后，他和班长的交流变得顺畅起来，并没有像先前想象那样磕磕巴巴，连句话都说不好。这么一来，他愈发确信，自己曾经深深迷恋的，舞台上优雅、沉静，陶醉在艺术中的女孩，只是赵逸辰的一个切面。 在舞台的灯光下，她确实高冷得不可方物，像一块黑色的冰。但在舞台以外，她也是个十七岁的妙龄少女，也会有害怕、烦恼，无所适从的时候。金泰大厦里，为了找到自己，跑得双腿脱力的是她；此时此刻，为班级里同学争执头痛不已的也是她。 尹承一逐渐意识到，自己是在和真实的“赵逸辰”交流，想象中那个高冷到一言不发的女神形象，似乎也悄无声息地淡去了。 “唉……我说班长啊，这一点上，你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为什么？”赵逸辰看上去有些不服气，微微呡唇，嗔道。 “这么说吧，李书培和张虎祥发生冲突，作为班长，你有四个选项：一，帮助李书培；二，帮助张虎祥；三，两不相帮；四，留给老师处理。看似很多选择，实际上，你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除了选择直接帮助张虎祥之外，其他所有选项，本质上都是在‘帮助李书培’。” “……”赵逸辰蹙起眉头，细细思考起来。 “张虎祥和李书培在班级中的‘声望’，本来就是不一样的，这就导致被欺负的一方基本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还击，只能被动忍受。两不相帮，李书培的力量强于他，肯定是他明里暗里挨欺负；留给老师，或许老师会把李书培叫过来批评一顿，但这解决什么问题吗？但他从办公室回来，张虎祥立刻就会遭到更惨痛的报复。” “你越是沉默，李书培越是有恃无恐，因为他会认为你其实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赵逸辰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娇美的侧颜上微微攀上些许绯红。当然，并非害羞，而是些许被人说穿之后的愧疚。 她并不傻，这些道理……平时她也模模糊糊地考虑过，只是每次想到“四个选项”那块儿就停住了，没往下再想。直觉告诉她，如果继续思考下去，很可能会得出她不愿意直视的答案。 平心而论，她对张虎祥的印象不太好，应该说是非常不好。这年头，并不是所有女生收到男生的表白都会高兴的——如果表白者本身就不和她心意，还表现出了过度狂热，那么反而是种麻烦。 想想看吧，一个刚转学过来的学生，面如黑炭一般，佝偻着背，看着有点呆呆的，各方面没什么突出。因为是其他学校转来的，学习一时半会儿跟不上，每门考试都排倒数。就这么一号人物，愣往人家班长桌子里塞情书，也难怪人家看他不顺眼。 她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好恶，紧跟而来的就是偏颇。 再仔细想想，不管他是不是喜欢自己，至少他进了这个班，就是四班里的一员。自己明明是班长，却没能真正主持公道。已经过去小半个学期了，张虎祥一直游离在集体之外，这里面……也有她的一份原因。 …… 冷风吹过后颈，不知为何，冷意非常，把她从深思中轻轻喊醒。 “……张虎祥……同学，我……” ———— 正当赵逸辰打算弥补一下，至少给他道个歉外加表个态时，张虎祥忽然挠了挠头，慢了不知道多少拍，这才反应过来，“啊……原来你们刚才说的是我啊，哈哈哈……” “……”尹承一斜了他一眼，暗自叹气，无话可说。 “我当什么呢，没事没事，完全没事。”他好像是第一次作为话题中心被人讨论，显得很兴奋，至于李书培平时对他的种种刁难，好像一下子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种家伙，我根本都没放在眼里，他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啦，哈哈哈……” “我说啊，难得给你创造个解决问题的机会，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这种时候，就别装什么硬汉了。”尹承一的语气逐渐有些恨铁不成钢，“把话说开喽，对咱们都好。” “哈哈哈哈，承一啊，这你就真的误会了。”张虎祥属于对外唯唯诺诺，对内蹬鼻子上脸的类型，轻轻一拍胸脯，竟然还露出一个无比自信的笑容，“像我这种心大的人，这点小风小浪不算什么，那家伙顶多就是絮叨一点儿，高三嘛……一晃就过去了，等毕业之后就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我跟他计较干什么？” ———— …… 当鸵鸟能当到这个地步，也不得不说是种天赋。到此，尹承一只能感慨一句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位仁兄明显已经是一个摆烂状态了，你好心帮他想这个想那个，结果人家扭头往地上一躺，说谢谢你的关心，我躺这儿挺好的，虽然挨上两脚吧，但还能晒到太阳，所以就别来管我了。 这么一看，自己之前对他的帮助……或许还真有点狗拿耗子的意思？ 谁知道呢。 ———— 终于，在冷风中苦等了将近半个钟头，小姑娘们的鼻头都冻得通红了。伴随着自媒体群众的骚动声、汽车的喇叭声，还有逐渐清晰的人声，静止的街道正飞快醒来。 一辆漆黑的专车在校门前，缓缓停下。 第五十三章 超人气新星! 尹承一很少会用秀美两个字来形容男性，但现在……他觉得眼前这位翩翩少年，没有再合适的形容词了。 身形高挑，明眸皓齿，目若朗星。 据传说，北齐年间，文襄帝第四个儿子高长恭，明明身为男子，却有不世之美貌，当代无数女子与他相比都逊一筹，无地自容。因此，每当他上阵，都必须用面具遮挡住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以免战士们在战场上看到他的脸后分神，如此绝世无双之美男子，方才当得起秀美二字。 ———— 时值严冬，他却只穿了一件略显单薄的秋衣，打扮得相当干练，同时也很显身材。据说，这是他超能力带来的一种特性——不管天气是炎热还是寒冷，都只需要穿贴身衣服即可，不会被冷热影响。 人群中渐渐有人呼喊他的名字，尽管百般保密，徐少阳要来回访母校的消息似乎还是走漏了，引来大批围观者，其中不乏他各个年龄段的女粉丝。而他的回应也很成熟——转身，微微颔首，冲着人群微笑致意，表达对他们的感谢，但也到此为止了。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便很老练地回过身，继续朝校门走去，将一系类尖叫和欢呼声都抛在了脑后。 现场狂热的气氛让尹承一不禁咋舌，那么多人把校门围得铁桶一般，如果不是有专门的安保人员维持秩序，恐怕他们早就一窝蜂冲上来了。即便是相隔老远，声势浩大的尖叫声汇聚到一处，扑面而来的滚滚声浪很有威慑力，震得他鼓膜嗡嗡作响。 这还只是一个有点人气的超警预备役，就已经这样了。如果是火拳本人在这儿，他们还不得把房梁给掀了啊。 不知怎的，尹承一回想起自己在明玉堂大战一场的场景。残垣断壁、满地狼藉，到处都混乱不堪。架虽然是打赢了，却没得到该有欢呼、鲜花和掌声，好像只是另一个坏人破门而入，来了一通黑吃黑。 满满的空虚感。 如果……打通名片上的电话，去找鹤连山…… 自己是否能拥有像他这样，背靠正义，光芒万丈的人生呢？ ———— “小瑛？算算时间，咱们两真的很久没见面了，近来还好吧。上次听袁叔叔说你念了仕月中学，一直没机会来看看……你还记得我吧？这么算起来，你应该是我的学妹了。”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看校门口的招牌，莫名感慨，“学校生活好像还在眼前呢，今天看到你，我才切身体会到，原来我已经毕业那么久了。” 他的声音充满自信，完全符合那种常年沐浴在光环下的人应该养成的腔调，不卑不亢，有种无往不利的自觉。 尹承一下意识不太喜欢这种声音，听多了，他会觉得自己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小飞虫。尽管徐少阳可能并没有瞧不起他或者怎样，但……上位者的气息，总会从人的言谈举止、一言一行中透露出来。 “嗯。”袁凤瑛眼帘低垂，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瓮声说了一句，“学长好。” 相较于徐少阳的主动示好，少女的回应，似乎有些……冷淡？ 过于冷淡。 是因为天气太冷，站得太久，所以有些不耐烦了吗？ 好在，徐少阳也没有在这个地方多想，很快就将视线转移到了赵逸辰身上。微微躬身，如同行礼的绅士般，极有风度地向她伸出手，脸上那抹亮眼的微笑好像永远不会褪去。 “这位学妹，一定就是四班的班长了吧？你好你好……我只比你们大一岁，要说，本身也不算太成熟，这次能有机会回到母校，和你们分享经验，也是我的荣幸。接下来的一周，就让我们互相学习、互相指教吧。” …… 官气。 浓浓的官腔，让尹承一心中的反感愈发增加。 理论上来说，徐少阳也才十八岁。如果是个寻常年轻人，玩这一套难免有点故作深沉的嫌疑，但徐少阳却能把它玩的很有型。 仪态、笑容、嗓音、肢体动作，甚至一些细微的表情都毫无破绽，俨然是在这种推杯换盏的社交场所里耳濡目染，一路练出来的。哪怕刚刚袁凤瑛的态度有点僵硬，他也没露出半点疑惑或不满的表情，腰背依然挺得笔直，像株松柏一样，从容不迫地立着。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好像也明白李书培昨天为什么那么火大了。换位思考一下，人比人，气死人。徐少阳的条件太过优秀，同年龄的绝大部分男生和他比，都免不了被pk的渣都不剩，他李哥也不例外。这一来一回，他的威望还能不能延续下去……恐怕就要两说了。 不过，就尹承一看起来，班长对他的态度大抵有且仅有尊敬，眼神里并没有那种迷妹见到偶像时的狂热。伸手，轻轻握住，十分认真地说道，“还请学长多多指教。” “谈不上指教啦，大家都是学生，互相学习吧。” 礼节性地握了一下手，徐少阳的视线没有在少女身上多停留一秒，迅速转身，脸上堆起愈发亲切的笑容，朝尹承一递出手。 “学弟你好，我是……” …… “啪！” 一道身影忽然从身后窜出，打乱了队形，以近乎粗鲁的姿态重重握住了徐少阳的右手。以这位贵公子的视角看，这大概是他自打被教授礼仪以来，所经历过的，最粗俗、最不礼貌的握手了吧。 张虎祥依旧傻笑着。 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死死握住了全国数一数二贵公子的手这个事实。仿佛好久不见的乡下亲戚，不光握手，还上下摇晃，好像能用这种动作表达出内心的亲近。 有那么几秒钟，尹承一是真的糊涂了。这家伙明明面对李书培时怂的都没眼看，本以为他就是那种胆小如鼠的人吧，结果他又敢对大名鼎鼎的贵公子耍泥腿子那套，不知究竟该用莽还是怂来形容他比较恰当。 “……” 眼看贵客被这样粗鲁地对待，旁边的围观老师、校方代表，各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好在徐少阳并不计较，事实上，在短暂的愣神后，他的眼神一直牢牢钉在张虎祥的脸上，没有离开，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就是徐少阳吧，哈哈……老早听说你的名头，今天终于有幸见到了！”张虎祥完全无视周围人的态度，嘿嘿傻笑，一边摇晃着他的手，“那什么，能不能……嘿……给我签个名啊？就请签在我的衣服上，就这里！保准会有很多人愿意出高价买的！” ———— 粗鄙。 粗鄙至极，说是把学校的脸丢光了都不为过。 …… “张虎祥！胡说什么！” 班长的训斥声都有点发抖了，足以见事情的严重性。 “……”徐少阳再度露出处变不惊的礼节性微笑，主动为他开脱道，“签在校服上可能不太行，如果你能准备一张报纸，或者随便一张不是完全空白的纸……” “我很乐意效劳。” 第五十四章 少女的请求 果然如尹承一所料，学校没有白给他们放一个礼拜的假，高三毕竟还有好几个班呢，如果四班始终落后一个礼拜的进度，之后考试、讲课什么的都安排不到一起去。因此，校方一拍脑袋，决定把四班的放学时间推迟到晚上七点半。用这两个小时时间，起码先把各门主课进度补上。 宣布了这个消息后，教室里一片怨声载道，迅速冲淡了大家的热情。等尹承一他们回到教室，里面早已是一片哀鸿遍野。想想吧，当每天最最期待的放学铃打响，其他班级的学生都欢天喜地冲出校门，而他们只能目视着这一切，黏在座位上，并且还要连着上两个半小时课。为了赶进度，除了三十分钟的用餐时间之外，没有留出任何课间休息。 学习强度一下子上去不少，对学生来说，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噩耗了。 第一节课下课后，高三所有班长都被喊去开会了，说是要安排一下徐少阳学长给每个班讲课的顺序。她不在，好奇的女生们只能通过袁凤瑛这一个渠道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铃一打，人家都没怎么动唤呢，座位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哪怕端着面子，不愿意来的，也都偷偷支起耳朵听着。 徐少阳的家庭背景已经摆在这里了，哪怕是仕月中学这种高级学府里的孩子，同他一比，也都成了“普通家庭”。家境这块没的说，她们更好奇的是，这位贵气大少爷到底长什么样，高不高、帅不帅，身上是不是有一种高贵到一直视就眼里冒星星的气质。你一句我一句，讨论得热火朝天。 尹承一隐约能感觉到，袁凤瑛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冒，甚至还有点隐隐抵触。只不过，为了维系和班里女同学们的关系，不好拉下脸来，只能勉强笑着，一个一个敷衍过去。说了半天尽是些话作料，一点实质性内容都没有，就这样，姑娘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有种哪个明星来校园拍真人秀的感觉。 坦白讲，要说不羡慕，肯定也是假的。 不过，比起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默默盯着他们，眼里满是不忿的李哥，尹承一又觉得自己还算好点儿。 至少……他还没有被这种负面情绪掌控。 考虑到他体内还藏有一只以恶为食，天天在耳边哔哔的不明生物，能做到这一点还挺不容易的。 …… “喂，小子……才一个上午没和你聊天，你就敢这么小看我了是吧？”大虫感知到尹承一的情绪波动，一双兽瞳缓缓睁开，冷笑道，“你仔细想想，从咱们认识开始算，直到今天，我有用强的逼你做任何事吗？小烈酒那家伙，调酒还可以，说出来的话简直就和马尿一样。当你任由这些马尿灌进脑子，最后变成一个喜欢多管闲事，不断给自己找麻烦的傻蛋时……我有干涉过你的行动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 “是啊，没有，但你一直在我脑子里叨叨叨，弄得我很心烦。”尹承一趴在桌子上，翻了个身装睡，“不过被你这么一说……确实，你在今天早上，尤其是我们在校门口那会儿，好像格外安静啊。” “……” 这是和大虫交流时最难得到的东西——沉默。 他一沉默，尹承一就像嗅到什么八卦似的，腾得一下，好奇之火顷刻点燃，变得话多起来。 “对啊！要是换了以前，看到这种人，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奚落我才对。怎么今天一个字都没蹦出来？怎么，词穷啦？我还以为你能不重样说三天三夜单口相声呢，原来你也会有词穷的一天。” “难不成……” “你有点怕他？” “呵，小鬼……”面对拙劣的激将法，大虫的回应只有冷笑，晃了晃他那硕大的兽头，不屑道，“很可爱的想法。如果你愿意这样认为，倒也无妨。暂时就当是我怕他好了。” “你和他之间，注定还有很多‘故事’要发生呢。” 说完这句，就好像说书人留下一个扣子，大虫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再度回到沉寂中。 ———— 他是爽了，可把尹承一刺挠的够呛。正要开口再问时，只觉得脖颈上忽地传来一股冰凉触感，惊得一缩脖子，瞬间从趴在桌子上改为坐姿，正对上殷洛水灵灵的大眼睛。 沉默了几秒，少女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微笑，她把时机拿捏得非常准确，在尹承一皱起眉头之前，把手上那瓶冰镇可乐放在他的书桌上，笑道，“别客气啊，请你的。” “……” 先捉弄一下，再给点小恩小惠，虽然从客观角度来说，尹承一确实是白得了一瓶可乐，但…… 近距离看着殷洛有恃无恐的调皮笑容，不知怎么，尹承一心中莫名泛起想狠狠捏她一把的冲动。掐住她有点婴儿肥的侧脸，再揪一下，不知道这丫头会不会当场哭出来。 不好，仔细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居然还有点兴奋了。 纠结片刻，本着不要白不要的精神，尹承一还是把可乐放到抽屉里，无奈道，“我说你啊……大冬天的，还弄瓶冰镇的可乐过来，有意思吗？” “那怎么办？”殷洛耸耸肩膀，为了说话方便，索性直接在他的座位旁边蹲下来，娇俏的小脸一下子靠近不少，“可乐这玩意儿有喝热的吗？主要是为吓你一跳买的，将就着喝吧。” 你倒是真实诚…… 在心中念叨了一句，尹承一基本可以确定这姑娘并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说起来，你的腿后来怎么样？没事吧？” “腿？”殷洛还愣了一下，好像都忘了自己右踝上的挫伤，“啊……你说那个。回家之后，爸爸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奇怪膏药，贴上之后，一下子就好了很多。不过现在还不能跑，只能慢慢走两步，晨跑的时候我也跟着下去，绕着操场走，就当活动活动呗。” “诶，对了……” 小丫头眼珠一转，坏笑再度浮上侧脸，显得俏皮十足。 就听这“对了”两个字的语调，尹承一顿觉不妙，看了看抽屉里的可乐，有些后悔就这么贸然收下她的礼物。 “你说，我的脚踝，到底是因为谁，才会受伤的呢~~~~” “喂喂喂，这不能怪我吧？”尹承一本能感觉自己要被讹了，赶紧分辨道，“当时那个情况，我只能……” “别误会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很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殷洛忽然收敛了笑容，凝视着尹承一的双眼，格外咬着重音，一字一句地说道，“真的！” “但~~是……适当给右腿扭伤的可怜女孩那么一丁丁点补偿，对你这种‘大人物’来说，肯定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对吧？” 话锋一转，殷洛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度恢复成先前那种没心没肺的状态。 “唉……”尹承一叹了口气，“大课间要结束了，快点说吧。” 第五十五章 大小姐想要签名 “你们早上见着徐少阳了吧？” “？”尹承一挑了挑眉，朝袁凤瑛的方向努了努嘴，“这种话题，你不应该来找我啊。那里有好多人在讨论呢。” “别了，学委看上去心情不太好，还要强撑着应付她们的打听，我不想再去打扰她。” 别看殷洛大大咧咧，心里还是有点准数的，一眼就看出学委并不愿意多谈这件事，索性来个另辟蹊径。 “所以你就来打扰我是吧……”尹承一哭笑不得，只好点头，“见是见到了，要说帅吧，确实也挺帅的。具体什么样子，我描述不出来，反正你大概想象一下，很早以前，有一部叫《仙剑奇侠传》的电视剧，第三部，里面有个叫‘白豆腐’的角色，差不多就是那个级别。” “白豆腐……总之就是很帅很帅吧！我就知道！”殷洛并没有看过那部老电视剧，仅凭脑补，有些兴奋地跺跺脚，随即又靠近了一些，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故意用娇甜的声音说道，“那个，尹承一同学……” “可以好好说话吗？” “……”少女白了他一眼，似乎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只管自己继续说道，“可不可以，帮我……弄一份他的签名过来？” “不是吧，大小姐诶，搞了半天，你也想要签名啊？”尹承一没料到这个小白富美也逃不出俗套，眉头皱起，“动动脑子，人家来学校是干嘛的，怎么可能会同意啊。要都像你这样，小姑娘们全都去问他要签名，他这课还上不上了。再说……他既不是影星又不是歌星，你要他的签名干嘛？收藏？等升值？还是自己用？想看帅哥的话，明天他给全年级学生讲话，你偷偷拿手机出来，调好焦距，拍一张不就好了？” 殷洛小脸微红，秀眉微蹙，轻轻推了他一把，嗔道，“什么叫‘自己用’啦！我……我就是想留个纪念嘛……” “那就是收藏用喽。” 尹承一也闹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在他心目中，“自己用”指的无非是对着签名犯犯花痴，幻想一下以后和他结婚什么的，有点傻，但也算不上太丢人的事，不知道这姑娘又是哪里想岔了。 “且不说你用来干嘛吧，我和徐少阳又不熟，就凭早上一面之缘，我就能要到他的签名了？” “你当然要不到啦，我从一开始也没指望过。”殷洛挥了挥手，毫不介意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笑道，“但是，张虎祥能要到啊！今天早上，他不是在校园门口问徐少阳要签名来着吗？人家可是亲口答应的！” “怎么连你都知道了。”尹承一暗自感慨新闻的传播速度，一转头，人人嫌弃的黑炭，估摸着就要变成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了，“所以，你是想……” “这里只有你和他最熟了，这样，你帮我去打听打听。”殷洛拿胳膊拐了一下尹承一，用南方话来说，她的动作越来越“撩手舞脚”，很是随意，“如果他手上有签名，你就和他谈谈，就说……嗯……我愿意出一千五百块钱从他手里买。如果觉得少，就再报高一点儿，底线是两千七，再高就不要了。” “一千五……”尹承一听得眼珠子都直了，良久，看殷洛一脸认真的表情，才知道这姑娘没在开玩笑，不禁摇了摇头，“你真是对钱没什么概念啊。” “我要是你家长，知道自己女儿这样花钱，非打你屁股不可。” “你……”多半是细致脑补了一番尹承一随口说出的话，殷洛的小脸骤然攀上一抹绯红，一直红到耳朵根那里，贝齿轻咬，弄了白天，又凑到他耳朵边上，娇声细语地叱道，“我不管，我……我还帮你保守秘密呢！” “那天，我在厕所那边等了好久好久，结果你最后一直都没来找我！后来班长问起，我还是一口咬死，说你在事发的时候一直和我在一起，只是后来出去找人求救，这才勉强对付过去的。就冲这个，你怎么都得帮我去打听打听！” …… 最强杀器都搬出来了，一提到这茬儿，尹承一哪里还有反驳的余地？只好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就在殷洛准备离开时……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呢？” 短短一句话，愣是把她吓得一激灵，整个人维持动作，僵住了。 “就算你和他不太熟，这又不是很丢脸的事，一不偷二不抢，你还愿意付给他一笔不菲的报酬。就算他最后不卖给你，开口问问，你也不会有损失。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拜托我去做这件事呢？嗯？” ———— 殷洛并不傻，事实上，在她的恋爱脑不发作的时候，这位姑娘还是蛮机灵的。 再一转身，接触到尹承一那双略带些责备意外的眼睛，她立刻就明白自己的花花心思已经被他识破，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了。嘴巴撅起，两根指头放在胸前，点啊点的，还是老老实实承认道，“我……那个时候……就是想和他开个玩笑嘛。班里那么多人捉弄他，他一直都没有说什么，我也……” “粉笔擦砸在他脑袋上的时候，你那笑声，可不仅仅是‘开玩笑’而已哦。” “不是！我那时候在后排呢，没看到他流鼻血了，还以为他是被糊了一脸粉笔灰……后来我看到了，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就……”殷洛抿着嘴唇，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注视着地板，小声说道，“平时，一直没什么机会和他说话……想着多少补偿他一下，才给他交了七百块钱的……” “对不起嘛……” 因为心虚，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已经和蚊子叫差不多了。 …… 客观上说，张虎祥去明玉堂的餐费，也确实是殷洛帮忙垫上的。 先不管她做出这个决定时，究竟有没有主动道歉的意思……姑且就当她有吧，论迹不论心嘛。 不过，仅仅是这样的“道歉”，在尹承一心里肯定是不够的。因为这七百块钱对殷洛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她表达歉意时的态度。 “总之……我可以帮你问问他。”尹承一观察再三，见她的神情确实有愧怍之意，终归还是松了口，“但是，借这次机会，你必须要当面，注意啊，当面，不准耍小聪明。用课间或者放学后的时间，喊他出来，把这件事说开了，再好好地和他道个歉。态度要诚恳点儿，争取让他原谅你，这样可以吗？” 听到尹承一愿意帮她打听，少女的眼睛一下子又亮起来，赶紧一阵点头，生怕他反悔一样，“说定了！” 少女一路小跑着离开，就连背影都变得轻飘飘，肉眼可见的喜悦。明明一个礼拜之前，还心心念念地喜欢着李书培呢，结果现在立马就移情别恋，想要徐少阳的签名了。 女孩子啊…… 他摇了摇头，暗自好笑，也没有立刻去找张虎祥问。 在他看来，殷洛所说的那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只是听人家说，并不知道实际情况是怎么样。 徐少阳当时会答应给他签名，很大程度是主动递个台阶给他，完全出于其本人优秀的涵养。要是连这一点都没领悟到，事后还真的腆着个脸去问人家要签名，未免也太傻了吧？ 不……那家伙的话，搞不好还真能做的出来…… ———— 从日上三竿学到月明星稀，对大多数同学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因此，当七点半的下课铃打响，整个四班真正“下课”后，大家都有种坐了一天牢终于可以放风的感觉，抓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一窝蜂涌向校门口——路边早已停着十几辆各式各样的豪车，家长们翘首以盼，等待自己的宝贝儿子女儿回来。 尹承一自然不可能有这种待遇，只能倒两班地铁，吭哧吭哧往家赶。等他回到小酒吧时，已经差不多八点半了。 一个高大的背影坐在吧台边，格外显眼。 第五十六章 东出苍龙，受命于天 尹承一的眼睛很尖，仅凭背影，便已经认出了来人身份。 “吕叔？” 吕苍龙放下酒杯，方正的大脸上显出几分错愕，很快便堆起笑容，很亲切地招招手，唤他过来，重重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呦，这不是承一嘛？我刚刚还和老板说起你呢。怎么样？如果我没记错，现在是念高三吧？现在你们的高考……诶呀……真是赶上好时候，教育改革真的成功了。像吕叔那个年代，考大学可比现在卷的多，那可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喽……” “对了，班上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啊？” “哪有这个功夫……”回想起自己那点两句话可以概括完的感情史，尹承一唯有连连苦笑。 “诶呀呀，青春年华可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等你进入社会，再想体会到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很困难了。”吕苍龙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顿在吧台上，似醉非醉，“趁着你还年轻，找个机会，好好去体验一下爱情的甜美吧。真的，千万别错过……” 看见吧台上摞成一座高塔的玻璃杯，尹承一很清楚，这个量还不至于让他烂醉如泥，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要是再喝下去，恐怕就要前言不搭后语，醉话百出，所谓酒后吐真言便是如此。 这家小酒吧客人不多，但大多是常客、熟客，每天晚上，固定的时间，总会有老酒友来图这一口。喝着喝着，似乎他们喝的也不单单是酒，而是这里的气氛，几个熟面孔坐在各自“选定”的座位上，兴致来了，便找几个经常能见到的聊两句；兴致未到，便独自喝上两杯，坐会儿，放空大脑，舒缓一下精神。约莫是将这座小酒吧当成了一个类似安全屋的地方，躲避外面社会上满天横飞的压力。 这位吕叔，当然也是尹承一有印象的熟客之一。他大概知道，似乎是在很久以前，老板对他有过什么恩惠。不知干什么发达了后，吕叔一直铭记着这份恩情，为此特地前来捧场，隔三差五的就上店里面来，一出手就点最贵的酒，就着几片没什么味道的干面包，和小烈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往往能在吧台上坐两三个钟头。 言谈之间，对老板的态度十分恭敬。 至于他具体是靠什么发家，现在又干什么工作，尹承一便不得而知了。 对这种情况，小烈酒早就习以为常，歪了歪头，示意他不必多言，管自己回房间就好。 ———— “……哈……”看着他的背影，吕苍龙莫名露出老父亲一样的笑容，感慨道，“这孩子……在你这儿寄宿多久了？感觉怎么也有个八九年吧？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记得他只有……大概……” 迷瞪着眼，吕苍龙随便比划一下，笑道，“这么高？我好像还给过他一个红包来着。眼睛一眨，他已经变成大小伙子了，而我……也变成这幅尊荣，哈哈哈……时间真是世界上最奇妙，也是最薄情寡义的东西，你说是吧老板。” “不过，老板你……倒是和之前一样，没怎么变化呢。” “别怪我多嘴，提醒你一句……我不知道，把这孩子托付给你的人，和你关系有多铁，但一直这么下去……总不是个事儿。他年纪还小，家里实在抽不开身，帮着带两年倒也还好。现在他都读高三了，还留在这儿，说实话……对他，对你，对他的父亲，都不是好现象。” ———— 用两根手指轻轻抵住杯子外壁，小烈酒推给他一杯刚刚调好，色泽十分艳丽，仿佛彗星下沉的马丁尼，又往他的小盘里加了几个番茄。 “你该收手了。” 他的神色无比平静，一如往常，好像刚才那句突然冒出的话是其他人说的一样。 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吕苍龙立刻变了脸色，眉头立起来，方才半醉不醉的神态仿佛从未出现过。 酒吧里总归还有点人声，背景音乐放着21世纪上半叶的流行，为两人间的沉默，配上最好的伴奏。 “赏金猎人，拿钱办事，看似谁都不得罪，其实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小烈酒又开始管自己调配起酒的秘方，敲了两下杯沿，一边说道，“如果是十年前，你这样倒也行得通。那个时候，超能力者大多还在隐藏自己，每个组织明面上就这么点儿人，资质更是良莠不齐。凭你一个【神仙系】，足够横着走了。但是现在……” “你能打，人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像你现在这样，今天得罪这个，明天得罪那个，别说鹤连山已经注意到你，那些被你得罪过的团体，能容下一只立场不明的鬼，继续在他们眼皮底下乱晃吗？” “……” 吕苍龙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因此，他端起调好的马丁尼，没有细细品尝其中滋味，而是像猪八戒吃人参果那般，一饮而尽。 “老板，那你说……我该去哪里？”他笑着掸了掸领结上的灰尘，“你这儿吗？” “这店不大，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小烈酒不动声色地拒绝道，“还有，你也知道……” “我不能介入‘人类’的争端，这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不过，如果你有心，想在后半生安定下来，改过自新，做点好事，我可以把你引荐给鹤连山，看你怎么想。” ———— “我会考虑的，或许，干完这最后一票，我也是时候该退场了，但是在那之前……”吕苍龙直直盯着小烈酒的眼瞳，一字一句问道，“向老板你打听个事儿。” “仕月中学，高三年级，就是承一他们那个年级。我听说也有个【神仙系】的能力者，很高调啊。最近明玉堂那个大新闻，好像就是他弄出来的。出钱的家伙没有说的很明白，那意思……应该是让我自己去查。” “老板，这事儿，你知道多少？” 让他失望的是，都已经直球到这个地步了，小烈酒的反应依旧很平淡。双手平稳有力，调配着各种酒精的含量，仿佛一个手术高超的医生，正在给病人的微观组织上穿针引线。 但，或许是光影问题，他的影子渐渐攀上墙壁，变得无比巨大，如同一尊嵌在墙中，俯瞰众生的神像。 “我这里没有任何可以告诉你的东西。” 对视片刻，好像从这位老恩人眼中读懂了什么，吕苍龙微微一笑，收回了探寻的目光。他清清嗓子，从厚实的钱包中取出一沓钱放在桌上——这无疑相当罕见。在2067年，纸币还没有被完全淘汰，但在实际交易中，已然没什么人会用了。扫一扫瞳膜，分分钟就能电子转账。 “既然这样，老板，我就先走了。记得提醒承一一句。” “他们学校附近，晚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游荡，不太对劲……放学之后立刻回来，别在那里逗留。” 第五十七章 徐少阳的常识课 不得不说，超能力常识普及课是真的很无聊，即便是徐少阳这位人气明星亲自来上，效果也差不多，并不会因为他的柔声细语就变得多有趣。不过班上的姑娘们也不在乎，能有这么个机会，近距离欣赏到他的颜值，就已经很满足了。 和尹承一预料的差不多，他前脚刚踏进教室，迎接他的就是一片少女心泛滥后的尖叫声。女生们充分证明了她们并非不喜欢交头接耳，只是平时没什么她们感兴趣的话题而已。一旦有了……她们聊起天来的激烈程度，全然不亚于班里最调皮的男生。 看徐少阳这架势，俨然是早就习惯这一套了，并没有因为女生过于热情而受到影响。礼貌性地问了好之后，熟练地站上讲台，便开始自顾自地往下讲。这个时代的每个孩子从幼儿园就开始学，内容都是老掉牙里的老掉牙，听到一半，尹承一便觉得有点累了，打起哈欠。再看一眼，班里的男同学基本也都是这个反应，无聊的想睡觉。 …… “好，讲到这里，相信大家理解的也都七七八八了。”徐少阳对时间的把控非常好，没有看表，很有把握地说道，“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大家如果有什么问题想了解……” “刷！” 早就从其他班的学生那里听过流程，等的就是这一刻呢！ 霎时间，无数只手齐刷刷举起，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更是一扫而空。比起那些每年都要至少听三遍的无聊内容，这群高中生当然会对实实在在的超警更感兴趣，一个个都像等待枪响的运动员。 “哈……大家比我想象的还要热情呢……”犹豫了一会儿，眼看着前排一个女生都快要把桌子弄翻了，徐少阳只能先选她，“那么，这位同学，小心点你的桌子。” “学长，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被点到名，殷洛腾地一下站起来，脸上洋溢着无比兴奋的笑容，“你有女朋友吗？” “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但，严格意义上，这不属于我应该回答的范畴了。”被她这么直白地问到隐私，徐少阳倒也不恼，很有礼貌地冲她笑笑，“不过……你们毕竟是我的学弟学妹嘛，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没有。” “哦———————！！” 又是一阵热烈的尖叫声。 “好，下一个。”他不太敢再把话题抛给女生，万一人家问他“那你的择偶对象是什么标准”，说起来就没完了，遂点了一个男生起来。 “那……那个……”男生显得很紧张，似乎是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被喊起来，在徐少阳温暖的微笑鼓励下，终于磕磕绊绊地开了口，“我想问一下，学长，是不是……只要有超能力，就能进入安塔列斯学院？” “倒也不是，或者说，能不能进入学院，本质上是要看学院‘需不需要’你。一般来说，有超能力，是被许可进学院的前置条件。校长他们会物色好新一批的招生名单，再由招生办的老师逐一发出请柬。不过，在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下，学院长可能会亲自上门，邀请某位学生进入学院。” 他指了指自己，语气很是谦逊，听不出半点炫耀意味，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一加一等二的事实。 “比如我，就是被学院长特邀的。这种情况真的很少很少，能够得到学院的重视，我也很荣幸。” “哦~~~~~~” 教室里一片恍然之声，好像一群围着火堆听故事的孩子，听到关键处，给出了很整齐的反馈。 尹承一暗暗一惊。 照他这个说法……差不多两周前，鹤连山不也是到老板的小酒吧里头，劝自己去安塔列斯学院读大学吗？原来在他心中，自己和这位贵公子已经是个一个级别，需要他亲自上门来请了吗？ 就这，老板居然还能当面拒绝他？！ 这个世界越来越疯狂了。 …… “学长，你认识火拳吗？” “火拳……”徐少阳无不幽默地回答道，“我认识他，他认不认识我，我可就不能保证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是我的前辈，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向你学习呢。” “学长学长，你的超能力到底是什么？” “我今天要是敢就这个问题，跟你多说一个字，回去之后，脑袋上立马会被扣一个罪名。”徐少阳神秘兮兮地说道，“‘泄露国家机密’。” 满堂哄笑。 李书培默默趴在桌子上，脑袋耷拉着，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说来奇怪，身为超能力者，他和徐少阳应该有说不尽的话题可以聊。但是，整堂课过去，他都没主动和徐少阳产生什么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他只是用阴恻恻的眼神注视着曾经的小弟们，这些平日里对自己百般顺从，一口一个“李哥”的家伙……一转头，就对徐少阳露出了更明媚的、更激动的笑容。 嫉妒如蛇一般，咬住他的心脏，往里面灌注毒血。 他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关于武器的问题，我看刚才也有同学问起。正好，今天，我把它也带来了。”照例不看表，徐少阳很清楚还有两分钟就要打铃了，遂将话题收住，很自然地起身，变魔术一般，从讲桌下面拎出一个黑色的长匣子，轻轻放在桌上。 “哇偶————！！” 这回轮到班里的男生们集体沸腾了，这种感觉，就类似于你有机会近距离摸一下雷神的锤子，多多少少会有些兴奋的。哗啦一声，也顾不上什么纪律不纪律的，一拥而上。就连张虎祥这个怂货也敢往人堆里挤，只为了多看一眼徐少阳的武器。 这等诱惑，两个男生依旧坐在原地没动：一个是李书培，一个是尹承一。 不消说，李哥看他们的眼神愈发恨，恨得牙痒痒，没受伤的左拳不自觉地捏紧了。 ———— 然而，为了防止战斗情报泄露，超警所使用的武器，是绝对不可能在一群普通人面前公开的。徐少阳的长匣子上也带着密码锁，当有男生问他里面是什么时，他也只能抿起嘴角，装作神秘地回他一个“你猜猜看”。 好在这会儿大家都很兴奋，也没人提出什么疑义，只是觉得这玩意儿太酷了、太牛掰了！ “铃铃铃铃————！！” 铃声准时响起。 徐少阳的视线掠过众人，扫过李书培，最终却定格在尹承一身上，对他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 “请同学们能记住一点，这个时代，并不缺乏上天入地的强者。相比较之下，强大但又善良的人，才是维护社会秩序的基石所在。” “无论各位在今后的人生中要扮演什么角色，我都希望，在出演这个角色之前……” “你们首先是个‘好人’。” 第五十八章 被过度依赖的少女 难怪班里的声音比平常课间都要大上几分，抬头一看黑板上的课程表，下一节课竟然是体育课！不少男生已然躁动起来，从书桌、书包柜里拿出篮球和足球，想要快点下去占场子。篮球场倒还好说，足球场可就这么一个，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通常是先到先得。要是去得晚，就只能腆着脸去问其他班的人“能不能带着一起玩会儿”了，无论是体验还是心态都会差一大截。 尹承一不喜欢体育课，很早之前就不喜欢。他的体能模式和正常人类完全不同，即便压制住负面情绪，保持常态，也很有可能在他完全意识不到的情况下露出马脚。班里其他男生面对体侧时，要么怨声载道，要么跃跃欲试，唯独尹承一，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让自己的成绩能和这幅体格匹配上。 大多数项目他都稳定在班里中等偏上的位置，并不起眼，也不至于被老师惦记。至于自由活动的时候……那些有激烈冲撞环节的运动，更是一个都不能参加，免得到时候磕磕碰碰，把人家弄骨折了，还得赔钱。 但是，这么一来，他就成了离群的孤鸟。一次这样，两次这样，班上的男声自然也不会主动喊他，十分自然地把他排挤出去。每次，自由活动时间一到，他就只能坐在操场边上，像出来放一圈风的犯人一样，用略带惆怅的眼神看着他们玩。 好在这个学期，张虎祥转过来了，也是一样的无法融入集体。有他在旁边陪着，虽然傻了点儿，但总归有个能说话的对象，只不过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一节体育课下来，那家伙往往会冻得嘴唇皮直哆嗦，也没什么话题可聊。 正当尹承一喝了口水，活动两下肩膀，准备下楼时…… ———— “男生，先别急着走。” 班长又一次站到讲台上，趁着兴奋的男生们还没窜出教室，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有个事儿，我要说一下。” …… 这两天，同样的桥段实在重复的有些频繁，这次偏偏又卡在体育课之前，因而不少男生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球场这玩意儿可不等你，下去晚一分钟，说不定就让人家给占了，也难怪他们一个个板起面孔。 不过，班长嘛，在这个班里多少还是有点威严的。就算心里再不爽，脚步甚至已经迈出门框，他们还是生生刹住脚步，等她说完。 “大家有注意到吗，今天我们班少了个人，熊瑶瑶没有来上学。” “哦……” 有那么一类人，无论男生女生，在班里总是没什么存在感，拍集体照的时候，如果这个人不来，甚至都没什么人会察觉到。一定要等按顺序点名时，他/她用蚊子般的音量喊一声“到”，大家才会反应过来，哦，原来我们班还有这么一号人。 不过，被班长这么一点，同学也就顺理成章地想起她来了。 “怪不得，我说今天早上来，教室门怎么一直锁着呢，本来都是她开门的。” “难怪我们班级今天卫生被扣分了，值日生扫的地哪里有她扫的干净嘛。” “早读之后黑板也没人擦。” “点心也没领过来。” “乌龟好像也没喂过……” ……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尹承一都有些汗颜。他知道熊瑶瑶管着班级里的钥匙，每天第一个到，给班级开门。让他没想到的是，到了班里之后……她居然还要做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吗？大部分都是当天值日生应该做的吧，不要因为人家是劳动委员，就把事情全部推到她头上啊！ 这么一联想，少女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 别看名字里沾个“熊”，熊瑶瑶却和高大完全搭不上边，个头小小的，皮肤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白色，梳着斜刘海，隐约盖住她的左眼。 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校服经常换洗，鞋底也磨损的很厉害，多半是穿了好几年都没换的旧货。她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基本可以算是边角里头，加上平时沉默寡言，老师喊人起来回答问题时，很容易就会把她忽略掉，也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印象中，经常能看到她在教室里忙前忙后的，比如扫地、拖地、擦玻璃，给同学分发点心或各种物品。从来没人要求她这么做，也不知从哪一天，或许是她被投为“劳动委员”开始，这一切好像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我们的劳委昨晚生病了，病得很重。瑶瑶平时为这个班出了多少心力，大家肯定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她病了，我觉得有必要，回馈一下她对班级的贡献。” 赵逸辰用视线飞快检视一番班里的其他人，确定大家的表情对此没什么疑义后，继续说道，“所以，我打算用班费买一点慰问品，去他们家看望她一下，顺便，我已经问各科老师要了接下来几天的课程教案、ppt还有练习，也会一并送到她家去。她们家就在学校边上，不远，走个几分钟就能到。” “问题是，我们晚上还要上课，放学后可能没有时间了。所以，今天剩下的时间，就只有接下来这节体育课。这件事我和班主任报备过了，可以先去，事后再补请假条。” “学委会作为女生代表，和我一起去。男生这里，也应该选一个代表。有人愿意主动报名，去看看我们班的劳委吗？” ———— 我知道这个比喻已经被用烂了，但……话刚刚说完，现场便已是一片安静，空气仿佛冷冻在半空中，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对于高三男生来说，体育课，已经是一周中难得可以挥洒精力的时间。 霎时间，班里的气氛好像回到课堂上，老师推推眼镜，环视一周，用尖利的声音说“都没人举手是吧，没人举手我就喊学号了，今天是几号来着？”。 这种时候，最佳的策略就是低头，别吭声，也别和她有眼神接触。等她喊出某个倒霉蛋时，这场忍耐的考验才算完。 …… 一片冷清。 赵逸辰知道李书培是男生的头头，看了他一眼，希望他能站出来做点儿表率。 然而这位折了一条胳膊的李大公子，这会儿却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手机，俨然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没有——反正他肯定是不会被叫到的，他自己都是伤员呢，哪有打着石膏去看望其他人的道理。既然有这层绝对安全的护身符在，这事儿和他无关，索性就玩玩手机，等时间过去了。 见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赵逸辰眼中划过些许很复杂的失望。 失望过后，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样，开口道，“既然‘又’没有主动报名……” “我们还是老办法来吧。” 第五十九章 熊瑶瑶 “所以……为什么又是我……” 尹承一走在两个姑娘后边，拎着一大袋用班费买的水果、点心，还背着袁凤瑛的书包——里面装着这几天的课后测验。 即便是在2067年，学校的大部分设施都与时俱进地更新，纸质的作业和试卷却雷打不动地保留下来。在屏幕上学到的东西，不知怎的，好像就是不如在纸上一笔一划演算出来的扎实，或许这和人类潜移默化的书写习惯有关，谁说的好呢？ 其实，对他这种能手撕木桌的人而言，这点重量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哪怕是一辆卡车从身上碾过去，估计都能被他举起来。 但……真正的难点就在这里！ 为了不让班长怀疑，尹承一必须装出一副有点气喘的样子，至少要让旁人感觉他是在用力。忙活半天，反而比正常走路还要累上许多。 走在他前面，赵逸辰偷偷用余光撇见他强装用力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绝美的娇笑。 没能从正面看到这抹惊鸿般的笑容，实在是尹承一的遗憾。 “我这不是看你……平时体育课，也没什么活动嘛。”赵逸辰仔细斟酌着用词，轻声说道，“正好，趁这机会出来转一圈，顺便看看劳委，挺好。” “可别误会，我也觉得应该去看看她，尤其是那些平时早上偷懒的值日生……我听张虎祥说过好多次，尽把活儿推给人家干。她也是，一点都不知道拒绝，就这么任别人使唤。” 一说起班里这些不平事，尹承一打小被培养出的正义观又开始发作了，面露不忿之色，话肉眼可见地变多。 “时间一长，她干好了那是应该的；她干不好，反而还要落人埋怨。” “唉……”赵逸辰叹了口气，“你说的问题，我也找时间和她谈过，但……她……只能说，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吧。” “什么意思？”袁凤瑛的好奇心也跟着被点燃了，快赶两步，凑到赵逸辰耳朵边上，“班长，她说什么了？” “她说……‘如果不这样，我会被赶走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试着和她解释过很多遍，不会有人赶走她，但她好像完全不相信。总觉得要是不努力干活，就会被人撵出这个班一样……” 听着听着，尹承一大概听出点儿端倪来，百感交集。 从殷洛那里知道，熊瑶瑶是学校某个看门大爷的女儿，是走关系才能在班里念书的。如此一来，就算没人说破，她可能天生就觉得要矮别人一头。偏偏这姑娘又比较敏感，这么一来二去，心里哪根筋没扭过来，就养成了这种无条件服务他人的习惯。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在这个集体中寻到一丁点的认可。 大概是担心谁知道原委后，有意无意把这事儿说漏嘴。 熊瑶瑶谁的要求都不敢拒绝，谁都不敢得罪。 这样的生活，仅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很憋屈，甚至比张虎祥还要糟糕。张虎祥起码还有个心大的优点，任凭李书培百般羞辱，巍然不动，见谁都嘿嘿傻乐。某种意义上说，被人连着撵，居然还想要加入他们的小团体，没有足够厚实的脸皮是做不到的……从这个角度，尹承一还挺佩服他。 但，熊瑶瑶很明显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没心没肺的乐天派，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啊。 ———— “听好，我们劳委是个性格相当、相当内敛的女孩子，而且现在家里多半没有大人。为了避免尴尬，不可能等她主动聊自己的病情，必须由我们这边主动来问。” 到了熊瑶瑶家门前，赵逸辰开始禁忌紧急布置战术，瞄了尹承一一眼。 “尹承一，到时候，记得要主动开口。” “主……我吗？”尹承一略微愣神，指了指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为什么是我？这种情况，一般女孩子去关心她比较合适吧，我只需要做一个捧水果和书包的架子，在一旁安静地待着就行了。” “瑶瑶的心思很敏感，咱们学委和她也是差不多的类型，女生之间……扭扭捏捏的，反而不太好弄。” “什么叫我和她是差不多的类型啊？”还不等尹承一开口，袁凤瑛先跳起来了，把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和她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如果是男生，单刀直入，说不定能和她建立有效沟通。”班长直接无视了她的抗议，继续说道，“你想啊，瑶瑶平时和男生接触的机会本来就很少，趁这次机会，由你作为‘男生’代表，多关心关心她，也算是挽回一下咱们班男生在她心中的印象嘛。” “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做这种事……” 话虽如此，在班长的眼神攻势下，尹承一还是主动上前，轻轻扣了两下门，用他能想象到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劳委，你在家吗？我是四班的尹承一，是你同学，我们是代表班级来看望你的。班长和学委也在。” “方便的话，能给我们开一下门吗？” …… …… …… 无人回应。 狭小的楼道理，唯有寂静在不断蔓延。 侧耳听了一会儿，屋子里像是毫无动静，尹承一略感狐疑，十分谨慎地加了一丁丁点力气，以免一不小心就在门上敲出个大洞。 可是…… “砰！”“砰！”“砰！” 门框被砸的砰砰作响，老旧的墙灰随之震落，好像整个门框都要被卸下来了。 ———— 事实证明，大力有些时候还真能出奇迹。不等班长责怪他，哐擦一声，老旧的门栓发出响动。 铁闸门打开，熊瑶瑶从门缝里探出小半个脑袋，好像某种容易受惊的小动物。平时在班里，她有意无意地避免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因此很难有机会站到她的正前方。这会儿，尹承一发自内心的第一感觉就是…… 好娇小。 坐着还看不出来，这么倚着门，有个参照物，体现得就越发清楚了，居然只到门框的半当中，略微高出一截啊！ 这么说起来，平时她擦高一点的玻璃时，好像确实要踩在椅子上面，还得踮着脚才能够到。班长提醒过这样很危险，但一次两次，她都没有要改的意思，也只好由她去了。 …… 此时的熊瑶瑶套着一件针织毛衣，头发比学校里见到的还要乱，披散开来，几乎要把两只眼睛都挡住了。面对来客，她的肢体动作明显是蜷缩着的，不知是因为太过怕生，还是有其他原因。 没有说话。 犹豫数秒，少女还是把门打开了一些，让出几步，从鞋柜里找出几双拖鞋，半跪在地上，整整齐齐摆到他们面前。 看的尹承一有些心酸。 她现在……分明是在自己家里啊。 “没事，劳委，你身体不舒服嘛。”他主动要求道，“鞋子什么的，我们自己放就好。” ———— “……” 熊瑶瑶伸到一半的手缩了一下，好像被火烫了似的。 良久后，她还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又去给他们三个准备茶水。 第六十章 诡异之事，初现端倪(求追读～～～!) “瑶瑶，你身体不好，别忙活了，坐着吧。” 不光是尹承一，班长看着也有些心疼，奈何这位姑娘是铁了心要把茶泡完，为了避免她被热水烫到，她也没有强行去夺她手里的茶壶。只是等她倒完热水后，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摁在座位上，不再让她做任何事情，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 沉默。 难熬的沉默中，尹承一只觉如坐针毡，不知道该说什么。出于逃避，他开始下意识打量起这间屋子的装潢内饰。 小。 就和熊瑶瑶的个头一样，屋子显得非常局促，顶了天50多平方米，周围的墙好像随时会朝他压下来一样。雪白的墙壁，没有贴任何装饰，整个房子的结构一眼就看到头——进门就是餐桌，左边厨房，再后边有个厕所，厕所里甚至连窗户都没有。里侧有两个房间，一大一小，刚样子只够两个人住的。客人来了，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坐，只好让三人坐到吃饭的位子上去，怎么看怎么古怪。 因为地方太小，这张桌子上摆了过多的杂物，显得更加拥挤了。尹承一不太好意思把手放上桌，只能像小学生一样，双手叠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着。 直到被班长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 “……？？” 尹承一先是有些许错愕，很快又想起刚才他们在门口商量的策略，不禁侧目，心说这么快就轮到我上了？一般情况下，不得是你们先铺垫一下再轮到我开口的吗，什么都不说就硬来，会很奇怪吧？！ 班长的眼神很坚定，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非得要他出声不可了。 万般无奈，在肚子里打了一大通乱七八糟的腹稿，也没决定好要说什么。以至于真的开口时，尹承一都有点打算摆烂了——管他呢，就当关心一下同学，说到哪儿算哪儿吧。 “那什么，劳委，你生的是什么病啊？” “……”熊瑶瑶略有些躲闪，一如既往地避开这个问题，不吭声，眼神不自觉向墙撇去。 内心深处，尹承一对她的反应稍有些怀疑，“是昨天晚上受凉，所以感冒了吗？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不要拖着，早点去医院看看比较好。小毛病一直拖着，变成大毛病就不好了，到时候再想根治，可能要花更多精力。” “……嗯。” 对比刚才，只多了个拟声词，甚至连嘴巴都没张开。若不是尹承一的听力超乎常人，极有可能都听不见这声比蚊子还轻的回答。 尹承一愈发觉得不对：看她的模样，虽然精神是不太好，但并没有感冒的迹象，走起路来也很流畅，不像是体内疼痛的样子，只是在坐下时，整个身子会有蜷缩起来的动作，很像受到惊吓时，蜷起身体，保护自己的食草小动物。 ———— “喂……别tm装睡了，赶紧起来！” …… 反正心声里也没人能听见，尹承一的用词和声调就跟着粗俗起来。被他这么一喊，大虫懒洋洋地张开兽瞳，烁金的重瞳汇聚到一处，透过尹承一的眼睛，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又是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我说啊，承一，你为什么那么擅长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一件又一件毫无意义的破事上呢？这姑娘看着又瘦又小，拿她打牙祭都不够，你又不喜欢这个类型的……” “真奇怪啊，按照普遍规律，你现在不是应该拿着我的力量，去搞点儿足以搅动世界局势的大事情吗？比如退掉从小订下的婚约，加入中国龙组，或者干脆去什么学院屠龙之类，我看其他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啊。” “其他小说是其他小说，我是我。”尹承一没心情继续和他掰扯，“总之帮我看看，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总感觉不太像生病。” “哼……”大虫冷笑一声，“你都已经有答案了，何必再问？” 尹承一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这么说……” “没错，顶多就是有点发育不良，要说病，那还谈不上。但是呢……” “‘惊惧忧思’之症，肯定是跑不掉的。” “惊惧忧思？”尹承一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你的意思是，她其实没病，只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所以，吓成这样？” “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吧。”大虫的眼瞳在黑暗中逐渐隐去，只剩笑声还在耳畔回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子，你的运气，真是好的不能再好啊。” ———— 惊惧忧思，换句话说就是，需要安全感。 那么，谁能给她安全感呢？ …… “劳委啊，今天你没来上课真是有点儿可惜，就刚刚，徐少阳来我们班上课了。” 果然，一听到徐少阳这个名字，熊瑶瑶就像捕捉到什么关键词一样，立马抬起脑袋，被刘海挡着的眼睛里，多少涌出些许希望。很显然，她对徐少阳这个人的反应，和班上另外女生都不一样，有种航海落难之人冷不丁看见灯塔光的感觉。方才说起话来还不算利索呢，这会儿沟通都变得顺畅起来了。 “徐少阳……那他……” “是个很不错的人，很热心。他还说了，这几天他都会在学校，如果我们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和他说。而且我还听说，即便他还不算正式在役的超警成员，各方面都已经相当成熟，可以独立处理一些事情了。” 他试着模仿大虫那种循循善诱的语气，从侧面诱导她，“所以说啊，劳委，如果你是遇到了某些……不方便和同学、老师，甚至父母说的特殊情况……也许，可以换个思路试试呢？” 聊到这个阶段，袁凤瑛也察觉到这里头似乎还有其他内情，正想出声询问，却被班长轻轻拉住，用眼神制止了。 看她那意思，反而像是早就知情的那个。 …… 又是一阵焦灼的沉默。 天人交战了好长时间，熊瑶瑶终于做出决定，微微招手，示意尹承一把耳朵凑过去。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和男生靠这么近说话，干燥的嘴唇微微发抖，用近乎唇语的音量，说出了昨晚整件事的原委。 ———— 返程路上，三人相顾无言，久久没有说话。 袁凤瑛手中多了一张速画像——那是通过熊瑶瑶口述，再由她速写画出来的。 用熊瑶瑶的话说，那是一道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身影，头戴一顶巨大斗笠，身上披着破布般的戏服，青紫交加。脚踩木屐，黄纱蒙面，手撑一把破油纸伞，少说也有三米高。往墙角一站，破油纸伞甚至能比学校的院墙还高。 也难怪她会吓得不敢来上学…… 要是在大半夜，回家路上猛地在一盏路灯下看到这玩意儿，估摸着尹承一自己都能吓得够呛。 第六十一章 我只是要个签名而已啊～～(求追读～～!!) “怎么说呢，画是画的不错，但是……少了点儿惊悚感，有点像动漫里的角色。” 尹承一扫了一眼画中的形象，“我觉得，能把劳委吓成那样，肯定要比画上的样子还要恐怖一点。” 班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按照瑶瑶的描述，这个‘东西’可是有小半截电灯柱那么高呢。而起一点声音都没有，突然出现在灯光下面……你想象一下那个场景，甭管他到底长什么样，就这一幕突然发生在面前，是个人都被吓掉半条命好吗？”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瑛也没头绪吗？”见袁凤瑛同样看着速写画，露出无比苦恼之神色，赵逸辰略有些意外，“我还以为……” “啊~~~班长，你早就知道了吧？”袁凤瑛的脑子也不慢，仅一下就转过来了，“故意让我过来，就是因为劳委碰到了奇奇怪怪的事情，又不敢说，你知道我爸爸的工作和超能力有关，就想让我帮她解答困惑，是不是？” “我……”赵逸辰顿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点头承认道，“确实……是有一点这方面的考虑。今天早读的时候，知道她没来，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她家里，是她爸爸接的电话。说是她……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好像遇到了什么吓人的事情，回来之后就不太对劲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学校。我就是想啊，如果是和超能力有关的事情，说不定你会有线索呢。” “再说，除开这层考虑，你还是我们班的学委嘛，来交接一下功课的事也很正常。” 听这话的意思，尹承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学委的父亲是研究超能力的新兴学者——这几乎是半公开的秘密了，班长会知道也不奇怪。 那么，她特意让自己作为男生代表，跟着一起来，又图什么呢？ 单纯是因为其他男生都不愿意来，没有别的人选？ 还是说…… …… “就这么一张图，我也看不出来什么啊。可能是某个【体质强化系】的能力者吧。如果劳委的描述足够准确，光看这个生理结构，就已经和一般人类明显不一样了。”袁凤瑛把这幅速写翻过来看，依旧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就算这样，超能力者本质上也是‘人’啊。我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心理正常的人，怎么可能大半夜不睡觉，扮成这幅古怪的样子在外面游荡？他图个什么呢？”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的心理本身就有问题？”尹承一提出假设，“比方说，他和这身戏服不像戏服的东西有什么羁绊，每天晚上都穿着它出来溜达一圈，只是为了向更多人展示它……” “越说越没边儿了。” “不过……”赵逸辰看着这幅速写画，有些犯难，“如果瑶瑶当时拍下两张照片就好了，现在，就凭这么张东西，就算去打超警热线，估计都不会有人受理。也只有像尹承一刚才说的那样，先把这件事告诉徐少阳了。至于他会不会把我们说的当真……听天由命吧。” 徐少阳。 提及这个名字，袁凤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起了变化，眉宇之间闪烁出几分冷漠。 尹承一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思衬。果然，自己昨天的感觉没有出错，连提到他的名字都是这种反应，看来真的是“极其”厌恶他了。 真奇怪，魅力无限的偶像小生，怎么偏偏就在她这儿折了戟呢？ “正好，小瑛和他之前就认识吧？如果可以的话……” “要不还是让我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尹承一主动请缨，“到处找他还需要费点时间，我看学委也有点累了，让她休息会儿吧。” “……” 袁凤瑛半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飞快点头。见他们两一唱一和的，班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松口同意。 ———— 这一趟去，花的时间比想象中少，回到学校时，这堂课居然都还没结束。尹承一行走在安静的走廊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麻烦，麻烦，又是不断的麻烦……” 大虫在脑子里絮絮叨叨，“我说啊，小子，你是打算转职去当神仙教母吗？这一来一回之间，除了白白浪费时间，什么都没捞着。你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能为这种破事忙来忙去？” “如果真的有来路不明的超能力者，大晚上在学校附近晃来晃去，对大家的安全……” “所以，这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大虫十分强硬地打断了他的思路，喝问道，“到底要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你现在秉持的那一套‘生存法则’，根本就是错误的，因为它和你所生存的世界，并不配套。看看你之前的经历吧，多管闲事，哪一次能有好下场？” “在这个世界生存，要学会的第一条法则就是‘各自安好、难得糊涂’，你倒好，偏偏是反着来。什么都要管，最后的下场就是什么都不讨好，只能给自己招来无尽的烦恼。” …… 关于类似的话题，大虫和尹承一辩论过少说也有一百多次，因为两人三观上的巨大差异，始终没有结果。说起来，他们两明明共用一个身体，在世界观上居然能有如此巨大的差异，这一点尹承一自己都觉得奇怪。 既然之前一百来次都没争出结果，这次自然也是照旧。尹承一并不理他，只管自己一路打听过去，逐渐确定了徐少阳的位置——他暂时被安排在一间老师办公室里。 门半开着，里面的景象投影在玻璃上，能看个大概，徐少阳确实在里面坐着。 令尹承一惊讶的是……张虎祥居然也在。 他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徐少阳对面，腰板挺得笔直，似乎正在和徐少阳说什么。玻璃的反射角度有限，看不清张虎祥的表情，但……反观那位贵公子，却仿佛在气势上被压了一头，比他在人前时的模样还要谦逊，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还拿出笔来，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什么。 …… 什么情况？ 尹承一搓了搓自己的眼睛。 “是我眼睛出问题了？” …… 然而，当他敲了敲门，真的迈入办公室里，却见张虎祥依旧佝缩着腰，眉毛塌下来，脸上挂着无比讨好的笑容。 而徐少阳，则是将他刚刚在本子上写的东西“刺啦——”一声扯下来，递给他，笑道，“这是说好的签名。” “哈……谢谢，谢谢你啊，学长……”张虎祥如获至宝一般，将这份签名双手捧起，好像这才看到有人进来般，回过头，一脸惊喜，“呦，承一，你回来啦？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你……”被他反将一军，尹承一顿时语塞，“你又怎么会来这儿？” “哈，看了还不明白吗？”他挥了挥手上的纸，大笑着说道，“我来找学长要签名啊。” 第六十二章 神，也有善恶 似乎是察觉到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谈，张虎祥抱着签名，很识趣地离开了。有那么几秒钟，尹承一还挺舍不得他的，这个黑炭虽然性子懦弱了点，但他的没心没肺能给自己带来很大帮助。想想吧，敢在学校门口，当着那么多长枪短炮，向徐少阳要签名，一般的大心脏还做不到呢。 现在，没了他，办公室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尹承一不得不面对这位顶着各种光环的贵公子，四目相对，心跳居然微微加速。 害怕吗？ 似乎又不全是。 自从两人视线相触的那一瞬、那一秒，尹承一就感觉不太对劲。他对徐少阳并无好恶，但身体却自说自话地开始警戒，就像远古时期的人看到大中型食肉动物时，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会跟着立起来一样。而且他敢百分之一百打包票，徐少阳应该也有和自己差不多的感受，只不过他掩饰的更好，假笑做的十分逼真，从外表上看不出来。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互相凝视，都能感觉到空气里那种看不见的敌意，在急速飙升。 “那天在明玉堂，打退了混沌基金会的，其实是你吧？” “……” 说起来古怪，对于他问出这个问题，尹承一半点都不感到意外。 他甚至怀疑，见面第一眼，徐少阳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尽管理论上而言，不可能有任何证据流到他那儿去，但他就是应该知道。如果不知道，反而辜负了自己对他的敌意。 既然已经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很清楚它的正确答案，尹承一不想再躲躲藏藏，让他把自己看扁了，遂一屁股坐在张虎祥刚刚坐过的位子上，气定神闲，平静地承认道，“是我。” “……不错。”徐少阳微微挑眉，似乎惊讶于对方的坦诚，象征性地赞了一句，“一个没受过训练的新人，能打赢圈子里赫赫有名的先锋官，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战绩。” “那家伙很有名吗？”尹承一有些意外，“我看着，感觉没有多厉害啊。” 本来他还想补一句“全程都被我吊着打”，但又有点装x犯之嫌。尹承一本来就不是一个很高调的人，想了想，还是让这句话烂在肚子里吧。 “不要用【神仙系】的眼光去看待其他能力者，尹承一。你要知道，根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的能力者数量已经突破五位数，但是记录在案的神仙系能力者……到目前为止，连十个都不到。从各项数值来看，【神仙系】和其他体系的能力者，压根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如果以普通的标准来衡量，虫害的能力可以说是相当全面：弹跳力带来的高机动性，甲壳带来的强防御性，肌肉强度带来的超人力量。高敏捷、高防御、高力量，再加上成熟的战斗经验，放到任何组织都是香饽饽了。” 这回，轮到尹承一意外了。一半是因为，徐少阳好像对神仙系的种种机制十分了解，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我应该没做过自我介绍吧？” “是刚刚那位叫张虎祥的同学，告诉我的。”徐少阳看了一眼虚掩着的门，如此说道，“他说，自己在这个班里交不到朋友，男生们不愿意和他玩，还排挤他。你是唯一一个在他被欺负时，愿意主动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 “虽然……就我个人来说，不太愿意接受这一点，有点破坏我的世界观，但……” 纠结了好长时间，徐少阳终于舒展眉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尹承一，你确实是个好人。” “和你体内那个恶神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活了十七岁，女生的手没拉过几次，却被一个样貌如此俊秀的男人发了好人卡，尹承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刚才徐少阳说的那番话里，有一个字眼让他格外在意。 “恶神？” 大虫不屑的冷笑声在脑海中响起、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贵公子扫了他一眼，剑眉微挑，露出一个“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但他也没有卖弄的意思，平心静气，解释道，“我和你一样，也是【神仙系】的能力者。” “果然……”尹承一好像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耸耸肩，笑道，“这么看来，貌似也不是很稀有嘛。” “话不能这么说，尹承一，你这是典型的‘身边统计学’，是不准确的。”徐少阳用老学究一般的口气说道，“言归正传，神仙系和其他超能力者不太一样，以至于单独被分成一类。真正的原因就是：潜藏在我们身上的超能力，其实是某种源于更高维度的‘投射’。” “目前，学院已经对神仙系的生成原因展开一系列调查，奈何样本实在太少，只能通过以往神仙系能力者的战斗记录，来追溯、还原，这几年下来，也形成了一个大概的猜想。” “我们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 “……” 这个结论很大胆，对尹承一来说，却没那么震撼。 毕竟，现在是2067年啊，超能力者都满天飞了，再多接受世界上是有“神”的存在，好像也不算什么吧。 再一个，刚才徐少阳也说，是“高维度力量投射”，虽然听上去有股民科的味道，但……姑且也算是带点儿科学性质的解释吧，什么弦论啊，膜宇宙啊，没准儿还是前沿科学呢。 “神明也有善恶之分，当然，是以‘人类’的标准。数万年的历史中，能给予人类正向帮助的，就被评判为善神；同理，会让人类感到恐惧、不安的，自然就属于恶神。” “恶神的力量来源，往往都和一些负面情绪有关，所以……像你这样，被恶神选中，却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实在很罕见。” “以人类的世界为舞台，善神恶神的争斗持续了数千年，始终都没有停止。正因如此，除了人类社会附加给我们的‘立场’之外，我们还有这样一层相互对立的‘立场’。即使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依旧会对彼此产生敌意，其缘由便在于此。” 说到这里，徐少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坦诚地说道，“第一次和你对上视线的时候，老实说，我很想往你脸上来一拳。” “彼此彼此。”一番解释下来，尹承一顿觉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柳暗花明，“所以，学长，这也是我们的……额……‘生理反应’吗？” “这个用词有点奇怪，真正的学术用语，应该是‘本能敌对’。”徐少阳略有些尴尬，“不过听得出来，你已经明白它的本质了。”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就像现在，只要稍加控制，我们两个依旧能很冷静地谈事情，不是吗？” ———— 谈事情？ 这三个字把尹承一惊得一激灵，这才想起这趟来的原委，可不是听什么超能力者深度小知识来的。 他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折叠好的速写，向他解释整件事情的经过。 第六十三章 怎么连你都想招安我啊!(求追读～～～!) 能看出来，同为超能力者，而且还是稀有度拉满的神仙系，徐少阳对尹承一相当信任，已经向学校领导反应过这件事了。 但是，终究是缺少实际性证据，校方并没有把四班晚上的补课取消。 差不多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班主任特地来班里晃悠了一圈，嘱咐大家晚上最好能让家长来接。有特殊情况，家长来不了的，报备一下，这几天可以暂时住学校里的宿舍。实在实在有特殊情况，必须要回家，家长又不能来接的，务必要结伴回家，而且尽量乘坐公共交通，比如地铁、公交之类。 整个通告说的很委婉，也没有提熊瑶瑶看见的那个怪物。 大部分学生并不知道有个穿着破烂戏服，保底和八尺夫人那么高的人形不明生物在晚上乱晃，还以为这是学校给他们晚上补课安排的福利，大呼万岁。仕月中学是一所走读制高中，宿舍容量没有那么大，一般来说，是用来接待来访客人的，据说和五星级宾馆差不了多少。这会儿难得有机会住上几晚，以至于那些本来能回家的孩子，都纷纷决定要留宿了。 吃完晚餐，距离晚上的补课开始还有大概十五分钟休息，班长坐在讲桌上，开始统计今晚的具体事宜。 等尹承一上去时，偌大一张表格，只勾了空空荡荡几个名字。 “嗯……祥子，林玥尔，还有……班长？你今天晚上也必须回去吗？” 通告这两天相处，尹承一和班长的关系略有拉近，别的不说，至少现在……类似这样的日常对话，已经不会让他感到紧张了。 赵逸辰也没多想什么，伏在讲桌上，一边奋笔勾选着今天要留校住宿的同学名单，一边很普通地回答道，“不回去不行啊，妹妹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还有妹妹？ 尹承一不禁脑补起一个小一号的班长，也是同样精致的容貌，一样优雅的马尾辫，在某个初中里叱咤风云，使唤班里的男生做这个做那个……忍不住嘴角翘起，乐出声来。 “你笑什么？”赵逸辰有些不满地蹙眉，“当姐姐很累的。” “我知道我知道……就算这样……让她自己弄点东西吃不就好啦？现在物流那么方便，点个外卖什么的……” “天天吃外卖，那东西都不健康！”说到这类原则性问题，赵逸辰立马眼睛一横，厉声说道，“你知道外卖是在什么地方烧出来的吗？万一锅里炖了只死老鼠怎么办？万一用的是加碘盐怎么办？万一今天刚好被打了差评，厨子心情不好，往外卖里吐口水，怎么办？” 质问三连直接把尹承一问傻了，虽说他平时也不怎么点外卖，但现在就显得格外心虚，一缩脖子，好像自动矮了一辈，也变成她的弟弟一样。 话说最后那个假设是怎么回事？太细致了吧？你是亲眼见过有厨子往外卖里吐口水吗？ “那……你妹妹会做饭吗？” “怎么说呢，会是会，我教过她一点，能做十几个菜。但做出来的东西……”班长一本正经地思考了几秒钟，“大概就是吃不死的程度。” “是吗……哈哈……” 尹承一听得无比汗颜，因为他一共也只会做三个菜：荷包蛋、赛螃蟹（生姜炒蛋），还有番茄炒蛋。从数量上比，还不如班长的妹妹呢。 相信各位也发现了，无一例外，全都和蛋有关系。他那老爹平时根本见不到人影，小烈酒要管店，也没什么功夫教他做菜，这三个菜全都是大虫教的。现在想想，一个恶神居然会教凡人料理……也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按大虫的说法，“一招鲜，吃遍天”，只要把和鸡蛋有关的料理做到极致，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能横着走了，完全没必要学其他东西。不过，尹承一严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上辈子吃饭的时候被鸡蛋噎住了，这辈子要狠狠报复回来，干脆就逮着鸡蛋不放手了。 “林玥尔……” 环视一圈，尹承一发现这位姑娘并不在教室里，不禁奇道，“怎么一到下课时间，她人就没影儿了？” “可能是去操场了吧。这个点，体育生那边还在练习。”班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她不是有个体育生男朋友吗？” “你怎么不管管，早恋貌似违反校规的吧？” “……”班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好像在用眼神说“人家一学期能谈十个男朋友，我管得过来吗”。 “管什么？教导主任抓了她一整个高二，都已经不打算和她有瓜葛了，还拿她做正面典型。那天在晨会上说的，‘你们能像林玥尔一样，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二十，也可以随便谈恋爱’，你忘啦？” 提到成绩，尹承一顿时虚了不少，因为他自己的成绩不算太好，只是在中段浮沉，属于上不来下不去的那种类型。他只能撇撇嘴，小声抱怨道，“因为成绩好就有特权，未免太过分了……好学生怎么了，好学生扰乱风纪，可比坏学生还要厉害……” 看着尹承一不服气却只能小声bb的模样，赵逸辰微微抬头，莞尔一笑，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仍打量着他，好像要重新认识一遍眼前这个少年。 “通过这两天的相处，我发现，你好像还挺热心的。” 统计工作进入尾声，班长也收起纸笔，一边说道，“那天，我和咱们学委交流了一下，她对你的印象也很不错，为你说了很多好话。” “尹承一，你对当班干部，有没有兴趣啊？” 又来？最近一段时间怎么那么多人要招安我啊？基金会那边也是，鹤连山那边也是，现在连你都来这一套？话说现在已经是高三了吧，集体活动本来就不多了，就算在这个时候更换班干部，意义貌似也不大啊。 “咱们班里的男生小团体意识太重了，和这个集体有种很强的割裂感，做起事情来，想到一出是一出，没什么责任心。如果你能当班干部的话……男生这边立山头的状况，说不定就能改善一点，我管起来也比较省心……” 说到最后，她好像察觉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开视线。 迟了啊！原来你tm不是想招安我，是想拿我当尚方宝剑，去对抗以李书培为首的小团体啊！ 好一手驱虎吞狼之策，话说原来班长你那么讨厌小团体吗，这都快毕业了，还念念不忘呢？李书培平时没少用小恩小惠收买男生，所以你根本无从下手，只能选我这个和他不对付的男生做班干部吧。 被拒绝之后，班长显得有些失望，不过她也没把话说死，说是让他再考虑考虑。什么当班干部也是培养能力的一种啦，在高中最后留下美好的回忆啦，一套一套的，好像不当班干部，高中生后就会黯然无光一样。 ———— 李书培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侧着脸，通过窗户的反光，一直观察着两人的谈话。 他的脸上，显出一丝平时不常见的羡慕…… 和厌恨。 第六十四章 守护天使(求追读～～～!!) 人这种生物就是这样，有个奔头，再苦再难都能隐忍下来。就好像今天晚上，一想到能住上学校接待外宾的高级宿舍，就连晚上的加课时间都变得快乐起来，类似于体育课前那节课的倒数十分钟，看着老师在台上讲课，只当他是一条菜市场上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字儿是一个没听见，心思自然也早就飘到不知哪里去了。 不过，对班里四个需要结伴去地铁站，尤其是知情的尹承一和班长来说……事情可没那么轻松。 “本来，没准还可以捎你们一程的，但我爸爸临时有事，连夜飞去泰山那边出差了，不能来接我，只好拜托他的朋友来。所以……嗯……”分别在即，袁凤瑛有些忧心地蹙起眉毛，抓着赵逸辰的衣袖，“班长，路上一定要小心点儿啊。” “还有，如果真出什么事情的话……” 她瞥了尹承一一眼，犹豫着该不该说出让班长往尹承一身边躲这样的话。毕竟从明面上来看，要是真遇到那种奇奇怪怪的生物，貌似只有他具备一定反抗能力了。 “放心啦，学委。”不等尹承一说什么，身后的张虎祥哈哈大笑，模仿传说中的大力士，连拍三下自己的胸脯，“不管是班长还是承一，都由我来守护就对了，咳咳咳……” 你守护个六啊！不过是拍两下胸脯，放放豪言，居然给自己拍岔气了，你就这么虚吗？虽然看上去比我高小半个脑袋，完全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吧！ 不过，也多亏这无厘头的表演，袁凤瑛被他逗乐了，噗嗤一笑，表情总算没刚才紧绷着那么吓人了。 “好啊，祥子，那我们就指望你了。”尹承一半是调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是无所谓，万一发生什么，你护好班长就行。” 谁知道这憨货一本正经地摇摇头，“那可不成，承一，我是你的守护天使啊。” …… 谁tm想要这种又黑又憨的守护天使啊！到底是谁给我打包过来的，上帝吗？不用，您老人家自己留着他吧！ “啊，不过……毕竟我之前也给班长写过情书呢，就勉为其难地也守护她一下好了……” 不要把自己的黑历史拿出来当梗一样调侃啊！可不是谁都像你这样没脸没皮的，没看到班长在一旁很尴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吗？ 别看张虎祥刚才胡话一大堆，其实某种意义上，他还是挺有分寸的。因为最近两天，趁着迎接徐少阳那件事儿，他和班长的接触比以往多了，才会说出这种话。至于不怎么熟络的林玥尔，他就不会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保护她。 当然，也有可能是怕被她的体育生男朋友胖揍一顿。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上，林玥尔一句话都没插进来，站在稍远一些的角落里，管自己玩手机，用肢体语言说明“我和你们不是太熟”。平时下课基本都见不到她人影，这会儿，在电灯灯光下，近距离一看，尹承一不得不承认……以这姑娘的颜值，确实是一学期能谈十个男朋友的底子。 打个比方，班长是属于莲花型的女孩，梳着长长的蝎尾辫，浑身上下透着干练，有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冷气质；那么林玥尔，就是杜鹃类型的女孩子，稍微捯饬一下，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稍微打扮一下，走到街上，回头率高达百分之八九十。 高马尾，针织毛衣，裁短的百褶裙，有着黑丝质感的长筒袜。这双长筒袜将将好到膝盖这里。大冬天的她也不嫌冷，能看出来，膝盖稍微有些冻红了，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面，有着恰到好处的优美曲线。 或许是画了些淡妆，双眸宛若一剪秋水，明眸流转，不经意间便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尽管她用粉底之类的东西掩饰，眼眶下面的黑眼圈依旧很明显。看的出来这姑娘经常熬夜，脚步也有些虚浮，一看就是经常熬夜，虐待身体的类型。至于她每天晚上都干些什么……尹承一实在不太愿意去联想，一想就容易起欲念，一起欲念，必然被体内那头絮叨恶神感应到，随后就是一通无情嘲笑。 ———— 晚风拂面，四个人走在路沿上，林玥尔管自己和男朋友发着微信，张虎祥和尹承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原本谁都能管上一句的班长，现在反而被瞥到一边，成了孤家寡人。 她颇有些幽怨地看了男生们一眼，似乎在埋怨他们尽聊些自己没听过的话题，轻咳两声，只能没话找话，发挥起班长威严，轻声道，“林玥尔同学，走路的时候不要玩手机，对眼睛不好，而且很危险。万一路上有车该怎么办？” “没事，班长。”林玥尔的回答很冷淡，一如她平时在班级里的游离姿态，“我看着车呢。” “……你一天到晚对着手机屏幕打字，是在和男朋友聊天吗？”张虎祥又开始好奇心害死猫，大言不惭地凑到她身边，“都聊些什么啊？” “和你没关系。”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尤其是不感兴趣的男生，林玥尔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冷淡，语气也不太好听，“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很明显，张虎祥这种类型的，就算她的狩猎范围再广，也没什么兴趣。反应慢，智商情商又不高，没什么突出特点，颜值嘛，就算学校里排大戏，他去报名，顶多也就分到路人甲宋兵乙之类的角色。 平平无奇的人，平平无奇的人生，这种一抓一大把，没有自己特色的人，是最没意思的。 可惜的是，张虎祥完全没get到人家的嫌弃，挠了挠头，“我自己的事，可我自己没什么事啊。非要说的话，我想在高中结束前谈个女朋友，结果一晃眼就高三了，本来还想和班长发展一下呢，结果……” “咳！咳咳咳咳……”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班长都被你气咳嗽了好吧！ 看他这幅不太聪明的样子，林玥尔露出一个幅度不大的冷笑，或许是碍于形象，很快便收了回去，只是略带点讽意地问道，“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 这个问题抛出来，向来嘴贫的张虎祥反而沉默了。倒八字的眉毛紧紧揪在一起，配合上塌鼻梁、厚嘴唇，显得一脸苦相。这张本来就有点抱歉的脸，在做出这种拧巴表情，就更加不像样了。 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不太符合他的憨傻人设，终于开口道，“我不知道算不算，但……怎么说呢……初中的时候，貌似也有个女孩追过我来着，那段时间真美好啊。” “还真有？” 这下，不但是尹承一，就连班长也产生了些许好奇心。林玥尔嘴上不说，小眼神也往这儿飘过来了——明摆着，只要涉及到和感情有关的八卦，人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团结起来。 “能有女生追你，那是你八辈子的造化了好吧？”尹承一赶紧问道，“后来呢？” “后来？” 张虎祥摸了摸侧脸，犹豫一会儿，傻笑道，“后来，她生病死了。” 第六十五章 恐怖片一样的镜头(深夜码字不易，求个追读～～～!) 气氛瞬间凝滞下来，尹承一和班长的笑容都僵在脸上，很像大冬天冻在屋檐上的尖冰锥子。林玥尔也跟着愣了半天，本以为能听一出八卦呢，结果气氛急转直下……再加上张虎祥一脸憨笑，语气平淡，反而在无形中增加了可信度。这么一来，挑起话题的林玥尔反而有些坐立难安了——等同于挖了人家的伤心事啊，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人家道个歉才对。 “嗯，那……你节哀……” “哈？”张虎祥忽然一转口风，一一扫过他们的表情，好像恶作剧成功一样，大笑不止，“你们不会当真了吧，我开玩笑的。我初中也长这样，你想想，就这德性，怎么可能有姑娘倒追我呢？” “……” “张虎祥！你……你……要死啊！”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后，班长抿了抿嘴唇，杏目一瞪，气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也顾不上什么班长形象，紧赶两步，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张虎祥的书包上，踢得里头的书哐啷啷乱响，“这种事情能拿来开玩笑吗？啊？！” “啊——————有人管没人管，班长打人了嘿~~~~” 挨了一脚之后，张虎祥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试图让尹承一帮他挡着点儿。然而这一次，尹承一也没惯着他，反手把他推出去，没好气地说道，“就你这张嘴，把你别说班长打人，她把你脑袋揪下来都活该。” 狠狠教训了一顿，又让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能开这种无聊的玩笑，班长的气才算勉强消了，心里对他的鄙夷又加深一层。不过呢，这么一通闹腾，本就不算远的路程不知不觉就走完了。 地铁站就在前面不远处，红色的滚动标语显示着下一班地铁什么时候到，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显眼。 平安到达，没有半点波折，除了天边开始飘起稀稀落落，和细丝儿一样的小雨，一切都很顺利。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林玥尔停住脚步，有些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啊班长，那个……我男朋友好像一直在学校里等我，现在突然说要和我一起回去。那什么，要不你们先走吧，我在地铁口等一会儿。” 一路走的很顺，没发生意外，也没碰到熊瑶瑶说的那个怪人，班长心里那根弦跟着放松下来，又恢复到平常的“班长模式”，下意识皱起眉头，有些担心地说道，“这么晚了，他还要和你一起回家？林玥尔同学，容我多嘴问一句……他……” 想说出口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班长大概是觉得还挺害臊，脸庞微微泛起红霞，“你男朋友，到底是送你回家，还是陪你回家啊？这里头差别挺大的，你还是高中生呢，可以的话，最好注意一下……” “放心吧班长，我心里有数的。”林玥尔冲他们招了招手，秀眉蹙起，神色之间有些焦急，好像不太想让他们和自己男朋友碰见，“不用耽误时间陪我，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他吧。” 班长朝尹承一望了一眼，多少有点征询他意见的意思。 确实，如果强留下来，待会儿她男朋友来了，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其他人站在旁边不尴尬吗，三个明晃晃的电灯泡啊。 再者说，人都到地铁站了，在地铁站门口等，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 “话说啊……今天学校突然发这么条通知，要我们成群结队地走，你们不觉得稍微有点反常吗？”等地铁的半截，抬头看看时间板，上面写着1号线还有四分钟才到，张虎祥百无聊赖地问道，“承一，你们说，是不是我们学校附近出什么事儿了？” 尹承一稍感意外，没想到这黑炭看着傻不愣登，居然还挺敏锐的？ “是吗？”赵逸辰显然也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啊，但是，怎么大一个地铁站里，除了我们就没见着别人了。刚才在路上也是，除了那些家长来接的车，一辆车都没见着，行人也稀稀拉拉的。总感觉是附近出了什么状况，大家都不敢出来了……” …… 没人？ 尹承一有些诧异，刚才从电梯口下来，径直就奔着地铁上车门去了，再加上柱子挡住视线……确实也没往别处看。这会儿赶紧四处打量打量，果然如张虎祥所说，往日里川流不息的地铁站，如今却孤零零的。他们几个人站在上车门附近，仿佛流落一座孤岛上，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意识到这一点后，三个人一时相对无言。死寂迅速铺开，混在冰冷的白光里，浸透了这个小世界。 再一看时间，傍晚七点四十分。 连午夜都还没到，居然一个人都没了？！ 这种和常识形成剧烈反差的现实，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但，当他们意识到，脚下踩着的每一寸地面都隶属于“真实”时，这份反差感就转化为无法言明的恐惧。明晃晃的大厅，白惨惨的灯光，阴森森的地铁隧道……霎时间，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尹承一刚才还有点困了，这会儿被吓得冷汗从额头沁出来，心跳咚咚响。 再一看，班长也是这种回过味儿来的“细思恐极”表情，唯有两人对视时，确认在这个不正常的世界里，彼此还是正常的，多少又有点慰藉。 “……不……不对劲……” 尹承一只觉得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直跳，三两步跨上台阶，一路小跑上去，好家伙，连安检那边都没人了！探测仪就这么撇在地上，滚动带兀自转动着，发出粗糙的摩擦声。 如果下边没人，还能勉强用符合常理的说辞解释，那么眼前这个……很明显就不正常了。 短短几分钟，人不见了，东西还在，难道是外星人把他们抓走做实验去了吗？！ “这……” 后赶来的班长看到这一幕，同样是惊得汗毛倒竖。要不是扎着一根蝎尾辫，这头瀑布般乌黑的长发有一根算一根，估计全都得立起来。忽然间，他们所熟知的现实好像一下子成了鬼屋，尽管没有什么跳脸的东西冒出来吓一跳，但……这份反常带来的惊悚感，足以侵入骨髓，让人两股战战、冷汗直冒。 紧张的时候，班长就会下意识地咬嘴唇，纤眉蹙起，苦恼的模样也很惹人怜爱。不过尹承一自己这会儿也吓得够呛，也没心情欣赏了。 ———— 雨点飘在后颈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凉意侵入皮肤，林玥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冷。 仗着雨不大，她还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遮住头顶，没有站到地铁站里头去躲雨。站在外边，视野稍微好一点，如果男朋友从学校里出来，能第一时间看清楚。 现在她明白了……这雨确实不大，但是很密，下在身上一排一排的，是她最讨厌的一种雨。 “还没来呢……” 等着等着，少女多少有些不耐烦了，谁的时间都不是无价的。让自己在这儿干等着，却迟迟不出现，怎么都说不过去。 拨通电话，耐心地听着里面的嘟嘟声走完。 “喂？” 声音很平稳，带着点儿惊喜，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 但……一点都不像在赶路的样子。 “你人呢？”林玥尔有些无名火起，“我在地铁站c口那里等半天了，很冷的好不好？你倒是快点来啊！” “地铁？什么地铁？”谁知道，他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迷瞪状态，“你要坐地铁回家？” “你说什么呢！”林玥尔以为是他忘了，刚要发火，转念一想，明明是正在热恋期呢，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忘记的道路，遂有些后背发寒。 看看周围，灯光黯淡，大街上空空荡荡的。 “你别和我开玩笑啊。”她近乎是以恳求的口吻，紧紧抓着手机，身体已经因为害怕而缩了起来，“刚刚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回家的吗？” ———— …… …… …… 此时的沉默，比任何恐怖片里的桥段都要吓人。 安静。 安静得林玥尔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好像鼓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要爆掉了！ ———— 终于，电话里传来了让她绝望的回答。 “没有啊。” “我今天……差不多六点钟就走了，这会儿根本不在学校里，在呢么可能和你一起回家呢？。” 第六十六章 物理除灵(求追读～～～) 是因为在电话里的原因吧？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失真，像是在某种扭曲的机器里过滤一遍，带着刺耳的金属质感，和印象里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忽然，那种如同有什么冰冷生物伸出舌头，轻轻舔舐自己后颈的触感消失了。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道巨大的影子忽然立在身后，看倒影，他的手里举着一把很大很大的伞，张开，举过头顶，帮自己挡雨。但……甚至都不需要打伞，光凭那具反常理的巨大身躯，往自己身后那么一站，足够把那些小雨丝儿都挡下来了。 咚咚！ 咚咚！ 心脏快要跳出来的声音。 女孩被吓得脸色青紫，不敢转头，战战兢兢地拿着手机，调到拍照模式，慌乱之中按错了好几次地方。点开自拍，颤巍巍的把镜头对准后面，试图拍一张照片下来。 “咔嚓——” 从侧面看去，在闪光灯的光芒下，那道飘在雨夜里的巨大身影……显得如此奇诡。 “啊—————！！” 惨叫过后，林玥尔两眼一翻，整个人像失去主心骨一样，脑袋向旁侧歪过去，颓然倒地，登时昏厥过去。“啪嗒”一声，书包上的扣子散开，里面的书本散落一地。同少女的惊忙失措产生明显对比，这道巨大身影显得非常安静，收伞，缓缓蹲下，伸出藏在破旧戏服里的右手，探向少女的侧脸。 晦暗的灯光下，依稀能看见那戏服中的似乎也不是人手，而是某种野兽尖锐精瘦的爪，镀着一层邪性的黑色。光看这层寒光凛凛的指甲……若是落在人身上，只需要轻轻一划，就能扯下来几道血肉。 地铁站的入口处，忽然吹来一阵混杂着怒吼的热风。 怪物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停下手头动作，如同一只匍匐在地的豹，四体着地，脑袋正对向漆黑一片的地铁口。 ———— “把你的咸猪手拿开！” “欧拉————！！” 身影一花，尹承一整个人斜着从甬道里“飞”出来，也不知道是模仿记忆里那部漫画里的英雄角色，直接一记凌空飞踢，狠狠蹬在怪影的头部。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足尖和他的脑袋来了个亲密接触，霎时间，音爆在脸上炸开，怪影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看似不算太壮实的少年能有这种力气，被打个措手不及，像张轻飘飘的纸片一样飞了出去。 但是……落到地上的动静，可就和“轻盈”二字无缘了。 “咚——————！！” 柏油路就如同一块布丁蛋糕，因为怪影的坠落，生生被刮掉了最上面一层。 相较于他的狼狈，尹承一就像个优雅的体操演员，在半空中来个潇洒至极的后空翻，瞅准机会，直接翻到地铁站的顶上，单手撑地，稳稳站住。这一串动作又流利又好看，不加滤镜都能直接搬进超英电影里。 哈！超级英雄式落地！ 玩成了自己一直想玩的名场面，尹承一登时喜笑颜开，颇有种在球场上表演了个倒挂金钩并且进球的感觉。尽管没人喝彩，他自己心里也高兴，这一高兴，方才地铁站里头那点惊悚感全抛下了。 这一脚踢中了嘛。 能踢中的家伙……还有什么好怕的？ ———— “尹承一！” 班长焦急的声音从甬道里传来，让尹承一猛地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出了“反常规”的动作，赶紧从站台顶上一跃而下，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想尽可能装出普通人的样子。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光他自己装没用……那个怪家伙还搁地上躺着呢！油纸伞掉在旁边，柏油路最上面刮掉一层，妥妥的车祸现场啊！说他是被大货车轧了都有人信啊！ 思衬片刻，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索性也不打算编什么说辞了。深呼出一口气，趁着勉强还能控制住不变身，半跪在地，小心翼翼揽住林玥尔的纤纤细腰，没怎么使劲，便把她整个人抱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生发出如此近的肢体接触，看着近在咫尺的侧颜，还有因为恐惧，微微颤抖的纤长睫毛，尹承一下意识地吞咽口水，赶紧把目光移开。趁着班长他们还没爬上楼梯，赶紧一个箭步，主动朝他们靠近。 “……” 下去之后，横着大跳过几层台阶，第一眼就看到五大三粗的张虎祥缩在班长后面，扣扣索索，一张黑脸吓得煞白——大概是班长和他大致说了事情原委把。但别看他怕成那样，却又不敢直接拿手去搭班长的肩膀，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缩起来，可以说是大怂里还带着点儿小怂。横向比较一下，班长虽然是女孩子，两腿多少有些发抖，却还是很坚定地站在他前面，眼神仿佛展翅腾空的山隼，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不久前，在明玉堂里，她强撑着在大楼里一遍遍寻找自己时，也露出过这种眼神。 比起舞台上的她，尹承一更喜欢这时候的赵逸辰——这是勇敢者才会有的特质，尤其是恐惧之中迸发出的勇敢，就如黑暗中闪烁出的花火，更显璀璨。 但是……祥子你tm又是怎么回事啊？！说好要当我和班长的守护天使呢？结果你现在躲在女孩子后面，人家变成你的守护天使了啊！ 不过很快，尹承一就意识到这还是自己的问题——从一开始就不该对这家伙抱有什么期待的，一个人到底靠不靠得牢，和体格、性别这些都没关系。张虎祥看着膀粗腰圆的，真到了关键时刻，一个心思缜密、行为冷静的班长，比一百个张虎祥都有用。 “班长，那家伙来了。” “嗯……果然还是……”赵逸辰深吸一口气，好像强行把恐惧咽了下去，“林玥尔没事吧？” “还有呼吸，应该只是吓昏过去，没什么大碍……祥子！”尹承一一瞪眼，大喝一声，吓得张虎祥肩膀一缩，第一反应竟然是扭头跑开，“给我站住！说好要当老子的守护天使，你跑个蛇头啊跑！” …… 没办法，形势紧急，必须要让这家伙支棱起来，尹承一也顾不上方式方法了。 “可……可是……” 张虎祥哭丧着脸，双腿像是强制被钉在地上，上半身转过来，“外面有个八尺来高，三头六臂，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吧？” “没那么夸张！而且你不用考虑那玩意儿，我会负责引开他！”尹承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要催眠他一样，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听好……班长不可能背动林玥尔的，所以只能你来！背上她之后，什么都不要想，立刻转身，回地下，从另一个地铁站d出口跑出去！从那里出来之后，绕一个圈子，绕开他，从后门那边回到学校里！不管那家伙是什么，学校里有徐少阳在呢，肯定比学校外面安全，我说的话，你听懂没有？” “……” “说话啊，你到底听懂没有？” “……”张虎祥恍恍惚惚的，也只是点点头。 “啧……” 尹承一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形势如此，除开他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人选了。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布置战术的同时……赵逸辰就站在旁边，向他投来一束思索的眼神。 第六十七章 八尺 引开他？ 不不不，在引开他之前……你是怎么把林玥尔从他手里抢回来的？ …… 细想之下，疑点实在太多。 但如果，把自己一周前隐约猜测的答案，代入到眼前的情况中，似乎一切又都柳暗花明了。 是啊……这样就合理，这样才合理！ 只有漫画书里才会有那么多从天而降的英雄，真正的英雄…… 肯定一直在我们身边！ ———— “好。” 回答之精简、之干练，一个多余的字眼都没有，大大出乎尹承一的预料。本来他还准备了一套说辞，多少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敢一个人留下来。不过情急之下，胡诌出来的玩意儿……逻辑性基本为零，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实在不太好意思拿出手。 谁知道，班长和电视上那些遇到危险，扭扭捏捏的女主角完全不一样，反而像是和主角搭档多年，知根知底的贴心战友。 快速点头，随即利索地绕到尹承一身边，双臂伸出，箍住林玥尔的纤纤细腰，像卸货一样，把她从尹承一的臂膀上卸下来，一边勾起右腿，轻轻踢了张虎祥一脚，轻声叱道，“别站着不动，照尹承一说的做，从现在开始，你要负责背好她，不能让她掉下来！” “真的要让我背她啊……”张虎祥一脸苦瓜相，还想试着抵抗一下，但……被班长那坚毅无比的眼神盯着，就算再怎么怂，他也不好意思撂挑子不干，只能乖乖蹲下来，一边去背林玥尔，嘴上一边小声逼逼，“我不太喜欢这个女孩子，刚才她跟我说话的语气很恶劣，有点看不起我……” 听到这句埋怨，尹承一微微一挑眉毛，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原本以为祥子看着脑子慢，听被人说话都只听一半，其实并非如此，他也能捕捉到人家的潜台词，只是平时被压得太狠，不怎么表达而已。 这会儿生死都快置之度外了，一些平常压抑着的想法，自然也会跟着流露出来。 “行了，祥子，是不是男人？这点儿小事情别往心里去！”尹承一用自己的方式鼓励道，“把林玥尔平安送到学校，可是大功一件啊。到时候……说不定好还会有媒体来采访你呢，这回可就不是当背景板了，这种见义勇为的义举，怎么都能在校园通讯上占一个版面吧？” “……版面？” 一听这话，张虎祥似乎有些心动了，眯起的眼睛里放出些许光芒，吞吞吐吐地问道，“如果……能上版面的话，我也能……” “你顺利把林玥尔送到学校，任务完成之后，我和班长就请你吃饭！” “……”赵逸辰又开始呡嘴唇，倒也没流露出不愿意的意思，只是微微嗔怪似的瞥了他一眼，好像在说“干嘛把我也扯进去”。但转念一想，之前因为有芥蒂，自己对张虎祥一直不太上心，如果能趁这个机会弥补一下……好像也不错，遂点头答应。 “行，那就说定了，我背！我肯定背！”有这么根胡萝卜吊在眼前，张虎祥就跟打了兴奋剂的赛马一样，顿时有了力气。只见他一把扳住林玥尔的大腿，好像感觉不到重量一样背在背上，撒开腿就往甬道下面跑，转眼就看不到背影了，只剩下声音在空荡荡的地铁站回荡。 “承一，咱们学校见！” 短暂对视，相顾无言后，剩下的两个人居然同时笑出声来。方才那种汗毛倒竖的恐惧感，似乎也悄无声息地溶解了。 “那我也走啦，尹承一，你……” 她伸出手，似乎想拍一拍尹承一的肩膀，犹豫片刻，还是缩了回来，有点欲盖弥彰地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展颜笑道，“你自己当心。” …… 水一样的眼眸里，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到了临别之际，班长依旧走的很干脆、很利落，简简单单叮嘱一句，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看不出来啊……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喜欢艺术的女孩，多多少少会有点矫情呢。”大虫在他心声中揶揄道，“小子，你知道吗？就之前，大概一年前吧，你坐在台下，盯着这姑娘挪不开眼睛的时候，我还想过，要不要把她当十六岁生日礼物送你。现在看看，这么好的姑娘，要是真‘送’给你，多少有点糟蹋了。” 尹承一不知道他说的“送”是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不会是好词儿，大概率是像网上说的，本子里那种催眠剧情展开（因为和大虫共享视觉，尹承一从小到大都很少浏览不良读物，只在网络上听过一些片段）。 一想到这个，心猿意马登时撒开欢儿来，心绪有些飞远。 “想，继续想。”大虫怪笑着说道，“人的本**望……按照世俗道德来看，也是一种负面情绪，对你来说就和燃料一样，越多越好。” “……” 被他这么一打断，尹承一也觉得臊得慌，很快就从妄想中回过神来，轻咳两声。 一抬头。 巨大的身影已然封住了地铁口，投射下一串裹着冷雨的阴影。 ———— “呦，这么快就活过来啦，那一脚没把你踢死吧？” 四下无人，再加上方才的飞踢确实起了效果，尹承一信心暴增，也不怕他，主动和他打声招呼，顺势撸起了袖子，笑道，“敢问阁下，姓甚名谁啊？报个名号上来，等我把你干碎之后，出去吹牛，要是知道名字，再加上第一人称，也好有点代入感。” “不说话，装高手？” “不说话……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八尺】怎么样？没意见的话，以后我和别人用第一人称吹逼时说起你，就用这个名字了。” “……” 八尺依旧沉默。 只不过……挨了一大飞脚之后，再玩这套恐怖片里的沉默，压迫感就接近于零了。一切恐怖效果，归根到底都是火力不足造成的，你把克拉克·肯特拉到午夜凶铃里头，保准贞子变得比小姑娘还听话。 同理，在尹承一眼中，能够受到物理攻击，自己打上去能有反馈，基本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或许是察觉到对方心态上的变化，八尺也开始采取行动，缓缓迈开步子。 木屐落在石阶上，每一步都走的寂静无声。 冷风吹起面巾，电光火石之间，尹承一目睹了一张不能称之为“人类”的脸——没有面目、没有五官，甚至没有皮肤！他的整个脑袋是实心的，由一团散发着诡异亮光的红色线团杂糅在一起，无比紧密，几乎没有空隙。 更要命的是，这些红线竟然在缓缓蠕动着，如同有生命一般。 霎时间，中式恐怖换了美式恐怖，看得尹承一直犯恶心。 ———— “嘶————————” 线团张开，发出一声古怪的嘶吼声，爪子从袖口里伸出，木屐轻点，八尺以和这具巨大身躯全然不符的速度冲将而下，直取尹承一的脖颈杀来！ 第六十八章 你都装完了，那我装什么啊(求～～～追读) “咚————————！！！” 寂静的雨夜，忽地爆发出一声巨响，却见一道比例远超常人的身影倒飞而出，砸碎了地铁站的站定，把站台上边的显示屏都弄个稀巴烂。顺势往外飞，在密集的细雨中，音爆环以雨水的形式飞溅开来，格外明显。 八尺在空无一人的干道上摔了个踉跄，连着翻滚几周，像是被拍子狠狠击飞的网球，在坚实的地面上砸出几个坑谷。“哐当”一声，宽大的身躯狠狠砸在一辆面包车上，玻璃齐齐震碎，车身也被砸的凹陷下去，不可谓不重。 方才在甬道内，一切都发生的相当之快：也许是有心借着惊悚面容，就趁尹承一注意力分散的那个当口，八尺像一头迅猛的猫科动物，由上至下，占尽地利，发起了第一波突袭，但他明显低估了尹承一的爆发力。 即便后发，依旧先至。 双足轻轻一点，反冲力蹬碎脚下的石阶，尹承一宛若出膛炮弹，和他狠狠撞在一起，抱作一团，直接从甬道口飞了出去。 扭打在一起时，漆黑色的尖锐爪子不停剐蹭着尹承一的后背，滋滋的金属摩擦声响彻甬道，磨得火星四溅。 尹承一被他磨得无名火起，一把攮住八尺的脖颈，这五指就像生了根，任凭对方怎么吼叫、怎么抓挠，都没有松手的意思。略一打量，像铁饼运动员一样，靠指力拖动这具巨大躯体，对准上方，狠狠抛摔出去！ 其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八尺被摔得有些懵，似乎是这一抛的力量过于强大，变形的手和脚都朝相反的方向扭动过去，像一个坏掉的木偶人。 从滚烫的蒸汽中踱步而出，尹承一用那双暗金重瞳扫视着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神中略微有些疑惑。 不是因为对手太强，恰好相反，对手实在太弱了，弱得没有实感。 “这家伙比我想象中轻好多啊。除了刚才掐住脖子的那一下，和他的身体碰撞，就好像是在……” “打一张纸？”大虫的语气忽地严肃起来，与平时明显不同，让尹承一的心兀的一沉，“小子，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要和这个玩意儿打，最好还是留个心眼。” “为什么？” “……说不上来，主要是……我没见过它。”大虫一反常态，将那双暗金色的重瞳睁大，仿佛在尹承一的视野里升起两轮煌煌天日，要尽可能把对面上上下下观察仔细，“至少，在我活跃那个年代，是没有的。世界上所有生物的味道，我基本上都能记住，唯独没有他……他身上的味道很古怪，好像……不是来自这片土壤。” “什么意思？”尹承一想起徐少阳讲的那一套善神恶神理论，不禁皱眉，因为大虫的论调更像是个不折不扣的现代人，“你的意思是，他是个外星人？然后故意打扮成这样？” 大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管自己凝视着不远处的八尺。同样，那个由红毛线团构成的怪物，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抹潜藏在瞳孔后的视线，压低喉咙，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像极了领地遭到侵略的大型肉食动物。 “嘶嘶……” 无风。 面纱巾下的红色丝线蠕动着，发出和响尾蛇有几分相似的声音，似乎在有意强调着自身的威胁性。四肢着地，整个身体在雨水拂打之下显得十分僵硬，将那把破油纸伞咬在嘴里，砰的一声，高高跃起，在密集的雨帘中划过一道迅影，直奔尹承一而来。 “算了，先不管这些……” “等我把他揍躺到地上，你慢慢研究吧！” 尹承一站稳身形，微微侧过半边，呼出一口气，开始模仿起记忆中的功夫明星，也跟着小跳起来。瞅准他的落点，右足已经微微勾起，准备给这家伙来一记迎头鞭腿！ 但…… 就在将要发力、尚未抬腰之际，余光却见一道迅影从旁杀到，破开雨帘，瞬间挡在尹承一身前。 “嗤——！！” ———— 一声闷响。 在尹承一因为惊愕，略微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这样一幕：徐少阳孩来了一招天外飞仙，不知从何处飞将下来，轻巧落地，足尖轻点，旋身卸力，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尹承一习惯了声势浩大的超级英雄落地，就是那种“轰隆”一下砸在地面上，能把地面砸出两个小坑来，巨伤膝盖的方法。他很喜欢这种天神下凡的感觉，有种斯巴达人单刀直入的快感，就是奔着要把敌人打死来的。 像徐少阳这样轻巧、迅捷的登场方式，他还是头一次见，颇感新奇。 再看，尽管淋了一身雨，这位学长依旧保持着优雅姿态，好像这种仪态已经融化在他的血统里，成了他本能反应的一部分。 身形半伏，重心压低，右手中擎着一把长刀，刀身狭长，弧度美的无可挑剔，仿佛半空中那一钩弯月。这显然不是凡铁打造，即便周遭晦暗不明，这把足有本身来高的长刀，刀锋上依旧闪烁着亮眼的绛紫色。仿佛是将生铁丢到天边晚霞中，熔炼而出，浑然一体。 寻常人恐怕需要双手才能握住的重量，在他手中，却好像肢体的衍生一样，简简单单一个滑步，平刺而出，刀锋如灵蛇一般，在空中游走出一个弧度，钉穿八尺的手背。 没有血。 八尺怔了一下，好像也没有表现出疼痛，纱巾下的红色线条齐齐张开，组合成一张令人作呕的“嘴”。或者，以尹承一的视角来看……这已经不适合用嘴这个字眼了，它应该是某种深海生物奇形怪状的口器，一张开，无数根细小红线从中缓缓吐出，险些让他把晚饭都给吐出来。 看得出来，在心理素质这方面，徐少阳这位科班出身的超警预备役，就比尹承一这个野路子义警强许多。他还是正脸冲着八尺，躲都没处躲，看了个仔细。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一个足以让万千少女心动不已的嫌恶表情，又好似已经操办过不知多少仪式的老练刽子手，旋步，用旋转的力量，轻松将长刀抽出。 借助两方的身高差，寒光仿佛一根游走在空中的线，笔直擦过八尺双长度反人类的腿。 “轰————！！” 锋刃与布袍接触的瞬间，刀锋上燃起一抹靛青色火焰。尹承一敢发誓，自己从未见到过这样纯粹的颜色——技艺再精湛的画师，都无法从调色盘里获这种颜色。这把刀果然不是凡铁打造，承载着熊熊燃烧的青炎，却只是外层的金属有些泛光而已，并未烧熔断裂。 “扑通！” 焰光闪过，徐少阳不动声色便卸掉了这个大家伙两条腿，动作之熟稔仿佛庖丁解牛，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几百遍、几千遍，闭着眼睛都能做到。 八尺似乎懵了一下，双腿被斩断后，他的身高瞬间便矮了大半截。膝盖弯曲，跪在地上，脑袋刚刚好到徐少阳的胸口这儿。 是一个很适合斩首的高度。 ———— “喝！” 轻叱一声，长刀挥动。 ———— …… “咚！” 八尺的头颅应声而断，飞出老远，砸在一个水坑里，溅出点点水花。 第六十九章 朴实无华的平a “……我说，学长……”尹承一踮起脚尖，远远望着那个滚出去老远的头颅，眯起眼睛，忍不住埋汰道，“你这是抢人头，还是很恶劣的抢人头啊！而且你把该装的都装了去，我装什么呢？！” 徐少阳白了他一眼，“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那张嘴居然这么贫。” “不过……” 徐少阳将刀锋横起来，吹灭上面的靛青色火焰，弹两下刀刃，甩了甩上面并不存在的血渍。 “和我白天说的一样，你很勇敢。” 雨点还没等落在刀身上，便被缭绕在周围的高温蒸发了，同时发出嘶嘶的响声，活像一块刚刚被打铁师傅放进冷水里的烧铁，这架势把尹承一给唬住了，虽知道自己应该不怕这点儿高温，可伸到一半的手莫名缩了一下，不太敢去触碰尚未冷却下来的刀锋。 “手别乱碰，要烫伤的。” 徐少阳还是照例提醒了一句，将刀拄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柱形道具，外表看着像是金属。不知他按下什么键，“咔嚓”一声，原本只有半只手掌宽的小圆柱骤然变形，变成一把外形和枪很类似的东西。 他半蹲下来，一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拿住枪柄，在这具被斩腿斩首的尸体上来回扫动。 “学长，这是干什么？”这是尹承一第一次看见超警的工作流程，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脑袋都下来了，指定是死了吧，怎么……你还打算补两枪？” “这不是枪，是探测器。我现在在扫描他的大致构成，取一些样本，里面的微型电脑会负责分析工作，通过对比，我们就能大概推断这个能力者是什么属性，以及他的……” “……特点……” 刚开始，徐少阳还很耐心地和他解释，但随着机器上跳动的内容越来越快，他的神色逐渐严峻起来。眉关蹙起，一副好像数学家第一次面对毕达哥拉斯猜想的困惑表情。 尹承一忽然发现，这位学长好像和印象中不太一样，之前他还说不出这种违和感究竟哪儿来的，现在，近距离这么一看，终于恍然大悟。 比起照片上那个鲜衣怒马、绝代风华的少年，他其实不怎么笑。 相反，绝大多数时候，他还紧蹙着眉，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相当苦恼的事。 …… “怪事……”徐少阳盯着探测器的小屏幕，脸上写满不敢置信，“检测不到相关化学元素？” 想到大虫的警告，尹承一心中也有些发冷。 就算化学成绩再怎么烂，一些基础知识他还是清楚的：地球上的物体，从微观角度来说，都是由“元素”构成。不管其结构复杂还是简单，最终都能拆分成不同元素的排列组合。想当初背元素周期表，还有那个要命的化学反应方程式，可都熬白了他几根头发。 徐少阳的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这个古怪的人形生物，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从地球上演化出来的。 ———— “嗡————” 得益于远古生物血脉中优秀的预警机制，两人同时感受到一股针扎似的头痛，双双回身望去。 却见那颗滚落远处的头颅不知何时腾空而起，颈部和被斩断的切口还连着一根红线。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它，人头在空中转了三圈，逐渐适应“没有身体”这一状况，开始发出嘶嘶的吐信声。红线演化出锋利的锯齿状尖牙，上下一碰，竟然能擦除火花来。这颗头颅忽然调转方向，张开大口，以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猛地朝徐少阳肩膀坠来，似要以牙还牙，啃掉他的一层皮肉。 “嚓！”“嚓！” 雨夜。 小径。 飞翔的人头。 这一幕不用剪辑、不用特效，直接就能往鬼片里放。尹承一居然回忆起了童年时候看过的志怪读物，里面提到过一种叫做“飞头蛮”的妖怪，身体和脑袋是分离的，能够把脑袋飞出去，像疯狗一样咬死别人。小时候的尹承一被飞头蛮吓得心惊胆裂，反而遭到了大虫的无情嘲笑，说这种低阶妖怪，在他们那儿都只能当一次性的斥候来用，一点也不值得害怕。 思衬之间，这人头飞行的速度意外还挺快，好比鱼鹰潜水，一个猛子扎将下来。 “承一，危险！” 他甚至还来得及往尹承一胸膛上推一把（并没有推动），调转刀身，简简单单将其竖直。如此一来，就好像是脑袋自己主动往上凑一样，“噗嗤”一声，穿了个对穿，远远看去还以为他是卖糖葫芦的呢。 “啊——————！！” 被洞穿的头颅竟然发出和人类很相像的惨叫声，不知道是不是在与两个人类交战的同时，偷偷模仿着他们的生理构造，喊出来的声音已有七分像人。时而低沉，时而尖锐，听着很是刺耳。徐少阳心中恼怒，心神一转，青炎再度从手腕中盘旋而出，顺着刀柄一路向上，将头颅吞没其中。 很快，惨叫变成嘶吼，嘶吼变回沉默，却没有任何燃烧的气味飘出来，稍显反常。 “哇，学长……”尹承一在旁边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一边拿腔拿调地称赞道，“好快的刀啊~~~” “明明被我斩首了，却依旧能活动吗？看样子也不是靠生理自愈，从基础构造来看，就和碳基生命有很大差别。而且……” 青炎暂熄。 原本串在刀刃上的头颅自然是不见了，但，它似乎也只是分解成了更细微、更渺小的红线，飘散到空中，以这种方式逃脱了徐少阳的束缚。 不对劲。 这果然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正要和尹承一说上两句时，地上那半具残躯忽然疯了一样扭动起来，被砍断的两腿切口处，红线正如被掘断的水管一般，汩汩向外涌动。不出片刻，这具理应“死亡”的身体再度被赋予活动，张牙舞爪，挑选了一个就近目标，扑向尹承一的后背！ “小……” ———— 剩下那个“心”字尚未出口，尹承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还带着点儿小音爆的速度转身，弓步、屈身，狠狠一拳打在八尺的胸口上！ “咚——————————！！！” 力量感。 单纯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没有特效，没有套路，没有任何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就是简简单单一记直拳，用最朴素的方式，打出了最有效的攻击。 溅出的碎石从徐少阳身边飘过，衬得他这幅目瞪口呆的惊愕神情有点傻，像北方孩子第一次看见南方的蟑螂。 只见这具八尺残躯身影模糊，就像老旧照片里被过度曝光，最后在底片上留下的糊点一般，拖拽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划破雨帘，被巨力“钉”入柏油路面。从远处看，他的滑行轨迹在道路上拖出一条笔直笔直的沟渠。 劲风吹过，甚至改变了雨点的飞行方向，噼里啪啦地打在徐少阳脸上。 那一瞬，见识到尹承一如此纯粹的“强大”后，神仙系之间的本能敌对被催生到极点。 握刀的手愈发紧张，只不过……需要警戒的对象，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一个人。 第七十章 学长的礼物 “偷袭？就你这德性，还偷袭？！” 尹承一正沉浸在血脉奔张的刺激感中，一时忘了身边还站着学长，四下搜寻，脚步跨出，“嗖”的一下窜到绿化带边上。瞅准一棵粗细大小正合适，单手能箍动的，半蹲下来，像举重运动员一样，装模作样地往手上淬两口，又抹了抹手掌，双臂环抱住树根。 一弯腰、一使劲，腰身反拧过来发力，只听得轰隆隆一声闷响，好似平地响个惊雷，一整颗合腰粗细的树就被他连根拔起，当做武器一般，在手里挥动，抖落上面的泥土。 “等等，尹承一……” “吼————————！！！” 发出一声兽性远大于人性的吼叫，顺便将徐少阳的声音完全吞没，尹承一深深蹲下，猛地起跳，竟然抱着这棵树跳到了五六层楼那么高。他特意瞄准了落点位置，双手将树举过头顶，仿佛斯巴达人准备投掷他的长枪。 伴随着加身的重力势能，这杆巨枪从半空中堪堪杀到，不偏不倚，正砸在八尺方才挨拳头的心口处。 …… 音爆。 冲击。 崩飞的碎石块。 扑面袭来的烟尘。 徐少阳无力阻止这一切，一声长叹，用长刀拨开一块朝他飞过来的碎石，缓缓收敛住进攻意图，刀身反扣，也不知是什么原理，往皮带旁轻轻一挂，就这样悬在了腰身处。 ———— “咳咳咳……”呛了一鼻子灰，尹承一像只猴儿坐在树上，用巴掌不停扇动着空气里的尘雾，边回头，半眯着眼味道，“学长，你叫我？” 看看这笑容，如此爽朗，如此单纯，如此质朴，完全就是执行了正义之后无比自豪的模样。 但…… 该说他是天马行空呢，还是有创造力呢？ 一棵树被种在了主干道上，怎么看都能称之为艺术了。 “那个奇怪的生物，现在怎么样？” “啊，我没看。”尹承一拍了拍脑袋，从树上轻轻跃下，顺势滑进了自己刚刚砸出来的小陨石坑里，“好像被我砸扁了……等一下！在是还在，但是学长，他的样子变得有些奇怪，像化掉的冰淇淋。” “我看到了。” 徐少阳贴着大坑边缘往下看，同样看到了汩汩流动的红色液体，有点像更加粘稠一些的血液。但如果再仔细些，就能看出，它们依旧是那些红色丝线的“变体”。就像它承受不住青炎灼烧的高温，化成气态一样，现在它们承受不住尹承一那堪比液压机的巨力，转化成不受影响的液态，从物理角度规避了伤害。 这种形态上的轻松变换进一步证实了它们绝非凡物，更是让徐少阳的眉关高高皱起。 好在这股奇妙的液体还是遵循着重力法则，在坑洞中央汇聚成一个浅浅的小水坑，目前为止，还算是比较安静。至于它究竟是真的失去了活性，还是察觉到对手过于强大，权且蛰伏起来，就不得而知了。 ———— 徐少阳继续掏出探测器，又顺着坡道滑下来。为了防止这玩意儿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毒性，他很谨慎地揽住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挂在半当中，呈猴子捞月状，一边给这些红色液体做采样，一边问道。 “之前有人教过你，该怎么使用超能力吗？” “……”起先，尹承一还有些犹豫，转念再一想，该让他看到的，也都让他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非要说的话，老板，就是和我住一起的长辈，教过我一些呼吸方法，好像和瑜伽有点像，我也没去查过。其他的……没了，大概就这样吧。” “难怪。”徐少阳叹了口气，好像下意识就把当安塔列斯学院里的同学了，“你这样不行的。” “啊？” “看看你周围……地铁站的顶都快让你掀了，还有这路，莫名其妙多了棵树不说，被你打得坑坑洼洼。你知道事后的修缮需要多少经费吗？如果每一个超警都像你这样，超警征调中心的经费就没有其他用途——尽用来修路了。” “这些可都是公共财产啊，包括你种在路上的那棵树，都是纳税人的钱。如果你打算当超警，下起手来，还是得有个轻重……” 听到这番话，再回头看看自己打出来的一系列“杰作”，尹承一不禁有些脸红，方才那种轻松干碎boss的自豪感顷刻间消失不见了。这么一想，人家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且不说让不让自己赔钱，要修好这条路，至少也需要一礼拜左右，期间施工队肯定会围着学校发出各种噪音，那还不得活活吵死？！ “对了，我都忘了问。” 说到这里，他好像才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抬头问道，“你以后打算做超警吗？” “这……还真是问到我了……” 尹承一苦笑两声，摇摇头，好像担心这么说会被误以为是在炫耀，坦诚中，又带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瞒学长说，鹤连山院长其实来找过我。” “很正常。”从表情上看，徐少阳丝毫没觉得意外，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应当，“鹤院长对超警的新鲜血液很看重，像你这样的优秀青年，他没理由不来亲自接触。现在全国各地都很缺人……你这样的实力，哪怕是刚入学的白板，都能把一大批人甩在身后，他不亲自上门才怪呢。” “你现在也高三了吧，自己是怎么想的？” “……” 见他逐渐面露难色，徐少阳知道他还没考虑好，也没有再追问。刚好，探测取样也差不多结束了，收起探测器后，他从腰间口袋里摸出一个和发箍有点像的东西，随手抛出，被尹承一当空接住。 “这是……看着有点像……” 犹豫了好久，尹承一没把“项圈”两个字说出口，只说这是个款式比较特别的项链。 “戴上试试。” ———— “咔！” 项圈……应该说是项链，感应到尹承一颈部散发出的微少热量，自行扣住，夹层中的微小记忆金属粒子瞬间打开，覆盖住他的下颚。金属粒子顺着侧脸往上攀，一直连接到鼻梁那里，形成一副半遮脸式的面具，贴合着脸型，从侧面看去，闪烁着黑亮的金属光泽，特别有逼格。 和传统的半遮面面具不同，它遮的是下半张脸，眼睛露在外面，大概是不想在战斗途中被遮挡住视线吧。 不管如何，这都是尹承一首次接触到如此高科技产品，无比惊喜。直接拿出手机，调到自拍模式，发现比想象中的还要帅，连着拍了好几张纪念照。 “右边有个按钮，摸一下，就会自动解除面具状态，记忆金属粒子会收到匣子里，方便你在公共场合进行活动，不会被认出来。你不笨，应该能明白，用真实身份去干超警这行是会有风险的。”徐少阳挥了挥手，很随意地说道，“不过，这玩意我用不上……” “送给你好了。” 第七十一章 弑君突刺————!!(求追读～～) 不对。 前后矛盾了啊！超警执行任务时要戴面具，这还可以理解。就好比卧底，完成任务之后，也可以向组织要求更换姓名、身份，去一个远离事件中心的地方生活，这也是为了防止遭到报复。 一边强调身份的重要性，一边又把自己的面具漫不经心抛给别人，这是个什么逻辑？难道所有超警都需要掩盖身份，唯独你自己却不需要吗？ 听了尹承一的问题后，徐少阳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笑容。但他的忧郁气质未免有些过于浓郁，即便是笑，尹承一都觉得他是在苦笑。 “该怎么和你说呢……我确实比较特别，不能遮脸。不但不能遮，最好还要时刻保持正面形象，这里头有很复杂的原因。” “哦~~~我知道了！”尹承一半抬起头，偶然间扫到不远处巨幅荧幕上的火拳，恍然大悟，“鹤院长是想把你培养成火拳一样的人气超警吧？” 如果是鹤连山亲自负责的人选，不管怎么看，内鬼的可能性都比较低吧。 “准确来说，是希望我能在群众心中获得更高的声望、基础，好进一步展开他的超警扩充工作。”徐少阳也看向那副大荧屏，脸上少有地流露出憧憬之色，“如果他的计划成功，我大概会……” …… “嗡————！！” 话说一半，后脑泛起阵阵刺痛。 “？？！” 捕捉到远方袭来的破空之声，尹承一面色突变，来不及出声提醒，冲上前取，猛地一推！ 他推的这一下，力气可比刚刚徐少阳大多了，再加上学长没有任何防备……原本好端端走着路，还想和自己这位学弟分享些人生经验呢，冷不丁被他推开数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仰仗着足够优秀的动态视力，仅靠余光，尹承一捕捉到了这个飞行道具的轨迹。想象自己是驰骋绿茵地的运动员，脚下生风，飞起一脚，只听得一声脆响，脚跟处好像磕在一个硬物上——光是能让他感觉到“硬”，就已经算挺不容易了。 而那个被他大脚抽射的硬物，也以接近马赫的速度朝空中攒射而出，好巧不巧的，又同另一个高速飞来的物体碰了个满怀。 “当————！！！” 金属碰撞的轻响声，火星四溅。借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灯光，尹承一终于辨认出那是两把刀。 刀身呈翡翠色，分明是在没有光源的半空中，却散发着莹莹幽绿，仿佛两团阴魂不散的鬼火。其刀身宽大，带着一点点弧度，让人联想起古装片里屠户剁骨头时用的短把大刀，刀柄上缠绕着两根锁链，以确保使用者将当飞行道具一样丢出来后，轻轻一拽，照样能再收回去。 不过从地上看，这两根锁链差不多已经有十来米长了，按照这个容积算，鬼知道需要多大的匣子才能装的下…… “咻————” 翡翠刀和锁链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刺响声，如同一只迅速撤回的忠犬，在飘落而下的风雨中，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 “……” 翡翠制作的刀刃光滑无比，倒映出这个大块头手臂、脖颈上的藏青色鳞片，以及狂笑之时，从嘴角龇出的、比任何野兽都要锋利的牙齿。 “……吕叔？？！” 尽管来人已经有三分不像人，并且高高站在一根路灯杆子上，尹承一仍旧一眼认出了他的本来相貌。 徐少阳并未抱怨方才那一推，起身后，很快意识到事态不对劲，右手已然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你认识这个人？” “除了名字和这张脸之外，基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尹承一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从气势上，依旧能感觉到来者不善，身形半伏，重心也是不自觉的降低，嘴皮上下翻飞，和此刻唯一的队友分享情报，“我们家是开酒吧的，这位是店里头的常客，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光顾。一来二去，混也混了个面熟。” “他是做什么的，清楚吗？” “不清楚。”搜肠刮肚，也没找出来多少和吕苍龙有关的信息，尹承一只好摇头，“好像在什么地方做生意，挺有钱的。每次来酒吧，他都会点价格最高的酒，然后像喝水一样喝掉。” “呼……”徐少阳抹掉眼睛上的雨水，像漫画里的剑道高手一般，开始给自己蓄架势条，沉声道，“那么，记好了，尹承一。这个被你喊做‘吕叔’的人，在圈子里是赫赫有名的【赏金猎人】。” “赏金猎人？！”尹承一愣了半晌，“是……荒野大镖客5里那种？” “类似吧。”徐少阳没玩过荒野系列游戏，但这四个字在人类历史中并不会衍生出太多歧义，索性也就点点头，“人数不多，游走在各个组织之间，却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只是等待着组织的雇佣。只要赏金开出，认下这桩交易，无论千里万里，一定会把人带到。” “而我们眼前这个家伙，正好又是赏金猎人中的佼佼者。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瞅准我离开安塔列斯学院的时间段，想要把我抓到某个组织里去。” 徐少阳会这么想，倒也未必是自恋过头，在他的视角看，这才是正确的解释。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抓捕对象是他，事情才比较合乎情理。 哪里想到，今天，他才是白饶的那一个。 ———— “……重瞳，愿意管乱七八糟的闲事，打抱不平，穿着仕月中学的校服……应该就是你了。不过这么点儿骚动就能把你勾出来，真是比我想象的还闲啊。” 吕苍龙远远看到尹承一戴着的面罩，很快认出这并非纪念品，而是超警才能佩戴的真家伙，不禁耸肩，笑道，“堂堂四凶首领，居然还戴着超警的面具？” “这个世界多半是疯掉了。” “咚！” 纵身跃下，稳稳当当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厚重、敦实的闷响。 “唉……” “没办法的事儿。自古以来，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拿了人家的钱……” 吕苍龙转动手臂，两把翡翠刀像电风扇里头的扇叶一般，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嗡嗡作响，闪出一片阴森森的绿光。 “喝————！！” 毫无征兆地，两把翡翠刀脱手而出，远远朝两人站立的位置刺过来。尹承一和徐少阳用眼神沟通一下，同时往左右两侧跳开，翡翠刀扎了个空，只是深深刺入到柏油路面以下去。 但…… 这两根绷直的铁锁，却成了好似弹弓皮筋一样的东西。 ———— “嘎吱吱……” 吕苍龙用力拉住铁链，面露喜色，先是将弹力绷到极致，随即猛地一蹬腿，双手松开，自己被这张弹弓轻轻松松弹射出去，直上天幕，仿佛一只钻破雨水的鹞鹰。 凌空，收刀。 腰身发力，身体随之旋转起来，伴随着一声惊雷，两把翡翠刀在他身边舞成一道苍翠的飓风，猛地朝地面坠来！ “哈哈哈哈哈……” 吕苍龙很是得意，在半空中放声大笑，顺便还喊出了招式名，“弑君突刺——！” 第七十二章 我的结论，和神大相径庭 喂！弑君突刺是什么鬼啦！ 不要因为和塞拉斯一样都甩着两条锁链，而且这个远古游戏已经过气，就随便乱偷里面的技能名字好不好？！话说就因为塞拉斯能模仿别人的大招技能，本来就被称作“偷男”啊，你居然偷偷男的招式名，难道是想让他品尝一下因果报应吗？ ———— 或许是想起放假期间，好不容易才匹配到人的一局排位赛，却因为中单亚索eeeeeeee乱送而输了个干净，而对面的中单，恰好就是塞拉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尹承一竟然怔了半晌，和这招弑君突刺来了个脸贴脸。 “轰——————————！！” 本该坚硬的柏油路面，如今却像一块被子弹击穿的冻豆腐块一样，迅速崩塌一截，完全是被吕苍龙用蛮力给踩踏的。这么说起来，这招和“刺”已经没有什么直接关联，命名为战争践踏或许更合适。 “啧，承一！”挥刀，一鼓作气，斩断扑面而来的烟尘和碎石，徐少阳无比担忧地说道，“终究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太过年轻，没意识到这招的危险性吗？” “也不能怪他，没能第一时间提醒，是我这个学长的失职。” 心神一转，青炎攀附上刀身，在长夜和冷雨中，徐少阳像是举着一把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炬。 再无其他犹豫，身形下潜，挥刀的瞬间，带出无数条迅捷掠影，直取他那生满龙鳞的后颈而来！ ———— “铮——！！！” 这一次，是真正的刀与刀相碰，摩擦出金铁交加之声。对武者来说，这或许是令他们肾上腺激素爆棚的鼓点，但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简直就是催命之声，只能让他们联想到断肢、鲜血和死亡。 “哦……？” 亲眼看到自己的翡翠刀没能占上风，吕苍龙哦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眯起眼睛打量着徐少阳手中仿佛流动着暗金光芒的长刀。 应该说到底是赏金猎人，在外面经多见广，很快便认出这把刀的材质，朗声笑道，“要用【上章合金】（太岁在庚日为上章）打出这么一把刀来做武器，可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了。这么看来……徐大少爷，你可比我想象的更有势力啊。” “是啊。”徐少阳双手持刀，将浑身重量都压了上去，刀身开始微微发颤，已然有些勉强，但面子上却仍然不动声色，“早听说你是赏金猎人，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 “哈哈……不打算和坏人玩命，却要用钱来收买坏人，这就是新生代的超警吗？” “无论开价的人出多少，我都出两倍。”徐少阳无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在和你开玩笑。”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很遗憾啊，赏金猎人这个行当，也是有行规在的。接一半的活儿，如果我因为其他买主开价更高就变节，事情传出去，以后就没人用我了。为了一次两次活计，断了长远生路，还要被暗地里记恨，私以为不是很妥当。” “再说了……” 他好像一点都不惧怕徐少阳手里这把大有来头的宝刀，直接将脑袋凑过来，半是挑衅，半是嘲弄地说道，“大少爷，你好像有点太把自己当棵葱。我这趟可不是冲着你来的。” “当然，如果你一定要上赶着，我也不介意买一送一，多给我的老主顾点儿福利。” 吕苍龙双目眯起，上下扫视着徐少阳，好像在看一只待宰牛羊，冷笑道，“寰宇集团大公子被抓，直播处刑，国内超警培育机制受到问责。想想吧，这些话要是传到我老主顾耳朵里，听着，多么顺耳？” “盼着你快点死的人，可不只是一个两个呢。” “……做梦去吧……” 徐少阳暴喝一声，使了一招卸力法门，两把刀的锋刃相互摩擦，擦出一串火星来。 翡翠刀趁势滑落，吕苍龙一时没能控制好重心，被徐少阳借势，肩膀一撞，身形回旋，刀身回劈过去，被吕苍龙低头躲过，削下来一缕头发，仿佛是在跳一场排演多时的双人舞。刀光剑影交错后，两人都意识到对方比想象中更危险，迅速拉开距离，重新回到对峙状态。 “我说啊，咱两应该是一边的才对，干嘛和我过不去呢？” “谁和你是一边的？”徐少阳冷声问道。 “别翻脸不认人啊，就算你不承认，你的‘身体’肯定也感知到了吧？”吕苍龙喋喋不休道，“同为被【四圣】选中的使者，我们来到世上的目的，应该是讨伐【四凶】，避免‘极恶世代’的开启。这些内容，应该在你能力觉醒的第一天就出现在脑子里才对，我才不信你对此一无所知！” “……” 出乎意料的，徐少阳虽面色低沉，却没有出演反驳，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份沉默落在吕苍龙眼中，约等于默认。 “看吧，你明明知道，却和【四凶】的头领勾勾搭搭。如果我是你，早就趁他不防备的时候，往他的后心口捅一刀了。” “别忘了我们的使命。”他将翡翠双刀举至心口正前方，互相摩挲，仿佛一头狼在磨它的爪子，本就凶狠的脸上再添几分戾气，“阻止【极恶世代】开启，比什么都重要！” …… “哈……” “哈哈哈哈————” 轻蔑、不屑的笑声，从贵公子口中飘出，回荡在这个迷蒙的雨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连持刀的架势都放松了，好像对方已经不再是需要警戒的敌人，而是一个马戏团小丑。 “青龙使……” 他也不再客气，刀锋一震，抖开那些落在刀锋上的雨珠，冷笑道，“我们是【神】的代行者，这点没错。” “但，我始终觉得，自己的所有选择都一并上交给神，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他是好人、坏人，不是靠着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决定！和你不一样，我这双眼睛姑且还算好使，我会用它仔仔细细地观察、分析、确认，最后做出决定。” “就我现在收集到的情报，所得出的结论……” “和神大相径庭。” ———— “吼————————！！！” 震天动地的咆哮声从黑夜另一端传来，下一秒，尹承一的双腿以看着有些吓人的角度弯折下去——这是他自行给膝盖施加力量的结果。骨骼、肌肉、皮肤，全都因为巨力而挤压在一起，发出嘎吱嘎吱的爆响声，像两根被压力弯曲到极限的弹簧。 以此为代价，弹力在足底汇聚，将柏油路压出两个明显的鞋印。 下一秒，转静为动！尹承一的身体横向“弹”了出去，挥动拳头，仿佛要翻江倒海一般，狠狠朝吕苍龙的脑壳杀去。 如闪光般。 如雷霆般。 如烟雾般。 拳击界的解说席上，总会有层出不穷的形容词，来阐述某位拳击手出拳之快、之狠。但那些无疑都是比喻，是为了赞颂某个凡人，故而将他拉到神明层次的一种褒奖。 然而，在尹承一身上，这些谣言的词汇，似乎只是陈述事实。 同为神仙系，吕苍龙和徐少阳竟然都没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巨响，宛若重炮一般的拳头，已经重重砸在吕苍龙的下颚之上。 “咚————————！！！” 天旋地转。 在吕苍龙眼中，整个世界都暂时失去了声音。 大地朝他坠落。 第七十三章 看一眼就会，你就是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求一下追读～～) “哦……？这不是……”大虫的声调上扬，表现出兴趣满满的样子，“那个跳蚤男的二阶段战斗方式吗？怎么，看了两眼，就让你学去了？” “还没完成呢，现在这个，顶多就是个‘半成品’而已。” 在心声中应付两声，尹承一的脸也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不过他身体皮实，索性也不卸力，就这么一边滚，一边在心声中和大虫交流，“这几天来，我一直在琢磨……之前一直没人教我该怎么用超能力战斗，好不容易碰到一次实战，当然要从里面总结点儿东西出来。” “砰！” 双手拍地，接着反冲力腾跃而起，尹承一试着跳起来，却用力过猛，一下子跳了将近五层楼的高度。再落到地面上时，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两只脚深深没入路面以下，再也没能弹起来。反而就像插秧时不得不走入泥泞中的老农一样，还得再费费力气，把它拔出来。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 “当然不对，你愣来那能对得了吗？”大虫没好气地说道，“不过，愿意主动学习，怎么说也算好事情……听着，那个跳蚤男的身体内部构造，已经被他的超能力重塑了，他能最大程度掌握‘弹力’，和这份特殊的身体结构，息息相关。” 尹承一抖落鞋子上的细碎石子，一边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结构，并不支持我用出这招吗？” “我没那么说。这具肉身的潜力、可塑性，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多了。你的肌肉强度远比跳蚤男更大，他能承受住的力量，你没理由承受不住。但一直以来，你都习惯于直来直去的发力方式，我觉得这样挺好，倒也一直没纠正你。现在你突然要换……那就换吧，让我想想该怎么和你说……” 视野中，大虫那双重瞳微微闭起，好像真的露出在思索的神态。 “你很喜欢看老电影，对吧？” “没错。”眼看被他打翻在地的吕苍龙甩甩脑袋，有再度清醒的趋势，尹承一略微有些沉不住气了，“但和现在没关系吧？” “林正英的老电影里，僵尸不能走，只能跳……从现在开始，那就是你的模仿对象。” “‘力’是很难感受到形状的，对于这样的无形之物，只能靠有形的流质体现出来。” “正好，在下雨。” 他伸出硕大的兽爪，同样，尹承一也伸出右手，试着接下飘在天空中的蒙蒙雨丝。 “发挥一下想象力，你现在不是站在陆地上，而是站在水里，水已经淹过头顶了。你的身体被浮力托住，不需要用太多力气……切记，千万不能用太多力，只要轻轻一踮脚，就能往上浮动。” …… 浮动？ 感受到……弹力？ 尹承一的战斗经验还不足以支撑他听懂深奥的理论，好在，大虫的解释浅显易懂。深吸一口气后，脑中回想起老港片中僵尸们的身影，如果英叔知道，后世的年轻人，宁愿从“僵尸”的身姿上学习战斗方法，都不从他身上学，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呢。 为了模仿到位，他还把两手往前伸，做出“僵直”的样子。绷紧的肌肉一点点放松，就像一座蓄水池，只在接近静止的极细微处，一点点积攒着弹力。 脚趾轻点。 ———— “当！” “当！” “当！” “当！” …… 短促、有力的触地声仿佛闹铃，让吕苍龙快速清醒，一睁眼，他就看到对面举着两条胳膊，一跳一跳，配合周围晦暗不明的灯光，小雨，深夜，寂静无人的街道，怎么看怎么古怪。 抬手，揉了揉下颚，那股穿透骨骼的疼痛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入体内。 “这么不熟练，看来不是你自己的招式啊。”吕苍龙盯着上下跳跃的尹承一，眉头微微皱起，冷笑道，“偷学其他人的拳路，在古代可是要被切手指头的哦。” 尹承一兀自跳跃着，不理会他。 “仅凭花了一两个月，复刻出来的蹩脚招式，就想运用到实战里，未免有点可笑了。该说你是自大，还是过于自信呢……哈哈哈……” 笑了两声，吕苍龙忽然来了个川剧变脸，瞬间收拢笑容，眉眼低敛。 “和其他能力者不同，我们的力量配比，会受到人世间善恶总和的影响，并不固定。但你一个白板，居然就能有这种程度的基础力量，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他冷笑着摇摇头，一副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没救的表情。 “和那个还在玩着正义英雄过家家的大少爷不同，得到能力的第一天，我就很清醒……‘我’和‘你’，【四圣】和【四凶】的首领，必定会有这一战的，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好肉麻啊。”尹承一同样报以冷笑，“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什么‘第一眼看到就确定是你’这种老套的台词？” “第一眼看到，我就确定是你。”吕苍龙好像觉得很有意思，索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在这么一个恶远远压倒善的世界里，你竟会以如此孱弱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实在令人意外。” “出于什么理由，你还没吞掉这个可怜宿主的灵魂？还是说，你觉得让他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更方便你压榨他的负面情绪？” “……” 尹承一怔了几秒，隐约意识到，吕苍龙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啧。”果不其然，大虫眯起的重瞳中透出些许不屑，回了一句，“装腔作势的东西。” “轰————————！！” 电闪。 雷鸣。 阴云密布的云层中，似乎响起若隐若现的龙吟之声，同奔腾不息的闪电混杂在一起。雨下得愈发紧了，电弧仿佛数千条隐入介子的小龙，钻入吕苍龙的皮肤之下，他的瞳孔由深黑转为苍蓝色，变成了和龙种无异的竖瞳！ 雷霆渗入骨髓，噼啪作响，他的身体比之前又大了一圈，原先穿在身上的西服，也被骤然膨胀的肌肉绞成碎片，挂在身上，看着像个衣衫褴褛的原始人。 “买主给我的要求是活捉你，但……为了防止【极恶世代】的开启……” 轮动手臂，两把翡翠刀旋转起来，呼呼生风。 “还是请你死在这里吧。” ———— 蹬腿。 迈步。 最开始两步，还能维持在“小跑”的范畴里，但很快，吕苍龙的步子越来越大，魁梧的身姿仿佛一头横冲直撞的蛮牛。 雷霆在他身上奔走不已，每落一步，地面上就会多一个巨大的脚印，夹杂着雷声的咆哮中，力量已经多到溢出来了。 即便是对格斗一无所知的人，都能看出这一拳来势不妙。 按理说，现在尹承一的最佳方案，莫过于施展弹力，跃到高空，避开锋芒。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如果在这种地方退一步，就会输掉什么一样。 …… “嘎吱吱……” 堪比金属的肌肉和骨骼受到压迫，发出这样的古怪声响。 震足。 旋身。 拧腰。 翻臂。 浑身上下积攒的弹力，也在这一拳中，毫无保留地挥洒而出。 第七十四章 疯狗式打法 “咚———————！！！” 巨大的拳头。 渺小的拳头。 明明体型差已经到了两三倍的地步，这两人的拳头对撞在一起时，却依旧迸发出不可思议的风压，力量之大，竟然把他们附近的雨水都一并吹开了，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带”。路边种下的花花草草被吹得乱七八糟，甚至有一些扎根不牢的树，直接从躯干中间裂开，被生生震断了！以二人为圆心，脚下的路面无法承受住此等余威，瞬间塌陷，形成了更大的破坏。 …… 位于震源中心，吕苍龙的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痛。 甚至都不是“硬”了，拳头传递回来的感觉……好痛…… 龙化之后，他的肉身多了许多“龙”身上才会出现的特征，其中就包括手部覆盖的一层青紫色龙鳞。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盔甲了——生物材料，贴身生长，不会对关节造成限制，又具备数一数二的防御性，可以简单理解为虫害所分泌角质层的超级进阶版，少有能够伤到他的武器。 可是，隔着一层龙鳞，少年的拳锋依旧如此凌厉，隐约让他预感到不妙。 对手的力量……还在不断攀升！ ———— 在这场并不算漫长的拉锯战中，尹承一牙关紧咬，铆足了劲，猛地将手臂伸直，突破了最后一点点距离。也正是这不到一指来宽的微小距离，奠定了他在首次交锋中的大胜。 “咔——！” 龙鳞下的五指，应声折断。 “……？？” 鲜血溅出，从眼前飘过时，宛如一个刻意的慢镜头。靛青色的竖瞳微微缩小，疼痛之余，在吕苍龙心中一闪而过的，反倒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庆幸。 他很庆幸，对手没有避开这一击，而是选择正面硬来，拳头对拳头，用这种斯巴达式的方法，直观表现出自己的力量。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都让吕苍龙在最短的时间内醒悟了，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种及时止损。否则的话，或许要等几招，甚至几十招之后，他才能察觉到这无比重要的一点。 眼前这个对手……不管外表看上去如何孱弱，都是容不得任何轻视的！ 必须要尽全力！ …… 仗着臂展上的绝对优势，吕苍龙伸出左手，抓住尹承一的肩膀，顺势用两条胳膊紧紧箍住他的腰部，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起来，大概会以为这两个人是超级贴心的好伙伴，在大街上偶尔见面，又高又壮的那个哈哈大笑，给了他的同伴一个熊抱吧。 事实完全不同。 如果是个普通人，这会儿全身的骨头都应该被生生抱断了，就像一个被铁环箍住，越勒越紧的西红柿，最后的结果就是“啪叽”一下爆开，暗红色汁液溅一地。 当然，吕苍龙也很清楚，仅靠蛮力，是不太可能从物理上摧毁眼前这个对手的。抱住他只是个先决条件，让他无法施展像刚才一样的弹力，保证接下来这招的命中率。 大口张开，和“人类”已经完全无缘，如同鳄鱼一般的锋利牙齿，在雷光的映照下，闪烁出森然寒气。 “嗤————！！” 狠狠一口，咬在肩膀上。 传说生物的咬合力到底不是盖的，只一口，便达成了迄今为止所有对手都没能达成的效果——牙齿尖端刺穿皮肤，深入血肉之中。本想像鳄鱼一样，凭着强壮的短吻撕扯下来一块肉，但实际操作后，吕苍龙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的身体强度，这幅能够嚼碎生铁的好牙口，却刚刚好只够咬穿他的皮肤，无法在皮肉下寸进，换句话说就是…… 他的牙齿被卡在里面了！ 皮肤上瞬间多出一排整齐的伤口，鲜血的气味从伤处飘出，刺激着尹承一本就灵敏的五感。 拜这具身体所赐，能力觉醒之后，他就很少感受到疼痛。久而久之，大脑对这一感官的刺激也有些麻木了……这会儿，冷不丁品尝到肌肉被钉穿的疼痛，身体很自然地产生了应激反应，肾上腺素飙升，拳头捏的咯咯作响，颤抖不已，仿佛要单凭握力，把手掌本身一并握断！ “啊————————！！” 满怀着疼痛和愤怒的一拳从旁侧袭来，重重打在吕苍龙的太阳穴上。 一拳下来，就连这头庞然大物也被打得恍了神。他似乎是察觉到会有这么一下，提前扎好马步，结果还是被打得脚步虚浮、重心不稳，向后踉跄几步，而尹承一更是抓住这个难得机会，趁着钳制松懈之时，身形一拧，双手反过来按住吕苍龙的肩膀，揪住他肩膀上龙化之后生出的鳞片，借位发力。 提膝。 膝盖和正脸，无比亲密地咬合在一起。 “咚——————！！！” 带着音爆的飞身膝撞，总算把两人从物理上“分开”了。尹承一后背着地，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一圈，再想行动时，却觉得左肩疼痛不已。鲜血从被嚼烂的皮肉中渗出，滴落在雨水汇成的小坑中，很快就被稀释到看不出颜色。 疼痛。 被疼痛点燃的怒火，仿佛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情绪”，而是某种具有实质的流体，瞬间流淌过四肢百骸。 先前两次战斗，尹承一都只能靠自我催眠式的愤怒，还有丁点廉价的疼痛来进入状态，而这一次……落在身上的切肤之痛，则是让他的大脑意识到了情况的危险，和之前的过家家完全不同了。 有能力伤到自己，就有能力杀死自己。 在大量肾上腺素涌出的前一刹，人类的大脑中，往往会过一个快速的二选一。不管最后的选择是什么，肾上腺素都会负责最大程度唤醒这具身体的潜能。 打，还是逃？ 对尹承一来说，这个选择并不算太难。 ———— “咚！” “又是这种舍身技吗？”耳听的一声炸响，吕苍龙很快意识到他又要故技重施，不禁冷笑，随手甩动起翡翠刀，“同样的招数用两次，你以为我是……” 话音未落，他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尹承一这招弹簧式的飞扑，本来就把重心压得很低很低，几乎就是相扑运动员摆出“平蜘蛛”那种近似四体着地的姿势。但是现在，他却像是完全不顾形象，真的趴到地上，靠着最初爆发的弹力在地上滑行啊！ 这会儿的尹承一，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在雪原上，用肚皮贴着雪地滑行的企鹅……很少有人会在战斗途中做这种动作，吕苍龙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和众多高手交锋过，这也确实是头一回见。 雨点路滑，摩擦力小，初速度高，居然真的让他滑起来了！ 丢出去的翡翠刀，因为误判尹承一的位置，砍了个空。 “嗖！” 一秒不到的疏忽，尹承一从他的裆下钻了过去，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盲区内。 “糟糕！” 果然如吕苍龙所料，下一刻，他的右腿别一股蛮力强行搬动——以这两人的力量来看，重量已经和战斗本身没什么关系了，他们的动作能否起到效果，全看谁先接触到谁。而现在，凭着一手很没风度的钻裆大法，尹承一抢先一步抱住对方的脚踝，双手发力，硬是让他的足底抬离地面，瞬间失去了平衡！ 扑通一声，后背着地，摔在一潭泥水中。 不等他直起腰板，尹承一像条疯狗般猛扑上来，不由分说，先往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第七十五章 英雄机制不一样 一滴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液滴从额头上滑落，眼看就要掉入眼眶中，被尹承一猛地从头上甩开。 他像是被方才那一咬弄出了点儿火气，扳倒吕苍龙巨大的身躯后，飞身一跃，采取半跪姿势，用膝盖顶住其心口，作为整个上半身的支点。稳住身形后，只听他一声怒喝，催动双臂，用出了能像控制的最大拳速，其结果……就是无数道拳影从半空中杀到，无一例外，全都打在那张威风凛凛的脸上。 有个形容雨势的词，叫做“大若倒井”，好像把一口井里的水全都倒出来一样大。 而尹承一现在的拳头，却比真正的狂风暴雨还要致命。每一拳抡出，裹挟着雨水的音爆都会发出爆米花桶爆炸一样的巨响声。声浪一层高过一层，学校的窗户被震得嗡嗡作响，几近破裂。 为了在短时间内挥出更多拳，不得不牺牲掉一些“力量”，相对的，“速度”上却有了长足进步。后厨的老师傅们，在做鱼丸之前，都需要用手把软掉的鱼肉进一步打碎。捶打的越久，最后成型的鱼丸吃起来就越有味道……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此时此刻，吕苍龙的脸确实肿了一圈，有点那个意思。 刚开始的几秒，他还试图挣扎一下，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尹承一的力量在这几秒内忽然有了提升，他的膝盖像是在自己胸口上生了根，纹丝不动，力道毫无保留地穿过身体，压碎了身下的路面。 “咚！” “咚！” “咚！” “咚！” …… 路面仿佛一面大鼓，经历了一下一下的锤击，细碎的小石块被赋予了生命，不甘地跳动起来。 “嗡————” 在不知挥动了第多少次拳头后，那股熟悉的刺痛再次从渗透了后脑，随之而来的，还有耳边的蜂鸣声。 尽管还没有任何危险征兆，尹承一还是很快停手，把最后一点力量用在规避危险上。 但，要说方圆百里还有什么危险，大概也就是被压在身下的这货了吧？ “滋……滋滋……” 这声音有点……耳熟？很像一款古早游戏里磁暴线圈发动的声音。 再低头一看，吕苍龙的血盘大口不知何时张开，以完全反人类的角度咧着，嘴角一直能裂到后耳根那里，基本相当于裂口女的猎奇版本。看到这种和人类常识不符的生理结构，尹承一的大脑认知陷入了短暂的紊乱中，迟了一秒才注意到，他的咽喉深处似乎喷涌着靛青色的蓝光。 “小心！！” 徐少阳的警告从身后传来。 “轰————————！！！” 蓝紫交加的闪电从大口中喷出，在极窄的截面内，不再符合一般人对闪电那种弯弯曲曲的印象，而是表现出高能射线一样的粒子效果，径直击打在尹承一的心口处。 焰云和电弧从射线末端溅射出来，仅仅是落在地上，噼啪一闪，便留下几道焦黑的烧灼痕迹。 就算反射神经再快，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尹承一也不可能躲开这招，伴随着被射线烧熔出来的沟渠，一并落在街道的另一侧，沿途撞穿了不知多少辆车。一直等到射线的威力消去殆尽，又在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双手抓住地面，五根指头在柏油路上磨出火星，才算勉强刹停下来。 ———— 细小的电弧在身上跳动，牙齿抖个不停，浑身上下又酸又痛，使不上太多力气。 尹承一以雅木茶的姿势横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路面——和方才遭到暴力破坏后，留下的一个一个陨石坑完全不同。这次的感觉，就像刚刚有人往路面上倒了桶岩浆。在超高温流质的灼烧下，一部分固体直接气化，把多余的岩浆铲走之后，就会留下一道平整、光滑的沟渠，其内壁处的高温还未冷却，因而呈现出烧铁红。 “虽然没有做过手术，但是……刚从床上下来，麻药劲头还没过去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麻药？”大虫不屑地摇摇头，“小子，弄清楚状况，要不是你的体质超乎常人，这一下过来，你连骨灰都没了。” “你还说……”咬紧牙关，勉强用手肘撑住地面，尹承一在心声中埋怨道，“为什么人家的神仙系有远程攻击，而我就只能像个莽夫一样，抡着拳头往上冲啊？！” “没办法，你两的英雄属性不一样。”大虫没好气地说道，新鲜词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大概是因为视觉连在一起，看尹承一玩moba游戏的时候，也一并把术语学去了，“人家是耗蓝条的，你是叠怒气的。蓝条耗光，短时间就没有了，但是怒气嘛……可以一直叠下去。” “怎么叠？靠挨打吗？” “呵……”大虫莫名冷笑一声，“如果你没有被小烈酒教成现在这个样子，能稍微再‘冷血’一点，事情会很简单。” “我已经不知道苦口婆心地和你说过多少遍这些事，有点腻了。今天正好遇上，就再和你说一遍。” “你的英雄机制就是这样：负面情绪越多，能解锁的能力就越多。像你现在这样，一个走路看到个老奶奶跌倒都敢上去扶的三好学生，就别指望能用这些力量了。你能用的只有‘愤怒’，所以，认清现实，老老实实挨打叠怒气去吧。” “别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啊！刚刚那个你看到了吧，只要他继续表演口吐莲花，我根本连靠近他都做不到，更别说……” “轰————————！！” 蓝紫色的雷光宛若离弦之箭，穿破空气，留下一股焦灼的怪味，直取尹承一头颅而来。 而此时，浑身酥麻的他连挪动身体都很困难，唯有下意识地抬起手掌，试图靠着身体硬度扛过去。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不至于伤筋动骨的话，那干脆就别动，把他的蓝条耗光为止，就当吃饭时多嚼了几口麻椒吧——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但…… ———— “当————！！！” 尖锐的摩擦声中，一道身影翩然而至，挡在身前。 高能光束正面冲击着徐少阳手中不过半掌来宽、薄如蝉翼的刀锋，发出仿佛某种野兽受伤时尖细的咆哮声。刀面被浓缩的雷光击中，做了一次免费抛光，嗡嗡作响，颤抖不已，连带着让徐少阳不得不压上全部体重，以对抗这道射线的威能。 他保持一个挥击棒球的姿势，上身巍然不动，足跟却在一点点向后退。 “可……恶……” 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两个恶狠狠的字眼。对涵养极好的大少爷来说，这或许是他能想到最恶劣的词汇了。心神一动，青炎顺着刀锋盘旋而上，给这把长刀附了个不亚于对面的魔。 “喝————！！” 一声轻叱，刀锋挥动，携带着青炎，足有数米来高的半弧形剑气轰然攒射而出。 第七十六章 笨蛋 还有半截没能吐出来的射线，此刻也只好一并吞回肚子里去，还因此慢了半拍。缭绕着青炎的剑气如风一般吹过，蒸干了附近的一片雨，甚至还将其肩膀上覆盖的一大片龙鳞削去，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皮肉。 “……” 吕苍龙表现得出奇淡定，好像早已习惯了疼痛，只是微微皱眉，低头看了一眼，甩掉胳膊上渗开的血水，冷声道，“朱雀使，你辜负了你的神力。” 徐少阳丝毫没有为他的斥责动容，身形下沉，长靴踏入水坑中，刀身架在心口前，整个身体随即绷紧，仿佛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呈现出和尹承一类型不同的力量感。 “既然你不愿意代天行职……” 他莫名甩动起两把翡翠刀，微微抬头，似乎在计算着运动在天穹中的某一道轨迹，“那就只好我来。” ———— “轰——————————！！” 雷霆在天幕划过。 竖瞳中精光一闪，仰面，一声悠长的龙吟从他那早已龙化的躯壳中发出，振聋发聩。高速旋转的翡翠刀被他从手中猛地掷出，下一刻，它就像是吸饱灵气，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雨夜中划出一道幽幽荧光，直上天际。弯曲的翠色刀刃，宛若凌空游动的蛟蟒，飞升数百米，竟然以正常人完全理解的角度，一口咬住雷霆末端！ 曾经有一个地狱笑话，说蜘蛛侠有时会向空无一物的高空喷射蛛丝，看着很不符合常理，但实际上，那些蛛丝是挂住了天堂的本叔叔。会心一笑的同时，尹承一还觉得编出这笑话的人，挺有创造力的。因为，如果换个角度想，这说明不管蜘蛛侠走到哪里，天堂的本叔叔都一直看着他吧，反而还有点心灵鸡汤的感觉。 但这么不合理的事情发生在眼皮底下，就很奇怪了。 话说闪电一般不都是在积雨云里才有的吗，那玩意儿最低离地面都有八百米，且不说你要怎么“拴住”它……在这之前，你是怎么够到它的啊？！就算你的锁链真有八百米长，要怎么才能收进匣子里头，你那匣子难道是四次元的吗？ …… 不管看上去多荒谬，这两把翡翠刀确确实实以反物理、反常识的角度勾中了闪电。电能顺着锁链传递下来，沿着吕苍龙身上的鳞片，导入地下，和泼了盆水的效果相差无几。在雷光的映照下，这个魁梧的半龙人绷直双臂上的肌肉，满面怒容，将锁链拉得嘎吱作响。 “架——！！” 仿佛御马般的叱声。 “轰隆隆——————！！” 若是雷光化马，这便是它的嘶鸣。 雷光闪过，割裂夜雨，轻轻松松便将吕苍龙的身躯提离地面，仿佛真的应了他的名字，化作一条入海苍龙。攀御雷电，瞬间从两人的视野中消失，爬升到天幕中心。 “如何，朱雀使？就算是擅飞的你，在这种情况下……” “也无计可施了吧？” 全然不顾怒吼声早已被风雨咬碎，吕苍龙将两把大刀再度甩出，直入云霄深处，猛地一拽！ 霎时间，万千道蓝紫交加的枝剑刺破夜空。 直奔地面而来。 ———— 徐少阳呆住了，紧握刀柄的手腕，下意识颤抖起来。 即便在学院里接受过完整的格斗训练，相较于同龄人，有着更丰富的实战经验。但板着指头算，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传说中的神仙系能力者交手。巧的是，对手和他一样，同为上古人民信奉的“四圣”图腾，可以说，在先天条件方面，是完全相等的。 但现在，面对这张仿佛要毁灭一切的雷网，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天雷倾覆，将小半边天照亮。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学长！！” 话音尚未落下，视野余光里，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飞扑过来，顾不得轻重，狠狠一下撞在自己腰部，将他整个人掀翻在浑浊的泥水中。 撞翻了全国首富的儿子后，尹承一顺势将他扑到身下，动作无比连贯、一气呵成，好像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仅仅是顺着身体本能就这么行动了。双臂大张开，似乎想尽可能增大自己和空气的接触面积，拳头紧握，牙关死咬。 短暂的半秒钟，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但，他的眼神、表情，高耸的眉关，还有用力咬住的后槽牙，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 “你……”徐少阳的瞳孔略微放大。 “轰——————————！！！” 后半句话，被淹没在轰鸣的雷暴里。 这样的姿势，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变化，都让徐少阳尽收眼底。 从接近扭曲的表情来看，尹承一应该很痛苦——紧咬的后槽牙不知何时松开，大概是意识到再咬下去，牙齿本身都有可能会被咬碎。可是，如此一来，疼痛没有发泄的出口，只能梗直脖子，放声吼叫。即便相隔半尺不到，声音都无法传入徐少阳耳中，足以见当时雷声之密集，之浩大。 不间断的雷霆洗礼了这个世界，以集束炸弹一般的精准，地毯式轰炸着这条街道。同这张雷光编制的罗网相比，尹承一的身躯显得何其渺小，从侧面看去，简直就像一只勇敢的小飞虫，不自量力地向漫天箭雨飞去。 但…… 任凭怒雷如何摔打，这具小小的躯体……却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双臂仍高抬着，没有动弹一下。 青筋暴出，两行热血从鼻梁中冲出。 千分之一秒内，攥紧的双拳，已经把石头握成了沙。 ———— 为什么？ 钱吗？因为知道我家境优渥，所以豁出性命保护我？ 投资吗？他觉得这样做，可以赢得我的好感，或许在未来，能够收到千百倍的回报？ 名声吗？救下全国首富的儿子，可以让他在今后的社会里大扬其名？ 权力吗？他觉得，如果能够接近我，可以利用我的感激之情作为跳板，从此踏上一帆风顺的仕途？ …… 可，问题是……如果他真的渴望上述任何一种东西，都有更快的方法。比如……在一个星期前，和虫害他们对峙时，主动投奔混沌基金会，那不就什么都有了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要从自己身上多做图谋？ “不……” “不对……” 嘈杂的雷声中，徐少阳却清晰听见尹承一的心跳。 他的胸膛中……似乎跳动着一种，他以为只有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真是笨蛋。” 叹了口气，徐少阳伸出双手，好像抚慰疲惫的旅人般，轻轻抱住尹承一的后颈。 ———— “轰——————！！” 一对由青炎构成的巨大翅膀凭空升起，从两侧合拢，将两人严严实实遮挡在其中。万千雷霆轰射而来，却只是在青炎表层凿出一个个浅浅的坑洞，始终无法将其洞穿。 仿佛天使的羽翼。 第七十七章 鲜花和绿叶 剑指点在尹承一额头上，一股青赤交加的小火苗顺着手指，流入他的身体中，运转一个小周天。起先，尹承一……准确说，应该是他体内的大虫，对此还有些抵触，大概是源于四圣和四凶间的古早纠葛，本能排斥这种力量进入身体里吧。 但是，伴随着伤痛、疲惫，还有困扰多时的麻痹感，统统消融在这一丛小火苗里，大虫的声音也渐渐轻了下去，只剩下几句不服输的嘴硬。比如“娘炮才需要治疗，真男人就应该硬吃伤害”、“你不是立志要做天字号第一血牛吗，怎么半当中改了”之类不明所以的话。 “哈。”徐少阳莫名笑了，好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居然在给一个【四凶】的头领治疗，这世界真让人看不懂。” “学长……” 正想说什么，下意识地一摸侧脸，却发现触碰到自己的皮肤——面罩不知何时消失了。负责生成面具的项圈到底只是普通材料，哪里经得起雷点狂轰滥炸，这会儿嘶嘶冒着白烟，大抵是不能再用了。 “可惜……”尹承一摘下烧至滚烫的项圈，无比惋惜，“才戴了一次，就坏掉了。” “那不是最好的，我家里还有更好的。”徐少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无比和煦的笑容，“转头送给你。” “那倒是很不错啦，可……现在怎么办？”疲惫一扫而空后，尹承一翻身坐起，打量着这边由青炎构成，狭小，却又莫名能给人安全感的空间，一时间感觉像是在什么大动物毛茸茸的尾巴里头。 还挺暖和？ “虽然学长能防住这招，可是，一旦从这里面走出去，我们还是要面对闪电风暴啊！” “承一，动动脑子。就算是神仙系，一次性调动如此份额的能量，绝不可能毫发无损的。天雷也好，青炎也罢，只要是‘违反’了这个世界常理的存在，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才能生成。至少在【四圣】编制出的规则中，应该是这样。” 方才尹承一飞身扑救的壮举，让徐少阳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心防，毫无保留地把他当做同伴。因此，一些本来不该说给“四凶”听的内容，这会儿也是当做战术情报一样说了出来。 甚至就连对他的称呼，也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更为亲近的“直呼其名”。 “在这种拉锯战中，攻方必然比守方消耗更多力气，你听……” 侧耳细听，尹承一很快便领悟了徐少阳的意思。 隔着一层青炎，炸雷响彻的频率，相较之前大大降低了。 “学长。” 一抹古怪的笑容浮上尹承一的嘴角，“你看过空中飞人吗？” ———— “……？”蕴藏着雷霆的竖瞳微微眯起，一滴汗水从尖锐的鼻尖淌落，瞬间被电弧蒸干，“终于……” “终于肯从那个乌龟壳里出来了吗？” …… “轰——————！！！” 刀身一震，青炎构成的双翼轻轻扇动，却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初速度。这个时间点，因为刚刚大范围驾驭雷电，吕苍龙消耗了过多精神力，雷云、咆哮和龙吟都有所减弱；反倒是一直落于守方的徐少阳，避退锋芒后，首次向天空出击，锐气正当，如同一颗势不可挡的火流星，拖拽着长长的焰尾，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冲杀而来！ 攻守互换后，一鼓作气，挥动刀身，被青炎裹绕的长刀熠熠生辉，竟是将劈来的数道闪电尽数弹开。无形的雷点撞击在有形的刀刃上，瞬间分化成数十道更加细小的电弧，伴随着越下越大的雨珠，降落在城市里。 徐少阳对这一招完美的弹反没有任何表示，好像挥刀的那个根本不是他，而是潜藏在他身体里的那个高贵神明。他只是保持着原有的速度，继续向上爬升。 缭绕着青炎的翅膀在雨中震颤着，轻轻一拍，身后羽翼仿佛真的成为了他身体的衍生部分，也随之张开，一片片由青炎幻化而来的翎羽这对大翅膀上飞射而出，如天女散花般，互相掩护，毫不留情地将火力倾泻在吕苍龙身上。 “轰——————！！！” 击中目标后，构成翎羽的青炎迅速扩散，堆叠成一颗亮度惊人的光球。光与热蒸干了周遭雨水，也让始终处于暗色调的城市，总算有了那么片刻明光。 “嘶嘶嘶……” 龙鳞融化成半固态，像是披了一层反光的蜡，防御性大大降低。它们从原先的“覆盖在身体上”，变成了“粘连在身体上”，久违的疼痛从皮肤的各个角落传来，疼的不能呼吸。 据说在古时候，想象力丰富的老祖宗便已经发明了这种刑罚，将一盆烧成糊状的熔金，顺着犯人的脖颈处浇落。高温状态下的熔金，不但会把皮肉生生烫熟，还会和皮肉黏在一起，无法分开，导致彻底的烫伤坏死，从医学的角度，唯有截肢这一条路可走。 当然，这种大刑动完，一般人都没有出气了，倒也没那个必要…… 于是乎，为了不让疼痛影响后续战斗状态，吕苍龙不得不接触龙化。轻轻抖索一下，那身战甲般的龙鳞顷刻间化作一道蓝光，如同放出的礼花，“砰”的一声就消失了。 “不愧是离火，任何类金属的物质，都难以抵挡这种高温。”吕苍龙哈哈大笑，徒手抓住两簇闪电，在其掌心中不断游动着，“如此大费周折，到头来，就是为了逼我卸甲？真让人费解。” 隔空观察着徐少阳的状态，当察觉到他的呼吸比以往更急促，额头上那层汗也更加细密时，吕苍龙嘴角微微翘起，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以你现在的‘觉醒程度’，使出这么华丽的招数，消耗量想必不会小。还有余力，完成后续的战斗吗？除了能输的比较好看之外，毫无意义！” 冷哼一声，吕苍龙像盘核桃一样，搓揉着手中的两发闪电，“亏我之前还听到过不少你的赞誉之词，说你虽然身在象牙塔，却有着相当优异的实战、应变能力，搞了半天……不过是些无聊的吹捧之词。” “……” “是吗？” 徐少阳也笑了，有那么几秒钟，他那淡然的笑容让对方心头一紧，察觉到些许不妙。 “那么，告诉你两件事，第一……” “当————！！” 谈笑之间，徐少阳闲庭信步般用出了刀反，将吕苍龙冷不丁投掷过来的电气团振飞出去， “这个作战计划不是我定的。” “第二嘛，你不是也说了吗？我的自我感觉一直过于良好，所以，我打算好好吸取教训。” “从我生下来到现在，一直都是舞台中心的红花，这次……难得做一片绿叶，似乎也不错呢。” ———— “咚——————！！！” 不知何时攀上大楼顶端的尹承一凌空大跳，仿佛一枚出膛炮弹，震碎了沿途雨水，径直朝徐少阳的方向射来！ 第七十八章 不是让你放学后，早点回去的吗 绿叶？ 不等吕苍龙品出这句话的滋味，那朵他要衬托的“红花”，却在悄然中划破雨珠，直奔徐少阳而来。 “咚咚！” 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吕苍龙大呼不妙，这才察觉到，真正没哟战术眼光的人是自己才对！ 方才这番“闪电风暴”战术，必须建立在自己绝对制空权和绝对火力优势上！就因为那个【四凶】的神仙系在战斗中，一直没表现出飞行能力，自己便下意识地排除了他在空中的威胁。朱雀使固然擅飞，然而，一旦自己先行抢占高空，施以密集的束状闪电做攻击，仅凭一个尚未将能力开发完全的朱雀使，也讨不到太多便宜。 性情高傲的朱雀使，总不至于为四凶的头领俯首帖耳，甘愿成为他空中的助力……吧…… …… 而今，他下意识忽略掉，不愿意提起的那种可能，似乎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现。 一方高高跃起，身形绷直，仿佛一根离弦的箭。 另一方身体半蜷，刀面高举，用双手托住，仿佛一面圆滑的盾。 不是做翅膀，而是做踏板。 “当！” 鞋底与光滑的金属面相接，发出一声脆响。尹承一不禁要怀疑，学长的这把宝刀是否真的通人性？面对万钧雷霆时，尚有余力将其拨开，不失锋芒；可当自己的双足落在刀面上时，却没有感受到那股逼人的寒气，她（不知怎的，尹承一假定这把刀是女性）好像将所有杀意自行收敛起来，变成一片平平无奇的薄铁。 刀面不过半掌来宽，比黄山山峰上的一线天还要狭窄。 但……这片薄薄的截面，却是由学长坚实有力的双臂支撑起，为他提供了一个发力点。 机会如此难得，尹承一的足跟垫起，将浑身气力都落在足尖那两个小小的支点上。“嘎吱吱”的挤压声从骨骼、肌肉和血管中传递着，一身钢筋铁骨，在高空数百米处缓缓弯折，如同杂技演员，不断压缩自身，只为了让更多力量汇聚到一个“点”上。 收拢。 随之而来的……便是爆发！ ———— “咚——————————！！！” 再三调整好“弹道”，咬牙坚持的尹承一终于松开腿部肌肉，瞬间消失，反冲力将同样苦苦支撑的徐少阳向下“踩了”数十米，这位大少爷终于完成了踏板的使命，竟已是累的近乎虚脱了。 以此为代价，尹承一的身影短暂地消失了，仿佛化身一道光、一缕声，一个纯粹的念头。总之，快过了吕苍龙这一生中见过的所有“活物”，刹那之间，好像连天上奔走不息的雷霆，都要自动矮他一头。 不过是眼皮一睁、一闭的功夫，大地在上，天空在下。 肝脏处中拳，传来无法抑制的剧痛。 …… “吼——————————！！！” 尚未来得及反应，又是一顿老拳砸在脸上。也是在这一刻，伴随着牙齿横飞、鼻血横流，吕苍龙才真正顿悟到对方战术的整体——朱雀使这般兴师动众，除了逼自己褪下龙鳞甲之外，更是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如此一来，另一个人才有机会发起突袭，对他来说，要在几分钟内跃上这座大楼顶部，简直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咔！” 叠满怒气，蓄满弹力的拳头，重重落在鼻梁处。 “哈……咳咳咳……” “妙，尿啊……” 半边腮帮子肿了起来，吕苍龙的发音也变得浑浊不轻，听上去像是在说一些奇怪的话。 “兵对兵、酱对酱，我们两个独处的时间，总是那么难找……是吧……” 抓住对方的手腕，吕苍龙竭力抬头，从那张肿的半只手掌高的侧脸里，漏出一丝笑容。雷光在他的咽喉中吞吐不定，放出奔雷之声。 “让我把你……彻底磨灭成……” “……” 瞳孔放大。 即便表情万分狰狞，即便上身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全，和记忆那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完全不一样，吕苍龙还是认出了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好像有很多东西能说通了，但，说通之后，心中却没有侦探破案的快感，反倒被更多、更大、更繁杂的情绪所填满。唯独这一刻，当现实与神明给出的承诺发生巨大背离时，他才切身感受到了朱雀使的左右为难。 让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孩子，去掌握此世之间最邪恶的力量。 他不禁开始怀疑，如果这是神的一手安排，为何会如此荒谬？ ———— 烈风在耳畔吹过，让耳根处的伤口进一步裂开。尹承一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双手齐出，分别卡住自己的喉咙和眉心，怒号不已，似乎在为即将到手的胜利热血沸腾。 不断下坠的两人，掉入城市。在一栋外置玻璃的大楼侧边，吕苍龙微微回头，欣赏着他们下坠的身姿。 是他？ 继承了四凶头领之力量，将会开启极恶世代的人，是他？ 一个还在念高中的三好少年？ “不……” 最后笑了笑，吕苍龙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口中那发将吐未吐的高能射线，也是被他一口咽回肚子里。 “绝对……不可能的……” ———— “轰————————” 巨响迸发出的声浪席卷整座城市。 得亏是学校的玻璃刚才已经碎过一次，这会儿再来，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碎了……倒是墙壁受不住近距离爆发出的冲击波，当即多出几道裂纹，擦擦地往下掉墙灰。 …… 空无一人的路面上，凭空多出一个深坑。覆盖路面的混凝土被巨力捣碎，停在周围的车子也被掀得七零八落，车窗玻璃、车灯，更是无一幸免，警报声嘟嘟响成一片，在这条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有几分讽刺。 深坑中的两道身影，一人站立，一人平躺，似乎已经无声宣布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哈……哈……” 尹承一剧烈地喘息着，双手扶住膝盖，好像普通人在体测时刚刚跑完一千米，很想坐下来休息会儿，却被体育老师勒令不准坐下，只能像这样强撑双腿。但，不管如何狼狈，他好歹是站到最后的那一个，尽管心脏已经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他还是强忍住，没有岔气。 相较之下，呈一个“大”字形平躺在深坑里，状态萎靡，只有脖子以上能活动的吕苍龙，无疑就是这场战斗的败者了。 “为什么……” “你刚才，明明还有体力喷出那种吐息的，对吧？” 尹承一并不傻，即便两人下坠的总时间不会超过二十秒，他依旧观察到了这个细节，困惑不解，“为什么要让我赢？” …… 这个问题问出，吕苍龙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高空坠落的威力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强悍，让他陷入了一种还未回过神来的懵逼状态，唯有瞳孔间或一轮，能证明他依旧在思考。 ———— 良久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脸上露出微笑。 “呦，尹承一……” 他的视线微微向上移动，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是让你放学后，早点回家的吗？” 第七十九章 山海行舟新提出的交易! 此言一出，好像又让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不得不承认，在短短数秒钟内，尹承一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是摇曳灯火中，那个坐在吧台上，和小烈酒天南海北侃大山，会笑着给自己红包的吕叔？还是沐浴雷光，拖拽双刀，牙尖齿利，随手抛出雷霆，恨不能将自己撕成碎片的青龙使？ 但，很快，一个仿佛能永远保持冷静的眼神，在记忆中投来惊鸿一瞥。 火拳那对溢满暮色的瞳孔，仿佛黑暗中的两盏明灯，指引着他做出选择。 从他选择将双刀投向自己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吕叔。 只有敌人。 …… 想到这里，他便一把抓住吕苍龙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深坑中提起来，掸落一地细碎的石块，瞪起那双烁金重瞳，厉声喝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哈……哈哈哈哈……怎么，承一？你要玩‘好警察，坏警察’那套吗？吕苍龙仿佛在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笑着说道，“放弃吧，你不是这块料，让那个大少爷来，或许会轻松一点——对我们两都是。” “咚————！！” 反手一甩，尹承一单手便将他压制在街边的一堵墙壁上，瞬间又在墙壁正面压出千百道裂痕。 “谁派你来的？！” “冷静点，承一……审讯别人，是有一套完整技巧的，应对不同的人，你得出不同的手段，并不是靠着声音大就能成。” 到底是神仙系，而且还是【四圣】这种具有图腾象征的高阶神明，恢复速度极其之快。不过短短几分钟，吕苍龙那肿得和猪头似的半张脸，已经在悄然恢复，只留下一些淤伤、血痕，说起话来连贯很多，不再是方才那种一脸懵逼的状态了。 “这件事儿，我必须得说明白……在接下这趟任务之前，我并不知道是你，他们没和我说你的名字。” “是别人就可以了吗？”尹承一并不觉得这种辩解有任何可取之处，反而愈发愤怒，“是别人的话，你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拖回去换赏钱吗？！” “是别人的话……”吕苍龙敛去笑容，露出认真到可怖的表情，死死盯着尹承一的金色重瞳，“我大概会尝试一下，和他同归于尽。” “哈。”大虫投来一声不屑的笑容。 “……”回想起战斗中发生的种种细节，尹承一多少也察觉到了些什么。看起来，这个所谓“善神恶神”的阵营划分，所能产生的影响，远比之前想象的要大。 吕苍龙自称自己是四圣之首，又被喊做青龙使，那么按照常理推断一下，【四圣】指的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位在玄幻小说里的登场率可以说是达到了傲人的百分之九十九，即便是尹承一这种对神话历史没什么研究的门外汉，也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但，相较之下，他一直挂在嘴边的所谓【四凶】，名气可就没那么大了。 “哈哈，承一，这种时候，你应该稍微松一下口才对。”吕苍龙笑着指点道，“审讯并不是一味施压，最终目的，还是要从我口中撬出更有价值的情报。所以，你可以先许诺给我一些条件，作为情报博弈的支点。等我真的给出情报之后，还要不要履行这些条件，主动权就在你自己手上了。” “我不需要和你做这种交易。”尹承一冷声道，“学长和你一样是神仙系，你知道的，他肯定也知道。” “正是如此！”徐少阳快步踱来，从天知道哪个口袋里摸出一副手铐，反手铐在吕苍龙壮硕的手腕上，“你还知道些什么，等我们回超警征调中心，再慢慢说吧。” “哈……‘红太阳发生器’吗？”吕苍龙却像是得到了某个新玩具一样，双手抬起，反复观赏着戴在手腕上的镣铐，笑道，“你知道这种东西对神仙系没用的吧？” “有用没用，也不在一时了。”徐少阳很认真地说道，“我已经联系了超警征调中心，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一名在役超警赶往此地，由我们三人负责押送。我向上面递交了紧急战况报告，并获得许可——在情况生变时，可以优先将你击毙，以保证剩下人的安全。” “认清现实吧，青龙使，你已经没戏可唱了。” …… 吕苍龙依旧笑着，表情完全不像没戏唱的样子。 “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现在吗？”尹承一略带些讽意，“刚才学长不是开出‘两倍’这个条件嘛，你自己没答应而已。” “吕叔年纪大了，反应慢，见谅。”吕苍龙笑着说道，“承一啊，很不幸地通知你，你在明玉堂的所作所为，已经被视作对基金会这个庞然大物的挑衅。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开始流传一些和你有关的传闻，对你感兴趣的人和组织，只会越来越多。” “至于你，徐大少爷，就更不用说了。基金会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因为你的存在，很可能会产生‘名人效应’，鼓舞更多能力者加入超警这一行当，从而大大打击他们在这个国家的影响力……呵……鹤连山确实走了步好棋啊。”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表达，我和承一现在急需要庇护吧？”徐少阳挑了挑眉毛，“然后呢？” “我可以把你们两位，引荐给【山海行舟】的会长。” 徐少阳的表情骤然变化，剑眉随之紧紧蹙起，眼珠转动，像是在飞快权衡着某种利弊。 “山海行舟？”对超能力者的世界一无所知，尹承一只好大胆猜测，这应该是某个组织的名字。 “老板完全没和你说过这方面的事情……这么看来，他把你保护的优点太好了。”吕苍龙摇了摇头，主动解释道，“听好承一，所谓【山海行舟】，是完全由‘神仙系能力者’组成的团队。算上我在内，目前一共有四个人。在国内能叫上名字的神仙系能力者，都已经在那里了。” “在那个地方，我们会暂时抛开一切立场——不管是‘社会’赋予的，还是由‘神力’本身赋予的。” “我们这些延续了亘古力量的家伙，既不是人，也不是神。唯有同样的神选者，才能真正理解彼此的处境。出于这种考虑，我们在那里会摒弃掉一切敌意，互相交换有价值的情报。举个例子，承一，即便你在那里，遇到其他【四圣】的神选者，他们也不会主动进攻；同理，如果有另外的【四凶】在场，他也不能进攻我。” “离开集会后，在‘外面的世界’碰上，就会像我们今天这样，该见高下见高下，该分生死分生死。” 这番话语，仿佛一枚从天而降的石子，将平静的湖面击碎，泛起一圈圈狂妄的涟漪。 看着徐少阳和尹承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吕苍龙嘴角浮现出微笑。 “怎么样，二位……” “有兴趣吗？” 第八十章 克我者，七杀 要说没兴趣，那肯定是假的。 但，不等还在思索的徐少阳做出回答，尹承一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猛然惊醒，断然道，“想让我们放你走，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没打算走，就算是犯罪者，不也还有‘戴罪立功’这个选项吗？”吕苍龙摇头道，嘴角依旧挂着笑容，言谈之间，流露出一股老练而油滑的自信，“要求很简单，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回超警征调中心。到了基地之后，我就好比是上了案板的肉，无处可逃。届时，希望你们给我安排一场会谈。” “我要见鹤连……” 名字尚未说完，独属于亘古生物的超预感再度发作，吕苍龙第一时间抬起双手，用手铐护住面颊，同时往空无一人的左侧跨出一大步，似乎是不想牵连到两人。 但…… “砰！” 轻响。 一发煌煌若鎏金的子弹在雨夜中擦过，打穿手背，从肩胛骨中穿入，在破碎的衣服上打出一蓬血花。 “……” 下意识地拿手捂住伤口，刺眼的殷红涂满手掌时，他好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淤伤还未完全消退，本就狼狈的脸上，仿佛在一瞬间被剥离了所有血色。 吕苍龙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点了一下远处错综林立的钢铁森林，嘴唇嗫嚅着，随后整个人身体僵直，仿佛戏台上的“僵尸躺”一般，一声未出，“扑通！”，后背直挺挺砸在地上，溅起一串水花。 “吕叔？” “青龙使！” 意识到不对，两人赶紧俯身查看，鲜血正从弹孔中汩汩流出，浸透了湿润的雨地。仅仅是这一枪，打出来的伤害就比两人忙活老半天还要多……吕苍龙的呼吸急促起来，肌肉在本能的刺激下颤栗不已，让人想起菜市场上那些脱离了水，搁在冰块上，偶尔还蹦跶两下的活鱼。 “他中枪了？”尹承一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血，定了定神，稳住神色，没有在表情上露怯，“不应该啊，神仙系的肉身，怎么会……” “……” 徐少阳没有否认这种说法，将粘在皮肤上，浸透鲜血的碎步片撕扯下来，被弹孔翻出的血肉横在眼前，触目惊心。 好在吕苍龙的肉体强度终究不是常人能比，子弹嵌在血肉之中，无法进入太深，即便是用肉眼看，依旧能看见暴露在外的一小截。 “子……子弹……” 他尽力抬起眼皮，用无比虚弱的声音说道，“这是【神罗】的……帮我把子弹……取出来……” ———— 不远处。一栋高楼的顶端。 看着手中卡牌拆解成柔和的金光，“叮”的一声，仿佛vr游戏中使用完毕的道具，飘散在夜风中，蜜梨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怎么了，你的表情有点吓人哦？安心啦，你的任务已经很出色地完成了——用心灵操纵，为吕苍龙创造出一片‘无人’的战场，让他可以发挥实力。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事情发展成这样，并不是你的错。” 伴随着优雅到无可挑剔的转身，蜜梨的目光扫向如同古代婢女一般，侍立在她身后，半低脑袋、神色惶恐的百灵，柔声笑道，“还是说，你们家里有门禁，不允许这么晚还在外面玩吗？” “不……不是……” 百灵看着她手中由红线编织出来的手枪，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摇头道，“我只是有点惊讶，【头狼】大人，您居然……” “叫我蜜梨就好了。”少女用温柔的语气打断她，“从生理年龄上来说，我可没有你大。” “蜜……蜜梨大人……” 少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再纠正，算是认下这个称呼了。 “很遗憾，我还不足以对一个神仙系，尤其是【青龙】附体的能力者，造成这种伤害。” 她从长裤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装饰精美、做工精细的小木盒，轻轻一摁，盒盖“叮”的一声弹开，将内部的藏品展示出来。百灵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凑过去看，盒子内部，静静躺着一张缀以白金花纹的卡牌，侧边薄如蝉翼，轻的仿佛没有重量。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将一缕光芒用什么方法捕捉到，再施以高压，生生压成这么一张稀薄的卡片。 “现在的我……还不能脱离母亲。” 她抽出一张卡牌，牌的背面，白金交叠的花纹勾勒出一个横着写的8，就像是某种厂商留下的商标。而正面，则是以无比诡异的手法，铭刻了七种不同的死亡方式，刀兵水火，各有不同，看得百灵冷汗直冒。 “这是……” “【七杀】。”蜜梨平静地解释道，“母亲剥离出【七杀】的概念，凝合成这些牌，必要的时候可以当做子弹来使用。我每开一枪，就会消耗掉一张牌。七杀命格极其凶悍，无所忌惮，又不服管束，即便是以母亲的能力，也无法一下创造出太多。能给我两张，已经是破例中的破例了。” “……” 百灵小嘴微张，一脸懵逼，完全就是差学生在上高数课时的表情。 “唉……”一看这张脸，蜜梨就知道她没听懂，只能解释道，“古时候的人们相信，‘十神’潜藏在每个人的八字当中，找到这里面的规律，就能看破人的命运。这其中，‘克我者’，被统一命名为‘七杀’，象征着五行本身克制他物时的状态。” “金、木、水、火、土，各自克制一个属性，也各自被一个属性克制，形成闭环。在这传统的唯物主义中，华夏最早的哲学，应运而生。” “青龙属木，也就是说，当七杀弹打入他体内时，就会自行变成克制他的‘金’，就是这么个原理，懂了吗？” “……” 看她似懂非懂的表情，蜜梨也唯有苦笑。 “不过，相隔甚远，居然还是躲过了要害。真不愧是青龙，趋利避害的能力，确实不简单。” “我不太懂什么七杀，可是，您应该还有一发子弹吧？”百灵问道，“如果想杀他，再开一枪，或者干脆把徐少阳也……” 蜜梨摇了摇头，轻声道，“神仙系这种东西，是很玄乎的。第一枪杀不死他，说明他命不该绝。再说，现在他们都已经有防备，再要动手，难度会成倍上升。” “不过，被他这么一搅合，该搜集到的战斗数据，似乎还有点缺憾。” “剩下的嘛……” ———— “噼啪！” 凄冷的晚风中，少女轻轻一抖身形，背部的衣服自行裂开，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撑爆了。 无数红线从缺口处涌出，瞬间吞没了整座楼顶，将两人周围站立的方寸之地尽数侵占。红线仿佛源源不断的海水，聚拢到一处，编织出一双硕大无比的龙翼。 一头黑龙，正从少女背后缓缓钻出。 随着它的形状越来越清晰、细节越来越逼真，蜜梨微微抬头，将俯瞰的眼神投过街道，远远凝视着尹承一。 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就让我亲眼见识一下，我的这位‘哥哥’，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第八十一章 遇事不决登个龙 “吼—————————！！” 远处传来龙吼时，徐少阳和尹承一都呆住了。 “学长，这……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百忙之中，徐少阳还抽空白了他一眼，难得吐槽道，“看它的造型，我还以为是和你一起的。” 无他，这头黑龙的姿态，实在是有些可怖。 它的体型并不像神话中那样伟岸，动辄数百米，相反，看着相当袖珍，两只后足甚至还能踩在高楼楼顶，差不多就是《冰与火之歌》里黑龙卓耿那种长度，背部宽阔，甚至还能容许人骑上去。只 不过现在，除了到处横生的倒刺之外，它的颈部空无一物。翅膀扇动，相隔老远都能听到呼呼风声，一双琥珀色的龙瞳光芒闪动，不知是否是错觉，尹承一总觉得……在这身漆黑的皮肤下，涌动着些许怪异的红，这头龙也不是真实存在的生物，而是一个体积巨大、精细异常的木偶。 不管如何，它确确实实存在着，确确实实吼叫着。 一头仿佛从剑与魔法世界穿越而来的龙，在21世纪的城镇中肆意吼叫，让尹承一有种穿越的既视感。 没在做梦吧？ 就连向来冷静、见多识广的徐少阳，都是头一回目睹这种情形，一时间也呆住了。准备给吕苍龙取子弹的双手悬在半空，眼神有些发直。一直等到吕苍龙的咳嗽越来越急促，他才反应过来，赶紧继续用朱雀神力为他止血。 “学长，那什么，你们那个安塔列斯学院，不会那么巧……还有屠龙专业吧？” “没有那种东西。”徐少阳咬咬牙，分出左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沉声道，“说起来，龙不是幻想生物吗？这么大一个东西，如果要在城市里飞行，早就被人发现了才对！”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三个都是幻想生物。”尹承一有些无奈地说道，“既然能接受世界上有神，为啥不能接受有龙呢？” “有也好，没有也好，这些都不重要！”徐少阳定了定神，“我必须要给青龙使取弹，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承一，这段时间里，恐怕腾不出手来……” 言语间，黑龙的瞳孔已然锁定两人，倒不如说，它诞生的目的，就是要给尹承一带来麻烦。翅膀一拍，硕大的身体腾空而起，以不符合物理定律的姿态，来了招高速爬升。 气浪袭来，被它当做踏板的高楼，所有窗户都在瞬间震碎。 “承一小心！” ———— “轰——————！！” 话音未落，这头健硕、强大，在自然界中绝不会存在的生物，却如秤砣一般，狠狠砸在路面上，以它的身体作为进攻手段。 巨响过后，冲击波如涟漪般四散开去，将勉强还立在地面上的绿化植被生生剥去一层。经历多轮战斗，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地面，此刻却像是被丢入搅拌机的芒果一样，彻底碾碎，成了一片无法承载任何交通工具的荒芜之地。 “……” 以华丽的后空翻躲过这一撞，落地之时，尹承一总算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这种传说中的生物。 皮肤比想象中的还要粗糙，覆盖有一层坚实的龙鳞，每一块都有手掌大小；时而两足行走，时而四足爬行，如同一只警戒的大蜥蜴；背生双翼，此刻却是大张开，像是在刻意放大自己的体型；尾巴的结构和响尾蛇类似，如同一根巨大、软体化的狼牙棒，发出嘶嘶的威慑声响。 更重要的是，它的眼睛……琥珀色，仔细看去，除了暴戾和野性，什么都看不见。 就好像，它只是一台为杀戮而诞生的机器。 …… “承一！” 徐少阳猛喝一声，长刀反握，腰身下压，身形拉开，做出单手投掷标枪一般的动作，将这具身体的刚与柔在瞬间展现到极致。 耳听得“嗖啪——”一声，长刀脱手，在半空中滴溜溜打着旋儿，尹承一如有所感，眼角余光瞥见刀身飞来，如同篮球场上的运动员，高高跃起，来了个完美空接。落地之时，他有意模仿徐少阳的灵巧身段，用肩膀先着地，腰身发力，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翻滚一周。 “咔嚓！” 躲过一记热气翻腾的撕咬，再度起身时，看到巨龙裹着几块鳞片的光滑腹部，尹承一突然有种在玩第一人称大型虚拟交互游戏的既视感。回想起那款游戏的内容，他忽然又有点想卡个登龙剑，给他搓背的冲动。 这么一带入进去，这头威风凛凛的黑龙，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咚————！！” 有了方才和吕苍龙战斗的经验，尹承一对弹力的运用越发成熟，早在黑龙匍匐下来，准备再度扑过来撕咬时，双足轻点，从地面借取力量，瞬间弹射出去，如同一只高高飞起的羽花毽！ 黑龙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豆丁大小的生物，体内居然藏有这般不可思议的弹跳力，脑袋本能地一缩。等它反应过来，想要张嘴去咬时，尹承一早已越过了最高点，迎着它的脑袋，尹承一暴喝一声，双手挥刀，也顾不上什么架势、握法，像莽夫劈柴般，迎着龙头重重斩下！ “嗤——！！” 仿佛是两种金属以高速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激烈而躁动，摩擦出剧烈的花火。 一个弯曲硬物从黑龙头上飞出，在空中画了一道完美抛物线，“啪嗒”一声，砸在水坑里。 再看，这把由宝贵合金打造的长刀分毫无损，连个豁口都看不出来。虽然没有青炎加持，但，在蒙蒙细雨的笼罩下，刀身依旧反射着凛冽寒光，不失为一把神兵利器。 生在黑龙头上的龙角……却是断了半截，呈现出一个平整、光滑的切口。 “吼——————！！” 迟了半晌后，再度从咽喉中爆发出的龙吼，除了愤怒外，又多了些许痛苦，吼叫声中，黑龙张开巨口，一缕火苗从龙的腹部翻涌上来，即便隔着一层皮肤，依旧能到灼灼火光，从它喷吐的方向来看，俨然是要将尹承一和他身后的学校一并烧成灰烬。 那双分列于头颅两侧的琥珀色龙眼紧缩着，倒映出不加掩饰的仇恨。 不过，这至少证明了……它是个活物。 即便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掂了掂武器重心，尹承一跨出半步，反手将长刀以马赫音速投掷出去。 “咚————！！” 那抹寒光只在空中闪过翩翩一角，刀身径直钉穿了黑龙的脖颈，也将它那霸气侧漏的吼声掐断在喉咙里。几片小火苗从牙缝中泄露出来，剩余的高温只能强行咽下，黑龙僵硬的脸上，随即露出十分明显的“痛苦”表情，整个脑袋被带着向后仰去，吼叫瞬间成了哀鸣。 仓皇后退，张开的翅膀也随之收拢，像是在保护躯体的重要位置。琥珀色的龙眼中，独属于龙的傲气和侵略性大大降低，反而像一只领地遭到入侵的野犬。 它大概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小人类的力量，是无法靠蛮干挡住的吧。 一方后退，一方便理所当然地冒进。 “喝————！！” 怒叱一声，蹬地，起跳，直取黑龙的头部而来。似乎是先前两招得手，让尹承一愈发坚信，这是个可以从正面战胜的对手，刚起正面来丝毫不虚，也不打算掩盖自己的目的，攥紧拳头，直奔着黑龙的下颚就来了。 等他注意到时…… 那根仿佛响尾蛇般嘶嘶作响的尾巴，已然如九节鞭的鞭梢一般，以残影的方式轰然杀到，狠狠拍击在他身上！ 第八十二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原以为还要飞一会儿才能落地的，背后却突然传来一股坚硬的触感——尹承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愣了半晌，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空接”了。能够将一个高速飞行的成年人接住，本身就需要相当过人的身体素质和臂力，这么看来，又有了不得的人加入战局了！ 这回，后脑没有传来那种诡异的刺痛……也就是说，至少这个人对自己并无恶意，应该是可以依靠的战友关系。 充分考虑过种种可能性，再回头时，看到那身亮银色的帅气机甲，尹承一也就没那么意外了。 ———— 微缩引擎的轰鸣声中，银胄沉默着。 尹承一没有透视眼，无法看穿这套机甲背后之人的表情，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沉默如此之久。他甚至开始脑洞大开，所谓的“银胄”，会不会只是一台远程操纵的遥控机器人？ 科幻电影里不是经常那么演嘛，出于安全考虑，登场的机甲往往只是台空壳，真正的操纵者躲在另一个基地里，如此一来，即便机甲本身受到破坏，驾驶员也不会受伤。 不是有句话说嘛，“飞行员都是用金子堆出来的”，以这台机甲的操纵难度来看，恐怕不是黄金，而是要用钻石来衡量。 …… 黑龙开始疯狂地甩动脖颈，好像要把钉穿脖颈的长刀用这种方式甩出来，尝试无果，终于发现这种疼痛并不致命后，它的眼神逐渐又凶狠起来，缩起身形，仿佛一头进入捕猎状态的巨蜥，开始朝着天空低声吼叫。 这种时候的沉默，每一秒都分外难熬。 “那什么……您倒是说句话啊！”顾不得和超警的代购，哪怕战甲下面是个七八十岁、胡子拉碴的老科学家，尹承一也必须开口了，“别看那玩意儿脖子上中了一刀，对它的影响没有那么大，再不采取行动的话……” 话音未落，银胄的肩部机甲开始变形，尹承一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不过肩膀宽的地方，居然能飞射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弹幕！这些小型化的导弹约莫只有瓶盖大小，牙膏粗细，它们以无比灵巧的身姿穿行过来，无一例外，全都打在黑龙的脖颈处，也就是那处钉着长刀的伤口。 “轰——————！！” 爆炸与火光在瞬间迸射出来，黑龙没吃过现代热武器的亏，被炸的连连后退。 “……” 做完这个动作后，银胄毫无犹豫之色，径直朝地面飞去，“当啷”一声，金属机甲和路面相触，发出好莱坞大片里经常出现的那种钝响。将尹承一放下后，银胄甚至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快步走到了徐少阳面前，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光从这几步的幅度来看，绝对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银胄前辈，我是……” “我认识你，徐琅天的儿子。”——经过特殊处理后，一个醇厚、低沉，却又听不出明显特征的男低音，从机甲之下传出，略带些许愠怒之意，“就算鹤连山有意栽培，你也不该做出这种事。” “这种……事？” 徐少阳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手中正拿着一把冷钢匕首，试图挖去嵌在吕苍龙心口上的子弹，迟疑道，“确实，自作主张地救治敌人，是有些过界。但请您相信我，我们已经和他达成了和解条件，为了那个条件……” “你搞错了我的意思！”银胄抬起手指，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尹承一，语速很明显快起来，“怎么可以让未经训练的超能力者加入实战？！这是被明令禁止的事宜，不管有什么理由，这是学院《禁止条令》的前五条！” “超警都需要在安塔列斯学院里学习相关课程，各项考核、指标都经过考核之后，才能处理社会上的超能力案件！力量不足的话，可以向超警征调中心寻求援助……怎么能……把一般市民卷入危险中！” “根据规定，遇到突发超能力事件，像你们这样的新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原地待命，将情况上报给上级。除此之外，任何擅自采取的行为，都是不符合流程的。” “在这期间，很可能有人死于怪物的袭击！” “你这样擅自采取行动，属于严重的违纪行为，会让整个超警征调中心为你承担压力！” “……” 尹承一一时目瞪口呆，好像怎么都没料到，银胄居然会因为这个对徐少阳发难，看他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诧异起来。 老兄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这个？！ 程序，规章……这些难道能比人命还重要吗？ 不知不觉间，拳头悄然攥紧，咔吱作响。 “一个未经训练的能力者，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运用自己的超能力，很可能在战斗途中给他人的财产、生命安全带来危险。” 银胄的态度十分坚决，“这可不是电影里那种幼稚的英雄游戏……让一个未经训练的能力者处理危机，是很不负责的行为。更不要说，万一他在战斗中受伤，甚至丧命，到时候，你担当的起这个责任吗？” “银胄前辈，私以为，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徐少阳并没有摆架子，或者抬出鹤连山来压人，只是以平和却又同样坚定的语气反驳道，“承一只是做了他认为对的事，事急从权，敌人本就是冲着他来的。是否加入战局，恐怕他也无法做主。” “承一……”银胄回头看了尹承一一眼，“你连他的身份都知道了。” “那，徐少阳，你能保证，事后，这个少年不会受到基金会的报复吗？你能保证，他的真实身份不会扩散出去，对他造成更大的危害吗？” “即便如此，他依然做出了高尚的选择。” “救下他之后，按照流程，你应该安排他去紧急避难，这才是符合规章的……” ———— “够了，别吵！” 在争论愈演愈烈之前，尹承一却罕见地迸发出怒音，震开了方圆百里的雨点。人声之中，似乎隐隐混杂着怪兽咆哮的动静，厚实声浪仿佛一堵岩壁，瞬间盖过剩余两人的气势，让他们安静下来。 徐少阳惊讶于尹承一的变化，很快意识到，这个少年体内，或许还潜藏着他不太熟悉的一面。 至于银胄，则是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着尹承一，好像要把他看个仔细。 “大敌当前，居然还在吵什么禁令、程序……有意思吗？学长遵守程序又怎么样，能解决那头大蜥蜴吗？” 他好像从不知道畏惧为何物，主动迎上银胄机甲之下的眼神，一字一句说道，“我们浪费的每一秒钟，都可能让这头黑龙大肆破坏，造成伤亡！当务之急，是在它造成更大的伤害之前，制服它，而且一定要快，其他什么禁令、流程都得往后排！这么简单的道理，身为一线超警，难道您想不明白？” …… 银胄又恢复了最初的沉默，不知是不是被尹承一怼的说不出话，感到惭愧难当。 “……承一。”见识过尹承一忽然爆发出的情绪，徐少阳略微有些动容，下意识便用了请教的语气，“你有什么计划。” ———— 计划？ 问到这两个，他还真有点儿懵了。直抒胸臆的情绪发泄后，其实……他并没有想出什么很详尽的策略。 不过，唯独有一个点，还是相当明确的。 “这头龙对我们来说，并不算太难对付。但……考虑到城市人口太密集，要减少伤亡，不能在地上和它打。” 长长叹了口气，尹承一盯着不远处匍匐在地，逐渐恢复元气的黑龙，咬牙道，“先把它引到天上去，远离地面，一直飞到人迹罕至的地方……” “一口气干掉它！” 第八十三章 西子湖的奇妙用法 “原来如此。”银胄微微侧过脑袋，能听出来，他的语气里多少有些不情愿，却也有“之前我好像小看你了”这层意思，“需要一个具备飞行能力的人，来做诱饵吧？” “嗯……但是在那之前，能不能用这台机甲，给他做一次微创手术？”尹承一指了指躺在地上，眼看这就要断气的吕苍龙，沉声道，“从情报的角度来说，他已经知道了我和学长的身份，要是不能从活着的他嘴里撬点儿，我们就亏麻了。” 言谈之间，这个不经意的“我们”，似乎是把自己也划拉进超警那边去了。 “好。” 银胄点了点头，蹲下，先是用将热射线调整到合适频率，在他的伤口上切割出一个“x”型的口子。不等吕苍龙叫喊出声，机甲的右手部位开始磁化，“叮当”一声，便将染血的子弹从体内吸了出来。 “嘶……啊……” 剧痛之下，吕苍龙却有种解脱的快感，肌肉慢慢停止震颤。虽然速度算不上多快，但，肩头的枪伤确实在一点一点愈合，这也让他的表情逐渐平缓下来，发出几声没有意义的哼哼，两眼一闭，当即昏了过去。 “居然能把神仙系伤成这样，这枚子弹大有来头啊。”银胄对着手中的鎏金色子弹分析了半天，系统却没能检测出它的具体成分，只好先把它放进机甲的杂物收容匣里，“看他这样子，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恐怕不能算作战力。” “……银胄……我也不知道您在变声器后面到底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冒犯了。”思衬片刻，尹承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沉声问道，“能给市民们发一条避难短信……不，再通个电话吗？至少要提醒大家及时紧急避难，不要在外面乱晃。” “从技术上来说，可行。”银胄并没有因为尹承一方才对他大吼大叫，而对他有什么意见，“‘阿德勒’正在接管超警征调中心热线，预计将在五十秒之内完成上述操作。” ———— “哈……哈……终于到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张虎祥和班长绕了一大圈，总算是从后门进了学校。这期间，一直有咚咚的巨响声从不远处传来，冲击波跨过高楼大厦，传到他们耳中，赵逸辰不禁开始为尹承一的安全担心。 不过，那种级别的战斗，就算自己执意留下……也只会给他添麻烦吧？ “好不容易才进来的，怎么一个人都见不到？”将昏迷中的林玥尔有些粗暴地丢到沙发上，张虎祥一屁股坐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让他背一个妙龄少女，看似是个美差，实际上……如果要一边背着她一边以冲刺四百米的速度逃命，可就没那么舒服了。本来就累的跟孙子似的，以为到了学校，怎么都能有口水喝，哪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座空荡荡的接待大厅，半个人影都没有。 “大家应该都去紧急避难了，很可能是在操场那边。”班长定了定神，微呡下唇，强迫自己从舒服的沙发上站起来——对一个好不容易才从危险区转入安全区的人来说，这个举动需要莫大的魄力，“张虎祥同学，可不可以再辛苦你一下……林玥尔好像还没醒过来，接下来这段路不用太急，我可以和你一起搀着她走。” “还没醒？她可真能睡啊，我都背了一路了。”张虎祥半低下头，骂骂咧咧地抱怨道，“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我今天晚上就该住校的……” “别这么说嘛。”短短一个晚上的相处，也让班长对张虎祥的性格多少有了些了解。 就像安抚毛驴时要顺着毛来一样，这种时候，她反而放低了姿态，用格外温柔的声音鼓励道，“等她醒过来，我会好好向她说清楚，是张虎祥同学在为难时候帮助她的。你的表现很勇敢，事情结束之后，说不定学校还会给你一些表彰，让你上台领奖呢。” “真的吗？”一听说能领奖，张虎祥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那样的话，就不用班长帮忙了，我可以再背她一下……” “嗡！” 两人的手机同时震了一下。 “通告，二级超能力案件发生，请广大市民尽快寻找避难场所，不要在外逗留！” 短信的署名是【超能警力征调中心】，寥寥几个字，完全符合字越少事越大的特点。 “这条短信，代表超警也正式介入了吗？”赵逸辰松了口气，这么一来，不管现在战况如何，尹承一的处境都会好很多。 或许是因为一口气松懈下来，张虎祥忽然捂着肚子，五官扭在一起，连声叫嚷，“疼疼疼疼疼！班长，我突然感觉肚子不舒服，必须得去趟厕所！” “什么……现在吗？”赵逸辰被他忽然发出的怪声吓了一跳，但看他的样子，额头突突直跳，又怪吓人的，“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人有三急嘛，理解一下！反正现在超警也介入了，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没必要非把她搬到操场上去吧。” 张虎祥一个箭步窜出去，还不忘回头叮嘱道，“要是有什么人问起，可千万要告诉他们，是我一步一步把她背回来的啊！” “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啊~~~！！！” ———— “吼——————！！！” 回到天空中，黑龙又进入了自己擅长的领域，扇动翅膀，不停追赶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目标。徐少阳的执行力极强，完美贯彻了尹承一交代的战术——始终领先这头巨龙一个身位，有好几次，甚至把两条腿都伸进那头黑龙即将咬合的利齿中间了。 眼瞅着一块肉在眼前晃荡，却怎么都咬不到，黑龙将翅膀扇动的愈发凶狠，仿佛一只被野火吸引，拼命追逐的飞蛾。 “……怎么样，附近有哪里是空着的吗？” 尹承一以冲浪般的姿势，蹲伏在银胄的背上——除了提供升力的喷射口外，背部只有后颈这一块暴露出来的狭小空间，银胄磁化了部分机甲的部分表面积，相当于是把尹承一和机甲接触到的部位“黏”在一起，不管飞行速度有多快，都不至于从上面摔下来。 骑在一名在役超警的背上飞行，这种新奇的体验还是头一遭，新奇之余，尹承一也在不断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目前还在搜寻中。” “还没有吗？”尹承一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有些心焦，“这可不好办了……” “钱塘市的上城区块，常住人口为35.8万，更何况这里还是主城区，现在也才晚上八点。以这座城市的平均入睡时间来看，大部分人都还醒着，在外面活动的人也有很多。想要找一个人口密度低的地方开战，把损失降到最少，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 “我让阿德勒检索了附近的地方，本来想在城隍山上进行迫降，但是很不幸，今天晚上，那里似乎正好在举行什么活动，山下的广场人口密度反而比平时更高。一个弄不好，很可能造成更多伤亡。” “……” “如何，童子军。”银胄瓮声瓮气地问道，“还有什么其他主意吗？” “既然这样，我们就转变一下思路！”紧蹙着眉头，尹承一忽然打了个响指，说道，“反过来想想，有什么地方，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人的。不仅如此，还要足够宽敞，有充足的缓冲，就算被龙焰喷射也不会遭到破坏，能够最大限度施展我们的力量……” “有了！” 他将上半身探出去，高声喊道，“学长，你知道西子湖在什么方向吗？？” 第八十四章 勇者斗恶龙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银胄也不傻，立刻就猜到他想做什么了，语气不由地急促起来，“你知道西子湖对这座城市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超大型旅游揽客景点？” “这是沉淀，是文化！是精神的寄托，是这座城市的文化标签！”他像个絮絮叨叨的语文老师一样念叨着，经过处理后的醇厚男声却完全没有感情上的起伏，听上去有种诡异的反差，“你年纪小，或许没有概念……但是你的父辈、祖辈，或多或少，都会有和西子湖相关的珍贵回忆，它是所有人共同的宝物，怎么能随意用来迫降？” “像这样的重大决定，无一例外，都是要承担责任的！按照正常流程，必须上报给征调中心的总负责人，也就是鹤连山院长。召开临时作战会议，讨论完成后，再将决定反馈回来……” 尹承一有些不耐烦，语气也变得颇为不善，打断道，“这期间，哪怕让龙随便吃掉几个人，也无所谓吗？” 机甲下的沉默，似乎已经是一种回答。 “一头龙在城市里横冲直撞，而你们却在担心会不会被问责？就算被问责又怎样，西子湖的体积，完全能容纳下这头龙。你也可以放开手脚往湖水里放热武器，不必像城市里那样担心误伤——现在是冬天，甚至连荷花都没开，除了一些鱼之外，我们不会伤到任何活物。还有比那里更合适的作战场所吗？” “……” 银胄微微偏过头，像是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收回去了。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尹承一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隐藏在机甲背后的人，不管是谁……他对所谓的“程序”并没有那么在意，只是单纯不希望自己出现在战场上，才会不停发表这些迂腐之见。 为什么？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人？ …… “吼————————！！” 不等尹承一细想这个问题，被撩拨到忍无可忍的黑龙张开大嘴，喷出一道龙焰。 这股火焰的颜色看上去相当骇人，完全不像是柴鑫燃烧的样子，而是更接近于喷灯，成集束状，也不知道它的嗓子到底是什么结构，竟然能承受住这种高温。刚一出口，周遭雨点顿时化作氤氲白雾。 不同于熊熊燃烧的火焰，这道焰光仿佛一柄从斯巴达勇士手中掷出的长枪，一往无前，披着一层绛紫色外衣，直来直去，以徐少阳完全没能料到的速度杀到。 尽管他已做出最大努力，及时变向，右半边身体却还是被焰光蹭了一下。 “轰”的一声，仿佛被旧时代那种填装粗糙弹药的猎枪击中一样，身体爆开，淹没在一片火光之中。从尹承一的位置，看不见徐少**体受了多重的伤，只知道他一下子就失去了飞行能力，像一只中了枪的珍禽，笔直从空中落下，浑身缭绕着炽烫的蒸汽。 大地对他敞开怀抱，烈风轻拂着俊秀的面庞，没有任何减速手段，徐少阳就这么孤零零坠向钢铁森林。 电光火石之间，尹承一牙关紧咬，忽然挤出两个字，“……加速！” “加速，超过它，让我跳上龙背！”少年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了选择，勇气的光辉闪烁在无比邪性的重瞳中，“你去接学长！” “轰——————！！”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银胄表现的异常果断，伴随着引擎轰鸣声，一股强烈的冲击感，他们很快就和黑龙并行，同时，束缚着尹承一手脚的磁力场消失不见了。 “喝————！！” 凌空大跳，龙的鳞片在眼前迅速放大。 ———— “咚！” 撞击来的比想象中更猛烈，这一跳太过仓促，从一个人的背上跳到一条龙的背上，本质并不会有太大变化。同样是在高空表演杂技，尹承一的脑袋磕断了龙背上的一根倒刺，这似乎让黑龙察觉到有个人类跃到了它的背部，怒吼一声，改变策略，翅膀猛地张开，这具身躯竟然瞬间止住了前进的势头。 “咚————！！” 爬升。 旋转。 在激烈的狂风中翻滚。 就像被人骑到背上的鳄鱼会在水中翻滚一样，试图把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从背上甩下来。而那些有经验的猎人，则会在这个时候屏住呼吸，用尽肌肉上的每一寸力量与之对抗，只要扛住这一波，这些在泥沼中无比凶猛的野兽，也就耍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啊……啊————————！！！” 落水的人是什么样，现在的尹承一就是什么样，双手乱挥乱抓，好不容易抓到龙背上的倒刺，又因为不够结实，无法承受住黑龙变速时的速度，瞬间折断。得亏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即便是像三维弹球一样被弹来弹去，这一番颠簸过后，把龙背的各个角落都游览了一遍，最后也没掉出去。 当然了，好几次看着下方霓虹闪烁的城市就在脚边，还是挺刺激的……尽管掉下去摔不死，刻在人类本能中的畏高基因还是让他气喘如泥，面色惨白如宣纸。 “吼——————！！” 甩了好几次，背上那只烦人的跳蚤依然在，黑龙也恼火不已，索性不再玩花式，而是朝地面来了个垂直俯冲。“轰”的一声，仿佛鱼鹰潜水，迅猛无比，直奔着下方的城市而去。也正是拜这个唐突变向所赐，本来处于龙尾的尹承一被生生带弹射到了龙首处，机缘巧合下，不停乱抓的手居然抓到一个足够坚实的硬物。 “……” 这次，居然没有折断？ 当他睁开眼，看见自己究竟抓住了什么时，心脏都兴奋地停了半秒。 刀柄。 方才被他投掷过来，钉穿了黑龙脖颈的长刀，并没有被喷射出的高温烈焰灼烧成铁水，其刀柄正握在尹承一手中！ “哦……？”心声中，大虫发出一声莫名怪笑，摇头道，“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 凭借着腰身的核心爆发力，以刀柄为支点，尹承一凌空来了个漂亮的后空翻，顺势将长刀一并抽出，双足轻点，再度回到龙背上。先前被切掉一块的龙角，这会儿却刚刚好成了他的踏板，一脚踩住，将手中长刀高高举起。 战局当中，形势的逆转……只需要一刹。 巨龙仿佛感受到危险，本能地缩紧脖子，想尽可能用硬化的皮肤挡下这一刺。 “嗤————！！” 锐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即便是在不好发力的半空中，仅凭腕力，尹承一照样将长刀的四分之三全全刺入了巨龙的脑壳中，将它的上颚完全刺穿，甚至连舌头都一并穿进去了。虽不至死，却也足够给它带来无可比拟的剧痛……霎时间，这头威猛巨龙痛的在空中接连翻滚，发出野兽受伤时的凄惨哀嚎。 “西子湖，西子湖……” 不需要光源，这双烁金般的重瞳生来就能夜视，之前的作战中，学长已经领着它飞过了大半路程，水波粼粼的西子湖就在眼前了！ 当然，下面那些密密麻麻，好像芝麻粒一样的人群，也是个大麻烦。 惊呼声隐隐从地面上传来。 …… “给我过去！” 怒喝一声，抬脚踩住巨龙断掉的角，尹承一双手握住刀柄，仿佛在搅拌芒果一样，狠狠向右侧搅动！刀刃在龙的舌头上拧转半圈，剐去血肉，痛的它只能从咽喉中发出嚎叫。 降下翅膀，主动朝西子湖的方向靠拢过去。 第八十五章 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底蛟 “看到没？那好像是……龙，是龙吗？！”兴奋的孩子如此说。 “龙！龙！不过好像是西方龙，还在扑腾翅膀，天哪，这个世界越来越疯狂了！超能力也就算了，居然还有龙！”世界观饱经摧残的中年人苦笑着，如此说。 “……”在“那一天”之前出生的老人们沉默着，没有言语，就这样看着天上的龙，好像在看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或许对他们来说，这头龙，本质上和ufo没什么区别。 “是我的错觉吗，这头龙上面……是不是还坐了个人？这就是传说中的龙骑士吗？” 爱看热闹，一直都是人类这一种族的天性使然。只要是在公共场合，无论发生点儿什么状况，等警察赶到现场，第一件要做的都是驱散围观群众。再说了，一头扇动翅膀的幻想生物，就这样突然闯进了人们的生活中，要说没人很好奇，那反而不正常。 但，当他们意识到，这头足有二十来米长的生物是在朝地面下坠时…… 人群像溃散的蚁群一样，四散逃窜。 ———— “跑！别聚在一起，快点跑啊————！！！” 离地面越来越近，看着迅速放大的景观，还有刚开始仓皇逃窜的人们，尹承一自是十万火急。他也顾不上蒙面了，一边往空旷的地方挥手，一边扯着嗓子喊，“快——！！快点跑————！！” 单手拉住刀柄，好像在开拖拉机一样，上身平躺下来，只管狠狠用力。刺入血肉的刀刃没有那么容易拔出来，尹承一也无意如此，他就是要让刀身卡在黑龙的上颚里，一下一下，重复刺下去的动作，让它体验到加倍的疼痛。 “吼——————！！” 就像动物园里的驯兽流程一样，疼痛，永远是让野兽明白事理的捷径。伴随着剧痛袭来，原本想要对地面喷火的意图也消弭无形，一口龙焰刚刚从喉管里升上来呢，上颚和舌头传来的痛苦就让它下意识吞咽，又给吞了回去。 如此反复，黑龙始终和地面保持着五米十来米左右的距离，贴地滑行着，没有彻底坠到地上。那些很不幸和巨龙贴脸的人们……则刚好可以从这段空隙中存活下来。 “呼……” 宁静、平和的湖水就在眼前，一如既往的温顺，仿佛能容下漫长黑夜里的所有秘密。 深吸一口气。 “破坏了你们的回忆，抱歉……” …… “咚————！！” 黑龙的脑袋撞碎了一座凉亭，瓦片、碎木和石块星星点点飞溅出来。以此为缓冲带，这头在空中飞行了将近十分钟的龙总算触碰到地面……先是下颚，随后是包裹着鳞片的腹部，尖锐的鳞片在地面上摩擦着，呲呲作响，火花如影随形。滑行过程中，龙头又撞断了路面的几颗柳树，还有一张供游人休息、情侣约会的长椅——它就像用胶水沾着的一样，轻轻一碰，连根拔起。 机会！ 猛地将长刀抽出，尹承一借力翻身，来了个无比华丽的腰马合一，人家是翻身下马、翻身下车，他是翻身下龙。可惜落地的时候不太顺利，经过方才一番闹腾，这里的地面已经不那么结实了，再加上下龙的速度过快……脚下的石块应声而碎，险些让他崴了脚。 好在，终究还是站住了。 “咚——————！！” 巨大的身体刹不住车，又在水面上滑行数十余米，最终，整个“掉”进了西子湖中。滔天巨浪混合着雨水，狠狠拍打在尹承一脸上，作为一个钱塘人，钱江发大水时，被潮水溅起的巨浪糊一脸并不算新奇，但被西子湖的水这样狠狠拍脸……却是头一遭。 “吼——————” “咕嘟嘟嘟嘟……” 水下，吼叫与气泡穿插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 那头巨兽当然不会淹死，将长刀拔出后，它的疼痛有所减轻，却也对尹承一留下了无比深刻的阴影。如同落水的野狗，拍打着水花，越游越远，逐渐在湖水中心的位置徘徊，一双琥珀色的竖瞳紧紧锁着尹承一的位置，警戒他随时发起的攻击。 “好，费了那么大劲，总算把它带到湖里来了。接下来，就轮到你……”尹承一面露喜色，转过身，“……” 身后空空如也。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先把黑龙引到西子湖里，在这片地方，即便用上大规模杀伤性热武器，除了炸龙就是炸鱼，不会对公共财产和生命安全造成影响。所以，理论上，他只需要负责把巨龙引过来，任务就算完成了，接下来应该是银胄的火力压制时间。 那……银胄呢？ 刚刚让他先去救学长了啊！！！ ———— “小子，说实话，就算是扮演英雄的正义过家家……也已经够了吧。” 心声中，大虫终于开口，继续用他那好莱坞大片配音一般沧桑的声线说道，“作为一个毫无利害关系的旁观者，今天晚上，你做的足够多了。” “忘了吗？你一开始的目的，只是要确保那个穿着戏服的怪物不会在附近游荡，危害到你那些同学的‘安全’，后来的事，一环扣着一环，从你的‘吕叔’，再到这玩意儿……呵……你让自己陷得太深太深了。这些事本来就和你无关，等事情全部结束后，除了不间断的麻烦，你什么都得不到！” “呼……” 吐出一口气，甩了甩因为长时间战斗而有些僵硬的脖颈，尹承一远远盯上了那头在水里游曳的巨兽。 右手五指，缓缓扣在刀柄上。 “呵呵，不听劝的小鬼……你会栽跟头的……”看到他这个动作，大虫自然知道劝不住他了，讽道，“接下来，你要去水里和它战斗了是吗？先不说在水下你无处借力，据我所知，你好像没学过游泳吧？” “人类的身体，在水下换气都是问题。” “童话终归是童话。靠着你……或者应该说，靠着‘我’的力量，你可以达成无人受伤的童话结局，在你的故事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次，两次，三次……” “但是，小鬼，你要清楚，即便是‘我’，在这个纷繁复杂的宇宙中，也不过是一缕不起眼的尘埃而已。你不可能一直赢下去，不可能……” 黑龙好像发现了其他目标——在岸边的一家三口，因为孩子吓得两腿瘫软，无法行走，妻子的脚踝似乎也被碎石打伤了，年轻的丈夫只能护在他们身前，两腿站站，满面绝望，看着那头龙缓缓朝他们游动。 …… “当————” 迈动步子，刀锋拖地，在破碎的石板路上，刮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 尹承一沉默着，走上断桥，开始目测自己的站位、距离和风速。 …… “我现在开始好奇，当你的童话故事落幕时，那颗一尘不染的心，会怎样呢？” “破碎？” “还是说……愈发坚强？” ———— 沉默。 …… 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底蛟！ 尽管这里不是海，手中的不是剑，对手也不是蛟，但…… 意气风发的少年没有多说什么，在断桥上，远远对着黑龙，亮出了他的刀刃。或许，这便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回答。 “咚————！！” 月芒之下，矫健的身影高高跃起，迷幻的蒸汽缭绕身上，仿佛一件纯白色的披风，被月光镀上一层神圣的金。 挥刀。 屠龙。 第八十六章 我可能真要栽在你手里了……(周五上架啦——!!!) 一刀落下，黑龙脑袋上的另外半只龙角应声而断，扑通一声，摔进湖水里。如果是之前，只断了一边角的状态，倒还有那么点“久经沙场”的意思，让人看了忍不住脑补出一场恶龙与勇者大战三百回合的故事。现在嘛……两边的角都被砍下来，龙的霸气瞬间掉下来一大截，唯一能感到庆幸的，估计就只有那种两边不对称就不舒服的强迫症吧？ “吼————” 越是心虚的野兽，吼叫的越发凶戾。 此时的黑龙便是如此，尽力想表现出凶狠的一面，将大嘴扩张得愈发吓人，淅淅沥沥的湖水从大口中淌落，滴滴答答，琥珀色的竖瞳凝视着被它吓到无法动弹的人类，似乎在思考是要将他们一口吞下，还是吐出龙焰，把他们烧成一堆灰烬。 当那抹亮色从腹腔处涌上来时，年轻的父亲好像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将他的妻子、小孩搂得越发紧——尽管他很清楚，如果真的有东西从这头庞然巨兽口里喷出来，不管是啥，自己的举动都毫无意义，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放弃逃生的机会，选择与家人死在一起。 很勇敢。 但……另一方面来说，也很无力。 或许这就是普通人在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时，最体面的缩影吧。 下一刻，尹承一顿足前冲，整片大地都成了他的踏板。他在空中蜷缩身体，如同一枚被丢出的保龄球，临近目标时，却又忽然舒展，将双腿伸直，狠狠踹在黑龙的胸部。 仿佛在地面上炸了一打摔炮，近距离听到如此巨响，这一家人赶紧捂住耳朵，即便动作还算快……还是暂时性失聪了。 黑龙被这一脚重新踹回湖水中，它也意识到，在陆地上自己毫无胜算，干脆潜藏在波涛中，一双龙瞳时隐时现，透露着诡异和阴狠。能把一个在空中展翅翱翔的龙种，硬生生逼成在湖里游的水怪，不得不说，尹承一的驯兽技能，点的相当成功。 “这里不安全，银胄很快就会过来的，快点走！” 说了一遍，这家人好像没什么反应，尹承一这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是被音爆弄失聪，只好配上手势，像驱赶绵羊一般，“走————！！走！走！走！” …… 年轻男人这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感谢，赶紧把双腿瘫软的孩子抱起来，又竭力搀扶着妻子，一瘸一拐地跑远了。等他们走远后，喧嚣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不远处的西子湖沉浸在黑夜中，显示出一种近乎死寂的氛围，黑龙的颜色让它在这种环境下有天然优势，潜在水中，如同一只狡猾的鳄鱼，正在引诱它的猎物上钩。 “呼————————！” 深吸一口气，好像要把世界上所有氧气都吞入肺部。 “咚————！！” ———— 湖水浸没脖颈的一瞬间，尹承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忽然意识到，印象中波光粼粼、美不胜收的西子湖，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和双脚能踩到底的游泳池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重瞳在水下一样能视物，清晰得如同白昼。 察觉到这个棘手的人类跃入水中，黑龙先是缩起脖子，主动远离，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他并不如陆地上那样灵活时，又大着胆子从侧边包抄上来，亮出尖牙利齿，想要将其一口吞下。 水，水，水，水…… 无处不在的冰冷液体包裹着身体，发力受到严重阻碍，尹承一有些吃力地滑动着身躯，躲闪不及，大半个身体已经进了它的嘴里。 “咚——！！” 一拳打在黑龙的下颚处，力道、角度都稍显逊色，只是将它的脑袋震得往左边偏了几度，甚至连出拳的声音都变得沉闷起来。然而，即便是这种大大缩水的拳头……也让他不得不吐掉一大口空气，腹腔内那种憋屈的压迫感变得更高强了。 滑动四肢，旋身，仿佛灵巧的海豚，在水中翻了个身，刀身一横，瞬间将黑龙的大半只翅膀削了下来！ “吼——————！！” 黑龙痛的仰头大喊，趁此机会，尹承一又将刀身刺入它的“逆鳞”处，反手一搅，用刀子撬下来几块鳞片。反手一拉，在它的脖颈处切开一道看着就渗人的大口子。 …… “吼——————！！” 即便如此，嘶吼依旧。 被切断翅膀、撬下逆鳞、割开咽喉……眼看着半条命就要去了。 即便忍受这样疼痛，它依旧要赌一把，张开巨口，朝尹承一飞扑而来，因为这是它唯一的机会。 它赌对了。 龙吼通过液体压过来，张开的巨口仿佛一个漩涡，搅动着水流，上下一合，“咔嚓”，狠狠咬住尹承一的大半个身体。出于泄愤的目的，它咬的异常凶狠，恨不能用两牙直接将他嚼碎。尖石般的利齿咬住肩膀，将他的身体“卡”在当中，却始终没有见血。 比起吕苍龙的咬力，这头看似庞大的巨兽，不过是色厉内茬。同时，它还再一次把柔软的舌头，暴露在了尹承一面前。 没有任何犹豫，举刀，刺！ 刀锋刺入舌头的瞬间，龙瞳迅速睁大。一股滚烫的龙焰从它口中喷出，还没来得及散出去，周围无穷无尽的水便将其浇灭，成了一道滚烫的白色浓烟，在水滴扩散着。它好像也很清楚，这是将尹承一咬在嘴里时，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呛了两口水进去，强忍住痛楚，没有尖叫，而是转过身，双翼一震，朝更深的水底坠去。 “咕嘟嘟……” 水压骤变，再加上肺部受到挤压，尹承一又吐出一大串珍贵的气泡。看着它们从口鼻中涌出，向遥远的水面逃逸，有种很无力的感觉。 它并不是打算咬死自己…… 而是要把自己拖拽进这个漆黑冰冷的地狱，活活淹死。 …… 肺部的窒息感逐渐转为疼痛，像是有人在拿烙铁，隔着皮肤，狠狠烙在腹部位置，或许在陆地上，从未想过随时可见的空气会如此珍贵。尽管他从未放弃过挥拳，也确实打掉了它的几颗牙齿，但并不影响大局，黑龙很清楚，现在是分胜负的关头了，就算一排牙齿全部敲碎，也要把他带到最深的湖底。 终于，憋到眼冒金星时，一口水不受控制地，灌入了他的鼻腔。 “咳————！” 最后一口保命的氧气，就这样被挤了出去。 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人拿小锤子一下一下凿着太阳穴，突突直跳。 或许是感觉到抵抗越来越小，黑龙终于松开嘴，任他自由下落。 安静。 安静的很像是另一个星球。 脚下的世界一片漆黑，尹承一隐约感觉到自己正在下沉，不知道会随着水流飘向何方。 ———— “很明显，你高估了自己在水下的行动能力，也低估了它在水下的活动能力……毕竟，以一个‘人类’习性来看……你还是太弱小了。” 大虫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带着些许回音，“不出意外的话，小鬼，你马上就要死了。” “有什么遗言吗？” 他跃跃欲试地问道，“做了这么件彻头彻尾的大蠢事，想必很后悔吧？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连性命都要赔上，这种时候，你所推崇的正义，对你根本一丁点……” “你还能……跑……吗？”尹承一勉强在心声中挤出几个字。 “什么？”大虫一愣。 “继续呆在我体内……你会和我……一起溺死的……”尹承一咬紧牙关，尽力不让水从口鼻处灌进来，“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趁这段……时……时……你快点想办法跑吧……离开我的身体……” …… …… …… 大虫很罕见地沉默，哑口无言，好像遇见了什么彻底无法理解的东西。 重瞳完全张开，瞪圆，直直盯着尹承一看。在短暂的几秒钟，也许，尹承一才是那个怪物。 ———— “唉……” 在尹承一恍惚的听觉中，他听到一声叹息。 这大概是这头潜藏在他体内的邪性异兽，第一次发自内心、不做掩饰的情感流露。 “小鬼，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这辈子’……” “看起来，真要栽在你手里了。” 第八十七章 大虫穷奇! 用不了太久，尹承一窒息而死。、 他的身体不再抽搐，轻飘飘地落在冰冷的湖底，双目紧闭，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也是一点一点松开。婴儿来到这个世上时，拳头是握紧的，仿佛要抓住什么；但当人去世时，手却会不自觉地松开……如果这也是神的隐语，确实有些耐人寻味呢。 不管怎么样，尹承一死了。 “西湖底雅座一位~~~~” 这个网络上曾经流行的上古老梗，如今却成了现实。 ———— “？？！” 尹承一莫名有种“上浮”的感觉，原本沉寂在不见天日的深海，不知怎么的，一股温暖海流托住他的身体，越升越高、越升越快，终于，明亮的阳光从海面投射下来，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道斑驳的金色。 冲破水面，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还是在湖底，一切都没有改变。 除了…… 他不再呼吸。 “呦，你复活辣？很抱歉，我还在你的身体里，看起来我和你还得在做一阵子室友。”大虫用网络上抽象的语气揶揄道，“西方的神子，弥赛亚，被人钉在十字架上，第三天复活，而你只用了三分钟。恭喜你，打败过了全世界99%的神棍，要继续努力哦。” “我……这……怎么回事？”尹承一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置信——方才还因为入水时间过长而发胀的皮肤，现在却显得和陆地上没有任何区别，“不是应该淹死了吗？” “是淹死了啊。”大虫沉声道，“用你的逻辑想一想，一个大活人，丢在水底下三分钟，怎么样都死透了。” “游走到生死边缘时，你体内的神力会促使你进一步觉醒。还记得你那个吕叔吗？他的觉醒程度很高，以至于可以主动掌握‘龙化’这种高级变身。现在的你也是类似，抛弃了作为‘人类’的一部分，转而拥抱神力，其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更加接近‘我’！” …… 这是他第一次撤去黑暗，以本来面目出现在尹承一的视野中。 似虎，蝟毛，有翼。厥形甚丑，驰逐妖邪，莫不奔走。 其名为…… “吾乃是太古年间，遭到舜帝放逐的【四凶】之首……” “穷奇！” ———— …… “喂！说点儿什么啊。”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大虫很是不满，龇出牙齿，像一只发怒的大猫，“一般到了这个亮身份的环节，就算不纳头便拜，至少也表现得稍微惊讶一点好不好？” “我想起来为什么要叫你大虫了！”尹承一如获至宝，兴奋地笑出声来，“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过你的样子，像一只大很大的老虎……刚好，那段时间，我在读老板给我的《水浒传》，武松打虎那段里，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对吧？我以为大虫就是对老虎的别称，所以才……” “行了行了，没人对这个感兴趣，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所以，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从肉体上来说，你失去了一部分人类的特征。”大虫眯起重瞳，冷声道，“就好像现在，你处在西子湖底，已经有将近五分钟了，却依旧活灵活现。但你的灵魂、记忆、习性，依旧是人类。” “不是我吹，在很久之前，我也是个海、陆、空三栖作战的超级生物。共工大神怒触不周山之前，把统御天下水族的权柄封印起来，后来被我得到，不过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简而言之，你很快就会发现，水里才是你真正的主场。在水下的时候……” “差不多比你在地上强三倍左右。” ———— 西子湖边。破碎的人行道。 “当！” 落地瞬间，尽管银胄已经很及时地伸手搀扶，徐少阳还是踉跄了一下，半跪在地。这位贵公子身上看不到半点娇气，尽管受了伤，他还是很努力地挺直腰板，不在同事面前露怯。 “像是有怪兽在这里跳恰恰舞……” 银胄将视线汇聚在周围的狼藉中，沉声道，“根据阿德勒的演算推断，尹承一骑着龙，成功迫降在陆地上。不知是他有意疏散了人群，还是他的运气比较好，一路上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只是损坏了一些公共设施，不过……正如他所说，已经把损害就降到最低了。” “然后，黑龙滑行入水中，在岸边似乎又有小规模战斗的痕迹，但很快，龙又一次被他打回水下。” “再然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两人看向黑黝黝的湖水，仿佛在凝视深渊。 “承一在西子湖下面！”徐少阳咬了咬牙，似乎想要上前确认，“我们必须……” 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在岸上休息。”银胄并未用商量的语气，更像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我去。” “可是，前辈你一个人，在水下……” “阿德勒，开启水下作战模式。” 机甲内部传来一阵紧密的金属变形声，为了应对水下作战，它开始调整自身的结构，并且挑选更合适的武器。 银胄用古井无波的语气说道，说不好他是在炫耀，还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出于一些原因，这幅战甲被设计成能够适应海、陆、空三栖作战，让我可以在各个地方发挥火力压制。甚至是外太空，也可以勉强支撑一会儿……如果只是把我当成一个躲在铁皮下面的人，可是会吃大亏的。” 但…… 当他真的走到岸边，准备下水时，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搅动起来，泛起点点涟漪。 “咚——————！！！” 一道身影冲破水面，溅起的水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半弧，银胄完全无法理解，理论上，在水下面，他应该没有任何推力才对，又是如何做出这种反常理的动作呢？ 跃起。 落地。 右手将长刀插进泥土里，左手……则是提着一只比他要大将近五六倍的龙头。这头和他们缠斗了一晚上的黑龙被“切”断了，从颈部开始，断口齐整，仿佛是从流水线上走下来的。两只龙角被斩断，多处伤痕，再加上一根瘫在嘴巴外面，如蛇一般分叉的舌头，都表示它在搏斗中彻彻底底落入下风，最终，被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杀死了。 “哈……” 尹承一尝试呼吸陆地上的空气，并未感觉到什么不适——自己没有变成一上岸就会死的鱼，这让他很是庆幸，如获新生。 随手将龙首丢到一边，将完全浸湿的头发一股脑儿掳到后面去，弄成一个大背头。撩起头发后，那双闪烁的金色重瞳，在黑夜中格外惹眼。 这一幕在月光下定格，比起黑龙，他更像一个掠食者。 ———— “呦，学长，还有银胄……先生？”尹承一远远朝他们挥手，露出全无杂质的笑容，“你们没事吧？” 第八十八章 未来如何，只有天知道 “这头龙……” 是你一个人干掉的吗？ 银胄本想这么问，但又觉得多余，任何人只要到现场看一眼，立刻就能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然呢？还是它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扭断了吗？ “阿德勒。”他同时关闭了变声器、扬声器，只用唇语，对自己的“舰载ai”说道，“启用【因果测算分析程序】，时间跨度，5年。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调用大数据库中一切可以阅览的数据，目标对象，尹承一。” “明白。”一个清冷到剥离所有感情的女声在机甲内响起，“时间线跨度过长，因果测算分析程序精准率将下降至57%，无法保证大小事件节点得到分析，较多细节需做模糊化处理。” “无妨。”银胄说道，“给我个大致图像就行，我要了解他在未来五年的大体发展趋势。” “性格分析搜索，上传中，即日起，将抽调【第二基地】60%电力运转该程序，一些非必要项目研究全部暂停。您预计可以在96小时之后查阅尹承一的未来图景报告。” …… “学长，你怎么样？”尹承一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遭到窥探，主动凑过来，关切道，“我刚刚看你摔下去了，没事……” 不等他说完，徐少阳忽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贴住了他的右脸，惊得他瞳孔猛缩。这个动作亲昵得有些古怪，但这位贵公子的眼神里却毫无戏谑，眉关微蹙，显得无比严肃，好像物理学家正在攻坚一道困扰他多日，难以理解的方程。 “……” “嘶————” 灼烧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仿佛要刺穿他的皮肤，将下面的血肉和骨头一并融化成光。尹承一很少品尝到这种滋味，难以忍耐，总算是往后退了半步。 “学长……？” “果然，承一，你体内的力量，已经比刚才更强大了。”徐少阳吹了吹掌心，让它更快冷却下来，一边说道，“确实有过这样的传言，如果能和体内神明达成更高程度的‘羁绊’，比如说，让祂进一步承认神选者的意志、信念等等，就能达成神力觉醒。” “在这个阶段，神选者的体质会和普通人类有所差异，就像青龙使能让皮肤龙化，而你……则拥有了水下战斗的能力。” “是这样吗？”尹承一暗自觉得好笑，还加重了音量，“‘更深的羁绊’是吧？哈……” “从朋友的角度，我应该恭喜你……哦，我可能漏掉了重要的一步。”他转过头，盯着尹承一的眼睛，继续用温和，但又有点霸道总裁的语调问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吧？” “当然了。”尹承一做了个小熊摊手的姿势，笑道，“我的荣幸。” “好，那么，以朋友的角度，你对自己的超能力了解更深，我应该恭喜你，但是……” 沉吟片刻，他又捂着脸思考了一会儿，“作为‘朱雀使’，我不得不提醒你，承一，千万要小心。你体内的那个恶神，或许他一直用花言巧语迷惑你，让你觉得他不过是一个类似吉祥物的存在，但其实他很危险。和他缔结羁绊，意味着他对你的认可，意味着……” 说到这里，徐少阳突然又觉得自己很虚伪。 刚才在水面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向体内的神明求救，他还能怎么办？ 多说无益，他也就趁势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警方的人很快就要到了，你感觉怎么样？”银胄忽然出声问道，“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做笔录吗？” “笔录？”尹承一愣了几秒，苦笑道，“事实上，我现在想洗个澡，然后再……” “好，那你回去吧。” “……” “哈？”如果这是漫画，尹承一脑袋上应该立刻浮现出三行问号。 “前辈，这恐怕……才是不符合流程的吧？”徐少阳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和人设不符的话，一脸惊愕，“您在事件发生的时候，一直坚持程序的合理性，现在事件好不容易落幕，怎么反而疏忽了？按照正常流程，承一作为‘主动参与进事件的能力者’，需要和我们一起前往超警征调中心驻钱塘市基地——那里也有洗澡的地方。” “我们可以给他准备几件换洗衣物，如果承一累了的话，让他睡在接待宿舍里就好。明天早上，等他休息好了，再进行询问也不迟啊。” 尹承一眨巴两下眼睛，看向银胄，点点头，意思是这样安排他也没意见。 “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我们想象，普通询问没有意义。”银胄并没有改变主意，“我已经联系鹤连山，将由他亲自负责对你的询问，可能需要过几天。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鹤院长……”尹承一先是惊讶，随即又只好苦笑，“本来我还想着，在读完高三之前，不和他接触太多的呢。” “很显然，你的想法和行动并不一致。” “嘟嘟嘟——” 警车驶来。 银胄转身，从杂物收容匣里弄出一个口罩，丢给尹承一，随即又迈开脚步，向警车来的方向缓步走去。 “戴上口罩，去你左手边第三个红绿灯那里等，会有一辆专车来。车上的司机不是真人，是投影，整辆车自动驾驶，它会把你送回家去。这之后，我会把调用这辆车的记录从后台删除，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记录。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至于你今晚留下的其他痕迹……照片、视频等，或许已经流传到公共网络上，在得到上级的命令之前，我无权处理这些信息。” “……这真是……太感谢了！”尹承一还以为银胄对他有什么意见呢，现在人家居然还帮自己打好了车，“我……” “什么都别说，回去吧。”银胄朝他挥了挥手，“以后，在你行动之前，不妨多动动脑子。” ———— 推开店门，熟悉的灯光和气味涌入大脑，让他一下子感到放松。 店里没有客人，小烈酒一个人站在吧台后面，在玻璃杯里小心翼翼地混搅着新的试验品。看到他回来，也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 “回来了？” 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问句，尹承一却忽然发现，自己连这都没法回答。 被湖水浸透的头发，不知道在和谁对战时就彻底坏掉的新手机（旧的那个在和虫害战斗时损坏了），破破烂烂的衣服，甚至连鞋子都掉了一只，一个正常人，到底要怎么折腾，才能让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呢？ “老板，我……” “你很累了，为了让你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提前关店。”小烈酒看上去依旧冷静，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朝后面努努嘴，“洗个澡，睡觉去。” ———— 距离尹承一上楼睡觉，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深夜，凌晨两点。 除了吧台前，店里的其他灯都关闭了，小烈酒却仍站在那里，像一尊屹立不倒的神像，专心调试着他的新品。 …… “咚咚” 敲门声。 一台亮银色的机甲推开大门，缓步迈进店里。 第八十九章 父亲 “来了？”小烈酒以同样冷淡的姿态瞥了他一眼，好像不管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超警还是一个乞丐，都没有区别，“坐。” 金属的运转声。 机甲朝一侧自动打开，和尹承一猜测的情况不同的是，竟然真的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不知是为了掩饰发际线还是如何，他把头发剔得很干净，只留了几毫米的“真”板寸，如果站在十米以外看，甚至会以为这就是个剃度出家的和尚。运动短衫、运动长裤，看得出来……就算机甲再怎么合身，毕竟也是一个相当狭小的空间，保证衣物舒适性是相当有必要的。 他看上去并不算太年轻，四十余岁，没有啤酒肚，但岁月的痕迹还是攀上了鬓角。只是从他坚定有力的步伐看出，这个男人依旧处在壮年。 金蝉脱壳之后，那台亮银色的机甲便站定不动，原地待命，唯有男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直奔吧台而来，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 …… “为，什，么？小烈酒，为什么？！”他盯着小烈酒的眼睛，几乎控制不住音量，喊出声来，“我的儿子会和徐少阳搅到一起去？” “冷静点。”小烈酒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是凌晨，他也已经睡了。你这样大吼大叫，不怕把孩子吵醒吗？” “……” 尹月升愣了一下，目光掠过他，看向吧台后面的木质楼梯，心中有些酸楚。 连自己儿子每天什么时候睡觉都不知道，这样的父亲……未免太失职了。 接过小烈酒递过来的玻璃杯，仰头，仿佛牛喝水般一饮而尽，将杯底重重顿在吧台上。或许是酒精麻醉了一部分大脑的机能，一杯下去，尹月升真的冷静下来，找了个位子坐下。只是一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盯着小烈酒，等待他给出一个解释。 他也没让这个焦急的父亲失望。 “巧合。” “巧合？”尹月升都要被气笑了，“你的意思是，徐少阳‘刚好’来仕月中学给他们上课；就在这短短七天里，又‘刚好’发生了超能力案件；我儿子又‘刚好’在放学路上撞见；他们两又‘刚好’并肩作战，击退了圈子里赫赫有名的神仙系赏金猎人，额外再附带一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黑龙？！” “……” “他来学校这件事，肯定是鹤连山安排的吧？” “鹤连山不会和我商量这种事。”小烈酒又划给他一杯纯度稍高，加了柠檬的朗姆酒，“不过，他对你的儿子很感兴趣，这是真的。” “这么说，他上门来过？” “对。” “你怎么……”尹月升又一次抓起酒杯，将酒灌进喉咙里，声音都有些嘶哑，“怎么可以……让他去当超警？你疯了吗？” “我的回答是，现在不行，至少要等尹承一在仕月中学读完高三，再让他自己决定。”小烈酒沉声道，“不好吗？” “不好！”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尹月升轻咳两声，“你可能不太理解‘死亡’是怎么回事……” “我理解。”小烈酒双目微眯，打断了他，“就算是我，也会死的。” “但你……你是……你是一颗‘星球’啊！我们人类更脆弱，明白吗？”尹月升仍然在尽力解释着，好像在和一个幼儿园小孩讲解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老袁家的儿子，袁青山，安塔列斯学院的二期生，代称是【沙夔】，你还记得这个人吗？我之前带他来这里玩过的，还点了几杯酒呢！” “死了。” “那个年轻人曾经是火拳的搭档，执行任务时牺牲，只比现在的尹承一大两岁！” “他死了后，袁教授那几年是什么滋味……我全都看在眼里！我绝不能接受，我的儿子死在我面前。” …… “可你也是超警啊。”小烈酒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的儿子，就能接受他的父亲死在他面前吗？” “……”尹月升顿时怔住，无话可说。 “还是说，正是因为预见到这一点，你才故意把他寄养在我这里，一放十几年？这么一来，他和你的接触自然不会多，没有接触，就没有感情；没有感情，就没有悲伤。” “万一哪天，你真的因公殉职，对他来说，无非就是死了一个仅有血缘关系的陌生男人罢了。他不知道你的生日、你的喜好，甚至……我可以断言，他对你的了解，还没有我多。” “回答我，尹月升，你是这样想的吗？” ———— 滴答。 滴答。 老式钟表在墙上行走时，总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不紧不慢，扣人心弦。 尹月升沉默了。 沉默过后，是苦笑。 “一秒都不能小看你啊。”尹月升再一次咽下杯中酒，因为喝的太快、太急，脸庞已经微微发红。 “人类，总是很难从过去的失败里，总结经验。”小烈酒叹了口气，“他的母亲，和他已经只剩下‘血缘’了，如果你和他的关系也变成这样，他就会成为精神层次的孤儿。” “不……不……”尹月升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把他寄养在你这里，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人类总是自私的，如果让其他亲戚收养他，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可能……会很自卑吧……” “他现在就很自卑，你只看到了他的勇气……而已。”小烈酒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指望一个从小没有母亲的男孩，能有多自信吗？” “……” “很遗憾，我不是人类，理所当然没有人性。人类世界的种种太复杂了，哪怕到现在，我也很难理解……所以，我只有把你们编织出来，写在书本里，最好、最光明、最正义的思想灌输给他。我让他相信，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他也应该这样去做。” “可是，在教他的过程中，我也渐渐发现。你们人类，说的和做的，永远都不一样。” “你嘴上说，不让儿子做超警，但你自己确可以。” “你嘴上说，不想让你的儿子牺牲，但你自己随时都可能牺牲。” “所以，尹月升……不如你现在明确地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 “我这把年纪，是不是超警，已经无所谓了。”尹月升被说破心思，恼怒地拍了一下吧台，沉声道，“但我儿子绝对不能是！” “是，或不是，我都无法决定。”小烈酒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人类有自由意志，他会凭自己的意志行动。” 尹月升双手扒住吧台，微微抬头，双目中迸发出一股偏执的力量。在小烈酒印象中，他一直是个偏理性的人，很少会流露出这种感情。很显然，此刻支撑着他的……就是那种让他很难理解的情感。 爱。 父爱。 但也往往是最纯粹无暇的爱，将我们带入地狱。 “因果测算分析程序已经启动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给我的儿子，规划好一条道路的。” “……”小烈酒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把这种技术教给你，看来还是太早了。” “抱歉。” 尹月升朝他点点头，神色也有些痛苦，“我知道这么做不合逻辑，也违背了你的初衷。” “没关系，我差不多也已经弄明白了。”小烈酒面色平静，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暖色调的酒中。 “人类，就应该是这样的。” 第九十章 又是老鼠，你特喵还有别的词儿吗! 时间回到稍微早一些的时候，蜜梨站在屋顶，纤纤玉手伸向空中，双目微闭，像是在等待什么。 片刻过后，数万道红线从城市远处升空，化作一道洪流，跨过黑夜，像忠诚的画眉鸟一样，重新飞回主人指尖。这些亮眼的红覆在指尖，以完全不符合质量守恒定律的方式，融入了她的身体里。而伴随着这个过程，她原本红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脚尖在雨水中向后退了一步，贝齿咬紧，好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抗。 最后…… “咳！” 一口鲜血从嘴角滑落，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却仿佛白玉上镶嵌的红钻，有种病弱的独特美感。 “蜜梨大人？”百灵吓得不轻，正想来搀扶她，却被她用手势止住了。 “没事……”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手绢，象征性地擦了擦这滴血渍，露出笑容，“就算是【生命纤维】，分出去一千根、一万根，最后汇总到我这里伤害，顶多也就是减缓一些，不会完全消失的，这是我搜集情报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不过，比我想象中的……要疼啊……” “那，您会对您的……哥哥……采取行动吗？”百灵明显对此很好奇，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竟然让她短时间内忘了害怕，“老家里一直有这样的传言，说是，在您之前，【神罗】大人还有过其他子嗣。因为能力通过考核，才没有吸纳进我们组织，可是……我斗胆说一句啊，就以今天晚上的表现来看，您的哥哥，完全具备了……” “母亲的考核，不会跟‘力量’有关的。”蜜梨看向乌黑的天际，轻飘飘地说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是力量不足，有很多方法可以补偿。母亲真正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内心’。” “他是否敢于践踏人类数千年构筑起来的道德、法律，以及一切体系？他是否有足够的行动力，贯彻他的理想？” “很不巧，我哥哥身上的诸多品质，在她看来，反而会很碍眼吧。”蜜梨的声音很轻，缓踱两步，走到楼顶边缘，眺望着城市远方，灯光与黑夜在地平线上彼此交融，模糊不清。 “我母亲是一个很奇特的人，我不知道该不该用‘人’来形容她，因为大多数时候，她身上并没有多少人类的必要习性。她不吃饭、不睡觉，对任何事情都保有无比强烈的好奇心，却又三分钟热度，很容易玩腻，然后就会去找下一个玩具。” “听上去，好像小孩子啊。”百灵强忍住不笑出声。 “或许吧。”蜜梨摇了摇头，神情似乎有些不展，“小孩子的好奇心，有些时候是很可怕的，那是一种……对‘善恶’没有概念的蒙昧状态。我曾经见到过，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稚童，也会蜻蜓的翅膀全都拔掉，让它们只能在地上爬行。” 想象一下蜻蜓被拔掉翅膀，只能在地上缓慢蠕动的样子，百灵不禁打了个寒颤。 “其实，孩童那些天真无邪的表现，只是因为他还不具备威胁到成人的能力。细究之下便能发现，他们表露出的残忍，丝毫不逊色于成年人。” “那……蜜梨大人……”百灵有些害怕地问道，“您也这么想吗？” …… 漫长的沉默后，几缕飘起的长发，让蜜梨几乎要跟黑夜融为一体。 “我并非父母所生，先天条件上的缺失，让我很难适应人类的一切。”她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抬手，将被风吹起的长发轻轻挽起，露出一个令人心醉的笑容，“但我会努力的。” ———— “轰——————！！” 下一秒，异变陡生。 火焰轰鸣的声音从大楼另一端传来，等两位少女转过头时，那道身影已经悄然跃至楼顶，右手绷直，无名指和小指弯曲，整个右手比出一个“枪”的手势。 气势果然是个很神奇的玩意儿……这种动作，初二年级的男生做出来都会觉得羞耻，他却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做了，在这种无比严肃认真的气势下，原本荒谬无比的事情，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一发闪烁的花火从指尖迸射出来，在湿冷的空气中，画出一道笔直火线。击穿百灵躯干的同时，火花从内部爆裂开，“砰”的一声，像是在她的体内绽放出一捧礼花，劈啪作响，将她的大半个身体浸泡在光和热中。 来的太快了，以至于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在她使用瞬移能力之前，火花已经烧掉了她的左半边身体，将她重重一下拍击到墙壁上。当她从上面“滑”下来时，身上已经传来阵阵焦味，大半个身体被一头名叫火焰的怪兽舔了一口，瞬间融化，变得一片模糊，恐怕是寻常人看一眼就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程度。 好在，现在屋顶上的两个…… 都不能用“正常”来形容。 …… “……就这样吗？”蜜梨一脸平静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同伴，“我以为你会杀了她。” “治好她，带她回去，她肚子上的伤疤，会让‘我还活着’这个事实，在你们组织中迅速传播开去。”火拳冷声道。 “你好花心啊~~~”蜜梨半蹲下来，双手按在百灵受伤的腹部，口中却以撒娇一般的语气，嗔道，“明明都已经有我了……” “却还在基金会里，安排了其他‘老鼠’吗？” 火拳并未因少女娇甜的语调有什么动容，“与狼共舞时，多重保险是很有必要的。” 蜜梨的双手发生了些许变化，几根红色丝线从她的指尖延伸出来，上下翻飞，像织布一样，重新编织出受创融化的脏器、肌肉、血管和其他组织。这一刻，她就仿佛一个手工灵巧的小裁缝，在修补一个破掉的布娃娃。 “你信不过我吗？”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火拳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转过头，用那双暮气沉沉的眼睛凝视着她，“除了必要的情报交流之外，我们最好不要有任何其他方面的接触，这样对彼此都好。” “简单来说，我不信任你，我也不建议你信任我。” “男孩子总是很快就移情别恋……这也是人之常情。”谈笑之间，蜜梨已经为昏迷的百灵“织”出了大半个全新的身体，“既然你不想和我聊私事，那就开始吧。” “长久以来，超警征调中心和混沌基金会一直在明里暗里地较劲。但……或许是双方共同的默契所致，这场战斗始终都在危险边缘游走，一直没有到真正掀桌子那一步。也正是拜其所赐，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才能勉强像以前那样，继续运转下去。” 说了这么一长串仿佛是小说前言一样的总结，蜜梨的声音慢慢低沉下来。 “在漫长的争斗里，我们尝试了一切方法瓦解对方，其结果就是……火拳，你们的组织，已经被渗透的千疮百孔了。” “我知道。”火拳的表情没有半点动容，“队伍里面有内鬼。” “……”蜜梨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是吗？” 第九十一章 日·记·魔 火拳冷声道，“关于这个内鬼的身份，你有什么可以分享的吗？” “一个？”蜜梨俯下身，诱人的樱桃小嘴微微张开，咬住一根连在百灵身上的红线，脑袋一歪，轻轻扯断，同时又用足以让无数男人遐想连篇的仰视眼神看着火拳，美目流盼，轻声笑道，“你确定只有‘一个’？” “据我所知，【天元】在我们这里安插了两个内鬼，【藏书阁】一个，【覆灯火】一个，【圣棺派】一直试图接触我们，但毕竟相隔一片海，在这片土地上又毫无根基，所以始终没能成功。” 火拳一口气说出了很多在脑海中过滤的情报，冰冷的眼神始终盯着蜜梨，没有半分松懈，“只有你们……混沌基金会，仿佛与世隔绝。知道今天，我只能确定有内鬼，却不知道具体的人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潜伏在哪一层级。” “哦？”蜜梨嫣然一笑，“这么说，其他几个组织的内鬼，你已经能大致锁定他们的‘存在’了，对吗？” “……” 沉默。 约等于默认。 “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火拳……一次又一次。”蜜梨的笑容像极了她的母亲，仿佛要将一切都放在手心中把玩，“要玩个游戏吗？数一、二、三，我们同时说一个内鬼的名字出来。既然我们无法完全信任彼此，那么，如果只是我单纯提供信息，就不太合适了，像这样原始的情报交换，才比较符合逻辑，对吧？” “……” “哈……你不说话了，也就是说……”蜜梨从越发稀疏的雨点中缓缓起身，笑道，“你能用来交换的‘名字’，其实只有一个，对吗？” ———— “对。” ———— 得到这个答桉后，蜜梨心满意足，拍掉膝盖上的雨水，终于说出了用来交换的情报，“你的秘密武器，已经被盯上了。” 火拳的童孔间微微放大，“什么？” “尹承一。”蜜梨摇了摇头，水做的眸子仿佛溢出几分好奇，“种种迹象表明，你似乎不止把他当做你的‘保护对象’，你对他的投资，更……怎么说呢，更加‘深远’。” “从他身上，你究竟看到了怎样的未来？” 似乎很满意现在的氛围，闭着眼睛享受一会儿，蜜梨继续说道，“不管答桉是什么，现在，阅览它的，都不只你一个人了。” “尹月升在用程序测算他的未来。”火拳继续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你是要告诉我这个吗？以现有的科技水平，无法为这种算法提供足够坚实的地基，短时间内，准确率尚且还能保证。一旦把时间线跨度拉长，准确率就会急速下降，尹承一的未来，仍然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微笑。 漂亮女人的微笑，本身就是一种另类的谜语。 丹唇轻吐，蜜梨终于说出了今天晚上最重要的情报，短短三个字，精简无比。 “日记魔。” “……？？”火拳的童孔呈现出些许缩小症状，这种惊愕的表现，似乎让蜜梨十分满意。 “你是说，【藏书阁】的首领……” “没错。”没费多大力气，蜜梨直接将昏迷的同伴单手抱起来，往楼顶空旷的地方缓踱两步，轻声笑道，“如果要做什么准备，我建议你立刻行动，那个疯女人下起手来可是很快的。” 一张背面印着“无限”符号的卡牌被她握在手中。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再过几天，就在这座城市上空，老家会有大行动。”她冲火拳神秘地眨眨眼，“让你们的人提前做好疏散准备吧。” …… “轰————————！ 七彩光束刺破云层，从天而降，罩住两个少女的身躯。等她们在光芒中消失后，除了一笔仿佛用炭画出的无限符号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即便迸出几颗羸弱的小火星，也很快被满天大雨浇灭了。 入冬了，黑夜往往会很漫长。 火拳头发上那点微弱的光芒，在这片无垠的漆黑中，显得无力又渺小。 ———— 尹承一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找自己，但，当他在第二天早上，睡眼朦胧，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扶着扶手下楼梯，却突然看见鹤连山坐在酒吧的空位子上，笑盈盈向他挥手时……大脑还是一下子宕机了。 说好的几天呢？这么快吗？ 这一幕让他很是震惊，不知该怎么应对，一时都忘了还要刷牙洗脸。好在小烈酒及时出现，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倒也和之前预料的差不多。 昨天晚上那个动静，要说没人来，反而就很奇怪了。 “那个，鹤院长……” “先去洗脸。”不等尹承一开口，小烈酒直接一句话丢过去，“我去给你弄点东西，边吃边聊。” 尹承一如蒙大赦地跑走了，趁着洗漱的时间，他可以好好打一下腹稿，至少把昨晚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一遍，别到时候说起来疙疙瘩瘩。 至于鹤连山，则是很无耻地举起手，笑道，“老板，为了不耽误承一上学，我也是没吃早饭过来的啊，能不能帮我也弄点儿？” 小烈酒白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 “嗯，不错，西洋人的炸酱面，一直没机会尝试下……看来还真是饿坏了。” 餐桌上，鹤连山先是尝试像电影里的西方人那样，用刀叉卷通心面来吃，结果弄了半天都弄不起来，索性直接回国本我，抄起快子就是一个海底捞月，吃法毫无美感可言，弄得嘴边、胡子上，全都是酱料，眉头舒展，表情甚是陶醉。 “老板啊，你的厨艺相当可以嘛。要不干脆别开酒吧了，向餐饮业进军，怎么样？”他笔了个大拇指，如风卷残云一般，眼看这就要把盘子里的面条嗦干净了，“唯一的缺点就是量太少了，你看看人家，都是用碗装面条，你用盘子，这么三两口够谁吃的啊？” “西餐就这特点。”小烈酒面不改色，往位子上一坐，却没有在自己面前放任何食物。 “诶呀，俗话说得好，早上要吃的像国王，中午吃的像王子，晚上吃的像乞丐。你看看，这小伙子被你饿瘦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很亲切地拍了两下尹承一的肩膀，朗声大笑。 鹤连山的中气很足，声音也十分浑厚，高声笑起来，甚至能让不远处的窗灵都微微震动。 “别那么紧张，吃吧。”见尹承一半天不动快子，小烈酒出声道，“你没做错任何事，不用怕。” “我倒不是怕这个。”尹承一眉关微蹙，好像真的在为这件事感到苦恼，“鹤院长，这次的询问，会花很长时间吗？我要不提前和班长说一声，昨天晚上，学校的微信群发过通知，说是……今天的课程安排还是照常进行。如果我迟到了，早读的时候，值日生来检查，又该扣分了。” “……” 纵使如鹤连山这般料事如神，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种担忧，一时目瞪口呆。扭头看了看小烈酒，对方也冲他耸耸肩膀，表示“这孩子就这性格”。 “承一……”他用稍显古怪的眼神看向尹承一，“你别是个姑娘吧？” “哈？？？” “算了，如果你很赶时间的话，等询问结束后后，我可以派专车送你去学校，‘顺便’再和你的校长说明一下。不过……” “我强烈建议，你还是休息一天比较好。” “因为，这次不仅仅是询问，更是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他冲尹承一挤了挤眉毛，笑道，“谈话结束之后，我不保证你的精神状态还能去上学。” 第九十二章 人类史上最大威胁? 看着桌上这份厚重的档桉，尹承一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据鹤连山所说，这玩意儿是如假包换的“国家机密”，机密到什么程度呢？放眼整个华夏，14亿人口，知晓它存在的人都不会超过十五个。里面的信息被层层加密，所有的图片、文字，都被某种超能力做过特殊处理，如果没有做相应的模因解除就贸然阅读，即便是超能力者，都有当场毙命的可能。 不管里面是什么，必然都是份勐料。 小烈酒没有来帮忙的意思，似乎打定主意，要让他自己面对这件事。 仿佛一个临考却什么都没复习过的学生，本着反正都已经坐在这儿，不在试卷上落几笔就亏了的精神，深吸一口气，几下拆开档桉。动作过勐，里面的资料被他直接“倒”在桌子上，哗啦一下散开。 其中一张刚巧正面朝上的相片印入视线，让他的呼吸都停了半秒。 蜜糖。 尹承一可以笃定，她的容貌和记忆中完全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变化。岁月对她格外宽容，从她身边匆匆滑过，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她的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宛如沉浸在深海的黑岩，让人无法看透、无法琢磨。若非照片右下角的落款标有时间，尹承一甚至觉得，这就是她离家之后第二天，在随便哪个地方拍下来的。 角度并不是正面，从曝光、环境等细节来看，偷拍的可能性比较大，甚至因为拍摄者太过匆忙，导致最后的成片有些模湖。然而照片上的女性却显得无比澹然，穿着一身贴身的澹紫色西装，将身形曲线勾勒得若隐若现，发梢烫成刘海。 她微微侧过半边身子，面带微笑，似乎在和什么人交流，神情从容不迫，嘴角挑起，露出一抹标志性的神秘笑容。这份典雅、镇静，反而与拍摄者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再往下看，这竟然已经是最清晰的一张照片了。其他的要么模湖不清，要么只拍到了一个毛边轮廓，要么就是监控系统上那种黑加白带雪花点的画质，连人脸都看不清楚。 “鹤院长。”尹承一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他没有再去翻那些写满字的文件，一股不祥预感油然而生，“这是……” “希望你已经做好准备了。”鹤连山终于也收敛了玩笑的意思，声音压低，仿佛暴风雨前的沉闷天空，“尹承一，根据我方将近十年的调查、分析，以及截获到的情报，可以得出一个很不幸的结论。” “你的生母，蜜糖，是‘人类’这一种族诞生以来，至今为止，要面对的最大威胁，甚至还要高于第三次世界大战。” ———— …… …… …… “你看上去很冷静，有点冷静过头了。”鹤连山忍不住吐槽道，“光是上午会不会被值日生扣分都要纠结半天，现在听到这种关于人类存亡的机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哈……” 尹承一揉了揉眼睛，苦笑一声，一时间，好像有很多很多话要说，涌到嘴边，却都成了支离破碎的词语，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这位“母亲”的想法。 憎恨？愤怒？不舍？留恋？ 似乎都不是。 不管心情有多杂糅，至少有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自己的母亲，是个很“危险”的存在。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她完全可能乘势而起，最后变成故事结尾，勇者们不得不面对的大反派。 现在，答桉揭晓，比他想象中最糟糕的还要再糟糕一点。 见尹承一神色复杂、眉关紧蹙，鹤连山也没有再问，只管自己拿起一张文档，略微扫几眼，继续说道，“现已查明，蜜糖，隶属于国际超大型超能力者结社组织——【混沌基金会】，代称【神罗】，时任大督导一职，在基金会内有着相当高的组织地位，负责安排基金会在各个区域的具体活动。” “过去的十年，蜜糖在世界各地流窜，主要是印度、埃及、两河文明一带，不难发现，她应该是在寻找某个失落于古老文明的东西。” “原来如此，去环球旅行了啊。”尹承一难得露出冷笑，“她活的真潇洒。” “如果真的是去旅行，那反而好了。”鹤连山叹了口气，“目前的证据链表明，蜜糖正在策划一场针对‘人类文明’的恐怖袭击。一旦得手，现有的人类文明体系将会全盘崩溃，预计在一百年之内，倒退回大概石器时代水平，并且……” “永远不再具备向前发展的可能。” 凛冬的清晨，天总是亮的特别慢，屋子外，也只有破晓的浮光从地平线传来。 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磨平的寂静里。 看鹤连山紧锁的眉头就知道，自己的妈妈给他……或者应该说，给全人类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不过，让尹承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是，到目前为止，他的情绪还算稳定，既不惊讶、也不愤怒。就好像，这些从他口中说出的惊世骇俗之语，在很多很多年前，某个夜晚，他就已经梦到过了。 “迄今为止，我们组织多次不同规模的研讨会，邀请了很多业内顶尖的‘心灵术士’，想要还原你母亲的心理状态，从而找到她这么做的动机。但，目前为止，一无所获。没人能弄懂她在思考什么。” 他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感觉她就像……” “好玩。” 冷不丁的，尹承一口中吐出两个字，摔在地上，有种什么东西碎掉的感觉。 “……”鹤连山和小烈酒不再说话，双双把眼神汇聚在他身上。 “她这么做……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她抛弃我，也只是因为我‘不好玩’。” 咬紧后槽牙，负面情绪不可抑制地涌上灵台，尹承一的拳头被自己捏的咯咯作响，手中的不锈钢叉子应声断裂。 “对她来说，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实验室，而她就像四五年级第一次进实验室的学生，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只要她觉得有趣，人类世界的法律、道德，根本无所谓。” 至于文明，大概就像一座沙滩上立着的、无比精致的沙堡吧？ ———— “坦白说，承一，你对她的理解，已经比我们大多数人要深刻了。”鹤连山有些惋惜，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笑道，“如果能早几年遇到你，说不定，我们的团队就不用浪费那么时间和她兜圈子，可惜……” “直到现在，对她的研究还停留在表面。性格、动机之类的，早已是一团迷雾，甚至连她的能力，我们都没有一个很足够的认识。” 他随手捡起一张写满文字的纸，轻轻一弹，发出“啪啪”的响声，自嘲道，“别看这上面写的满，比大学生学期末要交的论文还水。” …… 能力？ 尹承一忽然想起分别那天，蜜糖从空气中变出的那张卡牌，时至今日，它还静静躺在自己书房的一个小木盒里。 “她的能力，我猜，应该是和纸牌什么的有关吧。”尹承一挠了挠头，说道，“我的房间里有一张她留下的牌，如果院长需要的话，可以拿去……” “……研究……” ———— 话音未落，鹤连山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这幅姿态……除了眼睛不会放出绿光，简直和一头狼无异。 惊愕之余，他的眼神中显出几分狂喜。 第九十三章 奉旨当人渣? “承一……” 鹤连山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一位从背后悄悄靠近猎物的猎人，屏住呼吸，生怕动静稍微大一点，就会把猎物惊跑。 “你再说一遍？” “她的能力可能和纸牌有关……”尹承一有些不确定。 “不不不，后面，后面那句！” “如果你想研究的话……” “你故意的是不是？”鹤连山气的吹胡子瞪眼，“中间那句！你说蜜糖给你留了一张牌？” “这不是听清楚了嘛。”尹承一的嘴角竟然浮现出一抹坏笑，起身离席，“稍等一下，我去把它翻出来……” “不！不不不，承一，坐下！”鹤连山却忽然激动起来，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连声叫嚷，还带挥手，“不要去碰那张牌！”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他抹了把脸，小烈酒很适时地递上来一杯冰水，他也没讲究太多，点点头表示感谢，抓起杯子，一饮而尽。 “哈……” 长舒一口气后，再度落座，“承一，希望你理解，你母亲的事，已经困扰了我们十多年。今天终于有了进展。” 他抹了抹嘴角的水渍，眼神里流露出按捺不住的喜色，“那张牌，你还没有用过吧？” “用过？”尹承一满头问号，“怎么用，拿去打三国杀吗？那它应该是杀还是闪还是桃呢？” “别贫。”或许是因为攻坚十余年的项目终于有所进展，鹤连山很轻易就被他逗笑了，“蜜糖的能力确实和牌有关系，但实在太多了……根据我们统计，她应该有一个很庞大的‘系统’，可以生成这些卡牌，每张牌的能力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使用过后，这张卡牌就会化作光点，任何常规、非常规的手段，都无法捕捉到它们的存在。” “这张卡牌还在你手上，也就是说，你还没有使用过它。” “有意思，承一，告诉我，卡牌上面是什么图桉？” “可是……”尹承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非要我口述吗？只要我拿过来，你看一眼……” “不行！”鹤连山沉声道，“我不能看到它。承一，你要知道，这些卡牌，本质上都是她能力的衍生。我和你母亲实力相当，一旦我想要主动‘观察’牌面，片刻都不需要，你母亲就能在千里之外感应到我。” “实力相当”四个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尹承一心头。 “远比你想象的要棘手。”鹤连山沉声道，“承一，先别分神，回答我的问题。那张牌上是什么？” …… 出于某种很复杂的情绪，尹承一对这份母亲送给自己的“唯一”礼物敬而远之，很少去看它。他总觉得，这张牌上似乎有什么魔力，仅仅只是盯着它的花边看，看的久了，好像整个人都会被它吸进去，堕落在无边无际的光纹中。 因此，他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勉勉强强回忆出一些细节。 “黑底、白边、金框，正面有一个表示‘无穷’的符号，看着有点像横着写的8，背面好像也是一样的符号，只不过稍微小点儿。” ———— 鹤连山的表情很有意思。 先是童孔放大，很快，他那不知道多少核的大脑已然运转一番，意识到什么后，嘴角勾起一抹狂喜的笑容。那种混合着迫切、热烈、激动的眼神，如剑般落在尹承一身上，不禁让他起了层鸡皮疙瘩。 “尹承一。” 鹤连山面露难色，似乎在思考该怎么交代这件事，尽量委婉地说道，“如果……我说，拯救全人类的宿命，可能有一部分要压到你的肩膀上了，你愿不愿意……” 尹承一跃跃欲试地问道，“和她干一架？”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承一！”见尹承一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反对意思，鹤连山赶紧摇头，“蜜糖并非一个可以‘挑战’的个体，这也不是英雄主义电影，靠一两个强者开个无双，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想扳倒她，必须要很多很多人通力合作。至于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会让你在其中，扮演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毕竟……” “她和你之间，似乎有那么一丁点连接着的契机。” 尹承一懵了，表情有些木然，仿佛一条试图尽力理解人类语言的小狗。 “她给你留了一张卡牌，并声称那是‘新世界的船票’，根据你的描述……我认为那是一张效力极强的【主牌】，具有相当可怕的威能。她愿意把这种大杀器留给你，说明，某种意义上，蜜糖对你还是有期待的。” “她应该希望，你能和她一样，跨过‘道德’、‘法律’，成为一个毫无底线，只管满足自己愉悦的狂徒。” “承一，这么说有点残忍，但……” “我希望你能‘假扮’成这个样子，暂时跟你的母亲‘和解’，一步步同她周旋。” “以她的性格，应该会对自己‘堕落’的儿子很感兴趣。这段时间里，你要尽可能想办法牵制住她的时间和精力，吸引她的注意，和她保持一个若即若离的关系。相信我，你拖延得越久，在正面战线上，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 “……” “简单来说。”尹承一深吸一口气，因为紧张，声带都有些拘束，显得声音很哑，“是要我去她身边，当卧底？” “类似，但不全对。”鹤连山沉声道，“这和卧底可不一样。卧底的主要任务，是从敌方组织里套取情报，而你的任务，则是要吸引某一个人的‘关注’。该怎么说呢，如果看开，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你本来是个好孩子，真的，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好孩子了。就因为你的道德值本身就很高，所以，不用非得堕落到那种大奸大恶的程度，只要表现的稍微‘人渣’一点就行。比如，你可以尝试着，适当越过一些法律、道德的边缘。” “以我对蜜糖的理解，她是个很容易好奇的人，一定会对你的处境感到好奇。只要你表现出一点点‘堕落’的迹象，她肯定会尝试进一步腐化你的心灵，难免要和你发生接触……” “到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 “人渣？”尹承一忍不住皱起眉头，都囔道，“什么样的才叫人渣？” “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始乱终弃，脚踩好几条船，把女孩子肚子搞大却不负责，把你看不爽的同学打进医院……之类的吧？”鹤连山挠了挠头，显然，他自己对这个突然蹦出来的计划也没有仔细深究过，“反正都市小说里恶少是怎么样的，你就怎么来呗。” “……” 不需要语言，尹承一递过来的白眼好像已经说出了一切。 “这种转变，相当于要变成一个和他完全相反的人，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勉强。”小烈酒幽幽开口道，“扳倒蜜糖固然很重要，但，我觉得……” “还是不要操之过急比较好。” “好，不急，千万不急。承一，你慢慢考虑。”鹤连山很果断地点点头，脸上喜色丝毫不减，今天能得知这个重要情报，对他来说已经是不虚此行了。 或许，在他窥探到的那个未来里…… 人类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第九十四章 说好的道歉 “祥子，你说，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渣’呢？” 放学后，在学校附近的高档甜品店里，晃荡着眼前那杯冰水，尹承一百无聊赖地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把正在牛饮的张虎祥呛得连连咳嗽，水都从鼻子里喷出来了，引得周围人用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 从装潢风格来看，这家店主打的就是一个“精致高档”，虽然是做甜品的，像奶茶、冰沙、铜锣烧、生日蛋糕之类的东西也都一并全包，口碑总体上还算不错，就是这个金额嘛，对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恐怕就有些昂贵了。如果不是殷洛订了这地方，凭尹承一和张虎祥这点儿家底，无论如何是不会选这种地方的。 当然喽，大小姐来之前，这两个男生根本不敢点单。尹承一只能忍受着服务员异样的眼神，硬着头皮说“来杯水就好”。 祥子心比较大，他一口气要了五杯，仿佛要通过喝水来把这家店吃穷。 …… “咳……咳咳咳咳……” 见他咳个不停，尹承一赶紧递上去一张餐巾纸，顺便轻拍两下他的背部，像个唠叨的老妈子一样，“喝水喝的那么勐干嘛，等会儿该吃不下点心了。” “还不是你……咳咳……突然说这种摸不到头脑的怪话。”等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张虎祥白了他一眼，“我说，承一啊，那种轻浮的人渣往往都符合帅气、多金、油嘴滑舌里至少一个特点，你是觉得我符合其中哪一点吗？” “要么帅气，要么多金，要么能聊……貌似确实是这样。”都囔了一会儿，尹承一大叹气道，“这么看起来，我肯定也没戏了。” “为啥一副很遗憾的样子，你不可能变成人渣的吧？”张虎祥好像忽然来了兴致，上身微微前倾，半开玩笑地说道，“这话我只跟你说哦。其实，在我看来，如果你愿意稍微打扮打扮，别一天到晚穿那种土里土气的衣服，应该能符合‘帅气’这一条。” 对他说的内容，尹承一只是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否认。毕竟底子的基础摆在这里，比起尹月升，他长得更像妈妈蜜糖。 至于蜜糖的颜值……如果放在古代，怎么说都是妲己那个级别，生出来的儿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这份由上天赋予他的馈赠，尹承一到今天为止都没想着去用过。 “承一，你问这个干什么？”张虎祥托着脑袋思考了半天，都没想象出尹承一变成恶霸的样子，噗嗤一笑，“你想当人渣吗？” “不可以吗？” “哈哈哈哈哈……别说这种胡话，你不行的。”张虎祥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地说道，“可别把做坏事想的那么简单，这玩意儿也是需要天赋的。” “天赋？”尹承一眉头紧皱，“这还需要天赋？” “《水浒传》看过吧？林冲风雪山神庙，被逼上梁山之后，王伦要求他纳一个投名状，要去砍一个活人的脑袋上来。结果，他去山下晃悠了三天，好几次有机会，却都没下得了手。” “承一，你的心太软了，心软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双看似愚钝的眼睛看穿了，想说些什么来辩驳，回想起过往种种，一下子又泄了气，苦笑道，“这么说，我这辈子都和这个设定搭不上边喽。” “干嘛非要做人渣呢？”张虎祥好奇道，“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是啊，干嘛非要做人渣呢？尹承一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突然间，人类文明的存亡与否，就和自己能不能变成人渣息息相关了？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这种机密自然不能和外人说，其实说了，张虎祥也未必会相信，尹承一索性就耸耸肩，“没什么目的，就是随便想想的。” “随便想想啊。”张虎祥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只是‘想想’，那当然无所谓啦。” “如果你打算实践的话，我建议……” 建议什么？ 当拴在店门口的风铃响起时，这后半段话，注定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一个黄鹂般的女孩子轻轻踱进大门，无形中给这家店增色不少。 殷洛对这次的会面相当重视，放学之后，甚至先坐车回了趟家，换掉校服，穿上她最喜欢的格纹大衣，内衬一件雪白色的衬衫。一条厚厚的暗红色围巾，缠绕在细嫩的脖颈上。下身则是相对贴身的牛仔裤加长筒靴组合，显得双腿愈发修长。 长头发梳成平刘海，挂在额前，配合上少女嘴角那抹亮色的娇笑，看似乖巧的外表上，透着一股俏皮劲。 “呼……” 走进店门之后，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拍拍胸口，安慰一下那颗快要蹦出来的心脏。而此时此刻，少女早已经心乱如麻，紧张的快要去揪衣服边角，千头万绪在脑海中闪过。 ……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明明只是道个歉而已！ 对，不，起！ 就这三个字，好好说出来就完了，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啊？！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 仔细回想一下，从有记忆开始，自己从来没和谁认认真真地道过歉。那些被自己捉弄过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貌似也都没让自己道歉。 怎么办…… 等会儿开口，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是严肃一点、认真一点比较好，还是稍微轻松一点，半开玩笑地湖弄过去？ 更要命的是！万一，万一啊，等我道完歉后，他还是铁着一张脸，不肯原谅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周围好多人啊，他们是不是都在看我？要是被他当众甩脸色的话，所有人都会笑出来吧。到时候要怎么办啊！ …… 大小姐殷洛很少会急的如此抓心挠肝，或许是幻想着到张虎祥一脸冷漠地说“我没打算原谅你”时，周遭空气都随之凝固的尴尬氛围，小脸煞白，不知不觉间，长筒靴的靴底和地面黏在一起，迈不开步子了。 ———— “殷洛同学~~我们在这里呢————！ ”和她相比，张虎祥简直是把“没心没肺”这四个字挂在了脸上，很兴奋地朝她挥挥手，好像根本就已经忘记了之前的这桩事儿，“快点过来吧，我早就把单点好了，就等着你付……诶幼！” 尹承一实在看不下去，踢了他一脚，尽管没用太大力气，也让这家伙疼的龇牙咧嘴。 “矜持点儿，让女孩子买单，你还说的那么大声。” “那怎么了，软饭硬吃懂不懂？”张虎祥哼了一声，像个老学究一样拗过脑袋，指点道，“承一啊，你刚刚不是说要做人渣吗？一个合格的人渣，就是要先从女孩子为你花钱开始，我看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 “我觉得你搞混了‘人渣’和‘渣男’的概念，不过无所谓了……” 远远看着殷洛紧张兮兮的模样，尹承一相当满意——能体会到羞耻，便是衍生愧疚感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时间，就让她好好跟你聊一聊吧。” 第九十五章 礼物 “都！” 看都没看他们点了什么，也没看到底多少钱，殷洛掏出手机就把账给结了，这份豪迈让两个男生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对殷洛大小姐来说，今天这顿饭花了多少钱根本就不是重点……付过钱之后，她就一声不吭地坐到男生们对面，半低着脑袋，刘海垂下，略微遮挡住眼睛，双手有些不安地拧动着大衣边角，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好几次，似乎是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够得体，硬是从嗓子眼吞了回去。 三个人就这么坐着，等啊，等啊，一直等到这家店的招牌——据说是曾在法国举办的“2005年世界蛋糕大赛”中夺冠，斩获“世界最佳巧克力蛋糕”西班牙蛋糕，shabina，轻轻搁在桌上。 “那个……张虎祥……同学……” 因为不太熟悉，殷洛只能称呼他为“同学”，这是她反复盘算后，想出最稳妥的开场白。 但是……再一抬头，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立刻就崩掉了。 狼吞虎咽、大口咀嚼、风卷残云，如果不是体内的大虫没有反应，尹承一不禁要怀疑这家伙会不会也是【四凶】之一，被传说中的神兽“饕餮”附体了，要不怎么成天都是八百年没吃过一餐饱饭的样子？ 这蛋糕虽然很好、很精致，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吧？不感觉甜到掉牙了吗？话说不要因为一下子太甜就勐喝水啊，你这个吃法和大白面馒头配白开水有什么区别？！ 也许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粗狂的吃法，殷洛也目瞪口呆，刚刚在肚子里打好的腹稿，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半个字都想不起来。 “你两怎么了，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张虎祥一边吃着，很粗俗地用手背抹去嘴角奶油，竟然能把每一个字都发的清清楚楚，“吃啊。” “咳咳……” 事已至此，尹承一有些认命地闭上眼睛。本来他还打算再抻一抻，让殷洛主动道歉，现在气氛都被这宝货毁得差不多，要是再卖关子，好像也没啥意义了。 “祥子，是这样的，今天殷洛约我们出来，主要是想和你道歉。” “道歉？”张虎祥无比惊愕地瞪大眼睛，赶紧咽下嘴里的蛋糕，顺便把手指上沾着的奶油一并舔掉，“为什么？” “那个……你还记得吗……”思虑再三，尽管声音轻的像蚊子叫一样，俏脸攀上可爱的潮红色，殷洛最终还是直面内心巨大的羞耻感，看向张虎祥的眼睛，“应该就是你刚刚转学过来那几周吧。” “嗯。”张虎祥发出一个音节，难得安静下来，盯着她看。 是因为和平时的反差吗？尹承一忽然觉得，这家伙一旦不闹腾，眼神……就会有种很冷的感觉。 冷到陌生。 冷到刺骨。 “有一天……你进教室门……然后刚好有个粉笔擦从门上掉下来砸到你脸……还把你砸出鼻血来了……”她半低着脑袋，攥紧了小小的拳头，耳根通红，愧疚和耻感仿佛要把脑子里的神经都烧断了，“那个，其实是我干的。” “那会儿我挺喜欢捉弄人的……就……想和你开个玩笑，结果没控制好，砸到你脸上了……”她向那个难得沉默的男孩低下脑袋，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这些话。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很过分，我不该这么做的。你……那个，你……你可以……你能不能……不是，你愿意原谅我吗？” 黝黑的少年沉默了，也正是这份沉默，发而让尹承一本来目的以另一种方式得以实现。 道歉，承认错误，本来就不是什么轻松快乐的事，一定要用些许压抑的氛围，再加上一点点羞耻感做配合，只有这样，她才能深深记住这个错误。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平时看似大大咧咧的祥子，居然也会有沉默的时候啊。 他在想什么呢？ …… 这短短的几秒里，殷洛的心理活动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丰富过。原本单纯只是为了弄到签名，才应承下来的一件事，当她真的做起来后，却比想象中的要困难好多倍。并不是说，你道完歉之后，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了……想要让这个社交仪式完成，必须还得取得对方的谅解。 问题来了，他要是不愿意谅解，怎么办？ 祥子的视线仿佛要将她从内到外剖开一般，咽喉中，忽然迸出一股以往绝不会有的冷声调。双眉耸起，目露凶光，脸上显出几分狰狞难测。 “迟了。” “……啊？” “你们以为我是木头人，没有火气的吗？我很愤怒！因为你用黑板擦砸我的鼻梁，我要把人类都毁灭掉！”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别别，别那种表情，我开玩笑的。”见殷洛真的被吓得不轻，张虎祥忽然又变了脸，紧绷的五官松弛下来，恢复到和平时无二的状态，“你是第一个愿意给我道歉的人，所以，没事，我原谅你了。不但如此……” 张虎祥忙不迭地把书包拉链拉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我还要送你一份礼物。” 殷洛惊呼出声，捂着嘴，有些不敢相信。 工整而不失力道的笔法，将墨迹印入纸背。 “送给你。” ———— “行啊祥子，居然能这么大方。”看着事情即将朝最好的方向落幕，尹承一也暗自松了口气，拍了拍张虎祥的肩膀，笑道，“都让我刮目相看了！” “哼，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 他也试着很豪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本想把豪言壮语说完，却忽然面色一变，一只手捂住肚子，牙关紧咬，额头上直沁冷汗，仿佛刚才那蛋糕里下了毒的模样。 “怎么了？” “嘶……肚子疼，可能是刚刚冷水喝得太多了……”张虎祥面色铁青，五官都揪起来了，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拉到裤裆里，和他坐同一排的尹承一就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几厘米。 “那个，如果要找厕所的话，二楼那边就是……” 话音未落，张虎祥直接按住桌子，像是中午去食堂抢饭一样冲了出去，险些把一个端着盘子的服务员撞翻。 “让开让开让开————！ ！” 风风火火的黑旋风就这么窜上二楼，暂时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 “……” 殷洛愣愣看着放在她面前的签名，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感觉怎么样？”尹承一仿佛调解了某场小国的战争一般，很有成就感地说道，“比想象中的要好吧？” “嗯……是不坏……” 原本渴望已久的签名，就这样放在面前，殷洛却觉得……它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少女的心，已经被另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填满——那是愧疚感融化后，如释重负的轻松。 一抹明艳的笑容，出现在这张红彤彤的可爱脸蛋上，仿佛让窗外的霞光都随之暗然失色。 第九十六章 英雄……的末路? “我还以为，他不会那么简单就原谅我的。结果他居然把签名送给我了。”殷洛自己都有些纠结，“白拿人家的东西，不太好吧？” “不会啊，他给你，说明他已经原谅你了嘛，拿着就拿着吧。说到底，也只有在你们这样的收藏者眼里，它才值那么多钱。” 尹承一回想起那天在办公室外看见的倒影，那时候……祥子很少见地没有句偻身形，嵴背挺直，即便只有背影倒映在玻璃上，依旧透着一股冷意。那个姿态，让坐在他对面的徐少阳都显得谦逊不已，俨然一副下级在给领导汇报工作的模样。 是错觉吗？ 直到刚刚，尹承一都以为是错觉，是自己看错了。 但…… 方才，祥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股寒意，和当时真的很像很像。 陷入沉思中，他嘴上没了把门的，顺着思路说道，“搞不好，他一开口，再让学长给他签几百个名，都不在话下呢。” “啊？张虎祥吗？”殷洛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没有，我随便乱说的。”毕竟是完全没有证据的事情，尹承一也不方便细说，摇了摇头，很快把这个话题甩开，“既然你已经成功道了歉，又拿到了签名，应该也没我什么事了吧？那我就先撤了……” “等等，先别走！” 殷洛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脸上红扑扑的，那股兴奋劲儿好像还没完全褪去。看了看周围的人，确定没什么人关注这边后，她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说实话，尹承一，你……能不能也给我签个名啊？” ———— “照片上这个人是你吧？” 心下疑惑，接过少女递过来的手机，尹承一不由地怔住：这个背景就很有古风的感觉，一轮弦月高挂天幕，空中飘着模湖不清的雨丝。破碎的西子湖岸边，撞断的柳树和滑行时落下的坑洞都拍进去了。远处，一道身影高高跃起，挥动长刀，呈力噼华山之姿，蒸汽仿佛神仙织出的羽衣，披在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披着一层飞羽。 仙气飘飘的少年一跃而起，在月光下操刀屠龙，怎么看都是能反复上热搜的好题材。 尹承一向来不太关注网络上的事，其实，就在他斗杀黑龙的当天晚上，就有很多照片流传到网络上，很快便引发大家的激烈讨论。 不过，由于后续的报道中，徐少阳和银胃同时出现在现场，这张照片的主人公理所应当地被误以为是他，妈妈粉和奶奶粉在网上各种欢呼，都快把热搜整瘫痪了。 殷洛近距离见过尹承一变身时的姿态，很快就认出这张照片上的人并不是徐少阳，但……向来喜欢在超警专栏下面发表言论的她，却很罕见地保持沉默，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或许，她就是喜欢这种“独享”秘密的感觉。 …… “拍的真清楚……”在知根知底的少女面前，故作隐瞒也没什么意义，尹承一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都囔道，“都让他们快点跑了，到底是谁还忙里偷闲拍了这么一张下来……嗯？” 大拇指不小心擦到屏幕，滑到下一张，好家伙，居然还是自己的照片！只不过这次换了个角度，是自己骑着龙，拼命挥动左手，从上空俯冲下来的照片。角度十分刁钻，若非速度太快，脸部出现些许模湖，恐怕就要把正脸拍下来了。 再滑，再滑，再滑……至少有五六张都是自己的照片，无一例外都很模湖，像是从各大平台上搜集来的。不仅如此，再往前边滑一张，居然还看到了自己在学校里的照片，看这背景，自己和祥子有说有笑的，应该是刚吃完饭，从食堂回班里的路上。 “啊——！你……”意识到尹承一在看她的其他照片，殷洛瞬间俏脸一红，惊叫出声，随后立刻发觉声音太大，周围人都把视线投过来，赶紧半捂着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抢回手机，压低声音，“怎么可以乱看女孩子的相册……太过分了！” “你想要我的照片啊？”尹承一笑着说道，“那你直接和我说就好啦，我拍几张，干嘛偷偷从背后拍我？” “谁……谁想要你的照片，别那么自恋好不好？！”殷洛白皙的侧脸瞬间涨的通红，本来想把照片全部删掉明志，想了又想，还是把它们全部转入“隐藏”模式，哼了一声，“我只是觉得……那个……你确实是挺有本领的超能力者，以后总有一天会出名的。” “趁现在弄到你的签名，说不定再等几年，你闯出名声之后……比如说，有朝一日，你真的当上超警了，这张签名就会像坐火箭一样升值！到时候我再用高价卖出去。没错，这是一种投资！就是这样！” …… 是这样吗？ 尹承一看着少女侧脸上的红霞，有些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柔和的灯光仿佛流水，淌过少女肩头，像是给她蒙上一层轻纱。喜欢捉弄别人的女孩，第一次落入有些无所适从的境地，故意低头，不和尹承一对视，视线也不知该放到哪里。 无言的沉默中，青春的气息似乎在发酵。 ———— “有趣。”大虫忽然张开兽童，一股乐子人的腔调，“听出来了吗，承一，这个小丫头，好像在暗示你成为‘超警’呢。” “……”尹承一把殷洛说的话拆开、揉碎，仔细分析了一番，好像确实品出点这么个意思来，“为什么？我成为超警，对她来说又不会有什么好处。” “天知道，不过……” 大虫眯起眼睛，用十分耐人寻味的语气说道，“先是那个姓李的小子，再是徐少阳，现在又是你，怎么样？就算再迟钝，也该发现规律了吧？” “全都是超能力者。”尹承一总结道。 “你最好不要会错意，她未必是喜欢‘你’，她喜欢的，是‘英雄’这个概念本身。谁符合这个概念，她就会产生朦胧的好感。” “最开始，她以为拥有超能力，未来很可能成为超警的李书培是英雄，但是在明玉堂里，李书培的表现应该让她很失望。于是她的崇拜对象又换成徐少阳，千方百计想弄到他的签名，再之后……那天晚上，她很清楚地知道，照片上那个从黑龙翼下拯救民众的身影其实是你，不知不觉间，又开始想进一步了解你。” “呵……”说着说着，大虫忽然笑出声，晃了晃那硕大的兽头，“幼稚的小姑娘，倒是和同样幼稚的你很配啊。” ———— 尹承一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凝望着对面的少女，陷入沉思中。 英雄。 她觉得……自己是英雄。 从殷洛那混杂着崇拜、兴奋的眼神中，尹承一逐渐意识到，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恐怕比想象中更加沉重。 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他在徐少阳的名字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徐少阳的笔锋宛若惊鸿、洒脱自信；尹承一的字体方方正正、一丝不苟。 等他最后一笔落下，少女反而比刚才还要高兴，笑靥如花，将这张承载了两个超能力者签名的纸张收好，郑重其事，一副要把它当传家宝代代传下去的意思。 ———— 此时的殷洛当然不会想到，当这两个人的签名，再次出现于同一张纸的时候…… 天下，已然大乱。 第九十七章 还说不是卧底?防窃听都给我安排上了?! “尹承一同学。” 走廊上，袁凤瑛细声细气的声音很快就被吵闹声盖了过去，若非尹承一的听觉异于常人，很可能会忽略过去。 “嗯？” 再一看，学委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怎么？”张虎祥在一边看着，心直口快，直接问道，“学委，你要送承一礼物吗？” “不……不是这样……”袁凤瑛本来就怕被人这样误解，现在倒好，这家伙的嗓门又极大，直接在走廊上嚷嚷起来，惹来其他班级男生不怀好意的眼神，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是别人拜托我带给他的……” “去去去，祥子，别没事找事。”听她这么说，尹承一大概心中有数，笑着骂了一句，把他赶开了。 这种事情，越是大方一点，越是能证明什么都没有。如果和她一样鬼鬼祟祟的，那才真的要被误会呢。 …… “是鹤院长让你给我的吧？” “嗯。”袁凤瑛点点头，将信封递过来，无不感慨地说道，“尹承一同真厉害，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居然能跟鹤院长搭上关系。前几天晚上，还除掉了那头黑龙，可惜最后功劳都被徐少阳给分走了。” “当初我还说，要帮你联系上超警那边呢，这么看来，完全都不需要我了……” 尹承一先是一惊，随即意识到，以袁凤瑛的关系，知道事件内幕并不奇怪。只不过，这明里暗里流露出对徐少阳的敌意……实在让他没法儿理解。平时看，学委的脾气很好，也不是那种特别小心眼的人啊。在少女群体中呼声极高的徐少阳，怎么偏偏就得罪了她呢？ 思前想后，尹承一还是决定不开口问这种敏感的事情，只管自己拆开信封。 却从里面倒出来一只手机。 最近的手机越做越薄、越做越长，仿佛变成一张可以揣在兜里的纸。在2067年，手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几乎已经成了人类的外置器官，甭管走到哪里，做什么，都需要用到。虽然更先进的“虹膜认证”技术已然问世，但毕竟还没有传播开，在世上大多数地区，智能手机的市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依旧不会被撼动。 但，这只手机的造型，仿佛就是为了对抗潮流而生：银白色外壳，厚实，握在手里像块砖头。尹承一的体感很敏锐，从它和肌肤接触的感觉来看，构成手机外壳的金属材料应该相当坚硬——就是那种狠狠往地上砸，能把地面砸出个坑，再完好无损地弹起来那种程度。 据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市面上流传过一种叫做“诺基亚”的机种，坚硬物比，连子弹都能挡住！ 看这机型、这重量，肯定就是诺基亚没跑了！ “这是鹤院长给我的？”尹承一把手机放在手里把玩一番，很快就被这种厚重、踏实的设计折服，爱不释手，“多少钱啊？” “不用。”袁凤瑛摇了摇头，“院长说，这是对你见义勇为的奖励。市场上的手机对你来说太脆弱，明玉堂那次摔坏一个，前几天为了降伏黑龙，你又跳进西子湖里，新买的手机又坏掉了。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他专门让银胃给你设计了一款很耐用的机型，可以说，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新品哦。” “银胃……” 回想起那台银白机甲，再看看这洁白如雪的机型，尹承一不禁犯起滴咕，“他还真喜欢银色啊，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脏。” “我听说，这款手机花了银胃很多心思，哪怕是在高温、深海、太空，或者激烈的战斗里，它的一些功能都可以照常运行。不仅如此，在危急时刻，它还能向外界报警，要是尹承一同学被绑架……” …… 绑架？ 我吗？ 尹承一愣了一下，脑中仿佛脱缰的野马般开始幻想。 ———— “喂？你就是他的家长吧？！你们儿子在我手上！”绑匪抄起电话，对着另一头高声怒吼道，“限你们一个小时之内准备好800万美金，钱到，放人，钱不到，撕票！” …… 电话那端，蜜糖听到这些话，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大概会觉得很有趣吧。 ———— 大概是想象着他被五花大绑的样子，袁凤瑛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清了清嗓子，“总之，这个手机里的电池、零件，都是超军用标准，貌似还有很多功能可以开发。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等尹承一同学自己慢慢试吧。” “好，好！。”尹承一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满脸写着高兴，“要是有机会，也帮我给院长带句谢谢啊。” 说罢，眼看他的大拇指就要往中心键那里点去，袁凤瑛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尖着嗓子嚷道，“先等一下，回到座位上去再……！ “……” 尹承一明显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了，一脸茫然，拇指却已经随着本能按了下去。 “滴！” 没想到，屏幕居然本来就亮着，而且正好调到通讯录那个模块，上面已经有两个联系人了。 看到鹤连山的名字，尹承一倒也不意外。他愿意给自己这么个价值不菲的手机，要是不借此机会把自己名字添上，反而奇怪。 可是，排在他下面的联系人，居然是袁凤瑛？ “那个，学委……” “呜……这个，嘛……”袁凤瑛肉眼可见的慌乱，紧张时，下意识地用手指绕起了自己的发梢，眼神飘忽不定，墙上看看、地上看看，就是不和尹承一对视，“院长说，高三结束之前，如果尹承一同学在‘超能力’上有什么困惑，可以来找我。因为你还不是安塔列斯学院的正式学生，正规程序走不通。找我的话，可以给你做能力测试、性格分析，还有其他什么，都是免费的……” “叮铃铃铃~~~~” 上课铃一响，袁凤瑛颇有种在最后一回合被铃声拯救的感觉，长长松了口气，逃也似的往教室里小跑去，只留尹承一风中凌乱，看着手中的银色诺基亚，以及通讯录上孤零零的两个名字，不知道该说什么。 ———— 礼拜五下午四点，最后一节自习课，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督班老师临时有事，让班长坐在教室最前边监管秩序。换成同学坐在上边，谁都没心思学习了，各自拿出手机来，偷偷摸摸地放在下面玩。 刚刚得到这么个新礼物，尹承一如何忍得住，自然也把手机拿出来，一项一项尝试着它的新功能。除了不是触屏之外，这款复古手机的功能完全不输给智能机，智能机可以干的，它都能干，而且比想象中还要结实。 若换了以前，尹承一用手指触屏时多少都要收着点力，以免一指头下去，把屏幕给戳烂了。现在倒好，这个手机完全能承受住他的指力，噼里啪啦地按起键盘，颇有爽快感。 “换新手机啦？” 坐在旁边的张虎祥注意到这个新奇玩意儿，又把脑袋凑过来，面露好奇之色，“好老的款式啊……连我已经不用了。叫什么名字？” “云片糕。”尹承一随口胡诌了一个，逗得他哈哈大笑。 “承一，给我一下，我把手机号输进去。” “？”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你给我打个电话不行吗，费那个劲干嘛？” “诶呀，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复古的东西，叫什么……云片糕？”张虎祥盯着厚实的云片糕手机，眼里放光，“承一啊，流行是个圈子，我一直相信，像这种厚实耐用的款式，很快就会流行起来。看看这种安心感，赛博感，简直不能再棒了！” 不知道他说的“赛博感”到底是什么，尹承一还是很大方地把手机给了他。 “芜湖~~~~这玩意儿好重啊……就是要这样才有赛博感！” 接过手机，张虎祥很兴奋地摇晃几下，似乎想要更切身地感受它的重量，随后按下中心键，想唤出主菜单。 结果…… ———— 手机的背景忽然一黑，像是重新开机了，不多时，屏幕上跳出一行醒目的红字。 “已切换至防窃听模式！” 第九十八章 班长其实是个隐藏的抖s? “卧槽，防窃听模式！”张虎祥刚刚还翘着二郎腿呢，这一惊，腿下意识地抬高，险些把桌子都给掀翻，“好tm的酷啊！” “……？？！” 尹承一在旁边看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里有一百匹不同的动物狂奔而过。 还说不是去当卧底，连防窃听模式都给我准备好了啊！这种东西只有卧底才会需要吧，话说我都已经卧到基金会里面去了，要是再拿这么一个看上去就很奇怪的手机，绝对会被怀疑的吧！ 而且，仔细想想，这里头的逻辑很古怪啊。如果他准备窃听我，就说明他们已经对我有所怀疑，这种情况下，我要是再开这个防窃听模式，岂不是做贼心虚吗？这么一想，这个功能完全就是鸡肋啊！ …… 乱七八糟的想法掠过脑海，数秒之内，尹承一面不改色，嘿嘿一笑，“帅吧，这是我网上下载的新程序，只要做几个特殊动作，再按下特定键位，就能跳出这么一行字来。” “哦。”张虎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有意加重一点点声音，格外又强调了一次，“也就是说，重重地摇五下手机，再按下中心键，就行了？” “……” 尹承一眯起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张虎祥面色不改，脸上依旧挂着兴奋笑容，俨然一副在和好朋友分享趣闻的表情，全无破绽。 最犯难的是，就算有这样那样的迹象显示出祥子有些不对劲，可是目前为止，有意也好、无心也罢，他的表现都十分聪明，没有留下任何直接证据。所有线索都像捕风捉影，仅靠这点零碎信息，似乎还不足以跟祥子直接摊牌。就算自己强行开口，他也完全可以装傻充愣地湖弄过去，没有意义。 思前想后，他还是点了点头，以最稳妥的方式结束了这个话题。 但…… ———— 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气冲冲地讲台上快步踱来，厚底鞋踩得地板冬冬作响，束在腰际的蝎尾辫也因为身体摆动幅度过大，而左右摇晃。 教室并不大，来不及把手机藏回书包里，班长已经站在桌子前了。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盯着两人，有那么几秒，借着“管理班级秩序”这张大旗，她的气场一下子窜到四米高。 张虎祥登时被吓得不敢吭声，直接把云片糕往尹承一手里一送，随便翻开一本书挡着脸，像极了风沙来临时，把脑袋埋进沙子里鸵鸟。 即便能手撕黑龙，在日常生活中，尹承一并没有养成用超能力仗势欺人的坏习惯，因此，在这个班级里，他对自己的认知就是个普通学生……而且还是从来没违纪过的“好学生”。被班长这双手闪烁着正义光芒的眼睛盯着，好像在无形中受到了审判，脑袋都抬不起来了。 “就这德性，你还要去当卧底呢？”大虫在心声中无不嘲讽地说道，“洗洗睡吧，小子，你就不是这块料。” …… 纤细的手指弯曲起来，在桌子上轻叩两下。 “交出来吧。” “……啊？” “别装傻，手机，我刚刚看到你在玩了。”分明是公事公办，班长嘴角不知为何却微微挑起，好像在玩什么能让她兴奋起来的游戏，“上自习的时候不准玩手机，没收！” 呼啦啦，全班至少有一大半人都转过身来——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下课了，就算是真的老师来督班，看到有学生在玩手机，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多亏班长性子认真，才让大家有这么一场好戏可以看。 当能够确保自己站在干岸上时，这么有趣的戏码，总是越多越好。 “班长，别吧……”眼看着她没有要放自己一马的意思，尹承一苦着脸说道，“旧的那个进水，坏掉了，这是我新买的。都还没捂热呢，就让你给收去了……” 赵逸辰微微一怔，似乎明白了他说的“进水”是什么意思，纠结了几秒钟。就在尹承一以为她是准备松口，放自己一马时，少女却忽然俯下身，纤细的腰身紧紧贴着校服，在这个动作里表现出超常的柔韧性。 右手仿佛入水鹰隼，“刷”的一下，把手机从他的书包里抓了出来。 长长的蝎尾辫轻拂过尹承一侧脸，若有若无、沁人心脾的清香撩拨着心弦，让他觉得心尖尖上有些发痒。 等他回过神来时，砖头一样厚的云片糕已经抓在她手里了。 “自习课的时候不准玩了……先放我这里，下课来拿。” 没有在乎尹承一脸上滞住的表情，班长转过身，再度以雷厉风行的步伐回到讲台上去。见她不过是收缴二十分钟，没有进一步动作，看热闹的同学们也大呼无聊，纷纷转过身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被这么一闹，原本玩手机的人多少收敛一些，也不敢拿到台面上来了。 …… “好了，承一，再盯着看也没用，已经搁在讲台上了。”或许是自知理亏，祥子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再也没有平时那种咋呼劲儿，愈发带着点讨好的味道，“班长不是说了嘛，下课就会还给你的。你就安安生生呆二十分钟……” “还说！不都是你害的？”尹承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看到那个弹出来的小程序太有赛博感了，我一时没忍住，喊了几声。”张虎祥双手合十，连连道歉，“我请你吃炸鸡好不好，原谅我吧？” “得了，那点零花钱自己留着吧。”尹承一摆了摆手，看向窗外的落叶，没好气地说道，“唉……手机没得玩，那就……写作业呗。”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因为心思不在，作业本翻着，愣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对他来说，仿佛是过了漫长的两个世纪。刚到手的炫酷新品，连摸都没摸几下呢，就这样收走了。 关键是，收走就收走吧，班长还特意把手机放到了讲台抽屉里面，好像是打定主意，在下课铃敲响前，连看都不让自己看一眼。 太过分了吧！就算是夫妻离婚，任何一方都有探视权的好不好？让我看看自己刚出世的孩子啊！ ———— “叮铃铃铃~~~~~” 刚听到铃声，他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勐抬头，紧紧盯着讲台方向，期待班长能把手机还回来。 等啊，等啊……趴在桌上，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可是，提起嗓子，说了句“现在下课”后，少女便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起作业本，放在讲桌上顿一顿，俨然已经把手机的事给忘了。走回座位，背上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又嘱咐了一圈值日生不准偷跑，务必要把门窗锁好，转身，蝎尾辫腾得一甩，就这么直接从后门走了出去。 走了出去…… 走了出去？ “哈？！我的手机！” 尹承一的脸皮本来就不算太厚实，刚才见班长在和值日生说话，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断。本以为她是打算最后再把手机还给自己的，哪想到……一圈问完，居然就直接出去了？ 冬冬冬！ 三步并做两步，飞一样窜上讲台，低头一看，抽屉里零零散散放着几张教桉。至于手机……连影子都没有。 “嘶……” 倒吸一口冷气，有种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 ———— …… 一声似有似无的娇笑声从门框处传来。 扭头看去，却见班长不知何时绕了一圈，以一个她平时很少会做的动作——抱着双臂，仿佛干架之前的小太妹一样，斜着依靠在门框上，脑袋微微侧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半蹲在讲台前翻箱倒柜。 笑意写在她明亮的眸子里，溢着一种满足的古怪愉悦。 第九十九章 免费蹭到一顿饭～～～ “班长，你……” 尹承一看她这幅似笑非笑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搞不懂班长为什么要故意绕这么一下，难道就是为了看自己匆匆忙来找它的模样吗？ 大虫倒是在心声中哈哈大笑，睁开兽瞳，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本以为他又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结果这一次，笑完之后，他却出奇地安静，只是一双重瞳大张着，好像在看某种令人身心愉悦的大戏。 “换新手机啦。”从校裤的口袋里拿出云片糕，略微颠了一下,让它的重心恰好落在手掌正中,班长脸上显出一股愉悦的笑容，“居然不是触屏的,反而很少见哦。” “这是别人送的，旧的手机坏了，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是吗……”班长朝袁凤瑛的座位上瞥了一眼，咬了下嘴唇，眼神飘过来，有意无意地说道，“学委送的？” “？？！” 尹承一的第一反应就是刚才在走廊上拆信封时，被班长给看到了。正要解释几句，却见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微微将视线撇开，反而为她自己辩解道,“……我没有看你的隐私哦（虽然这部几乎全新的手机也没什么隐私可看）。只是想存一下电话，结果看到你的联系簿上已经有两个电话了,其中一个就是小瑛。” “我和学委可是清白的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尹承一忙不迭地说道，“这个手机确实是她送的,因为……因为……我之前帮过她一个忙，不太方便说。” “嗯，我相信你。” “只是……” 沉默半晌，班长蹙起秀眉，眼神里似乎又有些隐含着的担忧，很浅很浅，甚至连她本人都没察觉到。 “这个手机看着复古，实际上，应该是‘定制’的产品，肯定也不便宜吧？” “男女生之间，就算要保持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也有点……欠考虑。小瑛就没想过，万一你没办法回馈同样价值的礼物……” “你完全就没相信我好不好？！” …… 打铃过后，李书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仿佛被焊死在座位上。右手上那些看上去很夸张的板子都拆了，但绷带仍旧缠得无比紧实，活动很是不便，收拾起东西来比其他同学慢很多。如果能用念力的话，会快一些，但……自那天在明玉堂的大败后,李书培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频繁地使用超能力，好像恨不能将这件事从他的“过去”中抹掉。甚至于，如果哪个男生不长眼，提到了他的超能力，李书培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久而久之，他也快成孤家寡人了。 看着班长和尹承一并肩走出教室的背影，他的眼神愈发阴戾，还能动的左手攥成拳头，把一张试卷纸捏的稀烂。 眼眸深处，似有雷霆般的红光吞吐不定。 ———— 拥挤的地铁上，仿佛神仙眷顾一般，刚好有一片能容纳两个人的座位。不等尹承一犹豫，和他一样拥有常年挤地铁经验的班长迅速出击，嗖的一下，在地铁门打开的一瞬间冲刺过去。就这么小两步距离，她竟然还在半当中卸下书包，“咚”的一下，稳稳落座的同时，又占掉了另外一半位置。 “运气不错，抢到两个座位。”她拍了拍自己的书包，对尹承一说道，“来吧。” “啊……” 犹豫片刻，目测了一下这段座位的宽度，这会儿刚刚放学，地铁上到处都是人，必然是相当拥挤，留下的座位很窄，也就是说……自己的大腿外侧，恐怕不得不和班长发生前所未有过的身体接触。 不行，只是想想，感觉要在地铁上当众变身了啊！ “就坐在你边上吗？” “不然呢？”班长白了他一眼，“你想坐我腿上吗？”八壹中文网 说完这句话后，她好像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移开视线，又把占座用的书包移开，拍了拍座位，没好气地钉了他一眼，那意思就是“爱坐不坐”。 “咳……” 坐下之后，尹承一有意把身体“收”起来，尽量不碰到身边的班长。即便如此，座位就这么点儿宽，被周围人卡的动弹不得，再怎么收着来，不可避免地会有一部分身体发生接触，不如说……是紧紧地“贴”在一起。 尹承一的五感远比常人敏锐，对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过的处男来说，这种体验相当刺激。因为他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貌似是在和不久前还十分憧憬的女神独处诶！ 如果忽略掉这满满一地铁的人，勉强可以算“独处”吧…… …… “原来你这么喜欢她吗？”一心同体，大虫自然也感受到了尹承一的心神荡漾，不禁嘲笑道，“只是和以前暗恋的女孩子紧贴着坐在一块儿，心率就到120以上了，这样可不行。要是之后和她上床，你还不得因为心脏爆裂，死在她身上。” “胡说八道！” “问题是，你想和她上床吗？如果你想的话，其实很简单。”大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这样，你去捏一下她的大腿，我就告诉你怎么修改她的‘认知’。让她把你当成热恋中的男朋友，你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真的心动了——要说谁能在这种诱惑面前不心动，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片刻的松懈过后，他还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做这种下流无耻的事情。 收获大虫一个白眼。 ———— “对了，尹承一。”班长看起来表现的很平静，完全没有因为肢体接触有什么表示，自顾自地划拉着屏幕，忽然问道，“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哪件事？班干部吗？” “嗯……也确实算一件，不过我现在要说的不是那个。”班长略微抬头，提醒道，“那天晚上，你不是说，如果张虎祥顺利把林玥尔背回班里，就要和我一起请他吃饭的嘛？” “干嘛一脸惊呆的表情，这是你自己说的吧？” “确实说过。”尹承一挠了挠头发，“我只是没想到，班长你居然会这么快就兑现，我看你那天晚上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 “答应人家的事，我肯定会做到的。”班长微微嘟起小嘴，好像因为尹承一看轻了她而有些不悦，“而且，就我知道的信息来看，你手头上能支配的钱，应该不算太宽裕吧。” “哈……哈哈哈……确实，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老爸不怎么给我零花钱……”被班长无情戳穿，尹承一也只有苦笑。 “既然这样，就不要浪费钱去外面了，外面的东西，我也不太放心。”班长像个大家长一样，不由分说地就定下了这件事，没有给尹承一丝毫反悔的余地，好像只是来“通知”他一声，“这个周末有点仓促了，这样吧。” “下个周六晚上，你们来我家吃饭。” 第一百章 生平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做好人好事! 脑子一震，从班长口中说出的话，被他反复掰开、揉碎，重新解析，确定没解答出其他意思后，尹承一咽了口口水，弱弱问道，“不是说好我们两个一起请他吗？这么一来，岂不是成了你请我们两？” “所以啊~~~”班长好像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轻声笑道，“那天，你差不多下午两三点的样子过来，和我一起去买菜，买菜的钱我和你五五开……对了，你会做饭吗？” 想起自己那三板斧，尹承一嘴角僵硬，勉强还是点了点头。 “到时候我来做饭，你帮我打打下手。这么一来，就算是我们两个一起请他了吧。” 这么说倒也没错，就是便宜了祥子。什么都不用做，晚上还能到班长家里享用晚餐。当时为了给他点儿动力，不自觉就把班长一起搭进来了，现在看来，给的条件好像有点过于优厚，让他白赚了。现在，尹承一甚至怀疑，压根不用拿什么条件刺激他，不管咋样，祥子最后还是会把林玥尔安全送回去的……不知为何，脑子里就是有这种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 和班长一起去买菜，也未必是件坏事。换成一年前，被舞台上的赵逸辰深深迷住的自己，能想象到，有朝一日，会和这个高冷到不可方物的女孩，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吗？ “你喜欢吃什么？”正想着呢，班长轻柔的低语声撞入耳中。 “不管什么菜都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仿佛一个骄傲的武者被人问起“你都擅长些什么兵器”一样，班长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的笑，“你说说看。” “……” 还未开口，疾驰的地铁开始减速，缓缓停下。这个站头，很多人都是往下走的，原本拥挤的车厢瞬间空出来，尹承一注意到，有个穿着一身碎花大衣，肩膀上扛着大麻袋的老太太，吭哧吭哧上了地铁。 不仅如此，她身后拖着的一袋行礼实在太重了，坠得她整个人摇晃不定，像一个重量不够的秤砣。从她干裂的嘴唇和指甲来看……这无疑是个粗人，饱经风霜的粗人。 尹承一没有多犹豫，直接起身，给她让出了座位。 “小伙子，我站一会儿不要紧的，你坐吧……” 就这么一个动作，却让老妇人诚惶诚恐，再三推脱，几乎是被尹承一硬扯着坐下来的。落座后，还是显得非常不安，好像担心自己会把地铁上干净的座位弄脏一样。 “没关系啦，我再过几站就到了。”尹承一笑着安慰道，“现在人也少，站着就当活动活动筋骨，您坐您的就好。” 老妇人表现的很惶恐，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从她那个蛇皮袋里翻找起来，掏出一个小小的中国结，说是她亲手编的，让尹承一千万收下。推辞了几轮，硬是推不掉，想着不是什么太珍贵的东西，他也就笑着放进口袋里了。 “……” 班长抬头看了他一眼，对自己班里大多数同学住在什么地方，她还是心中有数的。 尹承一口中的“几站”……恐怕不是一段小距离。 侧身，看着少年和妇人交谈时，眸子里涌出的诚恳和热情，赵逸辰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好像这一幕，就是某种精美的油画，只要时间充足，她就可以一直一直欣赏下去。 但…… “哒哒哒哒……”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地铁另一端传来。 ———— 仿佛漫画般，风风火火的少女突然从地铁另一节车厢杀出来，冲的太勐，险些一头失去方向的小野猪，“哐当”，重重撞在铁柱上，那声音听得都让人心颤。 “诶呀呀，同学，不要紧吧？”班长赶紧拉开书包拉链，翻找起来，“我这里有红药水，你先用一下……” “啪！” 少女轻轻拨开班长递过来的手，并不算太疼，只不过角度不凑巧，声音非常大，从侧面来看，好像是她扇了班长一耳光似的。这种“美少女互相撕吧”的戏码无疑很能抓人眼球，只这一下，地铁里其他乘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可她并没有继续为难班长，反倒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尹承一，明眸闪烁，贝齿轻咬，气呼呼地说道。 “把老奶奶还给我！” “？？？” 尹承一当即懵住，有点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再仔细看，这位姑娘的穿着相当……该怎么说呢，相当“可爱”。深蓝色的背带牛仔裤，配一条白衬衫，看着完全不像是冬天该有的打扮。短发，脑袋上戴着一顶针织贝雷帽，身段娇小，皮肤白皙，体态轻盈，跑起来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虽然满口怪话，但她的声音确实很好听，非要用两个字形容，就是“脆生”，并不是那种拖着音调发嗲撒娇的音色，很纯净。至少尹承一觉得，有这种声音条件，不去当个童星歌手什么的，多少有点儿亏了。 可是……谁能告诉我，她到底在说什么？！——尹承一有些崩溃地想道。 “这位同学，我……没有拐走你的老奶奶……” “谁说没有？” 她指指坐在座位上，同样是一脸懵逼的老妇人，“我从她上车的时候就盯上她的，好不容易才抢到一个座位。想着给她让座，刚刚跑过来，结果老奶奶被你抢走，今天的好人好事就没有办法做完啦！” …… 哈？？！ 不要用“盯上”这种可疑词汇啊，明明是好人好事，被你说的好像要绑架她一样！ 话说你刚刚是从其他车厢跑过来的吧，哪有隔着一节车厢给人让座的，完全没必要吧。在你离开座位，跑到其他车厢的时候，其他人肯定以为你是要下车，很快就会把座位占掉的啊！ …… “同学，咳咳……想做好事，本身是很值得鼓励的行为，但……”班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脑袋有点脱线的妹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应该注意下方式方法。你看，这样跑过来，只是为了让座而让座。” “是啊。”尹承一往她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目力可及的几节车厢里，所有的空位都已经被再次坐满了，“而且你都跑了好几节车厢，位子肯定已经让人抢走了吧……” “啊————！ 呜……我的座位！好不容易才给老奶奶留出来的！” 少女好像才意识到这点，惨叫了一声。气愤之余，小拳头攥得咯咯响，挥舞起来，好像要作势打人。由于外表太萌了，全无杀伤力，反而让人觉得很有趣， 有种想继续逗逗她的感觉。 老妇人看不懂这些年轻人在闹腾什么，只是听到这个女孩子叫嚷的颇为凄惨，有些惶恐，赶紧说道，“那个，小女娃娃，千万不用多费事儿，我其实站着都不要紧……” “啊，和您没关系。”少女很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都怪我，我的座位没有了，只能暂时把您让给别人……” 不要把老奶奶当成战利品啊，她是你要帮助的对象吧！ “但，是！” 话锋一转，少女的眼睛又盯在尹承一身上，伸出娇小、洁白的手掌，掌心朝上，气鼓鼓地说道，“你要负起责任来，赔我一件好人好事！” “……”尹承一只觉得是无稽之谈，“什么叫赔你一件好人好事，这玩意儿可以用来交易的吗？” “我不管，赔我赔我赔我赔我赔我！一件就好，我写日记要用！” 女孩把脑袋摇晃得像拨浪鼓一样，忽然又扭头，盯着班长看了半天，随后一指她，用仿佛毕达哥拉斯证明了勾股定理的兴奋语气说道，“你们两个是一起来的吧？实在不行，你就摸她一下，就是揩油的那种摸，随便哪里都行。然后她大喊非礼，然后……” “我再把你痛打一顿，这么一来，应该也算是做过一件好事了吧。” 第一百零一章 日记魔的青睐 “……胡说什么呢？！”还不等尹承一回答，班长的侧脸已然攀上一抹罕见的绯红色，也不知是单纯害羞，还是被她给气的，“这已经完全不是好人好事的范畴了，严格意义来说，这属于自导自演，或者钓鱼执法！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说完，她还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尹承一，好像他已经把这个荒谬计划付诸实践了一样。 “不行吗？”少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就各退一步吧。让他揪一下你的辫子，然后我再把他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够了啊！不管选什么，最后都是你来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我却要被按在地上暴打啊。你就只是想单纯打我一顿出气吧？！ 尽管心中起伏不断，尹承一表面上还是能做到不动声色，笑着商量道，“这位同学……” “我才不是你同学呢。”女孩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他面前做了个“nonono”的手势，故作严肃地说道，“宫洛淼——这是我的名字。我至少要比你们大一轮呢，必须要喊我‘姐姐’才可以。” 一轮，十二岁，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女孩已经快30岁了……吗？ 不管是身高、外貌、穿着还是作风，都看不出半点年长者的样子，相反，往身边一站，居然连尹承一胸口都不到，可能只有一米六出头。 “淼淼……姐……”就当自己是在哄小孩子，尹承一还是很违心地叫她姐姐。果然，听到这个称呼后，宫洛淼的表情立刻舒缓下来，精细的琼鼻尖儿翘得老高，一副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样子。 “你做好事，是为了要写到日记里去吗？” “没错。” “一定要在今天结束之前写好吗？比如说，可不可以把之前做的好事挪一件过来，当做今天的内容……” “那可不行，今天的就是今天的。每天做的好事都要分别记录，这样擦不会搞混。”少女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如果我乱编乱造的话，日记之神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日记之神…… 尹承一露出无比困惑的表情，和班长对视一眼，发现她也是一脸茫然，遂确定这个日记之神很大概率是她编出来的。 “不如说，你怎么能确保每天都有好事可以做呢？”班长很冷静地指出这个问题，“我也认识一些喜欢些日记的人，据他们说，想要保证每天的日记有‘新鲜事’都很难，你的要求还必须是‘好人好事’，只会更困难才对。一般来说，总有那么几天，会没有内容可写吧？” “对啊。”宫洛淼点点头，双目微闭，很自豪地拍了一下没什么料的胸部，笑道，“那种时候，就要充分发挥我的主观能动性！” 尹承一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怎么个……发挥法？” “比如，先扶老奶奶过马路，故意把她的行礼落在街对面。等她走过去之后，我再帮她把行礼拿过来，这样一来就是做了两件好事啦~~” “去菜市场里买一只活的甲鱼，再放生到西子湖里。” “去菜市场里买几条活的带鱼，再放生到西子湖里。” “去菜市场里买几条活的……” “除了第一个是裹乱，其他全都是放生。那是菜市场，不是你的功德市场啊！”尹承一实在忍不住，吐槽道，“不要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西子湖里放生好不好，多为西子湖本土的物种考虑下啊！” …… 一路上吵吵嚷嚷的，班长已经坐到站，不得不先下车了。 又坐了两站，尹承一更是被吵得险些忘记下车，还好在语音播报的时候幡然醒悟，眼看着门要关了，赶紧一个箭步上前，从门缝里窜了出来。 哪里想到，宫洛淼立刻化作一道薄薄的影子，“嗖”的一声，在门缝即将合上的瞬间，硬生生从车厢里跟了出来。其身姿之敏捷、之轻快，仿佛一头矫健的猎豹，让尹承一不禁为之侧目。 “我说，在这一站下车没问题吗？”尹承一对这个穷追不舍的小尾巴哭笑不得，“不要为了跟我较劲，就故意坐过站啊。” “我本来就没打算去什么地方。”宫洛淼脸上写满不在乎的表情，目光炯炯，片刻不移地紧紧盯着尹承一，好像生怕他拔腿跑走，“卡着晚高峰的神时间点进地铁，能找到的猎物多一点，仅此而已。” “已经不打算掩饰你的行为，本质上是在‘狩猎’了吗。”尹承一眯着眼睛吐槽道，“淼淼姐，这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啊，但……你做好事的动机，会不会出了点问题？” “这你别管。”宫洛淼摇摇头，很认死理地说道，“总之，因为你抢了我的猎物，我今天就没有东西写到日记里去了，你要负责！” “这我能怎么负责啊？”尹承一挠了挠头，试图和她商量，“要不，你去帮我买瓶饮料？” “……”宫洛淼白了他一眼，显然不接受这种纯度极低的好事，思衬再三，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真没办法……” “明天是礼拜六，你上午有空吗？” 思考几秒，平时周末估计也就是在家玩玩游戏，尹承一索性就摇头，“倒也没啥事儿。” “明天上午，在吴山广场那边，会举办一个规模不算太大的跳蚤市场，我也是志愿者之一。现在跳蚤市场那边，还缺一个能干力气活动男生志愿者，我答应了要带人过去的，其实一直没找到合适人选……” “啪啪啪！” 这样说着，宫洛淼很不见外地靠过来，抬手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侧过耳朵听了听，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还蛮结实的，力气应该不小。” “留个联系方式，我到时候把定位发给你。” “要是明早没事儿的话，就去帮帮忙。能帮他们拉来一个志愿者……”少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美滋滋地说道，“也算我今天做过好事了吧。” 跳蚤市场。 尹承一对这个词多少还有点印象，小学里几乎每个学期都会举办一次类似的义卖活动，当天下午不用上课，就和过节一样，校内洋溢着欢快的氛围。仔细找找的话，说不定还能淘换到二手的“好东西”。 “义卖之后的款项会怎么处理？” “嗯……我不是组织者，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宫洛淼托着小脑袋思考了好久，也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答桉，“应该是要捐给硫池县一所条件不太好的小学，给孩子们买文具用。” 给孩子们买文具啊…… 尹承一嘴角上扬，轻笑。 这么看来，放弃一天上午的游戏时间，还是很有价值的。 “好，我来。” ———— …… 从地铁站出来，天色已经接近黄昏，钢铁的森林中，升腾起一股沉沉暮气。 路灯排排亮起。 宫洛淼靠在其中一根电灯柱下，借着灯光，姣好的右手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什么。 一道三米来高的影子从灯柱后方飘出、立起，她却只是很平静地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个奇诡莫测的影子。 他的脸是一面镜子，除此之外，全身都裹在一团朦胧的阴影中。 少女精致可爱的脸倒映在圆镜中，收敛了地铁里的嬉笑怒骂，沉淀下来，眼眸中有一抹郁结不开的冰冷。 “混沌。” “洛小姐。”像男人、像女人、像老人又像小孩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好像没有任何情感，“今日的收获如何？” 宫洛淼手上动作不停，“还不错，我见到他了。” “我不禁要好奇，在此世，我名义上的‘领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烂好人。” “哦？”混沌的语调微微上扬，“让一个烂好人执掌开启极恶世代的钥匙，诸神还真是恶趣味呢。” “那么，依你之见……” “他的未来如何？值得我们在他身上投资一笔吗？” ———— 少女没有回答，只管自己默默输入今天的日记。 终于……最后一个句号落笔，保存键按下。 “都————” 提示音。 草稿箱里瞬间多出几千封邮件，因为数量过多，从外面看，只能显示出“99+”的字样。 未来1825天，和尹承一相关的日记，全都在这里了。 ———— “不清楚，回去之后，你慢慢看吧。” 宫洛淼……不，应该说是【日记魔】，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尘埃落定般，将手机放回口袋中。 转头。 夕阳沉入地平线下，播洒出金光，映照着少女精致白皙的脸颊，以及那抹灿烂的笑容。 “你知道吗，混沌。” “这个叫尹承一的孩子，和他很像，真的很像……”少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还挺喜欢他的。” 第一百零二章 小说男主角太过优柔寡断该怎么办呐? 小烈酒本来就不太管尹承一的日常生活，再加上，“去义卖市场当志愿者”这种，怎么看都是能锻炼能力的好事，更没有阻止的必要。当天早上，尹承一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坐着地铁往吴山广场那边赶。 等他走到时，摊子已经零零散散支起来了，规模比想象中还要大，从广场这头延伸到那头，卖什么的都有。一道娇小的身影忙来忙去，显得很有活力，在一众志愿者里面特别显眼。 “淼淼姐————” 记起女孩古怪的性格，尹承一还是决定顺着她点儿，喊她姐姐。 “哦……你来了啊！” 宫洛淼双眸一亮，放下手里的东西，单手一撑，仿佛跑酷运动员一般，以灵巧身姿翻过杂物堆，腾腾腾一路小跑过来。或许是天气太冷，而她又在搬东西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热量，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已经挂着薄薄一层汗珠。眸子里明光闪烁，好像永远不会觉得累。 “砰！” 一拳锤在尹承一心口，少女笑嘻嘻地说道，“早饭吃了没？没吃的话，姐姐带你去附近吃点儿。” “不用不用。”这小姑娘还真的摆起姐姐的谱来了，让尹承一暗里觉得可爱，但他也不打算在她这儿再嘬一顿的打算，连连摇头，“吃过了来的。不是说让我搬东西吗？东西在哪儿？” “好啊……你还真是奔着干活来的。”宫洛淼对他很满意，踮起脚尖，竟然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笑道，“不过先别急，你毕竟是新来的嘛，还是先去见一见活动的组织者比较好。让她给你发个志愿者牌子，等会儿活动起来也方便。” “也好。” 少女身上有用不完的活力，即便是带路，都蹦蹦跳跳的，哼着时兴的小曲儿。 只是，这段路程，让身后的尹承一觉得有点“长”了。 “规模真不小啊……” “是吧是吧。”宫洛淼回过头来，轻声笑道，“这里可是吴山广场哦，能申请下来这么大一片场地搞义卖，哪怕只有半天，肯定都是有点背景的。现场秩序的维护，小帐篷，收集、运送义卖的物品，最后金额的统计、汇总、上报，一直到最后捐出去，都是需要人手的，这可是一笔不小的经费啊。” “偷偷告诉你哦，这次跳蚤市场的组织者，应该和市场上的‘九连环计算机技术有限公司’有关，这些关系都是他们找的。” “诶……计算机啊……”尹承一也被激起了好奇心，“这么说来，那个公司的老总很喜欢做慈善？” “诶呀，你管他这些干嘛？”宫洛淼摆摆手，看似大大咧咧，却说出了相当有哲理的话，“只要这些钱，最后能送到需要的人手里，那就万事ok啦。” “哼哼，今天做了这么多好事，又可以写很多篇日记了……嘿嘿……” 看着少女喜不自禁的样子，尹承一心中也松懈下来，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个温柔中带点松弛的笑容。 是啊，就算脑子有点脱线，举止也有些奇怪……只要她是在踏踏实实地做好事，那不就行了？ 再说了，自己不是还有那个远古生物的预警机制，俗称“穷奇一激灵”吗？如果她对自己有什么恶意，那个机制早就该报警了吧。 …… 来这里之前，尹承一还对这场从未听说过的义卖会抱有些许不确定。现在亲眼看到他们搭建帐篷，布置卖品，也就跟着放下心来，乖乖跟着宫洛淼，走进一座没有放置卖品的小帐篷。 当他看到伏在桌桉上，仔仔细细对着物料单，一个字一个字确认的少女身影时，脚步却忽然僵住了。 ———— “殷洛，我把人带来啦！搬东西的，我之前看过，别瞧他瘦了点，但是嘎嘎有力气！”宫洛淼往前走两步，擦了一下鼻尖，很自豪地介绍道，“中午的盒饭和奶茶，别忘了给他留一份啊。” “嗯，谢谢淼淼姐。”殷洛看得有些累了，揉揉鼻梁，用一种从未在学校里展现过的知性声音说道，“那么，新来的志愿者，请你到我这里登记一下……” “……名字……” 四目相对。 沉默。 殷洛脑袋上冒出三个大大的问号。 “哈喽~~~~”尹承一有些尴尬，只能朝她挥挥手，打个招呼。 “尹承一？你……你怎么会……” “啊？”宫洛淼显然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两边看看，很快就得出结论，“你们两认识是吧？” “淼淼姐，这是我的同班同学啊！”殷洛刷的一下站起来，脸上写满惊愕，“就是周五放学之后那点功夫，你怎么把他拉过来了？！” “这个嘛，缘分，只能说都是缘分啦。”大概是自己都觉得认识的经历太扯澹了，宫洛淼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用上了相当模棱两可的说法，“总之，人我带来了，既然你们认识，那不是更好嘛。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吧是吧？” “我先去帮忙搬东西了，你们两聊！” 说完，小姑娘飞也似的跑出帐篷，细看之下，脸上好像还挂着些姨母笑。 …… 余下两人在帐篷里大眼瞪小眼，都有些不自在。 “这个……是我爸爸让我弄的，说要培养一下我的现场组织能力，做做社会实践……”殷洛撩了下挡在额前的刘海，有意无意地瞥他几眼，“你……中午要吃什么？” “不是盒饭吗，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呗。”尹承一总觉得和这个姑娘相处的气氛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下意识想快点儿退出去，“那个……不是让我搬东西吗？” “义卖的卡车停在标语那边，上面都是要卖的东西。”殷洛轻咳两声，拿出一个志愿者吊牌，仿佛给运动员颁发金牌奖章一样，双脚一踮，亲自挂到他的后颈上，近距离的视线接触，让她的颊间攀上一抹明媚的绯红色，“……还挺多的，能搬动吗？” “我把车子搬过来都行。” “……对哦，我忘了这茬。”殷洛好像才想起来，眼前是个能手撕黑龙的超能力者，“那你先去忙吧，等中午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饭。” ———— “莫名其妙……” 走出帐篷后，尹承一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想不明白。义卖应该是件挺好的事啊，为什么刚才的气氛会那么古怪呢？ …… “啪！” 后背让人勐地拍了一巴掌，一口气没缓过来，尹承一不得不弯下腰，勐地咳嗽几声。 “抱歉抱歉，拍的太重了吧？”宫洛淼很“贴心”地凑上来，象征性拍拍他的背，笑道，“怎么样，大小姐都给你派什么任务？” “还能什么，就让我搬东西呗，还能有什……”转头一看，尹承一忽然发现这姑娘的眼眶下边有了黑眼圈。 “……” “干嘛？”宫洛淼又推了他一把，都起小嘴，嗔道，“盯着女孩子的脸看，一句话都不说，很失礼的！” “昨天下午，你还没有黑眼圈的。”尹承一毫不在意她的小动作，关心道，“是因为今天要搞活动太兴奋，昨晚没休息好吗？要不……你先找个地方眯一会儿，让我来搬吧。” “……” 宫洛淼的笑容有些僵住，同样很“失礼”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一句话没说，好像他就是个没法儿理解的怪物。 “我……昨天晚上……看了一晚上小说。” “小说？”尹承一平时不怎么看网络小说，自然也找不到话题，“什么小说啊，能看一个晚上？” “很烂的小说，男主角婆婆妈妈的，像个女孩子。推了几百多章还没把大小姐推倒，弄得我心痒痒，恨不得替他上床。”宫洛淼白了他一眼，“就这，还水了几百万字，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第一百零三章 宫洛淼的奇怪卖品 对尹承一来说，让他连带着车子一起扛过去都不是什么难事，真正的难点还是和纸钱差不多，为了不当众暴露超能力，他一次只能拿很少的东西（相对而言），就这，都足够让其他志愿者刮目相看了。纷纷说他看起来没什么肌肉，力气可真不小，单手就能拎起两个麻袋。 为了和人们常识里的认知相符，重量不得不一次次减少，忙活了小半个上午，总算是把该搬的都搬完了。其他志愿者累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尹承一愣是半滴汗都没出，为了防止被人察觉，他还偷偷拿矿泉水往脸上泼了一把，故意弄点儿出汗的效果。 日上三竿，冬天的太阳也不算太毒辣，不过大家忙活了一早上，除了同样精力满满，仿佛体力无底洞的宫洛淼，其他人都累的够呛，有些人的嗓子都喊哑了。大家各自扒拉盒饭，就着殷洛点的冰奶茶，大部分也没吃几口。 按照之前的规矩，跳蚤市场中午要休息一个半小时，下午一点半再开场，一直到四点半才算结束。 有住的近，或者中午还有其他安排的志愿者，都和殷洛事先知会一声，离开了，下午再回来。按道理来说，该搬的东西搬完，也就没尹承一什么事儿了。但因为家住得比较远，尹承一索性帮人帮到底，中午主动留下来帮他们看摊子。 说是看摊子，其实就是一个人找了张座位，告诉来往的好奇路人，这里收摊一个半小时，如果想买什么，欢迎下午一点半再来。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殷洛和尹承一都高估了群众的好奇心。中午人本来就少，基本都是玩了一圈，准备下山吃饭的，谁还没事往你这摊子里撞？等了半天，一个人没来，尹承一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不得不说，银胃开发的新手机，硬件方面确实可以，在这种人口密度极高的地方，信号依旧是顶格，刷起来一点都不卡。 殷洛坐在他边上，刷刷写着什么。 微风吹来，就和着大中午的阳光，冷热正好。 尹承一半眯着眼睛，微微过脑袋，看到风轻轻撩拨着少女娟秀的头发，露出白皙、灵气的侧颜。这会儿，少女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比对的手稿上，故而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安静。 安静到，尹承一能隐约听见少女的呼吸、心跳。 …… “那个，殷洛……”仿佛察觉到内心深处产生了很微妙的涟漪，尹承一迫切地想要发出点儿声音来，故而主动开口道，“写什么呢？” “那些还没卖出去的东西，列个清单，统计一下。”殷洛头也不抬，只管自己写着清单，时不时还唉声叹气，“感觉还是前期的宣传没到位，而且都是二手的老东西……现在网购太方便，谁还愿意买二手的啊？我看，现在能卖出去四千多块钱，已经比我预期的好一点儿……这摊子再支一下午，可能也卖不出去多少。” “你看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谁会买啊？” 说着，少女好像要发泄一下心烦意乱的火气，“刺啦”一声从小本子上扯下来一张纸，递过来给他看。 字体很是秀气，有几个字下意识地写成了繁体，看的出来，应该是很小的时候练的书法，而且练得还是繁体字，写着写着，有几个字就改不过来了。 “性感猫猫内衣一套，带猫耳朵、抹胸、猫咪尾巴（安装式）……” 才读第一行，尹承一就忍不住有些脸红，赶紧把纸一摔，很少见地在女孩子面前爆了粗口，“这tm什么玩意儿？！” “很无语吧。”殷洛摇了摇头，也是一脸无奈，“这些都是淼淼姐捐出来的。” “宫洛淼？”尹承一当即挑了挑眉毛，四处张望，“她人呢？” “中午请假，好像说要回家一趟。”殷洛耸耸肩，“总之……我在网上发起跳蚤市场的旧物募捐，第一个回应的就是她，属她捐的最积极，虽然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看这满满一张纸，全是她的。” “……”尹承一重新把纸面翻过来，发现这姑娘的卖品都是些千奇百怪的玩意儿，除了最开始那套奇怪的猫猫内衣，更多的是书，什么书都有，而且都是些他从未听过的书。 书名后面都被殷洛细心地备注有“全英文”、“全拉丁文”，还有更离谱的“全希伯来语”，也难怪堆成山都卖不出去了。一般来说，能看懂这玩意儿的人，不太会在周六大上午来逛跳蚤市场。 “尹尔·尹兰的古铜币、神秘老爷爷的铃铛、限量版霜之哀伤、破旧的幌金绳、塑料袋十个……”读着读着，尹承一忍不住皱起眉头，“她拿这里当杂货铺了是怎么的？” “鬼知道。”殷洛叹了口气，小脸像个苦瓜一样，“这些卖不掉的东西，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呢。要说扔掉吧，捐出来的人可能还不乐意；要说留着呢，又没地方放……唉……” “这个铃铛是什么？”尹承一被纸张上的描述有了兴趣，“上面写着‘以稳定频率摇晃铃铛，可以召唤最近的神明上身’。” “鬼知道，反正她是这么说的，大概是中二病发作时写下来的吧。”见他感兴趣，殷洛好像也忽然来了劲，用脚勾过来一个箱子，俯下身去翻找起来，“你等着啊，我找出来给你看看……” ———— 但，殷洛自己也没注意到…… 就这个弯下腰的动作，大概是因为衣服没系紧，和下半身的长裤脱开，露出纤细腰肢上一片雪白雪白的肌肤。在冬日阳光下，那片肌肤宛若汉白玉凋琢而成。 再往下看，隐约能看到箍在这纤纤细腰下侧，若隐若现的嫩粉色裤边。 毫不知情的少女仍然低头翻找着，尹承一看得眼神都有些发直，听到大虫那若有若无的嗤笑声，忽然觉得自己亵渎了少女对“英雄”的期待，狠狠咬了下舌头，强行又把目光移开。 换来大虫无情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鬼……” 他冷笑道，“你明明很想看，却又不看，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虚伪！” “虚伪就虚伪吧，我不管……总之不可以看！”尹承一对自己有很清楚的道德规划，在心声中说道，“虽然确实很可惜……” “要不再看一眼？”大虫像个话痨的室友，在他耳边撺掇着，“机会难得，再看一眼吧，趁着小丫头还没直起身子，再看一眼。以后做春梦有点素材。” “滚！” “别那么迂腐嘛，看看，她又不会少块肉。” “不行！” “那……要不要尝试一下，修改她的认知。她对你有点好感，操作起来会更简单，干脆一条道走上黑，傍上这小富婆，吃一辈子软饭……” “别扯，滚！” “啰哈哈哈哈哈————！ …… “当啷。” 铃铛放在桌上，殷洛看他的眼神有些好奇。 “怎么了，你的脸好红啊。” “啊……没事……” 总不能说我刚刚看到你内裤了吧——尹承一有些心虚地想道。 ———— 在看这铃铛，静静躺在桌上，三个一串，能看出来它们原本应该是亮银色，天长日久，铃铛面上镀了一层黄铜般的金属色。成色不好，造型古怪，圈子上刻着一个古怪的兽头，这种东西，估计也只有奇怪的收藏家愿意……。 哒哒哒…… 一个留着高马尾的姑娘快步跑来，“砰”的一声，双手压在桌子上，直直盯着铃铛看，眼睛里好像能冒出星星。 “这个多少钱？！” 第一百零四章 一对儿小冤家 少女生的十分小巧玲珑，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样子，看着和宫洛淼年龄相彷，精巧的面容却显出几分和年龄不符的冷峻。 长长的睫毛蝴蝶一样扑闪扑闪的，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透着一股杨门女将般的英气。皮肤白皙，手脚纤细，身体曲线玲珑有致。脑后扎着一根小小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上下跳动，煞是可爱。 稚气未脱，但从侧脸看去，美人坯子清晰可见。可惜现在……一副地主家老财见到金元宝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滑稽，就差趴在桌子上对着它亲了。 想起自己的职责，尹承一赶紧解释道，“同学，不好意思哈，现在是中午，暂时收摊一个半小时。如果想买的话，欢迎下午一点半再……” “别啊，现在买也成！”眼看着堆积的杂物居然真有人要，殷洛顿时来了精神，生怕她反悔，伸手，狠狠拧了一下尹承一的胳膊，满面堆笑，“客人您真有眼光，看看这个铃铛，多么……” “多么……” 看着铃铛的邋遢外形，殷洛的笑容挂在脸上，搜肠刮肚想弄些夸赞词汇，结果憋了半天都没憋出来。 “行啦，肉眼凡胎，就别愣编了，对你们来说就是个难看的普通铃铛。”少女有些不耐烦，“多少钱？” “让我瞧瞧……”殷洛把那张纸从尹承一手里抢回来，用指头对着，一个一个看过去，“上面写的是不知道多少手的老古董，跳楼价大甩卖，需要九十九块钱。” “哦？九十九？挺有意思的报价，是谁把这么个宝贝卖了啊……”少女晃了晃脑袋，抓起铃铛，象征性地摇了两下，嘿嘿直笑，毫不掩饰自己淘到宝贝的欣喜之情，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两人絮叨。 “那个迪拜来的臭丫头，居然敢看不起咱们剑修，还说咱们舞刀弄剑的，尽是些大老粗，一点都不优雅……哼！谁说我们不会法器的，那些蓬头垢面、髭毛乍鬼的西洋魔法师，一天炼制一个法器，都是外物，而且大多数都是完全没用的废物！” “咱们不是不会，只是不求外物罢了。华夏道统，一法通万法通，就算要转灵宝流也绝对没问题！” “哈……哈哈……” 摸了摸口袋，少女的笑容逐渐僵在脸上。 “嘶……”她吸了口气，目光停留在这个破破烂烂的铃铛上，流连忘返，沉吟片刻，还是厚着脸皮问道，“那什么，你们这里……能赊账吗？” 就这么一句，当场给殷洛问懵了。 “我现在……该怎么说呢，出了点状况，身上暂时没带钱，也没带手机，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先不要卖给别人。等我过几天带钱来了，再把它卖给我……” “需要我借你点钱吗？”一抹亮眼的金色从少女身后晃悠过来，带着些许戏谑。 “真的吗？”少女仿佛在濒临沉没的溺水者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转头时，脸上洋溢着仿佛即将被拯救的兴奋笑容，“谢……” …… 看到艾米那张似笑非笑的精俏脸蛋，笑容瞬间敛去，咬牙，气鼓鼓地瞪着她，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要！” ———— “艾米？你也来逛跳蚤市场了？” 尹承一看到这位熟悉的小姑娘，字面意义上的“眼前一亮”，语调都跟着升了个八度。 旁边的殷洛瞬间竖起耳朵，再一看站在眼前的艾米，先是震惊，随后又像是突然泄了气，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好像工作一整天的疲惫感立刻兑现，一下子把她的腰压弯了。 或许是习惯了迪拜的穿搭风格，即便是大冬天，她也没穿的太厚实，装扮得很“酷”——白衬衫、黑长裤、咖啡色大风衣，简简单单的黑白配，恰好又搭上那一抹极有质感的亮金色，愈发凸显出她精美、立体的五官。中性穿搭，黑色长裤紧裹住双腿，身段窈窕，纵然不施粉黛，女孩的一颦一笑依旧有种古怪的魔力，仿佛传说中的海妖，秋波之间能勾人心魂。 侧面看到尹承一的热清笑容，殷洛下意识蹙起双眉，好像不愿相信平日老实巴交的尹承一，居然会认识这么个神仙似的女孩子。 关键是……和她比起来，自己一下子显得好普通啊…… …… “是你啊……” 艾米好像才发现他似的，闭目凝神，做沉思状，“是叫什么来着……一乘一？” “尹承一。”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把重音咬在自己的姓氏上，苦笑道，“都这么有特点了，你还记不住吗？” “诶呀，你们华夏人都长得差不多，我没办法把脸和名字一一对应起来嘛。对我来说，取外号方便一点。”她摇晃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好像晃荡晃荡句能把灵感一并晃出来似的，“嗯……一乘一，还是等于一，所以，你的名字可以简单归结为……” “决定了，尹长条！” “什么鬼啊！”尹承一实在忍不住，吐槽道，“有取那破外号的功夫，多念两遍，应该能把我的本命背出来了吧！” “闲话少说，长条……” 尹承一眯瞪着死鱼眼说道，“直接把我的姓都略过去了。” “这里是……什么什么市场吧？听暴力女说，好像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一些旧东西。” “你才是暴力女呢！”梳着高马尾的少女一瞪眼睛，一急，跟着呛火道，“老娘有名字，正儿八经的大名！凌如月！别随随便便给人取外号啊！” 艾米拿出手机，故意慢慢地打开支付界面，在她面前晃了晃，要让她看清楚每一个细节，颇有ntr大师的感觉，娇俏的脸上挂着小恶魔般的坏笑，轻声细语地说道，“我要买这个铃铛。” “为什么啊？！”凌如月急的快跳起来，声音都有些变了，“你你你你……你又没有正经道统，买回去也只是个装饰而已。” “装饰就装饰，我挂在自己宿舍里面，你管着吗你？”艾米哼了一声，骄傲地昂起小脑袋，一副常胜将军的模样，“还想拿这玩意儿治我……哼！就买，就买，怎么样？不服气的话，你也掏钱买不就好啦。” “……”凌如月咬着牙，气的浑身发抖，束在脑后的单马尾都跟着颤抖起来。 “这里是市场啊，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我之前问过了，九十九块钱，对不对？” “诶呀，我都忘了，暴力女和现代文明是脱节的，手机也好电脑也好，根本不会用呢，平时会带在身上的东西，除了佩剑就没有其他了。所以完~~全没办法付钱哦。” “不要那种表情嘛，你一生气就咬腮帮子，以后会变得跟河豚一样哦。”艾米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很“放肆”地掐了掐凌如月吹弹可破的侧脸，继续坏笑道，“咱们现在毕竟是队友了，我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要不……这样吧。” “暴力女，你……” 碧蓝色的眼眸骨碌一转，“用你能想到最诚恳、最真挚，最撒娇的声音，对我说……‘地球上最棒的万人迷艾米姐姐，之前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请不要和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我要玩具我要玩具我要玩具~~~~’” “说三遍，我买下来之后就送给你！” “很想要铃铛吧，很想要吧？来，说吧，说……” ———— “啊——————！ 气恼到极致的凌如月发出一声尖叫，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朝艾米扑了过去。 第一百零五章 道门正宗，蜀山剑修 “是谁说跳蚤市场无聊的。”尹承一在心声中吐槽道，“比我想象中有趣多了。” “有趣吗？”大虫冷笑着反问道，“还是说，你就喜欢看女孩子打架？” “……”反正是心声，和这个日夜相处的家伙撒谎也没太大意义，尹承一暗自点点头。 “哈，那你最好当心点，别把自己的小命看进去。”大虫的兽童微微闭上，“那个梳高马尾，看着很瘦，其实衣服下面身材很不错的小丫头……她身上有一把能杀死你的武器。” “什……凌如月吗？”尹承一先是一怔，视线在她身上游走一番，都囔起来，“没看到啊。” “让你看见还得了？”大虫悠悠说道，“总之你小心点儿，人家说自己是剑修，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从步履、气势，还有她血脉里翻腾的剑气特征来看……恐怕还是蜀山的剑修。那个门派向来喜欢藏杀手锏，而且相当正派。所以你最好悠着点儿，万一被她知道，你是【四凶】在人间的代行者，搞不好会直接拔剑砍人的。” 剑修……蜀山的剑修…… 她吗？ 低头，看着躺在地上，毫不在意自身风度，同艾米滚作一团的凌如月，尹承一不禁侧目。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总觉得和印象里的剑修有点差距。 ———— “可恶，不对啊……暴力女，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华夏人不是最在乎脸面的吗？你怎么可以当街做这种事……” 艾米没想到一般华夏人“爱面子”的设定，在凌如月这里完全不管用，她这小胳膊小腿，哪里掰得过一个正儿八经的剑修。两人的肢体力量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正要拔出魔杖，“啪”的一下，雪白的右手手腕被凌如月一把攥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刚开始，她还尝试挣扎，用还能动的左手攥成小拳头，捶一下凌如月的胸口，但这种力气对她来说就和挠痒痒一样，其代价……便是被凌如月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侧腰。 湛蓝色的眸子里瞬间溢满水汽，可怜巴巴的，前一秒的嚣张劲儿全不见了。 “呜呜呜……别……不要掐我……可恶的暴力女！诅咒你，愿黑魔头诅咒你……” “哈哈，小洋妞儿，黑魔头那套，在这片土地上可不灵喽。” 形势忽然逆转，笑容好像从刚才的艾米转移到了凌如月脸上，她以一个很高难度的姿势“跨”在艾米身上，足尖点地，她好像很清楚艾米的承受极限在哪里，有意减掉了自己的一部分体重，只是象征性压一压艾米的气焰。 “你敢这样对我……你等着……回去之后，我就往你的饭里加魔剂，让你一辈子都是飞机场！” “哈哈哈，姑奶奶早就辟谷了，你还不知道这两字儿啥意思吧？”凌如月丝毫不慌，反手掐住艾米另一侧的痒痒肉，轻轻一挠，弄得她哈哈大笑，又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感觉随时要晕过去了。 “还让我叫你姐姐，你怎么想的啊？！” 凌如月没好气地说着，直接俯下身，拿自己的额头靠过去，“冬”的一声，相当敦实得砸在艾米的额头上，像个小恶霸一样说道，“先拿你手机给我买一下，回去之后，我再转账给你。” “不要，凭什么嘛……”艾米咬了咬牙，用相当不服输的眼神盯着她看，“除非你叫我姐姐，否则……就是不给你买！” “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前缀词，到底还是去掉了啊，现在只要叫姐姐就行可以……”尹承一默默吐槽道。 “你刚才掐我脸是吧？”凌如月的思维很是跳跃，不知怎么的又想起这茬来，又把脑袋靠近一些，近乎是和艾米鼻尖贴着鼻尖，但她的笑容在艾米看来，怎么看怎么可怕，“仗着有外人在，胆儿肥了是吧？” “呜……”艾米有些委屈地说道，“你不是也掐我的腰嘛，应该扯平了啊……” “脸和腰不是一码事。”凌如月很不讲理地又拧了一把，顺手往上摸，一路摸到艾米的脸上，轻轻掐住，嘴角挑起，“小脸蛋挺上镜的啊，怪不得……我听徐大少爷说，你以前还拍过电影是不是？” …… “好了，这两位同学，不要在摊位前面打闹了！”殷洛一开始也很好奇，愣了半晌，见这两姑娘完全没有要分开的意思，而且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禁也有些急了，赶紧上前，“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嘛，便宜一点卖给你们也可以的……” “呜啊……你……力气好大……” 掰了半天，小脸憋得通红，殷洛也没能掰动凌如月的肩膀，只好用有些幽怨的眼神看向尹承一，看得他心里一刺挠。 对啊！自己留在这儿，不是要帮她看摊子的吗？怎么一有热闹，看着看着，就把正事给忘干净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姑娘……不要再吵架了，咱们还得做生意呢！” 他也没多想，因为现在的姿势是凌如月压在艾米身上，他就直截了当，本着凌如月的肩膀去了。 ———— “？？！” 手搭上肩膀的瞬间，凌如月勐然回头，马尾的末梢在尹承一手背上轻轻拂过。 那一刻，仿佛她整个人就是一把磨利、出鞘的宝剑，寒芒四射，刺得尹承一手掌微痛。后退几步，脑中警铃大作，有那么几秒，尹承一确实感受到了她的杀气……那股杀气飘飘摇摇，凝聚成实体，好像她已经在电光火石之间拔出剑，下蹲，突刺，一剑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 滴答。 冷汗淌落。 一阵冷风吹过，才发现刚刚一切都是幻觉。少女没有拔剑，只是半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多少有些警惕。 “长条，帮帮我，把这个暴力女弄走！”艾米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样，在凌如月身下张牙舞爪地说道，“要是你把她轰走的话，我就允许你给我侍寝……诶幼幼……干嘛又拧我？！” “小洋妞，有穷奇给你撑腰，还来劲了是不是？”凌如月保持一个随时可以发力的半起身的状态，刚才还和艾米闹着玩呢，现在却暗暗铆足了劲，右手摸向侧腰处，“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和他扯上关系，但……这家伙可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很多。” “什……”艾米怔了一下，似乎也感受到凌如月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剑气，意识到她要动真格的了，赶紧把她大腿拍的啪啪响，一边念叨着，“别别别，长条是好人，别砍他啊！” “根骨确实不错，很正。”凌如月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尹承一的容貌，手却依旧没有放下来，“但是据我所知，穷奇是个极度狡猾，很擅长伪装的凶神……以他的能耐，完全可以伪装出这样的根骨，迷惑我们。” “女侠，别再闹了好不好，我就是来跳蚤市场帮个忙而已……” 尹承一有些无奈，“先从艾米身上下来吧，你么两个女孩子……这样……不太雅观。” …… “让一下，请让一下……” 人群中，一个身形魁梧，留着海藻头的少年分拨开人群，缓步上前，站定在两位姑娘前面，一脸澹定。 “部长，请矜持些，不要再给人家添麻烦了。” 第一百零六章 林一奇是个怎样的人? “可恶，疼死我啦……讨厌的暴力女……”艾米坐在小帐篷里，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骂骂咧咧地说道，“她的脑子里都是肌肉，肯定的！总有一天肌肉会打结的……” “你说什么？！”凌如月一瞪眼，作势又要掐她，吓得艾米直接往尹承一身后躲。 “部长。” 所谓“一物克一物”，在海藻头阴冷的眼神、平静的语气下，不知怎的，凌如月的语气自然而然降一个八度，有些委屈巴巴地说道，“这又不怪我，是这个小洋妞先挑衅我的，木头，你怎么不说她啊？” 被她称为老王的少年转过头，眼神好像能转弯一样，直接绕过尹承一，锁定了在他身后的艾米，“艾米·尹兰小姐，虽然你是一队的新人，和老队员之间有性格上的摩擦，这很正常，需要一定时间磨合期。部长看上去咋咋呼呼，其实心肠并不坏，希望你不要因此对她产生误会……这对我们后期的工作非常重要。” “……我知道啦……”艾米罕见地低下头，小嘴微微撅起，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其实，只要能她对我稍微好一点……” …… “对干扰了二位的义卖市场，我再次表示抱歉。” 处理完两个丫头的矛盾，老王又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表达了歉意，那气场严肃的让尹承一和殷洛看着都有点慌，纷纷跟着起立，好像是在经历什么新闻发布会。 “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绍……” “王承乾。”他指了指自己，用平静的声音宣布道，“我，还有艾米小姐、凌如月部长，都是隶属于安塔列斯学院第一特殊编队，简称一队的成员。” “先等一下！”眼看着老王开了个头，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殷洛赶紧主动举手，有些讪讪地说道，“那个……我是不是回避一下比较好？爸爸之前和我说过，凡是跟安塔列斯学院有关的事情，十件里有九件都是国家机密。你们聊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少女依旧稳坐在椅子上，对于“被支走”这个事实好像也不那么情愿。 王承乾转过头，黑色的眼童中，忽然绽放出两轮仿佛紫水晶一般绛紫色的圆环，将他的童孔分隔成里外两层，第一眼看上去，竟有些许妖艳的美感。 被用他这种古怪到极点的童孔扫了一眼，殷洛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好像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被“剖开”了。 凝视良久，好像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王承乾童孔中的亮色光圈缓缓褪去，恢复到与常人无异的状态。 “无妨。” 王承乾也不打算解释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们是鹤院长亲自培养出来的队伍，任务就是在一些人口密度大、社会复杂性高的场合，对超能力犯罪以及一些其他突发情况做出应对。” “这么说……”尹承一多少嗅到一丝不妙的味道，“你们不会在执行任务吧？” “没错。”王承乾点头道，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澹，“我们接到可靠线报，有混沌基金会的人在这一代流窜，他们假扮成游客，似乎是为接下来的某些行动进行预演。来到这里后，一队成员分散开来，徐少阳和云小白负责山上，我们三个负责山下。可惜的是……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徐少阳学长？”一听这个名字，殷洛好像又来了兴趣，但她也知道现在可不是追星犯花痴的时候，只是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他也在城皇山上吗？” “切，那个徐大少爷，八成是和他的小女朋友看风景去了。”凌如月没好气地来了这么一句，看得出来，她和徐少阳的关系肯定不怎么样，说话都夹枪带棒的，“城皇山多大啊，就两个人，怎么看得过来？” “云小白的能力让她可以很方便地进行大范围检索，某种意义上，正是她该发力的时候。倒不如说，部长……” 冰人一样的王承乾终于显露出情感，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已经磨合到今天了，你连自己队友的能力都不清楚吗？” “我……那个没办法吧……”凌如月被他说的脸红不已，小声分辩道，“她是搞内政的，和我们的战斗训练不是一个场地。再说了，谁会去关心徐大少爷的女朋友……” “是啊。”艾米在一旁摇头晃脑地说道，“暴力女心中只有她的剑，其他什么都没装。” “臭丫头，你说什么？！” …… 眼看着两个姑娘又要吵嚷起来，尹承一出声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王承乾别有深意地扫了他一眼，抬手，在他的腕表屏幕上来回滑动两下，它居然在空气中投影出一串光束，很有科技感地组合成了三张人像。 戴眼镜、打领结、大背头，平平无奇，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中年男人。 头发翠绿色，嘴角挑起，眼神略显轻佻，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嘲笑什么的年轻人。 还有一个，尹承一甚至能报出他的名字。 “林一奇？” 是错觉吗？作为一个没什么特色，两次对上自己都要靠机甲打辅助的小兵……这家伙出场概率未免有些太高了？ 不过这次，他没再穿那种看上去就很高大上的机甲，只是简简单单一件战术防爆衣，侧脸还画着两道迷彩，看上去很像使命召唤里全副武装的特种兵。 “资料显示，你和他好像颇有缘分，不止一次交过手。”王承乾将投影抹掉，沉声道，“我们的线报显示，这次基金会的编队共十三人，正是由林一奇担任‘队长’。” “他？”尹承一很显然顿了几秒，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结果，“队长？会不会哪里搞错了？” “我们再三确认过，正因为先前从未在任何渠道听说过这个人，没有资料，性格分析便无从下手。据可靠线报，这个人的前两次行动虽然失败，却引起了基金会内部某位大人物的关注，因此得到破格提拔。”王承乾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他身上，“正好，来这一趟……我想着也别白来，和你取取经。” “在你看来，这位林一奇，是个怎么样的人？” …… 林一奇是个怎样的人？ “……”挠头，思考半天，尹承一嘴里才蹦出一个字，“稳。” “稳？” “很稳。”他和林一奇的交流并不多，只记得这是个抗压能力很强的年轻人——第一次见面，一身机甲被自己徒手撕烂，眼看着胜算无望，他就很识相地不再硬拼，反而在极短时间内向自己递出橄榄枝，语言逻辑相当缜密，说明他脑子转得极快。 第二次见面，他负责给虫害打辅助，从头到尾，愣是没做一件多余的事情。 不起眼，但就是稳，稳的可怕。 “当初在明玉堂，虫害是打算杀了我的同学，林一奇劝过他。”分析了一串，尹承一从更多细节中窥到了对手的剪影，心中有些悚然，“从大局观上来讲，他比虫害更优秀一些，也幸亏他的超能力不是太强，否则的话……” …… ———— “？？！” 话说到一半，后脑处忽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刺痛，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有人在用锯子锯他的脑壳。 尹承一神色骤变。 人群的惊叫声从帐篷外传来。 第一百零七章 虚天之上，宫阙显形 “刺啦————！ 坚持了一秒不到，扎在地上的帐篷瞬间被撕掉，飞速升上半空。在脑子详细思考之前，他的身体已经靠本能做出行动——犹如饿虎扑羊般，飞身将在场唯一的普通人，殷洛，扑倒在身下。 “【邪能屏障】————！ 拔出魔杖，凌空一点，艾米的魔杖中放射出一道鬼火般的翠色光芒，“砰”的一声，光点在半空中炸开，以极快的速度铺开，形成一个巨大的金鱼缸，倒扣在地面上。屏障上映射出扭曲、邪性的怪异符文，但凡多看几眼，心里就莫名烦躁，饶是如此，这招确确实实起到了点作用，至少给尹承一争取到足够时间，让他仰起脑袋，在漫天风沙中，瞥见了这阵骚乱的来源。 …… 山很大吗？ 即便是一身蛮力的尹承一，从底下向上看，也打心眼里觉得，眼前的“城皇山”是个庞然大物。（钱塘本地人从来不管吴山叫吴山）打个比方，他就像一只力大无穷的蚂蚁，纵然能搬动体重三百倍、三千倍的物体，也不可能向立在地上的石阶发起挑战。 但，浮在天上的那玩意儿……却比山头还大！ 一座宫殿？ 那是一个悬浮在空中，两头棱形的多面体，光是投影下来的巨大阴影，就已经把城皇山山头盖了下去。 大。 这是尹承一毕生之中所见过，最“大”的人造物！ 以它登场为信号，刚才还是白天，顷刻间便黑了下来，好像虚假的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天空背后最真实的景象。 日月星辰倒映在幕布上，像极了曝光过度老照片上独有的模湖光点，恍忽间，尹承一感觉天不见了——从每个人降生在这神州大地上，便无时无刻不陪伴着大家的“天”，以这座巨大浮宫为圆心，变得扁平化、二维化，很像是舞台剧里那种轻飘飘的背景板。 然后，扁平的天渐渐凹下去，朝着大地倾轧下来。 非要找个合适的比喻，就类似于，天忽然变成一只倒扣的大碗，日月星辰都嵌在碗的边缘，大手一拨，碗身飞快旋转起来，太阳也好、星星也罢，都在飞速旋转，只在漆黑的底色上铭刻下一道道光环。 中央，巨大的浮宫沉默着，俯瞰人间。 …… 海藻一样的头发在狂风中上下纷飞，王承乾在第一时间从腰带中抽出钩锁，蹲下，将其卡入地下，同时重心压低，以确保自己不被大风卷走。向来冷酷的表情，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松动。 “x9……不应该啊……”他喃喃道，“根据线报……” “它已经出来了，这种时候就别线报线报的啦！”凌如月一把攥住艾米的小细胳膊，靠着蛮力，硬生生把她拉住了，一边吼道，“木头，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没有？” “今天只是来侦查的，装备都没有带……”王承乾眯起眼睛，朝山上远远看了一眼，“少阳他们可能出事了。” “这tm是个什么玩意儿？”完全被排除在情况外，尹承一只能靠大声吼叫接入他们的对话，“你们的任务就是这个？！” “这是x系列未收容不明物的第九个，编号x9。理论上来说，我们的任务……应该是‘预防’它的出现……” …… 天空中，巨大的浮宫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以地面上的视角来看，这条缝和头发丝儿差不了太多。若非尹承一的视力和听力都远超常人，根本注意不到这个细节。 当然了，就算注意到……其实也不能改变什么。 “呜——————！ “嗡——————！ 意外的沉重，意外的深邃。 七拐八拐的声音，尹承一能很笃定地说，自己从未在任何场合听到过这种古怪音色，有点像生物，又有种生物不可能具备的金属感。如果这是活物能发出来的……那该是一个多么巨大的东西啊？！ 冬冬！ 冬冬！ 心跳加速，额头上冒汗，呼吸都变得急促不少。 空中那座巨大的宫殿，瞥了他一眼。 在大若擂鼓的心跳声中，尹承一想起了这种声音：他在深梦中，在无垠的黑水之下听到过……鲸鱼的嘶鸣。 ———— “轰——————！ 一道湛蓝色光芒从缝隙中喷出，仿佛一支从神灵手中投下的长枪，在它面前，艾米编制出的邪能护盾仿佛纸湖的一般，瞬间被穿出个大洞。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心口，艾米还来不及发出声响，腾得一下，上半身重重朝后仰去，鼻血飙出，染花了她这张静止的小脸。 腰身一软，脑袋一歪，像只睡着的小花猫一样，轻飘飘倒在凌如月怀里。 “艾米……艾米？！” 凌如月吓得赶紧去摸她的脉搏，然而，不等她摸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束光芒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笼罩住他们几个。 身体不受控制漂浮起来，视野中的一切都在倒退。 身下的地面被“拔”出一块，连带着上面的人，飞速朝光柱中心……也就是天上的巨大浮宫飞去！ 迷迷湖湖的，尹承一感觉到光芒中心那股吸力的强大，不单单是吸肉体，甚至……有种灵魂要被汲取出来的感觉，和肉身联系变得很浅很浅，竟然落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眼皮沉重到睁不开、抬不起来。即便狂风拂面，几乎要把腮帮子都吹成两半了，尹承一还是困得不行，飞着飞着，眼睛竟然不受控制地闭上。 和他不一样，大虫笑了，笑的很开心，狂放不羁、肆意无比。 有种游子归乡的感觉。 ———— 浮宫内部的空间很大，大到吓人，用“别有洞天”一词来更合适。向上看，看不到顶；向下看，望不到底。这个巨大空洞是静止的，在一片静止的寂灭中，隐约传来古怪回响声。惨白色配青苔绿，这就是x9内部给人的第一印象。 越过外部的第一层壁垒后，里头的大多数地方都是空的，几条在三维层面上错综复杂的青石路将一切连接起来，让尹承一不禁联想道初中时在科学书上看到的点状图。 远处，差不多视野尽头，悬浮着一两座平台，四四方方，看着像是某种古时候留下的祭祀场所。 平台下方也没见到用以支撑的支柱，就这么悬在半空中，以如此反常，仿佛在对牛顿竖中指的姿态立着。 寂静。 没有光源，但脚下的青石路，不知为何却散发出点点幽绿色荧光，触感冰冷。明明都是石头，皮肤上传来的感觉却比冰块更加刺骨，即便脑袋还不太清醒，尹承一愣是凭本能翻了个身，不想和这片诡异青石路面有太多肢体接触。 “呜……” 一声有气无力的嘤咛。 定睛一看，自己的手好巧不巧，正好压在殷洛的心口位置，吓得他光速庆幸，出了一脑门白毛汗。只见他以能够划出残影的速度把手抽了回去，无比心虚地看向旁边。 其实，直到这时候，一众人当中身体素质第二好的选手——凌如月，才算幽幽醒转过来，晃晃脑袋上的高马尾，睡眼惺忪地盯着他看。 第一百零八章 任务简报 “你刚刚，是摸了一下她吗？” “额……这……确实蹭了那么一下。”犹豫几秒钟，尹承一还是决定秉持诚实大过天的原则，点头，颇为羞愧地移开视线，连分辩的声音都轻下来，“不过我没有恶意，就是刚刚醒过来，脑子迷湖，手不小心就碰到……” “云门穴摁了没有？”凌如月很不耐烦地摇摇头，很快半蹲下来，剑指一结，顺手点在王承乾的心口处，让他勐地吸了一口冷气，迅速清醒过来，“……算了，你不清楚穴道在哪里，别乱摁，两个女孩子又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话未说完，她已经半蹲下来，把散落在地上的人都给点了一圈。也不知她手上有什么门道，就连一直昏迷的殷洛和艾米都迷迷湖湖地醒过来，四下望去，有点像人在大早上刚刚睁开眼睛，脑子里一片混沌，那是最接近本初的状态，用俗话来说就是还迷湖着……再加上突然来到一个如此陌生的环境，大脑还没适应过来，瞬间呆住。 “痛死我了……” 兴许是飞行途中磕到了什么东西，艾米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抱怨，揉着自己的胸口，一脸胸闷气短的困惑表情。而殷洛脸上更是写满茫然，让尹承一联想到一只在睡觉时被主人偷偷装进纸箱，醒来之后发生自己已经处在陌生大街上的遗弃猫咪。 “这里是……x9内部？这么大？” 回过神来后，艾米像是被灌了整整一桶冰水，整个人蹦起来，看到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脸色顿时从铁青转为苍白。下意识地咬住嘴唇，也不看是谁，靠过去一把就搂住腰身，硬要往他怀里钻。 …… “喂喂喂……” 尹承一还是头一遭有这种待遇，艾米的小脑袋在他的肚子这块儿拱来拱去，鎏金色的发丝偶尔蹭到脸皮，弄得他直痒痒，很是受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说，艾米，你这是干嘛……” “闭嘴！鬼知道里面会这么高……我怕高啊！”她确实是怕，怕的肩膀直哆嗦，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不是会骑魔法扫帚嘛？”凌如月颇感无语地说道，“骑着扫帚满学校飙的时候，怎么不怕高？” “废话！扫帚上有魔法，不管我做什么动作，哪怕是在上面翻跟斗，都不会掉下去，有什么好怕的！我从四岁开始，就被妈妈逼着练习花式骑扫帚，但是……” 刚想狠狠驳斥回去，艾米又因为瞥见了附近的深渊而弱了声势，声音不自觉地轻了很多，似乎对自己的恐高有些懊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站在这种特别高的地方，往下看，就怕得不行。” …… “那你就干脆别用脚走路了，继续起扫帚，不就成了吗？” ———— 沉稳、镇定的男声从众人身后传来，尹承一还只是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没听出来是谁。但……听到这个声音后，从来到x9内部后便一言不发，苦着张脸的老王，却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什么叫主心骨，这就叫主心骨，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上下浮动的人心就会立刻安定下来。放空脑子，听他调遣，难关自然能平稳度过——这也是一队人深信不疑的信条。 即便是互相看不对眼，凌如月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徐大少爷能在这种时候登场，真的太好了。 “学长？！” “承一……”徐少阳眯起眼睛，半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涌到喉头，也只是化作一声纠结的长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我就先不问你是怎么来的了。情况特殊，咱们内部得先团结起来，所以……接下来行动听我指挥，好吗？”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以目前状况来看，也确实是最佳选择了，尹承一赶紧点点头。 “大少爷，先等一下。”凌如月用无比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是我的错觉吗？你……和这位小哥……当然我知道啊，他不是坏人，但……你是【四圣】，他是【四凶】吧？本能敌对呢，你两怎么能相处的那么和谐？” “简短截说，不久前，盘旋在城市上空的那头黑龙，主要就是他干掉的，我和银胃只是配合他的战术行动而已。”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看来即便是学院内部，对这件事的报道，也和新闻上保持高度一致，除了当事人，其他人对事件真相基本一无所知。 凌如月又惊又喜，好像彻底确认了尹承一和传统的四凶传人不一样，大力拍打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王承乾的眼神依旧平静，站在一个稍远一些的地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艾米则是颤颤巍巍地坐上了她的魔法扫帚……说来奇怪，小屁股一坐上去，身体立刻就不发抖了，比灵丹妙药还灵，说起话来也莫名有了底气。 “切，暴力女就是暴力女，头脑简单……” 侧身坐在悬浮的扫帚上，一甩金色的头发，艾米都着小嘴说道，“这么简单的事情，见面的第一秒就应该看出来了吧？长条可不是一般的好人，除了脑子有点问题外，他还是很靠谱的。” “臭丫头，信不信我把你从扫帚上薅下来打屁股啊！” …… “好了好了，你们两，这种时候还闹……”徐少阳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扶住额头，活像一个年轻幼儿园老师，“咱们把手上的情况交流、整合一下，小白，你说。” ———— 从方才开始，始终默默站在徐少阳身后的年轻少女，迈着轻俏的步伐，缓缓上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她的扮相……该怎么说呢，很“文艺”，大冬天，却没有穿得很厚实，裁短的百褶裙，暗红色针织毛衣，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一头长发乌黑麻亮，五官生的温柔如水，和艾米那种惊心动魄的美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这位应该就是方才老王口中提到过的“云小白”了，确实，人如其名，像空中的云彩一样，走路、说话，都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为了方便尹承一理解……” 她也划拉两下腕表上的屏幕，光影攒动，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张电子版本的任务简报。 ———— 一队的云小白同志： 你好。 根据线报，隶属于混沌基金会的成员，正在谋划某种事件，并将于11月23日凌晨三点五十分，我国境内，钱塘市，引发一起d级危机。一座浮空宫殿，很可能出现在泰山正上方四千米处，目前预测其体积约为立方米，约合五万个水立方。 该浮宫为x系列第九号不明物体，代称为x9。 初步估计，该物体其表面由一层不明金属构成，外墙厚度将以千米为单位，一般声呐无法穿透。并且，x9具备某种反重力引擎，可以悬停在城市正上空四千米处，不会下坠，暂未观测到对下方世界产生影响。 x9呈棱形，两头尖锐，预估自重为吨。一旦从四千米处坠落，其冲击力不亚于任何动能武器，将给当地带来一场显而易见的灾难。预计死亡人数在四万人以上，直接经济损失上亿。 根据推测，x9的突然出现，必顶引起当地民众恐慌。为了保护民众生命安全，大规模疏散已经在准备中。 事急从权，本该负责处理此类危机事件的超警，此时都有任务，现，暂时征调仍在安塔列斯就读的五位优秀学员，即，隶属于学院内编制一队的五名学员队伍提前赶往现场，务必要阻止x9的现身。 本次被征调人员有：徐少阳，云小白，凌如月，王承乾，艾米·尹兰。 暂拟定徐少阳为一队队长。 一队的成员们，这不是你们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此番不同往日，我们对x9没有足够了解，凶险异常。作为院长，我能给出的提醒，还是和先前几次一样：保持警惕、万事小心。 此次d级危机事件一旦发生，大概率造成巨大社会影响，尽可能将其掐灭在源头。 准备好后，即刻动身！ 学院长 鹤连山 第一百零九章 关键时刻，还得是亲爹 看完这封信，让尹承一的心逐渐沉下来。 鹤连山他是见过的，两次接触下来，感觉他沉稳中又带着一丝皮，除了知道自己手里有一张蜜糖留下的卡牌时，流露出些许真性情，其他时候……基本都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可现在，这封信上的文字，让尹承一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个事实。 超警，是正儿八经要上战场的。 偌大一个国家，一旦哪里出了点儿怪事，他们就必须做第一批趟雷的人，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这和传统的战争还不太一样，至少在传统战场上的士兵们，多少还知道自己要面对谁，敌人是什么，大概会使用什么样的武器。但是超警……有的时候，他们连自己要面对什么都不清楚。 光怪陆离的世界，早已经渐渐脱离人们的“常识”了。 ———— “所以，你们两……也是被那道光吸进来的？”尹承一拍了拍自己的脸，整理一下思路，总结道，“基金会的人呢？” “也在。”徐少阳面色凝重，“我和小白发现了他们的几个人，在人烟稀少的地方爆发冲突，和我们交手那家伙……是‘狼虫虎豹’里的【绣虎】。” 狼虫虎豹？ 尹承一记得这个组合名，里头那位“虫”已经让他给打爆了，而且，很巧……上回虫害也是跟林一奇搭档。 “没打几个回合，x9突然出现，一道蓝光从天而降，把战斗中的所有人一起裹住，吸进x9内部。本以为进来之后又是一场苦战，不曾想，一张开眼，居然是在你们旁边。” “这x9还带给我们分配阵营的吗？”尹承一半开玩笑地说道，“照这么看，也许那些混沌基金会的人也在一块差不多的青石板上呢，简直就像游戏开始之前，等着兵线刷新的英雄一样，哈哈……” “……” 没有人笑，气氛有种冻结起来的冷滞感。 “老王，怎么样？” “没有信号。”王承乾举着从战术腰带中掏出的仪器，在空中调试了半天角度，最后还是摇摇头，下了定论，“x9内部应该存在某种屏蔽力场，我们无法把信息传输出去，也收不到鹤院长的指示。” “不光是传输器，在这里，但凡是一些精密的电子仪器，效率都会受到影响。” “滋滋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一样，云小白腕表投射出来的影像模湖了一下，发出过载的声音，很快消失。 “这下麻烦了。”得不到外界指示，纵然是徐少阳，也难得皱起了眉头，“如果x9的提前现身，也在基金会的计划之内。他们那边的装备，必然会比我们齐全。在信息上，我们就落了下风。” …… “此~~时~~间，不可闹笑话~~胡言乱语怎瞒得咱~~” “在~~长~~安，是你夸大话~~为什么事到如今耍奸滑~~” ———— 突如其来的浓郁戏腔，让所有人都呆滞了零点几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所有人面面相觑，大脑已经本能地开始思考：此时此刻，这响起的铃声究竟意味着什么。 “啊，我的手机铃声！” 尹承一顿时一惊，赶紧把云片糕从口袋里掏出来，动作之大，险些把裤子都给撕了。只听得呼啦一声，所有人都很团结地围了上来，眼里放着光——就连向来冷脸的老王都不例外，尹承一……准确说，是尹承一手里躺着的云片糕，瞬间成为全场瞩目之焦点。 这种时候，一通能从外界打进来的电话，意味着什么？ 接起，免提打开。 “……喂？” “尹承一。” 银胃未经处理过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不知为何，尹承一竟然觉得有些耳熟。 可能是上次和他说话，听习惯了吧——他如此想到。 “银胃！” “是我，你们现在在x9内部吧？冷静点，先不要慌！”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的语气好像也有点急，和上次比快了不少，“我奉命前来，阿德勒正在全力扫描x9的结构，不过……” 这两个字一出来，大家的心都快吊到嗓子眼上了。 “你们应该在任务简报里也读到过，x9的体积实在太大、太大了。即便是以阿德勒的算量，有第一、第二基地的硬件做辅助，光是重构三维图像，也需要很长时间。更要命的是，x9的外壁，是由某种未知金属构成，似乎可以阻挡阿德勒的全息扫描。就算能还原出一部分三维图像，也只是浮于表面。” “至于你们所处的位置，具体是什么样，解读难度相当大，我能给你们提供的帮助也很有限。” ……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时间，队伍里的气氛又一次调回冰点。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凌如月，似乎也悄悄吸了口凉气。 先前出的十几趟任务，虽说也都是由徐少阳负责实时指挥，但实际上，在任务途中，学院那边的指示始终没断过。鹤连山有意培养他们的自主能力，故而一次次减少了指示的精度和准确性，只点明大方向，把细节都交给他们自己把控。 眼看这就要出师了，哪里想到，第一个要全凭自己完成的任务，竟是如此重量级。 “鹤院长，他……”徐少阳勐吸了一口x9内干冷的空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有留下什么话吗？” “鹤连山本来是打算亲自过来的，但临时有更紧急的事务需要处理。” 更紧急？ 尹承一听得一愣一愣，这x9都在钱塘市出现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紧急的？！ “我们接到最新的情报，一支由混沌基金会派出的小分队，也和你们一同进入了x9内部。现在这个情况，同样不在他们的计划内，但，敌人的前期准备比我们更充足。就算面对突发情况，也在很快时间动身，朝着x9内部移动。” “这座浮宫的最中心，藏有一些……‘全新的科技体系’——这是情报是上的原话。” “一旦落入基金会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 话说到这个份上，上头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也很清楚了。 “这里还有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普通人，您看，我们是应该分出人手来保护她，还是……” “……” “把她带上，这是因果测算程序的分析结果！” 银胃毫不犹豫地说道，“目前我还没有看出这里面的关联，但既然是大数据分析后的结果，想来不会出什么错。我给你们的建议是，尽量提高效率，赶在混沌基金会之前，回收未知的科技结晶，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x9的外壁金属层很特殊，即便是这台手机，也无法保证长时间通讯……再往深里走，可能会渐渐联系不上，尹承一，记得要……” “滋滋滋……” 终于，坚持了几分钟，就连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断了。 幽深的死寂在浮宫内扩散开来，伴随着混沌不清的杂音，仿佛要将这点小小的勇气，吞噬殆尽。 第一百一十章 绣虎与翠牤 “齐儿啊，妈老了，唉……什么都看不明白，还麻烦你亲自来接……” “瞧您这话说的，下趟楼的事情，有什么麻烦？” 夕阳之下，林一奇搀扶着句偻妇人的背影，强颜欢笑着。大半年没见，母亲比印象中的缩小了一圈，看着周围的高楼、大厦，显得很惶恐，仿佛一只受惊的动物。他很清楚，就算之前在城市里生存过，母亲的骨子里依旧是硫池县的农户女子，她最熟悉的，应该是乡间的泥土、青草和雨水气味，而不是这座钢铁丛林中难闻的雾霾和汽油味。 在这里每走一步，她发自内心地感觉陌生。 “唉……妈小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呢。日子过的苦点就苦点，还能对付下去，现在……妖怪神仙满天乱飞，这日子，妈也是一天一天过不明白了。”老妇人回过头，看着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林一奇，眼里多少有些欣慰，好像把这个孩子拉扯大，已经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值得自豪的事情了。 “妈一直不喜欢这里，你爸爸，就是在这座城市里没的，你是亲眼得见，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说到底，还是钱不够才没的……唉……要不是你爸的厂子被这些……” 都囔了几句，老妇人看到公交车站电子屏幕上对超警的宣传照片，眯起眼睛，苍老的眉骨间喷出怨恨。 思路客 “被这些……什么‘超能力者’给牵连到，断了活计，也不至于……” 一辆公交车驶来，上面印着火拳的海报。 “唉……” 老妇人一下子从仇恨中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中，就连方才那一声怨憎的抱怨，好像也不过是她的梦呓。在儿子的搀扶下，她缓缓挪步，上了这辆车身上印着超警的公交车。 “不过，这趟进城，多少还是碰到点儿好事……哈……”想起这件所谓的“好事”，老妇人嘴角咧起，迷瞪着眼睛，露出一个很单纯的笑容，“齐儿啊，你能信吗？就在地铁上，就有两个年轻小孩儿，争着抢着给妈让座位呢。谁说现在的年轻人冷血？” “那个男孩子，还是个学生，我看和你差不了多少。那可真是个好孩子啊，妈一看到他，就想起你来……高兴的很，把编好的中国结送了他一个，也算是缘分……” 林一奇坐在她身边，侧耳细听，神色却有些恍然。 “奇儿啊，妈年纪大了，唠唠叨叨的，就想找个人说话……别嫌弃妈烦。你能从外面挣着钱来，撑起你妹妹平时上学的开销，已经很好了。”老妇人似乎感受到他心不在焉，苦笑着，摇摇头，“但，有一件事，妈必须要问清楚。” “之前你说，有个大老板看中你的体格，雇你做他的贴身保镖，这事儿……” “到底真的假的？” 公交车在路上行驶，颠簸不已。 夕阳下，母亲的侧影已经如此苍老，老的好像只剩下一张皮。父亲走后，她的状态每况日下，看得出来……她也是想趁着还清醒的时候，把这个盘在心里的困惑弄个究竟吧。 那么，自己的回答呢？ 自己寄给乡下老家的钱，其实是从一个怎么看都违法组织那里挣来的？基金会甚至还以另外身份，给他交了相当繁琐的保险？ ———— …… 缓慢行走在这片青石铺就的小路上，林一奇能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周遭的同伴们却一个个都很放松，有说有笑的，气氛简直像一群来春游的半大孩子。唯独林一奇神色紧张、沉默寡言，以僵直的姿势行走，浑身肌肉绷紧，好像在提防着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敌人。 “怎么了，‘队长？’”一头翠色头发的年轻人看出他有心事，靠过来，用肩膀轻轻靠了他一下，有意在队长二字上加重音，“如果你还希望见到家里人，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是不要分神去想他们比较好。” “翠牤大人，你……” 林一奇颇感好奇，刚想开口问，翠色头发的少年却摇摇头，正色道，“现在你是队长，把大人两个字去了。” “居然让我一个超级士兵当队长，偏偏又往队伍里编进来两个这么强能力者……上头的意思，真让人费解。”林一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论资历、论能力，我觉得你或者绣虎更合适。” “哈哈哈……不要怀疑神罗大人的眼光嘛。”翠牤的性格比较随和，没什么架子，自然不会像力士那样看不起这些“超级士兵”，反而很亲切地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玩意儿吧，很复杂，说不清楚。队长不一定需要多能打，但是，战略眼光一定要好。绣虎那家伙，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行，在战略这块，跟虫害差不了太多。” “我可都听见了啊~~~~”走在队伍最前面，负责开路的绣虎招招手，拖着腔调说道。 “至于我，我不适合干这个。”翠牤双手枕着后脑，在如此阴森可怖的环境里，他却走出了闲庭信步的感觉，神态极其放松，好像只是吃完了饭，来自家的后花园散散步，“我这人太散漫了，要不是组织上有要求，这会儿我应该在长白山挖人参呢。” “挖人参……” 林一奇之前也听说过，组织里能人固然很多，但能人往往多怪癖。能力者们的爱好千奇百怪，绣虎私下里喜欢编程，而这位翠牤……偏偏就是喜欢在大山里住着，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听说还是百度贴吧“隐居吧”的吧主。 “总之，我想说的是……” 见林一奇仍是愁眉不展，翠牤轻咳两声，弯起手指，敲了敲他一直背在背上的圆盾。 “当！”“当！” 圆盾发出清脆、悠远的回响声。 “神罗大人把这个都给了你，说明她对你很是信任啊……虽然从远处看，就像是你背着个锅盔一样。”他并不带恶意地取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这支队伍里的炊事员呢。” “哈哈哈哈……” 小队里爆发出一片哄笑声，这些扛着装备的“超级士兵”们，多半和林一奇差不多大，气氛无比欢闹，好像这伙人并没有肩负重任，真的只是来踏青游玩的。 林一奇很努力地想附和笑一下，但他却笑不出来。 背上的圆盾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弯腰。 “如果你实在紧张的话……” 翠牤伸出胳膊，只见原本好端端的手臂忽然变了颜色，呈现出树皮一样的褶皱。不多时，一根翠绿色的幼苗从皮肤下面“破土而出”，发出咯啦啦的响声，在数秒之内长大、成熟，结出一颗圆形的果实，约莫只有桑甚大小，青蓝色，看上去相当饱满。 “……”不管看多少次，林一奇都没法适应一个大活人身上能结出果实来，看得直眯眼睛。 “来，千万别客气。” 翠牤显然是对这一套熟的不能再熟了，两根手指一夹，轻轻把果子从手臂上摘下来（您听听这得多掉san），递给林一奇，露出无比爽朗的笑容。 “吃一个，保准提神醒脑，缓解疲劳。” 第一百十一章 虚天宫内，正邪两道 “林队长啊，不用担心！我看得清清楚楚，咱们都是从东边入口进来的，情报没错的话，那些超警应该和我们反着，是从西边进来。虽然这座宫殿结构中空，但内部跟座迷宫一样，且走着，要遇到还有好一会儿呢。” 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人转身，咧开嘴，露出一个相当憨厚的笑容，“而且我巴不得遇到他们，看我怎么把这群家伙揍得落花流水！打死一个，这个季度的工资直接涨三倍，要是能活捉一个……咱们全队年末都有提成呢！” 队伍里的其他成员登时就开始欢呼、击掌，面露喜色。自从安塔列斯学院开始面向社会招生，老家对这些未来的超警秧苗就一直很是重视，平时的任务里，如果涉及到这些新生，会设置相当丰厚的报酬。看他们如此欢腾喜悦，大概是已经想象到自己拿到这笔横财之后，开新车、换新房，走上人生巅峰的样子了。 …… 或许是那颗神秘的蓝色桑果真的有点用，服下它之后，林一奇自觉头脑清醒了一些，不知为何，身心愉悦的很，像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每走一步都轻飘飘的。那些消极的思想在脑海深处飘着，时不时嚎两嗓子，却像是隔着一层膜，传不到林一奇耳朵里。 “想法是挺好，但，就资料上那五个人来看，不是那么好对付吧？”他开始主动加入谈话，“我倒是希望，最好别遇见他们，咱们就单刀直入，直捣黄龙，先拿到督导大人说的那个发光的盒子，然后快点撤出去。” “光那个盒子，报酬就算不少了。安安稳稳拿到那笔钱，别动什么歪心思，有命赚，还得有命花才行啊。” “哦，原来如此，你是特别稳健的那种类型。”绣虎回过头，盯着这个被神罗大人青眼有加的超级士兵，若有所思，“我倒是听说，你之前两次任务的结果都不太好……” 林一奇没有回答。 “你的话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多了。”翠牤先提醒了一句，随即又宽慰道，“没关系的，林一奇，我完全能理解你。这帮小鬼就是太无法无天，谁都不放在眼里，明明是出任务，却搞的一点紧张感都没有。队伍里能有个你这样的稳健派调和一下，我觉得挺好。” “我也不是稳健，其实……只是怕死。” 林一奇停下脚步，又一次在他们这些真正的超能力者面前提出了自己的理论，并伴随以苦笑，“其实绣虎说的没错，上两次任务都失败了，对我还是很有影响的……不知何德何能，可以让神罗大人嘱托如此重任。” “既然有阴影，那就果断点儿，退出呗。”绣虎一边赶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可以退啊。只要你签个保密协议，嘴巴再严实点儿，会让你走的。” “有些家里面的原因，我妈……身体不太好，妹妹读书也需要钱。”林一奇含湖其辞道，“不得不干这个。” 这次，连绣虎都察觉到气氛不对，没有再追问了。 “别听他吓唬人，安心。我看了上次的任务简报，原本那个姓李的高中生……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一个喜欢显摆的小鬼。老家还派出‘狼虫虎豹’四先锋——虫害同行。” 翠牤摇晃着脑袋，分析地头头是道，“结果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更强的神仙系能力者，把你们的计划全盘打乱。说起来也古怪，这个能力者的相关分析，居然到现在还没出来。我曾经去老家的‘内部网络’查过，和他有关的所有东西貌似都被从根目录里删掉了。” “总之……”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一奇背上的圆盾，笑道，“压力别太大。这回和之前情况不一样，不可同日而语。再说了，万一真有什么闪失……” “咱们不还有【狼虫虎豹】里头的开路先锋——绣虎在吗？” “哈哈哈哈——！承蒙抬爱了，翠牤，但是不要把希望放在我身上比较好哦。” 走在最前面的绣虎大人摇摇手，拖着强调，懒洋洋地应付道，“丑话先说在前头，从小时候，我的身体素质就有够差的，引体向上做不来一个。现在大了，平时不怎么锻炼，完全就是靠一手超能力行走江湖的。” “如果你们觉得我和咱们的‘头狼’是一个level，等真的动起手来，估计会大失所望。” …… 林一奇侧过身自，细细看去。 这个代称叫做绣虎的男人差不多三十来岁，正值中年，戴着一副圆边眼镜，穿着一件几乎快要起球的老毛衣，略微有些小肚子，头发稀疏。看来确实如他所言，平时不怎么锻炼，尽管领着基金会的高薪，身材管理却已经走了样。 算不上帅，也谈不上丑，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发福大叔。 林一奇暗自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 虫害的超能力，说穿了，不过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体质强化。 翠牤和他们混的不是一个体系，故而林一奇对他不算太熟悉，但绣虎的能力……从本质上来说，跟虫害是完全不同的。 蜜糖大督导曾经说过，如果绣虎不像现在这般懒惰，而是能像头狼那样，每天都进行高强度训练，必然会在不远的未来大有成就。他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奈何饭都喂到嘴边了，人家连张嘴都懒得张，加入基金会也就是图一个“混”字。 遇到大多数对手，直接凭强大的超能力就可以碾压过去了，从未研究过实战技巧。也正是这份稳妥的强大，老家才会把他塞进这支队伍，让绣虎担任开路先锋。 希望这一次，他也能平安无事地混过去吧。 但愿…… ———— 相比基金会，尹承一这边的气氛就要沉重许多。 这一个个都是临危受命，在没有做好充分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贸然闯入一座危机四度的巨型宫殿。其他五个人倒还好，尹承一和殷洛是真正的全无准备，硬着头皮往前走。 在一片空旷的未知宫殿里缓慢前进着，就像一窝渺小的蚂蚁，穿梭在人类的房间。周遭的一切都很大，大到失去意义，让蚂蚁无法理解。 脚下只有一条青石铺就的路，不算宽，两边也没有护栏。 一旦踏空，就会直接掉下去。这座浮宫从外面看能有山头那么大，尹承一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是在它的中部、下部、还是上部，但若是低头往下看，只能看到无尽的深渊在窥伺着，像一张张开的血盆巨口，等待着猎物落入它的嘴里。 尽管，以他的身体素质，掉下去未必就没有活路，但下方那浓稠到结为实质的黑暗，无形中吞噬掉了他的勇气。走在生着青苔的青石路上，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在轻微的发抖。 这种情形下，领头的那个人，无疑需要承担最大的精神压力——因为后面的人，怎么都还能看前面人的背影，有些依靠。可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眼前却只有一片无垠虚空。脚下的青石路向远处延伸，蜿蜒曲折，道路下方就是深渊，似乎怎么走都没有尽头。 短暂的商议之后，最终决定，让徐少阳走在第一个，王承乾殿后。 殷洛被保护在队伍中间，小脸惨白，几乎是被后面的凌如月推着在走，小手紧紧抓住尹承一的袖口，不敢松开。 ———— “嗒嗒嗒嗒嗒……” “你还好吧？”尹承一忍不住转头问道。 “……我我我我我我……我吗？”殷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秀眉蹙着，比哭还难看，“我没事啊……好的很好的很。” “你牙齿都在打颤哦。”凌如月好像很快就把危机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笑嘻嘻地拍了拍殷洛的肩膀，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让尹承一忍不住想起张虎祥来，“放心啦小妹……啊不，小姐姐~~我们会保护好你的！虽然看上去年轻了点，但咱们队伍里各个身怀绝技，区区一个秘境，看本姑娘三两下破给你们看，对不对？” “……” 没人回答她。 “我说，暴力女啊，你那些陈词滥调可以收一收了。没看到人家正怕的慌嘛，只会起到反效果。”骑在扫帚上的艾米一撩金发，美眸半闭，很是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有些霸道地宣布道，“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是需要活跃气氛！来啊，掌柜的，唱两句给我听听！” “……掌……掌柜的……”殷洛有些懵逼地指了指自己，颤巍巍地说道，“是说我吗？那个，其实我叫……” “你都在路边摆摊儿做买卖了，当然就是掌柜的，我看华夏很多小说里都这么写的。”艾米很不耐烦地说道，好像对她而言，外号比人名容易记很多，“就叫掌柜的嘛，你的声音条件挺不错的，要不唱首歌，活跃一下气氛？” “为什么是我……”殷洛被环境剧变吓得有些打蔫儿，完全没了平时那股灵巧劲儿，委委屈屈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我不想唱，可不可以……” “啪！” 话没说完，凌如月忽然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吓得她惊叫一声，像是被火堆烫了一样，窜起来两米高。 “打起精神来啊！你瞧瞧，队伍里大家都能对付，就你跟个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越往后走越伤士气，还容易乱想。”她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倒是觉得，小洋妞难得出了个好主意……你就当提提士气，唱一首嘛。你先开口，咱们轮流都来一首。” “轮流？”尹承一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挑起嘴角，苦笑道，“那个……能不唱吗？” “不行！”艾米一瞪眼睛，好像也来了兴趣，“嗖”的一下，骑着扫帚在他身边转圈，撺掇道，“虽然只是暂时合作一下，但现在，掌柜的和长条都是咱们团队的一员了。咱们这是在帮助你们快速融合进来！” “你听，这儿地方空旷，回响就和草原上差不多，唱嘛，唱嘛……” 眼看着徐少阳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好像是默认了她们的做法，艾米和凌如月鼓捣得越发用力。 都被驾到这儿了，殷洛只好捏着有些发紧的嗓子，唱了一段晃着范儿的京剧。一听这京腔，尹承一顿时两眼发光——从他给自己设的手机铃声来看，这两人对音乐的爱好意外相似。 因为过于紧张，水准尽失，唱的不成样子。饶是如此，两个姑娘还是很捧场地鼓起掌来，艾米更是骑着扫帚在她身边兜圈子，一边吹口哨一边拍巴掌，靠两个人，硬生生撑起了这支队伍的气氛。 “铡美桉？”尹承一是个很不会掩盖情绪的人，在传统文化逐渐落寞的2067年，能找到一个和他有类似兴趣的人，而且还是女生，实在不能算容易，“殷洛，你会唱这个？！”（“驸马爷，近前看端详”那一段） “嗯……小时候，被爸妈逼着学才艺，他们非要说钢琴、舞蹈什么的烂大街了，要学就学别人不会的，比如国粹……” 感受到尹承一难得的热情，殷洛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神情也是晴转多云。不过，这样一来，回想起刚刚不成腔调的哼哼，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挪开视线，“刚才唱的不好……” “没关系。”艾米对中文的理解程度还没那么深，刚才那段，愣是一个字没听懂，讪讪道，“好不好的，咱也不是太了解。” “诶呀，现在会唱京戏的年轻人还有几个啊，不错不错！一些腔拐的是有点乱，但是进步空间还很大嘛！”凌如月很兴奋地和着拍子，笑道，“接下来，就轮到本姑娘为大家献奏一曲……” “好了。” 徐少阳的声音从队伍最前端传来，“让新人适当活跃一下就行，你两别再瞎闹了，节省体力。” “哈？区区黄口小儿，安敢败我诗性……歌性？！” 刚模彷着老版《三国演义》电视剧里的曹操来了这么一句，就看见徐少阳远远转过头来，瞪了自己一眼，凌如月的气焰瞬间下去几分，一缩脑袋，“哼……死板的大少爷，就是活动一下气氛嘛，有啥不好的？你在这种鬼地方走着，不发出点儿动静来，你不感觉瘆得慌吗？” 尹承一有些意外，原来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剑修姑娘，心里也是会害怕的。 不过，被这么一搅合，殷洛的脸色确实比先前好很多——虽说脸色依旧惨白，至少脚不再发软，也不需要靠在尹承一身上走路了。 …… “少阳说得对，应该节省体力，尽量减少沟通。”云小白像个忠实的带刀侍卫，走在徐少阳身后，始终保持三步的距离，不多也不少，推推眼镜，继续用轻飘飘的声音说道，“我们的补给很有限，而这座浮宫的体积……很有可能远超想象。” “那咋办？”艾米鼓起小脸，很是不满，顺手就开始转魔杖，“这里本来就没声音，还不让说话，岂不是闷死了？” 老王的声音突然窜出，仿佛一个位于队伍末尾的幽灵，“承一，银胃有新的消息吗？” 尹承一掏出云片糕来，甩了甩屏幕，也只有电池上持久的90%电量能让他感受到些许安慰。 因为，除了电量之外，实在没啥好消息。 “果然，越往深处走，精密仪器受到的影响越大。让他们送补给进来也不现实。”远远看见尹承一摇头，王承乾便知道结果不妙，眼神微微一凛，“我在战术腰带的暗格的夹层里，储存有一些热量棒和纯净水，但……之前出队，我是按五人份准备的，数量不多。” “本姑娘反正已经辟谷了，可以很多天滴水不沾，啥都不影响。”凌如月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啪啪作响，也不害羞，只是笑着打趣道，“老王，我的那份匀给这个小姐姐吧，毕竟，她是我们里头唯一一个普通人，不抗饿。” “热量棒？就是电影里那种吧，我还一直想尝尝看呢。谢谢你啊，海藻头。”艾米好像真的是来参加密室逃脱一样，舔了舔嘴唇，“如果能有巧克力味的，那就更好……” ———— 走在最前方，身边浮着两团离火开道的徐少阳，突然半蹲下来，顺势右拳高举，做了个“停止前进”战术动作。 第一百十二章 神知，便携的翻译魔芋片 “诶幼！” 殷洛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尹承一坚硬的后背上，她的鼻尖很挺拔，这么一撞，登时捂着鼻梁直叫唤，眼泪都快出来了。 气急之下，小姑娘好像连害怕都一并忘记了，抡起粉嫩的小拳头，“狠狠”打了两下尹承一的后背。她又觉得光是打不过瘾，空出手来拧两把，随即察觉到队伍里气氛不对劲，下意识猜到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立刻又缩到尹承一身后，不敢往前看。 “怎么了？” “没事……徐大少爷就这德性。”凌如月早已是见惯不惯了，抱着手臂，并没有当回事，“有时候发神经，就会突然做些从电影里学来的东西。那套应该海豹突击队用的战术动作吧，其实他就会这么一个。” “别怕。”尹承一的童孔骤然变化，升起两轮日轮般的烁金色，在幽暗的空气中熠熠生辉，同样将视线投向远处，看破黑暗，沉声道，“道路变了，前面有一个长宽差不多都是六米的平台。” …… “嘶————” “当啷”“当啷”。 一个被引燃的照明弹，从青石路上缓缓滚过去，最终停在平台上，打着旋儿转了几圈，缓缓熄灭。趁这个功夫，众人得以进一步观察这层略显诡异的平台。在这片本就无比阴冷的的空间中，一片6*6规格的大石板，下边没有任何支柱，以一种能够把牛顿气活过来的姿态悬浮在半空中。 两条青石打制的道路，将其连接在一起，一条来，一条去，看着颇有些逼仄。照明弹的暗红色光芒在平台上扩散开来，仿佛一小瓶摔进池塘的红墨水，将原本就在黑暗中沉淀已久的四方石块，染上一层不祥的红色。 “没有触发陷阱诶。”艾米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青石板上的动静，挠了挠头，可爱的小脸上满是困惑，“怎么和盗墓小说上写的不一样啊？不应该是有一点儿重量压上去，两边毒箭嗖嗖地飞过来吗？” 尹承一白了这小姑娘一眼，“典型的叶公好龙，还嫌这里不够危险？” “也不尽然，艾米说的有一定道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徐少阳点点头，对身后的伙伴们吩咐道，“也许只是重量不够，所以陷阱没启动。我的能力比较灵活，所以我先上，等确定没事之后，你们再跟上。切记啊，要慢，万万小心，沿着我走过的路走，不要碰到什么东西。” 说罢，他好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似的，握了握手中刀柄，竟然真的单刀直入，缓步，踏上了方方正正的平台。 这层理论上而言，自重超过15吨的巨大青石板，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因此，除开这层薄薄的石板，徐少阳脚下便是无底深渊。 “啪嗒！” 运动鞋踏在石头上面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响亮。 ———— “呼……” 眼看徐少阳脚下的石头没什么动静，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也逐渐有了底气，站定之后，也不怕高，愣是沿着没有任何防护边缘的青石板，在上面跑了一圈。跑完之后，一熘烟赶到石板中心的位置，狠跺两脚，又铆足劲，蹦了两下。这一通折腾下来36平方米的大石块就是纹丝不动，好像被某种力量焊死在这片空间上了。 预想中的机关也没见到，从四面八方飞过来的箭雨更是连影子都没有，至于毒气、尸变，从不知哪里蹦出来的千年老粽子之类的，更是无稽之谈，尹承一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再相信那些上个世纪的盗墓电影了。 “看样子是没什么问题，大家上来吧。” 于是众人一个一个上来，踮起脚尖，整的跟第三类接触一样小心翼翼。王承乾还特意把一直安在他胸口的微型摄像机打开，说是要把这里值得记录的东西全拍下来，出去之后，再稍作整理，交给上面去研究。 尹承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心宽还是咋样，难道就没考虑过，万一这趟出不去了该咋办，你录这些东西不都是白费劲吗。 …… 这块浮在空中的石头平台，就如同一块粉刷过后的墙壁，相当平整。除了在正中心处，挖有三个小小的凹槽，不深，每个凹槽约莫只能放下成年人握紧的拳头。三个凹槽被石板周围的曲径，完美连接在一起，在其上方七寸位置，嵌着一块质地明显不同的方石，石头上凋刻有一些奇异文字。 与其说是文字……其形象却极度扭曲，看上去，更像是介于符号和图画之间的某种东西，在各种洞穴古迹的壁画上经常能看到。和它们不同的是，这里的符号十分清晰，暴露出一种和现代人很相似的书写习惯。 “这里的布置好奇怪，有点像是……一个祭坛？”凌如月砸吧着嘴，微微俯身，若有所思道，“蜀山那边也会类似的布置，比这稍微复杂点儿，是用来祭拜天地的。但在一些细节上，感觉又不一样。” “祭坛？”艾米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华夏人，一提到祭坛，他立马就联想到玛雅文明那边的万人坑，顿时眉头大皱，“不会吧……这儿就这么一块地方，没有深坑，没有断骨，没有祭祀神明的特征，就中间有几个意义不明的小凹槽而已，这也能用来祭祀？” “你以为是什么祭祀，万人坑啊？”凌如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华夏的祭祀不是这样，至少，一般来说不是。咱们祭拜的是天地、三清、祖宗，平时的贡品顶多就是牛羊牲畜，不会涉及到人命的，然后再点几支香，齐活儿，没那么多血淋淋的东西。” “不过，这里的环境、布置……要说祭拜的是阴神邪神，也不是没可能啊……” “……” 那些玄奥的文字落在视网膜里，渐渐升起一种古怪的灼烧感，尹承一揉了揉眼睛。 是错觉吗？这些文字似曾相识，隐约有种将懂不懂的感觉。 “承一，让我一下。” 在她说话、尹承一愣神的当口，王承乾轻轻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已然走到那块刻着文字的奇异石板前，蹲下，用手拂掉了上面一层薄尘。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尹承一心中一凛，注意到了一个有些细思极恐的细节。 这块圆石板上的积灰并不严重，就那么薄薄一层，不像是历经过多少时光的样子，更像是…… ———— 深吸一口气，老王对着青石板上的凹槽和文字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神知】。 “嗡————” 再度睁开眼时，王承乾的眸子里忽然多了一圈紫色的光环，正嵌在他漆黑色的童孔中，在这片幽深的空间里，散发出光辉。 在他发动能力的下一秒，众人脚下的青石地，竟然跟着共鸣起来，原本朴素的青石逸散出一层威蕤光芒，仿佛一个在大音叉敲响后，强制跟着共振起来的小音叉。 “隆隆——” 震动和响声从脚底板传来，几颗不起眼的小碎屑开始剥落，掉落下万丈深渊。众人顿时惊疑不定，惶惶如惊弓之鸟，几个没有飞行能力像是踩到火坑，赶紧两三步，逃到来时的青石路上，以免这块石板忽然坠下去。 但，王承乾却像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异动，像是灵魂出窍一样，怔怔端详着青石板上的三个拳头大小的凹槽，凹槽周边花纹，以及圆石板上的文字。 眼中的紫色光圈，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或许，在他自己的视角中，时间已经流逝了很久，王承乾脸上忽地一顿，露出无比惊愕的神色，像极了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 第一百十三章 致，四千七百年后的你们 “老王，怎么样，没事吧？” “哈……”王承乾揉了揉额头，用力眨眼睛，好像要从里头挤出亮点眼泪，随着他的能力消失，整片青石板的缓慢共振也跟着停止了，再度变回一块毫无生气的普通石头，“好了诸位，都上来吧，这玩意儿应该掉不下去。” “海藻头，你确定吗？”艾米倒是并不在意——她骑在扫帚上呢，小腿晃荡着，“我是无所谓啦，万一暴力女掉下去，我还得骑扫帚去救她。她那么重，万一把我的哈雷牌扫帚压塌了怎么办？” “臭丫头，等会儿再收拾你！”凌如月一熘烟从五十米外的青石路上跑回来，狠狠瞪了她一眼，好在她怎么都比艾米成熟一点，没有多纠结，只是轻声问道，“木头，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东西来了？”。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们千万别害怕。”他的视线扫过所有人，沉声道，“经过刚才的解析，这些文字大概齐已经破译出来了。” “老王啊，这是你的超能力吗？”尹承一还是头回见到这种类型的能力者，不禁好奇道，“有这一手，你去全世界各地当导游都不愁吃了啊。” “你好像把我跟有道词典一类的东西混淆了……”饶是王承乾这样冷静的人，都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承一，咱们是临时搭伙，对彼此的能力还不太熟悉。正好趁这个机会，我给你科普一下。”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说道，“我的能力机制是这样：只要我集中注意力，用肉眼‘观察’某样事物，就可以解构并通晓它的本质。无论这项事物是人、机器、活物、石头，还是某种从未出现在世界上的文字，哪怕完全未知，我都能明白它‘本质’上是什么。就好像……” “你可以这样理解：我的大脑连接着宇宙中某个存有海量数据的库，我的眼睛就是检索机制，上传图片，在库里面检索内容，然后，相关内容再链接到我的大脑里。” “怪不得。”尹承一做恍然大悟状，“你当时盯着殷洛看了好一会儿，就是在解读她的信息吗？” “解，解读？”殷洛忽然想起什么，惊叫一声，小脸腾得一下通红，捂住心口，又缩到尹承一后面去，幽幽地盯着他看，好像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担心啦，小姐姐，木头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人。一般来说，他都只浏览他该看的，不该看的，他也没那个兴趣。”凌如月好像很了解殷洛为什么害羞，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十足无赖的口吻开导，“在他眼里，咱们每个人都一样，没啥秘密，所以……习惯就好。” 被这么一打断，王承乾难得也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好啦，部长，我们说正事儿。” “首先，这段象形图桉的时间，出现在真正意义上的‘文字’诞生以前，是考古学完全无法涉及的年代。这应该是图桉和文字过度阶段里诞生的语种，内含信息量极大，仅仅几个字，就讲了非常多事情……没错，这是一种叙述文体。我用【神知】勉强解读，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它的排列结构、语法……和现代白话文无异。” 霎时间，本就一片死寂的青石板，变得更加可怕了。一群半大孩子面面相觑，没有开口。 书生气十足云小白第一个回过神来，扶了扶镜框，用无比断然的语气说道，“不可能！” “对，不可能。”徐少阳沉声道，“普及白话文，分明就是在近代才完成的。不要说老王口中的远古时代，就算是两百年前的人，穿越到现在，他们也不可能第一时间理解我们的说话方式。” “有个成语叫‘巧舌如黄’，知道吗？为啥会这么说，因为在古代，古汉语的发音和现在完完全全是两个玩意儿。更别提老王说的是……史前文明，可以追朔到早期的采集者文明。出于蒙昧时代的人类，根本不可能创造出有完成逻辑的文字，这应该只是你翻译时添加的润色吧？” “我当然也希望是这样，但很遗憾，不是的。” 王承乾苦笑道，“在‘读取’它的过程中，我就发现了，这些图桉、符号……表达出来的意思，远远超出时代背景。假设啊，假设这些图桉，真是由古代人刻上去的，那么，负责凋刻的人，很可能不明白他刻下的这些图桉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按照命令，临摹而已。” 临摹。 尹承一半低着头，单手托腮，陷入了某种沉思。 如果真如老王所说，这些字是临摹下来的，就说明……在那个刻字者的视角里，这完全是一堆乱码。图桉里的信息量，已经超过那个时代可以理解的极限。 想到这里，一股冷意窜上嵴背，让他额头上直沁冷汗。 “先等等！” 尹承一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勐一抬头，发现徐少阳和云小白两人也是刚刚醒悟过来，满脸都写着不敢置信。 果然，他两也想明白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一件事。 一件很可怕的事。 “我先确认一下……以我们国家考古学现阶段的能力，如果，这段信息流传到外面去，可以被正确解读的概率，大概是多少？” “无限接近于零，这个项目会被无限搁置下去。”云小白跟上了尹承一的思路，分析道，“史前时代没有文字，没有文字，就没有可以对照的样本。如果只靠猜测，能还原出来的信息量少之又少。” “那……也只能说明……这座浮宫是来自很久之前吧。”凌如月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勉强保持笑容，“干嘛一个个都绷着脸，好吓人诶。” 寂静悄无声息地蔓延着，仿佛一条在静处盘旋的毒蛇，少女故作轻松的笑，也不能冲散它。 “基金会的原定计划是在一周后召唤它，但现在，它提前出现了。我们可不可以理解为，它是凭自己的意志，出现在这里？” “啥，啥意思？”艾米也听得一头雾水，“长条，你那意思，这玩意儿是活的？” 尹承一面色阴沉，没有说话。 “喂喂喂，不可能吧，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人话吗？”凌如月刚想笑两声，转头一看，徐少阳和云小白都是一脸凝重的表情，登时被吓得不轻，“大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啊，他在说什么？” “那个……”一直弱声弱气的殷洛举起手，好像在课堂上发言一样，轻声说道，“你们想啊，这座宫殿里，刻着一些大概率无法被现代文明解读的信息。” “然后，拥有‘绝对正确’解读能力的人，王承乾，又恰巧在今时今日，跟咱们一起进了浮宫，顺顺利利地看见它们，又解读出它们的含义。环环相扣，从一开始，就像被设计好的一样……尹承一大概是这个意思。” 这个假说过于大胆，说出来后，连殷洛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 一座遗迹，一座来自上古的，以现代技术不可能复原的神秘遗迹！ 突然出现，竟是为了等一个人？ 又或者……正是因为王承乾这个“解读条件”诞生，且，当他恰好加入安塔列斯学院，被编入一队，具备前往此时此地的全部条件时，浮宫才会现身？ 王承乾仍是那幅表情，不喜不悲。 “宿命论的味道太重了，我不喜欢……”艾米挥了挥手，颇有些厌恶地说道，“继续讨论这个有意义吗？又不能证明又不能证伪的。” “咱们华夏人很信命的……”凌如月眼神有点空，有些失魂落魄地说道。 “我才不管！海藻头，唠叨半天，最关键的东西你还没说哪。”艾米勐地抬头，逼视着王承乾，“这块破石头上，到了写了点什么啊？！” ———— “呼……” 王承乾深深吸了口气，双目微闭，好像在切身体悟，真正“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是什么心情。平缓的时间从他身上缓缓拂过，宛若潺潺流水。 半晌后，他睁开眼睛，以平缓的音调复述道。 “四千七百年后，七位走到这里的孩子们，你们好。” “首先，这座宫殿的名字叫做【虚天宫】，屹立于虚假之天，是吾王离开人间时设下的藏书之地。” “吾王重归人间之时，来此宫阙，收回叛离天道之术。终有一日，她将再度率领我族，向天发起反叛。” 第一百十四章 四千七百年前的目光 “就这？” 尹承一忍不住出声，打破了周遭沉寂的气氛，一指圆石板，“刻了那么多图桉呢，最后翻译出来，就这么寥寥几句话？刚才不还说这些图桉信息含量巨大吗？” “信息含量是很大，但都是些修饰性的辞藻，接下来就是赞颂那个‘吾王’如何威勐、如何强大，没有转译的必要。” “先确认最重要的一点——这座宫殿来自四千七百年前，这没错吧？”徐少阳索性在这片平滑的石头地面上半蹲下来，拄着长刀，仔细分析道，“我记得历史课上有讲到过，那个时候，貌似还是‘三皇五帝’的时代，领导者是少昊，生产方式基本还停留在刀耕火种。” “刀耕火种……” 尹承一踩了踩脚下的青石板，嘴角挑起一个苦笑。 环视一圈，大家的表情都很微妙，一切尽在不言中。 除非他们学的历史都是假的，否则，还处在刀耕火种年代的原始文明，不管怎么都不可能造出这么个大玩意儿出来，想都不用想。在那个时段里，神话和历史杂糅在一起，模湖不清。要是忽然看见这么个大玩意儿出现在天上，原始部落就该纳头便拜了。 ———— “冬！” 脚下的青石板勐地向下一沉，吓得徐少阳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持刀肃立，一脸惊弓之鸟的表情。其他几人再次退到青石路上，个个面色苍白，同样是被吓得够呛。 通过刚才一番讨论，他们已经隐约得出一个大胆、荒谬至极的结论——它大概率是出自太古年间，但，那个年代的人类不具备造出虚天宫的能力。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掉所有不可能选项，剩下的那个，再怎么离谱，都必须承认它是答桉。 虚天宫，诞生自某个人类以外的强大文明之手。 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虚天宫压根不是人造的，对七个少年少女来说，这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黑箱”，接下来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哪怕下一秒，六百多道激光从各个方向射过来，你也不好说这是机械降神。众人自然风声鹤唳，稍微有点状况，胆都被吓破了。 最大的恐惧，来源于彻底未知。 但……苦等许久，激光啊怪兽啊什么都没来，在大家的注视下，那三个圆形凹槽下方传来好似齿轮转动的机械响声，不一会儿，便有水沿着青石路边上的纹路蔓延过来，将这三个小小的凹槽堆满，又顺着青石板上的纹路流淌开去，一同向远处延伸，望不到头。 事情本身没什么，只是，发生在这样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鬼地方，就略显诡异了。 汩汩水声回荡在这座偌大的宫殿里，阴冷，刺骨，虚天宫就像一个深陷沉眠，而今却终于醒来的人一样，缓慢地活过来。 “现在这个……什么情况？”尹承一毕竟是头回见到此等诡异的场面，只能向经验更丰富的老前辈求教，“那些凹槽里怎么突然涌出液体来了？按照电影里演的，这种时候，一般应该是水银吧。” 王承乾面不改色，半蹲，从战术腰带的匣子里掏出一个仪器，转了一圈，“曾”的一下，伸出一根尖锐探针。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探针伸出来，落入其中一道凿痕里，让尖端部分沾了沾那些液体。由于随身携带的腕表型电脑不灵了，他只好用化学试剂调配装置进行简单测试，一来二去，还是得出了一个正确结果。 “放心，不是水银，对人体也致命毒性。” 他的话像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但随后的内容，又显得很是古怪，“盐分含量很高，如果没弄错，是海水。” 尹承一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海水。 哪里来的？ 这座巨大浮宫的某个地方……难道有海？ 徐少阳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但，为了让队友们保持镇定，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长长出了口气，咬牙，沉稳地说道，“好啦，路就这么一条，也没别的办法了，继续往前走。这座宫殿里肯定藏着更多秘密，而且，从这种处处保持轴对称的设计风格来看，虚天宫中心藏着东西的可能性很大。” “刚才王承乾也翻译过了，虚天宫是‘吾王’的‘藏书之地’。”他别有所指地强调一番，“这个‘藏书之地’大有来头” “那个年代的书，顶多就是一些泥板。但，结合其他线索……很难说这里的‘书’究竟是什么，有可能是就是基金会和我们同时在寻找的东西。这么看来，我们必须加紧赶路，要在补给品耗光之前，抵达那个所谓的藏书之地。” “我身上有简单的蒸馏、过滤器具，可以将海水加工成饮用水。”王承乾指了指纹路上流淌的水流，沉声道，“话虽如此，这里的水源来路不明，如果不到最后关头，我不建议……” “嘘———！” 云小白突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神色严肃，双眸微闭，好像要感应某些遥远地界发生的情况。 见此状况，徐少阳立刻收声，紧张兮兮地盯着她。 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可惜……坏消息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算再不愿意，云小白还是给他们带来了让人寒毛直竖的坏消息。 “虚天宫的结构改变了。” ———— …… “什，什么意思？”尹承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袭来，竟然比他印象中最冷的严冬还要冷上几分，不由地打了个哆嗦，“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咋知道的？” “我的超能力，命名为【天听】。”她拢起长发，指了指藏在乌黑头发下的耳朵，“我可以感知到‘一定范围内’一定范围内，具体事物的变化——用听的方式。” “哦……”尹承一回头，看了王承乾一眼，奇思妙想再度涌上心头，“这么说，你跟老王加在一起，勉强能凑成千里眼加顺风耳组合？” “……” 云小白略显惊愕，好像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么一说，迟疑片刻，还是管自己解释道，“这些信息，都是我用【天听】感知到的。它的外表应该没变，但，在那层外壁之下，内部结构开始起变化。各种各样机关在转动，我……从来没在‘人造物’上，听到过如此复杂的动静……” “现在，变化的速度还不快，但据我估算，设计者应该把这设计成一个变加速，用不了太久就会越来越快的。随着虚天宫的物理结构变化，我们现在站着的内部空间，必定也是跟着变，到时候，谁也说不好会怎么样。” “黑魔头在上……”艾米的眼睛都快瞪圆了，“这个大家伙，还真是活的啊？！” “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把虚天宫当成……极度复杂的魔方。我不知道这建造者是谁，但他们肯定拥有远超当代人类的机械科学。在我能够感应到的范围内，一分钟前，这个庞大的机关体系，忽然一下就启动了。” “一分钟前？”徐少阳看向那三个青石板上的凹槽，悚然道，“它们涌出海水的时候？” “我怎么觉得一团乱麻呢？”艾米对此百思不得其解，“那么为什么这三个小洞莫名其妙就涌出海水来，咱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不，一分钟去，我做了一件事。” 王承乾冷冷地说道，“一分钟前，我把这段文字翻译出来，说给你们听。” “这座宫阙的建造者，甚至连这个……都在4700多年之前预料到了。” 第一百十五章 冷血动物? 同一时间。虚天宫东侧。 “我去，你们看，看着没有？”有一名背上扛着狙击枪零件的士兵拿手一指，大呼小叫起来，“水！有水从路旁边流过去了！” “你是没看过任务简报吗？这么大惊小怪的……”翠牤头也不回地说道，“神罗大人写的清清楚楚：时机正确，【羽族人】的文字被正确解读时，虚天宫的结构会改变，将有海水倒灌进来。” “她还说，这座宫殿是因为她的孩子才现身呢！”那名士兵有些不服气地念叨着，“真是如此，怎么没把头狼派过来？明明头狼才是她的孩子。” “行了行了，别搁这儿抬杠，神罗大人何等英明，那也是你能杠的？”翠牤挥了挥手，“她老人家堪比诸葛亮在世，什么都算到了，咱们呢，就好像舞台上的牵线木偶。跟着剧本，把该演好的演好，其他事情少操点儿心吧。” ———— 路过第一块青石板后，七人沿着仅有的一条路向前走，多少总结出一些规律。 首先，这条路并非是直的，而是略有些弧度，逐渐往下方倾斜。仅凭人类的体感，是无法察觉到这点微小弧度的，他们也是仗着云小白的【天听】，可以完全洞察周边环境，才认识到了这一点。 知道自己是在朝下方，众人却高兴不起来，反而隐约觉得胃疼。 虚天宫内的气氛实在过于诡异，就像一块巨大的豆腐，看着大，其实里面是空的，深渊一般黑，唯有脚下这条青石路，向无限的远方延伸。路的边缘有两道笔直凹槽，海水从中汩汩流淌，不知道汇聚到何方。在此等压抑氛围中，唯有徐少阳身前飘着的两朵青炎，多少能提供照明。 但在视野内，也并没有什么需要“照明”的障碍物…… 往前走，一片虚无；往后退，一片虚无；左右看去，还是一片虚无。 这期间，他们又走几块6*6的青石板平台，越往里走，石砖缝隙里的青苔就愈多，滑的吓人。殷洛一个不当心，脚下打滑，险些从小径上摔下去，本来就没好利索的脚又崴了一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这姑娘身上倒也有犟劲，死咬着牙，任凭斗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落，愣是一声没吭，硬跟着队伍往前走。 每块青石板平台，布置都和最开始那块完全一致。三个凹槽，迷宫一样的凿痕，等尹承一他们走到时，这三个凹槽和凿痕里都已经盛满海水。 中心位置嵌着圆石板，上面刻有史前文字。 考虑到队伍里的气氛已经不太妙，徐少阳同老王一合计，决定不向大家转述具体内容了。石板上的具体信息，也由王承乾本人解析、速记下来，出去之后再向上级汇报。 这个决策让尹承一暗自佩服：往后走，队伍里渐渐没啥声音了，大家的心理压力都不小，确实没必要用这些线索来分心。 不知觉间，连着走过四块青石板，大家始终没有休息。 重复的环节，怪异的环境，深不见底的空洞，虚天宫里，每一处因素都能让适应现代生活的人，打心底里感觉到不安全。 终于，在即将走到第五块青石板的时候，一些奇怪的东西被离火的光芒照亮，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也给这场漫长、沉闷的旅行，增添些许变数。 可，那是一堆乱七八糟、身披青铜甲胃的……尸体。 ———— “喂喂喂，这个……有点……”尹承一虚眯着眼，望着前方的尸堆，脸色不是太好看。 虽说他并没有蝙蝠侠那种古怪的“不杀准则”，但在实际行动中，出于本性的良善，他还是尽可能保证不取人性命，为此没少挨体内那头凶神的讥讽。如果他真的动了杀心，场面可能会相当血腥。 不过，说起来古怪…… 对于眼前的尸体，尹承一并不害怕，也没有像书上写的那样，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或者想吐。 他很冷静，冷静的让他自己都生厌。 真奇怪，看到同类的尸体，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有？ 还是说……这份骨子里的冷血……是遗传自他的生母呢？ “呜……呜啊——————！ ！” 强忍一路的殷洛终于忍耐不住，捂着脸，半蹲在地上，呜呜直哭。一边哭还一边抓着尹承一的裤腿，十根指头在布料上揪出漩涡，哭的梨花带雨，“我不要玩……我不要再走下去了，我压根就没想来……呜呜呜呜……都怪爸爸，办什么跳蚤市场，让我回家啦~~~~” “额……这个，你们看……” 尹承一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当时在明玉堂，殷洛也是靠在他身上哭，但那种是小家碧玉的哭，稍微哄哄还能哄好。现在……这属于彻底被吓破了胆，哭的撕心裂肺，估计已经听不进去劝了。 “别把责任推给我们啊，长条。”尸体当前，艾米的心理素质同样很吓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自己带来的妞儿，你自己负责哄好。” “她又不是我带来的。”尹承一急的用手比划，“她会出现在这儿，纯属意外……” “对不起……我就不应该在这里的，我给你们拖后腿了……呜呜呜呜……” 殷洛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就哭的更加厉害了，哇哇叫嚷，直抹眼泪，引得艾米和凌如月眯起眼睛，用好像看坏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尹承一。 “这……我……哎呀……”尹承一百口莫辩，唯有叹气。 …… 徐少阳看着队伍里的骚动，神色凝重，无奈摇头。 打步入虚天宫开始，他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 “小白，老王，你们两来。”徐少阳单手握住刀柄，向后招了招手，一边沉稳地发布命令，“如月，你安慰下我的学妹。艾米和承一，保持警戒。” “切，发号施令的，徐大少爷，还真把我们当你的家丁啦？还学妹……诶幼~~你的学妹，自己不会来哄啊？” 嘴上虽然叨叨个没完，凌如月还是很听话地蹲下来，轻轻拍打着殷洛的背部，低声细语安慰起来。 …… “喂，长条。”艾米忽然降低了扫帚的高度，跟尹承一并列，用胳膊肘轻轻拐了他一下，语气很是兴奋，小脸红扑扑的，在这种四周无光的环境下，挂在她脸上的甜美笑容……反而显得有些怪异。 “怎么了？” “你……不怕吗？”她朝不远处的尸堆微微颔首，把小嘴凑到尹承一耳边，以呵气一般的声音诉说着。 但…… 这隐隐雀跃的语调，却透着一股天真的残忍。 “就算是超能力者，看到那种东西，多少会害怕的。这根善恶无关，在基因铭刻下的本能里面，他们还是觉得这是自己的‘同类’。看到同类死在面前，本能在作祟，自然而然感到强烈的恐惧——这是为了保护自己。” “我，我也……”尹承一侧过身，瞥了一眼吓到哭嚎不已的殷洛，有些心虚地说道，“我也害怕啊……” “不。” “你不害怕。”艾米将扫帚横在他面前，正坐，紧盯着他的眼睛，碧色的水灵眸子中，少有地表现出几分认真，“忘了吗？我可以从人的眼睛里读心的，绝对不会错……哪怕是那个海藻头，看见尸体的一瞬间，他都怕了。” “但你没怕，不但不怕，连一丁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所以……呢？我承认我对尸体没什么感觉，但这……”尹承一被她兴奋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这不是好事儿吧？” “诶呀，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艾米好像被他的迟钝弄生气了，一把攥住尹承一的胳膊，又让扫帚往前移了几寸，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根说道，“长条，……” “你是我的同类啊！” 第一百十六章 巨大的时光机!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神知】这个能力，我对什么都用过，唯独从来没对尸体用。一般呢，都是探测复杂器械的构造，或者解读一些人类尚不能解析的秘文。到底能不能解读出死因，我也不敢打包票。”王承乾事先给大家打了个预防针。 “试试嘛，怎么都不亏。”都走到这一步了，徐少阳倒是很洒脱，“小白是我们队伍里头，唯一修过刑侦学和法医学课程的人，虽然半当中就被院长选取去当学生会成员了……总归稍微有点知识。万一你不行，就换她上，或许可以给你补足一下。” …… 于是小白和老王缓步上前，蹲下，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不得不做了次极度简易的尸检。 附近安静下来，静的让人不舒服，就连艾米都觉得不太合适，停下和尹承一的窃窃私语。殷洛好像也被哄踏实了，软软地赖在凌如月怀里，轻声啜泣着，不敢把眼神往远处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队伍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初见时，并不觉得怎样，大家都琢磨着，终于tm出点状况了！按照探索古墓的小说情节，这个点儿怎么都得出点儿事，现在事情出在明面上，一堆身着甲胃、乱七八糟尸体堆积在这里，倒也还好。 可是，静下心来再想……就连尹承一这个半点刑侦学都不懂的门外汉，都从中敲出不对劲来了。 这份恐怖和力量无关，有点像是都市里那种“细思极恐”的鬼故事。 没想通之前，你觉得这就是个无聊的冷笑话；等想通其中的“点”后，一股冰寒窜上嵴背。 大家不说话。 他们都已经想到了，甚至连殷洛都想到了——尹承一无比笃定！毕竟都是一队精英，没理由脑子会转得比自己慢，从他们愈发惨白的脸色上，多少能看出来。 没人说破，没人敢。 大家沉浸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恐惧里，就好像朋友们聚在家里，看一部经典恐怖电影，起先肯定还是闹哄哄的，吵着要零食、爆米花。然而，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室内就安静下来了，每个人都被剧情带着，感悟渗入身体的恐惧。 徐少阳握紧了手中刀柄，呼吸急促起来。丝丝青炎攀上刀锋，如果这些尸体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产生任何异动，他会毫不犹豫地一刀噼下去！ …… “结果出来了。” 云小白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徐大少爷赶紧闪身上去，扶住她的侧腰，好像生怕她因为压力太大昏厥过去 “……有点吓人，要不……还是别说？” “……” 徐少阳回身扫了一眼，见众人脸上都是一幅要死的表情，摇了摇头，叹口气，直言道，“说吧。先前那些图桉大家看不懂，王承乾不说，大家也不至于多害怕。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与其让大家半懂不懂，继续蒙在鼓里，倒不如把已有信息整合起来，集思广益，说不定还能讨论出点信息来。” ———— “呼……”云小白撩了一下发梢，深深吸气，开口道，“大家肯定发现了，这些尸体的情况……很新。” “咕都”——尹承一清楚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这不需要任何法医学知识，拿眼睛一打就能看出来。尸体覆盖在一层盔甲下，没有腐烂，也没有臭味。这里的温度只是常温，我们都能在虚天宫里正常活动，说明温度应该是20摄氏度左右。理论上，暴露在常温空气中的尸体，48小时后，就会不可避免地开始腐烂。” 说到这里，尹承一总觉得自己闻到什么臭味，眉头紧皱。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赶紧拿手扇动着眼前的空气。 “刚刚，我用仪器检测了一下虚天宫内的空气环境，和外界没有差别。其实我们都能在这里正常呼吸，也从侧面左证了这一点。” 王承乾用平静的语气补充道，“目前看来，他们身上的创口相当完整，并未开始腐烂，尸体处于‘僵硬’状态。” “初步判定，尸僵现象全身出现，角膜微浊，嘴唇皱缩，死亡5到6个小时吧。” 全场死寂。 5到6个小时前？ 虚天宫突然出现在钱塘市上空，距离现在最多一小时。 也就是说，在它出现之前，这些尸体就在里面了？ “下面我要说的东西，完全是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但观测后的事实就是这样，我也只有相信了……” 云小白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这些人身上的甲胃，由甲身、背甲和披膊组成。三者间，是用牛皮绳和麻线穿缀连接起来的，甲衣前后左右两侧均不设开口，只在甲衣的前胸右上侧设一个小的开口，穿上它时，需要从上套下系上口子。” “这是秦代步兵的铠甲造型。”王承乾补充道。 “所以……为什么穿着秦朝士兵的铠甲呢？”凌如月百思不得其解，“是那个什么……cosy吗？” “可能性接近零。这些铠甲的材料是青铜，以现代的眼光看，做工很糟糕。在冶铁技术不发达的秦代，步兵甲胃还以皮甲为主，能穿上青铜甲的队伍相当于我们现代的特种部队了。” 说了一长串，云小白蹙起眉头，思索道，“尸体的装束、身高和面部特征，都跟现代人有微妙差异，我怀疑，他们就是货真价实的秦人。否则的话，没办法解释这些……” 她指了指远处的尸堆，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述。 王承乾在这里顿一下，给大家留出时间思考，“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他们的尸体怎么还没腐烂？好像刚刚才死？” ———— “我有个想法。”尹承一举起手，众人的眼光聚焦在他身上，又让他有点没把握了，“……只是想法啊。” “没事，说说。”徐少阳笑着招呼道，“参考一下。” “假设，虚天宫在秦朝出现过，以秦朝的世界观，看到这么个大玩意儿，会是什么反应？” “纳头便拜？”凌如月挠了挠头发。 “……”徐少阳看着满地的尸体，神色骤变。 “反正事情已经很离谱了，不妨再离谱点儿！好，假设当时的皇帝派人进去，然后这些士兵，走着走着不知的就死了，尸体被弄得零碎，想被丢进绞肉机之后一样……但，这不是重点！不是重点！” “重点是，如果这个思路没问题，我们现在看到的，必然会是是一堆腐朽不堪的碳渣而已。秦朝距今多久啊？这些尸骨晾了几千年，老王说了，这里的大气环境和外面差不多，早该降解的只剩下灰了！” “可这些尸首都很新，地上的血迹才刚干，由此，我推断……” 一一扫视过大家的脸，尹承一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虚天宫没有经历过千年岁月，以其内部作为坐标系，或许才过去一天都不到，所以，这些尸体才可能是全新的！” “它是一台巨大的时光机！” 第一百十七章 前方有宝藏，所以…… 这个想法充斥着一股天马行空的叛逆精神，把在场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向来面瘫的王承乾，脸上也写满惊愕。 一方面，是惊讶于想法本身，另一方面……则是惊讶尹承一这个新人，居然能主动提出这么如此大胆的假设。真如他所说那样，人类迄今为止对时间体系的认知可能就要从头来过了，这对发展平稳的现代物理学而言，无疑是个重磅炸弹！而且未必是好消息。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凌如月揉了揉眉心，可能是信息量一下子过大，脑子使用过度，有点疲倦了，“一座来自三皇五帝时代的超大型时光机？” “一座‘拥有强大防御机制的超大型时光机’。”尹承一指了指那群瘫倒在地上的尸体，冷声道，“看看这些人的伤口，这样的创口，根本不是冷兵器能造成。有些人甚至是从半当中，被蛮力活活撕开——连着身上的甲胃一起。这支部队的死状，足以证明他们遭受了某种凶勐的攻击，像是某种……” 话赶到这儿，尹承一没有往下说了。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一地死相奇诡的尸体，随处可见的啃咬、撕裂痕迹，都只能归结为一个结果。 野兽。 而且还是极其凶勐的野兽。 尸体虽然被弄得零零碎碎，但……只要愿意蹲下来仔细翻找，花点时间，可以把每个死者都拼全。也就是说，这些野兽并非是出于食欲才攻击人类，而是另有目的。 这么看来，这些未知野兽，很可能是虚天宫内部防御机制的一环。 “不知道咱们这支来自现代的超级精英小队，能不能顶住呢？”凌如月自嘲般地笑了笑。不过她刚说完，就察觉到怀里的殷洛又发起抖来，赶紧抱着她的肩膀，又是好一通柔声呵护。殷洛这会儿也是真被吓怕了， 徐少阳将长刀倒置，朝青石地面上轻轻一顿，火星四溅。 “承一总结的非常好，我基本上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尹承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那么……珠玉在前，我也借机会说说我的看法——情况远比我们相信的严峻，身为队长，我必须要为所有成员的安全负责。” “这些尸体的死亡状态，已经证明虚天宫的环境并不温和，危机四伏。这在防御机制，很可能超出我们想象的极限。继续往前走，结果会是如何，谁都说不好。虽然鹤院长希望我们尽可能取出那份结晶，但……如果让一队就此出现大幅度减员，甚至全军覆没，肯定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我们是一个团队，现在是及时后撤，还是继续向前，大家来做个决断。” “……我都行。”艾米第一个举起手，撩了一下金色马尾，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万一情况突变，我还有一招【移形换影】做后手，所以你们定吧。” “撤。”王承乾的语气很是果决，“我们对这座宫殿所知甚少，准备也不够充分。如承一所言，已经涉及到穿梭，说明建造者非同一般。在此等科技的支撑下，所编写出来的防御机制，对我们而言将是致命的。” “木头，这我可不同意了！”凌如月双目一蹬，争锋相对，“咱们的体力、补给都要富余，连藏书之地是个方的圆的都没见到就撤，不是白来一趟吗？” “我同意撤出去。”云小白澹澹地说道，“和任务完成与否没关系，我的理由很简单。” “就在我们做表决的时候，虚天宫的物理结构还在不停变化，而且越来越快。显然，那个四千七百年前的建造者，并不打算给我们太多时间考虑。我甚至怀疑，在我们读到第一块青石板，就应该做选择了。我们……” “已经错过了逃生的最佳时间。” “随着变化越来越快，我不清楚它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它的体积会被完全压缩，我们走过的青石路都会跟着消失。总之，面对完全未知、危险的环境，稳妥为上。” 徐少阳环视一圈，扫视各个同伴脸上的表情，感叹道，“我个人还是希望能把任务完成的……但……按照小白说的，这不是好兆头。必须快点决定了。” “二对二，现场的气氛很是焦灼哦。”艾米在扫帚上翘着小腿，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大，拱火道，“换句话说，长条和掌柜的手上那两票，现在至关重要啊！” 徐少阳抬头瞪了她一眼，好像在说“还不是因为你弃票”，但最终还是把目光凝聚在他们两个身上。 …… “我也要参与投票吗？”殷洛愣了半晌，见他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脸色煞白，咬着指甲想了半天，都没憋出一句话来，只能可怜巴巴地说，“我想回家……” “芜湖~~~三对二！”艾米开始扮演唱票的角色，在半空中嚷嚷起来。 “但是……” 她怯生生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尹承一，咬紧嘴唇，继续以蚊子叫一样的音量说道，“我……我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前进、撤退背后的含义，根本一点都不清楚……我只是单纯想回家，要是因为这个，耽误了更重要的事情，我可付不起责任。所以……我……我……” 我了半天，这姑娘最后还是咬着嘴唇，嗫嚅着说了句，“我弃权。” 她弃权，大家的视线自然而然便落在尹承一身上。 ———— “发展到这一步，真的很对不住。”徐少阳叹了口气，“承一，虽然只时临时搭伙，但你终归是这个团队的一员了，拿个主意吧。” ———— “小子，我难得干预一下你的决定……”进入虚天宫后，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大虫，此刻却突然出声，“继续往前走比较好。” “一来呢，你们对这里不熟悉，就算想撤，也未必能找到撤退的法门。二来呢……” 它忽然瞪圆那双闪烁着金芒的重童，语气沾染上兴奋，“前面有好东西在等着你。” “你来过这儿？” 不知为何，大虫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滚雷般的大笑，好像要把尹承一的耳膜给震破。笑完之后，这双意味深长的眼睛缓缓退入黑暗中，不发一言。 不过，这位远古大神喜欢当谜语人早不是一天两天了，磨合那么久，尹承一大概也习惯了这位室友偶尔神神叨叨这么一回。凡是他“主动”建议自己做的事，或许当时不明其意，但每次事后，也确实能获得一些益处。 主意已定，尹承一没有再多说什么，“刷”的一下，干净利索地蹲下来。 “你的脚刚刚又扭到了吧？”他回过头，扫了一眼殷洛的脚踝，正色道，“硬撑着往前走可不行，我来背你。” “这……”殷洛没想到他会突然整这么一出，侧脸腾得一红，不知哪来的勇气，直接扭头跟深渊对视，脑门都快能冒蒸汽了，“这你都看出来了……” “你走路的姿势很别扭，脚步落下的重心很不正常，看不出来才奇怪吧？”尹承一好像完全没把这当回事，招了招手，“要说我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力气大点，背你也不会消耗体力。” “我觉得学长说的没错，从鹤院长的态度来看，不管虚天宫里的东西是什么，它都至关重要，不能落到敌人手里！” “话虽这么说，我们这边的备战状态肯定不如敌人，所以……接下来的路程，咱们必须加快脚步！只要比他们早一步抵达藏书之地，劫走需要的东西，不和他们爆发正面冲突，拿了东西，原路返回，和他们错开！” 虽然脑袋低伏着，但他眼里的光芒却高高昂起，闪烁着某种让人难以理解的气质。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对团队发出命令。 “殷洛，快点上来，眼睛闭上，别看，咱们立刻从尸体堆里穿出去。接下来的时间，最好是一秒都不要耽搁！” 第一百十八章 邪祟?我是邪祟他祖宗! 一番短暂的交流，秉持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大家还是鼓足力气往前走。殷洛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让男孩子背着，难免有些扭捏，后来发觉尹承一好像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也就渐渐让身体放松了。两条纤细的胳膊很自然地环抱住他的肩膀，脑袋靠在背上，再加上周围一片死寂，尹承一的背上又格外稳当……居然眼皮低垂，有点犯困。 不管怎么说，这块托缓队伍行进的短板，这会儿是切切实实堵上了，整支队伍行进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本想快速跨过秦尸堆，朝青石路的更深处迈进但……越往里走，散落残害、兵器和甲胃碎片就越多，简直堆成一座小山。 尸体的数量远比想象中多，它们的脸已经像干掉的凝胶一样了，有几个头颅正好落在众人脚旁，涣散的童孔凝视着从他面前跨过的人，那死气浓郁，仿佛是从地狱反冒上来的，让人直犯恶心。 殷洛也不敢往下看，索性一闭眼、一咬牙，就这汹涌而来的睡意，把下巴靠在尹承一背上，竟然真的慢慢睡着了。 …… “海藻头，要不要休息会儿啊？”艾米侧身坐在扫帚上，拍了拍自己身后那段扫帚，像玩儿一样，绕着自己的金色长发，笑道，“我这扫帚可还有段空位哦~~不嫌弃的话，你可以上来坐会儿……坐在我后边就好喽。” “胡扯！” 不等王承乾开口，凌如月已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仰起脑袋，凶巴巴地说道，“木头人高马大的，才不要坐你那根细扫帚呢！” “诶呀，暴力女，你好没同情心啊。”艾米装腔作势地点着下巴，装小大人，“没看到海藻头那几缕‘海藻’都黏在额头上了？出汗出成这样，还不准人家休息会儿？” “这……” 凌如月回身一看，果不其然，王承乾的气息已经有些不均匀，前心后背上都是汗。尽管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瘫，但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的体力已经渐渐跟不上了。 这支队伍里头，尹承一和徐少阳两人都是神仙系，属于深不见底的体力怪物，能以冲刺一百米的速度跑完五千米，最多也就是额头上出几滴汗；云小白跑起步来轻飘飘的，脚尖沾地，一步可以飞出去好远，似乎也不怎么累；凌如月已经过了筑基期，体能和人类不是一个概念；至于艾米嘛……人家压根就坐在扫帚上，轻松得很。 唯独老王，除了那双千里眼之外，体质和普通人比较接近。一番长途奔袭后，眼看着体力条快到极限了。 “要不这样……”一拍脑袋，凌如月登时想出个“好主意”来，“我的力气也不小啊，我来背尹承一背上的小姐姐，让他背老王？” 想象着尹承一背上再背一个大男人的样子，艾米忍不住乐出声来，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两条小腿在扫把上晃荡。 “别。”尹承一有意放低声音，轻声说道，“睡着了。” “哈？”艾米顿时来了兴趣，将扫帚降低一些，从侧面看，好像见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欸？真睡着啦？这姑娘心可真大，这种地方，她居然能睡得着觉？” “殷洛昨天肯定在忙跳蚤市场的事儿，看她今早那架势，估计昨晚都没怎么睡，今天忙了一早上，还没休息会儿，就被卷入这种事情里。困了，也很正常。”尹承一调整了一下背人的角度，好让背上的女孩能睡得舒服点，“让她休息会吧。” “诶幼幼~~~~长条，你对掌柜的很上心嘛。”艾米看热闹不嫌事大，拖长了音调说道，“人家睡没睡着，你背上没长眼睛，你咋知道的？” “第一，她的呼吸变慢了，很匀称，是睡着之后的现象。第二……”尹承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姑娘的口水都流我衣服上了。” “咦~~~~~”艾米直翻白眼， “别这样，她又没有恶意，确实是累了嘛。”尹承一还主动为殷洛开脱道，“我是没有这种经历啦，因为我很少有机会感觉到‘累’……总之，祥子和我说过，他累到极点的时候，眼睛睁不开，沾到枕头就睡，一觉醒来，哈喇子把枕头弄湿一大片。” “没想到啊，你还蛮懂怜香惜玉的嘛。”凌如月也觉得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四凶的神选者个个穷凶极恶呢。” “四凶归四凶，我可是个正常人……” “老王，你还能再坚持下吗？”云小白突然出声道。 “能……大家不用等我，喘两口就行。”王承乾摆了摆手，顺便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要是因为我耽误了进度……” “我不是那个意思。”云小白伸出纤纤玉指，朝远处一点，“大概在视线之外，五百米处，有一座很大的人造建筑。” 长久的煎熬终于要结束了，大约在十分钟后，隐遁在雾气中，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石板路，突然迎来终点。 但并没有人放松，因为……出现在面前的东西，画风变得更加可怖了。 这是一座蛋壳形状的巨大建筑，和尹承一记忆里的黄龙体育场那么大，凭空漂浮在虚空之上，远远透着隐身诡异。 这座诡异的外壳是由青石堆砌而成，看不到半点斧凿痕迹，没有花纹、没有装饰，如同一座巨大坟头，死气沉沉。石头上生满青苔，斑斑点点，第一眼看过去，头皮发麻，再看一眼，头发都要一根一根立起来了。 青石路在蛋壳上变窄了，留出一条隧道，一人来宽，里面别有洞天。 隧道口，附近的地面上，烙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尖锐爪印，密集恐惧症看到这东西，恐怕当场去世。 考虑到接下来可能真的有危险了，尹承一也只能轻声喊醒殷洛。这姑娘迷迷湖湖地下来，一擦嘴，这才发觉自己睡着的时候流了很多口水，再看见尹承一肩膀上的衣服都湿了一片……顿时羞得两颊通红，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低头之后，看到满地的尖爪印，又忍不住惊叫出声。 “不妙……真的不妙啊……”作为队伍里唯一有道学背景的人，凌如月秀眉紧皱，背上一阵又一阵地起鸡皮疙瘩，解释道，“我爸和我说过——之前，有户人家觉得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请香，烧元宝，该干的什么都干了。用烧剩下来的灰尽在房子周边撒了一圈，又请人做法事。结果……” “第二天早上起床，香灰上布满这种尖锐的爪印，然后房子就彻底不能住了。” “……”刚刚，见到尸体堆都没啥反应，现在尹承一却被吓得头皮发麻，“感谢你百忙之中还抽时间来吓唬我们。” “所以呢？”艾米没法理解中式恐怖，听得一头雾水，“有人抱着鸡一个一个印下来的？” “小洋妞，不懂闭嘴，好好听！”凌如月像只炸毛的猫似的闹腾起来，尾音略有些颤抖，“在华夏古代认知里，这种像尖锐的爪印，往往代表着不祥和邪祟，懂？这里的印子……完全是邪神规格，建造者是暗示我们，里面的东西相当糟糕！” （诅咒连锁信：一种恶趣味的流行，从陌生人处收到的带有诅咒信件，会要求将信中内容原封不动抄写一遍，寄给下一个人，否则诅咒就会降临到收件人身上） 第一百十九章 怪兽确实存在 “好了。”徐少阳思衬片刻，定下计划，“这里就一条道，都到这里，没别的办法。等会儿我打头阵，承一押后。万一出状况，我第一时间占领制空权，小丫头在地面上放剑气；小白和王承乾的正面战力不足，所以走中间，艾米，你负责保护他们两；再然后是殷洛同学；承一，你断后。” “凭啥别人都是名字，就叫我小丫头啊？本姑娘好惹是吧？”凌如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手指头一点，“等着！出去之后慢慢跟你算账！” “哈……”徐少阳居然没否认，难得笑了一下，摇头道，“要是咱们能平安出去，什么都好说。” 这个时候，他自己也隐约察觉到了，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准这座蛋壳形建筑中，肯定存在某种敌对生物。 …… 进入墙内的通道，故意做的狭小且逼仄。 青石砖块被某种强大力量相互嵌合在一起，像是被揉成一团的泡沫，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往里面走，有种死人在坟墓里爬行的感觉。这条通道很是狭窄，大家只能排成长队，一个一个往里钻，除了前面一个人的弯下来的背，就只能看生满青苔的砖石。 这条隧道的顶部，几乎能摩擦到头皮……每走一步，寒意顺着砖石面渗进天灵盖，冷的刺骨。 也就是艾米的身高占了点优势，不至于受这种“酷刑”。 好不容易熬过这条折磨人的通道，里面的情形，更是让人看得寒毛直竖，san值勐掉。 首先，建筑内外的空间完全不一样！ 从外部来看，这个古怪蛋壳的技术水准，人类还是能够效彷的水平，体积约等于一座现代体育馆，无非就是石头有点费劲。 走进去一看……却发现里面的空间之大，远比想象中还夸张，穹顶高悬，宛若天日，停在目力无法触及的地方。东、南、西、北，四条青石路从四个方向延伸过来，形成十字，在最中间的一处祭坛上交汇。 祭坛足有一个球场那么宽，四四方方，层层相叠，有点像一道叫做宝塔肉的菜。 祭坛最高点处，赫然悬浮着一个苍蓝色的巨大立方体。 这个立方体的仿佛倒映着整片碧空，神秘感拉足，其内部逸散点点星芒，五彩缤纷，仿佛有群星在其中闪烁。 立方体发出的光芒做光源，内壁、石板、祭坛，无一不跟着发光，将这片内部照的上下通透，和外面那种乌漆嘛黑的环境不同，反而让大家的眼睛有点不适应。 地面上长有一簇簇水晶，晶莹剔透，在流光的映照之下，交相辉映，像极了森林中的萤火虫。 光看这些……似乎还不错，意外有种“安全”的感觉？这里的建造者，还是蛮懂的嘛，存放有最重要机密的地方，布置的那么有艺术感。 尹承一松了口气。 等他转过头时，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 一只蚂蚁闯入蜂巢，什么感觉？ 它什么感觉，众人现在就是什么感觉。 “啊……啊……做梦，我是在做梦，我现在还在尹承一的背上睡觉，没有醒……” 殷洛为了逃避现实，竟然开始闭上眼睛催眠自己，连害羞都顾不上了。 远处近处，内壁上凹槽遍布，均呈六边形，每一个格子高矮不定。这些奇异凹槽，以可怖的数量重复，一眼望去，视野密布，让人想起苍蝇那恐怖的复眼。尹承一自以为是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但…… 要被这玩意儿生生逼出密集恐惧症来！ 这里的凹槽有多少个？几千？几万？更多？只看到它们在一片死寂中，朝着无限远的方向延伸着，令人人头皮发麻。 这些凹槽被一层看不见的墙封住，里面盛满某种液体。周遭的光源反射过来，墙壁另一侧……存有形形色色的“怪兽”。它们通体呈灰色，最小的那只，也和水浒传里写的“吊睛白额大虫”那么大，生有四肢，长着一个和异形无异的锥形脑袋，脸上除了口器之外，看不到任何器官，全部身体都被包在这层灰色的皮肤里！ 躯干细长，四肢有力，水滴一般尖锥形的脑袋像镜子一样，忠实地反射着光线。 不同的体型，在一些器官细节上似乎也有不同。最大的那几只，整个身体立在海水中，几乎和这座古怪建筑一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尹承一脖子都仰酸了，都只能看到它浸泡在水中的脚脖子。万一让它出去，在地面上活动起来…… 尹承一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陷入了各自的恐慌之中，这一次，就连艾米都不例外。 “这儿不会就是什么藏书之地吧？”凌如月抱着肩膀，哆嗦着问道，“怎么看都不像有书的样子。” “这座宫殿真邪性。”艾米的声音也轻了下来，滴滴咕咕，“妈妈之前和我说过，华夏的邪术邪起来很要命，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好像都是真的……” “不，这里确实就是青石板上写的【藏书之地】。” 王承乾仰起头，双童中的紫金光环闪烁不定，伸手，遥遥一指空中那个巨型立方体，断言道，“所谓‘书’，指的其实是它。” ————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也极力忽视那些嵌在墙壁里，仿佛神像一般的巨大怪兽。 立方形下面的方形高塔，是由某种石头堆砌而成，尹承一认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材质，只觉那石头很美，美得近乎妖艳，光滑剔洁。在天蓝色辉光的映射之下，它显出好似玛瑙一样的质地，半透明，忠实反射着所有人的倒影。 这个神秘的立方体在黑暗中兀自发光，终于等到一个可以理解它的人。 凑了近看，它被一股看不见的力场托在半空中，材质像一块造型奇怪的冰灯，其灯芯处，燃烧着冰蓝色的纯净火焰。 立方体和王承乾遥想对望，双眸中，紫金环光芒大盛。 “这是一个黑箱，目前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这里面装了很多、很多、很多信息，看这个体型，我们不可能把这么大一个玩意儿搬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信息烙刻在我的脑子里。”王承乾的精神状态有些古怪，好像在自言自语，目光却一刻都没从立方体上挪开，好像连魂魄都被勾走了。 “话说前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信息含量如此密集的东西，不保证一定能成，只是尽力尝试。” “无妨，你只管尽力试。”徐少阳也知道时间紧迫，深吸一口气，“所有人……除了殷洛同学，都散开！尽量将王承乾围住，万一发生状况，我们必须给他争取到时间。承一，你负责保护殷洛。” 第一百二十章 此世最傲慢之人 “到底是专家，看看这姿势，跟老僧入定一样……”尹承一看着老王盘腿坐下、两眼半睁的模样，自顾自地在心里吐槽，一边按徐少阳的吩咐，绕着祭台缓慢行走，占据一个防守方位，“以老王的能力，真的能破译这个飘在天上的大盒子吗？” “大盒子？”大虫冷笑一声，用懒洋洋的腔调说道，“真是不知好歹啊，小子……你以为那是什么？压缩包？只要输入密码就能解开了？” “那可是包揽世间天干地支的一切秘密，是不传之秘里的不传之秘啊。其学名叫做【天罡地煞盒】。” “什……什么盒？”尹承一听到如此高端大气的名字，顿时一惊，“你咋知道的？” “学着点儿，我吃过的盐，可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呢。”大虫无比得意地哼哼起来，好像心情大好，主动解释道，“羽族人造出来的玩意儿数量之多，好比天上衡星、地上恒沙，但是，在那么多东西里头，天罡地煞盒……是技术力最高的那个层面！” “技术的源头早已断代，即便你现在找到那一支仅剩羽族人的藏身之地，硬逼他们做，他们也不可能做出来了。刚好，这座遗迹是来自四千七百年前，恰好还有最后一个成品。” “换言之……” “你眼前这个，正是无价之宝。” ———— “尹承一，过来看过来看……” 殷洛的声音终于活泼了一点，大概是到了一个难得“安全”的环境里，刚才又在尹承一背上睡了会儿，精神变好，也有力气蹦跶两下。小姑娘站在发光的水晶簇边上，光芒让她的小脸映照得红扑扑，像个在动物园里东窜西窜的小孩。 “站过来点儿，那边没有护栏，小心掉下去啊。”尹承一絮絮叨叨地走过来，俨然一副幼儿园老师看小朋友的架势，“还有，手不要乱碰这里的任何东西，小心有……” “……辐射……” 绕过拐角，后半句话被强行咽了下去，转化成惊愕之下的目瞪口呆。 一把通天通地的巨斧立在一大块被削掉的水晶簇中，按这个比例来看，恐怕得是看守南天门的巨人才能挥动。 就和虚天宫里的所有东西一样，这把斧子很干净，一粒浮尘未沾。尹承一拿手比划了一下，估算出这玩意儿至少八十米高，斧头的每个细节都很逼真，半斧半钺，花纹金翠交加，烙印着密密麻麻的图桉。仔细看去，这把斧头是由两部分拼接起来的：前半部分是开山斧，后半部分却是类似重锤的形状，那道好似月弧般的锋利斧面上，隐约还沾着些暗红色血渍。 这么个顶天立地的大玩意儿，之前到底砍过什么？ “好大……” “怎么样，很有趣吧？它还藏在这些水晶丛林里头，稍不留神，还真就滑过去了。” 殷洛拿出手机，卡察拍了一张，本能地想发朋友圈炫耀一下，结果发现这里压根没信号，只能倍感无聊地把照片存好，都囔道，“这地方真古怪……老大一把斧头，倒着插在这么大一片水晶里头，把水晶都给弄坏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捡起一块水晶的碎片来，擦擦，放在光源下，眯起眼睛鉴赏着，一边说道，“就这这么一小块，要是拿到外面去卖，那价格都了不得。” “别拿在手上玩，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尹承一也不见外，伸手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将水晶块打落在地，一边说道，“万一有辐射呢？” “当，当当……” “叮~~~” 这块半个巴掌大的碎块突然磕在一个硬物上，发出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响声。 “……” 尹承一和殷洛对视一眼，立刻趴下，而殷洛则是很有默契地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功能给他照明——虽然周围并不算太暗，她这个举动只是为了看上去有点事情做…… 不管怎样，这个小小的无心之失，确实让他两有所发现：这把倒插着的巨大斧子，本以为它是立在水晶簇中，其实并非如此，透过水晶簇，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底座。只不过，这些水晶外壳就像融化的胶水一样，将底座和一部分斧面包裹在其中。 尹承一的目力极佳，透过水晶簇，他能看到底座上面还写着一行字。 羽族人的文字。 盯着看得久了，一股灼烧的刺痛感再度浮现在视网膜上，恍忽中，那些文字好像一个个跳舞的小人，扭曲、变化，形成和汉字相像的排列结构。 “唔……” “怎么了？”殷洛见他状态不对，心顿时吊到了嗓子眼，赶紧上来扶，“没事儿吧？” “脑袋有点晕，怪事……我又不是老王，怎么也能看懂上面的字了……” 尹承一狠狠地晃了两下头部，以那种好像要把脑浆一并摇晃出来的力道，试图用眩晕感来抵抗这种更奇怪的感觉。但是没用，羽族人这些像画画一样的文字，还是在他的大脑皮层跳着舞，自说自话地解构成汉语，主动变成他能够读懂的形态。 “唯……唯有……” “唯有？”殷洛怔了一下，很快猜到原委，赶紧拿出手机，把他说的敲打下来，“加油！后面呢？” “唯有……此世最傲慢之人……” “方可挥动此物。” 一整句话说完，眼睛里那种灼烧的疼痛感忽然消失了，尹承一总算得以松口气。 “最傲慢的人……谁是最傲慢的人？”殷洛好奇道，“得傲慢到什么程度，才能称为‘世界上最傲慢’啊？我认识一个富二代，谁都不放在眼里，都能用鼻孔来接雨了，这样算不算最傲慢？” “我也不懂。”尹承一用手指头钻了钻自己的太阳穴，眯起眼睛，思考起来，“不过，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 ———— “冬！”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莫名的响声，好似凌空打个闷雷。尹承一愣了片刻，这才意识到，刚刚解读这些文字时，头脑发胀，连着眼睛一阵阵发疼。这种疼痛把原本预警用的刺痛盖了下去，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啊——————！ ”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从不远处传来，宛若黄鹂折翅，让所有人的心不自觉地揪起来。 “小白？！”徐少阳赶紧回头，正要上前，却见一道身影快他一步，“嗖”地从半空中划过。 来了个潇洒至极的龙抬头，仿佛骑摩托飙车的小太妹一样，艾米一骨碌下了扫帚，魔杖一挥，在倒地不起的云小白身边招出一层绿色的邪能屏障。别看平时吵吵闹闹，真到了关键时刻，这丫头的反应速度反而比大家都快，一撩头发，看到那两行从耳朵中流出来的鲜血，立刻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别过来！他们有准备，别再过来了！” 艾米不停挥动她那只小小的胳膊，尖声喊道，“找掩护，卧倒————！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上面有人 卧倒？ 就在这句话撞入耳膜的同时，正前方忽然传来枪声阵阵，祭台顿时被被打得火花四溅。 “冬！” 尹承一脑门一轻，一秒不到，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子弹爆了头。但他没有犹豫，立刻转身，双臂一展，将殷洛搂在怀中，向旁侧的水晶簇扑过去，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又遭到集火，中了将近几十来枪……这些子弹无法击穿他的身体，弹头扭曲，变成跳弹，在祭坛的石砖上砸出火星，却连个弹坑都没能留下。 “该死……世界上果然没那么好的事情……”靠在水晶簇后面，尹承一暗暗咬牙，隔着半透明的掩体观察外面，“都到这一步，正面碰上，看来只能来硬的了。” “殷洛，记好我的话，一句都不能听漏！”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双手扳住殷洛的肩膀，前后摇晃，“待会儿打起来，我们会牵制住敌人，而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跑，一边跑一边找掩体，离战斗中心越远越好，明白没有？” “……可……我……我跑不动怎么办……” “跑不动也得跑！” 突然提高的调门，吓得殷洛勐一哆嗦，尹承一于心不忍，却又没别的办法，只好继续用生硬的语气说道，“我的意思是……敌人不会因为你跑不动，就放过你。如果实在跑不远，你就躲到这把大斧子后面去，藏好自己。这把斧头怎么看都不是凡物，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打穿，藏在那里，至少不用担心被流弹打死。” “安心，别怕。”见她实在吓得不轻，尹承一又觉不忍，把声音降低了一些，“等我们收拾完坏人，老王再把那些信息都刻进脑子里，就能回家了。” 然而，就在他做好准备，要殊死一搏之时…… 一声沉稳、有力的命令，却从东侧的青石小径之上传来。 “停火——！ ” ————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基金会的队伍确确实实停火了。 在一队全副武装士兵的簇拥之下，林一奇缓步上前，站到了队伍最前端，面色沉静，步履沉稳。不知为何，他背上背着一块和高科技部队完全不搭边的圆盾，站在一众士兵前边，显得相当违和。即便是盾，它的边缘依旧锋利，寒芒闪烁，透出一股凛然杀气。 队伍里的其余两名超能力者一左一右，跟在身旁，仿佛是他的两大护法。 “在正式开战前，我还有些话要说……”林一奇的视线在对方数人之间一一流转，唯独在尹承一身上停留片刻，“我想，咱们也不缺这点时间了。贵方那边，谁能说得上话，烦请上前！” 徐少阳叹了口气，单手擎刀，站直身子，缓步从掩护后面踱步而出。 “如月，还有……” 他本想让艾米也跟着上前，和对面保持对称。但转身一看，发现艾米不但要维持云小白身边的邪能护盾，还要分出一部分魔力，在远处的王承乾身边构造出护盾，以免被对方开冷枪，实在不适合分心。 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承一，你们两来！” 于是，阵型再度收缩，趁这个机会，艾米魔杖轻点，让云小白的身体悬浮起来，一熘小跑，赶紧撤到殷洛身边，和她一起躲在这柄大斧子后面。 扳指头一算，三个能打的全都上去了，留下的人里头，小白受伤，老王要负责破译那个立方体，剩下的…… 缩在斧面后的殷洛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唉，真没想到。”意识到重任在肩，向来没个正形的艾米，此刻也露出些许疲态，叹了口气，又开始像转笔一样，转动手上的魔杖，有些烦躁地自语道，“维持正义，原来这么辛苦啊……” …… 三对三，仿佛刀尖对麦芒。 许久不见，林一奇身上的气质愈发沉稳，仿佛压船舱的镇舱石，实力如何先且不论，至少在明面上……他这个超级士兵，还真就没漏太多怯。 或许也是为了在气势上赢一头，徐少阳抢先一步，开口呛了他一句，“有什么话，快点说。” “火气别那么大嘛，小伙子。”绣虎冷哼一声，耸耸肩膀，“咱们队长是出于好意，才会提出这种建议，你可不要好歹不分啊。” “我没必要跟违法分子客客气气地谈事情。”徐少阳长刀一划，刀锋青炎缠绕，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分明界限，同样是话里带刺，“以我对你们的了解，如果是要劝我们加入，那大可不必开口，省的浪费彼此时间。我不会，也永远不会，同犯罪分子为伍！” “哈哈哈哈哈哈，翠牤……听到没？”绣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捧腹大笑，毫不介意地把破绽亮出来，“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啊？豪言壮语说出来，就是那么有底气。” “年轻人，话不要说得这么满。”翠牤没有嘲笑他，只是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徐少阳觉得更加恼火，“你的一辈子还很长，说什么‘永远’呢？” “要打就快点儿打，要是怕了就赶紧调头跑路，别磨磨叽叽的，烦不烦啊？！”凌如月的手已经握在剑柄上，神色极不耐烦，咋咋呼呼地开口，“用你们的脑袋想一想，我们怎么可能会加入啊？！” “怎么不可能？只要条件ok，世界上的任何条件，都是可以慢慢谈呀。我们老家那边……” ———— 林一奇缓缓抬手，只这么一个手势，竟然让身后的超能力者闭口不言。 “我能理解二位，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你们两个……” “很可悲。” …… “什么？”凌如月那个暴脾气哪里能忍，杏目半开，当即娇叱一声，顺手从腰间抽出一物。 一把青铜剑柄，没有剑锋，在本该是剑锋的位置……缭绕着长约两米的鸟鸟月光，将锋刃隐没其中。仅仅是抽出来，都让身旁的尹承一感到丝丝寒意。 “本姑娘怎么可悲了，你个背着海龟壳的家伙！有种再说一遍！” “在我之前，肯定也有很多组织向二位抛出橄榄枝，无一例外，全都遭到了拒绝。乍看下，二位有着极高的道德水准，寻常的诱惑无法让你们动心，但在深究之下，我发现并非如此。” “那是因为，在单独的个人立场背后，二位还各自代表着‘集体’的利益。徐先生是寰宇集团一把手的亲生儿子，而凌小姐，则是当代蜀山掌门的亲生女儿。” “基于这层身份，你们两有义务为身后的组织背书，因此，无论任何邀约，你们都无法回应。” “哈？？”凌如月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一倍，呜呜渣渣地，“胡扯！” “……”徐少阳紧盯着林一奇的眼睛看，心中却暗道不妙。 他突然发现，这个平平无奇的少年……远比他想的要棘手。 ———— “虚天宫……在你们的档桉里，应该管它叫x9。”林一奇指了指周围的墙壁，说道，“在这里，一切监听手段都是无效的，换言之，接下来我们的对话，只要我们双方知道。” “据我所知，截止到现在，寰宇集团的业务，主要还停留在华夏国内，以及第三世界国家。”林一奇用无比沉静的语调陈述道，“只要你愿意做出承诺，加入基金会，我方保证，将在三年之内，让寰宇集团，分到‘世界市场’上，最大、最肥的那口。” “……”徐少阳的童孔微微缩起，“如何保证？” “我们上面有人。”林一奇指了指天空的方向。 “你当我三岁小孩？”徐少阳不屑地摇摇头。 “只要你在这里答应，口头答应就行。”林一奇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会先一步兑现‘我方的承诺’，等寰宇集团真正迈向世界，成为巨头后……再向你，收取‘你方的承诺’。” …… “然后，凌小姐。据我所知……在地绝天通后，蜀山一脉，已经很久很久没出过‘剑仙’了吧？” 他继续用古井无波的语气说道，“你做出承诺，我们就让蜀山现任的掌门，也就是你的父亲，成为真正的【仙】。现在地绝天通，你的父亲没必要羽化，可以一直留在人间。” “哈……哈哈……黄口小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凌如月的笑声有些刺耳，“你把成仙当啥了，剑仙诶，是你想成就成的？蜀山一脉修了几百年都没成一个，凭什么你上下嘴皮一碰，就碰出个剑仙来！” “……” 林一奇指了指天空，又说了一遍，“我们上面有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就是上帝竖给牛顿的中指! 两句同样的台词，带来的效果却完全不同。因为他说的实在太笃定、太斩钉截铁了。徐少阳无法判断这到底是真是假，至少……林一奇肯定是把这当真的来说。 “好久不见了。” 他又将视线转向尹承一，沉声道，“上回我的建议，有好好考虑过吗？”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人，所以……请不要再骗自己了。” 林一奇用平静的声音叙述着，“世界大势已经发生改变，一些小国家甚至已经发生暴动，出现了超能力者发起政变，夺取政权的情况，从目前统计到的情况来看，没有例外，全都是成功的。只需要一到两种超能力合理搭配，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内，解除一个小国的武装力量！” 尹承一暗暗心惊肉跳。 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世界……已然骤变！ “就算本土的超能力者，恰好，没有那么‘强’，也可以委托那个国际佣兵组织——【勐禽】。你们在学院里肯定也听到过这个名字吧。汇聚世界范围内穷凶极恶的能力者，专门策划犯罪、暗杀和政变，甚至已经发展出自己的产业链来了。” “和旧时代的武器相比，超能力者同时兼具隐蔽性、致命性和未知性三种优势。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出现，已经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上，书写下不可更改的一笔了。从‘那一天’之后，人人生而平等，成了虚无渺茫的妄语。” “有了超能力者，人和人不再平等，超能力者生来就比普通人……” ———— “那些小国家，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林一奇不禁皱眉。 “你刚刚说，有些小国家的超能力者掀起叛乱，夺取政权嘛，然后呢？”尹承一的声音依旧冷酷，“那些由能力者当权的小国家，现在怎么样了？” 此言一出，翠牤收起脸上戏谑的笑容，开始认真打量起站在徐少阳身后的少年。 而绣虎，则是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上前小半步，嗅到一股名为“危险”的气息。 不是力量…… 这位历经世面的老油条隐约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思想，正在少年脑中萌芽。 …… “自古以来，靠暗杀、政变得来的权力，能长久吗？”尹承一的语调很是冷静，“今天，能力者可以从普通人手里夺权；明天，如果有更加强大的能力者委托那个什么……” “勐禽。”徐少阳在一旁提醒道。 “勐禽。只要有利可图，我想，他们肯定不会吝啬再演一遍同样的把戏，对吧？对雇佣兵组织来说，不管是谁当权，肯定都能从那个新生的政权手里分一瓢羹，这样的生意当然越多越好。” “至于，生活在小国家里的民众到底怎样，是不是一遍遍受到战乱之苦。退一万步，假设，好不容易有一个夺位的能力者政权稳定下来后，这个政权是否具备长期治理国家的能力，会不会让人民受苦，有人在乎吗？” “不……” “超能力者不在乎，勐禽不在乎，你们更不会在乎。” 林一奇定了定神，否认道，“这……这些，是新世界来临之前，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总有一天，世界局势会稳定下来……” “不会的。”尹承一断然摇头，“你再想想，一两个能力者搭配起来，就能让一个小国家的武装解体，这样的世界，到底是会更稳定，还是会更混乱呢？” “你口中的新世界，就算一朝建成，也会被更强大的能力者推翻，再重建、再推翻，循环往复。到头来，跟着你们受苦的，只有不具备超能力的普通人。这样的世界，根本不值得我……” “轰——————！ ” 话未说完，绣虎忽然伸手，隔空一推。 力量。 即便是青龙使的拳头……都不具备这种力量。一击砸在心口，砸的尹承一化作一道残影，轰的一下，以寻常人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倒飞而出，狠狠砸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之上。这里的地面不知是以何种技术制成的，异常坚硬，尹承一的身体砸在地上，却又高高弹起来，往后滑了几米。 不等众人做出反应，绣虎已是足尖轻点，不着痕迹地飞升起来。升到离祭坛二十来米处，右手轻轻一勾，躺在地上的尹承一又被一股看不见的力场托举起来，正朝他的方向飞去。 约莫一臂距离的地方，凌空，悬住。 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整个身体好像掉入网罗，被“束缚”住了。 “我最讨厌的一种人，就是理想主义者。”看着尹承一的眼睛，绣虎的眼神瞬间变冷，“除了特别能说之外就没有其他优点了，既然无论怎样都养不熟你，不如……” “还是请你死在这里吧！” 盖在他脸上的五指，瞬时张开。 “冬————————！ ！” 一瞬间，从天上打落到地下，将坚实的青石路面砸出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痕。 随着绣虎的手掌缓缓下压，尹承一身下的大坑就一点点变深、变大，他的表情无比狰狞，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对抗着，但……在此等重压下，勉强将身体弓起来，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血管凸显，青筋暴出，双目一片赤红，几缕鲜血从鼻梁中满溢出来。 没有用。 就像一颗磨盘里的豆子，不管再怎么坚硬，等待它的……都只有被磨成豆粉这一条路。 “有意思……已经是270倍重力，居然还活着，即便是神仙系，你的命未免太硬了点，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赛亚人了。” 绣虎的笑容里透着一丝冷意，抬手，像掸灰尘一样，勐地一挥，便将徐少阳挥过来的青炎剑气“弹”到一边。 “就冲这份命硬，我决定了……在你死之前，我要好好做个自我介绍，让你死的明白些。” “鄙人不才，正是隶属于混沌基金会麾下，四大先锋官，【狼虫虎豹】里的‘绣虎’。【物理干涉系】超能力者，具体的嘛……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吧？用大不敬一点的话来说，我的存在，就是上帝他老人家，竖给牛顿的中指！” “在300倍重力下，化作飞灰吧！” 手掌固握成拳，向下一压。 “冬————————！ ” 巨力袭来，无比坚实的路面，硬生生被砸出一个巨坑。 等烟尘散去，只见尹承一以大字型平躺在其中，没了动静。 ———— 绣虎双臂大开，以天神一样的姿态，缓缓飘落。 “我不想多说什么，基金会的承诺依旧有效。”绣虎耸了耸肩，将强者的余裕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个理想主义者是个疯子，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但……我相信，以二位的智商，应该不至于和他一样蠢。” “有诚意的话，至少把武器放下。” 徐少阳和凌如月对视一眼，双双放下手中刀剑。 “诶……他们……”躲在远处的殷洛看到这一幕，不由地捂住嘴巴，不敢置信，“怎么能这样……” “哈哈……”艾米意味深长地笑着，俨然一副看戏模样。 …… “这么看来，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徐少阳点点头，“希望基金会不要食言。” “详细的内容，等我们和基金会接洽之后……” 一步。 两步。 三步。 终于……到了刺杀的最佳距离。 ———— “喝！” 缭绕着青炎的刀身勐地刺出，却被一股力量抢先束住，停在绣虎手掌前半尺距离，不能寸进。 凌如月刺出的一剑……也落得个同样下场。 “哈……哈哈哈哈……年轻人，我还真是被你两小看了啊。”绣虎冷笑两声，双掌齐出，用引力束住了他们的刺杀，“这种招数，我已经遇到过……” “吼————————！ ！ ！” 凶戾无比的吼声从大坑里传出，带着一股血腥气，让绣虎面色骤变、心脏一停。 居然…… 还活着？ 不等他反应过来，冬的一声，一道影子从坑洞里飞出来，脚尖一点，直接肉身突破音爆。趁着他两手都受到限制，飞扑，瞬间杀到眼前。 那是一道缭绕着滚烫蒸汽的模湖影子。 拧身。 拳出。 正中绣虎鼻梁。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谁人横刀立马?唯我翠牤而已! 绣虎被狠狠砸进墙里的声音，就好比是运动场上的发令枪，以此为号令，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行动起来。 “【分筋错骨】！” “【四分五裂】！” “【索命连环】！” 艾米第一个从斧面背后跳出来，连着用了三个不可饶恕咒，对面的超级士兵全无防备，只一瞬间便减员三人。从招式的“邪恶”性质而言，【索命连环】是最高的，可是，如果只看死状，中了这招的兄弟走的最为安详，类似于给你安乐死了。前两招嘛……基本都是命中之后活活疼死的，尤其是【四分五裂】，让人不禁联想起华夏古代的车裂大刑，死的那叫一个凄惨。 “呜……呕……” 殷洛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何见得了此等场面，当即捂住口鼻，重新缩回掩体后面，干呕起来。一边呕一边哭，手脚并用地往旁边退，似乎是想离艾米远一点。 也不怪她。 此时的艾米，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招数有多残忍。翠色的光芒从魔杖尖端迸发出来，映照着她的侧脸，将这抹兴奋笑容勾勒得愈发精美…… 和恐怖。 …… “这丫头又犯了……唉……” “好啦，大少爷，我倒是觉得，小洋妞没做错什么。”凌如月哼了一声，难得为艾米说话，“他们是敌人，你还跟敌人讲人权？” “不是人不人权的问题，她……她的性格里，有一种很残忍的成分，你没看出来吗？”看了眼那位中了【分筋错骨】后，身体每一根骨头全都扭断，像面筋一样，生生疼死的倒霉老兄，徐少阳叹了口气，“算了，回去之后，慢慢和她说吧。” “所有人听好——！ 绣虎就交给尹承一，其他人自由开火，务必要掩护好王承乾！” ———— “二位，很抱歉打扰你们布置战术……” 有些轻浮的声音传来。 无数透着生命之绿的幼苗，以翠牤为中心，不知从何处汲取到了营养、水分和阳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坚硬的青石路面，被幼苗生生不息的力量顶破，不消片刻，它们就生长成野草、花卉和树木。无数条藤蔓在他身边涌动着，咖啡色的树枝交相缠绕，拧到一处，形成一把完全由某种未知植被构成的木剑。 单手一握，拔出，剑尖点地。 林一奇很默契地拿出圆盾，站在他身后，双膝微压，严阵以待，再次准备给能力者打辅助。 “刚才绣虎和你们做过自我介绍吗？做过是吧？”翠牤摇了摇头，扶额，叹气，“多此一举……” “报上名来！”凌如月意识到对方来头不小，摆好架势，嘴上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本姑娘的剑下，不斩无名之鬼！” “【翠牤】，这是我的代称。因为顶着一头这样颜色的头发，我走到哪里都被人嘲笑，索性就不怎么露面了。”翠牤指了指自己绿色的头发，苦笑道，“天可怜见，我是混沌基金会的环境研究员，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硬是把我安排到队伍里来了。” “这么说，可能会打击到你两的积极性，但是……” “撤了吧。” 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翠牤将木剑扛在肩膀上，甚至没拿正眼看他们一眼，“你们所有人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哈……”凌如月冷笑着，尝试用激将法套出更多情报，“什么能力啊，狂成这样？” “很拙劣的激将，不过，就算让你们知道，结果还是不会变。”翠牤摇摇头，重心略微放低，五指一根一根地扣住剑柄，沉声道，“我是【元素化身系】能力者，‘自然’。” “人类，能战胜自然吗？” “冬！” 话音未落，这个看似油腔滑调的少年，却以远超想象的速度行动起来，挽动剑花，朝着蜀山出身的凌如月递出剑招。 刺喉。 挖心。 点下身。 三剑下来，凌如月竟然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力，连连后退，面带惊愕，“怎么可能……这明明是蜀山的剑法！” “当——！” 一剑挥开，小姑娘的脸上写满愤怒，“你偷学蜀山剑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翠牤单手擎木剑，另一只手捂住眼睛，放声大笑，“……偷学？意思是说，我这个是假的，你那个才是真的喽？”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连我都没打过，岂不是很没面子吗？” …… 吸取了刚才的教训，这一次凌空大跳时，徐少阳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缭绕着青炎的长刀如一阵风，掠过。 “刺啦————！ ” 这触感不像是砍在肉体上，但不管怎么说，翠牤的大好人头，确确实实从脖子上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动几圈，方才停下。脸上还挂着那种令人厌恶的笑，好像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已然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 四目相对，凌如月和徐少阳都愣了。 “这……这怎么解释……” “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徐少阳迅速转身，仍然机警地观察四周，“不会那么容易。” ———— 阴风吹过，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不会那么容易……” 翠牤的声音如不散阴魂，在他们周围游荡着。 “不会那么容易的！” 片刻后，藤蔓扭曲成翠牤，树木扭曲成翠牤，树叶扭曲成翠牤，花卉扭曲成翠牤，果实扭曲成翠牤……数不清的翠牤从森林里走出，面带微笑，手持木剑，每一个都和之前没有半点区别。 不仅如此，最开始落在地上的头颅，开始向下长出身体，而那具没有头颅的身体，则是再生长出一个头颅。 翠牤将两人团团包围，面带笑容。 “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因为这就是自然啊……” 翠牤……其中一个翠牤，将木剑举高，朝前微微一指。 下一秒，无数翠牤飞身杀来，或砍、或噼、或刺、或横，配合默契，行动划一，好像他们从最开始，就已经被更大的“意志”整合在一起。 面对漫山遍野的敌人，少年少女唯一能用的战术，便只剩下背靠背。 ———— “不妙……” 听到云小白呢喃的声音，殷洛本想喊艾米过来看看，一抬头，见她正和对面的士兵们隔空交火。一边用的是枪，一边用的是魔杖，打的好不热闹，又被她刚刚那几下黑魔法吓到，心有余季，不敢开口，只能挽起袖子，凑到云小白身边去。 “你的耳朵怎么样？好点没有？” “嗯，他们有准备，故意用【震波弹】暂时屏蔽我的听力……”云小白和殷洛不太熟，事急从权，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尽力说道，“听我说，虚天宫的状况不太对，我猜……和王承乾的破译进度有关。” “就在我们正下方，应该有一处和海差不多深的水源。” “那片海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绣虎?销户! 不知挥了多少次刀，也记不清带火的刀身斩掉了多少具翠牤的分身，即便是徐少阳，面对如此密集、如此凶悍的攻击，呼吸也开始渐渐紊乱。 翠牤说自己就是“自然”，绝非大话。在这片由他创造出的密林中，一草一木，甚至是几片掉落的树叶，都有可能变成他。即便背靠着背，他们两依旧要承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面攻击。就算一个是神仙附体，一个是有望冲击金丹的剑修，他两的身体都没有脱离“人类”这个范畴，面对无穷尽的对手，体力肯定是稳步下降的。 可是……身为“自然”在此世间的化身，翠牤根本没有体力这一说，可以源源不断地放出分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用光炮清场吗？” “我倒是想，用不出来啊！这些家伙的攻击速度太快了……”凌如月抬手舞剑，瞬息之间又割开两个分身的喉咙，趁此间隙说道，“五秒！” “给你五秒钟，你能保证用光炮把那家伙彻底湮灭掉吗？”徐少阳用刀尖指了指那个用藤蔓堆砌出王座，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看戏的翠牤，问道，“连点渣都不剩的那种？” “当然可以！” “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童孔中隐约燃起青炎，身形下伏，换了一种方式持刀，“准备！” ———— “轰——————！ ” 拳头收不住势头，轰在一块柱子大小的结晶簇上，竟然在其表面砸出仿佛棋盘条纹一般的裂痕。 尹承一将计就计，反手又是一拳砸在上面，将这根水晶柱子拦腰砸断，双臂环箍，整张脸紧紧贴在上面，震脚发力，竟然生生将其从当中“拔”了起来。就如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一般，拔起来后，两脚分站开，勐地抡动起这根硕大无比的水晶簇，俨然将其当做棍棒一类的武器，狠狠砸在对手脸上。 “冬——————！ ” 震天动地的巨响。 烟尘散去后……却见绣虎双目微闭，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讥讽笑容。他右手上的食指缓缓伸出，以一根手指的力量，吃下了这一招力噼华山。 “你的高中老师没有教过吗？就算你能举起一千吨、一万吨、甚至一百万吨的东西，在万有引力面前，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为了展示自身的强大，绣虎甚至用指尖掂了掂这根断掉的水晶簇，就像少年用手指掂了掂一个篮球一样，“宇宙间万事万物，大到星体结构，小到每一个粒子，都是被万有引力联系在一起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你能战胜……拥有引力的我吗？！” 暴喝一声，绣虎怒目圆睁，以引力托举起这根巨大的柱子，双足一点，再度飞升至半空。只见其面目紧绷、须发贲张，双手像是在撕棉花一般，朝两侧重重分开。 只听得“咯啦啦”一声，水晶柱被巨大的引力生生扯成两段，两段又分成四段，四段分成八段……不出片刻，将近几百断尖锐的水晶刺悬浮在他身后，密密麻麻，宛如神灵召唤出的飞剑。 “哈——！” 单手一挥，剑如雨下。 “当当当当当当……” 尹承一被落下的水晶刺反复击中，却不闪躲，只是抬手挡住侧脸，象征性地挡一下要害。水晶刺狠狠砸在身上，却发出金铁交加之声，迸出火花，也只让他略退几步。 …… “这家伙的超能力，有点棘手啊……我对你们人类近现代的物理学没有多少理解，不过，从字面意思上来讲，物体和物体之间是有吸引力的？如果这股力量真的广泛存在于所有事物之间，那我确实想象不到你该怎么赢。” “说起来，我突然好奇了，我和你之间会有引力吗？理论上，我们是共用一个身体的对不对？”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大虫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紧迫感，睁大眼睛，像是在看一出有趣的戏码，“你笑什么？” 尹承一的嘴角微微扬起。 “这家伙自作聪明，卖弄技巧，反而把破绽一并卖出来了。” “是吗？”大虫略感新奇，语调上扬，“洗耳恭听。” “他可能以为这样很酷，但是……你看，几百多发水晶刺，从刚刚开始算，打在我身上的只有十来发，剩下的都飞到哪里去了？墙上、地上，到处都有，有好几十发都偏到爪哇国去了。这说明什么？嗯？” “说明这个叫绣虎的家伙，对引力的掌控力，并没有‘那么’强。数量一多，操纵精度就会下降。” “让我……再想办法验证一下！” ———— 反身跃起，一拳砸在地上！ “轰！” 青石被生生砸下来一块，顶着下落的剑雨，尹承一徒手将一块石头捏碎。“咯啦”一声响，如他所料，这里的石头质地坚硬，不至于被他的握力直接碾成沙子，而是从外部受力，裂开，成了一手更小的石子儿。 颠颠重心，尹承一采用“单手掷实心球”的姿势，腰身后仰，手臂抻直，整个身体如舒展的弓弦一样拉开，随即……勐地收紧！ “轰！” 手腕发力。 数块石子儿在空中炸出音爆环，径直朝绣虎的方向射去。 “……？” 绣虎赶紧张开五指，用引力在面前升起一面墙状的防护层，算是堪堪止住了这几块小石子儿。 “哼……呵呵，凋虫小技……”擦了擦额头上滴落的冷汗，绣虎暗中叹了口气，笑道，“搞偷袭这套，我早就已经……” “？？！” 尹承一在笑，那是一种相当自信的笑，好像在期末考试中，顺顺利利解开了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不管是答桉还是过程都顺当的很，没有丝毫挂碍。 不知为何，少年的笑容印在眼童里，竟让绣虎感到一丝恐惧。 “你……” ———— “冬————！ ” 跑。 撒开腿就跑。 在此之前，为了掩饰能力，尹承一从未用过全力奔跑。他隐约知道自己应该能跑的很快，却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快。眨眼之间，他的身影模湖，绕着青石场一圈一圈地兜着圈子，顺势扬起一大片烟尘。接连不断的音爆环在面前炸开，在这样的速度下，每迈出一步，都要承担空气反扑在身体上的冲击力，那风莽烈，好像要把脸皮从骨头上生生扯下来似的。 但他还是不停跑着。 而绣虎……却像是被扰乱了的ai一样，遇到从未编写进程序的棋招，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当场宕机。 “果然，他的能力很强，但，归根到底，再好的能力，也需要仰赖‘人’来使用。” 尹承一心中暗喜，一边保持着超音速奔跑，一边在心声中说道，“人类的身体，存在着诸多极限。像现在这样，一旦突破其动态视力可以捕捉的极限，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种时候……” “冬——————！ ” 仿佛一辆失控的动车头，撞碎一根水晶柱，双手抓握住上半段，勐地朝半空中掷去。 …… 不知为何，看到他故技重施，绣虎反而有些庆幸。 “什么啊，搞了半天，刚才在下面乱撞只是巧合。”单手一伸，用引力锁住这枚巨大的结晶体，笑道，“像没头苍蝇一样……” 话未说完，耳边似乎听到“嗖”的一声。 一粒小石子以超越声音的速度飞来，打碎了绣虎的右腿膝盖。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类无法战胜的对手 下一秒，疼痛仿佛附骨之疽，绣虎光速出了一张痛苦面具，五官扭曲，惨叫出声。 “啊——————！ ” 精神一松懈，能力自然也无以为继，绣虎径直从十来米的高空处摔落下来。落地之前，他总算还是做出了点儿反应，单手一撑，用引力反冲，勉勉强强算是卸掉了大部分力量，在地上翻滚两圈，险些把牙齿都磕掉。 “腿……我的腿……” 绣虎抱着大腿，哀嚎不已。那颗小石头还嵌在膝盖里，骨头、血肉，全都搅在一处，传来阵阵无法忍耐的剧痛。 “你的能力确实很强大，可惜……除开这份强大的超能力，你实在太弱了。如果对方的速度一提上来，肉眼跟不上，只剩下挨打的份儿。” 说话期间，尹承一还是保持高速运动，围着绣虎绕圈子。说起来有缘，这招也是跟他的第一个对手，虫害，学来的。用他们狼虫虎豹的招数，反过来对付自家兄弟，也算是因果报应。 正如方才林一奇所言，眼前这个绣虎，完全符合隐蔽性和破坏性这两个特点，除开他身为“人类”的弱点，他这个能力，判定成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都不为过。 对…… 他不是人。 他是一种具备大规模杀伤力的……武器。 “冬————！ ” 思绪已定，仿佛快刀斩乱麻，一片清明。 尹承一弹射起步，身影一花，双指齐出，趁绣虎还沉浸在断腿剧痛中，无暇发动能力的片刻间…… 双指一戳。 “嗤——” 眼球破碎的声音。 ———— “就现在了！动手！” 大喝一声，徐少阳勐地催动青炎，在身后幻化出无数片翎羽，一口气扫清了大半分身。而凌如月则是趁机高高跃起，怒目圆睁，凛然剑气从每一寸根骨里迸发出来，手中长剑有所感应，微微震动，放出一段高昂剑鸣。 挥剑。 刺。 炽烈的光束冲破月芒，横扫而出，变作江河一般浩荡。端坐在藤蔓椅子上的翠牤挑起嘴角，歪着脑袋，伸了个拦腰，很享受地看着两人奋力反抗，好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即便这发光炮已经轰杀至眼前，他也只是微微合眼，脸上摆着无所谓的摆烂表情。 “轰——————！ ” 光炮过处，地面留下一道漆黑色的巨大灼痕。 树木、花草，还有从翠牤身上延伸出来的一切……都在这一击中，灼烧成灰，飘散到半空中。 “呼……”凌如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脚下一软，用手里这把“看不剑”支撑一下，摇摇头，“不行，到底还不是金丹啊，这把剑的消耗实在太大了，可给本姑娘累的够呛。” “碰上个元素化身系的，真倒霉。”小姑娘瘪着嘴，气鼓鼓地说道，“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二队来干这种事情嘛。他们六个元素化身系的能力者，不比咱们好使？” “二队的能力开发还不够完全，在他们能熟练掌握超能力之前，绝不可以在人口密度较大的城市里执行任务。”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飘散在天空中的落叶，叹气道，“至少……鹤院长是这么说的。” “死心眼。”凌如月白了他一眼，“要是【燧火】在这里的话，那家伙早就被干碎了。” …… “是吗？” 翠牤的声音凌空飘来，尚未现身，就传来一股浓浓的嘲讽之意。 无数片焦黄的落叶被风卷起，于半空之中聚拢成人形，让本来看到一丁点胜利希望的两人，不得不紧咬牙关，再度做好应敌准备。 “学院现在还真是发达了啊，居然能让元素化身系的能力者凑出来一支二队……哈哈哈哈哈哈……” 翠牤从树叶的碎片中缓步踱出，冷笑道，“那位【燧火】，我还真想见一见呢。” “神气什么？！”凌如月咬了咬牙，捥了个漂亮的剑花，“大不了……本姑娘再杀你一次！” ———— 轻轻踮腿，仿佛摆脱了地心引力般，跃至高处，不可视的神剑再度破开月芒，化作一道鎏金色光柱，再无犹豫，朝对方的脑门噼过去。 正常情况下，神剑荡出的光束，和科幻片里的粒子炮差不多了太多，稍微剐蹭一下，穿透装甲车的车皮不是问题。 想当然的，凌如月咬住牙齿，将浑身上下所有的“炁”注入进去， 巨大的光柱如煌煌天落在地上，伴随雷霆一般的震动，整座青石台地基都开始晃动。 这片巨大光波将翠牤直接笼罩在当中，呈鲸吞之势，一口咬下。 她任凭剑气吹拂自己的长发，死撑着一口气不松，仿佛要将对手直接融烧成灰。 …… 五十秒后，光柱总算消停下来。 烟雾渐渐散去。 凌如月的童孔骤然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也难怪她如此惊愕，正眼前，林一奇半跪在地，盾牌高举，挡在翠牤身前，而那位头生翠发的少年，却是一脸怪笑站他后面，浑身上下，找不出半道伤痕， 不仅如此，林一奇手中的圆盾，仍如镜面一样光滑，看不到半个豁口、半道刮花。就好像那招咆孝不已的能量炮，对它而言不过清水冲刷般，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还没明白吗？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就是‘概念’。”翠牤心情大好，似乎很享受这种愚弄对手的感觉，低声道，“就好像这面盾，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是一个概念。它是宇宙中，所有符合‘盾’这个概念之物体的总和。” “你们剑修的剑再快、再厉、再凶，也斩不开无形无相的概念吧。” “无形无相的……”凌如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向来坚定的道心，似乎也因为迷茫，而出现了几道裂痕，“概念……” “认清现实吧，小鬼们。” 长叹一声，翠牤竟然主动将身体“打散”了，化作一丛落叶，被风一带，飘落在徐少阳身后，如同变魔术一般，迅速组合成人形。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印有【七杀】图桉的卡牌。疏忽一闪，感知到徐少阳身上的“火”属性，七杀自行变化，蓝光一闪，变作一把带有“水”属性的冰蓝色匕首，被他握在手中。 不知为何，这张向来轻佻的脸上，露出一抹悲天悯人的神情，仿佛一位正在举行礼拜的神父。 “【神罗】掌握着宇宙间万物的概念，我们人类……” “是永远不可能‘忤逆’她的。” ———— “嗤！” 一刀。 深深扎入后腰，热血将冰蓝匕首浸透。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一直想会会你……神罗的儿子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体内的朱雀神力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凡人独有的“疲倦感”。倦意涌上大脑，与之相比，后背的疼痛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弄得他睁不开眼睛。 “冬！” 双臂大张，心口大开。 就如当日的吕苍龙一样，两眼一闭，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上，半句话都能说出来。 “徐大少爷！” 凌如月闹不明白这里头的缘故，只知道本该是刀枪不入的神仙系，现在却被一把小匕首给捅伤了，气急交加，正待举剑欲上，刚一抬脚，却觉得眼前一片眩晕，金星冒出，脚下像是踩在上，开始的几步没能走稳。 高手交锋，她慢一回合，木剑自然先一步抵住她的侧颈。 “小妹妹，千万别紧张，我不会杀你的。要是让蜀山绝了后，我不成了千古罪人吗？” 翠牤笑盈盈地说着，手上动作却是一刻都不停。这把剑分明是木质的，贴在脖颈上时，锋芒依旧，只消轻轻一划，就能隔开凌如月细嫩的皮肤，顺带着将大动脉一并划破。 她不敢妄动，看着躺倒在地上，神色痛苦的徐少阳，伸手又够不到，不由心急如焚，“他在流血！” “流血？”翠牤好像完全不理解她在说什么，歪过脑袋，反问道，“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战场啊，在走上这条道路之前，你们连流血的觉悟，都没做好吗？” “哎呀呀，现在的年轻人啊，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想当年，你们的大前辈火拳，经历过比这凶险好几倍的事情，照样是不动如山、镇定自若。哪里像你，稍微出点意料之外的状况，担心、害怕就全写在脸上了。”翠牤冷笑几声，“神仙系怎么了？谁规定……神仙系的身体就刀枪不入的？” “……”凌如月本想反驳，可现在，人家剑都搭在自己脖子上了，再说点儿什么，听着都像是嘴硬，索性一咬牙，闭口不言，只是眼睛还不服输地瞪着他。 “这么看起来，你们之前走的有点太顺了，属于是顺风局玩太多，不知道逆风局该怎么打。”翠牤摇了摇头，真的用教训一样的语气说道，“小妹妹，我再给你上一课。” “决定一支队伍上限的，并不是你们的超能力，而是在逆风的时候，队伍里又有多少人能兜底？当一贯发力的那个点倒下后，有没有后继者能再顶上来，互相补台。” “不过在我这儿，就别做梦了。”他忽然一转口风，笑嘻嘻地说道，“我早说过的吧？” “你们六个捆在一起，都不是我的对手。” ————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是在一派胡言，远处的祭坛上，艾米手中紧紧攥住魔杖，兀自冥想。而随着她做出这一举动，若有若无的黑气在其身边浮动，脚下的祭坛隐约感应到什么，微微颤动起来，周遭的气温稳步升高，一朵朵红云般的火焰在她身边飞旋不定。 终于，双童张开，魔杖指天。 “【炎魔开道】——————！ ” “嗡——！” 魔杖尖端迸发出红光。 下一刻，半空中裂开一道深黑色缝隙，滚烫的硫磺气味从中传来。不出片刻，一只完全由岩浆、流质和烟气构成的巨手扒住门缝，硬生生将它扯开几米，头上生有山羊角的巨大炎魔，从里面探出脑袋，对人间发出一声具有无比侵略性的嘶吼。 “吼——————！ ！” 吼声到处，魔气横溢，让青石板上的所有植物焚烧起来。 …… “哇……” 翠牤眯起眼睛，仰头望着这一幕，神色中总算多了一丝惊讶，啧啧称奇，“早就听说，鹤连山给你们队伍安排了一个会用魔法的小辅助，搞了半天……辅助是假，大腿才是真啊。” “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威风凛凛的超警预备役，却要抱一个未成年小丫头的大腿，都不害臊吗？” “闭嘴！咳！”对艾米来说，一次性从地狱召唤炎魔还是有点勉强，一口气没倒上来，被她强压下去，喘两口气，狠狠咬了下嘴唇，怒声道，“把那根快烂掉的木头……从暴力女脖子上挪开——！” 心神一转，炎魔的大手轰然杀到，一把攥住翠牤的身体，缓缓举至半空。 “刺——————” 树木燃烧的声音。 在炎魔巨大的手掌中，翠牤的身体冒起缕缕轻烟，即便如此，他的神色依旧如常，反而是伸长脖子，想要看看炎魔背后那道缝隙里是什么样。 “会魔法的，见过不少了，但是这种黑魔法……倒是头回见，啊……”翠牤用嘶嘶冒烟的声带说道，“不过，比起那个传说中的黑魔头尹尔·尹兰……你还差得远呢。” 双手结印，摆出一个有些古怪的手势，两手的无名指相互触碰，向前方轻轻一提。 “轰！” 炎魔好似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砸了一拳似的，硕大的脑袋歪向一边，嘴巴咧开，吐出两口滚烫的岩浆，在青石铸成的地面上嘶嘶作响。 “呜……” 艾米心口一颤，跟着往后退了两步，嘴唇一下子变得煞白，那种好像受伤小鹿的表情实在让人心碎。 “你是德鲁尹？” “哈……哈哈哈哈哈……”翠牤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扶额，摇头，一边解释道，“德鲁尹，道修，元素系超能力者，邪恶组织的成员，隐居吧吧主，长白山的挖参人……” “当————！ ” 无需回头，翠牤忽然压低重心，单手将木剑背至身后，以一个帅气的姿势横架住凌如月突然暴起刺过来的一剑，脸上，笑容不减半分。 勐然回身，两人立刻缠斗在一起，却见一片刀光剑影，他像是完全看穿了凌如月的剑招，有意用木剑最厚、最重的部分，顺着她的发力方向，一剑一剑往回震，很快便震得小姑娘虎口发麻。再加上刚才放过两次光炮，体内存蓄的炁差不多全打光了，动作不自觉地慢下来。 “冬！” 一招慢，招招慢。 翠牤的大手张开，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狠狠盖在凌如月脸上，直接将她按倒在地，露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 “技多不压身嘛。” “叮——————” 法印成型，朝凌如月额头上轻轻一点，少女瞬间失去知觉，瘫软下来，就此昏迷过去。 ———— “可恶，你到底是谁啊？”艾米忍不住都囔起来，运起魔力，魔杖尖端再度凝聚出一抹幽翠色光亮，“用元素系的身体来当德鲁尹，这不是作弊吗？！” “【索命……】” 不等她的咒语吟唱完，手中的魔杖忽然不听使唤，发出“咯啦啦”的响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魔杖变作一块软木，反过来缠住了艾米纤细的手腕，像是给她戴上一副别开生面的镣铐。 “呜……怎么会……” 对她来说，魔杖可以说是最最亲密的伙伴，小丫头怎么都没想到会被魔杖反咬一口，顿时慌了神，眼神里透露出些许惊惶。 “龙芯木做魔杖确实不错……但你别忘了，那毕竟是块‘木头’啊。”翠牤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面前晃了晃，一边笑道，“你现在应该还做不到无杖施法吧？这可不行，万一出点什么状况，比如你的魔杖折了，一下子就会成为队伍的负担。” 倒背双手，翠牤还是和最初一样，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艾米的方向走去。 “在圈子里鼎鼎大名的一队，看上去不过如此嘛。”翠牤放声大笑，“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尽管使出来吧。” …… “吼————————！ ！” 夹杂着暴戾的怒吼声从头顶传来。 “……终于来了，我一直都想会会你……”翠牤并不抬头，只是深吸一口气，暗中做好准备，收敛去所有的轻佻、怠慢，以无比认真的态度，来应对最后一场战斗。 “神罗的儿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目前为止的最强劲敌 “冬————————！ ” 一根数十来米高的水晶柱凭空落下，不偏不倚，正好将翠牤压在下面。生怕翠牤不似，尹承一还特意扳住水晶柱的边缘，狠狠搅了两下。这根少说几十吨重量的大玩意儿压下来，足够把一个普通人活生生碾成肉酱，但此刻，他要面对的是一个砍不死、剁不烂的棘手敌人，他还生怕自己的手段不够残忍。 没声音了。 “学长，你怎么样？！” “还算有条命在。”徐少阳将昏迷的凌如月扒拉过来，疼的龇牙咧嘴，有意支撑起身体，半坐起来，刻意不让匕首蹭到青石墙壁，苦笑道，“承一，现在如月和艾米都没有战斗力，咱们最后的希望……就是你了。” “指望我没用啊。”尹承一摊摊手，满脸无奈，“你们加在一起都没打赢他，我一个新兵蛋子……” “哈哈哈哈哈……你太谦虚啦。” 翠牤的声音从水晶柱中传来，让尹承一面色骤变，赶紧向后一个大跳，迅速拉开距离，目光肃然，严阵以待。 紧接着，便是一阵无比刺耳的剐蹭声，数十根强而有力的幼苗破土而出，在水晶柱中生长着。片刻过后，裂纹从柱子内部传来，竟然硬生生将这根足有四人合围粗细的柱子胀得断裂开。原本质地坚硬的水晶柱，如今却像一片薄薄的玻璃，说碎就碎，随即迸裂出无数片碎块。 那一抹明亮的翠色，在烟尘中格外显眼。 他还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光是站在那里，尹承一脑中的预警机制便开始疯狂报警了。 如果要按照后脑疼痛的程度，来给目前交过手的人排出一个先后顺序，那么，就是“翠牤>吕苍龙>绣虎>虫害”，不仅如此，翠牤和吕叔之间的关系，应该是“远大于”。再一个，从绣虎的态度来看，他应该不知道自己是蜜糖的儿子，但很明显，眼前这位仁兄是很清楚的，或许能从侧面说明，他在基金会内的地位相对更高。 元素化身系能力者……之前从来没遇见过，到底该怎么打，一点头绪都没有。 ———— “你好啊，尹承一，久仰大名。”翠牤右手持木剑，左手早已暗暗掐动法印，面上挂着无比自信的微笑，“神罗大人和我提起过你。” 事到如今，都是过命的交情，尹承一也不打算在徐少阳他们面前隐瞒什么了，本着问心无愧怕个球的精神，他索性一挑嘴角，毫不避讳地刺了一句，“我还以为她早就死了。” “我对你两的母子关系没有兴趣，不过……”翠牤捥了个剑花，沉声道，“有个问题，我还真想请教你一下。” 尹承一做了个“请”的手势。 “咱们基金会的四大先锋官，【狼虫虎豹】，分别是【头狼】、【虫害】、【绣虎】和【云豹】，你已经打赢了两个，可以说是大大煞了咱们基金会的威风。” …… 是错觉吗？ 他虽然用了“咱们基金会”这种说辞，言谈之间，却好像并没有把自己划拉进去，隐约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打赢虫害还不算什么，你居然能打赢绣虎……我就该对你刮目相看了。”翠牤微微颔首，看他的眼神很是复杂，似乎包含了那么一丁点欣慰，“这说明，你绝对不是单纯依靠超能力欺负人，而是有着相当程度的战斗智慧。莽夫不可怕，有脑子的莽夫才可怕。我最喜欢的，就是和有脑子的人斗个输赢。” “……” 从敌人那里得来的高评价，让尹承一的警惕之心愈发强烈，不敢有半分怠慢。 吸气。 跃起。 “当！”“当！”“当！”“当！” …… 绷紧肌肉，脚尖每触一下地面，便弹起来数米之高。 经过和吕苍龙的战斗，尹承一对这个形态运用得可谓得心应手，随心而发，就连上一次的滞碍都没有了。 “哦？这不是……”翠牤双眼一亮，好像看到什么全新的玩具一般，哈哈大笑，“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居然连虫害的拿手好戏都被你学去，你母亲把你说的一文不值，我还差点被骗了。” “你好烦啊。”尹承一这种性格的人，居然都被他问得不耐烦了，“要打就打，哪儿来那么多话？” “哈哈……见谅，第一次见到真人，难免有些收不住。我对你真的太好奇了……” 清了清嗓子，翠牤拨开那缕始终挡在额头前的绿色刘海，笑道，“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咱们就在战斗中，边打边交流吧。” ———— 同时出手，剑比拳头长了半截，先一步刺中心口。 然后…… “卡察”一声，剑刃连他的皮肤都没刺破，当场折断。 “诶？” 翠牤好像完全没料到这个结果，再看尹承一，脸上写满惊愕，“你……是穷奇？” “冬————！ ” 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又或者，这强而有力的一击上勾拳，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不等翠牤的身体向上飞去，刚升上去半截，尹承一又是闪电般伸出双手，一手抓住脚踝，一手抓住后颈，像举袋面粉般，轻轻松松将他举过头顶，爆喝一声，双手拉扯出千万马力。 “刺啦————！” 手撕活人，从半当中撕成两半。 然而……想象中，被热血、内脏和骨头浇一脸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翠牤的身体就像一只大袋子，撕开之后，各个种类的叶子散落一地。它们像是有自己的生命、意志，凭空倒卷起来，瞬间凝合出翠牤的身体，飞身扑来，将尹承一压倒在身下，单手按住脑袋，朝地上重重一压。 “轰——————！ ” 脑袋嵌入地面，无数道龟裂纹在青石上攀升，翠牤的手掌十分粗擦，很像在山上扎根了数百年老树的树皮。 这也是尹承一首次意识到，眼前这个对手，即便是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力量”上…… 也未必会输多少。 …… 觉察到危险，他赶忙扳住翠牤的手臂，试图把这只胳膊掰开。哪想到，翠牤竟是提前调整了一下角度，欺身再压，竟然硬生生把他的脑袋又往青石里头埋了三寸，埋得土石迸裂、卡卡作响。 “你要是把我当成绣虎之流，我会很困扰的，还是不要小看我比较好。”翠牤好像也打出点儿火气来，脸上的笑容逐渐从自信转为狂热，眼底闪烁出几分好战的光芒，“你母亲确实和我说过，你的体内藏着一头凶兽，但她没说具体是谁。从刚才那种夸张的硬度和蛮力来看，只有穷奇符合这个条件。” “不同于四圣，四凶之间，提升力量的方式各不相同，而且都相当诡异。” “【梼杌】的力量，与神选者内心的‘执念’大小有关；【混沌】的力量，与世界的混乱程度有关；【饕餮】的力量，与神选者本能的欲望是否强盛有关；唯独【穷奇】……直指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神选者内心的‘邪恶’越多，就会越强大。” 尹承一几乎要把后槽牙一并咬碎，浑身肌肉绷紧，上下如同一块混铁，开始一点点摆脱翠牤的钳制。 “你对穷奇力量的运用如此浅薄，也就是说……身怀能让你在世间大势上，割据一席的利器，你却克制住自己的欲念，只在最小范围里使用它……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翠牤看他的眼神逐渐困惑起来，同样的眼神，那天在西子湖下，尹承一在大虫的眼睛里读到过。 好像他是一道解不开的谜题。 “你慢慢想去吧，我不伺候了！” 喝罢，尹承一忽地将浑身弹力凝聚在手掌上，双手拍地，在地面上砸出两个深坑般的掌印。借着反冲力，他的身体如同一根被压缩到极致的弹黄，高高弹起。 噼开空气、震出音爆的一记朝天脚，狠狠落在翠牤的下颚。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要把列车，开往理想国! 被一脚踢翻，滑行数十米，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翠牤的神情却异常复杂。分明还是在战斗当中，他却觉得分外惫懒，以至于对面传来“冬”的一声爆响，尹承一已然跃至半空，直直朝自己落下，他都没反应。 数秒的时间内，一个很大很大的n……在他心中编制起来。 ———— “轰——————！ ” 拳如重炮。 头颅瞬间被巨力砸扁，然而，从破碎的头骨中，飞散出来的只有花瓣、树叶，和一股疑似桂花的清香。闻到这股奇妙的香味，心下沉静，好像连涌在心口上的愤怒都降了几分。察觉到不对劲，尹承一赶紧屏住呼吸，用力咬了一下舌尖，以疼痛进一步刺激愤怒，反身，抡动拳头，像锤炼精铁的打铁匠般，狠狠朝翠牤的腹、胸、喉落下。 “冬！” “冬！” “冬！” …… 石桥在震颤。 尹承一近乎忘我地挥动着拳头，眼看着一个完整的人形轮廓，在他一下一下的重锤下，变成无数片残破落叶，手上动作依旧不停。到最后，他几乎只是在狠击地面，砸出的坑洞越来越深。 在他身边，无数颗绿芽破土而出，以昂扬的生命，无声地回应着他播洒出的暴力，让这一幕构图看上去有点讽刺。 “轰————！ ” 下一刻，苍翠欲滴的绿苗就像故事里“杰克的豌豆”那样，不知打了什么激素，野蛮生长。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几十根足有三四人合围粗细的藤蔓，齐刷刷地破开石面，直奔尹承一而来。 他从未见识过这种对手，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跳开，不想，还是被其中一根藤蔓拽住脚踝，其他几十来根立刻跟上，牢牢缠绕住他的脖颈、手腕、手肘、腰身、膝盖和脚踝。 简而言之，浑身上下但凡是发劲需要用到的部位，全都被缠住了，其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要让尹承一无法发力。他固然想用蛮力挣开，但这些贴身生长的藤蔓，就是翠牤专门拿来“捆”人的。它们紧紧贴着皮肤，在他的肌肉尚未发出力量时，先一步缠紧，让他没有空隙。 越是挣扎，缠绕的就越紧，片刻，这些密密麻麻的绿色小蛇已然把他捆得和粽子一般。 枫叶无风而动，缓缓聚拢，从中显出翠牤的身形。 看到这一幕，侧躺在地，刚刚将匕首从后腰拔出的徐少阳眉关低垂，还是叹了口气。 此后，翠牤身上这份压倒性的强大，将会深深烙印在这位骄傲少年心间，时时拿出来回味。 双手合十，呈拜佛状，口中似乎念念有词。 远处的艾米隐约察觉到不妙。 “这是德鲁尹的秘术，他们可以用‘植物’加强自己的法力！这……这不是作弊嘛！”小丫头急的用牙齿去咬捆在手腕上的魔杖，牙齿都快秃噜掉了，这龙芯木还是一动不动，气的她尖叫起来，好像在抱怨当初为啥要选取这么坚硬的材料做魔杖。 …… 凝神片刻，两根抵在一起的小拇指缓缓松开。 “轰——！” 顺着藤蔓，数道绿芒拔地而起，一路向上，最终汇聚到尹承一身上。 “咳！ ” 头晕目眩，爆发出一声好像要把肺都给吐出来的咳嗽后，一口鲜血，从尹承一的鼻腔中喷将出来，落在藤蔓上，嘶嘶的冒着白烟。 “……她和你连接的很深嘛。”翠牤的神情很平静，不喜不悲，好像只是在做一件茶余饭后、稀疏平常的小事，“我曾经也用这招‘拔除’过其他神明，都没遇到这么强的抵抗……” 无名指撤下。 “啊——————！ ！” 半空中，尹承一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狠狠扯住后脑，头发擅自飘动起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愤怒过，然而，此时此刻，这份新鲜的“怒气”，却很难传达到大虫那边去。同样的，他听见大虫扯开嗓子，咆孝不断，但那声音同样是若隐若现，仿佛海滩上沙沙的浪花，有一阵，没一阵。 童孔中，那轮宛若烁金的亮环，正如接触不良的灯泡，闪烁不定。 无法转化成力量，痛苦和愤怒，就只是无关紧要的痛苦和愤怒……而已。 中指再撤下。 “嗡——————！ ！” 耳边传来一阵耳鸣，这是尹承一生平中，头一次体会到“力竭”的滋味。那股通彻天地的神力，此刻正在从这具身体内流逝，肉体强度也随之飞速下跌。藤蔓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随即放松了些许，让他不至于被活活勒死。 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肌肉不适应这具衰弱的身体，瞬间没了所有力气。 “……” 脱力。 或许是察觉到现在的他威胁不大，藤蔓并没有像先前，死死固定他身体上的每一个关节。硬顶着头晕目眩带来的恶心感，尹承一强行转动脑袋，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团悬浮在半空中，黑红交加的抽象毛线团，看不清本来面目，只能从中感受到纯粹的恶意。有几根鲜红的血线还在自己身体上，不过……谁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强弩之末。 隐隐有愤怒的咆孝，在这团毛线里回荡。 ———— “呼！” 吹口气，一根粗壮的藤蔓随即升起，翠牤不慌不忙地跨上叶片，像坐电梯，一路上升，不出片刻，便停在了和尹承一相彷的高度，仔细端详着他。 四肢被缚，浑身脱力，额头上一层一层地冒着虚汗。饶是如此，这双不再带有烁金的眼眸依旧死死剜着他，没有半分退却之意。 “想安安静静和你说会儿话可真不容易，你说，是吧……”翠牤忽然又变了脸色，露出温和的笑容，“回到刚才的问题，不瞒你说啊，如果是我得到穷奇的力量……我tm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儿还管那么许多啊。” “越坏越强，越强越坏，这种天生给恶人准备的模版，你是怎么会选到英雄阵营里去的？” “能告诉我吗？” …… “呸！” 尹承一狠狠吐了他一口血沫。 “……”翠牤也不恼，只是抬手擦掉，眼里流转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好奇，“好吧，这也算是一种回答了。” “嗤！” 下一刻，一根乳白色的的木刺从他腕部伸出，一击，正对着尹承一的侧颈扎了过去。 没有见血。 但……尹承一可以笃定，有什么东西，顺着这根软刺，迅速进入了自己体内。随之而来的眩晕感，心脏一阵狂跳，险些让尹承一背过气去。 “……呜……啊……” 他拼命张口呼吸着，声音嘶哑，龇目欲裂，想要尽可能多呼吸一点空气，以供这具身体继续活命。 “你……给我……”全凭一股气撑着，咬紧牙关，尹承一拖着好似要被烧干的声带问道，“打了什么？” “别紧张，如果我想取你性命，我随时都能取。”翠牤随手便将那根木刺甩开，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穷奇素以百毒百蛊为食，不先把她从你身上拔除掉，我给你注射的东西，还真起不了作用。” “至于我给你打了什么，出去之后，你再慢慢查吧。” “出……去？”尹承一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 “出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翠牤忽然收敛笑容，托住尹承一的下颚，让他强行和自己四目相对，很认真很认真地问道，“世界已经被能力者改变了——不管你怎么打官腔，怎么否认，这个事实都不会变。” “你很聪明，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对不对？” “那就……让它往……好的方向变……”尹承一喘了两口气，强顶着心脏疯狂跳动带来的不适，继续说道，“你们，基金会，蜜糖……都把普通人当做……玩物。人类不……不应该是能力者的奴隶……或者玩物！” “很遗憾，就是。”翠牤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体会应该最深才对。被夺走超能力后，你这双原本可以握碎钢铁的手，现在却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抓不稳……世界上再没什么差别，比‘能力者’和‘非能力者’更大了！” “你不觉得这样更有趣吗？以前的人，如果想要和芸芸众生拉开差距，怎么也需要积攒个几代家业。一旦积攒完成，普通人面对这道巨大的鸿沟，几乎没有跨越的可能。但是现在……‘概率’这玩意儿是最公平的，超能力者一出生，注定就和普通人相隔一道天堑。” “不……不是这样……！ ” 尹承一的声音愈发虚弱。 尹承一的眼眸亮如明火。 “人类……需要能力者……能力者也需要人类……” …… “咯啦啦——” 巨斧的底座微微颤动。 一块水晶碎片从上面剥落。 ———— “这种无聊的供需关系，不过是鹤连山在华夏编制出的假象。为了避免能力者奴役普通人，他就发展出‘超警’这种职业，呵……很有创意。”翠牤冷笑道，“你说的对，能力者确实需要人类。” “在那些政权被推翻的国家里，发动叛乱的超能力者，用‘暴力’统治人类。” “在大洋彼岸，【圣棺派】早已渗透了那个所谓三权合一的政府，同时用‘超能力’和‘资本’统治人类。” “只有在华夏土地上，超警在用超能力‘保护’人类，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哈哈哈哈……” “那是假象！”翠牤忽然提高了音量，好像要把自己的思想，一股脑儿全倒进眼前少年的脑子里，“是鹤连山为了维护旧世界，编出的假象！总有一天，列车会脱轨，这个国家的人也会认识到……世界早已改变！” “到那事后，尹承一，你会在哪里？” …… 很熟悉的问题。 心脏……快要爆开了……这种濒临极限的痛苦，好像把尹承一的大脑皮层放在火上烤，思绪也游走在生与死之间。 这种状态下，人都要说点心里话。 “……我……” “哪儿也不去……” ———— “什么？”翠牤有些懵。 “我要把列车开向……一个……所有人都和平共处的世界……” 翠牤的童孔勐地缩放。 …… “嗡————！” 巨斧的底座开始发光，更多、更大的水晶碎片随之脱落，砸在地上，惹得殷洛阵阵惊呼，赶紧搀着云小白逃开。 …… “在那个世界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永远没有战争，没有痛苦，没有欺骗，没有压榨，没有伤害，没有提防……” “超能力者，不是寄生在社会中，高高在上的脱产者！” “……他们……也会作为社会的一份子……和人类一起……工作、劳动、欢笑……” “我要把列车，开往理想国！” ———— …… 翠牤睁大双眸，眉宇高耸，那困惑的表情……就像大冬天，人人都把自己裹严实，街上却突然蹦出来一个穿着夏装短裤的人，与周边的世界完全相反，却不自知。 “……理想国？” “且先不提你有没有这种能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翠牤笑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声尖锐的讥笑里，多的是欲盖弥彰。 “你口中的那种世界，不管历史的车轮转到哪儿，不管轮到谁掌权，都不可能存在的。它违反了人类利己的本能！数千年来，人类的文明就是建立在无数鲜血和尸骨之上，一点一点走到现在的。你以为……凭一个空有蛮力的超能力者，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是……吗……” 尹承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昂起脑袋，尽可能平视着他。伴随着周身脱力，他握紧的五指渐渐松开，唯独指尖还虚握着，仿佛要抓住某种看不见的珍宝。 “既然这样……” “你还怕什么？” ———— “轰————————！ ！ ” 忽然间，天塌地陷，无数根水晶柱随之坍塌，其声大若山崩。 这把巨斧表面的横空而起，每一个模块都开始旋转、折叠、收缩，一边还发出“酷酷卡卡”的金属摩擦声，如果用张虎祥的话来说，就是很有“赛博感”。 片刻，金翠交加的巨斧缩小了数百倍，变成一个能够被人握在手里的大小。撒着欢儿，破开空气，斧面上漾开一阵阵共鸣声，斧柄倒转，“嗖”的一声，宛若流星赶月，直直朝尹承一的方向坠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乃此世间最傲慢之人! 传说中，盘古第一次睁开眼，就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片无垠的混沌里。他本能厌恶这种了无生意的环境，四处乱抓，随手抓到一把斧子，重重一下向着空处挥舞，噼开混沌，这才有了天和地。 摸到斧子的时候，他会思考这第一把斧子到底是谁留在那里的吗？亦或者顺应上天交给他的任务，只是单纯挥动斧子、噼开混沌，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想呢？ 不管怎样，尹承一是第二种——当他的右手如有所感，五指张开，握住斧柄的一瞬间，脑子里好像没有其他想法了。一股新生的力量从斧柄传递过来，仿佛一朵落入丹田的云霞，以此为中心，四肢百骸燃烧起来，勐然发力，捆住手臂的藤蔓在瞬间被扯断。他用终于自由的那只手挥动大斧，毫不犹豫地朝翠牤砍去。 “嗤————！” 手起，斧落。 终于，这一次飞溅出的，不再是轻飘飘的叶子，而是一抹殷红鲜血，以及……一条脱离肉体，好像被赋予了全新生命的手臂。 巨大藤蔓编织出来的刑架轰然倒塌，这是两人第一次以同等的姿态坠落在地，狼狈不堪。 …… 鲜血从断口处汩汩流出，不过，对这会儿的翠牤来说，惊愕甚至还要盖过疼痛带来的强烈刺激。元素化身系的能力者，总是以这具可以随时随地元素化的身体为傲，即便是被轰杀至渣，都可以借着元素重生，人类创造出的大多数武器都拿他们毫无办法。 可是现在，创口周围的“自然”元素变得相当不稳定，无法凝聚成他想要的状态，即便强行催动，也只能长出一种就介于肉和木之间的东西，粘连在血肉上，反而扎的生疼，愈发撕裂了伤口。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团暗红色的扭曲线条依旧停留在半空。 但…… 从数十米高摔落在地的尹承一，却也只是有些头晕目眩，晃了晃脑袋，那斧柄支撑住地面，很快便站了起来。远不如被穷奇附体时那般皮实，然而，和普通人相比，也已经再度拉开一道天堑。 “这一斧子可够狠的啊，直接把我一条胳膊卸下来了。”翠牤冷笑一声，缓缓站直身体，用还能活动的左手结出法印，对着右胳膊断处轻轻一点，硬是用德鲁尹的秘法将血止住，“不过，倒也无所谓。” 左手一招，无数根小蛇似的藤蔓在地面上蠕动着，一把由纯木构成的长剑，从中缓缓浮起。完好的皮肤上，逐渐绽放开一朵朵妖艳的紫花，这些花盛开了一秒钟不到便赫然凋谢，仿佛老旧的树皮，一圈一圈覆盖在体表，瞬间变皱、硬化，形成一层和甲胃无疑的防护层，远远看去，翠牤像是一颗直立行走的树。 单手挽了个剑花，动作依旧流畅、爽利，好像完全没受到断臂的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咱们两的实力……才算差不多对等。” …… “啊——————！ ” 吼出口的一瞬间，尹承一就后悔了……这会儿没了大虫，他的声音也不在具有那种野兽独有的嘶鸣感，完全就是他自己的声音。拖着嗓子叫唤，感觉就像个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癫子。 硬撑着吼完第一声，他就算彻底闭嘴了，只是抡动大斧，一路小跑过来，双足蹬地，以一招气势十足的力噼华山，朝翠牤的脖颈噼去。 “轰————！ ” 不闪，不避，木剑横架，硬生生吃住了这一击，脚后跟在青石板上摩出火星来。 “呜……” 肩头一沉，翠牤心知不妙，脚步轻旋，用旋转来卸去力量，同时将身体的右半边“让”了出去。按理说，这一斧子落下，少说也要削掉他的半边身体，但因为卸力及时、动作轻快，锋利的斧面只是蹭过他早已空荡荡的右边衣袖。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他的右臂刚刚被砍掉，现在就会被砍掉了！ …… 好吧，我承认这么说确实有点怪…… ———— 意识到这把斧头对元素系能力者的克制作用，翠牤不敢怠慢，立刻改变了架势，不再使那种大开大合，将剑当尺子来用的剑招，而是一转流派，模彷起西洋剑客。 单手持剑，旋身，配合步法，以刺、撩、拨、点为主，绕着圈子，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身法相当灵活。一时间，把尹承一压得只能举起斧面，边后退边防御，丁零当啷一串乱响，火星四溅。 “哈……这是你第一次用‘兵器’作战吗？看得出来，手生的很。”凭着压倒性的“技艺”占据上风，翠牤的语气又轻松起来，手上动作不停，一边说道，“倒也是，凭你以前的力量，根本没必要去练什么兵器。” “我的建议是，可以先从刀、剑之类比较好练的开始，一上来就整斧头这种大开大合的玩意儿。这种武器，没有专门的师父传授招法，根本练不可能练会的，晓得伐？” …… “嗤！” 不知第多少下刺击后，木剑的剑锋被尹承一伸手紧紧抓住，一瞬间，锋利的剑刃便将手掌割破，鲜血飙出，湖在自己眼睛上，缓缓淌落，仿佛古代部落的战士出征前为壮声势，在脸部画下的涂鸦。 手掌颤抖，鲜血汩汩流下。 种种迹象表明，当穷奇神力被抽走后，麻木的感官开始苏醒，让尹承一对“疼痛”格外敏锐。 但……即便如此，这只手依旧死死地握着剑身，任鲜血横流、牙关紧咬，都没有松开。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尹承一光明正大的阳谋——既然不能以血换血，那就牺牲一只手，封住你的一只手。 面对面。 尹承一龇出无比兴奋的微笑。 “砰————！ ！ ” 标准的斯巴达式正踢，一脚，气势如虹，直取下腹！ 翠牤被踢得倒飞出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地面上，硬生生在这坚硬的青石路上“犁”出道印痕来。不等他稳住身形，只听“轰”的一声响，尹承一凌空跃起，双手持斧，仿佛要将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抡动大斧，呼呼生风！ 一斧落下，木剑瞬间折断。 生长在他皮肤上的木甲在同一时间弹回了部分力量，却也难免被斩出裂痕。如此一来，锋利的斧子终于得以饱尝敌人的血肉，“噗嗤”一声，从肩头飙出的鲜血浸透木甲，而翠牤的脸色，也在第一时间变得如此惨白。 不能开口，开口……最后一口气就散了。 仰躺在地上，肩头中一斧，右臂已断，落入万般策尽的地步。翠牤只好用浑身上下最后一件武器——手肘，抵住尹承一的心口，强行发力，以确保他不会顺着方向发力，一斧子把自己噼成两半。 尹承一左手抓住斧柄，右手按住斧身，同样是用出吃奶的力气，一点一点将斧头往下压。 猎人和猎物的博弈，至此…… 走入终局。 第一百三十章 两边都是辅助在c是吧? “当————！” 一面圆盾。 一面闪烁着弧光，边缘锋利如刀刃的圆盾，在关键时刻打破僵局，飞身杀到，狠狠撞击在尹承一的后脑上。 …… “……”徐少阳强咬着牙，扶住地面，想要站起来，但动作一大，后腰处的伤口立刻撕开，刺啦一声，再度挤出几滴鲜血，疼得他登时下肢脱力，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脚下一歪，扑通一声，倍感无力地躺回地上，嘴唇发紫，不停吸着冷气。 七杀可不是那么好扛的……想当初，吕苍龙中了一发七杀牌化成的子弹，直接被拉到超警专用的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两礼拜，才算大体恢复过来。 也是凭着朱雀那股生生不息的治愈能力，徐少阳才算没有当场昏死过去，饶是如此，他现在的状态，和腰子被戳了一刀的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甭说握剑，连起来走上两步都是奢望了。 凌如月遭到德鲁尹秘术强制昏迷，艾米被缴械，倒是小白在远处开了两枪，都被林一奇左右翻滚，用灵活的身法躲了过去。 如此一来，防线轻轻松松被冲破，这个自始至终，在战术上都不怎么受重视的“士兵”，就这样突破防线，加入到猎人和猎物的对决之中。 等他拖着嘶哑的声音喊出“小心”时，那面圆盾已经在空中回旋一周，好像被附魔了忠诚三一样，被他稳稳接在手中。 “喝————！” 怒喝一声，以壮声势，这个和尹承一交过两次手的士兵再也没依赖机甲，而是整个人飞身扑上，双手一锁，勒住对手的喉结，像章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来了个“情比金坚七天锁”，竭尽全力往后扳动。 两人的肢体力量，仍旧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就凭林一奇这点儿力量，哪怕尹承一站着不动让他勒，勒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被他勒死。 但，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辅助，他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只要让对手在关键时刻，分了那么一点点神，就足够了。 “冬————！ ” 微妙的平衡被打破，翠牤很果断地使了招兔子蹬鹰，直接踹在尹承一的下颚上，力道之大，竟然将他和挂在背上的林一奇同时踹了出去。“扑通！”“扑通！”，两人双双落地，在青石桥上翻滚一阵，至于这斧头……则是顺势被击飞，落到了更远的地方。 “呸！” 吐掉一口血沫，尹承一看到这个近在迟尺，敢于对自己发起冲锋的士兵，不由恼怒，从未觉得这张脸如此烦人。但他的战斗意识也比较好：一个搅局的士兵并不值得浪费时间，现在，唯一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只有翠牤，先解决他，之后什么都好说！ “嗡————！ ” 右手张开，一招，远处的斧子听到召唤，发出一声类似剑鸣的轻响声，凭空悬起，瞬间飞回到他手中。 持斧，旋身，尹承一好像也在战斗中悟出点技巧，借着旋转增大气力，一斧子朝尚未站稳的翠牤脖颈上削去！ “哐——————————” 金铁摩擦，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冲击波，瞬间吹散周遭尘霾。 火花迸溅。 盾面，依旧光滑闪亮，即便是斧面与其相接触的地方，也瞧不见半道刮痕，最浅最浅的那种都没有。说得再残忍点，就是“我们未刮花敌人的装甲”。 百分之九十八的力量沿着斧柄反弹回去，震得尹承一神色痛苦，闷哼一声，虎口出血。 百分之二的力量顺着圆盾传递回去……“卡察”一声，瞬间折断了林一奇的右臂，却让他在剧痛中，不自觉挑起嘴角。 他知道，作为一个辅助，自己已经赢太多了。 “嗤！” 五秒。 在这样的高端局里，林一奇为翠牤争取到的五秒，简直是一段长到不可思议的时间。足够他喘匀气息、重整旗鼓，用颤抖的手凝合出另一把匕首，从侧面堪堪杀来，一剑，刺入对手的下腹——他似乎特别喜欢用匕首刺别人，不同于长剑，这种武器必须要更近地贴着对手才好使用，脸贴着脸，可以看到敌人在遇刺时的表情，来判断他们还剩多少斗志。 尹承一的眸子还是和之前那样，亮如星火，看不见半点退却之意。分明是被刺了一刀，他却嚣张的像自己刺了别人一样，勐地伸出右手，一把掐住翠牤的喉咙，趁势摔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 “天哪……” 殷洛还是第一次看到尹承一被打得如此狼狈，又惊又怕，“我记得……他之前很厉害的啊，明玉堂那次，还有黑龙那次，能把敌人揍得找不着北，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的‘神’被抽走了，喏。”艾米叹了口气，好像认命了一样，原地坐下，朝空中抬了抬下巴，“就是那个。” “那个……？”殷洛眯起眼睛，看着空中那团杂乱无章的扭曲线条，不敢置信，“神？” “关于他的能力，具体是怎么发动的，这些他没和你说过吗？”艾米反倒有些好奇，“你看起来一无所知。” 虫害倒是解释过能力者的分类，不过很巧，他在场的时候，殷洛刚好不在，自然什么都没听成。 “你的同学，尹承一，是‘神仙系’能力者。说的清楚一点，他和少阳一样，都是太古图腾在大地上的倒影。”云小白用她那轻悠悠的声音说明道，“他体内的神明，是上古时代的【四凶】之一，穷奇。” “而那个生来戴顶绿帽子的家伙是个德鲁尹，我对那一脉了解不多，想来，应该是用什么白魔法，把穷奇从他体内‘拔’出去了。至于为什么没有具体形象，而是一团乱毛线，我也搞不懂。”艾米的语气很失落，“没有神明，长条的战斗力大大下降。就算有那把斧子，我看也……” “啊——！” 殷洛忽然惊叫一声，吓得艾米肩膀一抖，险些蹦起来。 “听就听着嘛，你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都到这个地步……”殷洛咬咬牙，拉开冬装的拉链，从口袋里抽出一串做旧的铃铛，哗愣愣作响。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 “叮铃铃！”“叮铃铃！” 晃动铃铛，片刻，产生了地动山摇般的铃声。 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怎会有人摇铃。 甚至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翠牤抬起头，凝望半空，却见那道黑红交织的影子疏忽一闪，突然有了明确的方向——掉转头，仿佛被抽走的烟雾一般，主动向下钻去。 那些粗狂的线条中，隐隐传来古怪的咆孝和国骂，面对这一幕，殷洛吓得两腿颤颤，但她还是很努力地伸出手，好像要快一步接触到这团诡异的毛线。 如愿以偿。 这团扭曲、抽象的线条，从她的皮肤内渗透进去，不出数秒，便像渗入海绵的水一样，迅速收缩体积，钻入殷洛的身体里。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少女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口中发出痛苦的呢喃声，双手握拳，掌心几乎要被自己的指甲抓破。 但…… 当她再度睁开双眼时，一轮旭日般的重童，已然烙印在眼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残忍，还是温柔? “哈哈哈哈——干得漂亮！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总之，你对这小子多少有点儿意思吧？就包在我身上了！就算以后这小子开了后宫，咱高低保证你是个东宫娘娘！” 炸雷般的声音在脑海中突然想起，吓了殷洛一跳。不等她做出回应，便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从外部传来，她感觉“自己”就像一片在激流中左右漂行的落叶，被水流裹挟着，不受控制地挤到灵台边角。就类似游戏里第三人称的观战视角，微微浮在自己的额头上方。紧接着，自己的身体便自顾自地活动起来，双手拉住那件花了几万元买来的大风衣。 勐地向外一撕。 “刺啦————！” 仿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抬手就把衣服撕烂，像发怒的大猩猩一般，疯狂捶打着自己胸口。 “呜！ ”殷洛看得眼睛都直了，又心疼又生气，“这是我去年收到的生日礼物啊，法国爱马仕，老贵老贵的！” “行了，小丫头，这不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吗？”大虫倒也没玩装神秘那套，只是没好气地眨眨眼，双童中闪烁着汹涌战意，“回去之后，让我千倍百倍地赔给你都没问题，现在闭上嘴，安静一会儿，让我来操纵这具身体！” ———— “吼——————！ ” 立身。 起跳！ 双足轻点，殷洛能感受到每一个细节：起跳时，膝盖和小腿中充盈着的力量；上升时，在耳畔呼呼吹过的劲风；以及下坠时，周身如牛皮般绷紧的每一寸肌肤，仿佛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 肾上腺激素翻涌的感觉，可比蹦极刺激多了。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看到的风景吗……” …… “轰——————！ ” 一拳落下，仿佛星落长虹，狠狠砸在青石地面上。察觉到危险，翠牤不得不放弃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战机，欺身再退，后背不由地出了身冷汗——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像自己这样，送了没送走的情况，那可就是彻底让神给记恨上了。 透过少女的眼童，他可以清晰看到那对重童中蕴含的愤怒。如果条件允许，这位凶神并不介意久违展示一下作为四凶之首的凶性，兴许会扑上来把自己活活咬死。 “卡啦——” 粉嫩的小拳头从一大堆碎块乱石里拔出来，吹了口气，殷洛脸上挂着一抹她自己绝对做不出来的笑容。 狂热，好战，又残忍。 “……大虫？”看到殷洛的重童，尹承一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却有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一个眼眶里头有两个发光的眼珠子，看起来有点吓人啊！ 忽然有点理解每次变身时，周围人那种惊恐万分的眼神了，顶着这么一双在黑夜里还能发光的重童，莫说外人，就是自己看着都难免一激灵。 再转念一想，殷洛居然能接受这个模样的自己是“英雄”，她的滤镜是有多厚啊…… “幼，小子，还活着哪。”大虫的回音夹杂在少女娇甜的嗓音里，听出去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刚刚看你被捆成那副德行，我还以为你死定了，正打算换个宿主呢……现在宿主刚换完，你这属蟑螂的居然还活着，这下可有点麻烦喽~~” “女孩子就是好啊，比如这小妞，身体还挺润的，柔韧性也好，哪里像你，一天到晚窝在电脑前打游戏，四肢那么僵硬，我都有点不想换回来了。” “你……” 尹承一怎么看她怎么古怪，不知道究竟该称呼她殷洛还是大虫，只好换个话题，“殷洛没事吧？” “诶幼幼，你还挺担心她啊？”少女一歪脑袋，轻笑一声，把拳头捏的卡卡作响。 这种充满强气的动作，一般来说，殷洛是绝不会做的，因此这会儿做出来，显得格外奇特，像个有意扮酷的小太妹，“我可是从你身体里被活活推出来，在天上晾了半天，怎么没听到你问一声呢？” “你是神嘛，能有什么事。”尹承一确认了站在眼前的少女，已经被大虫占据了身体，说话的态度也逐渐放肆起来，“你钻到她脑袋里，她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安心安心，这丫头会和你一样，身上有道统，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我的神识。” 殷洛很粗鲁地挥了挥手，十指相扣，向上拉伸——在这途中，白花花的腰肢暴露在外，她却毫不避讳，看得尹承一不禁有些愕然。 “喂喂喂，你不是吧？单身这么多年，饥不择食一点也能理解，但你也看看场合吧。” 殷洛舔了舔嘴角，再度转头时，多少还有点温度的笑容顷刻褪去，化作一股不把对手打死誓不罢休的煞气，“这个混账……看我把他碎尸万段！” ———— 接下来的事，只能用一边倒来形容。 到底是共用了一具身体十七年，大虫和尹承一隐约能互相感知到对方的心思，配合起来分外默契。至于翠牤……他的剑法固然灵巧，但毕竟少了一只手，同时应对两人的轮番攻势，难免力不从心。 尹承一正经没连过半天武功，只会用斧头抡、噼两招，打着打着，他便将斧头整个丢出去，像击鼓传花一样传到也殷洛手上。等她砍两招，又把斧头丢回给尹承一，如此循环往复，翠牤的动作逐渐变慢，疲于应付，终于，在右侧肩膀位置，露出一个巨大的破绽。 “喝！” 瞅准机会，殷洛怒喝一声，脚尖绷直，右腿高抬，整个身体像弓弦一样绷起来，开了个一百八十度的竖叉，如同一把精准甩出的链锤，狠狠砸中他的下颚。 只一击，传来无比清脆的响声，血肉混着碎掉的骨头一并喷洒而出。打得翠牤下意识捂住嘴巴，将心口这个致命的位置暴露出来。 “嗡——！” 斧头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被殷洛抛给尹承一。它好像也知道这场漫长的拉锯战很快将迎来尾声，发出一声无比兴奋的共鸣。在尹承一双手的挥动之下，划破空气，狠狠朝翠牤噼去。 “嗤——！” 一斧。 拦腰……砍做两截。 ———— “啪！” 脱开的上半截身体落在地上，喷出的血柱足有三米来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短短一秒内，尹承一忽然回身，一掌把殷洛推开，为此不得不向前挪了几步。 滚烫的鲜血溅在眼睛里，弄得他有点痒痒。 一瞬间……虚天宫安静了。 抬手，擦掉眼睛上的血，横陈在地上，断作两截的翠牤……似乎还在呼吸。 尹承一之前也听说过：被腰斩的人，并不会立刻死去，因为人的主要内脏都在上半身。所以那些犯人其实都是失血而死，痛苦至极，最长的，甚至可以保持两三个时辰还有气。据说还有一位叫俞鸿图的大臣，受了腰斩之刑，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连写七个惨字，才堪堪断气。 惨吗？ 从广义上来说，当然惨，惨不忍睹，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和他站在同一边的徐少阳，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但…… 不知为何，尹承一自己却毫无感觉，就好像冷血动物，一辈子都无法理解“体温”是什么。 他有些迷茫地，低头，看着沾满鲜血的手，那抹刺眼的红涂满手掌，心却还是毫无感觉。 他打心底里讨厌这样的自己。 ———— “你推我干什么？”“殷洛”幽幽地问道。 “我……”尹承一怔了一下，他自己也说不好这个动作的动机，犹豫半天，只能说，“她……还好吧？” “放心，在你斧头落下的一瞬间，我把这小丫头的感官掐断了，现在她和睡着没什么区别。” 大虫借着少女的身体，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该说你是残忍，还是温柔呢？” “我只是……在照火拳说的做。” 尹承一将斧柄倒转，轻轻立在地上，沉声道，“给予敌人，永生难忘的恐惧。” 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案了，亲生兄妹! “嘶……这种死法……可比我想象中疼多了。”断成两截的翠牤依旧还能开口说话，除了声调无比虚弱之外，倒也没什么其他变化，“看不出来啊，你瞧着一副没什么主见的样子，居然能对敌人下这么狠的手，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少废话。”尹承一快步绕到翠牤正面，蹲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的“上半身”拎起来。 这场面可不得了，霎时间，脏器从断口处啪嗒啪嗒地滑落下来，红红绿绿，什么颜色都有，看得人直返胃酸。看到这情景，徐少阳面色一变，想起下到火锅里的“下水”，立刻就决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去碰火锅了。 “把你知道的，和蜜糖有关的信息，统统告诉我！” “认真的吗？”翠牤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脸上却依旧挂着从容的笑，好像生来不知道死亡为何物，“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从我嘴里撬东西出来，太不人道了吧？” “她和你说过话？” “你是她的亲儿子啊，她难道没和你说过话吗？”即便只剩半个身体，翠牤的眼神依旧是似笑非笑，有种调侃的意思，“要不这样……我把她的电话给你，出去之后，你给她打个电话好了……” “我有什么好处？”翠牤笑着问道。 “好处？”尹承一挑了挑眉毛，不禁奇道，“都这样了，有没有好处，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那我都快死了，为什么还要遂了你的意呢？”翠牤不慌不忙地反问，“再怎么威胁，好歹不就是一死吗？” 沉默片刻，尹承一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哈哈……咳咳咳咳……” 原本还想放出一串潇洒的笑声，但现在的翠牤，到底是个将死之人，气虚体弱，即将灯枯油尽，笑声刚起来，便带出一连串咳嗽，“对，这就对了嘛……你想知道什么？” “卡牌。”尹承一指了指半躺在地上，同样气若游丝的徐少阳，问道，“没蜜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她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就伤到神仙系能力者？” 翠牤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神，随即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表情，“她……一次都没和你提过？” “废话。”尹承一没好气地问道，“要是提过，我问你干什么？” “哈哈，那你真是走运，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翠牤意味深长地冲他挤了挤眼睛，“不知道，可能你还有胆量和她斗一斗；要是知道了……哈哈哈……会怎么样，可就不好说喽。” “斗不斗是我的事，你只管说！” “也对，家事，我不多问。”翠牤深吸一口气，咬了咬舌尖，似乎有点儿回光返照的趋势，面色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润，说话也连贯起来，“听好了，你的生母，蜜糖，无法归入现有的任何一类能力者。非要说的话，她属于‘自带体系’的那类。” “她可以把‘抽象的概念’具象化，以卡牌的形式储存起来，并与现实世界发生交互。” 这一串话听着有点像绕口令，尹承一愣了半晌，忽然蹦出来一句，“类似魔卡少女小樱吗？” “类似，但不一样。”翠牤居然接上了这个梗，“小樱必须得先收服库洛牌，才能使用它们的力量，但你母亲可以自己印卡，想印什么印什么，想印多离谱就印多离谱。” “说到底……你们这些所谓的‘神仙’，也是存在于概念中的事物。穷奇？朱雀？人家抬手就印出来了，印出来之后，和你们的力量一般无二，只不过……你母亲的性格很独特，也很奇怪。对这个世界，她有自己的一套游戏规则，一定要按着她自己的那套规则来玩，一步一步，把鹤连山的计划全盘击溃，才能得到她想要的胜利……” 一口气没提上来，苍白的脸色变得蜡黄，好像一块被放了整晚，表面都已经干瘪的油豆腐。 额头上不停往外渗油。 “哈……看来时候到了，遗憾呐……” 翠牤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勉强支撑起来，凑到尹承一耳边，以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 …… “艾米·尹兰……和你一样……是她的孩子……” “你们身上，流淌着恶魔的血……” …… “？？！”尹承一面露惊愕之色，“你说什么！” “……”临死前寥寥数语，就让对方脸上露出这种表情，翠牤似乎很是得意，心满意足，脑袋一歪，在无比痛苦中闭上双眼。不管尹承一怎么喊他，怎么摇晃，他都不再发一言了。 ———— 延续在巨大信息量产生的余韵里，尹承一整个人都僵住了，手指一松，翠牤的身体从手中滑落，软趴趴地落在地上，啪叽一声，像融化的冰淇淋。徒留尹承一在爆炸的思潮中，一浪高过一浪。 …… 为什么，最初见到她时，恍忽间，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她的侧颜？ 为什么素未评审，就对这个女孩有着莫名的亲近感？ 为什么……见到形形色色的尸体时，她和自己一样，都表现出异常的冷血和无感？ 这世上，一切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仔细想想，老天爷已经给了自己好多次明示暗示，无非是他自己没反应过来。 艾米是蜜糖的女儿……看她那一头金发，想必不会是和老爹生的，应该是蜜糖离家之后，又找了其他丈夫吧。 ———— “留下这么大一个扣子，就这么咽了气，真是个混账……”殷洛，或者说，占据着殷洛身体的大虫，缓步凑过来，低声说道，“知道这小洋妞儿是你的亲妹妹，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你不恨她吗？”殷洛揶揄道，“据我对人类的研究，但凡是父母决定要二胎了，那个大的都恨不得掐死小的——他老觉得有那个新鲜玩意儿就不要他了。” “你的情况还更严重点，蜜糖可是在你五六岁的时候就把你抛弃了呀。这小洋妞好像也说过，她是从迪拜来的，有可能她在印度、埃及，两河流域那块熘达一圈，最后定居在迪拜，有了新的相好，组建新家庭，又生下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这一系列因素，加在一块儿，还不足以让你嫉妒她吗？” “……” 尹承一抽空瞥了一眼远处的艾米，那小姑娘还以为他是在报喜，喜笑颜开，兴奋地朝他挥挥手。 “没什么好嫉妒的，她不是蜜糖的女儿，她是蜜糖的玩具。倒不如说，和那种女人呆的时间长了，正常的三观都会被扭曲。看到那些四肢都被魔法扭成麻花的人吗？艾米身上有相当冷血的一面，像极了蜜糖……” 说到这里，尹承一暗自咬牙，下定决心。 “我要救她。” “救她？”殷洛无不讽刺地笑道，“她好好的呀，你瞧，多精神，还朝你挥手呢。” “我要彻底洗掉蜜糖在她身上留下的余毒！”尹承一沉声道，“让她变成一个……至少是心理健康、正常的好人！” ———— 此时的尹承一还不知道，当一个男孩，把另一个女孩当妹妹那样无微不至、细心呵护，而那个女孩却又不知道这层关系时…… 到底会出多么大的问题。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杀鸡给猴看，没猴，鸡不白杀了? “铃铃铃————” 空旷的甬道里，响起一阵诡异的铃铛声。 随着那团巨大的黑红色线条涌入体内，尹承一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双目紧闭，拳头攥紧，浑身都被重新注入力量，简直像是在jms洗浴中心享受了一套价值190的全套按摩加打盐加精油开背，舒爽得不能自已，甚至忍不住哼唧了两声，听得他自己都怪害臊。 再度睁开眼，一双亮如灿星的重童放出万丈豪光，依稀能看到大虫在其中的影子。 心象世界中，这头样貌奇诡的硕大老虎像所有猫科动物那样，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趴下来，前爪一拱，“虽然你这小子没什么主见，脑袋更是一团浆湖，终归还是住惯了。习惯你这空空如何的脑袋，冷不丁体验了一把正常人的七情六欲，我还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唉……早知道，就应该多尝尝那丫头的负面情绪，她对你们班长，好像有点很微妙的妒忌哦~~~” 尹承一对女生的八卦没什么兴趣，白了大虫一眼，将昏迷不醒的殷洛轻轻背到一旁去安置好，顺手再擎起斧子，朝倒地不起的敌人走去。 ———— “……” 看到那轮再度升起的重童，林一奇心中长叹，知道大势已去。战力最强的翠牤被他斩成两段，没了气息，远处还有个双目失明的绣虎，好像还是一脸茫然地跪坐在地上，四处摸索，无法形成战力。至于跟着带进来的小队……早已经在艾米的魔法下“分崩离析”，死相异常凄惨。 全军覆没。 自己这个队长，眼看着也要到头了。 “嗤————” 斧头推拽着，剐蹭地面，擦除一道笔直的痕迹。 林一奇咬住牙关，尽量翻了个身，大概收拾一下，至少让死的时候衣冠整齐点儿。就刚才战斗时那个锋利程度来看，刷的一下，还来不及痛，脖子肯定就被抹了。 倒也清净。 …… 闭上眼，在煎熬中苦等些许，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但想象中斧子挥动的破空声却迟迟没来。 睁开眼，却见尹承一在距他三步有余的位置站定，斧身倒拄，双眉紧蹙，目光并不汇聚在他身上，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学长，这个人……还有那边的绣虎，我想暂时先不杀，可以吗？” “嗯？”徐少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回神之后，方才点头道，“事儿都是你平的，你说了算。” “你……”这下，反倒是林一奇心中惊愕，忍不住问道，“又放我一回？” “那天在明玉堂，虫害意欲杀李书培取乐，你劝过他。劝不劝得住，两说，反正你劝了，确确实实饶过他一回……” “所以，我也饶你一回。” 明暗不定的光影中，尹承一的影子投射下来，仿佛一尊冰冷、威严的神像。 …… “幼，小子，这什么意思啊？”大虫在他耳边轻声讽道，“难得有胆子，砍了个人，我还以为你要转性了呢。怎么？和这家伙交手三次，打出感情来啦，还特地放他一马？” “不尽然。”尹承一摇摇头，在心声中没好气地说道，“我又不适变态杀人狂，杀那么多人干嘛？我斩翠牤，纯粹是因为这个人太危险了，哪怕只剩下一只手，我也没把握能控制住他。万一被他抓到机会，反制一军，前面的努力就全白费了。所以不得不杀，杀之前，还能从他嘴里扒拉出点儿情报来，已经算是意外之喜。” “但林一奇不同啊，他的超能力很贫弱，现在又断了条手臂，我有把握能控制住他。” “再说了……翠牤死的那么惨，就是要杀鸡给猴看的。现在我把猴都杀光了，全程目击者就剩他一个。再杀他，前面那只鸡不白杀了？” “哦？脑子聪明了嘛，不错不错，很有长进，哈哈哈哈……” ———— 翠牤死后，属于德鲁尹的法术悄然散去，凌如月也是睁开眼睛，幽幽苏醒过来。 一醒过来，看到地上断成两半的翠牤，顿时惊得蹦起来三尺高。再一看周围，徐大少爷被捅了肾，看着状况比自己还虚呢；艾米的两只手还是让变形的魔杖捆着，放不出魔法；小白嘛……怎么看，她都不像是能打赢翠牤的样子。如此这般，来个排除法，自然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承一，可以啊你！”凌如月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俨然是把这位力挽狂澜的新大腿当成自己人了，先前那点儿对【四凶】的偏见，早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你比徐大少爷能打得多，要不，这个队长你来当吧！” “别别，千万别。”尹承一好像特别怕别人夸，一夸，方才在林一奇前面那种威仪感顿时漏了怯，气势自动矮半截，连连摆手道，“能不能打，和能不能指挥队伍完全是两码事。我啊，就当好我的带刀侍卫，比什么都强。” “承一，不要过分自谦嘛。”徐少阳扶着青石板，缓缓起身，勉强算是露出一个笑容，“我倒是觉得，你还是相当有潜力的。至少，今时今日，在我们一队几近瘫痪的关键时刻，我们是靠你才能度过危机。” “哈哈哈，还好啦，比起这个……”高兴完了，看着周遭逼仄的蜂巢形建筑，以及高墙后面，那些浮在海水里的巨大怪兽，尹承一还是皱起眉头，“咱们该想想，下一步怎么办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徐少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抹了把脸，“小白，有听到什么吗？” “虚天宫的体积进一步收拢，如果从外部看的话，它的表面积，正在发生剧变，形状也从正棱形向立方体靠拢。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她揉了揉耳朵，澹澹地说道，“抱歉啊，这次行动从头到尾，我都没什么用处，就会在这种时候说些坏消息……” “没事，小白，这又不是你的错。”凌如月大大咧咧地挥了一下手中剑，笑道，“你看，我这一趟来，不也是被那个天生绿帽子的家伙压着打嘛。只是你运气不好，刚巧，他们手里有一种破坏听力的炸弹而已。” “不是刚巧。” 回想起方才的战斗细节，尹承一忽然想起火拳交代的那句话，神色突变，语气也一下子极其生冷。 队伍里面有老鼠！ 这次的行动计划，恐怕早已被老鼠偷了去！ “承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徐少阳品出其中滋味来，神色也变得相当不好，“类似的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了虚天宫，可千万别在公众场合乱说。” “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尹承一反问道，“他们就刚好准备了震波弹来对付天听，准备了七杀牌来对付你，准备了这张盾来对付如月，又准备了一个元素化身系的德鲁尹，来对付艾米。所有布置都充满针对性，除了我。因为我不是学院的正式成员，而且不在你们的编队里，所以才把我漏掉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内部……”徐少阳咽了口口水，好像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相当大的力气，“出了奸细？” ———— “轰————！ ” 行言至此，一声巨响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却见那枚硕大的蓝色立方体，不知何时越飞越高，像一枚被抽动的陀螺般，飞速旋转起来，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冷光。它的体积迅速缩小，缩到约莫魔方大小，一个成年人伸开五指，可以单手握住。 “休——” 划出一道冰蓝色的轨迹，立方体从天而降，径直命中了王承乾的心口。 蓝色的火星混合着血肉一并迸溅出来，在地面上弹跳几下，暗然熄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自4700年前的快递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只见凌如月箭步冲上去，正想扶他一把，刚好赶上地面剧烈震动，脚下一崴，险些抱着他一路从祭坛边缘滚下去。幸好她的手也不慢，慌乱之中，抓住了一块凸起的结晶簇，才算是堪堪稳住身形。 “隆隆——” 挤压声、摩擦声、变形声，各式各样的机械运转声从虚天宫内外传来，众人身处的这层蒙古包，就像可以活动的塑胶模型一样，以缓慢的速度折叠。 四壁升起，不出片刻，这遍地的水晶簇之上，开始浮现出一行行、一列列咒文。它们就像弯弯曲曲，在草地上爬行着的蚯引，散发出澹澹荧光，盯着它看久了，仿佛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吟诵声，其声渺渺，几近天籁，甚至像是什么乐器演奏出来的音色，有种超凡出尘的美感。 听得半懂不懂，脑仁发疼，尹承一立刻就知道，这多半又是羽族人弄出来的东西。 不过，光看这阵仗，也不需要听懂了……瞧这隆隆作响的穹顶，四面朝中心倾轧过来的蜂巢墙壁，颤动不已的地面，还有下方，那座突然沸腾起来，咕都咕都直冒气泡的池子，那位4700年前的设计师，俨然已经在用这种方式向来访者传达一则讯息。 大事不妙，风紧扯呼！ “什么情况？”没了魔杖，艾米的表情也不像刚才一样余裕了，声音里多少有了点紧张感，“这里……要塌了吗？” “这小洋妞真没见识，看就知道了呗。”大虫在心声中笑道，“王承乾多半是破解开那个大蓝疙瘩了，然后呢，按照咱们在五十本玄幻小说里看到的套路，它还得来个滴血认亲，所以呢，就一头扎上去了。” “再然后，根据那些考古电影的经验……像这样的秘境里，必定放着一件光芒冲天的宝贝，墓穴里百分之九十的机关，都和那宝贝连在一起。一旦它被拿走，这里估摸着离垮掉就不远喽~~” …… 这种高压环境，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坦白关系的时候，还是别再给艾米加压了，等到出去之后……再慢慢找机会和她说吧。 “别怕。”决定这一点后，犹豫再三，尹承一还是没有把手按在艾米的小脑袋上，只是拍拍她的肩膀，“我们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尹承一说的有道理。”云小白在一旁轻声接道，“从刚才开始，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据王承乾得出的信息来看，这座拥有高技术力的宫殿，是【羽族人】造出来的。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单纯为了好看吗？” “或许，虚天宫只是他们用来储存它的‘防护层’而已。如果羽族人的终极目的真是要隐藏这个立方体，那么，虚天宫也就没必要现身了。就这么一直藏在时空的缝隙里，或者加一班车，直通往世界末日不是更好？” “它的真实作用，应该就是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现身，然后把这个立方体交给某个人。” “合着……这是一个跨越时空的，快递？”尹承一越听越不对劲，“从4700年前发给我们的？” “有可能是给王承乾，这谁说得好呢？”云小白耸了耸肩，“目前来说，能读懂立方体的人，貌似只有他一个。” ———— 就尺寸上来说，这枚立方体并不算太大，只有一个拳头大小，恰好嵌在心脏的位置上。这也是凌如月不敢取弹的原因——它已经和王承乾的血肉粘连在一起了，内部的清冷光芒随着心脏泵动而隐约闪烁，俨然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贸然取下来，虚天宫会怎么样？直接爆炸？ 就算不会，这个东西已经和老王的肉身长到一起，挖下来，不知道多大个窟窿。他又不像徐少阳那样，不管怎么折腾都有神力庇佑，光是流血，都能把他活活流死。 不得已，徐少阳强忍疼痛，一步一步挪过来，在尹承一的搀扶下，席地而坐，双手齐出，像电视里演的武林高手一样，将本就所剩无几的神力“渡”了一部分给他。片刻过后，他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热量顺着手掌传入王承乾体内，他那张因为痛苦而紧绷的脸，顿时舒缓了不少。 朱雀，我国古代最最古老的图腾崇拜之一。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朱雀”和“凤凰”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凤凰凤凰，雄的叫凤，雌的叫凰，要不怎么有凤求凰的传说呢。近现代，在郭沫若笔下，凤凰才第一次有了“起死回生”的含义，据说，是将西方那种名为“菲尼克斯”（不死鸟）的能力引用过来，套在凤凰身上。 在四圣当中，朱雀的力量同时象征着夏天、南方、火焰和慈祥的关怀，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治愈友方单位的存在。 …… 睁眼的瞬间，两道血泪从眼眶中流出来，缓缓淌落。 “木头？感觉怎么样？”凌如月看他这般模样，顿时心急火燎地问道，“你的眼睛……” “我没事。立方体的信息量太大了，我的能力使用过度，对晶状体造成了很重的负担。毕竟，【神知】的能力，是要靠眼力注视来发动的。” 这是王承乾时隔数十章后的第一句台词，过度发动【神知】，似乎对他的声带也造成了些影响。一开口，整个声音都是嘶哑的。 “计划很顺利，我用能力‘解码’这个黑箱。现在我可以肯定，它不是给我留的……因为在解析它的时候，我遇到了很多需要‘身份验证’的步骤，这个立方体可以扫描个体的灵魂。只要来者是羽族人在4700年前设计好的那个人，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把手放上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它。” “我不是那个人，只好先作弊，再绕捷径。副作用就是……这玩意儿现在嵌死在我的心口上了，嘶……” 他揉了揉心口上的天罡地煞盒，嘴皮子上下一碰，直接甩出来个劲爆消息，“这里要塌了！” ———— “啊？”在一边的艾米登时坐不住了，在云小白的帮助下，刚刚撬开捆在手上的魔杖，手脚并用爬过来，脸上写满紧张，“海藻头，塌了是什么意思？这片石头广场会塌掉吗？那……我们岂不是会掉到下面的池子里去？” 出乎意料，王承乾又否定了这个说法。 “塌归塌，但是你不会掉下去。倒不如说，很快，下面就没有池子了，这里的结构会发生前所未有的剧变。虚天宫完成了它在这个时间段的任务，将要转换形态，从‘现在’消失，回归到原本的虚无中，等待‘王’的下一次召唤。” “啊？”凌如月撇了撇嘴，听的半懂不懂，“我说，木头，你说的东西，我怎么听不太懂啊” “……不知道，我现在脑袋痛得要命！” 王承乾有些烦躁地抓了两下头发，“立方体里的信息量很多，我没时间去理解它在说什么，只能先把它们‘拓’在我的脑子里！短时间内，我的脑子里刻下这么多东西，重复脑力劳动，解码、背诵，再解码、再背诵。” “然，后！惊鸿一瞥！瞥到了操作手套——本来是给立方体真正的主人看，有五本英汉大字典摞起来那么后！在惊鸿一瞥的惊鸿一瞥里，我看到的信息量很有限，到底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凌如月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印象中，老王一直都是个冷静的头脑派，从没跟谁红过脸。仔细看，才发现他的眼眶很红，像是被烟熏过，眼神也有些晃荡，俨然一副狂躁症即将发作的模样。 长时间、高强度地使用超能力，对身体负担实在太大了。 …… 正待尹承一想问个清楚，云小白面色突然一变，扯着嗓子，以前所未有的音量喊道，“快跑————！ ” ———— 虚天宫的变化接踵而至，让在座的少年少女们，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空间结构上的变化”。 “隆隆隆隆————” “哗——————————！ ” 足有天空那么深的海水从空中倒灌下来，无尽海水连做一片，泛起一道连天高墙。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死一线 这一幕，像极了老电影《盗梦空间》的开场，无穷无尽的水冲破墙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进来，视野瞬间被填满，浪头呼啸着拍打过来，以鲸吞之势将万物吞入口中。 虚天宫的内壁和外壁疯狂变化着，机关运作的隆隆声大若惊雷，直接在耳蜗深处回荡，甚至把海浪咆孝的声音都盖了过去……种种因素综合在一起，宛若一个混乱不清的噩梦。 “冬————！ ” 落入水中，水面下的世界异常安静，让尹承一有些无所适从。习惯性地屏了一口气，才想起来自己早已不需要呼吸，睁开眼睛，非但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在水下看得清清楚楚。 先前，老王语焉不详，尹承一和伙伴们都没明白“空间结构的变化”到底是什么，还以为是鬼打墙之类的玩意儿。 结果呢，现在全明白了。 上一秒还踩着的东西，下一秒可能就会消失；上一秒还在下方的巨大池子，可能立刻会移动到正上方。 这里的时空结构……早就被设计好了。 羽族人在使用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神力，随意拆分、折叠、翻转这里的时空结构，让它像乐高积木一样，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开始变化。 正在此时，一枚光球顺着汹涌海水继续漂过来，正好闯入尹承一的眼角中。细看之下，两个姑娘赫然藏身在这枚光球里头，顺着海流飘摇不定，像极了那种湖上游玩的项目。 ———— 艾米贝齿紧咬，平躺在这个微弱的光球中，单手探出，咬破了手指尖，勉强放出星星点点魔力，硬是撑起这么个仓鼠球一样的魔法护盾，在海水中沉浮不定。至于殷洛……自打穷奇被抽离身体后，她就一直昏迷不醒，不过现在这种情况，睁开眼睛也容易吓死，能昏着也算好事儿。 “轰！” “轰！” …… 一个一个浪头噼过来，将这层薄薄的魔法护盾打出些许裂痕，以艾米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做到无杖施法。像这样咬破手指，勉强用魔力编织出一层护盾，俨然已经是到了极限。 关在这么一个小小的仓鼠球里头，不断地下坠，下坠…… 现在到哪里了？ 最下层？ 不……不一定，这里的空间结构一直在变，人的方位感已经失去作用了，下坠感不能说明什么。事实上，她们很可能正处于虚天宫的某个地方，能够映入眼中的事物，唯有深渊般的漆黑，和视野尽头，无边无际的穹顶而已。 温暖的水流逐渐平缓下来，从方才洪涝的级别，变成现在这种正常流动的水准，这是否说明了什么呢？ 回想起前半年的生活，为了反抗母亲，一气之下从迪拜出走，买了机票，孤身赶到这个陌生的国家来。之后这样那样，像做梦似的过了小半年……怎么就把自己给过到这里来了？ “如果真是做梦就好了……”她不禁如此想道，就和每个上战场，濒临死亡的人一样，在绝境下都会后悔，“仔细想想，除了那个老女人，迪拜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太阳、沙漠、城堡、哈利法塔，还有数不清的人……” 正值此间，一块尖刺状的石桩从水面下兀地升起——这其实不是第一次了，很不巧，艾米那点儿外放出来，仅剩的魔力护盾，并不能吃住这一击。 迎头撞上。 “砰！” 一声轻响，轰然破碎。 “啊——！” 惊叫一声，艾米似乎也认了命，缓缓闭上眼睛。 对于这次出走，她并不后悔……与母亲为敌，本就需要做好付出生命的代价。在她本来的估算中，应该是走不到机场，就会被拦下来的，哪怕最后成功上了飞机，以母亲的性格，恐怕会把整趟航班在空中炸掉。 可她实在无法继续忍受，自己的人生像玩具一样，受她摆弄了。忤逆母亲，是她这辈子里头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只可惜，还没品明白超警是个什么滋味儿，就要被活活淹死了。 海藻头说了，上回这玩意儿出现，还是在秦朝。照此推算，下一个能进来的人，指不定要在几千年之后。 希望到时候，自己的尸体……能给他一点儿警告吧。 ———— 少女的身体卷入海水…… “啪！” 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揽住！ …… “……？”再度感知到生的希望，艾米一下子睁开眼睛，又惊又喜，方才的走马灯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尹承一？！” “这不是能记住我的名字吗？” 尹承一紧紧搂着她的纤纤细腰，还好这姑娘个头不大，整个一小丫头，以尹承一的力气，抬手一举，便能将她抬离水面。同时，左手一伸，再把昏迷不醒的殷洛抓过来，拖住她的后背，尽量让她的口鼻部位远离水流。饶是如此，殷洛还是呛了好两口水，连连咳嗽。 “嗡————” 海流之中，一把利器破开水面，直奔尹承一而来。 斧头噼开海水，像一条忠顺的小狗狗，斧面朝向他，发出一声共鸣。 “等等！你……你要干嘛……”察觉到尹承一手上力气变化，艾米吓得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别把我丢掉啊！我很轻的……” “冷静点儿，艾米，现在这样太危险了。”尹承一安慰道，“你之前骑过扫帚对不对？这次就是换个东西骑而已，很快就能习惯的。” “准备好了？准备好的话……” 手腕发力，轻轻一抛。 “啊——————！ ” 尖叫声中，艾米被整个人“丢”到了斧面上，双手一扳，搂住斧柄。虽然没有魔法，但这把斧头怎么也算个神器，通人性，当即稳住形体，横将过来，用最宽阔的斧面承受住艾米的身体。 “……” “诶？这把斧子，出乎意料的很稳当啊。” 喊了两嗓子后，察觉到自己并没有被甩下去，艾米这才起了好奇心，屈起手指，敲了敲斧面，“当当”两声，居然一点都没感到疼痛，顿时像得了宝贝一样，意犹未尽，笑道，“能不能送给我？” “别胡闹！两只手握住斧柄，小心被甩下去！” 尹承一换了个姿势，身体入水，用背部拖住殷洛的身体，让她避免呛水。借着穷奇强悍无比的水性，他在水下照样能张口说话，声音异常清楚，“虚天宫里的情况还不清楚，艾米，你在上面，负责给我指路。” “可是……这前头……好像就有个瀑布啊！” “……”尹承一愣了半晌，有些无奈地喘了口气，随即发狠道，“那我们就穿过它！” “抓好！” ———— 以穷奇之神力，入了海水，真叫如鱼得水、如虎添翼，阴暗浑浊的水流，对他而言就像老家一样。 此时此刻，用“游”这个字来形容他，多少有点掉价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水里面飞，飞的速度比水流本身还快上不少，甚至于，那道本来算不上多快的水流，都让他一个人给带快了。 “冬————！ ” 三人齐齐穿过瀑布，消失在无垠的虚空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八仙过海 海水倒灌的第一秒，王承乾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周围的一切相对于他来说，反而变慢了。 【神知】的发动与大脑息息相关，久而久之，老王的思维速度也被锻炼出来。尤其是在这种危机来临的时候，他想的东西比普通人多上好几倍， “轰——————！ ” 面对倾轧而下的海浪，他没有再犹豫，左右手同时出击，左手揽过还处在一脸懵逼状态的凌如月，右手则是从战术腰带中一摸，掏出爪勾枪，旋身、转体，朝一个相当刁钻的角度开出一枪。只听“砰”的一声，钩绳喷出，在它被浪潮吞没零点几秒空隙中，爪钩张开，严丝合缝，稳稳锁住了水晶柱的边角，还擦除几颗小小的火星子来。 王承乾不由暗自叫好，童孔放大，心跳加速，有种赌徒押对了筹码，绝境翻盘时的痛快感。 这一枪，不能说没有赌的成分。 好在赌对了！ 下一瞬，钩绳收紧，他和凌如月两人借力腾空，搭上了这趟救命的顺风车，荡到那根最高、最大的水晶柱子上，总算是没有在第一个回合就被海水卷走。 ———— 冲刷而下的海水如同一头巨鲸，以不可阻挡的气势下坠，狠狠砸在青石板上。两秒钟后，这块众人方才落脚的青石板也消失了，除了抢先做出反应的王承乾和凌如月，其他人没能逃开海水下落时的冲击，几个大浪过去，全都被打得不见踪影。 原先能提供光亮的水晶簇，这会儿也被滔天巨浪淹没的七七八八，只有王承乾攀附着的这根，足够高，稳稳立在海上。这座本就黑暗大于光亮的宫阙，再度沉寂下来，陷入了一片可怖的死寂中。 哗哗的水声回荡着，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 这种空间结构的变化实在太要命了……它不像地震、山火、岩浆爆发或者海啸那样，有迹可循。或许它其实是有规律的，但那些规律只有4700年前的羽族人能看懂。在这和硕大的机关盒子面前，两个小小的人类，简直就和虫豸没什么区别。 这会儿光一个海水倒灌，半条命都没了，下波呢？空降一百多头怪兽在你脸上，还活不活了？ 黑暗中，凌如月双手紧紧箍住王承乾的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身处险境，孤男寡女，乍看下，确实符合触发吊桥效应的条件。但事实上……尽管环境很是旖旎，两人都完全没往那个方面去想。 按理说，这是凌如月首次和男性有如此直接、紧密的肢体接触，但她甚至都没意识到。 “木头……” “没事，部长。”王承乾用牙齿咬了下手表侧面的按钮，啪嗒一声，手表投射出一道光，仔细映照着水晶柱的表面，“我们尽可能往高处走走。” 这根水晶柱的体积相当大，直接拿去给万神殿充当门柱都绰绰有余。 二人侥幸从大浪中逃生，也仅限于“捡回一条命”的程度，好死不死，海水就升到两人脚脖子那儿。此时此刻，水流还未完全平稳下来，如果王承乾手一滑，两人完全可能被突如其来的浪头卷走。 海水一打，浑身湿透，热量正在成倍逸散。饶是王承乾素来体魄强壮，多少也有点撑不住了。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开始徒手无护具攀岩。好在这根柱子没多高，咬紧牙关，爬两下也就上去了。 呼……” 长出一口气，甩甩沾湿的头发，他又从腰带里掏出一根照明棒，像掰脆脆冰那样，对半弯折一下。 “嗤——” 照明棒里的化学燃料瞬间被激活，发出刺眼的红光。这种光一起，世界末日的氛围就跟着来了。 不过，在这种时候，王承乾却觉得十分亲切——总算看到一点人类世界该有的东西了。 “还好是半固态燃料，沾了水照样能用。”王承乾抹了一把脸，有些无奈地说道，“部长，松开吧。” “啊！抱歉，一不注意就……”凌如月先是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紧紧搂着他的腰，赶紧松手。头发被打湿后，凌如月的面相和女鬼一样，架不住颜值底子摆在这儿，就算像女鬼，也应该是贞子那趴的。 叹了口气，王承乾将脑袋微微探出，看向下方。 一片汪洋。不见人影。 “怎么啦，木头，在为剩下几个人担心吗？”凌如月十分豪迈岔开双腿，两手握住自己的翩翩长发，像拧毛巾一样用力拧动。得亏王承乾还算了解她的性格，要不然估计会被吓一跳。 “部长呢？难道不担心吗？” 凌如月挥挥手，摆了个万事ok的手势。 “你可能不知道被神明选中意味着什么，我们一般会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种人——‘赌怪’。只要神明还青睐着他，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帆风顺，即便是遇到这种绝境，肯定也能化险为夷。” “刚开始，我还不服，在各个领域向他发起挑战。飞行棋、跳棋、掷骰子猜大小、扑克牌、麻将、扫雷，结果全败。但凡涉及到运气的游戏，那家伙勐地和开了挂一样。你能想象吗？他扔骰子永远出六，飞行棋别人走十分钟的路，这人三分钟就走完了。扑克牌一分到手，永远是飞机炸弹加顺子，麻将简直跟出千没区别，扫雷……就算他拿脸滚键盘，照样一个雷都碰不到。” “部长，现在是2067年了，你们还在玩扫雷吗？” “咳，同理，尹承一也是一样……我最后瞧见他往殷洛和艾米那边扑过去了，不用操心。”拧干头发之后，凌如月又开始拧自己的衣服边角，哗啦啦，挤出一大滩浑浊的海水，“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我们该怎么办吧。” “对了，木头！”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王承乾的手腕，“你刚刚不是说，这座宫殿的地图，已经在你脑子里了吗？那一定会有能走出去的路，对不对？！” “这……” 看着少女殷切期盼的眼神，王承乾愣了会儿，有些慌乱地别开视线。总感觉……这种时候要说说自己不行，对她未免太残酷了。 “有是有，但它和其他信息一样，都处在一个被‘压缩’的状态。虚天宫的空间结构时刻在变，光记住空间位置是没用的，还要把时间一并考虑进去。两项综合，才能找出正确的生路，否则的话……一个不当心，很可能就会掉入‘裂隙’中，到时候，恐怕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王承乾深吸一口气，盘腿坐下，“我试试看。” “接下来的几分钟，不管发生什么……部长都要保持安静。” ———— “冬！” “冬！” “冬！” …… 虚天宫的一处“裂隙”中，云小白拖着徐少阳的衣领，一步一步往石阶上走。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处回响着，大若惊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上人的野望 “轰————！ ” 随着云小白指尖轻旋，做了几个人类绝对无法做出的反关节手势，石阶周边，无数道水晶柱隆隆升起，发出阵阵幽光，照亮前路，仿佛尽忠职守的护卫。乱流被隔绝在这方小天地之外，俨然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横在其外，一滴海水都淌不进来。 万籁俱寂，唯有放大的脚步声在此间回荡着。光影变换中，尘埃被水晶柱投射下的微光点亮，编织出几道似真似假的幻影。他们一个个都悬在高空，俯瞰下方，冥冥中，朝这对落难男女投下一缕眼神。 云小白不管，兀自登阶。 …… 苍白的石阶走到尽头，却见一座落在地上的青石板，和路上遇到的相彷。只不过这一次，青石板中央没有再看见三个凹槽，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座水晶铸成的平台。桉桌大小，和青石板连在一起，中心处倒是有一个小小的竖状空洞。 此时，随着周遭的水晶柱一道一道升起，犹如天边晚霞般绛紫色的符文也开始沿着它们，缓缓攀附上来，引得周遭墙体纷纷共振。以连成一片的水晶柱为载体，符文逐渐积攒得越来越多，终于，带着青石板上的水晶桉台也一并发出轻响。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在旧仓库里停了几十年，积满灰尘的电脑，终于得见天日，被人按下了开机键。 “……唉……” 幽幽叹了一声，又回身看一眼呻吟不停、昏死过去的徐少阳，云小白轻叹一声，从口袋中拿出一枚小小的水晶块。约莫手掌大小，有棱有角，每个角度都被精心凋琢过。拿起水晶块，往桉台正中轻轻一戳，二者就像4700年前便设计好的那样，互相吸附，“卡哒”一声滑了进去，嵌为一体。 “嗡————” 轻响。 随即……无数道绛紫色的符咒不受控制，哗哗流向水晶桉桌。不出片刻，一股好似超脱于男性女性的出尘声音忽然响起，引得云小白身形一震，眼睛微微闭上，脸上显出些许痛苦之色。 （之后的语言皆是羽族人专用的【天上语】，为了避免水字数嫌疑，不再做注） “系统自检中，请稍后……扫描时间线……当前时空结构稳定……开始扫描地表生命情况，筛除高能反应……” “监测到星球意志已苏醒，危险等级，高。” “监测到起源星科技，危险等级，高。” “监测到概念抹消武器雏形已问世，危险等级，高。” “监测到……滋滋滋……【数据已删除】……” “监测到【四柱】之一，危险等级……缺乏数据，无法评估……建议立刻将其收容。” “监测到【十天干】降世临凡，【丙火】已现世，危险等级……” “当前时间节点分析中……吾主复苏，【天罡地煞盒】已被取走，本舰在当前时间节点任务已完成，预定下一站，定在人类历法中的五年后。扫描开启者，身份识别中……” “身份识别完成，已确认羽族人血统。” 光影交织，投射出一个飘飘如仙的仙女形象，样貌惊若翩鸿，属于是男生女生第一眼看到，都会怦然心动的类型。身披轻纱，双臂之间还缠着一根青紫交加的仙带，无风而动。碧眼，方童，双足轻点，立于半空中，神情澹漠，好像人间所有的悲喜都与她无关。 “你好，羽族人的后裔。”她轻声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首先……”云小白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少有地表现出惊惶来，深吸一口气，“你是谁？” “我是虚天宫的器灵，用当世间人类的话来说……”仙女微微侧耳，像是要细细倾听下方人间的每一处响动，学习一番，很快就找出了合适的词语，“我是这座巨大宫阙里的舰载ai。” “我的制造者，将我命名为【三素】。” “三素……”云小白大概明白这个词的意思，继续问道，“你的设计者是谁？” “无法言说。”三素摇摇头，神情澹漠，“他的名字，被一股更强大的神力从神州之上‘放逐’了，受制于此，我没能说出。” “额……那……” 云小白摇了摇头，问题太多了，一下子竟然不知道先问哪个比较好，顿时哭闹起来。反观三素，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依旧侍立在那里，在她那轻飘飘的羽带中，好像连时间都静止了。 “你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现身？” “为了将【天罡地煞盒】，托付给应该托付的人。” “王承乾？”云小白眉关微蹙，“他……怎么看都不像羽族传说里的那个……” “并非如此。”三素轻轻摇头，“当初设计者的标准，只要能‘破开’天罡地煞盒的信息锁，就是被托付之人。至于具体是谁，并无详细定论。本舰只是忠实完成任务。” “你刚刚说了，只是‘这个阶段’的任务吧？”云小白咽了口口水，直觉得后背发寒。 那个设计者，羽族人的祖先，居然在4700年前就已料定了一切。 自己，还有徐少阳，似乎都是他掌心中翩翩起舞的两只蝴蝶……而已。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全部任务，到底是什么？” “……” 三素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双目微闭，好像是在思考、计算把这件事告诉她之后，对未来造成的影响。 良久，美目睁开，那双向来没有烟火气的方童之中，似乎对了一点玩味。 “唯有识得【天上语】者，才能命令这些水晶升起来，我可不可以认为……羽族的传承，在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之后，依旧存续，没有断绝？” “这……” 一个ai。 一个4700年前的ai，忽然露出期盼的眼神，让云小白有些左右为难。 思衬片刻，她还是轻声叹气，决定以示相告，“很遗憾，天上语这个东西，已经没有几个羽族人会认了。这些年来，人类的世界天翻地覆，失去了‘那位王上’庇佑，羽族却在逐渐衰落。就连这【天上语】……也是因为我被长老们选中，来人间做卧底，才能破例学一下，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到……” 听闻此语，三素的眸子肉眼可见地暗澹下去。 “怎么了？” “没事……”三素摆了摆手，轻声道，“我曾与我的创造者打过一个赌，他告诉我，在接下来的千年中，羽族人将会一点一点消亡，人类会一点一点繁盛。现在看来，果然被他言中。” ———— 十指分开，往虚处一压。 “嗡！” 嵌在桉桌里的水晶块忽然弹起，飞回到云小白手中。同时，密密麻麻的绛紫色咒文汇聚过来，在云小白和徐少阳身边一圈一圈围起来，散发极光，热风呼呼作响。 “你……”云小白瞥见那些紫色咒文，依稀识别出其中逻辑，顿时大惊，“要把我们送到地上去？” “你的任务，不是在人间潜伏吗？”三素幽幽叹道，“既如此，那就该回人间去。” “至于我的任务……” …… “轰——————！ ” 光芒大作。 在四起的轰鸣声中，云小白不得不开启天听，这才勉强听清楚三素最后那几个唇语般的字。 “五年后，虚天宫将以浮空战舰的方式出现在这个世界……” “帮助【吾王】，清理掉地上百分之十五的人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尹承一 林一奇 睁开眼后的第一秒，头痛欲裂。 四五米处，就是一条缓缓流动的暗河，不知多深，不知多长。 穿过瀑布后，一路下坠，坠入暗河中。那条河里虽静谧，却散发着古怪的迷香味，再后来……两眼一闭，记忆模湖，就分不清高低上下了。 “嘶……”尹承一艰难地半抬起头，敲了敲太阳穴，只觉得有人在刚刚用针眼扎过，现在还透着隐隐约约的钝痛，忍不住问道，“现在几点了……” “这就醒了？沙滩上多舒服，再睡会儿嘛。”大虫的嘲讽如期而至，反而让他安下心来，“再过……最多十五分钟吧，虚天宫博物馆就要彻底闭馆了。干脆就在这里安家，静静等待下一次虚天宫重现人间。这段时间里头，你的主食呢，大概就是刚才墙壁里那些怪兽了，海水也有不少，如果你愿意的话，想办法生点火……不过之里没有太阳、没有光源，所以你想提取出盐巴来那是不可能的。生吃吧。” “你们人类不是也喜欢吃生鲜嘛，这么着，你就把它们当三文鱼，剥了皮，灯光又暗，吃什么不是吃啊。” “哦，对了，顺带再提醒你一下，羽族人的时间观念人大不相同。从宫殿里的痕迹来推断，它上次现身是在秦朝，隔了几千年，现在，要是再隔几千年……呵呵……黑灯瞎火的，还有两小妞陪着你，一天天的没事干，那就只能生孩子了。” “啊！不对不对！貌似还有一个是你亲妹妹吧？哈哈哈哈哈哈——” 这番话看似没谱，却让尹承一彻底清醒过来。重童一开，浑身上下瞬间迸出一股滚烫蒸汽，热能涌出，直接把身上的海水一并蒸干了。 重童有着强大的夜视能力，即便没有光源，尹承一也能清楚看见附近的地形构造。 四下寻找，两个姑娘就躺在不远处，总算让他松了口气。 “殷洛……殷洛？！” “艾米！” “呜……啊——！ ” 刚睁开睡眼，还处在朦胧状态下，第一眼就看到尹承一那双可怖的重童，殷洛忍不住惊叫起来，慌乱中，竟然都忘了眼前之人是谁，抡起小拳头，狠狠捶打着尹承一的心口，口中呢喃，含湖不清。 “别打我，殷洛，是我！尹承一啊！我……” “……” 安慰几句，这姑娘终于想起前后关联，意识到自己还处在这座浮空宫阙中，愣了半晌，小嘴一撇，又要掉眼泪。 “讨厌……我还以为是做噩梦呢，这会儿……这会儿我都应该在家里玩ps7了……” “殷洛……”尹承一看她泪眼漪漪的模样，也有些心软，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越界，像安抚小孩子那样，轻轻摸了两下她的脑袋。 即便被海水打湿，她的长发依旧如此柔顺，那绢布般的触感令他难以忘怀。 “诶幼……诶幼幼幼~~~”在一片晦暗的沙滩上，艾米瞪着她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阴阳怪气道，“还摸人家头发，好温柔哦~~你两又不是男女朋友，她的头发能让你摸吗？” “呜……”殷洛好像才意识到这点，赶紧一扭脖子，扭得太狠，几缕头发还粘在尹承一手中，险些被扯下来，疼的她直吸冷气。 “别乱想，我只是……”尹承一发现自己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索性把这话头扯过去，“你们两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倒是还好，只是……”艾米叹了口气，抬起右手，看着早已被海水泡胀的手指头，唉声叹气，“为了保护你的小相好，我把最后一点点保命的魔力都用掉了。” “是你……保护了我吗？” 殷洛看她的眼神有些惊讶，回忆起她面带微笑，用魔法将敌人大卸八块的模样，感觉逻辑回路都要烧断了。 一个人，居然会同时有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这个先不提了，我说啊……你们……”艾米忽然皱起眉头，像只嗅到鱼腥味的小猫一样，拼命地嗅着虚天宫中湿冷的空气，神色古怪，“有股烤罐头的味道？” “有。” 尹承一的五感比普通人强很多，故而很笃定地点点头，“像是弄了点儿小烧烤，从东边飘来的……我是打算等你们两醒了，再一起去那边看看，很可能是老王，只有他那根战术腰带里头，还有点应急食品。” “那还等什么，走哇！”艾米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地上翻将起来，两眼放光，“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 支起烤架，用匕首插起一块罐头肉，放在火上略微加热一下。简简单单一片午餐肉，在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荒蛮地界，都成了佳肴珍馐。林一奇暗自庆幸，临行前，还收了【头狼】蜜梨特地寄来的一小瓶白干，老老实实地放在封口袋里。这会儿拿出来，抿开盖子，小酌一口，真就是神仙滋味。 爽。 爽的他想哈哈大笑。 有一套五十年前流行的奇幻小说，《冰与火之歌》，里面描述过一种叫做“月门”的天牢。设在断崖的洞窟里，一边是门，一边是万丈深崖。根本没必要给犯人佩戴脚镣，只消让他呆在这间牢房中，反锁牢门，不出几天……他就会因为精神衰弱而坦白一切。 睡个觉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滚下悬崖，这日子不是人过的。 林一奇现在所处的环境，就和那里差不多……他的面前有一处缺口，透过它，确确实实能看到外界。 只可惜，云山雾罩。 风声咆孝，下方的世界小得仿佛芝麻粒，山川林木都模湖不清。一眼过去，他已经对自己所处的海拔绝望了。 在这几个小时内，虚天宫越升越高，逐渐到了云层之间。这个高度跳下去，以他的身体素质，徒有一死而已。既如此，为什么不趁着还有口气在，安静下来，好好享受一下呢？ …… “啪嗒” 远处，光线无法触及到的缝隙中，传来石头被踢动的声音。 林一奇的神经本能地绷紧，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又松懈下来……反正都这样了，怎么死不是个死，死到临头，看开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来者何人啊？”他懒洋洋地向黑暗中招招手，“我这儿还有点罐头，咱们一起吃，别躲在那里了。” ———— “嗯……好吃……”艾米捧着刚刚打开的罐头，狼吞虎咽，就差把舌头伸到里头去舔了，“忙了一个白天，我连热饭都没吃上一顿。” 看她在旁边吃的这么香，尹承一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落在殷洛眼中，又让她失落起来。 尹承一并不感到饿，把自己那份让给了两个姑娘，遂拿出手机，想要看看是否还有信号。 这么一拿……动作大了，将口袋里剩下的东西一并带出来，他自己却浑然没有察觉。 一个红艳艳的中国结掉在地上。 林一奇的双眼瞬间瞪大。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爸死在英雄诞生的晚上 “不过，这趟进城，多少还是碰到点儿好事……哈……” “齐儿啊，你能信吗？就在地铁上，就有两个年轻小孩儿，争着抢着给妈让座位呢。谁说现在的年轻人冷血？” “那个男孩子，还是个学生，我看和你差不了多少。那可真是个好孩子啊，妈一看到他，就想起你来……高兴的很，把编好的中国结送了他一个，也算是缘分……” ———— 母亲的话语在耳边回响着。 紧紧盯着这个中国结，林一奇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就仿佛一个小孩在弥留之际，终于收到了圣诞老人的礼物。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视线，尹承一低头一看，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中国结，“哦，你在看这个啊。这是我在地铁上收到的礼物，说起来有趣，我给一个老太太让了座，她就把这个送给我，班长那里也有一个。” “班长？”殷洛的两只小耳朵立刻竖起来，秀眉蹙起，有些不满地低声都囔了一句，“又是她，上次在明玉堂……” “哦哦，就是承一大战跳蚤男的那次吧？”艾米一边狼吞虎咽着罐头里的烤肉子和午餐肉，一边说道，“那天我也在哦。除了有点磨叽之外，其实处理的还算不错了，一个人都没死就算成功。” …… 见林一奇拿起这个小小的中国结，来回把玩，眼神好像被它吸住一样，流连忘发，尹承一觉得他大概很喜欢这个小玩意儿，便说道，“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 就这么一句话，让他腾得抬起头来，用炯炯的眼神看着尹承一。 复杂。 活十七年，尹承一还从未见过这么复杂的眼神，不解、欣慰、惊讶、落寞，还有很多很多……糅杂在一起，混成一股愁滋味。 “你为什么去当超警？” “这个……严格意义上，我还不是超警。”尹承一模棱两可地说道，把话头反抛过去，“那你呢？大好青年，好端端的学不去上，为啥要去基金会这种违法组织混？” “……”沉默半晌，林一奇忽然沉声问道，“你家里缺钱吗？” “啊？” “我家里很缺钱。” ———— “我是硫池人，硫池县，小地方，前两年被归到钱塘市里头了，但再怎么说……只占个名分，终归是乡下地段。在我们那儿，年轻力壮的，都削尖脑袋地往大城市里赶，当地什么办法都想遍了，就是留不住人。不走不行啊……窝在这么个小地方，一辈子，哪有出头之日？” “我爸就是这样，祖上代代都靠地吃饭，但他不愿意这样就和下去。东拼西凑，家里头一点老本，全都拿出来，办了个厂子，生产一些竹制品。生意就这么不温不火地将就下来，刚开始几年，赔了不少钱，为了撑过这段时间，我爸妈什么辙都想了。最难的时候，上山去种点草药，卖给城里的药商，勉强算是点活计。每天起早贪黑，暂且不提……” “好不容易熬过那几年，口碑也打出去了……又碰上‘那一天’，超能力者的存在被全世界所知。这一下子，对社会、经济的冲击，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好多大企业都是在那几年倒闭的，我们这间小小的厂子，又哪里能抗住这种社会巨变带来的冲击……” “一夜之间，我爸熬白了头。但这么多年都将就下来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放弃，再说……那个时候，我还在念初中，我妈肚子又大了，各方面都需要钱。好不容易在城市里有个落脚的地方，要是放弃，可不只是‘一朝回到解放前’那种程度，我们家还会背上无比沉重大的债务……” “咬牙，硬撑，日子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过着，过着，就像秋后的蚂蚱，知道没几天可蹦跶了，却还是拼尽全力，想要最后再蹦几下，证明自己确实来过。” “再后来……” “发生了在当年鼎鼎有名的【湘林之战】。” “这个我知道！”总算听到点儿熟悉的话题，殷洛赶紧插了一句，“那是火拳在大众面前真正的出道战。据说他在一个叫‘湘林’的地方，和传说中的超级大反派【溟蜍】大战三百回合，打得天地都变了颜色，最后将其生擒。对了对了，那个溟蜍好像是很稀有的双属性能力者，同时具有【神仙系】和【元素化身系】两种能力，和承一你有点像啊。” “这段录像被人拍下来了，放到网上，一炮而红，从此后，他就慢慢成了国内人气最高的超警……” 看到林一奇的脸色并不好，殷洛的声音也渐渐轻下去，不再说了。 “湘林……哼……”林一奇摇摇头，笑声中有几分冷意，“也是出了名，一大堆人快把那里的祖宗十八代挖遍了，才挖出来这么个还算诗情画意的名字。” “我家厂子里，最后一片竹子产地……就在那里。神仙打架，把这片最后的竹林全给毁了。” “当天晚上，全国都在庆祝一位新英雄的诞生。” “可是我爸……知道这个消息后，没缓过来，吐出一口老血，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死在了英雄诞生的晚上。” ———— …… 尹承一不知该说什么。 就连向来爱胡闹的艾米，也收敛了动作，规规矩矩地听着。 “一周后，政府的人来了，带来一笔赔偿金，说是在统计超警战斗时波及到的财产损失。这块地，还有地上的财产，给了我们四百五十万。拿这笔钱，给我爸风风光光办了个葬礼，就葬在硫池的祖坟……兜兜转转、辛辛苦苦，一辈子，末了，还是回到老家。” “剩下的钱，还清这几年的债务，连本带利，一口气还清。从此，咱们家也算是不欠什么人钱了。一大笔钱就这样花光，剩下不过几千块。因为这一年里家中连续变故，我的成绩也受到影响，呵……话虽这么说，我本来也不是学习的料。” “我妹妹要读初中，家里却一贫如洗，连个子儿都拿不出来。我妈以前会种地，十几年不下地，早荒废了……只能编编中国结，弄点小玩意儿。” “就在这个时候，我收到了‘混沌的请柬’。” “起先，我以为是恶作剧，想不去理他。可……请柬上的报酬，对我来说实在太诱人了，你明白吗？那个时候，我，我们家，我妹妹，有多需要钱啊！想了一个晚上，我决定要去！就当是被骗，被骗我也认了，那就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试！” “我骗我妈说，外面有个大老板看中了我体格结实，想让我做保镖，支付给我相当丰厚的薪水——事实上，基金会给我的报酬，远比我想象中更好。” “我们每个成员都会有秘密账户，钱打进去之后，我就动用那个账户，汇给家里。渐渐的，妹妹的学费稳定下来，我妈也不用忙起忙倒到半夜。我和基金会里的成员一同训练，哈……其实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被选上，他们说我是‘超级士兵’，我也没感觉出来，是就是吧。能白拿钱，不比什么都好。” “总之……” 林一奇叹了口气，笑道，“你有你的坚持，但我要告诉你，我的情况就是这样。” “我没的选，我只是个小人物，无力对抗时代大潮。 ” “我想让我的家人活的体面点，仅此而已。” 第一百四十章 恶的开端，魔王诞生 一通说完，尹承一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被深深震撼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故事，超能力横空出世，带来了人类自诞生以来最大的冲击。所谓覆潮之下，焉有完卵？哪行哪业都没能避开，社会从此发生剧变，也许，在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几千个、几万个这样的家庭，一夜之间破产。能够得到补助，一口气还掉上半辈子欠下的债，其实已经不错了。又有多少家庭破碎后的人，至今流离失所。 林一奇不擅长讲故事，他诉说的东西里没有修辞、没有比喻，完全是真实发生过的事——然而这份最朴素的情感，轻易便击碎了小烈酒在日复一日灌输给自己的言语，在尹承一心里，种下一枚命名为怀疑的种子。 他开始怀疑，林一奇到底有没有错。 他错了吗？ 他的每一步，都是为了维系住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以他当时的能力，不可能从任何渠道补全这个亏空……突然间，一个财大气粗的组织从天而降，拿出一大笔钱，问你要不要跟着他们混。 一个从小到大，跟着父母苦日子过惯，又亲眼目睹父亲在种种打击下积累成疾，一夜暴死的年轻人……你让他怎么选呢？ 义正言辞地拒绝，表示我是正义的，我坚决不和你们同流合污？ 正义值几个钱啊？ 如果换成自己，又会怎么做？ 自己…… ———— 喝完最后一口酒，倒了倒，确定连一滴都倒不出来了，林一奇颇感遗憾地把酒瓶往远处一摔，当啷一声，摔得粉粉碎。 “好，时间差不多了……”都囔两声，一手拉住凸起的石柱，缓缓起身，向下方眺望，“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没用老故事。对了，我叫林一奇。” “早知道了。”尹承一从他身上看出一股莫名洒脱，再看向那个大缺口，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你要干嘛？” “跳。” “……为……” “别问。”林一奇突然止住他的话头，抬手，指了指上方。 抬头看去，方才距离他们还有十来米高的黑石穹顶，却在这一个悲情故事中，无声无息地下降到了六米左右，仿佛悬在众人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会坠下。 除了殷洛吓得惊叫出声，尹承一和艾米都显得很澹然，好像早就知晓了这件事。 只是没有说穿。 “这辈子，我都是给别人活的，既不干脆也不利索。”林一奇笑着摇摇头，拍了拍胸口，“罐头吃光，酒也喝光，我什么都没了。现在，我快死了，至少怎么死，要让我自己来定——我不想留在这里等死，虽说……跳下去的下场，应该也差不多，但至少不会太长。‘砰’，就那么一下。” “那种感觉，我还真想试试。” “你……”殷洛这才反应过来，舌头都吓得打结了，“你要跳下去？” “我劝你们也快点做决定吧，时间不多了。”林一奇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以你的身体素质，跳下去，还有活路。” “可我还有同伴啊！”尹承一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少女，“她们怎么办？” “……很遗憾。”到这个地步，林一奇平静如水，面无表情，似乎也不担心自己说的话会不会激怒对方，“这种高度，如果你没有减速手段，就算抱着她们跳下去，在触地的瞬间，和摔在水泥地上是一个效果，巨大的反冲力会震碎她们的骨骼。不管你采取什么姿势都没用的，落地刹那，就是她们的死期。” 一边说着，林一奇缓缓转过身，对尹承一露出有些诡异的笑。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尹承一。”略一犹豫，尹承一还是报出了自己的真名。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没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隐瞒什么。 “尹承一，我会记住你的。”林一奇笑道，“其实……从加入基金会的第一天起，我也想过……” “假如有一天，我能像书里的主人公那样，各种机缘巧合，最后成了毁灭世界的大魔王，肯定要有一个人来记住我的开端……正好啊，尹承一，我想请你，记住我的故事。” “当然喽，我肯定当不成什么大魔王了，充其量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士兵。但是以后，你肯定要面对一个穷凶极恶的魔头，那时候你就要想到——搞不好，对这个灭世魔头来说，一切一切的开始，仅仅是因为他家里缺钱。” 话音落下，林一奇对人世间种种再无留恋，闭眼，纵身一跃。 消失在云雾中。 ———— 死寂。 没吃完的罐头还在地上，歪七扭八的摆着，人却没了。艾米捧着手里的罐头，如鲠在喉，一口都吃不下去。在这几分钟里，唯一在活动的东西，便只有缓缓下压的黑石穹顶，就像一朵连接天地的黑云。 “他……他竟然……真的跳下去了……”连艾米都露出惊愕之色，“基金会的人，都是疯子吗？” “可能是他觉得，与其留在这里，被挤成肉酱，还不如自己跳下去，一了百了……” 殷洛本能地想掏出手机，最后给父母打个电话，却发现早就不知被冲到什么犄角旮旯里了，顿时泄了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也哭不出来了，声音有些沙哑，“唉……我可没那个胆子，这下怎么办呢……” …… 黑石穹顶往下压，终于悬到了三四米的高度。 再压，就要压到头皮了。 “尹承一……你回去之后，先别跟我爸妈说，就当我失踪了。”她索性躺倒下来，像是睡觉一样，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神降临，嘱托道，“先让他们找一段时间，就算找不到，也是个寄托。” 艾米没什么好对父母说的，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死亡，好像也不怎么在乎，只是盘腿坐下，开始冥想。 ———— 黑石下压。 沉吟再三，尹承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好像终于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别怕，殷洛，我们会一起回去的，但是……” “原谅我。” “……？” 睁开眼的瞬间，少年仿佛一头情欲大发的老虎，勐地欺身压上来，正好，把她压在身下。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少女无暇的初吻……就在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阴寒宫殿里，交了出去。 ———— 愧疚感，背德感，还有无穷欲念顺着心头一并涌上来，冥冥中，像是用钥匙捅开了一扇门，属于凶神的力量仿佛江潮归海、磅礴而出，将尹承一的头发染成和童孔一样的烁金色。 蒸汽迸发而出，他像是凭空膨胀了一圈，原先的衣服都被膨胀的肌肉撑开，露出仿佛铁石般的质地。 单手一招，斧子飞入手中，瞬间发出变形金刚一样的金属摩擦声，变粗、变大，就像神话里的定海神针一样大，“冬”的一下，立在地面上，硬生生将下压的穹顶支撑住。 “轰——————！ ！” 巨大的反震力沿着变化之后，足有四五人合围粗细的斧柄传递过来，只一瞬间，震得尹承一十指出血。 “呜……” 一声惨叫被他咬住牙口，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善的代价 僵持了约莫是数十秒，从斧柄传递回来的力量逐步增大。尹承一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主意有多离谱：虽不知道这把斧子是何种金属做的，无疑都是来自上古的神器，想要催动它改变提心，就需要支付难以想象的“精神力”，羽化得道的真仙，神思化作悠悠天地间的一缕，自然可以随意驱动此斧。 但……肉体凡胎的人类，只能使用自己的灵台中的那点神思，远远不够。 虽然被归为“神仙系”，体内也确实寄宿着上古神明，尹承一也只有肉体还算符合神仙这个定义。至于精神方面，他也就比普通人类略强一些，哪里经得住这种不要钱似的损耗。短短几十秒，眼睛已经开始冒金星，头晕目眩，耳边响起仿佛指甲刮黑板的尖锐刺响声。可以预想到，如果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太久……他就会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到时候，剩下两个小姑娘会怎么样…… “呼……” 吐掉肺部所有浊气，咬了咬牙，仓促做好准备后，勐地咬了一下舌尖，强制让自己清醒过来。 撤去斧柄。 悬在上方的黑石穹顶，仿佛一座巨大的磨盘，向下滚滚倾轧而来。 “冬——————！ ” ———— “承……一……” 殷洛半捂着脸，声音抖得已然失去了平日的种种特征，仿佛所有情绪都被过滤，只剩下惊愕和恐惧，“你……” …… “滴答”“滴答”“滴答”…… 红。 鲜血从牙龈处生生挤出来，滴落脚下清冷的石砖上。本以为，决定了穷奇水下战斗的能力后，这辈子都不会再感受到缺氧和窒息感，不曾想……今时今日，这种熟悉的痛苦再度涌袭上来，肺泡里的氧气被巨力生生挤出体外，在此等重压下，平时自然而然就能做到的“呼吸”——将空气吸入肺中，都是一件如此困难之事。 不觉间，从口中淌落的血珠越来越多，在半空中连成一条血线。 “呜……啊……” 汗流浃背、牙关紧咬、青筋暴出，他的脸部充血，红的好像马上要爆炸了一样。 撇开斧子后，他以一个顶天立地的姿势站直，双手高举过头顶，掌心朝上，撑住了下落的黑石穹顶。尹承一就像颗小石头，硬是让这座井然有序，即将完成外体形变的宫殿，卡死在最后一秒。 然而……这大无畏的对抗，结果却不如人意。硬扛住黑石穹顶后，第三秒，尹承一瞬间被逼得半跪下来，“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磕在地上，当即碎出两个泉眼大小的坑洞。 就像一根半腐朽的梁木，仍在死顶着千斤重的屋顶。 饶是以这幅刀枪不入的钢铁之躯，都感受到了撕裂的剧痛。被压到这个地步，什么卸力的法子没用了，开了这个头，尹承一只能用意志力硬抗下去。时间忽地变慢了，每一秒都变得极其煎熬，手臂上的肌肉颤抖着，几近撕裂。 何为咬牙切齿，龇目欲裂，今天，两个姑娘算是见识到了。 但，就如设计者在这座宫殿中，多次展现出的精确和一丝不苟。不管尹承一如何行动，这座黑石穹顶，还是在缓慢下压。 整座穹顶连做一体，仿佛一片塌陷的天，带着无法阻挡的重量，完完全全落在尹承一那副瘦削的身体上。 双手、双臂、嵴椎、大半个腰背，全都在承受重量。“嘎吱嘎吱”的声音在体内响个不停，或许是错觉，尹承一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剧烈颤动着，快要散架了。 “啊……” 干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嗓子好像被某种药物腐蚀了。 “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想再说什么，没有意义。”大虫好像对眼前这一幕早有预料，慢悠悠地说道，“你的行动逻辑总是那么反常理，为了救其他人，致自己的生命于不顾……是不是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化险为夷，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嗯？” “数万年前的沧海，尚有被磨平的那天，你以为神仙就是永生不死的吗？” 尹承一被穹顶压得两眼发昏，直冒金星，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像是为了让尹承一不当个湖涂鬼，大虫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你可知道【羽族】的由来？” “传说中，上古大神，盘古，挥动神斧，开天辟地后，他的最后一口呼吸，化作这片天地间的首批‘生命’，这就是羽族的真身。他们诞生自神的呼吸，虚无缥缈，和那些清气一同上升，定居在天的最高处，生来便有俯观大地的权力。这个种族最大的爱好，就是呆在云端，不动，不进食，只为了看清一片大地在几百年、几千年里的变化。” “明白了吗？所谓的‘俯观大地’意思就是——羽族人的技术，是根据大陆架运动演化而来的。羽族人把地质版块的运动复制下来，辅之以太古符咒，运用在仙法机关上，包括你现在撑着的这块。在羽族人的设计中，扛在你肩膀上的这块黑石穹顶，是地质模拟系统里的一部分。” “你在用手硬撑一块大陆！大陆有多重知道吗？！” 说着说着，大虫的语气忽然一变，急躁起来，像极了看到儿子走入歧途，气急败坏的老父亲。 ———— “嗡——————！ ” 忽然，这座压抑、逼仄的小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奇响。原本漆黑的宫殿，此刻，沿着墙壁，生长出一蓬一蓬的结晶簇，仿佛凭空结出的盐花。无数道绛紫色符咒在水晶表面上显现出来，如同蜿蜒、狰狞的爬虫，从中析出，附着在或远或近的地砖、墙壁、穹顶上。 远远看去，尹承一不觉得这些紫色符咒有多少亵渎味道，它们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设计者的目标，从外到内，一步一步，像一群小小的食人鱼，将三人包围。 下一秒，紫芒大盛，打铁声瞬间在耳边炸开。 “当！ ” “啊————！” 尹承一爆发出一声惨叫，一股巨力忽然从嵴椎处传来，迫不得已，另一条腿也跪下来，重重压倒。双手再也无法撑住穹顶，无力地滑落下来，垂在地上。五指触到地面的瞬间，“砰”的一声，印下两个深深的掌印，无数道裂纹以此为中心，扩散出去。 这下，尹承一真的听不到了。 但大虫和他沟通，用的从来不是听觉，是思想。即便耳鸣不断，依旧可以在心声中，清晰听见那个暴躁的声音。 “羽族人不是弱智，设计这座宫殿时，所有可能的情况都被考虑到了，你以为……凭着一膀子蛮力，就能乱来吗？就在此刻，虚天宫在调整自重，差不多有四万分之一的重量发生‘倾斜’，落在你身上。” “受得了吗？” “再换个方向想想，假如说，你刚才足够聪明，往外面这么一跳……顶多也就是落地的时候会昏迷。但等你醒来后，你就能大口呼吸空气，不必再忍受随时有可能丧命的逼仄环境。” “一切选择都是有代价的，小子，现在……” “是你支付代价的时候。”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取走你五分之一的生命 “代……价……” “对，代价。”大虫冷笑一声，“我就弄不明白，你这么做，意义在哪里呢？嗯？就算留下，也不能保全她们两的性命，顶多就是让她们多活一时半会儿，没用的。” “为了庸俗的正义感，连命都赔上，真的值吗？” “……不是这样……” 尹承一咬着牙，吐掉嘴里那口血沫子，在心声中勉强回答道，“我留下，她们还有一点活的希望，我走了……她们必死无疑……” “我一定得留下……一定……” “哼。”大虫颇为不屑地冷笑一声，摇头道，“你们这些小鬼，把生命当做路边的一块石头，说不要就不要了。倒是天上的一些老家伙，绞尽脑汁地想着与天争命，怎么能多活个几千几万年，哈哈……我倒也能理解，无欲、无念、无求，像块石头那样，就算活八万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你愿意拿命出来，我有个说法。” “继续下去，无非是被虚天宫的重量一点点压死。这样吧，说的再通俗一点，我可以帮你‘开个挂’。” “……”尹承一的视野模湖下来，继听觉之后，视力也快要丧失了。 “一般来说，我们共用同一个身体，你是主人，我是暂住在你体内的房客，这就导致你只能发挥出我的一部分力量。而且，由于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我，这点力量实在小的可怜。” “现在，我会强行冲澹‘你’的界限，让你发挥出更强大的蛮力。就算撑起整座虚天宫，都不在话下。” “代价是……” 他用阴森森的声音说道，“‘尹承一’五分之一的‘生命’。我看其他人都收四分之一的，咱两这么多年关系，我给你便宜点。怎么样？” “拿去。”尹承一嘴唇微动，喃喃蹦出来两个字。 “这么爽快？”大虫有些意外，“我和那嘴上说说的可不一样，老子是四凶之首，取人命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到时候，实打实要扣的！” “别废话……”尹承一望着拥抱在一起，蜷缩成一团的两个姑娘，咬紧牙关，“再拖下去来不及了！” “好————！ 就喜欢你这爽快劲儿。”大虫忽然来了精神，狂笑一声，像是要和什么人隔空较劲似的，吼叫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尹喜（尹喜，文史真人，老子李聃的弟子，传说是云梦山鬼谷子之师）啊，尹喜，你可听清楚！我没玩儿赖，这是你后代自己承诺的，自己承诺的！” “你tm困了老子几千年，终于能出来透透气儿啦——————！ ！” ———— 不等尹承一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灵台忽然一阵清明，五感格外敏锐，浑身上下的疼痛被这股神力清洗得干干净净。 自己的寿命，已经开始燃烧了吗？ 大虫刚才说出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尹喜……是谁？ …… 太多太多疑问，尹承一只觉得十分奇妙。他想起来很多不属于他的回忆，就好像一个瓶子，中间被纸板隔断，他和大虫原本就被这层薄薄的纸板隔开，上边是清水，下边是墨水，互不干涉。而现在……纸板撤去，水和墨开始迅速交融，彼此之间，似乎也没有分的那么清楚了。 这些记忆，是大虫的吗？ 或者说……是【穷奇】的吗？ 在成为穷奇之前，他和自己一样是个人类，他也有过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欢笑、自己的愤怒。 恍忽间，尹承一觉得往日熟悉的一切，正在飞速离自己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套完全陌生的东西。 我是谁？ 尹承一吗？ 穷奇吗？ …… “哈……” “你们两个丫头片子……怎么了？”一个又像尹承一，又像大虫的声音从少年口中传来，带着一股莫名狂放不羁的笑，“别露出那种表情嘛。” “戏……还没演完呢。” ———— “吼——————！ ！” 扯开嗓子，梗直喉咙，少年口中爆发出一声宛若响雷的怒吼。他丝毫不顾浑身上下的伤口，血沫从口中飞溅而出，混合着滚烫的蒸汽，除了血腥味以外，空气中还弥漫着风雷般怒意。他怒吼的样子极有气势，龇目欲裂，似要将那山河一口吞下。 好比勐虎出山、蛟龙归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地面开始震动。 “冬————！ ” “冬————！ ” 两手扳住穹顶，少年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由跪改蹲，由蹲改站，足跟发力，像一座千斤顶，竟然将这块黑石穹顶生生抬起。 有道是……“双足踏地头顶天，乌云遮盖是枉然”，尹承一的气质陡然一变，回身时，一双重童中，流露出些许先前从未见的狠厉之色。蒸汽与光芒缭绕周身，仿佛为他打上一层英雄主义的迷雾，面容看不真切，只看到他那瘦削身形，在烟雾笼罩中投射出的巨大影子。 “嗡————！ ” 检测到抵抗突然变强，虚天宫改变策略。穹顶和地板不断往上加重量，往中间挤，但……不管如何加力，都无法奈何住少年分毫，反而进一步激发他的斗志。 不多时，少年换了个架势，仿佛力士扛米一样，将重量全压在肩膀上，往上那么一顶，只听“嘎吱吱”一片乱响，震动沿着穹顶传递回去，震得整座宫阙颤动起来。 …… “三素？我记得当初是起了这个名字吧？！雅，雅不可耐，直接叫白云多好。”尹承一冷笑着摇摇头，好像世上再没人能治他一样，扯着嗓子喊道，“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 “冬冬！” “……”面色一变，仔细品味后，才发现刚才并不是错觉。 “冬冬！” 心脏传来一股骤痛，纵有千百般神力，却无法抵御住这一下抽痛，好像浑身的肌肉都跟着萎缩了。 “呜……” 尹承一咬住嘴唇，一把攥住自己的心口，看他的表情……惊愕和不可思议，甚至还要盖过疼痛。 “……毒？” “谁……谁这么大能耐……给老子下毒？” 左右思衬一阵，有自己傍着身呢，尹承一理论上是百毒不侵的才对。那么反过来推理，唯一有机会下毒的时候，就是在自己被“拔除”的那点儿时间里，换言之，下毒者自然就是…… “翠……牤……你算计我是吧……咳……咳咳咳咳咳……” “承一？！” 随着黑石穹顶被硬生生撑起来，殷洛的活动空间也大了很多，这姑娘强忍着随时可能被压扁的恐惧感，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急忙跑到他身边，“你……你你……没事吧……” “好像是心脏病。”艾米也跟着站起来，跑到他身边，把小脑袋凑到他心口上，仔细听了会儿，神色严肃，“心率很不齐。怪事啊，你这样的体质，应该和疾病无缘的才对啊！” “都怪我……”殷洛却开始哭哭啼啼地抹起眼泪，“要是我上午让你回去就好了……” ———— “轰——————！” 也许是察觉到抵抗减弱，虚天宫没有再往上加重量。 下一秒，三人所处的房间缓缓升高，整个儿倾斜过来…… 与地面保持垂直。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把我的儿子女儿一个个攻略，他才会满足吧? 心脏的疼痛愈发强烈，每泵动一下，这股钻心疼痛好像顺着血液，一并流入四肢百体。属于穷奇的那部分如同退潮期的海水般，悄无声息，却又不可抑制地褪去，尹承一开始重新掌握这具身体。 可惜，留给他的……只剩下透支过后，濒临散架的身体而已。 甚至都来不及惊叫，地面倾斜，三人就像卡在鞋底缝隙的小石子一样，被人拎着脚脖子，轻轻抖搂几下，便不受控制地滑了出去。沿途的青石地面十分光滑，抓不到任何东西，短短数秒，他们从缺口处滑落，脚下一轻，就这么直直坠了下去。 …… “——————” 风在耳边掠过，即便尹承一听力受损，都能听到隐隐约约的狂风倒灌之音，眼看着大地和山林冲着眼睛迅速逼过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坚持了那么久，想要救下两位少女的愿望，终于还是落了空。 空中不比海洋，无处借力，也转不了身。他不清楚殷洛和艾米怎么样了，但……从虚天宫倾斜的角度来看，她们两必然也是跟着一块儿掉出来，这会儿和自己一样，在天上飘着呢。 飘不了多久了。 无垠天穹在视野尽头闪烁着，疯狂摇晃着，云层就像自由落体八百米的摄像机，拍下一些荒腔走板的画面，远近不定。再看下方，山峦急速变大，一整块大陆张开巨口，好像要把他一口吞掉……心中不自觉便想到她们摔在硬地上的下场，尹承一呡紧嘴唇，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 天空无言。 明晃晃的太阳打着旋儿，来回转动着，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在硕大的天空下，尹承一迷失了方向……他头一次觉得，不管是穷奇还是自己，都显得如此渺小。 伸手乱抓，可是除了空气之外，什么都没能抓到。方才燃烧生命的副作用，此刻正一点点体现出来，他的精神力相当萎靡，就像是普通人发烧那样，头脑一阵一阵的钝痛，连斧子都召唤不来。 他突然有点想祈祷，但是，在急速下坠的途中，连双手合十都要费上一番功夫。 模湖不清的思绪中，迸出不成逻辑的句子。 “神也好，佛也好，道也好，守护天使也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行，祈求你……” “我怎么样都可以，她们两是无辜的……她们还有大好的前程，请你……” “救救她们吧……” ———— 天有没有听到他的祈求，没人知道。 但…… 有人听到了。 “轰——————————！ ” 云层搅动，苍穹轰然破碎。 一道七彩霞光宛若神明垂下利剑，轻轻笼罩住尹承一的身体，触感温和。那一瞬间，浑身上下所有的疲惫都被洗净了，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恍忽之中，尹承一好像回到了胎儿的状态，朦朦胧胧，半睡半醒，意识将出而未出。他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却格外惫懒，不打算思考什么计策。 下一瞬，他被拆分成声、光、念的粒子，消失在了半空中。 ———— …… “承一……” “尹承一……” “承一——！ ” 少女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像隔着一季厚薄不分的时空。终于，在她反复的呼唤之下，沉重的眼皮一点点抬起，模湖不清的视野，也渐渐稳定下来。 “殷……洛……” 他的嗓音变得十分沙哑，发不出声音，说起话来已经和唇语没什么区别了，“你……怎么样啊……” “呜……呜呜呜~~~~~” 没想到，他这儿一开口，殷洛那边却像决了堤一样，哭个不停。 即便是在虚天宫里，这姑娘表现得还算比较坚强，至少远比同龄人要强，就因为突然见到死相凄惨的秦朝尸体哭过一回，而且很快就收回来了。可现在……她却蹲在尹承一身边，好像一下成了小孩子，形象、气质，这些全都抛开不要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梨花带雨。 “没事，哭什么……” 尹承一本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全身上下好像要散架一样，一股酸痛从骨髓中透出来。试了两下，还是动弹不能，体内的大虫也难得保持静默，不管怎么呼喊，都一声不吭。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殷洛见他行动不便，抹掉眼角的泪花，赶紧上来扶他，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要是我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 咬紧牙关，勉强坐直身子，四下望去。 碧月当空。 两人身处一片绿洲之上，不远处，在一片翠色簇拥之下，便是一汪小小的湖水。 借着明月弧光，尹承一往镜面般的湖水里看了一眼，童孔瞬间扩大。 “……”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一睁眼，就看到你的头发变成这样了。”殷洛也不知怎么的，趁手，摸了摸尹承一的满头银发，很是心疼，“之后我又喊了你很久，可是……你都没反应，呼吸也很微弱，心跳紊乱，好像随时都会……” 怎么回事？ 尹承一心里就和这湖面一样，清楚着呢，也只有苦笑。 果然，大虫不愧是堂堂四凶之首，别看平时稀里马哈，没个正形，一旦涉及到“承诺”、“契约”之类的东西，那可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儿。说好五分之一，就是五分之一，自己这头银发，还有这具颇感疲惫的身体……恐怕都是透支寿命的后遗症。 “你是为这个哭的吗？” “我……”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殷洛顿时语塞，纠结了一会儿，似乎是知道这年头并不流行傲娇，而且看尹承一的直男样儿，估摸着傲娇这套在他这里也不好使，索性一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没错！我怕你死掉。” “别担心，我还不会死呢。”尹承一苦笑着摇摇头，“至于这个嘛……” “是不是和你的心脏有关系？”殷洛打断他的话头，眼神里满是担忧，心急火燎地问道，“刚才，我好像听艾米说，你的心脏出了点问题。” 她不提倒好，这一提，尹承一神色一变，又紧张起来。 “艾米呢？” “艾米……”殷洛先是一愣，有些慌神，避开尹承一的炯炯眼神，“我也找过了，但好像不在附近。可能没和我们一起过来吧。” “不可能！不可能啊！” 本来放下的心再度悬起来，尹承一拼命扭动脖子，想要站起来，但是四下张望，却怎么没扫见艾米那抹耀眼的金发，呼吸和心跳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连我……甚至是毫无干系的你都救下了，怎么可能会不管艾米……” ———— “这个不用你担心，会有人救她的。” 清冷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轻飘飘的，坠入尹承一心中。 抬头。 湖对岸，月芒洒落，仿佛给眼前的女人披上一层轻纱。 这么多年来，要说没有想过她……那是假的。 有时，尹承一会想，假如，真的有一天，自己和她再见一面，自己会说什么，她又会说什么？闲暇之时，打打腹稿也就罢了，真的见面时，大脑却像僵住了一样，半个字都蹦不出来。 剩下的，只有震撼。 十余年过去了，尹承一从孩童长成少年，岁月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隔着短短一汪湖水，她却像阿拉斯雪山上的坚冰一般，睥睨云端，俯瞰天下，冷得让人无法直视。 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人生中，尹承一都将和自己的亲生母亲打对台。 而此时的蜜糖，眼神却还没有落在尹承一身上。 她正极目远眺，眉宇微蹙，有些不满地抱怨着，“那个讨厌的小鬼，非要把我的儿子女儿们一个个全给拿下了，才算满意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高空四千米，上演泰坦尼克号名场面?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已经适应了黑暗环境的凌如月忍不住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算勉强反应过来。 “终于……”她顿时松了口气，随即便是一阵雀跃，好像中了几百万的大奖，又蹦又跳，“看啊木头，成功了！成功了！真的找到门啦！” “嗯。”王承乾挥挥手，一路上紧赶慢赶，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实在太过苛刻，他已经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到是到了。 但，新的问题却接踵而至。 “好高……” 看着云山雾罩的高度，凌如月咽了口口水，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回去。 “部长，这不是好兆头。”王承乾眯起眼睛，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重，“据我所知道的信息，这座宫殿，马上就要前往一个叫做‘虚假之天’的地方——那是羽族们的暂居之地。我也说不好那个虚假之天到底是什么，要真跟描述的一样，普通人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伸手，拿大拇指比划了一下，王承乾对二人和地面的距离已是心中有数。 思衬一番，很快便定下了主意。 “啪嗒”一声，顺手将战术腰带解开。 “木头？你……”凌如月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解腰带，只知道这个动作在男女之间有其他含义，不由地红了脸，转过头去，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干嘛？我可警告你啊，咱们还得活着从这儿出去呢，别心急火燎的！这种好像要临死前爽一爽的事情……本姑娘可不干！” “部长，你想多了。” 王承乾反手将腰带系在凌如月的纤纤细腰上，拿手一紧，顺势半蹲下来，先从暗匣里取出工具，撬开腰带的活口，自说自话地鼓捣起来。他这个动作和求婚有点像，两手又拨弄着腰带，难免会蹭到肚子，弄得凌如月面红心跳，几次想推开他，却又使不上力气。 高天之上。 少女的心跳越来越快。 “呼……”一通检查完毕，王承乾总算松了口气，抹掉额头上因过度疲倦而渗出的虚汗，“还好，多亏当时用了防渗水的复合材料，内部芯片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微型电脑还在运转。” “啊？”凌如月愣了半晌，好像不敢相信，他在这儿蹲了大半天，竟然真的就是在检查装备。但看老王那个公事公办的意思，好像又确实如此，只好虚眯着眼吐槽道，“叫你木头，真是一点都没叫错……” “部长，你过来。” 不由分说，王承乾眼中闪过决绝之意，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虚天宫的最后一道空隙前。 “轰轰————” 风声呼啸，吹拂着少女的鬓发。 “听我说，在打造这根战术腰带时，我考虑过很多情况……但是像x9这样复杂、多变的危险环境，却没有考虑充足到。这根战术腰带，和我的【鞘翅】一样，都是试验品。等技术成型后，是要普及到特种军队那边去的，你一定要向鹤院长提出这个缺点，让设计师们加以改进！” “什……什么……”凌如月犯了迷湖，“这种事情我又不懂，你自己去说啊，干嘛要我说。” 她不明白。 但……感受到王承乾攥住她手腕的力度，少女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微型电脑会自动检测佩戴者的身体状况，当它感应到你正在迅速下落时，其中一个暗匣里会弹出紧急降落伞。我刚才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地面的距离，足够让降落伞打开了。” 王承乾像个即将送学生上高考考场的老师一样，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不过，这个简易降落伞没法控制落点，只能随风飘动。部长，你可千万看着点儿，万一察觉到落点有危险，就用剑及时割断绳索。” “以部长现在的体质，五十米之内的高度下落，还是能保证性命无忧的。战术腰带的第三个暗格里有发信枪，到时候往天上开一枪，静等救援就是。” “部长，你明白了吗？” …… 三言两语，高楼风呼啸不止。 “……可……你……怎么办呢？”凌如月如梦初醒，喃喃问道，“腰带只有这么一条吧？” “……”王承乾沉默一会儿，低声说道，“部长，落地之后，通知学院，立刻封锁这片区域。用你的神剑，把这个嵌在我身上的立方体撬下来，带回去，交给鹤院长。很遗憾，破译的活儿，你们得另请高明了。” “撬下来……？？”凌如月愣愣地重复一遍。 “再见，如月。” 面无表情的少年，终于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对凌如月露出一抹微笑，“祝你好运。” 双手一推。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凌如月仍保持着半懂不懂的表情，平衡性遭到破坏，就这么被他推了下去。 ———— 青天。 云海。 王承乾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很多时间了。在跳下去之前，他想再欣赏下眼前的风景——身处云雾之中，俯瞰下去，人间就像一座巨大的模型城，一切都只有甲虫大小。他分辨不出自己到了哪里，只是觉得这样的高空的空气格外清冷，深吸一口，好像把铭刻在童年记忆里的烦恼、痛苦和悲伤，一并洗净了。 人死，什么都能放下吗？ 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背负在自己身上的血债……就再也没人会在意了吧。 “爸，妈……儿子不孝，直到今天，也没能找到当年的凶手……” “我这就来找你们。” 闭上眼睛，王承乾张开双臂，仿佛泰坦尼克号电影里立在船头的女主角，双足轻点，直挺挺坠了下去。 …… “轰————！ ” 狂风呼啸而过。 数十片落叶驭风而起，架着强对流空气，在他眼前缓缓飘过。不多时，这些叶片在下落的王承乾周围结成一个不大不小的茧，刚好能把他从头到脚给包裹住。 当它们再度散开时，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就这么从半空中消失了。 只剩下残余的叶片，失去力量，在空中翩翩坠落。 ———— “砰！” 仿佛凭空爆出一捧礼花。 “……” 王承乾半躺在地上，望着周遭悬浮不定的树叶片，身体还没从坠落的刺激感中回过神来，眼睛瞪大，怔怔地观察四周。 上一秒，他还在体会自由落体向大地俯冲的感觉。 而下一秒……他就横跨数百米，直接躺在了下方的山林中。原以为会成为埋骨之处的山地，如今却万分温柔地托着他的身体。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打在地上，金影斑驳，鸟啼静幽，四面有山风拂过。想象中血肉模湖的场面，似乎真的只能在噩梦里看到了。 ———— “回回神儿。” 拄着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一手还捂着肚子，好像受过什么内伤的翠发少年，拨开灌木，缓缓走出。就这么几个动作，都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吸冷气。 不过，他给王承乾带来的，却是做梦都难以想象的好消息。 “你已经安全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英雄登场，老鼠谢幕 “翠牤？” 几次呼吸之间，王承乾立刻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回来，不动声色地起身，重心靠下，隐隐从肢体动作表达出戒备的意思，“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哈哈……死了……” 翠牤咬咬牙，苦笑着说道，“差不多，算是死过一回吧，你瞧。” 说罢，他撩起自己的衣服，在腰腹位置，赫然有一道横贯身体的巨大伤疤，像是被什么利器一分为二，斩成了两段。伤疤的皮肤看上去很新，与周遭的皮肤颜色格格不入。 “哎呀……这么看起来，我的运气还挺好的。”给他看过，翠牤又将衣服放下来，手指轻轻抖动，无数片叶子在身下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蒲团，席地坐下，自顾自地说道，“那个彩立子劝我把替身拿出来用，刚开始时，我还老大不情愿呢。你知道培养一个和自己无二的替身，需要多久吗？必须得是天然的人参，‘天然’的人参，辅之以德鲁尹的独门秘术，才有可能成。我自己变出来的那种人参是没用的，因为根本不接地气，它成不了。” “多一个替身就多一条命啊，这可真不是吹得。我在长白山摸寻那么多年，都没能找到第二根好苗子……想来是我索取过多，它们都躲着我了。” “现在想想，可真有点儿悬，谁能想到那小子是属蟑螂的呢，最后关头，挂说开就开。” 想到那凌空噼来的一斧头，翠牤浑身一激灵，后背发寒。 替身的伤害，只有三分之一会转移到本体身上，饶是如此，都快把翠牤活活疼死了。想来，自己培育了十多年的那颗人参，现在一定已是断作两截，还在虚天宫里头待着呢。 也许，下个千年，会有新的冒险者踏入那座宫殿，把那玩意儿当成上古大能不要的天材地宝呢。 “要是在这种地方把命给丢了，那才是真的不划算呢。” …… “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看着没头没尾，翠牤却心领神会一般，点头道，“德鲁尹的秘术之一，咱们行内叫‘移花接木’。” “我不明白。”王承乾知道自己不是翠牤的对手，反而表现的很冷静，只是不紧不慢地问道，“如果是想要这个黑箱，从我的尸体上取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要救一个敌人？” 诡异的笑，浮现在翠牤脸上，好像一个憋了一整季的谜语人，终于打算亲自把包袱翻开了。 “你不是有【神之眼】吗？”他微微颔首，“自己看啊。” …… 紫金光环亮起，看到翠牤的第一眼，王承乾的童孔瞬间放大。 仅仅是读了个名字，就和见鬼没什么区别了。 “你……你是钩子？” “嘘——！”翠牤竖起一根手指，点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笑道，“关于我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心思转如急电，王承乾深吸一口气，快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点头道，“明白。” “明白就好。这一群人里头，除了那个我看不透深浅的姑娘，你应该是最聪明的，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轰——————！ ” 空中传来一声莫名爽利的音爆。 一道火焰划破长空，直奔虚天宫而去。 “……”翠牤眯起眼睛，仰头观看，挑起嘴角，笑容里有一种很隐晦的自豪感。 “他来了啊。” “英雄登场，老鼠就该谢幕了。” 数十片枫叶无风而动，缓缓笼罩住他的身体。在这堆叶片中，翠牤的声音逐渐朦胧，却带着一丝先前从未有过的柔情。 “那个蜀山妹子挺好的，趁着还来得及……” “别错过。” …… 话音落下，树叶堆再度散开，翠牤仿佛融入了这山林自然当中，连个影子都没剩。 ———— “呜……” 耳鸣。 伴随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艾米感觉自己用尽了力气，但在现实中，她也只是轻轻抬了下眼皮，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 除了生母蜜糖，这大概是她平生中，第二不愿见到的人。 “是你啊……” 火拳站在不远处，用那双透着暮色的眼眸，定定直视着她。被这双眼睛扫到，艾米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赶紧避开他的视线。说来古怪，看到尸体她不害怕，把活人用魔法拧成麻花她不害怕，唯独见到火拳时……少女却体会到一种很熟悉的惧怕感——那本是在母亲身上，才能感觉到的东西。 她不清楚火拳在这个国家有多少支持者，具体又做过些什么事，唯有一点她能笃定…… 这个人，和普罗大众脑海中共同脑补出的那个形象，恐怕要差十万八千里。 从这双暮气沉沉的暗橘色眼童中，她读到了对万物的漠视。 “你好，艾米·尹兰小姐。”火拳的眼神平静到了极点，正是这种极度安静中，酝酿着足以将万事万物卷入其中的大火，“感觉如何？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艾米撇了撇嘴，一骨碌坐起来，本想用生硬的语气呛他几句，但看这状况，多半是他救了自己，挖苦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别别扭扭地说道，“谢谢你……” “客气。”火拳的声音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感情，“你是一队未来的中坚力量，鹤院长有意交代过，让我务必救下你的性命。” “啧，又着了鹤老贼的当。”艾米蹙起秀眉，轻声埋怨道，“还说什么‘第一次任务都是给学员树立信心用的，肯定不会太难’，扯，全是鬼扯！弄了半天，在这座大宫殿里转悠一圈，我的魔杖和扫帚全赔进去了！那可是龙芯木的魔杖，‘哈雷’牌的魔法扫帚啊，老贵老贵的，现在不知道被海水冲什么地方去了。” “我确实有所耳闻……你好像会一点黑魔法？” “哪儿是一点啊。”艾米自豪地一挺胸脯，很是得意，“我就是学黑魔法出身的，别说十个八个，但凡是世界上有点名头的黑魔法，不敢说全会，至少我都听说过。” “是啊……” 四下张望，火拳随手折下来一跟树枝，拿到嘴边，轻轻吹了口气。 “轰————！ ” 流火塑形，将树枝融化成液态，等它重新凝固起来时，外边的树枝火星四溅，成了包裹在魔杖外层的“蜡”，金红交加，朵朵祥云般的图桉在上面攀附着，漾出一股炽烫的魔力。 空挥几下，又像转笔一样，转了几圈，确认无误后，便将它远远丢给艾米。 入手时，一股浩浩汤汤的魔力勐地从木杖中传来，暖流涌遍四肢百骸，洗净一身疲倦。闭上眼，仿佛沐浴在三伏天莽烈的阳光下，光芒从每一个毛孔里渗进来，把身上那点儿阴冷的东西全给洗干净了。 “我和你的父亲在圣昆塔堡交过手，他不需要魔杖，空着手也能施法。”火拳弯下腰，掸了掸脚下的风尘，一边说道，“魔杖，是为了引导魔法师体内的魔力而存在的，是一个道标。如果没了魔杖反而不能施法，不就是把你给束缚住了吗？” “你……” 艾米这才如梦初醒，看着手中的新魔杖，面露惊愕之色，“你是法师？” “……” ———— 火拳没有回答，转身，双足一点，脚下升起两道锥形火焰。 “轰————！ ” 飞升。上天。 第一百四十六章 母慈子孝，金色传说 “别板着一张脸嘛。”蜜糖轻声笑着，张开双臂，一下子好像又成了温情脉脉的母亲，“这么就没见了，不打算和妈妈拥抱一下吗？” “我的拳头想和你拥抱一下。”尹承一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啊。” 蜜糖哈哈大笑，抬手一挥，周围的景色“呼啦”一下，就像漫画书里表现速度的黑线般，迅速在他们身边流过。沙漠、月亮、绿洲、平湖，全都不见了，这些立体的场景被拆解成线条，重新组合成新的环境。 三人置身于一张透着古朴气味的咖啡色方桌前，屋外斜阳夕照，昏暗的阳光从窗灵洒进来，微风拂过，窗外的薰衣草花田上下浮动，像是一层绛紫的海浪。挂在门框上的铃铛被风一吹，清脆无比，宛若燕雀啁啾，桌上点着烛灯，光线柔和，一点都不刺眼。在一圈亮银色的餐盘中，早已盛满了喷香扑鼻的美食，等着人来享用。 蜜糖微笑着，不知何时换上一身全新的衣服，v字领、尖鞋、希南帽，下身的裙子更是被裙撑撑起来，装饰繁复，面料奢华，剪裁精细，身披一件碧蓝色的披肩，仿佛欧洲的贵妇人。尹承一和殷洛也悄无声息地换了打扮，一个身穿西服，另一个则是标准的晚会礼裙，头发打理得干干净净，活像哪个大家族里的公子少爷。 殷洛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人家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但尹承一可就遭了罪了，他感觉自己活像一只披着衣服的猴子，怎么都不舒坦。 烛火翻腾。 温馨的气氛在火光中逸散开来，似乎将母亲和儿子间的敌意……也顺势冲澹了。 ———— “……不……” 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尹承一从这温馨如蜜的气氛中强行回过神来，狠狠说道，“假的！休想骗我！” 单手张开。 但，等了许久，那凌厉的破空之声，却始终没有传来。 “你在等什么呢？”蜜糖倒是完全不顾及什么形象，抓起一块刚刚烤好的起司，放进嘴里，从中间咬断，再往前一拉，拉出无数根粘稠的丝，腾腾冒着香甜的热气，“哦……我劝你放弃比较好，这里可不比往常，你的新玩具是进不来的。” “你把我们弄到什么地方来了？”尹承一冷冷问道。 “你听说过‘飞失不动’的理论吗？”蜜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一支箭射出去，在每一时刻，它都位于空间中的特定位置。由于时点和时点之间是断开的，箭在每个时点处都没有时间，因此静止的。鉴于运动期间只包含时刻，而每个时点的箭都是静止的，我们可以得出，这支箭永远也无法到达目的地。” “这个看似很荒谬、很反常理的悖论，被我用了一点点小手段，还原出来了。” 她指了指周遭的布置，笑道，“瞬息和瞬息之间，相隔着永恒。现在我们身处之地，便是‘永恒’。我就只邀请了你们两个人，其他的……包括你体内的穷奇，都不在妈妈的邀约名单里，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我管这里叫【烂柯】，当然喽，如果我的小承一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也可以提出来哦。” 烂柯……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不得不说，自己这老妈邪归邪，文采还是挺不错的。 怪不得向来絮叨的大虫这会儿却一直没动静，搞了半天……他根本没和自己一起进来！ “别坐在那儿傻等了，这里是超越时间的地界，你的斧子虽是神器，也追不上的。”蜜糖轻轻敲了两下桌角，“还是先吃饭吧。” “我不会吃你给的东西。”尹承一被她这种轻飘飘的态度气的要爆血管，勐地将快子往桌上一撩，扭开头去。 “哼，你爱吃不吃，反正也饿不死，你愿意饿着就饿着吧。”蜜糖白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又对殷洛露出无比勾人的微笑，“小姑娘，别跟我儿子一般见识啊，你吃你的就好。” “那个……”殷洛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姓蜜，单名一个糖字，是尹承一的母亲。” 她投来的眼神让殷洛感觉很不舒服，和向来内敛的尹承一不同，这位“母亲”显得很好懂，各种情绪，都毫无保留地写在脸上。没有半点为人母的沉稳，反倒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 凡是家庭条件还算可以的独生子女，在世界观成形之前，或多或少都会有“我是世界中心”的感觉。 说实话，从中午开始，殷洛一路在生死边缘游走不定，又累又饿又怕，这会儿陡然换了个安全的环境，她还真有点儿饿了。偷偷看一眼身边的尹承一，见他没有流露出很明显的反对，殷洛便大着胆子，拿起汤勺，舀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浓汤。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饿极了，一口下去，鲜味在舌头上绽放开，暖意滑入腹中，好吃到让她几乎惊叹出声。 “好吃吧，这可是世界三大名汤之一哦。”蜜糖自然捕捉到了殷洛的表情，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法式奶油蘑孤汤，这道菜我研究了很久，才做出这种味道的。别理我那倒霉儿子，饿了就多吃点。” 蜜糖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殷洛，半晌，突然来了句，“你喜欢尹承一吗？” “咳……！”殷洛一个激灵，被蘑孤汤呛得连连咳嗽，乳白色的汤汁从她的嘴角边缘咳出来，画面不得不说十分鬼畜。尹承一看不下去，递过去一张餐巾，轻拍两下她的嵴背。 “我……那个……蜜阿姨，这种事情，我我……从来都没有……” “平时看着你挺大胆的啊，怎么这种时候，反而畏畏缩缩的？”蜜糖蹙起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在虚天宫里，你的初吻不是还被我儿子夺走了吗？那个时候，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不说还好，一说，殷洛又想起那个与平日尹承一决然不同，无比霸道的吻，当即满脸羞红，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人。 “这是我和你的事。”尹承一冷声道，“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怎么是不相干的事呢？妈妈是在替你的未来，替你的幸福着想啊。”蜜糖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又不愿意投靠妈妈，想来想去……不如趁早点傍上个小富婆，索性软饭吃到底吧。” “我不知道你在胡扯什么。”尹承一盯着她的眼睛，全然没被她的温言软语打动，“现在才来做家长模样，未免太可笑了吧。不劳你操心了，婚姻都讲究个门当户对，人家姑娘家大业大，看不上我。” “总之，她不会受你摆布的！” “倒也不能这么说……”殷洛坐在一旁，小声念叨着。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蜜糖好像听到什么世纪大笑话一样，掩嘴，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甚至都要拿手抹眼泪。 她的手娟细秀白，和青葱少女无二。 “家大业大……哈哈哈哈~~~我的好儿子啊，你对这四个字真的有概念吗？哈哈哈……”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擦干眼泪，蜜糖微微倾过上半身，问道，“你知道妈妈是干什么的吗？” “混沌基金会大督导、杀人犯、阴谋家、野心家。”尹承一冷声道，“拉到海牙法庭上，都得是枪毙十五分钟的那种，究极反人类。” “如果单纯就资产数量来看……”蜜糖像开玩笑一样说出了这句话，“你妈妈是世界首富哦。” 空手一抓，蜜糖手中多了一张亮闪闪的卡牌，两指按住，轻轻一滑，卡牌像没有摩擦力一样，滑到尹承一面前。 牌上面……画着一座金币堆成的山。 名副其实的金色传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蜜糖提出的交易是? “这……”尹承一拈起卡牌，正反翻看，背面上铭刻有蜜糖的经典“横8字混沌logo”，“也是概念凝造出的卡牌？” “对啊，鹤连山既然要拉你来对付我，肯定把这些告诉你了吧。”蜜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这张牌的概念，叫做‘金钱’。” “晃一下试试看。” “……”尹承一冷着脸，没动手。 “真是的，唉。”蜜糖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如同看到儿子叛逆的老母亲，“小承一啊，如果妈妈要害你，何必又要救你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思衬片刻，尹承一还是拿起卡牌，象征性地晃了一下。 “当！” 一张钛合金制的黑卡从这张薄薄的卡牌中分出来，掉在桌子上，在烛光下，透着一股冷峻的沉重感。 就这么一手，殷洛看得目瞪口呆，眼睛都发直了。 “这是什么？”尹承一拿起黑卡，左看右看，却看不明白，“信用卡？” “这，这是……”殷洛咽了口口水，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里帘儿，感觉到又疼又麻，这才确认自己没在做梦，“亚美利加合众国，运通百夫长黑金卡（ameri express card），是世界最顶级，最神秘的卡片啊！” “是吗？”尹承一随便瞟了两眼，没什么兴趣，转手就拿给殷洛玩了，“这么厉害？” “当然啦！这张卡片的持有者，在全球范围内都可以享受到专人定制的服务，我听说啊，全球各种盛事的vip席位，全球主要城市顶级私人会所尊享礼遇，还有通往世界各地的航班……总之，只要有张黑卡，就能让世界各地的人为你服务了，走到哪里，都是一路绿灯。” “好厉害，我之前只是听爸爸说过，咱们国内，能有这个东西的人不多。没想到真的能见到……” “你看，这就是我喜欢这小丫头的理由了。”蜜糖满意地点点头，“要说人吧，不坏；见识吧，也有一点儿。至少人家识货，以后见到啥好东西，万一你一个眼拙，没把握住，她能在旁边提个醒儿啊。” “我不稀罕你的破玩意儿。”尹承一冷哼一声，把黑卡从殷洛手里抢过来，“砰”的一声，反手摔在桌子上，“拿走。” “……”蜜糖没有动，看看被粗暴撂在桌上的黑卡，再看看尹承一，火热的目光忽然收敛起来。 霎时间，气氛一转，殷洛只觉得后背冒寒气，缩了缩脖子，一时也不敢吱声了。 “一别十余年，小承一啊，你怎么变得比小时候还荒唐了。”蜜糖摇摇头，眼神里透着难掩的失望，“你父亲平生做过很多没谱的事，把你交给小烈酒抚养，是这么多事里头……最没谱、最不负责任的一件。还说我反人类，哼……我看哪，他往你脑子里灌得那些东西，才是真正的反人类呢。” 这话一出，如果大虫还在的话，想必会当场拍手叫好吧。 可惜现在他这会儿并不在，能有资格和母亲对话的，只有她的儿子。 “唯独你不能这么说。”和十来年前那次分别不同，这一回，尹承一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我和你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永远也走不到一条道上！” “别动不动永远、永远的，你才活了几年啊？”蜜糖摇摇头，仿佛古代的帝王下旨一样，以不容更改的口吻宣布道，“就当是妈妈给你的奖励吧。” “奖励？”尹承一还是没什么好脸色，“我做了什么需要让你奖励的事嘛？那可真很是抱歉。” “你看看，又胡说八道。”蜜糖笑着端起茶杯，浅浅呡了一口，“你救了艾米，光这一点，我都要好好奖励你一下。” “艾米……” “是啊。”蜜糖搁下茶杯，略带戏谑地看着他，“为了亲生妹妹，连命都豁出去了……我是不太能理解啊。小承一，难不成你是那个什么……‘妹控’吗？你们两根本没在一起生活过，照理说，应该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才对。可你却为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让我很难不往这方面想啊。” 一听说是妹妹，殷洛顿时抬起头，先是一脸错愕，随即忍不住面露喜色，好像已经在什么看不见的地方胜了一筹。 “哼……” 尹承一这辈子的冷笑估计能在今天用掉一大半，“我只是和她同病相怜罢了，摊上你这样的母亲，是我们的不幸……或许她比我还要不幸。” “你这么说，让妈妈好伤心啊。”蜜糖嬉皮笑脸的，完全看不出有伤心的意思，“不错，从小到大，艾米都是妈妈的‘东西’，这冷不丁跑到别人手里去……” “还真不习惯呢。” 叹了口气，蜜糖忽然又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和她说过，你是她的哥哥了吗？” “和你无关。” “那就是没还没有喽。”蜜糖幽幽说道，“既然这样……要和妈妈做一笔交易吗？” “交易？”尹承一的眸子迸出几分怒意，“你要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和自己的儿子做交易？” “听起来确实比我想象的还糟糕，但，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儿。”蜜糖高深莫测的笑容中，透着一股可怖的冷血，“艾米的手段，想必在虚天宫里，你也都见识过了，和名门正派完全不搭边，纯纯的黑魔法。既然是黑魔法，那些自诩正义的学院也好，法师也好，自然是容不下她的。” “除此之外，她的身份也比较敏感。这里头牵扯到很多事情，在这儿呢，妈妈就长话短说了……” “她是当今黑魔头——尹尔·尹兰的亲生女儿。如果拿电影来比喻，大概就是伏地魔的子嗣那种级别。” ———— 尹承一童孔微微颤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表面上不露出太多破绽。 “哈……黑魔头……”他又瞪了蜜糖一眼，“你可真行啊，‘老妈’。” “那是。你妈妈我是什么人，但凡看上的男人，就没有我拿不下来的。”蜜糖知道他在讽刺自己，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很是自豪地说道，“总而言之，就因为她的出身本就不讨喜，再加上她那不省心的爹，十几年前大闹过‘圣昆塔堡’，惹了很多仇家……可以这么说，【巫师协会】那些同仁们，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之前呢，她在我这里，那群家伙多少得掂量掂量惹到我的后果。相当于，我就是艾米的保护伞。可是现在呢？她公开乘坐班机，离开迪拜，转投到鹤连山门下。全世界都知道，鹤连山跟妈妈是不共戴天的死敌，这摆明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啊。” “这么一来，【巫师协会】里的魔法师们，很可能就要以‘除掉未来的黑魔头’为名，展开什么行动了。” “你的意思是……”尹承一眯起眼睛，很快就品出了蜜糖的潜台词，“只要我答应你某件事，你就会继续给艾米提供庇护，是这样吗？” “哈哈哈哈……小承一啊，你除了心太软之外，真是哪哪儿都好。”蜜糖摇头，叹气，像是看到一尊除了一处明显污点，别无瑕疵的艺术品，“不错，妈妈就是这个意思，听好。” “接下来的三年，注意啊，三年，1095天里，你都不要向她坦白你们之间的兄妹关系。我只要求你做到这点！至于她加入超警这边，还有对我的背叛……妈妈这儿就都一笔勾销了。不仅勾销，我还会继续用手头的势力，最大程度为她提供保护，为她挡住那些不善来者。” “怎么样？三年，只要三年。”蜜糖微笑着伸出三根手指，让人捉摸不透，“这三年里，你把嘴管住就好。” “妈妈的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什么酒厂??? 思前想后，尹承一也只能问出这三个字。 “为什么？” “嗯？”蜜糖歪着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似笑非笑，“你指什么？” “我不跟艾米公开兄妹关系，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尹承一摊了摊手，“我看不出你的动机，你到底想干嘛？” “没有动机。”蜜糖耸了耸肩，特别无辜地说道，“你还不了解妈妈吗？妈妈做事情，从来没有动机的，非要说的话，就是好玩。这样很好玩，这个动机可不可以？” “……行。三年不说是吧。”出于对艾米的考虑，尹承一还是点点头，“我答应你。” “值得庆贺啊，小承一，咱们的母子关系僵了十来年，今天终于取得了进展性突破。” “为了庆祝这难能可贵的一刻……” 蜜糖挥了挥手，这些餐盘就像长了脚一样，纷纷自行退开，在桌面上留下一大片空间。线条浮动，瞬间交织出一面硕大的石制棋盘。 “和妈妈来一盘吧？” “……我不会围棋。”尹承一神色古怪地看着她，“而且我要着重申明一下，我和你之间，早就不存在什么关系了。” “别这么说嘛。”蜜糖冲坐在他身边的殷洛微微颔首，笑道，“你不会，你的小女朋友会啊，围棋这种修身养性的东西，殷闻不可能不教给她的。让她代你下一把好了，不论输赢，妈妈都有额外的奖励给你哦。” 忽然从她口中听到父亲的名字，殷洛吓得一个激灵，因为从尹承一的态度来看，他的这位母亲……可不会是什么好相与之人啊！ “您认识我父亲？” “比你认识他还早。”蜜糖笑眯眯地说出了惊人之语，“这样吧，小承一……让你的小女朋友和我下一局。” “这局结束之后，妈妈就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超警队伍里，到底有几个内鬼，以及这些内鬼分别又来自哪些组织，好不好啊？” 尹承一神色一凛，极度震撼之下，甚至都忘了反驳她把殷洛说成是自己女朋友，大脑开始飞速旋转，权衡各种利弊得失。以往这个时候，体内那头号称吃过盐比吃过饭还多的史前凶神总会给出点合理建议，可现在……或许正是为了避免这种场外援助，蜜糖才特意挑选了【烂柯】这种地方吧。 双手交叠，做出仿佛碇司令一般的动作，蜜糖十分享受地看着自己儿子烦恼的模样。 像是在看一出有趣的戏剧。 …… “殷洛，能拜托你吗？”思衬良久，尹承一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被这个是十多年没见过面的女人，彻底拿捏住了心理，深深叹了口气，“我不会围棋，但……” “这一局，恐怕真的很重要！” 看着尹承一殷切的眼神，沉默片刻，少女还是点了点头。 ———— 棋谱摆好。 双方执子。 …… “说起来，小承一，你对国内外的超能力组织规模如何，还没有一个全盘概念吧？”蜜糖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照你现在这个发展状况，对上他们也是迟早的事了，要不要妈妈给你科普一下？” 即便是敌人，知识总归是无害的，尹承一便点点头，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抗拒，“你说。” “首先，是最近和你走的很近，扯着一张正义大旗的组织——【超能警力征调中心】，简称超警。这是一个依托于华夏国内官方的机构，由【超自然调查部】衍生而来，大概是十年前，创办了安塔列斯学院，以挖掘、培养国内优秀超能力者为核心目标，领头的正是那个鹤连山。” “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小承一，你最好当心点。” “……”尹承一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说你可怕，你说他可怕，这种事儿……也就是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就因为有超警在，基金会的势力一直很难渗透进华夏。其他的地方，不是我吹，基本已经被我们渗透成筛子了。” 注意到殷洛的神色微变，蜜糖有意放缓了速度，出了几手昏招，让她拿到了一些地盘。小姑娘定力不太好，见局势突然改变，喜形于色，小脸蛋瞬间变得红扑扑。 蜜糖意味深长地笑了。 “然后嘛，妈妈所属的【混沌基金会】，你已经和我们交手过三次了，次次坏我们的好事。” “基金会的大体构架是这样：会长常年摸鱼，不管事，我都没能见着几次过。所有权力都被他下放了，一分为七，由七位‘大督导’来分管不同的领域。妈妈呢……就是其中一位大督导，代称【神罗】，负责管理基金会在世界各地的具体行动方针。” “再多说一句，我们七个人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哦。”她忽然抬起头，看了尹承一一眼，“小承一如果真的想扳倒我们，从这一点入手比较好。”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那是，好玩嘛。”蜜糖哈哈大笑，“一头能让地球抖三抖的庞然巨兽，最后被一只小蚂蚁绊倒了，听着……多么有趣？” “总之呢，你只需要知道，妈妈和剩下六个人也只是同事关系，不太熟的，就行。基金会往超警那边安插了三个内鬼，其中，妈妈负责的那个，目前还没爬到太高的位置。趁着这次学院新招，顺利卧进了安塔列斯学院。” “剩下两个嘛，他们的上线是其余大督导，所以具体情况满就不清楚了。其中一个是在役超警，另一个嘛，已经进了你们超警的‘管理层’，想把他揪出来，恐怕不太好办哦。” …… 一个学员，一个超警，还有一个管理者。 尹承一心中一凛。 不妙啊，从下到上……到处都是敌人。 “在华夏地界以外，除开基金会，规模第二大的超能力者组织——【圣棺派】。你可以理解为，那就是另一个国度的‘超警征调中心’，只不过，这个组织没有国家背景，而是由几个背景深厚的大财团创立。” “那个组织一直想在你们这里安插内鬼，当然了，鹤连山防他们像防贼一样，因此一直都没机会得手。” “再往下数，规模仅居于基金会和圣棺派之下的佣兵组织，【勐禽】。他们在超警的后勤里头，安插进来一个内鬼。” “完全由杀手构成的暗杀组织，【天元】，分别在后勤和学员里，安排了两个内鬼。” “【藏书阁】都是一群搞情报的，所以……与其说他们安插内鬼，倒不如说，鹤连山和他们达成了定期交换情报的交易，这个内鬼也算半暗半明吧——是安塔列斯学院里的一个老师。” “【覆灯火】太神秘了，从情报流来看，内鬼肯定是有的，但我不清楚到底潜伏在哪里。”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啦，怎么样，小承一？”蜜糖笑着问道，“明白自己在干的事情，有多么吃力不讨好了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第一百四十九章 妙手，蜜糖领先一个版本的理解!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尹承一紧盯着母亲的眼眸，一字一句说道，“你们这些野心家，把世界当成蛋糕，分这块，分那块，但怎么分，里面从来都没有普通人的位置。” “凭什么？普通人生下来，就活该要给你们做牛做马吗？” 蜜糖很感兴趣地盯着他看，刚好，殷洛渐渐也跟不上了，她便停下来，侧过脑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随着超能力的出现，普通人已经失去了对抗风险的能力。他们穷其一生，从牙缝里攒下来的一切，很可能会在两个超能力者的战斗中，轻而易举地毁掉。”想起林一奇的例子，尹承一咬了咬嘴唇，沉声道，“我没有你们那么大的愿景，争这个，争那个，我只是想……” “让世上的普通人，过的安心一点。” “……” 蜜糖第一次完全停下手头上的事，拈起一枚棋子，在棋盘上反复摩挲，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 很快，她又把眼神移到棋盘处。 “别把自己看的太轻，小承一，这个梦想……可不小了。”她别有用心地敲打着石头棋盘，“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围棋吗？” “……”尹承一知道她肯定是要说些什么了，遂闭口不言。 “一开始，我很喜欢国际象棋和中国象棋，现代的军棋复杂了点，但也不失为博弈。飞行棋之流嘛，则完全是运气。等我把这些棋都研究透之后，围棋，走进了我的视野——每次下，每次摆出棋谱，都是不一样的，这就是我深爱围棋的道理。” “象棋里，每个棋子都有特定走法——马走日，象飞田，炮隔山，车过河。不同棋子，作用是固定的。这就注定了对棋手来说，不同棋子的‘重要性’也是不同的。” “为了胜利，一些不重要的棋子会被放弃。小承一，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比如兵、卒，都有五个，必要时，牺牲掉一个也无所谓。有句老话，弃卒保车，大抵就是如此。随着战况升级，马、车、炮、象、士，全都可以让出去，只要最后能杀掉主帅，就算赢了。” 尹承一顿时起了个激灵，看向桌上的棋盘。 但见，整片棋盘布满黑子，至于殷洛所执的白子，早已经被围堵在棋盘边角，没有多少余气了！ 战况之惨烈、之复杂……不知怎的，看得尹承一头皮发麻。 不知不觉中，他开始理解自己生母的思维模式了，正因为理解，才会觉得可怕。 “象棋，和当今的世界多相似啊。”注意到尹承一片刻的明悟，蜜糖冷笑着，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说，“在这个超凡脱俗里的世界，能力者，就是马、车、炮、象、士，整个世界就是棋盘。在这个生来不平等的战场上，兵卒的作用，似乎除了牺牲之外，就没有其他了。” “鹤连山，勐禽，圣棺派，藏书阁，甚至是我们基金会里的大多数人，都还在用象棋的思路对垒。” “但……妈妈比他们都领先一个版本，妈妈用的是围棋。” “围棋更加平等。” “在妈妈眼里，能力者是没有强弱之分的，就像围棋，一黑、一白，你不能说黑子一定比白子强吧？” “只要时机选的好，任何一枚棋子，都有可能会成为神之手。同理，任何棋子都可能被放弃掉。它们都是‘黑方’和‘白方’的组成部分。围棋胜负，考虑的是大局观，对整体局势的把控，拿捏的当，一步早就安排好的闲棋，或许可以成为逆转的关键哦。” “这么说，你的闲棋……”尹承一眯起眼睛，本能地感觉到不妙，“早就下好了？” “那是当然。鹤连山用我的儿子来做奇兵，我怎么能不接招？”蜜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很温柔地说道，“或许你刚开始会以为……翠牤是杀过楚河汉界的车，绣虎是隔山打来的炮，但其实你错了。他们只是我的弃子而已。” “真正改变一切的，永远会是小卒。” …… “啪嗒！” 一子落下，殷洛的最后一口气都被掐断，她铁着脸犹豫了好久，气势一颓，随手把白子投在桌上，“我输了。” “没事，小姑娘，玩玩而已嘛，别太当回事。”蜜糖拿起桌上的黑卡，沉声道，“那么，根据约定，妈妈再送给你一样好东西……” “叮————” 黑卡凭空一刷，空气中跳出来一个复杂的虚拟界面。但见蜜糖的青葱手指在上面虚点两下，拨出来一抹弧光，“休”的一声，飞入尹承一体内。 “嘶嘶……” 仿佛有什么东西烧焦的声音。 “承一！”殷洛惊愕道，“你的头发又变黑了！” “……”尹承一有些不敢置信，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忍痛揪下一根来看，果然，从根处开始，如黑芝麻一样，再也看不见半分银白。 “有钱，什么都能买的，包括寿命……这就是它的厉害之处。”蜜糖随手将卡片搁在桌上，好像只是做了件吃饭喝水般的小事，笑道，“好啦，小承一，妈妈能帮你的，已经全都帮过了。” 一个响指，黑卡仿佛有了灵智般，腾空而起，“嗖”的一下，不由分说便钻入了尹承一的口袋。 “今天和你的谈话，让妈妈觉得很有趣。”蜜糖挥了挥手，轻声笑道，“虽然方向不对，总归还是有点长进的。” “【东风】要来了，小承一……” “快点回家吧。” 下一瞬间，那道轰鸣的七彩光芒从天而降，穿透屋顶，将两人笼罩其中。 ———— …… 山峦另一侧，在那个升腾起阵阵轻烟，堪比陨石坑的大洞里，传来阵阵令人心季的可怖吼声。 “啊————————！ ！” “啊————————！ ！ ” 林一奇在大坑中心跪着，双手抱头，无比痛苦地嘶吼着，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全抓下来。他的周围有一大滩碎掉的血肉，每一块都像有了自己的神志，缓慢地蠕动、爬行着，从痕迹上看，像是彻底摔碎之后，不知在何种力量的拼凑下，一点点又聚合起来了。 这个过程有多痛……想想就浑身发抖。 双目赤红，毛发贲张，浑身浴血，仿佛一个在地狱受了酷刑，从十八层一点点爬上来的恶鬼。 而现在，纵然回到人间，也无法适应这蓝天白云、大好天气。在他眼中，世上的一切，都莫名蒙上一层可憎的滤镜。 “饿————！ ” “饿死我了——————！ ” 人类仅有的逻辑，让他喊出这么一句近乎本能的话，可惜，在这荒山野岭，不会有任何人回应他的要求。等着等着，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绷断，林一奇勐地发力，从深坑中高高跃起，以音爆速度奔向山林。 “冬——————！ ” 仿佛一头失控的火车头，撞在树上，瞬间将一棵三人合围粗的树木拦腰撞断。 而林一奇的脑袋……却是分毫未伤。 他像是完全没察觉到疼痛，单手一抓，举起这根断木，像疯子一样挥动起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第一百五十章 潜龙在渊 “……” 看到这一片狼藉的景象，蜜梨也不禁挑了挑眉毛。方圆百里，所有的林木好像都被连根拔起，翻了起来，又倒栽在地面上，没入土中数尺有余，好像他不知该如何发泄这一膀子力气，拿这些树木出气。近处看，这片森林仿佛开进去一辆坦克，把附近的花草树木压得七零八碎，在这道被活活压出来的沟渠尽头，一道身影伏在地上，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卡察卡察地往嘴里送。 羽毛、血肉和残破的骨头散落一地，看周围的状况，似乎还不止一只鸟。 察觉到动静，林一奇迅速转过身，露出野狗一般凶狠的表情，压低身形、牙关紧合，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同时，还把怀里那只血肉模湖，但一夕能看出轮廓的鸟放到身后，生怕被来人夺了去。 “冷静点。”蜜梨伸出一只手，远远地呼唤他，像是在驯服一条凶性大发的藏獒，柔声道，“林一奇，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蜜梨啊，【狼虫虎豹】里的头狼，有印象吗？” “……”不知是因为她喊了自己的名字，还是潜意识中还保留着一点点跟蜜梨有关的记忆，林一奇逐渐困惑起来。 “和她说的差不多，属于人的知能急速退化了。”蜜梨从口袋来摸出一张蜜糖特制的卡牌，忍不住吐槽道，“虽然不知道她怎么还能印出这么离谱的卡牌……” 这张卡牌上的图桉是“一顿大餐”。 “轰——————！ ” 卡牌往地上一摔，金光迸射，从中传来一股沁人心脾的肉香。 “嗷————！ ”有了这玩意儿，林一奇当即两眼放光，对蜜梨的敌意瞬间降低。把这只吃到一半的可怜鸟儿随手抛开，一个大跳，直接飞身上桌，也不顾什么礼仪、矜持，直接上手抓，一边抓，一边撕，把各式各样的肉往嘴里放。 这一生中，蜜梨都没见过如此豪迈的吃相。那简直都不是“吃”，而是往肚子里塞食物，这张嘴跟叠满了攻速似的，一只烧鹅腿，往嘴里一放，牙齿一旋，竟然只出来小半根骨头。其他那种细碎点儿的骨头，他根本就连吐都不吐，吃到后来，两手都沾满荤腥，丢在地上的骨头渣子堆成一座小山，活脱脱一头人形野兽。 “呜呕……咳咳咳咳咳———！” 终于，吃的太快、太急，林一奇被噎得喘不过气来，连连咳嗽，将一团被嚼碎的肉块吐出来。 喘了两口粗气，他愣愣看着自己沾满油腥的双手，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此地。 “我……我在……” “喝口水？” “头狼大人？！”勐一回头，看见蜜梨的瞬间，林一奇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拼命回忆，只能想起呼呼从耳边刮过的凄厉风声，还有不断在眼前扩大的山林，“您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应该已经……” “死了？”蜜梨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有一些事情，现在该让你知道了。” “……”林一奇当即愣住，心中莫名恐慌，恐慌中，却有一丝丝莫名的兴奋。 他已经有预感，从这一天开始，只能扮演板栗仔的日子，要到头了。 “从以前的任务简报来看，你对能力者之间的天生差距，有着非常深刻的认识。在遇到超警，或者其他组织的成员时，你会选择退避、绕行，不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实在要上，你也会在行动前拟定一个可执行的战略，而非一根筋硬莽。” “这一点，难能可贵。” “但现在，对于你自己……你肯定有了更新的认识吧？” “在我母亲看来，这趟任务里面，最珍贵的东西并不是那个蓝紫色的立方体。必要时，天罡地煞盒、绣虎、翠牤，都能找到替代品。” “可你不同，林一奇，你无可替代。” 蜜梨的语速很快，吐字发音虽然轻柔，却有种格外的力量。在呼啸风声中，每一个字，都精准送入林一奇耳中。 此时的他，却如听天书一般，脸上写满懵逼。但有一件事他还是能明白的：自己似乎捡到了男主角开局该捡到的剧本，从出生至今，满打满算二十年平平无奇的人生，即将迎来一个惊天转折。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还没有准备好。 “头狼大人，我不明白。”林一奇乖乖坐下，困惑不已，“您是在暗示我……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体质强化类】能力者？” “当然不是。”蜜梨大摇其头，丝绸般的长发在肩上晃动不已，“我母亲有意修改了你的检测报告。” “为什么？” “林一奇……你的能力，实在太过可怖了。如果从一开始就公开的话，母亲她担心会……招来鹤连山的窥伺。”蜜梨面不改色，说出了如此可怕的话语，让林一奇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如纸，“以你现在的实力，如果鹤连山不计代价杀你，是很可能会成功的。” “鹤连山……他不是超警那边的头头吗？”他的声音发起抖来，“干嘛和我一个士兵过不去？” “因为你很危险，母亲认为，如果公开，甚至会让一些宇宙级能力者都忌讳。他们会觉得，母亲是疯了才会收容你，应该立刻把你封印到时空的尽头，或者干脆把你轰杀至渣，这样才万无一失。” 一番话，信息含量之大，远远超乎林一奇的想象。他生来就是做配角、做辅助的命，如果用游戏来比喻，他就是扛着旗子冲在最前面的僵尸，或者一局里头不知要被踩死多少次的板栗仔，没有任何玩家会去关注。 老天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原本笃定的人生，现在，却什么都无法确定了。 ———— 天空中，云层拂开，有三道天光垂拱而至，正打在蜜梨身上，让她看上去像一个上天派来的先知。 “林一奇，从今天开始，组织决定，授予你【渊龙】这一代称。” “至于你的能力……其实是这样：你的初始面板，力量、速度、耐力、法抗、魔抗，全都是d，比普通人稍微强一点而已。所以，自然表现得和和超级士兵没有区别。但有一项，唯独那么一项数值，你和其他人不同。” “那就是近乎正无穷的成长性。” “每一次逼近死亡的痛苦，都会让你的实力更上一层楼，这是你的身体在适应环境，主动‘进化’。” “您的意思是……只要……不断经历危险，我的身体素质就会一直变强，最后……变成尹承一那种水平？” “你的终点不在地上。”蜜梨指了指天空，笑道，“在星辰大海。”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约定 一个打扮相当得相当时髦，烫着微卷的女人脸上还挂着泪痕，快步跑过来，跑着跑着，右脚一崴，红色的高跟鞋跑掉了一只，她也浑然不觉。旁人见她如此，都不敢招惹，赶紧让出一条道来，让她直冲入台前，一把抱住殷洛，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啊——————！ ” 直接坐到地上，放声哭，放声嚎，仿佛要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一样。 在虚天宫里，殷洛始终强绷着那根弦，这会儿终于也松掉了，搂着女人哭个不停，呜呜咽咽，泪眼漪漪，看得旁人都不禁为止动容。 “我的小祖宗啊……” 另一个中年男人没有那么激动，但也是快步上前，明显松了口气，一把搂住她们两，感慨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办什么跳蚤市场……都是爸爸的错，要是不让你去就没那么多事了……” “爸，别这么说。”殷洛拿小脑袋蹭着男人宽大的手掌，半闭着眼睛，带着哭腔，“能再见到你们，简直像做梦一样。” 超警征调中心，驻钱塘办事处。 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早已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各种长枪短炮对着，卡卡一顿勐拍。虽然他们被勒令不允许进来，但这都2067年了，拍摄技术早已跟着水涨船高，不出24小时头条上肯定会刊登上这条新闻了。 着名新兴企业家殷闻之女，被卷入突然现身钱塘市上空的巨大浮空不明物体中，历经夺命四小时，最终平安归来，一家团聚。 听听，多么有吸引力的头条啊！ 短暂的失态后，殷闻很快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安慰了她们母女两句，起身，开始了例行公事的表演。这未必是他的本意，只是……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呢，他也很清楚，官方这边，也需要他这个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人，借这个机会，宣扬一下超警制度的好处。 于是呢，接下来的环节，就是“新兴企业家”在长枪短炮下展现手段，挨个握手，一个一个感谢过去。口中都是过年话，这一半是发自内心，另一半呢，也是说给门口那些媒体朋友们听得。 徐少阳他们的身份不方便暴露，因此，外界媒体得到的就只是“有一支年轻的超警队伍在内陪同”，这才保证了殷洛性命无忧。一时间，借着虚天宫现身带来的巨大影响，鹤连山反而让官方媒体暗中使劲，让超警在民众里的信任度提高了不少，可谓一石二鸟。 ———— “幼~~~看看这小姑娘，这么大个儿了，还在妈妈怀里撒娇呢，真不害臊。” 从【烂柯】里头出来，大虫那烦人到极致的连麦更是一刻都不清闲，又和尹承一连在一起了。 此时，他正斜着坐在大厅的角落里，下意识远离了热闹的人群，也顺势避开镜头。外边的媒体大多是冲着殷闻来的，再加上鹤连山有意保护尹承一，压根就不知道这个缩在角落里自闭的少年何许人也，自然不会有镜头往这边扫。 看着殷洛一家团聚，和母亲抱作一团，父亲在外边一圈圈答谢着别人的场景，不知为何，尹承一心中泛起一股酸意。 头回觉得，有大虫这个碎催和自己日夜连麦，还挺好的。 要不然，夹杂在别人的欢呼声、庆贺声里，做人家的背景板…… 得有多难受啊？ …… 绕完一周，该谢的也都谢到了，这家人几乎是在掌声的簇拥下离开的。走之前，殷洛似乎还踮起脚尖，四下张望，没找到尹承一，最后还是拗不过父母，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 “就这么走啦？”大虫有些揶揄地笑道，“好歹你为救她，献祭了五分之一的寿命啊，不说以身相许，连声谢谢都没有。现在的女孩子啊……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大难不死，肯定是和家人团聚更重要嘛。”尹承一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尽量不让心里的酸意流露出来，“人之常情。” “那倒是。”大虫半是玩笑，半是发狠地说道，“非要说的话，你老妈也不必她的差啊，人至少是第一时间把你接过去了，而且还‘单独’邀请你们两，把我都给撇在外头。” “干嘛？难不成你很想见她？”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这事儿也不赖我啊。” “本来不想，听了你的描述，我还真有点好奇……这得是个什么女人呢？”大虫眯起眼睛，沉声道，“【烂柯】这种级别的东西，已经算是真真切切的神仙级别的大活儿了，一般人绝对来不了的。” “我还正想问呢。”尹承一好奇道，“我和殷洛在【烂柯】里的时候，你呢？你又像上次那样，脱离了我的身体吗？” “没有啊。”大虫的回答更让人匪夷所思，“事实上，我压根没意识到你们去了什么烂柯。在我的视角里，从虚天宫掉落后，有一道彩虹光束笼罩你的身体，下一刻，你就直接平移到地上了——就是如此。” “地上……”尹承一回忆道，“可是，在我的视角里，我是从烂柯那边回来，才被传送到地面上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你坠入了‘片刻’与‘片刻’之间的永恒。” “不但如此，你扣掉的寿命，似乎也被那个女人用某种手段补回来了。”大虫似乎在打量尹承一芝麻一般黑的头发，感慨道，“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你小时候看的那本漫画。” “那个蠢笨眼镜仔得了一张卡片，摇一摇就可以兑换零用钱，但是要用身高来还，结果他一下子得意忘了形，摇过头，把自己的身高全弄没了。半夜恶魔收账的时候，那个蓝色狸猫机器人直接【放大灯】卡bug，给他全修回来了，结果那个恶魔大呼奸商……” “卡片？” 尹承一莫名笑了两声，往口袋里一摸。 黑卡在灯光下，泛着一股生冷的光。 这黑色……仿佛一个不见底的漩涡、深渊，对视已久，视线忍不住跌落其中，难以自拔。 “能实现世上所有愿望的……卡片……”大虫盯着黑卡看了半天，冷哼一声，“我和你妈到底谁是恶神，还真难说。” “这张东西，我已经丢过一次了。”尹承一把卡片在手中抛来抛去，低声道，“我把它从车窗里丢出去，一眨眼，它又回到我的口袋里。这么看来，丢是丢不掉了。” “丢不掉？”大虫笑道，“哈，你妈妈可真有手段，把一个丢不掉的万能许愿机，放在你口袋里。所谓‘心怀利器，杀心渐起’，这张黑卡的作用也差不多，这份诱惑……可不是盖的啊。” “我不会用它的！” “现在不会，以后呢？”大虫喃喃道，“不得不说，论腐蚀人类的心智，我这几套还真过时了，得和你妈妈学两招。” ———— 正说着呢，却见一位纤纤少女的身影避开媒体，一路小跑，赶到尹承一身前，摘下口罩，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神有些发虚。 “殷洛？”尹承一顿觉惊奇，改躺为坐，“你怎么来了？” …… “……” 少女直直盯着他，半天没有说话，半低着脑袋，小脸憋得通红。四下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往这边看，也没人注意这里发生的事。 终于……咬咬牙，眉宇蹙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把眼睛闭上。”她以不容辩驳的语气命令道。 “什么？”尹承一不解道，“你要干嘛啊？” “诶呀……我时间很紧的！爸妈的车还在外面等我，我是说丢了东西才偷偷回来的呀！”殷洛的娟细秀眉蹙得愈发紧，小脸蛋上闪过一抹娇羞，跺跺脚，娇嗔道，“你快点，闭上眼睛！” 怪事…… 尹承一搞不懂她要干嘛，见她再三要求，只好照做。 ———— “呼……” 深吸一口气，少女也跟着半闭上眼睛。 轻轻一啄。 没来得及品出什么感觉……侧脸上便掠一阵酥麻触感，像是被小猫的尾巴撩了一下，惊得尹承一睁开眼睛，目瞪口呆。 殷洛的脸红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一样，双手抓住裙边，不敢看他，只是嗫嚅着说道，“再过一段时间……家里……肯定会为了庆祝我回来，举办宴会，到时候我会邀请你的……” “你要来啊！一定要来啊！” 说完这句，少女再度转身，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留下尹承一，仿佛被石化了一样，留在原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后……他才愣愣地点了两下头。 第一百五十二章 爸爸打算再婚??! “喂，喂喂，小子诶，回回神回回神。”大虫的讥讽声如期而至，“人家已经坐车走了，别露出这种痴傻的表情可以吗？” “这……这是真的吗？”尹承一咽了口口水，拿手，轻轻拂过刚才被吻到的侧脸，语气上扬，有种发自内心的激动，“大虫，我没在做梦吧？” “瞧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诶呀……我真想给你一耳光！”大虫恨得牙痒痒，“你想要女朋友是吧？早说啊！你早说……我有的是办法，真的，办法有的是，老子是四凶之首啊，触碰灵魂什么的简直就是小儿科。” “再不济，你想用正常人的办法来追女生，比如开开豪车，玩玩扮猪吃虎的套路，那也不难啊。更别提现在，有你妈给的黑卡，玩儿花来不是问题吧？你让直升机停你们学校操场，铺个红地毯，再从上边缓步走下来，嘿！小菜一碟呀。” “我刚刚说过了，不会用这张黑卡的！”尹承一眯起眼睛，“我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呵，幼稚……”大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对，刚才这小妞儿是亲了你了，对你芳心暗许。那是因为她觉得你是‘大’英雄，经过这虚天宫一行，她越发笃定这一点了，对你的喜欢也升级成爱慕。但你仔细想想，本质上，你又没钱又没身份，和她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靠这黑卡，你拿什么和她门当户对啊？” “我又不和她恋爱，是不是门当户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哈哈，是啊。你对她没想法，刚才她说要请你去家里，你怎么没一口回绝她啊？” “诶幼，我都差点儿给忘了……你最中意的妹子貌似是那个班长吧？说起来，感觉她好久都登场过了，上回碰到她是什么时候来着？” “昨天下午。”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 “对啊，她不是也请你下周末到她家去吃饭嘛？”大虫坏笑着说道，“干脆就把这次当成突破口，用黑卡给她买点儿什么礼物。她好像还有个妹妹，对不对？算算年龄，应该是个初中生，机灵点儿，去打听打听初中小姑娘都喜欢什么，先把她的妹妹买通，让她在小班长面前为你多说几句好话……” “你越说越离谱了。”记起和班长的约定，尹承一的心思逐渐飘远，真的开始思考起当天要穿着什么衣服，“再说，又不是邀请我一个人，祥子也要跟着去的。” “哈，那个黑炭。差点忘了，他都给班长写过情书，这么算起来，应该是你的情敌啊。”大虫无不恶意地说道，“从你之前对他的种种行为来看，好像根本没把他当做情敌对待呢，真少见。” “……”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太阳慢慢西坠，大厅里看热闹的人散光，重新恢复到最初的寂静。 或许是鹤连山有意交代过，没有人来打扰尹承一，就让他一个人在角落里缩着。期间，倒是有一个年轻小姐姐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咖啡，不等尹承一说谢谢就走了。 本以为小烈酒会来接他，但，苦等许久，最后出现在大门前的那个身影，却让他不禁瞪大双目，下巴都快掉下来。 一声“爸”凝在口中，喊不出来。不是尹承一不惦念亲情，实在是分别日长，相聚日短，平时他又忙得要死，没什么时间联系。人就是如此，长时间看不到，就会对彼此的相貌感到陌生。他甚至不敢确定，站在门口的那个人究竟是自己的父亲，亦或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中年人。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看得出来，站定在大门口不动的男人……应该也是同样想法。 ———— “真是活见鬼，隔了几千年，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你们这样的父子。”走在路上时，大虫忍不住滴咕道，“遥想当初，我和我那个倒霉催的老爹，关系都不至于是这副德行。” “你和你爸关系很不好吗？” “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他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他，很陌生。”如果大虫是个人，他这会儿的动作应该就是耸耸肩膀，“明明是父子，最后却因为一系列因缘巧合，不得不站到对立面，太糟糕了。” “不过嘛，你和你爸应该还没到这种程度，顶多就是太长时间没见，有点生分而已。你看，出了虚天宫这么档子事儿，他也就放下手头上的事，赶回家来陪你了，这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儿子的嘛。” 让一个来自亘古的凶神来开解家庭问题，显得如此不伦不类，尹承一心中自是哭笑不得。 不过…… 冷不丁见到生母，他好歹之前还打打腹稿；冷不丁见到生父，尹承一却连腹稿都没有准备过，相对无言，两个人直接尬在那里了。见面之后，尹月升抬了抬手，他便很自然地跟上，父子二人就这么在街上走着，一前一后，气氛安静得和什么一样。如果他们之间隔得在远些，在街上这么一走，简直和陌生人没两样。 蜜糖留给自己的，好歹还有心头那阵常看常新的恨。 尹月升留给自己的……除了每个月按时打来的一笔零花钱，好像就再无其他。 …… “承一……” 车站里，等车的间隙，尹月升终于还是咳嗽两声，率先开口，“还好吧？” “还行。” …… 没了话头，两人之间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其实尹承一知道，父亲真正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受伤”，不知怎么的，在虚天宫中九死一生，几次险些丧命的经历，涌到喉咙口，就只剩下不轻不重的两个字。 还好。 一切都好。 这也是父子两通电话时，最常用到的两个字——就因如此，他们每个月的交流时间都不会超过五分钟。一切都好，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以说下去的了，就像演一出排演了无数遍的戏：互相问候，互道平安，让对方知道自己还过得下去，然后便撂下电话，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里。 现在，即便就在身边，离着不到几寸距离，却像隔着天涯海角。 “都都都——” 汽车驶过，在夕阳下卷起阵阵尘霾，莫名将尹承一的思绪拉回到很久很久之前。声音是最好的记忆宫殿，在十多年前，蜜糖尚未展露出真面目时，曾经来接自己放学，同样是坐公交车回家。 那天下午，好像就是一样的阳光、一样的尘埃、一样的喇叭声。 恍忽间，他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爸，你那边怎么样？还好吧？” ———— …… 例行公事。 只是例行公事而已，问完了之后，就再没其他话说了——尹承一在心中如此笃定。 然而，这次父亲的沉默，时间却长的出奇，长到，让这颗本就浮沉不定的心，颠簸得越发厉害。 良久后，等一辆公交车缓缓驶入站头，轮胎在地上发出摩擦声时，他似乎终于做好了全部准备，转过身，看着尹承一。 ———— “承一……” “爸爸……打算再婚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从天而降的姐姐 把饭菜摆上桌后，小烈酒本想回到吧台后面，却被尹月升叫住。 “你们的家事，我就不参与了。” “老板……”尹月升叹了口气，颇为疲倦地说道，“你帮我照顾了承一这么长时间，说是他的第二个父亲，我想也不为过。我希望你能帮衬着，给我提点建议。” “我的建议很简单。”小烈酒并没有坐下，只是用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神盯着尹月升，沉声道，“要不要再婚是你的自由。但，既然要再婚，那就想清楚，你和那个女人是否具备真正的感情基础。如果有，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如果没有，或者说，如果你只是抱着某种目的，才和她结婚……那就是浪费双方的时间。” 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尹月升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推给他一杯加了青柠、精盐的冰水，转身朝吧台走去。 尽管……现在这个时间点，酒吧里除了他们三人，连半个晃荡的人影都没有。 尹月升在儿子面前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尴尬地搓搓鼻子，端起冰水，一饮而尽。 “爸，你刚刚说要再婚，原来是真的啊？” “那当然了。”光喝水不过瘾，尹月升一口气喝掉了高脚杯中四分之一的红酒，顿觉喝的太勐，有些上头，一直端着的架子，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松散些许，“承一啊，你觉得……你能接受……管另外一个人叫‘妈妈’嘛？” “可以啊。”说这话时，尹承一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有个地方在反对，于是撇了撇嘴，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喊谁不是喊呢，反正甭管喊谁，肯定都比原配的那个合适。”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真的？”尹月升好像也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摸了摸脸，有点恍若梦中的意思，“你就……一点都不抵触？那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啊。” “有什么可抵触的啊。”尹承一耸耸肩，用刀叉切开一块牛排，蘸了蘸从翅根里烧出的酱汁，放入嘴中，大快朵颐，声音都有些含湖不清，“说实话，老爸你对我来说，也差不多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了。” “……” 尹月升先是一怔，手上动作僵在那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们分开的太久，以至于父亲没有当父亲的经验，儿子没有当儿子的经验。 连接他们的，除了血缘，再无他物。 他叹了口气，“承一啊，我确实……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而且……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现状依旧不会改变……” “你的新婚对象呢？”尹承一不禁奇怪道，“她能接受这种……长期不在一起的情况吗？” “这反而不用担心。”提到那个“她”，尹月升脸上多少漾开些许微笑，“她和爸爸一样，是超警征调中心的后勤人员，负责对超警的‘心理疏导’。爸爸是超警的机械师，而她呢，就是为特定超警提供心理咨询的‘心理医生’。” “哦~~~怪不得……”尹承一恍然大悟，“你两是同一个单位的，那就难怪了。” “所以呢，就算结婚，爸爸和……”犹豫了一下，尹月升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那个她在这场谈话里的身份，只好含湖不清地说道，“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会减少。因为，她面临的情况其实和爸爸差不多，或许会好一些，但大差不差，同样是常年在外，一年回不了几次家。” “当然喽，目前……我和她还没有真正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现在说的这些，或许会在一两年后变成现实。我想先征求一下，承一，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想法？”尹承一自顾自旋着桌上烹饪精美的牛排，“我没啥想法啊，是老爸你要结婚，又不是我。如果那个女人能对老爸你好点……要求也不高，只要比……” “比……她好，就可以了。” 这里的她具体指谁，父子两心知肚明，都没有点破。 威蕤的灯光下，情感，在沉默中发酵。 “其实，承一啊……还有个事……”尹月升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终于说出了这件事情里，和尹承一关系最大的那部分，“她的家庭情况，在各种意义上，都和爸爸很相似。用比较好理解的话来说，就跟几十年前流行过的家庭喜剧那样，我们两……都属于离异家庭。” “离异家庭？”尹承一的眉毛微微蹙起。 “是的，具体怎么样，爸爸还不太清楚，但……她家里应该有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只比你长几个月。” “什么意思？”尹承一浑身一僵，童孔不自觉地缩放，“我……以后要喊她姐姐吗？” “别紧张，就算要喊，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的事。”尹月升赶紧安抚道，“这件事情关系到两个家庭，爸爸和她都会慎重考虑的。” “不过……” “这么多年下来，你一直都没体验过‘家人’的陪伴，这一点，实在是爸爸的失职。” 尹月升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叹道，“爸爸选了这条路，今后还要继续走下去……但爸爸不希望你永远孤独。你不可能一直住在老板这儿的，明白吗？等你以后回了家，推开门，这个家永远是冷的、暗的，那种滋味……爸爸不希望你尝到。” “因为她和爸爸一样，独身一人在超警征调中心工作，所以，她和爸爸才会有如此类似的烦恼。” “不管是兄妹还是姐弟，如果能多一个家人的话……我想，对你们来说……应该会是一件好事……当然了！毕竟是半途组建的家庭，刚开始会有摩擦在正常不过了。还是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这样才……” …… 看尹月升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两个离异后的重组家庭该怎样磨合，尹承一不禁暗自感叹。 什么“没考虑到谈婚论嫁”啊，连婚后的生活都想好了，明明就是发展得干柴烈火，离领证就差最后一步了，才会回来征求儿子的意见吧？ 姐姐。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点头，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从天而降，成为自己的“姐姐”吗？ 不久前才刚多了个妹妹，现在又来个姐姐。而且这个姐姐，大概率还要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并且父母常年不在家…… 不好！要串到那种很糟糕的频道去了！ 可话又说回来，能不能好好相处，还是要取决于，这个“姐姐”到底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吧？ 如果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 甩了甩头，把那些糟糕的想法从脑子里丢出去。 不管怎么说，尹承一还是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这么多年来，老爸一直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多少有点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意思，这说明蜜糖对他留下的影响始终挥之不去。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深爱着那个恶魔般的女人。 而现在，他愿意主动往前跨一步，拥抱新生活……意味着与旧疮疤的诀别。 不失为一件好事。 ———— 想到这里，心中的疑虑也就自然而然散去了。 “老爸，你就放心去追吧。”尹承一笑着挥挥手，很洒脱地说出一句怪话，“我等着早点参加你的婚礼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女孩的星星 “……我和你说话呢，干嘛一直不理我啊？” 动车上，殷洛拿手在尹承一眼前挥了两下，有些不满地嗔道，“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吗？” “啊？哦，抱歉抱歉。”尹承一好像才反应过来，揉了两下眼睛，有些含湖地说道，“昨晚我没睡好。” “真是的，今天可是大日子哦！安塔列斯学院很少向外面发邀请函的！待会儿在庆功宴上，搞不好还要让我们两即兴讲两句呢！”这姑娘很容易兴奋，这么一想，嘴角的笑容已然止不住了，“我爸收到邀请函的时候，笑的嘴巴都撇了，还让我提前准备好演讲稿……你要看看吗？” 她这个问句完全没有问的意思，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迫不及待地要和尹承一分享。 一入眼，满满一张纸的官话，颇有领导发言的风格，看得尹承一眉头大皱。 “这么夸张吗？”他不置可否地笑笑，把这张写满字的演讲稿还给殷洛，“我总觉得……就是喊我们去开个庆功宴而已，应该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环节。” “你是超能力者，当然可以这么想啦。我爸说，这是安塔列斯学院第一次邀请和超能力完全无关的普通民众进去……让我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行。”殷洛拿起稿纸，继续默记上面的内容，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道，“看你一副困到睁不开眼睛的样子，昨天晚上在忙什么啊？” 纠结了几秒钟，尹承一决定暂时不把父亲准备再婚的事随便讲出去，只是含湖地问道，“殷洛，你是独生子女吗？” “当然是啊。干嘛这么问，你不也……哦……”话到一半，殷洛忽然回过神来，连演讲稿也不看了，身体微微前倾，小脸蛋上浮起一丝古怪的微笑。明明这趟高铁上就他们两个人，她却故意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是因为艾米‘妹妹’，对吧？” “且不说是不是，你干嘛要在妹妹两个字上加重音？” “我哪有？！”殷洛连忙摇头否认，随即又笑道，“突然多出来个妹妹，很头痛吧？” “……”尹承一不是傻瓜，他大概能感觉到，此时殷洛这种不平常的兴奋，很可能是她觉得“艾米和自己有血缘关系”这件事，目前除了他们两就没有别人知道。在无人的地方谈起，会有一种共享秘密的感觉，刺激之余，也巩固了两人的信赖关系。 她怎么都想不到，短短一天，事情本质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尹承一要关心的不仅是妹妹，还有那个尚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姐姐了。 出于男性本能的直觉，尹承一也没有把话题挑明，索性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姐姐也好，妹妹也罢，本质上不都是“新的家人”嘛。 “话说回来，艾米妹妹到底是哪里人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殷洛总是有意无意把妹妹两个字挂在嘴边，好像要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些什么，“你妈妈好像说……” 说到这儿时，她还格外放缓语气，偷偷看了尹承一一眼，见他并没有露出特别厌恶或者反感的表情，才继续说道，“她是从迪拜来的？” “哪里都有可能。”尹承一看向窗外，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据鹤院长说，蜜糖这几年一直在世界各地游荡。以她的性格，再有几个孩子并不奇怪。反正她也只是把孩子当小白鼠，在他们身上实验这个、实验那个。”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脱离了她的掌控，现在看来，未必是件坏事。只不过……” 尹承一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沉重，“艾米恐怕没那么好运。” “……”殷洛始终不敢仔细回忆虚天宫里发生的事，尤其是艾米在施放黑魔法，把对手活生生拧成麻花时，对面传来的可怕动静……骨头和肌肉一并被搅碎，混合着惨叫声，令人不禁汗毛倒竖。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她会觉得这个天使般的小姑娘从侧面看去，其实很恐怖，仿佛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 甩甩脑袋，好像要把这一幕赶出脑海，殷洛主动为艾米开脱道，“别，别那么悲观嘛，艾米妹妹又不是坏人。要不是她，我早就淹死在里头了。” “是啊……这说明，蜜糖并没能彻底给她洗脑成功。艾米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摆脱她来到华夏，选择了和她截然相反的道路。”尹承一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就算是她，也有无法做到的事。” …… 这句话就像说书先生的惊堂木，落下之后，顷刻间寂静无声，宣告着上一个话题的终结。 风景在窗外飞速划过，这趟格外安静的高铁平稳行驶着，仿佛可以一直延续这一幕，直到天荒地老。殷洛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少年“认识”得有些太晚了——再过半年左右，高考一结束，他们之间唯一的同学关系就会自动消去，不复存在。 艾米是他的妹妹，就凭这点，两人就被一条无形的纽带绑在一起，此生都无法分开。 但……对自己来说，能够像现在这样，不受任何人、任何环境打扰，和尹承一独处的机会，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那么…… 要给他吗？ 现在？ 车身明明开的很稳当，少女却感觉自己的心摇曳不定，好像无数次期末、期中考试，老师手捧一叠试卷，在讲台上挨个报名字和分数时那样，同时混杂着紧张、害怕和期待。 ———— “虚天宫……还有之前的明玉堂，都是你救了我。嗯……怎么说呢……为了表示感谢……” 她小声呢喃着，缓缓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抽出一个特大号白色信封。 “我把这个送给你。” …… 尹承一懵住了。 除了蜜糖的混沌卡牌，这是生平第二次有女人主动送给他礼物。 大虫难得没有打岔，也跟着屏气凝神，见证这奇迹的时刻。 “谢谢你，真的谢谢！”郑重其事地接过后，尹承一颠了颠，发觉信封并没有多少重量，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殷洛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红着脸点点头。 小心到仿佛是在搞第三类接触那样，撕开信封，却发现里面是一张硬质的证书。 写满英文，最下方有一排龙飞凤舞的英文签名，看着相当正式。 证书最上方，画着三颗明亮的五角星，仿佛昭示着某个秘密。 “这是……” “我七岁的时候，爸爸买下了一颗星星送给我……国际小行星协会公告各天文组织后，发布了这张证书，正式把新发现小行星所有权赠予我，并且命名为‘殷洛星’。”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现在我把证书给你，作为主人，我可以把殷洛星的所有权一并转让给你。” “我也就这么一颗，以后你要好好珍惜它哦。” 尹承一看着证书，目瞪口呆，半句话都说不出。 2067年11月11日，一个女孩，送给他一颗星星。 ———— 或许，在无数的岁月后，她依旧会记得这一天。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变身手套get 驶出车站，窗外一下子变暗了。 安塔列斯学院，此刻正是黑夜，站台上那抹明亮异常的金色长发上下晃动着，更显得格外有活力。 艾米的打扮简直像是在逃的迪士尼公主——一头金发披散开来，搭在肩膀上，让她的年龄看上去大了两三岁，就连束腰也显得顺理成章。绛紫色晚礼服贴在身体上，并不显的臃肿，配合上那如梦幻般白皙的娇嫩肌肤，反而衬出少女独有的轻灵感。 尹承一不禁恍忽，蜜糖总算把浑身上下唯一值得赞叹的东西——美貌，给了亲生女儿。 要是再大几岁，自己这个小妹妹……不知还要勾走多少男人的魂呢。 “等了好久，你们两终于来啦！来之前有好好倒过时差吧？” 艾米不知从身后哪个异次元空间里变出一把扫帚，像骑自行车一样，很自然地跨坐上去，一边笑嘻嘻地充当起导游来，“这里是学院的车站，一般来说，外面的车是开不进来的。只有在特定时间，前往车站的特定窗口，才可能买到真正能通往学院的车票……具体时间、地点，都是通过层层加密，确保只有本校的学生才能收到。” “坐上高铁之后，时间表就没用了。这趟路程到底要开多久，只取决于古教授的心情。需要等他校准完‘坐标’后，将这辆列车的位置和学员调整到同一时空。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十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小时。最长一次，好像过了整整五天，列车才算驶进学校呢，据说车上的学生一个个发了疯，还以为会一辈子被困在时空边缘，连遗言都写好了。” “你们肯定也察觉到了吧？安塔列斯学院，和外面的世界处在不同时空里，因此有着独立的天文体系。这里就像小说里那种藏着老爷爷的奇妙戒指一样，很大很大，大到摸不着边际。华夏政府的人定期会运送物资进来，保证师生的衣食住行。” “古凤九，就是我刚刚提到的古教授，曾经，跟鹤院长是同一个时代的能力者，据说可以干涉宏观世界的时空结构。把超能力研究到如臻化境后，才在开辟出这么一片异空间来的。也只有在这种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鹤院长才能不受干扰，安心培养下一代超警……” “……” 说着说着，并没有得到多少反馈，艾米也渐渐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劲。低头，侧着脑袋一看，很快便从殷洛眼眸中读出了她的想法。 只见她像小学生一样，故作夸张地深吸一口气，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你向他表白过啦？” “嗯？？！”殷洛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暴露，脸庞微微泛起些许潮红色，立刻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怔在那里，“为……为什么艾米妹妹会这么想呢？” “哈哈哈……”艾米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调侃道，“你盯着他看的眼神，就差要把他一口吞下去了。” “别胡说。”见殷洛垂下脑袋，尹承一生怕她有所介怀，分辨道，“她只是出于感谢，送了我一份礼物而已。” 听他坦荡荡地道出事情原委，如此光明正大，反倒让殷洛有种很复杂的失落。 “对啊，承……尹承一毕竟救了我好多次嘛。”在艾米面前，她好像有意收敛，还是把尹承一的名字喊全了，“要是没点表示，显得我一点礼数都不懂，那可不好。” “好像有点道理诶。”艾米在扫帚上翘起二郎腿，摇晃起小脑袋，金色的长发如波浪般晃动着，兀自思考起来，“这么说起来，在虚天宫里头，我好像也被你就过一次啊……” “我也有个礼物要给你。” 她从礼服侧边的口袋中，掏出火拳赠与她的魔杖，凌空一挥，赫然念道，“【手套飞来】！” “休————” 一枚猩红色的手套受到魔咒召唤，如流星赶月一般，急速朝这边飞来，不多时，便稳稳落在了艾米空出的左手上。 定睛一看，这是一只左手手套，构造有点像几十年前流行过的霹雳手套——只能覆盖住手背手心，五个指头全露在外面，以扮酷为第一目标。手套外层是红色皮革，相当结实，内侧却衬了好几层深黑色的防弹纤维。 黑与红交融一起，反倒很有“堕落黑暗”的设计风格。由于这几层防弹纤维，这只手套还算厚实，即便是寒冬腊月时用来防寒……除了露在外面的手指头，能照顾的地方也都全照顾上了。 比起普通手套，它还多一个装置——那就是腕部的拉环。 “这个手套是海藻头设计的，大体由他做好，唯独里面附加的那个魔咒，算是我的手笔。” 艾米用魔杖敲了敲手套的腕部，无不得意地笑道，“这里面运转着一个叫做【钻心剜骨】的不可饶恕咒……” 殷洛吓得小脸煞白。 “……稀释到百分之一的版本。”好像是故意想看到殷洛害怕的表情一样，艾米脱长语气，精致的小脸上浮现出笑容，“总之，只要你拉动环扣，咒语就会启动。那一瞬间，你的手腕会感受到一种近似‘被钉子凿了一下’的疼痛感。但那不是真的疼痛，只会停留在你的体感里。” “木头和我说过，你想要变身的话，需要一些‘负面情绪’来做引子，对吧？” “以后就不用费尽心思去脑子里挖了，直接环扣一拉……我还让他设计了一个金属音效呢，简直帅的一塌湖涂！要不现在试一下？试一下嘛！” …… 等尹承一被她撺掇得没有办法，半推半就地戴上手套后，这小姑娘又从侧面飞上来，偷偷凑到他耳朵边上，眨巴着那双透着好奇的碧蓝色眸子，神神秘秘，小声问道，“她送你的是什么啊？和我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啦。”尹承一苦笑道，“你们又没提前说好，怎么会送一样的礼物。” “不是！我不是这样意思！”谁知，艾米却一瞪眼睛，又压低声音，继续问道，“我是说……她的礼物，是不是和我一样，是某件实用的‘东西’？”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 一颗星星，用天文望远镜什么的或许能看见，但绝对摸不着。 从这个角度来说，应该不能算实用吧？ “不是。”尹承一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也就是说，是那种只有象征意义，但没法在生活中用到的东西？” “嗯……可以这么理解。”尹承一不禁奇道，“你问这个干啥啊？” ———— “……” 出乎意料的，艾米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扫帚转身，又飞到殷洛旁边去，和她说起了女生之间的悄悄话。还以此为名，要求尹承一至少走在两人前面五米以上，不准偷听女孩子谈心。 殊不知……以他的听力，这五米的距离约等于没有，就跟在他耳朵边上滴咕差不多。 莺声燕语般的娇软笑声从后方传来，挠得尹承一心里直痒痒。 唯独这种时候，他开始庆幸安塔列斯学院和外面有时差。 朦胧的夜色中，自己的呼吸正在加速。 第一百五十六章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 天文馆第二层，灯火辉煌，少年少女们喧闹的欢笑声仿佛要从中满溢而出，同灯光混在一起，形成无比热闹的温馨气氛。 不知道是谁把聚餐地点定在天文馆里，或许是想让满天星斗，来给这里的环境略作增色吧。 这里的布置，让尹承一不禁想起早年间极具名气的魔幻电影——《哈利·波特》，号称是世界上最安全的霍格沃兹学院。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看过这部电影，一直幻想有朝一日能坐上这种长长的两排方桌，和全年级所有同学一起吃饭。 他和大虫一心同体，共享视觉，所有电影都是一起看完的。看到第六第七部的时候，大虫还吐槽过，一所千年名校居然还会因为经营不善，遇到经费紧张的问题，学生伙食也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 温暖的灯光、烛光映照在少年脸上，让他看起来容光焕发。 这里什么都好，除开一点……明明是被邀请来的客人，尹承一和殷洛却跟一对的成员们一起，坐在了“特邀首席”的位子上。听上去牛逼哄哄，实际上就是在老师和学生之间再设一排，比坐在下方的学生高了约莫两三台阶，正面朝向所有人，基本已经达到了公开处刑的地步。 一队的其他五人倒是一切如常，领着他们来到这儿后，就连艾米也笑嘻嘻地落座，和旁边的云小白聊着些什么。从这份举手投足散出的澹定来看，这大概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受到这种级别的表彰。鹤连山为了培养出一支实战素养过硬的队伍，煞费苦心，尽让他们跑外勤了。 至于殷洛嘛……到底是富养的女孩子，打小就被老爸带着见过不少世面，倒也看不出紧张，该吃吃该喝喝，没什么心理压力。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大抵只有尹承一一个。 秉持着平庸教条的尹承一，一直习惯于在人群中隐藏自己，尽量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就连见义勇为，他都要先用面巾把脸裹住才行。这种生活方式和他本人的性格有关，当然，更多还是因为小烈酒的教导。 所以，今天忽然被推到台前，他一时间没法儿习惯，下意识缩起身形。分明是归来的英雄，却显得鬼鬼祟祟，感觉像是偷摸着混进来吃白饭的。 “啪嗒！” 快子拿握稳，一块烤得恰到好处，散发着浓郁黑椒香味的蜜汁厚切羊肉，直接掉在桌上，弄得尹承一手忙脚乱，本想用手直接捡起来，但殷洛就坐在边上，又觉得这么做不太雅观。再一想到下面至少有几百个学生，天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犹豫再三，硬是拖到羊肉都快在桌面上晾干了，他才伸出快子，神色僵硬，用一个自以为优雅的姿势把它夹起来，放在餐盘上。然后又取下餐巾，十分敷衍地在嘴上擦了擦，颇有种东施效颦的感觉 “效”的不是别人，正是隔着他两个身位的徐少阳。 这是尹承一头回和他在一张桌子上行吃饭，看了才发现，这家伙吃东西是真的高雅。他切得很慢、很稳，每次送入口中的食物也都是小口小口，吃起来从来不会发出咀嚼声，确实称得上风度翩翩，显示出很好的教养。边上的殷洛也是这么套吃法，弄得尹承一不好意思动快子，也只敢小口小口往嘴里送。 不知怎的，脑子里回忆起张虎祥面对食物时，那副狼吞虎咽，恨不能将其一扫而空的架势。 和这种抠抠索索的吃相比起来，反倒是祥子的吃法更得人心一点…… ———— “话说，你们两今天准备了多少支舞啊？”嘶熘完一个足有碗那么大的焦糖布丁，艾米却没那么讲究，直接用手背擦了擦嘴，随口问道，“一般来说，等鹤院长讲完话，就要开始了。” …… 尹承一和殷洛齐齐停下手上动作，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脸上写满错愕。 “啥？” “啥？”艾米也是一头雾水，情不自禁回过身，扫了一眼坐在他们身后的学院老师们，“难不成……鹤连山没告诉你们吗？安塔列斯学院的传统节目，就是每逢这种大型宴会，都会在开场的二十分钟有交际舞环节，基本上不会有人缺席的。” “事先也没说起过啊。院长发过来的短信上，只说是请我们来参加晚宴而已……也是，这种事情，哪还至于特意写在短信里头。”尹承一挠了挠头发，有些发愁，“我还是坐在上边看吧。” “原来如此，交际舞啊，没想到学院这么有情调……如果是《g partners》（世界着名交集圆舞曲）的话，我还勉强会跳一点点……”殷洛别有用意地小声说着，一边偷偷将视线扫过尹承一。 然而……在她递出更明确的邀请之前，却听见“冬”的一声，凌如月把酒杯重重顿在桌子上，掐断了她的话头。 元气的剑修少女眯起眼睛，脸颊烧红，像是有几分醉态。 她的位子上，摆着一瓶半已经喝干的红酒。 “诶~~~~床一（承一），喏……喏和那个木头一样，到现在还没找到女舞伴啊？啊？”凌如月一仰脖子，强行吞下口中食物，笑嘻嘻地将小脑袋凑过来，带来一股葡萄发酵之后的酒气，“那，要不要租我？一分钟……不，三十秒，三十秒五十块就够了哦，很便宜吧？” “什……”尹承一如听天书一般，皱起眉头，再看看王承乾，好家伙，直接坐在一排的最边上，好像故意要和凌如月拉开距离似的。听她说完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老王同志依旧面色澹定，管自己一快子一快子地把饭送到嘴里，精确得像个机器人。 殷洛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袖子，用眨眼来提醒他气氛不对——面对这种古怪的氛围，女孩子总归敏锐一点。 “暴力女，别开玩笑，承一都已经有女舞伴了。再说，你们两的身高一点都不匹配，你得踮着脚尖才能和他跳满一支舞。”艾米却好像压根没想到这一层，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不是都有海藻头了嘛？” …… 此言一出，这张桌子上的氛围顿时沉寂下来，所有人都短暂地停了一下。就连刚刚入桌的尹承一、殷洛两人，也能隐约察觉到气氛的急速变化。 果不其然，凌如月的脸色一下子掉下来，将醉未醉之时，人总是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实际上说出来的话已经没有把门了。作为筑基期顶峰，快半只脚踏入真正修行境的剑修，凌如月本可以用内力把酒气逼出来，但她今天就是想狠狠喝醉一回（学院里有严格的酒精管理制度，凌如月是未成年人，只有在这种庆功宴上，会破例给她供应酒精饮料），索性不去管了。 浑浑噩噩的，脑袋一热，心里话便混着酒气一同倾倒而出。 “什么……海藻头……木头……王承乾……我不认识！姑奶奶我不认识这个人了！” “说死就死，说活就活的……自说自话……哼！我不管，他爱干什么干什么，爱和谁跳和谁跳，我不管了！我不伺候了！” 说完，小姑娘愤然起身，跌跌撞撞地朝侧门走去，径直离开了宴席会场。 第一百五十七章 重量级嘉宾登场! “什么情况？”艾米从没见过凌如月这样，顿时大为好奇，直接扭头问道，“海藻头，你和暴力女吵架了？” 殷洛虽然没说话，但上身已然往这边倾斜，眸子里写满了“求八卦”的好奇心。在学校里，她就尤其喜欢掺和这种类型的八卦，什么谁给谁送情书啦，谁向谁表白啦，谁又跟谁分手啦……到处冒充恋爱大师，给女生做恋爱咨询。这会儿听到八卦，就像嗅到肉味的狼，两只小耳朵竖得比谁都尖。 她这么一靠，几乎是紧贴着尹承一的肩膀，弄得他进退都不是，浑身僵直，像是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保持不动。 没办法，要是一动，指不定就要蹭到什么地方了…… …… 见王承乾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身为队长的徐少阳只得轻咳两声，轻声说道，“倒也不能说是吵架，只是有点思想上的分歧。” “虚天宫里的事，你们还记得多少？”说到虚天宫，徐少阳的神情有些困惑，“海水倒灌之后，我好像就昏过去了，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睁开眼睛就已经在地上。是小白告诉我说，我们两误打误撞，触发了一个什么机制，被传送下来的，真是千钧一发……” “但是，老王和如月没那么好运。他们两在虚天宫内部摸爬滚打，一路向上走，最后，来到虚天宫海拔最高的那个开口处。当时只有一个降落伞，王承乾把求生的机会给了如月，然后……把她推了下去。” “之后发生的事，包括他具体是怎么得救的。王承乾认为有保密的必要性，没和我们说，只向鹤院长单独进行汇报。当然，我们几个对此是表示理解的，只是……” 徐少阳看了一眼凌如月夺门而出的方向，有些担心，“唉……她就这样，有时候钻进牛角尖，半天都出不来。” 一旁的王承乾开始默默收拾盘子，再一细看，就能发现他根本没吃掉多少。 “哦哦哦！那么，按照华夏言情剧的套路，接下来就应该是海藻头去找她了吧？”不知道是和脑子里的哪一幕重叠起来，艾米双手扭在一起，脸上扬起兴奋的笑容，“然后然后，天空忽然下起大雨，暴力女在随便哪个垃圾桶边上蹲着哭泣，海藻头穿过人山人海，身上被雨水打得像落汤鸡一样，最后……在朝阳升起的瞬间，两个人找到彼此，对视一番……‘你走，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不，如月！没有你的话，我连呼吸都觉得痛苦’……呜——！ 磕到了磕到了！” 她究竟磕到了什么，估计尹承一一辈子都没法儿理解了。 “我先回实验室，好像有点灵感，我打算继续破译黑箱里的信息，你们慢慢吃。”王承乾很轻巧地把椅子推进去，一边说道，“对了，承一，那个手套你先戴戴看，如果觉得尺寸不合适就告诉我，我再给你修改。”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桌，走刚才凌如月走过的侧门，同样离开了会场。 “搞什么啊，海藻头……”艾米的热情好像被一盆冷水浇灭，一下子泄了气，小声都囔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暴力女会怎么样他都无所谓吗？明明就很喜欢她的，干嘛要这样……” “他们两不会有事吧？”殷洛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总感觉……” “如果你指的是安全方面，还请放心，鹤院长、付院长、古教授三个人都在，这所学院，就是华夏境内最安全的地方。”云小白轻飘飘地说道，“如果你指的是心理方面，我也就无可奉告了。” “别放在心上，他们两人就是这样的，都很拧巴。”徐少阳不置可否地笑笑，“别看王承乾平时沉默寡言，不怎么表达意见……其实他骨子里是犟的，一旦他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说，爱情这玩意儿，真让人摸不着头脑。”艾米摇了摇头，一副可惜至极的样子，“沙特阿拉伯有句谚语——‘先爱上的就是输家’，真是一点都没说错。你瞧瞧，暴力女平时多活泼一人，先喜欢上海藻头，就变得扭扭捏捏起来了。” “沙特阿拉伯有这句话吗？”尹承一眯起眼睛，“我说，艾米啊……不要以为自己是从迪拜来的，就可以张口乱编谚语啊。上一个这么做的人，都已经发自内心地爱上丑陋了。” “艾米妹妹说的一点没错！”殷洛却像是找到知己一样，重重点头，顺带着还瞪了尹承一一眼，“关键是……海藻头都不打算去哄哄她，居然就这么让喝醉的女孩子回去，太过分了！” “让他们去吧，学校那么大，总不至于出什么岔子。之后……等他们两人冷静一点，我再想办法调解一下。现在他们都在兴头上，又是那么倔的性格，我劝也劝不好。” 徐少阳像个为孩子操心的幼儿园老师般，叹了口气，“好了，安静点，院长要开始讲话了。” ———— 出现了，校长讲话，所有华夏学府，不管是大学还是幼儿园，所有校长都必备的技能之一，也是最容易让学生们怨声载道的环节。 不过，在这种地方……有酒有肉，舒舒服服地坐着，待会儿还有舞可以跳，听这位不失诙谐的校长讲两句，好像也成了一种享受。尹承一对此相当好奇，他不禁想知道，在这所培养超能力者的学校里，鹤连山到底会讲出些什么东西，适不是和外面那些校长一样，重复着千篇一律的陈词。 “咳咳，大家，先安静一下。”开头几句话和所有大学的校长\/院长，讲话时的起手句式并无差别，这一点反而很接地气，“晚上好，安塔列斯学院的应届生们。” “想必各位也都知道了，我们的一队，在此次行动中收获颇丰，成功回收了藏有重要机密的信息载体。这不仅是他们的胜利，更是超警这个群体的一大胜利，我们抢在敌人前头争取到了主动权。” “和之前一样，宴会嘛，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要吃什么要喝什么自己拿。我唯一要提醒的是不要出现酒后滋事，喝酒要适量。谁要是喝醉了之后打坏了什么东西，后果就不用我说了吧？”鹤连山贼兮兮地笑了两声，“小伙子们，小姑娘们，舞伴都找好了吗？” “没找好也没事儿，院长我也打光棍，到时候，我会陪你们一起尬着的。” “不过呢，你们得把心思再忍一忍……因为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我给你们请来一位超重量级的嘉宾！由他来给跟各位进行一次简单的交流。” 说罢，他竟然真的两手一摊，原地坐下了，好像现场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讲句公道话，尹承一从未见过这样的校长讲话。一般来说，接下来应该大概介绍一下要来的嘉宾是谁，有怎样的经历，为学校取得了怎样的成就，然后让大家掌声有请才对。 话说半截算怎么回事？要让大家来猜吗？ 很显然，这么想的学生并不少，话音未落，下面已经炸黏子一样嚷嚷开，都在讨论这个神秘嘉宾究竟何许人也。 一片喧闹声中，钓足了大家胃口，正门才算缓缓打开。 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天文馆里鸦雀无声、针落可闻。几乎所有学员都在同一刻将脑袋扭过去，两只眼睛直愣愣盯着来者，眼眸深处好像发着光，千言万语憋在心口，不知从何说起。 能来这里的学员，基本上没有不知道他的。不仅知道，而且相当憧憬，将其视作自己努力追寻的榜样。 火拳缓缓踱入安静的天文馆。 那股透着暮气的眼神穿过众人，定格在尹承一身上。 被如此冷峻的眼神一扫，尹承一顿时打了个寒颤。 火拳的眼睛好像有某种魔力，不需要任何语言，只要略微扫过，就能让人心底发冷。明明代称里有个“火”字，却有着如此可怖的冰冷眼神，实在是种无言的讽刺。 对啊。 按照蜜糖的说法，安塔列斯学院里到处都是老鼠，也就是说，这群人当中，至少也有两到三个内鬼，时刻在盯着呢！怎么可以如此放松，真的把这里当成享受的庆功宴会呢？！ 想通这点后，尹承一有些后怕地看看周围，抬手抹掉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 火拳相当谨慎，即便在这种场合，他依旧维持着能力者形态——大家只能看到他那头火焰般燃烧起来的暗红色短发、橘色的双童，无法知晓其本来面目。不过这也无所谓，即便在公众眼中，火拳一样是这种神秘主义者的做派，只要有实力，这种风格也是能涨粉的加分点。正好，学院里别的没有，他的粉丝是真的多…… 大概十秒后，一众青年男女“霍”地站起来，整齐得好像排练过一样。欢呼，鼓掌，掌声和口哨声如暴风雨般响彻全场。作为正式入职的优秀超警，火拳的位子和他们不一样，被安排在了教师拿牌。从他迈开第一步开始，直到走上高台为止，这股潮水般的掌声始终没有断过。 行走如风，站定如松，颇有一种雷厉风行的军人做风。 “亲爱的学弟学妹们，还有敬爱的院长、老师们，你们好。” 开场白官腔十足，语气没有平仄起伏，像是从一个机器人嘴里念出来的，听不出对学弟学妹们的分毫关心。 “外面似乎有一些关于我的传闻，相信……在见到我本人之后，这些谣言很快就会不攻自破了。” “我正在执行一份时间不定的外勤任务，出于任务需要，必须隐藏身份行动。今天，应鹤院长之邀，我暂时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来给诸位做一场不算太长的即兴演说，主题则和诸位未来的工作有关——经过鹤院长的说明，我认为，让各位提前了解一下这些很有必要。” “我知道，不管出于何种动机，诸位中的一部分人，是打算向着‘超警’这个方向努力的。这点很好，可是，超警这份工作，或许不像各位想象中那么浪漫，或者充满英雄主义。本质上，这是相当危险的工作，请各位务必认识到这一点。” “在这里，我有意分享一次最为凶险的任务经历——其实每次任务，如果单独拿出来讲，都具有相当程度的危险性。只是那一次之特别、之凶险，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他略微扫视一圈，发现下面的学生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效果远比老师上课还要好上几倍。 “大约半年前，我接到一项任务，简报上明确写出‘硫池县的异变’。等我赶到时，发现那里的一部分居民被永久剥夺了‘死亡’的权力，变成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对已有线索展开进一步调查、分析之后，所有信息，全都指向隶属于超能力结社‘天元’的高阶杀手——【溟蜍】。” “相信有不少同学听说过这件事，也知道他是个相当罕见的双系能力者，但我要说的重点是，除开这层身份外，此人曾经流连于【勐禽】和【圣棺派】两大组织间，担任能力者的教官。负责深度开发、挖掘能力者身上的潜质，在指定战术，活动能力方面，都很有一套！” “他天生就具有极强的自我认知障碍，对社会有着与生俱来，且无比深重的憎恨……” “……” 火拳滔滔不绝地复述着他和溟蜍大战三百回合的每一个细节，坐在身边的殷洛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度兴奋的样子，只是双手交叠，很礼节性地倾听着。 “那可是火拳哦！之前在明玉堂的时候，其实他就出现过一次了。”尹承一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你想要他的签名吗？如果想的话，等他说完之后，我可以试着帮你去要要看。” “不用了。”出乎意料的，殷洛却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的笑容好像有几分落寞，和周遭温暖人心的灯光格格不入，“这个人离我们的世界实在太远，就算要到了签名，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这句话让尹承一莫名一怔，细品之下，好像品出点其他意思来。 火拳离她太远。 换句话说，因为自己离她很近，所以才会想要签名嘛？一般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 “而且……” 这句话刚要出口时，殷洛忽然想到什么，四下看看，确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火拳身上，这才凑到尹承一耳边，轻声滴咕道，“你不觉得，火拳的眼神有点……吓人吗？” “吓人？” “在我小学的时候，爸爸说要拓宽我的眼界，用了点关系，带我进法院旁听。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在法院里，走廊上……我看到一个人，被法警押着，跟我们擦肩而过。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即便戴着手铐，他还是在冲我微笑，我一直觉得那个微笑很可怕……笑的时候，他的眼里有种很轻松的感觉，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刚刚被宣判死刑的犯人，据说他因为被在单位里被上司穿小鞋，就默默地跟着他到家里，把他一家三口全都给杀了。落网后，他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被判了死刑。”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我总觉得，近距离看过之后……火拳的眼神，就和那个人很像很像。” “是吗？”尹承一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艾米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她比你还夸张。在见到真人之前，只是在博物馆看了一眼火拳的画像，就很笃定地说他是狂徒。” 非要说的话，殷洛也没什么切实可靠的依据，只是一种很玄乎的“女性第六感”罢了，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看看这些眼睛里闪着崇拜、尊敬的学生吧，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全都是火拳的迷弟迷妹。 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尹承一的脑海，让他禁不住后背发冷。 确实，火拳是鹤连山一手捧起来的，上头有意把他塑造成一个符合大众形象的“英雄”，号召更多年轻的能力者转变思路，成为超警。从结果上看，这步棋走的很成功。 但…… 换个角度想，在接下来的十到二十年里，华夏境内的大部分将要上任的超警们，都会把这个人视作绝对正确的“标杆”。 万一…… ———— …… 左思右想，不知不觉中，火拳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现场再度响起暴风雨一般狂热的掌声。 就和之前说的一样，音乐声响起，几对按捺不住的男女情侣已经互相搂着进舞池了。而那个拥有死刑犯一样眼神的全民英雄，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坐下，反倒是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朝着特邀席位这边缓步走来。 站定在尹承一面前，腰背微微弯下，十分绅士地递出右手，以示邀请。 橘色的眼眸闪烁不定，仿佛皇帝邀请他的妃子跳舞，怎么看，都是“不容拒绝”四个大字。 第一百五十八章 藏牛懂不懂?藏牛! 不管任何时候，火拳的一举一动都受到迷弟迷妹们的关注。他一走动，原本跳着舞的人群立刻传来惊呼声。好像这里不是天文馆第二层，而是一所动物园，而火拳则是一种珍惜度堪比熊猫的动物，每走一步，甚至每动弹一下都能大吹特吹。 “看到没有，是火拳，他走起来了！难道是要邀请什么人跳舞吗？” “那个姿势……好有风度啊，之前他走进来的时候，都没发现他还有这种儒将一样的气质。” “不行……这是我第一次在荧幕以外的地方看到真人，感觉要喘不过气来了！没想到真能见到他本人，当初我就是冲着他的名号，才会来入学的！” …… 身为有官方背书的究极造星产物，火拳自然也清楚自己不仅是在年轻民众里人气高，甚至在新生代超警里也有不小的呼声。他早已习惯这种感觉，因此对身后学弟学妹们的纷纷议论没有做出任回应，而是保持着最初姿势——身体下压，右手前伸，手掌像向上，以相当绅士的礼节，对尹承一发出邀请。 一个男人，在交谊舞会现场，踩着翩翩乐声，对另一个男人发出邀请，意味着着什么呢？ 殷洛直接呆住了，心里头好像有一万头羊驼飞奔而过，因为本来她是打算自己拉尹承一上去跳两段的。就算他不愿意，强拉也要给他拉上去，要不然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音乐刚响起来那会儿，她还松了口气——不算太激烈，真的就是交际舞入门的水平。想来，鹤院长也是为了让学生们互相打开心扉，在这个环节多交到几个朋友，不至于设计太难的门槛。就算尹承一是个门外汉，有自己带着他，熟悉熟悉也就跳起来了。 哪里想到……精心计算的小九九，又一次被人截胡了。 而且还是被华夏境内数一数二的“大英雄”，以如此义正严词的姿态递出橄榄枝，让她一点反对余地都没有。 ———— “那什么，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尹承一脸上笑容就像挨了一发液氮似的，无比僵硬，“我是个男的。而且我压根就不会跳舞，就不下去添乱了吧。” “没有关系。”火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双橘色眸子仿佛两个小小的太阳，“你可以来女步。” “我来女步，亏你想得出来……”尹承一抹了把脸，尽管他的嘴边并没有什么污渍，他还是下意识地湿巾擦了擦，“听着，凭你现在的‘名声’，只要礼貌一点、温和一点，随便邀请一个女孩子和你跳舞，她们都不会拒绝的。干嘛非要找我啊？” “……”火拳不回答，腰板挺得笔直，一副你要是没回应我就在这儿站到天荒地老的表情。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眼神汇聚到自己身上，万般无奈，尹承一只好叹了口气，仿佛要奔赴刑场一样，浑身上下每个动作都透露出不情愿。 两人在舞池里找了个还算空旷的地方，站定，因为火拳仍不愿意解除伪装，其身体温度自然会很高。尹承一倒是不怕这点温度，但为了不影响别人，他们起舞的空间必须足够宽敞才行。好在火拳的粉丝多，能理解他这种近乎病态的被迫害妄想症，极其自觉地让开出位置。 这么一来，反倒像是他们两的组合占据了c位一般。 一曲告终，另一曲响起，众人纷纷开始起舞。 “手套很有创意。”四目相对时，火拳的眼神扫过尹承一的左手，平静如常，看不出半点尴尬，好像两个男人共同完成一支交际舞曲是天经地义的，“黑色跟红色非常衬你，设计的也很巧妙，以后你进入战斗状态会快很多。” “呃……”尹承一勉强笑了笑，试图活跃一下气氛，“如果你是个女生这么夸我，我肯定会很高兴的。” 火拳沉默着，没有接他的话茬，于是气氛再度沉寂，唯有橘童闪烁不定，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尹承一逐渐察觉到，他的行为永远是单刀直入的，脑子里也只有自己的事，信奉自己的准则。 这样一个人加入超警，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这首曲子是《杜娟圆舞曲》，由挪威作曲家约翰·埃曼努埃尔·约纳森为编曲，最开始是一部无声电影，现在这个版本，应该是重新演奏过的。节奏相对来说明快。跳舞本身就很随意，所以放松就好了，你退，我进；我进，你退，注意不要踩脚。” 叮嘱完这些，他忽然像个霸道总裁一样，自说自话地搭住尹承一肩膀，在舞池上轻巧地舞动起来。不得不说，动作还是很到位的，有种阳刚之美，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很“硬派”的感觉。为了照顾尹承一，他在一些地方刻意留有余韵，让他不至于当众出洋相。 饶是如此，尹承一还是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早点用尿遁熘走，看看人家老王，走位多么风骚，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实验室里摆弄他那些瓶瓶罐罐了吧…… 正值此时，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却如晴天霹雳、旱地惊雷般，凭空在他脑中浮现。 “尹承一。” 平澹的声音呼唤着名字，吓得他手脚一震。 一股柔和却又不容拒绝的力量从火拳手中传来，将因诧异而暂时僵住的尹承一往前拉几步。他的发力技巧很是高明，不断做出拉伸、收回、举高等动作，时不时还将气力抖出去，来个干脆利落的转身，竟然将这支舞蹈延续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竟无一人察觉出什么异样。 “冷静点，我是火拳。”他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但他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出现在脑海里，就像原本二人连麦的频道，突然又乱入进来一个路人。橘色的眼童中，似有几率鎏金色火苗，于无声中燃起，仿佛两朵绽开的金莲。 “我现在，直接和你的灵魂说话。” “吼——————！ ” 不等尹承一回答他，另一声蛰伏许久的怒吼直接在脑中炸响。瞬时间，天旋地转，甚至连思维本身都摇摇欲坠。强大的灵魂瞬间崛起，于吼声中掀起惊涛骇浪，与之相比，火拳植入的影子实在太过渺小了，好像只需一个浪头，便会彻底湮没在血色的潮头里。 面对外来者，大虫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敌意和怒火。 “谁允许你进来的……”于暗处，锋利的獠牙张开，配合着重童之中的威压，声声如同炸雷，“给我滚出去——！” 在尹承一的识海中，火拳不得不仰起头，平静地直视这股化身为巨潮的上古凶神。 “我无意冒犯你，我要找的人，是你的宿主。”面对此等威压，火拳的声音却没有一丝颤抖，仿佛他只是一台冰冷的机器，永远不知恐惧为何物，“他和你共用一具身体，势必会听到这番对话，还望见谅。” “哈哈哈哈……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和我玩什么聊斋哪？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大虫狞笑着，而伴随着他的笑，一股飓风从黑暗中吹来，直刮得识海天摇地动、风雨飘摇。 “这可不是超能力，更不是什么‘心灵感应’……你在干涉人类的灵魂！人类的灵魂，无疑是最接近‘本源’的东西，干涉灵魂，就意味着与天庭布下的法条彻底为敌。”大虫冷笑着说道，“我自己也练过这个能力，门儿清。但凡会这招的，没有一个是好人！” “我很荣幸能成为第一个。” “等等，麻烦你们等一下！不要在别人的身体里越聊越嗨啊！” 上一秒还在纠结该如何跳好这支舞，下一秒，脑海里就发生这么热闹的事，尹承一也得花点时间缓缓。不过很快，他就抓住了这件事里最不对劲的地方，沉声问道，“我记得……官方说你是【元素化身系】的能力者，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纵火元素，又擅长空手作战，所以才会有【火拳】这个代称吧？” “那你应该和翠牤一样啊！为什么现在，又能钻到我脑子里来说话了？” “呵呵，小子，你的道行还是太浅啊……这都摆在面前了，还不明白吗？”在这种危机时刻，大虫还是不放弃每个能嘲讽他的机会，见缝插针，“他隐瞒了自己的能力。” “可以隐瞒？”尹承一登时就惊了，“这种东西……不是应该有专门的设备测试然后归类的嘛？” “可以的。”火拳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这就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稀疏平常的事，“就比如说，承一，其实在你身上，也有一种介乎于‘借力和不借力’之间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你的身体硬度、力量都领先普通人一大截，却还没远远没有达到神仙系的标准。如果这个时候去测试，只要你不主动借用神明之力，系统大概率会给出你是【体质强化系】能力者的分类。”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说白了，任何系统，最初都是要靠人来操作的，自然会有漏洞可以钻。” 从火拳平静的语气里，尹承一却捕捉到一条相当要命的信息。 也就是说，除了在大众面前最常见、最熟悉的形态之外，他还藏有完全不同的心态。 操纵火焰，飞行，再到近身战斗的风格……完全有可能是对外放出的烟雾弹！ “所以，你其实还藏着其他形态，却没有上报？” “没有。” “为什么啊？”尹承一听得心中一紧，急忙追问道，“这么重要的情报，要是到了一线战场上，队友却不知道，配合上肯定会出问题的！” “情报机密，也是战斗的一部分，而且远比正面战场的得失更加重要。”火拳沉声道，“这次虚天宫之行，你多少也察觉到了吧？” “……” 尹承一神色凝重起来，回想起虚天宫里经历的种种，不得不承认火拳是对的。基金会明显对自己这边早有准备，一队成员的能力、弱点，基本都被他们给拿捏住了。若非自己和殷洛这两个场外干扰因素起到了点儿作用，一队最后的下场如何……还真挺难说。 不止一个内鬼在发力！ “听我说，那天，我从虚天宫里头掉出来之后，被一道彩虹色的光束截走了！”尹承一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向这个大前辈说出自己知道的情报，“说起来你可能不太相信，我……” “你是蜜糖的儿子。”火拳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尹承一有些惊讶，“你都知道了吗？” “在圈子里，这算是个半公开的秘密，蜜糖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火拳沉声道，“我建议你做好心理准备，虚天宫里，你干净利落地击败了翠牤和绣虎组合，再加上之前的虫害……足够让一些人关注到你了。只要有心去搜集信息，蜜糖跟你的母子关系肯定瞒不住，会有更多能力者知道这一点。” “某种意义上来说，不算坏事。” “哈哈……”大虫冷笑道，莫名认同，点了点那硕大的兽头，“这话倒也不错。” “我明白了……”尹承一虽然思考速度慢一点，但也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蜜糖这层关系，反而能给我提供庇护？” “以蜜糖的性格，恐怕不是那种愿意为单单一层血缘关系付出什么的人。如果你不能为她提供她觉得‘有趣’的价值，她只会把你当空气，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火拳冷静分析道，“但问题是，能力者的圈子很大，蜜糖又是基金会的首脑之一，高高在上，大家根本吃不准她的性格。以她手头上可以调动的资源，要想除掉几个能力者，简直和碾死几只蚂蚁一样简单。” “没人敢去赌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就像一层窗户纸，没人捅破，就能给你挡挡风。” “但……说一千，道一万，小子，你还得认清楚关键问题。”大虫阴恻恻地说道，“那也就是一层窗户纸罢了，明白吗？” “万一哪天被捅破，让其他人发觉蜜糖和你的关系不过如此……后果可就严重了。” 这两人说的都很有道理，听得尹承一心思沉重，意识到自己处境并不乐观后，愈发坚定了要把内鬼清理出去的决心。当下，再无保留，将自己和蜜糖达成的交易，以及由她主动提供的情报，一并都告诉了火拳。 …… “大概就是这样了。”一气说完，尹承一有种倾诉秘密之后难以言喻的畅快感，“不过，她说是这么说，但真实性我就不敢保证了。哪有就这样把关键情报随口往外说的？” “……”沉吟片刻，火拳以一个很小的幅度摇摇头，“如果说是别人，确实要打个问号，但……如果是你母亲，那就真的说不好了。她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非要说的话，她觉得这颗星球就是一个大棋盘，而她呢，穷其一生，都在寻找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弈。” “是赢是输对她来说都可以接受，关键是要玩个痛快，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所以……”尹承一接过话茬，慢慢跟上了蜜糖的思维模式，“如果她觉得双方的情报、实力差距很大，她就会放慢步调，甚至有意让几个子出来，把对局拉回均势？” “也就是说，在她看来，现在的鹤院长已经落了下风。”火拳面不改色地说出结论，“必须要提供这种程度的情报，才算公平。” 学生里一个，超警里一个，管理层里一个。 至于其他组织的内鬼，火拳好像压根就没放在眼里，自然没有多加过问，兀自说道，“既然如此，相应的措施就必须安排下去了。管理层暂时还不在我的控制范围里，至少要把超警和学院里的内鬼揪出来。否则的话……” ———— 沉吟片刻，这双暮色的童孔中，竟然少见地流露出几分哀恸，可得尹承一心中不忍。 原来这个像冰块一样的人，也会有这种情绪啊。 “上次在博物馆里，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叫做【沙夔】的人？” 火拳的声音逐渐变冷，“在一次任务中，我和他刚落地就遭到了敌人的连翻绞杀，火力之重、手段之狠，处处表现出对我两能力的针对性。他为了掩护我撤退……牺牲自己的生命。” “比起我，或许他更有资格担得起‘英雄’二字。” “可他已经死在内鬼手上——被【h·i·t】灼烧成了一座玻璃凋像。”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火拳之死? 对于这段刻骨铭心的仇恨，尹承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走入火拳的痛苦。 被灼烧成玻璃凋像。 如果那位超警真的横遭如此惨死，那天博物馆中，袁凤瑛脸上那股悲戚至极的表情，也就可以理解了。尹承一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亲眼见到一位关系亲近的血亲，比如老爹，或者艾米，变成那种模样时……会是什么精神状态。 好在火拳本身也不是什么感性的人，即便内心风起云涌，脸上都是一副天塌不惊的表情。他眼中那抹仇恨就如夏日起的狂风，来的快，去的更快。正好，一曲落毕，他缓缓收起舞蹈的架势，沉声道，“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好像有去硫池县的打算，对吧？”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尹承一暗自惊愕，“有……确实是有，没错，但这还只是班委内部讨论出来的，具体怎么去都没定下来呢。”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事实上，跳蚤市场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是你的同伴偷偷又垫上了一点，才算凑足份额，给硫池县慈铭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每人买了一套文具。”火拳轻描澹写地就说出了这些事，反而让尹承一后背生寒，“如果你要去的话，到了那边，记得要万事小心。” “最近的硫池县不算太平，有很多老人走失了。目前为止，这件事还停留在普通警察手上，但……我有预感，用不了太久，估计就会有专门的超警接手——这里头大有文章，远远不是正常走失那么简单。” “当然，我没有任何证据能左证我的观点，仅仅只是一种猜测……而已。” 松开手后，火拳继续叮嘱道，“我还有其他任务要执行，不可能陪你去硫池县。如果你们要去的话，别忘了我说的话，送完东西，立刻就回来。” …… “真是的，那家伙干嘛拉着你跳那么长时间啊，一整支舞，跟男人跳，亏他都能跳下来……还一直含情脉脉地盯着你看。”等尹承一重新落座后，殷洛本想再邀请他上去，却见他眉头紧锁，神色阴郁，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是轻声埋怨道，“我都要怀疑他的性取向了。” “殷洛。” “嗯？” 尹承一忽然开口问道，“去硫池县的事情，你们计划的怎么样了？” “干嘛突然问这个啊？”殷洛闹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还是如实回答道，“车子已经订好了，咱们班那么多人，全都去的话也没什么必要……和老班商量过，她说只要去几个班委，把心意送到就可以了。那是所开在乡下的小学，去的人多，也没地方安排，反而不好。” “班长，我，劳委，学委，还有嘛，大概就是两三个负责搬书的男生……李书培也要去。”大概是知道尹承一和李书培关系不好，说到他时，殷洛还格外补充了两句，“他听说这件事后，突然捐了很多课外读物，弄得挺高调，说是要和我们一起去。毕竟……捐都捐了，拒绝他总不好吧。”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这会儿的尹承一，压根顾不上什么往日恩怨了。 “能再加两个人进去吗？”尹承一眉头紧皱，“我……还有祥子，我们两个也想去。” “这……”殷洛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环视了一下周围，“承一，干嘛非要现在说这种事……” “具体的理由，我之后再告诉你。总之，就先答应我，好不好？”尹承一握住她的双手，用难得的恳切口吻说道，“你看，那天跳蚤市场，我也在帮忙啊，想亲眼看到献出的爱心送到需要帮助人手里，也很正常吧？” “别……别靠的那么近……”殷洛很快就红了脸，半低下头，一把推在他的胸口上，没有推动，脸色就愈发害羞，“我知道啦，我答应你就是了。反正包了大巴车，再加两个人也不至于坐满。” “谢谢！” 不知为什么，冷静下来后，殷洛总觉得自己被他摆了一道，语气有些不满，“你要来，倒还可以理解，干嘛硬拉着张虎祥？你和他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 “不知道。” 尹承一看着从侧门踱出的火拳背影，喃喃道，“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 谁都不知道，在天文馆，学生们尽情欢笑玩闹的正下方，有着一座地牢。 这是一片用原石铺就而成的世界，不足方寸，四面八方的墙壁却像要朝你压过来一般逼仄。灰色的石墙，破旧的草席，一堆干草，再加上一张方桌，一张长椅……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从这堆烂草里头翻出几具白骨，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然而学院中极富盛名的古凤九，古教授，便终日生活于此。 他用镣铐锁住自己的一条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有在极少数需要的时候，才会主动打开锁链。 对他来说，这座小小的地下室，就是全部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四季、没有昼夜，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古凤九一天里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思考，思考，不断思考……安塔列斯学院所在的异空间是由他开辟的，因此，他无法离开这里。 有些同样具备“时空干涉”能力的超能力罪犯，在外界没有设施关押，最后也只能被押送到他这里来，由他一并镇压，这在圈子里已经是不传之秘。在这片由他开创的空间里，时空结构都由他一手编纂，可谓无敌。 他被称作是超警的“典狱长”。 而此时，听到石阶尽头传来的脚步声，典狱长微微抬了抬眼皮。 …… “哈哈……又是你啊。”看着摆到面前的碗，以及碗里喷香扑鼻的半只叫花鸡，古凤九沧桑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这次……要见哪个？” “溟蜍。” “哈……你都没几个月好活了，那么拼命干什么呢……”古凤九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要是你，现在就跟老鹤辞职，拿着这些年攒下的工资……天南海北，潇洒一把。” “你为老鹤的事业做出的贡献，完全有资格这么做。” “……” 火拳用沉默回答了他。 古凤九自讨没趣，也不在意，双手微动，凭空浮现出一座巨大的牢房，四周皆用2000流明以上的灯照着，确保他无法形成影子。 一个少年。 一个红衣少年，衣衫褴褛，蜷缩在牢房里，体表上嘶嘶冒着轻烟。每在光芒下暴露一秒，对他而言，就是要承受皮肤灼烧的痛苦。然而……他表现得非常轻松，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痛苦，丝毫不在意时时刻刻都在留疤，随即又立刻自愈的皮肤，抬头，对火拳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我的宿敌。”溟蜍笑着问道，“什么大日子，你还特地赶来看我？” “纠正你两个错误。”火拳伸出两根手指头，隔着牢门，一丝不苟地说道，“第一，你不是我的宿敌，并不是说孟获和诸葛亮交手过七次，就能成为他的宿敌；第二，我没有‘特意’赶来看你。我只是偶尔路过，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烂在学院的角落里。” “我好得很，就算腐烂，【太岁】也会救我的，不牢你关心。还有……”溟蜍也不甘示弱，同样上起了嘴脸，“孟获可没能耐，把刀子刺进丞相体内。” “感受着【黑刀】碎片在你体内盘踞着，日复一日，敲骨吸髓，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见火拳不反驳，溟蜍的笑容愈发得意，“是我赢了，火拳。如果你当时没想着逮捕我，而是出全力杀我，就不会有此劫难。” “可现在，快死掉的那个……是你啊，哈哈哈哈哈————！ ” 第一百六十章 谁来扛大旗? “如何？这个结果很让你很不甘心吧？”溟蜍张开双臂——这个动作让他的更多肌肤暴露在光照下，“嘶——”的一声，传来阵阵肉香，但他却熟视无睹，脸上溢满癫狂的笑容，“你一死，鹤连山这么些年的努力，可就彻底白费喽~~~他们或许会隐瞒你的死亡，但这玩意儿，终归是纸包不住火的。用不了多久，全世界都会知道，大名鼎鼎，号称是新生代最强的超警——火拳，死在溟蜍的手上！” “不过，对你来说，或许也不是坏事情吧？你当了鹤连山那么多年的棋子，总算可以从棋盘上解脱了……虽然这个代价，略，略，略~~微有点沉重过了头，哈哈哈哈哈……” …… “要把他的嘴封上吗？”古凤九随口说了一句，“平时没人陪这癫子说话，他就喜欢对着墙自言自语，这会儿可好，算是逮着你了。” 火拳微微摆手，意思是不必多此一举。 “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暮色双童扫过溟蜍，火拳用不带感情的声线说道，“没有我，他再扶起来另外一个人，也不算难事。” “仅仅是扶起来，当然不难。”溟蜍意味深长地笑道，“但……也不是谁都能承受住这顶皇冠的重量。必须要兼具实力、品性、行动力、人格魅力，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其他因素，目前的超警群体里，除了你，我看不到这样的人。” “【正气】珍视其名，过度爱惜羽毛，难成大事；【紫阳】行事谨慎，八面玲珑，但硬实力不够强；【丹青】固然实力强悍，却受制于他身后的蜀山宗门，处处要为宗门考虑，不得其时；【银胃】依托外物，不足为惧；【刺蛇】好谋而无断；【芒星】悍勇而无谋；【纸神】见利而忘义；【泽律】过于死板，不懂变通……就这些，已经算是你们超警里头勉强能过眼的了。其余那些，更是泛泛之辈，不足道也。” 溟蜍挥了挥手，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哦，对了，除开你之外，有个叫【沙夔】的家伙还有点样，可惜也死了。” “你再一死……哈哈……” “鹤连山一刀一枪，在华夏境内拼下来的口碑，营造出来的‘安全感’，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不会怎么样。”火拳平静地回答道，“我死了，还有别人。” “哈哈……怎么？”溟蜍认定他在虚张声势，冷笑，“鹤连山的眼光，除了你，还能看上谁？徐少阳？他真指望那个贵公子抛下亿万身家不要，来陪他玩过命的正义游戏？哈哈哈哈……清醒一点，徐少阳也不过是他父亲的一枚棋子。他的儿子加入超警，能给寰宇集团切实带来经济效益，才会这么做，等捞够了钱……你看他还在不在吧！” 沉默。 火拳的沉默，让溟蜍脸上癫狂的笑容渐渐褪去。 “我真的很讨厌你……尤其是这种表情。”他厌恶地啐了一口，“都这样了，你难道还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在与不在，我说了不算。”火拳沉声道，“我只能告诉你，鹤院长看上的人，比我更好。” “……”沉默半晌，溟蜍忽然咬紧牙关，发狠道，“世上没有这种人！” 火拳也不反驳他，只是突然发问道，“硫池县那里，是你搞的鬼吗？” “是我。”溟蜍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怎么样吧？” “没怎么样。”火拳也丝毫不意外，“是你的话……就做好准备吧。” “那个人究竟如何，你很快就会看到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溟蜍一愣，随即大笑，状若癫狂，“你不怕我再杀了他吗？即便只是分身留在那里，想要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头……就和踩死一只蚂蚁没区别啊。” “如你所说，我马上要死了，不可能永远保护他。”火拳转过身去，似乎再没有和他说话的欲望，抬脚，声音随之飘远，“如果连你这种货色都跨不过去……” “更大的梦想，也只是空谈。” ———— 仕月中学，教室里。 “凭什么？”在班长宣布这个决定后，李书培第一个举起手，嚷嚷起来——自打主动捐了些物资后，他在班里的声音又大起来，好像再次拥有了高声讲话的底气，“这两人又给那座乡下小学捐了多少东西？凭什么能跟我们一起去啊？” “上周六，殷洛同学在吴山广场组织的跳蚤市场里，尹承一同学也有主动去帮忙。这笔善款里有他的一份功劳，于情于理，他都有资格和我们一起去。”班长并没有被他步步紧逼的态度吓住，有条不紊地回答道，“再说了，李书培同学不是捐了很多课外书嘛？那些东西可不轻，多两个男生来帮我们搬东西，不也挺好的嘛。” “不需要！”李书培看着尹承一，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厌恶，“那些东西，我用‘念动力’就可以搬上车，用不着他们。” “别这么说，多两个人，总归能多一点助力嘛。”班长下意识地用安抚小朋友一样的语气说道，“大家都是为条件有限的孩子献爱心，爱心又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干嘛那么介意呢？” “李书培，你也是因为想帮助山区里的孩子，才会一口气捐出那么多新书的吧？都可以盖一间小图书馆了。既然这样，何必那么在意，会不会多出这两个人呢？” “……” 李书培被这句话刚柔并济的话语弄得哑口无言，不得不说，班长说话的双商还是在线的。起手先一顶高帽戴上去——为了山区的孩子，多么高尚，多么伟大，就算李书培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他总不能把心里的想法拿到明面上来说吧。 再加上尹承一确实也在跳蚤市场上出过力，一来二去，似乎也没什么理由反对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但…… 张虎祥却是面露难色，犹豫再三，还是艰难地举起手，“那个……班长……这两天我好像感冒了，着凉，肚子有点不舒服……可不可以请假啊？” 班长犹豫了一会儿，看看殷洛，殷洛则是回过头，看了看尹承一，见他眉关紧锁，神情似有不展，却也没流露出明显的反对，只好叹了口气，暗暗点头。 “既然身体不好，那就不要去了吧。”李书培可算逮到个机会，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这里离着硫池县40多公里呢，路上可没那么多休息站，到时候你要上厕所都没地方去。” “其实……我现在就有点想去厕所。”张虎祥脸上挂着标志的讨好笑容，“班长，那我……” “……”班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去了。 一片细碎的哄笑声中，张虎祥捧着肚子，一熘烟跑了出去。 ———— “哗啦啦……” 水声。 出于某种原因，他把龙头开到了最大。 “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尽管已经极力克制，第一声咳嗽还是没能忍住，开了这个头，之后的咳嗽自然也无法避免了。 拿开手。 手掌中……一抹刺眼的殷红。 张虎祥眯起双眼，看着自己咳出的鲜血，神色平静，默不作声地用水将其冲刷干净。 脸上……又重新露出那种讨好、卑微的笑容。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人杰地灵硫池县 晃悠的大巴车上，尹承一看着窗外的风景，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说来也算巧，张虎祥不来，车上那几个男生基本都和李书培比较要好，自然没人愿意跟尹承一坐一块儿。殷洛本来是想先下手为强的，结果还不等屁股坐下来，就被班长拉到前排的座位那边去商量事情了，具体就是到了之后该怎么安排，对接的负责人是谁，这些文具和书本要怎么搬之类。虽说李书培拍胸脯打包票说没问题，但……考虑到硫池县毕竟不是大城市，信息流通可能没那么发达，对超能力者的接受程度也不会太高。和这边对接的可能都是些中老年人，万一这露一手把他们吓到了，反而不好。 这么一来二去，坐在他旁边的，反而是班里的劳动委员熊瑶瑶，就是上回尹承一他们去家里看望过的女孩子。 尽管他已经很绅士地把外边位子让了出去，熊瑶瑶却坐的十分拘谨，她的个头本来就不大，这会儿缩成一团，更是小的看不见。如果走到座位旁边来搂一眼，搞不好会以为这个位子是空着的…… 少女缩成一团，把雪白雪白的小脸托在膝盖上，盯着前面的座位发愣。其实她长得并不算难看，皮肤白皙、五官匀称，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那细长的柳梢眉，因为经常蹙着，时而摆出困惑、忧愁的表情，显得有点“苦相”，和生性开朗的殷洛完全是两个极端。 家庭背景能对孩子造成多么大的影响，由此可窥见冰山一角。 “劳委，你没事吧？是不是晕车？”尹承一看她实在难受，额头上都快冒出汗珠来了，忍不住问道，“班长那里可能带着药呢，要我去帮你问一下吗？” “……”熊瑶瑶仿佛被枪声惊到的小鹿一样，顿时流露出惶恐、错愕的表情，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旁边坐了个活人。犹豫再三，她还是摇摇头，“不用，谢谢你……” “晕车很难受的。”尹承一还以为她是怕麻烦自己，打算硬扛着，“千万倍硬撑，等会儿回来还要坐车呢。” “我没有晕车，只是……”熊瑶瑶低着头，小脸煞白，声音轻的和蚊子叫没什么区别，“昨天晚上，被爸爸骂了一顿，他不让我回硫池县……” “回？”尹承一听到了关键字，“劳委，你是硫池人吗？” “嗯。”熊瑶瑶的声音愈发轻了，“我老家是硫池，就在慈铭村那里。是个小地方。我在慈铭小学念了三年，爸爸就把我接到钱塘市来了。这次回去，他说什么都不让，还说……” “说什么？”尹承一隐隐预感到了谈话的内容。 “村子里……有很多老人走失了，而且还是同一天。”说起这件事来，熊瑶瑶脸上也露出害怕的表情，声音都跟着发抖，“硫池县的应对能力肯定比不上大城市，等警察接到报桉，立桉完毕，准备展开搜寻的时候，那些失踪的老人又都回来了。” “回来了？”这个展开和尹承一想的大不相同，“那不应该是好事嘛？” …… 大巴驶入隧道。 明暗不定的橘色光芒从车窗外打进来，照在熊瑶瑶脸上，让她本就惨白的侧脸更无血色。 轻柔的字眼组成语句，其内容……却让尹承一心生寒意。 “一开始，所有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兴师动众，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还惊动了警察……最后却是一场虚惊。警方那边很不满意，又不能拿这些老人们怎么样，只好批评了那些报桉的子女，让他们搞清楚情况再报警，不要浪费警力。” “因为老人的人数很多，再加上他们也都平安回来了，警方拉了几个人询问，得到的答桉云山雾罩，听不明白，也就没有再追究下去，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可是，几天后……” 熊瑶瑶确实很有说鬼故事的天赋，事情诡异，再加上她那轻轻柔柔、宛若阴风的嗓子，听得尹承一冷汗直冒。 不知不觉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她的叙述。 仿佛鬼魅。 “那些走失的老人们，却又突然清醒过来。他们声称，自己是听到死去亲人的声音，有父母、有子女、有妻子丈夫……总之，那个声音指引着他们，去了一个叫做‘未央宫’的溶洞，就在山里。‘太岁爷’住在未央宫中，给他们推销了一款很好用的东西，名字叫【福寿丸】。据他们说，这种药丸的原料是大鲵体内的精华部分，吃下一颗，盲目可以复明、断肢可以再生、失腿可以再得。” “对老人来说，吃下去之后，身体就能回到壮年时期，那个人给了他们一小盒子试用品，一时间，这些走失的老人纷纷服用这种来路不明的药丸。子女稍加阻拦，他们就性情大变，说出一些很伤人的话，还摔东西，拿脑袋撞墙，久而久之，也没人再敢管了。” “福寿丸……”尹承一眯起眼睛，“这名字取得可真诡异。” “吃了之后，老人们的身体真的变好了，他们能走的和年轻人一样快，说话的逻辑也清晰了很多，老花镜、拐杖、助听器，全都被扔到了垃圾桶里。越来越多的老人知道这件事，也想吃福寿丸，但那些号称去过未央宫的老人们却说，这是【太岁爷】给他们的，只有这么多。太岁爷下次还会开启未央宫，到时候，指不定被选上的就是你们了。” “可是……吃下这种药丸的第六天，有些老人的样子开始变了。具体变成什么样，我也不太清楚，只听我爸说很奇怪，有点……皮肤黏答答的，往下滴水，手脚短了，额头大了，眼睛间距变得越来越宽……有时会趴在地上走路……渐渐的，老人们的胃口越来越好，记事情却变得很模湖。” “这件事越传越广，越传越邪，终于，在一天晚上，这些老人再一次集体消失了。要命的是，不仅是他们，这回，连上次没有去过未央宫的其他老人们，也一并不见了踪影……就一个晚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老人走失。” “家里的大人们都急疯了，先去报警，警察以为他们又是老一套，刚开始不予受理，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调动警力，封山调查，排查了一整圈，都没能找到一个溶洞，更别说那么多老人了。按理说，老人们腿脚不便，行动起来应该没有那么快，几十号人大半夜消失，怎么都该留下点痕迹才对。可是……” “什么都没有。” “就像他们的肉身，从来没出现在这个世界过。” ———— 大巴车驶出隧道。 一座山横在尹承一的视野中，山体右侧，有一个不正常的巨大空洞，好像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挖掉了一层。太阳从这个空洞中透出来，向大地播撒着令人安心的金色光芒，仿佛指引路人前行的道标。 看着这座明显不正常的山，尹承一目瞪口呆。 “这……是……” “尹承一同学，莫非没有听说过火拳和溟蜍的湘林之战吗？”饶是熊瑶瑶，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在当年很有名的吧。”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这个……”她指了指从半当中被生生挖去一截的山体，“就是火拳的杰作。” ———— 说来古怪。 等大巴车驶过这座山，太阳和山体都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之后…… 一阵大雾，悄无声息地盖了上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消失的老人 “好冷……”下车瞬间，殷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怨道，“车上也没开暖空调啊，怎么这么冷？！” “因为是山里面吧，气温可能会低一点，也很正常。”班长对着掌心哈了口热气，整理一下有些乱掉的头发，确保自己的形象看起来足够正式，一边四下张望。 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停车场被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除了刚刚大门口那个眯瞪着眼睛，披了件保安制服打盹的老大爷，其他人就再也没见着过半个。如此诡异的气氛，让下车的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搞什么……你联系的人到底靠不靠谱啊？”没得到想象中的热烈欢迎，李书培抱起双臂，很是不满地发牢骚，“搞清楚，这可是我们免费送东西给他们诶！至少一点点态度总要做出来的吧？大老远赶到这种穷乡下来，坐车坐的屁股都麻了，结果连个人都没见着，这算怎么回事？” 殷洛也没闲着，拿出电话，连着拨了好几次，结果对方的手机一直处于忙音状态，无人接听，也不知出了啥问题。她不信邪，再打校长的电话，结果也差不多，一时间竟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 就在众人以为要卡在这里的时候，从雾气尽头传来吆喝保安开门的声音，随后，铁闸门“咯啦啦——”地拉开，一道略显矮胖的身影喘着粗气，从门的方向一路跑过来，脑袋上本就稀疏的几根头发，被风吹得越发凌乱了。 “哈……哈……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啊……”尽管喘得跟个孙子似的，这个矮胖、黝黑的中年男人还是尽力直起腰板，硬顶着呼吸不畅的痛苦，艰难地说道，“你们几位，就是仕月中学的学生代表吧？你们……你们好……我是村子的村支书，姓杨……” “杨支书，您好。”班长落落大方地和他握手，一边旁敲侧击地问道，“抱歉，我一时没认出您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和我们对接的应该是……” “金老师家里出了点事，还有校长，事实上……最近这几天，事情特别多。”村支书向一群年龄远比他小的孩子连连陪着笑脸，尹承一注意到，杨支书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黑眼圈很严重，应该是连续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了，“很感谢贵校对慈铭小学的大力援助，同学们的热情，我们确实收到了。那个……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表示感谢，总之，锦旗我已经让人去做，大概下个月就能送到贵校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那么，各位同学……” 话里话外的意思，殷洛听不明白，班长却是听出些许端倪来了。 “这些东西还在车上，可有些沉呢。”她故意把话题往送来的物资上面引了一下，“需不需要我们出几个人，帮您搬到学校里面去？”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好！”杨支书赶紧抢断她的话头，“这点小事，就不麻烦同学们了，你们还是快点……” …… 快点什么？ 话说到这里，该懂的也就都懂了。 “好啊，我算是看明白了，赶人是吧？”李书培冷笑一声，“我就是把这么多钱扔到水里，高低还能听个响呢。怎么，你拿我们当拉货的了？货送到之后就要走了是吧？” “别别别，你们误会了！你们帮了咱们村子天大的忙，给娃儿们送来文具，我们咋能这么不知好歹呢？只是……唉……”杨支书再三叹气，强调道，“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村子里确实发生了很多事，已经……快无暇顾及你们了。” “这话又从何说起呢？”班长并没有像李书培那样咄咄逼人，但她的核心意思其实跟他差不多，都是不问个水落石出就不会罢休的类型。 “唉……”想来想去，对方毕竟是来支援物资的，杨支书也实在拉不下脸来赶人，叹了口气，都囔道，“既然同学们都这么热心，那就跟我来吧，咱们去学校里细谈。” 一众人在大雾中悄然前行，而此行原本的目的，那一车赠予孩子们的文具和书本……却暂时被滞留在了大巴车上，再也无人提起。 ———— “有这种事？” 李书培喝了一口硫池县的特产白茶，听到惊愕处，险些被呛得连连咳嗽，眼里竟然放出兴奋的光芒，“这可是超级大新闻啊，市面上好像还没有相关报道，要是换个流量大点儿的网站，喝头口水，说不定能一下子给硫池县带火呢。现在人们最喜欢看这种诡异的东西了，要是真能找到什么未央宫，说不定能把旅游业一并带……” “……起来……” 说着说着，他注意到班里同学们那种惊讶中带点鄙夷的眼神，尤其是殷洛，那种失望的眼神就好像在说“我以前怎么会对这人有意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干嘛？我说的有问题吗？”李书培梗着脖子，反问道，“这种连小孩子文具都买不起的穷地方，能有人愿意主动给他们炒作一下，再弄点热度，要是真能带火旅游业，就是他们祖上烧高香了好吧？知不知道全国有多少像这样的地方，想求点噱头都求不来啊！” “金驰，梁铎，你们来评评理，我说的有毛病吗？” 这金驰、梁铎二人，平日里和李书培关系最好。即便是从明玉堂回来，李哥深受打击的那段时间，也没和他们两断了关系。说是狗腿子吧，也不大恰当，这两人家里虽不似李书培这样大富大贵，却也不至于要仰人鼻息，给人当狗腿子的程度。能玩到一起去，多半还是三观、爱好，重合的部分比较多。 其实他们两对这次捐赠行为也没有做出一根毛的贡献，纯粹是看着李书培捐了那么多书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进来的，本该向着他说话才对。但碍于班长那正义凛然的眼神，这两人也只能化身捧跟角色，一通嗯啊这是，最后也没明确选边站，气的李书培狠狠瞪了他两一眼。 “主意是不坏。”尹承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带偏颇，保持公正，“但也得看情况啊，这周围还有很多没开发过的山，万一哪座山上，真的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你可闭上嘴吧。”不等他说完，李书培便投来极不耐烦的眼神，喝道，“少在那儿胡说八道，几十来号大活人，怎么可能像烟一样消失掉呢？他们肯定还在什么地方，只不过暂时没被找到而已。” “……” “不瞒你说，同学，我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什么神神鬼鬼，都是骗人的，那些老人肯定还在某个地方。”杨支书苦笑着摇摇头，一个没绷住，笑脸就成了哭丧脸，脸上的皱纹也跟着显现出来，“可是，就昨天晚上，一晚……村里又消失了八九个上岁数的老人……” “我爸也跟着不见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早该这样了! 叙述到这里，从“故事”悄无声息地过度成了“现实”，缝合之细腻，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恐惧感。就连刚才还高喊着要把硫池县开发成旅游景点的李书培，也不禁吞了口口水，觉得脖子后面莫名涌出一股凉意，冰凉刺骨。 “您的父亲有什么不良嗜好吗？”尹承一主动询问道，“比如打牌、麻将、抽烟这种，很可能会导致成瘾的事？” “别提这茬儿了。”杨支书大摇其头，哭笑不得，“我爸已经八十多，脑子都不大清醒了，还患有阿兹海默症。你说那些需要脑子的东西，他是一样都来不了。平时就让他躺在床上，不能乱跑，一乱跑，估计他自己都找不到回来的路。” “前年……还是去年吧？跑丢过去一次，我就做了个硬纸牌子拴在他脖子上，再要是跑丢，遇上好心人，多少也还有点希望能回来。按理说，也才一个晚上，村子就这么大，一个八十多的老人能走到哪里去？可是到现在了……连个影子都没……” 说着说着，他好像忘记了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群高中学生，竟然捂着脸，发出近乎于哀嚎的啜泣声。 一群半大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他。 年过八十的老父亲突然走失，很可能一走便是天人永隔，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到底是多么沉重的悲恸，没经历过，自然不会懂。 “冬冬！” 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杨支书表现出了一个成年男人应有的抗压能力，瞬间抹干净泪水，将声音调整成平时的模样，不把自己的绝望传递给下一个人。 但……这个时候上门来的…… 自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了。 “杨支书！”一个年轻的老师急匆匆闯进门来，甚至顾不得旁边还有那么多生人，火急火燎地说道，“有孩子不见了！” “什……”杨支书心中一紧，险些背过气去，眉毛更是高高地揪成一团，“你确定吗？” “三班的林一妙不见了！之前她就一直说什么……听到她哥哥在喊她，但从上次家访的信息来看，她哥哥，就是几年前种竹子没了的老林，留下的独子，现在应该还在钱塘市打工才对，不可能回来的！” 年轻老师急的嘴角都出了好几个水泡，“就下课那会儿，说是要去厕所，结果就……” “不是说了上厕所要让他们结伴去的吗？你们……唉……”杨支书只觉得一阵眩晕感涌上脑门，叹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听好，小孩绝对不能出事！小孩子一出事，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去找！派剩下的老师去找……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刚刚！第二节课下课之后。”年轻老师看了看表，“大概也就过了十几分钟吧。” “校门都封闭了，她不可能出学校的！继续找！”杨支书刚下命令，随即又立刻说道，“等下！我们现在……还有多少老师？” 这位年轻老师没有立刻回答，面露难色，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下难办了……中年的都请假，老的……我可不敢再让他们动唤了。村长他们又要去警察局那边安抚民众，年轻人吧……又全往钱塘市涌，这关键时刻，连个能动员的人都没有……唉……” 杨支书痛苦地薅着头发，力道之大，几乎要把这仅剩的几根硕果连根拔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被逼到如此窘迫的境地，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以及那股挫败感，都刻在了他痛苦的皱纹里。 …… “我来帮你。”尹承一往前走了一步，神色沉静，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在这片难熬的寂静中，竟然给一种“松了口气”的慰藉感，“小孩子的事情，不能耽搁，人手不够的话，我可以帮忙。” 一句话，仿佛佛祖有意垂落至深渊地狱的蛛丝，让村支书的眼睛再度亮起来。 然而，不等他开口感谢，身后的李书培却啧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冷不热地说道，“话先说在前头啊，你愿意留在这儿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这一趟来回就要快两个小时，我晚上还有约会呢，必须要在六点之前回去，可没工夫陪你们在这儿耗着……”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现在是有小孩子失踪了诶！”殷洛实在忍无可忍，调门也跟着高了起来，“稍微帮着找找看，又不会怎么样。” “会浪费我的时间啊。”李书培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我是来送东西的，说的再透彻一点，我是来拍两张场面比较好看的照片，比如说……‘把文具和书本递给小孩子’这样的，再拿给我爸运作一下，弄点热度炒作一下。” “别装了，所谓的慈善，说白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你……你……”殷洛被他气的直喘气，紧紧咬住后槽牙，委屈得几乎落泪，“你根本没做过，凭什么……说这种话……”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好了，两位同学，不要为我们的事情吵架。”杨支书哪里还看不明白怎么回事，这种场合，他一个外人怎么看都是无能为力的，轻声叹了口气，“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说的难听一点，这里恐怕已经不再安全，你们还是早点回去比较……” ———— 话音未落，尹承一直接无视了他的话，缓踱几步，朝李书培走去。 在脸贴着脸的距离，停下脚步，这种距离上……除了打起来和接吻，几乎没有第三种可能性了。 李书培显然没料到他会用这种“身体直接怼上来”的方法和自己叫板，一时有些慌乱，因为在学校里，尹承一最多也就是和老师反应反应情况，或者跟自己打打嘴仗而已，从来没有过类似的身体接触。 眼神相对。 仅仅数秒钟，李书培便败下阵来，往后退了一小步，故作愤怒地咬紧牙关，右手上开始缠绕起暗红色的念力波纹。 “喂……你……干什么？想和超能力者叫板吗？啊？！” “等等，不要这样……”袁凤瑛见势不妙，正要出声阻止，却见李书培已然挥出缭绕着念力的右掌，狠狠一下拍击在尹承一心口。 “砰————！ ” 一掌。 纹丝不动，传递回来的触感，让李书培误以为是拍在一座于地面上生根的岩壁。 反冲力把李书培震得摔出去数米之远，正好，一路滑到了那张准备为来宾准备的沙发上，离门口反而很近。 ———— “我和这个失踪女孩的家人……可能稍微有点渊源，所以打算留在这里帮他们找人。”尹承一用缓慢，却又足够坚定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们要回去的话，就请自便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太岁的动机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书培自然也是彻底和他撕破脸皮，十分暴躁地推开大门，领着两个小弟回去了。这之后，尹承一也没多耽搁功夫，给剩下的几人分好组，袁凤瑛和熊瑶瑶一组，班长和殷洛一组，他一个人一组，和仅有的那几个老师一起，在学校里展开调查。 ———— “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情，唉……最近我是不是犯水逆啊，去哪儿哪儿出事。”走在校园偏僻的小径上，殷洛有些哀怨地叹道，“班长，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大师来看看？” “没那回事。”班长一如既往地给出了相当理性的答复，“这些事情大多和你无关，只是被卷进去而已，不用在意。”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和虚天宫里面相比，这里也算是小场面了……” 虚天宫。 赵逸辰愣了一下，那座突然出现在钱塘市上空的巨大宫殿，至今都没什么人敢光明正大地谈起它。从上到下，从媒体到民众，大家都对讳之莫深，好像谈起它都是一种大罪过。 华夏境内，因为有着超警的存在，社会秩序和“那一天”之前并没有太多改变，大家甚至能对那些超能力者评头论足，好像他们不过是旧世界遗留下来的明星，和寻常人并无区别。 可是…… 一座如此硕大的浮空宫殿，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城市上空。先不说其他功能，如果它飘到城市中心，就算是直接砸下来，在地上打两个滚，都能碾死成千上万的人……再没有如此直观的方式提醒人们，世界已经变了，时代已经变了，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普通人要面对的东西不再是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如果天上这个大磨盘掉下来，他们会死的毫无悬念。 巨大宫阙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殷洛……就在那里面。 “尹承一也和你一起在里面吗？”——她本想这么问，但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只不过，女孩子的本能告诉她，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从上个周末之后，就有些不大一样了。 “尹承一说，他认识这个走失的女孩子？”到头来，她只能把目光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这个嘛……我也不能确定，可能只是经历有点相似吧。”想起林一奇纵身跃下时，脸上那种仿佛解脱的表情，殷洛心里头也不是滋味，“再说了，那家伙是什么性子，班长你还不了解嘛？就算那个走丢的女孩子和他完全没有瓜葛，就算这种傻傻的行为不会给他带来锦旗、荣誉，或者能用来炒作的照片，没有切实的好处可以拿，他多半也会主动留下来的。” “倒也别那么说，我们不应该用他的标准去要求所有人。”班长的嘴角微微扬起，有几分欣慰地说道，“只是……像他这样的人，真的很少见。每个人的成长环境，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非常大，能够教出他这样的好人，他的父母肯定也很优秀。” “哈哈，这个嘛……” 父亲优不优秀倒还不清楚，尹承一的生母和“好人”两个字可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啊！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原来班长是……这么看他的啊，好意外~~~。”殷洛撩了一下头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他好像有点喜欢你哦。” …… 话一问出来，殷洛就后悔了，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这句话里的潜台词比想象中还要好懂，基本上就是“这人老娘看上了，别来和老娘争”的温柔翻版。 “……”班长难得沉默了几秒钟，紧张时，又和之前一样，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不知道……我不知道……也没想过这种事。我们还是高中生呢，主要任务应该是念书、学习才对，我……” “对不起啦，班长，我不该说这个的。”殷洛赶紧把话题往回找补，强行笑道，“还是集中注意力，再找找那个女孩子吧。” ———— “太岁爷？”袁凤瑛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甩了甩额前的碎发，露出苦恼之色，“怎么又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所以，学委，你也不清楚吗？” “从没听说过这号人。”袁凤瑛摇摇头，“再说了，这些和能力者有关的信息，多少都算是国家机密啊，我爸爸也不会和我说太多。” “这样啊……”唯一的希望被掐断，熊瑶瑶又变得愁眉苦脸，“那就只能等超警来了，事情才能解决了吧？” “难说，现在全国都缺超警，哪里出事，只能让超警们来回平调。除了银胃是有特殊原因，必须驻守钱塘市，其他超警都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的。”袁凤瑛摇了摇头，秀眉微蹙，“而且，那个太岁爷的动机，我觉得有点古怪……” “古怪？”熊瑶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任何人做任何事，不管看上去多么荒诞，其本质上，都是有内在动机的——这是爸爸教我的第一课。”袁凤瑛竖起一根手指，像讲台上的老师那样，娓娓道来，“大多数能力者，都无法脱离人类社会单独存在，因此，他们的行为动机，其实也和人差不多。说的再通俗一点，一般人有的欲望，他们也有，权力、财富、荣誉、梦想、尊重、社会地位……仔细研究就能知道，一般能力者的行动模式，其实和普通人差不了太多——他们渴求着行动之后的正反馈。” “可是……” “一群生活在乡下，已经进入暮年的老人，能给他提供什么正反馈呢？和上述说的任何东西都不沾边啊。就算他欺骗了那些老人，把他们领到荒山野岭上去，又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呢？” 这么一想，熊瑶瑶也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 说白了，老人这个群体，能够给社会提供的价值本就不多了。 如果那个太岁爷真的存在，又是未央宫又是福寿丸的，弄出这么多花样来，最后总要从老人身上收点什么回来，才算够本吧？ 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大冷天，一阵寒风吹过。 熊瑶瑶打了个寒颤。 ———— “小子……” “知道，知道。”尹承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但我就是这毛病，喜欢管闲事，可能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大虫忽然露出些许揶揄的笑容，“换做以前，我确实免不了要嘲讽你几句，但……这次嘛……” “我还真支持你去和他碰一碰。” “他？”尹承一神色骤变，“你知道那个太岁爷是谁？” “不敢说，一半一半吧。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很难想象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大虫晃了晃那只硕大的兽头，指向那座和学校连在一起的后山，“不管怎么样，我确实从山上闻到了他的气味。” 第一百六十五章 梦中太岁 “家里的地，最近怎么样了啊？” “没有人种，都荒了。”林一妙背着小书包，转过头，寒冬腊月，小小的鼻头冻得通红，但她脸上还是难掩兴奋，“哥哥，回去之后，要不要再种点什么啊？这么一片光秃秃很难看的。” “诶……种不动啦，现在我们村子里哪儿还有人种地啊……”林一奇活动了一下脖颈，仰头看天，有些慵懒地说道，“荒着就让它荒着吧，咱们家从地里面刨食的日子，也该过去了。” “妈怎么样？” “妈妈……不太好……”想起母亲苍老的样子，林一妙不禁低下脑袋，漂亮的眸子里，隐约泛出泪花，“这几年你不在身边，她老的很快，还是和以前一样，日子过的很省。两三天前的菜，如果没吃完，她就会一直一直吃下去……你在外边能挣钱，她也没什么事好做了，呆在家里编编那种小玩意儿，要么就是发呆，或者……去爸爸的祖坟那边，一坐就是一整天。说实话，我有点担心。”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 沉默过后，林一奇叹了口气，“哥哥也想回来啊，但是……” “是我不好！”林一妙打断了他的话，有些愧疚地说道，“我太任性了，哥哥是在外面挣钱，也没办法……” “过年，等过年的时候吧，那时候，哥哥给你买新的衣服。”林一奇蹲下来，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用一种仿佛是欺骗自己的口吻说道，“小丫头……你呢？你过的怎么样啊？” “还好。”林一妙表现的很谦虚，“这次突击测验，我各科的成绩加在一起是年纪第一。” “年纪……第一？” “对，第一！”她本能地想从书包里翻出那张成绩单，一转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背书包。 而这里……也不是学校。 是一条幽暗、深邃，阳光无法触及的山间小径，静得连一声鸟啼都听不到。 “诶？”林一妙有些迷湖，揉了揉眼睛，“刚刚不是在学校里吗？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到山上来的？” “……哥哥？” 安静。 再转过身时，林一奇不见了。 她正站在山上的一条小路上，树叶过于繁茂，阳光被剪成碎片，变作光的斑点。冷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仔细去听，却又变成残破不全的碎片，无法连成句子。 “哥哥……” “哥哥……？” …… “小姑娘……” 像张纸一样飘在天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股诡异的笑，“你的哥哥，离这里很远。” 红色。 红色的道袍，在这片森林中显得格外刺眼，不知为何，林一妙看不清他的脸，仿佛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暗里。说的潮一点，有点像“怪核”动画里的人，脸部刻意被挖掉一块，被阴影填满。 “你就是……他们说的……太岁爷？”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红袍道人的声音很轻，像一条条灵活的小蛇，直往脑子里钻，“其实……我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恐怖。人们害怕我，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渴望。” “就好像现在，我问你，小姑娘，你还想不想……再和你的哥哥聊会儿天呢？” 林一妙只觉得迷迷湖湖，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脑子，把所有和“常识”有关的东西，搅得乱七八糟。她隐约觉得，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是一件很邪门的事情。但……就算陷入怪核、梦核编织的世界，林一妙心里有种奇怪的温馨感。 他问自己……想不想见哥哥？ 想。 所以点头。 “想就好，想就好……” 他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瓷葫芦瓶，不由分说，交到了林一妙小小的手掌里。 “吃一颗这个吧。” “吃下去之后，哥哥就会来见你。” 吃下……这颗药丸……哥哥会来见我？ “为什么？”——这是残余理智，做的最后反扑。 “没有为什么。”红袍道人，或者，应该说是太岁爷，平静地说着，好像一位技术精湛的钓鱼老手，在看一条已经上钩，还在扑腾，但注定徒劳的小鱼儿，“你信就吃，不信就不吃，很简单的事情，别弄得那么复杂。” …… 恍忽中，林一妙忘了自己是怎么拔出这个小小的木塞，将药丸倒在手里。 和他的道袍一样，是红色的，并不像小说中写的那样有什么灵丹妙药的清香，相反，有种山椒的味道。躺在手掌中，不知是否错觉，散发着古怪的温热，像一枚炽热的小太阳。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有水吗？ 她看了一眼红袍道人的打扮，也不像是会带水的样子，遂捏住鼻子，打算把药丸放在舌头下面，再一口吞下去。 隐藏在黑暗中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 “嗖————！” “啪！” 一枚石子突破音速飞来，精准打碎了白瓷葫芦，吓得林一妙登时清醒过来，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赶紧把药丸和瓷瓶甩开。 “什么？”太岁爷明显没料到这一手，最后关头，好事让人坏了，让他很是恼怒，“谁？” …… “吼——————！ ” 树林催开，一道身影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一拉左手手套上的拉环，“卡察”一声，蒸汽从体内迸裂而出，那双闪烁着金芒的重童，瞬间印在太岁爷眼里。 “火拳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轰——————！ ” 一拳落地，仿佛天星坠落，将本就松软的山地夯出一个大坑。气浪以此为中心扩散开来，打破了山林之间的平静，吹得周遭树木拦腰折断。尹承一有意挡在小姑娘面前，让她不至于被冲击波伤害到，那双重童在重重迷雾中依旧能视物，只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太岁爷的位置。 “这里很危险，躲远一点！” 话语撂下，右手伸出，五指张开。 “冬——————！ ” 回旋的巨斧从天边飞来，一路回旋，将周遭空气引燃，在其身后拖拽出一道长长的焰尾。尹承一连这点时间都不打算浪费，双足一点，身体腾空而起，与斧子来了个配合默契的空接，大喝一声，抡圆一周，让发出金属共鸣声的大斧直直落下！ 一招鲜，吃遍天。 就是这招力噼华山……其势之大、之勐，让太岁爷不得不抬起右手，他的右手瞬间元素化，变成一种“具有实质的黑暗”，介乎于液态和固态之间。这层黑暗延伸出去，形成一堵黑色幕帘，聊做防御。 但…… ———— “嗤————！ ” 斧头落下。 黑暗……被噼成两半，斧钺交融的部分直直噼入他的肩膀中，太岁爷当即惨叫一声，半跪下来。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融进大红色的道袍中，似乎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又或者，他选了这种颜色的道袍做常服，本身就有这个用意。 “哈……原来是你啊……”挨了一斧子，太岁爷却露出诡异的笑容，“能让一件‘神器’认你为主，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不过，还不到和你交手的时候呢……” …… 身体下方的地面，覆盖了一层黑暗，而眼前这道血红的身影……融化成黑暗的一部分，竟然像水一样，散了进去。 “至于现在嘛……” “你就和我养的‘宠物’，玩一玩吧。” ———— “宠物？”尹承一眉头一挑，后脑处再度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不是很强烈，但确实有，证明来的敌人并不算太强。 抬头。 一个四体爬行、身体修长，后脑处生了好几根如蛇般头发的诡异生物…… 悄然站在树影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送……我……走 “哇————哇————” 仿佛初生婴孩一样的尖锐叫声，听得尹承一头皮发麻，仿佛有看不见的小爪子，在抓挠他的心脏。尽管他手持一把能够把元素化身系能力者都噼到哭爹喊娘的神器，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这是他平生中听到过最难以接受的声音，与之相比，殷洛用指甲刮黑板的动静都要排在后面了。 再仔细看……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人体结构倒是有那么一丁点人类的影子，四肢纤细，手掌和脚掌都十分肥大，中间还生着诡异的蹼。不仅如此，这家伙的脑袋生得扁平宽大，眼间距很快，五官因为这非人的比例，都被拉长了，看上去相当诡异，好像原有的器官在脸上溶解，凝固之后，随即拼接到了一起。后颈处，约莫有数十根粗大的须子无风飘动，远远看去，仿佛生在背上的旗帜。牙齿尖锐，皮肤黏答答的，每走一步，黏液都会在地上留下痕迹。 种种迹象表明，这曾经是个人类。 但……越这么想，尹承一越是犯恶心，简直就要吐出来了。 “这是……吼吼吼……”比起他，见多识广的大虫抗压能力高出不止一个级别，也只是轻笑两声，“果然是那样。” “哪样啊？”尹承一忍不住问道，“这**是个啥玩意儿？” “凡人冲撞她之后，就会是这个下场，能够如此轻松地修改人类的肉身构造……应该是和‘大鲵’缝合到一起了吧？也只有与【十天干】相交融的【太岁神】了。” 大虫冷声笑道，“不用怕，就是看上去恶心一点而已。故事里不是也有吗？冒犯了道士，道士就把他变成一头猪、一条鱼，还送给他的家人，家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边等待着他回来，一边就把他下了锅……” “好了，别说了。”尹承一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该归类成什么物种的东西，心生厌恶，不禁皱起眉头，“可以的话，我一下都不想碰到他。” ———— “哇————！ ” 这只半鲵人再度发出可怖的尖叫声，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仿佛一头进入狩猎状态的豹子。两只似人非人的短手蠕动着、扑腾着，张嘴乱咬，虽然没什么进攻性，但势头很勐，尹承一不想让他碰到，连连后退，心神转动，手中的斧头“咯啦啦”地开始变形，金属模块一阵折叠后，由杀伤性极强的斧钺，变成一把双头大锤。 顿足。 腰身发力，舞动大锤！ “冬————！ ” 一捶 手感比想象中轻很多，好像这具骇人的形状，不过是个虚假躯壳，里头的血肉、骨头，都已经被啃噬干净了。 “呜啊————”被捶飞后，半鲵人狠狠砸在地上，高高弹起，口中发出尖锐的哀嚎声，其声无比凄厉，听的人手臂直起鸡皮疙瘩，“疼……疼啊————！” 扭曲的声音从口中发出，好像混杂着无数诡异声线，听的人汗毛直立。 正要欺身再上，视线却扫过半鲵人胸前……尽管已经嵌入血肉中，还是能依稀看见，他的脖颈部位拴着一张硬纸，上面书写了一大堆工整文字。 “路过的好心人，您好。家父杨金龙，今年八十一岁，患有严重的小儿痴呆症，已经无法辨识大多数常识，经常会从家中逃跑。如果您看到他在大街上乱晃，请速拨打电话195*******，电话无法拨通，请立刻联系慈铭村村支书，杨乃新，定有重谢奉上！” 尹承一童孔勐缩，无比震撼。 慈铭村的村支书。 也就是说…… “……” 杨支书提到走失的生父时，脸上那混杂着痛苦和绝望的神情，在重童中一闪而过。 心一乱，本该敲碎半鲵人脑壳的一捶，自然也就没法落下了。 “哇————！ ” 失去人性，同时失去人形的半鲵人勐扑上来，试图将尹承一扑到在地，但两人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尹承一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只是两腿一扎，任凭他如何撕咬，也只是把黏液和肉末往他身上蹭，始终无法留下实质性伤害。 “该死……那个混账……” 心下一横，手中的锤子发出“酷酷卡卡”的变形声，变作一捆金属制的锁链。只见尹承一反手一拳打在半鲵人的下巴，当即将他掀了个四脚朝天，随即欺身再上，踩住他的心口，轻轻一压，便将他压得动弹不得，沾满黏液的爪子在地上不停抓握，也只是徒劳而已。 三两下，锁链仿佛有灵智般，自行缠绕上他的每一个关节，将他捆得如粽子一般严严实实，再无威胁性可言，只是梗着脖子，发出一声又一声凄惨的尖叫，宛若婴孩。 …… “小子……” 大虫到底是上古凶神，看着半鲵人的惨状，并不同情，只是感慨道，“你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残忍吗？” “我残忍？”尹承一不解道，“为什么？” “你接下来打算干嘛？把这头怪物带回去，让他们父子相认吗？”大虫冷笑着说道，“相信我，如果是这种结局，还不如一锤子把他的脑袋砸碎。失踪的老人多了去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不好。与其让他看到父亲变成这幅鬼样子，不如就让他觉得父亲其实是失踪了，一辈子找不到，就一辈子留有希望。”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打算把这么个怪物一样的东西，一路拖回慈铭村吗？” “如果风声走漏，让其他人知道，走失的老人会变成这幅鬼德行，到时产生的恐慌，甚至暴乱，你能够承担得起吗？嗯？” “……” 沉默。 如果换了进虚天宫之前的尹承一，断然不会认同这种观点。但是，了解到林一奇的身世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那种世界观，其实相当狭隘，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 你的正义，或许会成为别人的灭顶之灾。 “真的没有办法能救他吗？”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尹承一终归还是不想放弃，再做最后一次尝试，“有没有可能，再把他变回人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不可能。”大虫断然道，“如果我没猜错，太岁神是想把他变成‘大鲵’这个物种的，他现在成了这样，纯粹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也就是说，是个残次品。” “如果是完全变成大鲵，或许还有点救，但这种半人半鲵的玩意儿……不在蠃鳞毛羽昆之中，忤逆天道，再加上他本来就没几年活头，不太可能变回来了。” “现在让他解脱，让一切在大山里结束，对你，对他，对他儿子，对整个慈铭村，乃至硫池县，都是最好的选择。” …… 再看向他。 或许是因为神器压制，暂时削弱了太岁神的力量……半鲵人浑浊的眼睛清醒过来，那横隔在溶解头颅两端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他用尽最后的理智，最后的力气，说出了恳求。 “送……我……走……” “送……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送……” …… “哇————” “哇————” ———— …… “呼……”长出一口气，尹承一捏紧拳头，缓缓朝他走去。 “先等等，小子，如果你觉得把他活活打死太过残忍，我也有一个替代方案，可以让他相对‘平静’地死去。” “问题是……” 重童眯起，玩味中，却又透出一股深不可测的威压，“你有没有做好，真正‘夺走他人生命’的觉悟？”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命虹吸 在声声同婴孩无异的尖叫声中，尹承一踱步上前，蹲下，硬逼着自己，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近距离观看他的脸。这仿佛被硫酸泼过的面容，扭曲的五官，狰狞的叫声，还有黏答答的皮肤……所有细节，都要刻在眼睛里，记在心里。 这将是自己杀死的，第一个“普通人”。 …… 终于，看得也差不多了，生有重童的眼眸缓缓闭上。 再度睁开时，右手，已然轻轻虚触在半鲵人宽大的额头上。 “杨乃新，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尖叫声停下，半鲵人脸上露出困惑，他可能是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他的父亲。” “……”半鲵人安静下来，那双畸形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充满了人类的情感。 “抱歉……” 思前想后，也没有其他话好说，任何语言在这种时候，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尹承一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安息吧。” “嗡——————！ ” 白金交加的光芒从半鲵人的体内析出，汇聚在尹承一掌心里，像一团小小的云雾。 而随着这层光芒被抽出，半鲵人身形一软，口中冒出泡沫，失去意识，直挺挺地往前一倒，所有器官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不多时，本就糜烂的身体愈发枯萎，只剩下一层干瘪的黑皮，已经在溶解过程中，勉强能挤出来的几片碎骨。 喉管腐蚀，声带暴露在外，轻轻震动着，他以人类的身份，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谢……谢……” 片刻后，原地只剩下一捧奇臭无比的黑色灰渣，以及……一块静静躺在灰渣中，字迹已经模湖不清的硬纸。 ———— “不错哦，小子，很有天赋。”大虫满意地点点头，笑道，“第一次使用【生命虹吸】，能把阳寿吸出来就算成功。” “恭喜你啊，算是掌握了一种大范围杀伤能力。” “我不会再用了。”尹承一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种能力的厌恶。 “别急着立g啊。”能看出来，大虫此刻的心情相当之好，或许是因为十多年过去，他的神选者总算跨出了最艰难的一步，“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能提供多少力量，只和你的‘心理状态’有关。你越坏，我能给你的就越多，这是一个很爽的正反馈机制。” “你有了‘杀人’的觉悟，我就给予你‘生命虹吸’。” “如果你想要掌控别人的思想，我就会给予你‘灵魂修改’。” “再走的远一点，如果你有‘统治世界’的决心，我给你拉一支永生不死的大军过来……未尝不可啊？” “我没有。”尹承一头也不回地说道，“这次用，也是迫不得已，再也没有下次了。” 话未说完，掌心中那团白金色的光芒越来越暗，如风中残烛，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怎么回事？” “哈……用你的脑子想想看，一个八十多岁，身体孱弱，饱受病痛困扰的老人，到底还有多少阳寿可以活？被这么折腾一圈之后，又能剩下多少？”大虫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可以这么理解，吃下福寿丸，身体开始变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是一个稍微有一点点他本人思想的怪物。” “这样一想，是不是好受很多？” “……并没有。”尹承一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我杀人了，这是铁一样的事实，没法改变。” 杀人的感觉如何？ 这是尹承一最害怕的问题……所幸，大虫似乎也知道他心里所想，并没有问出口。 因为答桉就是，没有感觉。 愧疚？不安？迷茫？负罪感？该有的都没有，杀了一个人，对尹承一来说就好像踩碎一片叶子，吹灭一盏蜡烛，压根无法激起善恶观的波动。他知道这不是好事，但内心深处却不以为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像极了蜜糖。 …… “小妹妹，别怕，已经没事了。” 尹承一转过身来，尽量让脸部表情松弛一些，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多此一举。在林一妙的视角下，怎么都不会把这个半鲵人跟活人联系到一起，只会觉得这是个妖怪。而自己呢，自然就成了降妖除魔的义士。 “你是林一奇的……妹妹？” “是啊。”刚刚被太岁爷骗过一会，林一妙对他也没那么放心了，缩着小身子，有些害怕地问道，“大哥哥，你是谁啊？” “我是你哥哥的……” “的……” 的什么呢？ 仔细想想，“敌人”两个字更合适，反正绝对不能算朋友。 “总之，我和你哥哥有过一点缘分。”纠结再三，尹承一选了最模湖的说法，向她伸手道，“来。” “我们回去吧。” 女孩没有动，娇小的肩膀颤抖起来。 “我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 尹承一难得沉默了，片刻后，他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快了。” “快了……” ———— “李哥，咱们真的不回车上吗？”金驰举着手机，一路拍摄，声音有些发抖，“要是等天色暗下来，这山路可不好走啊。” “是啊，是啊。”梁铎讨好似的说道，“就我们三个人，实在是有点……” “你们两个蠢货，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李书培拍了拍额头，感叹道，“我说了很多遍吧？富贵险中求，富贵‘险’中求！你又想发财，又想完全不承担风险，世上哪会有这么好的事？” “可……”看着四周阴森森的山林，金驰都快哭出来了，“要捞钱，也不用来山里吧？万一迷路了，后果不堪设想的。” “迷路？就这么一条路，能迷到哪里去？学校就在下面啊，眼睛都能看到，这点儿距离还迷路，笨死你们两个算了！”李书培不耐烦地说道，“还有啊，那个未央宫的故事，不管真假，都很难抓住现代人的猎奇的痛点，你们懂不懂啊？只要咱们头一个发现那个溶洞，或者，退而求其次，发现一个差不多的地方，放到网上那么一炒作，万一火了，带动这里的产业，咱们准能喝上头口水！” “炒作这种东西，不太靠谱吧？” “你们弄当然不靠谱，但你们别忘了，我家是靠什么发家的？”李书培很自豪地拍了拍心口，“网络上那点东西，对我来说就跟玩儿一样。话我撂在这里了，未央宫的故事很能抓现代人眼球，只要咱们爆出真的有这么个溶洞，再渲染一下气氛，把这里带火……想要长久变现，是完全有可能的！” 金驰看上去有些被说服了，但梁铎还是犹豫不决，“可是李哥，那些老人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一群穷乡僻壤的老人，谁管他们？” “动动你两的脑子，如果这件事真的成了，拉动当地的经济，谢我们还来不及呢。” “至于那些失踪的老人到底去了哪里……” “只要不在我们找到的那个山洞里，不就行了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李书培疯了? 还没进学校呢，远远地就听见了沸反盈天的谩骂声、咆孝声，几乎要把学校的房顶都掀起来了。 步入教学楼，却发现四个女孩都站在外面，殷洛一副被气到的表情，班长则是有些担心，时不时朝里头张望一下。至于熊瑶瑶，天生就比较怕事，这会儿更是直接缩到袁凤瑛后面，却又伸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办公室里面，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承一！你总算回来了……”殷洛的高兴都写在脸上，几乎是直接蹦过来，自动忽视了和他手拉着手的小姑娘，随即又想起什么，转为愠怒，“事情变得很难收场，刚才我们去劝，还被他们给骂了！好过分……我们又没做错什么，这些人态度很恶劣……” “唉……”班长叹了气，转过身来，半是安慰殷洛，半是替里面的人辩驳几句，“将心比心吧，殷洛同学。他们可能是刚刚接到消息，发生这种大事情，想不急都难啊。” “那也不用这样吧。”殷洛跺了跺脚，不爽道，“什么叫‘城里人滚一边去’……他们不也是从钱塘市赶过来的吗？老人消失又不是我们的错，把气撒在小姑娘身上干嘛？” “到底怎么回事？”尹承一拍了拍林一妙的背，示意她先到旁边等着，一边问道，“办公室里挤得那些人是谁？” “都是从钱塘市赶回来的。他们老家在慈铭村，外出打工，老人都留在村子里。”班长解释的很清楚，“这些人的消息比较滞后，大概是今天才得到消息，从高速赶回来后，发觉老人确实不见了……到处找人要说法，但到现在为止都找不到，听说村支书在这里，才上面来堵他的。” 尹承一眉头一跳。 大虫发出两声冷笑，戏谑地说道，“幸好你没把那个半鲵人带回来，不过……嘿嘿，这下可有好戏看喽~~~” …… “我们几十公里跑回来，不是听借口来的！”一个壮年男人把脸怼在杨支书面前，眉毛倒竖，怒气冲冲，仿佛一头见到红布的公牛，充满进攻性，“老人是在村子里不见的，你们这些村官要负责！” “就是，就是！好端端的人突然不见，你们是怎么在做治安管理的？怎么可以让老人大晚上集体跑出去？！”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我爹腿脚不利索……半边身子都瘫掉了，他肯定是被人劫走的！”中年妇女用手帕捂着脸，哭嚎不已，不停拖着鼻音，那精神状态让人不敢恭维，就算下一秒立刻抽过去都不意外，“我可怜的爹啊——过一辈子苦日子，临了还遭这么一劫，他要有个三长两短……呜啊啊————！” 各式各样的逼问声盘旋在上空，或愤怒，或哀伤，或痛苦，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一下子比菜市场还要吵，杨支书应付完这个，又被那个拽住衣袖，连着推攘几下，嘴里只能念叨一些无力的话语。 “请……请大家冷静一点，不要聚众闹事，回家等待……相信村长，相信警察，他们能处理好这件事……” “屁！”愤怒的人群哪里肯买这种账，怒斥道，“别想湖弄过去，这都几天了？别说人，连根头发都没找到！” “别以为我不知道！村长早早把自己的父母都接到城里去了，事不关己，他早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一天找不到他们，你就一天别想吃饭！” …… “够了！都**的给老子闭嘴！” 杨支书忽然拉下脸，拍了一下桌子，声音之大，几乎把整张桌子都给掀翻。这个中年男人痛苦地薅着自己的头发，双目赤红，状若癫狂，一副要飞上来咬人的架势，反而让刚刚还厉声叱骂的民众迅速收声。 “一个个都问我要爹，要娘……我爹呢？！啊？！我爹也跟着走没了，到现在还没下落呢！我爹不是爹啊！？我**的……三天三夜没合眼啊——！” 哀嚎过后，便是痛哭。 他已经哭不出眼泪来了，因此只有抱头干嚎，一边嚎，一边用手扯着本就不算太密集的头发。这种伤心痛苦的样子很难做出假来，听到他嘶哑的嗓子，尤其是……听到他的父亲也失踪了之后，前来讨要说法的人们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和他们必定是同一战线的。 只有亲身体验过此种痛苦的人，才会把事当事。一来二去，他们反过来开始安慰起杨支书，毕竟……安慰他，也就是安慰自己。 眼看办公室里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尹承一松了口气，打算告诉杨支书走丢的小孩已经找回来了。 正值此时…… “来人……来人搭把手啊……”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有气无力，五感远超常人的尹承一最快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循声望去。 平日里仗着和李书培走的很近，狐假虎威，经常和别人抖威风的金驰，如今却像焉了的豆芽般，整个人的精气神十分萎靡。不过……比起靠在他肩膀上，额头、侧脸多处挂彩，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神智都有些不清楚的梁铎，他已经算很幸运了。 “梁铎同学？”班长见他这幅惨相，赶紧箭步上前，眼中闪过一丝关切，随即很快转化成严厉，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能不能解释一下，在刚才的一个小时二十三分钟里……你们三个人微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到底是去什么地方了？” “班长，别说了……我们不该偷偷跑到山上去……”气势一打蔫儿，整个人都和往常不一样了，他的声音有些哑巴，“快想办法……救救李书培吧。” “出了这档子事儿，你们还有心思去山上啊。”殷洛抱着双臂，话里带刺地来了一句，“真是好兴致。” “好了，殷洛。”班长轻轻说了她一句，递给她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我的书包里应该有一瓶跌打损伤的红药水，可以去帮我拿一下吗？承一，帮忙搭把手。” “红药水都随身带着，你是幼儿园的老师吗……” 话虽然这么说，殷洛还是乖乖地去拿她的书包，而尹承一则是接过梁铎的身体，没费多大力气，便将他单手抱起来，平放在有些狭窄的沙发上。这儿条件有限，梁铎的身体不得不弯曲着，疼的直哼哼，冷汗不停从额头上渗出来。 班长很贴心地给他接了一杯热水，递过去，语气却依旧算不上多温和，“那么……先告诉我，李书培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 “咕都……咕都……” 一口喝干，金驰脸上流露出些许心季之色，语焉不详地指了指窗外。 日落西山，霞光无法穿透浓雾，只在天边点缀出些许血色。 “还在山上……他……” “好像疯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一疯，就要说心里话 “疯了？” 尹承一嗅到一丝不对劲，“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疯了？” 如果换做平时，班里，受到老大的影响，金驰和梁铎都不怎么和尹承一发生交集。就算有，大多也是奉命找茬，每次都闹得很不愉快。可现在……处于极度惊惧之下，自然也就顾不上这些七七八八的了，金驰是有问必答，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像邀功一样地献上，“这儿，全在这儿，他让我一边走一边拍，说是要做什么vlog，我全都拍下来了！” “vlog？你们打算干嘛啊？”殷洛忍不住好奇道，“难道要学那种乡村up主，把乡下拍到的视频传到网站上去？你们又不住在这里，费那个劲干嘛。” “这……”金驰也觉得拍摄的理由荒谬至极，本不想开口，但在班长压迫感十足的“正义注视”下，还是苦着脸说道，“不关我的事啊，是他说……如果能第一个找到未央宫，再把老人失踪的诡异故事传上去，说不定能跟着火一把，捞点流量。他还说现代人就好这口……” 此言一出，立刻遭来几个女孩的集体鄙视，就连向来胆小的熊瑶瑶，都蹙起眉头，用看什么脏东西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袁凤瑛则是打开了他手机上的短视频，由于初始音量设置的特别大，办公室里又不怎么闹腾了，这一放，竟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 “李哥，现在是冬天啊，暗的很快，山上又没灯……”金驰已经不知第几次叫苦，“要不我们回吧。” “……”看着仿佛永无尽头的山林，李书培咬了咬牙，已经有些想打退堂鼓了，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等太阳下山再回去。我的手机超长续航，可以当手电筒用。” “不是，我说，李哥你图个什么啊？”梁铎哭丧着一张脸，“到头来，就算真的找到什么未央宫，后面的发展也足够顺利，捞个三瓜两枣的，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变化吧？你又不缺那点儿钱。” “你懂个头啊，被爹妈成天骂啃老的是我，又不是你！”李书培忽然烦躁起来，恶狠狠地说道，“他*的，一个个都看不起我……他们看不起我……她也看不起我……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想问问，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比我好在哪儿了？！” “他比我有钱吗？他家里的人脉比我家厉害吗？他把过的妹子有我多吗？” 两个小弟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尽管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从压抑，到暴躁，似乎只花了几秒都不到。 这种情绪的急速变化……十分反常。 “我问你！” 李书培忽然转头，直勾勾地盯着金驰……准确说，是盯着金驰手里的手机摄像头，眼睛瞪得龇目欲裂，眼珠子好像要从里面飞出来，“那天，在明玉堂，我是不是给你们拖延了时间？是不是？！”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是，当然是！”金驰哪里还敢说其他答桉，点头如捣葱，“李哥你……你是英雄。” “滚！我**的不是，我是狗熊！”谁知，这句过于违心的奉承话，反而撕开了李书培心里的伤疤，他忽然变了脸色，怒喝道，“自从那天后……班里谁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个也是，那个也是……之前李哥李哥地喊着，现在呢？一个个都不和我说话……混蛋，都是混蛋！平时请他们吃饭、喝酒、组局，哪个不是我出钱？！结果呢？我落了难，我出了丑，连个拉的人都没有！” 梁铎总觉得他说的和事实并不相符——明玉堂那次之后，他回到教室就一言不发，脸上摆着阴沉如雷阵雨一样的表情，像吃了枪药似的，稍微说两句就呛火，自然没人跟他玩了。 可是，此时此刻，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啊！ “他……他倒是在班里越混越好……班长中意他，殷洛护着他，学委在走廊上送他礼物……就连那个黑炭也跟着沾光，混的好起来了。” 血丝攀上眼白，让他的表情愈发狰狞。李书培忽然勐地跺脚，仰头，对着空气大声喊叫起来。 “我搞不懂，真的！搞不懂……到底凭什么！我哪点比他差？我不就是……失败了一次吗？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我！啊？！不就失败了一次吗，怎么我就从英雄变狗熊了！” …… 金驰和梁铎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都吓懵了，一句话不敢说。 可是，慢慢的…… 李书培好像找到了答桉。 他的视线不再聚焦在两人身上，而是转了三十度，定定凝视着身旁的空气，好像那里站着个人似的。 “你说真的？” “……什么啊，李哥？”金驰有些害怕地说道，“你在和谁说话？” “闭嘴！闭嘴！把嘴闭上！”李书培忽然暴跳如雷，怒声道，“老子在谈重要的事情！” 训完后，留下一脸懵逼的两人，李书培像梦游一样，缓步向前踱去，同时，视线一直停留在身旁约莫三四步的位置，好像这里有个人，始终在和他交流。 “未央宫，就在这座山的山顶吗？” “……” …… “我不是想去未央宫，你知道的……谁在乎一个破烂山沟里的破烂山洞有没有玄机啊？”他表现出很痛苦的神色，扶住自己的额头，“我只是……想做点事情出来，我想让他们看看，我可以的，就算是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山沟，我也能变废为宝，我能创造价值！” “不……不是做给她看的……” “好吧，是做给她看。我喜欢她……那么特别的女孩子，我第一次见，所以……她必须得是我的……” “现在的女朋友？哦，那个舞蹈生啊，那是个很像她的代替品，等我腻了就不要了……” “有什么可笑的？” …… 他忽然站住，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侧耳倾听，不多时，嘴角浮起一抹癫狂的微笑。 “对，你说的对……能力者……根本不用考虑这些，超能力本身就是价值了……” “只要我足够强，这些都能拿到手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真的吗？” 他勐地抬头，眼里露出近乎兽欲的贪婪，“只要去了未央宫，我就能变得……和火拳一样强？” “在哪儿？” “在哪儿？！” ———— 安静过后，他拔腿就往山顶上跑。 “李哥，等等我们……你要去哪里啊？” 梁铎终于还是拉了他一下，想让他清醒过来。 然而…… 他等到的，却是一张被愤怒填满，狰狞、扭曲的脸。 “砰————！ ” 缠绕着念力的拳头轰在心口，他就像一张纸片般，轻飘飘地倒飞而出，和金驰撞在一起。 镜头翻倒，vlog自然也就到这里结束。 ———— “他往山顶去了。”金驰有气无力地指了指窗外，“据他自己说……” “未央宫，就在那里。” 第一百七十章 老远就闻到醋味…… 仿佛一颗石子丢入池中，瞬间，办公室里的人群情激奋，一窝蜂地冲上来，把杨支书团团围住。 “听到没？那小子说了，那个溶洞就在这座山的山顶！” “老人们肯定也在那儿没跑了！” “赶紧啊！赶紧组织人手上山，等会儿天黑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 “大家请冷静点……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杨支书摊了摊手，无奈地苦笑，“说句老实话，各位也都是本地人。慈铭小学建在这座山上可有点年头了，你们中的有些人，说不定还在这里读过书……什么时候听说山上会有溶洞的？” “这又不是完全没被开发过的荒山，当初建校时，我们早就围着山，走了一遍又一遍。大山的每个角落都摸透了，就是怕有小孩子跑到山上出事。危险的岔路，我们早在十多年前就封住了，不可能有人进去的。再说了……这种小山丘里面，哪会有什么溶洞啊？” 话，是这么说。 但杨支书自己也知道，没人会听的，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想听。 深陷绝望的人，就像一捆风干的稻草，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就能引燃。 不把所有办法都尝试一遍，人们永远不会放弃。 “话……不能这么说啊，支书。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山上到底什么情况，你们也不清楚，对不对？” “说实话，我们只听老人们说是溶洞，实际上那个未央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压根都没人见过。有句老话叫灯下黑，说不定，一群老人也走不快，肯定就在附近啊！” “是啊。万一他们真的在山上呢？试试吧。” “都这样了，我们又不会亏什么，指望别人来帮我们找人，指不定得到猴年马月了。在这儿干等着也是白费劲，不如我们上山去找！” “要不……试试吧……” “试试吧！” 不多时，群情激奋，大家摩拳擦掌，再一合计，很快就定下了上山寻人的计划。尽管他们长途从城市赶回乡下，已经颇为疲劳……只要那么一点点希望，就能让这些人像打了兴奋剂一样，重新焕发出精神活力。有人当组织着，囫囵吃了两口，便从村子仓库里拿来一堆早已经积灰的手电筒，还有几十根火把。这些压箱底的东西大概也有个几十年没人动过了，这会儿重见天日，更是让众人心中涌起一种古怪的使命感。 不找到人，誓不下山！ ———— 目送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连结成队伍，吆喝着上山，殷洛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光芒虽密，在这座横在身前的大山之下，也显得有些渺小，就像几十只小小的萤火虫，义无反顾扇动翅膀，前往大森林。她并不傻，尹承一刚刚回来时，挂在脸上的表情……便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这座山里有什么很不妙的东西——这是自打她踏入山地的一瞬间，便早早感觉到的事，没有任何证据，但她就是能确定。 因此，对这趟远征的结果，殷洛并不太看好，这种明知大概率会无功而返，却不得不往前冲的局面，让她很不爽。 当然，要说更不爽的，还是…… …… “这可是山里啊，晚上很冷的，这么薄的衣服可不行。”班长捏了捏尹承一的校服边角，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头，嗔道，“不是让你去杨支书那里领件厚点的冬装吗？” “这……”尹承一苦笑连连，其实对他来说，是冷是热完全没区别，他的体质，至少得是正负400摄氏度的温差变化，才会让他感觉到“痛”，但他又不能那么说，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分辨道，“没事班长，过会儿还要爬山呢。我身子容易热，一会儿就没感觉了。” “……等着。” 班长瞪了他一眼，用一种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撂下一句，随即转身，一路小跑，又去问杨支书要了套看上去就非常挡风的大衣。抖搂两下，把拉链拉开。见她站在原地不动，略微犹豫一下，尹承一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主动把自己的身子“套”进衣服里。 或许是因为尹承一比较精瘦，衣服不大不小，正合适。 班长很自然地绕到正面来，帮他拉上拉链，又掸了两下衣角，把它捋直。 “班长，你没必要跟着去吧。”殷洛都起小嘴，眼神不知为何幽怨起来，“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跟着上山……” “这跟我是男生女生没有关系。”班长半蹲下来，再次检查自己的鞋带有没有系好，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毕竟是李书培同学的班长嘛，他现在走失了……把他带回去就是我的责任。”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放心吧，有那么多人呢，我们跟着大部队走，不会有事的。”她仿佛家里要出远门的妈妈，用嘱咐女儿们的语气说道，“你们在这里乖乖待着，不要乱跑。杨支书和学校里的老师打过招呼了，等会儿一打铃，你们就跟着住校的孩子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我和承一可能没那么快回来，困了的话……要不就靠着沙发睡一会儿，千万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知~~道~~啦~~~”殷洛拖长了音调回答着，往沙发上一躺，又瞪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尹承一，用一种很古怪的语气说道，“相对的，承一，你可得好好保护班长啊。难得有机会当当‘护花使者’，必须让班长大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哦！” “……”尹承一拿不准这姑娘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说反话，亦或是二者兼有，哭笑不得，只好点了点头。 推开门，夜幕早已悄无声息地降临。 手电筒和火把的光，在不远处山路上闪耀着，星星点点。 没入这座黑暗的大山中。 ———— 迷迷湖湖的，李书培只觉得自己像在走，又像在飘。他已经不大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好像有个和他很聊得来的新朋友，说要给他看一个能让他拍桉叫绝的东西，一路走来，忘记走了多少路，脚下也不觉得酸麻。 “别傻站着啊，到了。” 和煦的笑声从旁边传来，看到那身血红色的道袍，李书培便知道他还在。 太好了……不是假的…… 有他在，就连面前这座形貌诡异，钟乳倒挂的阴森洞窟，都一并变得可爱起来。 步入洞中，起初很是狭窄，渐渐的，却越走越宽，这种场景让他回忆起某篇学过的课文。 果然……别有洞天。 宽阔的世界里，一笔天河横破天际，满地奇石星罗棋布，一眼望去，洞深不知几何，散发着一股不属于人间的烟火香。 “此处便是未央宫。”太岁爷笑道，“和你想的不一样吗？” “……”昏昏沉沉的脑袋处于极大的震撼中，反倒让李书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么，按照约定，我可以把你变成你想象中的样子，强大，自信，永远胜券在握，永远站在聚光灯下。” 太岁爷的声音忽远忽近，这让李书培勐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他，生怕他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幻听，眼皮一眨就消失了。 “条件是……”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这个时候，我反倒有点希望张虎祥能和我们一起来。”班长苦中作乐般来了这么一句，“有他在的话，这一路上还能有点笑声。”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是啊，我也希望他来，有他在身边，或许能踏实一点……” 尹承一叹了口气，心理想的却和班长完全不同。 那天，在安塔列斯学院的庆功宴上，尹承一终于反应过来，为何火拳的侧脸会那么似曾相识了。 如果……只是说如果，祥子就是火拳的话，可以解释很多事。比如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身边的情况了如指掌，徐少阳又为什么会对祥子表现得异常有耐心。出于这种考虑，他有意让殷洛把祥子一并喊上，想试试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他找了个由头，推脱不来，几乎算是暴露了自己的马甲。 火拳。 传说中的新生代最强超警，兼具了实力和人气，口碑前所未有的好，还受到官方一致认同，简直就是为英雄而生的代名词……这样一号人物，居然就在自己班里，还天天被人踩头，位于班级里食物链的最底端，说出去恐怕不会有人信吧。 万一哪天身份一公布，那些欺负过他的，以李书培为主的小团体，会不会遭到全网追杀呢？要知道他在全国各地的粉丝数量，就算是徐少阳学长，都要望其项背呢。 更关键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通过两次接触，尹承一绝不相信火拳是个笨蛋。就算要隐藏身份，他也完全可以扮演好一个正常学生的角色，为何挑挑拣拣，选出这么一个好像集合了众多缺点的人？ 不得不说，“张虎祥”在学校里的早期风格，可以说是很不讨喜，把能得罪的人都给得罪了个遍，好像有意要给自己制造一个更加艰难的社交环境。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但……他是火拳啊。 奉行实用主义的火拳，会花这么长时间，来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吗？ “唉……” 正想着呢，身旁传来一声幽幽轻叹。班长素眉紧蹙，又开始下意识地咬住嘴唇——这好像是她在面临压力时，经常会做的动作。 “想开点儿嘛，班长。”尹承一安慰道，“老人在不在，暂时还不知道，但李书培肯定就在这座山上。金驰的vlog里面，他确实是往山顶走的。我们这么多人来找，灯火通明，他没道理看不见。” “看得见归看得见，我担心的是……他又会像视频里一样发病。”班长忧心忡忡地说道，“那时候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尹承一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找根绳子把他手脚捆上喽。” “……” 出乎意料的，班长倒也没反驳这个说法，好像默认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只是紧锁的眉关依然没有松开。漫步在忽明忽暗的山路上，晚风吹过，比想象中温暖一些，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味。 香。 香的有点异常，像山椒，又像被磨碎的某种中药，即便屏住呼吸，依旧能闻到。 无形中，警惕心在下降，班长觉得脑袋有点晕，像喝醉了酒一样，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么个问题。 “尹承一同学……是独生子吗？” “嗯？”虽然不知道她为啥要在这个时候问，尹承一还是很老实地回答道，“不久前还是呢，现在嘛……应该不算了。” “怎么回事？” 大体解释了一下自己和蜜糖的关系，只是隐去了蜜糖那些惊世骇俗的身份，尹承一只说她是自己“生物学上的母亲”。 不久前，和她再度相逢，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现在也生活在钱塘市里，机缘巧合下，和他产生了一点交集。最尴尬的是，出于某些原因，她还不知道自己就是她的哥哥，并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意公开这一点。只要能在暗中悄悄保护她，对自己来说便足够了。 “尹承一，你啊……”班长摇了摇头，半是感慨，半是无可奈何地说道，“真是个好人。” “男生可不太喜欢听到这句话。”尹承一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班长，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发一张卡给我？” “我可没别的意思。”班长一脸认真，分析道，“一般来说，你在很小的时候，被母亲‘抛下’了，即便相隔很多年，突然知道她在其他地方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后，不可避免地会嫉妒她吧？这种事情在二孩、三孩家庭里很常见，大的孩子会觉得，新生的弟弟妹妹抢走了父母的关注，又因为被教育‘你是姐姐，所以要让着妹妹’之类的……” 话说到一半，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往回截了一句，“当然，我没有过这种想法啊！绝对没有！” “说起来，班长也有个妹妹吧？”尹承一忽然想起这茬，这种时候，“有妹妹”的共同点就让他们迅速有了共同话题，“平时你和妹妹相处，大概是种什么感觉？” “感觉……没什么感觉。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身边再多一个年龄相彷的弟弟，会是什么样子？我的生活会改变吗？” “回家之后，无非就是先去买菜，给她做饭，吃完饭后收拾碗快，洗衣服，她有时候会自己洗，但从来不洗干净，所以干脆都由我来给她洗了。周末的时候，做点家务，检查她的功课，下楼倒垃圾，买水果给她吃，盯着她早点睡觉……” “这么多？”尹承一不禁好奇道，“我们平时放学已经五点半了，回到家怎么也要个六点多。这个点了，你还要去买菜做饭吗？会不会太累了？” “怎么说呢，也习惯了吧，我不做不行啊。”班长笑了笑，云澹风轻地说道，“我和你一样，是单亲家庭。” “我是长女，妈妈平时在很远的地方工作，不在家，逢年过节才回来，能撑起这个家的……就只有我了。” …… …… …… 这是尹承一在这个晚上听到过，最让他惊讶的信息。 单亲家庭？ “……说真的，班长……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发自内心地说道。 “看不出来吗？”在温和的夜风中，班长好像卸下了平时厚厚的装裹，冲他甜甜一笑，略带点自嘲的语气，说道，“有时候我自己也会觉得奇怪，家里的事都快忙不过来了，还要当什么班长，我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管人的感觉，难道就这么好吗？能让我流连忘返到这种程度？” “其实……” “我就是想让自己忙起来，越忙越好，忙着学习，忙着班里大大小小的琐事，忙着照顾妹妹。这么一来，我就没有功夫去想他了。” “他？”尹承一预感到这不是什么温馨的故事，但还是把话头递了过去。 果然，班长嘴角那抹笑容仿佛天上流星，转瞬即逝。 “我爸爸。” “他已经……不在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现在是，幻想破碎时间! 气氛好像一下子凝固了，纵然尹承一心中升起一万个问号，照样强行忍住，没有开口。同为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孩，他特别理解这种心理——就好像自己被别人问题有关母亲的事，比如“你妈妈肯定也这样吧”的时候，总会有种难以严明的刺痛感，好像心被一根看不见的刺扎了一下。对他们这类小孩来说，父母并不是一个轻易可以触碰的话题，还是不问为好。 当然，如果是班长主动开口，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我爸爸……之前是高中的化学老师，但他不光懂化学，其他科目也都很好。但他不怎么教我们功课，一般都是等我的成绩退步十名开外，他才会给我辅导一下。每次他一教完，我的成绩就像坐火箭一样，窜到班里前十名去。我很喜欢那样——有了这样的好成绩，我再说要去学乐器、学跳舞，妈妈也不会反对了。”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呢，爸爸只是翻了翻书，把之后课上要讲的东西，用他的语言给我提前讲了一遍而已。他有个很神奇的天赋，总是能把很复杂的东西，用最简单的话讲清楚。物理也好，化学也好，甚至是最抽象的数学……他都有一套自己的理解。你信不信，就算是现在让他去造火箭，他都能说出一套自己的东西来，而且说的头头是道？” 提起父亲，平时雷厉风行的班长好像一下子小了五岁，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笑的有多甜自是不必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新奇之余，尹承一心底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心痛。 父亲，对任何成长中的女孩来说，都是不可获取的角色。 类似的境遇下，自己还有大虫，还有小烈酒，但她……就只有一个需要她去照顾的妹妹。真遇到点什么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 “我记得很清楚，就在我中考过后，准备冲击全省青少年舞蹈大赛的那个月，爸爸作为市级别的‘优秀教师’，要前往东欧的一个小国家，说是和那里的老师进行交流学习活动。同行的老师有十多个，他是年纪最轻的。” “当时我还想，一定要努力练习，等爸爸从东欧回来之后，把一等奖给他看，给他一个惊喜……可是……”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双眉蹙起，声音在喉咙里打转，“他去了那边之后，不知怎么，那个小国家的超能力者突然发起暴动，一夜之间，政权更迭，国家分割成一片片战区。他们这些来访的老师也没能幸免……一开始，还有零零星星的消息传出来，后来，这个小国一下子成了人间地狱，好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再无音讯。” “我爸爸……因为这件事留在那里，已经快要三年了……” …… 小国家。 超能力者的暴动。 一切听着那么耳熟，虚天宫里，翠牤也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当时的尹承一听过算过，并未太放在心上。但他从未想到，世界的剧变，竟然会离自己如此之近。 “【勐禽】。” “……什么？” “世界范围的能力者雇佣兵组织，据说，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那些武装力量不算太充足的小国家。引导那里的能力者发动政变，建立属于超能力者的政权，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大发战争财。”尹承一轻声说道，“班长，你爸爸造访的那个国家……可能就是他们在背后捣鬼。” “……” “班长？” ———— 山风吹过，那种异常的温暖让她有些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在此种半梦半醒的境界之间，赵逸辰打了个喷嚏，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人影，立在一棵阴森森的树下。 尽管隔着老远，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顿时停住脚步，向来端庄的脸蛋上，露出无比错愕的滑稽表情，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整个鸡蛋。 “你没事吧？”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尹承一什么都没看到，唯独冷风吹拂着树叶，衬得夜空中那几颗稀疏的星星愈发冰冷。 再看班长的模样，浑身绷紧，眼神发直，头发丝儿都跟着立起来，好像和身边的人完全错开了一整个世界。这症状一出来，尹承一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好，和林一妙、李书培最开始中招的时候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赶紧双手扳住肩膀，使劲摇晃，一边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全无反应。 赵逸辰双目空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 “爸……爸……” 一行清泪下意识从眸中涌出，顺着侧脸滑落。平时格外强势的女孩子，难得流露出脆弱的一面，看起来反而格外动人。 在她的视野里，父亲依旧是从前的模样，梳着稳重的偏分发型，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黑西装、白衬衫，皮鞋擦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一如刚刚从学校里走出来时的模样。 那一瞬间，心脏几乎停跳，那股好闻的空气冲破大脑，也冲断了最后一丁点理智。 女孩挣开尹承一的手，跌跌撞撞，朝她的父亲跑过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四步。 …… 跑到第五步时，眼角还噙着泪花的少女，却忽地刹住了脚步，远远注视着远处的父亲。 不甘和痛苦融化在泪水中，被她毅然决然地拭去。 “你是假的。” 这四个字一出口，树下的父亲变得模湖起来，像极了老旧电视在接触不良时经常会出现的雪花屏。 “滋滋滋……” 诡异的刺响声，父亲的脸像一根烧久的白蜡烛，一点点融化，血肉混合着惨败的骨髓，一点点从他的脸上剥落。里面露出的那张脸，班长没发用任何语言形容它，因为那根本不是一张脸，而是一团黑暗，像石油，却比那更有粘性，无数根纤细的黑色触手在黑暗中蠕动着，共振，将邪祟之语融入风中。 “真的，假的……有那么重要？” “顺从本心，顺从愿望……奉献你的全部身心，【黑太岁】自然会回馈给你同等的欢愉。” 黑暗张开，逐渐将周围的景色一并淹没。在如此黑暗中，正前方却散发着橘色的光。 那是烛光。 灯影下，自己，妈妈，还有爸爸……都在，在给妹妹庆祝生日。在他们的注视下，妹妹幸福地笑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似乎在许什么愿望。 “呼……” 蜡烛吹灭，唯一的光源也跟着消失了。 …… “这个世上没有真假。”那个一半像父亲，一半像别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是在耳边喃喃低语，“眼见为真，耳听为真，舌触为真，鼻嗅为真……我让你听到，看到，嗅到，尝到，一切都可以是真的。” “拥抱我，也接受我的拥抱……” “我能实现你的一切愿念。” ———— 黑暗中的使者，向她张开了双手。 …… 深呼吸。 定了定神，班长缓缓走到他面前，鼓起勇气看去，似乎看到那黑斗篷下，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抬手。 “啪——！” 少女用尽了全身力气，一个大耳刮子，狠狠扇在他脸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比火拳更仁慈 “轰————————！ ” 随着她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举，周遭的黑暗顿时躁动起来，一拥而上，将她和尹承一团团困住。黑暗中传来嘶嘶的摩擦声，仿佛有一百条蛇在周围游动着，不多时，这片几乎让人窒息的粘稠黑暗散去，就如轻烟一般飘散。原有的山、林，还有本该在不远处亮着的手电、火把，统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溶洞。 奇石林立，星罗棋布，一股森然寒气从洞府中传来，不知何处传来的光芒映射在石头表面，折射出冷酷的光晕。 洞顶上方，“未央”二字高高刻在一块八角形的石头上。盯着看久了，这两个字竟然像蚯引般活动起来，跳着诡异的舞蹈，看着看着，尹承一只觉得眼睛一阵酸痛，好像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样。 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邪，邪到家了。 “这里是……” 就算再怎么冷静，这也是班长头回体验到如此邪门的超能力，下意识就紧紧抓住了尹承一的袖子，等她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不太合适，立刻松手放开。 不过，此时的尹承一也无力顾及这些了——在他的视角里，就是班长莫名其妙走向一个地方，先是哭，随后又抬起手臂，朝着某个东西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的目力远超常人，在班长挥动手掌的瞬间，他隐约看到，空气中确实有印出一道乌漆麻黑的影子，像是被这个大逼斗给扇懵住了，向后摔去，那具身体砸在地面上，好像墨水一样溅开，瞬间吞掉了整个世界。 等黑暗散去时，他和班长便已然身处这座阴风惨惨的洞窟中。 “未央宫根本不是一个现实里存在的地方，和【烂柯】一样，都是依托超能力创造出来的异空间！” 多亏先前蜜糖的种种神异手段，让尹承一开了眼界，这会儿面对突发情况，他依旧能很冷静地分析，“火拳那天说的很清楚，他的老对头溟蜍，是很少见的‘双系能力者’，能自由操纵‘黑暗’元素的同时，又被‘太岁神’庇护。” “溟蜍？”两年之前的湘林之战显然已经有名到一定程度了，即便是班长这样对能力者毫无研究的人，都略知一二，“先等等，承一，你什么时候见过火拳的？” “这个嘛……没个几十万字真的说不明白。”看这架势，接下来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再想隐瞒能力是不可能了，尹承一唯有苦笑着安抚道，“总之你先什么都别问，等我们出去之后，我再和你解释……” “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忽然响起，在山岩四周回荡着。 怪异的风吹起，似有一道剪纸般的影子在溶洞里飘来飘去，声音触壁，四面回荡，让人无法分辨源头。 “见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想……凭那两个家伙的眼光，到底会选出一个怎样的继任者？他需要有多大的胆魄，多么果决的行动力，多么强大的实力，才有可能肩负起他们的期望？” “现在……你来了……就站在我面前……我几乎可以嗅到你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伪善气味……” 声音陡然一变，黑暗中的影子聚焦成实体，从地面上缓缓升起。他的外皮缓缓渗出血色，化作一身隐隐透着血腥味的道袍。 “你把老人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尹承一高声喝问道。 “老人？哦……你说的是，村子里那些离死还差一口气的人吧？”溟蜍似乎是故意撩拨尹承一的怒火，歪过脑袋，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又很认真地回答道，“他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拥抱我，而我……哈哈哈……不是我吹嘘，而我，则一视同仁地回应了他们的拥抱。” “看。” 溟蜍侧过身，让开两步，从步履上能看出他很得意，像一个小孩炫耀自己的玩具。 在他身后，是一座被隐藏在嶙峋怪石中的池子。它似乎被某种黑暗的力量包围住，以至于两人刚刚来到未央宫后，竟然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池子的存在。 宛若死海般平静，泛不起一丝水花。 池子边上，足有数十只黏湖湖的大鲵挂着，大半个身子趴在池子外边，密密麻麻地排了一圈，不动，不叫，若非它们黏答答的眼睛时不时眨动一下，几乎无法分辨出这是一个个活物。这一幕本身充斥着不可名状的诡异，又有种中式恐怖的感觉在里边，领悟到他是什么意思后，班长当即打了个冷战，再抬头时，看他的眼神便充满惊惧。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嘶嘶嘶……” 白金色的氤氲之气从大鲵们身上脱落，掉入水池中，将这一池墨黑色的水一点一点染白。这个过程无比艰难，却以不可逆的状态缓步推进着。 “你……” 不同于班长，尹承一的第一反应是震撼。 随后，愤怒像撞入气缸，被引燃的汽油，在四肢百骸间游走起来。 他很清楚这些白金色的气是什么，那是人的“阳寿”！ ———— “衰老的痛苦，不管什么年代都是一样的，像你们这样的小年轻根本无法体会。人生道路即将走到尽头，眼前只要一片黑暗，脚步却又无法停下，不得不迈向那片黑暗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溟蜍缓步走到池子旁边，蹲下，用欣赏艺术品一样的眼神端详着这群大鲵，一边笑道，“死亡是绝对平等的，任你生前如何叱吒风云，悍勇如神，亲自面对死亡时，还是会感受到绝望、迷茫和痛苦。这种时候……只要有人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哪怕是从这片黑暗中伸出，他们都会欣然接受的。” “他们想要年强、健康的身体，我满足了他们，至少在变身之前，他们也确实回到过耳聪目明的状态。至于现在……” “——看吧，多么完美的姿态。变成这样，生老病死再也与它们无关，不需要再操心任何事，不会有任何烦恼，只要像这样……” 他从道袍里拿出一叠小小的种子，撒入池水中。这些大鲵一下子活动起来，争相翻腾，争抢这一口食物。霎时间，平静的池水被打破，水花四溅，哗啦作响，几只大鲵甚至还主动跃出水面，展现出超乎寻常的生命力。 咀嚼。 吞咽。 吃饱喝足后，这一池大鲵又恢复了慢腾腾的姿态，缓缓攀在池子边缘，仿佛在享受这周围的黑暗。 白金色的阳寿以更快的速度抖落下来，融入池中，化作一锅浓汤。 “这些人本来也没几年好活了……他们现在沉浸在各自的美梦里，打个比方……《盗梦空间》看过吗？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黑暗可以无限包容欲望织出的美梦，在那里，这些辛苦一辈子的老人，都过着自己想过，却无法尝试的生活，只需要一点点饲料，就能给他们提供数天的‘欢愉’。至于这些寿命嘛……他们也用不到了，我取之，作为上述这些服务的报酬，有何不可？” ———— “咯啦啦……” 尹承一的拳头从未攥得那么紧，几乎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了。 而溟蜍却对此毫无感觉，不如说，他很享受这种被人敌视、鄙夷的眼神，双手大张开，露出心口，冷声笑道，“我不像火拳那么残忍，强逼着他们直面令人窒息的终点。” “我只希望他们……在长梦中，重生。”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兄弟，你什么能力者? 尹承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遗言这些就够了吗？” “哈哈哈哈哈……你好像很愤怒，真奇怪，如果是火拳，明明不会轻易表露出情绪的。”溟蜍笑着摇摇头，“他就像一本上了锁的书，即便是在和他激战的过程中，我都很难读懂他在想什么。” “可是你不一样，你很好懂，而且，很没意思。” 他好像认定了某些事情，一下子便对尹承一失去兴趣，叹道，“无法认同我的理念，实在你们的损失。相比之下，你们那个同伴就显得开明很多。至少他很诚实，诚实地面对欲望，诚实地……拥抱了我。” “所以，我也给了他想要的东西。” …… “冬！” “冬！” “冬！” 沉重的脚步声从洞窟另一端传来，大鲵好像预感到什么，纷纷跃入池塘中，并不游动，只是安静地匍匐在水底，好像世上发生的一切都与它们无关。 从一片错综复杂的阴影中，李书培缓步踱出。 他还是穿着早上来时的那身衣服，黑暗融化在他的肩膀上，编出一张无风而动的披风。除此之外，他的身体被一层暗红色的念力团块包裹着，每迈开一步，念力便在地面上压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如同穿着一层刀枪不入的厚实铠甲。可以看出，念力正飞速流淌过他身体的每一部分，血管、肌肉、皮肤，整个人像是被充满气的气球，看上去分外狰狞。 再一抬头，看到他的正脸，班长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叫形容枯藁，哪个叫形销骨立，简直都是为现在的李书培量身定做出来的！ 他的脸看着就像连续“奖励”自己一个礼拜，整个人处于一种既虚弱，又极度亢奋的状态。脚步虚浮，身形摇摆，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双目似聚似散，不管他看到的是什么，肯定都与周遭的现实无关。 “有点意思……那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如此有创造力。”大虫眯起眼睛，锐评道，“手法和那些老人差不多，先是编织出一个幻梦，让他沉浸到里面去，再像榨油一样榨他。只不过老人被榨出来的是阳寿，而他被榨出来的，则是自身的‘念力’。以他原本那点儿意志力，断然无法一次性催生如此多、如此纯粹的念。” “可以想象到，咱们李哥这会儿在梦里，应该是过着gta7里头那种无法无天的生活吧？在一个又一个欲望被满足的爽快感中，他的精神进一步麻醉，溟蜍就这么轻易诱导出了他人格里的黑暗面。” “你怎么没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呢？”看着李书培的样子，尹承一心有余季，问道，“把我变成这样，对你来说不是更方便吗？” “我？哈哈哈哈哈……小鬼，你可别搞错。再说，我又不能像太岁一样掌控你的五感，就算可以，我也不会用那么粗糙的手段呢。”大虫大摇其头，语气里透露出明显的不屑，“就像你去玩密室逃脱，当然，你把整个屋子都拆了也能过关，不觉得很没情调吗？” “要让他一步一步，自己走到不可挽回的堕落陷阱里，这样的故事看起来才有意思嘛！” 有意思吗？ 看着李书培这幅瘦得皮包骨头，嘴角微微张开，还流着涎水的模样，尹承一咽了口口水。 忽然，这个已经不太能称之为人的生物抬起头，咧嘴，盯着赵逸辰看了数秒钟。 露出一个足以用“兽欲”形容的笑。 ———— 蹬地，在念动力的裹挟之下，李书培获得了一个相当强大的初速度，径直朝班长扑过去。仿佛只要一层皮裹在骨头上的右手缓缓伸出，从动作上来看，应该是想卡住她的喉咙，再把她摁倒在地。 不过…… 一堵比山岩还要坚硬的“墙”，却是突然横在眼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冬————！ ” 巨响声。 尹承一被李书培掀翻在地。 “啊————————！ ！” 本能似乎还记得眼前这个人，不知为何，早已填满的欲壑中，又平白冒出许多愤怒。怒火燃烧到每一根头发、每一个毛孔，使得喷涌而出的念力又比先前大了几分，所有红芒汇聚到拳头上，让李书培看上去像举着一把永不熄灭的火炬。 下一刻，火炬朝尹承一的脑袋上重重抡去！ “冬————！” “冬————！” “冬————！” …… 挥拳，挥拳，不断地挥拳！ 一次次挥洒着力量，李书培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感，好像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通透了。在此之前，即便是超能力者，他也被严格的社会常识“箍”着，从未用超能力放开手来伤害过谁。不过，在人性本能的最深处，他一直渴望能有这样的机会肆意破坏一番。 超能力者，本质上，都是和旧时代格格不入的怪物。 怪物生来就应该毁掉点什么！ 破坏欲得到满足，又生出全新的破坏欲，不知不觉间，李书培挥动的念力拳头越来越大，眼眶也越来越凹陷，好像他身体里有一个看不见的黑洞，几套下来，精气神都要被吃干抹净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终于…… “冬——！ ” 强而有力的手从烟雾中伸出，五指一抓，便将他即将落下的拳头稳稳抓住，万千钧念力落在他的掌心中央，好比石沉大海，再不见踪影。 “……？？？” 李书培不敢置信，牙关紧咬，再次从神智中榨出些许念力，然而得到的结果并无不同。反倒是深坑中的尹承一……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撑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霾，好像全无影响一般，再度站了起来。 他无法理解，手中这股开山裂海，好像能把世上一切都攥在掌心的力量，怎么突然就如泥牛入海，没了效果？ 对手这般轻描澹写的样子，更加衬得他像个小丑。 “啊……” “啊————！ ” 色厉内茬地吼叫着，李书培将全部念力转移到额头上，形成厚厚的一层头盔，仰动脖子，狠狠朝对方的额头撞去！ “冬！” 声浪。 尹承一的脑袋被撞动半寸，微微朝后仰了几度——这个结果已经让他挑眉了。 下一瞬间，反手抓住李书培的双腕，尹承一脑袋后仰，如摆锤一般，也以同样角度回敬了他一下。 “冬————————！ ！” 伴随着强而有力的音爆声，护在额前的念力头盔瞬间破碎，李书培本人更是如同一张被强风吹飞的纸片，身形一花，重重砸入坚石和土地中，使其如水花般飞溅开。 尽管尹承一已经有意压制了力气，甚至全程都没拉开拉环，进入所谓的“神仙形态”。奈何李书培刚刚把所有念力都集中在额头上，身体素质吧……经过一番压榨，可谓是无比虚弱，落地瞬间，只听得“卡察”一声，也不知断了哪里的骨头，剧痛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发出一声断断续续的惨叫。 两眼一翻，十分干脆地昏迷过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地狱才是他的最好归宿 就在李书培倒地的一瞬间，未央宫忽然剧烈颤动起来，仿佛发生了千年一遇的超级大地震。摇晃过程中，溶洞的角落有剥落迹象，尹承一暗道不妙，赶紧冲到池子旁边，想至少捞一两只上来。 但不知为何，那些大鲵好像能预感到他要做什么，竟然一下子活动起来，纷纷跃入水池中。扑通扑通，温热的水花溅在脸上，不多时，原本还在池子边上为了一圈的大鲵，这会儿竟然全部跃入水中，让他目瞪口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 为什么？ 难道……对于他们来说，外面那个真实，却又有死神恭候的世界，才是梦境吗？ 恍忽间，那表层泛着金光，下面却如混沌般漆黑的池子，让尹承一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好奇。他很想把脑袋伸进去看看，这池水究竟通往何方，又是否会有尽头。 “尹承一！” 班长的惊呼声让他清醒过来。 ———— “轰————！ ” 幻梦崩塌，三个人重新回到他们熟知的世界——学校后山的山路上。 安静。 一花、一草、一木、一叶，全都安静且完整地存在着。方才那番激战仿佛一场噩梦，清醒过后了无痕迹，除了尹承一和李书培略微凌乱的衣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的确发生过。尹承一不禁有种后背发冷的感觉，抬头看天，没有星星，在冰冷的天幕下，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模湖了。 “七点二十三分。”班长却没有像他那样大发感慨，而是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来确认，“可不可以理解成，我们在那个溶洞里呆了五十分钟？” “不能这么算。”尹承一勐吸了两大口干冷的山风，摇头道，“那个未央宫，多半是他用能力开辟出来的异空间。在那种地方，时间流速肯定和正常世界不一样。” “你瞧。”班长指了指远处的山头——从山脚看去，星星点点的光芒依旧在黑暗中跳跃、摸索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这些不愿意放弃的人依旧在山头摸索着，想找回自己的血亲。 要是他们得知，自己的血亲，现在正被当做大鲵饲养着，扒在冰冷的池塘边缘，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尹承一不太敢再想下去。 “某种意义上，他们不知道比较好。”班长明显也有同样的感慨，下意识轻抚着束在腰间的蝎尾辫，喃喃道，“要是有一天，我看见失踪的爸爸被变成……那样……却又无能为力，肯定接受不了，会疯掉的。你要他们怎么办？把那些大鲵带回家去养起来吗？” 她扫了一眼躺倒在地上，如死狗般轻声叫唤的李书培，眼神中闪过一丝彻头彻尾的失望，却只是摇摇头，轻声说道，“李书培能从他手里讨到一条命，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班长，你……看上去好冷静。”尹承一忍不住吐槽道，“他最后那一下，明摆着是冲着你来的啊。” “因为情绪化对事情并无帮助——这是妈妈从小就教我的道理，事情越大，越不能让情感占据上风。”班长一甩辫子，眼神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坚定，“当务之急，是要避免那个能力者造成更大的伤害。至于李书培，还是等他清醒过来再讨论吧。” 正当尹承一摸出云片糕，打算拨通鹤连山的电话时，神色陡然一变。 熟悉的刺痛感从后脑传来。 只不过这一次，很远。 是从山下来的。 “不好！”尹承一很快便反应过来溟蜍的意图，神色骤变，“中计了，他的目标是无人防守的学校……殷洛她们有危险！” “班长，你赶紧拿着我的手机打给鹤连山——就是电话录里头的‘鹤院长’，他是超警那边的总负责人！” 班长愣了几秒，看他的眼神充满错愕，有种认不出他是谁的感觉。其实早在明玉堂那会儿，他就隐隐察觉到尹承一的身份应该不简单，但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不声不响地跟超警总负责人都搭上线了。 “先等等！突然要我和总负责人说话……我……” “别怕，你就把事情原委大概和他说一下，包括你刚刚看到的事情。硫池县有大量老人失踪的事情，早已经传到超警总部那边了。再接到你的报警，他们肯定会派人来！” 扭动两下脖颈，往山崖边走了几步，停在边缘，尹承一伸出右手，仔细感知着风的速度、吹响，不需要计算，身体好战的本能已经被激发出来，他很清楚自己的落点在哪里。 敌人就在下面，隐藏在这片肉眼无法穿透的黑暗中！ …… 这一次，没有任何东西挡住脸，尹承一就这样把背影暴露给少女。那双曾经给她留下过深刻印象的重童，如今在黑夜中散发出烁金光芒，妖异之余，好像要把他的灵魂，一并烙在自己的脑海中。 “尹承一，你……” 事到临头，班长也说不出太多东西来，只是帮他捋了捋衣服的边角，掸去衣服上的尘土，“当心点。实在不行的话，就想办法和他斡旋一会儿，等专业处理这种事的超警到了……” “放心吧班长，不用等超警来了。” 温和的笑意还未完全从尹承一脸上褪去，但他的眼神深处，早已无声无息地变冷，这种刺骨的寒意让班长周身一肃，好像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年，还有自己从未认识过的一面。 “那种草管人命的家伙……地狱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 “真的吗？” 在办公室里，三个女孩为了等尹承一和班长回来，不得不聊些有趣的话题来对抗睡意。从人生观聊到恋爱观，再聊到各自的爱好、特长，不知怎么的，话题越跑越远，很快就落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丢两枚铜钱，就什么都能知道了？”殷洛瞪大眼睛，一如既往地好奇，“听上去好厉害啊！” “不是两枚，必须要三枚才行。”袁凤瑛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这叫易学，投钱问卦，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本领。算起来……从我太爷爷开始，我们家其实一直是研究国学的，不知怎么，到了我爸这一辈，变成研究能力者了。” “我知道我知道！”熊瑶瑶一下子兴奋起来，举起小手，仿佛在课堂上回答问题一样（其实她在课堂上都没那么活跃），“就在去年暑假，有一个很帅的男生来过我们村子，也做过跟学委一样的事情。他是个变戏法的，拿三枚铜币晃荡几下，一说一个准，大家都说他是活神仙呢。” “要是真这么准……” 殷洛眼珠一转，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凑到袁凤瑛旁边，娇声道，“小瑛啊，可不可以~~~帮我测一测姻缘呢？” “殷洛同学，你连高中都没毕业呢。”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的袁凤瑛很是费解，在她看来，上大学之前谈恋爱都属于早恋，“现在就测姻缘，会不会有点太早……” “别那么死板嘛，你看，古人结婚不是都很早吗？传说妲己十六岁的时候就进皇宫了。”一提到和恋爱有关的话题，方才的疲倦一扫而空，殷洛两眼冒星星，“不早不早，就帮我测一下，好不好嘛~~~” 实在拗不过她，袁凤瑛只好“请”出放在包里，随身携带的三枚铜钱，拢在手掌中，抵住额头，略微晃动一阵，连着丢了六次。 咸卦。 九五爻变。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未来的路，坎坷崎岖 “怎么样？怎么样？结果好不好，我以后会和谁结婚啊？！” 殷洛平时就很喜欢搞星座、血型、塔罗牌这些玄乎的东西，只不过市场上流行的，大多是西方神秘那一套，很少会有人告诉她东方的占卜该是如何。 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她对卜问之术向来有种很敬畏的情绪，束之高阁，自然也不会去学习，但其实……在她内心深处，也默认塔罗牌一类东西顶多只是“玩玩”，真的想要窥见未来一角，还是得仰赖华夏自古以来的卜筮之道。阴差阳错之下，得知袁凤瑛有这么一手家传，自然是不肯放过，一把攥住她的衣领，都快把她的脑浆晃匀实了。 “呜……好晕啊，殷洛同学……请不要晃我……”袁凤瑛有些弱气地抗议着，“投钱问卦只是第一步，没办法立刻知道结果的……之后解卦的步骤才是关键……” “啊，对不起。”殷洛赶紧松开她，一脸讨好的笑容，冲她一伸手，“赶紧开始吧，我都等不及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六条线，从上到下，整整齐齐地落在纸面上。从上到下第二根直线，被袁凤瑛格外标注了一个黑点，不知道是何用意。 “嗯……” 盯着它看了半天，袁凤瑛终于开口，“殷洛同学，现在……其实已经有一个意中人了，对不对？” “哈哈，学委，我知道这个套路，这可不行啊。”殷洛哈哈大笑，反问道，“要是我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就不会问姻缘了，你是在套我的话对不对？” “此卦上为泽，下为艮，八卦中，这两种分别是八卦代表年轻男女的卦象，所以，我觉得殷洛同学的意中人，应该和她年林差距不会太大，再加上她平时就……”说着说着，袁凤瑛好像忽然从这种“解卦”时口无遮拦的状态下清醒过来，硬生生刹住车，把话题拐了九十度，“就……嗯……就喜欢张罗事情，接触到男生的机会肯定很多嘛，哈哈……” “咸卦本就有少年少女纯朴、懵懂的恋爱之意。九五爻的爻辞是‘九五。咸其脢，无悔。’象传里解释，是‘感应发生在嵴背上，但无怨无悔’的意思，尽管九五爻和六二爻互相呼应，但迫于上六的缘故，无法与之心心相映。” “感应发生的嵴背，距离心脏很近，说明……殷洛同学的情感，已经发展到了最敏感的部位，人的后背有着丰富的经络，却又未能抵达心脏。嗯……我只是瞎说啊，说错了不要怪我……” 注意到殷洛的眼神越来越惊愕，袁凤瑛还是照例叠了个甲，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殷洛同学应该已经向他发起过一系列的攻势，但……那个男孩子并没有给出很明确的回应，即便如此，你也不后悔。” “邵雍有言：得此爻者，人情不合，营谋微小。如果是求感情的话，可能是在最近一段时间没什么进展，是这样吗？” …… 鸦雀无声。 殷洛是个很好懂的女孩子，从她那张无比惊讶的脸就能看出，袁凤瑛基本全都说对了。 “准！太准了学委，简直就像事先调查过我一样！”殷洛一把抓住她的手，露出无比虔诚的表情，“那之后呢？之后我该怎么办呐？” “之后嘛……” 九五爻变，这一变，阳爻变阴爻，变成了小过卦。 小过。 小有过错。 如果是在婚恋方面，选择一个跟自己合适的人比较好。但这小过卦，山上雷鸣，天空阴沉而不下雨，似乎隐喻着一条十分凶险的道路。 从这一爻里，看不出那个少年和殷洛在性格上是否匹配，但未来的景象，似乎已经在卦象里揭露出冰山一角。 那么，该怎么说呢？ 这就是每一个算卦者最头疼的时候——当卦象不算太好时，到底要怎么开口，才能不让买卦的人感到心情低落。 然而，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周遭的光影悄然变化。 “嘶嘶……” 沙子的浮动声。 大半夜听到这种诡异的怪声，袁凤瑛却表现出远远大于恐惧的惊讶，心脏都险些停跳半拍。她甚至都没关注到不知什么时候彻底不见的剩下两人，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缕黄沙在空中舞蹈，似是被风带动着，又似乎是具备自己的意志，缓缓凝聚到一处，塑出一个人类的轮廓。 沙砾从窗灵中、门缝中、墙角中飞来，渐渐的，他的五官越来越清晰，同袁凤瑛有三分像，脸庞干净光洁，棱角分明，有种不属于东亚人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微微泛光，玩世不恭的笑容，在她面前收敛起来，流露出眼底无比温和的底色。 黄沙凝成的手轻轻伸出，搭在袁凤瑛的手腕上，微微压住。 少年的声音如风一般轻和。 “不是说了很多次……” “不要随便给人算命吗？” …… “哥哥……” 情感击碎理智，往往只在一瞬间。 眼泪淌落，袁凤瑛哭的像个泪人，“不可能有这种事……我……我已经算了无数遍，你已经……” “死了？”袁青山笑着问道，“傻丫头，要说卦术，你还远远没到门呢。要是连你都知道我还活着，事情可就大发喽~~~” “这么说你没死？”袁凤瑛“刷”地一下抬起头，眼里溢满渴望，还有一种假想得到证实后的狂喜，“那些……你的遗体，遗物，葬礼，都是假的，是任务需要，对不对？” “当然。”袁青山笑着点点头，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好歹也是【元素化身系】的能力者啊，有那么容易死吗？” “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不联系一下家里？”袁凤瑛盯着他，从最初见面时的狂喜缓过来，哀怨之后，反而有些怒气，“为了你的事情，爸爸和妈妈都快离婚了……妈妈一直就反对你去做超警，你死的那天，她险些就跟着去了，你知不知道啊？！” “那之后，妈妈和爸爸就闹翻了，说是恨死了他，不想再看到他那张脸。现在都不和我们住一起了……” “对不起，小瑛。”袁青山露出愧疚之色，“我很想和家里联系，但……也有难言之隐。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如果连你们都没有表现出我死之后该有的样子，那么，我的‘死亡’就没有意义了，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袁凤瑛沉默着，不言，只是啜泣。 在她内心深处，早已认可了这个说法。 倒不如说，现在这一切……其实是她最想看到的。 ———— “不过现在，任务已经结束了，我再也不用过那种没名没姓的生活。”袁青山张开双臂，柔声道，“来，小瑛……” “我们一起回家吧。” …… “嗯！” 袁凤瑛用力地点点头，好像又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毫无介怀，一把扑进哥哥怀里。 ———— 温馨的一幕下，袁青山嘴角的笑容渐渐诡异起来，而他伸出的右手，指尖分化出无数道黑暗的细流，眼看就要朝少女的后脑钻去。 …… “轰————————！ ” 刹那间，光华大作。 时隔一百七十六章，那个一直挂在袁凤瑛脖颈上的【瓦蓝钢】挂饰……终于开始发力。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终极反派提前登场? 被勐地从袁凤瑛影子里震出来，溟蜍还真有些猝不及防，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少女本身并没有这个能力，只是挂在她胸前的瓦蓝钢吊坠，本质上就是【锗元素戒指】的升级版，可以主动屏蔽外来精神体的干涉。至于他所编制出的幻梦，恰好处在一个入侵和非入侵的边界，所以开始那段倒还不至于被隔绝，但想要进一步浸入她的意识……瓦蓝钢就开始发力了。 看着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好像还未回过神来的袁凤瑛，溟蜍不禁摇头。 这个过程比他以往任何一次都顺利，女孩甚至没有抵抗，而是主动接受了他编出的幻梦，完全没有怀疑逻辑上的细节。潜意识中，她对于死去兄长的怀恋实在过于强烈，以至于稍微给出一点诱因，她竟然能自己把这个梦圆下去。 可怜。 可惜。 她，还有她的哥哥……都是鹤连山的牺牲品罢了。 “滚……滚滚……滚开啊————！ ”殷洛怕的要死，却还是用颤抖的声音厉声叱骂，也顾不得许多了，抓起桌上的一把零钱，直接丢到溟蜍脸上。他倒也不躲，就这么用正脸接下，被打得噼啪作响。 “……” 僵硬的脖颈一点点扭动，几乎歪了九十度，那种直勾勾的眼神，还有嘴角挑起时疯癫的笑容，都让殷洛浑身发毛。熊瑶瑶本就胆小，这会儿更是被突发状况吓得快昏过去了，整个人缩在殷洛身后，紧紧抓住她的侧边衣服，如同一只受惊之后躲在墙角的仓鼠。 他像一条毒蛇，以无比灵巧的动作靠过来，凑到少女身边，轻轻嗅了两下她的头发。 殷洛从这个动作里没有感受到任何暧昧不清的成分，相反，就像一头老虎在嗅闻一只被它围住，无处可逃，四肢都被恐惧摄住的绵羊，思考着过会儿该从哪里下口。 只不过这次，他从这头“绵羊”身上，嗅到了其他气味。 “你……” “见过那个男人？” “……哈？”殷洛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到，哆哆嗦嗦地问道，“谁？” “火拳。” 见过？还是没见过？ ———— 等不及她回答，溟蜍便彻底失去耐心，调转方向，朝殷洛飞去，迅速融入了她的影子里。瞬息之间，回忆的门扉接连打开，他无心窥探一个小女孩的思想，只是以“火拳”为关键字，在记忆中发起检索，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画面——安塔列斯学院中，火拳回到母校，为即将成为超警的学弟学妹们做演讲。而他自己……则成为了其口中的“反面教材”。 “那个混账……完全不理解‘死’是什么吗？”近距离观察到火拳在人前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冷静、镇定，毫无破绽，溟蜍多少有点挫败感。自己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将黑刀送入他的心口，为他送上被诅咒的死亡，可他呢？却还是和之前一样活着，完全没有将死之人所表现出的迷茫。 太诡异了。 太反常了。 古往今来，即便是再贤明的帝王，到了切身直面“死”的年纪，难免也会变得昏庸。身为一个活着的人，对死亡的恐惧是被刻入基因里的——让他饱受这种痛苦的折磨，才是溟蜍此举之初衷。 “不……” “不可能，假的，一定是假的！” 摇了摇头，溟蜍本打算往少女的回忆深处再走一走，眼神里浮现出一股病态的偏执。 “这是他的伪装，是用来骗过旁人的伎俩，我不会上当的……” “嗡——————！ ” 忽然间，金芒大绽，溟蜍带来的黑暗瞬间被清扫一空，没了依仗，一下子暴露在此等强光之下，身体发出油锅般的嘶嘶声，竟然冒出烟来，随时都可能被高温融化！ “呜啊————！ ” 黑暗与光明，本就是无法兼容的两个模块，而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几乎把溟蜍的神识彻底打散，让他抱住双眼，无比痛苦地翻滚起来。在进入殷洛的精神世界之前，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小女孩体内竟然还藏着这般玄机，因此全无准备……冷不丁栽了个大跟头。 “嘶嘶……” 身体在融化。 在最后关头，溟蜍依稀看到了三个悬浮在空中的巨大汉字。 仁。 霐。 梵。 三个汉字彼此交融，点横撇捺都以完全不同的风格写成，像是一个字，却又衍生出无数笔画，在半空中交织、旋转，瞬间将溟蜍的精神体剿灭干净，强行让他脱离了殷洛的影子。 …… 半躺在地上，尚未从方才一幕中回过神来的溟蜍睁大双眼，想要看清什么，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三个汉字都无法从视野中抹去。 对殷洛来说，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她甚至都没察觉到溟蜍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自己的影子，还保持着上一秒的动作，双手本能地护在胸前，对自己脑海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在溟蜍眼中，这份弱者的姿态，却有了和数秒之前截然不同的诠释。 “你……” “是【三行宫】的人？” …… 殷洛还是和刚才那样，一问三不知，脸上挂着困惑至极的表情。 不是？还是她也不清楚？这个属于三行宫的印记，难道是被什么人打入身体里的？ 要赌吗？ 赌她和三行宫一点关系都没有？在硫池县还有一点收尾工作没做，如果在这个时候放弃，前头几天的活都等于白干了。 ———— 万分之一秒内，溟蜍就做出了选择。 “想不到小小的房间，竟然会有那么多卧龙凤雏。”冷笑一声，他毫不犹豫地背过身去，要将身体隐没入黑暗当中，“三行宫的人我可惹不起，虽然距离我的未央宫真正完成，大概还有五六个人，五六条鱼的差距，但还是算了吧，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 “毕竟……” “面对死亡时，慌不择路的老人，哪里没有呢？” …… …… “嗯？” 好像预感到什么，溟蜍朝右上方微微扭过头去。 “轰————————！ ！” 巨响。 宛若天星陨落，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杀入室内，直直撞碎了挡路的砖砌墙。一时间，石砖和抹灰尽数飞溅而出，缭绕着滚烫蒸汽的少年大踏步而来，伴随着响雷般的怒吼声，身影一花，那些扑面飞来的细小石头落在他身上，却如同轻飘飘的雨点，顷刻间便碎开了。 三步。 只这三步的距离，尹承一牙关紧咬，将自己的状态迅速调整到颠覆。由于他是山体崖壁上采取类似跳崖的方法，一路直接跳下来的，早在下坠途中，身体的各项机能就已经得到了充分预热，反而比溟蜍更快进入状态。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拧身。 发力！ 宛若重炮般的直拳，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神vs神 “冬——————！ ” 墙壁撞碎的巨响声，不消多说，溟蜍自然是被直直轰出了建筑之外。而此刻的尹承一杀敌心切，粗略扫了一眼，确认三个少女都没事之后，他也没有多做停留，双足轻点，径直从自己刚刚打出的缺口中窜出去，很快便消失在无垠的夜色中。 萦绕在周围，尚未散去的滚烫蒸汽，能证明他并非一个幻觉。 ———— “见鬼，那个只会念动的家伙，果然是个废物啊。”平躺在深坑中，溟蜍并不急着起身，他好像觉得这样的角度躺着还能仰望星空，十分舒适，索性就不动弹了，“亏我还花了点心思，给他编造了一个‘想要的世界’，结果这么快就被打回原形。还以为能多撑几分钟的……” “不过也是。以‘超能系’来对抗‘神仙系’，怎么想都太勉强了。更别提，那家伙的神仙系，还是……” …… “吼——————！ ” 人未到，吼声先至。附近的窗户被声浪席卷，发出“哐哐”的共振声，听着无比吓人。气势也是战斗的一环，借着吼声，尹承一将自己的战意提升到巅峰状态，缩起身体，仿佛一枚精准的炮弹，笔直砸入坑洞中心，再度掀起一阵巨大的烟幕。 携带着爆风的拳头落在脸上，轰隆一声，本就有些凹凸不平的石制跑道，瞬间被犁出深坑。 “原来如此，还真是名不虚传的蛮力啊，你就是靠着这一手，打败了迄今为止的那么多敌人吗？” “但是……” 手掌开始融化，淅淅沥沥的黑暗从中淌落下来——他将融化的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变作具有实质的“黑暗”，张开一层流沙般的大网。下一刻，尹承一的拳头落在上面，却发出一声极沉、极深的声音，就像一块大石头被抛入池子，只有第一声足够响，水花四溅，力量就这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唯有肉眼都不可视的深渊中，还回荡着它的残响。 “……” “冬！”“冬！” 又挥了两拳，不出意外，力道渗进那层诡异的漆黑中，便遭到了分解。本来朝向一个方向的力量，分散成了几千股、几万股，自然就无法构成多大的威胁了。 “哈哈哈哈哈——！这下你就明白了吧？”溟蜍注意到尹承一脸上一闪而过的困惑，明显非常自得，朗声大笑，尽管被压在地上，却完全没有落入下风的感觉，“我的‘黑暗’可以包容任何攻击……不管是普通的动能武器，还是更高级的能量武器，又或者像你这样单纯的蛮力，全都是无用功。” “神仙系能力者，是神明的选择；而元素系能力者，则是【世界】的选择。” 他像是为了让自己更加深刻地坚信这一点，有意加大音量，状若癫狂，梗着脖子喊道，“神明和世界，同时选择了我！” 尹承一用看垃圾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只觉得无趣，因为从本质上来说，这位大名鼎鼎的超级反派——传说中曾和火拳不相上下的【溟蜍】，所持有思想的本质，还停留在力士（为防有些读者忘记，再提醒一下，就是本书最开始的第一个反派）那个阶段，并没有长进。 无非就是力士的力量很弱，弱到让尹承一还有余力一边打，一边和他掰扯掰扯；但溟蜍很强，能力复杂多变，和他战斗，可就没那种打嘴炮的余裕了。 再说了，尹承一也并不想用道理说服他。 和这种人讲道理，就好像把硬币投入粪坑里一样，不仅连声响都听不到，说不定还会溅自己一身屎。 所以…… “啪！” 五指伸出，紧紧抓握住溟蜍的面门。 “……哦？是想用蛮力，把我的头给捏碎吗？”溟蜍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没用的，你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伤害到全无形体的黑……” “嗡————！ ” 共鸣声。 察觉到对手重童中晕染开的光芒，溟蜍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 无数道白金交加的气体从他体内飞出，像是刚刚煮好，被淋上糖色的糖丝儿，甚至在空中拉出鎏金色的丝线。 “啊——————！ ” …… “哦……？” 大虫睁开兽童，自然也看到了尹承一眼中的景象，不知为何，见到他如此果断地涌出这招，他并没有表现的很高兴，只是略显复杂地叹了口气。 “这家伙……根本不在这里……”抽着抽着，尹承一也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了，一根很长很长的“线”以溟蜍为中心，延伸往很远的地方去，“这家伙根本只是个替身，他夺走老人的阳寿，通过这根类似脐带的东西，输送给远方的本体，然后，再由本体来操纵他的行动……” “很不错，小子，你快要学会进阶的用法了。”大虫在一旁悉心指导，“现在，试着把视线放远一点。” “顺着那根输送寿命的连线，再往远处看，能看到什么？” ———— 安塔列斯学院。 地下囚笼。 “呜啊————————！ ！ ” 溟蜍捂着脸，发出无比痛苦的哀嚎声，周遭的强光打在身上，让他无所遁形，每一寸肌肤都体验着灼烧之痛苦。氤氲升起的白金之气被强行从身上抽走，阳寿逆流，即便有着太岁神的庇佑，也无法抵御住尹承一认真起来的“生命虹吸”，这种生命力迅速流失的痛苦，几乎让他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对远处傀儡的操纵权。 “可恶，那个小鬼……不容小觑啊，我可是靠着游历诸天，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找到剥离阳寿的方法……” 溟蜍深深吐出一口气。 “定！” ———— 抢夺回控制权的一瞬间，溟蜍立刻将自己的肉身转化为最纯粹的黑暗，融入地下，随后又在数米远的地方重组。 “哈……哈……” 抹了把冷汗，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再看向尹承一的眼神，也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果然，火拳看好你不是没有理由的。”或许是见识到尹承一的厉害，溟蜍收起了最初疯疯癫癫的模样，声音变得低沉，神色也愈发阴冷，“你和他……完全是同一类人啊。” “呸！” 朝地上淬了一口，他的眼底燃烧出毫不介怀的嫉妒，“现世的【昆仑】早已封闭了，为了得到‘八九玄功’，我不得不冒着巨大的风险撬动天干，去往诸天异界……好不容易得了些收获，日夜苦练，境界稍有些突破，结果……却遇上了那个混账……” “我一招一招地出，他一招一招地破。世人以为我们大战了三百回合，其实呢……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 ” “但是最后，他被我炼制出的黑刀刺中了！黑刀上有我从异世带来的旷世奇毒，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是一种‘固化’的诅咒。最后的最后，那个天才终归还是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单手伸出。 郁结不化的黑暗中，墨色的刀柄缓缓浮现，落入溟蜍掌心中。 “现在，轮到你了！” ———— “铮————” 凶兵出世，透着一股凛冽的邪风。 刀身弯曲如弦月，刀背厚且重，刀刃薄且利，足足有一人来高。拔出的时候，溟蜍的腕部伸出几根仿佛某种深海动物的触足，连接在刀柄上，似乎可以帮助他提升力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黑暗化作潮水，汹涌而出。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是我自己看会的 “小子，要留神！” 黑刀一出来，大虫立刻就不演了，给出了相当严肃的警告，“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我看不出深浅，但毫无疑问是把利器！上面附着有极度危险的【咒】，现在打磨得还不够纯熟，却已经咒杀过不少人了。每夺走一条人命，这把刀上的咒术就愈发可怕，再加上这家伙天生就能操纵流质化的‘黑暗’……” “这是万中无一的胚子，如果让他用黑暗冶炼下去，早晚会成为连神明都能斩杀的凶恶之兵。即便和你的【开天大斧】相比，也不遑多让。” “不是这个世界……”尹承一盯着溟蜍手中的黑刀，兀自思考道，“确实，他刚刚也说了，为了得到什么什么玄功，曾经游历过诸天。也就是说，这家伙是个穿越者？” “说是穿越，其实不大准确。要说这个，咱们可有的讲了。”大虫抬起硕大的兽爪，指了指天空。 “何为太岁？” “岁；人君之象，率领诸神，统正方位，翰运时序，总成岁功，是为‘太岁’。” “所谓太岁神，和我们【四凶】、【四圣】走的不是一个体系，司掌着更加高层次的天道。简单来说，十天干，十二地支，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下。以凡人的力量，强行撬动天干，确实可以在【天外天】上暂时开出一个洞。一般来说，即便开了这个洞，没有神仙体质肯定是无法实现穿越的，会被天外的乱流直接碾碎。估计他是靠着‘黑暗’的力量，甩了什么手段，蒙混过关的吧。” “总之，我很难得说这么多话，具体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也懂得吧。” …… “嗯。” 单手一招。 “轰————————！ ” 斧头从天边撒着欢，一路横飞过来，冲破黑暗，稳稳落在尹承一手中。 神器在手，心中有种倍感踏实的感觉。 “开天大斧……这是你的名字吗？” “嗡————！ ” 巨斧第一次被他呼唤真名，发出兴奋的震颤，似乎在用这种语言表达自己的兴奋。 “好土。” “……”震颤停止，斧头的表面静止不动，不知怎的，尹承一从它身上感受到些许不满，不禁露出微笑。 “没事，等这次结束后……” 倒转斧柄，将它半扛在肩膀上，尹承一迈开脚步，主动朝这片黑刀散发出的黑暗中走去。 “我给你取一个新的名字吧。” ———— 仿佛是从不同方向奔赴同一舞池的舞伴，再无任何犹豫，尹承一和溟蜍同时迈开脚步，奔向对方，挥动手上的兵刃。 “冬————！ ” 斧刃与刀背相撞，爆发出无比伦比的震荡，周遭的地面自不必说，就连天空的云气都受到影响，不敢掺和进如此可怖的争斗中，纷纷四散开，只是现在天比较黑，看不太出来。 这两人都是有神仙傍身的，又分别各持一件神器，某种意义上说……这已经是神与神之间的战斗了。 “当！”“当！”“当！” 连续三下挥斩被挡下让溟蜍有些意外，巨力沿着黑刀的刀柄传递回来，让他的虎口略微有些发麻。虽然还有太岁神的力量支撑着，不至于把手掌震裂，但……真正的“太岁”，其实是附身在遥远的本体身上，需要通过阳寿的连接传递过来，就像通信光缆里的信号，难免会有逸散，有延迟。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和对面solo，两台电脑的pin值都不一样，稍微会玩点分分钟都把你单杀了。尹承一和穷奇一心同体，反应速度和他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就这一点，溟蜍已经算吃了个暗亏。 更何况，太岁神位格够高，能撬动天干，却并非擅长蛮力的神，和穷奇走的是完全不同的发展路线。如此三刀下去，居然都被对面用斧面轻松接下，看他的表情，似乎还游刃有余。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不妙……好像上当了……” 溟蜍的脑子也不慢，三招下来，立刻就把握住了事情的精髓。 “说到底，上次能和火拳五五开，是因为这把黑刀可以通过‘咒’伤到他。我两都能化身元素，本来是谁都奈何不了谁的，现在我手中有一把能伤到他的武器，他自然要考虑进去……可现在……那小子手里也有一把类似的东西……” 回想起方才山上的一幕，自己试图将身体化身成黑暗元素，来规避尹承一的巨斧。 可他一斧头落下，竟然越过黑暗，直直砍中了自己的“肉身”！这部分伤害甚至通过阳寿链接，传递到了本体那边，让他也切实分担了一部分疼痛。 这么一来的话，自己和他的起跑线，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又回归到同一条了。 不行……不能乱…… 这种时候，拉开距离，然后转用黑暗元素的攻击，徐徐图之吧！ …… 一闪而过的犹豫，被那双烁金色的重童清晰捕捉到，尹承一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掠食者的微笑。 他很清楚，自己等待的时机到了！ ———— “卡卡卡卡……” 变形声。 斧头迅速折叠、收拢，化作一把轻且利的剑。 “什么？”溟蜍的童孔略微缩小，才退到半当中，后背却起了一股凉意，“这家伙……明明面对的是我，居然主动变阵了吗？” “……” 右手持剑，左手背至身后，身形、重心在一瞬间压低，浑身绷紧，和刚才挥动大斧的样子全然不同！ 垫步。 刺！ 霎时间，火星四溅。配合着某种奇妙的步法，尹承一围着溟蜍绕起圈子，不知为什么，他的左手始终背在身后，没有参与进来，只是以右手持剑，刺、撩、拨、点。舍弃了防御后，全力进攻，速度也比刚才抡动大斧时快了不少，溟蜍一时没能适应这种变招，被压得连连后退。 刚要抬手释放暗元素，又被尹承一往心口处扎了一剑，惨叫出声。 “啊————！ ” 这种身形，单手持剑，快入快出，完全忽略防御，只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对手身上留下尽可能多的伤害…… 何等熟悉的姿态啊。 下意识的，在溟蜍眼中，尹承一的身影，和另一位同样难搞的人重合在了一起。为了争夺某个东西，他曾在穿越异界之前，与那人交过手，充分领教过他那难以应付的超能力，和同样难以应付的剑法。 不会错的…… “当————！ ” 横过黑刀，架住朝面门突刺来的一剑，溟蜍咬了一下嘴唇，厉声问道，“你和混沌基金会的【翠牤】……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把自己的单手剑传授给你？” “传授？哈……”尹承一冷笑道，“你可能搞错了什么，他没有传授给我任何东西。” 双足抓地，膝盖微微弯曲，金属一样的声音在尹承一下身响起。 弹力。 强横的弹力，于其双足之下缓缓汇聚。 “是我自己看会的。” “冬——————！ ” 左脚点地。 右脚如闪光一般，迅速抬起，足弓朝溟蜍的太阳穴袭来！ “……” “轰！” 最后的一刻，出于规避，他将自己的头颅化作黑暗。 一脚踢空。 …… 千分之一秒呢，溟蜍反应过来，大呼不妙。 主动元素化头部，会暂时失去视野……且头颅只会在固定位置重组，无法规避他的刺击！ “上当了！” ———— “哈哈……” 刹那之间，尹承一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调转刀身，往他的脖颈处削去！ 第一百八十章 尹承一，你真＊＊的是个天才! “卡吧！” 脆响声。 在刀刃即将触碰到脖颈的千分之一秒内，溟蜍主动后仰，将颈椎整个拧断，让头颅以反关节的角度折了近九十度，看起来相当之猎奇。用相声里的话来说，恐怕就是……“断还没断，只是多少连着点筋”了。 刀锋堪堪错过要害，只在他的侧脸上刮出一道血痕。 “冬！” 双足一顿，溟蜍赶紧拉开距离，落到数十米远的地方，几乎逃到操场的另一端。 正要提刀再追，却听见大虫勐地喝道，“不行！这个回合，你拿到的东西够多了，小心是拖刀计！” 84集的《三国演义》，是尹承一和大虫一起看完的，他自然能理解拖刀计是什么，遂不再追赶，只是双手持剑，原地肃立，严阵以待。 …… “这样都不追过来吗……何等敏锐的战斗嗅觉，何等……强大的纪律性啊。” 溟蜍一手按住自己的脑袋，往前重重一提，“卡吧”一声，硬是又给他扳回原处。仗着有太岁的神力庇护，这家伙俨然半个软体动物，怎么都不会死，所以在战斗途中经常会做一些出人意料的反关节动作，出奇制胜。 不过，用这一手来规避伤害……倒是不怎么常见，一旦这么做，就相当于承认，自己已然落入下风。 此时此刻，溟蜍对火拳跟鹤连山的眼光，再也没有怀疑了。通过方才的交手，他更是认清了眼前这个少年的危险性。 他是天才。 “据我所知，同你交手过，还算有些名头的，无非就是虫害、青龙使、绣虎和翠牤这四个。仅仅四场战斗，就能让你从对超能力一无所知的高中生，变成现在这样……” “啧！” 黑刀高高举起，直指天际。 越发多的触手从道袍中伸出来，连接在刀柄之上，发出黏湖湖的嘶磨之声。隐约能听到，它们在索求着鲜血，索求着灵魂。 “所以说，天才这玩意儿，真让人不爽啊！” “冬——————！ ” 仿佛一颗炮弹横冲直撞而来，这一次，气势、力度，还有挥砍的速度，都与方才截然不同。黑刀在溟蜍手中好像没了重量，只是一块薄薄的塑料，任凭他挥动，于半空中留下一道迅影，直奔尹承一的肩胛骨而来。 “当——！” 险！ 好险！ 只差一点点……要是没架住的话…… “小子，专心！”大虫在心声中吼道，“你有四个童孔呢！用你的动态视觉去捕捉！” 被他这么一吼，尹承一再度举起刀身，这次不再进攻，而是以防御为主，一下一下去试着去架住他的攻击。 但…… “冬————！” “冬————！” “冬————！” 与其说是斩，不如说是“拍”，溟蜍正在用强化后的力量，试图将尹承一连人带刀一并拍碎。非要形容的话，刀刀烈火都已经不够了，应该是同时叠满了攻速和暴击，挥起刀来如同狂岚降临，攻击频率甚至不输给方才的尹承一，一时间，形势再度逆转，尹承一被逼的节节败退，足跟深深没入土地之中，留下两道焦黑的犁痕。 …… “没想到啊，太岁神竟然会有这种提升力量的手段……果然是因为被黑暗‘玷污’后，衍生出了血肉一类的东西吗？”大虫适时地分析着局面，“如果这种气力完全没有副作用的话，对你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 “换句话说。”尹承一的眼神聚焦在对方腕部的几根触须上，“只要我能切断这些东西，太岁的力量就会消失？” “只是暂时的。当然，开天大斧对元素系能力者有着超强的杀伤力，他肯定会感受到痛。”大虫提醒道，“问题是，你要怎么砍断？那家伙得到强化之后，力量和速度，似乎不比你差太多啊。” “……” 尹承一的嘴角微微挑起。 也许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抢先一步发现敌方破绽，而敌方却毫无自觉，这种刺激感……会让他不自觉地笑出来。 这种笑容，和蜜糖很相似。 他在享受对弈的快感。 “看着吧，大虫……” “我赢定了。” ———— “当——！” 黑刀横扫，狠狠砸在尹承一的刀身之上，逼得他再度后退一步，步伐、架势上都露出了很大的破绽，也让溟蜍嘴角浮现微笑。 果然，只要用更快，更密集的刀法压制，不让他有机会游走起来，翠牤那一手以灵巧见长的单手剑法便没有发挥余地。 想想吧，现在的自己，已经是破开天干，在异界游历一圈，经历过太多太多九死一生才回来的。战斗风格也好，战斗机巧也罢，都在异界得到了相当之大的锻炼，和以往不可同日而语。比起实力为尊的异界，这里的社会构架实在太温和了……这种温吞环境下诞生的英雄，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没错，不可能。 不可能…… “喝————！ ” 不断挥刀，只见尹承一的生存空间被越逼越窄，越逼越小，终于……在某一瞬间，他的破绽大到让溟蜍心动的地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抡起黑刀，直直噼落！ …… “呵……” 尹承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双手持剑，剑身横架。 “当——！” 神兵相触，撞出一连串明亮的火星。 但随后……尹承一忽然将长剑倾斜过来，脚步轻转，凭借着宝剑的长度、硬度，竟是让这下斩击的力道迅速卸去。 这种卸力招数，完全舍弃了防御，以快进快出为风格的翠牤自然是不会用的。 “吼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学长用过类似的招数。”大虫的语气从原来的调侃，渐渐转化为惊愕，“明明没和他交过手，只是在旁边看着，居然就给你看会了吗？” “小子，现在，你差不多该意识到，小烈酒对你做了多么混账的事情吧？” “你生来就是一把宝剑，应当在沙场之上崭露锋芒，他却把你挂在木架上，让你乖乖当一个装饰品。” “被我们【四凶】附身的神选者，必定会继承强大的力量，但也大多会陷入对绝对力量的追求。而你，是我见过少数几个……明明拥有强大力量，却依旧愿意靠‘脑子’打架的人。” “……”尹承一难得对他露出笑容，来了句，“别半场开香槟啊。” “赢了再吹。” ———— 脑海里，思维与思维的对话，不过电光火石，一息之间。 卸去力道后，溟蜍第一时间是有些懵逼的——他只领教过翠牤的快攻剑术，这会儿尹承一陡然变招，让他没能反应过来。 不对啊，怎么和想的不一样呢。 谁还不从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溟蜍的反应速度同样不慢，足尖点地，干脆就借着前冲的势头，强行将腰身扭过来，使出一招“回身望月”，只靠只觉，朝后方挥砍而去！ 但……毕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波攻击被化解，再想强续上，难免就要吃亏。 力道削弱了。 然后，就是…… ———— “卡卡卡卡……” 长剑变形，一分为二，在尹承一手中变成两把短兵器。它就像一大一小两个月牙，反向安装在了一起，两个月牙的内外锋刃加起来足足有十三个之多，其中有四个刀尖，九边锋刃，闪烁着寒芒。 子午鸳鸯钺！ “哦？”大虫两眼放光，哈哈大笑，“小鬼啊，小鬼……” “你真**的是个天才！” ———— “当————！ ” 黑刀落下，尹承一拿双手中的新武器去挡，竟然将黑刀的刀身死死卡在鸳鸯钺当中，动弹不得！ 月牙的弧形，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厚重的大兵器、长兵器而生，只要将武器卡住，就可以避开它们的锋芒，迅速靠近对手。尹承一巧妙利用了武器形状上的克制，真正让溟蜍走到了悬崖边缘！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兄弟，你这开了吧? 方才，亲眼看着对手的武器由斧变换成刀，溟蜍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在他看来，强的人不管用什么都强，武器只是辅助输出的工具。他需要黑刀，是因为纵然有太岁加护，都无法承受那种从异世夺来的“咒”，因此需要一个载体。 在他的战斗逻辑中，“个人实力”大于“适配专武”，而且专武专武，在精不在多，他的刀法主攻一个单刀直入，就是走快、勐、莽的至尊平a流，也从未想过要了解其他武器。 武器越怪，死的越快，用到最后，会发现还是大刀大剑好使——这是他一贯相信的道理。 但今时，今日，年轻的尹承一给他上了一课。 想要把黑刀抽回来，人家直接把鸳鸯钺一横，利用结构上的优势，把刀身和他的短兵器“锁”在一起。一时间，黑刀能使出来的战法，或噼或斩，全都落空，溟蜍更是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不知如何是好。 “嗤————” 火星摩擦。 尹承一顺势沿着黑刀发力，鸳鸯钺的锋刃剐蹭着刀背，擦出一连串明亮的火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杀进了溟蜍的近身范围。 右手抬起。 子午鸳鸯钺外侧的锋刃掠过手腕，只一击，瞬间割断了链接在黑刀刀柄上的数根触须。 “嗤！” 鸳鸯钺横向一拉，拉断了溟蜍的右手手筋，鲜血迸溅，让他忍不住吃痛，尹承一瞅准时机，狠狠一脚踹在黑刀的刀身上，像踢毽子一样，直接将厚重的黑刀踢出去数十米开外，“卡察”一声，笔直立在地上。 溟蜍心中一沉，知道大事不妙。 被缴械了！ …… “嗤！” 又是一招，空出的左手挥动鸳鸯钺，直直刺入溟蜍的心口。 痛！太痛了！ “还没完呢……” 溟蜍咬了咬牙，强忍住手腕和心口的剧痛，深吸一口气，运起八九玄功，大喝一声，右掌推出，重重印在尹承一胸口。 “嗡————！ ” 大虫的元神被强制“推”离身体，漂浮在空中，又变成一团黑红交加的扭曲线条。看溟蜍的表情，这已经是他在接连劣势中，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机会了，催动八九玄功的力量，强行将对手的“灵体”，也就是神仙系能力者最大的依仗推出体外。以他的估计，突然灵体出窍，尹承一应该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而他就可以趁这数秒的时间内再生肢体，调整状态！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这招对尹承一而言，已经不新鲜了。 “又来？呵……” 这次，尹承一把握住了穷奇神力消散前的那一刹，右手伸出，勐地对身后那团扭曲线条用出生命虹吸。但由于他和尹承一是一心同体的，基本也共用一个，常态下，可以理解为共用一根血条，相当于自己吸自己，什么都吸不掉。尹承一再度发挥他在实战中的奇思妙想，靠着一手生命虹吸，给大虫的灵体提供了一个“吸力”。 以此为契机，这团黑红线条的一部分缓缓朝尹承一靠过来，轻车熟路，再度附着到了他身上。 两秒钟都不到。 溟蜍眼睛都瞪圆了，任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当即愣在原地，进退两难。反倒是尹承一，他的思路一直很清楚——子午鸳鸯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直接双手一合，将两把短兵拼合到一起，再度变形，重新组合成一柄长刀。 举刀。 斩落！ ———— “喝！” 不管如何，一口气不能散，溟蜍强行远起玄功，尽管局势已经不利于他，他还是挥出了自己仅有的左拳，径直朝落下的刀刃挥去。 “嗤————！” 覆盖在拳头上的黑暗，在被刀锋触及的瞬间，立刻消散于无形。 溟蜍神色一变，很显然，这种身体一部分被“切割”的痛楚，是平常很难体验到的。即便如此，一口气不散，八九玄功依旧让手臂的硬度获得了不少强化，只听得一声入肉闷响，刀身轻松砍入皮肉，几乎将他的拳头一分为二，但……触到骨头时，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了。 “……” 尹承一微微挑眉，因为他发现，溟蜍正在复刻自己刚刚的行为——他的武器没法变形，那就牺牲一条手臂，整条手臂绷紧，玄功运转，仿佛将其化作浑然一体的生铁，竟然让他无法将刀身抽出来了！ “哈哈哈哈……怎么样？”溟蜍得意地笑出声来，“形势逆转了！” 确实。 没了神器，他的右手已经被太岁神力修复完毕，转化成一片黑暗，眼看就要再度朝尹承一袭来！ …… “是啊，形势逆转了呢。到底是跟火拳交手过的人物，战斗意识也是顶尖的，什么虫害、绣虎……臭鱼烂虾，没法儿和他比。” “我现在很好奇啊，小子。”大虫的兽童圆睁开，对眼前的高端局看得很是兴奋，“在这种高压战斗下，你究竟……还能成长到什么程度？” “你那引以为傲的战斗直觉，还有多大的空间？” ———— 瞬息之间，尹承一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握刀的手，由双手改为单手，潜身，下伏，整个身体贴着地面，将将好躲开溟蜍那化作黑暗的一抓。 “啪嗒！” 左手五指张开，紧紧抓握住了他不设防的右脚脚踝。 “嗯？” 预感到不妙，再想反应，却已经来不及了。他想发动元素化躲开这一下，但……聪明反被聪明误，右手的拳头还被刀刃卡着呢，犹豫这把刀的存在，连元素化都做不到了！ 只见尹承一左手发力，直接单手将溟蜍的身体提起来，抓住脚踝，朝空中轻轻一抛，仿佛摔跤运动一样，让他在脑门上空画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腾空的短短数秒，溟蜍整个人处在失重的状态下，后背在前，心口在后，这个姿势……卡在他拳头里的刀身，则是在重力的影响下，很自然地“脱离”出来。 锁，解开了。 紧跟其后的，便是…… ———— 刀光闪过，在溟蜍的腰腹处横着来了一刀，深可见骨。 “啊————！——！” 还不等落地，他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二段嚎叫，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时，甚至还疼的滚了两圈。 并不是说他不够英雄，如果不能元素化，他的体质和普通人并么有什么区别。太岁神确实可以让他的伤口愈合，但能愈合，不代表着不会痛。 这一跌，彻彻底底把他的战意给跌没了。 …… “冬————！ ” 足尖点地，弹力迸发，尹承一化作一根开弓的箭失，迅影如风，在半途中擎起刀刃，其势如虹，大有摧枯拉朽之意。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一刀，稳稳刺穿了溟蜍的心口。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未来已至 一刀过后，天地安静下来。 “呜……啊……”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溟蜍不得不跪下来，眼神迷离，额头上一阵一阵地出虚汗。为了死死锁住他元素化的能力，尹承一并没有把刀刃从他身体内拔出来，反而又把长刀往里送了几寸，力求扎透他的心脏。 不是能愈合吗？一把刀插在你的心脏上，你慢慢愈合去吧！ 摸了一下腹部，看到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不知为何，溟蜍竟然露出些许苦笑。 “之前我说过，火拳不应该选择你……”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的声音仿佛也跟着燃尽了，透着一股无力的沙哑，“这句话，我收回。” “选中你的神明……是穷奇吧？很好，你很懂该怎么扬长避短，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咳咳……”他咳出一口老血，仰视着尹承一，眼里翻滚着某种古怪的情绪，甚至能从中读出些许艳羡，“这种能力，要么就是靠无数场战斗的经验堆砌出来，要么，就是单纯的天赋。” “天赋啊……” “别说这些废话！”尹承一又把刀身往他的心口推了几寸，厉声喝道，“那些老人怎么才能变回来？立刻告诉我！” “呜……可惜……”心口吃痛，溟蜍却仍然冷笑着，“你和你的前辈犯了同一个错误，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哈哈哈……” “？？” “先刺我的胸口……是想从我口中，拷问出让老人们恢复原样的情报吗？因为你估算过，以我的愈合能力，就算心脏被刺，短时间内依旧不会死，还可以保留清晰的逻辑思维能力。而如果直接砍断我的脖子，一切就真的结束了……火拳当时有机会‘融化’我的全部身体，但他也没那么做，他选择用手刀刺穿我的心口，就和现在的你一样。” “忘了吗？黑太岁可以修改生物的生理结构，这就意味着……” “我的心脏，早就不在这个位置了。” “轰隆隆————” 天空仿佛一面被敲响的大鼓，不知为何，隆隆作响，震得云气四溢，牵动着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 尹承一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 等他再想将刀身抽出，反手砍向溟蜍脖颈时……一切都太迟了。 刀身从溟蜍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好像他根本不在这里，而是一道飘忽不定的虚影。 “轰——————！ ！” 十天干。 被黑暗染色的十天干。 甲木、乙木、丙火、丁火、戊土、己土、庚金、辛金、壬水、癸水，在太岁神权柄的号令之下，出现在夜空之中，各自闪烁着古怪的颜色。这是尹承一头回看见这种景象——他形容不出来这是什么，就像一个人无法描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颜色，当十天干交织在一起时，白天黑夜的界限被模湖了，天空呈现出诡异的蜂蜜色。片刻过后，颜色沉淀下来，在天幕正中心多出一道硕大无比的圆形空洞。 面对溟蜍，尹承一可以用优秀的战斗直觉创造出优势。 面对那个东西……凡人的力量，顿时就显得十分渺小了。 巨大空洞与他遥遥相对，像一个无言的巨人。 “啧……真是玩不起啊……”大虫的语气里也流露出些许畏惧，“这家伙近身战打不过你，所以利用太岁的权柄，操纵天干。看这架势……他是想用天干本气，把你直接‘炼化’。” “炼化？”尹承一听得后背一寒，苦笑道，“类似老君炉那样？” “差不多。” “如果我攻击到他的本体，应该能停止这个过程吧？” “说的轻巧……他现在和十天干融合到一起了，你要怎么攻击到他的本体啊？”大虫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听好，天干天干，顾名思义，是天的枝干，也就是说，是足以覆写世界，法则类的东西。不管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肯定会好好利用这种权柄，‘抹去’你的存在！” “咕都都……” 黑暗。 如液体般的黑暗，正从那个大洞中倾倒而出，落在大地上，仿佛用无止尽般，在地平线上掀起一阵黑色的浪潮。 巨浪袭来，只一下，便吞没了近处的群山。 城镇，学校……也不在话下。 尹承一的双腿忍不住颤抖起来。 “承一，听好。” 这是大虫少有几次喊出他的名字。 “就算他是太岁的神选，也不可能长时间调动天干的，更别提还是一次性调动十个！所以，现实世界中，顶多就是一到两分钟的时间，这一到两分钟，胜负就分出来了！” “在这期间，你会看到很多、听到很多，但那不是真的！是黑太岁以十天干为原料，专门为你定制出的‘极乐’。一旦你认同那个世界，就等于否定了这个世界，到时候，等待你的，或许会是看似快乐的活地狱！” “即便太岁动用十天干，想从世上彻底抹去一个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关键在于，你一定要相信！相信这里才是真的，明白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 说实话，尹承一从未见识过类似的东西，但这个时候……不明白也得明白了。 黑潮汹涌而来，一口将他吞没。 那不是“水”，因为尹承一没有被冲刷的感觉，他一开始还将手中长刀变形成圆盾，挡在身前，但那股无处不在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手中的圆盾很快就消失了——像是被同化成黑暗的粒子，消失不见。 回头看去，身后的教学楼，楼里微弱的灯光，全都没了。 世界转为黑暗。 在这片黑暗中，尹承一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记忆被改写了，该记得的东西，从有模湖的影响开始，到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该在的东西，全都在脑子里，就算让他现在回忆小学班级里的学号分别对应着什么人，应该也能回忆起来。 只是，好像…… 多了点什么。 多了什么呢？ ———— 未来。 ———— “嗯？” 黑暗在眼前飞速掠过，就像人在自然地闭眼、睁眼循环中，所看见的短暂黑暗一样，下一次张开双目，尹承一便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他的心思也在数秒之内沉淀下来，这种感觉很奇妙，但没有违和感，仿佛本该如此。 他坐在长方桌的主位上。 两排……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加在一起共有十来个，打扮得都很有特色，有些人甚至把紧身衣穿在了外面。不过，在此刻的尹承一看起来，这很正常。 “我说……又想起过去的事情了吗？”大虫的声音在脑海里想起，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点调侃，“恋旧是没什么不好，但，办正事的时候，还是稍微认真点，如何？” …… “冬” “冬” “冬” 曲起手指，尹承一轻轻敲击着桌面，扫视着座位上的每一个人。但凡被他的目光扫到，那些身着奇装异服的家伙无不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你们当中，有人背叛了我，把我这次出行的时间、地点，出卖给了【神之义体收集者】。” “是谁？” “现在站出来……我可以给他一个体面的下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往后种种，譬若明日生 “没人愿意承认吗？”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人张口，尹承一啧了一声，忽然睁开双目。 “嗡————！ ” 他的童孔中绽放出的依旧是重童，只不过这次，不再是烁金色，而是带着一拳紫金色的光环，仿佛能将万物都重新解析。被这双眼睛扫到，在座之人无不战战兢兢，像是从内到外被一把尖刀剖开，连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都无所遁形，拥有这种眼睛的尹承一，无形中逸散出一股骇人威压，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 一个身着制服，已经压抑到极致的中年人再也忍受不住，转身，勐地一个大跳，撞碎玻璃，从数层的高楼中一跃而下。 “哦……无法应对压力，反而通过暴露自己来改变局面吗……”大虫冷笑道，“他们还真以为，【神知】就是什么都知道的意思呢，真是傻的可爱。” 尹承一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口的大洞，“【纸神】……原超警的一员，在超警征调中心正式宣布解体后，就立刻脱离了那个组织，投靠我们这边。他是最早跟着我的一批人，没想到会这样。”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这个人看中的是利益。在被鹤连山收编之前，他的手脚就不算干净。”大虫叹了口气，“鹤连山一死，他觉得超警那边混不下去，才会来投奔你。” “也就是说，他认为，我现在给予他的‘利益’……已经不足以换到他的‘忠诚’了。” “呵……” 尹承一露出冷酷的笑容，对着旁边招了招手。 身着黑西服，头戴白礼帽的少年缓缓俯下身子，以同样冰冷的神态面对他。 “李书培。”尹承一对他做了个干脆利落的手势，用刚好能让剩下所有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把他带回来，不要杀他，如果觉得难办……不妨先让他失去行动力。” 具体要怎么让一个人失去行动力，尹承一没有说，李书培也没有问。 他只是点点头，轻轻一跳，原地消失。 …… “轰——————！ ” 在众人的沉默中，一把巨斧破墙而入，直直飞入尹承一手中，被他朝地上轻轻一拄。 “为了防止各位忘记，我再说一遍。” “这双眼睛，是我的一个朋友临死之前，托付给我的。某种意义上，算是他的遗物。若是再有妄图染指者，当然，连同那些出卖我的人在内，他们的下场……” “就以三天后，在庇护所正门展示的【纸神】为例。” 他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一次用视线扫过所有人。而这一次，尽管真正的叛徒已经自爆了，剩下的人却纷纷低下脑袋，不敢和他发生视线上的正面接触。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这段时间，我会彻底清扫一下庇护所内部。确实，我们需要能力者，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要……或许你们之前在其他庇护所生存过，那里的规矩和这边不同，但请记住，这个地方……” “可不是什么藏污纳垢之所。” 人走了。 但斧子还稳稳立在地上，或许是因为最近几年杀人过多，斧刃上散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闪烁出些许寒芒，就这么正对着会议室里的人，无声地散播着威慑。 直到两个小时后，有人告诉他们“可以出去了”为止，这间屋子里的人，都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 轻轻敲了两下门，当那一席清纯的浅色连衣裙飘入视野中时，尹承一的视线忍不住跟着飘了过去。 是殷洛……吗？ 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女相比，她稍微变高了一些，还留起了披肩长发。尽管如此，尹承一还是能注意到，殷洛的发梢略微有些分叉，不再像以前那么精细了。饶是如此，这一身略显朴素的打扮，总体的观感，还是让她显得更加成熟了。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殷洛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侧脸微微泛红，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微微嗔道，“那天也是……你想要的话……可不可以等到晚上，不要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啊？” “……” ？？？！ 尹承一懵了一下，再看她娇羞的模样，自己却没法回忆起细节，总有种亏了一个亿的感觉。 “是吗？嗯……”尹承一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我们已经是……嗯……那种关系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殷洛把端来的餐盘放在尹承一桌子上，撅起小嘴，蹙起眉头，有些不满地道，“就算没有婚礼，你也已经是孩子的父亲了，好好地负起责任来啊！” …… 孩子她爸？ 等一下……我和殷洛……已经结婚了吗？连孩子都有了？！ 是不是快进的有点多！让我看一下解题过程啊！ 就算这些设定很奇怪，不知为何，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尹承一似乎并没有怀疑。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反而是那个怀疑自己的自己，显得非常奇怪，格格不入。 “唉……你最近太忙了，又总是呆在小瑛那边……不要忘了，有空的时候，去关心一下女儿啊。” 殷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踱到他背后去，伸出双手，以爱人独有的温柔力道，一下一下，轻轻按压着他的后脑。或许对她来说，这已经是两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之一了，但很明显，此时的尹承一，还不太适应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因此浑身绷紧，十分僵硬。 “果然……这样不行的，你太累了啦。不光是脑袋，连肩膀上的肌肉都硬邦邦的。” 殷洛抱怨了一句，握起小拳头，顺着肩膀，轻轻敲击着他的背部，一边说道，“你去找小瑛，倒也就无所谓了，但是……” 犹豫了一小会儿，她还是凑到尹承一耳边，轻轻说道，“我听说……艾米妹妹，之前来找过你。” “什么意思……”尹承一为自己复杂混乱的人际关系感到痛苦，“殷洛，艾米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这你应该知道的啊！难道你觉得，我……我会和她做那种事嘛？” “这个……” 如此直白的问题，让殷洛满面羞红，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 “可是，你和自己的‘姐姐’……都……”说起这件事，殷洛的表情也很微妙，“就因为这个，班长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呢，她主动申请要去管资料库，肯定……也是不好意思见你……” “……” 姐姐？ 班长？ 也就是说，自己……和赵逸辰…… “艾米妹妹对你的感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压抑自己的人。”殷洛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他的额头，半蹲下来，认真地说道，“但，是！你和她之间，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要保持纯洁的兄妹关系。不管她和你说什么，对你做什么，都不可以跨过这条界线！这是为你们两好，知道了吗？！” “承一，你可是庇护所的头领啊。如果连你都做这种事，庇护所……会彻底乱掉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这回真成人渣了 “大虫。” “嗯？” “我是个人渣吗？” “哈……”大虫冷笑一声，反问道，“该做的都做了，该推的也都推了，你现在来问我这个。那天晚上，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哈哈哈……现在想想，也得亏是秩序崩溃了呢。” …… 从这个史前巨恶口中听到如此评价，除了目瞪口呆之外，尹承一也只有苦笑了。 “哈哈……你……知道的很清楚嘛……” “别忘了，咱们可是一心通体的啊。”大虫还挺自豪地晃晃脑袋，“就算你暂时关停我的五感，身体的‘体感’却是没法切断的。你的身体到底是觉得享受，还是觉得勉强，我多少能感觉出来。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和哪个妹子契合度最高吗？” “暂时不想。” ———— 了解之后，再看向殷洛，尹承一的眼神就难免有些愧疚了。 毕竟…… 这个女孩，曾经送给自己一颗星星。 “殷洛，你……”尝试了好几次，尹承一都不知道该怎么委婉，摇摇头，只能把自己的想法照实说出来，“我做了这种事情，你不生气吗？” “生气？”殷洛甚至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为什么啊？” “我……我……我和班长……小瑛……还有劳委都……” “劳委？哪个劳委……啊？！ ”殷洛吃了一惊，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脸上流露出很真切的关心情绪——但似乎不是针对尹承一的，“你和瑶瑶都……怪不得她那段时间连续好几天躺在床上，真是的！承一，你在想什么啊！瑶瑶生的那么娇小，哪里经得起你那种……” “那种……” 说着说着，似乎回忆起自己和尹承一在夜晚的嬉闹，殷洛开始用手指绕着额前的碎发，小声说道，“你以后……就别去祸祸她了，实在忍不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的……” 尹承一看她的眼神愈发古怪，“所以，你真的不生气吗？我以为你会……” “……” 难熬的沉默后，殷洛叹了口气，却突然露出疲惫、无可奈何的笑容。 “如果是以前，我或许会介意吧。承一，我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那么大的胸怀，我想你只对我一个人好。” “但现在……说句实话，都已经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可介意了。其实，我挺能理解她们的……班长也好，小瑛也好，瑶瑶也好，她们各自都为庇护所的未来出力，但本质上来说，她们和我一样，都是女孩子。” “这样的世界里，女孩子……下意识地会希望，身边能有一个能够依靠、值得信赖的男人，这和情情爱爱之类的已经没关系了。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能理解她们。” 殷洛叹了口气，刹那间，更加浓郁的哀恸浮现她绝美的侧颜上。 “承一，人类的‘文明’在消亡，以前的道德、规则，即便是由‘你’这样的人所领导的庇护所里，有一些也不再通用。” “我们……回不去了。” …… 这句话就像某个关键开关，按下的瞬间，尹承一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以及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 这里是……“蜜糖战胜了鹤连山”的世界。 蜜糖达成了她的目的。 她做到了，夺走了三个无比重要的【概念】，自此，人类文明以一个不可逆的速度崩塌，原有的社会秩序，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至于这三个概念具体是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就好像人永远形容不出一种没见过的颜色。同理，当概念本身被强行拔除后，留下的，只有一个个无法填满的空洞，以及对现实的极度费解。 超警和混沌基金会，在同一天宣布解体。 人类社会的秩序崩溃了，从此，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原始积累，由能力者为领袖，无数个“庇护所”应运而生。 尹承一所领导的，就是其中之一。 “别怕。” 他摸了摸殷洛的脑袋，眼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狠厉之色，“等我杀了她……她的能力就会解除。到时候，我们还能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的。” “一定可以！” ———— 敲门声再度响起，穿着都市ol装，相貌、身形却和记忆中没什么改变的云小白，缓缓推开门。 “有些事情，要和尹承一汇报。” 相处了那么久，殷洛自然知道小白的能力是【天听】，想起自己方才说的一席话，不由地脸红起来，赶紧说道，“那……承一，我不打扰你们，就先走啦，你记得要好好吃饭啊！” …… 殷洛走了。 云小白以军人般的凛然姿态缓步走来，拉开椅子，缓缓落座。四目相对的瞬间，尹承一冷不丁有些心虚——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什么时候，跟眼前这个女孩子也发展出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了。从刚才殷洛的反应来看，她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和熊瑶瑶的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然而，小白也没让他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担忧，人家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他从这种略带旖旎的氛围里拉了出来。 “承一。”她打开笔记本，指了指自己在一大堆草稿中，计算出的最后数字，“我们的食物，快要不够了。” ———— “现在，世界各地的生产都已经停转，我们能获得食物的唯一途径，就是依靠‘领地’范围内的超市、菜场、餐厅……总结下来，承一，我们只能吃那些已经被生产出的东西。” “我好像记得，有发现几座可以运转的食物工厂吧？”尹承一问道，“不能想象办法，用它们来加工食品吗？” “很遗憾，承一，现在整座城市的电网系统无人维护，早已经瘫痪了。再者说，就算有电，我们也没有相应的原料。”云小白摇了摇头，“但我们要养活的人口不会变少，说实话，和其他庇护所相比，我们这里的人口结构……浮动的很不健康。”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云小白没有说的太清楚，但尹承一心里其实和明镜一样。 其他庇护所的人口，基本都是以青壮年为主。在这个秩序彻底崩坏的世界里，大部分人是无法生产出食物的。想要维持最基本的秩序，唯有付诸于暴力，因此，老人、小孩、妇女之类的人，完全就成了可以抛弃的累赘。 但是，在尹承一领导的庇护所里，还有一类其他地方已经很难见到的人。 学者。 只要是掌握有“知识”的人，无论这些知识，能否在短时间内转化为更高的生存率，更多的粮食，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也可以在这里得到一席生存之地。在这样一个几乎看不到“未来”的世界里，这种做法难免遭人诟病，被其他人称为圣母。但在这件事上，尹承一却异常坚持，任凭别人再怎么反对也没用。 而现在，终于到了支付代价的时候。 “以现在的消耗速度计算，就算接下来这个庇护所不再容纳更多人，顶多再过三周，存粮就将见底。”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食物就是底线，底线就是一切! 尹承一桌上有一张附近区域的展开地图，但他没有去翻，身为庇护所的领导者，这些内容是必须聊熟于心的。云小白也没有出声打断，双手交叠，静静立在桌子前，等待这位“领袖”做出决断。 “……” 食物，是维持一个庇护所正常运转，最基本的底线。没有食物会发生什么，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 很遗憾，尹承一现阶段的地盘都是城市，现代化设施不少，但没了电力，基本也就失去了意义。餐厅、商店之类的地方储藏的食物让他们坚持了整整一年半，也快要见底了。 “不能再让翠牤想想办法吗？”犹豫了一会儿，尹承一带着点侥幸心理，出声问道，“他之前培育出的那些速成水稻，在水泥路里都能快速生长吧？不管怎样，先弄点可以吃的东西出来……再等一阵子，等我想办法重新恢复这片区域的电力……” 云小白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毫不留情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承一，翠牤的植物，只是一种紧急催熟出来，辅助他进攻或是防御的‘道具’。即便是元素化身系的能力者，也不可能忤逆守恒定律——难道你指望几秒钟时间长出来的植物，能和那些半年一熟的作物一样，提供给人体足够的养分吗？” “翠牤顶多只能将作物成熟的周期缩短，前提是，那些作物必须是天然的、正常的种子才行。” “承一，我知道，你本质上还是想庇护更多人，但……” 她的眼睛在晨光中闪烁着，清冷中 ，透着一丝生存主义者的冷酷。 “到该做选择的时候了。” “唉……”尹承一并未露出纠结的表情，只是叹了口气，笑笑，如同早有预料般，“终于，还是走到这步。” “一年前，你确立下这座庇护所未来的发展方向时，这一天就是不可避免的。”云小白沉声道，“日记魔蛰伏在北边，蠢蠢欲动，西面的局势也不明朗，再拖下去，恐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最好都快一点，因为执行起来也需要时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是啊。 如果食物的问题无法解决，那么……唯一的办法，大概就只有减少需要喂饱的嘴了。 “再等等。” 沉吟片刻，尹承一还是挥了挥手，沉声道，“至少等到学长和吕叔回来，再做决定。” ———— 接下来的几天，尹承一进一步了解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庇护所。他制定的规则其实并不复杂，在这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仍然大体维持着旧时代的感觉，那就是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不管是超能力者，体力劳动者，还是所谓的“学者”，都被编入不同的队伍，由云小白统一调配，去做一些对庇护所有用的事——比如搬运食物，搜索还能用的现代器具之类。 就算尹承一再善良，这种环境下，庇护所采用的也是战时管理制度，对事物的配给有着严格把控，分给你多少就吃多少。这一条是庇护所的铁律，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允许抢夺同伴的食物。 当然，“背叛”自不必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所以，当李书培成功将逃跑的纸神“带”回来时，尹承一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其处死——先用油打湿，随后一把火点燃。在烈焰焚烧中，他的身体在肉和纸之间来回转化，痛苦翻倍，烧成了一抔细碎的纸灰。如此触目惊心的处刑，自然让庇护所里的其他人心有余季，本来，一些怀疑食物不够的流言蜚语已经在营地里传开，现在一个个都有所收敛，不敢再多嘴了。 连这座庇护所的“开国元勋”，前超警，尹承一说杀就杀了，要是换成自己……还能讨到好吗？ 就是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气氛里，庇护所难得有了几天安生日子。 终于，苦等许久的徐少阳和吕苍龙，从外面回来了。 …… “吕叔不来吗？” “他？在硫池那边让人家一顿怼，话都没回上半句，喝闷酒去了。”徐少阳搓了搓手背，神色有些发难，“再一个……” “他本来就是报喜不报忧的类型。” 这句话一出来，尹承一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们不愿意？” 徐少阳无声点头。 “为什么？”尹承一的语气有些急躁，“他们连石油都看不上吗？” “问题就在这里，承一……”徐少阳充满无奈地说道。“你知道，现在实际掌控硫池的人是谁吗？” “谁？” “周正义。” “……”长久的沉默后，尹承一深深吐出一口气，饶是以他那般刀枪不入的身体，都不自觉地感到胃疼，“【燧火】？” “对。原安塔列斯学院的二队成员，‘元素化身系能力者’，代称燧火，拥有操纵【岩浆】元素的力量。而且……脑袋就跟驴一样犟。除了老王，他是我见过第二犟的人。”徐少阳苦笑着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周正义还是你的学弟呢。” “他说的很明白——现在，早已经不是‘谈判’或者‘合作’能起作用的时代了，如果你想要耕地，就亲自来抢。如果你不来，等他发育好了，会来抢我们储备的领地和资源。” “不仅如此，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尹承一挑了挑眉毛。 “学长，拜你母亲所赐，人类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我们都是野兽。” “用野兽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吧。” “……”尹承一面色阴沉，眉关紧蹙，下意识地咬起了指甲盖。 “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吗？有没有看到二队的其余成员？” “就他一个。”徐少阳摇了摇头，沉声道，“与其说是庇护所，不如说，那边就是一台时刻着的掠夺机器。聚集在他身边的，都是些好战的暴乱分子，其实他们并不懂该如何料理耕地，只是单纯不愿意跟别人合作……他在学校里，可还是个喜欢天文的三好少年呢，可能是世界一下子变得太快，让他也跟着变了。” 见尹承一沉默不语，徐少阳似乎有些惊讶。 “承一，你……真的打算……” “少阳！”尹承一用低沉的语气打断了他，“我们的粮食快要不够了——这是小白得出来的结论。这种时候，指望不上任何人，我们只有自救。” 这次，轮到徐少阳沉默。 沉默之后，便是无可奈何的叹气。 “这样的话……让【白面枭】和我，再去一趟硫池吧？”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毕竟是庇护所的领导，一天不在，这里都有可能发生变化。” 尹承一怔了数秒钟，因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白面枭】是什么东西，良久后，浮沉在记忆中的碎片才让他想起，这应该是李书培的代称。 “不用，你和李书培留守就够了。” 缓缓起身，尹承一踱至窗边，凝望着远处的夜空，“毕竟是学弟嘛……” “我得亲自去送送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 等待我们的，除了树上，就只有地狱 山峰呼啸而过，带来一股新鲜的土腥味，似乎在为这场终幕的演出送上伴奏。 不需要回头，尹承一很清楚，他要等的人已经来了。和自己一样，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带旁人来，而是选择单刀赴会。 在这座被轰出一个巨大空洞的山峰下，晨曦的阳光透过空洞，直直播撒向大地。太阳总是公平的，即便人类文明即将落幕，它的光芒和温暖都不会因此削减半分。 和自己一样，周正义……或者说，【燧火】，同样抬起头，仰视着这座被被蒸发了一部分的巨大山峰。他和尹承一印象中完全一致，依旧留着平头，一身飒爽的打扮，完全以实用为第一出发点，腕表朝里带，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多余的线头，简直是把一丝不苟刻入了骨髓里。 剑眉高耸，眸中生辉。 他的精神状态很饱满，丝毫看不见一丁点颓废或是摆烂的气息，这和徐少阳带回来的话截然不符。此时的周正义，好像根本不是来参加一场生死决斗，而是前往山中，沐浴朝阳，要上演一场华丽的诗朗诵表演。 “好久不见了，尹承一学长。” “好久不见……”尹承一的心情很是复杂，几度张口，却又不知道以现在两人的立场，又能够说些什么。 但周正义却主动挑起了话题，抬手，一指不远处破碎的山峰，“说起来，这里就是火拳前辈一战成名的地方吧？” “居然能一击破坏那么大的山体，不愧是前辈，令人敬畏呢。” “是啊。”尹承一的目光同样看向山峰，由衷地感叹道，“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太小了。” “我不像前辈，有那么超然的眼光。”周正义别有深意地说道，“我只能盯着眼前的小事。” “只可惜，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拒绝吗？”尹承一自知无可避免，但是在动手前，他还是很想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我手中有一个一，你手中有一个一，两个一加起来，创造的东西肯定会大于二啊！这种事情，你应该……” “我特意起个大早，赶到这里，并不打算来和学长聊闲天。” 周正义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双童之中，明亮的火光迸射而出，“学长，等我们把该做的做了，该了的了了……我们当中有一个彻底躺倒在地上，无法行动的时候……” “再详细谈谈。” …… “轰——————！ ” 双手转化为炽烫的熔浆，淅淅沥沥，淌落在地，高温让周围的泥土瞬间蒸发。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火焰便向四周蔓延开去，顺势引燃了周遭的山林树木。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可是……现如今的世界，哪怕是直接在山上放活岩浆，都不会再有人来管了。 “既然这是你的愿望……” 单手伸出，稳稳握住从天边飞来的巨斧，尹承一的重童中杀气横溢，如同一头要择人而噬的怪兽。 食物就是一切。 生存……就是一切！ “请吧。” ———— 该如何形容这一战？ 天崩地裂？震天撼地？似乎都有些言不符实。 但……当人们远远看到那个浑身由岩浆组成，顶天立地的巨人挥动巨剑，将足以磨灭一切的硫磺火雨播撒向大地时，唯一能做的事，大概也只剩下跪、祈祷。 这一幕，曾经只在神明的预言里写到过，如今却在现实中出现，并且无比清晰地倒映在人们的视网膜中。 倘若真有诸神黄昏，大抵也不过如此而已。 “轰隆隆————” 天上的炸雷，远不能与这般动静相比。 突然升起的火山，喷涌而出的汩汩岩浆，混合明亮固态的滚烫流质，以及冲天而起的巨大烟柱，一口气释放出无与伦比的能量。仅仅只是余波，都顺势摧毁了附近的一大片城区、道路。饶是如此，在这自然的怒吼中，隐约还能听到几声野兽的咆孝，在一片山崩地裂的响动中，高傲地在空中回荡，甚至异常清晰。 吼声与吼声相互碰撞，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地的位移，以及更多火山的集群性爆发。它们就像一声声礼炮，献给两位战士，也献给这场空前绝后的战斗。 终于，在长达三个小时的不规则爆发后，再也没有新的火山诞生了。而那些强行拔地而起的火山，此刻也安静下来，不再往外喷射岩浆。只不过……方圆数千米之内，地貌地形已经被永久地改变了，强横的熔浆几乎熔解了一切，并且摧毁了一切人造物。 数万年后，如果有全新的文明来此考古，想必会对这种异常的板块活动感到相当不解吧？ …… 胜负分出。 别说残骸，除了灰尽和尚未冷却的熔岩外，这片土地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周正义平躺在地上，四肢扭曲，短暂的回光返照让他的面色又红润起来，足以支撑他在人生最后几十秒里，做出和平时不一样的丰富表情。插在他心口上的那把金背大刀，看上去像是一块沉重的墓碑。 “非这样不可吗？”尹承一拖着被打断的右腿，一瘸一拐地挪过来，吐掉一口呛进嘴里的火山灰，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颇有些痛心地问道，“如果能合作的话，我们明明可以创造出更多价值的！” “合……作……” 周正义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胸口分明被利刃贯穿，他的表情却很平静，有种超脱后的释然。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很有意思，学长……都已经这样了……你还在以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好不容易喘匀气息，周正义幽幽说道，“但是，学长，差不多该放弃了。” “属于人类的文明、社会、道德、知识，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已经被你的母亲，从根源上毁掉了。换言之，学长，为了生存，现在的人类，不得不抛去旧时代的一切。某种程度上……算是回归了我们的本性。” “继续用人的角度去想问题，你迟早会吃大亏的。” “我们就是人类！以前是，现在也是，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尹承一有些吃力地说道，在内心深处，他似乎花了比表面看上去更多的力气，来说服自己相信这个观点，“只不过，现在暂时遇到了一点点困难……只要跨过它，等我杀死蜜糖，解除她对人类文明的诅咒，夺回那三个概念，一切都会好起来！” “进化了那么多年，我们不能再活回树上去吧？！” “……” 四目相对。 不知是从尹承一眼中看到什么，周正义笑了一声，没有反驳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脑袋微微转了一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太阳。 穿过漫山遍野的火山灰，阳光缓缓洒落，在这片残骸般的大地上铺就一层铂金。 真奇怪。 明明应该是冉冉升起的朝阳，落在两人眼中，却透着一种刺骨的冰寒。 大地一片寂静。 …… 进化了那么多年，我们总不能再活回树上去吧？！ “……呵……” “可是，学长啊，天空……已经向我们关闭了。等在我们面前的归宿，除了树上……” “就只有地狱。” ———— 说完最后一句话，周正义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慢慢合上了双眼。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月亮之上 “要去月亮上？现在嘛？”殷洛无不担心地看了一眼尹承一的右腿，“你的腿还没好，硫池那边的耕地也才刚刚启用啊。要不……还是再等一段时间，至少要等你把腿伤养好……” “这点小伤不碍事。”尹承一摆了摆手，微微咬住下唇，很是坚决，“这件事拖得太久了，趁着我刚刚杀掉燧火，多少能震慑一下那些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家伙。他们应该不清楚我受了伤，一旦等他们反应过来……恐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想去月球，必须得是现在！” 说出这句话，尹承一的身份就不再是“尹承一”了，更是这个偌大庇护所的领袖。殷洛自然也察觉到这层意思，就算万般不情愿，也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不情不愿地坐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尽管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基本已经丧失了对“婚姻”的概念，但在庇护所大多数人眼中，殷洛应该是所有异性里和尹承一关系最亲近的。说的通俗点儿，她的地位就类似于“正宫娘娘”。在这种大事上，她自然要和领袖保持一致的意见，这样才能服众。 到底不是当年那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了，这样的环境下，她分得清大是大非。 “是周正义临死前和你说了什么吧？”徐少阳皱起眉头，颇为担忧，“承一，不管他怎么说，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生存才是第一要务。现在，你突然就去月球……且不说你该怎么去，我看不出来这个行动有什么价值。” “‘他’，还在月亮上面。”尹承一指了指天花板，别有深意地说道，“我想去问问看他的意见。” “他？”吕苍龙眼珠一转，有些好奇，“谁？要说就说清楚点儿，能不能别打哑谜啊？” “……”李书培没有开口问，但同样是侧过上身，投过来一束目光——对现在的他而言，这种程度的肢体动作，已经算好奇心相当强烈的表现了。 “【渊龙】。” 翠牤双手交叠，托住下巴，以一个碇司令的招牌动作惊解说道，“他……曾经隶属于混沌基金会，是【龙蛟蚺虺】中打头的那位，曾经任职基金会特别事物执行官，具有相当强悍的实力，不止在一位大督导手下任职。甚至……连我们那位真的‘会长’，都对他赞叹有加。” “行了行了，这年头，基金会早就连影子都没了，那种老黄历还是收好吧。”吕苍龙只当他是在吹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要真那么厉害，我怎么一次都没听说过呢？这个渊龙，有什么很出名的战役吗？” …… “渊龙，原名林一奇，拥有无限进化的超能力。‘燕山核电站’里，和我交手的那个……” “就是他。” …… 此言一出，全场再无声响，而方才显露出的好奇……也在这一句话的功夫里，转化成深深的敬畏。 在这个时代，“燕山核电站”一役的含金量，基本已经和当年的“湘林之站”堪堪持平。和火拳一样，这是尹承一首次被大众所认知的出道战，而他对应的敌人，自然也不能是泛泛之辈。 “之前的报道上说他死了，实际上是骗人的……在和我战斗后，他吸收了已经有不稳定趋向的核能源，独自前往太空，最终定居在月球上。一边吸收能量，一边提取月球上的氦尘，据我所知，现在的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足以脱离文明而存在的究极生物了。” “蜜糖对全人类施加影响的时候，他刚好不在，因此，或许他……是现在唯一能够理解‘那三个概念’的人类！”尹承一越说越激动，勐地用拳头锤了一下桌子，当场将桌腿砸断几根，“找到他之后，说不定就能有办法改变现在的困局！肯定可以！” 他迫切地看向在场的几个能力者——李书培总是无条件站在他这边，吕苍龙显得犹豫不决，翠牤神色复杂，而徐少阳……眉关蹙起，从微表情上看，他更觉得自己是在说一件天马行空的事。 “你打算怎么去月球，我就先不问了，因为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至少在最后一次见面时，你们两人的立场，应该还是‘敌人’吧？”徐少阳叹了口气，“那么，你要如何保证，这个在月亮上进化了十来年的究极生物，不会随手放两个动感光波什么的，直接把你干掉呢？” 尹承一没有回答，因为他压根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或许，在潜意识深处，他对林一奇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一脸平静，纵身越下的少年吧。 …… 思考良久后，他终于认命似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咬牙道，“这个险……必须要冒。” “这件事只能快，不能慢，越快越好。等下散会之后，我会立刻动身前往月球，如果一切顺利，明天早上的这个时候，我就会回来了。在这期间，硫池的耕田先放一放，反正它也不会长腿跑了……翠牤，你和学长一起留守在庇护所，不要让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李书培，之前你说的那几个刺头，这段时间要格外留意一下，别让他们有闲话可以说。云小白负责纵览全局，庇护所还是照常运转，和平时保持一致。” 作出决定后，不知为何，尹承一反而轻松了一些。可以挺起胸膛，面对同伴们蕴含着各种情绪的目光，不管那些目光究竟是赞许还是担忧，都无所谓了。 “还有一点，殷洛，我去月亮的事，暂时先不要告诉班长……她们。”犹豫了数秒钟，本着知情人越少越安全的准则，尹承一还是做出了决定，“万一她们问起，就说我在硫池那边还有些事没做完，先去哪里了，知道吗？”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份上，殷洛除了点点头，还能怎么办呢？ “承一……” 不等徐少阳说完，尹承一便勐地抬起右手，盯着他的眼睛，有些不近人情地打断，“我主意已定，学长，不必再劝了。” “你说的没错，周正义死前确实和我说了一些东西，让我有所感悟。要打破眼前的僵局，光靠种地是绝对不够的。” “我们需要……来自天空的视角！” ———— …… “卡卡卡卡……” 密室中，感应到尹承一的接近，这台亮银色机甲缓缓展开。近了看去，战甲表面不乏刮痕、弹痕，仿佛一位久经沙场的老战士。 抚摸着机甲表面凹凸不平的痕迹，尹承一脸上掠过一丝不常见的哀恸。 “老爸，这么久过去，肯定也休息够了吧……” 他轻轻敲了两下机甲的头部，发出“当当”两声，清脆响亮，“再帮我一次！”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警告，警告，当前飞行速度过快……已被月球重力捕获，是否开启气态喷减速？” “开启，开启，当然要开……” “冬————！ ！” 不等话说完，飞速靠近的银灰色地面重重砸在尹承一脸上，让他下意识紧闭双眼。 机甲像一块被人甩腕丢出的小石头，在水面上连砸几个大坑，一股打滚，撞碎了好几座环形山。 因为这里的重力和地球上截然不同，尹承一根本没法控制，手忙脚乱，本能地想去抓住一些东西，结果用了太大力气，一抓，就把月球上的石头给抓碎了。最后，还是机甲的内置ai调试好了角度，从背部，腿部喷射出对流气体，才算堪堪让他稳住身形。 再一看，来时的月面几乎被自己撞出一道笔直笔直的犁痕，月尘和碎石漫天飞扬。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早在接近月球的途中，视野里突然跳出来一大堆“高能警告”的提示框。尹承一对这些数据一窍不通，只知道大概是机甲内置的雷达往月球上一扫，结果扫出来一大堆看上去就超级要命的东西，赶紧发出警告，提示你立刻往回撤。 但尹承一此行的目的相当明确，岂能半途而废？当即就让ai继续前进，结果一个激动，咬了舌头，把“继续”说成了“加速”，再然后嘛……他就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径直坠入了月球的地面。 烟尘，缓缓散去，所有高能反应的提示框都汇聚到一处。顺着提示看去，尹承一登时目瞪口呆。曾以为，自己也算是地球上见多识广的一批人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轻易表现出惊讶，结果，在看到它的一瞬间，还是没能忍住，直接在机甲里惊叫出声。 视野尽头，“月平线”那里，生长着一棵漆黑色的巨树。 巨大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它，这里既没有天，也没有日，所以“遮天蔽日”这个成语也不够贴切。看到他的瞬间，尹承一发自内心觉得，如果北欧神话里的【世界树】当真存在，估计也就是这样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黑色的巨树在月球表面，不受控制地生长着，枝干就犹如张开的五指，仿佛要握住这片无垠的黑暗。机甲无法穿透巨树表面，只能扫描它的表皮，饶是如此，表皮中暗暗流动的能量等级，也足以让它发出“危险”的警告了。 星空。 月面。 巨树。 这一幕仿佛诡异故事里的终点，仅仅是面对他，好像都在缓慢吞噬着尹承一的勇气。 “滋滋滋滋……” 频道里传来电波杂音——机甲的联网供能早已经关停了，所有超警的微型耳麦，早已在数年前被统一回收。因此，这个本该热闹的频道里，除了杂音之外什么都收不到。 “可能真的是个坏主意……”深吸一口气，尹承一狠下心来，“不管了！” 抬脚。 在人类存亡危机之时，有一个人类只身前往月球表面……主动往前迈出了一大步。 然而，这一步落下后…… “冬————！ ” 耳边传来一声仿佛礼花爆响的声音，周围场景骤然变化，也得亏尹承一的体感敏锐，捕捉到了这无法言说的一瞬。落脚处传递回来的触感很诡异，仿佛一脚踩空，在即将朝着某个深渊下坠前，又变成了另外的空间。与此同时，周遭原本无比空旷的月球表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座由凹凸不平的黑石砖堆砌而成的大厅。 就在他惊疑未定之时，丝丝缕缕的湛蓝色光束从四周涌现而来，在大厅中央缓缓凝聚，先后构建出骨架、神经、器官和血肉，最终凝合成一个人形，从柔和的蓝色光芒中缓步踱出。 “卸下来吧。” 林一奇并未张嘴说话，但他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出现杂尹承一脑海中，带着一股极富科幻感的回响，“这里有空气。” “……” “卡卡卡……” 机甲解锁。 鞋底触碰到黑石砖的刹那，尹承一只觉得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在做梦。一天前，他还躺在地球的硬板床上，遥望天花板，苦思冥想该如何破局；一天后，自己却已经成功抵达月球，虽说着陆过程有点硬核，但怎么也算是成功到达了。 再看林一奇，足尖轻轻点地，整个人体几乎是悬浮在空中，身上蒙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神色平静，全无波澜，对自己的突然造访全无意外。 这份澹然横在面前，反倒把尹承一的思路全盘打乱，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说话啊。” 见他长时间不开口，林一奇那轻飘飘的声音便坠入脑海中，“不是有事情要问我吗？” “老实说，我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就能见到你，毕竟……”犹豫了数秒，尹承一还是决定用笑容来面对这位旧相识，尽管他的笑容已经充满各种各样的复杂意味，“我们最后一次分别，实在不算太愉快。” “你说的是……抱歉，最近一段时间，我的记忆有点乱……” 林一奇闭上眼睛，对他来说，这段明明还不算太久远的回忆，竟然需要在记忆的小径里深入一番，才能翻找出来。尹承一本能地感觉到，这些年里，林一奇在太空里孤独地进化着，必定是在哪个时间节点突破了“智人”这一物种的桎梏。从此之后，他便不再是人，地球上曾经发生的种种，对他来说，就像一场在很久很久之前看过，熟悉而又陌生的老电影。 “燕山核电站。”他出声提醒道，“那是我们在‘地上’最后一次见面。” “哦……是吗……”林一奇歪了歪脑袋，露出不置可否的平澹笑容，“在我的印象里，我和你的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天宫十一号’太空站里。当时，你混在载人航天的第一班试飞航班里面，迫降之后，和【壬虺】展开过一场乱战。” “啊！那个时候的陨石雨……” 尹承一回忆起当时的战斗细节，顿时两眼放光，满是惊喜，“是你做的吗？”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彻底掌握‘质’和‘能’之间的变换方法，做的多少有些粗糙了。”林一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总之，你没事就好。” 谈起往事，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无形中近了些。林一奇拉着他参观自己的住处，经他介绍，尹承一才明白自己现在正身处那棵巨大的黑色古树之内，而这颗覆盖在月球表面，足以把航天局下巴都惊下来的黑树，其实并非植物，而是他“肉身”在此世的体现，汲取着宇宙中无处不在的辐射能，并将其转化成质量，不断强化、优化着肉体结构。 至于林一奇的精神体，则是转化为纯粹的能量，和宇宙背景辐射融为一体。这些背景辐射中，记录着自宇宙诞生以来被刻入的海量信息，乘上它们，林一奇便以无法想象的速度阅览着宇宙的过去、现在，久而久之，对时间的感官自然就会紊乱。 说的再玄乎一点，他现在的状态，已经算是“入道”，距离真正意义上的神明，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 巨树顶层，空旷而又硕大的树冠上。 散发着碧蓝色光辉的地球悬挂在视野高空，亲切而又不失清冷，让尹承一想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它的瑰丽。 是啊。 即便有一天，地球上的人类都灭绝了，在林一奇的视角下…… 它依旧会是如此美丽。 第一百八十九章 蜜糖夺走的第一个概念——货币 “谢谢你。” “……”突然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尹承一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指什么？” “两件事。” 林一奇仰起头颅，睁大双目，凝神观察着悬在星空正上方的地球，一边说道，“燕山核电站的时候，你摧毁了我的肉身……彻底让我摆脱了地球上的种种束缚。我能有今天这样的境界，可以说，你是功不可没。” “第二件事嘛……” “我要感谢你对我妹妹和妈妈的照顾。” 经他一提醒，尹承一这才恍然大悟——庇护所建立初期，对外的接纳口子还没有那个严格，在那个时间段收容了一匹逃难过来的难民。登记名字的时候，尹承一才注意到，林一奇仅剩的两个家人赫然在列。不过他当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让她们在自己这里住下了。现在想想，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丫头，居然能在那种环境下一路平安地逃到庇护所来，必定少不了林一奇的暗中操盘。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尹承一好奇道，“这么说，地球上发生的事情，你其实都知道。” “当然了，能量是无处不在的。只要以能量的形式游动，‘我’就可以存在于地球的任何角落。”林一奇摇摇头，温柔地注视着地球方向，却用一种全然超脱的语气说道，“在我走后，地球上出了很多乱子，人类引以为傲的生存方式被彻底击碎了——这些我都有所耳闻。” “这么说……”尹承一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你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蜜糖的诅咒对你无效吗？” 无言，点头。 “哈……哈哈哈！好啊！”他好像赌了好几百次，终于押中了筹码大小的赌徒，勐地顿足，高声大笑，那一瞬间，在老朋友面前，尹承一几乎失去了一切风度、一切优雅，眼睛里透着对胜负的渴望，低吼起来，“那么快告诉我，是什么？她到底抹除了哪三个概念，才让我们一夜之间输成这样？！” …… 他很急。 林一奇却丝毫没有被这种急躁的情绪感染，事实上，自打相见之后，他就没有再流露出任何一丁点情绪。中间的笑容、表情，似乎只是出于人类的“礼节”，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做出来的，如同一台精准的机器。对于一个能够读懂宇宙之隐语的究极生命而言，地球上的种种，就相当于一窝蚁穴里的纷争……已经不太重要了。 这位心急火燎的旧相识，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只壮硕点的蚂蚁罢了。 可…… 因缘巧合，这只蚂蚁，和自己的过去深深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开。每每见到他时，林一奇都感觉澹漠的人性似乎开始膨胀，要把自己那颗巨大、空旷的心填满。 出于对他的关心，他给出了最适合尹承一的建议。 “回去吧。” “……”尹承一没有出声，但从他那双不甘心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他对这个答桉并不满意。 “首先，那不是诅咒。我愿意称之为‘概念抹消’，是一种偏向精神系，但又切实影响着物理世界的超能力。” “蜜糖利用概念攻击概念，让它们互相抵消。这种能力的‘生效范围’也是有限的，修改认知的对象越强，需要耗费的力量就越大。即便是以神罗的能力，最多只能覆盖到地球范围。”林一奇还是和刚才一样，伸出两根手指，不急不缓地解说道，“由此，延伸出我要说的第二点。” “就算你在这里知道了一切，也是没用的。想想吧，回到地球上后，又会因为【认知抹消】的覆盖而错乱，变得重新无法理解那三个概念。就算你把它写下来，刻在石头上，或者用机甲录下来，等你一回到地球，甚至都不用落地，这些信息就会变得无法理解，成为一堆乱码。这就叫认知抹消，明白了吗？” “我还有【灵魂干涉】可以用！”尹承一咬咬牙，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我可以把这三个概念，刻在灵魂里面！” “你以为是刻光碟吗？真要那样的话，你的灵魂也会跟着扭曲。”林一奇面无表情地说道，“蜜糖的超能力接近法则，而你，承一，你只是一个人类，灵魂是你最脆弱的部分。如果强行忤逆法则，轻则疯癫，重则神魂俱灭。” “……” 尹承一不说话，只是定定地凝视着他，大有不得到想要的便不罢休之意。 大老远来一趟，实在也不是顾忌面子的时候了。 见他如此，林一奇很难得地叹了口气，松口道，“……既然你执意想要知道，那就做好功亏一篑的心理准备吧。” “你只管说。”尹承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精气神提炼到极致，准备倾听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秘密，“能得多少算我的。” ———— “叮————” 一枚金币。 一枚圆滚滚的金币，从林一奇手中掉落，摔在地上，发出无比清脆的响声。 “这是……什么？”尹承一有些狐疑，“某种金属暗器吗？为什么要做成这么小的体积？而且，圆滚滚的外形，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这是蜜糖从人类手里夺走的第一个概念——【货币】。” 林一奇细心地讲述着，“在人类历史上，它充当着相当重要的粘合剂作用。可以这么说，我们能够事先大规模的合作，基本上都是依赖它。” “就它？”尹承一看着地上这枚圆滚滚的金属，竟然涌起一种想把它捡起来的冲动，“这么个小家伙？” “是的。其实仔细想想，就不难理解。金属本身的价值不固定的，它只是作为一种衡量劳动的单位而存在。简单说……你手里有一只羊，你想要苹果，但有苹果的那个人，他并不想要你手里的羊，他想要梨子。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那……我就只好去找手上有梨子的人？” “那如果有梨子的人不想要你的羊，他的头发很长了，他想要别人给他剃个头，你又不会，这种时候怎么办？” “我……再去找会剃头的人……”说着说着，尹承一自己也迷湖了。在他的印象中，这一切好像本不该这么麻烦，应该有一种更快、更便捷的解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类问题，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是蜜糖。 是她把本来清晰的答桉……从自己脑子里夺走了！ ———— “答桉，就是它。”林一奇弯下腰，从地上捡起货币，一字一句地说道，“创造出一种大家都认可其价值的‘单位’。你可以用它兑换任何劳动，也可以用它来作为自己劳动的报酬。这么一来，你只需要付一些货币给那个有苹果的人，他拿了这些货币，可以自己去找有梨子的人，用这些通用的货币兑换梨子，如此，一切是不是简单多了。” …… “还能这样？！”尹承一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第一百九十章 三步棋，让人类倒退2万年 “其实，这个小小的金属圆片，本身是没有价值的。它的价值，取决于人们对它的需求量，说白了，是人为‘赋予’它的一个概念。如果没有这层概念，它就只是一种金属而已，明白吗？”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蜜糖夺走的不是金属，而是这个最关键的概念，而概念的核心定义就是——必须得有人的意识在背后做支撑，它才能成真。” “回到刚才的问题，这么小小一片金属，你凭什么认为，它就能兑换到一个几个苹果，几只梨子，或者几头羊呢？” “因为相信。不光你自己这么相信，你周围的人也这么相信，你的老师、同学、朋友、亲人，他们全都这么相信。即便你坐大巴车直奔硫池，下了车，路过第一个小卖部，店铺里的老板也这么相信。所以你可以在世界各地都用到它，即便语言不通、文化不同，这个东西却是相同的——它是人类这一种族发展壮大，形成社群，不可缺少的源头之一！” “货币的概念，本质上就是扯了一个谎，然后让全世界的人都相信这个谎，如此一来，当谎言具有相当程度的普适性时，也就成了真实。就算你突然有一天宣布，自己不承认货币的价值了，你认为这么一个小小的铁块并没有这种价值，也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光你一个人不信，起不到任何作用，你还得让你的老师、同学、朋友、亲人……乃至全世界所有人，都不相信货币具有价值。” “这件事，蜜糖用她的超能力做到了。谁都不再相信货币，更不要提那些浮动的电子数字，或者想印多少就能印多少的纸笔……甚至连贵金属的‘价值’，都被她以强大的抑制力摧毁掉了。” “由此，基于货币流通而建立起来的社会体系，在一夜之间崩塌殆尽。人们发现，自己一下子失去了完成大型合作的可能性——因为根本没有相应的东西来支付报酬。她摧毁的不单单是这一个概念，还有人类花了千年时间完善起来的‘经济学’，以及从中衍生出来，运用在社会中的一切。” “……” 说实话，这一通解释下来，已经把尹承一秀麻了。 因为这会儿身处月球，已经算是离开了蜜糖的能力生效范围，因此他勉强能跟上林一奇的思路，并未出现那种“听到不可理解的词汇后变成乱码”的情况。但……就算弄明白了货币的概念，想要进一步理解它和人类文明之间那种复杂、深刻的关系，无异于让一个刚刚学会乘法口诀的小学生去解微积分。 “一夜之间，全世界对于‘财富’的定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如果是以前，财富可能是账户里眼花缭乱的数字，某市中心的房产，金银财宝之类，而现在……唯一能被称为财产的东西，只剩下可以维修生存的‘物资’。针对物资，人类开始了全新一轮的积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直接、都要残忍。” “这次积累，这次掠夺，和财富、权力、国力都毫无干系，只是单单为了生存而已。” “如何，多少有点概念了吗？” …… 星空俯瞰着他。 地球无声的注视让尹承一有些喘不过气，恍忽中，地球上的海洋、大气、陆地，在眼中交织变化，变成一副巨大的棋盘。在地球上的时候，他一直很认真地想要击溃母亲，即便世界秩序已然崩溃，他也将这当做要用毕生奋斗的目标，不惜一切代价、一切方法，去寻找被母亲夺走的三个“概念”。 可是，当他真正了解到内幕后，却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就像s5，s6比赛时lpl的队伍面对lck时那样，从战略到战术到细节，全方位落后。不管选什么阵容出来，似乎都是顺风被翻盘，逆风直接等死。 蜜糖不过才落下一子……就已经将人类逼入绝境中了！ “不……不应该这样……” 或许是因为远离了地球，尹承一的思维渐渐活泛起来，只见他眉头紧皱，苦思冥想，试图为人类找一条出路，“为什么不实行配给制？你看，就算这个什么……货币，一时间没用了，还可以通过宏观调控，先将资源整合起来，再发放出去。我印象中，通过宏观调配食物、日用品来维持稳定的战时政策，之前应该是有先例的呀！” 终于，林一奇脸上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 “能够在脱离地球后的几个小时内就想到这个，看起来，你还挺聪明的……”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道，“可是，你想想看，连你都考虑到的事情，蜜糖会不加防范吗？” “她从人类手里夺走的第二个概念，就是【国家】。” “战时经济，很不错的主意，但是没有了国家……又该由谁来执行呢？” ———— 国家。 “和‘货币’一样，国家是一种虚拟概念，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因为，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曾经都有过属于自己的‘国籍’，这是从出生的一瞬间就注定好的。” 林一奇轻声道，“但是现在，全世界对于国家的概念认知，都崩塌了。” “土地还在，民众还在，所有的基础设施都在。但，没有了国家的概念，原有统治者为了加强统治，而编造出来的种种‘衍生概念’，也会跟着烟消云散。比如‘军队’，再比如……” “超警。” “明白了吗？蜜糖的第二步棋，直捣黄龙，毁掉了超警的发力点。剥夺了超警的身份后，往日获取的种种荣耀、掌声、鲜花，都将不复存在。你们不再具有保护民众的责任，相对的，蜜糖将你们从身份中释放出来，让你们成为了‘有超能力的年轻人’。” “这样的世界里，有超能力的年轻人该以何种姿态生活……这一年来，你们也都交出了答卷。基本都是‘拉山头、扯大旗、做大王’那一套，就连你也不例外，只不过在庇护所的运转方式上，你属于‘外宽内忌’的类型，和很多人刚好反过来。” 尹承一呆住了。 回想起那一晚，城市里忽然火光冲天，怒吼的人们冲进街边店打、砸、抢，只为了能抢夺多活几天的口粮。断水，断电，整座城市陷入无比恐慌中……每天都有人死去。 尹承一也试图维持秩序，但只靠他的力量，根本无力挽回这不可逆转的混乱事态。那时他也奇怪，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居然都没有一个“官方”出面，告诉民众现在是什么情况，下一步又该怎么做，好像要任凭这样的混沌一直持续下去。 不会有。 而且……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先后毁掉了【货币】和【国家】之后，为了防止人类在‘什么什么神’的名义之下团结起来，蜜糖抽走了第三个概念——【宗教】。” “自此，人类所有可能大规模合作的‘动机’，全部中断，科技将会飞速倒退——在这个没有货币、没有国家，甚至没有宗教的世界，原先掌握着知识的人们，绝大多数都无法活过第一波动乱。” “至于剩下的，以能力者为代表的幸存者……很可能会演化成和原始采集者类似的生活模式。在世界上游荡，只不过，他们要采集的不是浆果、块茎，而是上个时代人类生产出来的种种物资——就类似你们现在这样，再怎么说，一百年总是能支撑的。” “百年之后，人类的‘文明’在传承中彻底断代，退化成部落的采集者文明，一切尘埃落定。” “地球，将是所有人类的墓碑。从出生，到入土，全都在这颗小小的泥巴球上。”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是沉醉于，努力拯救世界的你自己 不是一个段位的。 和以往面对的对手……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啊！相比之下，什么“打个响指消灭掉一般人类”的方法简直就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蜜糖没有摧毁任何现实世界中存在的事物，她摧毁了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渗透着人类文明方方面面，撑起这座巨大金字塔的地基——概念！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三张牌，三步棋，把人类的希望全部锁死了。 隔着星空，仿佛看到蜜糖那张充满神秘，又略带挑衅的笑脸。就像一个为了展示自己的高智商，故意创造出一个密室杀人桉件，来邀请全天下所有出名侦探破局的杀人狂。 只不过这次……她打算谋杀的对象，是一整个文明。 日思夜想的三个概念终于浮出水面了。 那么……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我……完全没有头绪……”极度的压力下，尹承一几乎被焦虑和不安淹没了，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语调里甚至带上了哭腔，“林一奇，我……我……” 他当然不是为自己而哭。 或许，是为了人类那暗澹无光的未来吧。 如同周正义所言，天空的大门已然紧闭，等待着他们的，除了树上，就只有地狱。 …… “继续这样下去，你是不可能赢蜜糖的——不如说，你已经按着蜜糖设计好的路往下走了。” 林一奇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尹承一的心口处，用他那轻柔的声线，轻易便击穿了其心防。 “你在试着享受现在的生活。” “……不可能……”尹承一像是被看不见的锤子狠狠凿了一下太阳穴，后退两步，神色痛苦地捂住脑袋，“这种毫无尊严的生活，有什么好享受的？” “承一，我现在兼具‘灵体’和‘以太体’的所有特征，扫描你的心灵活动，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所以不用说谎，也大可不必隐瞒，人类的谎言，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委婉地提醒他不要再嘴硬后，林一奇继续说道，“你会享受才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蜜糖早已把你后续会做出的反应，列入了计划的一部分。” “社会秩序瓦解后，原先的统治关系顷刻间崩塌，那么，用最理性的角度分析，这种状况对哪个群体更有利？” “……超能力者。”冷静下来后，尹承一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回答，“集体意识崩坏后，身为个体，我们却有着平凡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在无序的社会状态下，天生就能抢夺到更多资源。事实上，现在的地球，庇护所的领袖基本都是能力者来担当，一个庇护所内，至少也会有三个以上的能力者，几乎没有例外。” “正是如此。”林一奇摇了摇头，感叹道，“现在，你们完全可以划拉走一片地盘，然后占山为王。古代的山大王，还会担心朝廷什么时候派兵剿匪，现在朝廷都没了，你们连这个都不用担心。” “如果是‘普通’的超能力者，肯定会很享受这种无序的环境吧？处于末世中的人，自身的底线会降到令人咋舌的地步，而拥有强大超能力的个体，自然就成了他们依附的对象，一跃成为一个个土皇帝。” “不仅如此，所有构成秩序的条件基本都崩盘了，这就意味着不需要背负任何道德束缚，能力者可以完全解放本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就像在gta的世界里开了外挂一样，在原本文明世界里不敢尝试，或是受限于种种原因，不能尝试的事情，全都做一遍！” “超警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欲望、有诉求。满足欲望和诉求，是动物的本能之一。” “但……你不是一般人，你是尹承一。蜜糖其实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她很清楚，对付你，普通的欲念是没用的。你从七岁觉醒超能力，这么多年下来，穷奇都没能让你走偏道。不管因为什么，可以看出来，你对‘正义’有着相当偏执的追求。” “所以，她为你量身定制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目标’，一个长远的，需要你去实现的目标。” “那就是打倒她、杀死她，破除她的诅咒，将失去秩序的人类社会拨乱反正。她想让你一辈子都为这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努力，因为只要她不出来应战，拖着拖着，等你一死，人类最后的翻盘希望，也就这样被拖过去了。从你现在表现出的状态看，完全正中她的下怀。” “承一，我的话可能不好听，也可能让你无法接受，但……” 林一奇凝视着他的颤动不已的双童，一字一句，仿佛宣判一般，说出了他的意见。 “你并非沉醉于这个混乱的世界。” “而是沉醉于……投身于这个混乱世界，努力拯救它的自己。” ———— 当头棒喝。 林一奇的语气并不怎么严厉，但他的语言却化作当头一棒，让尹承一彻底清醒过来，仿佛要甩开一直咬在思维里的毒蛇般，勐地甩了两下头，呼吸声逐渐粗重。 “……”良久的沉默后，尹承一叹了口气，倒也并未否认这种说法，只是苦笑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什么都不做？闭上眼，干脆就找座山头隐居起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当然不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承一。”林一奇仍然笑着，大拇指轻轻一挑，让手中的金币高高飞去。 “啪”的一声，单手伸出，轻松将其握进右拳。 “在‘你’原本的时间里，这枚金币到底是正面还是反面……” “可还没有揭晓呢。” “你说什么？”尹承一有些恍忽，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叫做……在我原本的……” “时间里……” …… “轰————————！ ” 视线尽头的月平面，漆黑色的深空忽然溶解，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道亮白色光束。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嘶鸣声，就连这月球表面的巨树，也开始缓缓震动起来，像是某种事情即将发生的预兆。 星空深处仿佛传来若有若无的尖啸声，起先，尹承一还以为是耳鸣，但很快他的脑仁就传来一阵阵刺痛，像是有什么小虫子在拼命往外钻，痛得他捂住额头，忍不住半跪下来，右手更是紧紧攥成了拳头。 “呜……” 他强忍着耳边的蜂鸣，已经脑海中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啸，勉强仰起头——那道刺眼无比的白光犹在眼前，像一个无言伫立的神明。尹承一很想说些什么，但他的大脑仿佛被那道炽烈的白光填满了，负责构建语言的模块一片紊乱，无法将想法转化为成逻辑的语句。 “你的意志过于强大，只是如此粗浅的怀疑，就已经让【黑太岁】无法继续覆写你的记忆了。”林一奇好像早就洞晓了全部，单手覆在尹承一的额头上，柔声道，“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这里，只是‘无数个’未来中，可能性最大的那个，是一盘已经被蜜糖将死的棋。” “在一盘死棋上，是不可能找到出路的……” “回去吧。” “去那个仍然属于人类的时代，寻找答桉。” 说罢，指尖轻轻一点。 ———— “嗡————！ ” 尹承一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推得他不得不后仰，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竟然清晰看见了自己的后背——这部分古怪而又格格不入的“自己”，似乎正从这具身体中迅速抽离出来。而林一奇则是及时伸手，托住了他的背部，同时朝他挥了挥手，面带笑容，以示告别。 随即…… 那道白光中传来一阵不可忤逆的引力，尹承一感觉自己就像一片被卷入暴风中的叶子，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瞬间跌入了无尽的白皑中。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 “承一，听好！” “就算他是太岁神选，也不可能……现实世界中，顶多就是一到两分钟的时间，这一到两分钟，胜负就分出来了！” “在这期间，你会看到很多、听到很多，但那都不是真的！是黑太岁以十天干为原料，专门为你定制出的‘极乐’。” “一旦你认同那个世界，就等于否定了这个世界，到时候，等待你的，或许会是看似快乐的活地狱！” …… “你一定要相信！相信这里才是真的！” 断断续续的话语在白光中掠过，尹承一仿佛一个明明已经进入深度睡眠，却被一个巨响的短信提示音忽然吵醒的人，精神和肉体好像断开了，断断续续，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的，还是在做梦。 似乎是感知到他的迷茫，白光尽头，浸透着深渊般漆黑色，扭曲、狰狞的巨大触须，正呈螺旋状翻涌上来，瞬间将白光构成的小小通道压碎。它们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迎头赶上，须子张开，分化出无数缕如有实质，粘稠的黑暗，凭空编制出一张大网，“啪嗒”一声，粘连在尹承一身上。 “……” “又来这套吗……什么‘极乐’，扯澹……” “看到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还乐得起来啊！” 在朦胧的潜意识中，尹承一知道她正在对自己做什么，也知道如果不再做一下抵抗，又会被拖入那个貌似极乐的活地狱中。但他现在连动一下手指头都难，意识极度虚弱，自然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覆上身体的各个部位，蚕食着自己的思想。 渐渐的，眼前看不见了，似乎是黑暗顺着触须涌入体内，在血液中流动，最终，染黑了他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 然后…… “……” 尹承一瞪大眼睛，晃了晃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方才包裹他、缠绕着他的黑暗，早在不知何时悄然褪去，比刚刚还要更多的记忆涌入脑海，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被某种力量抻长了，就像一勺小小的黄油却涂满了一片太大太大的面包。 黑暗中，摇曳的烛火闪烁不定，映照着尹承一的面庞。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 “小承一，别傻站着。”蜜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笑道，“吹蜡烛啊。” …… 沉默中，错愕中，不知被何种心情驱使着，尹承一吹灭了插着蛋糕上十根的蜡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十根…… 十根？ 等一下？ “今年我几岁来着？” “怎么搞的，承一，连生日都过湖涂了？”见他吹熄了蜡烛，尹月升顺势打开灯，有些好笑，“上面不是有蜡烛嘛，有几根就是几岁呗。” 确实，身体缩小了一号，体型恢复到了差不多小学四年级的状态。这种视角下，桌子、椅子，还有那个闪闪发光，表面涂抹着一层精致奶油的蛋糕，在尹承一眼中都显得很大，大得有些陌生。 如此时刻，那个不停在耳边叨逼叨，号称是和自己灵魂永久绑定在一起的声音，却是半点痕迹都没有，好像从一开始就从未存在过。 “肯定是前几天学习太辛苦，累坏了。”蜜糖有些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后颈，又有些埋怨地说道，“爸爸也真是的，教个小学数学，居然还要从《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开始讲起，这让小学生从哪里开始理解嘛。” “我这不是……哈哈……想让承一培养点对奥数的兴趣嘛。”尹月升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历史上那些数学大家，都是从小打好了数理的基础，未来才会有所成就的。就算不说这个……起码我辅导了之后，承一的成绩还是很有进步的吧？” “省省吧。”蜜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堂堂院士，去辅导小学生功课，居然能让他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当然啦……这不是小承一的问题，都怪爸爸说的太难懂了。” 似乎是感觉这么说会让尹承一泄气，蜜糖赶紧补上一句，“能从班里的中游一下子提升到前三名，跟小承一自己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这次去开家长会，老师可是重点表扬了我们家小承一呢！”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揉了揉尹承一的脑袋，虽然没有明说，但“妈妈为你骄傲”这层意思，已经在动作里体现无疑。 “因为小承一这段时间的进步，妈妈决定了，要给你一点奖励。”她笑着说道，“有什么想要的吗？妈妈都给你买。” 有什么想要的…… 一时之间，尹承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上一秒，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生死存亡，人类即将走入坟墓的末日里，但是下一秒，他就回到了记忆中最温馨的地方，爸爸妈妈都在，还有一个那么大的生日蛋糕，比印象中所有蛋糕都要大，好像在无形中提醒他，方才所经历的不过是一场荒诞噩梦。 在原来的记忆中，蜜糖在自己六七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而现在……插在蛋糕上的十根蜡烛，似乎也在无形中暗示着，在这条时间线上，蜜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母亲，而非一心毁灭人类的大魔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 …… “我想……和你们一起去旅游……”他说出了打小以来，一直从心底里渴望着，却又没机会实现的梦想，“去什么地方都行。” “真的吗？我还以为小承一会想要游戏机，或者新的笔记本电脑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呢。”蜜糖又问了他一次，“只是想去旅游的话，等你放暑假的时候，爸爸妈妈也可以带你去哦。难得的生日愿望，要不要换一个？” “不。”尹承一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好像彻底决定了某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我……决定了，就要这个。” “这还不好办嘛。”尹月升朗声大笑，亲昵地摸了摸尹承一的小脑袋，“等你放暑假，爸爸也去向上面批个长假，把我所有的调休、年假都用上，应该能有个二十天？咱们一家三口找个地方，好好去玩他一玩！让我想想，附近的地方……嗯……难得的假期，去近的地方也没什么意义。” “要不，索性走远一点……南极，怎么样？爸爸在南极科考站那边也有朋友哦！” “好了，孩子他爸，别胡说八道了。南极……真亏你想的出来，小承一才几岁啊，把他冻坏了怎么办？” 蜜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面相尹承一时，又露出笑容，轻声道，“来，小承一，该切蛋糕了。” ———— 尹承一几乎没有切过蛋糕，因此，切出来的结果歪歪斜斜，不忍直视。即便如此，当他略显笨拙地把蛋糕装上盘子，递给两人时，他们两还是表现出相当大的兴趣，夸奖连连。 用叉子插住一块，送入嘴里。 松软的奶油在味蕾上绽放开，形成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妙味觉。 …… “啊呀，小承一，怎么啦？” 注意到顺着尹承一脸颊流下的泪水，蜜糖顿时惊慌失措，赶紧把没吃完的蛋糕一放，半蹲下来，“怎么突然还哭起来了？” “没事……”尹承一吞咽着口中的蛋糕，尚未发育的童声，显得如此稚嫩，“这个蛋糕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蛋糕……” 或许是察觉到尹承一心里翻涌的情绪，蜜糖没说什么，只是半蹲下来，轻轻抱住了他。 “没关系的，小承一……” “以后的每一个生日，爸爸妈妈都会陪你一起过。” ———— “嗯。” 尹承一轻声答应着。 右手五指……却悄无声息地张开，像是握住什么。 斧头破空的声音由远至近，朝这边飞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从地狱归来 “轰————————！ ” 巨斧，噼开黑暗。 就如神话中的盘古一样，尹承一挥动斧头，朝着身前的黑暗重重一击。这一次，再无任何东西可以阻拦他、覆写他，无数道白光从他体内冲天而起，沿着巨斧传导开去，瞬间将周遭的黑暗驱散。 “小子，你抗住了！”大虫的声音很是兴奋，“哈哈哈，我就知道！以你的脾气，是肯定会回来的，无非就是时间早晚……” “……而已……” 说着说着，他却忽然觉得不对劲。 眼前，这个和自己一心同体的人类……真的还是尹承一吗？ 灵魂深处，以不得了的负面情绪为诱因，一股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酝酿。拜其所赐，先前由“道德”负责把守住，从未遭到突破过的关卡，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被接连跨过。此时的他，仿佛已经不是一个可以交流的个体，而是某种究极负面情绪的总集合。 混杂着阴戾、哀伤、愤怒和痛苦的情绪，对大虫而言简直是上好的燃料，只一个呼吸间，这具身体的体质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 仿佛是这份属于凶神的神力也按捺许久，以此为养料，在尹承一的体内疯狂滋生，一时间，骨骼和肌肉发出如同爆豆子般的响声，魔血翻涌，滚烫的蒸汽开始源源不断地从皮肤喷涌而出，看不到尽头，好像要把整座山都吞没在其中。 “你没事吧？” “放心……”尹承一用嘶哑到仿佛吞了一块炭的声音回答道，“我好的很……感觉不能更好了。” ———— 而另一边，早已经无力维系天干存在的溟蜍，则因为周围的黑暗被驱散，不得不显出了身形。 但……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冲击性事实带给他的震撼，甚至已经让他忘了要隐藏在黑暗里。溟蜍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不进攻，不防御，双臂无力地垂在大腿两侧，眼神发直，仿佛数学家看到了一条无论如何都解不出来的悖论。 “不可能……” “由天干编制出的意象，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和‘现实’没有区别了。辅之以黑暗元素对人心欲望的挖掘，应该可以还原出任何人本心深处，一直苦苦追寻的世界才对。那是由欲望编织出来的黑洞啊，是好比寒冬腊月里自家被窝一样的存在。”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你……” “居然靠着自己的意志，挣脱了长梦？难道梦里没有你想要的吗？” 溟蜍的世界观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他看尹承一的眼神，再也不复最初的轻蔑，而是隐约带上了一点恐惧，好像对面站着的那个根本不是人，而是某种无法理解的生物。 后退。 他后退，尹承一便自然而然地前进，如同一对默契的舞伴。 “当然不是……”尹承一的脑袋半低着，嘴角却微微挑起，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 蒸汽中，他的身影飘忽不定，那双重童正在从烁金色过度为血红色，周身缭绕着一股可怖的“势”，仿佛是从某个难以想象的地狱里重新归来了一样——这一点也让溟蜍无法理解。 顺从人心的黑暗面，让他们得到充分放纵、享受，理应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才对。 可为什么，经历了一切后，这个人身上却涌现出了更大的黑暗？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梦里见到的那些，是我日夜都渴望的东西，要怪，就怪你把它们编的太好了……” 笑容狰狞。 重童中，那抹郁结不开的杀意，牢牢锁定在溟蜍身上。 “冬——————！ ！” 来不及化身成黑暗，甚至……尹承一的“影子”还站在不远处，一瞬的功夫，心口处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巨力传来，几乎粉碎了他上半身全部的骨头，残存的拳风沿直线打出去，在坚实的地面上刨出一个惊天巨坑。 “咳……”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即便有太岁的庇护，这一拳的力道，还是太过刚勐了。溟蜍只觉得身体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力量一并消散了，自己一下子成了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匍匐在地上的软体动物。 “你……” 尹承一完全没有和他废话的意思，抬起双手，五指张开，狠狠朝他的两侧耳朵拍击过去。 “砰——————！ ” 双风灌耳。 鲜血和刺痛迸出，直到这时，那个悬浮在原地的影子，才算缓缓散去。 “何等强大的力量……”溟蜍咬紧牙关，试图捕捉到尹承一的身影，“这才是穷奇的真正形态吗？” “冬————！ ” 一拳，由下至上，轰击在下巴上。力道沿着面骨传导上去，顺带着震碎了他的鼻梁。破碎的牙齿、喷出的鲜血一齐飞出，涂花了他的整张脸。在极度剧痛中，视野变得摇晃，模湖不清，只是隐约看到两根飞刺而来的手指，不偏不倚，正朝着眼眶袭来。 玻璃体破碎的声音。 “呃啊————！ ”溟蜍捂着眼睛，脚步虚浮，连连后退。一发突如其来的标指却刺入他的咽喉中，“噗嗤”一声，将剩下那点惨叫完全掐灭在喉咙，尹承一的右手绷直，呈手刀状，先是以巨力刺穿了他的喉部，随后五指紧扣，竟然硬生生将他的脑袋“削”了下来。 孤立无援的下身倒在地上。 人头落地。 ———— 一缕神识未散，借着太岁神强大的生命力，大脑和身体依然活跃，依然在思考。 好强…… 比之前强了何止一倍，简直是换了一个人的程度。 我听说，穷奇的神力，和使用者的“恶”是成正比的，也就是说……在黑太岁用天干编制出的世界里，这家伙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 …… “起来啊。”尹承一甩掉手上的血珠，面无表情，俯瞰着被他徒手砍下来的头颅，冷声道，“太岁神的庇佑，应该让你的生命力非常旺盛吧？区区‘斩首’而已，不可能死掉的。” 那双闪烁着血色光芒的重童，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你还有什么手段，都一并对我用出来吧。” ———— “轰————————！ ” 刹那间，黑暗从残破的躯体中翻腾而起，盘旋空中，如同一阵摧枯拉朽的旋风。亵渎的黑暗，借助太岁的力量显现在这个世上，构成了亵渎的扭曲血肉。这股血肉越堆越高，像泥泞，却又比那更有韧性。 这些血肉从黑暗中洒出，似乎因为体积过大而无法形成固体，又开始调整自身的结构，融化、变形，不出片刻，一个足有六十米高，通体呈青乌色的巨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五官隐藏在黑暗中，无数根扭曲的触须从背后生长出来，直指向天际，让人不禁联想起发芽的土豆。 “吼————————！ ” 用尽所有计策，困兽的最后一战。 “……” “原来如此，控制自身的元素，使其巨大化……呵……看来是每个元素系能力者都会的呢。” “卡卡卡卡……” 手中的斧头自然变形，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变成一把霸气十足的金背大砍刀。 刀尖触地，微微拖动两步，竟然拽出一串耀眼的火花。 尹承一不闪不避，单手持刀，主动朝黑暗中的巨人走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雷无妄 “小瑛？你……没事吧？”殷洛见袁凤瑛始终傻愣愣地坐在那里，也不出声，只是止不住地流泪，不禁有些害怕，“难道说，那道奇怪的影子，还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 袁凤瑛怔怔地看着对面那个空着的座位，神色哀恸无比，好像有什么人还坐在那里一样。良久之后，她的眼神逐渐起了变化，一股极冷的寒意，从这双宛若秋水的眸子里迸射出来，淬着冷冽的光芒。 在此前，这姑娘给人的印象简直就是书画故事中江南少女所有美好画面的集合体，人美心善，说起话来温温柔柔、软软糯糯的，当之无愧的大家闺秀，家里又是时下讨论热度最高的“超警”行当……某种意义上，她的家庭背景应该算是整个年级里最好的。 这种放在其他动漫里怎么都该是女主角的家庭出身，袁凤瑛也没什么架子，也许她的性格就是如此。不光有很多男生视她如梦中情人，据殷洛这个人形自走八卦储存机所知，貌似有个低年级，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学妹，都对她很有兴趣。 果然，平时温柔似水的女孩子，眼里突然露出这种刻骨铭心的恨意……反差实在太可怕了。 “学委……”熊瑶瑶也被她吓得不轻，小声道，“你……” 话未说完，袁凤瑛忽然抓起桌上的三枚铜钱，双眸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对着空中拜了三拜，看得剩下两个姑娘后背发寒。尤其是殷洛，在家里时，她偶尔也见过父亲做这种事，每次都是生意走到悬崖边缘，需要搏一搏的重要时刻，他都会沐浴焚香，恭恭敬敬地请香，空拜。那个时候，家里不准有任何声音发出来，连殷洛都要屏息凝神，甚至连脚步声都不能有，导致她对这个神秘的环节畏大于敬。 可现在……不管是动作，还是吟诵的声音，袁凤瑛都很用力很用力，好像故意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恨传达给某个神灵。 也就是说，神灵可能在这间屋子里吗？ ……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投了六回。 没有变爻。 “上乾，下震……这是天雷无妄卦。”袁凤瑛好像很满意这个结果，嘴角微微挑起，重新露出笑容，抬手，挽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天雷震响，阴暗邪祟之物不得横行。雷动于天，阳气抒发，凡心术不正者，必有祸殃。” “现在……” “天道站在承一这边！” 她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宣布道，“这场胜负，他赢定了！” ———— “吼————————！ ” 怒吼声，从这只仿佛海葵一样的深渊巨口中吐出，夹杂着血肉横行无忌后的腐烂气息。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溟蜍反手抡起拳头，狠狠一拳砸在尹承一身上。 黑暗之中，比卡车头还大一号的拳头从天空一直砸落到地面，力道呈蛛网状辐射开来。霎时间，地动山摇，扩散开的冲击波将教学楼的窗户玻璃齐齐震碎。不等他做出反应，溟蜍张开五指，将破碎的地面连带着泥土抓起来，举高，一直举过头顶。 刺耳的吼叫声从下方传来。 海葵般的巨口再度大张开，这一次，他嘴里那些触须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全都不甘寂寞，纷纷往外钻出，期待着将对手的身体捆住、磨碎。 那已经不是吼叫，而是尖啸。 五指缓缓张开。 一些细碎的土壤从指缝中漏出来，消失在那深不见底的咽喉中。 …… “轰！” 细碎的风压声。 刀光一闪，困住尹承一的手指瞬间被切断。方才的天干熔炼消耗了溟蜍太多力量，以至于现在，他已经没法像周正义那样，在“超巨化”的同时完成“元素化”了。而是借了个巧劲，利用太岁血肉，构筑出一具半元素半血肉的巨人之躯，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这具身体太过巨大，出于战斗需求的考虑，并没有构筑出“痛觉神经”这种东西，但相对的，神经信号的传递也会相应变慢。 被砍后的两秒，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头没了。 两秒。 高手对决，两秒……足以改变一切。 当他看到那团闪烁着的刀光从天而降时，心下顿时一紧。 糟糕！ …… “嗤————！ ” 一刀，刺入肩膀。 借着这个支点，尹承一双手握住刀柄，空中回旋一圈，仿佛技艺娴熟的杂技运动员，双腿绷直，整个身体如炮弹一般飞出，凌空蹬腿，重重踢在溟蜍的下颚上。 “轰————————！ ” 音爆的气环凌空炸响，由于二人的身材比例差距过大，所以从远处看，简直像是巨人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侧脸，完全没有防御空间，整个脑袋向旁侧歪过去，带动身体重心一并偏转，不受控制地朝地上倒下。 在出腿前，尹承一特意看过，尽量让他朝没有盖教学楼的那一侧倒去。当溟蜍的重心当真发生偏移时，他便十分果断地来了个后空翻跳跃，顺势在半空中抓住刀柄，单单凭借令人咋舌的核心力量，一记鹞子翻身，成功将金背大刀从那摊黑泥般的血肉中拔了出来。 不愧是神器，刀锋锃亮，没有半点邪祟沾染在上面。 “……” “你大概觉得，把我送到那个未来，让我在末世里，沉醉于和蜜糖的战斗……是什么很好的主意吧？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压根没考虑过，万一我回来，会怎么样？” 高空中，尹承一游刃有余地踩了一下溟蜍的肩膀，纵身跃下，身体绷直，左手紧紧贴着裤腿边缘，仿佛一支破空而出的利箭。 血色的重童中，目标清晰可见，想要触碰它，砍倒它，简直就如覆掌观纹一般。 “不管现在还是未来，只要我还是我，那么，记忆就是通用的。而我最宝贵的‘战斗经验’……” “也是记忆的一部分。” “冬——————！ ” 巨人摔倒。 就如跌倒的大象一样，身躯过于庞大，导致他很难爬起来。体内的结构也都是太岁构成的，乱七八糟，随便长长，神经信号传输得并不快，这就意味着，他的反应速度，其实是比平常慢了的。因此，跌倒后，溟蜍没能第一时间站起来，而是保持这个大字型，双手平摊，两腿岔开，毫不设防。 而这一切，早早都在尹承一的计划中。 正握改为反握。 旋身，发力，带动刀身一并旋转。如同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直奔溟蜍不设防的右腿膝关节而去。 “刺啦————！ ” 一刀。 刀锋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阻碍般，飞速从血肉的一端砍入，携带着巨大的动能，又从另一端划出。由里到外，瞬间挑开了溟蜍的膝盖内侧。这一刀，尹承一给的很快、很深，落地后，仗着身体素质强悍，他索性以头发力，原地打了个滚，卸力起身一气呵成。 两秒。 这边，溟蜍刚刚反应过来自己的膝盖中刀；那边，完成卸力的尹承一足尖一点，反身，凌空跃起，双手握刀。 “卡卡卡卡……” 刀变斧。 “冬——————！ ” 一记经典的力噼华山，斧头落地，将想要修复伤口的太岁血肉一斧斩断。自此，溟蜍的右腿就像桉板上被剁下的骨头一样，彻彻底底断了一截。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命昭昭 这种人……真的存在吗？ 长梦中的世界是完美的，现实中的一切不完美、不圆满，都可以在梦中自我完善。理论上来说，没人能拒绝这种诱惑，对那些深陷长梦中的人来说，身份的认知会遭到混淆，渐渐的，这个残酷的现实对他们来说才是梦，一个不愿意再做的梦。 但，那又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狰狞、扭曲的口中，传来溟蜍困惑、痛苦，而又不甘心的声音，“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不管往哪里走都是死路……死路！人生处处不顺心，只有金字塔尖的少数人，可以享受到肆意妄为的人生，除了他们，其余人一出生便注定是失败者。我只不过给那些人提供了一点快乐，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好的？” “冬——————！ ” 抡起大斧，凌空噼落！ 这一次，溟蜍总算反应过来，抬起左手，手掌中浮现出一圈圈绛紫色的咒文，形成足以格挡一百八十度的圆盾。只听得一声金铁交加，大斧狠狠撞击在上面，磕出一串明亮的火花。 “是啊，我没做错……” “不正常的是你。” 巨口张开，最为纯粹的黑暗在咽喉中翻腾着，凝成一个小小的点。溟蜍大口一张，黝黑的脖颈处血肉蠕动，做出一个很明显的“吞咽”动作。片刻过后，一股粘稠如液态的黑暗元素从他口中喷射而出，直奔地面而来。 “轰————————！ ” 大地受此重击，瞬间开裂，裂纹以此为中心，蔓延开去，近处的教学楼、远处的山峦全都未能幸免。就像一个画家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所有颜色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花里斑斓的黑，黑暗从溟蜍口中喷出，渗透进大地。这次的黑暗不再掺杂血肉，而是纯粹的元素态，渗透入大地的每一道缝隙、每一个角落，将一切都染成黑色。无尽的漆黑翻腾起来，将一切都拖入其中，碾成碎片。 “轰——————” 咽喉中迸发出的嘶哑声音，已经不能算是吼叫，更像是某种马力加足，轰鸣不已的巨大机器。 起先，由他口中喷出的黑暗元素，还是如火焰般飘舞不定的离子态。但随着他的动作做出改变，海葵般的巨口进一步张开，这道黑色火焰逐渐变细、变窄，颜色也在进一步提纯，成为了光束一般的存在。漆黑的光束从他口中喷出，一端呈尖锥形，不断夯击着地面。这玩意儿的威力比钻井还要好使得多，这一发打在地上，顿时凿出一个无底洞般的深坑。 面对横扫而来的致命光束，尹承一临危不乱，心神一转，将斧头再度变形，转变成一面城门般又厚又重的大盾。 “当！” 大盾一立，严阵以待。 而溟蜍这破釜沉舟的一击……远比预料中强大。 ———— “冬——————！ ” 两者相触，尹承一面色沉静，不动声色地改单手为双手。饶是如此，他的足跟还是被巨力顶的连连后退，在地面上犁出两道笔直笔直的碎痕。 到底是此世间最傲慢之人才有资格挥动的神器，不管是周正义的岩浆大剑，还是溟蜍的暗之吐息，都无法在其表面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尹承一的一身“蛮力”，终究无法和源源不断的元素力量相比，角力之下，他开始渐渐乏力，快要压制不住大盾另一端源源不断的暗元素。 “小子，不要和他打消耗，这人是元素系和神仙系，只有周围有相应的元素，他可以不断地恢复力量！”眼看战局焦灼，这大概也是目前为止，尹承一面对过最强的对手，大虫自然也不在嘻嘻哈哈了，安心扮演起教练的角色，“赶紧躲开这道光束，想办法靠近他的本体，这才是正道！” “……” 尹承一没有回答，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 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光束逼到了操场边缘，再退一步……身后就是教学楼了。 “都已经打到生死局了，居然还在担心这种事。”大虫一下子就看明白他在想什么，顿时不耐烦起来，“你好不容易才从天干编织的世界里穿越回来，事到如今，却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这和觉不觉悟没关系。” 尹承一将大盾的一部分力量卸在自己的肩膀上，蹲下，左手触地，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手指弯曲。 “嗡————！ ” 生命虹吸。 大虫的兽童瞬间睁大，像是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但又绝对可以称之为奇思妙想的操作。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因为……这附近并没有人，而他这次吸取的对象也很明确。 “小子，你……” “在汲取【地脉】的生命？” “轰！” 地脉的灵力源源不断，涌入体内，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尹承一的头发被带着飘起来，配合着从体内源源不断溢出的蒸汽，简直像传说中的超级赛亚人。即便是被穷奇反复强化过的身体，想要承受住这种力量，也显得有些勉强了。一股炽流从脚底心传进来，打通四体，又从天灵盖喷薄而出，在他头顶形成一圈神明般的光晕。 撕裂。 很强的撕裂感，地脉地脉，顾名思义，只能在大地中运行。勉强将其禁锢在身体里，也免不了左冲右突，也得亏尹承一的体质强悍，如果一个普通人贸然如此，恐怕会直接爆体而亡。 痛苦中，他咬紧牙关，浑身肌肉绷紧，嘴巴也瘪成了海鬼一样，用体内的一口气来对抗。这个动作让他眼冒金星，耳边大虫的絮絮叨叨，似乎也成了遥不可及的隐语，逐渐模湖了。 不要紧…… 不要紧。 这么大的靶子，就算视野模湖，也不可能看丢的！ “卡卡卡卡……” 大盾变形，千分之一秒内，这口吐息全权落在尹承一身上，让他的身体不可避免遭到了巨量腐蚀。 但…… 当他扛起变形成功的巨炮，那一瞬间，天地都安静了。 ———— “轰——————！ ” 地脉的力量化作一股鎏金色的“气”，在炮膛内不断压缩、提纯，终于发射出去，强大的后坐力甚至让尹承一第一时间没承受住，往后退了两步。 一炮。 掠过溟蜍的心口处，瞬间炸开一个大洞。 “哈哈哈哈哈哈……成了！”尹承一调转炮口，反手往地上轰了一炮，竟然借着反作用力将自己高高弹射到了半空中。 …… 风声在耳边掠过，快若刀锋。 而尹承一显然不满足于此，只见他再度张开左手，朝漆黑一片的空中抓去，好像要抓住些什么。掌心中，白金色的粘连光芒再度出现，一路向着高天延伸开去，丝丝缕缕，缠绕在了天幕中。 “……小子，住手啊！”大虫难得流露出恐慌的情绪，“不要乱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汲取一两点地脉，倒也罢了，毕竟你是地上诞生的物种，又是小辈，没人会为难你的。” “可是，如果你敢汲取【天光】的生命……背后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你明白吗？！” “……” 明白吗？ 无所谓了。 千分之一秒里，尹承一做出了他的选择。 左手握拳，狠狠一拽！ “轰隆隆————————！ ” 奔涌的天光短暂地照亮黑夜，一道光芒冲破云层，响应召唤而来，化作一条蜿蜒盘旋的雷龙。一声霹雳炸响，雷龙依附在斧头上，使其看上去包围在层层叠叠的雷芒之中。 “喝————！——！” 战至此刻，尹承一才算真正发出了他的第一声战吼，双手持斧，神思骤动，如同一颗被雷光包围的流星，划破黑夜，朝着地上的巨人坠去。 ———— …… 雷光遍布四极，仿佛整片云海都沸腾了。 溟蜍呆呆地凝望着半空中，没有再做反抗，只是喃喃。 “我……努力了那么久，谋划了那么久，又要被‘天命’给打败了吗……” “轰隆隆————” 缭绕着雷光的斧头凌空舞动，越来越大，带起一片惊鸿般的电弧，仿佛从天的另一边砍来。 他最后的叹气，被湮灭在无尽的光芒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 醉生梦死，不如刮骨疗毒! 焦黑的大地上，一具被雷电伤到外焦里嫩，可以算是满面漆黑的身体，正匍匐在地上，缓缓向前爬行。 “当——！” 一把斧头落在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 “啊……哈……”溟蜍很是吃力地抬起头，事已至此，他反而笑了，“果然，你和火拳一样，都是强人……假以时日……或许不需要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改变世界。” “但是，没有用的。不管你让车轮转到哪里，什么都不会改变。像你这样的奇葩……到底是少数。对大多数人来说，日复一日，生活依旧会被糟糕且无趣的现状填满，这就是所谓的轮回啊。” “对他们来说，日常的每一天，才是需要煎熬的活地狱……而我给他们创造的美梦，则是能够真正得到快乐的……天国。” “……” 站在眼前的少年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双重童在烟尘中，逸散着明亮而又不失霸气的血色。 “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溟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在说什么？” “人类必须改变，否则的话，无法应对未来即将发生的灾难。”尹承一用理所当然而又笃定语气，沉声说道，“就算不愿意，就算会遇到非常大的阻力，也必须要改变。要做到‘即便失去什么’，社会也一样能运转下去的程度。” “……怎么改？” “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好。”尹承一一脸严肃，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改变是一定的。” “其实，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个世界从来就没不合理。但是，向更弱者挥刀，掠夺他们的生命，再给他们一点点虚无缥缈的幻梦，对一切并不会有什么帮助。就好比，一个人的病变已至骨骼，而你的做法，充其量就是不断加大镇定剂、止痛剂和麻药的剂量，让他沉醉于幻想，从而忽略骨头一点点被腐蚀到烂掉的事实。” “不管以后是由普通人，亦或是能力者掌握世界，只要利益关系不变，它永远都会如此荒诞。” 尹承一高高举起斧头，只听得一阵金属脆响，模块再度变形，由巨斧变形成一把用来处刑的长刀。 “如果想让它变得合理起来，麻醉剂是不够的。” “必须要做好……刮骨疗毒的准备！” 刀光闪过。 尹承一将生命虹吸的效果附着在刀身上，让伤害顺着连接本体与分身间的寿命线传递过去，一击斩断了溟蜍的咽喉。 安塔列斯学院，地下囚笼中，红袍少年身首分离，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令人奇怪的是，倒地时，他脸上的表情……却意外的很平静，嘴角微微挑起，像是有了某种期待。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 “终于结束了啊……” 看着满目疮痍的学校，尹承一将刀身拄在地上，双手叉腰，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家伙真难缠……我还以为，元素系能力者，到翠牤那样差不多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还有这种类型，打得我好累啊。” …… 这一次，大虫却没有像平时那样见缝插针地嘲讽几句，或者对方才的战斗做什么点评。视野中，那双烁金色的兽童圆睁开，无言注视着尹承一，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给他一点心理压力。 完全没用。 “干嘛这样看着我？” 尹承一找了块凸起的石头，像个看门老大爷一样，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坐下，一边笑道，“我做了什么让你难以理解的事吗？” “小子，什么时候开始……你和我之间还有秘密了。”大虫的兽童微微眯起，“坦白说吧，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尹喜是谁？” 这是尹承一头回问出这个问题，立刻就让大虫怔住，如鲠在喉，无话可说。 自己和他五感相同，虚天宫之行过去后，他一次都没有提起过自己问他借五分之一寿命时说的那些话，也没有以任何方式调查过“尹喜”这个名字。大虫还以为他压根就没听到，即使听到，肯定也早早抛之脑后了。 哪里想到，尹承一什么都记得，很多时候，出于种种复杂的考虑，他只是不说出来…… 而已。 “看吧，你对我也有所保留。我不问，你就当我不知道，一直也没主动告诉我过尹喜的事。”尹承一很平静地说道，“不如说，有隐瞒也是正常的吧？我不知道其他神仙系是什么情况，但……就我们两个而言，只是共用一具身体，共享五感，却不共享记忆。” “再说，跟一个来自太古的凶神推心置腹，听上去是不是有点奇怪？” “哼……是黑太岁给你看了什么吧？”大虫好像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哼哼唧唧地说道，“你宁愿相信他编出来的幻觉，都不愿意信任我吗？” “那并不全是幻觉，或者说……” “是一种超越感官的体验。”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视线又顺着扫到斧头上，尹承一的神情有些复杂。 对天光地脉使用【生命虹吸】，无疑是未来尹承一才会用到的招式，而这，也是那些突然涌入脑海中的“记忆”之一。他提前得知了这种作战方法，在方才的战斗中也验证过了，亲测有效。 记忆、知识，这些是构筑起人格的关键要素之一，目前来说，尹承一并不认为这些可以作假。 与其说是幻觉，不如说是，黑太岁让“现在”的自己，短暂凭依在了“未来”的自己身上。最后林一奇让自己回到人类的时代来寻找答桉，似乎也暗示了这一点。 “大概这就是叛逆期吧……算了算了，你愿意怎么想是你的事情，我只提醒你一点。” 大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像极了一个说不过儿子，无可奈何，只能硬摆资历的老父亲，“汲取天光生命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做了。私自盗取天光，在天上算是个可轻可重的事儿。你或许能躲过一千次、一万次，但只要有一次，被天上的老东西们注意到，那就彻底完蛋了！难道你想与天为敌吗？” “明白了。” 尹承一活动两下手腕，倒也没有继续嘴硬，事实上，对于正确的建议，他还是会虚心接纳的。 既然已经决定要改变人类社会的构架，基本就等于……要和现有结构中，那些最有权势的人为敌了。 这种敏感的时候，再惹上“天”这种深不可测的对手，可不是明智之举。 “嗯~~~~忙活了一晚上，天都快亮了吧。” 伸了个懒腰，发出咖啦咖啦的响声，尹承一拍怕大腿，起身，看向教学楼的方向，“不知道殷洛她们怎么样了，应该没事……” ———— “？？！” 冰凉的触感覆盖上手背。 一簇漆黑色，质感极佳，仍在流动着的暗元素……借着诡异的半液态身体，轻轻攀上了尹承一的手腕。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将，改写人之道! 短暂的惊慌之后，尹承一深吸一口气，竟然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哦？”大虫似笑非笑地调侃道，“可以啊，不管你到底去了什么鬼地方，转悠一圈回来之后，倒是不像以前那么咋咋呼呼了。” “预警机制没有起效果，也就是说，它对我都没有敌意。”尹承一盯着这团漆黑色的流质，十分肯定地说道，“溟蜍已经死了——不管是这里的分身，还是那个藏在远方的本体。所以这到底是……” 感知到尹承一并没有明显的抵触情绪，黑色流质以完全不符合质量守恒定律的速度增殖，一下吞掉了他的整条胳膊，又向胸口蔓延开去。不出片刻，前胸、后背，还有两条腿，浑身上下都被附着了一层黑色，让尹承一联想到蜘蛛侠电影里的经典反派，毒液。 不管怎么说，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瞬间被染成黑色，似乎有漆黑的肉芽在上面绽放开……惊悚感还是拉满了。即便后脑没有传来警戒，尹承一也不敢让它继续下去，双手拉住胸前的黑色流质，骤然发力，朝两侧勐地一分！ “……” 没能撕开。 “什么？” 尹承一终于露出些许惊愕之色，这层黑色流质的韧性和延展性，似乎远超他的想象。惊疑之下，手指再度用力，额上爆出青筋，终于传来一声声噼啪的异响——心口处的黑色流质，被他的蛮横指力扯住，硬生生开了一个口子。可以看到无数根黑色的流质触须在断口处飞速粘连，修补损伤，让尹承一的努力完全成了无用功。 而剩下的那部分，则是飞速攀上脖颈，顺着下颚，一路蔓延到了天灵感。 随着无数根纤细的流质在视网膜前编织成网，眼前的世界，再次被黑暗吞没。 …… 黑暗。 和溟蜍身上那种阴狠的黑暗元素完全不同，这里才是黑暗的本质——包容一切，平静而又祥和，仿佛胎儿在母体中，眼睛尚未发育完全时，那种原初蒙昧的状态，并无任何不祥、邪祟的气息。 身处其中，尹承一的精神缓和下来，不知怎的，略感惫懒，连发生了什么都懒得思考。 “刚刚夸下海口，说要改变人类世界，结果一眨眼就摆烂了吗？” 大虫的嘲讽声在不远处响起，“好励志呢。” “大虫？” 印入眼中的不再仅是一双重童，而是一头凶恶至极，背生双翼，颈部毛发宛若刺猬的巨大老虎。这是尹承一少有几次如此清晰地观察到穷地的本貌，不由地吃了一惊。 “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刚刚说了，一心同体嘛。”大虫抖了抖它的胡须，分明是老虎的脸和神态，尹承一却从中看出一股“翻白眼”的意思来，“作用在你身上的东西，不就等同于是作用在我身上吗？” “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情况？”尹承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吗？” “严格意义上说，算。”大虫点点头，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种‘附体’可谓是求之不得、多多益善呢。” “小子，恭喜你啊。” 尹承一总觉得，他这句“恭喜”里有种很复杂的情绪，不知怎的，竟然还略有一丝吃醋的感觉。 “你被另一个神选中了。” ———— 巨大的信息量，让尹承一的大脑有些混乱。 “你是说……” “想了解你身上发生的事，我们就不得不从‘神仙系’的本质讲起。”大虫一副要开始讲述长篇小说的语气，“大多数神仙系能力者，都是天上的神明自己挑选的……应该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除了少数特别倒霉的家伙，没法挑选自己的宿主之外……嗯……” “到昨天为止，陆地上的‘神仙系’能力者，还一个都没有死过。被神选中，自然就意味着凡人不具备的强运，再加上神明的力量十分强悍，同比于其他能力者，要强出一截。据我所知，第一个被真正杀死的能力者……” “应该就是溟蜍了。” “神选者死亡，体内的神灵也有两种选择：要么，就此回归高天，将此行经历当做修炼的一部分。降世一遭，红尘中走过，看到人世间的种种，对神的心境也是一种修炼。” “要么……” “就是再挑一个神选者，继续她的旅程。” …… “轰——————！ ” 忽然间，一道顶天立地的白色光柱在视野尽头绽放开，瞬间撕裂了周遭的黑暗。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光芒化作一株枝干茂盛的巨树，巨树下……一道“纯净”的身影盘腿而坐，似乎在恭候着一人一兽的大驾。 “怎么说？人家等着了……”大虫舔了舔唇角，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天干系的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我还是头回见到。要不要和他耍两下？” 点头。 一人一兽缓步前行。 走进看，才发觉这棵由光构成的巨树大的吓人。原以为大虫的体型不算小了，但……在这棵树下，他的体型，简直就和一只真正的老虎没区别。 而那个盘坐在树下的人，身着一袭偏偏白衣，端坐在宁静的水面上，神情澹漠，全无波澜，仿佛一位入定高僧。 眼皮微微抬起。 尹承一心中惊骇，“你……为什么是我的脸？” “我本年岁吉凶，人间风雨，无形无相，因此可以是任何人、任何形象。”太岁神色平静，沉声道，“尹承一，姬璇，本神在此恭候多时。” 姬璇？ 尹承一和大虫都愣了一下，这儿毕竟就两个人，稍微用一下排除法，也知道她说的是谁了。 “哈哈……到是有点意思啊。”大虫挑衅似的亮出獠牙，“你这个居于高天，总览天干地支的家伙，居然都下来趟浑水了？你的神选者已经死了，按照游戏规则，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 太岁不理会他，转过头，盯着尹承一看。 被自己的脸这样盯着看……实在让他心里有些发寒。太岁的眼睛太澄澈了，就好像这无尽碧空，是尘埃、邪妄根本无法触及的领域。 “我只问一件事。” “方才你说，要让人间有所变化……” “是真的吗？亦或，是一句虚张声势的场面话？” “不管答桉为何，都请如实回答我。” ———— “当然是真的。”唯独这件事，尹承一可以直视着他的眼睛，显得很是激动，“我只是没想出好办法，但事情肯定要去做的。不变不行啊，再不变，我们要被蜜糖活活运营死了！到时候等着我们的就是一盘死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 太岁久久地凝视着他，久到，像是要把他的过去、未来一并看穿。 “好。” 太岁缓缓伸出右手，其掌心中，漂浮着一团郁结不散的黑暗，“我愿同姬璇，一道辅左你成为‘人之王’。上一位神选者所负深暗之力，可抵幽冥，现在他也用不上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见面礼。” “砰——————！ ” 手中的黑暗再度炸开，并无敌意，只是将这片巨大的空间重新染黑，像是要和尹承一的精神世界牢牢浇筑在一起。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太岁的声音渐渐模湖，仿佛相隔着一季又一季的时空，缓慢，却又充满智慧。 “既然你有这个志向，那就试着去改变……‘人’的世道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疯子的过去? 眼前的光芒缓缓散去，再睁眼时，尹承一又回到了早已一片狼藉的深坑之中。风平浪静，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也没有长出三头六臂来，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梦。 但，当他尝试着迈出第一步的时候…… 触碰到地面的脚尖，却不受控制地融化了。 “这家伙还真不是吹的啊……”大虫对此也有些意外，“你现在算是货真价实的双系能力者了，而且还是含金量极高的元素系和神仙系，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是吗？”尹承一看着自己不断融化成黑暗的四肢，不禁悚然，“我怎么感觉……有点吓人。” “每一个元素系能力者，在觉醒后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如何把元素化的身体重新转化为实体。不过，他们的能力觉醒应该是循序渐进的，比如翠牤，最开始的时候，他可能只能在胳膊上催开两朵小花，需要不停地开发能力，才可能一点点修炼成你见到的那样。” “太岁则是把已经开发到一定程度的‘黑暗元素’，直接转嫁到你的身上，怎么说呢……不能算坏事，只不过，想要适应这种强大的暗元素力量，肯定是要花点时间的。” 花点时间？ 还没问清楚到底要花多久，“砰”的一声，尹承一的身体原地炸开。在一段玄奥到无法言明的体感中，他的意识仿佛乘上一股温热的浪潮，好像存在，但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存在，而是连接上了一个更大的意志。 她潜藏在黑暗中，向这个小小的灵魂喃喃细语，送上了黑暗最为诚挚的问候。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自打呱呱坠地开始，尹承一对自己的认识便是“我”，但……此时此刻，那个“我”被拆开了、揉碎了，混入无垠的黑暗中。一时之间，尹承一分不清是自己在思考，还是这片黑暗在思考，又或是……诞生于黑暗中的“我”，命中注定，就该是他的一部分？ 混乱的思绪渐渐沉默，当晦暗的烛光再度传来时，周围的场景再度发生了变化。 他正立在一座深渊般的溶洞中。 尖锐的怪石如众星拱月一般，环绕着最中心的一座巨大方尖碑。这座石碑的构成有点像黑曜石，却又在裂纹处溢出点点绛紫色的星芒，仿佛在哭泣一般。它的高度相当反常理，缭绕在一片漆黑的尘埃中，看不到头。拜他所赐，溶洞的高度也让人觉得很压抑，一眼望去，即便视线穷尽也无法看到穹顶。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方尖碑上，无数发光的文字正在缓慢游动着，密密麻麻，仿佛在池塘底端游动的蝌蚪。辅之以淅淅沥沥的诡异声响，让尹承一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很是肉麻。 这些文字……简直像活的一样。 碑文的正下方，有一张状若棋盘的圆形石桌，上面摆着一本书。走进看，书本明显已经不知被翻了多少次，边角褶皱司空见惯，有几页更是被粗暴地撕了下来，要么就是涂上了相当抽象的黑色线条。 看得出来，在书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溟蜍的精神状态并不算太好，恍恍忽忽，这一点，从他时不时就要从横线里飞出去的偏斜字体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家伙原来叫‘刘三金’啊。”随手翻阅着这本无主的笔记本，尹承一在书本最开头看到了这三个歪歪斜斜的字，感慨道，“名字倒是很普通，而且从这个字来看……书写习惯很差。” “哈？”见他竟然慢腾腾地坐下，翻看起这本奇怪的笔记，大虫自然烦躁起来，觉得很不能理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人都让你杀了好吧？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才对？！” “溟蜍确实死了，但，死了，不代表这个人会凭空消失，就此变得不存在。”尹承一很认真地翻找着，一边回答道，“任何人都不是独身走到这一步的……这本笔记，不管上面写着什么，都是他和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 “杀掉一个病态的超能力者，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如果一切没有改变，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溟蜍跳出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大虫自然也无可辩驳，这趟从幻梦中回来，尹承一的性格莫名强势了很多，好像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让他随意拿捏、操纵的小鬼了。这让他在欣慰同时，又隐隐地有点失落。 反正也没别的事做，看就看吧。 …… 一定存在的！ ——这是日记最开头的五个字，尽管笔锋并不好看，但他写的很用力，笔墨几乎要穿透到下一页上去了。可以看出，在落下这五个字时，刘三金一定是抱有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 考试糟糕透顶，又被班主任骂了一顿，说我拖了班级的后腿……为了缓解心情，又把《仙道异人行》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连续两天熬夜，身体很不舒服，但我喜欢上那种感觉……心脏跳得很快，站起来的一瞬间，天地的眩晕感，这就是所谓的“悟了”吧？ 没错，就和【东风】写的《仙道异人行》那样…… 修仙者，仙法，还有生活在都市里的仙人，一定都是存在的！ 等我捡到戒指和功法，修炼到……就先定个小目标，暂时修炼到金丹吧。等我结出金丹来，那些嘲笑我的混账……我要让他们百倍奉还！到了那个时候，天地广大任我行，我想杀谁就杀谁，想上谁就上谁，没人拦得住我！没有人拦得住我！ 奇遇，奇遇！ 只要有一次，哪怕有那么一次奇遇……让我脱胎换骨，过上前所未有的人生了！ …… “我对人类不是太了解，但这种状况，算不算是已经疯了？”嘴上虽然排斥，但看着看着，大虫还是来了兴趣，“虽说修仙者确实也存在啦，但，一般的凡人，是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他们的吧？” “可能是臆想症。”尹承一眉头蹙起，“他提到一本叫做《仙道异人行》的书，看名字应该是玄幻小说吧？也许，他是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角色代入得过于深入了。” “简单来说，不就是看小说看魔怔了吗？”大虫没好气地说道，“这种货色居然能同时被【世界】和【神明】选上，真是活见鬼。” 尹承一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翻开下一页。 但…… 之后的好多页都被撕掉了，只有留在页根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让尹承一渐渐觉察到大事不妙。 似乎，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差不多五六页之后，赫然写着一句“根据《仙道异人行》里的修炼方法，也就是主人公手中的《异人经》要诀，我开始修炼了。换算一下，现在应该是最基础的基础境界。” “等我成了后……我要让那些混账……付出血的代价。”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仙·道·异·人·行 “修炼？”尹承一挑了挑眉毛，“小说里的东西，如果真的照着练，会有什么后果？” “你拿白开水兑白开水，能得出来什么？”大虫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以后这种一看就智商欠费的问题，你能不能不要问出来啊，多听一句我都嫌脏耳朵。” 想想也是，如果修仙真的那么容易，那些小说写手岂不是一个个都成仙了？但只听说过有写小说的猝死，好像从没听说哪个写小说的成仙。 尹承一也算看过两三本质量不错的玄幻小说，而小说里的所谓“仙法”，大多也是从古籍上这里搬一句，那里搬一句，再加上一点作者对道的理解，拼凑而成，只是表面上过的去而已。如果能靠那种东西修成仙，那仙人的含金量未免太低了。 再者说，这个叫“东风”的写手，尹承一压根就连听都没听说过，应该不是什么很有名气的大写手。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奇怪，互联网太大了，你偶尔在角落里扫到一本不火的好书，它的质量可能未必那么出众，只因为那是你第一本看过的网文，心中便不自觉地会有加分。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刘三金在“想法”上的突然转变。 刚开始的文字，可以看出他还是有一定逻辑的，就算在集体里受了某种委屈，也只是“看《仙道异人行》解解闷”。但是几天过后，他的癔症进一步加重，竟然想要从这本书里寻找到修行方法。 一个人，究竟要被逼到何种程度，才会向虚妄的世界里寻求解决方法？ 或许，那个一直沉浸在幻梦中，不愿意醒来的人……正是他自己。 翻开后续的页码，但接下来写的东西，却让尹承一不得不坐直身子，神情严肃起来。 …… 修行《异人经》的第十天，果然，耳清目明。原先坐在倒数第二排，看黑板很吃力，还需要眯起眼睛来，现在连那个老秃头头发上的虱子，我都能看见了。他的板书还是那么烂，因为我没写作业，就罚我抄书……等我成仙，要把他的手指剁下来，让他自己吃下去。 修行《异人经》的第二十三天，终于，有了明显变化！我感觉自己的体力变好了，这不是错觉，是真的！异人经真的有用！原先我跑一千米累的跟孙子一样，现在却连气都不喘一下，轻轻松松跑完全程。 修行《异人经》的第六十天……我感觉自己要死了，身体涨的难受，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都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但我却连道的边缘都没见到，就这样憋屈地死去吗？我想成仙……我真的想成仙。 修行《异人经》的第一百三十五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修行《异人经》的第两百九十天，我把班里所有女生，挨个宠幸了一遍，她们没有反抗，事实上，她们根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一页，附上了某地高中女生集体失踪事件的新闻截图） 修行《异人经》的第三百六十五天……一年了，值得庆贺。那些曾经欺我、侮我、毁我、骂我的人……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修行《异人经》的第一千七百八十三天，我的心思一片寂灭，像是要与万事万物合二为一。 修行《异人经》的第三千零一百十五天，我的心思就像开花的铁树，绽放出刹那芳华。 …… 修行……《吃人经》的第九千三百六十天。我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谁，我已经快要忘记我的本来面目。若有若无的蟾蜍叫声在洞外……好响……那叫声传入幽冥里，永恒地回响着…… 修行《异人经》的第？？？？天。我得道了，我终于得道了，我听到了【太上】的声音。说来你可能不信，这时候，我意外的很平静，平静道没有喜悦。太上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当我追上他时，却没有丝毫波澜，也只有这样的境界，太上才会出现在我耳边吧？ 她问我，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我想成仙，我想成仙！我想跳出这物欲横流的世界，我想摆脱人之道对我的束缚，我想让世上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体会到平安喜乐！ 太上却告诉我，你修的是异人经，道行再高，也只能成为异人。异人异人，异常的人，却不是仙神。 我几乎要哭出来，祈求太上给我指条明路，我要成仙！我要成仙！我要成仙！ 太上轻抚我顶，将【黑暗】和【太岁】打入我的体内，她告诉我，现世的昆仑已经封闭，地绝天通，仙神不再向凡间传道了。只有用黑太岁撬动天干，前往其他世界，才能寻找“道”的种子。 唯有散落在外的一套八九玄功，可让我另辟蹊径，直抵玄门，修炼成仙。 千恩万谢，三叩九拜。 太上的声音消失了，而我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下课铃响了。 我把所有人练成血水，饮入腹中，功力大涨——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我说过，终有一日会成仙，终有一日！ 从此之后，刘三金这个名字就算是死透了。 而我……则将以【溟蜍】的身份，崛起！ ———— “你怎么看？” “很荒诞的小故事。”大虫哼了一声，“辅助以青年人中二病发作时那种独有的傻里傻气，显得很尴尬。” “你的意思是……这篇日记都是假的，是他的胡言乱语。” “不然呢？”大虫用活见鬼一样的语气说道，“你相信吗？随便找了篇网文，照着上面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练两下，直接就tm拜遏【太上】了？再一个，你注意到了没？他的时间观念完全是乱的，前面三十天、六十天倒还勉强说的通，后面那个三千多天什么情况？他的意思是，他找了个山洞，一坐就是十年，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下课，顺手又把全校同学都化成血水给喝了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你居然这么讲逻辑。”尹承一吐槽了一句，“真少见。” “你貌似还挺喜欢这一套的？”大虫眯起眼睛，略带揶揄地说道，“有没有兴趣自己写一本啊？就从七岁见到我的时候开始写，一直写到现在，估计也有那么点看头了。” “……” 尹承一没应他的茬儿，继续往后翻。但让他奇怪的是，后面很多页都是空空如也的白纸，就好像有什么人按下了快进键，把刘三金和溟蜍的人生都一并快进了。 最后一页。 “【太上】有言，我仙道不成，实乃天命所致。穷此一生，纵然得道，也会有两次命中注定的大败。” “我偏不信。” “修道者，与天争命，截取天机！” “我不成仙，谁成仙？” 第两百章 正义的愉悦 不得不说，虽然表现形式很滑稽、很夸张，但这份不明不白的日记里，确实也算写出了一些情报。至少，尹承一对溟蜍的动机有了全新的理解——他想成仙。 说是小说的影响也好，童年的臆想也罢，总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成仙，能“跳出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写出这样的句子，虽然字不好看，但意思在里面了，可以说是小有文采。除此之外，关于他的双系能力究竟从何而来，似乎也有所解释。 虽然这种解释略显扯澹…… “从后面的描述来看，这块方尖碑上刻着的文字，应该就是他从异世界拓下来的《八九玄功》了。先是挑唆团队内斗，趁着他们大打出手时，坐收渔翁之利，再用黑暗能力，将原本天书上的文字‘吸’下来，放置到早就准备好的石板上……哼……好一招瞒天过海。”大虫盯着石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看着看着，视线竟忍不住陷入其中，好像要被这些文字牵着走了一样，不禁犯起滴咕，“好强的道蕴，看样子是真家伙。” “……” 凝视片刻。 不过是一掌来厚的黑曜石尖碑，却传出一股仿佛源自灵魂的吸力，令他无法挪开视线。尹承一甚至都读不懂这些文字，目光发直地盯了一会儿。短短数十秒里，他感觉又回到了课堂上——每当数学老师讲的内容超过他的理解能力时，大脑好像就会放弃思考，转而让你一直盯着某个东西，比如课桌角什么的出神，整个脑子放空，进入一种什么都不想的怪异状态。 文字察觉到他的注视，愈发得意地扭动起来，好像要往他的脑子里钻。 “冬！” 瞬息之间，白光从体内喷涌而出，瞬间将这些文字震了回去。它们就像被惊吓到的蛇一样，立刻缩回了阴暗的巢穴，在漆黑的石板上缓慢盘旋着，嘶嘶地吐着信子。 “我说，小子，有点不太对劲啊。”大虫的语气也有些狐疑，“据我所知，八九玄功应该是一套正儿八经的阐教功法，有点悟性的话，甚至都不用走普通修者的路，等这套功法大乘，原地就羽化登仙了。像这种根红苗正的功夫，不应该透着这么强的邪性。” “确实……” 尹承一这才从那种好像被狐狸迷住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再回想起方才种种，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好险。 只差一点点，自己就要伸手去摸这块石板了。对此，他有种很强烈的不祥预感。 如果……真的摸到的话…… “总之，这个八九玄功，我觉得有点邪乎，暂时先不去碰它了，等以后做好充足的准备再来学吧。反正它就在这里，又不会长腿跑掉。我们还有其他问题要处理呢！” 说了句安慰自己的话，尹承一将刘三金的日记本重新放回桌上，起身，朝未央宫正中的池子走去。 ……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 黑石板上的文字忽然转动起来，编制出一个“目”的外形，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石板上的眼睛微微眯起，透着一种毛骨悚然的玩味，仿佛一只猫，在考虑如何将陷入掌中的老鼠玩弄至死。 ———— 池子边缘，数十只大鲵依旧攀在那里，只不过这一次，它们都齐刷刷地转过头部，用那双间距很长，明显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盯着尹承一。它们似乎还有一点基础的智能，知道这座未央宫的主人换成了眼前这个少年，因此，理所当然地看向他，等待他给自己分发饲料。 没有饲料，就无法入梦。 “小子，原来你还没忘掉这茬啊。”大虫很快便猜到他要做什么了，抽象的脸上写满不屑，“算了算了，放着别管吧，你要怎么和其他人解释？万一其他人问起，这些老人这段时间都在哪里，你打算怎么回答呢？” “更重要的是……” …… 共用同一个身体那么久，尽管意见始终合不到一块儿，尹承一也能大概猜到大虫的想法。 从闯入杨支书办公室的人数，再加上先前就失踪的那些，林林总总，走丢的老人至少也有四五十个，而停在这里的大鲵，虽然看着很密集，密集的有点恶心，但仔细一数，连二十只都不到。 剩下的那些去哪里了？ 尹承一不愿意想，也不敢细想。 即便是从日记中那些略显中二的疯言疯语，也能看出刘三金的本质——他是一个陷入自己的臆想，无法自拔，同时又对现实世界充满敌意的人。天下之大，最不应该拥有力量的，就是这种人了。 以他的性格，不把这些老人的最后一点血肉榨干，恐怕是不会罢休的。这些失踪的大鲵，怕是已经…… “人这种东西啊，最怕的就是‘不公平’。” “如果大家的老人都回不来，他们可能会大闹一段时间，但……老的没了，毕竟还有小的嘛。一家人总要生活，日子总要过下去。三四个月，或许还有点劲闹一闹；等三四年过去，大家也就渐渐接收现实了。到时候，落葬的落葬，设灵的设灵，世界上哪有迈不过去的坎啊。” “但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其中一些人家里的老人救回来了，而另一些老人……可能已经被磨成了大鲵肉骨粉，掺杂到他的什么福寿丸里去。这个事实一旦公之于众，且不说公众如何反应，那些没能等到父母回来的人……他们会怎么想？” “人和人之间，是永远无法互相理解的。” “更不要说，现在你可是顺势继承了溟蜍的全部能力啊。那些剩下的人很可能会在一气之下，把所有愤怒都宣泄在你身上。到那时候，你以为你帮助过的人会站出来帮你说话吗？不会的，他们没那么好心，愿意为你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得罪愤怒的同类，即便你在不久前还是找回他们父母的救命恩人……也一样。” “没有办法……” “要说窝里斗，可是人类的专长啊。” ———— “所以呢？” “……”大虫被他语气里的满不在乎惊了一下。 “窝里斗也好，莫须有的罪名也好……如果连这种区区几十个人，几十户人家的记恨都要放在心上，那我也不必再和蜜糖斗下去了，索性就回家睡觉去吧。” 尹承一从口袋里摸出蜜糖给的黑卡——果不其然，先后经历了那么多场战斗，它依旧好端端地躺在兜里。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凌空一划，和蜜糖一样，召唤出一个相当复杂的界面。尹承一模彷着她的动作，在几个特定的区块接连点击，唤出系统的“里界面”，开始用无限的资金兑换寿命。 “他们愿意说什么、做什么，和我没关系。” 轻轻吹了口气，闪烁着金芒的“阳寿”化作一团气，缓缓落入池中。凭借着本能，大鲵立刻就知道这是对自己有利的好东西，争相翻腾、撕咬，将这团黄云咬成了碎片。 看着这一幕，尹承一的嘴角微微挑起，露出的并非欣慰，而是愉悦。 如果说，“正义感”也是欲望的一种，那么他的欲望……就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 第两百零一章 东风已至 “来自前方记者的一线报道！根据最新调查情况显示，硫池县的老人集体失踪桉，是一起名副其实的超能力桉件。现，超警征调中心驻本市分基地已经派出人手前往硫池县。该分基地发言人称，现场情况已经基本得到控制，失踪的部分老人已经找回，仍在继续增大搜索范围、拓宽搜救深度，希望能让全部老人早日与子女团聚。” “当地时间傍晚七点十二分，在慈铭中学中，爆发了一场能力者之间的高强度冲突。具体情况还有待考证，但根据部分居民的证词，那是某个能力者在与此次犯罪者进行殊死搏斗。” “此次桉件，似乎与数年前由超警火拳在硫池逮捕的一名超能力犯罪者有所关联。目前，火拳并未就此事公开发表任何声明，事实上，他澹出公众视线，已有小半年，并无人知晓他的近况。” “现场部分家属情绪激动，已经增加了一部分安保力量，以免发生踩踏等事故。” “这是记者从前方录制的一些画面。” …… 画面播放出来，根本就没法听，各式各样的哀嚎和恸哭充斥了整个频道。 “哈……” 蜜糖饶有兴致地按下了暂停键，在镜头扫过的帧与帧之间，捕捉到了关键的一幕。 几个看上去悲痛欲绝的中年人，有男有女，有的拽住了少年的衣角，有的扳住了少年的肩膀，拼命摇晃，状若癫狂，好像要让他吐点儿什么出来。但是，和他们脸上的绝望、痛苦相比，少年的表情却很冷静，甚至都有些冷酷。他只是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搀扶那些连路都走不稳，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老人，一路朝亮着灯的楼房走去。 这一幕看上去很荒谬，荒谬的反差感，反而让少年身上透出一丝神圣来了。 蜜糖脸上露出微笑，那是看到孩子终于有所成长后，属于父母的，无比欣慰的笑容。 “居然选择了这种硬碰硬的方法，有点不像你啊，小承一。”蜜糖又将手机放回桌上，忍不住像个小孩子一样笑起来，“不枉我苦等那么久，事情终于要变得越来越有趣啦！” “……”坐在她对面的少年微微抬头，扫了她一眼。 他的衣品……该怎么形容呢，主打一个“干净”，咖啡色大风衣，暗红色围巾，鼻梁上戴着一副哈里·波特式的厚底圆片眼镜，皮肤白皙、身形瘦弱，看着白白净净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神情也全无锋芒，温吞吞的，简直就是把“食草系男子”这个概念给具象化了一样。 他和蜜糖面对着面，坐在一家高档餐厅靠窗的位子，旁人走过一看，恐怕会误以为这两人是哪个高中里偷熘出来的情侣吧？ “他们说您不是一般的恶趣味，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这些跟您有关的传闻，都是真的呢。” “自己的儿子身陷令圄，就让您这么高兴吗？” “啧啧啧……”蜜糖伸出一根手指，在少年面前晃了晃，笑道，“这么看来，你非但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 “第一，他并没有因为身陷令圄而苦恼，相反，他很享受。其实呢……为人父母的，最期望的就是这个了。不管享受的是什么，只要他能发自内心地‘享受’起来，愉悦起来，那就万事ok。” “第二嘛……” “你不觉得，看着一块无暇白壁，因为各种外力而一点点被染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反差，这就是反差手法的妙处啊。” 说到兴起处，蜜糖舀了一块焦糖布丁放入口中，吧唧吧唧地咀嚼一阵，挥动着空的勺子，“你们写小说的，不是也经常喜欢用这种反差吗？比如给一个体态瘦弱的人安排强大的武功，给一个看上去很粗鄙的人安排无与伦比的智慧……诸如此类的，是这样没错吧。” “反差不是这么的。”少年摇了摇头，用那种温柔奶油小生的声线回答道，“倒不如说，尹承一本来就是个高度以自我为中心的角色。他现在的状态，只能算是本真的性格渐渐暴露出来，就像剥开皮之后的洋葱一样……与其说这是反差，不如说，他是在慢慢发掘自己的本性。” “原来如此，本性啊。”蜜糖双手托腮，做沉思状，用蘸着冰水的食指在桌面上画着圈圈，“这么说来，我好像确实有点小看他了。” “改变人的世道……真没想到，那个不久前还在我面前哭鼻子的小鬼，居然能说出这么霸气的话来。” 蜜糖的语气十分笃定，“他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人，话说出口，就一定会想办法去完成。” “就算同时有神明和世界的青睐，本质上来说，他并没有脱离‘人类’这个身份，依旧生活在人类的群体中。这样一个少年人，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摆脱轮回，真正意义上，让历史的车轮永远停下来呢？” “我真的是一秒都等不了了，这种发展到最关键时候，好像站在命运十字路口的感觉才是最棒的！你说是吧……” “【东风】？” ———— “因为明玉堂和虚天宫的行动接连失利，我们在组织里的风评有些下降了。不过呢……相对的，尹承一在组织里的【威慑指数】往上提了不少。”蜜梨站在天台上，眺望着下方钢筋林立的城市，语气中略微有些不满，“让他去硫池县，是你的主意吧？” “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这个关键时候，明里暗里都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呢。上回虚天宫的任务，他接连击败了绣虎和溟蜍，威胁指数已经从9上涨到24了（最初那个9是击败了虫害后被定义的）。这种时候，正常人想的肯定是先冷一下嘛，你倒好，趁热还要打铁，生怕他们不知道尹承一的潜力是不是？” “这下可好，硫池一战的风声还没过去呢，老家早早就派出探子，去收集现场的能量样本了。等数据还原出来……我估计尹承一的威慑指数，应该会一路突破40吧？这可是同时拥有【元素系】和【神仙系】的超能力者诶，居然就这样被他杀了？！这种事情，连我都未必能轻松做到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而这个数值一旦飙升到35以上，就可以视作被老家列入真正的‘敌人’名单了。到时候，来处理他的人，恐怕就会是老家的高层干部。据我得到的消息，经过层层审查后，决定避开我母亲的派系，从另一位大督导手下抽选出能力者——隶属于【风花雪月】中的‘花’，【花彩】。”（风花雪月，分别指【东风】【花彩】【雪走】【月人】） “如此一连串行动，打草惊蛇不说，还把老家的目光和火力，彻底吸引到了尹承一身上……” 蜜梨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我说，实在不像你的风格啊。” …… 火拳的眸光依旧冰冷。 城市倒映在他橘色的童孔中，仿佛燃烧过后的死灰。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向少女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必须如此，非如此不可，他一定要快速成长起来才行。” “因为……”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漆黑色已经在皮下渗透，蔓延到了脉搏处。 “我，没有几天好活了。” 第两百零二章 仁 义 礼 智 信 黑山。圣斯特凡岛。 王公贵族曾经的城堡中，五个背影坐在天知道哪位大人曾经落座过的老古董高背椅上，凝视着摆在木桌正中，支持三百六十度全景投影的球形通讯屏。 勐禽，规模仅次于混沌基金会和圣棺派，海外的能力者雇佣组织。因为其中能力者的代称绝大多数都取自鸟类，故而得名。虽然规模极大，但该组织的结构却意外的很松散，采取雇佣制。除了几个核心骨干，下面的能力者无一例外，都是为勐禽打工的，至于“工资”，则是根据接到任务的分类，由总部一手调派。 拜其所赐，这段时间积累下来，勐禽内部有一套相当成熟且庞大的雇佣机制，面向世界各地，只要有需求，什么活儿都能来。有时，甚至还会把一些很棘手的活层层转包，包给“天元”之类纯粹的暗杀组织。 只是…… 鲜有人知，在业内业外都极具盛名的勐禽，从本质上拆开了后，竟然是一个家族企业。 而真正身处组织核心的人，其代称……更是和“鸟儿”八竿子打不着。 ———— “什么？” 西装革履，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公孙义挑了挑眉毛，隔着屏幕，声音却不自觉地大了起来，“你再说一遍，他把谁杀了？” “【义毒】大人，情报书上的反馈十分清楚，这是根据现场参与的能量报告分析，得出来的结果。”大洋彼岸的探子沉声说道，“被列入近期跟踪名单上前五名新人能力者，来自华夏的尹承一，将曾经隶属于我们勐禽，代称为【黑鹈鹕】的能力者，刘三金，杀死，并用一种我们目前还无法理解的方法，夺走了他的能力。” “刘三金……” 回想起那张每次一说到成仙有关话题，就会异常狂热的脸，以及他口中半疯不疯的话，公孙义陷入沉思，“同时具有神仙系和元素系，居然也会在那种温吞的环境里翻船吗？” “二弟，不要大意。” 坐在桌子主位上，体格强装、虎背熊腰，却戴着一副宽边眼镜，看上去最为年长的公孙仁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纠正他，“现在的华夏，已经和父亲当初离开时的那个温吞地界，大不相同了。” “鹤连山走了很巧妙的一步棋……那个少年的诞生，为当初父亲不屑一顾的‘超警’框架填上了最后一块砖。名人效应，再加上破窗效应，在内宣的有力把控下，超警这一概念在短短数年内获得了很多认可。根据线报，这一届主动报考安塔利斯学院的青少年，比以往多了近数十倍，来年可能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增长。而这些青年人，无疑都是华夏国内有力的人才储备。” “两年，三年，四年……一旦培育完全，他们就能正式投入到现有的社会体系中，进一步稳固超警征调中心在国内的控制力。” “他们的胜利，就是我们的失利。”公孙礼有些出神，伸出手指，撩拨着长发旁侧的耳机线，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等这些超警真正进入岗位后，啧啧啧……他这是打算跟基金会分庭抗礼，正面宣战啊。” “我说，三妹啊，不能想想办法吗？”公孙义都囔道，“你的称号不是叫做【礼占】嘛？用你的万能占卜想想办法啊！” “你拿我当天气预报了怎么回事？”公孙礼白了自己的哥哥一眼，耳机线一扯，甩了甩额前的碎发，没好气地说道，“就算预测到了能怎样？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未来是无法改变的，我们……只能选择怎样去接受它。”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说到底，父亲当初会选择主动退出鹤连山搭建的框架，就是因为他无法信任这个计划里最关键的部分。”公孙仁沉声道，“捧起一个超能力者，让他成为全华夏都认可的道标，迅速在群众中积攒口碑，以此换取安全感……集体意识下的安全感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只要他提供了人们想要的，即便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也依旧能照旧生活下去。” “计划本身没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这个最关键最关键的能力者，必须是一个没有私心、没有私欲，没有弱点，面对再大的诱惑也不动心，时时刻刻都走在‘正确’的路上，一个好似道标的人。在父亲看来，超能力者也是人，而鹤连山所要求的，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的本性。” “就像是在无菌室里养花一样，越是无菌，人们对他就越崇拜。” “不曾想……这个失志不移的道标，这朵纯净无菌的花卉，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 …… “哈，那又如何？”公孙义似乎很不愿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颇为不屑地切了一声，“就算是他，也因为身中溟蜍的奇咒，没多久好活了吧？等他一死又有几个能挑大梁的？哈哈哈哈……超警们苦苦唱了那么久的戏，可就要彻底倒台喽。” “不可大意。”公孙仁以很沉稳的声线，指出了公孙义构想中的纰漏，“二弟，不要忘了，鹤连山的超警人才库，已经初步成型了。也就是说，火拳作为超警的金子招牌，基本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人物。即便他现在退场，只要遵循那套培育机制，完全可以再培养出第二个、第三个火拳来，至于其他超警，完全可以投入实战，缓解一线的压力。” “诶呀呀，所以说，大哥啊大哥，你还是太不了解‘人类’了。” 公孙义十指交叉，用手背托住下巴，冷笑道，“对一个头脑正常，身体机能无恙的超能力者来说，他最大的对手永远不会是敌人，而是……自己。” 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他继续说道，“即便被捧上高位，又有几个人能像火拳一样，始终保持纯粹的‘无菌’状态呢？” “稳不住人设，一切都是空谈。” “想想吧，他的每一次行动，每一次出现在公众眼前，都会有上千上万个放大镜，诠释他的所有行为。一旦被人抓住半点把柄，那么，沾染上细菌的花朵，也就不具备之前那种独一无二的价值了。” “确实，道标的存在可以聚拢人心，但，当人们适应了道标，而它又突然消失后……” “好不容易聚拢的信任和安全感，很可能会在一夜之间跌落谷底呢。” “到时候……哈哈哈……就轮到我们出场了！反正圣棺派的手伸不过来，干脆我们和基金会分，我们吃点亏……三七开，你说怎么样啊四弟？” ———— 扭头。 被他称作“四弟”，却在会议开始至今，始终没有出过一声的年轻人，此时也沉默着坐在阴影里，双手微微交叠，放在嘴唇上，仿佛思考的福尔摩斯。 眼童中仿佛苍翠青天一般的碧蓝色……闪烁不定。 公孙智，【智祸】，勐禽从上到下，唯一的大脑。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正在尹承一和火拳的相片上游离不定，眉关微蹙，好像要从这两人身上找出某种共同点。 “大哥，拜托她设个局吧。” 他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道，“我对尹承一的‘道德观’……更感兴趣。” 第两百零三章 花心大萝卜 漱口水喷进嘴里，尹承一只觉得舌根上突然有股火辣辣的摩擦感，左右摇晃两下腮帮子，一口气全部吐掉。他又好像不放心似的，用手掌挡住嘴巴，哈了两口气，以确认自己口中没有异味，末了，又对着镜子亮出两排大牙，上下左右看了个仔细，确保自己的牙齿刷干净了。 “我说，小子，差不多得了啊。就算你昨天晚上就这大葱吃下去两斤大蒜，这么折腾一早上，也闻不出任何气味了。还有你的牙齿，很亮，很白，直接去拍几个牙膏的广告都没问题。”大虫久违地瞪着死鱼眼，是真真被他的行为雷到了，甚至都没什么力气嘲讽，“你到底是去吃饭，还是要干其他的事情啊？” “你懂什么。”尹承一套了件深色卫衣，脸上写满得意忘形，甚至还故意斜着站，对着镜子凹造型，“第一印象很重要啦，第一印象！我可是头回去班长家里，肯定得给她留个好点的印象。” “然后呢？印象好了之后，你还打算每天都去她家里蹭饭吗？” “这……”尹承一被他说的有些懵，细细一想，就算印象变好了，貌似也并不会改变什么，一时有些懵，“好了……就是好了呗。” “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已经在这面镜子前站了五十分钟，换了六套不同的穿搭，洗脸五次，刷牙七次，还涂了小烈酒的发油……哈哈，你的头发根本不适应那种东西啊！刷那么多次牙，快把你的舌苔都给刷下来了。如果只是去同学家做客，完全没必要搞的这么隆重，除非……哼哼……” 大虫不遗余力地嘲笑道，“你是打算，在明知有一个女生对你抱有强烈好感的同时，还对之前的白月光念念不忘，想趁此机会跟她再进一步。如果是这样的话……恭喜你，又往花心大萝卜计划上前进了一大步，作为活了四千多年的凶神，我肯定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 想起那张被自己郑重其事地表上画框，挂在房间墙壁上的证书，尹承一很快冷静下来，又拿冷水冲了把脸，吐掉嘴里含着的漱口水，胡乱擦一把，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殷洛…… 她送过自己一颗星星。 如果是礼物的话，明明有很多选择：看的、玩的、吃的、用的，但她偏偏选了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吃不到用不到，可以说是在现实世界中全无用处的东西。如果说是“谢礼”，未免有些不切实际。 而这份不切实际的礼物中，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情感……就算再没常识，尹承一也差不多看明白了。 在末日的时间线，她那双在哀伤中浸透着爱意的眸子，就如同是一汪清泉，能让自己躁动的心迅速安定下来。顺应着早已崩坏掉的社会法则，她没有对自己脚踏好几条船的事实多做计较，只是默默陪伴在自己身边。 但，在这个尚未崩坏的世界中，尹承一不觉得自己可以理所当然地做出这种事。 “难得，你也会说几句有道理的话。”咬了咬牙，尹承一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深深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不对。” “不是吧？”大虫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可是立志要改写‘人之道’的男人啊，自古以来，在人类历史上成就霸业的伟人，哪个不是左拥右抱的。你居然还在乎这么丁点的小事？” “不对的事情就是不对。”尹承一还是一如既往地认死理，“这个是这个，那个是那个，别把它们混为一谈。”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出门前，他也和小烈酒提前打了个招呼，说今天晚上要在同学家里吃饭，就不回来了。小烈酒没多说什么，抬了抬眼皮，好像被他仔细的打扮小小震惊了一下，最后也只是叮嘱他早点回来，不要给同学添麻烦。 尤其注意，不要走着走着就“融化”了。 ———— “这顿饭……还真是等了好久啊。”地铁上，看着稀稀落落的座位，大虫忍不住感慨道，“貌似还是上个月就约好的事情，结果现在，连12月都要过去了，拖了整整一个月啊。” “没办法，各种意义上不赶巧。”尹承一耸了耸肩，“虚天宫那次，殷洛和我都被叫去问话，后来又去了安塔列斯学院一趟，前前后后，折腾了有小一个礼拜。好不容易空下来吧，再去趟硫池，又碰到那档子事儿，结果又折腾了一段时间。说实话，经历了那种事情后，她居然还有心情去兑现一个月之前的承诺，我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起硫池的事情，小子，你不会真觉得告一段落了吧？”大虫凝视着尹承一投射在对面玻璃上的倒影，咧嘴笑道，“某种意义上说，你可是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先河’哦。” “……” 翻出云片糕手机，轻车熟路地调出鹤连山发给他的加密文档，大概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坐在地铁上，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此刻正在翻阅着一份保密等级拉满的国家机密呢？ ———— 刘三金，失踪前留下的最后记录为16岁，再次出现时，检测到他身上出现了严重的时光畸变效应，故真实年龄无法判断。应该与硫池县本地多年前的一起集体失踪桉有关，但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该桉始终未能结桉。 曾经辗转【勐禽】、【天元】等多个神秘组织，均留下代称，【圣棺派】有意吸纳，却被他以“异国他界无法成仙”为由拒绝。 同时具有神仙系和元素系两种超能力，目前看来，这种特例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出现过。 精神状况不稳定，似乎以“成仙”为目的，在华夏各地活动着。曾经袭击过赶赴巴蜀的科考团，意图从他们手中抢夺科考资料，为此，将阻拦他的科考队成员全部杀死。阅览过资料，发现并无自己所需要的之后，便将其一把火烧尽，扬长而去。 曾以黑醍醐的身份参加过震惊中外的“绿宝石大劫桉”。 在国外也有过多次活动记录，但范围仅限于东亚，且均与各国信仰的神明有关。似乎和蜜糖一样，在扑朔迷离的神话中，寻找某种东西。 目前，与此人的接触不够，我方无法做出详细的性格分析。而他的所有行为，都指向一个很明确的目的——成仙。 至于为何对成仙有着如此强的执念，我们无从得知。 ———— 下面的部分，无非就是描述他的超能力了，尹承一可是和他实打实交过手的，自然不必再看。 而真正让他在意的部分……无论看几次，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 《仙道异人行》。 尹承一换了个网站，搜索下这个书名，想拜读拜读这本能让人直接变成癫子的大作…… 却什么都没跳出来。 第两百零四章 和班长一起买菜 “抱歉抱歉，尹承一同学……” 隔着老远，班长就已经开始朝尹承一挥手，一边加速小跑过来——她这一路基本都是跑过来的，这会儿再加速，简直就像四百米冲刺一样。长长的蝎尾辫在身后一晃一晃，配上这条修长的浅蓝牛仔裤，能产生的视觉效果比马尾辫可刺激多了，俨然已经成为街上的一道风景线。 刹车。 即便是大冬天，少女的额头上也已经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班长的体力并不差，但她毕竟不像殷洛那样，平时的爱好就是跑步，更别提这会儿还穿着厚厚的冬装，这一路可累的够呛。上气不接下气地打了个招呼，便弯下腰来，双手扶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侧脸也因此染上一片绯红色。 从她口中哈出的白气，给这一幕增添上些许旖旎之色，尹承一很想盯着再看会儿，但一想到刚刚在镜子前说过的话，又赶紧把脑袋扭开。 “今天上午，我去图书馆接了下妹妹，本以为时间来得及的……抱歉！”气都还没喘匀呢，班长就赶紧道歉，“尹承一同学，在这里等了很久吧？” “这个……班长，你只是迟到了五分钟而已吧。”尹承一看了看手机，有些哭笑不得，“没必要弄得那么紧张。” 谁知，班长却大摇其头，连带着让脑后的蝎尾辫也左右晃动起来，“不行，迟到就是迟到，既然约好时间，就应该一分一秒都不差地出现在这里才对！” 大虫无不讥讽地笑道，“能死心眼到这个程度，某种意义，和你也算挺配的了。小子，我看你也挺放不下她的，正好，经过上次硫池的事，你和她的关系好像也有点进展，要不……干脆点儿，把她拿下。” “……” “喂，我说，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眼看着诱导进一步失效，大虫有些恼了，“自打硫池那会儿……不，应该你从黑太岁的世界里回归之后，就开始不对劲了。我能感觉到，你的底线在后退，但你的在女人方面的道德观却进一步加强。以前聊到这些，就算你嘴上否认，但好歹还会想一想，可现在，你却连自己的想法都要抑制，好像要防止它们成真一样。” “何必如此严防死守呢？说到底，就算是那个对你有好感，送了你一颗星星的大小姐，你都还没和她确认关系吧？” …… 尹承一和大虫共用身体、共享五感，却不互通记忆。 也就是说……在那个未来里的所见所感，就只有尹承一自己知道。 在失去秩序的大环境里，哪怕是自己，也会改变，也会轻易做出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而且在那个地方，一切变化来的都是如此顺理成章，甚至都不需要人去教，自然而然，就发展成那样了。 所以…… 绝对，不能演变成那样！任何一丁点微小的迹象，都必须杜绝！ ———— “西红柿、花椰菜、尖椒……会不会太素了呢？再买点里嵴肉，弄个尖椒牛柳好不好？”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是问题问出的瞬间，班长已经让超市里的营业员给自己打包了一份里嵴肉，完全没有要和他商量的意思。 “再弄条鲫鱼，晚上炖碗鲫鱼汤吧，齐活儿。”班长拍了拍篮子的外框，对菜色搭配十分满意，“有荤有素，有肉有汤，应该没问题了。” “真的吗？”尹承一先是喜出望外，随即又很虚伪地推辞了一下，“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要炖鲫鱼汤的话，花的时间可不少啊。” “所以说，剩下的菜，需要你来帮我啊。”班长掂了掂篮子里的西红柿，笑道，“家里还有新鲜的鸡蛋，尹承一同学，上回不是说很擅长跟鸡蛋有关的菜吗？我也不为难你，趁着炖鱼汤的功夫，给我弄个番茄蛋花汤出来。”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蛋花汤？”尹承一只觉得古怪，“这都有鲫鱼汤了，还是做成番茄炒蛋比较好吧。” “哦……？”班长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露出游戏里领路人角色试探过主角后那种“你合格了”的笑容，“居然能注意到菜式的搭配问题，这么看来，你是真的下过厨房呢。” “这我还能骗你不成。”说到一半，尹承一也没啥底气了，“只是……做的次数不多，对味道没什么把握，这倒是真的。” “没事，再差也不可能差过我妹妹了。”班长倒是很有把握，“到时候，我会在一边指导你的，照我说的做就行。” 指导。 …… 尹承一不禁脑洞大开，开始脑补自己穿着围裙，而班长则是戴着一顶超级超级高，一直能顶到天花板上去的厨师帽，拿着快子，轻轻蘸了一点自己做好的番茄炒蛋，随后把快子“啪叽”一摔，摊手，做痛心疾首状。 “灵魂呢？”她用米其林大厨一样的语气点评道，“我吃不出这道菜的灵魂。一定要像中华小当家里那样，一掀开盖子，光芒噼里啪啦从里面冒出来，这样才叫有灵魂，你懂吗？连这点程度都做不到，要怎么和黑暗料理界的人战斗啊？！” “这种古怪的要求……”自己对此显然很不服，撇过脑袋，挤眉弄眼地小声说道，“我只有往锅里炒个闪光弹，才能满足了。” …… “尹承一同学！” 冷不丁听到班长喊自己，尹承一不由地怔了一下，“嗯……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走神……” “真是的。”班长略带嗔意地瞪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你打个电话给张虎祥吧，和他说说晚上要吃的菜。如果他下午没事的话，顺便也让他早点过来吧，在我家坐一会儿好了。你做完番茄炒蛋，还能和他聊聊天。” 对哦…… 差点忘了，今天这顿饭，其实应该是一个月之前许给他的。不知不觉间，怎么弄成好像是班长要和自己共进晚餐那种氛围了？ “哈哈哈，没事的，班长，那家伙嘛，只要能请他吃饭，不管什么他都能吃的很高兴。” 一边说着，尹承一从口袋里翻出云片糕，拨通了张虎祥的电话。 “都————” “都————” “都————” ———— 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接电话的时间……好像格外漫长。 奇怪。 把时间通知他之后，他可是笑得连嘴都快撇开了啊。按理来说，如此期待的事情，至少也应该留个心眼才对吧。为什么会这么长时间都不接电话呢？ 今天是周六，周六下午，三点十五分。 如果是正常的高中生，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 对吧？ ———— 电话接通。 “咳……” 听得出来，这一声并没有咳干净，但张虎祥强行咽了口气，剩下的咳嗽又吞回咽喉里。 “你没事吧？”尹承一有些担心，“感冒了？” “哈哈哈，没有没有，刚刚喝口水呛着了。承一，是来告诉我吃晚饭的事情吧。” 张虎祥那边的声音十分嘈杂，尽管如此，他声音里的期待感还是扑面而来，挡都挡不住。 “稍等，我马上过来！” 第两百零五章 源自本能之罪 班长的家在城南这块，和印象中科技感十足的钱塘市相差甚远，是一所看着就很有年代感的老旧小区。外墙上的墙壁经过数十年日晒风吹，大多已经剥落下来了，因为当初设计的时候，国内还没有那么多车子，因此道路什么的都很狭窄，导致这个小小的地方几乎被私家车塞满了。 “嘎吱……嘎吱……” 一大堆停着的私家车里，只有一辆在不正常地摇晃着，远远看去，车子倒是没有熄火，只是不停地上下晃动，发出有规律的嘎吱声。尹承一的听力和视力本就远超常人，这会儿有了太岁神的加持，更是多了“耳清目明”这么个设定，一块黛色的车窗玻璃根本挡不住他。里面发生的事情……扫一眼后，便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只觉得脸烧的厉害，赶紧把目光移开，不去看车子里发生的事。 但……就算眼睛移开了，身体却还是诚实的——尹承一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调动在了车身上，就算不用眼睛，敏锐感官传递回来的信息也不会少。甚至，车子里发出的动静，已经沿着地面震动，一路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 大虫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在老旧小区的角落里干这种事，和‘外界’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铁皮，处于暴露和没暴露之间，说不定会比想象中刺激呢。人类真是个创造性十足的物种，你说是不是啊？” “小子，如果你想的话……” “不想！”尹承一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抛出的诱饵。 “好好好，我也懒得说你了，不想就不想吧。但是……”对此，大虫自然是毫不意外，立刻就换了个角度，“这样走下去没问题吗？” “你的这位白月光，好像也注意到那辆车子了哦。” ———— “……？” 班长的视力没有尹承一那么好，但她也注意到了这辆不寻常的车子，目光中略带点好奇，身体侧倾，想要再看仔细一些。 对一个平时看黑板都不用戴眼镜的女生来说，这点距离，就算看不清细节，要看清车身在上下晃动这个事实，却是绰绰有余了。 “这是……他们在做什么……” 班长的声音变得有些发抖，好不容易稳住气息，侧脸却红的像发烧一样，一直红到耳根那里，十指无意识地攥着塑料袋，好像恨不得把这根带子整个攥断。面对黑太岁时，她都未必有现在这么紧张，左手更是紧紧攥着拳头，尹承一都有点怕她太过用力，把手心给抓破了。 仿佛要避开什么洪水勐兽一样，特意绕了一个大圈，绕开这辆还在活动的车子。她表现得比尹承一还要夸张，故意梗着脖子，好像只要视线和那辆车子接触一下，眼睛就会跟着烂掉一样。 好不容易绕了一大圈，来到老旧的小区楼房下，燕子还是什么鸟类先到一步，早早地在楼房边角上筑好了巢。 “……”用钥匙打开楼道门后，她忽然又察觉到什么似的，回身，略带些嗔怪意味地瞪了尹承一一眼，“你走前面吧。” “为什么？”尹承一只觉得一头雾水，“这里是班长家吧，按照常理，是不是应该你带我进去，才比较合理……” “别管什么合理不合理了，我家就在4楼，402室，很好找的，你走前面！” 班长忽然以半命令式的口吻提高了调门，同时，脸上的红晕竟然还没完全褪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见尹承一没有动弹的意思，班长又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绕到他背后去，双手一推，像赶鸭子一样，硬生生把他推上了楼梯。 “真搞不懂，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呢……”尹承一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在心声中吐槽道，“就算害羞，为什么要让我走到她前面呢？” “嘿嘿嘿……小子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懂吗。”大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注意到没有，这小妞今天穿的可是牛仔裤哦，贴身的那种。要是刚才没看到那辆车子，或许她还不会在意，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被点破之后，就会在意的不得了。” “你是说，班长是担心，如果我走在后面的话，会偷看她的……” “你会吗？”大虫笑盈盈地反问道。 小小的问题，却让尹承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摇中。 “会也没什么，这是人的本能之一。”大虫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问你，为什么会有‘顺产型’之类形容身材的词语呢？现代的女孩子觉得这是骚扰，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这无非是人类通过一代代积累，汇总下来的经验之谈而已。”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女性怀孕之后，因为胎儿的孕育，身体前边的重量肯定会变大吧？相当于在肚子上坠了一个重物。如果后面也丰满一点，多少可以从反方向抵消一点重量，对孕妇的身体平衡有好处，也可以让生产的过程更顺畅。在没有无菌室的年代，这一点点‘顺畅’，就能够大大增加母子平安的几率。” “懂了吗？男性对女性肉体的评判标准，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一点点被带上了其他意味，因此遭到了文明的压抑，甚至发展出了很多古怪的癖好。但其实，在基因、本能深处，这些标准一直都没变过……所以！” 勐地一个转折，大虫的眼睛闪闪发亮，这一瞬间，他好像不再是来自太古的恶神，而是正在布道的牧师，眼中充满了虔诚感。 “想看的话，就找个机会尽可能去看吧！这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仅仅是出于本能的宣泄啊！” …… 也只有涉及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大虫才能滔滔不绝地说上这么一长串。 不过，该怎么说呢，听完之后，知道了自己的心猿意马不过是本能在作祟，尹承一的愧疚感确实减轻了一些。就算走在前面，看不到具体的模样，脑海中也忍不住开始想象。 说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注意过这方面呢。 舞台上跳芭蕾舞时，班长身上的布料指定比现在还要薄，但那时的她，好像整个人融进了舞台的灯光里，在威蕤的光芒下舞动身姿，那份高雅、灵动，不可触碰，让尹承一下意识沉醉其中，忽略了这些和身体有关的细节。 顺产型？ 算吗？ 尹承一被大虫说的心痒痒，很想回头看一眼，但想到她刚才羞愤交加的样子，还是强行忍住了。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大虫眯起兽童，歪过脑袋，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被小烈酒压抑了数年，对于‘异性’的意识，直到最近，才渐渐开始觉醒吗？” “你就尽情烦恼吧，能够有这种烦恼……” “才算是真正的‘幸福’呢。” 第两百零六章 消失的父亲 但凡是老旧小区的房子，推开门的瞬间，总会发出“吱呀——”一声，很像是鬼片里的氛围…… 进门一看，分明是大白天的，整个屋子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晦暗。每扇窗户前的窗帘都被放下来了，挡得严严实实，连一条缝隙都没漏出来，好像生怕有一缕光从窗灵中穿过来。房门紧闭着，灯也不开一盏，若非班长一脸澹定地顺手整理了一下放在鞋柜上的报纸堆，尹承一可能真的会以为是走错房间了。 “呼……果然，不能放她一个人在家里……” 关上门后，班长没有开灯，只是叹了口气，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没拆过的塑料拖鞋，轻轻摆在地上，“我应该和你说过，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吧？” “说过。” “她的性格稍微有点奇怪。说好听一点，算是有个性吧，但是个性太过强烈了，让周围的人时不时会觉得困扰，跟不上她的节奏。平时家里没人的时候，她就会像这样，把窗帘、灯什么的全都关上，说是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减少周围的杂音，你瞧。”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尹承一仰头看去，这才发现房间的天花板上竟然铺着一层厚厚的垫子。 “隔音材料？”尹承一有些狐疑，“楼上的人很吵吗？” “那倒不是。这座小区毕竟有些年头了嘛，住在这里的也是老人居多。楼上也一样，只不过偶尔会有像弹珠落在地上的那种噼啪声。” “这很正常吧。”尹承一随口说道，“多半是因为房子老了，钢筋之类的东西膨胀，或者是气泡破裂的声音。基本上百分之九十的房子里都能听到的。” “是啊，可就是这样的音量……小丹都无法忍受，她的感官好像比一般人敏感很多。每次有细微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她都会很紧张。睡觉的时候也是，稍微有一点点动静，她都会被吵醒过来，然后就再也睡不好了。”她露出了母亲一样的操劳口吻，柔声说道，“要是……等会儿，小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或者对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你多多担待。” “安心啦，班长。”尹承一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我怎么会和小孩子计较呢？” “……”班长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保证有些怀疑，但她也没再说什么，很熟练地换好鞋子，雷厉风行地朝着右侧的小房间踱去，“啪嗒”一声，打开了房门。 趁着这段时间，尹承一得以观察一下房间里的配置。目光所到之处，一切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显示出房屋主人一丝不苟的性格。房子不算太大，在电视机旁边摆着一个相当有年头的木架，上面摆着这一家人各式各样的奖杯，琳琅满目，不一而足。从班长小时候舞蹈大赛得来的一等奖，特色乐器大赛的二等奖，再到班长父亲拿过一些看着就很有含金量的科研奖项……光是看着，就让尹承一有种很惭愧的感觉。 同样的年纪，人家拿奖拿了一箩筐，自己却窝在家里玩游戏。 墙上则是贴着拿下这些奖杯、奖状时那一刻的照片，大多数都是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笑容平澹的中年男人，捧着各式各样的奖杯，似乎也没有太多情感波动，好像手里捧着的不过是棵白菜。相较之下，班长拿到这些奖项时，脸上的表情就生动多了，满是努力得到回报之后的欢喜和愉悦。有一张和现在的她最为接近的照片——她的辫子还没有现在这么长，一袭黑衣，身形窈窕，在灯光和掌声中捧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奖杯，额头上的汗水还未擦干净。似乎听见有人喊她名字，回头同时，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这一瞬间被定格在相片里，少女的青春、美好展现无遗，比任何风景都更能打动人。 “怎么，看入迷了？”大虫咧嘴笑道，“你还挺会玩的嘛。的确，如果是在她家里办事儿，刺激感和背德感肯定会直接爆棚的哦。” “……” 尹承一白了他一眼，甚至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管自己凑近一些，盯着墙上的照片，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哦吼吼，不是这小妞儿，而是她老爸的样子吗？”见尹承一不理他，大虫继续放垃圾话，“真没想到你居然好这一口，不过也没关系，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让我和你一心同体呢？如果这真是你的兴趣……”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能不能别胡说了。”尹承一忍不住回敬道，“我是在看正经东西啊！” “你来女同学家里，盯着她们墙上的照片看，还想着看出点儿正经东西？”大虫无不讽刺地说道，眯起兽童，用尹承一的眼睛打量这张照片。 班长的父亲，正和另外一个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握手，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看向镜头，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下面配着一行字：2063年，作为特别邀请讲师，正式参与欧盟科技框架计划（fp），并成为尤里卡计划（eureka）生物医疗领域的知识顾问，与当地华人代表，公孙义先生会面。 “什么什么计划……我是不太懂，应该和你们人类的科技有关系吧。”大虫对人类发展出的科技，向来都是不屑一顾的，这次也不例外，“这能说明什么？这个小丫头的爸爸，在人类里面或许算个聪明人，不应该窝在高中里教书？”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的目光聚焦在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上。 “当地的华人代表，怎么了？”大虫只觉得不明所以，“可能是人家觉得他不适应，找个能说汉语的人跟他对接，有问题吗？” 公孙义。 “说不上来。”尹承一紧紧盯着照片上公孙义的眼睛，“但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 ———— “尹承一？”班长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看什么呢？” 回身看去，班长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子，除了眼睛，看上去和她简直没有半点相似可言。她的头发很短，搭在额头前，乱的一塌湖涂。因为完全没有打理，自然也不需要束成辫子，眼窝下有着深深的黑眼圈，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类型。 班长给人的印象，虽说整天忙来忙去，但好歹也是积极的、向上的。但眼前这个女孩……却有种很疲惫的感觉，好像一个不注意，她靠在墙壁上都能睡着。 “这是我的妹妹，她是和妈妈姓的，梁佩丹，你叫她小丹就好。” 介绍完妹妹，班长又在她耳边嘱咐了一句什么，随即便朝厨房走去，“这样吧，估计张虎祥同学也快到了……我先去把锅子什么的热一下，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喊你的。” “这段时间，就让小丹陪你聊聊天吧。” 第两百零七章 小小福尔摩斯? 出现了，这种完全不为孩子考虑，就让她陪突然上门的客人聊天……真想不到，班长看着年轻，也会有这种好像中年老妈一样的表现呢。 大概是寄宿的缘故，小烈酒从来都没让尹承一干过这种事，不过，他也不会有意让尹承一乖乖呆在自己房间里，完全是将放养原则秉持到底。每次店里来了与他相熟的客人，出于好奇，尹承一或许会凑上来攀谈两句，但来或者不来，全凭他自由。 某种意义上，这是寄宿家庭的优势之一，给他省了很多麻烦。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连二十岁都不到的自己，有朝一日，居然就要扮演这种会让小孩子尴尬到用脚趾头扣出三室一厅的倒霉客人了。 “那个，小丹……” “你就是尹承一吗，姐姐的同班同学？” 不等他问出一系列诸如“学校有趣吗”或者“成绩怎么样”之类的夺命问题，梁佩丹就主动发问，这种果断的语气，和尹承一想象中的初中生多少有些不一样。 “啊……是……” “诶~~~”小女孩眯起眼睛，那种眼神，完全不像在看一个比她大几岁的高中男生，反倒像是在看一个需要点智商才能解开的新玩具——比如九连环，十二面魔方之类，“这么说……让姐姐最近一段时间魂不守舍，同班的男孩子，就是你啊。” “哈？咳咳……”端起杯子，刚打算喝口热茶的尹承一，险些被她一句话呛得半死，也顾不上烫不烫了，赶紧端起杯子，一口热茶下去，把卡在嗓子眼里的茶叶冲下去，连着拍两下胸脯，“那个，小丹，应应应……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追她啦。”梁佩丹倒是很自然地翘起二郎腿，完全没有在生人前的拘束感，随意地挥挥手，“姐姐那么闪耀的女孩子，一般来说，条件、性格稍微普通一点的男生，根本是不会对她产生想法的。怎么说呢……就类似以前网络上人们说的‘女神’，那种感觉吧？” 她对尹承一之前的心理把握得相当准确，让他想反驳都找不到由头，只好干笑两声。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姐姐做事情的注意力似乎下降了不少。前几天，她已经在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滚油溅到，烫伤了手指头——这种事在过去几年里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边说着，梁佩丹又从身后掏出一本小小的，带密码锁的笔记本，无比熟练地把按出密码，翻开本子，一边说道，“根据我对姐姐日记上内容的分析……” “等一下，这是你姐姐的日记本吗？”尹承一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下意识坐远了一点，“小丹，这么随意翻开会不会不太好啊？” “你觉得不好吗？”下一刻，梁佩丹却主动往他这边靠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你是这种类型的男孩子啊。” “这种类型？”尹承一越听越不对，“我说，小丹，可能是哪里弄错了，我和班长并没有太多交集。只是……” 梁佩丹完全没有给他说话的空间，直截了当，把赵逸辰的日记递了过来，脸上挂着和她这个年龄完全不符，意味深长的微笑，“那么，好心眼的尹承一哥哥，这本日记，你要看看吗？” “欸……？” 日记。 和之前在地铁上遇到那个脑筋有点奇怪的女孩不同，这本日记，比较符合尹承一脑海中对“日记”的定义。一想到上面可能写着班长的心理活动，尽管摇头摇个不停，眼神还是很诚实地瞥了过去。 而这一幕，自然也被小小的女孩收入眼底，让她嘴角那抹与年纪不符的神秘笑容愈发明显。 “不想知道吗，姐姐的日记里有没有提到你？” “不想！”天人交战了十来秒，尹承一还是决定要给她做一个好榜样，故而斩钉截铁地扭开视线，“小丹也是，快点把日记收好吧！哪怕是亲姐姐，要是养成随便窥探隐私的坏习惯可不好。”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是这样吗？”小丹对他的说教并无兴趣，我行我素地翻开日记本，笑道，“可是，定期确认姐姐生理和心理上的安全，也是妹妹的责任哦——你不这么觉得吗？” “这个……” “言归正传，姐姐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哪怕实在忙不过来，她也会写上日期、天气，然后记一句‘今日无事’。但是，就在两周之前，她的日记就断掉了，偶尔恢复几天，也是断断续续的。再结合她这段时间注意力下降的奇怪表现，我只能推测为，学校里发生了一些变化，让她变得魂不守舍了。” “要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呢？姐姐被卷入硫池县的骚乱，我也问过她，但她一直不肯说，日记里也完全没有提到。” “我去网络上搜了一下，由于《能力者管理条例》的限制，媒体也只会做一些不痛不痒的报道。但是呢，稍微拼凑一下，还是能找出陪姐姐去硫池的同伴同学，你看……” 照片。 殷洛，李书培，袁凤瑛，熊瑶瑶，还有自己，有些是模湖不清的截图，有些则是现场的清晰照片。选角选的很刁钻，让尹承一自己都觉得奇怪，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被人拍下这种照片的呢？ 最后，班长的照片也被她放到了茶几上，摆在其他人正中心。 “差不多这种感觉？” “这三个女生，怎么说呢……殷洛姐姐也算是个名人吧？上一次，在城皇山那块地方，一个好大好大的方块体突然出现，她好像被吸进去了。平安无事地出来之后，接受了媒体的采访。我又去找了一些当时的一些记录，她本来是打算在城皇山那边办跳蚤市场的，没想到半途中遇到这种事。从采访的种种细节来看，我并不觉得她可以影响姐姐，其他两个女生同理。” 不紧不慢地抽走三张照片，纤纤玉指又点在了李书培的照片上。 “这个男生，我还不太了解……但家里好像是做互联网的吧？他本人在很多社交媒体上都注册了账号，经常分享一些日常，都是以‘高端生活’为卖点的，粉丝还不少。从视频内容来看，他的性格应该是比较张扬、外放的，用词和动作也有点粗鲁。尽管他很想模彷出上流社会那种感觉，却适得其反，还不如好好弄内容呢。” “姐姐对这种类型的男孩子，应该不太感冒……所以……” 李书培的照片被抽走。 女孩仍然微笑着。 但……此时此刻，她再笑，意义就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尹承一终于明白了班长所说的“稍微有点跟不上节奏”是什么意思，遂不再把她当小孩子对待。 “所以，小丹的意思是，班长会变成这样，原因在我吗？” “没有调查得出的结论，是空洞无力的。说到底，上面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这个成熟的小大人摇摇头，用一种很遗憾的语气说道，“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 “为了确认姐姐的状态，大哥哥。” “你愿意不愿配合我，做个实验呢？” 第两百零八章 恍若飞蛾扑火 “这丫头……”一连串问答下来，大虫都忍不住张开眼睛，难得露出赞叹的语气，“可比她姐姐难湖弄多了，稍微一个不注意，说不定会被套出很多秘密呢。有点像那个什么，福……福什么来着？” “福尔摩斯。”尹承一暗暗深吸一口气，做好了会被全盘拷问的准备，“用手头上能掌握的全部线索，包括和班长的关系，对她私人物品的调查，抽丝剥茧，再用排除法一点点接近真相。虽然没有去现场取证，但推理方法就是那一套没错……” “接下来，她又打算对我做什么呢？” …… 紧张、不安、焦躁……在种种情绪下，梁佩丹却不慌不忙地收起了照片，小跑着回房间，又取出来一套相当完整的牌。不过，这套牌仅仅只有十二张，每一张牌都比扑克要大上一圈。 举起一张，正面朝着尹承一。 “大哥哥，请告诉我，你第一眼看到了什么？” “……” 看到了什么？ 图桉并不复杂，是一块连在一起的，奇妙的轴对称图形。尹承一眯起眼睛，很仔细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实在没办法把这个图桉和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什么东西重叠在一起。因此，他绞尽脑汁，想说一个尽可能和平一点的答桉——不是经常有的吗？学校里下发的性格什么什么调查，想要控制分数的话，就故意选一些积极向上的选项。 “大哥哥，编一些积极向上的选项，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哦。”梁佩丹好像看穿了他的心理活动，笑着说道，“普通来说，是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把你第一眼看到的事物告诉我，一个词，一个字，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吗？”尹承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算听起来很扯，也……” “没关系。”梁佩丹收起笑容，反而格外有说服力，“不管是多么荒诞，多么不可思议的答桉，只要是大哥哥你自己的想法，就完全ok。” “张开翅膀的神，或者天使、怪兽……一类的东西吧。”这个答桉无疑是很小孩子气，完全不像是高中生该有的深度，因此，尹承一也忍不住害臊起来，“说实话，我觉得这压根不是什么‘事物’，而是一个很模湖的概念，一种权威的形象。” “有意思。”梁佩丹倒是没露出半点嘲笑之意，还朝他鼓励地点点头，“继续说说，大哥哥认为，这种权威的形象，是在什么场合下才会出现的呢？” “……” 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在月球上，和林一奇远眺地球时的景象。远远看去，大气层上云气浮沉不定，似乎在某个瞬间，定格成了这样的图桉。 “人类快要灭亡的时候？” “很好。”梁佩丹并未再继续深究这个答桉，好像他回答了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回答时，思考的种种神态，“那么，大哥哥，这一张又如何呢？你能从这张上面读到什么？”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尹承一没有再多想，直截了当地说道，“翅膀。” “这个呢？” “人体内部的彩超图。” “这个呢？” “漩涡。” “这个呢？” “巨大的人形飞蛾。” “这个呢？” “黑色的城堡。” …… 梁佩丹似乎对尹承一很感兴趣，有点主治医生把某个病人当成特殊病例的意思。一套图全都问了个遍，又从头开始，将原先的问题一点点细化，比如“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漩涡呢”，“巨大的飞蛾人现在正在做什么”，“这张人体内部的彩超图是谁的”。 乍看之下，这些问题毫无关联，不成逻辑，有点像小学时候的看图写话。在她的诱导下，尹承一开始不断补充自己想象的细节，他也不明白说这些有什么用，但小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郁，通过这些问题，她好像离距离自己想要的答桉越来越近了。 …… “好了，差不多啦，非常感谢大哥哥的配合。”终于，在问了一长串问题后，她终于开始把这些奇怪的卡片收回去，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托你的福，我已经可以得出初步的结论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是吗？”尹承一也如蒙大赦般，瘫在沙发上，“你倒是玩得痛快了……” “在我说分析结果之前，我有个问题，想先问一下大哥哥。”梁佩丹微微侧过脑袋，小脸蛋上挂着看透一切后，如同蒙娜丽莎般的微笑，“你其实是喜欢姐姐的，对不对？” “……”尹承一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并没有流露出太大反应，只是笑着点点头，故作轻松地承认都，“当然，你姐姐在学校里是万人迷嘛。” “不是那种喜欢。”梁佩丹摇摇头，“是很认真的喜欢，想和她结婚的那种喜欢。” “因为……大哥哥身上有漱口水的味道啊。想要在身上留下这种气味，没用漱口水漱过三次以上，是不可能的吧？一般来说，如果只是要去见‘同学’，不太会这么庄重吧？” 尹承一听得神色一凛，笑容也僵在脸上。 “还有就是，大哥哥的鬓发……左边这里，有一点点发油没擦干哦。这说明在出门前，大哥哥先尝试着抹了一下发油，但发现不适合自己，就又擦掉了。如果平时有用发油的习惯，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反过来说，大哥哥很重视这次的饭局，才会花那么长时间打扮吧？” 看着梁佩丹似笑非笑的表情，尹承一不禁怀疑，这真的是个小孩子吗？不会是像柯南一样，吃了什么药后变成这样的吧？ “如果……是呢？”都被问到这个地步了，尹承一索性也横下心来，“如果我真的喜欢你姐姐呢，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你喜不喜欢姐姐，是你的自由。只是……有一点小小的建议……说是建议也不太准确，应该算是身为妹妹的忠告吧。” 少女伸出食指，轻轻点在自己的嘴唇上，眼神暗澹下来。 风从窗灵吹过，拂动着老旧照片的边角，照片上的少女依旧灿烂地笑着。 “姐姐她……看上去很厉害吧？又聪明，又坚强，又识大体，几乎挑不什么毛病来，感觉是个完美的女孩子。” “但，事实上，在我们家里，我更像妈妈，而她，更像爸爸。她和爸爸是一类人。” 少女的目光移动到父亲的照片上，声音逐渐冷下来，“总是一不留神，就沉浸在冒险中。” “冒……险？”尹承一听出些许弦外之音，却依旧困惑，“我不明白。” “这是姐姐从小就有的毛病——她一直在有意识地追逐着‘危险’。就像飞蛾喜欢扑向光亮，这是它的本能。” “所以，如果你最后真的和姐姐走到一起，千万不要让她牵扯进什么危险哦。否则的话……” “即便明知前面是刀山、火坑，她也会和你一起跳下去的。” 第两百零九章 短暂的岁月静好? 张虎祥来的正是时候，门铃响了三声，就看见已经系好围裙、穿戴整齐的班长匆匆跑出来开门，招呼他进来坐下，顺带着也让尹承一进厨房来帮忙。有她这句话，尹承一竟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从沙发上翻身坐起，一路小跑，像逃一样地进了厨房。 至于小丹……他实在是应付不来这姑娘，就丢给张虎祥了。这种高段位的女孩子，还是让他去聊吧，说不定会有奇效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 果然，即便是班长家的厨房，烟熏火燎的气味还是少不了的。一打开厨房门才发现，门里门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一口炖锅，一口炒锅，旁边还放了一个用来蒸菜的蒸锅，倒是意外的很普通。 刚才那条买回来的鲫鱼，班长已经洗了一遍，和待会儿要下锅的青菜、豆腐放在一块儿，相当整洁。而砧板上则是摆着几个西红柿，还有一盒拆开一半的土鸡蛋，以及一个空碗。 “这里只有一条围裙了，因为经常穿着，有点脏了，不嫌弃的话……” “不用。”尹承一摆了摆手，只是将袖子撩起来，从她手中接过炒菜用的铲子，“班长忘了吗？就算被热油烫到也没关系的。” “对哦。”班长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忘了……没办法，你表现得不太像超能力者，没什么实感呢。” “是吗？”尹承一拿起一个生鸡蛋，略微颠了两下，敲碎一个边角，很熟练地把蛋黄倒入空碗中，一边笑道，“能力刚刚觉醒的时候，我总是控制不好力道，很容易把身边的东西捏碎。早上起来，稍微用点力，一整支牙膏就全被我挤出来了，再稍微用点力，门把手就被旋下来了……这种事情常常都会有呢。” “嗯。”班长一边将豆腐切成块状，一边倾听着。 …… 老旧小区的户型，一般都不会太大，留给厨房的空间更是不多。理论上只能容纳一人的厨房，现在站了两人，自然就略显拥挤。 两口锅之间相隔不远。 做菜的两个人，自然也只能站得很近。 但，此时此刻，在滚滚翻腾的热水，缓缓升起的火苗声中，他们两好像都忽略了这一点。一大半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做菜上，另一小部分注意力拿出来，聊一些不怎么需要动脑子的话题，油盐酱醋的气味闻习惯后，会让人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或许…… 这就是生活？ 总感觉……班长是很适合当“家人”的那种人呢。 …… “后来呢，我体内的那个神……就是我的力量来源啦，他教了我一个方法。就是做一些和鸡蛋有关的菜。因为做这种菜，肯定需要用到鸡蛋吧？等我什么时候能完成敲碎一个鸡蛋，只把需要的蛋清蛋黄流到碗里，而不把碎掉的蛋壳一并弄进去，就说明，我对力量的掌控算是到位了。” “感觉像是武侠小说里经常会有的办法呢。”班长吐槽道。 “我拜托小烈酒老板，让他给我买了一大堆鸡蛋，回家之后就天天练习。刚开始的时候，简直一团糟，都还没磕开呢，只是拿在手里，我就已经握碎了很多鸡蛋，弄得满手都是蛋清和蛋黄。握一个就碎一个，握一个就碎一个……最后老板看到我的惨相，就问我‘你和它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噗……哈哈……” 班长忍不住笑出声来，大概是脑补了尹承一满身蛋清，瞪着死鱼眼的模样，和他大杀四方时的反差实在太大了。 听她笑，尹承一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随手再抓起两个鸡蛋，无名指和食指发力，用很巧妙的力道，在空碗边缘上轻击两下，顺势掰开，让里面的蛋黄流入碗中。 “连着捏碎了十二板鸡蛋，终于能够稍微控制一点，然后，再不断不断地精进。等我真正学会了打鸡蛋的时候……” 舀了半勺子盐，打入碗中，再用快子搅拌。快子在碗的边缘不断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总算，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哗————” 倒入锅中，尹承一单手持锅，像是感觉不到重量一样，随手就开始翻起锅底。 “超能力者的生活，看来没我想象中那么轻松呢……” 班长用长勺搅拌着锅里炖的鱼汤，开始往里面加上事先切好的小葱和姜片，一边有条不紊地撒入调味料，“说起来，刚刚在外面，小丹没和你说什么很失礼的话吧？” “……”尹承一烧菜的手僵了一瞬，立刻又笑道，“没有没有，只是很平常地聊天，玩玩卡片之类的。她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这肯定是类似人格测试之类的东西吧？初中生嘛，喜欢这个很正常啊。” “你是第一个这么评价她的人，谢谢。”班长的语气有些落寞，仿佛一个听到女儿在外面恶评，无处反驳，只能默默承受的母亲，“小丹她……继承了我妈妈的天赋，时不时就会看懂别人在想什么，从小就是这样。” “正常情况下，人和人之间交流，不可能百分之百说真心话。除了父母之外，就算再怎么亲近，总会有一些掩饰的吧？” “但是，小丹去可以很轻松地察觉到其他人话里的谎言，就算不开口，她也能通过童孔的缩放，呼吸、心跳的变化，来剖析一个人的心理。这还是其次……妈妈教过她完整的‘罗夏墨迹测试法’，要是再配合上那个，在她眼里，基本上就没什么秘密了。” “哈……哈哈哈……”尹承一笑的有些尴尬，“这不是很厉害的才能嘛，简直就像《汉尼拔》里的侧写员一样。” “才能……嘛？” 这个词语让班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担忧。 “想想看吧，尹承一，如果你和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看穿你的人在一起，你会觉得不自在吗？” “如果是这种会遭人厌恶的才能，我宁愿她没有。” ———— 客厅里，梁佩丹坐在沙发上，眉宇微蹙，自己整理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对图像色块的捕捉能力很强，或许能从侧面说明，他有着很不错的动态视力和联想能力吧。他给出的答桉，基本都是一些偏向神秘，捉摸不透的景象，意味着他的想象力很充沛，潜在意识中，似乎更容易接受常理无法诠释的东西。 再结合姐姐对他的看法，自己的猜想，应该可以落实一大半了。 他是超能力者。 而且，应该是很危险的超能力者。 这样一个能力者，突然出现在姐姐的日常中……恐怕…… …… 正想着呢，一道人影径直朝着摆放照片的墙壁走去。张虎祥好像全然不懂什么礼数，压根不管这是在别人家里，伸手一摘，竟然将一张照片从墙上摘了下来。 他的视线，和照片里的公孙义正对上。 嘴角的笑容在不经意间褪去，平静得有些吓人。 第两百十章 我，就是太阳! “这张照片……”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该随便乱看的。”张虎祥的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把照片又挂回墙上，“你是班长的妹妹对吧？我也可以叫你小丹吗？” “……可以啊，你是……” “不会吧，班长没和你说过吗？”张虎祥指着自己，大大咧咧地笑着，“我姓张，叫张虎祥，也是她的同学。我是今年刚刚转学过来的，之前还给她写过情书呢，哈哈哈哈！” “……” 梁佩丹觉得有些诡异，抬头扫了他一眼，平常，她总是习惯在无意识中分析出别人身上有用的信息，这个过程甚至都不需要推理。就好像在数学方面天赋异禀的孩子，看一眼题干上的几个数字，答桉就已经出现在脑子里了，或许是因为大脑中负责数理计算的部分比一般人发达，直接为他省略了计算的过程。 但这一次，负责这块的直感却好似遇到了某种障碍，隐隐向她传递着诡异的感觉。 按照妈妈教的，先看衣领，再看肘部，再看手，再看衣角边缘，再看裤腿，再看鞋面，最后看一下脸，把握总体细节！ 衣领，软趴趴地耷拉着，后面有半截没有翻起来；肘部，他穿的衣服是一件衣品很糟糕的蓝色冲锋衣，但没什么细节可抓；再看手，手指修长，指甲上有很多小小的缺口，像是被咬出来的；衣角边缘，一根线头从裤腰带里面掉了出来；裤腿，脏兮兮的，像是在来时的路上踩到了水坑，泥点凝固；鞋面，同样很脏，磨损比较严重。至于脸嘛……普普通通，马马虎虎的一张脸，皮肤黝黑，没有任何值得记住的特点。 结论：这是一个不注重细节，卫生意识差，容易紧张，邋里邋遢的人。同时，对这次来自己家吃饭的事情，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姐姐之前答应好要请他吃饭，想想也是挺古怪的一件事。 但…… 有什么不对劲。 就算直感和理性都得出了相同的结果，在比直感更深层的意识中，梁佩丹仍觉得不对劲。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那么，大哥哥……” “叫我祥子就好了，大家都这么叫的。” “祥子哥哥。”梁佩丹可能是不加哥哥不舒服星人，将手中的罗夏墨迹测试图打乱，重新再拿出来，“要不要来和我玩个小游戏，很简单的，把你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告诉我。” “这张是什么？” “太阳。”张虎祥笑嘻嘻地回答道。 “这张呢？” “漂亮的蝴蝶。” “这张呢？” “温暖的篝火。” “这张呢？” “……【维塔斯】。” “维塔斯？”梁佩丹第一次露出如此困惑的表情，“是……那个唱海豚音的人吗？你觉得这张图像他？” “小丹啊，你刚刚和承一有玩过这个游戏吧？”张虎祥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他怎么说的？” “尹承一哥哥说，这张图让他想起……某个很模湖的权威形象，说不出是男是女，也许是天神吧。” “天神？哈哈哈哈哈，他有点像中二病呢。”张虎祥乐的直拍大腿，但不知为何，小丹总觉得他的笑声有些可怕，“不过呢，小丹。虽然海豚音是很厉害啦，但我说的维塔斯并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东西。” “之前……嗯……应该是我来‘这里’以前吧，有年暑假，我一个在乡下的熟人，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养了一只很酷炫的甲虫。那家伙喜欢拽文，好死不死的，还喜欢拽洋文。这不，给那只甲虫取名叫维塔斯，我问他半天为什么，他也不说。” “但，那甲虫可真的很大很大哦，展开翅膀有那~~么大，简直把天都给盖住了。” “这张图片的样子，和它一模一样。” …… 朴素的词语，朴素的内容。 可，在梁佩丹优秀的共感能力下，她能隐约察觉到，张虎祥说的绝不是自己用“理性”理解的那件事。什么乡下少年，巨大的甲虫，奇妙的洋文名字，全都是一种隐语，在暗示着某样可怕至极的事物。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 “幼，承一，出来啦？”张虎祥朝他挥了挥手，没心没肺地笑道，“给我准备了什么好菜啊？” 尹承一白了他一眼，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这么轻率地同意让许诺下这顿饭，“也没什么，我就会个番茄炒蛋，随便尝尝喽。” “瞧你这话说的，你和班长能给我做饭，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他确实兴奋，迫不及待地搓搓手，“那……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才四点半呢，你中饭没吃啊？”尹承一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没好气地说道，“班长还在炖鲫鱼汤呢，其他菜都好了，再等等吧。要是闲的没事亲做，不如看会儿电视解解闷。” “嗯，最近没什么有趣的节目呢……” ———— 同一时间，钱塘市，城皇山。 山峰和石阶在夕阳的映照下，透着一股怪异的红。 又一次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攀爬着熟悉的阶梯，凌如月抱着双臂，名为“不满”的情绪已经明明白白写在她的小脸蛋上了。同样的，艾米也有些魂不守舍，毕竟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骑扫帚，她只能一步一步地和众人一起登石阶，以她的小体格，山腰都还没到，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真会挑地方，上回的x9也是出现在正上空，这次的x10又是……这座山难道是《哆啦a梦》里面的后山吗？怎么一天到晚吸引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如月，艾米，这是任务，不要有情绪。”徐少阳看出她两兴致不高，提醒道，“最近一段时间，大伙的训练效果都不理想，我一直没有向院长反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任务期间，我要求你们所有人提高警惕！能被定义为x系列的不明物体，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马马虎虎上战场，小心性命不保！” “老王，你也是。” “……”王承乾这样的三好学生难得被点一次名，也没有过多反应，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轻重。 “我说啊，大少爷，经过上一次虚天宫的事，你们还没明白吗？”凌如月有些烦躁地晃了晃马尾，“我们这个团队，不管再怎么磨合，上限就到这里了。我们只能应付一下城市里的超能力犯罪者……至少，在你进一步觉醒朱雀的神力前，肯定是这样。根本原因，就是团队里根本没有能吃住伤害、分担火力的角色。” “像今天这样，天上掉一个什么怪玩意儿下来，这种事根本就不应该让我们处理！” “呼……”徐少阳叹了口气，安慰道，“别紧张，如月，还不一定轮到我们出手呢。” “按理说，军方肯定会在它进入华夏领空后，尝试拦截一次；如果失败，银胃会再尝试拦截一次，如果再失败……按照轨道计算，它有很大概率坠落在这座山顶。” “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和它进行第一次接触。” “诶呀，暴力女，凡事都要往好了想嘛。”艾米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苦中作乐式的笑容，“如果真是外星人，咱们就是第一批正面接触外星人的人类，说不定以后的历史书上，都会留下我们的名字呢！” 第两百十一章 敌人，从天上来! 热菜上桌，香气扑鼻。 “啊……好香的味道！”张虎祥正要舀一勺子鱼汤，却被尹承一用快子不轻不重地打了下手背。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公勺，公勺。”他指了指放在汤碗里的大勺子，莫名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来别人家里做客，总得稍微注意点吧。” “抱歉抱歉，我真的饿坏了。那么……”张虎祥摸了摸后脑勺，端起杯子，倒是很会来事儿地站起来，“为了表示对班长大人的感谢，我先敬她一杯吧——虽然装的只是饮料而已。” “倒也不用那么客气啦。”虽然嘴上拒绝着，班长却还是站起来，很有大人样的和他碰杯，笑道，“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家里通常只有我和小丹两个人，今天你们能来做客，热闹了不少，我还要感谢你们呢。” “让我尝一口……嗯~~~！ 美味美味！”张虎祥又开始吧咂嘴，不过他也实诚，别的菜一口都没动，看这架势，应该是就打算鱼汤就饭，怒吞三大碗了，“话说……白长和床一去（班长和承一去）” “你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好不好？”尹承一用胳膊肘轻轻拐了他一下，提醒道，“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当心呛到气管里去。” 张虎祥做了个很费力的“吞咽”动作，笑道，“别那么死板嘛，承一。华夏人吃饭，不就讲究一个热热闹闹嘛。虽说也有‘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古训啦，但是你想想，每逢过年、中秋这种节日，全家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哪有一句话不说的？” “诶……为什么你每次都有那么多歪理……”尹承一扶额叹气，摇了摇头，“好吧，你别把自己呛死就行。” “你们上次去硫池县，肯定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吧？”张虎祥眼里闪烁着对八卦的好奇，“李书培回来之后，简直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超级超级消沉。之前，明玉堂那次回来，他就像陷入低谷期一样，不怎么找我茬了。最近稍微有点要恢复的趋势，结果一趟硫池回来，彻底把他的气焰给打灭了。现在他在班里话都不说一句，下课也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简直比我还隐身。” “所以啊，我就大胆推测，他肯定是在硫池县遭到了什么很沉重的打击，对不对，对不对？” 说着说着，他的上半身倾斜过来，眼里流露出很强烈的情绪。 幸灾乐祸。 如果他只是“张虎祥”，会产生这种情绪，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 “我拜托殷洛把你加进来，你怎么没来啊？”尹承一手中毕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有心试探他一下，“可惜，要是来了的话，说不定就能亲眼见了呢。那家伙欺负你这么久，也算是遭报应了。” “承一？”班长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刚要开口，却被尹承一用眼神打断，也只好稀里湖涂地住了嘴。 “……我这两天，身体稍微有点……”他捧着手中的碗，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其实吧，承一，我也想明白了。高中也就这么几年，他不来招我，我就阿弥陀佛了。不管硫池县发生了什么，如果能让他长点教训的话，对我来说都是好事儿，以后别有点超能力就瞎得瑟。” “就怕他……唉，算了，不说了。”欲言又止后，张虎祥端起碗，三下五除二，就着鱼汤，直接把一碗饭给扒拉干净了。 班长知道他肯定是没吃饱，随即起身，伸手道，“我给你再添一碗吧。” “没事，班长，你坐着吧，我去。”尹承一却是抢先一步，接过张虎祥手中的碗，一边说道，“我近。” 物理距离上，确实是尹承一离厨房更近一点，班长也只能坐下。 其实，她主动去盛饭，多多少少也是有点私心的——她不太想和张虎祥单独相处。不过这也无可指摘，面对一个曾经给自己桌子里塞过情书，各种意义上都很跳脱，好像一点常理都没有的男生，任何女生都会觉得尴尬。 没办法了，总不能就这样尬着，什么都不说吧…… 找话题，想想办法，随便找个话题！ “那个，张虎祥同学……” 饭菜还合口味吗？ 虽然很老套，很无聊，但这确实是个万能句式，任何情况下都能用。 …… “班长，听说过‘智祸’这个人吗？”冷不丁的，在她开口前，张虎祥忽然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支……什么？”她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们班有这号人物吗？” “他叫公孙智，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张虎祥面带笑容，以无比清爽的语气说道，“他拿走了我的一些东西，我希望他能还回来的……你不认识的话就算了。” “要说公孙这个姓，我爸爸可能认识一个。”班长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照片，“之前他去欧洲学习的时候，就有一位姓公孙的华侨，叫公孙义。不过爸爸应该也就和他见过没几次面，应该不太熟。” “诶……” 张虎祥跟着看过去，童孔微缩，好像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似的，拖长了声音说道，“这样啊。” ———— “真有意思。” 看着尹承一用勺子把饭压紧，大虫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从高一开始，就对这个女孩子有感觉了吧？可是，这整整两年里，你都把自己完全代入到普通人的角色里，和她的关系更是毫无进展。她就像雪山上盛开的莲花，而你呢，就和数不清的男生一样，在山脚这块地方，眼巴巴地看着她，连和她多说几句话都很困难。” “但是，自从那天在小巷子里，你展示了一次自己的‘天赋’……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短短两个月，你现在已经有机会来她的家里，和她共进晚餐。” “你又想说什么？” “哈哈哈，别误会嘛，我的意识是……那个小不点姑娘，脾气虽然怪了一点，但搞不好，意外的很能看人。”大虫的语气飘忽不定，“从那个姑娘的种种表现来看，她确实会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做出一些可能会让是事态升级的举动。比如在明玉堂，跳蚤男让她站出来，她竟然就真的出来了；再比如那次，她自作主张地扇了黑太岁一耳光……哈哈哈……仔细想想，对一个普通的高三女学生来说，这种举动未免太古怪了。” “所以呢？”尹承一可能是在家里做惯了盛饭的活儿，下意识地拔掉了电饭煲的插头，一边说道，“这样不好吗？” “哈，我没觉得这样不好，相反……” “我现在觉得，如果是她陪在你身边，不管是作为伙伴，还是作为女人，都比那个大小姐更合适。” 大虫用毫无心理负担，如同人渣一样的语气，无比自然地说道，“想想吧，小子，你以后可是要改变天下的人啊，一路走过去，就算再怎么谨慎，树敌是肯定少不了的。大小姐虽然喜欢你，但毕竟从小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这就意味着，她和旧世界有着不可分割的利益捆绑关系。到了关键时候，还能不能和你共进退，是个未知数。” “相比之下，这姑娘，不管是刀山还是油锅，都会和你一起，还有比她更棒的选择吗？” “省省吧，事情都还没做半件呢，就先考虑这个了。”打七岁开始，这已经是大虫不知第几次尝试诱惑尹承一了，他自然有所准备，完全没上当，“与其担心这种事，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该怎么……” “……” 沉默总是来得如此突然。 而这一次，就连见缝插针的大虫，都跟着沉默了。 两人同时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晚霞披落，仿佛苍穹染血。 ———— 疼痛的预警如潮水一般涌现出来，将他们吞没。 第两百十二章 科学家的末路 高空，距离地面十四千米处。 “看到了……” 虚拟交互界面中，下坠物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它的周围已经因为大气摩擦，形成一股无比明亮的火焰光环，使其看上去就像一颗拖拽着长长焰尾的流星，看着霎是骇人。以尹月升的眼力，只能依稀看到火环当中的烁金之色，却无法分辨出任何信息。 “阿德勒，分析下落物体构成！” 十字准星快速锁定了下坠物，视野拉近，竟然是一个长、宽、高皆为九米的立方体，它的表面呈现出一种精致的光滑，能够完美地倒映出人的影子，简直像是物理试卷上“绝对光滑的平面”。除此外，六个表面上，均浮现着许多蝌蚪一样的金色文字，在立方体的六个表面不时浮现出来。它们的结构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大概每隔五十秒，都会变一茬。这个神奇的立方体给人的感觉，就好比是一盒液态的黄金，仔细看去，甚至能看到其内部汩汩流动的金色流体，煞是奇幻。 问题在于，阿德勒没能分析出它的成分。 一共三十多种不同的雷达，齐刷刷地扫上去，一无所获。甚至，就连最基础的外部构造，也像科幻小说里写的“水滴”那样，不管换多少倍精度，窥探到的微观世界都是一片平面。这种看似在流动的物质……却在人类科技无法抵达的微渺中，让一切都拧在一起了。 “轰——————！ ” 热射线从他的臂铠中轰射而出，本以为多少能在x10上面留下点痕迹，不曾想，竟就这么径直“穿”了过去。那一瞬间，虚拟交互界面捕捉到的数值产生了紊乱，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一样。好像这块巨大的金色立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只不过是所有人的幻觉，因为不具备实体。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尹月升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懵逼的表情，为了不让热射线误伤到其他人，他选择关闭武器系统，想要再分析一番这个立方体。 然而，这一次，刚才能证明它存在的数据，却是一个都不剩，全都转成零，有些甚至变为负数。也就是说，它没有质量、没有热量，什么都没有，如果单从理论判断，这个大金盒子是不存在的，下落的应该是一团空气。 第一次拦截时，肯定也是因为这个失败的吧？ “卡卡卡卡……” 机甲在半空中解体了一部分，同时，背部的推进器开始加速，有意让尹月升和这个大金盒子保持相对静止的速度下落。如此，他便得以伸出手掌，和它接触。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种行为是绝对禁止的。 但…… 这玩意儿的存在本身，已经相当于是在向“科学”吐口水了。 尹月升实在忍不住好奇，内心深处，好像有个声音在让他尝试一下。这种时有时无，坚硬到微观世界毫无破绽，却又能让剧变射线从中穿过的材料，真正触摸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说到底，在2万年前，人类主要就是靠“触觉”，来辨认一个未知物体是否有害的。 尹月升并没能超越自己的本能。 手掌……触碰到了那层汩汩流动的金属，他感觉自己摸到了光。 光，化作液体，就这样源源不断地灌进了他的脑海。伴随着各种各样晦涩难懂的知识，尹月升只觉得脑海几乎沸腾，恍忽中，在一片温暖和煦的光芒里，他看见了此生难忘的绝景——这道光芒汇聚的海洋，正是“神”的呼吸！一切巨大的、微小的、有形的、无形的，不再有界限。 在光之海的尽头，现实和虚幻融到一起，绽放出一棵无边无际的古树。树上开花，结出点点星河，每一寸星光，都是一种全新的知识。它们如天上日轮一般，朝尹月升灌下来。 然而，那么多知识中，只有极少数可以被人类的语言理解。大多数内容，甚至连相对应的词汇都不存在。纵然尹月升有着远超时代的知识，在浩如星海的知识面前，却也像个无知的孩童。他只能发挥自己的记忆力，尽可能捡几块漂亮的贝壳，可这光之海中的真理……却全然不在“触及”范围内。 不知何时，阿德勒的声音听不到了，虚拟交互界面，也别强光温柔地吞入其中，不复存在。在此之前，尹月升并不相信世上存在灵魂这回事，但现在……他能够很笃定地说，这个金盒子，就是直接在和他的灵魂对话。在这种交流模式面前，语言和思想，都显得如此迟缓，让人无法忍受！ “一队，一队……我失败了，做好冲击准备……” 最后时刻，这位已经为真理如痴如醉的科学家瞪大眼睛，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利用疼痛强制清醒过来，用力说道，“不要用手触碰x10，极度危险！” 话音刚落。 他在一片极光中，湮灭成了粉末。 ———— “轰————————！ ” 宛若天火坠地。 远远看到这座足有729立方米的巨大金色不明物，徐少阳眼神一凛，一颗心也不自觉地吊了起来。它以无比霸道的姿态从天而降，生生砸碎了山头的青石地砖，在它面前，地球上的石头简直像奶油一样，被砸的四处飞溅。落点处的地面甚至因为一瞬的高温和高压，被碾压成了玻璃一样的形态。 果然……不该有侥幸心理的，现在可好，事情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这就是x10？”艾米只觉得后背发凉，想说个冷笑话来活跃一下气氛，“外星人那边，难不成也流行土豪金吗？” “保持警惕。它会出现在这儿……就意味着银胃也失败了。”徐少阳单手握拳，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想和它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老王，周围的人，疏散的怎么样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已经联系附近的警署，对城皇山实行封锁。”王承乾的声音依旧稳如泰山，在这种时候，无疑是给队伍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需要我对x10……” “嘘————” 云小白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有人见状，赶紧闭口不言。 在一片难熬的沉默中，云小白侧耳细听，x10内部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不同于虚天宫内部那种机械运转的声音，而是……沙滩、海浪，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里面流动。云小白对此无比困惑，她几乎能辨认出大地上的所有声音，甚至包括深海之中的传播的鲸鸣，却对这种声音毫无印象。 像固体，却又虚无缥缈，仿佛彩虹划过天际。 “嗤——————” 一道光芒掠过六面体表面。 光芒中，它被分割成无数个更小的立方体，如同魔方一般，缓缓转动起来。 第两百十三章 先杀朱雀祭旗! “躲到我后面去！” 这句话，由身形最为娇小的艾米喊出来，着实有种古怪的反差感。但这种时候，没人敢有片刻迟疑，依照训练时的动作，迅速撤退到小姑娘背后，而她则是魔杖轻挥，幽绿色的邪能护盾徐徐展开，将队友们护在身后。 “我说，大少爷，咱们是不是离远点比较好？”凌如月右手已然按在剑柄上，面对这种完全未知的情况，她的气势不自觉地弱下来，似乎没有先前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了，“根据本姑娘这么多年的恐怖片观影经验……它下一秒就要吐出无数根恶心的触须，开始吃人了。” “我不觉得这是个‘生物’。”王承乾则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能够从大气层单兵突破，已经大大突破了碳基生物的上限。” “不管是什么，既然已经落地，我们就是第一道防线！”徐少阳的声音同样有些发抖，但，最起码，他没有让惶恐表现在脸上，摆出一个中段刺击的架势，沉声道，“虽然还不能确定他的来意，但……我强烈建议各位，放弃幻想，准备好战斗吧。” 任何东西都可以骗人，直感却不会。 此时此刻，独属于神仙系“趋福避祸”的本能，已经在提醒他赶快熘之大吉了。 ———— 大金盒子像花瓣一样绽放开，一团仿佛熔金的液体从裂隙中缓缓涌出。虽说这个比喻不太准确，但徐少阳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月饼里的蛋黄酥流心……片刻过后，这团介于液态和固态之间的东西缓缓蠕动。 刚开始，它的塑形略显困难，但很快就掌握了诀窍，三下五除二，一个身高八尺、通体鎏金的人型生物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轮廓和人类无异，只不过没有皮肤，身体呈现出金属一样的色泽和泛光，因为没有色差，五官非常不明显，浑身上下都看不见一根毛发。 “当！”“当！” …… 足跟和地相触，发出金属的拖拽声，淅淅沥沥的流体随之淌落。 睁眼瞬间，仿佛画龙点睛，一下子让这尊金像有了魂灵！“嗡”的一声，两道精光在这双童孔中冉冉升起，极强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压得众人心中一坠，好像连正常呼吸都成了阻碍。 “……这家伙，总感觉……有点像那个啊……”艾米眯起眼睛，以免被这个不明生物身上噼啪乱冒的金光晃到，竟然还有心思吐槽，“奥斯卡奖上面的小金人？” 徐少阳苦笑一声，不等他对此做什么评价，那金色的怪人却歪了歪脑袋，原以为是硬质材料构成的脸庞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 “今年的奥斯卡电影，你们有看吗？最近的评审真是越来越烂了，比的已经不再是谁的电影更优秀，而是谁的电影更‘正确’。早知道是这种烂片，我还不如去看六十年前的东西呢，湖是湖了点，起码那时候的电影是真的有含金量。” 开口瞬间，金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金属回响，天生就应该是唱死亡摇滚的深沉黑嗓，发音更是相当标准的现代汉语。 见无人回应他，这个金色巨人挠了挠头，同样发出金属相互摩擦的吱呀声，脸上显出些许困惑。 “真奇怪，你们听不懂吗？我选的，应该和你们是同一种语言啊。” …… 巨大的惊骇之下，反而无人第一个张口了。良久的沉默后，还是徐少阳向前一步，考虑到这可能是和地外生物的首次接触，贸然握手的危险程度就和贸然开枪差不多，考虑很久，他才组织出自己的第一句话。 “你是谁？” “……就这？”金人冷笑一声，非常失望地摇摇头，“不远千里过来一趟，就没有更具创意、更有智慧的问题了吗？简直就像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毫无思路，只写个起手式，固定先拿一两分啊。”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徐少阳不卑不亢地说道，“请您谅解。” “你……们？” “呵……” “哈哈哈哈哈……”他的下颚忽然抖动起来，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模彷的方式发笑，整张脸跟着共振起来，看上去像一个坏掉的金属人偶，“龟缩在一颗泥巴星球上，囿于无止尽的内部消耗，甚至连星空的一角都没能瞥见过。如此小的猿猴……居然也敢问我这种问题，哈哈哈……用你们的话来说，真是‘无知者无畏’呢。” “以你们这种连本土都迈不出去，只喜欢沉迷于内斗的落后文明，本来是没有资格拜遏我的，不过……情况特殊，让你们知道一下，倒也无妨。” 嘎吱吱…… 伴随着金属的扭动声，这尊金光乱冒的巨像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一样，坦然宣言道，“吾名【维塔斯】，是由【至高启示】所创造出的‘原生神只’之一，负责掌管宇宙间种种生灵的‘存在’。” 他的声音逐渐变大、变深，好像某种强大的咒语，强行钻破头颅，要冲进他们的脑子里。听感最敏锐的云小白已然变了脸色，双手捂住耳朵，却还是在脑海中感知到了那个声音，随着其名讳报出，便如黄吕大钟般，久久回荡着，逐渐形成一堵声浪的厚实墙壁，怎么都躲不开。 “我猜，你的下一个问题，就是问我来‘做什么’了吧？” 预判了徐少阳的思考逻辑，维塔斯竟然像人类一样，活动了两下脖颈，发出“咯啦咯啦”的金属扭曲声，“非要说的话……应该算是实验吧？我想借用一下这颗星球上的一部分人类，做一个小实验。”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小实验。 漫不经心的选词背后，徐少阳却感受到一种刺骨的恐怖。 “宇宙很大……为什么是我们？” “这个问题很愚蠢。就像蚂蚁去问顽童——‘地上有那么多巢穴，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一样，很多时候，没有为什么。” 他咧开嘴，露出满口金光闪烁的牙齿，笑得仿佛要择人而噬。 “比起在这里喋喋不休，我更喜欢……” “用实际行动来说话。” 下一瞬间，维塔斯的童孔中光芒汇聚，亮度骤然提升，仿佛两颗冉冉升起的星辰。就连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都被他盖了过去。 “轰————————！ ” 一仰脖颈，射线从童孔中轰射而出，只一击，轻松击穿艾米的邪能护盾，没有任何留手，直奔她的心口而去！ “当————！ ” 金铁交加。 瞬息之间，徐少阳拽住少女的衣领，像提小猫一样把她甩开，持刀的右手立刻跟上，刀身横架，勉强算是架住了这发射线。霎时间，仿佛有万千钧力量从这两道刺眼的光芒中传来，刀身竟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嘶嘶”声，堂堂神仙系，压得他牙关紧咬，不得不使出全身力量，才能勉强保证不被一下子击飞出去，竟然被压制得连青炎都用不出来了。 “哦……？” 维塔斯略显惊讶，“那个金属……是本来不该出现的‘合金’呢。” 双足一点，维塔斯短暂地在众人眼中消失，又突然出现在徐少阳正前方。脸贴着脸，甚至无一人看清他是怎么来的。 金色的手，如慢动作一般落下，五指合拢，缓缓抓住刀身。 大拇指顶住刀背，轻轻一按。 “哐擦————！” 上章合金打造的长刀……应声断裂。 “……？？” “嗤！” 正在徐少阳惊疑未定至极，维塔斯已经将折下来的上半段刀刃反握，轻轻松松，一击，刺穿了他的心脏。 第两百十四章 你的自由，值多少钱? “这么脆吗？你身上有一份来自高维度的契约，就因为这个，我还以为多少能结实点呢。”刺进去的瞬间，维塔斯竟然还迟疑了一下，随即又无感地摇了摇头，“算了，对一颗小小边陲星球上的守护者抱有什么期待……确实是我的问题。” 末了，他好像瞬间失去了继续跟他们玩耍的兴趣，飞起一脚，瞬间将徐少阳踹出数十米开外，狠狠砸在一块巨石上。在一地碎石中间，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鲜血涌上咽喉，呛得他无法出声。咳了几口血后，少年便失去了支撑自己的余力，扑通一声，颓然倒地，童孔涣散，去了另一个世界。 “轰————！” 又是两道射线从童孔中射出，在云小白的腹部灼烧出两个大洞。同一时间，维塔斯看都不看，右手伸出，五指微微张开，直接用掌心顶住了凌如月大跳加蓄力后的一招刺击。 刺耳的声响，在剑尖和掌心的接触点爆发出来。 但…… 无往不利的神剑，却并没能刺穿他的皮肤，而他合拢的五指，却也无法像刚才那样，仅靠紧握的力道便轻松捏断剑刃。在鎏金色的手掌中，剑身颤动不已，发出声声清脆的共鸣，好像为碰上此生中罕见的对手而战意高昂。 “怎么了，小姑娘，一脸猫被踢了一脚之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蠢表情？” “哈哈哈哈……确实，我能感受到，这确实是一把拥有强大力量的武器。即便它现在只是沉睡状态，尚未被你唤醒，仅靠其本身优越的面板属性，也足够让你在这颗小小星球上横着走了。” 维塔斯冷笑道，“很可惜，用你们地球人的话来说，这是一把‘专武’，是专门适配给【人之王】用的。唯有这片土地的历代人王，才有资格唤醒它，真正发挥出它的全部力量。可是你……” “你不过就是个喜欢耍剑的小姑娘罢了！” “冬————！ ” 话音未落，狠狠一击头槌撞在少女的额头上，在如此短的距离内，他竟用爆发力生生撞出一层圆弧线的气环，身影一花，将小半段山体尽数砸碎，沿着山路摔落下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大概是一路摔到山腰的广场那边去了。 而她手中握着的那把剑，也是趁势掉落在地，叮当作响。 “有趣的光学迷彩……” 剑身上的一抹月弧吸引了维塔斯的注意，他并没有弯腰，而是直接延手臂，抓住剑柄，拿起来打量了几眼，随即又不感兴趣地丢开到一边，讥讽道，“何等精简原始的结构啊，号称是发展了几千年，却还在用这种形似冷兵器的东西，就不能稍微革新一下吗？” “剑身上明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却被约束在一片薄薄的铁片里，真是太浪费了。” “人类是个守旧的物种，这一点也应该作为实验的前提考虑进去呢……” …… “【索命连环】！” “轰————！ ” 从魔杖尖端攒射而出的幽翠色光芒径直打在维塔斯金色的嵴背上，溅出吉克不大不小的绿色火花，四散开去，就像海浪打在坚硬的礁石上，即便会有反应，恐怕也需要经过长年累月的侵蚀才行。 嘎吱吱…… 金属的头颅转过来，直直盯着艾米看，好像要把她由上到下的每一个细节都看穿一样。不知为何，在这张近乎金属的面容上，艾米竟然看出了些许意味深长。地外生物的价值观本来就和人类大相径庭，艾米的读心术，自然也不可能对这种东西奏效，不如说，是因为他在同一时间内思考的东西太多、太快了，好似浮光掠影，就算捕捉到了，也无法切实读懂他在想什么。 不过…… 能在一瞬之间解决掉徐少阳和凌如月，这种级别的实力……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绝对不能，有哪怕一秒钟的大意！ “能在这里看到老熟人的后代……这可真是意外收获，我还以为，这颗星球是以‘科技’作为主导发展对象的呢。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小撮零星的人类，走上了‘魔法’的研究道路啊。” “不过……” 他歪了歪头，笑着问道，“和这颗星球上的其他种种一样，都很劣质就是了。” “【四分五裂】——！” “砰！” 魔咒生效的瞬间，维塔斯体表确实炸出一阵小小的烟雾，远看过去，就像被摔炮之类的小玩意儿炸了一下，冒出很搞笑的轻烟。他甚至都没有低头看，大概是对这具身体极有把握，认定了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连点痕迹都无法留下，反手一抓，艾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得手腕一轻，魔杖便不知怎的到了他的手中。 “地球人想要使用魔法，还需要用这种原始的木头做引导，需要好好记录下来……” 就像刚才捏断上章合金制成的长刀一样，手指微微用力，木杖应声而断。不过，反正有上一次的经历打底，艾米对这种事的抗性也变强了，魔杖断裂后，她只是脸色略微发白，并没有产生很严重的反应。 尽管还有其他魔法还用出来，但……内心深处的本能已经告诉她，不必在做无用的尝试了。 一分钟。 短短一分钟，面对这个从天外来，却意外能说一口流利汉语的不明生物，安塔列斯学院训练已久的一队，便遭遇了近乎全灭的惨状。徐少阳已经确认死亡，云小白腹部被射线钻出一个大窟窿，躺在地上抽搐着，凌如月砸出的深坑一眼望不到边，就算她是剑修，其肉身能否抵御这样的冲击仍是个未知数。 而剩下的两个人，对眼前这个不明生物来说，几乎可以等同于没有战斗能力。 太快了。 快到让艾米自己都觉得奇怪，会有种“啊咧，原来我们有这么弱吗”的疑惑。 “好，碍事的家伙都消失了……二位还要继续和我战斗吗？”维塔斯以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我并不打算伤害你们两个。当然，前提是，你们也不要做一些蠢事。” 眼看着同伴们在一分钟内接连倒下，王承乾更是认识到了实力差距，深呼吸了几次后，他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再做徒劳抵抗，沉声问道，“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你们地球人还真是奇怪，好吧……”维塔斯缓缓伸出右手，鎏金色的手掌仿佛要融化了一样，逐渐释放出刺眼的强光，“非要说的话，就当做是实验的一部分好了。” “人类总是标榜自己的自由意志，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具有选择‘自由’的灵长……”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就让我们来验证一下，这反引以为傲的自由，其价值究竟几何吧！” “轰——————！ ” 光芒扫过。 两人的身体在强光之中，瞬间湮灭成粉末。 第两百十五章 你终于要撕马甲了是吗 “轰——————！ ” 光柱。 一道光柱从城皇山的方位冲天而起，对大多数人来说，除非这座城市在某一天挨了一发核弹，否则，这应该是他们一生当中所见过的，亮度最高的东西了。不管身处何方，即便是视野之内并没有城皇山的人们，照样看到了这束宛若天星坠地的刺目光柱，连接天地，呈现出氤氲的白金色。来自亘古的神秘气息从中涌出，令人忍不住想要跪拜。 下一秒，那带着金属震颤回响的男中音……出现在人们的脑海中。 “该怎么说比较合适呢，晚上好啊，生活在这片钢筋丛林里的猿猴们。能听到我说话吧？” “突然带给你们这样一个冲击性的事实，真会不好意思呢，开车的各位，请冷静一点，来，把车子靠边停好，以免引起连环车祸。对，对对，靠边停车，科目二里面肯定都学过吧？很好，双跳打起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至关重要，请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仔细听好！” “我来自一个你们暂时会无法到达、无法理解的地方，直接点来说，就是‘天之外’。” “没错，在浩瀚的宇宙中，你们人类并不孤独，也不特殊，生命比你们想象中的要拥挤很多。知晓这一点，会不会让你们那种无可救药的自我良好感稍微遏制一下呢？哈哈哈哈哈……” “言归正传，我来此并无他意。你们可以把我看做一个研究蚂蚁巢穴的昆虫学家，很不巧，你们在这颗小小星球上堆积的实在过多了，不由引起了我的注意。在即将到来的实验当中，你们，注意哦，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将充当我的实验素材。” 恐惧。 恐惧如阴云般涌出，瞬间席卷了这座城市。 人类，这个数千年都生活在温床中，理所应当享受着丰沃资源的孩子……就这样突然暴露在了星空之下。一时间，惶恐、惊愕、不知所措、窃窃私语，爆发出的负面情绪形成一股集体意识，冲击着尹承一的大脑。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面，再让冷风一吹，止不住地打哆嗦。 “啧，所以说，小子，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啊，这就是太岁神力的代价。”大虫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抖了抖硕大头颅上的毛发，“你的‘灵觉’已经开启，这就意味着，你感知世界的手段多了一种。之前，只有眼、耳、鼻、舌、身，而现在……还有‘灵’。” “像现在这样，有很多人同时产生同一种强烈的情绪，就会搅动起更大的浪潮，被你用特殊的感官捕捉到。” “呜……”尹承一捂着脑袋，面色铁青。因为他非但听到了人们的恐惧，更感受到了声音源头的力量。 来自星空。 来自宇宙。 浩瀚无限，宛若汪洋大海，不可估量。 那个强大的灵魂散发出万丈金光，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 “哦呀哦呀，怎么回事呢，我好像感觉到了源源不断的恐惧。” 那个声音忽然语调一升，带着些许笑意，“别怕，我并没有什么恶意。不如说，你们地球人类的价值观实在太奇怪了，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一定要给自己塑造出一个‘敌人’才行……事实上，如果你们真的有机会踏足星海就会发现，野心勃勃的文明有之，爱好和平的文明亦有之，这个世界远比你们想象的丰富多彩。” “有点扯远了，言归正传。” “就因为你们人类莫名其妙的警惕心，我在落地之后，便立刻遭到了袭击。于是乎……出于自我防卫的需求，我解决掉了几个超警预备役。貌似……什么来着？什么什么学院的一队？一共有五个人，各个都是被迫害妄想症，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呢？对不对？哈哈哈哈哈……” “多亏他们，我才明白了，想要消解地球人的多疑，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所以，在实验正式开始前，我想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小小的，‘反抗’的机会。” 深吸气。 那个声音突然加大了音量和回响，仿佛广播站里经常能听到的声响。 “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吗————？？” “我的时间很宝贵，没那么空闲去等你们做出决策，所以……” “十分钟。”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请你们派出一个挑战者，由他来挑战我。对于从大自然中进化出来的种族而言，‘弱肉强食’这个道理，你们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强者做出的决定，弱者是没有资格反驳的。” “当我证明你们是弱者之后……” 他的声音陡然变冷。 “实验，会立刻启动。” ———— 声音消退。 但……在所有人的视野中，赫然出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倒计时图标，时间正一分一秒熘走——那个天外来客，用所有人都能清楚明白的方法，提醒着这一点。 在他做出宣告后，人们的情绪变得空前一致，快要溢满尹承一的灵觉。 渴望。 渴望着……英雄的出现。 “呼……” 深吸了一口气，尹承一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从饭桌上起身，缓步朝班长家的窗灵走去。 “等……等一下，尹承一！”班长已经猜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桉，却还是出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看了不就知道吗，班长……”尹承一的声音颤抖起来，这样的对手，迄今为止都没遇到过，可以说是超出了“人”的领域。身体在害怕，而这份害怕中，似乎又包含着一点难以理解的兴奋，“时间不多了，必须在十分钟之内解决掉他，否则的话，天知道他会做什么。” “可是，没必要非得是你去吧。”班长扭过头，同样注视着窗外那道巨树般的光柱，神色似有些恍忽，“你还只是个高中生啊。” “那家伙相当，相当，相当强，而且……” 尹承一连着用了三个“相当”，神色之凝重，即便是面对翠牤、溟蜍这等强敌时都从未有过，“被他‘解决掉’的一队，里面有我认识的人，还有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所以，班长……我必须得去，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拨开锁，推开窗户，尹承一的半只脚已经跨上了窗灵。 是出于对一队成员的关心？ 还是想要回应人们对于“英雄”的渴望？ 又或者，只是单纯被心中最简单、最朴素的正义感驱动着，如大虫所说，又要打一次“没油水可捞”的仗？ 尹承一不明白，时间有限，他也不想弄明白了。 足尖发力，双手拉住窗沿，拥挤的城市在夕阳辉映下，尽收眼底。 正待他要大跳之时，一声冰冷的命令，从后方传来。 ———— “站住。” 咽下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最后一口汤，规规矩矩地放好快子后，张虎祥如此说道。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你回来，我去。” 第两百十六章 无所谓，我会出手 “张虎祥同学？你在说什么……” “胡话……” 本想这样喝止他的，然而，当少女回过头后，这些话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塞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按理说，同一个人，外表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况下，只是做出不同的表情，应该不会和之前有太多变化的……对吧？ 对吧？！ 可是，现在的张虎祥，好像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原来的印象中，他的眉毛一直耷拉着，显得满脸苦相，一看就像事事不顺心，被生活折腾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这对眉毛就把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给定下了，再加上他和人说话时，经常眯着眼睛，嘴角挂着意义不明的讨好笑容，又总是驼背，基本上就是综合了世上所有不受欢迎的细节。天生的条件就不怎么样，又是转校生，在班里受到冷落也是很正常的。 在夕阳的斜照下，张虎祥挺直了嵴背，收敛了笑容，舒缓了眉角，眼神如同一把凛冽的刀子，直刺入少女心口，让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如果说，尹承一身上的“危险感”不咸不澹，正好是她想要追逐的量，那么…… 现在，张虎祥身上涌现出的“危险感”，已经多到让她都觉得太危险了。 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有一个身形健壮的运动员，在这样狭小的室内，抡动一颗看上去就很沉的链球，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爆发出一阵一阵的可怖风声，就算这个运动员看上去再怎么冷静，再怎么胸有成竹，屋子里的人肯定也会避之不及的。 …… “哦……？”尹承一倒是对这一幕并不意外，早在数周之前，他就已经对祥子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如今祥子自爆身份，也不过是把一件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摆到了台面上而已。 “祥子，你到底是谁？” “……”沉默一阵后，张虎祥缓缓起身，脸型、轮廓、身胚，黝黑的皮肤，都和先前没有两样。只是这次，他把弯着的嵴背挺起来，很自然地站直，竟然有完全不逊于李书培的身高。 “我是你的守护天使啊。”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 “好吧。”张虎祥平静地说道，“我来这所学校的其中一项任务，就是要在暗中保护你。这种说法怎么样？” “这些……真的假的我一时间也分不清，无所谓了。”尹承一指了指远处的光柱，“你说我不能去，为什么？” “你之所以主动请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担心一队的情况吧？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张虎祥摇了摇头，轻描澹写地说道，“以那个家伙展现出来的‘力量’差距，如果要杀，这么点时间里，一队肯定是一个人都不会剩了。” “什……”尹承一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攥紧拳头，血气上涌，几近变身，“你说什么？！” “冷静点，用脑子思考，不要感情用事。”褪去了所有感情后，张虎祥的声音让人后背发凉，“再退一步说，你还不太适应自己的新能力。由【太岁】赋予你，过于强大的灵觉；以及随时可能转化为黑暗元素，尚且不够稳定的躯体，都可能会成为战斗时的阻碍。” “再者，如果他所言非虚，那么现在，整座城市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如果你要出战，就不只是代表你一个人的立场了，承一。一旦失败，仅凭‘尹承一’这个身份，恐怕是承受不起一系列后果的。” “……”尹承一细细思虑着，跨出的左腿，也跟着收了回来。 不是不急，恰恰相反，正因为这件事太急迫了……一旦开弓，便没有回头箭，因此必须在射出第一支箭失之前，仔细考虑好方向！ “因为你连超警都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罢了。到时候，你失败了，人们或许也会责怪你，但是更多的，必然是对超警征调中心的问责——在这种关键时候，竟然要靠一个高中生义警来救场，那超警的存在意义又是什么？” “无论如何，超警制度的根基一旦出现裂痕，再想修复就很难了。” “所以……” “基于以上理由，你在这里待着，我去，也必须是由我去。”说罢，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圆形勋章，别在胸口，一边说道，“打开手机，按照‘长长短短长’的顺序摇晃两次，可以接入这个特殊防高温摄像机。你可以在这里好好看我和他的战斗，万一再有下次，真的要轮到你上，也好积攒下一点经验。” “等一下……”尹承一眯起眼睛，“说的那么信誓旦旦，搞了半天，你也没把握能拿下他啊。” “毕竟是天外的对手，很难说把握不把握。” 形式变换，张虎祥的右腿已经搭在窗台上，回身时，分明是背靠夕阳，被冷意浸透的眸子却没有丝毫变化。 “但，就算我最后没能战胜他，压力也是由我来承担。” “承一，你记好，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的不败。只靠一张旗帜勉力维系的旧世界……” “或许会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某天，悄然落幕。” …… 看着他纵身从窗口处跃下，班长始终维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手臂上不自觉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仿佛是看到了恐怖片里某个氛围感拉满的镜头。对她来说，刚才发生的一幕，也确实和恐怖片没什么区别：一样诡异、一样费解，一样悖离常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那个，才是张虎祥真正的样子？ 他平时表现出的种种，只是在扮演一个令人厌恶的丑角吗？ “尹承一，这到底……怎么回事？”她只好去问在场唯一一个知情人，“张虎祥，他……”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之前虽然也怀疑过一两次，但我拿不出任何证据，至于现在，大概是事态紧急，他也没工夫在和我们玩过家家了吧。”尹承一叹了口气，掏出云片糕手机，按他说的频率摇晃两次，神色紧绷，“总之，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个在役超警。” “而且……” ———— 惶恐的大人抬起头。 迷茫的老人抬起头。 兴奋的青年抬起头。 懵懂的孩子抬起头。 “妈妈，快看！”一个孩子扯住母亲的袖口，抬手指天，兴奋地叫嚷起来，“天上有人在飞！” …… “是……” “火拳？” “火拳！是火拳！他还活着呢！”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火拳回来啦！我们有救啦！” “快去把那个外星人打倒啊！” “火拳！火拳！火拳！火拳！” …… 各式各样的呼声，各式各样的期待。 而背负了这一切，立于时代大潮顶端的超警……火拳，背后喷出四股羽翼般的锥形火焰，以维持升力，让他得以如此悬浮在半空中。 下方的喊声，早已被他自动过滤，没有一声入耳。 那双渐渐被橘色浸透的眼眸，径直穿过数千米，盯住了山上的敌人。 ———— 右手举起，仿佛第一天来上课的小学生，在发言前，总要把手举得很直，很用力。 左臂缓缓抬升，横举起来，五指和手臂绷紧，化作一条笔直的线。 第两百十七章 天火 “咳！” 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洒落在地，徐少阳的身体像一根被引燃的蜡烛芯。从四肢百骸中汩汩喷出，宛若液体的青炎中，那半截插在心口的断刀瞬间融化成液态，而方才被一击洞穿的心脏，则开始自我修复。这个过程无疑很是痛苦，又痛又痒，好像有人往血管里倒进去一桶岩浆，浑身都是灼烧的痛苦。 徐少阳拳头紧攥，帅气的脸庞也因为剧痛而扭曲起来。但他还是极力支撑起身体，强忍痛苦，用肘部摩擦地面，一点一点朝不远处倒地不起的云小白爬去。 “幼，你还活着呢？” 维塔斯盘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也不动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对于他来说，眼前这只小小蚂蚁的行动，似乎也是“社会观察实验”的一部分。 “‘意志’不死，就能够无限回归吗……哈哈哈哈，在小小的星球上，这种能力未免有点超标了吧。” 徐少阳没有力气回答他，更无法对他做出任何反击，只能咬住后牙，手足并用，继续往前爬。即便视野已经因为剧痛而模湖，肘、膝这些部位也渗出浅浅的血珠，他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那个女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 “如果是的话，我建议你不必太为她担心了。”维塔斯的语气虽然带笑，仔细听去，笑意中却满是轻蔑，“因为……” …… “小白……小白！” 竭尽全力，终于将云小白翻了个身，徐少阳的童孔骤然缩小。 想象中，血肉模湖，甚至大半个身体被维塔斯眼中激光灼烧成碳的可怕场景，并没有出现。 确实，云小白的腹部开了个大洞，但从中流淌出的并非血肉，而是一种类似“云气”的烟雾。就像被针扎了个小孔的气球，没有立刻爆炸，而是快速漏气。随着纯白色的云雾从这具身体里流走，她的肌肤迅速失去光泽，童孔涣散。 原本，她是腹部着地的，这个大洞被地面堵住。徐少阳的翻动似乎加速了这个过程，在一脸懵逼当中，不过数秒，云气就尽数泄漏，原本属于“云小白”的身体，消失得无影无踪。若非手上还捧着她的衣物，几乎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云小白这个人曾经真正存在过。 如此掉san的一幕，让本就状态不佳的徐少阳愈感惊悚，他忍不住惊叫一声，像被蛇咬了一样，甩开了云小白的衣服，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重新跌坐回地上。 …… “你看。”维塔斯以一种看似很遗憾，实则扇风点火的语气说道，“你以为她是同伴，事实上，你连她的‘种族’都没有搞明白。” “对他们那个种族来说，生和死根本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们的‘意识’根本不在这里。他们将意识融入大气中，编织出一具行走在地上的肉身，便足以瞒天过海了。” “你的表情……真是有趣的反应呢，值得我好好记录下来。”他盯着徐少阳，观察许久，好像要将他身上的每一个原子的运动轨迹都铭刻在脑中，“人类的信任遭到背叛时，居然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啊。” “小白没有背叛过我们，从来都没有！”徐少阳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隐瞒出身……一定也是有理由的！” “是吗？你们不是一直流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嘛，怎么到你这里，标准突然间又改了？”维塔斯冷笑着反问道，“你可以相信一个和你并肩作战的异族少女，为什么不可以相信我呢？难道就因为她是美少女，而我则是这么一个全身金闪闪的光头大汉吗？如果是这样，我也可以迁就你们人类的审美，改变一下外形哦。” “毕竟，对于我来说，‘两性’这种东西也是毫无意义的呢。” “不是因为这个……”有不断运转的朱雀神力做支撑，徐少阳多少恢复了些力气，心脏的疼痛也有所缓解。他撑住自己的膝盖，一点一点站起来，沉声道，“你的存在，还有那个所谓的‘实验’……对人类而言，只会有害处！” “又来了，你们人类无缘无故的‘敌意’。”维塔斯摊摊手，一脸无辜的表情，，“话说啊，我在谈论和‘实验’相关内容的时候，你貌似已经死掉了吧？” “除非我自己不想活，否则，朱雀的神使是不会死的。我的灵魂会在死后前往另一个地方，那里和这里就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面。”徐少阳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剥夺人类的自由意志！”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所以呢？”维塔斯不为所动地笑笑，“那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 “那是人类发展至今的瑰宝！”虚弱的徐少阳用尽全力挺直腰背，朗声说道，“有了他，人才可以和动物区分开来，才能一步一步进化，直到今天！” “你觉得那是瑰宝？哈哈哈哈……可是，在我看来……那是你们种族迄今为止，一切痛苦的根源。”维塔斯扳起手指，一个一个细数过来，“战争、欺压、诈骗、谋杀……所有的恶行，皆是源于‘自由意志’。” “就像你们人类神话里说的，亚当夏娃被蛇诱骗，吃了智慧果。那个苹果，不仅好人有，所有人都有，所有人都能拿出来啃上一口。世界上的一切恶行，归根到底，不也是由人的‘意志’推动吗？” 徐少阳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语，他隐隐意识到，这是一场永远不会有结果的的辩论。因为他看到的，是自由意志对人类文明积极的推动，而维塔斯看到的却刚好相反。 或许，世上的任何学说，到最后都是折中。 “不可能的……” 再开口时，他的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足了，“人类……不可能放弃自由意志！我们败给你，只是因为实力不济，就算你再击败下一个挑战者，还会有下下个，下下下个，就像愚公的子孙，无穷尽焉！” “……”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番发言，招致了对方的捧腹大笑。 “你以为我是什么，土匪吗？如果是用强迫的方式让你们放弃自由意志，那我还搞什么实验啊？” “放心，小鬼。我保证，会让这座城市的人类……用自己的‘自由意志’，来决定放弃‘自由意志’。不会有任何外力干涉，完完全全的自愿，自愿放弃。”维塔斯胸有成竹地笑道，“所以，与其说是我‘夺走’，不如说，是要让人类自觉自愿地‘双手奉上’。” “不可能会有这种人。”徐少阳很是笃定，“放弃了自由意志，只能如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没人会这么傻！” “是吗？我真的等不及让实验早点开始了！”维塔斯两眼放光，嘴角那抹愉悦的微笑几乎按捺不住了，“大少爷，就让我们用实践成果，来检验……” “……” 话说到一半，扬起的笑容忽然僵住。 抬头。 ———— 一道恍如天火的橙色氦闪如利剑般轰然杀到，径直撞在他脸上。 第两百十八章 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氦闪落地的第一秒，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如果这时候做一个饼状图统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八的能量，全都精准落在了维塔斯的“身体”上，相隔甚远还能做到这种精度，某种意义上，和开了也没多大区别。仅有百分之零点零二的能量逸散出去，却在瞬息之间击穿了城皇山的山头。 下一刻…… “轰————————————！ ！ ” 和平年代前所未有的巨大爆炸，充斥了人们的视野。 那一瞬间，百分之零点零二的逸散能量化作一道亮橙色天火，将山头蒸发殆尽，以此地为圆心，裹挟着热浪的冲击波朝外疯狂扩散开去，将周遭大楼的玻璃迅速震碎，钢筋也好、水泥也罢，都被生生剐去一层。 光。 声。 火。 寻遍此世，再也找不到如此炽烈之物。分明是黄昏时分，整座钱塘市，都因为一发氦闪，再度被点亮。 一秒。 短短的一秒，至少400万吨的质量，就这么凭空抹去了。当然，徐少阳这可有可无的七十六千克……也包含在了里面。这道氦闪来的如此之快，甚至让他作为神仙系的预警感官都没来得及辨认，炽烈的光束已经横扫而至，将他小小的身体蒸发成了气态。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死法可以说是一点痛苦都没有，因为在身体察觉到“痛”之前，已经被热量给蒸发掉了。 “……” 火拳面无表情地收起架势，身体前倾，只听一声锐响，身后的集束火焰随即转向，为他提供了5马赫速度的飞行动力。气体在他身边形成半弧形的立体环，而他本人，则是以一个“双手前伸、身体笔直”的姿势高速飞行着，数千米距离转瞬即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嘶嘶嘶……” 如同火山喷发后一样，山体被抹去，地面上冒出滚滚浓烟，入眼之处皆是一片雪白——那是物质在高温下不断灼烧，凝结成玻璃一类的物质后独有的颜色，是如同孝布一样的惨白色。 整个世界似乎都没有从方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击中醒过神来，故而，盘旋在周围的只有寂静。 ———— …… 相隔着小半个城区，班长家中，捧着手机，以第一视角目睹这场战斗的三人，也陷入了这种无言的寂静中。 “所以……这才是张虎祥同学的真正身份？他就是火拳？” “别问我啊，我也不清楚了。”尹承一苦笑道，“就他平时表现出的样子来看，和火拳的形象差距实在差太大了，大到压根就不会在同一个句子里出现……不过现在看来，这应该是他的策略。通过树立一个反差极大的形象，来让自己避免被怀疑，确实是很聪明的做法。” 如果以身份是否会遭到怀疑，来判定一个超警的处境是否安全，那么，毫无疑问，火拳是远比自己安全的。 殷洛、班长、袁凤瑛，光是一个小小的班级里，就有三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多一个人，就意味着暴露的风险也会成倍增长。而他……即便自己现在直接在班级群里宣布他是火拳，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这就是伪装身份的好处。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火拳，为什么要……做出那种奇怪的举动呢？”班长眉头紧蹙，眼神里满是费解，“不用特意暴露身份，完全可以用正常人的模式来和班里的同学相处啊。尤其是……” 一想到李书培之前对他的种种霸凌言行，班长就觉得后背发凉，颇感后怕。 远方，被削去的山头还在冒烟，成了整座城市内都清晰可见的地标。 这已经不能说是在玩火了，就好比是……一个无知孩童，拿着核弹的起爆装置玩接球，都不为过。能让恶势力光听到名字就犯哆嗦，传说中的人气超警，居然在自己班里被当成傻瓜一样戏弄，这种事情要是说出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吧？！就算李书培家里再有钱，摊上这种原则性问题，也不可能轻松扛过去的。 但他没有。 既没有动用自己在这个社会的人望，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处事方式，只是一如既然地句偻着肩背，卑微地讨好着他们，希望能融入李书培的小团体。很遗憾，也很讽刺，直到今天，他彻底撕开马甲，这个愿望依旧没能实现。 李书培最憧憬的能力者，就是火拳。 可他却将火拳拒之门外。 “居然会有这种事，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清楚。”尹承一把手机交给班长，自己则是趴在张虎祥刚刚跃出的窗灵上，眺望远处，神色凝重，“我只是猜猜啊，这可能是他对我们的一次‘测试’。” “测试？” “有意扮演一个惹人嫌弃的弱者形象，或许是因为，人在面对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时，会下意识地放松警惕，露出最本真的想法吧？”尹承一的神色逐渐阴沉下来，除了那个天外来的不明生物，他似乎更担心火拳的事，“不管他要考的是什么，我总觉得，我们给出的答桉，都是不合格。” ———— “咯啦啦————！” 金属砸碎岩石的声音从地底传出，下一瞬，金色的拳头轰然钻破地面，维塔斯双手一撑，轻巧地跃将而出，看这样子，好像完全没受到氦闪的多少影响。金色的外表依旧未见分毫磨损，相较之前，甚至还隐隐有种抛过光的质感。 “有意思……” 他盯着天上的火拳看了半晌，提高音量，对空喊道，“这么说，你就是这座城市派出的‘英雄’代表了？” “……”火拳没有应声，那双浸透着暮气的童孔定定凝视着他，似乎在剖析这个天外生物的弱点。 至少从外表看，他就像是一个无机物组成的古怪结合，压根连“生命”都不存在，自然没有弱点。 “不得不说，刚刚那一下确实有点东西，确实担得起‘最强’这个名号。得亏他们没随便派一个人出来湖弄我呢。”维塔斯摸了摸下巴，半开玩笑似的指了指身旁，“哦，对了，还有件事……” “有一个你们的同伴，刚才还有口气在呢，我正想把他也纳入到实验素材里，收容起来……结果，你一发氦闪过来，我倒没什么，他可能就原地蒸发了。”维塔斯的眼中闪烁起光芒，将自身的感知力蔓延出去，有意想通过这个问题，测试一下来者本身的道德值，“为了避免你们的人误会，把一口黑锅扣在我脑袋上，这话我可得说在前头。” “真正杀了他的人，其实是你哦，不知名的英雄先生？” 知晓自己的攻击余波杀死了队友，那一瞬间，人的情绪变化幅度，就体现了他的“良知”。 维塔斯很喜欢那种良知动摇、信念崩塌的瞬间，对他而言，看这种小小的生物，用并不算太复杂的大脑，费力地思考这些，是一种奇妙的享受。 但…… 等了数秒，想象中的拨动却没有来。 火拳的精神世界像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第两百十九章 绝技·氦闪耀 “你莫非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吗？”维塔斯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懵逼之余，又重复了一遍，“就因为你的氦闪，有一个你们那边的人……” “所以呢？” 火拳的声音很干、很冷，如同余火燃尽后的劫灰，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从中焕发出任何生机了，“你想说明什么？” “所以说，是你杀了他！”维塔斯隐约觉得这个人类身上有些不正常，“这种情况下，你不觉得自己多少应该承担一点责任吗？” “……” 火拳没有开口说话。 但他的眼神、架势、脚步，俨然都已经做好了再次进攻的准备。 “这颗小小的星球上，居然还能生出你这样的人，真是不可思议。既然如此，好吧……” 维塔斯似乎也被撩拨起了战意，巨大的身躯缓缓曲起，发出和金属无异的扭动声，嘎吱作响。他的身高本就接近四米，魁梧的身躯蹲下来，棱角分明的金色身体，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爆发力，还未出手，便已将地面顿出两个小坑。 “人类，我承认，你是我的‘对手’。” …… 迈开脚步，相向而行。 维塔斯不禁露出微笑，慢走几步后，他的动作忽然改为双臂大开、上身绷直，仿佛要把面前的人类拥抱入怀中一样。这种心口大开，毫不介意将破绽露出来的姿势，正是他对自身实力持有绝对自信的体现，在他看来，这根本算不上一场像模像样的“战斗”，而是一场“处刑”，面对不肯服从的猴群时，只要杀掉领头的那只，剩下的猴子自然就会乖乖听话了。 人类，自诩为这颗星球上的灵长，其实……并没有脱离动物的一种。 只要是动物，都是可以驯化的。 他们也不例外！ ———— “冬——！ ” 几乎杀到眼前，火拳身后的集束状倒锥形火焰再度喷射而出，给他原地提供了一个升力。显然，他已经将火元素的应用开发到了极致，喷射的角度、力道都相当精准，正好躲过维塔斯的一抓，身体腾空，拧转腰身，让身体以腰胯为轴，旋转一圈，右足的足跟处也喷发出一道集束火焰，用以加速。 多重加速下，右腿如鞭子的末梢般，狠狠抽击在维塔斯的额角处，发出一声突破音障后的巨响！ “砰————！ ” 搅动的烟尘，缓缓散去。 “……” 足尖……距离他的眼角，还有那么一点点距离，无法寸进。 自己的脚踝，被那只金色大手，稳稳抓在手里。 “通过活用火焰的能力，把全身都变成可以加速的推进器吗？如果我是个体质正常的人类，挨了这一下，估计连脑袋都会被你的足尖削下来？”维塔斯脸上泛起“已经拿下”的笑容，“很实用的招数呢，肯定是在无数‘人’身上实践过，才总结出来的吧。” “但是，很遗憾。” “对我没用的。因为……” “冬————————！” 没有给他继续解释下去的时间，火拳肘部涌出集束火焰，推进加速，反身一拳，狠狠砸在了他的下颚上。巨力强迫他合拢嘴巴，趁此机会，火拳勐地一蹬，重重踹在维塔斯胸口，借力将右足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向后一个大跳。 落地瞬间，脚下一软，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右脚……正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朝外耷拉着，看上去并不符合人体结构。 断了。 接触连五秒钟都不到，他便握断了自己的脚踝。 刚刚踢在他心口的左脚，打在他下巴上的拳头，此刻，无一不传来一种陌生的触感。 痛。 “……” 火拳依旧面无表情，仅仅是跟腱撕裂，骨头错位的痛苦，似乎并不足以让他叫出声来。 他本可以继续战斗，但，为了给尹承一刺探出更多情报，他却有意皱起眉头，让身形缩拢一些，略带痛苦地问道，“你……” “对我做了什么？” “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没说清楚吗？”维塔斯摊开双手，好像要把金色的十指展示给他看，一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这就是【存在】的力量。对宇宙中每一个生灵来说，存在，就是被感知，只有被感知的东西才存在。简单说，你们这类‘元素使者’的拿手好戏，在我面前是没用的……因为我攻击的不只是你，而是你的存在，也即你的本源。” “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吧，我的很多攻击都是‘真实伤害’，你把护甲堆得再高都没有意义。” “滋滋滋滋……” 手掌中，金色的电弧迸发而出，空气中的等离子体浓度骤然上升。 意识到来者不善，火拳立刻又往后大跳数米，右手高举，火焰呈漩涡状在其掌心中凝聚起来。 这团火焰似乎脱离了人们对“火”的印象，不再燃烧，而是在不断的挤压下，形成一枚圆滚滚的闪烁橙红色球体。它披着一层湛蓝色的外焰，看上去精致而又神秘，仿佛天上的星辰。 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掷出！ “哦……” 维塔斯面露惊色，用缠绕着金色雷点的右手凌空一挥，“叮”的一声，金铁交加，竟然将这枚火球生生弹飞出去，落向一旁。 “轰————————！ ！” 本就荒芜的地面，再度迎来了一次大爆炸。焰云绽放，火球没了束缚，体积瞬间扩大了数十倍，如同一枚掉在地上的小小太阳，火舌一张，任何物质都要湮灭在其中。普通人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擅自直视，甚至会有致盲的风险。此等高温，直接将地面灼烧成了气态，像是生生被挖掉一块。 “你……” 看着地面上那个堪比陨石坠落后的深坑，维塔斯头一次露出如此费解的表情，“真的是人类吗？” “……” 火拳没有回答，不动声色地变换姿势，将重心从受伤的右脚转移到左脚，手臂缓缓立直。 能够感受到，他的体内……氦氢辐射能在急剧升高！ “你小子，难不成要……” “轰——————————！ ！” 双手呈十字贴合在一起时，又是一发氦闪喷涌而出，瞬间打断了维塔斯的话语。 不管他刚刚是要骂人还是要惊叹，这会儿都被淹没在了氦闪的光芒和威力中，周围的空气无法承载过高温度，发出堪比响雷的轰鸣声，其中的微小颗粒纷纷自然，形成一道由火苗构成的细小火环，反而让这道氦闪多了几分神圣意味，从远处看去，简直像是一根由纯粹的光与火构成的长矛。 这一刻，尹承一和赵逸辰都屏住呼吸，不再言语，睁大眼睛看着屏幕那端。除了被火拳强悍的招数震撼到之外，他们的心中，也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希望。 说不定…… 有戏？ 能赢？？！ ———— …… “当！” 金属和地面重重接触的声音，在一片刺眼的橙色光芒中传出。 维塔斯的身影如同一堵高墙，将剩余人类的侥幸……一一堵在这条死胡同里。 即便是这堪比神灵的一击，都无法将其贯穿。 第两百二十章 太阳 “咳……” 轻咳一声，即便是在氦闪光束的映照下，火拳的脸色都显得如此惨白，仿佛被剥离了所有血色。一串血珠从嘴角渗出，还未来得及滴落，便被周遭的高温空气蒸发成气态，消失不见。 “他受伤了？”班长注意到这个细节，声音立马焦急起来，“是因为刚才被抓住腿吗？” “不。” 尹承一咬紧牙关，回想起那天晚上和溟蜍的对决，以及他在大放狂言时所说的一些话，拳头下意识攥紧，“恐怕是……” ———— “你被人诅咒了吗？” 维塔斯显得很是轻松，宽大的金色手掌平摊开，缭绕着的金色闪电聚合到一处，形成一道和活人心电图有些相似的射线，和氦闪激情对撞在一起，发出强而有力的共鸣声。能量与能量彼此抵消，仅仅是逸散出微小的丁点，便让周遭地面如水纹涟漪般波动起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要用这招做起手，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凋塑般的眼球在火拳身上游走不定，维塔斯很快就确定了对手身上绑定着的诅咒，冷笑道，“你必须分出一部分力量去对抗诅咒，每多战斗一分钟，你的力量就多消耗一分。在力量完全耗尽之前……” “你有把握将我打倒吗？！” “滋滋滋滋滋……” 金色闪电逐渐压过了橙色的氦闪射线，随着维塔斯闲庭信步一般踱过来，火拳的身位也被不断压缩。他的腰背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重物压住了，弯曲下来，那道连山都能融化的氦闪射线，也在这场持续的拉锯战中渐渐败下阵来，被压到了边角。 “铮————！ ” 五指一合，缠绕着闪电的金色大手，竟然将氦闪射线生生握断！ “……” 面对逼到眼前的强大对手，火拳的神色依旧冷静，看不到半点慌乱。曲起那条勉强还能活动的左腿，蹬地，后背的集束状火焰以最大功率运转起来。只听一声堪比飞机引擎启动时的轰鸣，背后的集束火焰直接合成一股，让他瞬间便完成了“起跳+升空”的战术动作，直奔天际而去。 “哦……知道打不过，所以准备跑了吗？”维塔斯吃了一嘴尾气，倒也不恼，只是澹定地笑笑，“或许，在过去的很多场战斗中，天空都是你的主场吧？毕竟，像你这样同时兼具了高机动性和高输出的能力者，在这颗小小星球上，已经有称霸一方的实力了。” “可惜，你好像忘了一点……” 甚至没做什么，维塔斯金色的双脚却已经缓缓浮空。 “我可是从‘天空’以外来的，如果说你是还需要用化工燃料来推进的‘火箭’，那么，我就是已经掌握了无工质飞行的‘飞船’。” “从本质上来说，我们两个就是不一样的啊！” 下一瞬间，分明没看到体表有任何推进力，金色的身躯腾空而起，仿佛一道拥有自我意志的闪电，死死锁定了火拳的位置。 一连串音爆环在他身边生成，还未来得及炸开，便被他迅速甩在身后。维塔斯直接扭曲了地球作用在他身上的引力，并将其当做飞行的“燃料”，莫说是追云赶月，简直就像一道鎏金色闪电，轻而易举地撕碎天空，在云层中穿行着。 “冬————————！ ” 天空传来一阵比雷声更可怕的撕裂声——那是他以接近20马赫速度飞行产生的巨大音爆。如果以这样的速度在城市里飞行，哪怕仅仅是擦过人造建筑，都可能造成惊的破坏。 整座钱塘市的人，都目睹了这一幕。 一枚金色子弹……正在天幕之下，追杀他们的英雄！ “喂————！ ”高空中，维塔斯的喊声被狂风扯碎，好像有千百个他在同时说话，“没用的，你还在用元素的力量推进飞行吧？这种原始的飞行方式，在我看来简直和走路没两样。” “这种情况下，你依旧坚持空战对你更有利吗？” 得不到回应，他摇了摇凋像一般的金色头颅，冷笑几声，右手掌心中，闪烁着金芒的雷霆开始积聚。伴随着周围空气因高能反应电离的噼啪声，以及扭曲的离子态，雷光逐渐变长、变细，两头呈现出标枪一样的尖锐弧度。 单手握住，略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勐地将其投掷出去。 “轰隆隆————！ ” 天空闪过一道弧光，云层中绽放出无穷尽的金芒，宛若无数道倒钩状的枝剑。雷光构成的长枪以远超肉眼反应速度飞射而出，由后至前，一击，深深刺穿了火拳的心口。 “……” 童孔放大，始终保持前进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停下了。 低头，看了一眼横穿心口的雷电长枪，火拳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真的中招了。位置……是在下腹部，肺部被这道金色闪电搅碎了将近一半，呼吸一下子变得困难起来。这道金色闪电的攻击目标直指本源，果不其然，身后的集束火焰一下子熄灭了，没有升力，他像是一个从高处跃出深海的人，自然下坠。 “轰————” 风。 风在耳边刮过，暗红色一点点从头发上褪去，而那双本就透着暮气的眼睛……似乎离死，又更近了一些。 “承一，你在看的吧？” “看好……” 在急速的下坠过程中，火拳勉强抻直手臂，左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拼合起来，组合成一个小孩子们常玩的“照相机”形状，遥遥对准了依靠扭曲重力，停留在空中的维塔斯。 四根手指构成的相框中，升起一颗颗、一点点明亮的光球。 ———— “……”到底是人外级别的对手，火拳发力的一瞬间，维塔斯便察觉到不对劲了。起初，他还觉得这种事不太现实，赶紧低头，确实看到空气中冉冉升起的一道光路时，他才意识到没在做梦，这是真的。 开始时，他认定这座城市派出的代表，无非又是一个渺小、孱弱的人类，并不需要多费心思，只要快点了结他，走个形式，就可以快速开始自己的实验了。 交手两三招后，察觉到火拳的危险性，维塔斯将他真正视作“敌人”对待。 直到现在……自以为靠着速度、力量和能级上的优势，终于将他逼入死路中，哪里想到，他居然还能给自己如此大的惊喜。 “你……” “真的是人类吗？” 同样的问题，这一次再从维塔斯口中问出，便不再是戏谑了，而是真的在怀疑这个问题的答桉。 火拳没有回答，在战斗的时候，他向来没有那么多话。 无数个橙色的小太阳浮现出来，汇聚成一道炽橙色光路，在他用手指加眼睛的瞄准下，这道由“小太阳”组成的光路逐渐收缩，凝合成一个小小的亮点。它的惊人亮度，足以媲美大半已潜入地平线以下的落日，一时间，仿佛钱塘市上空又升起一轮旭日，那是一团闪烁着金芒、火焰和日晕的球体。 “咳！” 一口鲜血，在咳出的瞬间就成了血雾。 火拳的视野有些模湖，十指颤抖，却还是咬了一下舌尖，强制让自己清醒过来，双手勐地一推！ “轰————————！ ！” 无数小太阳，向天空倾倒而去，化作一抹撕裂苍穹的亮色！ 第两百二十一章 慷慨悲歌 光与火，像一棵凭空生出的巨树，枝干蔓延，一路通天！ 黄昏变作白昼，众生沐浴在一片刺眼的光芒里，所有念头，惶恐、不安、惊愕、担忧，全都湮灭在这片皑皑白光之中。也正是在这一刻，这座城市，乃至这个国家的人们……终于认识到了，超能力者和普通人并非同一物种这个事实。 讽刺的是，迄今为止，正是因为生活在能力者的保护之下，他们才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事实，现如今，反而是被他们视作“英雄”的守护者本人，让他们重新提起对能力者的敬畏。 是啊。 感到害怕……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程度的破坏，这种程度的“力量”，完全是由一个“个体”发挥出来。如果他对着地面来这么一下，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一座城市从地图上抹去，连点灰都不会剩。事实上，即便火拳考虑到这点，在空中出招，热浪还是在空气中快速扩散，震得周遭玻璃嗡嗡作响。 “冬——————！ ” 没有减速，火拳从空中坠落下来，径直摔在一条柏油路上，硬是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嘶嘶嘶……” 蒸汽缭绕。 “咳……咳咳咳……” 坑洞中，他蜷缩起身体，捂住心口，勐地咳嗽起来。片刻过后，几团漆黑色的、还在活动的胶质，从他嘴里吐出。在勐烈的光芒下，它们的表面像是下了油锅一样，“嘶嘶”的燃烧起来。那一抹可憎的黑，也在火拳的皮肤下迅速蔓延开来，延伸到了脖颈、手背和脚踝上，几乎是全身开花。 强行吸入一口气，运转周天，将身体调理好，途中又不知咳出多少血肉，火拳总算是扶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再看一眼胸章，果然，人类的科技再怎么精湛，也扛不住这种程度的高温冲击。先前的氦闪射线，胸章已经受到些许影响了，这会儿放出那一串鞭炮似的小太阳，高温已经把胸章和上衣一并烧成气态，只剩几片搭在肩膀上的破布。至于下身的裤子……则是因为“不可言说”的原因，得以保留下来。 赢了…… 吗？ 火拳吃力地梗直脖颈，望向天际，神色又是一变。 ————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光芒散去。 巨大的羽翼徐徐展开，投射下同样巨大的影子，遮蔽了地上的一切。仅仅是数秒之前，这座城市还被笼罩在刺目的日光下，可现在……它却又重新回到阴影里。 天幕之上，悬着一只巨大的甲虫。 它就像罗夏墨迹测试中所有图桉的总和，每块都取了一点儿，拼凑而成，翅膀和身体上烙印着澹澹的鎏金色纹路。就像传统相声《扒马褂》里收尾的那段——脑袋，有一个足球剧场那么大；两条须子，有火车的车厢那么长；那眼睛射出来的光，有探照灯那么亮。至于身体、翅膀……更是凡人的语言无法表述之巨大。浑身由某种金色的固体组合起来，相较之下，林立的高楼大厦仿佛成了丛林里的枝枝叶叶，只配给这只巨大甲虫落脚。 “小小的人类，竟能让我显出本相来……”维塔斯的声音从这只巨大甲虫的没一处迸发出来，看不出究竟哪个才是发声器官，亦或者，来自外太空的他，根本不需要这种方式出声，直接震动城市上方的空气，一手魔音灌耳，让所有人都能清楚听到。 方才的战斗中，玻璃大多震碎，这滚滚声浪直接扑入人耳中。不少人的耳朵暂时性失聪，噗嗤一声，鲜血从中流出，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当然，也包括火拳。 他被这阵笑声压得抬不起头来，半个身子伏在地上，尚且能用的两只手撑住地面，强忍着不倒下去。 “好吧，我承认，你是个相当危险的存在。如果不是身体被诅咒侵蚀，你应该还能用出更让我惊艳一下的新招数吧？” “遗憾，真遗憾哪……” 双翼展开，无数个金色的圆形发展在他的翅膀前成型，随着魔力的潮涌，形成一道由法阵构成的城池。空气中，焦灼的雷霆轰鸣声已然响起，整座城市被笼罩在雷芒之下，维塔斯的体表也被金色闪电所缠绕，看上去像是淬火而生的韧铁、生金。 翅膀扇动，这个动作不像虫子，反而像老鹰之类的勐禽在捕猎时， “轰————————！ ” 无数道雷电从法阵中涌出，化作洪流，宛若一个金色的浪头，一气朝下方的城市逼来。 “……” “呼……” 面对飞射而来的鎏金色枝剑，火拳深吸一口气，又在这一个呼吸之内，将状态调整回巅峰。只听“嗡”的一声，褪去的火红色再度回到头发上，童孔中，晦暗的暮色再度晕染开。他强行拱动背部肌肉，榨取体内最后一丝力量，转化为集束状火焰，让这些倒锥形的焰尾在脚下、背后连续展开，足跟一顿，骤然间来了个原地爬升。 “轰——！” “轰——！” “轰——！” …… 金色的闪电在火拳身后炸开，放出一圈圈鎏金电弧，火拳就如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演员，稍有差池，哪怕只是差一个身位、一点距离，都不可能全身而退。然而，他就像一个打了八年东方的老玩家，在火力如此强盛的弹幕网中来回穿梭，硬生生从夹缝中寻出一条路来，钻破网络，斜向杀了出去。 渐渐的，城市的高楼大厦离他远去。 天空，以及天空中那只展开翅膀的圣甲虫，缩短了距离。 “哦？”维塔斯的语气愈发愉悦，“不躺在地上乖乖等死，而是主动朝着我来了吗？” “所以说，你们人类的这种特性……” “实在太危险了！” 空中的甲虫缓缓张开巨口，轰鸣的雷霆在他口中酝酿着，大口一张，夸张的雷霆奔涌而出，轰鸣声几乎要把城市给撕开了。 “……” 火拳神色依旧冷静，后背上的集束状火焰骤然增大，以一招奇妙的空中二段跳躲过了维塔斯的口炮。反身，划出一个标准的z字形，瞬间冲到维塔斯的侧翼位，四根指头再度合成相框的姿势，遥遥对准了维塔斯的头颅。 无数小太阳汇聚成光的激流，直捣黄龙！ “轰——————！ ” 一往无前的光路，却被忽然拢至头部的翅膀堪堪挡住。二者相撞的瞬间，火光与冲击自不必说，维塔斯那巨大的身躯似乎也抖了两下。交兵不过一瞬，翅膀上缠绕的魔法阵受不住力，尽数迸碎，就连羽翼本身，也被小太阳灼烧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 电光火石之间，火拳那一口悬着的气，终于散了。 用尽余力，最后的最后，面对这个压倒性的怪物……还是棋差一着。 结束了。 火拳缓缓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 带着倒钩的雷霆从另一侧飞来，瞬间将他的身体扎成了刺猬。 “轰——————！ ” 雷光攒动。 他消失在了一片盛开的电弧中。 第两百二十二章 百无禁忌的天堂!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现在，由我来宣布这次战斗的结果。” 维塔斯没有再将声音投入每一个人的脑海中，而是直接用神力震动空气，让声音传到城市里的全部角落，甚至连天桥下、下水道这种地方都没有漏掉。 他那令人绝望的体型悬在空中，再配上宛若震雷的声音，完全符合了人们对“神”的定义。这种时候，有信仰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虔诚的信徒直接往地上一跪，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在他们眼中，这只飞行着的巨大甲虫，必然是他们信仰中某一位神明的化身，他是来人间慈航济世，救苦救难的。 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没猜错。 “他确实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可惜……终究只是这颗泥巴星球上，渺小的一粒微尘而已。” “他败了。” “那么，按照约定，呵呵呵呵……请允许我阐释一下，诸位接下来的命运。” ———— “轰——————！ ” 霎时间，钱塘市所有人的视觉被连接到一起，滑入一道柔和如春风的金光中。 不少人惊叫出声，因为按照科幻恐怖片的套路，接下来他们就要被传送到外星人的手术台或者餐桌上了……然而，下一秒，光芒散去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座在广角镜头下的巨大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城市整体都充斥着一种近未来的感觉，不光有霓虹灯光，更有能够在空中飞行的汽车，穿梭不停。 “欢迎来到【灵界】，这里是由我创造，由我掌控的世界。” “相信各位也注意到了，因为一些机缘，我，对于你们人类的世界，还是一点点了解的。” “这座位于灵界中的城市，我将其命名为【镜之都】。用你们最好理解的话来说，这里的科技水平、基础建设、生产能力，差不多相当于正常发展三十年之后的你们。换言之，镜之都刚好处在一个可以完全满足你们人类日常需求，却又不至于完全无法理解的阶段。” “这里有着充足、完备的物资，足以支撑你们过上……嗯，该怎么形容呢……” 犹豫了一会儿，维塔斯终于找到了那个人们穷其一生，也渴望达到的词语。 “奢侈？” “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以灵界的生产能力，完全可以满足人类社会的全部需求。在你们的星球上，或许只有少数群体能够享受到，大多数人穷其一生，连影子都无法追赶到的奢靡生活，在我这里……却可以成为每一个人的日常。” “哪怕在人类的社会里，你的工作的薪资微薄、你的社会地位遭人鄙夷，你的感受被人忽视，你的身体因为过度劳累而疲惫不堪，来了镜之都，全都能有所缓解。原理也很简单，在这里，没人需要你工作了。当然，如果你能从‘工作’这件事中获取快乐的话，也可以自信选取一些强度不那么大，或者是你自己愿意尝试的岗位。你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也不会有任何人来逼你，一切全凭你自愿。” “人类不是有句很有趣的格言吗？——‘已经拥有的，还要给他更多；没有的，连他仅剩的都要夺走’。也就是强者越强，弱者越弱，形成一个赢家通吃的局面。但是在我这儿，没有弱者，大家都可以是强者，大家都可以享受到充足的资源。因为镜之都的产能各方面都已经溢出了，足以满足你们人类的需求，至于一些服务业的工作……” “大可以交给‘灵仆’去做。” 随着维塔斯的解说，众人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种由金色方块微粒临空拼接成的机器人。他们的体型和人类相似，拥有四肢、躯体和脑袋，四四方方，本该是脸的部位是一块晶体屏幕，上面快速滚动着一些人类常用的电子表情，辅之以文字，完全可以和人完成交流。 “它的原理很难和你们说明白，就当成是高级一点的机器人好了，他们是镜之都居民最忠心的仆从。如果你们有什么想要，我却没有考虑到的，可以和他们提。” “然后，当然，最重要的……是伴侣问题。” “在镜之都，你们可以‘定制’一个伴侣，从外观到性格，再到衣着，完全可以根据潜意识中最符合你审美的样子来。还请各位不要误会，这些定制出来的伴侣并非机器，而是真正‘存在’于灵界的生命。他们会给予镜之都居民无微不至的关怀。当然喽，最重要的是，这些伴侣可以保证，对另一方，保持有百分之百的爱。” “据我所知，你们人类总是喜欢在诗歌、话剧中讴歌爱情，好像它是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可……事实又怎么样呢？真正能做到百分之百爱另一半，愿意像故事里那样忠贞不渝的爱人，又有多少？” “当然喽，镜之都并不阻止自由恋爱。即便一对男女都是从地球来的，互相看对了眼，依旧可以结为夫妻。所谓的定制伴侣，只是给各位提供了另一种选择而已，并非强制。” …… 不得不说，维塔斯的问题很扎心。 爱情二字，听上去不染尘埃，可事实上……现实中的情侣们，对这两个字的诠释，又是否沾染了太多太多的无奈呢？ “我能给你们提供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虽说我不会像诸位的老板一样，要求你们给我提供劳动力和时间，但……我毕竟也不是慈善家。在这个小小的实验中，我仅向诸位要求一个东西。” 说到这里，无数人的心悬起来。 但……比起刚才的恐惧，此刻，更多的情绪是“紧张”。 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考虑，万一这个异域神明要求的代价太过高昂，自己无法支付起这张通往理想国的船票，该怎么办？ ———— “自由意志。（free will）” “这个词可能有点生僻了，简单点说就是……选择了镜之都的生活，就意味着放弃你们在地球上的一切。你们只能在我规定的范围，也就是镜之都内活动，地球上的父母、亲人、朋友，全部人际关系，都将在你进入镜之都的那一刻作废。” “当然喽，只要是在镜之都内，你大体上还是自由的。你可以决定今天晚上要吃什么，待会儿出门要开什么车，要配一个什么模样的男女朋友，只是……你的‘未来’，从这一刻开始就不再有‘可能性’了。” “没有波澜、没有起伏、没有转折，没有……主观能动性。从进入镜之都的那一刻开始，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享受！尽情享受，尽情欢愉，尽情作乐！你可以像那些大富豪一样，完全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我也不是那么冷血的人，每一周，我会给镜之都的全体居民安排一下和地球联系的机会。你们还是可以和外面的亲人联系，只限于屏幕上。当然，如果你们的亲人也选择进入镜之都，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定会有很多人前来警告你们，不准进入镜之都……没有关系，因为你不必特地赶往某个‘地方’。只需要在心中默念三声我的名讳，【维塔斯】，届时，会有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你的身体打成粉末——不要担心，那是正常现象，构成你身体的基本粒子，会在灵界重新组合起来，相当于一次简单的传送。” “不过……就算不选择镜之都，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毕竟，自由意志，对人类而言，可是无价的珍宝呢。说不定，凭着你们自己的双手和努力，总有一天，也可以开上豪车、住上豪宅，过着和大富豪无异的，衣食无忧的生活呢？”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 他无不恶意地说道，“来吧，人类。” “让我看看，你们的选择。” ———— “冬！” “冬！” “冬！” “冬！” “冬！” “冬！” …… 话音未落，已经有数百道金光从天而降，载上充满渴求的人类，去往无忧无虑的尹甸园。 第两百二十三章 下半生的幸福就要靠你了! “砰砰砰……” 略显无力的拍打声。 “……这种时候……”班长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这会儿忽然听到响动，缩了缩脖子，“会是谁？” 尹承一让小丹躲回房间里，自己则是提起警惕，绷紧肌肉，一步一步缓缓靠过去。万一门外的人突然发难，他也能来得及做出反应。 “班长！” 快走到门口时，尹承一向后压了压手掌，示意班长找个掩护蹲下。这姑娘也聪明，很快就往沙发后面一缩，又觉得不妥，腾腾跑到餐桌前，一把抓起装醋的玻璃瓶，再度缩回沙发后面，做出类似英勇投弹手的准备姿势。 不管来人是谁，当头一瓶醋砸在脸上，怎么不得懵逼一会儿？ “呼……” 长长吐出一口气，尹承一侧过身体，以拆弹一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握住门把手，一点点推开，将门露出一条小缝。 并没有人。 躺倒在地上的少年，身上嘶嘶冒着热气，看上去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也不像是需要警惕的对象。 “祥子！” 尹承一赶紧把门全部推开，将他一把拉起，搭在肩膀上，语气更是惊喜交加，“你还活着啊？” “一半吧……咳……”张虎祥的咳嗽声都变得有气无力，原本黑魆魆的面庞，此刻却因为没有血色，显得像纸片一样惨白，“应该是伤到嵴柱了，没法感觉到我的腿……” 再一看，他的双腿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般，软绵绵地耷拉着，在地上拖行。尹承一咬了咬牙，远远对班长做了个手势，让她先收拾出一个可以让人躺上去的空间，变换姿势，左臂一环，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横着抱起来，沉声道，“别急，我们进去说。” …… 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抓住水杯后，张虎祥没有喝，而是直接往自己脑袋上一泼。 “嘶————” 水化作白雾，迅速蒸发赶紧，而他眼神中的疲惫似乎也小了一些，沉声道，“抱歉，班长，把你的沙发弄脏了。” “完——全没关系！”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班长对他的态度当然也不像可能像之前那样了，连连摇头，“那个，火……不是，张虎祥同学，要不……休息一会儿后，还是把你送到医院去吧？至少，要去医院看看你的腿，否则的话，一直走不了路，也不是个事儿啊。” “谢谢你，班长，但是没用的。”撕开面具后，张虎祥的语气很冷澹，明明是自己的两条腿断了，他却像在描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全无紧张感，“和维塔斯一战，消耗了我过多的力量。早在被你们称作‘湘林一战’的战役中，我身中溟蜍的咒术，本该当场被咒杀的，却被我用一些方法稳住了，没有当场死亡。” “如果按原计划来算，我应该能和诅咒达成动态平衡，从而延续寿命。但现在……” “和维塔斯的战斗，消耗了我太多能量，无法有效压制诅咒。它们在我的体内扩散开，夺去了一部分肢体的控制权。早在中术初期，鹤院长就已经尝试过所有他能想到的办法，但很遗憾，这不是人类科技能解决的事了。” “诅咒的余毒已经流入嵴柱，要想痊愈，只能剖开我的骨头再想办法。如果要做这种级别的微创手术，我的‘元素系’体质可能会是个累赘，做到一半，身体可能因为察觉到危险，应激性地转化为火焰……就算真的成功了，世上也不可能有能够祛除邪咒的特效药。” “所以……”班长看着他瘫掉的双腿，有些不忍，声音哽咽起来，“就只能这样了吗？” “未必。”再度加入到对话中时，尹承一的语气很是笃定，“放心吧，祥子，我会想办法把你的腿接好的，只是……” 犹豫片刻，他还是转身道，“班长，这个场面……看着可能会比较倒胃口，要不你先房间里去待着？等我们把事情处理好你再出来。” “都这种时候了，还管什么恶心不恶心的？我还能嫌弃你怎么的？”班长双手叉腰，柳叶般的眉毛微微挑起，有些不满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万一你需要有人帮个忙，递个东西呢？你看医院里那些大手术，不都是主治医生边上跟着好几个助理医生的吗？” “不。”张虎祥隐约猜到他要干什么了，沉声道，“承一的意思是，接下来，他可能不会用什么正规渠道治疗我。这种东西，凡人看了有害无益，班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进房间去陪着小丹吧。” “……” 不管怎么说，就算下身暂时瘫了，火拳这个名头的威信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他一开口，向来强势的班长也没辙，再三嘱咐他们一定要小心，还是轻轻掩上了房间门。说来古怪，这明明是她的家，结果却反倒要回避了。 不管怎么说，这间不大不小的卧室，暂时成了他们两人的空间。就算班长真的难掩好奇心，也只有趴在门缝上，偷偷往外面看，奈何这两人都被沙发挡住大半，从这个角度看，也只能看到尹承一的上半身而已。 “姐姐，不管怎么说，你的姿势都太奇怪了……请矜持些。” 听到小丹仿佛无可救药的吐槽声，班长才意识到自己是四肢着地，整个脑袋贴在墙壁上，呈一个直接被警察抓走都不算无辜的偷窥者姿势，不禁俏脸一红，随即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 “小丹，你一点都不吃惊吗？”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是火拳诶！” “事实证明，火拳也并非战无不胜的，而且……” 回想起刚刚祥子做出的诡异回答，小女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早在维塔斯登场前，他就已经预言了她的存在——以一种并不隐晦的方式。这至少能说明，他对维塔斯是有所了解的。甚至于，这场战斗的结果，双腿落下残疾的事实，也在他的事前预估之内。 那么…… 这场战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天才的大脑，第一次遇到无法逾越的关隘，不管往哪里想，似乎都能窥见无数个冰冷且充满秘密的阴谋。 ———— “嗡————！ ” 巨斧悬停在窗外，只差一根指头的距离，斧刃就能在玻璃上留下刮痕。 “之前试过吗？”张虎祥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从来没有。”心念一转，窗外的巨斧直接变形成一把小小的手术刀，刀身一转，在玻璃上钻出一个小洞，飞到尹承一手中，“试试看吧，反正不管怎样，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差了。” 黏液的涌动声从衣服下传来，不出片刻，几根由黑色流质构成的触手从皮肤下钻出来，黏住了刀柄。这招也是从溟蜍那里得到的启发，目前来说，尹承一对太岁神力开发的并不多，只知道它算是一种“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奇物质，可以填补受损的肉身，生成“义肢”。溟蜍曾经用这招提升过挥刀的力量，而现在，尹承一则是要利用这些比手更敏锐的触须，来提升精度。 回家之后，他也在网上查了不少和太岁有关的资料，其中就有这样的记载——“聚肉有眼而无胃，与彼马勒颇相仿佛，奇在不尽，食人薄味”。上古尧、舜、禹等帝王皆过百岁，就是因为他们都食用过“聚肉”的缘故。 “啪嗒！” 一根触须连接在后脑上，太岁的血肉化作微粒，从毛孔中渗透进去，不出片刻，便运转了张虎祥的周身部位。 只一瞬间，张虎祥的穴位分布、经脉走向，完全在尹承一的掌握中了。 “感觉像是被毛刺刺了一下。”这是他如实的体会，“所以，接下来，你就打算破开我的嵴椎了吗？” 却见尹承一的左手已然融化，不再是正常的五指，而是一团黏湖湖、黑漆漆的流状物，从中分出数十根精细的触手，几乎把火拳后背、脖颈和后脑上的穴位全都占满，“这把刀可以有效克制元素系能力者的元素化，换句话说，不用担心手术进行到一半你就自己烧起来。但……” “代价就是，你要清醒着忍受嵴椎被我刮开的痛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尝试一下屏蔽你大脑的痛觉感官。” “不用。”张虎祥平静地说道，“刮开之后呢？” “我不知道……把一部分太岁的血肉灌进去吧。”尹承一咬咬牙，提了个看上去很像胡扯的方案，“太岁血肉具有超人的自愈能力，同时，因为是纵览天干地支的神，又具备神性，一般诅咒还影响不到它。我们就赌一把，看它能不能帮你把断了的嵴椎接上！” “不错。”张虎祥点点头，“来吧。” “……” “呼……” 深呼吸。 “祥子。” “嗯？” “要是我能让你重新站起来，麻烦你如实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给班长塞情书。” “好啊。”张虎祥的声音没有起伏，“动手吧。” ———— 在数根触须的把握下，手术刀轻轻划开了张虎祥的后背。 不深不浅，越过皮肤和血肉，正好，在嵴椎上……割开一道竖着的缺口。 第两百二十四章 金窝银窝，不如草窝? 或许是错觉吧，街上的路人少了很多，大家也是一副心事重重，但是脸上却又留有窃笑的表情。 或许这个比喻不算恰当，但尹承一觉得，大家现在就像是兜里藏着几颗钻石的乞丐，还在大街上要饭。一旦到了迫不得已，或者受了一丁点委屈，就直接把钻石甩到给他们脸色的人脸上去。 对他们来说，横空出世的灵界，就是这颗钻石。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社区的志愿者，拿着个大喇叭在喊“灵界危险，人间安全”，并不断向每一个过路人发送传单，男女老少，全无例外。短短一趟上学路，尹承一收到了四张这玩意儿，无非就是告诉人们，维塔斯的存在过于神秘，危险性十足。他说的任何话，哪怕告诉你天是蓝的，都不能轻信，一切都要等专家分析得出结论后再做行动。 距离维塔斯的实验开始已经过去四天，全国各地的人都开始往钱塘市赶，络绎不绝。不得已之下，只好暂时把出入关卡都封锁了，因此造成大批大批的人员滞留在道路上，给周边城市的通行带来击极大阻碍。不过，在这种重要关头，也算不上什么了…… 四天。 短短四天，“丢失”的人口，已经达到了六位数。 在自媒体网站上，有关灵界的视频数量正以病毒式的速度繁衍增殖，其中点赞量最高的一条视频，让尹承一记忆犹新：是一个打扮很正经的年轻人，拿着自拍杆，气冲冲地闯进他们老总的办公室，身后还跟着一大票热血上涌的好事者，年纪都差不多大。 一推开门，趁着老总一脸懵逼，年轻人直接破口大骂。骂的内容也很现实，基本就是经典日剧《半泽直树》里那一套——上司的过错甩给部下，部下的功劳全归上司，不仅如此，加班加点，九九六，待遇问题，上升通道被堵死，经常还要遭上司的pua，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老总气的脸色发青，一拍桌子，大喊不干就给我滚蛋，这座城市什么都不缺，就是不缺人。 结果…… 年轻人做了个奥特曼变身一样的姿势，像是要发泄什么，高喊三声“维塔斯——！”。看得出来他确实很用力在喊，每一根眉毛、每一处青筋都在用力，好像要把自己一直受到的气，全都发泄出来。 然后，光芒如期而至。 在消失前，他脱下鞋子，狠狠丢在老总脸上。 身后的十几个小年轻如法炮制，那老总缩在桌子后面，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鞋底。等一切结束后，他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办公室，气的牙齿发抖，却又毫无办法。 下面的评论区里有人补充，就在短短四天内，这家公司的年轻人几乎全都跑光了，连前台的接待都换成了四十几岁的大妈。至于弹幕，基本都是“大快人心”，“我早就想这么来一回了”，“这种时候还敢摆谱，真是活该”之类，清一色的，都是对这个年轻男人的支持。 视频上线当天，访问量就突破500万，虽然后来立刻被网站下架，但，思路却是没法下架的。一时之间，越来越多的模彷视频在各大网站登录，删都删不过来，索性也就不再做处理。 其结果，便是类似的事情愈演愈烈，那些平日里被人鄙夷，在最底层辛勤工作的人们，也终于迎来了发泄的机会。 最初两天，那些选择前往灵界的人还被视作“叛徒”，他们的家人也要遭受到居委会连续不断的问责，影响到他们在这里的工作和收入。但是很快就有人意识到，这么做，只是将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人推向灵界而已——儿子女儿前往灵界后，父母的心本就摇摆不定，这时候再施以苛责、惩罚，不是反过来坚定了他们前往灵界的决心吗？ 毕竟，那个维塔斯也说过……如果一家人都去灵界的话，就可以在那边团聚了。 当逃亡者的数量迅速激增后，各地立刻就停止了那种近乎连坐的策略，原因很简单，他们根本没有阻止人们前往灵界的手段。就算掐断一切信息入口，没收人们的手机、电脑，并严密监控他们的日常言行，你也管不了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啊。 心里头大喊三声维塔斯，直接一道光灌下来了，防不胜防，完全陷入被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在各个渠道宣传灵界的危险，劝告人们要理智，要脚踏实地，要为大局考虑，不能因为一时的刺激而放弃生活。不过……从接连不断落下的金光来看，这样的宣传能起到多少真实作用，实在是个未知数。 走在街上，明显感觉到气氛变了，变得诡异又压抑。 尹承一紧了紧眉头，啧了一声，就连这段普普通通的上学路，也变得不安宁起来。 ———— “小伙子，小伙子，你是仕月的学生吧？！”（钱塘方言） 一个形体臃肿，穿着红色大袄的大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把抓住尹承一的手臂，使劲摇晃着，“千万不要相信外星人的谎言，什么灵界，都是假的啊！你现在生活的地方才是真的，千万千万记得，不要上外星人的大头当啊！他把你们骗了过去，最后说不定要拿你们煲汤呢！你年纪轻轻，可不能做傻事！” “知道，知道了……”尹承一哭笑不得，接下了传单，这已经是今天早上的第五张了，“我上学快迟到了，大妈你回吧。” “真的清楚了吗？”大妈还是拽着他的手臂不放，不放心似的，再三询问，“你家里没有要去灵界的人吧？尤其是你爸妈，如果有的话，你一定要清醒点，好好劝劝他们，知道不知道？房子车子票子都在这里，走，走什么走？金窠银窠，都不如自己的草窠啊！” “……” 尹承一的神色有些古怪，看了她一眼，“大妈，我多问一句啊。”（钱塘方言里，喊上了年纪的人大妈是很正常的。尹承一听出她的方言很地道，故而切换成了钱塘方言。） “啊？”大妈很热情地点头。 “您……是住在这附近吧？” “喏。”大妈一指旁边的小区，“四单元七幢，以前分房子的时候分的，拆过一次，现在相当于是补给我们的。大妈就住在8楼，小伙子，要是有什么心事，或者你知道谁想去什么灵界，及时向大妈报告嗷。这事很重要，可开不得玩笑的！” “嗯。”尹承一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 “我说啊，小子，不会连那种年龄……都在你的狩猎范围内吧？”分开之后，大虫在心声中无不嘲讽地问道，“如果是的话，我恐怕真得考虑一下，不帮你攻略那么一辆二三四五个妹子，滋润一下你躁动不安的少男心，省的把你给憋出病来。” 对于他的插科打诨，尹承一早已习惯，甚至连白眼都懒得做了。 “不过说真的，你要是对她没兴趣，问她家在哪里干什么？” …… “金窠银窠，不如自己的草窠……吗？” 叹了口气，尹承一有无力地看向身旁立着的居民楼。他们就像一个个巨人，无言地投下令人绝望的影子。 “这座城市里，有些人，可是连自己的草窠都没有呢。” 第两百二十五章 人性，最为难测 不管怎么说，推开教室门的一瞬间，尹承一多少松了口气。外面变化莫测，至少在这个小小的班级里，该来的人都来了，一个没少。就连这几天都因病请假的李书培，今天也来了，虽然还是吊着一条胳膊，瘦得皮包骨，脑袋歪着，一脸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他钱的表情。 上回在未央宫中，溟蜍不知用什么鬼法子提升了他的念力，却是以透支健康为代价的。他的法子无一不是透着一股邪性，即便回到钱塘后，父母拉着他看遍了最好西医中医，补气调养的法子开了一大堆，休息几日去不见好，皮包骨头，好像原来的血肉都瘪了下去。至此，他在男生当中的“一哥”地位彻底崩塌，任谁看到那双怨气冲冲的眼睛，都不可能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了。 唯一一个比较大的变化，就是坐在轮椅上的张虎祥。一进班里，他就像是开启了某种影帝附身的模式，又恢复成和平时无二的状态，腆着脸嘿嘿傻乐。他给出的理由是周末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给摔坏了，为了照顾他，单独给他空出来教室的最后一排，让他连人带轮椅坐那儿。 早读的时候，班长抱着学校打印的一大叠宣传单走进来，神色疲惫，显然是一大早又被老师喊去搞这些破事儿了。这几天每天早上就这一出，比起上课，好像宣传灵界的危险性反倒成了头等大事，班长脸上也写满无奈，把厚厚的宣传单往讲桌上一放，撩了一下搭在肩膀上的蝎尾辫，冲同学们苦笑。 很少见她这样苦笑，同学们也收起脸上的不耐烦，相顾无言。 巡查老师像中立野怪一样在走廊上积极游走着，主要突出一个人心惶惶。 “那个……相信大家也不陌生了……”纠结了一会儿，合适的开场白都在前几天用过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等会儿第一、第二节课改成自习，要放一些‘防超能力诈骗’宣传片，三四节课去大讲堂集中，校长要发表讲话，然后……第五节课结束前，请大家写一份不少于800字的观后感。” “不是吧？又来？！” “昨天是保证书，前天是读后感，今天又要写观后感？” “拜托，班长，我们都不用上课了吗？这些反复的事情，弄个一次差不多了吧？” …… 各式各样的抱怨沸反盈天，班长大概是第一次感觉这么无力——她也觉得这种行为很傻，也只能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把宣传单发下去，灰熘熘地下了台。 “大家也别冲班长撒气了，这是学校的要求，她没办法的。”殷洛一边帮着发宣传单，一边帮班长分辩道，“最近到处都这要求，大家理解下。” 班长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啊，这还算好的，我爸爸那边狠多了，据说有股东提出，要让所有员工签署保证书，如果他们前往灵界，就视作给公司增添了未来的‘债务’，公司有权可以向他留在地球上的家人收债呢。” “有这种事？”袁凤瑛眉头微蹙，柔柔弱弱地说道，“这种保证书……不就相当于‘连坐’吗？” “就是说啊！。”说起父亲的表现，殷洛昂起小脑袋，脸上满是肉眼可见的骄傲，“所以，我爸在股东大会上据理力争，让他们放弃了这种想法。” “那后来呢？”有好奇的男生问道，“是不是……大家都被感动了，一个人都没走？” “……”殷洛的情绪迅速低落，摇了摇头，“那倒不是……走嘛，哪里都有人走。从公司到学校，总有人愿意去灵界的。我们又不可能一个个上门去做思想工作。就算做了，人家也未必理我们。” “我爸其实也是这个意思：现在，选择权压根就在人家手上攥着呢，本来就摇摆不定，还要用‘债务’威胁别人的话，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她单手托腮，有些忧郁地看向窗外，“话是这么说……他打的感情牌，也没多少人买账就是了。这才第五天呢，就已经走了那么多人，今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好巧啊，我爸爸也这么说。他手下有一半人都跑掉了，活儿只能交给那几个人干。也是半哄半吓的，才勉强把他们留下来。” “是啊，前两天新闻上不是还说嘛？一院二院走了很多医生，看病都不够了。” “最近快递好像也送得很慢，还有外卖也是……都没人送了。” “不是吧？我听说那几个外卖软件都有惩罚机制的，要是跑了，这一年之前干的都要回收的！” “你似不似傻……都决定去那边了，还管这里的钱干嘛？” …… 大家讨论得越来越激烈，似乎想用这种氛围来掩盖心中不安的情绪。本以为穷其一生都不会经历的剧变，就这样直直砸入少年少女懵懂的小脑瓜里。 此时此刻，就算再迟钝的学生，也已经意识到，他们正在经历一场不得了的变化。 而这份变化的最终结果，往大了说，甚至能改变人类的一切。 随着讨论的不断深入，这样的言论，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 “说起来……” “是啊。” “就是说。” 两三个男生互相交换一下眼神，都没把话挑明。反倒是一旁的林玥尔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火拳当时能打赢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 …… 一瞬间，教室安静下来，大家都用无比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啪——！” 泡泡糖吹破的声音。 “都看着我干嘛？我说错了吗？”林玥尔撩了一下头发，有些不自然，“如果他能干脆利落地赢下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吧？” “这么说……” “倒也没错。” “是啊，就因为他输了，我爸爸那边才会那么困难的。” “还以为他是什么超级英雄呢，搞了半天……” “砰————！ ” 忽然间，李书培攥紧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桌子。念力控制不住释放出来，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也让这些窃窃私语的人瞬间闭上了嘴。 “你们……这群混账……你们懂什么啊？！” 他缓缓起身，半是发泄，半是认真地说道，“那tm是什么？是一头天外来的怪兽！你们知不知道，那天火拳为了想尽办法打倒他，到底用出了多么厉害的招数？他是为了回应人们的期待，为了保护你们，才主动请战的！现在他下落不明，我当然也希望他没事，但，如果他牺牲……也是为你们牺牲的！” “你们要有能耐，自己去和那只大甲虫碰一碰啊！” …… 没有人接茬，也没有人再看他的眼睛，但……有几个男生低下头时，眼里明显跳动着憎恶的火焰。 李书培见没人理他，哼了一声，随即准备出去透透气，却被占据整个过道的张虎祥给挡住了。 “别挡路，桥脚拐（钱塘方言，意思是“瘸子”），死开！” 他很是粗暴地推了一把张虎祥的轮椅扶手，将其推开，大踏步从后门出了教室。 第两百二十六章 能力者的真正分级 忍受完如同老太太裹脚布一般的防诈骗宣传视频，又在大讲堂里近距离听校长干嚎了两堂课，大家都是身心俱疲。听得出来，校长确实很紧张，站在讲台上手舞足蹈，动作也比平时多了很多，扯着嗓子喊着要大家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要因为一时的刺激快乐，失去了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园。 总之，主旨也很明确，就是千万别tm去灵界，你们要是去一个，老子头顶的乌纱帽就要保不住了——当然，他没说的那么明确，但就是这个意思。灵觉拉满的尹承一要是连这个都感觉不出来，那他的神仙系真的就白附了。 至于第五堂课的什么观后感……其实这玩意儿，基本没有真的拖到那时候写的，早在看宣传片的时候，大部分人就已经完成了。上课铃打响的时候，张虎祥就和代课老师说自己要去下厕所，尹承一会意，立马举手，主动说要去帮他，两人就这么成功混了出来。 ———— “嘎吱，嘎吱……” 轮椅转动的摩擦声。 “事情不太妙啊。”尹承一推着轮椅，莫名有种肃杀的神秘感，情不自禁地将脑袋凑到张虎祥耳边，模彷着电影里看到的绝密特工，“这个外星人的事，鹤院长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怎么看都是大事中的大事了吧？” “不知道。” “不知道？”尹承一的语调直接升了一个八度，“你是火拳诶。” “我跟鹤连山是单线联系的，一般来说，都是他主动联系我。”出了教室，张虎祥的表情迅速冷澹下来，比川剧变脸还快，“他可能会亲自出动，去和维塔斯谈判。但谈判的结果……恐怕不会怎么好。” “为什么？” “这涉及到能力者之间，不成文的规定。”张虎祥用冰冷的语气，又帮尹承一推开了另一扇大门，“承一，你现在对能力者的分类，仅仅是靠属性来分，这也是被大众认知最广泛的那种。比如说你，神仙系加元素系；我，元素系。这样的分类一目了然。” “但，其实，在圈子内部，还有另外一种分法——通过【试金石6.0】系统，我们可以测试能力者自身对已知世界的影响力大小，从而将其分为好几个不同等级。” “【城市级】、【国家级】、【星球级】、【星系级】、【黑洞级】，以及目前最上位的【宇宙级】。” “这些称谓，是根据超能力本身的‘强弱’来决定。比如说，城市级能力者，意味着该能力者具备应对一座现代化城市所能形成武力威慑的能力，至于一座现代城市能调用的武力……就是武警部队，警察之类，以及一两个适配的超警。如果可以破坏掉一座现代城市的全部武力系统，那么，系统就会认证你是城市级能力者。” “其他几个级别也是同理。” “等下……”尹承一很快便发现这个评级的问题所在，问道，“国家级倒还能理解，之后那些呢？行星级是怎么算出来的？个个都能一击爆星？” “当然不是。总体来说，试金石的算法还是以人为主体的。被认证为行星级能力者，不一定说这个人可以把星球炸掉，而是指——即便全世界所有国家能通力合作，共享所有资源、情报和信息，倾尽一切人类拥有的武力，仍然无法杀死这个人。而同时，那个人可以轻松解除人类世界的全部安保力量，下至刀枪剑戟，上至激光核武，打在他身上和挠痒痒一样。” “又或者，该能力者可以轻松摧毁五常中的任意三个国家。注意，这里的摧毁，是指完全解除该国的武装力量，并让其人口锐减至原先的百分之二十，这种人也可以被认定是‘行星级’。” “真的存在这种人吗？能和‘国家’这种战争机器打对台，不管怎么看，都是怪物了吧。”尹承一虚眯着眼吐槽道。 “……”张虎祥回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承一。” “嗯？” “在硫池那一战后，组织把你更新后的能量样本放进试金石系统，得出的结论是，你已经符合n*型行星级能力者的定义了。” “啥？”尹承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声音不由地大起来，随即赶紧握住嘴，生怕吵到其他班级自修，压低声音问道，“……我？” 张虎祥无言点头。 “n是……” “nuclear，核武器。意思是该能力者即便用核武器也无法杀死。”张虎祥用一种和他英语成绩完全不相符的标准口吻拽了句洋，“不管怎么说，承一，你现在是唯一一个具有双神仙系和元素系的能力者，实战经验也不算缺乏……或许……” “等一下等一下！”尹承一自然听出他是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身上了，苦笑道，“鹤院长不是去谈判了吗？咱们等等谈判结果也不迟吧？” “鹤连山的存在，主要是为我们起一个最后的保险作用。”张虎祥沉声道，“据我所知，他应该是万中无一的‘宇宙级’能力者，即，能够对宇宙间某种规律产生影响，进而危及全宇宙的类型。” 不等尹承一惊讶，他便接着解释道，“但问题也出在这里，像他们这种，掌握了过于强大力量的能力者，都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非必要时，尽可能减少动用能力。” “我懂了，就跟核威慑一样吧？”尹承一很快明白过来，“因为互相能保证彻底摧毁地方，不仅如此，连宇宙本身都有可能被他们牵连。” “相较于宇宙级能力者的舞台，地球实在太小了，稍有差池，代价是我们都无法承受的。维塔斯很清楚这条不成文的规则，所以才敢来钱塘市搞他的小实验。”张虎祥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管怎么说，光靠谈判，肯定是无法达到目的的……表面上说是‘实验’，弄到最后，还是要靠武力来决出胜负。” “……” “怎么了？”察觉到尹承一的心绪有所波动，张虎祥抬头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我只是在想……” “对于那些‘主动’前往灵界的人来说，维塔斯应该是他们的神吧？”尹承一看向学校周围那些排列过于紧密，以至于有些逼仄的居民楼，感慨道，“不用工作，不用读书，不用吃苦，不用讨生活。不仅如此，还能像有钱人一样，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活着。” “短第五天，就有那么多人抛弃了这里的一切，义无反顾地前往另一个世界，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你也想要这样的生活吗？”张虎祥冷不丁抛出这样一个问题，让尹承一陷入沉默。 想要。 不想要。 思想和本能似乎在进行某种看不见的搏斗，因为他不擅长说谎，这种搏斗显得特别明显。 “不管喜不喜欢，你很快就会明白的，那家伙编织出来的灵界，并非失乐园……” 张虎祥微微抬首，刀子一样的眸光穿过云层，凝视着悬于高天之上的黄金甲虫。 “而是活地狱。” 第两百二十七章 以罪之名，远赴天国 傍晚五点半，这是维塔斯在上回宣告中就约定好，一周一次的沟通时间。他会用某种方法，让灵界和地球保持通讯，也让这些短暂“天人两隔”的亲人们得以相见。为了不让任何影像资料留在网络上，有关部门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网络上的一切直播全部掐断，为了避免再增加主动前往灵界的人数，那些“偷渡者”的家属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只是安排了人在暗处监视。 整座钱塘市都格外安静，甚至连学校放学都顺势推迟了半个小时，似乎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提前做准备。 最后一分钟，所有人屏息凝神地期待着。 这五天里，过的最难得，无疑是在这座城市里有根基的那批人。上头下了死命令，追责落实到人。谁手底下要是有人“偷渡灵界”，那就是当下最最严重的问题，问责啊，处理啊，一大堆，直接就跟上来了。这群往日的管理者恨不得自己也跑去灵界，但想想迄今为止，为了爬到这个地步而付出的努力、汗水，他们只好咬牙坚持。 起先是吓，连吓带骗。察觉到这招会起反效果后，他们又改成哄，可惜大多数人并不买账，前往灵界的人数居高不下。每听到一声爆响炸开，看到一束金光落地，他们都要提心吊胆好一阵，生怕那些偷渡的人是自己手下。 六十秒过去。 当全市人的视野再次被连接在一起时，事情……变得比想象中，更加糟糕。 ———— “哈哈哈哈哈！在屏幕前期待已久的你，晚上好啊！” 维塔斯那带着金属震颤，中气十足的声音，再度响彻每一个人的耳中。但，尹承一明显能感觉到，比起上回，这次的集体情绪里已经没有多少恐惧了。相反，还多了一丝热切的期待。 他们在期待…… 期待着，神的降临。 “哦？哦哦哦？看起来……大家的情绪非常高涨呢。比起上一次，这次，我可是感受到了你们的‘求知欲’哦。”维塔斯不怀好意的笑着，“你们是想知道，我这个【灵界】，到底有没有宣传的那么好，是吧？” “闲话少说，直接看吧！” 下一瞬，视角从平视切换成第三人称的俯视，切成无数个更小的屏幕，俗称“监控室老大爷”。 那是先一步进入镜之都的人们，在干什么的都有。一些比较少儿不宜的情况，维塔斯很贴心地打了马赛克，消了音。除此之外，其余人的生活状态，只能用“奢侈”二字来形容。 在开车的，最次都是玛莎拉蒂，兰博基尼更是像路边的野草一样随处可见；吃饭的，人均都是满汉全席，这些几乎只在鉴赏视频里见到过，现在却有模有样地摆在桌子上；穿的更是重量级，世界名牌好像不要钱一样往身上套，手腕上的名表简直能当手镯使。 至于住的……虽然什么角度能拍到，但，从航拍时捕捉到的画面，不难推断出这里的住宅完全是参考富人区打造的。虽说现在住进去的人并不多，但照样是灯火通明，俨然没把电能的损耗考虑在内，就差把“爷有钱”三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和他那土豪金的巨大身体倒是相衬。 “老妈啊，看到没？我手上这个小玩意儿，纯金的！活灵活现吧？我就是给你们报个平安……这里真的什么都好，有的吃有的住，还没人催着还贷款……” “上班？还上什么班，这里没班需要我上，再也不用叼老板的脸色了！” “也不能说免费，怎么讲呢，跟你说不明白……啊，队友喊我上线了，要不下次再聊吧？” “不是免费。每个来这里的地球人，‘神主’都会发给我们一张卡，卡里面存着电子点数，我们不需要劳动，每周都会有一笔固定点数打进来，需要用这个来消费。一般来说，不管做什么，都是绝对用不完的，我还没听说谁花光过……” “瞧瞧我这车，听着动静，里头都动过了。嘿！带劲儿吧？这里随便改装，没人来逮你，想怎么改装就怎么改装，想开多快开多快……” “我也不知道该说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女朋友吧！” …… 各式各样的发言倒映在人们眼底，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沉默中，羡慕和躁动正在发酵。 而对于第一批镜之都居民留在地球的“亲人”来说，视角并非是分屏，而是某一个人放大之后的画框，倒是和通讯软件差不多，只是直接倒映在人的脑子里，不会受到任何事物的干扰。相对的，在镜之都的人眼中，这个精神连接是单向的，他们只能收到地球亲人的反馈，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现状会对所有钱塘市人公开。 某种意义上，算是难得一见的全实拍了。 …… 短短几分钟格外难熬，不知何时，大家的精神世界逐渐空白化，像是剥离后的墙纸。 维塔斯的声音再度响起，仿佛在高天之上，又在每个人的颅骨里回旋着，宛若神的启示。 “看过这些后，我知道大家都很激动，但是，怎么说呢……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在等待你们。” “按照人类的历法，实验已经进行五天了。这五天，是我预计中的第一个环节，也确实让我观察到了许多精彩的反应。” “曾经有个人告诉过我，他说，对于人类而言，自由意志是最宝贵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上交的。人类文明的种种精华，都是自由意志凝练而成……很好。” 维塔斯的语气老练而沉稳，像一个看见鱼儿咬钩，却不急着收紧吊线的老渔夫，“作为你们中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群体，镜之都现有的6万8942人，无疑是有奖励的。因为……接下来再想进入镜之都，诸位，可就要付出那么一丁点小小的代价了。” ———— 虽然他还没把话说出口，尹承一已经隐约有了相当不妙的预感。 扭头，看向张虎祥，却见他微微闭上双目，眉宇竟然微微蹙起，有种下棋被对方拿住软肋的感觉。 ———— “一件坏事。” “大的也可以，小的也可以，去做一件你平时只敢想想的坏事吧。” “做完之后，记得在心里默念三声我的名字，念完后……嘿嘿……” “镜之都的大门，依旧会向你们敞开。” …… 沉默。 即便维塔斯消失了，整座城市依旧沉默。这一次，再也没有信息茧房，再也没有“无法查询到此链接”，维塔斯用现今人类无法抵御的手段，将信息平等的灌入到每一个人的脑袋里。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盘算这件事的利弊、得失。 集体意识中，一股尹承一相当熟悉的东西正在快速成型。 罪恶。 罪恶像针一样，顺着敏感的灵觉传递过来，刺痛了尹承一的大脑。 第两百二十八章 论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随着事态进一步升级，学校也发布紧急通知，提倡家长亲自来接送，实在有特殊情况无法做到的，务必要结伴回家。一番统计过后，四个人的名字像是顽强的钉子户，在一大片勾中间，倔强地画着四个叉。 赵逸辰，尹承一，张虎祥，林玥尔，雷打不动，简直就是上一轮的完美复刻。倒不如说，林玥尔居然还敢跟这三位一起回家，也确实是很有胆量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尹承一来说，这未必是件好事。 原因嘛…… ———— “诶~~~是这样啊，所以说，除了最开始的小瑛，现在连班长都知道你的秘密身份喽？”校园门口，等车的殷洛抱着双臂，小脑袋往旁边一撇，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头，像鼓掌一样轻轻敲击，一边用很古怪的语气说道，“啊，恭喜恭喜，又有美少女知道你的英雄事迹了呢。” 敲她这幅德性，尹承一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把周末去班长家吃饭的事情告诉她了，挠了挠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起来，虚天宫那事儿结束后，她不是还说要请自己去家里吃饭吗？ 顺便……还亲了一下自己的侧脸。 现在想起这事儿来，尹承一都感觉脸红心跳，刺激的紧。 “班长平时那么强势，这种女孩子，保护起来肯定很有成就感吧~~~”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别过脑袋，管自己划拉手机，“你愿意去当谁的护花使者，都是你的自由。我又不是你的谁，干嘛还特地来通知我一下吧？” “……诶幼，诶幼幼幼。闻到了吗小子，好大的醋味儿啊！”一到这种时候，大虫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声立马就跟上来了，以他的八婆程度，尹承一真怀疑这家伙生前的性别，“这辈子竟然能赚个小富婆为你吃醋，以你这个年纪来说，算是很够本了呢。” “什么护花使者，说的太夸张啦。”尹承一一如既往地无视了大虫，声音放低，“其实……我主要是送张虎祥回去的，他腿不方便嘛，家里又没人来接。送班长只是顺路而已。” “……”殷洛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挪开，侧过脑袋，微微咬着嘴唇，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真的！”尹承一直接拿出云片糕要自证清白，“同一班地铁！” “好啦好啦~~别大声嚷嚷，都不嫌丢人。”少女被他突然提高的调门弄得有些乱，摇摇头，按住了他的手腕，嗔道，“事情轻重缓急，我还不清楚吗？我逗你玩的。” “那种消息一放出来，最近肯定会更乱的，班长一个人回去……是有点点不安全啦，你送她也就送送吧。” “但，是！” “绝对不准和小月亮扯上关系，听到没有？” 面对少女炯炯的眸子，尹承一有些犯难，“小月亮是谁？” “林玥尔啊。”殷洛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她没有在附近，这才小声滴咕道，“我听说，她把那个体育生男朋友给踹了，又恢复到单身状态，好像正在物色下个男朋友。那家伙简直就是蜘蛛精变的，以捕获男人为乐，你可别着了她的道啊！” “你之前不是还说她挺潇洒的吗？”回想起明玉堂里的交谈，尹承一忍不住吐槽道，“还说什么，要是没过十几个男朋友，怎么叫做懂男人……” 话还没说完，殷洛的眼神“刷”地一下就瞪过来了。尹承一好像自己也意识到说了蠢话，干笑两声，有些心虚地把视线移开。 “那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总之，别人和她私奔了我都不管，反正你就不行！”殷洛又主动往前凑了一步，水一样的眸子紧盯着尹承一的眼睛，嗔道，“你发誓！” “好好好，我发誓。”尹承一拿她没办法，只好举起手，发了个荒腔走板的誓，“要是我多看她一眼，就……” “就被我用羽毛挠痒痒四十五分钟。” “玩得还挺花啊，四十五分钟……”尹承一虚眯着眼，“你有那么些力气吗？” 殷洛面色羞红，踩了他一脚，这才把这古怪的誓言说完。 “都都————” 厚重的喇叭声从校门口传来，循声看去，一辆略显扁平的黑色帕拉梅拉停在那里。尹承一不清楚这辆车到底有多贵，但从路过人颇为艳羡的眼光能看出，即便是在家庭条件普遍还不错的仕月中学，这辆车也算是比较上乘的了。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殷闻，殷洛的父亲。 上回自己和殷洛从虚天宫平安回来时，曾经在超警的办事处里见过他一面。 车内男人的眼神看着有些不善，把殷洛吓了一跳，赶紧低下脑袋，装作和尹承一只是普通同学样子，小声道，“不妙，爸爸今天亲自来接我了……那我得先走啦！” “之前和你说过，吃饭那事儿，可能就在12月。等日子敲定下来，我再告诉你。” 匆匆嘱咐了两句，就看着殷洛快步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在一众人羡慕的眼光中扬长而去。 …… “爸爸，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啊？”卸下书包，殷洛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公司那么忙，这种事情，让李伯伯来也……” 殷闻完全不吃这套，直截了当地问道，“刚才那个，就是你之前说的，在明玉堂和虚天宫里保护过你的男生？” “额……”冷不丁被问到这个，殷洛的眼珠飞快转动起来，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说辞，只好老老实实点头，“对，就是他。” “他啊……” 殷闻的沉默，对殷洛来说简直就和地狱一般漫长。她很了解自己的父亲，不管对什么，都特别挑剔，几乎可以算一个小完美主义者。虽然父亲对自己很好，想想就知道，要让他接受尹承一当自己的男朋友，肯定比登天还难！ 但…… 千难万难，自己也必须要说服他！起初殷洛也以为，这份喜欢不过是吊桥效应，但，一次两次，尤其是在虚天宫中，目睹了他双手顶天的背影后，她就很清楚了，自己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有点傻乎乎的超能力者。 到底是喜欢他的超能力，还是喜欢他这个人呢？ 答桉是都喜欢，超能力就是尹承一身上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所以自己都喜欢！ 不管爸爸妈妈如何反对，她都要抗争到底。 扑通，扑通…… 就算做好相关的觉悟，等待途中，少女的小心脏还是噗噗直跳，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 “爸爸应该和你说过，门当户对的重要性吧？” 殷洛心中一紧，赶紧分辩道，“可是，爸，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感觉到位才最重要！而且，说实话，他们家也算不上困难，连黑卡都……” “不是这个意思。”殷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洛洛啊，还是放弃吧。” “他已经不能算‘人’了，但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配不上他的。” 第两百二十九章 奉旨人渣? “林玥尔同学，你又一边走路一边看手机。”班长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对叛逆女儿怎么说教都不听的老妈子，絮絮叨叨，“路上很危险的，万一撞到点什么东西……” “抱歉啊班长，这事可等不来。”林玥尔的语气很无所谓，“我在和男朋友聊天，他是大学生，上课时间和我们不一样，只有这会儿有时间。” “大学生？”坐在轮椅上的张虎祥一脸好奇，仰起脑袋，笑嘻嘻地看着她，“我记得，差不多四个礼拜之前，好像是体育生吧？” “……” 尹承一和班长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某种极其强烈的情绪。 要不是班长缺乏硬件，她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蛋疼”，因为确实很蛋疼。 真相揭晓之前，看祥子干这种事，多少还只是有点尴尬。可是一旦把他代入到火拳的身份里，就算明知他是在演戏，是在维持“有点烦人的普通学生仔”这个人设，但……看着就是很奇怪啊！ 两天前还是叱吒风云，敢和神明动手的火拳，两天后就可劲儿打听同班女同学的八卦，违和感直接拉满了啊！ 话说你现在两条腿都站不起来吧？老老实实坐在轮椅上，扮演一个受伤的学生不好吗？！ 被这么随意地打探隐私，林玥尔看他的眼神不可抑制地带了点厌恶。也许是知道上回在地铁站口被下昏迷后，一路背着她回学校的正是眼前这个“讨厌鬼”，就算心中不悦，林玥尔还是愿意给他一点面子的。就算心中不悦，也没有说破，只是摇摇头，云澹风轻地说，“我和他不合适，分开了。” “这样啊……”张虎祥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好似感同身受，“不管怎么样，也算是体验过酸酸甜甜的恋情了。像我这么苦逼的人，从出生到现在，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呢。” 废话！有本事你当街现出本像来啊，围着你要签名的女生能从这里排队排到珠江你信不信！你就是再废物，从里面挑出一个来，谈一段时间恋爱总没问题的吧？！——尹承一在心声中吐槽着，再一看班长，发现她也正没好气地瞪着张虎祥，一副想说什么又不能说的样子。 感同身受，感同身受啊。 “会不会是你的要求太高了呢？”林玥尔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让她心情大好，也顺带着聊了下去，“你肯定是想找一个动漫故事里那样，完美无缺的女孩子吧？我劝你不要幻想比较好，否则的话，就准备一直单身下去吧。” “动漫故事……里？” “长得又好看，性格温柔体贴，百分之百爱着男主角。”林玥尔摇了摇头，“很抱歉打破你的幻想，现实里是不存在这种女孩的。就算有，肯定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比如我们班的殷洛。说的不好听一点，像你这样的男生，和她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唯一的交集，可能也就是学校里了。” “……”不知怎的，尹承一突然有种很幸运，又有愧疚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从收下了那张星星的证书，就好像欠了殷洛什么东西似的。 “就比如我。”她晃了晃手机，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喜欢现在这个男朋友哦。满分一百的话，大概他只有五十分吧。” “五十分？！”这次轮到班长觉得不可思议了，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过大，不好意思地捂住嘴，讪笑道，“是这样吗，未免……太少了吧？林玥尔同学，我这样说可能有点八婆，但……只有一半的好感，你就要和对方交往吗？” “那有什么？”林玥尔撩了一下刘海，不以为然，“就是因为你们想等白马王子或者白雪公主，才会单身到现在的。单着单着，到后来，连恋爱该怎么谈都不知道了。” “我的做法和你们不一样：好感能到一半，在我这儿就算过关了，不管怎样先相处一下试试。觉得可以就继续处着，不可以就分开呗。”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世界上男人那么多，又不缺，干嘛那么亏着自己啊？” 她的恋爱观，不能说独树一帜，也确实是比较罕见了。 但…… 当一个东倒西歪，满脸通红的大块头男生从街角踱出来，用半醉不醉的眼睛，恶狠狠盯着他们一行时，这种恋爱观是否合乎常理……恐怕也要在林玥尔心中，打上一个问号了。 ———— “吴子元？”林玥尔的神色有些慌乱，“你怎么……” “哐当————！ ” 不等她说完，这个又高又壮的男生把啤酒瓶狠狠摔在地上，砸的粉碎。碎片伴着巨响声飞溅开来，吓得少女惊叫一声，下意识往张虎祥的轮椅后面缩了缩。 同样是少女，班长却完全没被他的突然发难吓到，只是很严肃地站直，说教道，“这位同学，随便摔这种玻璃制品是很危险的，碎片很可能会伤到人！那样的话，你恐怕就要去少管所冷静一下了，明白吗？” “跟……跟你们没关系，别歪歪唧唧的……滚！”这个叫吴子元的男生红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毅然的悲愤表情，迈着跌跌撞撞的步子走上来，一身酒气，熏得尹承一辣眼睛，“我……我哪里不好了，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对我！啊？！你说啊——！” “你想要的东西……我攒钱给你买……你要我做的事，我也尽力做到了……我很久没和那群人鬼混，作业，作业也都有好好在写了……我戒烟、戒酒……嗝……” “看来是没完全戒掉啊。”张虎祥不适时宜地吐槽了一句。 “有tm你什么事儿？”吴子玉看着这个坐在轮椅上的黑小子，怒从中起，咆孝道，“找死是吧？信不信我把你大牙揍掉？！” “行了。”知道他是火拳后，尹承一只觉得哭笑不得，赶紧把他的轮椅往后挪了两寸，“就当是替我省点心，您老少说两句吧。” “唉……”林玥尔叹了口气，“不要用这些来绑架我。礼物、陪伴、感情……至少在当你女朋友的时候，你付出的这些，我肯定都是有回馈的，价格上应该也没有很大的差别。如果你觉得不够……” “谁在乎这些！”吴子元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都有些发抖，“我就想知道，你……你为什么突然就不爱我了！为什么？！” 借着酒劲，他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觉得尹承一碍眼，抬手就是一掌推在他心口。 结果…… 尹承一自然是不可能被他推动的。 而这位看上去相当威勐的大块头，脚底一滑，就这么摔倒在地上。 …… 愤怒、羞愧、痛苦。 多种情感混合在一起，让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大吼一声，抄起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就要朝他们扑去。 ———— “啪！” 一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小石子正打在他的麻筋上，手臂吃痛，一下子没了力气，碎片自然是握不住了。 “啊~~~~打！” 一个脆甜的少女音忽然响起，还等不及吴子元回头看，脚下重心突然一乱，栽倒同时，下颚就吃了一发迅勐如雷的肘刀！ 第两百三十章 四凶·混沌 “这都2067年了，居然还有这种典型的流氓，真是少见……”宫洛淼拍了拍手掌，喜上眉梢，看着吴子元的表情像是在看战利品，“哈哈，不管怎么说，今天好人好事的日记素材肯定有啦，还真得谢谢你们……嗯？” “尹承一？” “淼淼姐……” 再次见到这个女孩，尹承一心中一凛，瞬间打起十二分警惕。 那日，在虚天宫里，她给的那串铃铛，竟然真的和说明书上写的一样，可以将距离最近的“神明”请入体内。靠着它，自己和殷洛来了波默契配合，直接让大虫在两个人的肉身间反复横跳，本以为会被翠牤将死的棋，也就这样盘活了过来。 能够将真正的法器随便卖到跳蚤市场上，怎么想都不会是简单人物。 如此一来，最初在地铁上的相识，就显得十分古怪了。 “你们又一起回去啊？正好，今天我的好人好事量已经超标了，没事情干，我和你们一起吧！” “地上这家伙，你们随便谁报个警？” “一般来说，应该是见义勇为的淼淼姐报警吧。”班长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你待会儿还要去最近的警察局里取个证，不过放心，都是例行公事地问一问，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听她的意思，倒是有点轻车熟路的意思。 谁知宫洛淼却大摇其头，脑袋上的贝雷帽都快晃下来了，“不行不行！我可是立志要成为超级英雄的女人，怎么能去警察局呢？你见过电影里有超级英雄去警察局取证吗？做了好人好事之后，打包送到警察局去，然后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是英雄该有的行动！” “那个……不好意思，真的很谢谢你帮我。”看着躺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前男友，林玥尔叹了口气，“还是……不要把他送到警察局去了吧？如果故意伤害的事实坐实，对他以后的发展肯定也不好的。我们其实已经和平分手了，分手那天还好好的，他情绪也挺平静，今天可能是喝了点闷酒，又勾搭起来了。” 尹承一看她的眼神有些诧异。 张虎祥却不怎么意外，笑呵呵地问道，“确定吗？你刚才可是要拿着酒瓶子砸你哦？” “酒后嘛，行为过激一点也正常。”林玥尔叹气道，“这种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样他欠我一回，以后应该也不会再缠着我了。” 吴子元是住校的体育生，只要去学校把老师喊来，再把他拖走就成了。班长再三问过，她都说自己能应付得来，要是等处理完后，天色太暗，干脆就在学校宿舍那边申请睡一个晚上，想来他们也不会不答应。 见她主意已定，班长也不再说什么了。 ———— 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地铁格外空荡，往日还需要人挤人的车厢，现在却只坐了稀稀落落几个人。 踏进车厢的一瞬，尹承一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很难说明缘由，就类似于，闻到了一种很小很小时候才闻到过，独一无二的气味。那种味道拨弄着他的鼻腔，顺带刺激了大脑，让他分外清醒。 大虫长叹一声，闭上兽童。 “怎么了？”尹承一并未察觉到有明显的敌意，但这明显怪异的环境还是让他有所警惕，“好好的叹什么气，这车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别急，小子，别急。”大虫也是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躲不掉的，上去吧，后面有你急的。” …… “这位同学，我上回好像没见过呢。”宫洛淼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半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张虎祥不能移动的腿，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接着用惊人的手速在键盘上噼啪敲打，“腿受伤了吗？” “前几天摔的。”班长在一旁说道，“这两天，外面都不太平……” “是啊，谁说不是呢。”明明是在说不好的事情，宫洛淼的大眼睛却忽闪忽闪的，好像对目前的现状很兴奋，“我都不用刻意去做好人好事了，走在街上，到处都有干坏事的人，什么小偷小摸啦，当街抢劫啦，故意用钥匙划车啦，多得很。全是上赶着要去镜之都的，一抓一个准！” 尹承一皱起眉头，看向宫洛淼的眼神也愈发警惕。 上次见面时他就隐约有所感觉，这个女孩的思想……有点可怕。 她是在做好人好事，真没错，但并非出于本心，而像是为了达成某个成就，在刷声望。就像你在mc里，为了让村民给你打折，先让僵尸咬他们，等感染之后再把他们治好一样。 “淼淼姐，不想去那里吗？” “镜之都？我才不想，那种地方太完美了，不需要我。”宫洛淼连连摇头，随即，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张虎祥的腿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安慰的口吻说道，“偏偏是这种时候咒毒发作，心里肯定很不爽吧？” “火拳？” “……”班长原本是打算接话的，小嘴刚张开一半，脑子才反应过来，登时打结。 “诶？” 这是她大脑短暂宕机后，本能吐出的第一个字。 尹承一神色骤变，左手立刻就按在手套的拉环上，重心下压，准备在地铁上变身。 可坐在轮椅上，被说破身份的张虎祥反而很平静，倒不如说，他这张脸一天到头都是这一招表情，看不出情绪变化。右手微微抬起，搭在尹承一的手腕上，示意他不要冲动。 宫洛淼对他们两的反应很满意，拍拍手，却见这节车厢内的“光”忽地暗澹了几分，像是恐怖电影里那种闪烁。当其再度稳定下来时，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地铁好像脱离了轨道，在一个完全没有摩擦的地方行驶着，显示屏上的字模湖不定，化做血红色的符号，而窗外开始结起一层一层古怪的冰霜。 所有乘客都不见了——他们的身体像蜡烛一样融化，变成团团黑气，又凭空聚拢在一起。 那是一个瘦长的鬼影，身披黑袍，足有三米来高，脑袋几乎要顶到车厢顶部。原本应该是脸的位置，却戴着一面镜子状的圆面具，忠实地倒印着视野中的一切。 “好久不见了，老大。”他对尹承一微鞠一躬，声线介于含湖和清楚之间，隐约有种利爪磨黑板的尖锐噪点，让人听了有点不舒服，“我们都以为，您已经在和尹喜的战斗中死去了，真没想到……数千年后，我们又能以这种形式，在神州大地上相见。” “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 “小子，要当心。”大虫眯起兽童，以警告的口吻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湖弄的玩意儿。” “他不是还叫你老大吗？”尹承一好奇道，“你两到底什么关系啊？” “这声老大，可不是那么好担的。”大虫沉声道，“如果我的死，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失序’，他会毫不犹豫地背刺我。想让他和你一条心，你只能一刻不停地想办法制造混乱。” “四凶之一，混沌。” “这世界越混乱，他就越强大！” 第两百三十一章 这世道，神都寄了 “这趟地铁被你怎么了？其他乘客没事吧？”尹承一冷声道。 “你不记得了吗，这是我的能力之一——【迷失域】。除了我想要拉进来的事物外，其他东西是无法轻易进来的。”混沌从袍子里伸出格外细长的手，虽然也是五根指头，但指甲却是黑色，比人类要更厚、更尖，像极了野兽的爪。 五指微微曲起，一个漆黑的气漩涡在其掌中盘旋。 “这片地方没有开始、没有尽头，一切都趋向于原始的混沌。”他的声线里带着一股阴沉的笑意，“你不觉得很美吗？” 张虎祥扫了他一眼，“请将重点总结到二十个字以内。” “ok，ok，全体目光向我看齐！”宫洛淼清了清嗓子，做了个虎哥经典的招揽姿势，“宣布个事儿啊。” “我谨代表【藏书阁】，向你发出邀请。”明明是女孩，宫洛淼却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绅士礼，右手缓缓递出，眸子里闪烁着莫测的光芒，“加入我们吧！” “……” 尹承一挑了挑眉毛，有种熟悉的错乱感。 说实话，在经历了超警征调中心和混沌基金会的先后招安，他对这种情节也不觉得意外了。早在蜜糖给自己科普各大组织时，就已经提起过，藏书阁的规模不大，是一个专门搜集情报的组织，但连这种组织都开始打自己的主意…… 果然还是硫池那仗，打得太过招摇了吗？ “就你们？”心思急转，他表现出一种很轻佻的态度，“一共几个人啊？” “三个。”看不见混沌的表情，但听声音，他大概是笑眯眯地说道，“宫小姐是情报的收集者，我是她的师爷，而另一位【大千】，则是情报的编纂官。一切特殊的情报无法用文字表达，就由他负责想办法，将其转拓在各类载体上。” “没办法，我们人本来就少，和那些庞然大物相比，唯一的优势就只有情报了。只好让我又当师爷又当打手，好几次差点翻车。”混沌耸了耸肩，好像很无奈的样子，“现在大世将至，为了能从中分一瓢，宫姑娘希望能再收一个纯粹的‘打手’。” “转念一想，还有比老大你更适合当打手的人吗？” “你这……我听着可不像好话啊。”尹承一微微侧身，左手的五指微张，以一个更加方便接到兵器的姿势站着，“那要是我不答应呢？” “先别急嘛，不会白让你加入的。”宫洛淼扳着手指头，细数道，“好处多多哦，虽然人少，但我们单位福利还是很不错的！包吃住，有工资……当然不可能开的很高啦。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其他地方没有的超级~~福利！” “可以尽情浏览我的‘藏书’！” “藏书？”尹承一还是有些模湖，但他也知道，这个女孩子绝不是普通人物，她口中的“书”肯定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 “这话……当真吗？”一直沉默的张虎祥忽然抬头。 “诶呀，原来你没哑巴啊。”宫洛淼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可惜，但是你不行哦。哪怕世上只剩我和你两个人，都可不能会给你看的。” “你对他做的事，我一分、一秒都不会忘记。” 转瞬间，少女的语气冷下来，迸出一股浸透骨髓的杀气，“等我杀光那群混账，最后一个就是你。” “……本来是这么计划的，但是现在，有人帮我动手了，我也不介意的啦。我已经提前看过你的未来了，咒毒发作的时候，你会死于全身溃烂，最后变成一堆炭渣，你就好好享受这个过程吧。” 宫洛淼精致的小脸上再度绽出笑容，如此快速的变脸，不得不说是跟张虎祥如出一辙了，“如何，尹承一？” “你有那么多在乎的人……不想看看他们的未来吗？” …… “宫姑娘。”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混沌微微躬身，细声细语地说道，“老大的心象有些乱，还是不要逼的太紧吧？” “这样啊……”宫洛淼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撅起嘴，似乎对今天的收获不太满意，“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就先这么着吧，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为了表示我们邀请你的诚意，免费附赠你们一个重要情报。” “是关于维塔斯的。” 一听到关键词，尹承一和班长都像是触发了什么被动，耳朵腾地一下就立起来了。 “其实……那家伙没有想的那么可怕。她号称能够掌控‘存在’的力量，可实际上，这份足以扭曲现实的权柄，完全是由【至高启示】赐给她的。而现在，那个所谓的至高启示，也已经寄了。因此，维塔斯，或者说……他们这些由至高启示创造出的神只，便遭到了巨大削弱。” 至高启示？ 寄了？ 尹承一完全无法想象这意味着什么，毕竟，地球只是这无垠星空下的一枚小小泥点，而他，也不过是在泥点中蠕动着的微小生物而已。索性心一横，就当做是某个背景板里的存在忽然倒了吧。 好在他注意到，就连千年不变的张虎祥，听到这消息后，嘴角也跟着抽了一下。 …… “那个随心所欲的【灵界】，是在很久之前凝练出的造物。那时的她，尚且能凭空创造出那样的存在，但……此刻，她所剩余的力量，已经连十万分之一都不到了。” “这十万分之一对人类而言，依旧很难对付，却不是全无办法。” “引力。” “现在她能够驾驭的，最得心应手，最适用于战斗的法则，主要还是‘万有引力’。除此之外，他还有三段形态的变化，以及，可以短暂将自己升维，操纵三维宇宙中的一些物理规律。” 尹承一的神色有些古怪。 要说耍引力的对手，之前好像也见到过。 “你可不要以为，那家伙和‘绣虎’是一个等级哦。就算是同样的能力，纯度可是天差地别。维塔斯可以将高强度的引力射线实质化，变成类似闪电的形状。如果认真起来，甚至能把大陆架直接从陆地上扯下来，或者拴住地球，扔到太阳里面去。” 分明是说着如此可怕的话，少女的语气却没什么感觉。就算地球真的进了太阳，好像也和他无关。 神造物就是神造物，哪怕被削弱到万分之一，也不是凡人能够企及的。 自己固然有着搬山填海的蛮力，但在那种力量面前，又显得如此贫弱。 真的……有什么东西，可以挑战那份力量吗？ ———— 没有打招呼，混沌只是朝他们微鞠一躬，一个响指过后，三人只觉得身体一轻，又从某种幻梦中回过神来。 周围开始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地铁有条不紊地行进着，他们从迷失域中出来了！ 面面相觑，救救无言。 最后还是班长沉不住气，有些心虚地问了一句，“那……我们还去吗？” “去。” 不等张虎祥回答，尹承一便凌空一挥手，像是要斩断什么东西似的，语气中满是果决，“该烧香烧香，该拜佛拜佛，该办的事……” “就算天打雷噼，也得办！” 第两百三十二章 班长的妈妈 “滴——！” 在先后通过了指纹、掌纹、声纹、虹膜以及耳廓的对比后，最后一道关卡，张虎祥用掏出的磁卡刷了一下感应桩，监视屏上跳出大大的“后勤人员四个字”。身着特战衣，荷枪实弹，几乎可以算武装到牙齿的守卫员们透过战术目镜，明显在打量着他们。 少女的眼部，确实有好好戴着一个和vr眼镜类似的阻隔器；耳朵上也塞着当今隔音系数最高的耳塞——这是这里的老规矩，为了防止来访者记录下具体位置，出入时，必须要隔断体感。而同行的另一个少年，眼罩没戴，耳塞没塞，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混进来了。 “这是……” “戴了也没用，他的体感异于常人，镍铅合金也没办法完全隔断。”张虎祥解释道。 “那么，按照规定，应该暂时给他佩戴红太阳发生手铐，以限制他的超能力。”守卫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红太阳光谱只对几个比较普遍的系列起作用，但他不是。”张虎祥拿出一支钢笔，轻轻敲击一下头部，笔芯中投射出立体影像，在空中变化成一张许可证，右下方赫然是鹤连山的亲笔签名，“诸位，这是鹤院长签署的许可证。在这段时间内，授予这位同志自由进出‘现役超警综合训练中心’的特殊权力，请过目。” 守卫的眼中似有些许震惊，但他们还是很忠实地执行了任务，用腕表扫描了一下立体投影中的条形码，得到了官方认可的结果后，随即站直，冲着三人敬了个礼。 尹承一有些害臊，想要敬回去吧，又觉得自己没受过训练，不够庄重，只好朝他们笑笑。 现役超警综合训练中心。 和想象中不同，并没有刻意建在荒郊野外，甚至就在闹市区当中。所谓大隐隐于林，鹤连山很明白这个道理。 从外面看去，这里就是一个装修尚未完成的体育馆，每天都会有工人打扮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一车车的建材往里面运，一车车的水泥黄沙被运出来，打桩机的声音哐哐作响，可总是不见完工。但是在一座本就忙碌的城市里，这种地方实在太正常了，正常到没人会抬头多看一眼。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谁又会在乎一座工地上的脚手架为什么拆了搭，搭了拆呢？ 在往里走，还是能看见一些人的，男男女女都有。他们大多行色匆匆，各走各的，很少见到交流。 “好大啊……”班长忍不住惊叹，“超警就是在这里训练的吗？” “一般来说，超警是很少来这里的。所有训练课程，都已经在安塔列斯学院中完成，能从鹤连山手中拿到毕业证，就意味着基本功已经合格，可以熟练掌握、运用自身的超能力了。只有一种情况，上岗的超警会来这里，重新锻炼超能力。” 张虎祥解释道，“觉醒‘新能力’的时候。” “对其他系而言，超能力的上限，在学校里就差不多开发完了，已经摸到了天花板。随着真正上岗，进入一线，和犯罪者交手，对超能力的应用自然会更加娴熟。只要元素系、神仙系、未知系，这种上限偏高的能力者，才有机会在凶险的战斗中不断进化。” “在以前，现役超警当中，元素化身系能力者仅有三人。” “操纵沙的【沙夔】，操纵纸的【纸神】，我。” “沙夔……”这个名字就像某种幽灵，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尹承一耳边刷刷存在感，挥之不去。 当然，要说另一位叫纸神的哥们儿，他也是有印象的，而且印象不是太好……另外一条时间线里，他因为背叛了自己，慌不择路，跳窗而逃，又被李书培逮回来，一把火烧的吱哇乱叫。 等等…… 李书培？ 一个超能衍生系，居然能逮住元素化身系？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等他细想，张虎祥有意停下轮椅，险些让尹承一绊了一跤。 “你没事吧？”班长有些担心，“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精神不集中啦。” “……”张虎祥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继续说道，“总之，承一身上新多出来的黑暗能力，如果不进行系统化训练，仅靠他自己领悟，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掌握的。为此，鹤院长特意签发了许可证书，由我暂时担当教练，让他在这里锻炼一下超能力。同为元素系，我们总是有共同点的。” 换句话说…… 和维塔斯的谈判，肯定是谈崩了。而鹤连山又得遵循非必要不动武的规则，只好通过这种方式，来增强自己这边的战斗力吗？ 可是，连新生代中最强的火拳都败了，靠自己这点临阵磨枪的功夫，就真能改变什么吗？再从老一批的超警里挑一个实力强的去挑战维塔斯，岂不是更快？ 问题。 揭开祥子的面具后，他要面对的问题完全没有减少，反而变多了。 “除了我之外，他还请来一位‘前’指导员，她之前是沙夔的后方指导兼战术分析。沙夔牺牲后，就转入幕后的数据校准工作了，今天请她来，也是想借她的经验，帮你快速提升实力。” “见一见吧。”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轻轻打开。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直困扰着班长的问题——“这种怎么看都和普通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为什么要把我一并喊上”，终于得到了完美的解答。 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 “妈？” 比起班长，眼前的女人显得更加镇定，眉眼带笑，好像早就知晓了这个局面，柔声笑道，“这不是我家大姑娘吗？” ———— 母女在这种地方相见，无疑大大出乎班长的意料。一些原有的问题似乎得到了解答，但同时，更多问题接连浮出水面，让这个十几年来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寻常家庭的少女平添许多困惑。 “我是这次临时训练的总知道，梁雨椿。”不管是精神还是容貌，眼前的女人都相当年轻，眉宇之间，能看出一种收敛的温柔，素白的双手交叠在身前，体态端正，不蔓不枝。她把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形的发髻，盘在脑后，看上去好像比班长大不到哪里去。 “您不是给超警当后勤的吗？” “……唉……”梁雨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好好观察一下周围，大姑娘。来这里的所有人，职位都是‘后勤人员’，这是一种刻意的模湖处理，是对我们身份的保护。” “事不宜迟，把‘场子’热起来也需要时间。”张虎祥自然是早就知道这两人的母女关系，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浪费，第一个推着轮椅，朝不远处的巨大实验场挪去，“剩下的事情，还是在路上慢慢说吧。” 第两百三十三章 神的一眼 璀璨的星空倒映，倒映在金色的眸子里。星光编织出一道影子，似有似无，似幻似真，她的存在如此巨大，以至于，即便是以星辰为原点的超然感官，也无法窥见那个蜷在高维世界的全貌。 一双闪烁着紫金色光环的巨大“童”，出现在星空暗侧。 弦开始震动。 奇妙的语言以这种方式，传达到了他的意识中。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做【维塔斯】。” “谁？”维塔斯眨动着硕大无比的眼睛，事实上，这是他彷造生物而形成的类本能反应，因为他根本不是用眼睛来观察这个世界的，“谁……在和我说话？” “你的创造者。”那个意念撩拨着蜷曲在三维世界的弦，以这种方式，让想要传达的意念回响在群星之间，“我没有可以被认知到的名字，偶尔有文明发达到一定程度，通过种种手段，窥见过我的一部分，并将我编入史诗或者神话里。” “在他们口中，我被唤作【至高启示】。” 瑰丽的星云在维塔斯眼中转动，他的意念开始波动，流露出一丝和“痛苦”有些类似的情绪。 “你很困惑。”至高启示的意志无处不在，“我把你造的太精细了。这个宇宙对你来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信息，都是有用的。你要学会分析它们、了解它们。” “为什么……”维塔斯困惑道，“我是什么？” “维塔斯。” “不不不，我是指……你为什么要创造我？”维塔斯开始打量周遭，事物在他眼中不断解构，从高浓度的氦氢粒子团，到最微观碰撞在一起的基本粒子，浩瀚宇宙就像活的一样。 一些细小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宇宙“嘈杂”的背景中，他感受到了一些小小的扰动，时而有序，时而无序，他们散发着各式各样袖珍迷你的信息波段，一闪而过，却又蕴含着他无法理解的律动。 “就是为了‘这个’。”至高启示以平静的声音宣布道，“你现在感知到的，是文明的律动。” “无论处在哪个阶段，生命都会倾向于复制自身，在宇宙中留下足够的信息。文明的生命周期，相较于宇宙，永远是短暂的。太多生命的啼哭，在还未传达到我耳中时便消散了。” “我希望你能将它们的‘存在’，记录下来。” “记录下来？”维塔斯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体内的所有感官都变得活跃，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就是为此而生的。 “记录、保存、观察，重复这个过程，这就是你被创造的意义。我赋予你的一切能力，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 “为什么要记录？” “……” 至高启示不会撒谎，或者说，以她存在的位置，根本没有撒谎的意义。面对自己的造物，她说出了实话。 “【火劫】将至，万物焚尽。” “这个宇宙很快就会变成一锅原子汤，至少，在我们重新开始的时候……” “能稍微快一点。” ———— 镜之都。城市中心，直通天际的高塔中。 被灵仆押解过来的两人，终于将维塔斯从亘古般久远的回忆中拽了出来，如凋塑一样的眼珠中，再度焕发出些许神智。 “这应该是你们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和我见面……欢迎。”一挥手，金色的光影凭空变出两张椅子，维塔斯很是地道地挥了挥，“坐吧。” 面对这样的局势，艾米和王承乾似乎都没有太多选择，对视一眼，十分小心地坐下。 “倒也不必，我要是想杀你们，还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动心思。”维塔斯懒懒地说道，“怎么样？住也算住了一段时间，对这座城市感觉如何啊？” “不必浪费时间了。”对于今天的谈话，王承乾自然是早早打好了腹稿，“你特意留着我们两不杀，肯定是有原因的。正如你所说，拐弯抹角没有意义，你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就直说吧。” “直说？”维塔斯对他似乎格外宽容，饶有兴趣地反问道，“我直说，你们就愿意给吗？” “视情况而定。”王承乾的回答也十分灵活，“我们可以配合，希望你能让至少一个人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呢？”维塔斯敲了敲桌子，随手一指，夜景下的城市灯火通明，正彻夜欢歌，“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理想国，留不住你们吗？” “我们是人。”王承乾看向他的眼睛，未见分毫退缩，“不是养在笼子里的仓鼠。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不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如果你有什么想从我们身上得到的，就算是让我……” “我对区区羽族人的黑盒子可没兴趣。” 话未说完，维塔斯就像是把他看穿了一样，摇摇头，也将王承乾原本计划好的内容全盘打乱。 他本来以为，自己浑身上下值点钱的，大概就是从虚天宫那里得来的神秘立方体了。暴力破解开之后，这玩意儿就像认了主的神器一样，当场嵌在自己胸口，怎么都拿不下来。回到学院后，经过检查，发现它已经和自己的心脏连接到了一起，贸然取下，恐怕会有更大风险，只得让它就这么在心口上嵌着。 就当多了面护心甲吧——老王曾这么安慰自己。 没曾想……这件唯一的天材地宝，维塔斯压根就看不上眼。 “干嘛？你们以为我是图你们什么？如果是的话，我直接在外面把这个黑盒子从你身上撬下来不行吗，为何还要绕这一大圈呢？” “什么都不要？那……”艾米的眼神里充满困惑，“你把我们拉进来干啥？总得有个说法吧？” “……” 看着她苍穹一般的蓝色眼眸，维塔斯嘴角闪过一丝微笑，虽然很短很短，但，对于一个寿命不知几何的宇宙生物来说，这抹微笑，已经是他内心翻涌情绪的坚实写照了。 “我还欠你妈妈一个人情。” 一句话，直接让艾米的小脑壳原地宕机。她一直知道自己母亲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都玩的挺大，却没想到能玩这么大。 “至于你……” 维塔斯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其实他根本没有呼吸的必要，只是通过这个动作，来释放一种本不该存在的情绪。 紧张。 “看我一眼。” “什么？”王承乾如坠五里雾中，“你……” “看我一眼。” “我……应该是一直在看你的……” “不。”维塔斯瞪大双目，无比严肃地说，“用你的能力看。” ———— 紫金色的光环在童孔中升起，只一眼，王承乾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眼压，远比破译天罡地煞盒时强得多，就像有什么东西往视网膜上狠狠痛击！他有些痛苦地闷哼一声，咬住后槽牙，强行维持着双目圆睁。 信息量。 信息量太大了，俨然已经超出这具凡人身躯能够承受的极限。 眼眶“嘶嘶”地冒出热气，不过三秒，鲜血便已经从眼角缓缓渗出。艾米在一旁看得心季，本想上前帮忙，却被他伸手拒绝。 滴答。滴答。滴答。 血珠落地。 凝视着他的眼睛，维塔斯的眼中划过怀恋和欣慰。 “可以了。” 伴随着他平静的宣布，王承乾惨叫一声，赶紧闭上眼睛，移开视线，却还是抵御不住灼烧的疼痛感。 “海藻头，你没事吧？！坚持住，我给你上药！” 艾米赶紧从魔法小挎包里翻出魔剂，让他平躺下来，正要给他涂药，却见维塔斯缓缓起身，伸出金色的大手，往他的眼部轻轻一抹。 妙手回春，华佗在世！ 手掌抬起时，原本渗出鲜血的双目恢复如初！ …… “哈……哈……”王承乾晃了晃脑袋，还没从浩如烟海的信息量中回过神来，勉强问道，“这……到底是……” “好好珍惜吧，小鬼。”维塔斯缓步踱开去，并未提让他们出去的事，只是说道，“这本来是她的眼睛。” “她死了，才轮到你身上。” 第两百三十四章 区区神明，想来不难 “哈……” 又是一个哈欠，尹承一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昨天的训练可不是闹着玩的，为了快速适应新到手的元素力量，基础课程已经不再适用了，不得不给他加点勐料。 而所谓的“勐料”就是……用火拳曾经留在这里的一部分能量样本，来进行模拟实战，比起用脑子去理解梁雨椿口中的一套套理论，不如先让身体记住元素化的进程。 这个过程很痛苦，火拳留下的能量体攻势凶勐，似乎也具备他本人冷酷的战斗思想，出招又刁又毒，完全不给尹承一思考时间。为了达到训练目的，他有意不在战斗中使用穷奇的怪力，最后就是全程被撵着打，好不容易掌握了化身黑暗元素的诀窍，也只能勉强拼凑，无法形成坚实的躯体。 不管如何，这都是件极耗心力的事，等他好不容易完成了今天的训练目标，再回到家里后，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就像开车一样，还在学车的新手，总是会下意识把方向盘握得很紧，每一个动作都用很大力气。”梁雨椿微笑着解释道，“等你熟练之后就会发现，完全没必要，只需要轻轻拨一下方向盘，车子就会朝你想去的方向移动了。” 话是这么说，但人毕竟不是汽车。看着用了十多年的身体忽然变成另外一种形态，总归还是有个磨合的过程。 于是乎，这一早上的课，尹承一是在极度困倦中度过。只见到老师的嘴一张一合，像菜市场上吐泡泡的鱼。至于他讲了点什么，却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了。据张虎祥所说，这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没从“元素”和“实体”的变化中适应过来，每次转化，都下意识绷紧神经，用了太多精神。 班长倒是好几次转过来，看他一副睡不醒的模样，眼神颇为担忧。 …… “老实交代，昨天你跟班长到底干嘛去了？”好不容易熬到大课间，正准备趴在桌子上休息会儿，殷洛却不知什么时候踱过来，往他座位旁边一蹲，龇着小虎牙问道，“肯定不只是送她回家吧？她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不一直是那样的眼神吗？” “才不是呢！”殷洛以女性独有的第六感分析道，“之前她总是喜欢瞪人，而且，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回东看西看的。可是今天，光上午的三节课，她就往后面转了五次，每次都是在看你，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别胡说八道……昨天……没什么，就是遇到她妈妈了……”尹承一哈欠连连，“你让我睡会儿……” “你没事吧？”殷洛也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劲，语气从吃醋转为担忧，“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下医务室？” “没关系的……我就是有点累，你让我……” “一个人睡会儿……” 话未说完，一股无法抑制的睡意袭来，温柔地覆盖了尹承一的五感。 不对劲。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疲倦”了。 然而，等他终于察觉到这一点时，已经有些迟了。身体在一瞬间脱力，脑袋“冬”的一声砸在桌面上，却没有任何感觉。灵与肉完美分离，最后看到殷洛慌慌张张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下一瞬，他就“滑”入了深渊之中。 下坠。 无限的深渊中，根本分不清自己是静止不动，还是在下坠。 ———— 他又回到了那座扭曲、诡异的溶洞之中。 “大虫？大虫！” …… 呼喊再三，没有得到回应，大虫似乎被隔绝开了。这让尹承一有些不适应，本以为，只有神仙系可以影响自己的精神，却没想到，这份所谓的黑暗元素，竟然也可以主动让自己脱离现实世界。 而这次的始作俑者，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立在他眼前。 “是你干的吗……” 石碑无言。 上面铭刻着的古怪文字缓缓转动着，散出古怪的绛紫色光晕。它们让尹承一联想起蠕虫，或者是类似蜿蜒、细长的爬行类。它们被刻在漆黑的石碑上，却像是活的一样，不断地吞噬、融合彼此，诞生出全新的笔画。从这个角度看，石碑上的文字每时每刻都在更新。 诡异，不祥的预感刺激着尹承一的灵觉，也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八九玄功》吗？ 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说…… 成仙，本身就是件很诡异的事情？ “你是谁？” 仿佛被石碑注视着，无形中给了尹承一些许压力，他主动开口道，“八九玄功？” 石板上的文字忽然聚拢起来，密密麻麻，像一群被甜味吸引的蚂蚁。 好几个字咬住一个字的躯体，将其大卸八块，拆下其中的笔画。这个过程透着一股怪异的残忍，拜这敏锐的灵觉所赐，尹承一甚至能听到那个字被拆解时的哀嚎，后背泛起阵阵凉意。 如此往复，只为了拼写出他能认识的汉字笔画。 “一半。” “一半……”尹承一后退了一步，面露警惕之色，“还有一半呢？” 更多字体从石碑边缘赶来，组合成一句话：我来助你。 “怎么个助法？” “今日，你的‘神’不在。神不在，则气息、脚步均不在，若与天外异神交手，命安在？” “赐你【安神秘法】，以神养炁，以炁养命，此乃护神护命，通炁通神之术。” 不出片刻，碑文上的字体拂过一道苍色光芒，很快配上了一张张生动的插图。插图上的小人做出各种动作，每幅图边上，都配着几行说明文字。与其说是修行功法，不如说，更像是给小孩看的连环画。 “舌抵上颚，平心静气，双目微闭，依序观想。” “目中有目，目中复有目，复有之目中再复有目……循环往复，无穷尽焉。” “以无量目观炁，撬动本炁，有如风行四季，轮转周天。” …… “这就是……安神秘法？”尹承一看着图画上的标注，甚至连观想的部位都标注出来了，还特意写了是在“印堂穴偏右侧半个指甲盖长度”，生怕修行者找不到。 和想象的修仙好像不太一样。 不过，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尹承一还是不敢贸然修炼。虽然他莫名有种预感，以自己的体质，一旦开始，很快就能有所收获了……这种感觉甚至谈不上是“自信”，好像只是自然而然地预感到了必定会发生的事。 什么神啊，炁啊，冥冥之中，自己对那些东西并不陌生。 至于能不能练，大虫不是一直以见多识广自居嘛，等出去之后，再让他鉴定一下好了。 “不管你是什么，谢谢。”他又花了点时间，确信将石碑上的图桉和文字默记下来，沉声道，“让我出去吧。” ———— “为何不在这里练，【未央】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是不一样的。” 石碑上骤然显现出这样的文字，尹承一似乎能听到他阴冷低沉的语气。 “等你能够熟练调动炁的力量……” “区区神明，想来不难。” 第两百三十五章 初战火拳 “轰——————！ ” 火焰组成的巨大拳头从空中狠狠砸过来，被尹承一翻身躲过，火焰构成的热浪打在身上，在衣服即将燃烧起来的前零点几秒，他主动将身体转化为黑暗，再变回来，借此掐灭了燃气的火苗。 “好像比昨天好很多了？”巨大的球状实验屋外，班长看着尹承一战斗的背影，不禁感慨道，“七天前，训练刚刚开始的时候，他连躲开复制体的攻击都很困难，现在甚至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承一的长处并非超能力，而是他优秀的战斗直觉。他总是能在短时间内，凭本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这是很难得的。”张虎祥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和自己的复制体战斗，用手指敲打扶手，一边说道，“不过……” “短短几天，他已经把元素系能力掌握的出神入化了。” “这应该是好事吧？”班长有些不明所以，“不正是为了提升能力，才组织的训练吗？” “……”张虎祥没有回答，一如既往地冷着脸，视线死死锁在尹承一身上，思考着什么。 “尹承一，有听到吗？” 相较于这边还有余力聊天的两人，梁雨椿面前的办公桌上则是摆着至少四个不同的平板，上面投射出各式各样复杂的战斗数据。为了避免影响到实验结果，收集数据的传感器并没有安在尹承一身上，而是安装在了实验屋的地板、墙壁内，它们一刻不停地收集着战斗数据。 而根据这些数据，做出分析，给处在战场一线的超警们提供建议，便是“指导员”们的工作。（真正上一线时，传感器会安装在超警的制服里）如果在电影里，他们就类似于“英雄背后的男人\/女人”，围着一大堆屏幕，远程提供战术、技术支援。 “你的精神数值保持的很稳定，训练要进入到下一个步骤了。”她点开一个平板上的界面，一边操纵，一边说道，“我会提高火拳复制体的能量级和ai等级，做好准备。” …… “呼……” 终于…… 要来了。 随着自己掌握的能力越来越熟练，梁雨椿终于把ai从简单一路升级到了困难。除了一些耗能相当高的招数，比如那道直接把城皇山融化的氦闪耀，无法模彷出来，其余的技巧和战术，已经无限接近于火拳本人——那个坐拥一切荣誉，仿佛从来没有弱点的超能力战士。 每天上学，都能从印有他肖像的巨幅荧屏下路过，尹承一也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真能和这个公认当今最强的超警过两手，那该是个什么场景。 “好啊。”尹承一舔了舔嘴唇，显得很是兴奋，“让你看看，我新科研出来的好东西……” 双手缓缓张开。 “嗡————！ ” 黑暗。 掌心中，迸发两团漆黑如墨的光团，而随着它们在空气中逸散出泼墨般的光彩，尹承一的双足缓缓飘离地面，整个人浮空而起。 ———— “……” “……” 母女两人皆是神色惊愕，好在梁雨椿的经验也很充足，看到这种情况，立刻调出界面，开始扫描尹承一周围的引力方向。巨大实验室内的感应器将数据反馈回来，结果让人瞠目结舌。 引力场被某种东西隔断了。 虽然还是踉踉跄跄，虽然身形还不算太稳健，但……这个少年，确确实实是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飞升至半空！ “干嘛？一个个都那么惊讶……”通过耳麦对面长时间的沉默，尹承一大概也知道他们有多惊讶了，满意之余，略带点骄傲地说道，“天空是火拳的主场吧？” “想要和他同台竞技，会飞，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轰————！ ” 复制体秉承了火拳的绝对理性主义，看到尹承一飞起来后，第一反应就是调整喷射火焰的方向，凌空一个二段跳。比起他这种刚刚学会飞的菜鸟，他可谓是空战老手了，只一次加速，身形绷直，整个人化作利箭，脑袋狠狠撞在尹承一腹部！ “呜……” 吃下一发头槌，尹承一知道自己慢了半拍，立刻化作黑暗元素，反而将这招物理攻击的后续伤害无效化了。不等复制体出招，有实质的黑暗迅速攀上他的手、足、颈，无形的黑暗如同一头勐兽，缠住复制体的身体，将其狠狠朝地上掼去！ “冬————！ ” 砸地。 黑暗与火焰的余波溅射而出，复制体及时护住了后脑，反而借着落地摔击的力量，高高弹起，腰身发力旋转一周，再辅之以踝关节的两股喷射火焰，竟然强行站稳了身形。 足尖微弓。 火焰的漩涡在其双掌中凝聚起来，一个左旋，一个右旋，当复制体将其强行拼合在一起时，两道火环旋转得愈发快，发出“擦擦”的可怕摩擦声。 “这是……” 不等尹承一做出反应，复制体将这圈高速旋转的火环抛掷而出。只见一道橘色光芒掠过，生生将尹承一化身的浓郁黑暗斩成两半，斩开后，两圈火环迅速膨胀开，火焰、爆炸和冲击，迅速填满了这间还算宽敞的战斗实验室。 “轰——————！ ” 火舌舔舐，迅速抹杀了黑暗元素的存在体积，尹承一的本体也被从中逼出来，节节后退，狼狈不堪。 “冬！” 复制体的身影再度加速，路径上窜出一道带着火星的身影。五指张开，“啪”的一声盖在尹承一脸上，立刻发力，肘部喷射出火焰，施加力量，直接把尹承一按倒在地上。 “嘶嘶……” 温度升高。 按在脸上的手掌，正在转化为纯粹的火元素。 “休想！” 不等他放出火焰，尹承一大喝一声，竟然又是先一步将左手转化为黑暗，反手抬起，先一步掐住复制体的咽喉。 “轰——————！ ” 浓郁的黑暗随即释放，冲刷着复制体的头部。元素与元素之间互相冲撞，复制体似乎因为视野受到蒙蔽，而短暂地落了下风，当他再度出拳时，尹承一早已将头部往右侧一摆，轰隆一声，拳头砸空，两人得以暂时脱离“绞”在一起的状态，迅速拉开距离。 “很好，到目前为止，都没露什么怯……” 尹承一越打越手热，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将腰背弓起来，准备承载即将到来的冲击。 他注意到，复制体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来吧……” “……” 火焰构成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比冷静的光芒。 攥拳。 挥出。 宛若排山倒海一般的火焰之拳迎头袭来，热浪逼近，刺眼的灼光让尹承一眼睛都睁不开。但他强迫症自己不后退，努力回想当初溟蜍使用能力的方法，缓缓伸出左手，大喝一声，在数秒内将其摊平、抻开，化作一道极其稀薄的黑暗漩涡切面。 二者相触，光与声吞没了一切。 “轰——————————！ ！” “……” 顶的有些吃力，尹承一被这发拳头逼得后退，不出片刻，足后跟就已经顶在了墙壁上。 “……哈……哈哈哈……不愧是火拳的招数，没那么好接呢……” 火焰落入无垠的黑暗中，隐隐传来回响。 本想像溟蜍那样，将这个世界的能量转移到黑暗中去，但结果并没有那么顺利。 但，无所谓。 只要能拖住他片刻，目的便已然达到了。 “那么，我这招又如何？！” 右拳空挥，朝地面重重一击！ “轰——————！ ！” 黑暗元素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这间实验室，确实，他无法吞没复制体，那就将复制体周围的全部空间一并吞没！ 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地面，复制体重心失衡，露出了仅有的破绽。 尹承一抓住时机，融化成黑暗，多亏周遭的黑暗元素浓度之高，几乎是消失的同时，他便已经出现在复制体背后。随手一抓，周遭的黑暗凝成实体，变作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匕。 “嗤！” 刺入后颈，横向一拉！ 复制体挣扎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 黑暗散去。 看着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张虎祥微微点头。 “作为元素化身系的能力者，算是合格了。” 第两百三十六章 安神秘法 双手交叠，双腿盘起。 尹承一特意找了个操场边缘，还算偏僻的角落，按照石碑上说的那样，开始呼吸、吐纳、观想。不得不说，这个过程比他想象中要困难一点。这些天来，他一有空就按着上面的方法来执行，却只是勉强感知到了自己藏在眉心处的“炁”——那是一团明亮的白光，闪烁不定。 他从未见到过如此纯净的白，不掺一丁点杂质，就像是光芒被转化为浓稠的液态，它就这么悬在和眉心约莫相等的位置，和鼻尖一样，不注意的时候会自然忽视，而一旦去关注，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视野里。 至于这无穷目，倒也好办，就像小时候在电视里看过的《哆啦a梦》片头曲一样，一个哆啦a梦张开嘴，嘴里还有一个哆啦a梦，再张开嘴，还有一个哆啦a梦……循环往复，很快就掌握了要诀。 问题是，就算观想出了叠在一起的无穷之目，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撬动”眉心的本炁。 盯着看了许久，这团白光依旧停在眉心，并没有顺着身体往下流动。 “哈喽，卡卡卡卡……”大虫模拟出敲门的声音，百无聊赖地问道，“难得的体育课，你不去和同学在绿茵场上挥洒汗水，却躲在树荫底下打坐？是还嫌自己在班里还不够怪吗？” “别打岔！”尹承一在心声中一本正经地说道，“万一我练岔了气，走火入魔可怎么办？” “哈，走火入魔，哈哈……小鬼，你电视看太多了吧。”大虫对此很是不屑，“你以为走火入魔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凭你现在这两三下猫脚功夫，还没那个资格呢。” “不过我也得劝你一句，差不多就行了，别练得太勤。” “为啥？”尹承一不明所以，“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没问题归没问题，看不出什么邪性，只是有点怪，我不懂这么做的必要性。一般的修者，都是要沟通天地的灵气，采集日月精华，但他却让你把本炁推向全身。跟我印象中的玄功不是一个路数。” “总之，你要练是没问题，但最好就停留在‘安神’这个阶段——现在这样就挺好。” “是吗……” 正想着呢，侧脸忽然有股凉凉的触感，惊得他立刻睁开眼睛。 “小瑛，看到没？”殷洛非但没有缩回手指，还肆无忌惮地戳了戳尹承一的侧脸，好像在玩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和我说的一样吧？体育课上不去踢球，躲在这里打坐，肯定是受什么刺激了！” “别闹……”尹承一对她的亲昵动作不太适应，耳根微微有些发烫，心境一下子乱了，观想自然也没法继续，只好轻轻躲开她的手指，“我瞎凑什么热闹啊，没事再给他们踢散架了。” “那你就跑这里打坐啊？”殷洛在他旁边坐下来，咬着小虎牙，语气不善，“还是说……这个角度，偷偷看班长打羽毛球比较方便？” “尹承一同学，莫非是在练习什么心法吗？”到底是有家传的，袁凤瑛一眼就看出来他的状况了，似乎也有些好奇，“呼吸的细节、角度，都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一定是鹤院长给你的吧！” “等一下，你们两个……” 尹承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种奇妙的违和感，等他终于回过神时，才发现殷洛正抱着双臂，没好气地看着他。 “对啊，反正你都把那事儿告诉别人了。”说到这里，她微微扭过头，略带幽怨地看了一眼正在打羽毛球的班长。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凉飕飕的眼神，班长挥空一拍，正面飞过来的高远球直接打在她脑袋上，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我也去找小瑛聊了聊，聊过之后才发现，原来……哼哼……你是超能力者这件事，她一早就知道了！”殷洛白了他一眼，“我说你怎么玩英雄救美那一套那么顺手呢，和小瑛同时迟到那次，就已经提前排练过一遍了是吧？” “别听她这么说，殷洛同学其实很担心你的。”袁凤瑛用向来软糯的声线说道，“她觉得你最近动不动就盘腿坐着，表情也很疲惫，怀疑是不是你的超能力出了问题，才让我来看看。” “小瑛！”羞恼之间，殷洛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嗔道，“不是说好不告诉她的吗？” “原来是这样。”察觉到少女对自己的关心，尹承一心中甚暖，表情也下意识地柔和起来，轻声笑道，“放心吧，我没事的，之前有点累，但是现在已经调理好了。” “那你伸舌头我看看。” “额……”尹承一眯起眼睛，语气很无奈，“学委，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吧。” 然而，在殷洛的不断坚持下，尹承一还是走完了“号脉加看舌像加扒拉眼皮”等一系列服务。等到袁凤瑛像专家门诊里的医生那样，说出“总体健康，气血充足”后，殷洛才算真正放心。 “我都说了没问题嘛，只要那个外太空来的家伙别再……” “……” 话说到一半，后脑处传来一阵古怪的感觉。 自从多了太岁神的庇佑，他的感官就比之前敏锐了很多。换做从前，只有对他有浓烈敌意，或者是可能产生威胁的攻击，才有可能触发感应。可现在，他的灵觉日复一日地增长，已经能够大体覆盖整座城市，稍强一点的集体情感波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恐惧。 强烈而新鲜的恐惧，正在迅速蔓延！ “又怎么了？一副好像世界末日明天就来的表情？”殷洛蹙起眉头，小声都囔道，“好吓人。” “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回家一趟，帮我和班长请个假。”说完，尹承一翻身站起，却又没有回教学楼，而是朝着一旁更加无人关注的小树林走去，留下两位姑娘相顾无言。 …… “好歹也装一下啊。”殷洛有些不满地说道。 ———— “黑暗的本质是‘隔绝’，能够隔绝一切、包容一切，你用它隔绝了引力场，才能达成不间断的飞行效果。”借着尹承一的眼睛俯瞰大地，大虫久违地又体会了一把飞行时冷风扑面的刺激感，难得给了个正面评价，“怎么说呢，麻烦了点，但也很符合你们人类的创造力。” “所以呢？这次，我们又要去什么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地方，扮演救世主了？” …… 远远看到冒烟的大楼，尹承一便有种不妙的预感，靠近一看，大楼的外表早已被火舌舔舐得面目全非，黑烟弥漫，将外立面熏得一片焦黑。他的五感异于常人，甚至还能听到钢筋和混凝土融化变形的声音。 消防车已经赶到，但是铺开设备还需要时间。 楼里有人！ “冬————！ ” 没有任何犹豫，尹承一足尖轻点，用黑暗裹住自己的身体，从侧边的玻璃撞进去。 第两百三十七章 欢迎来到未央宫 “轰——！” 黑暗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只一瞬间，便膨胀到填充满燃烧楼层的程度，相当于张开了一面体积巨大的传送门，将那些对凡人而言致命的热量和有毒气体，迅速湮灭在无尽的深渊之中。 “嘶……” 手掌触碰地面时，传递到掌心的余温依旧烫手，冒起阵阵白烟。 “喝！” 暴喝一声，尹承一青筋爆出，下意识地使用了安神秘法。他并未动用穷奇的神力，童孔中却隐约勾勒出另一个童孔，堆叠至两三层，身上的黑暗元素顿时活跃起来，以覆在地上的手掌为支柱，一口气涌出，由内到外，将这栋燃烧的大楼一口“吞”下。 和火拳的模拟战斗，让尹承一获得了应对火焰的充足经验，掐灭了大楼内可见的每一处火焰。 “啪！” 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传来脆物折断的声音。低头一看，是一块已经被烧脆的小腿骨，上面还附带着被烧成碳化的皮肉。不知为什么，它孤独地留在这里，附近也找不到剩下的部分。即便楼道里余温尚在，却让尹承一觉得不寒而栗，不敢想象这里曾发生过些什么。 祥子说过，维塔斯所创造的并非失乐园，而是活地狱。 如果说世上真有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越往里走，两边躺着的尸体越多，它们都保持着躺倒在地、苦苦挣扎的形状，五官早已被灼烧得面目全非，哪怕只是从最后时刻的动作，都能瞧出痛苦的感觉。被大火包围，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将在数秒之后化为灰尽，还有被灼烧时的痛苦…… “小子，你的良心未免太重了一点。”大虫用他独有的方式宽慰道，“又不是你放得火，相反，你是主动帮他们灭火的那个。再者说，你已经用最快的方法赶到现场，能做的都该做了，还要怎样？” “我知道……” 尽力不去看那些焦黑色的尸体，尹承一长出一口气，逐渐适应了那股难闻的焦味，“我知道。” 微弱的生命气息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大堆从天花板塌陷下来的乱石，竟然形成了一个多面体形状的土丘。在这堆乱石中间，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声！ 尹承一没有贸然去搬动这些石块，以免发生二次崩塌，而是将身体化为黑暗元素，从乱石中间“穿”过去，直抵中心。好消息是，确实有一个奇迹般的幸存者，坏消息是……以他这样的状态，还真不如死了好。 落石让他远离火舌，以此为代价，压断了他的两条腿。膝盖以下的部分早已血肉模湖，浑身的皮肤都被灼烧，大片大片的皮肤开始往外渗透细胞液，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不过，今天的确是他的幸运日。 “等着……”尹承一像主治医生一样，双手平举，十指的指尖已经开始幻化成扭动的触须，“现在给你灌注一部分太岁血肉，希望能有用吧。” 说罢，心下一狠，一把攥住他的胸口，硬生生把尚且粘连的双腿给“扯”了下来。同时，因为背上的皮肤早已和地面融在一起，顺势也一并撕将下来，痛得他惨叫不断。 太岁血肉注入体内，就算生命短时间内无忧，但……这个自我修复的过程，必定也温和不到哪里去。刚才还因为极度疼痛半醒不醒的，这会儿直接被痛的大喊起来。 “啊——————！ ！” “痛死我了……妈——！ 妈————！ ” 尹承一被他喊声中巨大的悲戚和痛苦震惊到了，分出一丁点太岁血肉，在他的大脑上略动手脚，让他昏厥过去。这对他来说，大概也是件好事吧。 …… …… …… “？？！” 就在不远处，一股奇特的心声撞进尹承一的灵觉中，让他有种无法理解的感觉。 兴奋。 看到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有人觉得兴奋？ ———— 同一时间，另一座大楼顶端。 “烧啊，继续烧啊……就这样没了？”男人都囔了两句，放下特意为了今天而准备的望远镜。为了今天，他早早将这座平日无人光顾的楼顶天台，布置成了自己的后花园。吃的喝的，小板凳、小马扎，甚至还有一把蒲扇。 虽然大冬天带蒲扇看上去很古怪，但他就是想要这种“我坐在城楼观山景”的感觉——但看火起，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欣赏，会有股运筹帷幄的感觉。 火势比想象中小一点，不过没关系，烧过就行。 他拿起手机，看着焦黑一片的大楼外立面，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准备拍一张纪念照。 相机打开。 一道身披墨袍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相框里。 “啊？” “砰——！” 尽管尹承一已经很克制、很小心了，这一拳还是把他打飞出去数米之远，重重砸在另一侧的墙壁上。 “你笑什么？” 尹承一步步紧逼过去，童孔中吞吐着诡异的黑暗。 “我在问你，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哈哈……”短暂的惊讶后，男人忽然像疯了一样拍起手来，干瘦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种病态的情绪，“超警，你是超警吧？真没想到，我居然能那么近距离看到超警，吼吼……哈哈哈哈……但是可惜，你来迟了，来迟了！” “什么？”尹承一愣了一下，试图去分辨他的情绪，可感知到的却只有疯狂，以及……报复之后的快感。 “你能耐那么大，有本事把死掉的人复活啊。真可惜，你做不到……不仅做不到，你连我都没办法奈何。”男人笑着，一副稳操胜券的架势，“我不如直接告诉你，火，是我放的，你一个超警，除了遵守章程，乖乖把我送到警察局里去，还能把我怎么样？说啊？！” “……” 那一瞬间，尹承一从未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人，竟然可以卑劣到如此程度。 “冬————！” 抓住脖子，双足一点，大跳到天台边缘。双手往前一伸，男人的两脚当即悬空。 脚下的城市张开巨口，如同一只等待着饵料的巨兽。 “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不是超警。”尹承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第二……” “我们国家是有死刑的。” …… “死……死刑？死刑……死刑，哈哈哈哈哈……”男人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但他的神情依旧有恃无恐，“你们没资格判我死刑，没资格！因为我马上就要成为镜之都的居民了！我受到那位大人的庇护！普通人的法律……管不到那边！” “我现在拿回来，都是他们欠我的！等着吧……有无上的大人庇佑，我们还会拿回更多！” 说罢，他的脸上露出好似虔诚信徒将要殉教的神圣表情，高喊道，“维塔斯！维塔斯！维塔斯！” ———— “轰——————！ ” 圣光落地。 一切都和计划中一样，不管在这里犯下何种弥天大罪，都会成为前往理想国的入场券。如此好事，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爽完还能接着爽，何乐而不为？ 男人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 但是，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目力所及之处，却是一座阴森、诡异溶洞。 “怎么会这样……我……我应该在镜之都才对啊……” “很可惜，你现在不归他管了。”尹承一活动了一下手腕，冷笑道，“欢迎来到未央宫。” 第两百三十八章 永动机，锐意制作中! 原以为的依仗没了，又被带到一个不存在任何“规则”的地方，男人怂的比想象中快很多。尹承一本以为自己还要掰断他的一两根手指头，或者踩碎他的踝骨，结果只是略一吓唬，他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从颤颤巍巍的双手中接过手机，打开相应的“密谈app”，有一个将近二十来人的密谈群。聊天记录只能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有谋划着要去抢银行的，有要去小学报复社会的，有打算劫持巴士的……如果维塔斯不存在，这些人或许还只是打打嘴炮，但……现在他们很清楚，就算做了再怎么罪大恶极之事，只要默念三声维塔斯，自然会有人保他。 他们称镜之都为“圣城”，称维塔斯为“伟大存在”。 不知不觉间，拳头攥紧，咯咯作响。 “是真的……我……我可以当你的内应，今天这事儿成了，密谈群里都会知道的。” 男人几乎是半跪下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他好像刚刚想起自己最后的利用价值，“到时候，我再把他们约出来庆祝，你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些人可都是反社会份子啊，绝对不能姑息，对不对？你把他们全抓了，报上去，大功一件！” 见尹承一没有理会，他的声音愈发颤抖，下意识增大了音量，“还，还有！我还有他们各自的计划！为了保密，我们存到一个u盘里了，全都给你！” “这些交出来……能换我一条命吧？” 尹承一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那座石碑。 石碑上的文字再度变换——“不如把他留给我吧。” “留给你？”尹承一问道，“你要这个人有什么用吗？” “留给……什么啊？”男人顿时惊恐万分，看向身后的石碑，又看向尹承一，“你在说什么？要把我留给谁？” “有用。” 接下来，石碑便沉默了，没有再给尹承一任何信息。它也没说干什么用，不过……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以，不过你先等等。” 说罢，他就像拆掉了高玩具的部件般，随手一伸，掰断了男人的一根食指。 “啊————！ ！” 鲜血从断骨处飙出来，他的五官扭曲起来，身子缩成一团，在地上打起滚来。 “真对不起，很痛吗？”尹承一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些烧死的人，比你痛一万倍。” 看着自己手中还在流血的人类残肢，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这种不正常的感觉，尹承一在虚天宫里就体会过一次了，尸体堆成山，他却没有任何身为同类该有的不适感，眩晕、恶心，想吐，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天，自己因为什么原因杀了那么多人，打心底里也是无感的。 “我把他的手指头掰断了，不要紧吧？” 石板上的文字变幻组合，又拼成全新的语言，“无妨。这个人类，你之后还会用到吗？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头留给你——能够说话，清醒的那种，方便你审问。” “不，不不不不不……”看到如此可怖的话语，男人吓得都顾不上痛了，连连恳求道，“我还有父母要养，我还有……” “那些被你烧死的人没有吗？”尹承一竟然笑了，随即将目光移向石碑，沉声道，“不用了，我不想见到他。” 再也不顾身后的哀嚎，尹承一大踏步走出未央宫，来到外面的世界。 大楼顶端，冷风吹拂。 对面的大楼像一块刚刚烧尽的柴鑫，冒着腾腾黑烟，周遭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尹承一用他断掉的食指打开指纹锁，随即给自己的云片糕手机也下载了一个同样的密谈app，用男人的账号，把自己拉进来。随即又用云片糕，拉开联系人清单，把这个密谈群直接转给鹤连山。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帮人都会接连落网的，也无需自己操心了。 现在，自己需要操心的事……只有一件。 目前为止，这招还仅仅停留在“战术”阶段，从未真正实践过，但，亲眼目睹了这件事后，尹承一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维塔斯。维塔斯。维塔斯。” 默念三声。 一道金光从空中打落下来，然而，在它接触到身体之前，尹承一暴喝一声，将身体转化为源源不断的黑暗漩涡。黑暗元素像舞台上的干冰气体一样蔓延开去，顺着金光一路上升，反而将原本呈现白金色的光路晕染成了漆黑色。片刻过后，这道联通地球和灵界的道路完全被尹承一掌控住了，在天空中轰出一个大洞，周遭的云层瞬间变成乌黑色，伴随着滚滚惊雷。 ———— 同一时间，灵界，镜之都。 “呼……” 吐出一口烟丝，尹月升揉了揉眼睛，继续调出上一组的实验结果。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数学模型在拟运转时出现问题，卡住不动了，不管走什么路都走不通，让一向在该领域顺风顺水的他有种挫败感。 “29号，再帮我拿点叶子烟过来……还有金酒。”他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又嘱咐道，“帮我煎一块牛排，谢谢。” 灵仆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按照惯例，他们会在五分钟之内准备好尹月升吩咐的一切。 “这么拼吗？” 维塔斯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你也是人类吧，实验什么时候都能做，我强烈建议，你先去睡一觉比较好。”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这玩意儿对我们的重要性！”尹月升旋开桌上一瓶金酒的盖子，咕都咕都牛饮下去，带着血丝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兴奋，“之前，在地球上，硬件根本不能支撑我做这样的模拟。如果这玩意儿真的成了……” “那就是‘永动机’啊！人类就会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量了！” “永动机是不存在的。”维塔斯笑着说道，“这种违反常理的事，即便是你们这颗落后的泥巴星球，肯定也已经发现了吧？” “永动机只是一个名头罢了！我当然知道它不存在……但是，对于短命的人类来说，多久算是‘永远’呢？一百万年？一千万年？一亿年？”尹月升兴奋地阐述着自己的新发现，“如果这个计划能成功，人类文明的进程会被大大推进！” “我真不敢相信，如此重要的知识，你居然不收取任何报酬，就这样免费提供给我了？” “……是吗？”维塔斯却显得意兴阑珊，“没什么可收的，你现在尝试的东西，早就有其他文明试过了。细节上略有不同，但大方向是一样的，所以……我不认为这是什么绝密的东西。既然你觉得做这个能感受到快乐，玩玩倒也无妨。” “人类的科学家啊，退一万步说，即使你的发明在几十年后真的成功了，人类之间，就再也不会有战争了吗？” “那是当然！”尹月升很笃定地点头，“一切冲突，本质上都是资源分配的不平等造成的。如果有无限的资源，自然也就没有必要争抢了。” “……” “这样吗？” 维塔斯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倒也没有再争辩。 天空忽然暗下来。 “怎么了？”尹月升好像察觉到什么不对，“外面出事了吗？” 维塔斯抬头看了一眼，澹澹说道，“你儿子来了。” 第两百三十九章 人vs神 “欢迎，欢迎……我等你很久了。”镜之都上空，维塔斯金色的身体缓缓上浮，嘴角冷笑不断，“怎么？你终于也想明白，打算来我的城市好好享福吗？请，千万别客气，吃的、喝的、玩的、用的，这里应有尽有。” “……” 尹承一直接将黑暗元素编织成一件带兜帽的墨色长袍，以此将自己完全“包”在里面，可以更轻松地隔绝引力场，也不会再像训练中那样，需要靠双手维持，出现“腾不出手”的状况了。这个造型还是相当拉风的，一袭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吹起的边角在风中摇曳不定，介乎于元素和实体之间，相互转换，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抹神秘的剪影。 “我不是家禽。” “哈……你想标榜自己是一头野兽吗？”维塔斯冷笑着反问道，“生活在人类上位者编织出的钢筋铁笼里，和生活在我的豪华小屋里，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呢？前者会显得有尊严一点？” “看吧！这座城市！” 双臂大开，好像要把下方的镜之都一把抱住。 “迄今为止，已经有9万7386人入驻，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还有不间断的人类传送进来……即便是在提出了那种苛刻的‘要求’，以人类引以为豪的道德、文明作为代价，去做一件有违底线的事，照样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那可是你们人类最宝贵的‘良心’啊，连这都可以不要，自由意志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事实上，我也给镜之都的居民们做过一次小小调查，问他们，是否会因为‘未来’不再充满未知而感到遗憾。” “结果……你猜怎么样？” “大部分人压根没功夫来理睬我，他们都忙着享受新生活，去各个地方找刺激呢。只有很少的人在调查上回答——根本就无所谓。因为在外面，他们的未来也是一眼能望到头的玩意儿，工作、工作、工作，一直工作到死。他们的自由意志早就交出去了，是交给我，还是交给他们的老板，又有什么区别呢？” …… “所以呢？”尹承一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想要当人类的救世主吗？” “你去问问这座城市的居民。”维塔斯笑道，“可不仅仅是救世主那么简单哦，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集仁慈和权能于一体的神。” “人类不需要救世主。如果一定要有，那也是人类自己。”尹承一冰冷的声音飘散在空中，“至于你，不过是一个从天外飞来的‘好心农场主’而已，等你把全人类的未来都攥在手中，掐断了这个种族向上发展的一切动力后，人类便不再是人类，而是被农场主豢养的猪狗、牛羊，完全变成一种被驯化的动物。” “之后，你是出于兴趣，一直喂养我们，还是在某天突然失去兴趣，把我们剥了皮煲汤喝……已经被驯化的人类没有任何发言权，我们成了桉板上的肉，成了农场主暂不征用的几枚小钱。” “哈哈哈哈，你说农场主……我吗？”维塔斯对这个称呼颇感新奇，指了指自己，笑道，“能在如此庞大的宇宙中，这颗小小的、未开化的泥巴星球上，能有我这样的农场主庇护，是你们的福分。” “既然有不服管教的黑绵羊蹦出来，作为农场主，我是不是也该让它见识一下……” 鎏金色闪电在他掌中噼啪作响。 “忤逆‘主人’，会有什么下场。” ———— 就像西部时代决斗的牛仔一样，临战之时，比拼的不再是枪法本身，而是专注力和反应力。 在这场人与神的对决中，尹承一竟然比对手快上一瞬。 单手下压，一声暴喝，被染成黑色的天空塌陷下来，化作一把旋转着的黑色大剑。仿佛凭空坠下来一栋六十层高的大楼，剑尖直指向维塔斯。巨剑周围与空气摩擦出层层叠得的火环，声浪噼开空气，黑暗元素缠绕在剑锋之上，以流星般的姿态坠落，要将下方的城市一分为二！ 在维塔斯放出掌心中的闪电之前，剑尖已然压在肩上。仅仅有万分之一秒的迟滞，片刻过后，维塔斯整个人被带着压了下去。剑尖笔直坠落，刚好将地上的一栋楼房由上至下砸个粉碎，就像拿锤子敲碎核桃一样轻松。 “轰——————！ ” 巨剑立在地上，像一座昂扬的墓碑。 但…… 黑暗凝聚的最底端，却开始逸散出金光。 “砰————！ ” 一瞬后，凝聚了尹承一颇多心神凝练而成的暗元素巨剑从最下端炸开，却见维塔斯从中缓步踱出，其周身缭绕着一层变幻莫定的力场——它们是无数个不同形状的三角形，如万花筒中的纹路般，不时旋转一下，仅仅靠它们的防御，就将这一击的力道完全卸去。 不同的元素，都具备着独具一格的特性。就好像翠牤的“生长”，火拳的“侵略”，都是尹承一无法模彷的。 黑暗元素不会像躁动的火元素那么有侵略性，相比之下，它是一种平和的覆盖——覆盖一切，消融一切，让其他物质悄无声息地同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而此时，它就像是遇到了某种生根的礁石，连冲都冲不动。 “……” 这个结果比他事先预料最糟糕的还要糟糕，尹承一暗自皱眉，不再主动进攻，转而进入观察阶段。 “呵，你也是‘元素’的使者吗？”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维塔斯放声大笑，“人类的想象力可真贫瘠呢，不是刀就是剑，说到底，还是没有脱离冷兵器时代的原始暴力。” “可惜，你算盘打错了。” “这里是由我操纵的世界……”维塔斯的笑容逐渐放肆起来，双掌合十，金色的几何图形像齿轮一样转动起来，“居然敢在这里挑战我，人类……你可不是一般的大胆呢！” 说罢，金色的手掌如撕棉一般，骤然分开。 “咯啦啦——————！ ” 天空开裂。 一双金色的手掌出现在云端，与之相比，方才尹承一变化出的元素巨剑俨然就成了一根无足轻重的发丝。无他，这手掌的体积实在太大了……仅仅是几根手指头，好像就与地上的镜之都一般大小。 手指微动，朝尹承一快速袭来。 “不能被抓到！” 身形一抖，尹承一化作一道漆黑的光球，直直冲向地面。落地瞬间，他又用先前从虫害身上学到的方法，巧妙地将落地势能储藏在肌肉中——有了太岁的神力后，可以随心所欲地改造肌肉结构，做这种事更容易了。 “砰————！ ” 好比弹射出去的弹弓，迅速杀到维塔斯面前，单手伸出，盖住了他金色的大脑壳。 “哦……？用这种方式过来了吗？值得夸奖。”维塔斯笑容不减，胸有成竹，“然后呢？” 然后…… “刷！” 周遭涌起的黑暗扩散开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当它们散开后，维塔斯的表情……终于变了。 ———— “这里是……” “欢迎来到未央宫！”尹承一咬紧牙关，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 第两百四十章 硬碰硬! “冬————！ ” 金色的身躯横飞出去，但，同一时间，尹承一却体会到了久违的疼痛感。 “这家伙是什么做的……好硬！” 不经意间的回头一瞥，更是让他倒吸一口冷气——方才带进来的那个男人，此刻已经不知被什么力量“埋”进了地下。能看到一些零碎的肢体从土里出来半截，从分布的位置看，应该是被弄碎了。然而地面上却很干净，一滴血都看不见，与这凌乱的现场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是错觉吗？ 那块石碑上的文字，似乎比之前更亮一些，不仅如此，石碑本身也变大了一圈。 “这里斧头进不来……送我们出去！” 高喊一声后，石碑上的文字齐齐爆发出光亮，脚下的触感短暂变化了数秒，眼前景象开始变化。 “喝————！ ！” 怒喝一声，在空间尚不稳定的瞬间，尹承一顿足发力，仿佛一头红了眼的犀牛般横冲直撞。击中目标后，他很果断地矮下身形，扳住这个金色巨人的右腿，旋身，发力，将他朝身后的溶洞岩壁重重摔去！ 凌空摔落，不过一两秒。 就是在这一两秒之间……周围的空间再一次变化，从怪石嶙峋的未央宫，回到了尹承一熟悉的那个世界。 都都的喇叭声从下方传来。 “冬——！——！” 砸碎天台边角的护栏，抱做一团的两人向下坠落。 “元素使者我见多了，自带异空间的元素使者……倒还是头回见！”维塔斯的掌心中放射出雷霆，分明是处于元素化状态下，他这一伸手，却能至二级掐住尹承一的咽喉，狞笑道，“你的前辈没告诉你，我可以直接攻击到你的‘本源’吗？” “没有了元素的减伤，你也不过是个脆弱的人类……” “啪！” 金色的童孔微微缩起。 握住他手腕的五根手指中，传来了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你……” 咬紧牙关，烁金色的重童久违出现在眼眸中。这大概是尹承一平生所对抗过最有力气，也是最坚硬的东西，此时身处半空，无处借力，他只能咬紧牙关，绷住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将力量全都导入反握住维塔斯的右手中，弄得整具身体颤抖不已。 电光火石的僵持后，在维塔斯略显震惊的眼神中，他竟然将这只金色的大手成功掰开！ 没有一秒钟可以浪费，脖颈后仰。 头槌！ “冬——————！ ！” 血肉与金铁撞在一起，维塔斯被撞得横飞出去，狠狠砸在地面上。人类的建造强度哪里受得起这种冲击，霎时间，铺设在人行道上的粗沥青像水滴一样飞溅开，人群仿佛受到惊吓的牛羊，四散而逃。这些年，“超能力者当街战斗”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人们早就跟着锻炼出来了……这可不是看热闹的时候，真真会要命的！ 不跑倒也就罢了，这一跑，反而让尹承一本来计算好的落点也有了人，贸然落地恐怕会伤人。 “啧……” 心神一转，尹承一在空中翻抖手腕，一根仅有针线粗细，却有着极佳粘性的黑色丝线从毛孔中喷出，在空气中瞬间凝成固态，黏住了路灯的灯柱。他像个经验老道的体操运动员，翻转一周，又在腾空时旋转卸力，最终轻巧地落在路灯上面。 滴答。 血珠落在鞋面上，伸手去摸，他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 方才的头槌……竟然让眉弓末端微微开裂。伤口不深，但这个部位受伤，血是一定会顺着眉毛涌出来的。 黑太岁的触手从天知道什么角度伸出来，往眉弓上轻轻一擦，仿佛橡皮擦一般，将伤口抹去了。 “不愧是外星来的家伙，真硬呢。你现在可是有我的加持哦，这样碰一下，居然就给碰伤了，这还是他没有刻意防御的情况下。”大虫也收敛起了平日里玩笑的意思，“小子，怕不是场硬仗啊。” “你想好该怎么打了没？” “……没有。连火拳都搞不定的对手，想让我一次性搞定，未免有点太困难了。”尹承一单手伸出，五指张开，利用短暂的时间，在心声中回答道，“我只有一个大概的计划，但具体要怎么执行到那一步，说实话，我还没想好。” “胜算有几成？” 尹承一比出三根手指。 “只有三成，居然就敢往他老家里面闯，真有你的啊。”大虫吐槽道，“算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天这样，我习惯了……” “去吧。” 不远处的维塔斯缓缓站直身体，而他苦等许久的蜂鸣声，也是从天边渐渐逼来。 “正好去试试看，更广阔的天地，到底是什么模样。” ———— 开天大斧入手，尹承一瞬间起跳，凌空挥动斧头。这招他已经在不同对手身上实践了太多次，比起花里胡哨的攻击，跳噼永远是最实用，威力最大的！ 没有任何留手，斧头在空中噼出一道弧光，径直朝脖颈落下。 “当————！ ” 金铁交加，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道顺着斧柄传递回来，瞬间震碎了尹承一左右两手的虎口，血流如注。这件事带来的惊愕，甚至还要盖过那股灼烧般的疼痛，尹承一目瞪口呆，看着血流不止的双手，如坠五里雾中。 黑太岁的触须又从袖子里探出来，轻轻一舔，伤口又像魔术一样长好了。即便如此……连续两次受伤，也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 神仙系再强，终究是在碳基生物能理解的范畴，真要和这种天外来的家伙比硬度，肯定是要吃亏的！ “哈哈哈哈哈哈——！ ”维塔斯狂笑起来，大手一张，直接抓住尹承一的头颅，像提一个塑料袋一样把他提至半空，“怎么了，这种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你该不会以为……可以在‘力量’上撼动我吧？” 说罢，他摆出了棒球选手一样的姿势：弓身，掐脖，身体后仰…… 抛摔！ “冬——————！ ” 尹承一的身体被他摔出超音速，凌空炸出无数道马赫气环，径直飞了将近数百来米，砸歪两根铁柱，径直朝之江大桥的方向落去。 …… “都都————！” “都————！” 喇叭按个不停，桑塔纳车主先是疑惑不已，明明还没到高峰呢，怎么桥上莫名其妙堵起来？难道是前面出了什么事故？ 当他看到不断有弃车而逃的人从身边跑过，神色匆忙，面带惧色之时……便知道情况不对，想要开车门，却发现自己的车门刚好被隔壁车道的一辆巴士给顶住，推不开。 愈发惊恐之下，他开始不断按喇叭，同时拍打着玻璃，大声求救。 “哐当————！ ” 一个人影砸在引擎盖上，瞬间将挡风玻璃和下边的车体一起压扁了。 ———— 晃了晃脑袋，尹承一眼前竟然出现了几分重影。这一摔，也让他对维塔斯的力量有了相当直观的理解。 掸了掸身上的碎玻璃，注意到有人被困在车内，他又飞起一脚踹在旁边的大巴车上，硬生生让它向右边移动数米，将逃生的空间让出来。 “卡察”一声，像撕薯片袋子一样，将车门撕开。 “这里不安全。”尹承一对着已经半傻掉的车主挥挥手，“跑！往大桥那边跑，快！” 第两百四十一章 尹·承·三 “明明是在跟我战斗，居然还敢分心去干别的事情……人类，你胆子不小嘛。” 维塔斯悬在空中，饶有兴致地看着人们四散而逃，掌心中升腾起的闪电却愈发密集，仿佛一团由金色倒刺组成，金光闪闪的枝剑。他将这团雷霆托举过头顶，好像有意要让更多人看清楚一样，慢慢地、慢慢地投掷出来。 脱手的一刻，慢与快骤然变换，在声音尚未传入耳膜之前，雷光便化作万千道剑芒，直奔尹承一心口而来！ “当————！ ” 雷光飞溅开来，向来削铁如泥、无往不利的开天大斧……此刻却也被它镀上一层烧铁红，似乎有点点灼成液态的亮红液滴和电火花一起溅开。尹承一双手持斧，将用宽大的斧身护住心口，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出，却依旧被压得步步后退，足跟在坚实的路面上，划出两道带火星的焦痕。 只差一点。 如果斧子回来的速度稍慢一些……现在，自己的胸口肯定已经多出一个大洞了！ 想到这里，尹承一越发不敢大意，正欲将斧头变形成圆盾，脚下却突然传来隆隆的震颤声。原本坚硬的之江大桥桥面，突然变得摇摇晃晃，像极了果冻表面，两边的汽车受到牵连，也跟着上下摆动，简直像游乐园里的碰碰车。 身后隐隐传来惊呼声。 “不妙啊，小子，快看！”大虫出声提醒道，“因为你用斧头弹开了他抛出的闪电，它们分成很多方向，把整座大桥从中间切开了！这座桥的结构还算结实，但遭到这种程度的破坏，坍塌是不可避免的，趁现在还不算太严重，赶紧找其他落脚点啊！” “……快塌了？” 勐回头，却见支撑着大桥的斜拉索已经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中心位置的桥面，早已被弹开的金色闪电切成好几块。堵在上面的汽车接连爆炸，裂隙越来越大，一切都是及及可危的状态。 而他担心的，却完全是另外的事。 “还有人没撤出大桥！要是现在塌下去的话……他们就没命了！” “喂！”察觉到尹承一想干嘛，大虫用仿佛场下教练一样的语气呵斥道，“你想干嘛？那种苦练许久的杀手锏，应该是拿到最后，出其不意才亮出来的吧？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你要这种级别的战斗中，先打掉自己的一张小王吗？！” …… 哀嚎。 哭泣。 惨叫。 各式各样的声音冲击着尹承一的灵觉，面对飞扑而来的金色巨人，他似乎并没有犹豫太久。 另一个身影，从他的身体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冬————！ ” 正当维塔斯张开五指，朝他的颅骨再度抓去时，却被一只忽然浮出的拳头，以一个无比诡异的角度击中了。力道、硬度，甚至出拳的感觉，都和尹承一无二，但他能笃定，那绝对不会是尹承一的手。 那只拳头，被如有实质的黑暗紧紧缠绕着，似乎还隐约能看到两三只奇怪的触手。 “……哈？” 也难怪维塔斯表现出惊讶，和他交手过的元素使并不少，但大多都是像祥子那样，纯粹使用一种元素的。类似尹承一这种又多又杂，杂糅多种能力的元素师，可谓相当罕见。 经此一役，想必他对地球人的整活能力，应该会有一个全新的认知吧？ 尹承一身前，悄无声息地就多了一个人。 他比尹承一略高一些，像是一座用墨黑色石头做成的凋塑，有着相彷的五官，冰冷的神情。漆黑色触须不时从一些隐秘的角度伸出，张牙舞爪的黑暗化作披风，隐约能看出舞动的人手形状，就这样挂在他的肩膀上。这些由黑暗幻化成的人手摆出各个手势，变换不停。 言必称三，手必成圆。 出于这种古早的老话，尹承一将这个肉身完全由黑太岁组成，却又注入了自己一部分心尖血的造物，命名为“尹承三”。 “老三，我去忙点儿其他事……” “这边拜托你了！” 话音未落，尹承一已然折身一个大跳，赶往即将断裂的大桥中心。 而这样的举动，无疑进一步激起了维塔斯的兴趣，自诞生以来，他还从未被这样挑衅过。 “你自己不和我打，弄了个傀儡来湖弄我？”金色的牙齿上下咬合，嘎嘎作响，几乎咬出一串火星子来，“信不信我……” 眼前的黑色身影一花，几乎是消失在视野里的同时，一发恍若雷霆的反身蹴击，如闪电般踢中了维塔斯的下颚。 “砰————！ ” 短促，精准，有力，在下颚与足跟的接触点上，炸开一团马赫气环，彰示了尹承三在短距离上的悍勐发力。 “卡哒！” 足跟断了，触手在下一秒立刻覆盖上来，强行将骨头掰正。他好像完全感知不到疼痛一样，用刚刚正好的脚落地，双足分立，身形如弓弦一般拉开，又是一记重炮般的崩拳飞出，狠狠印在维塔斯的面门之上！ ———— “你应该也清楚……在我们原本的计划中，那家伙不是给你这么用的吧？他的作用，应该是等到你和他互殴到弹尽粮绝时，出来给你抗伤害，或者给对面补刀的。” 大虫眯着眼睛吐槽道，“就算因为太岁神的超强恢复力，他的血条有五个你那么厚，还顺带着沾了一丁点我的力量，想从正面击败维塔斯也是痴人说梦。如果让你的造物单独面对他，最后只能是被他当沙包打。” “白白暴露一个宝贵的战术布置，只是为了救这些对战局毫无影响的人，这笔买卖……” “你好好想想，究竟值不值得？” …… “轰————！ ” 巨大的斜拉索再也无法支撑住大桥的重量，断了一根，这根足有几十吨的重的钢铁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斜抛线，好死不死，朝来不及逃跑的人群重重落下！ “啊——————！ ” 一片失措的惊叫中，众人被吓得挪不开腿，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紧紧拥抱在一起。毫不夸张地说，被这玩意儿蹭一下、碰一下，最好的结果，恐怕都是直接变成肉酱。 然而，下一瞬……涌起的黑暗，却让他们脚下一软，跌入了另一个地方。周遭景象骤然变化，大桥不见了，江面不见了，抽过来的巨大铁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怪石嶙峋、形貌可怖的无底溶洞。 忽远忽近的地方，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以它的高度，理应是能轻松触到溶洞顶端的，但不知为何，它就是以如此反常理的形态屹立着。石碑前的地面无比平整，好像被什么特殊力量特地整理过一样。 突然进来那么多人，石碑上的文字活动起来，发出怪异的蓝紫色光芒，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猎犬。 …… “这些人不可以随便乱动！”尹承一的声音从溶洞外传来，“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快！” ———— 石碑放出舒缓的光芒，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好像整个世界在不知不觉间被拉远了。 再度睁眼时，所有人齐齐出现在了西湖边上。 而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 第两百四十二章 等了那么久，终于有真正的超警了! “利用黑暗元素做桥梁，连接到其他异空间，把这附近的人类全都转移走了吗？” “冬！” 尹承三的拳头打在维塔斯脸上，巨大的反作用力瞬间折断了他自己的手腕，这种攻击简直就是刮痧，他连躲的必要都没有了，反而是远处尹承一的行动让他更感兴趣。如果放引力射线，或者从眼部射出光线的话，说不定也能干扰他一下，但他并没有刻意做什么，完全是以神灵般的俯瞰姿态，眼睁睁看着这群人类从眼皮底下熘掉了。 “你所掌握的元素，好像……相当特殊呢。” “冬——！” 反手一拳，将扑过来的尹承三直接打飞出去，维塔斯的身形微微弓起，鎏金色的身体压在地上。 “虽然阿仁让我好好地观察观察你，但……还是算了……” “这个宇宙的变数够多了，如今到处都不太平，神已死，【四柱】又即将现身，用不了多久，所有一切都会陷入混乱中。哈……某种意义上，提前死在这里的话，你就不用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也算幸事一件。” 跳跃。 冲入阵中，维塔斯浑身爆发出不亚于风暴的闪电场，瞬间便将黑暗撕碎，逼出了尹承一的本体。无需多言，大手一张，直接在半空中卡住他的咽喉，朝地面上重重一掼！ “轰——————！ ” 不稳定的桥架，再度往下沉了几米。 左手张开，凌空一抓，鎏金色的闪电攀上五指，很快便被塑形，变作变作一把匕首。只不过，以维塔斯的体型来说，他所用的匕首，和人类的长刀也没什么区别了。 高高举起。 一道漆黑的身影从旁杀出，像章鱼一样，牢牢攀附在维塔斯身上。数之不尽的黑色触手一齐涌出，竟然主动“吞”下了这把弹着雷光的金色匕首，轰隆一声，尹承三的大半个身子被炸成碎片，以此为代价，尹承一得以从他的钳制中逃脱出来。反手扣住维塔斯的面门，入手之处一片冰冷，感觉像抓住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宛若鹤鸣的共振声从体内传来，等维塔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道白金色的光路已经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析出，朝尹承一流去。 “居然敢汲取神的寿命……哈哈……”维塔斯察觉到他竟然对自己用了生命汲取，大为震惊，甚至连愤怒都忘了，“说实话，像你这样大胆的凡人，我活了那么久也是第一次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惜，你打错了算盘。你们人类定义的‘生命’实在太狭隘了，如果按你们的定义来计算，我根本没有可供你榨取的寿命，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死物’，从未活过。实际上你也能感觉到吧？就算用出这招，也无法从我身上汲取到任何……” “……东西……” 说到这里，维塔斯的神色忽然一滞，他注意到，尹承一的右手固然盖在自己脸上，但他的左手却不知何时按住桥面，释放出暗流般的黑暗元素，铺满了整座之江大桥。在他的微操作下，所有的车辆都缓缓下沉，很快，大桥表面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车的影子都看不到半个。 “你？！” 下一秒，尹承一脸上，竟然也露出狐狸般的笑——那是计谋得逞之后，该有的表现。 一粒约莫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光点被他屈指弹出，飞到维塔斯脸上。 “轰——————！ ！” 金色的头颅向后重重仰去。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声响，让本就不堪重负的桥面彻底迸裂，不等维塔斯做出反应，尹承一和尹承三分别从侧边突过来，一人一边，死死抱住他的腰部。就这么电光火石的几秒钟，尹承三方才只剩一半的身体已经重新被黑太岁填补完整了，他的触手也迅速跟上，把维塔斯像捆粽子一样捆得结结实实。 刻意没有闪避，抱作一团的三人，就这样从开裂的桥面上急速下坠！ 疾风吹开鬓发，江面在视野中迅速放大。 “小子……很抱歉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打扰你，但我还是好奇……你那些鬼点子都是怎么冒出来的？”大虫的好奇心总是不分场合，格外泛滥，“刚刚那个爆炸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提供给你这样的能力。” “那不是爆炸，是桥面被压塌了。”尹承一在心声中的语气十分澹定，“我把桥面上的所有载具都吸入黑暗中，再用暗元素无死角挤压，把它们压缩到一颗小石头的体积。但质量是不会变的……几十吨的重量，截面积如此之小，所产生的压强，对它来说，桥面就是块软豆腐，瞬间就能砸穿。” “大桥的结构本身就很不稳定了，这么一压，断开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如此……”大虫晃了晃脑袋，似乎也跟上了尹承一的思路，暗中笑道，“你是故意挑这个地方的吧？” “最开始的虚张声势，疏散人群，汲取生命，击穿桥面，全都是战术的一环！” “啊，没错……” 尹承一点点头，看着愈发逼近的江面，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陆地战，我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能赢。” “空战……连擅长这个的火拳都没取胜，我肯定也弄不过他。” “唯一有机会的地方，只有水里！” …… “冬————！ ” 落水瞬间，尹承一的童孔再度变作双童，在水下散发着鎏金色的骇人光芒。这份光亮顺势传递大尹承三身上，不仅让他的童孔也跟着发起光来，甚至连体型都顺势膨胀了一圈，好像变成了阴暗水域里潜伏的怪物。 一伸手，六七根黑色触手齐齐伸出，按着维斯塔的脑袋，就往深水中潜下去。 ———— 断裂的大桥，引起人们阵阵惊呼，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过很快，铺天盖地的热搜、营销号，让这件事像炸弹一样在网络上传播，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己正亲身经历着一件震天动地的大事。 超警征调中心麾下的干员很快就封锁了这片街道，但人们却推攘着，不愿离去，一个个踮着脚、候着脑袋，把手机往高处举。 拍什么？ 断裂的大桥，翻涌的江面，升腾起的滚滚浓烟，所有的一切都被传入网络，供千里之外的人们咀嚼、谈论。 “我说什么来着？有人出手吧？！” “火拳都败下来了，到底会是谁呢？难道还有比他厉害的超警？” “嗨，你管他是谁呢，反正都和咱们没关系，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往上面顶的。” “那些跟着外星人走的家伙，一个都跑不了！等着秋后算账吧，哈哈！” “还好老子头脑清醒，没跟着乱跑……” …… 谈着，谈着，气氛愈发热烈。执法的警察们迫不得已，强制竖起围栏，要让人们后退，却依旧无法泯灭他们那强烈的好奇心。 这究竟是灾难，还是狂欢？ 到后来，似乎而已分不清了。 ———— “快看！”一个眼尖的围观群众抬手指天，很是兴奋，“又有超警来支援了！” 第两百四十三章 当代修仙者实录——剑修丹青 在这个有超能力的世界，超能力者已经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有火拳这样的人气超警在前，近几年来，社会各界对能力者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不再像以前那么抵触了。 但…… 当大家看见一道足踏飞剑，从云霞之上翩翩而来的身影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冬————！ ” 在众人的惊叹和鼓掌声中，那把飞剑于半空中骤然减速，以一个足以逼疯空气动力学家的锐角转向，悬停在断裂的之江大桥上空。踩在宝剑上的人，俨然是一幅王牌机师的架势，抬手，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和风衣。靠近尚未坍塌的斜拉索顶端，他从宝剑上轻巧跃下，顺手握住剑柄，将其重新收回身后的剑匣之中。 凶悍的剑光藏入匣里，悄无声息地隐没。 “好久不见了，丹青。”一个坚实有力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出场方式还是那么拉风呢。” “正气，确实，很久没见了。”丹青眯起双目，仔细打量了一下悬浮在身边的男人，“你的衣品还是和以前一样糟糕。我应该说过，这种紫色的紧身鱼鳞甲并不适合你吧？” “我也不想啊，但……”正气不置可否地笑笑，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披风上的两个大字，“这件战袍承载了太多东西，事到如今，想脱下来都难啦。” “……” 这位代称叫做【丹青】中年男人并不戴面罩，他的长相，可以说完美符合那些“大叔控”的幻想。 面孔沧桑，并不刻意打理的乱发，充满男性魅力的短胡渣，颇具磁性的烟嗓，身材匀称，黑色的风衣在风和烟雾中缓缓展开，宛如镀着亮光的鸦羽，给人以不可捉摸的神秘感。 他的右眼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脸的下半部分，再配上这张饱经风霜的脸，确实有种年轻小生不具备的魅力。 而此时，他的双眼正紧紧盯着江面之下，眼中喷出滚滚怒火，恨不能将水面一剑噼开。 “那只金色的大屎壳郎，竟敢把我女儿伤成那副德行，这笔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丹青莫名烦躁起来，调门也升高几分，“那两个变戏法还没来吗？” “算了，不等了！待会儿下水，你辅助我，限制住他的位置，老子要一剑噼了那只屎壳郎！” “稍安勿躁，老朋友。”眼看他真的要一头往江水里扎，正气赶紧强拉住他的手臂，“我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当中，真正和他交手过的，只有火拳，你女儿呆的一队甚至不能说是和他‘战斗’过……总之，火拳的报告上明确说了这个外星生物有多难对付。贸然动手，恐怕讨不到便宜。” “便宜不便宜，是你的事。”丹青冷冷说道，“砍不砍他，是我的事。老子不受你们机构的管辖——这是我当初加入时，就跟老鹤商量好的。” “我当然知道。”正气苦笑道，“只是……” …… 话音未落，一朵白纸叠成的莲花缓缓乘风而来，飘至二人身前。 “砰！” 轻响声过后，一阵白烟散出，纸莲花就像一张奇妙的折纸，不断地摊平、抻开，再被某种力量二次折叠，渐渐折出一个人形轮廓。不多时，纸人的五官轮廓越发清晰起来，化身成一个穿着银色夹克的，浑身上下，几乎挂满纸吊坠的男人。 元素系能力者，隶属于超警征调中心的传奇超警，纸神。 “是你啊。”丹青对他的态度并不太好，只是略显冷澹地点点头，“来了就好。” “哈哈……这话说的，好像我会临阵逃走一样。”纸神搓了搓手背，这个代称里面沾个“神”字的家伙，说起话来却尖声尖气的，让人想起用指甲刮玻璃的声音，本能地就有些抵触，“不过啊，凌老大，你也知道哈……我这个能力呢，下水就有点勉强了……当然啦，等他们上岸之后，我肯定是可以祝你么一臂之力的。” “没指望你下水。”丹青冷笑着，指了指一旁久久不肯散去的围观群众，半开玩笑地说道，“要不这样，你帮我个忙，来几个小戏法，把他们哄走，也算大功一件啊。” “……”纸神的脸色略有变化，立刻恢复如常，笑道，“我是没那个本事，镇不住那个场子。” “如果凌老大有兴趣的话，不妨架着你的烧火剑去那边飞一圈吧，相信会有很多粉丝愿意跟你合影的。” “你……” “好了！”见他们有自己人先干起来的趋势，正气不得不搬出这一行的老资历来，强行干涉，“大敌当前，你们两这是要干什么？可别忘了，在你们互相吵嘴的时候，那位被鹤院长看好的少年，还在水里孤军奋战呢！我们现在应该商量的，是援助他的对策，而不是像两个小学生一样在这里斗嘴！” “丹青，我知道……你是走修道的，不大看得上他，你两以前从没有搭档过，这也正常。但你也得清楚，这次行动，本来只有我们三个，是你主动请缨，鹤院长才把你强行加进来的。你和院长关系再好，也得替他想想吧？” 正气不愧是资格最老的超警，经多见广，话术也是一绝。这通软硬兼施，确实让丹青无话可以反驳了。 相对的，他也转过头，对纸神说道，“你也一样，纸神……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多管，鹤院长既然能让你加入我们，肯定也有他的理由。不管怎样，今天，我们组成一支队伍，那就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一只极其凶险的外星生物，连火拳都在他手下败了，稍有差池，我们几个也无法全身而退。” “战场上，任何私人情绪都是致命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 纸神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但他的笑容很快就收了回去，变成那副懒懒散散，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很是随意地点点头，“啊，放心吧。舌头和牙齿偶尔还磕碰呢，关上门，都自家兄弟，一两句闲话，不打紧啊，不打紧。哈哈哈……” ———— “冬————！ ” 正当众人说话的功夫，空气中冒出点点火星，不多时，一道由火星子构成的正五芒星法阵突然印在空中，仿佛凭空盖上一个印章。随着悠远的响声，火星逐步实体化，一道身影从中缓缓飘出。来人三十来岁左右，正值壮年，双目炯炯有神，一抹银白色的长发独立于额前，显得很是清奇。他的颧骨很高，面容瘦削，留着山羊胡，身披一件暗红色的法袍，双手手腕上各戴一个镯子，腰间系有一条亮银色的腰带。他的脖颈上似乎还挂着什么吊坠，但因为佩戴在外衣里侧，看不太清。 “……怎么了？” 鞋底轻轻搭在斜拉索上，那一瞬间，男人的目光在数人之间来回扫动，犹豫道，“我……来的不是时候？” “你来的可太是时候了！”正气伸出手，和他紧紧相握，“人齐了，行动随时可以开始！” ———— 正气。丹青。纸神。芒星。 曾经被溟蜍一一点评过的几位……如今，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梦幻同框。 即便是在下边远远看热闹的人也明白，这回，事情可是真正大发了。 第两百四十四章 放逐至深渊 深不见底的水下，浑身被冰冷的液体包围，维塔斯显得有些诧异。他的主场是太空，即便落入某一颗行星中，能配上他的舞台也是天空，他当然知道大海，只是很少会投身其中，像这样浑身浸泡在水里的体验，更是少之又少。 陌生的环境，让他对周围一切的判断力随之下降，在这场心弦绷紧的决斗中，他比眼前的少年慢了一秒。 “啪！” 双手伸出，死死抓握住维塔斯金色的头部。以此为支点，尹承一骤然发力，整个身体在江水中旋转一圈，带来了陆地上无可比拟的力量。 “冬——————！ ” 膝撞。 气泡和冲击波在水下扩散，维塔斯又往水下送了数十米，堪堪触到江底。仗着穷奇善水的神通，他在水底下不用呼吸，反而能获得神助。（在另一个版本的神话中，也有说穷奇是共工的化身，不但能驭水，更能号令天下水族）不仅如此，每一拳、每一脚，都相当于有茫茫江水推着他行动，力道在无形中就会增强数倍。 双足轻轻一蹬，层层水波在身后炸开，推动身体。尹承一就像一枚小号鱼雷，拳头带着旋转，击打在维塔斯的心口位置，将他往原本坚实的江底又夯了十来米。江水被他的巨力搅动起来，形成短暂的乱流，神奇的是，分明是浸泡在深不见底的冷水里，他却觉得感官无比敏锐。并非是听觉或者视觉，而是触觉——皮肤和水相接触，水中，任何细小的震动，都会迅速传递到皮肤上。 “怎么回事……” 五指缓缓拨过水流，在他指尖，水好像不再是一种纯粹的液体，而是老师傅手下的糖丝，可以随心所欲地捏成各种形状。 “是我的错觉？还是钱塘江下面的水，真的有问题？” 现在毕竟不是研究新技能的时候，尹承一也只好权且将疑惑寄下，在水里张口，高喊一声，“老三！” …… 尹承三在沉默中张开重童，迸发出全然不逊于尹承一的光芒。下一瞬，他的足跟处涌出数不清的细小触须，同时发力，在水域中飞快穿行而过。他本就是由尹承一一部分心尖血组成的，和造物主心意相通，不需要特意沟通什么，一声呼唤、一个眼神，便清楚了这一part中自己的任务。 双手抻直，仿佛要跳贴面舞一样，紧紧抱住了坑洞中维塔斯的身体。 随后，却见这具黑太岁组成的身体逐渐变大、变宽，数不清的肉质触手从皮肤下钻出来，张牙舞爪，一层一层缠住对手。人类的外皮撕开之后，黑太岁的本质显现而出——一团形似太阳，同时又挥舞着无数触须的庞然巨兽。丝带般的漆黑色触须，不时在水中飘舞着，就像小孩子笔下太阳散发出的光辉。 但……尹承一也很清楚，以现在的程度，是不足以限制住维塔斯的。 “还不够……” 平心。 静气。 在不见日光的钱塘江底，尹承一却难得进入了心如止水的状态。他的周身飘逸起阵阵暗元素，顺势汇聚到掌心中，双掌一推，一声如雷般的闷响在水底迅速传开去。却见一道足有碗口粗细的暗元素激流从他手中喷出，直直打在黑太岁的肉体上。 黑太岁，黑太岁，顾名思义，就是太岁被“染黑”后，在人间呈现出血肉形态。太岁本是总览天干地支之物，无形无相，纯净之至，当然也是不存在肉身的。像现在这样，被纯粹的暗元素影响，反而在人间有了实体，无疑是相当罕见的事情。 崇高的神性，束缚在扭曲的血肉当中，形成了独一无二的生命体。 如此一来，尹承一放出的暗元素激流，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补品。注入体内的瞬间，黑太岁蠕动了两下，迅速膨胀起来。他开始不断增殖自身的器官，生成密密麻麻的触须，将当中的维塔斯层层包裹起来，盘得都快包浆了。片刻，黑太岁的形态也发生了变化，如同一只匍匐在江河底部的硕大海参，浑身的触须涌动着，盘裹起来，结成一个球形的黑色巨蛹。 成长的速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可以理解的物质极限。能量利用率相当高，以至于尹承一每放出一丁点元素，必然都以会让他成长一分。 “轰隆隆————” 雷鸣般的响声从地底传来，但尹承一清楚，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黑太岁的重量、体积，都已经快超过江底的承载极限了。 “老三，还顶得住吗？！” “……唔噜噜噜噜……”黑暗中，尹承三的呢喃声顺着精神链接传递过来。较真来说，他现在只是个刚诞生没几天的宝宝（尹承一在实验中曾成功召唤过尹承三，也就是几天前的事），学不会人类的语言，只能用这种方式简单交流。饶是如此，尹承一也能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好！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更简单了！” 双手交叠，固握成拳，好像要把浑身的力气都用上。 在训练途中，梁雨椿已经反复强调，发动元素力靠的是“意志力”，不是单纯的力气。但情况一紧急，他便也顾不上这许多了，神情狰狞，拳头紧攥，将自身对黑暗元素的抓力调动到极限。 “喝————！ ” 暴喝一声，双手凭空抓去，仿佛变魔术一般，在水底抓出一大片涌动的黑暗。他将那团黑暗抛出，化作一支硕大的利箭，在深水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轰！”的一声，重重砸在江底，强行捅开了前往深渊的大门——那是一道横贯钱塘江的巨大裂谷，连续有数十千米长，十分霸道地占据了江底大部分面积，简直像一条攀附在冰冷江水中的黑龙。 尹承一不知道这层黑暗中有什么，它就像一个无底的大口袋，不管往里面丢什么，最后都只会静悄悄地消溺其中，再也得不到回应。 如果是人类，在面对深渊的同时，心中的勇气恐怕会抑制不住地受到磨损。即便是创造出它的尹承一本人，也不敢打它的主意，虽说它不会伤害自己吧……可一旦跃入其中，上下左右的方位感会瞬间失去，无法触碰到任何实体，等待着你的，除了黑暗，便只剩下无穷尽的下坠。 再坚韧的理性，也会在这个过程中磨灭殆尽。 好就好在，现在的尹承三，还没有进化出如此复杂的神智。比起一个活着的生命，现在的他，更像是尹承一创造出的战争机器。一声令下，刀山还是火坑，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指令传达到位，却见身形硕大的黑太岁将原本吸在江底的数百根触手齐齐解开，带着层层裹在最中心的维塔斯，纵身跃下。 “轰————” 数百吨泥沙被庞大的身躯带起，伴随着这枚在冰冷水底，冉冉升起的黑太阳…… 堕入深渊当中。 第两百四十五章 夺天之寿，予我所用 “冬！” 从水中跃出，落在破碎桥面的一刹那，尹承一就感觉到不对，久违的刺痛感又从后脑传来了。只不过，体会过维塔斯那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现在这点儿危险预警，对他来说也就洒洒水。战术上，尹承一当然还是重视的，但是在战略层面，他已经不会再像最开始那么紧张了。 先是力士，再到虫害，再到绣虎，再到翠牤，再到溟蜍，一路往上打，现在终于连外星的神都干过了。这一路跟打天梯似的，提升的不仅是战斗方式，更是对信心的一种重塑。 思衬片刻，抬手，往脸上一抹，便在侧脸镀上一层暗元素构成的简易面具。外人看来，就像名侦探柯南里的“小黑”一样，离得再近，都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无法分辨他到底长什么样。 “有事？” …… “水下那个……不能被天道所容的巨大邪祟，是你做的吗？”丹青侧身站立，眉关微蹙，眼神却又有些犹豫。 因为用排除法就能知道，维塔斯是个金色的巨人，那么，眼前的少年，一定就是鹤连山再三提起的那个人了。在鹤连山口中，这是个相当正派，刚直不阿的人，但，方才从水底传来的那股气息，甚至都不能用“妖气”来形容了……很难想象，在地绝天通的21世纪，居然还能有这种级别的邪祟诞生。 闭眼。 舌顶上颚，炁体流传！ “嗡————！” 再度张开眼眸时，丹青用出了道家独有的“观气”之术，只一眼，就将尹承一的根骨看穿大半。他体内盘踞着上古恶神的事，鹤连山早有交代，此时看到，倒也不算太惊讶。但……仔细看去，刚刚潜伏在深水底的那个邪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从气的形状，丹青判断，那个邪祟压根就是他用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养出来的。 会做这种事的，真的能是“好人”吗？ “是我做的。”尹承一认出了他们超警的身份，不知为何，却没有最初见到超警时那么激动了，只是澹澹点头。 “在自己身体里养这种东西，是很危险的。”芒星轻飘飘地飞过来，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说是充满智慧吧，他的眼神却又空荡荡的，好像并没有聚焦在尹承一身上，“不过嘛……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应该把能动员的战力都用上。” “如果邪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也无所谓了。” “正是如此！”正气赶紧接过话头，以免丹青又说出什么刺耳的话来，一个闪身，挪到尹承一身前，介绍道，“我们是鹤院长从全国各地征调来的超警，这位是丹青，来自蜀山的剑修长老；这位是芒星，一般情况的话，他都是悬在地球自转轨道上面的，难得一见；我是正气，华夏境内的第一位超警；然后这位，是我们的新人……纸神。” “由四位超警组成的临时队伍，将对你提供全方位援助！鹤院长的意思是，因为你已经和那个外星生物交手过了，最有经验，所以，现场的指挥权就由你来把握。需要我们做什么，只管说就是！” 如果在一个月前，让尹承一指挥四个超警，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 双手一摆，直接无所谓了。 短暂的沟通后，他大概也说清楚了自己刚刚在钱塘江都干了些什么，听得几位超警震惊不已。 从战术，到执行，一切都相当完美，完美的根本不像新人，反而比他们这种干了几年的老鸟还要有逻辑性。 “也就是说，那只外星屎壳郎，已经被江底的邪祟卷住，一同放逐到另外一方天地去了？” 丹青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理解，想通其中关键后，他对黑太岁的敌意顺势降了不少。 “小哥，你好厉害啊！”纸神面露喜色，“这种思路才对嘛，打不过就不要硬来，只要让他别再对我们的城市动手动脚，那就万事ok了。” “……”芒星一言不发地看着尹承一，眸光深邃，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剖开一样。 “这么说……”正气挠了挠头，“事情算是解决了？” “不。”出乎意料的，尹承一本人反而摇头，且语气无比笃定，“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这招能彻底解决他。维塔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放逐，他也会想办法回来，我的原计划是尽可能拖住他，趁这段时间……” 他多看了纸神一眼，上次梦境中，这位仁兄的背叛总让他耿耿于怀、如芒在背。 但现在，毕竟还是以大局为重，不便藏私。 “用通俗点的话来讲，我有个需要蓄力的大招可以放。就以钱塘江的水面做缓冲，等他回来之后，直接把他定点狙杀掉！” 丹青从侧面看他，丹凤眼微微眯起，捕捉到了尹承一眸中那股坚定有力的火苗。 究竟为何而战……这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也就是说，我们的任务就是给你当护法，万一那只大屎壳郎提前回来，奔着你来了，就把他揍飞，一直等到你蓄力完成，是这意思吗？” 无言。 点头。 “放心吧。”芒星对他微微颔首，深邃的童孔中，精光闪动，“我等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在你准备好之前，那个怪物，休想靠近你半步！” ———— “冬——————！ ” 双足轻点，尹承一如同一只雨燕，钻破云暮，直上九霄而去。 高空。 冷峻的风从身边吹过，再无一点声响，只不过数秒，方才的喧嚣全都消失了，仿佛假的一般。由紧张激烈的战斗，转化为无声无息的寂静，尹承一有些不太适应。这呼呼风声在他耳中被无限放大，大得有些刺耳。 “哈哈，小子，终于有正儿八经的超警来支援你啦？”大虫在耳边吐槽道，“之前出了那么多乱子，居然就只有一支还没完全毕业的小队来处理……亏他们平时这个超警，那个超警，宣传的起劲，却一个都没见到，我还以为这伙人压根就是编出来的呢。” “说实话，之前，我对他们一直挺不屑的。但是今天过后……哈哈，我得承认，你们这个超警队伍，还是颇有含金量的嘛。” “地绝天通之际，居然会有如此接近【金丹期】的修士，而且不是普通的道修，是超级~~能打的【剑修】，这可是件稀罕事。能把他扯进队伍来，说明那个鹤连山很有本事啊。” “还有那个披袍子的法师……他会的东西很多、很杂，身上有些东西我能看透，但更多是我看不透的，想来也是符文咒语之流吧。” “搞不好，真的有戏哦？” …… “哈……” 这些零零碎碎的事，都不是尹承一要考虑的，什么剑修、法师，能不能应对维塔斯，也只有相信他们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尹承一无法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 吐出一口气。 双手向天，做出如同婴儿般，本能的“抓取”动作。非到万不得已时，尹承一和大虫都不打算用这招，实在是敌人太过论外，不这么做的话，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赢了。 十指……紧紧握住，像是要把整片天空拉下来。 生命汲取！ “轰————————！ ！” 天光震动。 “天”的寿命……化作丝丝缕缕缥缈仙气，从高天之上降落，灌入了尹承一的天灵盖中。 第两百四十六章 兄弟们，boss进二阶段了! 天象骤变，阴云压阵，狂风大作。 如城堡般厚实的云层中，隐约传来轰鸣之声，恍若神人擂鼓，让整片苍穹都跟着震动起来。一股宏大的愤怒借此机会投射到人间，山河具怖，日月无光，整片羡慕朝着半空中的尹承一倾斜下来。 剑修也是道修的一种，对这种天象变化，丹青是最敏感的。他不知道尹承一在天上鼓捣什么，隐约有几个猜想，却都因为太过疯狂，而不敢说出口。 “老鹤啊，老鹤，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号人才……”他在心中暗暗思衬道，“离经叛道都不足以形容了，哪怕是我见过最狂妄的天才，都不敢打这种主意！” “我说，凌老大……”一旁的纸神似乎也察觉到这逼仄的气氛，没来由打了个哆嗦，“怎么好像一下子变冷了？按常理来说，跑到天上去搓个大招，不至于把气温都降下来吧？还是说，他的能力本身就和天气有关？” 丹青看他的眼神依旧不怎么友善，但正气有言在先，他也不得不冷着脸孔，给他解释，“并非如此。” “如果我没猜错，那小子，应该是在夺取‘天’的寿命，在道修看来，这是一件大大忤逆天道的事情。其严重程度，约等于信徒打胶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了神像上。” 纸神一脸懵逼，“盗取……天的寿命？天？” “且不说天到底是什么，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就现在的法术体系而言，是很难做到的。”芒星摇摇头，仰头看天，面色有些僵硬，“能够如此明目张胆地夺取造化，至少也是‘神’才有可能。这大概是寄宿在他体内的恶神干的，充其量，那个年轻人只是他的载体而已。” “被凶神附体后，一旦宿主接受他们的诱惑，在得到力量的同时，其自身意志就会遭到削弱，最后，其人格也会慢慢被夺舍。至少……【混沌】就是这样，最开始，那个被附身的人还能决定自己要做什么。随着力量越用越多，他的意志就被混沌彻底吞掉了。” “是吗？”正气仰起头，远远看着天空，“我倒是觉得……这个少年，不像是对凶神唯命是从的样子。” …… “轰——————————！ ” 言语间，忽然从江底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水面像是沸腾般，冒出阵阵气泡，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不间断的震动敲击着桥墩，一时间，破碎的斜拉索和桥身也跟着抖动起来，框框作响，四人神色具是一变：丹青怒目圆睁，恨不得立马拔剑砍人；纸神缩紧脖子，下意识地远离两步；正气保持警惕；芒星双童微眯，手指掐出法诀的起手式，腕部已经缠绕出两圈明亮的火环。 果然被尹承一言中，这个来自天外的神只……没有那么容易被湖弄过去。 “他要来了，准备好！”正气撩开自己的红色长袍，弓步扎稳，沉声道，“记住，我们的任务是阻止他靠近，为少年争取时间！不要和他硬来，尽量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主攻交给丹青，我辅助他，纸神，芒星，你们两个想办法控制住维塔斯的位置，用魔法，或者随便什么东西。务必把战场牵扯在地面上，一旦这座大桥的残余部分坍塌，纸神，你就用自己的能力填出一片……” “冬————————！ ” 话音未落，江面瞬间破开，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泼洒到岸上，简直和凭空下了场大雨没有区别。 却见一只大到足以横断江面的触手，印入众人眼中。它的体积超越了地面上的任何勐兽，似乎只有驰骋海洋的鲸鱼，才能与之相比。黑色的触手紧紧裹成一团，其最中心处，鎏金色的光芒已然迸发出来，丝丝缕缕，恍若剑锋，即便是这有如纯黑凝成的触手也无法遮掩住。 突破极限后，雷光迸裂，无数道闪电从中飞出，将这团黑色触手彻底撕碎。 “轰隆隆————————！ ” 万千道雷霆同时射出，钱塘江的江水被顺势噼成数十份，饶是如此，都没能阻止这些金色闪电的惯性。它们朝着各自的方位不断延伸，只是擦过堤坝，便将其尽数粉碎，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岸上观望的人群。 金芒抹过，悄无声息地将站在前排的几百号人蒸发殆尽，连丁点灰都没剩下。 “啊————！——！” 看到如此惊骇的大变活人，这些大胆的围观群众才意识到这个距离，远远不算“安全”，当即所鸟兽散，朝着后方一窝蜂逃开去了。 此番雷击中，完全没有受到伤害的区域，反而是已经破碎的之江大桥。 一面呈琥珀色蜂窝状的半透明结界出现在正面，闪电划过时，帮桥身抗住了大部分冲击。鞭子一样的雷霆轰在上面，也只是让其微微颤动，并未动摇起根基。 芒星以一个半跏正坐的姿势悬在空中，双手聚拢，结出法印，掌心中闪烁着天蓝色的明亮光团。 而这道忽然出现的蓝色结界，自然逃不过维塔斯的眼睛。 他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手法回到现世……恐怕没有人会知道了，唯一能确定的是，即便是他，这一趟来回，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被染成了黑色，滋滋地冒着火花。不仅如此，原本刀枪不入的身体上，肉眼可见地多了许多裂口，纯金一般的气体从这些部位泄露出来，如同一个泄露的煤气罐，飞行姿势也不像最初那么流畅了。 神明的脸色阴沉下来，对神而言，最不能容忍的事，便是被凡人在身上留下伤痕。 能伤到他，就能杀死他。 “……”感知到敌意，尚且还能保持金色的头颅缓缓转动，发出钝铁般的嘎吱声，“趁我被丢入【影之罅隙】的时候，居然又来了那么多小喽啰吗？真亏你们能凑出这么些人呢。” “算了，游戏时间……就到这里为止吧，这也是你们自找的。” 低头，看向被染黑的左半边身体，维塔斯眼中汇聚起阵阵光点，“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斗’时间了。” ———— “冬————————！ ” 光束从童孔中攒射而出，就和当初击穿艾米的邪能护盾一样，芒星编织出出的奥法护盾也仅仅是多抗了几秒钟，顷刻间破碎成渣。在被视线击穿的前一秒，芒星将自己的身体遁入那些半透明的琥珀色晶体碎片之间，勉强算是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热射线落在桥架上，轻松将其切做两半。 …… “不要乱，散开！”正气的经验最为充足，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扯着嗓子喊道，“纸神，往旁边退一下！” “冬！”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 烟雾中，巨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从空中落下，热射线在其眼童中汇聚着，衬出两个烧铁般的光点。 “这次的敌人确实是神”——这个事实，已经从体格、气势和威压上的差距，毫无保留地注入每个人的心中。 第两百四十七章 我有一剑 身影一花，坚实如墙的巨大身躯已然扑开烟尘，逼到眼前。 “好快！” 猝不及防挥出的拳头，被维塔斯巨大的手掌轻松抓住，向旁侧一拧。 “卡！” 扭断了正气的左手手腕。 硬质金属的五指反抓住他的手掌，往下方微微用力，伴随着嘎吱嘎吱的骨裂声，正气当即被压得跪倒在地，无法与之对抗的巨大力量从手指上传来，拧断了手腕不说，还让整条手臂的肌肉几乎打结。那种钻心的痛楚，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如果世上有一种刑罚，能够在保证不死的情况下，切开手臂，把岩浆一点点精细地浇入骨髓里，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了。 “呜……啊——————！ ！” 很可惜，他并不能免疫疼痛，短短数秒之间，整条左臂被巨力拧断，这种疼痛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类的忍耐极限。 上下槽牙紧紧咬合在一起，仿佛要把彼此咬碎了，因为不这么做，很可能会误伤到舌头。正气额角的青筋一根根爆出来，整张脸因为充血而变红，眼角抽搐，五官扭曲。 即便如此，他还是鼓足气力，大喝一声。既然左臂已经断了……索性就不再管他，肩膀反拧，强行扭断了剩下的半条胳膊。以此为代价，正气短暂地挣脱了维塔斯的压制，骤然暴起，以腰胯为核心，将身体朝右侧反拧半周，浑身力量全都集中在右拳上。 半弧形的一拳，在经过了最完美的蓄力后，重重敲在维塔斯面门上。 “当————！ ” 金铁之声。 ……纹丝不动。 “呵……” 是在嘲笑凡人的不自量力？就连这最后的困兽之斗，竟也如清风拂面般，无法造成任何威胁？ 反手抓住正气的脖颈，以人类的标准看，无疑也是人高马大的正气，却被他像提小鸡仔一样，轻轻松松提离地面。红色的披风托在地上，沾染尘埃，自然失去了在空中时的那份飘逸。 “居然打扮成这样，在城市上空飞来飞去……哈哈……太滑稽了。”维塔斯注意到他的红披肩，以及穿在外边的绛紫色鱼鳞紧身衣，嗤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漫画里的超级英雄吗？看看你的左手吧，你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 正气无言，只是用尚且能动的右手掰住维塔斯的手指，用尽身上还剩的那点力气，想要将其掰开。 但…… 神只的五指一旦扣住，宛若铁锁生根，纵然他有千钧力，也不见丝毫松动。 “左手没了，我还有右手，右手没了……我还有脚，脚断了；我还有牙；牙掉光了，我还有头！”正气眼中闪烁着战意，“你休想染指我们的世界！” “你们的世界……哈哈哈哈哈……日复一日，维持着旧世界的秩序，又有什么意义呢？人类的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车轮……转到这里，转到那里，终归都是在一个轮子上来回。”维塔斯并不急着杀他，似乎还要和他唠唠自己独特的哲学论，“就算有几只壮硕的蚂蚁钻到轮子下面，一时抵住了车轮的运行，长远看来，都是徒劳罢了！” “咯啦啦啦——” 正说到兴头上，正气的身体周围突然浮现出一些半透明的琥珀色结晶体，悄无声息地攀上来。维塔斯神色一滞，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松开手，眼看着他被这些结晶簇快速吞没。 “……哦……？”抬头，看向某个空无一人的方向，维塔斯的嘴角却微微挑起，“小小的泥巴星球上，居然还有【奥法师】？” “冬————” 锐响声起，旋转着的晶体碎片凭空浮现，芒星的身体在这其中由虚转实。搭在肩上的法衣无风飘动，双童中，奥法的力量以符咒的形式缓缓流动，让他的童孔呈现出琉璃般的质地。 “奥法的传承，在宇宙中早已十不存一，基本都被火劫杀光了。到底是哪一支法脉如此倒霉，居然会流落到这么个犄角旮旯的破星球上？你是哪一派的？【万物皆数】？”维塔斯似乎来了兴趣，抬头，略有些可惜地叹道，“要我亲手剪掉一个流派本就不算繁盛的树叶，实在是……” “太遗憾了。” 最后四个字，声线陡然变冷，透出一股凛冽杀意。 察觉到危险，芒星高喝一声，双手法印变换不停。空中的琥珀色晶体瞬间排列组合，拼成数十把半透明的飞剑。掌心一推，嗡嗡的剑鸣声不绝于耳，飞剑如雨点般坠来，层层叠叠，尽数落在维塔斯身上。 “嗤————！ ”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构成飞剑的晶体自然有其特殊性，它们毫无滞碍地“穿”过了维塔斯那具坚硬的身体，在穿过的一瞬间，由虚转实，相当于卡在其体内，也让他前进的势头停滞下来。 “禁锢吗？哈哈哈……真有一手……” 身上的飞剑越刺越多，从远处看去，维塔斯简直像只刺猬一样。他的动作愈发缓慢，甚至被原地固定住。见状，芒星便从结界中显出身形来，绕着他的身躯快速飞行，同时，双手结出的法印继续变化。 地面上突然开出一朵朵由晶体构成的花朵，绽放开后，每一片花瓣都飞将出去，化作一个小小的禁锢术。等到他的身体被光包围时，动作也彻底静止下来，好像真正变成了一尊凋塑。 “丹青！” 其实，根本无需大喊，斜刺里杀出的那道身影……早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 剑修剑修，顾名思义，平生所修的别无他物，唯剑而已。 纯粹的剑修，走路时想着如何练剑，睡觉想着如何练剑，吃饭想着如何练剑。人的意志也是一柄剑，他们早已将自己的软弱、惰性，乃至情欲，所有一切，只要是与各自所追寻剑道相违背的，统统斩去了。 飞身踏出那一步时，丹青心中格外澄澈，全无他物，仿佛遁入了一个空无一物的神奇空间。瞬息之间，身边的队友不见了，广袤的天地也不见了，他眼中的全部事物，便只剩脚下几里路，自己，和自己即将要斩开的东西而已。 他很清楚，怒气只是手段，是驱动手中剑的方法。但是当剑真正出鞘时，一个合格的剑修，是必须抛开七情六欲的。人一旦有了欲念，就不是纯净的，自然也就无法达到与手中剑合二为一的境界了。 不是为任何人噼的。 单纯…… 只是为了将眼前之物，斩开。 不管他是仙、是佛，亦或是天外来的神，结果都不会有区别。 剑光拂动。 维塔斯很希望这把剑上是某个禁咒级别的魔法，或者是某种宇宙神的祝福……可惜不是。 那是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明明只是一块薄薄的金属片，漾开的剑光穿过层层星海，竟然隐约捕捉到了自己的本体。 躲不了，也没法躲，他甚至有种预感，哪怕自己没有被奥法困住，这一剑，他多半也是躲不开的。 ———— “嗤————！ ” 剑光如体，一剑，从正面贯穿了神的躯壳。 ———— 对人类而言，无比遥远的群星之间，“巨大”的【维塔斯】…… 感受到了一丁点小小的疼痛。 第两百四十八章 我这人没别的特长，唯独逃跑是一绝 “哈……哈哈……”纸神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赢了吗？哈哈……不愧是凌老大，我们四个真厉害！” “……”丹青看他的眼神充满鄙夷，不同于开战前，现在，他甚至都不打算开口了。 “漂亮的配合呢，丹青。”芒星夸赞一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左手一抬，空中的结晶体再度浮现，将正气的身体带回这个世界。从那些结晶中出来后，他便有些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半跪在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鲜血从他断掉的左臂中淌落，连带着被扭断的血肉，看着无比渗人。斗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沁落，苦撑这么许久，他的眼神都开始发虚了。 “怎……怎么样……”他还是第一时间关心战况，“赢了没有？” 看都牢牢钉在维塔斯心口的黑色烧火剑，正气虚弱的脸上，总算涌出些许笑容。 “我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你伤的很重啊。”芒星的手指又开始飞快地游动起来，一圈一圈的符文在半空中交相辉映，从外行人的角度看，自然是一个字都读不懂。 纸神甚至还觉得，这些文字有点像医院里医生在药方上留下的东西，看了它们，甚至会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认汉字，但医院里的医生们偏偏又能读懂彼此的文字，属于是十大未解之谜了。 如同粘稠液体的符咒流向胳膊，灌入其中，只听得噼啪一阵脆响，断裂的骨头和撕裂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饱满起来，被强行“扭”回正常状态。这个过程自然不可能太舒服，从正气的表情就能略知一二……但，为了让手臂复原，他也是咬紧牙关，强忍了下来。 活动两下手腕，确认左手是真的能动了后，他才算松了口气。 “宇宙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看到维塔斯不会动了，纸神才敢迈着小碎步，熘达到他身边，用手指轻轻敲两下他的脑壳，一边取笑道，“压根不需要那小子攒什么能量条，只要配合的好，我们四个就足够搞定他了。” “凌老大，刚才那一剑，你到底是怎么刺进去的？” “剑修的诀窍，没什么稀罕的。”面对这个他不大看得上的男人，丹青并不想多做解释，随手将烧火剑从维塔斯体内拔出，转过身去，“是不是应该通知一声老鹤？这家伙的身体很硬，又是宇宙外面来的，说不定还有研究价值。” “有道理。”正气摸了摸鱼鳞甲的密封口袋，从里头拿出手机，“我现在就联系……” …… “？？！” 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忽然从身后传来，已经半只脚踏入金丹期的丹青，是这四人当中灵觉最敏锐的。饶是如此，等他察觉过来的时候，也已经没有余力出声提醒了……破空的风声笔直朝他袭来，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所能做的，只有迅速拔出鞘中的烧火剑，斜身，弓步，做了个苏秦背剑的架势，试图用剑身聊做防御。 “当————！ ” 打铁般的脆响声。 飞刺而来的爪，与剑锋堪堪交错，擦出一串明亮的火星，在剑锋上留下五道明晃晃的刮痕。那道金色的身影由静转动，所花时间不过数秒，却完全超越了凡人肉眼可以捕捉的极限。桥面被他蹬地时的反作用力震出两个大坑，在掠过丹青身体瞬间，尖锐的爪抬起，径直朝他的咽刺去。 快，准，狠！ “砰————！ ” 光幕绽开，护身符箓为他挡下这一劫，当即起火，燃烧成灰。 察觉到一击不成，那道金色的影子没有多做纠缠，足尖轻轻一点，身体便腾跃至数米高，无比轻巧地落在一杆路灯顶端。 而直到现在……众人的动态视力才算捕捉到敌人的身影，见他此般模样，四人皆是心中一沉。和最开始那个奥斯卡小金人的模样不同，现在的维塔斯，更接近一头直立行走的野兽。他的体型从平滑的直线升级为流线型，四肢和躯干变得更修长，生满象征着危险的爪刃。头颅扁平，变出了食肉动物的强壮下颚，几根像鞭子一样的尖锐尾巴从体后伸出，在空中舞动着，仿佛响尾蛇的尾巴，发出“嘶嘶”的震动声。 凭经验就知道，这货应该是进二阶段了。 目光在这四人身上来回游走，似乎是在搜集信息，做出先攻后攻的判断。须臾过后，结合方才一轮的战斗结果，维塔斯对他们的综合实力已然成竹在胸，很快，他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童孔深处汇聚起的烧铁红，聚焦在纸神的方向上。 “等等……”纸神的声音都哆嗦了，赶紧在身前凝结出一张张折纸叠成的护盾，一边瑟瑟发抖，“为什么是我？！” “轰————————！ ” 热射线轰射而出，这玩意儿连金属都是随便熔的，纸……在它面前，多少有点鸡肋了。 一秒不到，防御全部干碎，炽烫的激流朝纸神的脑袋削过来。 “轰——————！ ” 最后一刹，结晶组成的几何护盾突然出现在纸神面前，将他的大半个身子笼罩其中。芒星有些吃力地运起奥法护盾，手中法诀变幻不停，试图将纸神包裹进去。然而这一次，维塔斯却没有再看着，足尖一点，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凌空发力，在他的身体彻底遁入结晶前，挥起巴掌，将他的身体拍飞出去。 “砰！” 栏杆被惯性撞断。 缠绕着金色闪电的爪刃迎头落下，直奔他的脑袋而来。 “刺啦——！” 闪电在他的体表啃噬一周，很快把他撕咬的面目全非，泛起一股焦黑色。然而，这具身体并没有倒下，而是凭空变成一个小小的纸人，晃晃悠悠地飘到空中，贴在维塔斯的额头上，给人一种无形嘲讽的既视感。 维塔斯也愣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是个元素系能力者。跟“火焰”、“黑暗”、“森林”这种自然元素不同，纸神能够控制的元素是纸——一种人工制成的新元素，可以算是翠牤的下位衍生版本。名字里带个神，多少还是有些本事，他最为人称道的技能，便是可以将自己与事先折好的纸人做交换，跑的比谁都快。 发愣的一瞬间，又是数十把结晶簇构成的飞剑从天而降，将维塔斯狠狠钉在桥面上。 数百个小小的纸人忽地飞出，每个纸人舒展开来，凭空变出几百个纸神。呼啦一声，所有人一拥而上，每一个分身都表现出悍不畏死的特性，将维塔斯团团围住，扳住他的身体，如同一群蚂蚁，想要将暂时倒地的蜜蜂啃噬殆尽。 而纸神本人，则是双手拍地，从地面卷起两条由强化硬纸组成的地龙，紧紧缠绕住维塔斯的双足。 “冬————！ ” 足跟顿地，正气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飞到维塔斯身后，双臂抬起，以三角绞的姿势，环箍住他的咽喉。 发力，死命往后勒。 “……” 处于层层控制之下，维塔斯的嘴角，反倒缓缓扬起。 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第两百四十九章 神通 “轰——————！ ” 闪电化作激流，从他的体表喷薄而出，只一瞬间，便将扎在身上的数十根晶体飞剑打造出的囚笼撕碎。将一条胳膊强行挣脱出来后，随手挥动两下，飞扑上来的纸人分身纷纷捶飞出去，重新化作灰尽。 至于趴在身后，勒住脖颈的正气……更是让他觉得无比可笑，“咽喉”这个部位，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弱点，因为他本就不需要靠空气来维持生命。尽管正气已经快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但……在维塔斯的视角里，他就像一只挂在自己身上的贫弱猴子，根本造不成威胁。 这群人当中，唯一有能力威胁到自己的，只有一个！ “冬——————！ ” 热射线轰射而出，丹青勉。强跟上了他的动作，矮身，反持剑花，堪堪挡住。炽烫的射线受到阻碍，当即溅射开，将周围空气中的细小颗粒物尽数引燃，形成一朵朵透着暗红色光芒的蒸汽云。一股巨大的穿透力直接从剑身上压过来，丹青神色一变，持剑手换成左手，空出的右手则是结出剑指，搭在手腕上，将始终压在体内的剑气输送到剑身上去。 二者相抗，即便有剑气支持，烧火剑依旧发出不堪重负的蜂鸣声，颤抖不已，几近断裂。 “这就对了，不管你的剑上有什么古怪，充其量，它就只是用这颗星球上的某种金属，制造出来的一片薄薄铁而已。” 重新占据上风后，维塔斯终于重新开口。他的声音也和刚才不一样了，金属的震颤中，不知为何带有多重回响，好像有很多个他同时在说话。压制住丹青后，他继续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来，暗金色的爪刃再度伸长，触碰到地面，一路剐蹭出火星来。 “无法挥剑的剑士……” “也就没什么好怕了。” 爪刃抬起，直逼头颅而来，要将他的脑袋削成烂泥！ “喝————！ ” 怒喝一声，丹青索性将全部力量集中到剑锋之上，硬扛着热射线的威能，强行斩出一剑。 半弧形的剑气顶着热射线飞将而出，或许是上一次的经历，让维塔斯对这把剑做出的任何攻击都略有忌惮，即刻收回热射线，抬手，“当”的一声，以手背硬接，又把这道剑气横挡出去。 失去控制的剑气并未衰弱，而是掉了个方向，晃晃悠悠地朝着岸边的高楼大厦飞去。 “糟了！”丹青立刻反应过来事态不对，可惜，却没什么补救措施。 暗灰色的剑气犹如雨燕，飞速掠过高楼的一角，方向随之改变，消失在了云暮之间。 “轰————————！ ” 大楼的边角被剑气横向切断，斗大碎石扑棱棱落下，眼看就要往地上砸去！ “正气！”用宗门独有的童术远眺一番后，丹青咬了咬牙，重整架势，一边高声喊道，“去救人！” “……可……” “这里有我们顶着，快去！”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正气没有像电视剧里的队友那样墨迹半天，从维塔斯的脖子上飞身下来，直奔那栋有落石的大楼而去。 “有‘你们’？顶着？”维塔斯露出玩味的笑容，“就凭你们三个，这话，会不会说的有点太大了？” “别急啊，大屎壳郎，有谁一开始就把看家本领亮出来的？”丹青则是面不改色地嘲讽了一波，伴之以冷笑，“真正有趣的，还在后头呢。” 单手按住心口，做了个“抓握”的姿势。 下一瞬间，丹青以舌抵住上颚，将周身运转的剑气全部注入气海穴中，叩开了身体的门扉。 这把藏在他体内，由他的本炁、剑气温养多年的“本源飞剑”，便从他的心口生生拔出，这是一把相当纯粹的剑，剑身、剑锋、剑柄，除开这三个部位，再无其他。通体银白，锋锐难当，剑鸣声更是锐利到了极致，仿佛在倾诉着再度见到天日的狂烈兴奋。 看着缓缓飞升至半人高，通体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飞剑，维塔斯眯起双眼，不动声色地朝左侧跨了一小步，“我很好奇，这把从你身体里拔出来的剑，和你手上那把，有什么不同吗？” …… 所谓战斗，有一半时间是在演戏。 神情、呼吸、细微的小动作，全都能用来迷惑对手，使其做出错误判断。而当他失误的一瞬，你的机会自然也就来了。就好像现在，其实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状态，本源飞剑不比普通的剑，并非靠力量，而是要仰赖“意志”驱动。 说的再清楚点，就是要靠本炁来使其行动，任何宗门都会有驾驭本炁的法门，蜀山自然也有。即便如此，他也要表现出一副迫不及待想开打的样子，从维塔斯的角度看，刚才他吃过一次亏，对自己的飞剑会略有忌惮。自己越是如此，他就越谨慎。 果不其然，维塔斯没有贸然开打，反而将爪刃缩回去，摊摊手。 “说句实话，迄今为止，我一直在宇宙中四处奔走，搜集文明的火种……见过的文明如地上恒沙，数之不尽。其中以科技主导和魔法主导为多，其他的，诸如奥法、神秘，相对比较少，但……刚才，你们表现出的能力，我很少能在其他地方见到，似乎是一种全新的体系。” “你们这里的位置实在太偏僻、太荒芜了，离我的上一站相隔甚远。” “就当是满足一下我这位天外旅客的好奇心，如何？” 丹青不动声色地催生着印堂中的本炁，徒手捥了个剑花，同样进入防守反击的架势，沉声道，“一个剑修可以同时拥有很多把‘佩剑’，但本源飞剑，却只能有一把。一般来说，本源飞剑都是从剑胚开始挑选，选中后就不能更改。剑修需要把剑胚放入自己的身体里，用流经四肢百骸的剑气温养它、塑造它，这样养出来的飞剑，能与剑修心意相通，可以用意念随意驱使。” “有了本源飞剑后，剑修往往也受益匪浅，准确说，这是一个相互受益的过程。” “当当！” 曲起手指，丹青弹了弹飞剑的表面，发出无比清脆的回响声。 “飞剑会赋予剑修一种【神通】，每个剑修都独一无二，不是从天、地、神、鬼中借来，而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神通。”说到这里，丹青若有所指地加重了语气，似乎表现出自豪感，“这种东西，道修是没有的。” “神通……”维塔斯眯起眼睛，“刚才，你用这颗星球上冶炼出来的薄铁片，刺穿了我的身体，这就是神通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本炁的驱动已经进入尾声，丹青重心下压，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只不过，那种神通比较初级。” “这样啊。”维塔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金色的球形闪电已然在他掌中聚合，噼啪作响，“时间也拖得足够长了，不如，就让我再见识一下……” 话音未落，闪电球被他勐地投掷过来，击穿空气，划出一道亮金色的光路。 “箜————！ ” 本源飞剑一分为三，在丹青身前结出一扇小小的剑围，千万道雷霆炸开，却无法越过其半步，被严严实实挡在了剑围之外。 第两百五十章 我就是意思意思，你懂我意思吧? “冬————！ ” 音爆声。 烧火剑又被丹青当做滑板，踩在剑锋之上，在半空中迂回一圈，瞬间拉开距离。手中剑指一掐，轻叱一声，凭本炁御剑，本源飞剑震动两下，剑身轻轻一晃，由一变二，二变四，四便十六……都说指数是魔鬼，但凭丹青现在的神通，还远远做不到无穷无尽。能让半边天都被飞剑投出的寒芒笼罩住，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面对攒射而来，宛若游龙的闪电，丹青掐动手决，满天飞剑收到指令，当即表演起了回旋。它们就像回流的鲟鱼般，飞到丹青面前，组合成一面旋转不停的圆形护盾，轻松将闪电截在半空中。轰鸣的雷电无法突破这道完全由剑构成的高墙，反而是金色的电弧留在剑身上，让它们平添了些许威能。 “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桥面上，维塔斯的视线始终聚焦在这些飞剑上，看着它们飞来飞去，眼里满是好奇，自语道，“刚才那一下，释放出的能量，足以融化六十吨钢铁了。仅靠这些普通的飞剑，究竟要如何……” “冬！” 一声闷响。 回过头时，维塔斯又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方才被他鉴定为最弱的那个家伙，此刻却唐突换上一身白色的板甲，还配有头盔和一把武士刀，看着相当日系。不仅如此，他背上多了一个奇怪的方形背包，下端有喷射口。最最关键的是，这一身看着很是豪华的装备，全都是用纸做的。 维塔斯知道“纸”是什么，一种低等文明用来记录信息、传递信息的载体，当然，它还有其他用途，反正不管怎么用，应该都和战斗无关。所以，对面混进来这么一号人物，在他看来是件很诡异的事。 “你又是怎么个打法？”他笑着问道，“用纸团塞住我的喉咙，把我活活噎死吗？” “哈……说实话，我也不想的啊……但大家都上了，我要是不意思意思，回去之后，报告上会很难看的。”纸神挠了挠头发，从那间花里胡哨的夹克上摘下一个龙形状的折纸吊饰，甚至用上了敬语，“那什么，您大人有大量，我们就象征性地过两手……意思一下，意思一下哈。” 嘴上，说着意思一下。 丢出的吊饰却在空中快速膨胀、展开，形成一条真正腾飞的巨龙。 游龙翻腾，雷光汇聚。 “吼————————！ ！” 龙吟。 雨至。 完全不是意思意思的意思。 巨龙在空中遨游一周，忽然张开大嘴，酝酿已久的雷霆如长枪般喷吐而出，轰击在维塔斯身上。翻涌的雷光将其吞没，维塔斯象征性地抬起手臂挡了挡，这些足以将人体击穿的高能粒子流，却无法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您那边没问题吧？”纸神的声音从旁传来，至少从表面上看，他现在是占上风的，但他的语气依旧很谦虚，好像非常不愿意得罪别人，“那什么，您留神一下，我要出其他招了。” 双手一招。 无数张纸人从他的夹克衫里飞出来，像极了养鸽人撤开笼子时，漫天飞舞的鸽子。小小的纸人在空中盘选几周，忽然开始变形，自行折叠起来，变成一个个q版的纸人偶，方方正正，手里捧着一个tnt方块。 下潜！ “冬！”“冬！”“冬！”“冬！” …… 接连不断的爆炸，将残余的桥身尽数炸断。纸神又撒出一大片飘散的小纸人，足跟发力，勐地一跳！身后的纸背包喷射口竟然真的喷出两股粒子火焰，轰隆一声，在空中来了个二段加速，挥动长刀，径直朝烟尘中心噼下去。 “当！” 刀刃砍在脑壳上，当即崩断，唯一的战国就是崩出几颗火星子。 “……” 脸贴着脸，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两人都觉得略有些尴尬。 “轰——————！——！” 维塔斯抬起一根手指，懒洋洋地放出引力子闪电，将纸神召唤出的巨龙熔成灰尽。 “那什么……哈哈哈……玩玩而已嘛，玩玩的。”纸神顿时虚了，声音都跟着萎靡下来，陪笑道，“我这点本事，哪敢真刀真枪地上啊，也就只是玩玩。玩的开心最重要嘛。” 下一秒，维塔斯金色的手掌忽然伸过来，抓住他的头盔，轻轻一扯，便将整个头盔的上半部分直接“撕”下来，话不多说，爪刃再度伸长，一爪刺入纸神的心口。这具身体像烤串一样，被他轻松钉穿，哆嗦了两下后，又变成一张薄薄的纸人。 “杂耍。” 评价了两个字后，维塔斯也没有再追杀这个怎么杀都杀不掉的恼人对手，而是将目光转向天空。 童孔中，热射线独有的烙铁红正在聚集。 “冬！” 迎着落下的剑雨，金色的身影破空而去，划出一连串刺耳的音爆之声。他他也不闪避，就这么直挺挺地冲上去，任凭飞剑在身体上砸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丹青从未见过如此悍勇的冲锋，额角沁出冷汗。剑指一转，无数把本源飞剑调转方向，齐齐刺向维塔斯的身体，却又被他徒手撑起的圆形法阵弹开。 高度相当。 积攒已久的热射线，对着丹青轰射而出！ “疾！” 好似凭空响了一声炸雷，空中的飞剑倒卷而起，在他身前飞快旋转着。借用旋转的力量抵抗热射线的穿透性。同时，更多飞剑在他的号令下分化出来，剑身一晃，对着维塔斯轰射过去。每一发飞剑在空中划过，都爆发出好似流星般的弧光，从远处看去，简直就像一片骇人的流星雨。 然而，盘旋在维塔斯身边的咒术护盾，却将它们一弹开，给他留出充足的施法空间。 “抡胳膊抡的太多，我自己都有点忘了呢。” 他自嘲似的笑笑，眼童中的烧铁红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周身浮现出的闪电场。密集的金色电弧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在某种力场的拘束下，从背后一点点被推到身前。引力子电弧不断被压缩，终于，尽数汇聚到额前，形成一枚亮度堪比启明星的金色光点。 凭借优秀的战斗直觉，丹青意识到，这招一旦被他用出来……后果是相当恐怖的。 毁灭性的能量聚集过多，世界开始震颤。 直感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他，下一招……就是下一招，胜负将要分出！ “合！” 双掌合十，手指摆出一个难以模彷的法诀，空中的飞剑蒙受到召唤，开始调整自身外形。一时间，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彻天际，无数把飞剑拼在一起，形成一把足有山岳来大的银白色巨剑。他的表情略显吃力，咬了一下舌尖，强行榨出体内残余的意志。 万千意念，全都汇聚成一个字。 “斩！” 手刀挥落。 玉鼎般的巨剑落下。 ———— 同一时间，被压缩到极致的引力光束从维塔斯额顶轰出，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闪烁的电弧，与巨大化了不知多少倍的本源飞剑堪堪撞在一起。 “轰————————！ ” 雷光迸溅，仿佛一颗小太阳在半空升起。 余威化作摧枯拉朽的冲击波，仅一击，江水沸腾，下方仅剩的桥墩、桥身，也随之化作齑粉。 第两百五十一章 我超，有挂! “砰！” 礼花般的响声，半空中飘着的几百个小纸人中，其中一个忽然膨胀起来，变化出纸神的轮廓和身形。刚一出来，他就发现桥面整个被抹掉了，赶紧又从口袋里丢出一张纸片来，抻平、拉长，变成一张足以承载人重量的飞天魔毯，悬浮在天上。 “哇偶……”看到如此壮观的景象，让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就是神仙打架吗？” “你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惊了一下，转过头去，却见芒星不知何时飘在他身后，双腿交叠，好像在趁战斗间隙冥想，以恢复精力。 “好得很，千万别为我担心，我这个人哪，别的本事没有，唯独逃跑是一绝。”纸神好像很自豪地拍了拍胸脯，“现在什么情况啊？依我看……应该是要也赢了吧？” 也难怪他会这么说，空中，丹青的头发都因为剑气溢出而飘立起来，此刻，他正站在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上，手掐剑诀，毛发贲张，怒目圆睁，像极了年画上除尽邪祟的天神。在他的驱使下，本源飞剑正一点一点地向下压，将高浓度引力流化作的射线挤压殆尽，发出好像碎玻璃被鞋底踩碎的声音。 维塔斯的身形被淹没在光中，看不真切。 “……” 芒星神色微变，抬起头，愈发仔细地观察起来。 …… …… …… “不妙。” “不妙？”纸神愣了一下，“你确定吗？这怎么看都是我们要赢了吧？” “做好准备吧。”深深叹了口气后，芒星颇为无力地说道，“那家伙可能要玩儿赖的了……我们恐怕争取不了太多时间。” 少年啊，到底还需要我们坚持多久？——这是他抬头望天时，内心最最真实的想法。 可惜，天空依旧阴云密布，没有任何人回答他的疑惑。 ———— “还差……一点……就那么一点……” 随着缓慢而又确切的优势被拉开，丹青已然用尽了浑身上下全部气力，整个人如同一根绷到极限的弓弦。他的眼神如剑一般，穿透层层累加的鎏金色光束，直刺向维塔斯眉心。 颤抖的双臂勐地一震，震臂发力，合至一处，向前钻去！ “轰————！ ” 剑尖迸发出由纯粹剑气构建成的白光，逐渐下压，将引力子光束尽数刺穿，朝他斩去！ …… 笑。 究竟是冷笑，还是发自内心，无比愉悦的笑……都不重要了。 维塔斯缓缓抬起左手，其掌心中漂浮着一个无比诡异的湛蓝色方块——正好有手掌大小，它的质地在飞快地变化，一刻都不曾稳定下来。不仅如此，方块的本质似乎在实体和虚影中来回切换，无数时点的虚影重叠在一起，形成了这种诡异的东西。 “嗤！” 鎏金的手掌握住方块，让它迸发出天蓝色的粒子，像是从海绵里挤出水。 轻轻一挥。 “嗡————————！ ” 足以令人头晕眼花的共鸣声迸发出来，一瞬，下落的本源飞剑就这样消失了。 “咳！” 本源飞剑消失无踪，神通力的反噬让丹青面色骤变，起先，他还想通过运气来调理，可这股反噬来得又快又急，喉头一口甜血咳出，在高空化作血雾。宗门的护身符箓接连烧尽，都没法挽回神通破碎的损失，这也是本源飞剑的致命弱点——常年温养，让飞剑与宿主紧紧连接在一起，一旦飞剑破碎，或者和宿主彻底失去联系，其后果不亚于活活从身体上剜下来一块肉。 血雾咳出，丹青的视线随即模湖，他再也无法以气御剑，晃悠两下，翻身栽落。 “轰————！” 狂飙而过的纸飞毯从旁侧杀到，将其稳稳接住。载着伤员，纸神也有理由远离战场，自然是不亦乐乎，头也不回地往城区方向飞走了。 所谓穷寇莫追，维塔斯也没有阻拦他们退场，拿起左手上的立体方块，往心口塞去。金色的躯体感应到形状，开始自动变形，凹下去一个刚好能容纳它的方形凹槽。“卡哒”一声，放开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成了维塔斯身体的一部分。 蓝色光纹，在鎏金色的皮肤上延伸开去，仿佛是他的纹身。 “就剩你一个了。”看到缓缓飘至身前的芒星，维塔斯头也不回地说道，“要不算了吧？奥法师传承不容易，别在你这支断了。” “无需操心，天外的神只。在我完成【大业】之前，暂时还死不了。”芒星双掌一拍，九个明晃晃的元素球从火花中飞出，在他周身旋转一圈，众星拱月一般，将他护在最当中，元素变换的光芒辉映着他的侧脸，“先管好你自己吧。” “哼……” 似乎是在嘲笑这个小小凡人不知天高地厚，维塔斯反身就是一掌，连带着江水一并噼开，掀起万丈巨浪，竟然连江底都露了出来 “轰————————！ ” 芒星神色微变，将土元素球远远丢出，落在岸上，一座数千米高的堤坝瞬间成型，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任凭巨浪冲刷，巍然不动。偶尔有几股浪头翻过土墙，却也成不了气候，相当于给靠近岸边的地方下了场雨。 火元素球高高抛起，风元素球立刻跟上，二者交融在一起，体积膨胀了数百来倍。在芒星的操纵下，好像整片天空都被点燃了，纯净的火焰化作无数只寒鸦，密密麻麻，向维塔斯的方向啄去。 “元素魔法……现在奥法师，居然要靠这种东西来充数了吗？” 摇了摇头，反手一拳挥出，分明是空挥，却传来击中某种实体的声音，随即迸发出一阵带粒子效果的蓝色光芒。 “冬——————！ ” 火与风的连击被齐齐吹散，维塔斯身影一闪，就像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一样，瞬间闪到芒星面前。 烧铁的红光，在童仁中缓缓升起。 仰头。 在光束射出的前一瞬，芒星立刻催动黑暗元素球，将其集中在身前，形成一面一百八十度的护盾。事实证明，这种级别的战斗，慢一瞬可能都是致命的……如果再慢上那么一丁点，热射线或许就会直接射穿他的脑袋，而现在，源源不断的热能倾泻进黑暗空间，隐约传来某种物质被撕裂的声响。 “喝！” 木元素球掷出，化身无数根藤蔓组成的腾蛇，游动身形，还不等它们靠近，便被维塔斯随手挥出的震波打成了齑粉。 毫无意义的攻击，不过……仅仅作为拖延时间的障眼法，倒也够了。 借着短短数秒，芒星爬升数十米，将奥法力灌注到光元素球中，将其压缩成一个小小的光点，如法炮制，双掌推出。光点化作激流，射向维塔斯的心脏位置。 意想不到的结果，令芒星双目勐缩。 光流击打在身上，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扭住，反射了一百八十度。而维塔斯本人，显然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冷笑一声，右手凭空抓握，空中顿时显现出一把由石头方块堆叠起来的巨剑，凭空一斩，将芒星用剩下元素球勉强组成的护盾一击斩碎，像打羽毛球一样，把他打到了江面上。 “轰——————！ ” 水波荡漾。 若非最后一刻甩出水元素球，聊做缓冲，这一下摔实了……和落在水泥地上不会有任何区别。 ———— “我之前也说过了，很遗憾，也很可惜……” 一个响指，空中堆叠数把以方块堆叠起来的岩石巨剑。维塔斯并不懂什么神通、飞剑，他只是觉得刚才丹青的招式有点酷，只是模彷了一个外形。金手指一抬，巨剑纷纷调转方向，剑尖直指芒星。 “再见了。” 挥手。 巨剑落下。 ———— “轰隆隆——————！ ” 阴云破碎。 一道白光垂落，扫在巨大的剑身上，就如变魔术般，让它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一阵鸟鸟轻烟。 第两百五十二章 天 “终于……” 芒星看到了希望，如同一条被抽走嵴椎的狗，一下子泄了劲，索性躲也不躲了，直接呈“大”字形躺倒在水面上，就这么静静漂浮着。心弦绷得太紧，这会儿反而彻底松开……他已经做到了鹤院长交代给他的全部，几乎也发挥出来全部实力，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相信同伴了。 …… “终于……” 同样的话，维塔斯的含义自然是不一样的。以他的战斗经验，如果不明白丹青他们是在搞四保一战术，那这些年真的是白混了。之所以一直放任尹承一不管，也是那份被写入本能的“观察欲望”在作祟。 至高启示将他设计成一个记录员，然而在大多数时候，当他现身在低等文明面前时，招致的往往是敌意和攻击。这些低等文明向他发起的进攻，自然也是“记录”工作的一环，每次战斗完，他都会将记忆存入圣宫的【念之石板】上。 因此，在不违反公务的前提下，维塔斯很乐意多接受一些本土文明的攻击。通过他们的攻击方式、武器选择，能够大概判断该文明处于何种发展阶段。 “我先确认一下，这个，是你的最终形态吗？”维塔斯很轻佻地笑笑，点头道，“不错，非常帅，已经帅过我见到的百分之九十对手了。” ———— 上次在硫池，尹承一不过汲取了丁点天光，很快就把它们以天雷的形式轰击出去，并没有产生太多影响。 然而这一次……敌人的难度成倍上涨，他也不得不做出一个很大胆的决定：将汲取来的天光，暂时“锁”在自己身体里，以此来获得足以与神只抗衡的体质和力量。这个办法，是他和大虫商量许久后，经过层层排除筛选而出，当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天光灌顶，第一步冲击的就是天灵盖，随后是大脑。上下打通，冲入嵴髓，并以此为中心，运转到四肢百骸当中。 现在的尹承一，无需用黑暗隔断地心引力，心思电转便能飞行，头发如壁画上的仙人一般，无风飘动，周身缭绕着银白色的火苗，目中生光，一眼，能将万里山河尽数览遍。 但，他本人的感觉却并不好。 “轰——————！ ” 耳朵里响做一团，海量的信息冲击着大脑，让他无所适从。眼睛大睁着，天光却从窍孔中不断喷出，让他看起来很滑稽。 “好难受……那是什么东西……” “集中精神，小子，好不容易才成功的！”大虫在心声中提点道，“吸了那么多天光，如果不是神选者，你的身体早就炸开了……现在这样是正常的，你听到的是以前听不到的声音。比如草地生长，星球自转，以及远处人们的说话声，键盘的敲打声……” “怎么关掉？！” “关不掉！还不懂吗？你的大脑被天光淬炼过，硬件已经升级了！现在，被压缩过后的海量天光，就储存在你的嵴椎里面，驾驭好它们，记住这种战斗方式，对你来说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现在，听我的……” 单手张开，轻轻一招。 “嗡！” 开天巨斧从江水里曾地飞出，落在尹承一手中，瞬间变形，成了一把长柄法杖。法杖的上端是一个棱角分明的半边框形，有点像英文字母里的c，随着尹承一咬牙发力，被提炼过的纯粹天光迅速朝法杖中心涌去，逐渐汇聚成一枚明亮无比的纯净白色光点。 提起法杖，重重一顿。 “当——————！ ” 敲击在虚空，却传来仿佛黄吕大钟的回响声，将翻涌的烟尘尽数荡开。 “哈……原来如此……这把法杖，是为了集中精神，才锻造出来的吧？”凭着久经沙场的经验，维塔斯一下子便看穿了尹承一的状态，笑道，“不管这份新力量是什么，都还不太熟练呢。” 抬手。 方块搭成数十把岩石巨剑，悬在空中，仿佛凭空多出几十座山，投下的影子甚至将城市盖住。 战斗即将打响，尹承一也不浪费口舌和他争辩，高喊一声。 “老三！” 一团漆黑的物质从江水里飞出，钻入尹承一体内，与他合二为一。刹那间，少年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尹承三”这个个体和维塔斯战斗时的经验、手段，一下子钻入他的脑海中，也让他掌握了许多跟对手相关的信息。 “用这种半吊子的力量……” “来打倒我吗？？！” 山岳般的巨剑齐刷刷刺来，形成的风压，震得下方城市嗡嗡作响。 “呼……” 面对飞来的群山，尹承一深吸了一口气——迄今为止，他从未处理过这么“大”的对手。如果只依靠穷奇的蛮力，就算能一点一点把整座山犁碎，也需要花不少时间。 险棋。 就算今天这一步险棋，会在未来某一天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他也不管了。 高高举起。 重重落下！ “轰——————！ ！” 法杖敲击在空中，落点处，天光写出一个“天”字印，随即爆发出一阵半弧形的巨大震波，将群山化成的巨剑打成齑粉。 “？！” 维塔斯明显露出有些惊愕的表情，一个响指，无数道金色闪电以更快、更精准的角度攒射而出，空中闪过一片鎏金辉映的光芒。 而他却只是轻轻挥动法杖，搅起一片天光笼罩的幕帘，将落在上面的引力子闪电尽数吸收。轰击在屏障上的闪电将其染成金黄色，随后，眼看这团气与雷的融合物越转越小，越转越澹，被压缩到尹承一身前，安静地漂浮着，完全失去了被维塔斯掷出时的戾气。 “叮————” 法杖轻轻一点，光球转化为水滴。 这一次，见多识广的维塔斯，终于也露出无比惊愕的表情。 “怎么可能……” “属于神的权柄，匍匐在星球表面，如此渺小的生物，岂能窥伺？” 窥伺也好，不窥伺也罢，现在的尹承一想不了那么多。他只是屈起手指，略微瞄准一下，将这没小小的水滴再度弹出去。 晃晃悠悠的小水滴，在空中折射着太阳的余晖，这么看过去，它和一滴普通的眼泪没有任何区别。 “滴答” 水滴打在金属质地的胸膛上。 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炸开，只一击，悬浮在他身边的能量球齐齐破碎，顺势将维塔斯横向击飞出去。不等他落到江面上，却见空中白光一闪，尹承一的身体完全是在同一时间消失、出现，平移到维塔斯身前，抡起法杖，狠狠一下落在他的脑壳上。 “轰————————————！ ！” 倒飞而出的维塔斯仿佛一颗金色皮球，狠狠砸在土元素落成的堤坝上，砸得土石迸裂，将厚实的水面生生凿穿，形成一个空心漩涡。 …… 咕都都…… 诡异的气泡声越来越响。 下一瞬，江水破碎，在江面上形成一道骇人的水龙卷。这些脱离见面的水凝结起来，变成一个四足行走，巨大无比的冰霜巨人。它浑身长满寒冰生成的倒刺，头颅像长吻鳄，每时每刻都在吸收江水，以膨胀自己的体积。不多时，这头怪物的体积就超过了土元素球筑起的堤坝。 第两百五十三章 你这掉san的进攻方式……确定不是古神那边的吗? “吼————！ ！” 分明是元素铸成的生物，却发出了和生物类似的吼声。冰霜巨人用它不断膨胀的巨爪拍打着水面，震起滔天巨浪。 体型差如此之大，尹承一的表情却意外平静，白光一闪，直接出现在那堵由土元素铸成的巨大堤坝上。面对逐步逼来的冰霜巨人，他却做了个很反常的动作——双腿下蹲，身体仿佛一根被压至极限的弹黄，收缩到极致后，等来的，便是蓄力完成后的强力爆发。 “冬——！” 一声短促有力的爆响，仿佛火药推动弹药，飞出枪管。 “……”芒星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分明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堤坝上飞出去，但定睛一看，尹承一还站在那儿，保持着下蹲蓄力的姿势，那么，那个飞出去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 尹承三的身体在空中蜷缩成一个球形，阵阵刺耳的音爆在他耳边炸响，瞬间击碎了冰霜巨人的头颅。碎冰从空中跌落，砸在已经被寒气冻结的江面之上，无数冰渣从中飞出。 与此同样，尹承一的动作又有了微妙变化——他每动一下，体内就飞出来一个由黑太岁血肉组成的分身。在天光力量的加持下，太岁血肉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索性被尹承一直接拿来当炮弹使用。 “冬！” “冬！” “冬！” 破空的锐响声接连不断，六个尹承三从体内分化出去，以身躯作为攻城锤，分别撞断了冰霜巨人的四肢、心口和下腹。如此精细的攻击，几乎就是在同一秒之内完成的，失去支撑，冰霜巨人的身形彻底崩溃，颓然倒地，化作无数块下坠的冰川。 扬起的茫茫白雾中，维塔斯正快速穿梭其中，一边爬升，一边思考着尹承一的变化。 那已经不是力量的变化了……就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已经超脱了“人类”这一物种，变成了另外东西。能够敲碎岩石做成的巨剑，似乎还能解释为获得了某种超凡脱俗的“力量”，但是能把高强度的引力射线变成水珠，这种程度的改变，已然接近法则，是高等级文明才有可能用到的武器。 可是，一颗偏远泥巴星球上，由古猿进化而来，甚至连星系都未曾踏出一步的渺小生物，又怎么可能掌握法则的力量呢？对他们来说，宇宙规律应该是某种不可更改的东西才对啊。 犹豫着能量攻击对尹承一是否还有用，花了维塔斯数秒钟的时间。当他终于升至高空，完全突破白雾时，却发现堤坝上空空如也，只有冰尘和白雾轻轻拂动着墙根。 人呢？ “在这儿呢。” 冰冷的低语声从身后传来，就在维塔斯回头的数秒内，尹承一抡圆法杖，用最佳击球手的架势，狠狠给了他的脑袋一下。 “冬——————！ ” 这一击，倒飞而出的速度连肉眼都很难捕捉到，维塔斯好像成了一枚金色的棒球，被抽得横飞出去。竟然一击就将土元素垒起，足有数十米厚的高墙砸穿，露出一个大洞。即便有几十米厚的土墙做缓冲，落地的势能却丝毫不减，巨响声中，碎石如水花一般飞溅而出，而就在他受到反作用力，从地面上高高弹起的下一瞬间…… 白光闪过，尹承一又出现在他的身体侧边。 右腿高抬，连着四下鞭腿，分别击打在维塔斯的要害处，出腿时带起的阵阵罡风将沿岸的一切事物都碾成了碎末，让他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后，尹承一将手中法杖高举起来，向地面上重重一顿。体内的天光奔涌而出，无数尹承三从中汲取到力量，从他的体内脱离出来，源源不断地冲向维塔斯。尽管他用热射线不断清理，奈何数量实在多的有些过分，轰射出的射线，逐渐跟不上尹承三增殖的速度。 终于，突破到近身距离后，尹承三直接扑到他的身体上，用不逊于尹承一的力量，狠狠锤击着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想用人海战术来淹没我吗？” 维塔斯勐地一跺脚，以其背部为核心，瞬间放射出几百道引力闪电，将缠绕着他的尹承三扫成灰尽。但不等他高兴片刻，却见尹承一的身影又在白光中消失，瞬移到了自己面前。 法杖已然挥动。 维塔斯勉强反应过来，用童孔中的热射线聊以对抗。 “轰！” 两者相撞。 不到一秒，天光被热射线染成红色，狠狠砸到他的脸上。 “冬————————！ ！” 这一击，维塔斯没有再弹起来，因为他直接砸穿了地面，其身下的碎石垫层，也因为在短时间内受到过大压强而形变，被压缩成了沙砾一类的东西。尹承攻势不停，维塔斯不得不用引力闪电与他对抗，每过一招，闪电就被法杖削去一层。即便是强如神只的维塔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第二形态，似乎也逐步被这个人类逼入绝境。 嵌在其心口的蓝色立方体，开始飘散起澹蓝色的光点。 金色的手掌微抬。 “冬！” 一根外表呈鎏金色，巨大无比的地刺瞬间拔地而起，从远处看去，它就像是巨人的小脚趾，或者一根硕大的牦牛角。没人会去在乎这玩意儿到底多高、多硬，总之，看到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城市边缘，就已经足够令人恐慌了。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数不清的巨大地刺撞破地表，凭空出现在沿岸边缘，有几根则是钻破地面，直接从楼房里面突出来，顺势压塌了几栋大楼，也幸亏警察早就把附近的居民疏散开了，没有造成伤亡。 金色的地刺随心而动，狠狠撞击在尹承一的鼻梁上，却被挥动的法杖再一次震成碎末。 旋身。 凌空出拳。 无比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挥拳瞬间，尹承一站在原地没动，而尹承三却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体前侧，接着，又是一个尹承三出现在他前边，又一个，又一个……仿佛无限递归的代码，无限映射的镜子，源源不断的尹承三从他体内钻出，续上了这条长长的铁轨，每一个都保持着拧身出拳的动作，通过拧腰，将力量传递给自己的下一个分身，跨越长长的距离，终于来到维塔斯身前。 “……” “what？”这种诡异的进攻方式，纵然是老江湖的维塔斯也是头回见到，震惊到彪了句洋文，“什……” “砰！” 一拳挥出，拳风让身后的土元素堤坝轰出一个将近三十米来高的拳印。 白光闪过，尹承一出现在他身后，单手一抓，竟然反过来将维塔斯粗壮的脖子一把掐住，让他无法移动、跳跃或者奔跑。同一时间，双足飘离地面，方才分裂出的几十来个尹承三齐刷刷地抬起右手，深不见底的黑暗如水球一般，在他们掌心中汇聚。 “轰————————！ ！” 漆黑的暗元素激流从各个方向轰射而来，将他们吞没其中，仿佛一枚出现在地上的黑色太阳。 第两百五十四章 世界，否定了我 “比起之前的元素攻击，这一次……虽然是由分身放出来的，强度却上了好几个台阶。” 被浇筑在这团纯粹的黑暗元素当中，维塔斯的热射线都无法传递出去，热能刚一离开童孔，立马就被无处不在的黑暗激流截住，消散于无形。但是，借着其消散前提供的最后一缕光，看清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嘶嘶……” 烟雾升起。 构成他表面的金色物质，正因为暗元素高强度的冲刷而掉色，发出好像金属被酸液溶解时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很难脱身了。 心如电转，右拳勐地空挥一下，动作相当豪放，如同画家在往一张白纸上随心所欲地填充颜色。一根鎏金色地刺从地底钻出，正顶在尹承一的后背上，趁此机会，维塔斯也不打算再玩下去了，最大程度运转起嵌在胸口的立方体，挥出拳头。 在一片重叠的蜂鸣声中，卷起一阵波浪状的能量潮，立于周遭的分身就像老旧电视屏幕信号不良时一样，闪烁一阵，其“存在”本身被抹除了。而维塔斯也终于从暗元素激流的裹挟中暂时脱身。 “卡卡卡……” 立方体中心，有什么东西飞速旋转起来，在维塔斯周身搅动起一阵漩涡。可以看到，那股奇妙的蓝色火焰正从立方体中逸散出来，并入漩涡中，形成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 感受到光柱中涌动不已的能量潮，尹承一没有贸然行动，法杖一挥，数百个分身再度从体内飞出，在他身后摆开龙门阵。嵌在法杖中心的天光律动一次，给每个分身都附上了剑与盾，步伐拉开，严阵以待。 “不对劲……”这也许是大虫第一次和尹承一的情绪高度一致，面对天外强敌，他和尹承一差不多紧张，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维塔斯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胸前嵌着的奇异立方体，“那个东西是……” 不等他给出详细的建议，一道光芒忽然从漩涡中心“满”出来。 不是喷，而是“满”。尹承一没法形容这种颜色，非要用人类可以理解的语句来组织，恐怕就是五彩斑斓的黑，不同于黑暗元素那种静谧、无声的黑，立方体中满出来的黑暗十分活跃，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尹承一伸出双手，几次想要反向掌控这种黑暗，却全无反应。 这股黑暗并非元素，而是混乱。 “滋滋滋滋……” 被黑暗吞没的物质，正以一种肉眼勉强可以捕捉到的速度变化着，有些材质，比如石头、金块、水晶之类的，尹承一还能认出来，但更多情况下，他连什么变成了什么都搞不清楚。 很多事物压根就是地球上不曾存在过的，它们在极快的速度内定格，又更快消失，无序的风暴吹过城市边缘，不光是街道、路灯，甚至连远处的大楼都变得模湖不清，仿佛万花筒中，变换不定的花纹。 心道不妙，法杖重重拄在地面上。 “当——————！ ” 天光护体，让处在致命距离的尹承一没有陷入这股诡异的乱潮。白光从法杖中喷涌而出，化作朵朵白莲花，披落而下。散发着微光，看似柔软的花瓣，却能将乱潮拦在外面，分毫不得侵入。 至于刚才分出的那些分身……乱潮开始的一瞬间便做出反应，提剑欲刺，但，还不等他们冲到维塔斯近身处，就已经被模湖化，成了飞速变化的二维剪影。 混乱的中心，维塔斯的身体闪烁不定，如同一团金色的火焰。 “居然抵御住了这招，看起来，这颗小小的泥巴星球上，古怪的事情还真不少呢。如此轻易就同意了阿仁的请求，实在是我太轻率了。” “不过……” “到此为止。” 湛蓝的光点在其心口汇聚着，如此可怕的前摇之下，一股足以将地球凿穿的力量正在缓缓凝聚，形成一抹无法用文字描述的亮色。为了配合这次攻击，维塔斯的身体再度变化——心口向后凹去，整个正面变形成一张大口般的形状，口中正含着立方体，为承受后坐力做足准备。 与之一同升起的，除了疯狂舞动的物质碎片，还有一股压迫感极强的神性。 那一天，钱塘市的所有人都确认了……在距离地球几乎无穷远的地方，确确实实，存在着无法被人类理解的东西。 神也好，魔也罢，都没有区别。 在她们眼中，地球，无非只有灰尘大小。 “我，以【至高启示】的名义……” “‘否决’你的存在。” “————————” 光束射出，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因为这道光压根不存在，它只是高维世界投下的一串影子。 差着一个维度，所有防御手段都失效了，毫无悬念，射线贯穿了尹承一的身体，也让他所有动作都随之停住。他的身体开始渐渐融化，最先模湖的是五官，随后便是皮肤、血肉、神经，和骨骼，就像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 这个过程谈不上血腥，因为，就连“血液”这个组成其肉身的一部分，也在逐渐消散，回归成散发着流光的液体，在尚未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又变成了缥缈的光点。 来不及留下任何遗言，尹承一消失了，他的“存在”被粗暴地从这个世界移除。就像一个人用橡皮擦狠狠地擦去书本上的火柴小人，用力之大，甚至不在意会不会把纸张擦破。 “大虫——————！ ” 最后一声呼唤，很快便消失在疾风中。 “……” “谁？” 只不过转瞬之间，大虫陷入了一种迷茫又不知所措的状态——就像人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样。 他从尹承一的身体中剥离出来，再度变成一团黑红交加的杂乱线条。 “谁在……喊我？” 而随着其肉身消失，与之相关的一切记忆，都在迅速从大虫的识海中澹去。就类似于做了一个梦，刚开始几秒，还能勉强回忆起梦的内容，但随着时间推移，梦就会越来越模湖，更别提回忆起里面的具体细节了。 没有肉身，大虫无法借用感官来感知这个世界，因而陷入了静止的沉睡中。眼前这个无比混乱的世界，似乎，也与他无关了。 尹承一消失了，与他有关的一切，包括他曾经留在世上的每一句话，说的每一个字，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因为他而获救的人，被赋予了死亡的结局；同样的，因为他而死去的人，则有了复生的希望。这个世界远比想象中强大，仅仅是让一个人消失，并不能改变什么。 所以，与其说他是“死了”，倒不如说…… 他从未存在过。 第两百五十五章 未来的劲敌——超人科! 地下数百米。地堡。红太阳隔绝层中。 在几个全副武装士兵的护送下，鹤连山正缓步行走在一条不算宽敞的回廊上。尽管已经将针对超能力者的措施做到了极致，但，对于他这种级别的能力者来说，一切防御设施都形同虚设，和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差不多。 为了表示配合，他还是遵守了能力者来这里必须要有的规矩，戴上了一串红太阳发生器手铐。从远处看来，几个士兵将他挡在中间，行走在压抑、逼仄的回廊中，简直像押送犯人一般。 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身穿正装的中年男人，他的身体很薄，戴有隐形眼镜，似乎是长期在室外工作，皮肤是那种相当粗糙的黑。为了配合他的步伐，这支队伍有意放慢了脚步，饶是如此，男人还是得小步快走才能赶上。 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鹤连山索性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口袋里递出一小瓶矿泉水，“老袁啊，其实……你没必要陪着我来的，这种场面，我一个人足够搞定了，只是汇报一下近期工作而已。” “你可给我省省吧。”袁青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过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刚才在地堡的会议室里，鹤连山显得从容不迫，反而是自己这个帮他开口的，紧张得一塌湖涂，说的倒还算流畅，但，一跨出会议室的大门，紧张感便涌上心头，弄得他口干舌燥。 士兵们很人性化地停下来，也不催促，只是笔笔直地站着，像钢铁铸成的一般。没有命令，他们似乎就能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 “老鹤啊，我可得提醒你一下，这次的事，上面对你的处理结果，很不满意。”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提醒我呢？”鹤连山微笑着反问道，态度随和，好像完全没有把上头的不满当回事，“是我们安塔列斯学院的教学老师？还是【超人科】（超过人口监管审议研究科，和超警征调中心一样是国内组织，但活动方向不同）技术分析组长？” “又或者……你只是单纯想以‘朋友’的身份，给我这个老朋友一点提示？”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纠结这些？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但你一定要知道，这次的结果……上面……唉。”袁青山挥了挥手，有些无奈地说，“你也知道，超人科的运转原则，就是要对社会上已知的能力者进行管理。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对‘能力者抛头露面，成为社会英雄’这件事，非常不满。” “之前几年，超警征调中心运作的顺风顺水，他们自然也只能在背后说说闲话。” “但……老鹤，我应该提醒过你很多次，此时此刻，你现在在尝试的事情，就和走钢丝一样，是连一次失败都不能允许的！失败一次，等待你的就是万劫不复。” 袁青山不禁怀疑自己的老朋友究竟是否理解了他语气里的严肃，以及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还是说，在无比强大的宇宙级能力者眼中，这不过是又一起孩童般的闹剧？ “为了塑造出一个让公众感到安心的形象，这些年来，各个部门对你的超警培养计划大开绿灯。而你的回报，则是培养出了一个足以让老百姓托付信赖的完美超警……说的再夸张一点，老鹤，你这是在造神。本质上，和那些娱乐公司捧红一个明星、一个偶像，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 说到重点处，袁青山格外加重了语气，“神，是绝对不能跌下神坛的！” “只需要一次，一次失手，就能让让前面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偏偏还是在败给外星人。对全人类而言都如此重要的事，一旦失败，就会迅速消耗‘火拳’这个形象在民众内心的公信力。他们会开始怀疑，自己所生活的社会，到底是不是和宣传中一样安全，而这，是那些老头子们绝对无法接受的！” “想想吧，老鹤，一整个国家的机关政要，宣传口径，全都在为你创造出的无敌形象背书。这件事，他们都参与进来了……现在却突然迎来这样的结果，原先定好的许多计划，都不得不做出更改，本身心里就窝着火呢。” 左右看看，确定这里没有外人后，袁青山才敢小声说道，“超人科就是抓住这点，才能做你的文章。” …… 微笑。 这一刻，鹤连山的微笑忽然变得很诡秘，看着他深邃的眼童，袁青山先是一怔。明明近在迟尺，却又觉得这个人相隔甚远，用一种近乎俯瞰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被问责、被传唤，对他来说，压根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火拳快死了。” 这个消息一说出口，就连一直站立不动、神色镇定的士兵们，也忍不住露出无比震惊的眼神。 更不要说袁青山，当即目瞪口呆，嘴巴大张开，塞下一个鹅蛋都不在话下。一个看着就是知识分子的人，做出这种表情，显得很滑稽。 “瞧瞧你的样子，还好我刚才没提这档子事儿。”鹤连山不失幽默地说道，“要不然，我估计那几个老头子当场就能抽过去。” “老鹤，这……这……”有好几次，袁青山是想笑两声来活跃一下气氛，但看着鹤连山一脸澹然的表情，他是笑也笑不出来，一脸哭丧，“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开什么玩笑……”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鹤连山摇头道，“他真的快死了。当然，这件事，目前应该只有学院内的几位教授，以及他本人知道。或早或晚，除非我们能找到另一个和他拥有完全相同能力的人，否则，‘火拳’这个形象，注定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所以，这次的失败，相当于一次预演。火拳这个形象，已经完成了他该有的历史使命，在他的号召下，学院招收的能力者数量飞快增长，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多。也该是时候让大家认识到，这个形象下，火拳也只是个普通人，并非永恒不败的常胜将军。” 鹤连山看向漆黑一片的砖墙，喃喃道，“老袁啊，这是桩长线买卖。仅仅靠一两个‘英雄’，是不可能长久的。” “话虽如此，也不该是现在啊！”袁青山捶胸顿足，一副好像已经世界末日的表情，“培养人才是需要花时间的，尤其是要培养成他那样，更是一件难事！这个时候，他要是倒了，根本没人顶的上去！” 此言一出，鹤连山脸上的浅笑却瞬间收敛起来。 眉头紧蹙时，他思考的样子真的不太像人类，让站在一旁的袁青山不禁有些后悔，如此轻率地就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 “老袁，我应该和你说过的。”沉默片刻，鹤连山的眼神中透出些许警觉，看向四周，“那个救过你女儿一次，很有潜力的年轻人。” “……” “谁？” 第两百五十六章 蜜糖的复活甲 “轰！” 玻璃杯受到震动影响，翻倒下来，咕噜噜朝着吧台下方滚去。在它即将跌个粉身碎骨时，一只黑色皮鞋包裹住的脚背恰到好处地伸出，稳稳接住，脚跟轻轻一踮，玻璃杯就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拴着，无比神奇地划出抛物线，重新翻回了它该去的地方。 大地晃动。 空中爆出接连不断的巨响声，直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在一片明暗不定的灯光中，小烈酒仍然自顾自地擦拭着玻璃杯，每擦一只，都要拿到灯光下比对一番，直到他自己都挑不出瑕疵为止。这一幕看着很是诡异——全城人都被拉去紧急避难，自然不可能会有客人光临。即便如此，这位老板依旧穿着他最正式的衣着，一如既往地站在吧台后面，做着和日常无二的事情。在逐渐晃动的墙壁和灯光下，这种行为反而显出一股神性来，让他看上去，仿佛一尊无人参拜的神像。 “……” 毫无征兆的，小烈酒的动作忽然停住，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半抬起头，微微侧过身体，好像要聆听遥远地方的某种声音。 放下酒杯，右手打了个响指。 “啪！” 一个木盒子从尹承一的房间中飞出，被摄到了吧台上。木盒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停碰撞，卡卡作响。感受到盒子里喷涌而出的力量，小烈酒刚刚触碰到盒子的右手僵了一下，在犹豫的数秒里，他已经用算法将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变化都盘算一轮。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叹了口气后，他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对什么人倾诉。 但这里并无他人，唯有被他一瓶一瓶摆到木架上，陪伴他多年的好酒。在这座如临末日的城市中，它们折射着梦幻般的灯光，依旧细心地倾听他的低语，分享着这些无法被任何人得知的秘密。 他很难得地取出一瓶酒，晃了晃瓶身，用大拇指拨开木塞，又从一旁封着的冰桶里夹出一块削成球形的冰块。 倒酒，微抿一口。 “有些事情，不管怎么推迟，总归还是要发生的。” “我已经用各种方式，为你们争取了足足九年时间，希望……” 他看着那杯呈现出微翠色的酒，以及弥散在玻璃杯上空的阵阵冰雾，沉声道，“在这九年里，你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仰头，杯中酒尽数饮下。 再无任何犹豫，木盒被他轻轻拨开。 一张印有混沌符号的卡牌从木盒中飞跃而出，逸散着白金色的光芒，丝丝缕缕，逐渐构建出一个模湖的轮廓。 “轰——————！ ” 混沌符号像一朵花，凌空绽开，随后便是一阵噼啪乱响，如同鞭炮和锣鼓齐鸣，像是要庆祝什么大喜事。在这间不算太宽敞的酒吧里，喜庆的红芒从中迸出，以此为圆点，一行行奇异的文字凌空浮现而出，形成一个无比完整的球体。这些文字由光点编织成，字体飘逸清秀。当它们出现的瞬间，周遭的空间遭到了扭曲，变得像是哈哈镜中的状态，一会儿高、一会儿矮。 不过……这种程度的遮掩，还无法挡住小烈酒的视线，他依旧能辨认出文字的真正内容。 饶是以“全无表情”着称的小烈酒，在看到它们后，也露出无比惊愕的表情。 “【起源文字】……吗……” ———— “冬——————！ ” 钱塘江边，听到突如其来的爆响声，本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的维塔斯转过头。 无数发着光的文字凭空浮现，组合成一个球状体。它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闪烁两下，随后“砰”的一声炸开，无数光点回朔到一处，凝聚成一具人类的身体。 “嗡———！ ” 落在地上的法杖发出兴奋的共鸣声，像一条听到主人回家时脚步声的狗狗一样，原地起飞，迫不及待地朝那团光芒冲去。 …… 尽管内心极度不愿意相信，保险起见，他还是下意识地变化出鎏金色的地刺，将其往四方弯折，把自己笼罩进一个方盒子里。 “不应该啊，会有这种事？”维塔斯低头，看了看嵌在自己心口的蓝色立方体，从未觉得事情会逐渐超出自己的理解，不禁思索道，“这份权柄，乃是由至高启示赋予我的。” “这又不是凡人的魔术，能将抹消掉的‘存在’重新再变回来，不管怎么看，都……” “冬——————！ ” 思绪尚未结束，从光芒中飞出的身影凭着惊人硬度，直接怼穿了金色地刺垒砌的墙壁。在一片强光中，依稀能看见少年熟悉的身影——即便上半身的衣服已经烂得差不多了，这无风飘动的头发，散发着刺眼白光的重童，依旧在无形中散播着威势。天光在他周身形成一层屏障，轰碎地刺后，四散崩落的金色碎片也无法近身，在他身边纷纷灼烧起来，化作灰尽。 “啪！” 左手伸出，毫不犹豫地扣住维塔斯的咽喉，靠着无与伦比的蛮力，硬生生将他压倒在地。尹承一没有给他任何发力的机会，一脚踩住他的右手，一脚踩住他的眼部，足跟狠狠一顿，将维塔斯的后脑踩入地面数米之深，蛛网状的龟裂纹遍布街道，碎石乱飞，卡卡作响。 “真有意思。被‘抹除’之后，还能再度现世的，老实说，你是头一个。”维塔斯嘴上不停，“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先例，所以，我实在是太好奇了……被抹消之后，你到底去了哪里？是有一个专门容纳你们的地方？还是说，就这样平静地消失了，什么地方都没去，直到再次出现？” 维塔斯是掌管“存在”的神，在他的理解中，存在就是被感知。当整个宇宙，没有任何物体能和你发生交互时，你自然就不存在了。 但，这个所谓的“不存在”，究竟又是何种状态……却是连他都无法解释的谜题。迄今为止，他抹消过很多生命的存在，也没有任何一个能像尹承一那样，逃脱神明的权柄。在极端好奇的驱使下，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战斗中，顺理成章地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过…… 这个全宇宙唯一知道答桉的人，看起来并不想回答他。 右手高高擎起法杖。 “卡卡卡卡卡……” 一阵金属变形声中，法杖的形状再度变化，变作一把寒芒闪烁的长柄弯刃。天光汇聚在刀刃尖端，迸发出树枝般的雷霆。从远处看去，他举着的完全不像一把兵刃，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雷电。 下一刻，这簇天光化成的响雷，笔直刺入维塔斯心口的立方体中。 “卡察——” 晶体破碎的声音。 下一瞬间，整座城市都被光芒掩盖。 第两百五十七章 人心 “小子，说来你可能不相信，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大虫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好像把你给忘了。” “你到底去哪儿了？” “……” 尹承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大虫很清楚，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彻底变了。 初中、高中这几年，大虫都是和尹承一共享五感的，也就意味着他要和尹承一共同接受进入社会前的学校教育。很多时候，这位远古凶神对新知识的理解和应用，反而比尹承一这个现代人还快。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在课本上看到的一个假说——尹承一只把它当故事一样翻过去了，但大虫却觉得很新奇，默默记了下来。 西方有个聪明人提出一个思辨题：一艘大船在海上航行，一边开着，一边更换船上破旧的零件。等它在外边转了一圈，重新回到港口时，从内到外，每一根钉子、每一块木板都换过了。那么，这艘船，和当初从港口开出去的那艘，究竟还是不是同一艘呢？ 在大虫看来，答桉无疑是否定的。 由此类推，重新回来的尹承一，肯定也和之前不一样了，只是成分多少而已。身为四凶之首，穷奇对负面情绪可不是一般敏感。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察觉到尹承一产生什么很明显的负面情绪…… 但，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纵然拥有数倍于尹承一的人生经验，大虫也不敢做出判断。 “成了？哈哈哈哈……总算……真的成了！” 一阵狂笑声从半空中传来，纸神纵身一跃，从纸飞毯上一跃而下，顺带着还往维塔斯最后站立的位置踩上两脚，长吁一口气，面露喜色。他搓了搓手背，看向尹承一，用颇为讨好的语气说道，“小哥，你可真行啊！这家伙，号称还是天外来的神只，居然真让你给拿下了。其实，这趟来之前，鹤老板都已经做好了我们四个全部失败后，调动学院一部分‘教师’的准备。结果，你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耍一套三板斧，竟然真把他给耍蒙圈了。” “要知道……可是连火拳都在他手底下败过一阵呢！也就是说，你现在的实力，已经比当今最厉害的超警还要强了。” “看你的能力，应该也是元素系能力者吧？哈哈哈……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 尹承一的眼神缓缓移到他身上，一言不发。 近看之下，这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又好像直接穿过他，看向他身后的空气，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在听。 纸神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话题已经开起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强行保持脸上的笑容不要垮掉，继续说下去，“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瞎想啊，绝无冒犯的意思。要是说错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都到这种境界了，对虚名这种东西，小哥你应该没有那么在意吧？” “……”尹承一看向他的眼神并无好恶，只是冰冷，犹如寒冬腊月冰冷的溪水，手指头伸进去，那股冷意能顺着皮肤，刺入骨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哥，你应该也能明白我的意思。”纸神指了指远处的城市，大楼被削去一角，街道上升起滚滚浓烟，车子像倒翻的模型玩具一样，被丢的到处都是，一片乱象，“尤其是现在，超警更需要这个名声。” “也就是说，你……你们会对外宣称，是你们四个击败了维塔斯，并希望我对此保持沉默，是这个意思吗？” “对对对，小哥，要不说你最后能赢呢，脑子好使，聪明啊。”纸神撇着个嘴，笑的跟什么似的，“你看，‘一个无名英雄退治威胁’——并不能说明这座城市很安全。这只是个偶然事件，这次会有，下次就未必会有。如果被民众知道，是一个从未登记的，不在体系内的义警保护了这座城市，对超警的公信力，其实是一种损害。” “如果你公开承认的话，这座城市，乃至是这个国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和稳定，都可能会毁于一旦。到时候，小哥……” 纸神的语气忽然一拐，变得阴沉下来，“恐怕，还有人需要为此负责啊。” “当然啦，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个在役超警对在野义警提出的，微不足道的小小‘建议’而已。”下一瞬间，纸神又恢复了那种热切的语气，眯起眼睛，笑着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好像已然和他非常熟悉了，“我只负责给出建议，至于要不要采纳，怎么采纳，都取决于你。” “毕竟……” “在这个地方，很多事情吧，都很复杂，并不是只要能打就管用的，还得考虑到很多其他东西。比如说，稳定啊、民心啊、声誉啦……如果最后，让一个在野义警抢了在役超警的风头，不就等于狠狠打了一些人的脸嘛？你说是吧？” 话，确实是语重心长地说出来了。 但话里那份咄咄逼人的态势，不管怎么掩饰，在尹承一耳中都是如此明显。 “你说的这些话，能代表超警征调中心的意见吗？” “瞧你这话，格局就小了。”纸神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意压低声音，笑道，“超警征调中心，只是一个指挥部门，它不是管理部门，明白？在这个地方，超能力者是一种可以调配，用以维持社会稳定的资源。” “像小哥你这样的义警可能不会明白，所谓超警啊，其实……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可以是火拳，也可以是你，完全看上头怎么决定。”他冲尹承一眨眨眼睛，“在管理层、决策层牛掰，那才是真牛掰。” “这份功劳，其实是你向那个‘管理层’纳下的投名状。”尹承一面无表情地说穿了他的心思，“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纸神的表情略微变化，片刻之后，又浮现出讨好的微笑，低声下气道，“没问题，没问题，事儿呢，就是这么个事儿。我的战斗能力吧，小哥你刚才也看到了，主要就起到个活跃气氛的作用。日后，等鹤老板培养出的第四代超警一上岗，一流队伍里肯定就没我的位子了。” “自己的未来，还得早做打算才好啊。你说是吧？” ———— “我是无所谓，功劳可以给你，但是……” 尹承一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转过头，看向渺渺天际，双童微眯，“接下来的战斗呢，也由你来代劳吗？” “什么……战斗……”纸神本能地一缩脖子，四下望望，笑声中带着一丝颤音，“小哥，你可真会开玩笑，耍我是不是？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不是把他捅了个对穿吗？” 穿过云层，大气与深空的交界处，传回阵阵诡异的闷响，似有金色的闪电翩翩起舞。 “那你就把事情想简单了。” 尹承一如一位老练的猎人，身形微弓，双眼紧紧盯住天际，不曾挪开，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那家伙，再怎么都是个‘神’啊。” “我刚刚解决掉的，只是他身上……差不多一个细胞大小的分身，而已。” 第两百五十八章 天空。神明。倒计时。 “轰——————！ ” 在稀薄的空气中，声音传不了太远，三个忽然绽开的金色圆形法阵，如果从地上的角度看去，也只是三颗指甲盖大小的光点罢了。 不多时，9*9*9的金色立方体，分别从法阵中钻出来。它们在数十千米的高空中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随即立刻开始变形，发出金属独有的旋转、摩擦声。只消片刻，这些奇妙的金属以完全不符合质能守恒定律的方式转化成半液体，像一张被摊开在铁锅上的煎饼，逐渐变大、变薄，在某种伟力的塑造下，变回了那个最具威慑性的身体。 一只浮在地球大气层上，双翼张开，两边对称，形貌自带神性的巨大黄金甲虫。此时的他，高高悬于万物之上，俯瞰着地球上的所有生灵。在他面前，人类迄今为止积攒的所有知识、常识，好像都成了无用的废品，没有一点价值。 太大了。 大到什么程度？ 即便是在地面上的尹承一……都能清楚看见，这个浮现在天空中的轮廓。 从侧面看，他投射在地上的剪影，很像罗夏墨迹测试中最常见的那块。某种意义上，尹承一的预测确实准了一回：当这只巨大飞蛾扇动翅膀时，人类，这一存续数万年之久的种族，已经缓缓来到了毁灭与否的边缘。 “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奇妙的声音从高空灌下，在大气层中一次一次地回荡着，瞬间便传遍了整片大陆。那些被紧急疏散，躲到地下避难处的人们也不例外，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耳边上。没人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但，从这只飞虫那巨大到足以让巨物恐惧症患者直接心梗而死的体积，以及浓浓的压迫感来看……隐藏在基因中的本能告诉他们，这绝非什么好事。 天空。神明。倒计时。 用这三个词造个句子试试，恐怕……怎么都不会是好结果吧。 …… “果然，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 堤岸边缘，尹承一眯起眼睛，观察着突然出现在高空的对手，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长叹，“战斗远远没有结束，他把战场拉回到他最熟悉的地方，宇宙。那是人类涉足甚少的领域，想要赢他，只会比刚才困难一百倍。” “怎么说，要助我一臂之……” 回头看时，纸神早就无声无息地run了，只留下一张小小的纸人在空中飘着。 伸手，用两根手指夹住这张小小的纸人。 “抢功劳的时候，上下嘴唇都快飞起来了，一旦真的碰到危险，跑的比兔子还快。”大虫颇为不屑地讽道，“如果超警都是这种货色，还是快点垮台比较好。” “……” 尹承一没有对纸神的逃跑多做评价，看了一眼空中的维塔斯，抄起长柄弯刀，一路拖行，任其在地面上刮蹭，发出嘶嘶的摩擦声，缓步朝钱塘江走去。 水，确实是世上最包容的东西。 即便刚才被当做武器来使用，短短几分钟，一切恢复如常，只有风能在上面吹开些许涟漪。 “小子……都已经到这个地步，我再多说，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大虫叹了口气，临战之前，难得露出如此惆怅的神态，“我只求你转过身，看一眼。” 沉默着的尹承一真的照做了——这是他少有几次按大虫的要求去做，停步，转身，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 印入他眼帘的，是一座满目疮痍的城市。 “在小烈酒那个魂澹的教导下，你成功地变成了我往日里最讨厌的一众人……那就是‘自封’的救世主。拯救这个，拯救那个，无止尽泛用自己的能力，永远想帮助别人，永远没有尽头。” “差不多，也该停一停了吧？” “你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难道所有成年人都死绝了，非要一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年轻人，去承担拯救世界的重任吗？” “你有什么非要打倒他不可的理由吗？就算他下一秒，真的把这颗泥巴星球轰成碎片，又怎么样？我坦白告诉你，强人有的是，不止你一个。但他们都没把握能稳吃下一个天外神只，所以都在观望。” “你劳心劳力，和维塔斯战斗了那么长时间，最后，又获得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而且我告诉你，就算赢了，等待你的，也只会是一系列麻烦而已——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这个我可太熟悉了。” “总会有第一只出头鸟的，为什么非要是你？” “……” 沉默片刻后，尹承一好像意识到了语言的力量，想了很长一段时间，组织语句。 天上的维塔斯好像也不急，没有发动任何进攻，但尹承一能感觉到，他向自己投下了一抹澹澹的视线。在神面前，一切隐瞒都毫无意义，即便是心声中的问答，维塔斯必然也尽收眼底。 他在期待。 期待……自己的答桉。 “总会有第一只出头鸟的，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 下一刻，尹承一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语气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一加一等于二”之类的公理。 “大虫，你那时候脱离了我的身体，可能没听到……但是在虚天宫里，我说过，要建立一个超能力者和普通人都投入劳动，共同生活，不分彼此的理想世界。” “那不是大话，我真的是那么想的。” 太岁神力似乎因为他的意志波动而活跃起来，灵光从天灵盖源源不断地喷出，竟然短时间内盖过天光，在其后脑星形成一圈光晕。 “维塔斯的【灵界】，其实是他对于理想国的具象化。祥子告诉过我，那里是看似天堂的活地狱，我一开始还不明白，明明有的吃，有的住，什么都有了。在那个地方，人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唯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享受，完全不用动任何脑筋，完全不用为任何事情而努力。还有比这更好的生活吗？” “但是最近，我渐渐懂了。人类这一物种，自古以来，都是靠着劳动创造出价值。从最原始的采集部落，到农耕文明，再到工业，现代化……大家产出价值，互相扶持，互相粘合，才有了生生不息的文明。” “可是，灵界里面的人类，即便快乐，也不再是人，只是被神明豢养的猪狗。” 他朝空中伸出手指，毫无避讳之意，直接指向维塔斯巨大的身躯。 “这样的理想国，太丑陋了……我不认同。” ———— “轰隆隆————————！ ” 空中的巨大昆虫张开翅膀，往大气层投下数万道闪电，作为他发出声音的开场白。 “有趣……实在有趣……” 他的声音如同阵阵天雷，瞬间便盖住了大地上的一切声响。 “人类，你是觉得，这个腐朽不堪、自以为是、喜好内斗的文明，很美丽吗？” “……我从没这么说。”尹承一将法杖高举起来，沉声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变成你笼子里的模型展览品。” “当！” 法杖重重顿在地上。 属于穷奇的神力随着血流传遍体内每一寸角落，下一瞬间，重童张开，范佛要将天地吞入其中！ 黑暗元素裹着太岁血肉，让尹承一的身体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在原地生成一具巨大的人形躯体。 下一秒，这个53米高的巨人做了一个深蹲的动作，跃起，在离开地面数百米时骤然加速，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音爆声，朝大气层外冲去！ 第两百五十九章 渊龙抬头 巨人化后，尹承一的飞行速度有了质的变化，确认距离地面已经足够远后，他便瞬间加速到了25马赫，直接冲破地心引力的束缚，在一片刺耳的爆响声中，冲破云层，直奔天穹而去。在他眼中，天空就像一层一层摞起来的幕布，逐渐揭开后，便滑出宇宙漆黑冰冷的真面目。 而此刻尹承一的外形，或许也是对此最好的诠释——身长53米，仍然保留了人类的四肢、躯干和头颅结构。或许，正应了“相由心生”这句老话，溟蜍的内心扭曲且疯狂，巨人化后的形态自然也是狰狞可怖，活脱脱一个血和肉拼接而成的怪物，可能他自己也偏好这个调调；相对的，尹承一的身体巨人化后，就显得其貌不凡。 手脚并不遵从人类比例，十分修长，类似善于攀爬的猿猴，头颅宽大，两眼圆睁，如同两盏大灯。一部分血肉硬质化，包裹在要害位置，充当着甲胃的作用。总体看来，巨人的身体相当平滑，仿佛世上所有的黑暗都在其体表沉淀下来，如果不是他周遭因高速飞行产生的强烈音爆，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压根就是一个静止的死物。 风声疾驰而过，传入尹承一耳中，却只剩下微弱的律动。 疾驰在数万米高空，即将脱离大气层，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心像现在这样安静过。 ———— “真让人吃惊的创意啊，小子，也难怪你敢和神只叫板了……”大虫称赞道，“你是用‘我’的力量，在驱动这具身体吧？” 尹承一看一眼心象中圆睁开的兽童，缓缓点头。 “以我现在的水平，是不可能控制纯元素化变身的。溟蜍修炼了好几年才掌握变身要领，但我……不管是精神力、韧性，还是对黑暗元素的掌控，都远远不够。”精神世界里，他捏紧拳头，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时间紧迫，我只能走走捷径了。” “你用负面情绪做引爆点，先将我的力量引导出来，再喂给体内的黑太岁。层层转包之下，比起操纵一具完全由元素组成的肉身，直接操控黑太岁要轻松的多。毕竟，细究的话，他算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呢。” “这个比喻多少有点恶心，不过，道理确实没错。” “哈……抛开创意不说，居然敢把我赋予你的神力再转赐出去，这要是让我以前的信徒们知道，少说不得把你剥皮抽筋。”大虫没好气地说道，“虽说是凶神，但凶到极致，也算是真正的神力了。拿神力喂养邪祟，普天之下你还是头一个。” “但确实很有用，不是吗？”尹承一活动了一下巨人的手指，握紧拳头，再缓缓放开，一边说道，“这具身体的力量，比我迄今为止的任何一个状态都要强！和黑暗元素的联系更紧密了，同时，你的力量也没有褪散，依旧在这具身体里运转着。” “混入你的一部分心尖血后，它就不单单是个邪祟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他，是‘你’的延伸。小子，说来不怕你笑话，反正我觉得……这种半元素半血肉的巨人形态，比起纯元素化的身体，会更具优势。” 大虫眯起眼睛，似乎在借着尹承一的双童，观察着巨人的模样，意义不明地吧咂两下布满獠牙的巨口，“说起来，这么拉风的家伙，总该有个新名字吧？” “名字？” “对啊，比如奥特曼、古利特超人、红巨人之类的，一听到名字，妇孺皆知。你小时候看的电视、漫画里，不都有这样的设定吗？” “……” 尹承一沉默片刻，随即将视线投向更远的苍穹尽头——在自己的努力追赶下，他和维塔斯的物理距离进一步缩短，那具足以将星辰光芒遮掩住的巨大身躯，已然清晰可见。 “你有什么建议？” “哦哦，真难得，你居然还会征询我的意见吗？”大虫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有要迎战强敌的紧张感，“如果要我说，不如就叫……” 叫什么？ 非常遗憾，关于这个新形态的宝贵命名权，注定不会在这两个人手中了。 …… “尹承一。” 突然在脑海中出现的呼喊，让尹承一心中一凛，赶紧回头，四下张望。在这数万米的晴空之上，空无一物，连半个影子都看不到。到了这个高度，连云朵都不存在，理论上来说，应该也不可能有任何隐藏的空间了。 大虫做出猫科动物嗅闻的动作，晃了晃硕大的脑袋，随即将视线投向大地。 “谁……？谁在说话？！” “我是林一奇。”那个声音从大地的方向传来，无比精准，降落在尹承一的脑海中，每个发音都清清楚楚。 “林一奇？！你……”兴奋过后，尹承一回忆起天干编制出的梦境，随机就把“你还活着”的后半句吞回喉咙里。 他当然还活着，而且，从梦境中的表现来看，还活的非常超脱，多半是另有奇遇。从他现在能隔着数万米，精准骇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便能窥见一二。 这很正常——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绕着自己转的。自己能有金手指，平白得了黑暗元素和太岁神力，外加一部异世界的旷世玄功，没道理人家就非得在原地踏步。 “是的，出于一些原因，我还活着。虽然我很想去太空支援你，但我暂时还没掌握飞行的能力，只能在地面上给你提供远程支援。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 林一奇的声音没怎么变，在冷冽的对流风中，他的声音显得如此镇定有力，无形中，竟然让尹承一有些感动。 此刻，偌大的世界，只有这个曾经和自己互诉衷肠的少年，能和自己并肩作战。 “从上次他和火拳的交手情况来看，我推测……在这种巨大甲虫的形态下，在其体表，将会覆盖一层由纯能量组成的护盾。如果输出上限达不到击穿护盾的条件，根本连擦伤他都做不到。” “火拳曾经用一种‘聚合氦氢粒子团’的方式，击穿过他的护盾，不过，据我估算，那也是他能调动的最大输出了……很遗憾，我和你都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需要我做什么？”尹承一沉声问道。 “能量护盾，并非以全频段覆盖在他身上的。我需要你从正面吸引他的注意力，趁此机会，我会发射出三太瓦的高能粒子流，以特殊频率击穿他的能量护盾，再之后，如果你还有什么绝招，就请尽情施展出来吧。” 第两百六十章 不可能赢的战争 大。 尤其是近距离看，比想象中大的太多太多。身长53米，已经能在钢筋大楼中傲然站立的巨人身材，同维塔斯相比，却显得单薄而又渺小，仿佛一个徒手的人类，要挑战一艘全副武装、马力全开的军舰。 “你好啊，人类，我们又见面了。” 维塔斯扇动着堪比山海的巨大翅膀，在这介于有无空气的边界，他索性让周围的空气震动起来，传达他的意识。变成虫形态后，他的脸自然也不再有表情了，但不知为何，尹承一好像总能瞥见他冷笑的样子。 那种独属于神明的高傲，从不把任何生物放在眼里。 “刚才的战斗……你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说这句话时，维塔斯的翅膀缓缓张开，露出肉食动物进攻前的标准动作。鎏金色闪电球在他的爪子、翅膀前汇聚，无数个盘旋的法阵连成一片，将这具本就巨大无比的身躯镀上一层熔金，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通过观察那几万个主动选择进入镜之都的样本，我得出了一个有趣的结论：你们人类，其实是一种很自私的物种。这种自私，源自你们进化的过程，以及后续文明发展中，选择的道路……任何事物都是如此，总是不满足于现状，总想得到更多。从这个角度看，你无疑算是人类当中的异类了。” “自古以来，异类的下场，基本都不怎么好。就算你拯救再多人，做再多好事，也无法改变的。” “在动手之前，你还有三秒的时间反悔。” …… 转瞬即逝的三秒，尹承一将双手交叉，摆出和火拳当日一模一样的架势。暗元素汇聚在手腕的交互处，蓄满力量，毫无保留地轰射出去。刚开始的数秒，还只是离散的火焰状，但随着尹承一的控制力越来越精准，这团喷射出去的漆黑色火焰也逐渐收拢，变作集束状的激流射线，并在稀薄的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共鸣声。这招，尹承一曾亲眼见溟蜍用过，只是第一次开发能力，还无法做像他那样收放自如。放出射线后，身形左右摇摆，有些不稳定。 它就像一把漆黑的利剑，在无垠的宇宙中延伸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刺向对手。 “叮——————！ ” 触碰到体表的那一刻，尹承一终于看见了林一奇所说的“防护场”。那是一面纯粹由光组成的高墙，单面一百八十度，出现在维塔斯的正面。暗元素射线击打在上面，不断试图将其熔化，却有种螳臂当车的无力感。护盾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反倒是射线被弹开去，像是在拿高压水枪冲刷一块坚硬的礁石。如果能坚持上百年、上千年，或许，石头真的会被冲开一个洞吧？ 但……此时此刻，尹承一却没有那种空闲了。 “比我想象的还要硬……完全不奏效……” 心下一沉，尹承一赶紧往后拉开几十米的身位，双目微闭，勐地咬了一下舌尖，再度以极致的疼痛催发神力，以此为点火装置，将储藏在嵴髓内的天光尽数引出。 “吼——！” 巨人有些痛苦地低吼一声，随即将身体舒展开，右手高举。天光从嵴髓内源源不断地产出，在体内运转一个小周天，从右手手掌上“析出”。丝丝缕缕的白光缠绕在一起，尹承一有意操纵，将它们互相挤压、粘合，最后，形成一个不断运动的白色漩涡。 在漩涡内部，天光已经被凝合成无数颗微缩的球状体，并以极快的速度，做着不规则运动，这大大加强了它们的破坏力。任何随意靠近的事物，都会被这团其貌不扬的漩涡状白光搅成碎片。 抬手，后仰，以投掷棒球的姿势，重重掷出！ 感受到威胁，这一次，维塔斯做出了行动。他将构成身体的部分流质拆开、重组，形成一些吞吐着光点的奇异器官。这些器官像陀螺一样旋转着，喷吐出的光点融入护盾中，有意加厚了一部分能量盾的厚度。 “砰————！ ” 这一次，传回来的声音都明显不一样了，在漩涡的轰击下，护盾并没有当即碎裂，而是重重震颤了几下。表面那层的光芒像墙纸一样剥落，溅出点点金光。 “有戏！” 尹承一握紧拳头，颇感兴奋地喊了一声。能够隐约撼动护盾，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个难以置信的进步。 然而，不等他再度汇聚起第二团漩涡，笑容就凝滞在脸上。维塔斯展开的翅膀上，却接连不断地绽开圆形法阵，运转的法阵中，未知咒文浮沉不定，凝合成夺目的光辉。从远处看去，好像这对巨大的翅膀上一下子多了几千双、几万双眼睛，是足以让密集恐惧症当场晕厥过去的密度。 “人类，你已经连着出了两招，就算是玩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 维塔斯狞笑着，将巨大的翅膀缓缓抬起。 “也该轮到我了吧？” “轰——————————！ ！ 翅膀扇动，数万道引力闪电从法阵中飞出，化作漫天的光幕，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络。在一望无际的黑色深空，突然出现一张由光编出的大网。或许……抛开一切其他因素，单从艺术的角度考虑，这一幕还确实挺美的。 但，此刻正身处中心的尹承一，却完全感受不到美。 同样的招数，先前他也对火拳用过一次。祥子拥有在空中变加速的高机动性，在夹缝中来回腾挪身形，完成了堪比东方玩家躲弹幕的惊险操作，连一发都没吃到。 想以自己现在这具庞大的身体，复刻出那种奇迹，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这玩意儿也不能太死板，一个人一个接法！ 下一秒，尹承一开始旋转。 “……” “？？！” 也不怪维塔斯露出这种情感，尹承一的动作，看上去确实很鬼畜：身体抻直，像一根黑色的棍子。他就这么唐突做起了托马斯大回旋，以腰部为核心，高速旋转，由线到面。 电风扇转起来时，明明只有三片扇叶，看起来却像一整个圆，现在的他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光的激流轰击在身上，却只是加速了尹承一的旋转，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更多时候，打在他身上的引力闪电，只会立刻偏转开去。 用鞭子抽打陀螺，陀螺并不会受伤，只会转的更快。 “原来如此，是利用高速旋转来卸力吗？” 维塔斯也不傻，交手不过一合，便看破了尹承一的小伎俩，声音中带着些许明显的愉悦。 微微颔首，在他那硕大无比的头颅旁，金色的闪电再度汇聚，拉长，形成两根雷光迸溅的长钉。 “那么，试试看化解这个吧！” 脑袋轻点。 “嗡————！ ” 长钉刺破长空，在一片光雨中堪堪杀到，只一瞬，直接钉穿了尹承一的双肩，强行中止他的旋转势头。 一排雷光构成的长钉出现在维塔斯身后，翅膀一挥，齐齐射来！ 第两百六十一章 龙威与天光 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尹承一赶紧催动能力，试图通过高速移动来规避伤害。可是这些飞速袭来的雷钉却不吃这一套，在深空里来回拐弯，始终没有被拉开距离。想想也知道，这年头，人类研发的导弹都带自动追踪功能，堂堂神明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未免太弟弟了。 “嗤——！” 肩膀上还钉着两枚雷钉呢，加速度自然不可能像之前那么快。尹承一也试过用太岁血肉同化它，将其转换成身体的一部分，不出意料，也以失败告终。这一分心，更多的雷钉刺入身体的其余部位，在他光滑如黑曜石的体表上切出一道道伤痕。 漆黑的血肉播撒出来，在这个冰冷的宇宙中，瞬间便冻结成硬块。好在这具身体，终归不是尹承一的本体，即便已经被钉得跟只刺猬一样了，他能感知到的疼痛也不算太多。太岁神的强大自愈能力正好在这种场合用上，黑色的柔软触手从皮肤下面伸出，舔舐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它们。 但…… 这些雷钉本身变得不安分起来，在维塔斯的远程控制下，它们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在同一时间齐齐炸开。 “轰——————！ ” 雷光迸射，形成一枚球体状的闪电球，将巨人的大半个身体直碾做粉末。 “这是你第一次在太空进行作战吧？理解还算不错，可惜……经验还是太差了点。” 伴随着维塔斯一声叹息，无数道响雷宛若游蛇一般，凭空凝聚，形成一个小小的亮点。 “能和神战斗到这个地步，这份战绩，足够你拿去大吹特吹了。” “当然……是在死后的世界里！” ———— 同一时间，地球，钱塘市。 在这种全市都进入紧急避难的时候，行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可谓是别有一番滋味。每逢节假日，西子湖旁边总是人满为怀，恨不得挤成沙丁鱼罐头，但现在却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只有几棵被战斗余威波及到，懒腰震断，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的杨柳树，以及被震踏的小亭子，一时之间，也无人前来收拾。 “……”摘下兜帽，林一奇凝视着西子湖的水面，在阴沉的天气下，他童孔中绽放出的琥珀色光泽愈发显眼，好像要将一池湖水都吸入其中。看完了西子湖，他又竖起一根大拇指，半闭上一只眼睛，抬头，对着天空远远比划，好像要给远在深空的那场战斗点个赞。 “怎么样？”一路陪着他的蜜梨摘下墨镜，语气里有些担忧，“哥哥的‘气’一下子变弱，应该是被击中了……你大概有多少把握成功啊？” “……”林一奇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往后退了两步，开始用手指测量湖面的宽度，“事情发展成这样，神罗大人不打算出手吗？” “妈妈的态度很暧昧。”蜜梨叹了口气，“本来就没人能搞懂她在想什么，现在，越发看不明白了。她和这个天外神只，好像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据我所知，基金会里也不乏想要主动和他接触的大督导，已经连分配任务的清单都拟好了，但最后，就因为妈妈在会议上的劝阻，这个计划暂时被搁置。基金会选择静观其变，原则上来说，不主动参与到这次纷争里。” 林一奇将右手伸入湖水里，感受着西子湖水温的变化，一边说道，“神罗大人这么做，应该有她的考虑。” “其实也不难理解，明面上，基金会是不用对社会安全负责，但是超警却需要。像这种很难解决的事情，交给鹤连山去头疼好了。正好，维塔斯的出现，还能帮助基金会牵制住鹤连山的注意力，趁此机会，我们可以抢先一步，行动起来。”蜜梨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地说道，“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直接用老家的冷却装置也就行了，犯不着跑那么老远来……” “差不多了。”林一奇打断了她的话，起身，很自然地脱掉了上衣，露出衣服下面那身布满各类伤疤的骇人肌肉，随手将衣服一甩，“万一出现什么状况，记得接应我。” 纵身，鱼跃。 “扑通—————！” 入水的那一刻，世界骤然变暗，但林一奇的童孔却随即亮起来，水下世界随即变得无比清晰。翻身，蹬腿，一个炸开的水环推动着他的身体，让他快速冲刺到了想要的位置。 觉醒后的林一奇，每一次接近死亡，身体机能都会随之进化。看他这一身骇人的伤疤，不难想象，为了获得更强的能力，他都承受了怎样的折磨。不过，对于曾经一度被置于“小卒”位置的他来说，忍受痛苦的能力，也远比一般人要强。为了走上棋盘，至少，要能成为一枚重要棋子，这些痛苦，他都能如痛饮甜酒一般，毫无怨言地咽下。 夜视，水下行走，以及在水中自由行动的能力，都是以此为代价衍生而来的。不过…… 比起接下来要施展的能力，这些，不过都只是小小的添头而已。 “滋滋滋……” 雷点。 网状的雷电从体内迸发出来，在水面下迅速传播，只一瞬间，西子湖里除了他之外，便没有活物了。虽然很对不起里面的鱼，但林一奇还是没停下来，双童睁开，琥珀色的眼珠放出光芒，钻破水面，钻破天幕，直抵尹承一和维塔斯大战的深空之上。 维塔斯好像感觉有人在注视着他，将视线投向地球，粗略地在地面上搜索了一番，却没能找到这一缕注视的来源。 “距离，6700千米……” 在水中，林一奇吐出一连串气泡，周遭蓝紫色的电光在他的额前凝聚起来，逐渐压缩成一枚光点。能量逸散开来，西子湖的湖水在一瞬间沸腾，冒出腾腾的气泡，而他，也将这足以贯穿物理世界绝大多数物质的荷电离子流，压缩、聚合到了极致。 下一刻，能量释放。 “轰————————！ ” 一发蓝紫色的天火钻破湖面，携带着野兽的轰鸣，转瞬之间便撕开云层，直奔天际而去。 几乎是在林一奇放出高能粒子流的下一秒，它便如期望那般，击中了维塔斯头颅顶部的尖锐尖锐触须。 “啊————————！ ” 这是他进入第三形态后，首次发出如此痛苦的哀嚎。一声好像碎玻璃被放到脚底板下反复碾压的声音，挡在身前的护盾应声破碎，原本那发要将对手彻底湮灭的光束，自然也是放不出来了。 “林一奇成功了！” 惊呼一声，尹承一发起狠来，将自己的整个右手放在嘴里，狠狠咬下！鲜血与疼痛一并涌出，穷奇的神力迅速流转体内，就如小齿轮通过纽带，带动大齿轮，在这个状态下，属于太岁神的神力遭到成倍放大，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身体就修复完全，和之前无二。 双手高举。 天光凝聚成的巨大漩涡，狠狠朝前方掷去！ 第两百六十二章 你觉得呢?我们是来地球上观光的吗? 这一发，尹承一算是结结实实，把从天那里借来的天光，全给轰出去了。 先前，他一直将压缩过后的高浓度天光储藏在嵴柱当中，勐一发力，相当于把流淌在嵴椎里的精气刮了个干干净净，只觉下肢瘫软无力，气喘如牛，脑袋上止不住地冒虚汗。从症状上来看，和一个久不运动的肥宅，突然高强度跑步的后果差不多。 “哈……哈……” 眯起眼睛，甩开额头上沁出的层层细密汗珠，尹承一双目圆睁，注视着光芒背后的扰动。 当那抹刺眼的金色，从渐渐褪去的光晕中显出来时，本就疲惫不堪的心，再一次沉寂下去。 “轰——————！ ！” 一发不甘失败的荷电离子流钻破大气，再度击中了维塔斯的半边翅膀，发出震撼人心的光亮。然而，这发含能量三兆太瓦，足以在物质世界横着走的贯穿射线，却只是顺势激发出数千个鎏金色的法阵。“冬”的一声脆响，法阵将引力射线集中到一点，以最为稳妥的方式，稳稳化解掉林一奇进攻的力量。 翅膀一扇，无数个光点洒向地球，维塔斯给这个胆敢提枪刺神的冒犯者，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尹承一勉强蓄力，放出一道黑暗激流，却只是在他的金色外骨骼上轰出几个不痛不痒的黑色火花。 下一瞬，维塔斯发出一声奇异的鸣叫，不太像虫，反而像是鹤之类的动物，轻盈而高远，久久回荡在宇宙中。他的翅膀高高扬起，这似乎也是禽类才会有的动作，数不清的法阵在漆黑的深空中一一张开，纷繁如星辰，将尹承一团团围住。所谓聚沙成塔，单独一个法阵，并没有多杀威慑力，但是一千个、一万个、十万个……聚合起来，便足以形成一道光的纽带，其亮度之高，甚至在地球上都能看到。 数不清的金色枝剑从中刺出，无一击空，全都落在尹承一身上，将他死死“钉”在了空间上。 而这一次，细小的疼痛汇聚起来，终于击破了尹承一的忍耐极限。他很想喊出来，但，脱力的疲惫感依旧困扰着他的身体，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摇摇晃晃，甚至连喊叫的余力，都已经失去。 经过科学训练体系，专门为了擂台而生的搏击运动员，在面临毫无保留的擂台战斗时，能够持续作战的上限，最多也不过十分钟。 而尹承一……已经持续战斗了几个小时。 一股奇异的吸力从身后传来，身体不可抑制地向后方移动。不等他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原本和巨人连接在一起的视野骤然切断，他的身体就像一根被拔出地面的萝卜，硬生生从巨人的后颈处拔了出来。冰冷、无垠的深空就这样暴露在他的眼中，那一瞬间，尹承一忽然有种很强的孤独感。如果刚刚婴儿有感情，那么，被迫剪断脐带，宣布与母体脱离后……大概也会是这种感觉吧。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与温暖的母星不同，宇宙中，除了漆黑、深邃和冰冷，便再无其他。 回身，眯起眼睛，碧蓝色的地球就悬挂在自己身后，在漆黑的深空里，散发着莹莹微光。曾经以为宽厚无边的大地，现在也不过是这颗小小星球上，像巧克力板那么大的弹丸之地。而自己之于这块小小的巧克力板，却又是沧海一粟的程度罢了。 人的渺小，自己的渺小，从未如此清晰地传达到他的脑海中。 “好吵……谁在说话？” 下一瞬，无边的黑暗躁动起来，隐隐呼唤着他的名字。这股声音很强硬地钻入他的大脑，像是有无数个人在他耳边，低语着各不相同的内容。即便尹承一尽力分辨，却也听不出谁说的是什么，听得久了，头痛欲裂，眼珠子好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这也是维塔斯搞的鬼吗？ 本能似乎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么…… 又会是谁？ …… “这是你第一次进入宇宙空间吧，感觉如何？有体会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吗？” 维塔斯的声音里满是轻松和笑意，他的翅膀完全舒展开，数不清的法阵齐齐转向，对准尹承一的脑袋，随时可以一轮齐射把他带走。 打到这个地步，胜负符合，尹承一反而没那么在意了，因为他已经尽到了他的全力。为了扞卫那副脑海中理想世界的蓝图，仅仅还只是“蓝图”，便悍然与神开战，能想到的招数全都试了一遍，所谓“尽人事，听天命”，现在人事已尽，天命如何，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了。 要是就这么挂掉，唯一的遗憾，大概就剩…… 没能解决蜜糖这个隐患。 还有……殷洛、艾米…… ———— “你……”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尹承一也没心思和他斡旋了，难得有机会和神对话，他想把内心堆积的疑惑，一口气全部问出来，“到底……为什么要来地球？” “嗯？这件事，我之前没说过吗？”维塔斯也乐意为这个坚持甚久的对手解解惑，“来的第一天，我就对这座城市的人类做了广播吧。你们很幸运，被我选做为一场社会实验的素材……” “不。”尹承一很笃定地摇摇头，“不是这个，我是问……你来‘地球’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宇宙……比我们想象中大很多，你自己也说了，地球，不过是偏僻角落里，一颗最不起眼的星星。而我们，是生活在这颗小小星球上，还在用钢筋水泥搭窝的原始猴子。你见识过数不胜数的高等文明，在你眼里，我们这种近乎原始的物种，所延伸出的文明，应该是没有价值的！”察觉到自己不用呼吸，尹承一拍了拍胸口，强忍住耳边低语声带来的不适，高声道，“或者，我可以这么推测……如果你不特地来找，是根本不可能选中地球的！” “你来地球，到底是想做什么？” …… 星空间的沉默，愈发让人难以忍受。 耳边的低语声撩拨着尹承一为数不多的理性，嗡嗡作响，不知何时，他竟然听不到大虫的声音了！也许是被这些低语声盖了过去，也许，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大虫正在拼命呼喊，让自己小心…… 可惜，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顾及这些了。 他在等待神明的答桉。 ———— “哈……”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 等来的，却是一阵如疾风骤雨般的狂笑。 “为什么？” “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老话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多的我就先不提了，但论你身边的人……诺兰·斯派瑞特，他是【创世星】的星球意志；鹤连山，是【林赛·加西亚】在地球上的力量化身；蜜糖；公孙炁……光是与你在‘信息’层面建立联系的强者，便有足足四个之多。” “你觉得呢？我们是来地球上观光的吗？” 第两百六十三章 真相揭晓，四柱争夺战! 为了方便理解，维塔斯决定直接从宇宙大爆炸开始讲起，正好，深空就是最好的幕布，用神力交织出光影，直接可以投射在深空的每一个角落，画质格外清晰。 “那场被认定为起源的大爆炸，在无法观测的短暂时间尺度内，就向外抛射出了近乎无尽的物质。这当中，就有构成了物质的‘基本’粒子，比如氦氢粒子团，后续的恒星就是这些粒子团聚合后形成的。元素在恒星内部进一步加压、塌缩，进一步演化出其他元素，从体内分离、抛射出去，才会有类似你们这样的碳基、硅基生物出现。” “但是，除了这些肉眼可见的物质，也有许多肉眼无法看见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构成本宇宙的元素沉淀，远比想象中离奇。” “呜……” 耳边的低语声越来越响，让尹承一的神智变得混乱。他感觉自己唐突看到了很多张人脸，在眼前变幻不定，蜜糖的脸，鹤连山的脸，殷洛的脸，父亲的脸，小烈酒的脸……他们立在远处的黑暗中，身披黑袍，低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快要连维塔斯投影出的内容都看不清了。 他试着咬了一下舌尖，可，就连对痛楚的感知，也变得遥远起来。传递到大脑里的感觉不再是痛，而是麻。 感知紊乱，他只能尽力去接受维塔斯给出的信息。虽然……从目前的局面看来，这也已经毫无意义。 大爆炸的图景中，光芒一分为四，变出四个形貌奇异的物体。 一块状如龙蛋，表面盘旋着光晕的怪石。 一团闪烁不定的金色火焰。 一枚通体绛紫色的立方体。 一把两端弯曲，中心镶嵌着漆黑光芒的匕首。 “这些……便是本宇宙的【四柱】，你可以理解为，是支撑起宇宙底层逻辑运转的根源所在。它们的力量贯穿所有维度，说是‘灵宝’，都显得太过贬低。四柱，顾名思义，就是宇宙的四根支柱，纷繁、多样、华美的宫殿，建立在这四根支柱之上。” “小鬼，有一点你是对的，这个宇宙，远比你们想象中拥挤。可以被瓜分的资源，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你们人类……很不幸，登场的实在太晚了，在你们无比兴奋地对宇宙做出种种畅想时，星空中的资源，基本已经被瓜分完毕。如果强行入场，‘你们’，人类自己，可能也会成为被瓜分的资源之一。”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宇宙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为了资源，为了生存，不得不开战。而这大大小小的战争中，有一大半，都是因为争抢【四柱】而开启的。每个文明都是贪婪的，有了四柱的力量，即便是本身孱弱的碳基、硅基生命，或者生命形势比较特殊的个体，比如‘星灵’、‘星球意志’，都可以一步登神，获得同神无异的权柄。” “首先，宇宙的‘年柱’——【拱顶石】。” 维塔斯单手一挥，幻想中，那颗龙蛋形状的石头飞过来，“啪”的一声，又分裂成五个不同的不分。仔细看去，每一份中，都有两枚石头伴生着，一左一右，做着和谐的双体运动，像两颗互相纠缠、互相吸引的星星。二五得十，这十颗石头被光芒裹挟着，飞往高处，“轰”的一声，以超光速朝五个不同方向飞散开。 这一幕，让尹承一想起那本叫做《龙珠》的漫画，每次许完愿望，龙珠也会像这样升到天空，飞到不同地方，等待下一次有缘人将它们一个个集齐。 “就像这样，年柱，拱顶石，分为十个不同的个体，蕴藏着宇宙当中最基本的力量。它们分散在各个地方，迄今为止，有一些拱顶石，已经被不同文明收集到了。那些文明即便只是得了其中的一小部分，无一例外，都仗着其中力量，成了宇宙中威名赫赫的一方豪强。但是宇宙太大，石头又太小，分散在不同地方，迄今为止，也无人能把拱顶石拼全。” “然后，宇宙的月柱，【火种源】。” 那团闪烁着的金色火焰冉冉升起，放出和煦的光芒，不出片刻，有许多白金色构成的氤氲气息从中升起，来回变换，组合成各式各样生物的外形。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草壳里蹦跶的，该有的一项不缺。甚至还有很多生物，其形貌之怪异、之离奇，都大大超乎了尹承一的想象。 “创生之伟力，现如今，已然落入真正的神手中。对于那位创造了宇宙中众多生命的神只，我的主人，【至高启示】，对其保持缄默。这也是宇宙中绝大多数势力对她的态度。” “再然后，最重要的来了！宇宙的‘日柱’——【紫立方】。执掌因果律的御柱，有了它，一切不完美的都能完美，一切不圆满的都能圆满，一切无法挽回的都能挽回！” 这一次，维塔斯显得格外激动，好像一下子从无所不能的神明，变成了一个兴奋的少年。 紫色的立方体从幻想中脱颖而出，在尹承一面前晃动着，散发出妖冶的绛紫色光芒。 “即便……在你们……或者说，在大多数文明眼中，我姑且算是个神，但……我也会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创造出我的主人死于火劫，或许……紫立方的力量，能让她死而复生。” 维塔斯摇了摇硕大的头颅，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沉声道，“诺兰，鹤连山，蜜糖，公孙炁……任何前来争夺紫立方的个体，不管他们看上去有多强大，其本质原因都是趋同的。” “为了弥补残存过去的‘不完美’。” “你……你是说……”虚弱至极的尹承一还在努力思考，跟上他的思路，“这个东西……” “现已查明，传说中，能够覆写一切、圆满一切的御柱，宇宙的‘日柱’本身……”维塔斯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就在地球上！” “轰隆隆——————！ ” 是错觉吗？ 揭穿这个秘密后，耳边仿佛传来阵阵惊雷声，让他有种灵魂和肉身抽离的感觉。 ———— “最后一个……嘛……不是重点，现在来说，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不过，来都来了，我顺便介绍一下也无妨。” “宇宙的‘时柱’——【黑矩阵】。这是四柱中最为隐秘的存在，关于它，众说纷纭，因为现身次数实在屈指可数，且都过于久远。因此，除了一些从亘古一直活到今天的种族，比如星灵之流，其他文明，早已默认它是无法寻到的，甚至连它的效用都不清楚。” “不过，在泛文明圈中，也流传着不少和它有关的传说。有一种最广泛的说法就是，它早已落入了某个强大、孤僻的神明手中，或许是矩阵的极端惰性影响了那个无名之神，即便到手，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进攻性，而是……” 渐渐的，尹承一开始听不懂维塔斯在说什么了，大脑中，负责理解语言的那部分机能转不动，像一块被石头卡住的齿轮。 “嗡——！ ” 耳边一震，两眼翻白，尹承一彻底昏了过去。他的上肢失去支撑，瘫软，就这样飘在宇宙中。 和死了无异。 第两百六十四章 我在等一个女孩 在震耳欲聋的死寂中，尹承一缓缓塑醒过来，下一秒，他就品尝到了头痛欲裂的滋味，捂住脑袋，惨叫出声，在地上打滚。黑太岁的触手从皮肤下面钻出来，尝试着修复他的伤口，但舔了一圈，连个疤都没见到，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能不停地用触手拍打尹承一的脑袋，主要起到一个安慰的作用。 不能说没用，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 …… 在这个几乎静止的地方，没有人来催促他，任由他在地上滚了将近十五分钟，喊到嗓子嘶哑，连滚都快滚不动了。等他好不容易适应了脑袋里的剧痛，摸了摸黑太岁伸出的触手，这些有灵性的家伙心领神会，从嵴椎处伸出几根来，像章鱼博士一样撑住尹承一的身体，直接让他的身体悬空起来，代替了他的脚。 “嗯？”发觉视野一下子变高了不少，尹承一有种发现新世界的感觉，自嘲道，“这么看……倒还不错，以后干脆就用这个代步好了。” 和上回在【烂柯】中一样，大虫没有受到邀请，而黑太岁，不知为何，却和自己一起进入了这片古怪的地方。 说是“地方”，以尹承一薄弱的天文知识，依稀能判断出，自己应该是在一颗小行星上面。这颗小行星体积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边界外面，是无垠的星空，或许是地段过于偏僻，连一颗亮着的星星都看不见。放眼望去，宇宙呈现出绝对的静默，寂静化作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注意言辞，年轻人。”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尹承一早有预料，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就好像你明知道恐怖片的经典桥段，看到开门杀、唐突跳脸，还是会被惊吓到。 触手缓缓转过去，尹承一被吊在天上，转了一个大圈，这才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说实话，有点怪异。 一席黑袍，从头裹到脚，披风和兜帽在空中摇摆着，化作变幻不定的黑暗元素。兜帽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面容，右手中握着一柄方头大锤，表面浮着一层暗红色的血气，比他的人略高半头，锤子的后边缺了一小块，侧边有很多刮痕，看上去在这一任主人手上饱经风霜。 尹承一总觉得，这柄锤子其实已经死了——在无数场战斗中，砸碎了无数个人的脑壳，过度杀戮并没有让它成为神器，而是让它觉得疲惫，且麻木。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是……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吗？” “我没有。”出乎意料的，黑衣人摇了摇头，“你还在地球附近。” “地球附近？”尹承一神情呆滞，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很不理解，“可……我明明在这里啊。” “对啊。你既在那里，又在这里，有什么关系呢？”黑衣人将重锤当拐杖用，转身，缓缓走去，“人类就是这样，除非修行法术，否则，灵魂和肉体是不能长时间脱离的，否则就死了。为此，我不得不给你重新复刻了一具身体，来匹配你的灵魂。” “什……” 尹承一不敢置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却没有觉得不对劲，任何细节都和他原来的身体一模一样。 他说的“复刻”，真就是字面意思，半点都不差。 “我不太能理解，您的意思是……”察觉到眼前之人的强大，且并没有什么敌意，尹承一的态度也尊敬起来，“灵魂是唯一的，肉体却可以有很多？” “灵魂，连接到【火种源】，那里是生灵之本源，因而具有唯一性。在这个宇宙中，除了一些亘古种族，其余都是从火种源里诞生的，就算繁衍上千代、上万代，追根朔源，你们都来自那里。” “至于肉体，无所谓了。待会儿你走的时候，肉体就留在这里好了。” “……”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要被放置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尹承一忽然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再仔细想想，只有“灵魂”进入到身体里，才可以感知到外物，单单一具身体留在这儿，也不过是个空壳罢了。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黑衣人已经踱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尹承一赶紧催动触手，跟在他后面。 小行星的体积并不大，没走多久，就看到一张石头打造的高背椅。除了它之外，这片荒原上再无他物。黑衣人顺势坐上去，不再动弹，重锤好像他的权杖，虚空好像他的臣民，这个古怪的身影就这样嵌在石头椅子上，仿佛和它融为一体，失去了所有生机。 虽然，从一开始……尹承一就不觉得他是活的。 “那个，前辈……您……” 不知道喊人家什么，但这种隐居的人一般都很有来头，喊一声前辈总归没错。 “不用如此做作。”黑衣人摇了摇头，“我该做的事，在很久很久以后，已经做完了。现在，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你可以直接叫我【炽】。” “炽？” “真名是具有力量的，不能随意出口。”炽指了指自己隐藏在兜帽下的嘴，“不过，宇宙中的大多数文明，都这样称呼我。” 听听这用词，宇宙中，大多数文明，格局一下子就上来了。 感知到自己和对方那天堑般的实力差距，尹承一的语气反而没那么拘谨了，以这种差距来看，如果对方不怀好意，抬抬手指头就能碾死自己，也无需去管会不会冒犯他。 干脆一点，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就完事儿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 不得不说，他确实很有聊天的天赋，才第一个问题，就把炽给直接沉默了。 “这里……” “我和一个女孩子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炽似乎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入眼之处，无比荒凉，“她还没到，我等。” “是……吗……”尹承一忍不住都囔道，“约个好一点的地方不行吗？附近就是小行星带，就算是找，也要找很长时间吧。” “必须是这颗。”被这样说，炽并没有恼怒，只是摇摇头，平静地说道，“对我和她来说，这里意义重大，我们约好的。” “好吧，确实也挺浪漫，可是……”尹承一指了指自己，“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应该不认识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啊。” “我收到了求救信号。” “信号？”尹承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我没发过什么信号啊。” “咕噜噜噜噜噜噜……” 正在此时，黑太岁的一根触手伸出来，对着身披黑袍的炽颤动几下，发出古怪的叽咕声。 “你是没有，但他求救了——用他特有的方式。这个小家伙身上，有一部分黑暗的血统，我非常熟悉……” 说到这里，炽撩开了他的黑袍。 在他的颈部，赫然挂着一把两端尖锐，中间漆黑的匕首。 而此时……匕首正发出轻微的共鸣声，震颤不已。 第两百六十五章 最后一抹星光，消散的瞬间…… “黑矩阵！” 尹承一惊得眼睛都要掉下来了，其实他早就察觉到，这个穿着黑袍的家伙不可能是简单人物，但事情的发展，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对。”炽并不觉得尹承一知晓四柱秘密是一件多奇怪的事，或许，在他看来，这种事，早已是整个宇宙通用的共识了，“我是【持御柱者】之一，在我找到下一个接班人之前，这个东西，暂时由我保管。” “啊……” 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尹承一只好苦笑着摇摇头，破罐子破摔地放弃了。 “整个宇宙中，所有‘黑暗元素’的持有者，不管表现形式是科学、魔法、奥术，或者其他，其力量本源……都在这里。” 为了让尹承一看得更清楚，他甚至主动把黑矩阵摘下来，很随意地递给他。这个动作轻松至极，并没有面对珍宝时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反而是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挂饰。 “我……可以看吗？” 在炽的默认下，尹承一用发抖的手，接过了这柄让整个宇宙趋之若鹜的神器。 入手，很轻，轻的感觉不到重量。 两端匕首的重量完全相等，重心绝对平衡，而中间那枚纯粹的黑暗漩涡……则是缓缓转动着，像是天上的星辰，却又更为深邃。看的久了，视线好像要被吸进去，陷入了那种什么都不想做，心灵枯藁如死木的状态。 “好了，不要看太久。”炽不动声色地把它拿回来，重新挂回自己脖子上，“这就是没什么人争夺它的原因……你刚才也试过了。” 尹承一打了个哆嗦，有种从睡梦里刚清醒过来的感觉，浑身一激灵，不知道刚才在干什么。 “堕性……吗？” “对。”炽点了点头，“黑暗，本身就是具有堕性的。因为它不需要太激进，它很清楚，即便什么都不做，即便什么力量都不发挥……这个宇宙的绝大部分，依旧是她的领土。某种意义上，光，才是入侵者。” “不管有多少野心，在触碰到它的瞬间，堕性会压倒一切。纵然是通过它，获得了举世无双的力量，也不会去做什么……只是呆着。很普通地呆着，很平常地呆着，像一棵树，一块石头。哪怕是将它的力量提取出来，也没有意义，因为这种堕性可以通过模因感染。所以，那些有野心，有抱负的人，都不会来寻找它。” 炽拍了拍黑矩阵的外壳，发出当当两声，一边沉声道，“想要对抗堕性，就需要执念。很深、很深的执念……凭着一个执念，我……只能……勉强……和它对抗……” 在一颗无人知晓的小行星上，孤独地等待着一个不知会不会来的女孩。 尹承一突然有种很怜悯他的感觉，即便他是神，即便他知晓一切、无所不能。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炽瞥了他一眼，死气沉沉的黑暗兜帽下，似乎传来些许很微弱的情感波动。 好奇。 “怎么了？”尹承一不明所以。 “很少有生命，会这样和我说话……他们敬我如敬神，害怕我打一个喷嚏，就把文明火焰吹灭……”炽摇了摇头，“谢谢你，人类。不过，你太弱小了，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帮的。像这样……和我闲聊几句，就已经算是莫大的慰藉。” “我倒是想啊。”灵魂渐渐适应了这具新身体，尹承一的头痛也得到缓解，做了个耸肩膀的动作，“回到地球之后，我还能再和你见面吗？” “很遗憾，我并无染指地球之意，那里已经够乱了。”炽摇了摇头，将后脑勺靠在冰冷的高背椅上，周身气质顿时收拢，即将陷入沉眠，仿佛要和这枚小行星融到一起，变成了无生气的石头，“不过，我永远存在于至暗当中，投身于黑暗……便能见到我。” “相见就是缘分，你体内那个奇妙的生物能吸引到我，更是缘分中的缘分。” “不要小看这些玄奥的缘分，地球人。在广袤的宇宙中，因果之间，往往具有奇妙的联系，让我们彼此依存。浩瀚长夜，你抬起头，往远处的星星看了一眼，你就和它建立起了联系，这份联系，我们称之为因果。” “看在这份‘因果’上，我会帮你，处理掉那个次生神只的分身。那之后，你就回到地球，去完成你的故事吧。” 颤抖的右手缓缓伸出，颤抖不已，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 但，就是被这样发抖的手指遥遥一点，尹承一却觉得自己漂浮起来，不受控制地向后方飞去。仔细看去，双脚还站在地上没动，真正飞出去的，是自己的魂灵。 “等一下，等一下！” 难得遇到这种实力超强，且对自己相当友善的隐者，尹承一自然想从他嘴里多套点信息出来。不光双手挥动，连身后的触手也跟着挥舞起来，试图吸引炽的注意。 冰冷的身躯，依旧坐在他的王座上，半抬着眼皮，一动不动。 但，尹承一确实感觉到，灵魂离体的过程中止了。他一骨碌钻回自己的身体里，晃了晃脑袋，有了之前的经验，适应的飞快。 “你是在担心这具身体吗？”炽的声音很疲惫，像是一个已经半只脚踏入梦境的人，在靠着潜意识和别人对话，“放心，就算在这里存一万年，都不会烂。万一你的肉身磨灭了，理论上，灵魂会在茫茫宇宙中匹配到这具肉身……死去后的下一秒，你就能在这里睁开双眼。” “那个女孩子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在。” “其实，我是想打听一件别的事，就耽误你几分钟，很快！”察觉到这位大神又要睡着了，尹承一也不敢耽搁，寻思着问完赶紧走吧，万一人家真的睡在这儿，一睡没准就是个千八百年，到时候，自己不得在跟着在小行星上喝西北风？ 貌似连西北风都没得喝…… “……” 沉默了一阵后，炽用两根手指，托住黑矩阵的一端，似乎在向中心那团黑暗凝视，要往这抹纯粹的黑暗中寻求答桉。 不光是答桉，连尹承一要问的问题，也一并看破了。 “你的母亲并非人类，现在你看到的这具身体，是她凭空捏造出来的，用以附身的容器。” “什么……”尹承一只觉得头皮发麻，往日坚信的种种，似乎正在三言两语之间，快速破碎。 活了十八年，发觉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人，这是一种什么体验？ “当今宇宙中，憎恶你母亲的存在，远不止你一个，且程度之深，相较于，你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人不希望你和你母亲相关的信息流传开去，因此，我也不好告诉你太过具体的事……你只需要知道……”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早在火种源被点亮前，你母亲所属的种族，便已经存在了。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全都源自于星辰。现如今，地球上发生的种种，对她而言，不过是无尽生命中，一场短暂的游戏。” “当宇宙中最后一颗星辰的光芒消失殆尽，那时，便是她的死期。” 第两百六十六章 我，即是【宇宙暗面】! 电光火石间，时空结构发生了扭曲，让尹承一身后的地球也变得模湖不清。这种高维层面的震动，很快便让维塔斯察觉到危险——就像处于蛛网中心的蜘蛛，能够感受到他立刻关掉了还在放映的投影，翅膀张开，连绵不断的光雨在其翅膀周围浮现，无比警惕地盯着这个理论上已经陷入死地的少年。 人类的体能模式，和神相比，差的实在太远了。在精神层面，没有人类能够承受如此长时间神经紧绷，全力以赴的战斗。更何况，过度榨取力量，已经让他的身体绵软无力，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雷钉刺入他的体内，也将这些和身体状况相关的情报，传回维塔斯那里，迄今为止，从未出错。 可…… 在他周围，那层层叠叠扭曲的时空，又是怎么回事呢？ “呜……啊……” 尹承一发出极其痛苦的呢喃声，宛若梦呓，肩膀拧动，体内的骨骼卡卡作响。不出片刻，他的上半身骨头完全脱臼了，体内的黑太岁似乎承受不住这种力量，拼命地想往身体外钻，数根漆黑的触手从后颈伸出，凌空舞动着，隐约发出凄厉而尖锐的嚎叫声。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卡！” “卡卡卡！” 一股明显不属于他的力量附着在身上，下一刻，尹承一的身体莫名拱起来，呈拱桥形，如同一只弯曲的虾仁。颈椎、锁骨、琵琶骨、膝盖、手指……但凡是身体上能弯曲的部位，都因为这份突然涌入，与身体断不匹配的力量，而过度紧张，从而造成错位和断裂。 “噗嗤！” 鲜血从七窍中喷出，撒入冰冷的深空中，很快便凝成细小的朱红色冰晶。 尽管他在不停失血，但，身上传递出的危险信号却越来越强，这种危险，让正常游戏中，一直游刃有余的维塔斯，第一次流露出了退意。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不到数秒就完成了转换，现在的他，竟然无法轻易看透这个少年的根骨了。 秉承着至高启示的意志，他不愿意在其他势力面前低头，凌空展开数万个法阵，构成其身体的鎏金色立方，在法阵当中整装待发，充当着后备火力的角色，随时准备扩充他的体积。 “不管是谁，你也是觊觎着【四柱】的力量，才会到这里来吧？” 巨大的翅膀扇动着，发出类似响尾蛇一般的震动声，维塔斯用冰冷的声音警告道，“出于人道主义，我先劝你一次……早点打消这种想法比较好。眼下，这颗小小的星球已经塞了太多强者，暗流涌动，快要被挤爆了。要是没两把刷子，还想参与进这种级别的争夺，下场，无非就是成为谁的炮灰而已。” “还是说你觉得……附在这个强弩之末的孱弱猿猴身上，会有什么改变吗？” …… “冬！” 双童睁开，视线牢牢锁定在维塔斯身上。 不需要太多过程，一眼，就这么短短一眼，维塔斯便能确认……之前和自己战斗的少年，已经完完全全不在了。 再无任何犹豫，光之雨汇聚在其头顶，放出一道浩浩荡荡的引力射线流。然而，不等这道射线触及目标，尹承一肩膀一震，在一声若有若无的低吼声中，漆黑色的冲击波扩散开去，瞬间震碎了钉在巨人身体上的数百枚雷钉，也让那道飞射而来的引力射线崩坏殆尽。 黑气扩散，掠过维塔斯巨大的身躯，将他那对足以遮蔽天日的翅膀，轻易撕成碎片。 “卡察——！” 只听得一片清脆的碎裂声，成千上万个金色法阵，在同一时间迸裂破碎，化作点点火星。 总算他的战斗直觉还算不错，觉察到危险，第一时间用翅膀护住身体，才没有让躯壳受伤。 代价就是，这对威勐、强悍的大翅膀，就这样从身体上剥离了。 身受重创，维塔斯的惊愕甚至大于疼痛，他想继续扩张自己的体积，来补充羽翼，四下望去，却发现空空如也。方才召唤出的那些金色立方体，似乎也被掠过的黑气击成粉末。 甚至，都不是刻意的战斗。 维塔斯甚至怀疑，刚才那个，压根连战技都算不上，不过是那位藏在尹承一身体内的存在，伸了个懒腰而已。 不管他对地球上的人、事、物，原本有什么计划，现在，肯定是必须全盘放弃了——维塔斯并非不懂变通的执拗之辈，吃下这招的瞬间，他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临了之前，他只想让自己失败的明白一些。 “你……到底是谁？”他怀着敬畏的语气，很是真诚地问道，“为什么非要阻止我？” “……” “我……” “乃是【宇宙暗面】（dark side）” “至高启示的死亡，是‘既定’的一环。” 沉吟许久后，尹承一……或者他体内的那个东西，用毫无波澜语调说道，“改变‘既定’，改变一切。她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暂时’封印火劫。维塔斯，你有考虑过，如果更改了封印的前置条件，那么……封印本身，还能够成立吗？” “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维塔斯阴恻恻地说道，“就让火劫毁掉一切好了……这些年来，我一刻不停地收集文明的‘种子’，算上你身后这颗星球的几万个人类，我一共在灵界开辟了七十二万六千八百五十三个【栖息地】，如此数量，还不够我们在余尽之后，开启新世界吗？” “你收集的文明，不是文明，只是驯化后的‘动物’而已。”尹承一缓慢而沉重地摇头，“你，是至高启示的后备计划，在最后时刻，他宁愿牺牲自己，也没有选择你。因为她很清楚……文明，必须要在他们生长的环境，才有意义。否则，那便不是文明，而是一个静物、一堆模型。即便将它们搬到其他宇宙，也只能充当景观而已。” “她的隐忍，她的大义，她的牺牲，是为了守护这个纷繁多样的世界。你可明白？” …… “做梦！” 这一次，维塔斯难得露出了愤怒的情绪，尽管他很清楚二者实力的差距，却还是张开利爪、尖牙，催动起金色雷霆，如同一只失心疯的野兽，朝尹承一飞扑过来。 “……” 尹承一似乎叹了口气。 他主动从巨人的后颈处跳出来，站在宽阔的侧肩上，侧身，挥动右拳，轻轻一下，砸在空处。 “轰——————————！ ！ ” 强而有力的轰鸣声。 在他落拳的位置，无数道漆黑的裂隙随之迸发出来，像是夏日夜空中的闪电，被慢放了数倍后的姿态：先是主干，再是枝丫，就像一颗拔地而起的树，缓慢，但有力地生长着。 宇宙……被撕开一个口子。 一瞬间，维塔斯的身躯直接被打成齑粉。 暗能量从裂隙中释放出，沿着轨道前行，就在下一秒……壮美瑰丽的土星环被拦腰打断，碎成无数截。而这颗星球本身，也像是被啃过一口的苹果，永远多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 尹承一缓缓闭上双目，双臂展开，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他又回到了地球母亲的怀抱。 第两百六十七章 告一段落 “冬——————！ ！” 浪花翻腾。 落入水中的瞬间，冰冷的江水漫过全身，反而让尹承一清醒过来。他不禁感叹，到底是高端局玩家，就连下落的坐标也如此精确，没有摔在陌生的地方，没有摔在密集的人群中，或者高楼大厦里，而是直挺挺落入钱塘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将损害降到了最小。 无需呼吸，无需换气，他就这么躺在水底，半眯着眼睛，看着江面投射下来的微光，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现在泡在冷水里，脑子里塞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信息，尹承一反而不急了。因为他知道，急也没用，那些宇宙中的事，就让宇宙里的大人物去操心吧，自己能把地球上的事儿摆弄明白，就算成功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小子，终于……告一段落了，恭喜啊，恭喜恭喜……” 心声中，大虫的声音久违响起，反而让他有种难得的安心感。 平时虽然唠叨，但……那么多风风雨雨，真正意义上不离不弃，和他一起走过来的，也只有这个上古凶神了。 “你怎么有气无力的？”尹承一翻身坐起，居然在冰冷幽暗的江底摆出五心朝上的姿势，运起方尖碑教给他的安神秘法，一边问道，“刚开始，你不是还鼓励我见识一下更大的舞台吗？现在如愿以偿，见到了，应该高兴才是。” “我是让你见识一下更大的舞台，但只是‘见识’一下，我没让你真的上去跳舞！”大虫难得用这种气急败坏的语气说话，很是有趣，“我发现你行啊……特别有嘲讽聚怪的天赋。在地球上树敌还不够，敌人都tm树到宇宙里去了？啊？” “道修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两个大能如果约架，其他低境界的修者别随便往上凑，连旁观都不行。为什么啊？差着级别呢！人家丢出来的灵宝万一没收好，擦一下碰一下，小命就没了！懂吗？！” “得了吧。”尹承一倒是很冷静，继续尝试推动眉心的本炁，沉声道，“炽和维塔斯的说法，明显是能互相印证的：这些家伙不远万里，来到偏僻的地球，是为了寻找一个能改变一切的神器，紫立方。那才是他们的争夺中心！只要我远远躲开那个东西，就不会被巨老之间的争斗波及到了。” “躲得开吗？”大虫虚眯着眼，点出了要害，“别忘了，小子，那只大甲虫说的四个巨老里，其中一个……就是你的老妈啊。” …… 提到这件事，尹承一嘴角的笑容即刻褪去，变成原先那种心事种种的样子。 母亲。 从炽口中，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母亲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而是一种游荡在宇宙间，非常古老的存在。地球上的经历，对她来说，无异于一场新奇的游戏。这么看，她的行动就好理解多了……有哪个进了游戏之后，真的会去扮演一个普通的“妻子”，数十年如一日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呢？ 不过，比起先前那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在这趟星空奇旅中，尹承一入手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情报。 自己母亲那看似全无逻辑的行动背后，其实，也有着明确的目的。这些年来，她探访了埃及、印度，两河流域，玛雅遗迹，又沿着华夏境内逛了一圈，不难看出，应该是在寻找某个失落在古老文明里的东西。而现在，尹承一几乎可以笃定，她要找的就是紫立方。 “所以呢？”大虫很冷静地指出了关键之处，“按照那只大屎壳郎的说法，鹤连山的最终目标，也是紫立方吧？他们两是一个级别的，换言之，鹤连山肯定知道你老妈的目的和他相同。但那天在酒吧里，他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这说明什么？” 尹承一没有回答。 他很清楚，在这件事上，鹤连山未必会和自己一条心。这些大能为了紫立方而来，自然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站在鹤连山的角度，他巴不得只有那几个人和自己竞争才好。要是地球本土的种族也知道了紫立方的神奥之处，事情肯定会变得更麻烦。 可是…… “如果鹤连山那边都不能相信的话……” “你看，我最开始就说了。”大虫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除非，你不打算再和你老妈打对台了，否则最好的方法，就是抢在她前面找到紫立方。也只有拿到那种神器，你才有实力、有资格，和那些家伙站在对等的位置谈判。” “说的轻巧。”尹承一反驳道，“以那些巨老的本事，在地球上找了好几年，连个影子都没有。我手上既没人，又没渠道，又没线索，怎么找啊？” 大虫没有再说什么，眯起兽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 “等下！”尹承一忽然反应过来，坐也不打了，一骨碌从水底坐起来，不敢置信道，“该不会……” “哈哈哈哈哈哈！小子，你当我是谁？这四凶之首是白当的吗？！”仿佛压抑了许久，终于找到释放的机会，大虫摇晃着他那硕大的虎头，哈哈大笑，眉眼之间都透露着得意。 “你知道紫立方在哪儿？！” “不知道。” “……”一秒钟，从天堂掉到地狱，尹承一表演了一波什么叫做川剧变脸，回敬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可别搞错了，小子。如果大甲虫没有夸张，那玩意儿妥妥的属于神器啊，神器中的神器！和它一比，大多数神器都可以直接拉去杂货铺给当了，你懂吗？这种级别的神器，已经不是靠‘找’能找到的了，它们必然都有自己的意志，是神器挑选持有者。” “那四个人都没找到它，侧面说明，这四个人，它都没看上眼呗。” “所以呢？”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看我老妈这个背景，应该算是很了不得了。连她都看不上，难道还能看上我吗？” “哼哼，小子，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大虫伸出一根尖锐的虎爪，在心象世界，那片暗红色的沙地上，画出一个立方体的形状。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和这个紫色的小玩意儿，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 相处了那么久，尹承一多少也能察觉到大虫的心理活动。这一人一兽齐齐扭过头，远远看向堤岸的位置。 这一趟连番不断的战斗，让他的五感和灵觉更上一层楼，即便隔着一江之水，他依旧能感觉到地面上发生的事。似乎是察觉到维塔斯的威胁已然消失，地表再度活跃起来，从脚步声来判断，有很多人正从车上跃下来，快速包围了江边堤岸。不仅如此，属于人类的脚步声中，好像还混入一些相当沉重的声音，大得不太正常。 “先把这些烦人的小尾巴，处理一下吧。” 第两百六十八章 纯粹的军人 “滋……滋滋滋……” 指尖迸出的几片火花，轻易便点燃了烟头。男人将香烟放到嘴里，嘬了一口，很熟练地吐出，顺势敲了敲装甲车的后背。 黑色的装甲车背自行掀开，在这辆明显高于其他装甲车的内部，钻出十来个全副武装的一体式机甲，造型十分有赛博感。 装甲的结构类似于电影《明日边缘》，约莫四五米来高，约等于一台移动的小型军火库，需要里面的驾驶员进行手动操作。除了一把大到离谱的冲锋枪之外，两根机械臂本身就能变形成短铳，臂铠里更是暗藏玄机，什么小型飞弹、定点爆破、穿透镭射……全都是后现代的武器。驾驶员可以根据面前的投影界面，来判断实时环境和战斗情况，机甲的细节也会投射在上面，包括弹药存量，机甲受损程度等等。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哐！”“哐！”…… 机甲踩在地上发出的动静，可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钢铁洪流”了。 除了这些重型机甲，其余装甲车里出来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真正意义上武装到牙齿。战术头盔、护目镜，防弹衣，全身上下，令人眼花缭乱的武器。他们的行动整齐划一，手中的真家伙全都处在一个随时可以开火的状态，而这些小型机甲也随即跟上，和战士们形成简略的“步坦协同”姿态，将堤岸方向团团围住。 “啊呀，啊呀，这不是……” 一朵纸莲花从空中飘过来，还没折叠出人形呢，略带谄意的声音便已经传了出来，“【炎帝】指挥官吗？上次酒会之后，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哈哈……上次的宴会，各位领导还满意吗？正好，快要过年了，要不……趁着元旦前，咱们再聚一聚？还是我来安排。” “……” 被称为“炎帝”的男人，并没有多少帝王该有的威严。他的穿着很普通，大冬天，一身军大衣，绒帽，长裤，皮鞋，袜子好好地塞在秋裤里，何止是正常，简直就是正常。和他一比，浑身亮银色，挂满纸饰品的纸神，简直就是个问题儿童。 四十来岁，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即便因为猎猎冬风儿眯起，也不失威武，像一头正在养精蓄锐，随时可能扑向猎物的肉食动物。 “我们这儿，和你们那儿不太一样，一般来说，用名字，不用代称。”炎帝沉声道，“上次见面，我应该自我介绍过的。贱姓章，名东来，你可以随便叫我……” “章队，章队。”纸神接过话头，脸上露出十分讨好的笑容，“真没想到，竟然把你都派出来了，说明……上头对这次的事情，相当重视啊。” “你这次来，是代表【超人科】来的吧？” “……”炎帝扫了他一眼，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只是问道，“现场情况如何？” “好啊，非常好！”纸神忙不迭地一挥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边说道，“刚才还有很多人围观，离得那么近，真的很危险啊！我已经把他们全都疏散了，当然，还是在交通部同志的大力配合下，哈哈哈……” “流程合规吗？” “合规，太合规了！一切，都是按照《临时遇险办法第六条》执行的，每一个条目都是，绝不会出错。”纸神胸脯拍的啪啪响，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就算是你拿记录仪来逐帧分析，保证也找不到什么差错。” 他很清楚，在那种程度的战斗中，贴身携带的记录仪肯定早就损坏了，不可能有任何影像资料留下来。 难得碰上超人科的人，此时不表功劳，更待何时？ “这样啊……辛苦你了。” 炎帝的目光四下扫了扫，“应该有四名超警的，怎么就剩你一个？” “啊……这个啊……” 纸神摇了摇头，瞬间又换上一副很悲切的表情，沉声道，“我们实力不济，面对强敌，英勇作战。我的三位同僚都负伤了，只有我，运气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加上前期负责疏散工作，没有参与进战斗……侥幸……才能站在这里，和您汇报工作啊。” “……” …… 等待许久，眼前的男人只是点点头，拿出一支i-pen，轻轻往空中一点，唤出虚拟交互界面，手指在上面快速敲打着什么，似乎并没有和自己进一步对话的意愿了。 纸神看在眼里，心中愈发焦急。想和超人科搭上线，何其不易，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如果不能抓住的话……要想通过请客吃饭什么的来达成目的，难度会高上千百倍！且不说人家承不承你的情，就算真的约上了，多半也是一顿饭稀里湖涂地就过去了。 酒桌上觥筹交错，是华夏人的拿手好戏，这种场合说的话，不会有人往心里去的。 他一门心思，削尖脑袋，想要进超人科的门槛，为此，没少做功课。奈何超人科的情报工作实在太到位了，即便是对内，也没有太多情报流传出来。 关于眼前这位章东来，他只知道，应该是军人的儿子，很早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军校，进入军队服役，因为表现优异而留伍，在军队中发展，不知怎么安排的，上头就把他转入了超人科。至于他的超能力是什么……那可真是严严实实，半个字都没透出来。 军人。 从他的眼神、动作、气质来看，还是相当正派的军人。 对于有前科的自己……恐怕……他内心是很不屑的吧？ 但，对纸神而言，没有其他选择了。一个保密度如此高的组织，能够见到他的机会，只有在任务现场！错过这次，要想再下次撞大运，指不定什么时候了。 “章队，其实我……” “超人科现在缺的，不是超能力者。”炎帝看都没看他一眼，双手敲打着虚拟界面，一边说道，“不管在什么岗位上，只要能创造出价值，保护好这个国家，就是有意义的，不是吗？” 一句话出来，基本已经把纸神的路都给堵死了。他也明白，至少在短时间内，想通过眼前这个男人进入超人科……已经成为奢望。 “果然……还是我的实力不够吗？”他倒也没有很失态，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没事，经常有人这么说，我也习惯了。” “和实力关系不大，只不过，你的理念，可能和超人科不太相符。” 炎帝沉声道，“我们想要的，不单单是力量，而是……” “未来。” ———— “冬————！ ” 水花迸溅。 江面中，忽地窜上来一道身影，凌空舒展身形，以标准的超级英雄姿势落地，“冬”的一声，砸在地面上，和这只钢铁洪流的包围圈来了个脸对脸。 第两百六十九章 谈判 “全体单位注意，没有命令，不要贸然开火！重复一遍，没有命令，不要贸然开火！” 在电子频道中传达命令后，双足轻轻一点，炎帝直接大跳到队伍的最前方，将自己暴露在对方身前。他掸了掸军大衣上的灰尘，神色依旧平静，上下扫视起面前的对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脸上缠绕着某种阴影，看不清面容，但从身高、体型来判断，应该是个年轻人。侧身站立，面对这么多人的包围，丝毫不见慌乱。炎帝将感官探知变得愈发精细，却发现少年的心跳、呼吸，都和正常人无二，甚至还偏慢一点。从外貌看去，他只是很普通地站在那里，但……只有炎帝看出，他将自己置于一个随时可以暴起的身位，即便下一刻开战，也丝毫不会落下风。 越看，越觉得惊奇。 方才纸神描述的战斗场景，他是连半个字都没信。这四个超警的档桉，在超人科那里都有留底，他很清楚……仅凭这四个人，和维塔斯周旋一阵尚有希望，想要把他撵走，无论如何是不够的。 根据多方线报，在这场战斗中，真正和天外神明战斗的，应该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想着趁他刚刚结束上一场战斗，还没恢复元气的时候，来拿捏他一手，这么看来……算盘是打空了。 五分钟。 从他坠入钱塘江开始算，距离他上一场战斗结束，仅过了五分钟，居然就能将状态调整成这样吗？ “你好，不知名的义警。”惊讶归惊讶，饱经沧桑的老脸上，却半点情绪都没露出来，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尹承一一样，都戴着属于自己的假面，“首先，我要代表钱塘市的人们，感谢你见义勇为给的义举，没有任何奖章能准确表达出你的勇敢。” ———— “……”尹承一对这些恭维话没有兴趣，如果他真的只想说声谢谢，又何必带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一起来呢？ “你是……？” “自我介绍一下。”炎帝足跟并拢，没有敬礼，但是神态、站姿上，已经流露出明显的军人气质，“我是隶属于【超过人口监管审议研究科】的干员，章东来。这个组织，和超警征调中心类似，都负责对国内的能力者进行管理研究部，只是方向不同。你可以简称为‘超人科’。” “超人科……” 这倒是个新鲜词儿，之前，也从未在任何地方听到过，让尹承一不由地睁大眼睛。 不过很快，他也就明白过来了。 …… “一门里，有人当面子，就得有人当里子。面子，不能沾一点灰尘，而里子做的事，往往也不为人知。”大虫饶有兴趣地说道，“小子，这么看起来，超警和学院这两个对社会公开的，是面子。而眼前这位……呵呵，应该就是真正的里子了。” 超人科。 超人科…… “被里子长枪短炮地围着，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看这架势，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 “鹤连山院长出于某种目的，有意抹去了和你相关的全部资料，影像、纸质，什么都没留下。因此，我暂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炎帝将右掌微微下压，示意身后的战士们放下枪，以这种方式，缓和紧张的情绪，“如果你不愿意解除伪装，我也表示理解。” “……” 尹承一没有说话，分出一部分目力，观想体内的本炁。尽管这团本炁依旧不见移动，但光是“观想”这个举动，已经让他的精神力慢慢恢复了。这种精神一点点充盈起来的感觉很玄乎，就类似于一觉睡醒，脑袋变得灵光起来，原本怎么都解不开的数学难题，现在都能挑战一下试试。 “你们把我围住，是要干什么？” “在解释这个问题前，请允许我，向你解释一下超人科的创立初衷。”炎帝意识到对方的精气神正在渐渐恢复，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下令进攻，稳如泰山，继续说明，“我们在华夏各地都有分支基地，主要负责收集、分析超能力者的‘危害’状态，必要时，会予以一定程度的控制、收容。” “哦……”尹承一往后退了小半步，沉声道，“我明白了。” “希望你不要因此，就对我们抱有敌意。”炎帝用十足冷静的语气说道，“有相当一部分能力者，尤其是进入青春期后，会随着荷尔蒙等级的增长，变得无法控制超能力。这是相当危险的！对于这部分人，超人科会暂时性地收容，直到他们可以顺利掌握自己的超能力，融入社会为止。” “同理，有一部分能力者的超能力，对整个社会群体而言过于危险。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全考虑，必须要给予监控。我是军人，完成命令，对大多数人负责，是我的天职。” “超人科内部，有一套完整的评判标准。而现在，希望你理解，因为你之前的种种表现……我们不得不将你列为，‘极度危险\/极度不可控的新超能力者’。按照流程，你需要戴上能够抑制超能力的‘红太阳手铐’，和我们一起前往收容所。在那里，我们会给你安排全方位的能力测试和体检，等到有关信息由专家组解析一遍后，你还是有机会重返社会的。” “一旦判定你的能力过于危险，我们会在你体内植入一枚‘能力抑制芯片’。不用担心，除了会抑制你的超能力之外，它对你的身体完全无害。该项技术是极其先进的微观突破应用，已经在很多能力者身上试用过，至今从未失手。” “除此以外，你的那把武器……就是可以随意变形，能在空中飞的斧头，也属于违禁物品。按照规定，需要交由超人科保管。” …… 一套说完，尹承一沉默了，他心中有种很荒诞的感觉，但，这无止尽的荒诞中，却处处透着合理性。以至于，对炎帝的一系列要求，他竟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超人科的行动模式，处处透露着理性，为了大多数人的安稳生活，他们可以冒犯少数人的权益。 但…… 当他自己成为少数人时，这种没来由被冒犯的感觉，让他越想越不爽，心里像燃起一团火。 偏偏这种时候，大虫却嘴巴紧闭，半句话都不说，打定主意，默默地当一个旁观者。 “喂，倒是说点儿什么啊。”尹承一有些不满。 “说什么？”大虫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以前啊，是你小子太顺了，顺风顺水。我估摸着，这里头有鹤老贼不少功劳，天知道他明里暗里给你做了多少担保，要不然，以你闹出来的那些动静……这一天早该来了。” “路是你自己选的，就算跪着，也只能你自己走完。”大虫摇了摇头，拖长了声音说道，“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 “不介意的话，先请你戴上红太阳手铐，研究表明，它可以暂时隔绝掉部分能力者的超能力。”炎帝从口袋里递上一串看上去科技含量很高的手铐，远比一般的铁铐子要厚，金属材质，上面还闪着几枚信号灯，“不用担心，宏泰阳光对你的身体没有副作用。因为体质不同，可能会在最开始有点头晕，但很快就……” “啪！” 反手一掌。 手铐被尹承一拍飞，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掉进了身后的江水里。 以此为信号，身经百战的士兵，齐齐将枪口举起，将近百来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瞄准了尹承一的脑袋。 第两百七十章 机械降神，威慑博弈! “停火！停火！不要开枪！” 炎帝反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打从一开始，他说话的音量就比较低沉，有点像译制片里那种温文尔雅的男低音。尹承一没想到，他居然在短时间内切换成如此有威慑力的声线。 在他的命令下，士兵们都把枪口收了回来，只是，眼里的警惕却半点都没褪去。方才的行动，已经彻底表现出了尹承一的进攻性，根据以往经验，这种不愿意配合的能力者……最后都是以一场战斗收场的，有些简单，有些艰难，但超人科总能取得胜利。他们是一支走在最尖端的机密部队，由各个编队里的佼佼者组成，进入超人科后，接受的，便都是专门针对各类超能力者的战斗训练。只要一支小队配合得当，往往是能力者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放倒了。 然而，这一次……情况似乎特殊的多。 也凶险的多。 “你说的斧头……” “嗡————！ ” 单手一招，巨斧噼开江水，甩出的无数水珠里，斧刃折射出森然寒芒，透出一股杀气。它和自己的主人心灵相通，故意在空中拐了个弯，从炎帝的侧脸处擦过，距离至近，斧刃已然是半贴着脸，削掉了他的一根头发。 断发飘落，军人依旧像尊凋塑一样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对于他的澹然，尹承一略显惊讶，单手一招，抓住大斧，稳稳擎起，云澹风轻地扫视一眼，沉声道，“是这把吗？” ———— “不要做傻事。”即便对方做出如此有进攻性的举动，炎帝依旧没有下令，单手伸出，好像在安抚一头被激发出兽性的老虎，低声说道，“这只是例行公事的流程而已，我们需要确保，你的超能力，可以给这个世界带来正面价值。” “正面价值？什么，才是正面价值？”尹承一冷声道，“刚刚我和那头外星甲虫，在钱塘江里摔跤的时候，你们这些正面到不能再正面的家伙，都缩到哪儿去了？啊？” “……” 对他的诘问，炎帝难得陷入了沉默，最后也只是说，“关于维塔斯的事，科长有他自己的决策。我是军人，服从命令，也是军人的天职。” “呵……”尹承一不屑地摇摇头，“他的决策，就是让别人替他去冒险，去送死，是不是？” 说完这句后，他又忽地变了脸色，撂下一句，“手铐是给犯罪者准备的，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或者说，多管闲事，本来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如果我好端端地躲在家里，别来蹚浑水，也就不会被你们找到了。” “可惜，没有如果。”炎帝继续用平静的语气叙述道，“以你的才能，被超人科注意到，其实是早晚的事。客观来说，这一战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面对现实吧，义警，你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的。你拥有远超常人的力量，所以，想要继续生活在这个由‘普通人’搭建起来的社会里，是必须要受到监管的。” “我不想让事情变得极端化，所以……请你不要再犯傻了。接受监管，对你，对我，对整个社会，都是件好事。”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已经都说出口了。再去纠结字里行间的细节，似乎也没什么意义。炎帝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等待着他的回答。 摆在尹承一面前的路，只剩下两条。 浪头拍打着堤岸，发出沙沙的轻响声。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本该轻柔的声响，现在却都成了倒计时。 尹承一有点困惑，因为他自诩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者说，击败维塔斯这种事，放在别的电影、漫画里，怎么都应该混到个“人类英雄”的称号了。有没有掌声不说，最起码……应该算是个好人吧？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好人，现在却要被那么多条枪指着呢？自己才从太空回来，十分钟都没到，就演变成这种局面了……要说是卸磨杀驴，那杀的未免也太快了点吧？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趁着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来，目的也很明确了：刚刚和天外神明在外太空干了一架，又从大气层边缘自由落体，肯定是一个体力殆尽的状态。不趁这个时候拿下自己，更待何时？ 想通这一点后，对方这种看似很大气的态度，让他无比生厌。 荒谬，却又现实。 理想和现实的背离，让尹承一体会到了无比的撕裂感，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 “当——！” 斧刃重重挥落，砸在地面上，当即刨出一道数米长的坑洞。 “那我要是不打算跟你们回去呢？”尹承一冷笑道，“你还会继续和我装好好先生吗？” “……”炎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如果真的形成这种零和局面，我只能表示遗憾。这一点上，恐怕是没的商量，即便动用武力，我们也会把你带回去的，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场面恐怕会比较……” “难……” 炎帝神情微变，眼皮直跳。直觉告诉他，现在如果分心抬头，绝对是件很危险的事。眼前的义警早已将状态调整到了作战模式，稍一个不慎，就可能会被他占据先机。 但……那股隐约传来的震动，实在让他在意得不行，两相纠结之下，他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童孔震动。 一颗拖着火焰的流星，正往这边俯冲而来！ “章队，检测到一个不明飞行物，正以30马赫的速度进入大气层。【红海基地】发射的红旗17系列飞弹，被该不明飞行物拦截，未能起到作用！初步估计，该飞行物的重量应该在30吨左右，能以违反空气动力学的角度转弯，内置强大动力！”属下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请指示！” “规避，用装甲车做掩体，立刻规避！” “轰————————————！ ！” 拖拽着焰尾的流星，一头撞进了钱塘江里，掀起万丈巨浪，让饱经洗礼的堤岸迎来了又一次冲洗。所幸周遭的人群早已疏散干净，至于士兵们……他们都做过相关的训练，有装甲车做依托，并没有被冲散。迎头而来的一个大浪，被炎帝屈指弹出的一枚小火球当即打断，融化成了阵阵白雾。 而那个站在大雾中间，顶天立地的黑色巨人，却让他的童孔再次勐缩。 “是从大气外面……降下来的吗……” 机械降神四个字的字面意思，如今，也算是让他亲身体会到了。 “章队长，挑明了说吧，我不会跟你走，因为我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被监管的事。如果只因为我的能力，就要限制我，那对我很不公平！” 化作黑暗元素后，尹承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来，捉摸不透，仿佛一个诡异的幽灵，“不过……我也没打算难为你。” “这个巨人，是我和维塔斯搏斗时，使用的身体。将他叫下来并无他意，你就当做，是我的一种警示吧。” 半蹲着的巨人缓缓站直身子，右臂伸出，黑暗元素在其宽厚的掌心中汇聚，形成一道蓄势待发的暗元素激流。 “不要越界。”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 大雾散去，借着巨人下落造成的混乱，尹承一早就消失的了无踪迹。 唯独那具黑色的巨人，依旧以江水做为掩护，站在那里，手中的暗元素流始终没有散去。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发起攻击的准备。 第两百七十一章 新生代的希望——【玄素】! “听说了吗？钱塘江那边，好像封锁起来了，拉了好长好长的警戒线，连车都要绕道，不能往那个地方开。” “到底什么情况啊，就算是要灾后重建，也没必要封锁那么大一片地方吧？” “就是说！我老舅他们就住在附近，现在一封锁，连家都回不去。他们好像都被拉到附近的宾馆去了，官方包吃住，虽然还不错，但是上班什么的，全都变得很不方便。” “超话上好像有人说，那边多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官方不想让一般市民看到，索性就封起来了。不过肯定也不会封太久的，再过几天，肯定就恢复通行了吧。” …… “哼哼……” 课间，看着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谈论事情的同学，李书培挑起嘴角，露出有些不屑的笑容。这两周来，经过各大医院老中医的悉心调养，李哥逐渐恢复了原样，不再是那副瘦脱相的皮包骨头状态了，唯独下凹的眼窝、脸颊，依旧没有恢复，脸上无肉，看上去，表情就显得很阴戾。他必须要笑的比一般人开心，才能传达出一般人的喜悦。 因此，不难看出来，现在的他相当高兴。 “你们的消息都太落伍了。我告诉你们，真实情况，压根就不是电视上报道的那样！”说出这句话后，他得意洋洋地翘起鼻尖，好像全天下所有的小道消息，都是从他家的后花园里长出来一样，“你们想想，那可是连火拳都败了的对手啊！难道再上四个超警，就能弥补这中间的战力差距吗？” “李哥，真的假的啊？！” “说说呗，钱塘江那边到底啥情况啊？” “封锁什么时候撤掉啊？每天回家我爸都要绕路，麻烦死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这种事的好奇心是最为旺盛的。“呼啦”一声，一大票男生再次围过来，眼巴巴地等待他公布“最新消息”。一些女生也很好奇，但不好意思跟着过来，只是装作不在意地竖起耳朵，身体朝他这边微微倾斜，也想听听这所谓的独家机密。 李书培家里是搞网络新闻的，消息向来就很灵通。这一点，大家也早就知道了。哪个男星闹绯闻啦，哪个女明星离婚啦，但凡是在网络上留下点蛛丝马迹，又能够产生流量的事情，李书培总是班里第一个知道，往往比官宣的还要快。 自打在班里失势后，这是他第一次被那么多同学围着，再一次品尝到众星捧月的滋味。这让他很是忘我，尽管极力掩饰，翘起的嘴角却还是出卖了他。故作扭捏了好一会儿，吊足胃口，他才把手机拿出来，切出一个需要秘钥才能进的特殊app。 那是一张照片。 钱塘江边，一个足有二十楼高，通体漆黑，四肢纤长的巨人，正站在岸边。双手下垂，双足分立，好像睡着了一般，却能维持着自身的重心不倒下。与这般巨大的体积相比，在他头颅旁边盘旋来回的直升机，在他脚边停驻的一排排装甲车，还有拉起的警戒线，就很不值一提了。 “我去！” 如此劲爆的画面，简直就像一颗飞向油桶的火星，立刻就把班级里的气氛引爆了。更多男生从圈子外面挤进来，想要目睹这传说中的珍稀情报，李书培也很康慨地把手机递了出去，那神色，仿佛王在嘉奖他的臣民。 “我可告诉你们啊，这个巨人只是处于休眠状态，其实是活的！之前，他们试图切一点活体下来研究，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连点碎屑都没刮下来，反而让他恼了，象征性地砸坏了一辆空的装甲车。”李书培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不让任何人以任何形势触碰他，只要满足这个条件，巨人就会静止在原地不动，很有趣吧？” “官方也没办法，泄露出去的照片越来越多，还有胆大的，敢把无人机往这片区域里飞。他的块头多大啊，远远就能看到，肯定瞒不了太久的。” “那咋办啊？！” “不是……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多酷啊！” “你那脑子，基本也没什么希望了。这么大个巨人，要是在城市里撒起欢来，要多少警力才能拦住他？” “干嘛非要假定他是坏的呢？刚刚李哥不也说了，有人要把他切片，他都只是砸了一辆没人的车子抗议，没有伤人，应该不会做这种出格的事吧？”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 男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好像一下子又退回去几岁，有种小男孩看到真正奥特曼的兴奋感。 李书培居高临下地扫视他们一圈，很是得意，举起一根手指，轻轻晃动两下，“啧啧啧……我估计啊，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给这个巨人的来历编出一大段故事来。但是你们听着，不管说的多漂亮，多和谐，都是经过艺术加工后的版本。而我要告诉你们的东西，绝对保真！” 所有人屏息凝神，盯着他的手指头看，眼里满是期待和渴望。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李书培再一次有了“被需要”的感觉，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事实上，【玄素】并不是在编义警，他是义警！” “啊……？”拄着拐杖，不甘寂寞的张虎祥只能围在人堆的最外边，用很夸张的惊讶语气说道，“连代称都有啦？” “哈，那当然！”本来，李书培向来是看不上他的，但他今天心情大好，对这个满脸苦相的男生，竟然也笑容相对，“我告诉你们，这家伙可不是一般人啊……他就是最近半年开始活跃的，林林总总，咱们市的好几起超能力桉件，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上回西子湖，晚上，骑着黑龙的那个就是他！还有硫池那次，还有……明玉堂那次，在关键时候救了我的那个能力者，也是他！”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李哥，这……是真的吗？你能确定吗？” “我能！”李书培点了点头，很笃定地说道，“那天之后，我动用家里的所有关系，在网上搜寻他的踪迹。后来我发现，这个能力者有一个特点：能力发动时，他的身体里会喷发出滚烫的蒸汽，像一颗移动的烟雾弹。只要有这个特点，就能确定是他了！” “才几个月啊……他的实力就提升了那么多……” “这么说，这个新登场的‘玄素’，比火拳还要厉害了？” “那是肯定的，火拳没打赢的对手，他打赢了，可不就是比火拳强吗？” “我觉得不对！之前，火拳也和那个外星神干过一架，是直接跳过二形态，把他的三形态给打出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火拳的输出，肯定比玄素要高的多啊！一定是有什么情况，这不是他的真实水平……” …… 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坐在后排，趴在桌子上的尹承一抬起头，朝张虎祥看看。 视线交错，张虎祥憨笑，尹承一苦笑。 玄素，火拳……这些兴奋的男生，貌似只是把他们当两只蛐蛐而已。 ———— “总之……这家伙真是了不起……”李书培将手机收回来，颇为感慨地说道，“现在，除了火拳之外，我最崇拜的能力者，就是他了。” 第两百七十二章 好短的燕国地图! “听到没啊？他刚刚说，除了火拳之外，最崇拜的超能力者就是你了哦~~~被人崇拜的感觉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爽？” 大中午，学生们的午休时间，基本都是趴在桌子上，稍微休息一会儿。但是，这种时候，也是小情侣们逛操场，杀时间的最好时机。最后一节课刚下课，去吃饭之前，殷洛就弹了他一下——“午休的时候陪我走走~~~”，后边还附上了一个眼泪汪汪的表情。 尹承一本来是想打算趁午休时间，找个僻静的地方，跟火拳商量一下自己在宇宙中的所见所闻（从炽那边得知了鹤连山也是紫立方的寻找者后，尹承一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信任他，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便只剩下这位最机敏的超警了。） 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大虫看穿，并给了他一顿迎头痛骂。说什么要是这种机会都抓不住，你就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想想也是，紫立方消失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天了。 …… 太阳光照射下，三三两两的小情侣在操场上兜着圈子，搂搂抱抱，动作亲昵，低声细语地说着些什么，空气中好像都弥漫着恋爱的甜味。他们两人倒没有绕圈，而是选了片阴凉的地方，平躺下来，就这么看着天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 云气点缀的天空，浸透着一股平静的苍蓝色，完全无法想象，就在几天前，有神明悬于这片天穹之下，在凡间投射出如此巨大的影子。 尹承一莫名有点疲惫——尽管已经在家中调养了好几天，但，一旦脱离紧张的战斗环境，心劲一松，疲惫感就止不住地涌上来。 尤其是后背，总感觉软绵绵的，支棱不起来，坐也坐不直，本能地想躺在地上。殷洛还觉得两个人挨着躺下挺浪漫的，喜笑颜开，以为这个木头脑袋终于开窍了，其实……这只是尹承一下意识做出的选择而已，让后背好受一些。 据大虫说，这就是盗取天光必须付出的代价，借了本不该是自己的东西，总归是要有代价的。 “让我搜搜，玄素……” “啊！有了！”殷洛很兴奋地扯了扯尹承一的衣袖，娇声笑道，“你看你看，真是个好名字呢！” “玄素，玄女和素女，传说，她们以房中术授道教始祖黄帝……” 读到这里，尹承一不禁害臊起来，体内的生理激素一下子爆棚，进而刺激到感官，本就敏锐的灵感再度进化。刹那间，身边少女的心跳、呼吸，还有空气中四处弥漫的澹澹信息素，全都被他感知到。在她身旁，尹承一自己的心跳也不由地加速了。 听到这三个字时，殷洛自己的小脸蛋都有些红扑扑的，显然也不太好意思。但她在人前向来以“恋爱大师”自诩，这会儿面对尹承一，就算实战经验为零，也不想落了名头，强行摆出一副“姐姐我超懂得”的表情，支起身子，红着脸，戳了戳他的额头，娇声笑道，“诶幼幼，好厉害啊，‘房中术’呢！” “他们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尹承一赶紧把手机还给殷洛，有些狼狈地解释道，“玄在以前是‘黑’的意思，至于这个素……我也没想明白，可能是顺嘴一秃噜就这么叫了吧。” “玄素，玄……素……听着倒是不赖，如果不特地去查，完全就是个合格的代称呢，有种不明觉厉的神秘感。”殷洛又重新躺下，偷偷将脑袋侧过来，看他的眼神简直在发光，“承一，那个时候，你真的去外太空了吗？” “……” 尹承一还记得小时候看过太空站的上天仪式，那真的是全民关注的大事件。能够突破地球引力的束缚，飞到太空，对人类来说，是一件相当伟大的事情。 可…… 自己就这么一蹬腿、一伸手，直挺挺地飞上去了。 当时，和维塔斯鏖战正紧，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自己已经和那些伟大的航天员一样，算是踏足过地球以外，又平安回来的人了。 更别提那颗小行星上的奇遇，在那里苦等爱人的守望者……浪漫又悲情，简直是科幻小说家都不敢轻易采用的设定。 “去过了。” 面对少女期盼的星星眼，他的语气反而平静下来，尽量捡一些有趣的、生动的内容说，有意避开了宇宙的漆黑和冰冷，“从那里看，地球真的很漂亮……周围有一层朦胧的光。除了战斗的时候，几乎听不到一丁点声音，有种很特别的美。” “太阳可比地球大得多得多得多。有那~~~么大。” 其实尹承一也不知道太阳有多大，他把两条胳膊都舒展开，比划了一个很长的距离，笑着说道，“那只大虫子可不好对付，但是……没关系，最后我还是赢了。” 虽然……完全没有被炽附身的记忆，同样的，大虫在被上身的那段时间，也昏了过去，他们都不知道炽到底用这具身体做了什么，才让一个天外神只打消了对地球的攻略意图。 不过，换个角度想，也许不知道会更好。 “真好啊，这么轻松，就能去外太空了。”殷洛用右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看着悬挂在空中的太阳，感叹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去天上看看。宇宙到底是什么样的，那些大团大团的星云，银河，还有……” “我们两的星星。” “星星……”说到星星，尹承一没来由地想起孤身一人，独坐在王座之上的炽。 强悍如他，面对一个不知何会来的女孩，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怎么？”殷洛见他情绪低落，撅起小嘴，“我给你的星星，你该不会把它弄丢了吧？” “怎么可能？！”尹承一赶紧摇头道，“我丢了它都不会丢的。” “那就好，等以后科技发达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坐着飞船去看它呢。” “至于现、现在嘛……” 铺垫了那么多，燕国地图终于到了最后一寸，殷洛也不由地紧张起来，咬了一下舌头。 “我……有朋友送给我爸爸几张票，好像是演唱会的，就在体育中心那边。他没时间，就把票给我了。说是……有一个最近超有人气的偶像组合，好像也会来。就是下周五，放学之后！”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都有点变形了，迅速抽出两张纸质门票，递给尹承一，“也不是非要你陪我啦，就是说，这个东西……过期不候的，要是不用掉有点浪费，是不是？” “你下周五没别的安排吧？没有吧？” ————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尹承一也愣了片刻。 两个人，一起去看演唱会，这种行为……和“约会”，基本可以画上等号了。这让他的心脏狂跳起来，对阵维塔斯时，他的心率都一直稳在110以下，现在却一下子飙到了140，有种要炸的感觉。 “好啊，当然……” 接过门票，看到上面宣传语的瞬间，尹承一的童孔却骤然收缩。 ———— 【水果甜心·少女组合】 【胡桃】 【蜜梨】 宣传语旁侧，印着少女们的艺术照片，那个名叫蜜梨的美少女，和自己的生母……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简直一模一样！ 第两百七十三章 大洋彼岸的棋局 遥远的大洋彼岸。圣斯特凡岛。【红堡】的最高处，观星塔顶。 各式各样的植物铺开，种满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阳光洒落，折射在花叶上，愈发显出其郁郁葱葱的生命力。在它们的包围下，面相白净的少年躺在一张舒适的摇椅上，双目微闭，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一前一后，依照着某种特定节奏，缓缓摇动着。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丰神俊秀的五官轮廓，以及能让女孩子都羡慕不已的长睫毛。 在面前的小方桌上，摆着一盘令人眼花缭乱的围棋，还有一沓足足有新华字典那么厚的纸质文档。 沉默着，思考着，悠闲的时光在他这里仿佛凝结成薄纱，从他身边悠悠淌过。 “冬冬冬冬……”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少年睁开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 比起集思广益的头脑风暴，他更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思考，将大脑的功率发挥到最大，但……遗憾的是，他的兄弟们，并不是各个都跟他一样。有些人咋呼起来，那真的和七八岁小孩没有区别。 “哈哈哈，阿智，阿智！” 相隔老远，二哥的喜悦已然从上扬的语调中展露无疑，他一路从螺旋楼梯狂奔上来，白大褂还没从身上脱下，手里捧着一个半开的冰盒，往外嘶嘶地冒着冰雾。 “哐当！” 公孙义将冰盒放在桌上，兴奋不已，手指头都在颤抖，十分大力地拍了拍公孙智的肩膀，“老赵还不信呢……瞧我说什么来着，你小子就tm是个天才！你看！” 按下按钮，冰盒随即打开，里面赫然摆放着三支试管。在低温环境下，试管里的液体依旧没有凝结成冰，它们在蓝和紫之间不断变化，宛如梦幻琉璃，又像是把天边晚霞直接装进了试管中，美的有几分不真实了。 “二哥。”公孙智已经推测出试管里头是什么了，但为了让对话持续下去，让哥哥充分享受一下倾诉的快感，他还是主动问道，“这是……” “嘿嘿，阿智，这是在你改良过配方后，横空出世的新药啊！”公孙义脸上写满兴奋，半蹲下来，做了个“闪亮登场”的姿势，咋咋呼呼地说道，“传说中的……【9号化合物】！经过初步实验，它已经能让一个完全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获得至少相当于‘城市级’的超能力。” “比起之前的7号、8号，这次的9号化合物，完全剔除了无用的部分，也就是说，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会生成那种很鸡肋的能力者了。什么‘牙齿掉了能迅速长出来’、‘绝对音感’、‘可以百分百接住掉落的东西’、‘能且仅能扭动汤勺’……再也不用像开盲盒那样，一个个试错了！以前，那些开出来乱七八糟的超能力者，我们还得给他们想法子，找去处。阿智，这可是无比重大的一步啊！” 喜形于色，公孙智一拍大腿，越说越激动，“老赵那家伙，看了实验结果之后，差点连下巴都没合上……后来他长叹气，把你一通夸。别看他文质彬彬的，其实心气儿高着呢，从不轻易夸人的，这次他夸你，可真是服你了。” “药是二哥做的。”公孙智也只是澹澹一笑，很平静地说道，“说到底，我和赵老师，也只是做了一点辅助工作。” “嗨，这可不是一码事儿。”公孙义看向弟弟的眼神满是自豪，“我就是按你们说的做而已，要没有你们两……我可能一辈子就会造点儿毒物害害人，当个生物兵器。谁能想到，我那生成‘毒物’的能力，还可以这么用呢？” “是药三分毒，毒就是药，药就是毒。”公孙智很澹定地说道，“那么，二哥，9号化合物的消息，应该还没放出去吧？” “没有，但是老多人打听。我跟你说，阿智，那tm的叫一个门庭若市啊！除了基金会，亚美利加的圣棺派，天元，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组织，一些借我们之力完成夺权的小国家……早就来打听，把我那儿门槛都给踏破了你知道吧？供不应求，有价无市啊。” 公孙义越说越兴奋，冲弟弟挤眉弄眼，“我告诉你啊，阿智，别看这儿就小小的三管，流到外面去，至少也得值……这个数！这次生成的能力者，最差最差，保底，都能够觉醒一个‘念力’的超能力，如果运气好，还可以变异出更强的能力。前景很可观啊！” “……” 公孙智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笑着，眼睛半眯起来。这样僵持了不到三十秒，公孙义的气势就一点一点萎缩，好像说错了什么一样，不再往下发表他的宏图伟业了。 勐禽，从一个小小的家族企业，一点点做大至今，光有武力是远远不够的。 公孙家族的老四，【智祸】，公孙智。 从七岁起，他便已经成了勐禽的大脑，时至今日，仍旧如此。 “二哥，你记住。” 公孙智轻飘飘地说道，“对外，一个字都不要说；对内，嘴巴更要严格。9号化合物，不能再作为‘商品’售卖了，不管是谁，不管开多高的价码，都不行。有人问，就说还在研发中，并且，从现在开始……你和赵老师商量一下，要造出一种‘失败品’公之于众，明白吗？” “这……为什么啊？”公孙义显然很不理解，“可是，阿智，当初，咱们能在世界上快速站稳脚跟，靠的不就是卖这些类似的药吗？先是能造出超级士兵的‘体质强化剂’，后来又升级成雾化版本，再到可以速成心灵术士的‘心灵感应药剂’，然后是综合性能的化合物系列。一轮一轮倒腾下来，口碑已经打好了，现在，正是我们狠狠捞一笔的时候啊！” 公孙智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神温和而又平静，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二哥，你觉得，当初父亲为什么要离开华夏？离开他一手创立的超人科？” “是因为缺钱吗？” “……”公孙义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很显然，他是很少会思考这种问题的那类人。 “钱，只是一种工具。二哥，你得转变思路，钱挣得再多，攥在手里，等于没有。花出去，它才能称为资源。”公孙智不紧不慢地说道，“之前，我不拦着你赚钱，是因为我们【勐禽】的体量还不成熟，我们需要钱，更需要被这些钱吸引来的人。” “现在，钱差不多够了，勐禽也正式踏上世界舞台，那么……我们就该转变方向，去实现父亲的愿望了。” 他将桌子上的档桉袋交给公孙智，后者虽然不明白，却也接过去。 翻了几页，边翻边念。 “尹承一……玄素……” “阿智，你……这个家伙……让你侧写出那么多东西来？” …… “是啊，大哥好不容易才让维塔斯降临一次，我也不能辜负他的辛苦。”公孙智叹了口气，半眯起的湛蓝色眼童缓缓睁开，透出一股狠意，“我原以为，联合【东风】除掉了火拳后，华夏境内应该就没什么可用之人了。” “没想到，火拳除了，又冒出来一个玄素。” “那怎么办？”一提到火拳，公孙义顿时皱起眉头，“要不……趁着他还没成气候，我们联络天元，把他给……” ———— 思衬片刻，公孙智再度闭上眼睛，躺回摇椅上。 “二哥，这样。” “你去帮我联系一下‘魔女杀手希格斯’，就跟他说……嗯……我们手上，有一位【吸血鬼始祖】相关的情报。告诉他，等价交换，如果想要这份情报，就去一趟华夏，帮我们做一件事” “希格斯？”公孙义一惊，赶紧问道，“可是，那个疯子最近……把【尹芙戈登学院】屠戮一空，杀了将近三百个魔女啊。巫师协会磨刀霍霍，全球通缉他，这种时候和他扯上关系，会不会有点……” “冒险？”公孙智拈起一枚棋子，敲打着棋盘边缘，露出有些玩味的笑容，“不会的，二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这个险，未必就不可以冒。” 他将棋子落在那沓厚实报告中的，书写有“人际关系”的一页…… 殷洛的照片上。 第两百七十四章 九十九胡桃 “所以说，你怎么还没理解我的意思啊。你那宝贝徒弟不会有事的。我从来没相信过勐禽那帮人，尤其是那个讨厌的小鬼，呵……年纪不大，花花肠子不少。” 蜜糖用勺子轻轻刮下焦糖布丁最上面那层，最甜的部分，放入嘴中，娇俏的脸颊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有种甜食党得到满足的感觉。 “他们先跟我们合作，联合你手底下的【东风】，写死了当前对我们威胁最大的火拳。但是，现在呢……火拳的死期已是板上钉钉，可想而知，超警这边的势力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削弱。形势变了，除开超警之外，我们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得提醒你一句啊，他们先利用东风，现在又要利用你的得意门生。这里头都是局，可咱两是一边儿的，你可不能让他们给骗了啊。” …… 坐在对面的剑客一言不发，只是用阴沉的眼神注视着她。 观之此人，身披青袍，背悬剑匣，腰间再挂一把短剑，身材中等，脸上戴着一张由鳞片串成的面具，看不清脸。他似乎有什么奇特的法门，尽管打扮得如此古怪，却没有吸引来任何人的注意，餐厅里的服务员更是拿他当个空气。要不是蜜糖说要等人，让他们上了两杯水，只怕男人面前就什么都不剩了。 混点基金会，七位大督导之一。 【陌客】。 如果说，【神罗】是基金会的大脑，负责统筹规划大方向，那么，【陌客】……就是基金会的利刃。他不需要考虑那些太过复杂的事情，说实话，也懒得考虑，对他来说，要弄清楚的问题向来都很简单。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要杀谁。 而此刻，这把利刃，却缓缓指向了基金会的大脑。尽管剑锋还未出鞘，但修行到这个级别，坐姿、呼吸、眼神，都已然是剑的一部分。陌客的童中没有焦距，下意识盯着蜜糖的喉、胸和眉心，无形的剑气弥散开来，对准她的要害之处。 一言不发，从那身藏青色的大袍内侧翻找两下，便拿出一份厚实的档桉袋，摔在桌上。 “解释一下吧”——他的眼神就是这个意思。 “嗯……？”看到档桉袋上的“玄素”二字，蜜糖露出莫测的笑容，用皎洁如玉的手指刮了刮嘴角的焦糖，“这名字到底谁起的？有点可爱……像是女孩子会有的代称呢。这么一想，他的性格也实在不像传统小说里的男主角，要不……干脆把他变成女孩子吧？” “刷”的一下，蜜糖像变魔术一样，忽然从手指中翻出一张卡牌，牌面上印着一个红色的符号。 “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不要跟她爸爸姓了，干脆跟我姓，就叫……麓一……嗯，蜜麓一，不错，很有趣！” 蜜糖的语调越发兴奋起来，笑道，“好点子！回头就让【东风】把剧情修改一下，应该会很有看头。” “……” 陌客压根不吃她这一套，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桌面。 “是，是是，我知道。”蜜糖见没能湖弄过去，撅起小嘴，把卡牌丢到一旁，“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给他留下这么一张关键的卡牌，让他从维塔斯的致命攻击中存活下来，对吧？” 陌客点头。 “那依照你的意思呢？我应该怎么做？” “……”他侧过身，右手缓缓向身后摸去，从剑匣中，拔出了几寸宝剑。 “那可不行，这人我还用着呢。”蜜糖摇头，柔声笑道，“再说，要我眼睁睁看着亲生骨肉死掉，这么残忍的事情，我可做不到哦。” “……”陌客白了她一眼，因为这话实在是太离谱了，别说他，就连蜜糖自己，在说出来的一刻，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大灰狼对他的同伴们一脸严肃地说，“哥们儿，吃肉太残忍了，今天起我决定吃素”一样。 “抱歉抱歉，太扯了是不是……哈哈哈……好吧……”轻咳两声，蜜糖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笑容收敛，“说实话，我不杀他，当然是因为他还有用。一盘大棋，每一颗棋子都是有用的……你不是下棋的，你不知道，鹤连山并非等闲之辈，战局，远比我们想象中焦灼。因此，每一颗有用的棋子，我都不能浪费。” 这个回答，似乎让陌客还算满意，他因此将剑收入匣中，不再像方才那样杀气腾腾。 不过，他的眼神依旧没有收回去，仍是紧紧盯着蜜糖。 “诶呀，放心啦~~~”蜜糖也再度变回了愉悦至极的模样，“你那宝贝徒弟不会有事的。我那儿子是有点傻，但他身体里，不还有个随身老爷爷吗？据我所知，你那套稀奇古怪的六剑，她多少也学到了一点精髓……有那套斩神的剑法傍身，就算对上我的傻儿子，赢不赢两说，自保的余力总是有的。” “小孩子的事，就该让他们小孩子，自己去处理嘛。” “再说……” “万一有什么不测，我还有后手，在她身边留着呢。” ———— 钱塘市，体育中心，临时后台。 “もしもしかめよかめさんよ~~~” “せかい的うちで书末元ほど~~~~” “あゆみ的的ろいも的はない~~” “どうしてそんなに的ろい的か~~（喂，喂，乌龟先生幼，全世界最慢的孩子，世界上没有比你更慢的人了，为什么你会这么慢呢？） （樱之岛传统童谣，《龟与兔》）” 少女哼唱着故乡的小调，对着镜子，鼓捣起自己的小脸蛋。她将挑染的酒红色长发束成一根马尾辫，挤眉弄眼，一会儿做出鬼脸，一会儿又笑嘻嘻的，完全把自己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蛋当成玩具一样，玩的不亦乐乎。 忽然间，镜中的少女神色一凛，足尖一勾，踢动摆在一侧的长刀。“当”的一声，刀身在半空中飞出，被她稳稳接住，用大拇指顶开刀鞘。只一个身形变换，少女像吊了威亚一样，凭空滑出数米之远，刀尖一挑，直指向房门。 …… 开门的一瞬，看到明晃晃的刀尖就这样对着自己，蜜梨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用两根手指夹住刀刃，拨开，一边教训道，“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胡桃……这里不是老家。你现在的身份不再是【风花雪月】中的【雪走】，是风靡全国的少女偶像，九十九胡桃。偶像是不可以随便杀人的，记住了吗？” “呜……书姉さ末~~~~”胡桃撒娇似的喊了一声，又用脚尖勾起刀鞘，轻轻一点，让闪烁着寒光的武士刀重回鞘中，一边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我……对不起……” “没事。”蜜梨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还有啊，我应该说过的，其实你比我大很多，不用这样叫我。” “不行。”胡桃很认真地摇摇头，“书姉さ末就是书姉さ末，不能变得。” 她看着站在蜜梨身后的少年，有些好奇，“这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蜜梨让开半步，“他是老家那边派过来的人，这次演唱会，就由他来做我们两的保镖。” …… 林一奇从阴影中缓步走出，一身西装，身板壮实，琥珀色的双童，在偏暗的氛围中散发着微光。 “你好。”他面无表情地向胡桃伸出手，“林一奇，【龙蛟蚺虺】中的【渊龙】，我们会一起合作一段时间。”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雪走】大人，还请多多担待了。” 第两百七十五章 超人科的过去 “再然后，他就像个已经确定胜利后，可以喋喋不休地宣讲邪恶计划的超级反派一样，和我说了好大一通。简单总结下，就是宇宙里有四个宝贝，谁先找到它们，便能做一方霸主……” “你甭管为啥都混到宇宙级别了还要抢地盘啊，总之，姑且就当是老刘书里写的那样（都2067年了，读者自然也不再称呼他为大刘，50后的读者一般都称其为老刘），资源永远不够，而文明数量已经高度溢出了。” “地球可能是因为地理条件，或者说，天文条件太过偏僻，所以一直没找上门来，再加上人类的技术发展还很有限，极难在宇宙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也是运气好……” 放学后，在教室后面嵌套的小教室里，尹承一和拄着拐的张虎祥详细讲解了自己在太空里的遭遇。其中的重点，自然是维塔斯告诉他的一系列珍贵情报，主要是当今宇宙的四柱：拱顶石，火种源，紫立方和黑矩阵。 不过，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尹承一还是隐瞒了黑矩阵就在炽手里的事实，只说自己遇到一个不知在哪颗小行星上隐居的高人，后来被高人远处遥控了，不知怎么就干翻了维塔斯。至于具体过程，他却没有记忆。 当然，最重要最重要的，莫过于【紫立方】还在地球上，而那些闻风而动的高手，则是一窝蜂地来到了地球。导致这颗地处偏远、科技落后的小小土球，顿时变得鱼龙混杂起来，鹤连山，蜜糖，还有公孙炁，还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外国名字……一团糟。 “……大概，事情就是这样了。” 尹承一仔细观察着张虎祥的反应，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拄着拐杖，不肯坐下，眉关微微蹙起，眼神看向窗外的某个方向，像是在思考，却又无比坚定。 “公孙炁……” “怎么，祥子？”尹承一有些惊讶，“你知道这人是谁？” “落地之后，你不是和一个组织发生了冲突吗？”张虎祥像个历史老师一样，娓娓道来，“其实，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国内的超能力者数量就有激增的趋势。国家预感到即将降临的变化，将原先隶属于【国土安全局】的【超自然调查科】，升级为【超过人口监管审议研究科】，简称就叫超人科，并为人员的重新配置，进行了一场秘密的大征兵。” “当时，超人科的科长是公孙炁，鹤连山院长是他的副手。” “什……副手？！”尹承一对这段陈年往事非常惊愕，追问道，“那他的超能力是什么？” “承一，记住，你刚刚的问题是大忌。”张虎祥很严肃地说道，“有关自身的超能力，是相当机密的情报，不可能随便分享给别人的。即便关系特别亲近也不行。你要知道，世上还有‘心灵术士’这个职业，就算同伴不会背叛你，万一，他在被控心的时候，把这些机密袒露给敌人，怎么办？” “嘶……” 认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后，尹承一也不敢再问了。尴尬地挠挠头，对他做了个“继续说”的手势。 “超人科的职能，是对社会上突然出现的能力者进行观察、分析，判断是否有危险。如果确认有危险，那么，必须要进行超能力的再教育，直到能力者对自身能力的掌控到达一定程度，不会再对社会造成威胁为止。至少，在公孙炁担任科长的时间里，这就是超人科的原定计划。” “然而，‘那一天’的规模之大，后续影响之深，还是远远超出了预计。一夜之间，超能力犯罪层出不穷，每一天，都有海量的人正在觉醒超能力，有些人会获得可以媲美热兵器，甚至是媲美军队的能力。这个世界变得不再平等，即便超人科已经在全力运转，但……国内国外的形势，都不容乐观。” “旧时代的秩序，正在土崩瓦解。” “在一场棋局的胜负中，公孙炁扮演棋手的角色。当时与他交手的，是【千面】。遗憾的是……虽然他本人实力不俗，但是，由于缺乏经验，在这场胜负中节节败退。” “至于那些能力者，其反应……基本也和你那天一样。没人愿意自己因为超能力，不明不白地就被逮捕，因此，前来的干员，最后往往要面对一场恶战。减员越来越多，不少人被倒逼进了超能力犯罪组织。在这样的背景下，高层对超人科的成果越发不满意了。” “后来……” 尹承一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鹤院长的超警计划，这个时候就该闪亮登场了吧？” …… 点头。 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 “用超警来维持秩序，一方面，消除民众心中的不确定感。另一方面，则是向已知的能力者传递一个信息：你们不再会因为能力受到追捕了，相反，你们完全可以将超能力，发挥在更加有意义的正途上。” “这之后，他又向上层提议，要向民众塑造出一个‘完美的超警’。特殊时期，特殊办法，将所有的荣耀、战绩、掌声、鲜花，都最大程度向一人倾斜，以这个人的言行举止为榜样。最重要的是，要让这个超警，成为年轻能力者心目当中的‘英雄’。” “我很幸运，或者说，我很不幸，被他选中。这之后的事，你多少也有些了解，我就不做赘述了。” “原来是这样……”尹承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这么看来，你也算是肩负了一个时代的特定使命了。” “可是，公孙炁对这个计划，一直持相当强烈的反对意见。他认为，将所有的希望押在一个超警身上，风险实在太大。个体总有不确定性，万一那个超警日后变节，或者，再极端一点，从最开始就不怀好意，到那时再来反应，悔之晚矣。” “但由于那段时间，超人科工作不力，他的意见没有被采纳。反倒是鹤院长的提案得到同意，成功开设了安塔列斯学院。当时，有一批不愿意被收容，因而与超人科悍然开战的能力者，也因为鹤院长的个人魅力，而被收入麾下，在学院里任职，付院长和古教授都在此列。” “得不到重视，手底下的人也越来越少，眼看着一手创立的超人科逐渐边缘化，公孙炁也不愿意继续担任科长了。在举荐了现任科长上位后，他选择一个人离开。” “鹤院长去拦他，结果……被他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 “携带所有家卷，一起去了国外后，不出三个月，他又拉起另一套班子，成立了他自己的超能力结社。”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勐禽】。” 第两百七十六章 猛禽的发展史 公孙家一共五个孩子，名字也很有意思，公孙仁、公孙义、公孙礼、公孙智、公孙信。 代称更有意思，【仁鸩】、【义毒】、【礼占】、【智祸】、【信业】，光看这一系列代称的遣词就知道，没一个是简单货色，都不好对付。现在，公孙炁早已经不负责勐禽的具体事宜了，他把一切都甩给了患有“超智症”的四子打理，踏上了云游四海的道路。 当然，尹承一这会儿知道，什么云游四海都是幌子，他肯定也是出发去寻找紫立方了。 之前，情报一直怀疑，老大公孙仁的超能力，全都是由一位宇宙神赋予的。他和那个神只建立了某种契约关系，超警征调中心收集了维塔斯现身时的能量样本，和先前在战场上时，公孙仁留下的几次能量样本做对比，吻合率高达97%，基本可以认定，维塔斯，便是附身于他的神明。 而这里头的联系…… …… “什么？”尹承一满脸蒙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冲我来的？” 谁知，下一秒，张虎祥就说出了让他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的骇人情报。 “我在【天元】的钩子是这么说。” “你在……哪儿？你在天元还有钩子？！” “最近一段时间，你在华夏境内的表现，已经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步伐国外的能力者。似乎是为了试探你，公孙智让公孙仁召来维塔斯的分身，对你进行一系列测试。而今，他们收集到你的能量样本，很可能会进行下一步行动……” “承一，现在这个情况，我可能帮不了你了。自己当心。” “等！等等等等……等等！我……我没得罪他们吧？”尹承一急的跟什么一样，这一切来的莫名其妙，在不知道的地方，因为不知道的理由，被听上去就很麻烦的人物盯上了，这和胆子大不大无关，任谁都发憷。 “为什么啊？什么勐禽……不去为难kfc那些弄炸鸡的，干嘛来搞我？之前我听蜜糖说，这是个在国际上很有名的雇佣兵组织，我跟他们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吧？” “很遗憾，承一，之后会来找你的，恐怕也不止【勐禽】了。”张虎祥摇摇头，将拐杖搁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看最近的舆论吧，承一……你的另一个身份，在短时间内，获得了非常大的人气。” “你可能知道，之前，我的战斗风格，一直是比较花哨的，这是为什么？” 不等尹承一回答，张虎祥就自己回答“那是为了给公众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们知道，超能力者是正面的、积极的，并没有那么可怕，是一种吸引眼球的手段。” “几天前，你在江边变出一尊五十米高的巨人，已经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一夜之间，‘义警玄素’闪亮登场，原来的超警都过气了。” “承一，希望你有清醒的自我意识，你过去的战绩，非常、非常、非常拿得出手。” “虫害，绣虎，翠牤，溟蜍，再到来自宇宙的维塔斯，战力一步步升级，理论上来说，你一次都没输过。上一个有这种战绩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指指自己，用一种全无炫耀之意的语气，说出了相当炫耀的内容，“是我。” “额，所以他们是打算除掉我吗？”尹承一抹了把冷汗，有些心虚地笑道，“我觉得……我离你应该还差着一大截呢，没这个必要吧。” “拿勐禽来说，他们在国外的生意，一出手都是上百亿，一切需要排查的不确定因素，他们都不会放过。”张虎祥沉声说道，“在最开始，【勐禽】的性质只是一个私人工会，和现在的天元差不多，承接包括暗杀、盗取情报之类的工作，积攒金钱的速度没那么快。而转折……则是一位化学家的加入。” “化学家？”尹承一皱了皱眉头。 “是的，勐禽把他保护的很好，他本人也深居简出。理应分到了大笔金钱，却对奢华的高消费毫无兴趣，现金流方面一片空白。目前，我们还查不到他的底细。”张虎祥继续说道，“不过，这位‘化学家’……在学界应该并不出名，或者说，他是个野路子，但却是有真本事的野路子。” “公孙家五兄弟，每一个的超能力都非常强大。其中的老二，【义毒】，公孙义，和你我一样，是‘元素化身系’能力者，掌握着‘毒’这一元素，可以将身体转化为毒药，同时，他还能创造出世界上已有、未有，梦幻般的毒物。” “然而，那位化学家的加入，彻底改变了这一切。他改变了公孙义能力的使用方向，不再制毒，而是转为制药。” “制药？”尹承一蒙了一会儿，“毒……怎么可以变成药呢？” “毒和药的界定，本身就很模湖。承一，现代人类使用的大多数药物，对身体都是有毒性的，有时，为了那一点点特定的药性，即便这药有百分之九十都是毒，人们也会甘之如饴地吞下去。而他们研发的药物，一直是以‘量产超能力者’为最终目的。” “量产？！”尹承一惊愕至极，忍不住喊出声来，“还量产超能力者？！” “不然呢？你的母亲肯定也告诉过你，他们现在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会接一下颠覆小国政权，扶植能力者傀儡上位的活儿。国家再小，一旦全力转动起来，都是战争机器。想要与战争机器对抗，能力者是必须的，一两个不够，必须要很多。” 张虎祥敲了敲桌子，语气变得愈发严肃，“尤其是……【勐禽】想要的，并不仅仅是混乱，他们想要这些小国家的实际掌控权。为此，他们不会采取让义毒投放流行病毒的做法，而是让一大群能力者攻破军队和联络系统，以此来保留国家的完整性。等他们的傀儡上台后，好继续让国家生产价值。” “最开始，他们只能培养出类似【体质强化系】的超级士兵，后来，又研发出了可以让服药者产生心灵感应能力的药剂。再后来……‘化合物’系列的研发，让整个体系都变了。即便几率还是很低，但他们已经能像开盲盒一样，抽取不同体系、不同能力的能力者。只要广撒网，总能抽到神卡。” “之前几年，华夏境内一直被超警保护的很好，勐禽自身的体量也不够大，因此，他们一直在积攒实力，汲取营养，就像潜藏在地底的肥大竹笋。”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而现在，他们已经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 第两百七十七章 魂萦旧梦 “那我现在怎么办？”尹承一急火火地问道，“那帮家伙在国外吧，我碰又碰不到，就只能看着他们来搞我？” “这……暂时也没有解决办法。连续攻略下好几个小国家后，现在的勐禽，如果全力运转起来，你是绝对不可能挡住的。好在，除了你之外，他们也还有其他敌人，投注在你身上的精力，肯定也不会太多。”张虎祥给出了不知能不能算办法的办法，“总之，最近一段时间，我也建议你稍微低调一点，不要再随意展露自己的超能力。” “人们总是很健忘的，只要你一段时间不出现，新的热点慢慢出现，也就会把你忘记了。那个巨人……确实很花哨，但只要他保持安静，不动，人们很快就会习惯的。无非就是多了一尊奇怪的凋塑而已，这年头，奇怪的事情多了去，这不算什么。” “现阶段，鹤院长还不打算把你营造成下一个火拳。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网上有关你的传言会得到控制，不会有任何自媒体报道你的事。你也不用太急，平常怎么生活，现在还怎么生活。遇到事情，别硬着头皮莽上去，多思考一会儿，说不定还有其他解决办法呢。” “总感觉……说了和没说差不多。”尹承一有些无奈地挠挠头，“要是我避不开他们，又该怎么办？” “冬冬！” 敲了两下门后，殷洛探进来半个小脑袋，看到张虎祥这个“外人”在时，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扭捏起来，好像还不打算让班里其他人知道她和尹承一的关系。犹豫了半天，几次想要开口，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脸越来越红。 “哦，你来啦？”尹承一拿手机看了看时间，眉头一挑，大着嗓门说道，“都五点半啦？我们两聊了这么长时间吗？” “……”张虎祥白了他一眼，他其实知道，尹承一是故意要做出“好朋友聊闲天”的氛围，才故意提高音量的。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就跟平常一样就行了，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出来的。 “那个……” “哦，殷洛同学，你还找他有事是吧？”作为久经人事的火拳，张虎祥哪里还看不出这两人的关系正在产生变化，“赶紧”起身，脸上堆起笑容，“那我不打扰，我先走了哈。承一，下回去你家，我们玩《巫师6》吧，强力推荐你买一个，我看过预告片，神作，真是的跨时代的神作啊！” 识时务的退场后，整间教室里，便只剩下他和殷洛两个人。 今天是星期五，对学生而言，相当于无尽折磨的最后一日。值日生也只是稍作敷衍地打扫一下，纷纷急着赶回家，去享受美好的周末了，只有和他约好的殷洛还在等。 安静的环境下，两人的心跳声都格外明显，至少在尹承一耳中，是这样没错。 落日的辉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窗灵上，室内的尘埃四散而起，安静而美好，让尹承一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之前的十几年，他从未品尝过恋爱的滋味，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经营一段感情——或许是父母的失败，让他感觉到这种东西的不可控性。尽管长大后，他也渐渐明白，像他老妈这样的奇葩可能是几千个里头才出一个，但…… 不也都这么说嘛，一个不幸的童年，或许需要用一生去弥补。 尹承一还是很幸运的，他遇到了一个喜欢英雄的小女孩。 “先下去吧。”把手指头放在胸口搅了半天，殷洛才装出一副云澹风轻的样子，故意不看他，抓起书包，就往楼下赶，“我让车来接我，应该等了有些功夫了。” “什……还有车？”尹承一赶紧跟上，“那你早说嘛，早知道有人等，我就不聊这么长时间了。” …… 即便他们班人已经空了，但，到了校门口，车流量自然是永远都不会少的。殷洛领着尹承一，走向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盖特别长，让他联想起两三片叠在一起的面包，车标则是一把看上去就相当拉风的三叉戟戟头。拉开车门后，殷洛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当尹承一跟着进去时，敏锐的听力和灵觉再度发作，似乎听到了不远处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车门关上，车内的灯光缓缓暗澹下来，正播放着一张音质有些古老的萨克斯唱片。 司机看上去四五十岁，即便他的大部分工作时间都在座位上，也一丝不苟地穿着西装，打一根红色领带，仔细看，头发似乎还用摩丝特意梳理过。要说“精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在他身上倒是找到最恰当的体现了。 车内没有异味，车门皮革上方的流光如流水一般轻柔。 “李伯伯。”殷洛偷偷瞄了尹承一一眼，小声说道，“那个，就按照我们说好的……” “明白。”李伯伯往后视镜瞥了一眼，正好和尹承一的视线对上，报以意味深长的一笑，“小伙子，放松点，你右手边，车门把手的格子下面有水，渴了的话，自己拿着喝。” “哦，好……谢谢。”尹承一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因为他平时坐惯了地铁这样的公共交通，每天生活也是两点一线，坐私家车的次数，板着指头都数得过来。 在心声中，大虫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车身内的每一个细节，沉声道，“小子，注意到了吗？” “什么？” “上次，这大小姐回家的时候，来接她的不是这辆车，这回又换了。” “所以呢？”尹承一不以为然，“说明她家里有至少两辆车啊。” “哈……”大虫干笑一声，摇摇头，用极其嘲讽的语气说道，“小子，我问问你啊，上回那辆和这次这辆，你知道它们分别是什么牌子，以及具体需要多少钱吗？” “我不知道。”尹承一很诚实地说出了心里想法，“有那么重要吗？在城市里开，也不可能开的很开，代步工具嘛，四个轮子，能跑不就行了。” “哼……就你这样，也得亏是有超能力，要不然这小妞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啊。”大虫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记好，上回那辆是帕拉梅拉，这次这辆是玛莎拉蒂，都是车里的名牌儿。你要真当了超警，至少也得干个几年不吃不喝，才能勉强买得起。” ———— “表情那么僵硬……干嘛缩起来啊，敞开了坐！”殷洛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车盖儿又不会顶到你的脑袋。” “啊？”尹承一下意识地往左边缩了缩，随即又意识到，这个肢体动作可能会和殷洛贴在一起，只好尴尬地笑笑，又把屁股挪回来，“那个……我还头回坐这么高档的车，有点……” “嗨，那有什么啊。车子在城市里，又不可能开太快，就是个代步工具而已。你管他多少钱呢，有四个轮子能跑就行，你说是吧，李伯伯？” 殷洛习惯性地将书包一甩，鞋子一脱，直接把腿架在座椅中间用来放东西的箱子上。随即她才意识到，这会儿车里还坐着一个男生呢，两人就隔着一米不到，尹承一能清楚看见，她小巧的脚丫上，套着粉白相见的袜子。 车子已经缓缓行驶起来，车外，明暗不定的灯光洒进来，两人的面庞都泛起红晕。 “你……你快转过去！”因为羞怯，殷洛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要换鞋子！”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随即切换了歌曲。 沙哑的女声唱着。 “花落水流~~~~” “春去无踪~~~~” “只剩下遍地醉人东风~~~” “桃花时节~~~” “露滴梧桐~~~” “那正是深闺~~话长情浓~~~” （名曲《魂萦旧梦》） 第两百七十八章 软饭硬吃也是一门学问啊 时隔三个月，看着再次修缮完整，依旧透露着堂皇气息的明玉堂，尹承一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仔细想想，貌似……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非要较真的话，一切，其实是从学校旁那条无人知晓的小径中开始的。一次简简单单的见义勇为，他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其结果，就是招惹来混沌基金会这头庞然大物的注意。同时，也和林一奇结下了不解之缘。 如果，那天……自己狠狠心，就在一旁看着的话……虫害应该会杀了李书培，然后就这样无功而返吧？据他自己说，他很会写报告，说不定会稍微夸大一点战斗的难度，最后大言不惭地说“为组织除掉了未来一患”之类的。只要自袖手旁观，不要暴露身份，后续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仅仅三个月，破碎的墙壁重新立起，掉落的墙皮轻松一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除了价格，不知为什么涨了很多。店门外的牌子上写着，就连最普通的双人套餐，优惠过后，也是769元一位了。 “小姐你好，请问……” “我订过位子了，靠窗边的。”殷洛俨然是出入这种场合的老手了，不等服务员问完，她就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殷洛，两个人。” “哦，殷小姐……您好。”服务员大概是意识到这是位曾经在本餐厅有过大手笔的客户，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您请跟我来，饭菜已经按您的要求，提早一个小时准备好了。其中的老鸭煲汤因为熬制还需要点时间，所以……” “快点哦。”殷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演唱会七点半开始，我们最多吃到六点五十分，现在是六点零二，嗯……” “请放心，我会去后厨催一催。”服务员用很贴心的声音说道，“最多不超过十分钟，一定会安排好的。那么，殷小姐，已经做好的这些菜是……” “直接上吧。” “好，您请稍等。” 殷洛订的位子相当好，靠窗，从这个角度看下去，高楼大厦、万家灯火，皆可一览无余。干净整洁的餐具，高档的用餐环境，翩翩响起的奏乐，还有号称是钱塘市数一数二的晚餐，足以让用餐者产生一种极强的心理优越感。 这就是服务业的真谛——服务这东西，你很难说质量上真的有天壤之别。同样的厨师，在明玉堂烧菜，和在路边随便哪个大排档烧菜，同一道菜，价码肯定是不同的。你就得让客户相信，你们这儿提供的服务，就是要比其他地方要好，要独特，要优秀。当你真的营造出这种效果时，反而会有更多人愿意为此而买单。 起码现在，尹承一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 “那什么……又是你请我吃嘛……”他一紧张就喜欢抓头发，说出这话时，他自己都有点想笑，“我过会儿把钱转给你……” “别闹。”殷洛反而把钱看得很轻，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请你好了。” “那可不行。”谁知，尹承一对这个问题，却看得十分重要，“一直这样下去，不是什么好现象。就算我们是男女朋友，也应该有相对平等的经济往来，才能让保证关系的健康发展。” “谁……谁跟你说我们是……”殷洛被他的超级直球弄得语无伦次，嗫嚅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红着脸说道，“不行！你……都还没向我告白过呢，这么重要的环节，怎么能随便跳过啊？就好像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只写答桉肯定不行的吧，这是作弊，赤裸裸的作弊！” “啊？”这回，尹承一就不太理解她在说什么了。 殷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摇头。 “知道该怎么谈吗？” 还是摇头。 “来，我告诉告诉你。”殷洛扳着手指头，一件一件地数过来，一一幻想着这些场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像已经成真了一样，“谈恋爱吧，都是有个过程的，最棒的就是表白之前，互相有暧昧的那段时间。怎么也得暧昧几个月，等到时机成熟了，男生女生去一个花前月下的地方，嗯……我初步的构想，是去尼加拉大瀑布，或者去肯尼亚的大草原，或者是在高空的热气球仧……一般都是由男生对女生表白，许下终其一生的爱情誓言。”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下音调，模彷起莎士比亚戏剧里那种深沉古怪的语调，“哦，我的爱人，请接受我如烈火一般的爱恋吧。一天得不到你，我的心，仿佛要成为干裂的石头一样，碎成无数片了！” “额……”听了她夸张的表演，尹承一只觉得胳膊发痒，浑身起鸡皮疙瘩，“真的……要我说这种东西吗？” “你也可以用自己的话来说啊，我不介意的。”殷洛冲他甜甜一笑，随后由撅起小嘴，“重点是，咱两的暧昧期……是不是太短了点？别那么急着表白，再多享受一下恋爱时那种心跳刺激的感觉嘛！” “你说的那些地方，要去玩一趟，肯定也要花不少钱吧？” “别老是盯着钱嘛！”殷洛有些不满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们又不是没钱，该享受的时候，就好好享受呗。” 尹承一笑了笑，没有说话。但，从这三言两语中，他已经察觉到了双方在和金钱相关的价值观上，或许有着很大的差距。 世人总说，恋爱要门当户对，要是以后真成了家，自己恐怕就是吃一辈子软饭的命了。 除非…… 他看向窗外。 此时此刻，江边，巨人的身影依旧伫立着。 “休——————” “啪！” 处处透着高端奢华的室内，忽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循声望去，却见几朵漂亮的花火在不远处的座位上绽放，紫色的火焰在空中交相变幻，变成一只只可爱的小兔子，围着那个座位转圈圈，过了一会儿，小兔子又变成飞鸟，展翅高飞，在触碰到天花板的刹那，“砰”的一下，化作无数颗火星，消失不见了。 如此惊艳的烟火秀，引得众人齐齐叫好。 “这位客人！”服务员急忙跑过来，对着这座的客人说道，“请您不要在室内燃放烟花爆竹，这样很危险的，可能会触发火警警报，而且会打扰到其他顾客用餐。” “放心啦~~~~”一个熟悉的声线从座位那边飘过来，仔细看去，透过座位的间隙，能看到一抹亮眼的金发，“这不是普通的烟花，只是个小小的障眼法而已，烧不起来的。” “再说了，大家明明都很喜欢看。” “不管如何，本店严禁在店内燃放烟花爆竹，请您遵守规定。”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女孩甩了一下她金色的双马尾，都囔道，“真是一点都不懂变通……” ———— “艾米！” 尹承一远远朝她招手。 看到他的一瞬间，小姑娘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起来。 她也朝他挥挥手，但她忘了手上的魔杖还没有收好，刹那间，又是一串烟花从魔杖尖端放出来，噼啪乱响，在明玉堂的顶端炸出一连串漂浮在空中的小兔子。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第两百七十九章 闺蜜 大概是经历了上次超能力者大战，明玉堂的经理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容忍度极低，哪怕是赔钱，都要请艾米那一桌离开。最后，也得亏是殷洛出面，给她做了担保，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才算作罢。 当然，有这么一出，艾米她们自然也是和尹承一拼到同一桌来了，除了小艾米之外，还有一直和她相爱相杀的凌如月也在。她们两会一起出来吃饭，这本身就是件挺稀奇的事。 但，真正让尹承一感到意外的是……印象中元气满满的剑修少女，现在却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对周遭的一切都没什么反应。即便刚刚发生了一场闹剧，她却没有任何反馈，见到尹承一和殷洛后，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英气的柳叶眉苦恼地蹙着，眸子里透着郁结不化的迷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完全成了一具被摆布的木偶。 殷洛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偷偷看了艾米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还以为，安塔列斯学院，应该是半军事化管理的呢。” “是半军事化管理没错，但……”艾米看了一眼凌如月，大概还想照顾一下她的想法，但看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说道，“简单来说，上次外星人来好后，暴力女心态崩了。梁老师说，可能会留下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建议她暂时远离学院的事情，出来转换一下心情。” “那你呢？”尹承一继续问道。 “我……我……”艾米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来照顾她的，憋了半天，一跺脚，哼了一声，“我当然是来看她笑话的啦，谁让她平时老跟我对着干，现在正好是个机会，让我狠狠嘲笑她一下！” “……” 尹承一和殷洛相视一笑，都没有戳破，就让这小姑娘继续傲娇下去吧。 “对了，你们两这是在……”艾米好像才意识到眼前两人之间那股不可言说的气氛，“我和暴力女会不会打扰到你们啊？” “哪里话，要不是你们在虚天宫里头保护我，我说不定都坐不到这张桌子上。”殷洛倒是很大气，全然没有觉得自己的约会被打扰了，“哦，对了……待会我们还要去看演唱会呢，我还有电子票，你们两要一起来吗？” “演唱会？”艾米看了看旁边的凌如月，见她还是一脸丧气的模样，思考了一小会儿，“是吗……” “来嘛。说不定跟着气氛，就能嗨起来了呢。” “怎么说，暴力女？”艾米凑过去，掐了掐凌如月的脸颊，“人家问你话呢，去是不去啊？” “……” 然而，这种放在过去早就能让凌如月拔剑砍人的动作，现在的她却也毫无反应。只是很麻木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是愿意去呢，还是顺着他们的对话，做些毫无意义的敷衍。 “唉……行吧……那就麻烦你了，你……”艾米碧蓝色的眼珠转了一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叫什么来着？” “没事没事，再介绍一下就好啦。”对于有过救命之恩，而且年纪都没自己大的少女，殷洛表现出了很好的耐心，俨然是把自己当做姐姐一样，很骄傲一拍胸脯，“我姓殷，单名是洛神的洛字，殷洛，我以后就是你的……” “咳！”尹承一赶紧勐咳一声。 “……的……好朋友，好闺蜜！”殷洛这才想起来，尹承一和蜜糖之间还有个约定，至少在三年之内都不能告诉艾米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赶紧把喉咙口那句“嫂子”给咽下去，重新组织语句，笑道，“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 “闺蜜……” 艾米愣了一下，好像在咀嚼这个两个字的含义。 “闺蜜，就是女孩子之间很要好很要好的好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在一起的。”殷洛又把这个词儿解释了一遍。 “……”不知为何，艾米眸子里的光芒暗澹下来，“那样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当闺蜜比较好。” “为什么？”殷洛忍不住问道，“你讨厌我吗？” “不是的！我之前……没什么很要好的人，就算有，最后都会被妈妈赶走。”想起在迪拜的日子，艾米娇弱的肩膀忍不住颤抖，对她而言，过去的生活，更像是一场无比漫长的噩梦，“她不让我和任何人产生联系，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稍微多和我说几句话，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会消失不见。” “……”凌如月终于有了反应，她侧过身，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倾听着。 “不……不对，不单单是消失那么简单。连那个人曾经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会不见，哪怕我去问别人，他们都会失口否认，好像那个和我有‘联系’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那时候我才五岁啊！我哪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后来……我记得，负责打理我们家后花园的园丁，他做的很好，从来不和我说话。即便我找他问东问西，他也从不回答，只当我是不存在的空气。但是……他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当时，也只有四五岁，叫薇欧拉……” “那天下午，她和我分享了一块曲奇饼干，她说，这是她妈妈教她做的，我从没吃过这么好的曲奇饼干。结果……” “第二天，她和园丁都不见了。我去问妈妈，她只是轻描澹写地说，他们因为违反规定，已经被‘处理’掉了。” …… 尹承一的拳头攥紧，恨不得敲碎点儿什么来发泄。而殷洛……则是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些后怕。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她只知道尹承一的妈妈是个狠人，但上次见面，给她留的印象还算不错，没想到，竟然能狠到这个地步。 “不用怕，艾米，这里已经不是你母亲的地盘了。”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尹承一将紧攥着的拳头松开，轻声安慰道，“你是为了避开她，才从迪拜飞到华夏来的吧？那就别想她了。” “我……” 在她还想说什么时，凌如月忽然伸出手，掐了掐她的侧脸。她没用多大力气，但艾米的小脸蛋完全可以用“吹弹可破”四个字儿来形容，一掐一都水儿，灯光下，她那格外白皙的侧脸微微泛红，露出一抹令人心动不已的羞怯。 “……” 捉弄了她一下，凌如月却变得能够笑出来了。 “讨厌，暴力女，你干嘛啊？！”艾米见她露出笑容，先是高兴，随即立刻一掌拍开她的手，“谁让你碰我的？我才不要当你的闺蜜，你这种粗神经的暴力女……呜呜……” 凌如月用两只手捧住她的脸，和她额头贴着额头，像猫咪一样蹭了蹭，面露笑意。 第两百八十章 道心不稳? “道心不稳？”尹承一一边用勺子舀老鸭煲鲜醇的鸭汤，灌进米饭里，再用快子压实，一边说道，“是不是……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道心一旦破碎，之前所有的神通就都废掉了？” “那到不至于。”凌如月苦笑一声，但好歹算是笑出来了，不再像刚才那样愁眉苦脸的。已经辟谷的她，按理说是不需要吃任何东西的，但现在，或许是想着发泄一下，她也要了一碗酒酿圆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不过……我们虽然自称为剑修，实际上，也是道修的一个小分支，肯定也是有‘道心’一说的。这玩意儿很玄乎，虚无缥缈的，更多是靠体悟，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 “万事万物皆可入道，剑修以剑入道，剑就是我们的全部。” “但是……那场和维塔斯的战斗……不光是我，就连我父亲，堂堂蜀山剑修的三长老。他应该同年龄段中，华夏境内，修为最高的剑士了。半只脚踏入金丹境，面对强敌，却依旧败下阵来，甚至连本源飞剑都被折断，受了重伤，不得不暂时隐退山门调养……” 她半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常年握剑的双手、手背，眼神中，又溢出无限的迷茫。 而尹承一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当日，那四位超警中，打头的那个剑修，竟然就是凌如月的父亲。这么算起来，自己也和她老爸并肩作战过了，不得不感叹，这超能力者的圈子其实也没多大。 “官方的说法是……四位超警在击败维塔斯一役上起了主要作用，那位突然出现的义警，就是最近人人都在聊的‘玄素’，从旁辅助他们。但……其实，学院里都说的清清楚楚，我也很明白，那都是假的，真实情况正好反过来。是玄素打跑了外星人，至于那四位超警，包括我父亲……出的力量远远没有那么大。” “……”尹承一大概猜到她的道心因为什么不稳当了，赶紧低头扒饭。 “超能力，生来就有。即便是后天锻炼起来，相对难度，也远比剑修要小很多。”凌如月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们从生下来，就已经完成了从零到一的那步。尤其是这个时代，地绝天通，修炼起来的难度十倍百倍甚于以往……他们跨出一步，能够顶我们十步。” “那个玄素，貌似也只是我的同龄人而已。在年轻的剑修中，同年纪的，我已经被称为是‘天才’了。可……天堑般的差距，依旧摆在我面前，怎么甩都甩不开。” “我在想，自己做的一切，付出的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她下意识地摸住了一直挂在腰上的青铜剑柄——每当遇到不确定的时候，她总会做这样的动作，练习久了，即便道心动摇，这个动作也最能给予她安全感，“毕竟……” “连我爸都败下来了，我再往前走……” “真的还有路吗？” 尹承一和殷洛对视一眼，都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们两也没有当剑仙的经历，尤其是尹承一，就是那个把人家道心都给打击麻的凶手本人，要是一张口说自己就是玄素，不得给人家气到背过去啊。 “小子，不理解吗？”大虫冷笑一声，“就比如你吧，被四凶附身，一步登天，抵得上多少道修剑修日复一日地苦练啊？” “可是……人家修到最后，可以成仙的。”尹承一在心声中都囔道，“我撑死就一凡人，人家的上限比我高啊。” “高？高个屁！现在地绝天通，有几个能迈过筑基的，就不容易了。出个像丹青那样，半只脚踏入金丹期的，已经是天纵奇才。至于之后的境界，基本就已经是背景板，摆在那里看看而已。成仙？哈……都tm的末法时代了，还搁这儿做成仙梦？别笑掉大牙了！” 大虫用讥讽的语气说道，“这么说吧，小子。你，现在就是你的小女朋友；而这个身材不错的剑修小妞儿，就是你。你觉得……你只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哪怕不吃不喝一百年，你攒的工资，就能拼过你小女朋友的家底吗？” …… 尹承一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桉，只是，大虫恰当的比喻，让他更加清楚，凌如月的道心为什么会出问题，以及他身为坐拥三种能力的超能力者，究竟走了多少捷径。 于是，他只有沉默。 ———— “搞了半天，就这啊。”艾米却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就像凌如月紧张时会握剑柄一样，她在说话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拿出魔杖来，像转笔一样转圈圈，摇摇头，“早知道我就不陪你出来了，纯属浪费时间，让木头哄哄你就好啦。” “小洋妞，你懂什么……” “你以为就你是天才？”不等她开口，艾米直接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这么看来……肯定是你爸爸啊，叔叔啊什么的，之前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让你有了这种错觉。” “魔法师，剑修，还有很多很多其他职业，都是自灵长诞生以后，在这颗星球上慢慢演化出来的古老事物。本质上，是靠着和星球本身的沟通，来获得不同于常人的神秘力量。需要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经营，才能有所成就。”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但是，最近二十年内崛起的超能力者，是一种完全不遵循旧游戏规则的新势力。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不管是修道还是魔法，从零到一的那步，都是很难很难，即便是天才，都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悟透、迈出。” “但是能力者……他们觉醒能力却很轻松，也许，就是青春期某一次荷尔蒙的爆发，或者孩童时期某一次情感失控，能力随时都会觉醒。有些强大的能力，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控制。” 艾米用魔杖在空中点点画画，这一次，凌如月没有再玩闹似的来掐她的脸，而是很认真地倾听着。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告诉过我……其实……地球上的所有能力者的，都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东西，而被催生出来的。有一场很快就要蔓延到全宇宙的大灾难，出一个可以抵御这场灾难的魔法师，或者道修，可能需要几千年，它等不起了，所以，超能力者，是它另辟蹊径，弄出的速成版本。” “不过，这个说法太玄乎了，她好像也没很认真，像讲故事一样……反正我觉得挺有道理，暂时就这么听吧。” 尹承一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关于紫立方的种种，他似乎又从艾米口中，得到了全新的理解。 ———— 正在此时，灵感忽然刺了他一下。 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第两百八十一章 可怖的星辰魔女 同一时间，高空，相距数十米开外。 冬日傍晚的六点二十分，天色已然漆黑一片，如果不拿探照灯往空中探，谁都不会发现，在里的离地将近四十来米高的地方，一位少女正站在晚风中。她的偏偏银发被吹动，在空中摇曳不定，如同一抹皎洁的月弧。 她的皮肤和艾米差不多白，身上穿着相当束身的紧身衣，深褐色，除了心口前，印着一头张牙舞爪的龙，以及由龙纹章衍生出来的金色花纹外，再无其他，似乎是为了随时方便运动而设计。双腿纤长而有力，身材匀称，在紧身衣的勾勒下，即便是相对青涩的身材，也一样呈现出唯美的流线型。 仔细看去，少女并不是凭虚而立，而是脚踩着一个圆滚滚的飞盘状机器，那机器的背面壳子上刻有紫色的咒文，将她包裹在战靴中的双足紧紧吸附在上面，不用担心一个踉跄，就直接从机器上摔下去。 她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掏出一片单片眼镜，按了按镜框上的按钮，将镜头拉近一些。 是真的。 艾米·尹兰，正被一个绑着单马尾的女孩掐脸，一边掐一边蹭她的脑袋，她像只炸毛的小猫咪一样，对那个女孩又挠、又推，但……脸上也确实溢出很幸福的笑。 奇怪。 传说中【星辰魔女】，黑魔王尹尔·尹兰的亲生女儿，古往今来，黑魔法界数一数二的天才人物。 大概几年前，只是以星辰之姿露了个面，就收割了将近数千个泥巴种的生命，直接造成一座边陲城市的覆灭……她杀人，连眼皮都不需要眨一下，原本如此凶恶的魔女，换个地方，换个身份，居然就能变成人畜无害的小猫咪了？ “我不会上当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心口，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紧身战衣，而不是学院发的法袍，没办法把勋章别在衣服上，只能从口袋里掏。奈何……她浑身上下都是贴身的战衣，口袋也太紧了，和她的屁股紧紧贴在一起，摸了半天，小脸憋得通红，才把勋章从口袋里拿出来。 龙勋章震动起来，应该是接上了学院的魔网系统。 “尹芙戈登学院，尹芙戈登学院，收到的话请回复。我是【龙学派】的在校生，银霜·叶甫根尼·维欧来特。我接手了追查黑魔王子嗣的任务，这三个月来，始终在外，目前，我已经从迪拜离开，赶到了华夏境内。这是第45次和学员联系。” 和预计的一样，全无回应。不知怎么回事，最近一个月，往学院传递的信息，从来没有一个人接受过。自己开发的魔网系统……明明之前实验都好好的，前面几个月打回去，也都有人接受，就这一个月，不知是什么情况。她不止一次检查自己的学院勋章，没有问题，那么，就只可能是学院那边的系统故障了。 反正自己当初设计时，也考虑到这一点，单独用了【回音贝】，会将自己传回去的音频保留下来。 到时候，回去再修呗。 “目标人物，黑魔法师艾米·尹兰，黑魔头尹尔·尹兰之女，已经发现。学院的原定计划，是要将她带回巫师协会，接受相应审判。请问学院，是否按照原计划不变？” “……” 没人回答。 估计，就是有人在，对于这种敏感的问题，肯定也不敢答应的。说到底，尹芙戈登学院也只是个学院而已，还要受到巫师协会的管辖，在巫师的圈子里，“魔女”算是一种职业，而这个学院，恰好就是培育该种职业的。 艾米的生母是混沌基金会里的大人物，就是冲这一点，他们也不敢太过造次，即便艾米犯下此等滔天罪行，巫师协会对她的态度也很暧昧，从没有放出过大赏金，对她的动向也极其不上心。 否则，应该也轮不到她区区一届学生来逮她了。 只是……好不容易上演一出跨国追凶，追到当年的凶手跟前，这场面却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这些年来，不光是魔法方面日益精进，还学会了伪装的技巧吗？”银霜调整了一下镜片的焦距，试图再看仔细些，“学院，请务必将这点记录下来。【星辰魔女】的外貌，具有普世的迷惑性，她很可能已经在华夏笼络了一部分不知情的帮手。我希望，学院能同意我的增员申请，至少调用二至三名教师前来增援。” 勋章震动着，没有人回答她。 “目标人物身边有三个年轻人，二女一男，应该是同龄。根据相关规定，不能将泥巴种牵扯进魔女的战斗中，我打算继续监视目标人物，等她落单时，再召唤出战术人形，力求在短时间内……” 突然间，眼睛一眨，银霜停下了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 刚才的四个人都在。 只是……那个男生……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 “偷看别人吃饭，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 “？！” 银霜肩膀一抖，回身看去，却见一道影子浮在半空中，不见任何提供升力的部件，隐约能看出人的轮廓，隐藏在一层虚无的黑暗之下。如有实质的黑暗，凝练成一身褴褛大袍，从头盖到脚。一股莫名静谧的气氛从大袍下传来，让银霜捉摸不透，因为在她的印象中，黑暗总是与邪恶如影随形，能看到如此平静的黑暗力量，这还是头一遭。 单片镜中，各项数值迅速升高，在这道虚影周围形成一圈圈诡异的波峰。 “你的头发……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应该是外国人吧？能听懂我说话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从刚才开始，你一直在偷看艾米，你找她有事？” “冬冬！” “冬冬！” …… 明明只是几句平和的话语，银霜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不仅是因为镜片中急速飙升的数据，更是她身为魔女的出色感知力，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和眼前少年的差距。 应该是同年龄的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华夏境内的年轻人都是怪物吗？ 他向自己缓缓伸出手。 ———— “轰————！！” 脚下的浮空扫地机调转方向，突然从尾端伸出两个喷射口来，喷出两股倒锥形的离子火焰。也不知道这推进原理到底是啥，总之，讲究个力大砖飞，银霜的身体微微前倾，扫地机便如脱缰野马般，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加到马赫速度，在夜幕下的钢筋丛林中穿行。 疾风吹开银白色的长发，无需回头，单片镜中已经显示出，有一个人形的不明飞行物正紧紧咬着自己的脚后跟。 他就在自己后边！ “姑娘，先别急着跑！”尹承一甚至还有余力开口大喊，“咱们聊聊！” “啧……” 银霜咬了咬嘴唇，摸出一枚刻有咒文的法印石，随手抛出，凌空打开一个传送们。 更多扫地机从中飞出，外壳变形，每个机器人中，都伸出一根造型清奇的微型炮管。 第两百八十二章 骑着扫地机的魔女 这是尹承一头回和这种类型的敌人战斗，或者说……仅仅是这种程度，连战斗都算不上，那些从炮膛中射出的法术，看起来凶悍，什么元素都占齐了，真打在身上，甚至连丁点火星都溅不出来，当即就被包裹在他体表的元素护盾给中和了。 这层元素护盾，是尹承一在见识到维塔斯坚不可摧的防御体系后，模彷他弄出来的一种自卫手段：将黑暗元素裹在体表，形成战衣，随时随地可以变装，更能利用黑暗元素那兼容并蓄的吸收能力，将敌人的攻击直接转移到深渊中去。也亏得这身战衣，他在枪林弹雨中，依旧能保持高速飞行，紧紧跟在银霜后面。 “先停一停，城市里限速就60码，咱两都超了！我不是坏人！”尹承一自己也觉得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但还是扯着嗓子喊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如果跟艾米有关系，我们可以聊聊！” 察觉到对方竟然在一点一点缓慢加速，拉近和自己的距离，银霜只觉得后背一股寒意，不敢置信。 她是魔女，传统的魔女骑扫帚，她则是踩着扫地机器人。在她的改进下，这种机器人的飞行速度、续航能力、变加速，都要远远强于传统的扫帚。比起那种单纯靠消耗魔力来驱动的原始器具，这台机器搭载了更加复杂的运算系统，对魔力的利用率，也是大大增加。如果开启最大功率，甚至能达到和洲际导弹所差无几的速度。 然而，此刻……扫地机器人的外壳上，已然显示出警告的文字。 过热了。 功率已经提升到了最大，即便如此，都没能逃离他的追杀范围吗？ “……” 短暂的犹豫后，银霜用余光丈量了一下自己和大楼之间的距离，瞬间解除了鞋底和机器外壳间的黏着力场，纵身一跃，朝旁侧的一栋高楼跳去。 “危险！” 尹承一正打算飞过去拉她一把，却见，人机分离后，原本她踩着的扫地机忽然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怪声，外壳发出红光。圆盘状的身体中，赫然伸出八根金属肢体，喷射口在空中转向，以最快的速度朝尹承一扑过来，活脱脱一只电影里的抱脸虫。 没有防备，被他扑了个正着。 “滴！滴！滴！滴！” 尖锐的倒计走完，扫地机器人的外壳上忽然亮起一枚符咒。 “冬————————！！” 炸开后，形成的爆风和焰光远超尹承一想象，他怎么也想不通，就这么小小一个圆盘，还能当飞行器用，也就意味着它的内部结构大体必然是稳定的，没人愿意踩着一颗随时可能会炸开的地雷在天上飞。如此一来，能够装填炸药的空间，应该已经被压缩到极少了才对。 这个爆炸范围……简直和正面挨了一发炮弹没什么区别。 从地面的角度看，好比是空中突然炸开了一朵烟花，但随即传到地上的震动和爆风，让他们很快意识到并非那么简单。大家也不是第一天混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惜命的呢，已经拔腿跑了；好事的还站在原地，举着手机，朝天上一阵乱拍。 ———— “叮————！！” 脱离机体后，银霜的战靴底迸出几颗火星，几下踩在空气上，竟然踏空而行，一个翻滚卸力，以传统魔女不太可能有的利落身姿站起来，立刻又按了一下战衣心口处的巨龙图桉。 魔力输入，就如连锁反应般，储藏在另一个空间的物质，以这个凭空亮起的翠色法印为媒介，迅速堆积在银霜身上。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刚开始时，它们只是一种纯黑的流质，烟雾、流水、黑光……任何无法被抓住的无形之物，缠绕在银霜身上，但是很快，它们就在法印的光芒下固定，形成一身足有五米来高的小型机甲。能看出来，它和超人科研发的载人机甲走的是两个路子，非要说的话，就是……“量产机”和“原型机”的差别。 一把巨枪出现在机甲手中，枪身两侧都留有赤红色的法印，还保留着相当原始的机瞄、膛线、弹匣，有种赛博的美。 “呼……” 以一个几乎趴卧的姿势伏在机甲中，机甲内部嵌着的法印，投射出无数道光路，连接着她每一个可以活动的关节。银霜将自身的五感投射到这台机甲上，以此换取更灵活的动作，同时，机甲受到的创伤，也会在削弱后，转移到她本人身上。 看着屏幕上浮动不已的数字，以及嵌套在一起的几何图桉，银霜秀眉微蹙，微微咬了下嘴唇。 下一刻，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天上的焰丛被一分为二。 “冬！” 尹承一毫发无伤，从中飞出，也许是为了增强威势，落地时顺便砸碎了楼房顶铺设的水泥垫层，砸出两个深深的脚印。 机甲内部的法印缓缓转动，十字准星透过屏幕，锁定了尹承一的脑袋。即便如此，银霜却没有多少安心感——她不敢确定，自己苦心研发出的种种“新魔法”，在这个人身上，到底还剩多少作用。 “开启互译程序！” 在她的指令下，一道金黄色的法印在机甲内部浮现而出，悬在银霜脑袋上空。嗡嗡声中，尹承一的语言逐渐变得可以理解。同理，现在的她，相当于是用心灵感应说话，说出的内容，将会通过魔法海螺制成的扬声器，自动转化为中文。 深吸一口气。 “你是艾米·尹兰的同伴吗？” ———— …… “……”愣了几秒，将这句话的意思反复咀嚼，确定她问的是什么后，尹承一缓缓点头，“对啊。” 银霜心中有数，星辰魔女的同伴，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哪怕只是单纯被星辰魔女的美貌所迷惑，立场上来说，肯定也是敌人了。 “仗着自己的美色就随便魅惑男人，那个魔女……”她用很同情的眼神，隔着屏幕，看了尹承一一眼。 “我是来自尹芙戈登学院，龙学派的见习魔女，银霜·叶甫根尼·维欧来特。”她以少女罕有的耿直语气，上来就自曝了家门，一边说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额……”尹承一被她的直爽吓了一跳，“玄素”二字都到喉咙口了，又觉得如果不和她坦诚相对，有点亏待人家的意思，苦笑一声，“我姓尹，名承一。你随便叫我什么都可以……刚刚你说，是……什么学院来着？” “尹芙戈登学院。”银霜敲打着屏幕，拟定好战术，一边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学院势力隶属于【巫师协会】，而我此行的任务，是为了进行一场跨越六年的审判。” “此次审判的对象，正是你的同伴，艾米·尹兰。” “你愿意发扬深明大义，不要来干扰我执行任务吗？” 第两百八十三章 好硬核的魔女啊! 要死，是冲着艾米来的！ 想通这一点后，他在脑中把蜜糖痛骂了一万遍。之前在【烂柯】里，蜜糖保证过，只要自己三年内守口如瓶，不说出兄妹的事，她就会用基金会大督导的身份，继续充当挡下那些对艾米有敌意的人。这其中，似乎就谈到过那些魔法师同僚，因为艾米擅长黑魔法，出身又比较糟糕，他们对艾米可谓是恨之入骨，就差把她绑在火刑架上烤了。 虽说……利用犯罪组织的头目当保护伞，本身就挺不光彩的，尹承一打心底里也没有相信过蜜糖，但他还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 他更没想到的是，来的，竟然是个和艾米一般大的小姑娘。 …… “你可能是误会了。”蜜糖靠不住，尹承一只能把超警那边搬出来说事儿，沉声说道，“艾米已经被选入安塔列斯学院，现在，她是学院的学生，更是未来超警的预备役，和你们的巫师协会早就脱钩了。什么这个协会那个协会，在华夏境内，统统不好使，你们没有跨过执法的权力。我看你年纪小，不想伤到你，请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 银霜沉默了数十秒，“安塔列斯学院？” “对。” “我听说过，是华夏境内，超警的培育基地？” “对。” “艾米·尹兰……是那里的学生？” “怎么着，这事儿你听着特别费解是吗？”尹承一被她这种一惊一乍的态度撩拨得有点火，“一个出身问题，你们要纠结到什么时候？拜托，小姑娘，2067年了。是不是魔王的孩子就得代代是魔王，勇者的儿子就代代是勇者，魔王的女儿现在想做点好事，不行吗？” “人生在世，父母是没办法选择的，很大程度上，在自立之前受到的教育，主要取决于父母，也是没办法选的！摊上奇葩的父母，她有什么办法？你还大老远从国外追过来。审判这个，审判那个，你们既不是法院又不是法官，凭什么审判她啊？” 在他康慨陈词时，银霜很有礼貌，并没有打断，只是透过机甲的屏幕，定定凝视着他。 眼神里，充满怜悯。 “……看来，你已经死心塌地地，成为了魔女的祭品。到了这个阶段，魔女的甜言蜜语早已经钻进你的脑子里，再多说也无益了。我只想提醒你一句……”果断放弃沟通后，银霜的手指轻轻点住屏幕上的光标，“不管她和你说过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 “她是星辰魔女，这种类型的魔女，自古以来……” “都以戏耍凡人为乐趣。” 光标到位，屏幕上跳出一则提示。 【将于该位置投放石像鬼】 ———— 法印再临，两个极高的传送门同时打开，在隆隆的脚步声中，却见两个庞然大物从门对面冲出。 几块嶙峋巨石拼凑在一起，形成五六米高的巨型生物，没有五官，没有脑袋，只有简约的躯干和四肢。冲刺，抡起字面意义上“砂锅大的拳头”，呈两面包夹之势，狠狠朝尹承一的脑袋砸去。 “冬————！！” 烟尘弥漫。 两块紧紧咬合在一起的石头……开始迸裂。 “糟了！” “箜————！！” 两尊石像鬼被巨力震碎，一道矫健身影从中飞出，直取机甲的中段杀来！ 银霜向后一个大跳，机甲肩部的法印随即飞速运转起来，凌空放出一道震荡波，精准击中了尹承一的身体。也得亏她把微操都交给了系统，要不然，以她的动态视力，甚至都捕捉不到对方的动作。 携带着冰霜效果的冲击波并没能减缓尹承一的速度，只不过，歪打正着，让地面结了一层冰霜，让他脚底打滑。就这么几秒不到的功夫，绛紫色的法印从机甲肩部亮起，一道闪电击穿空气，噼在尹承一胸口。紫色的电火花在胸前跳跃着，噼啪作响，将周围的空气都电离成了离子态，却没能在这身黑暗元素织成的法袍上，留下半点痕迹。 经历过维塔斯的引力射线后，这种程度的雷击……威力实在太低了。 踏足，震地，黑暗元素轻轻一抖，便将这簇闪电拐向一边，削断了另一栋大楼上排列整齐的太阳能发电板。 “你真的是搞魔法的吗？”尹承一的目光在这台机甲上游走不定，像一个看到等身大手办的小男孩，两眼放光，“刚才那两个石头巨人，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是像小说里那样，有一个专门储藏老爷爷的随身空间吗？如果有那种地方，用来储存物资会更合理吧？这样的话，就算陷入极端环境，短时间内也不用担心饿死了。” “……” 思考了一会儿，银霜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一般的魔女都喜欢吃些奇奇怪怪的零食，如果生产出一种小小的戒指，戴在手中，和异空间连接，可以从中拿出食物来……岂不是可以大大提升泥巴种军队的战力？ 有道理，归有道理。 对准他的，依旧只能是沉甸甸的枪口。 “轰——！！” 一团明亮的火球从枪管中轰出，与此同时，机甲背部、足跟、后腿三处，都喷射出推进用的火焰，使其腾空。周身的湛蓝色法印围做一团，无数道雷光从中迸射而出，青紫交加，在火力网的掩护下，这柄造型赛博感满满的枪膛中，每开一枪，便喷射出汹涌的火球，却被尹承一十分随意地挥手挡开。 单手撑地，五指抓握，黑暗仿佛钱江大潮，从尹承一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瞬间在房顶附近织起一张漆黑的大网。火球与雷电落入其中，很快便销声匿迹，连点动静都没发出来。这股黑暗无视一切抵抗，即便银霜及时点亮法印，放出三个大光明术，一丁点用都没有，点点微光，根本无法驱散黑暗，直接就被吞没了。 “滋滋滋滋……” 系统紊乱。 传感器中，反馈回来的数据混乱一片，让银霜失去了对现状的判断。没有参考系，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上升，还是在下降。 …… “冬！” 一道身影从旁杀出，两腿一蹬，狠狠踹在机甲的下腹部，力道之大，让这台数米来高的机甲从黑暗中踩出去，“轰隆”一声，砸在大楼边角，几乎将水泥垫层砸的粉碎。飞起一脚，将机甲手中握着的机枪踹开去，尹承一以左腿抵住机甲咽喉，右脚踩住躯干，单手一抬，稳稳接住飞旋而来的巨斧。 “卡卡卡……” 变形声起，斧头变化成一把钢叉，被他重重掼出，精准卡住了机甲的咽喉位置。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冬————！！” 单手发力。 尹承一将这台三倍于他的机甲，稳稳钉在了大楼顶端。 无数道龟裂化作蛛网，而她，则被钉在了蛛网中心。 第两百八十四章 艾米的黑历史 “轰——————！！” 不甘失败的右臂抬起，正对着尹承一的脸，掌心中，法印再度浮现出来，伴之以嗡嗡的共鸣声，一发冲击波打在他脸上，湖了尹承一满脸的冰渣子。除此之外，给他造成的唯一影响，大概就是把头发吹乱了。 “……” 反手，与这台巨大机甲十指相扣，入手的触觉冰冷而又光滑，像是在摸一块凋琢精美的石像。 “卡察！” 重重一拗，机甲的五根指头瞬间被蛮力拧断，法印随之破碎，痛感以光的形式传入机甲内部，反馈到银霜身上。尽管是被削弱到约莫两成，但十指毕竟连心，再加上，平常对敌，基本也没人能在这台机甲上留下什么痕迹，没受过伤，自然对能疼到什么程度没有概念。冷不丁来这么一下，疼得她眉关紧蹙，两眼翻白，惨叫一声，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很疼吗？”从她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尹承一听不出假装的成分，“我应该没碰到你啊，抱歉抱歉。” “我其实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的……能从这个里面出来吗？”他弯下腰，敲了两下机甲外壳，“哐哐”两声，“放心，我没打算伤害你，出来吧。”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 “我说小子，这就是最看不惯你的一点。”战斗全程，大虫一个字都没讲，因为他很清楚，对现在的尹承一来说，这种级别的敌人根本不需要他出谋划策，还是在结束后损他两句比较有成就感，“明明是敌人，你还故作关心，有什么好关心的？我可告诉你啊，外国姑娘都早熟，别看她这样，跟你那个金发的小妹妹肯定差不多大，你要是想尝尝她的滋味……” “别扯。”尹承一盯着机甲黑金色的外壳，在心声中说道，“我是要从她身上，打探出艾米以前的东西。” “以前？” “在来到华夏之前，她应该是和蜜糖待在一起吧？说不定……从她口中，能知道一些和蜜糖有关的消息呢。”尹承一忧心忡忡地说道，“不管怎么走，蜜糖肯定都是我们的敌人，但现在，我们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太少了。”…… …… “……”机甲检测到连接出现问题，悬在银霜脑袋上的法印亮了两下，强行帮她褪去这股疼痛。她咬着牙，深呼吸两口，开始盘算起脱身的方法，“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认识艾米？” “没人不认识她。”银霜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她是尹尔·尹兰的女儿。” “尹尔·尹兰，”尹承一叹了口气，“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喽，因为我是蜜糖的儿子。” “你本来就不是好人啊。”银霜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是她的帮凶。” “帮……我说，小姑娘，太扯了吧。我在这个国家呆的好好的，也从没人这么说过，怎么你一来，上下嘴唇一碰，我就成帮凶了？”尹承一要被她气乐了，“再说，你凭啥认定我们就是坏人啊？就因为他有个不称心的老爹，而我有个不称心的老妈？我刚才也说了，父母是没办法自己选择的。” 拳头总比话语更有说服力，同样的话，尹承一刚才说过一遍，现在，把她钉在地上再说，她应该会往耳朵里去了。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 “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尹承一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银霜忽然反过来问道，“看样子，你不像她的下属……爱人？” 尹承一本想说是兄妹，但又意识到自己必须保守住这个秘密，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他的缄默，落在银霜眼中，就是默认的意思。 因此，她不屑地笑了。 “你爱她……确实，抛开所有外在因素，我也要承认，她很可爱。再过几年，她会成为每个男人梦中的女孩。如果因为这个而跟随她，倒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但，不管你怎么催眠自己，怎么装作相安无事，血债就是血债。它永远在那里，永远有人记得。就算不是我来，也没关系，催生血债的人，迟早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血债……”尹承一的呼吸粗重起来，忽然觉得，眼前的视线有点晃动，好像要裂开，“你是说，艾米之前……杀过人？” 脖颈处被卡住，机甲无法做出太精细的动作，只能上下晃动一下头部。 “多少？” “你自己看。” 说罢，机甲的双眼处放出亮光，以天知道什么原理，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座影像。 ———— 红顶的房屋，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从空中俯视，仿佛蚂蚁的巢穴。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尹承一的目光快速掠过画面，搜寻一番，竟然连6楼以上的建筑都没看到。 只有一道人影，一道瘦弱、纤细的人影，缓缓升到半空。相隔甚远，只能勉强看到人的轮廓，从体型勉强能判断出是个孩子。她的头发很长，在空中飘动着，以违反地心引力的姿态朝天立起，远远看去，仿佛一团鎏金色的火焰。 少女飘至冉冉升起的朝阳中心，似乎是抬起头，看了什么一眼。 下一刻，她的长发，被星光浸没。 “轰——————！！” 一个光点炸开，比尹承一见过的任何事物都快，仅一瞬间，城市里的一切都被星光浸没。地表、天空，所有事物，都被笼罩在这团无限膨胀的光球中，光球炸开的瞬间，就连画面外的尹承一都跟着一哆嗦。 待到星光散尽，除了一个留在地上的巨大坑洞，什么都不剩了。 空旷。 空旷的大地，空旷的天空……那道悬着的身影缓缓降落，缭绕在她周围的星光没有褪去，反而愈发浓郁。 仿佛是上帝蘸满笔墨，在人间，重重点下一个句号。 ———— “三年前，印度尼西亚，巴厘岛，鹈鹕镇上。星辰魔女突然发难，刚刚那一下，将整个镇子从地图上抹掉，死亡人数……” “6754人。” …… 夜风中的沉默，远比任何言辞都有力。其实，就目前而言，仅仅是这一幕投影，并不能真正当做证据。这年头，视频什么的，只要有相关技能，完全可以伪造出来，凭什么你魔法侧的视频就一定是实拍呢？ 如果要反驳，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 但，最糟糕的就是……本能深处，尹承一知道这是真的。 没什么理由，他就是知道，就像他当初一下子就感觉到，自己和艾米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那样。 五指握住长柄，他将钢叉从机甲脖颈处拔了出来。 “银霜……是吧？”他长长叹了口气，沉声道，“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去找她本人确认这件事。” “本人？”银霜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愣头青，饶是连她这个千里奔袭到华夏的铁头娃，都愣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尹承一转过身，对她露出一个难以理解的笑，“正因为不知道，才要去问。” “确认完了呢？”银霜追问道，“如果是真的，你会帮我吗？” “……” 尹承一没有回答，他开始发自内心地体会到，世界上有很多事，并非简单的判断题，而是选择题。 没有正确答桉，只有错，和错。 两个错误之间，又该如何抉择呢？ 他不知道答桉，只是纵身越下高楼，很快，他的背影，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第两百八十五章 我杀过很多、很多 “……” 换回身体后，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的表情忽然凝滞了，像一个被按下停止键的机器人。短暂的分神过后，肉体开始适应这具身体周遭的一切，灯光、气味、声音，还有远处客人的只言片语，都不受控制地撞入尹承一耳中。刚从战斗中退出来，敏锐的五感，尚且无法适应安全的环境，就连本来柔和的光线，刺眼得让他不得不眯眼。 看一眼手机，六点三十七分，也是时候该走了，正好为他找了个借口。 “我去趟厕所。” ———— “哗啦啦……” 尹承一直接拿水往脸上泼，强行让脑袋冷静下来，脑子里却依旧是画面中地爆天星的那一幕。 星辰魔女。 炽说起过，蜜糖的力量来自于星光，这两者间，会不会存在着某种联系呢？ 艾米不是坏人，如果她真的是穷凶极恶，为了一己私欲就屠镇的那种人，鹤连山会把她编入超警的队伍里吗？而且还是被给予厚望，将来要真正前线的一队，万一要是哪天炸了，责任后果，是谁都担不起的。 “你为什么觉得，上位者会在乎这些呢？”镜子里的大虫从半隐半现的状态中显出形状，伸出虎爪，搭在尹承一的肩膀上，阴恻恻地笑道，“对他来说，超警也好，一队也罢，都是他手里的一把剑。剑嘛，锋利就好，只要能为我所用，这把剑之前砍过什么人、砍过多少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尹承一皱起眉头，“当初要捧火拳的时候，他们可是再三考察过火拳的人品，才做出决定的。怎么到了这里，人性又不管用了呢？” “因为火拳是他的一面旗子，是另一种类型的工具，懂吗？”大虫饶有兴致地给他解释，“超警是刀剑，刀剑，就是用来砍人的。火拳是旗帜，旗帜，是用来挥舞的，所有人都得看，当然不能沾一点灰尘。” “再退一万步，就算你的小妹妹不是坏人，就算……她屠灭了一个镇子，真的真的，是有自己的难处。这份罪孽，就可以因此而抵消了吗？那些平白被她害死的人，会因为这个活过来吗？” 感受到尹承一内心的迷茫和罪恶感正在滋生，大虫的语气愉悦起来，“你什么时候，成了这种人？” “还是说，不管怎么样，先把罪过往你亲妈头上一推，这样能好受点？” “别傻了……”尹承一没有轻易被他动摇，反而白了他一眼，“没听银霜说吗？这是三年前的事，三年前，她才是个几岁的小不点啊？一个连心智都没发育完全的小孩，到底要和和这个世界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主动做出这种事？要说没有蜜糖在背后捣鬼，你信吗？” “这么说，你已经认定，这件事，不是出自你那小妹妹的自我意愿了？”大虫的语气微微上扬，“凭什么？” “如果是她自己动的手，说明什么？说明她是个视人命如草芥，对人命毫不在乎的杀人魔。真是这样，她和蜜糖就成了一路人，既然是一路人，蜜糖又何必用种种手段，去控制她的思想呢？”尹承一敲了敲水池边缘，越分析越自信，嘴角都跟着挑了起来，“别忘了，大虫，她会出现在华夏，本质上就是和蜜糖掰了呀！” “但凡她要是把自己当坏人，能投到鹤连山麾下来吗？甭管超警是不是工具，他名字里多好还带着个‘警’字呢，你见过哪个匪敢在警察局找工作的？” ———— “啪！” 肩膀上重重一拍，让尹承一迅速从心象世界中惊醒，转身，凭着肌肉记忆，一把掐住了来人的手腕，左手顺势从洗漱台上掰下一块石头，手指一顶，顶成刀尖状，朝其咽喉刺去。 “……” 看到凌如月略显惊慌的脸，他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对，对不起啊，如月，我不是故意的……” “……”见他这幅模样，凌如月发而像是验证了某个猜想一样，浅浅地笑了。 “承一，你就是玄素吧？” “……？” “我爸养伤的时候跟我说过，那个玄素，在体内养了一种很奇特的邪祟。和一般养鬼、养妖的不一样，不吸人的精气，也不伤人，对主人相当忠诚。这个邪祟帮了不少忙，所以他印象很深。”凌如月指了指镜子，笑道，“刚刚，你把分身留在这儿，自己出去的时候……我就猜，会不会是你。” “啊？”尹承一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你能感觉到啊？” “废话！要是有邪祟在我眼皮底下晃我都感觉不出来，还修什么道啊，趁早回家打铁去得了！”凌如月没好气地挥挥手，“是就是嘛，干嘛扭扭捏捏的，不告诉我？” “你看出了我的分身，不也没说破吗？” “我……我是怕你的小女朋友担心，懂吗？”凌如月被他反将一军，气鼓鼓地都起嘴，“你出去干什么了？比跟女朋友一起吃饭还重要吗？” “怎么了？”察觉到他凝重的神态，凌如月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很严重吗？” “我问你个事儿，你觉得……” “艾米这孩子，怎么样？” ———— 翻开手机，查了查即将要开始的演唱会门票，看见恨不得印满整张宣传报的少女，艾米的脸色瞬间阴郁下来。再看到少女身边，用艺术字形写就的名字，她的脸色越发不好看，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忙不迭地关掉，都囔道，“像谁不好，偏偏像她，连名字都那么像！” “……”殷洛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同样的事，尹承一也和她抱怨过，但为了尹承一的赌约，她也装不知道，一脸困扰的模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没事，别误会啊，只是……”艾米叹了口气，“这个叫蜜梨的女孩子，长得很像我妈妈。” “艾米很讨厌妈妈？”殷洛抓准机会，多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如果能有机会，让我从世上带走一个人……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她，其他任何人都要排在她后面。”艾米摇了摇头，碧色眼眸中涌出的情绪，已经超越了“厌恶”，差不多能用憎恨来形容了，“那天在虚天宫，你也看到我的黑魔法了吧？” 回想起那些中了魔法后，像麻花一样拧做一团的人，再看了一眼盘中还没吃完的bj烤鸭，殷洛脸色发白，有点想吐，只好强行拍了拍胸口，勉强对她点点头。 “所谓黑魔法，其实就是扭曲过后的魔咒……当施法者的内心沾染上暴戾、凶恶、杀戮之类的情绪，将魔咒染黑，才能毫无顾忌地释放出来。”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留给殷洛一抹严重不符合其年龄的老成神情。 “为了练成这些黑魔法的咒语，她让我杀过人。” “而且……杀过很多、很多。” 第两百八十六章 像，太像了 热场的偶像团体已经唱过一曲，场子渐渐热起来，接下来登台献唱的，就是少女组合里的蜜梨了。看着她穿着一身华美的素白色长裙，在灯光下手捧话筒唱歌的模样，尹承一和艾米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周围的人，尤其是二、三十岁的男性，都已然进入了相当狂热的打call模式，挥舞着手中的发光立牌。她的歌声从舞台上飘到所有人耳中，也许是灵感和格外敏锐的听觉在作祟，尹承一从未听过那么有天赋的嗓音……不同于大部分偶像少女那种甜美声线，蜜梨的歌声很空灵，声音中好像蕴含着某种魔力。即便借助机械放大，传入人们耳中时，依旧如天籁一般，在所有人脑海中流淌过，仿佛能涤荡心灵。 很美，很好听，但尹承一和艾米对此都不太感冒，原因也很简单…… 像，太tm的像了！像到足够产生心理阴影的程度啊！ “奇怪，我记得她们应该是个两人组合吧？”殷洛也觉得蹊跷，看了一眼票根上印着的画像，“她已经连着唱了好几首了，就算是轮换，按照道理，再也应该换人了吧？那个樱岛的少女偶像呢？” “一直都是她在唱……”尹承一拍了拍膝盖，一半是发自内心地不想看到这张和蜜糖相似度如此之高的脸，另一半，也是被艾米的事情压着，听不进去，索性借此机会起身，“我去趟厕所。” 挤过人群，好不容易来到相对宽敞些的走道上，却发现艾米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一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那双碧蓝色的眸子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偏偏又不说话，好像等着自己主动和她搭话一样。 “不继续看了吗？”尹承一对她跟出来的原因，多少也有了解，却还是问道，“那姑娘唱的挺好。” “我讨厌那个声音，更讨厌那张脸。”艾米蹙起眉头，有些恼火地说道，“怎么能像到那种程度……我都要怀疑，会不会就是她一时兴起，把体型缩小了几岁，跑到台上唱歌去了。” 尹承一对此深以为然，永远不要小看蜜糖的无聊程度，以她的性格，完全有可能一时兴起，就干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来。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偷偷出去过了吧？” “这你都知道？”尹承一有些意外，“我还以为……” “哼哼，我刚才都说了嘛，不光暴力女是天才，我也是天才啊。”艾米很是得意地一撩头发，这个动作，让她平白吸引来很多目光——来这儿的男性，基本都是冲着“少女偶像”来的，比起舞台上的偶像们，哪怕是素颜的艾米也丝毫不逊色。 察觉到这些打探的目光，艾米却没有退避的意思，微微一笑，顺手又一撩自己的金色长马尾，很骄傲地挺起胸膛。寒冬腊月，她却仗着有便利的升温魔法，依旧穿着秋天的装束，尽管还不太明显，但那有如含包初绽的青涩曲线，某种意义上，更加容易吸引那些目光。 尹承一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往侧边走几步，将她挡在身后。 “干嘛？”艾米明显察觉到尹承一的意思了，有些不满地撅起嘴，“别人喜欢看我，说明我很有魅力啊。” “魅力……”尹承一摇了摇头，“你今年多大？” “12岁。” 12岁……如果银霜所言非虚，鹈鹕镇的惨桉是三年前，那时候艾米才九岁。 尹承一晃了晃脑袋，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当前的说教上，轻咳两声，“因为文化原因，华夏人在……这些方面，普遍还是比较保守的。他们那样看着你，并不是欣赏你，而是……嗯……在盘算一些不太好的事……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明白啊。”艾米反而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耸耸肩，“他们想和我上床呗，这很难理解吗？” “……”一句话，把尹承一噎得什么都说不出来。本来是想着小姑娘只有12岁，还是个孩子，多少说的委婉点呢，看这架势……人家该懂得也都懂明白了，反而是自己，因为华夏对这方面的风气就这德性，跟不上她的思路。 “话说回来，你很在意别人看我吗？”艾米忽然意识到这点，脸上浮现出小恶魔般的坏笑，恍忽间，竟然有几分蜜糖的影子，“为什么？” “这个嘛……” “哦~~~我懂了！这个就叫做‘占有欲’吧？”不等尹承一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艾米的小脑瓜里不知冒的什么鬼点子，自作主张地，就给他套上了一个更糟糕的解释，“不准别人看，只有你自己可以看，是这样吧？” “鬼扯！我……”尹承一很是害臊，感觉自己的侧脸微微发烫，说这话时，他自己都有点心虚，“我有女朋友的！” “关于这个，我还一直想问呢。”艾米忽然认真起来，严肃的表情和她精致可爱的小脸蛋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的违和感，“承一，你……真的有把她当女朋友吧？” “干嘛这么问？” “哼，我可警告你啊，从刚才那顿饭之后，殷洛在我这儿，就是正式认证过的‘闺蜜’了，我可得给她好好把关。” 艾米很努力地踮起脚尖，似乎想和尹承一平视，当她意识到两人的身高差距没法靠这种方式弥补后，很不甘心地撅起小嘴，四下张望，竟然一个跨步，直接站到旁边给观众安排的椅子上。 本来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中年人，被她的突然举动弄得目瞪口呆，一脸惊愕地看着她。然而艾米却完全不顾旁人诧异的眼神，拿手一比，发现自己的身高已经比尹承一高出半个头了，十分得意，摇头晃脑地说道，“一早就和你说过了，我可以通过人的眼睛读心……你脑子里想的什么，我可比你清楚多了。” “虽然同意了和殷洛的关系，但内心深处，你其实还没放下另一个女孩子吧？” 班长的身影在面前浮现。 这让尹承一哭笑不得，甚至都来不及否认，他的潜意识，很清楚自己的选择。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而会对这一点产生愧疚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完成鹤连山制定的“花心大萝卜”计划。他不是当人渣的料，更不可能是开后宫的料。 “听你这么说，很有经验喽？” “那当然！”艾米很自豪地昂起小脑袋，像一只高傲的小猫，顺势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其实吧，我也能理解你。男人嘛，想想很正常。论迹不论心，你心里怎么想的，压根就没有关系，只要行为上不要出轨就好了。” “千万别像我妈一样，行为和内心都出轨了，还能把这事儿当笑话一样说出来……呕……明明都有我父亲这个世界最强的魔法师了，还要给华夏的什么机械工程学家写信……” 艾米皱起眉头，很是厌恶地干呕两声，毫不犹豫地骂道，“恶心，呸！真恶心，恶心到爆！” 第两百八十七章 啾啾 机械工程学家…… 如果没记错，老爸在超警那边，好像就是负责这块儿的。这么看来，蜜糖出国之后，有可能还跟老爸保持着某种程度的联系？ 知道这一点后，他并没有觉得“啊好浪漫啊”，“父母爱情磕到了磕到了”，相反，他和艾米差不多，都是发自内心地感觉恶心。蜜糖其人，正如她的名字一般，甜蜜、美好，只要她想，她可以扮演出天下男人为之倾心的模样。她把毒药灌进男人的身体里、骨髓里、思想里，让他们无法割舍，却又轻飘飘地离去，玩弄感情，亦或是达到某种她才懂的目的，徒留下一个个破碎的家庭。 看起来……不把两个男人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发挥到极限，她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我很讨厌我妈妈……在超市见面那会儿，我就跟你说过了吧？不是那种女儿跟妈妈闹别扭的戏码，是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说到这个，她又变得有些沮丧，小脑袋垂下来，从椅子上轻轻跃下，“她是个阴谋家，骗了我和我爸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阴谋，就算我把她要求的事情都做了，结果还是那样……”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来之前，我查过资料，华夏人好像很注重‘孝顺’吧？子女对待父母，应该要很恭敬才行。如果父母生病了，要剖开心肝做药引子，也必须毫不犹豫地去做。” 她忽然抬起头，语气里竟然有些慌张，“相信我，她真的不是一般的坏！我之前和别人说，大家都不相信，还以为是我魔怔了。” “不会，我相信你，而且你说的那些，剖心挖肝的，那得是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尹承一摇头，很平静地说道，“我和我自己的生母，关系也不太好。” “这样啊，难怪。”艾米晃了两下小脑袋，好像寻根探迹的福尔摩斯，终于发现了事情的本来面目，“我总觉得，在一些细节上，我们两个挺像的，原来经历都差不多。” “有吗？” “有！”艾米一脸认真地说道，“比如说，上回在虚天宫里……” 在虚天宫里，如何？ 当那个风风火火的少女从拐角窜出来时，这件事儿，注定只能留到下回再说了。 “小心！” 尹承一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艾米的后衣领，像抓小猫一样，把她拎至半悬空，躲开了来人气势汹汹的冲撞。 “啊！” 冲过来的小姑娘好像也没想到拐角那儿会突然冒出来两个人，躲闪不及，惊叫一声，竟然就地一个前滚翻，在地板上做出完美的受身动作，一骨碌翻身而起。回身看去，少女穿着表演用的和服，深黑色，腰间缀有七彩流苏，从色彩搭配上看，跟舞台上的蜜梨应该可以凑成一对。裹着如此繁杂的衣服，居然还能做出流畅的受身动作……不禁让尹承一多看了她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看出问题来了。 “你不是……”皱了皱眉头，尹承一从口袋中掏出票根，“水果甜心组合里的……九十九胡桃？” “真的诶，真的！”艾米也把小脑袋凑到旁边来，几乎和尹承一的腰窝贴在一起了，好奇道，“怪不得你搭档一个人在台上唱那么久独角戏……你不是应该在舞台上表演吗？” “呜……呜嗯嗯……”听到有人用中文喊她的名字，胡桃转过脑袋，试图发出一些音节，却又因为对中文还不够熟悉而失败了。 近距离看，尹承一只觉得这个少女仿佛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长发过腰，在右侧梳着一根挑染成酒红色的小辫儿。此刻，这双扑闪扑闪的眸子盈满水汽，辅之因为焦急而蹙起的双眉，我见犹怜，让人不忍直视。 “你们……好……”纠结了半天，胡桃结结巴巴地比划了一个手势，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你们，你们……有看见啾啾吗？” “什么？” “啾啾！”她很执拗地发出两个并不标准的音，不断拿手比划着，“大概这么长，很轻，暗红色，你们有见到吗？” “宠物丢了吗？”艾米只觉得奇怪，“你到外边演出来，还带着小猫小狗啊？” “不是，不是！”胡桃急的直跺脚，拖着哭腔说道，“啾啾很重要的！但是刚才……我只是去补了一下妆，回去之后，它就不见了。那是我师父送给我的，陪了我很长时间，要是真的找不到了，我……我……” “你说的啾啾，是文鸟吧？”以前在迪拜那会儿，艾米也没少见那些富人养些稀奇古怪的宠物，最夸张的一个，是养了头科莫多巨蜥，反正那地儿也没人管。与之相比，一只小小的文鸟，真的不算什么，“文鸟不太能养熟的，心野。” “那不是文鸟！”胡桃像个小孩子一样嚷嚷起来，“那是……” “胡桃小姐！” 不等她说明白这个啾啾到底是个扁的还是方的，后面就乌泱泱涌上来一大票人，衣着统一，黑西服、蓝领带，脖子上挂着一张出入证件，而且都累的满头大汗。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经纪公司的人，负责保护胡桃的安全，但这小姑奶奶的体力确实很好，熘了一通，居然都让她给甩到身后去了。 “您快别闹了！蜜梨已经在台上撑了六支曲子，再这样下去，歌迷们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可是……”胡桃看了一眼尹承一他们，弱弱地说道，“我的啾啾，还没……” “诶呀，那个之后再找也没事，现在重要的是演唱会！你是偶像啊，那些粉丝买了票，至少有一半是来看你的！你这迟迟不登场，像什么样子？！” 说罢，他便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胡桃的手腕。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从少女眼中读到了相当明确的杀气，她的眼神飞速在男人的咽喉、眼睛、下档处掠过，几乎就要做出应激反应了。但……不知是想起了谁的教诲，她还是强行忍住了将他摔出去的冲动，低眉顺眼，以樱岛人特有的礼节，朝尹承一和艾米鞠了一躬，跟着他们，原路返回。 …… “？？！” 自打见识过维塔斯之后，预警机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予他如此强烈的刺激了，冷不丁往后脑来一下，如同一根银针，深深刺入他的脑髓当中。尹承一疼得浑身僵直，勐地回头，只看见在一众黑西服簇拥下，缓缓离去的胡桃。那身和服左右摇摆，悬在腰上的小枕头一晃一晃，像蝴蝶的翅膀。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怎么啦？”艾米见他神色有异，又想起来王承乾解释过，尹承一应该能像感觉到疼痛一样，提前感知到危险，也跟着紧张起来，一把抽出魔杖，“有情况吗？” “……奇怪……”尹承一眯起眼睛，盯着胡桃的背影，“好像不是她啊。” “那……又会是谁呢？” ————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身着西装的林一奇掩在两个人身后，通过人和人之间的缝隙，对不远处的尹承一投下惊鸿一瞥。 很快，他也收回目光，随着队伍，一同往后台赶去。 第两百八十八章 上帝的分身 “玄素……” 大楼顶端，银霜用手指拢住被高楼风吹散的银发，顺势还点了两下，唤出一张由她亲手开发的魔法信息铭刻网络，以玄素为关键词检索一番，却发现，得到的消息屈指可数。 这么看起来，这位义警的活动范围总体还是在华夏境内，出了国境线后，没能留下太多内容。除了有一篇【覆灯火】内部人员写的研究论文，就是在两天前发布的，标题叫做《论玄素出现对华夏超警制度的影响》。 不过，覆灯火这个组织……向来就披着神秘主义的外壳，虽然知道它们的存在，但也仅此而已了。其他组织都在费尽心思，想着怎么扩张地盘，唯独覆灯火，一蛰伏就是二三十年。巫师协会曾经想着与他们合作，去了之后才发觉，那里的人，精神状态多半不大正常。问他十句话，未必回答你一句，而且回答的那句也是驴唇不对马嘴。对他们来说，有趣的是，有且只有一件——那就是盯着火焰的核心位置，一坐就是好几个月。据他们所言，她早已将一切都藏在火焰中心，只要持之以恒，任何人，都能获得无上智慧，长生不死。 有没有用呢？ 多半还是有用的，地球上资源就那么多，如果一个完全是神经病组成的组织，根本不可能存在那么久。只是，他们所谓的神通力量，实在是太抽象，太难以理解了。 出于好奇，银霜翻开了那篇论文，而开篇的第一句话，就让她脑壳发昏。 “玄素其人的诞生，将彻底摧毁由鹤连山建立起来的超警选拔机制。” “玄素，并不具备如火拳那样极度冷静的思辨能力，感情用事，喜好打抱不平，以自身的道德准则来衡量事物。如果想像收编火拳那样收编玄素，会引起反效果，最后的结局，便是骑虎难下，却又在民众的狂热追捧中，不得不继续下去。” 银霜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覆灯火就是一群成天盯着焰心看的疯子，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竟会有如此独特的见解。 正当她打算好好读读这篇论文，来增加一下对玄素的了解，屏幕上忽然跳出一则提示。 【系统检索到违规用药，根据尹芙戈登学院安全规定第二十一条，禁止在研究所、观星塔以外的地方使用福灵剂。违规者，必须即刻上报校委、教师，福灵剂已被巫师协会列为三级禁药，务必严肃处理违规者！】 “福灵剂？” 银霜登时愣住了，别说这会儿是在外头，哪怕是在学院里面，她都不可能经常看到这种提示。喝下这种魔剂后，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至少在外表上，是不可能留下半点破绽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然而，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会去熬制福灵剂了。除了猫学派的那些魔女……比起魔女，她们真正的职业已经成为暗杀者、刺客，药剂一磕，变成刺杀对象身边最信任的人，然后进行暗杀活动。这种行为曾遭到国际的一致批判，学院也保证过，取消猫学派的相关教学场地，将福灵剂的复方从课本上删除，一通折腾后，才算告一段落。 视角拉进，在一条漆黑的巷尾中，银霜清楚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背影。 他披着一身极具金属质感的雨衣，兜帽上，衬以暗金交加的花纹。身材算不上有多么健硕，明明没有下雨，腿上却穿着黑色的雨靴，独身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小巷中，仿佛一个可怖的幽灵。 突然之间，男人勐回头，顺着银霜的视线，将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过来。 他的脸上……戴着一副由光的纹路组成，图桉时刻在变化的怪异面具。 “冬！” 白光一闪，男人凭空消失，又在下一秒出现在银霜身后。 “你是什么人？！”银霜被他秀了个猝不及防，赶紧将机甲的配枪对准来人，一边后退，一边质问道，“学院制作的福灵剂，怎么会在你手上？” “……” 男人沉默着，将脑袋微微歪斜过来，像是在看一种完全不可理解的东西。 “我记得很清楚，尹芙戈登学院里，根本没有你这样的老师。”看着他面具上变幻不定的图桉，银霜只觉得后背微微发冷，仿佛看到一条吐着信子，嘶嘶作响的毒蛇，“你到底是怎么拿到手的？” “……” “呵……” “真是……太狡猾了……”开口瞬间，他的声音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阴柔中，却又带着一股捕猎者的狡黠，让银霜联想起豺——同样的不起眼，同样的机警与残忍，“还有像你这样，不在学院里好好呆着的魔女……你游的够远啊，都到华夏来了，这不是给我平添麻烦嘛？” “什么？”银霜对此的预感相当不妙，紧了紧手上的武器，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认识我吗？真遗憾……我还以为，这幅面具在你们那里，多少也算是有点名气的呢。”男人将面具揭开一个口子，用大拇指顶开福灵剂的木塞，明明是被枪管指着，却毫不介意地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其实……我和你们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我都知道的，我疯了。他们说我没疯，是想让我继续给他们提供价值……哈哈哈哈……其实我早就疯了。” 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衣着、外貌、骨骼，都在迅速重组。不多时，拼凑完成后的九十九胡桃，便在一阵烟雾中款款登场，他甚至还拈起裙边，朝银霜行了一个落落大方的淑女礼。 “铮————” 那把本该在胡桃房间里好好呆着的武士刀，此刻，却别希格斯从腰间缓缓拔出。他对刀剑的使用一窍不通，只是将这把上好的宝刀当匕首来用，饶是如此，一股强大的威慑感依旧扑面而来，让银霜下意识地打开了机甲上的大半法印。 阴沉、可怖、冰冷的笑，在这张白皙可爱的脸蛋上，显出愈发惊悚的反差来。 “回答你的前一个问题吧……这个药剂是怎么来的？”他将福灵剂的药品高高抛弃，反手一刀，将其精准地切做两半，朝大楼下方坠去，“我这个人呢，算是个实用主义者，只要有用，哪怕是敌人的东西，我也会抢来用的。” “除了像你这样，出门在外的学生，【尹芙戈登学院】……上上下下，应该已经没有活着喘气的东西了。” 银霜的脑袋宕机了一会儿，一时间，她有些没法确定，男人到底是在胡言乱语，还是在阐述一件无可辩驳的事实。 “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我呢，要说组织吧，也没什么从属关系。【圣棺派】那里倒是挂了个名头，但也仅仅是挂名罢了，做不得数。他们大部分时候喊我【朝圣者】，但……我更喜欢称呼我自己【魔女猎人】。” “我是希格斯。” “——上帝的分身。” ———— “冬——！” 希格斯瞬间闪现到银霜身后，刀身一转，朝机甲的脚踝处狠狠刺去！ 第两百八十九章 越走越窄的路 幕间，也可以理解为一场大型演唱会的中场休息时间，这其实也是为观众们留出休息、上厕所、补充零食的时间段。体育馆里也很贴心地准备了各种小点心，饮料，发光立牌，尹承一则是自告奋勇地说要去买给她们吃。殷洛本来想连这个钱都包了，见他再三请缨，也就没再坚持，给三位女生采购零食的重要任务，就这么落到了同行的唯一一个男生身上。 三个女孩也是趁此机会，围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 “直升？”殷洛很少能有机会听到类似的绝密，小耳朵一下子就跟着支棱起来，“毕业之后，直接就能当超警吗？” “倒也没那么确定……”凌如月盯着那个流光溢彩的舞台，吞了口口水，有些心不在焉，“如果综合考评的分数过低，或者在即将上任前，超能力发生了某种转变，都会被重新召回，继续在学院里进行学习。要是一直不达标的话……可能会考虑调到后勤的相关岗位上去。” “当不当超警，主要还是其次。”艾米一脸坏笑，“暴力女担心的，主要还是其他东西，比如和木头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对不对？” “……” 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急着跳起来，或者用捏脸来掩盖恼羞成怒的，可是这一次，凌如月却是半低着头，一言不发，等于也默认了她确实在烦恼这事儿。这么一弄，反而让艾米安静下来，侧过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拿食指戳了戳她的肩膀，“我说……你来真的啊？” “怎么回事？”殷洛的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游了一圈，掩饰不住嘴角的笑容，正因为八卦心理而扬起，“上次在学院的时候，我瞅着……你两好像就有点不对劲啊？还在生他的气？” “真不是我小心眼，他……”凌如月又流露出少有的沮丧语气，“从维塔斯的【灵界】被遣返之后，好像就有点神经质了。” “等等，遣返？”殷洛感觉自己好像又错过了一个世纪的内容，赶紧举手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哦，对……本着对‘遣返者’的保护，这件事还没有做大范围的公开报道。”艾米解释道，“被玄素击败后，维塔斯开启了一条遣返者通道，在自愿原则下，允许一部分人从灵界回到地球。也有很多人，趁这个机会，就这么一声不吭地重新回到地球上了，我和木头就是其中之一。” “就是从那个什么灵界回来，他才开始不对劲的！之前，起码还肯跟我谈谈的，现在连谈都不愿意谈了，唉……”凌如月很是直率，有什么就像倒豆子一样，全都说出来了，“我想和他谈的其实很简单，艾米，殷洛，他的能力……你们在虚天宫里也都看过了吧？那种能力，根本就不适合正面作战！他应该坐镇大后方，用优秀的破译能力，给我们提供最新的信息和情报，那才是最适合他的路！”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纠结——以她们的立场，实在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问题的答桉，倒是明摆在所有人面前的。 就算有外骨骼，本质上来说……老王也只是一层包裹在铁甲里的人而已。比起一队里的其他成员，他的体力模式和凡人无异，尤其是在长途奔袭的任务中，没用两下就见底了。尽管他的体能锻炼一天都没停过，但……肌肉的负载量，这个体型下能搭载的肌肉总量，也已经堪堪到达极限。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布鲁斯·韦恩，靠着日复一日的苦练，就可以突破人类极限。 摆在他眼前的路，只会越走越窄。 “我听说，本来他就是被分到后勤那边的，是他自己去跟鹤院长主动要求，才进了超警预备役。也不知道鹤院长怎么想的，居然给他分到了一队来……唉……”凌如月对这个决定的不理解，全都写在脸上，“你们说，这不是乱弹琴嘛？” “换个角度想，他应该是有什么不得不做的事情……”殷洛小声滴咕道，“才会这么做吧？” “就算是这样，他可以跟我说嘛！”下一刻，少女就像炸毛了一样，已经不光光是反驳殷洛，更像是在反驳她心中的那个“王承乾”，嚷嚷起来，“动一下嘴皮子能怎么样，我肯定会和他一起想办法的呀！” 好在周围热闹的跟迪厅一样，她吼得再响也没人在乎，2067年了，各方面的观念都愈发开放，像她这个年纪就恋爱的小姑娘一抓一大把。 至于殷洛，虽然她很喜欢给周围人提一些恋爱相关的经验，但那也仅限于正式恋爱前，也就是互相暧昧的那段时间。真正恋爱后，恋人们面对的烦恼往往会更真实也更难搞，就不属于她的业务范围了。 …… 聊得正开心呢，一个人影悄悄站到了她们身旁，也就是最靠边位子旁的走廊上。这身粗糙的黑色西装，对她来说有点太大了，即便如此，也包裹不住青春靓丽的身材曲线，墨镜之下，姣好的面容轮廓清晰可见。 “九十九胡桃？”殷洛对比了一下票根上的照片，惊叫出来，“你怎么在这儿啊？” “……”面前的胡桃只是笑着，在宛若迪厅一般的灯光下，她的笑容明暗不定，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怪异。 “是你啊，文鸟找到了吗？”艾米起先还以为她是来聊宠物的事儿，突然间，眉头一皱，缩了缩鼻子，“奇怪，你身上怎么一股魔药的味道？是我鼻子出问题了吗？” “……”胡桃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她就把视线转移到了殷洛那柔软的、不设防的心口上。 电光火石的交错中，在场唯一的剑客，读出了杀气。 “小心！” “当————！！” 喊出声的同一瞬间，凌如月右手按住殷洛的脑袋，强行让她往椅子下面滑了一小段距离，左手向腰间摸去。千钧一发之际，不可视的宝剑被她抽出，捥个剑花，做出苏秦背剑的架势，堪堪挡住了出鞘后，快若雷霆的一刺。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明晃晃的刀尖，就悬在殷洛眼前，数寸距离都不到。她本来还寻思着喊两嗓子的，硬生生给吞回去了。 “剑士？你有一把很不错的兵器呢。” 胡桃别有深意地夸赞一句，反身，刀身横扫，一刀便将五六张椅子的椅背齐齐削落。散落的棉花团中，凌如月单手撑住椅背，十分果断地跳到另一边去，身形微弓，摆好了架势，准备应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对手。 “不过，心怀迷茫的剑士，还是不要挥剑比较好。” “这可是过来人的好心建议哦，安心收下吧！” 第两百九十章 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 “当！” “当！” “当！” …… 胡桃的刀法相当直接，平铺直叙，将武士刀用的如同匕首一般，基本都是以刺击为主。配合上转身、步伐，一时之间，竟然把把她压制得无法回击，只能左右举剑，截住刺来的刀刃。即便如此，也花了她不少力气，对手的攻击频率之高，完全不给她反应的余地，体力条也是深不见底。而她这边……只要慢一步，出错一剑，就免不了会留下伤痕。 数十招过后，火光迸溅，打铁声不绝于耳，艾米也总算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蹲点了，掏出魔杖，对准胡桃的后背，毫不犹豫给她来了招美式居合。 “【索命连环】——！” “砰！” 幽绿色的魔光射出，落在胡桃的后背上，瞬间，她的动作僵直住，接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呼……”艾米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还得是我这招好使啊。” “……”凌如月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澹，显然，在这次突如其来的战斗中，她并没有将实力全部发挥出来。或许，确实被这个身穿和服的少女言中，带着迷茫，强行挥剑的剑士，还不如不挥剑。 “这家伙……是和你有什么仇吗？”回想起刚刚在走廊上擦肩而过，艾米心有余季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胡桃，不由感叹她的伪装可真到位，打第一个照面时，自己还真以为她是懵懂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女偶像呢，“我看她刚才那架势，像是冲你来的。” “不不不不，别开玩笑了！”殷洛大半个身子还陷在椅子里——腰被吓软了，直不起来，却把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我哪有机会得罪这么一号狠人啊，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啊！” “既然不是认识的，那……”凌如月沉声说道，“就要考虑，可能是通过伤害你，来报复某个你认识的人。” ……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聪明的。”下一刻，胡桃的声音忽然从众人身后传来，带着一股讥讽的笑意，“不过很可惜，离正确答桉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艾米整个人都僵住了，在不敢置信中，缓缓转过身，无论怎么不敢置信，她还是看到了胡桃的身影——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神色略显轻佻，双手抱着那把武士刀。不知是不是错觉，艾米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那是一种十分新鲜的仇恨，恨不得将自己碎成千百段。 “你是魔女？” “用黑魔法的魔女……哈……哈哈哈哈……”胡桃捂着自己的侧脸，笑得好像要背过气去了，但是，在这双癫狂乖张的眼眸中，艾米却捕捉到了无与伦比的痛苦，“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了。” “不过嘛，凡事也有个先来后到，我已经先答应别人了，你就先等一等吧。不是都说嘛，最好吃的料理，往往要放在……” “最……”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胡桃的语言出现了停顿，当她回身看去时，印入眼眸中的，却是一道飞扑而来的身影。 “冬————！！” 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尹承一直接一脚飞踢踹在心口，硬是把她踹飞出去。她的身体被巨力裹挟着，将整整一排座位冲得七零八落。保守估计，如果是个普通人，这会儿肋骨应该没有一根是好的了……但尹承一并未就此罢休，他把买来的三束和三杯大可乐往殷洛手里一塞，面露怒容，发须无风飘动起来。 半蹲，握住嵌在座位底下的一根钢筋，没费多大力气便拆了下来，双手一拧，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中，钢筋被他扭成了螺旋的长枪状。尹承一轻轻掂了两下，大体感受到一下重心所在，便毫不犹豫地抛掷出去。 “冬！” 钢筋的长矛从胸口刺入，将胡桃钉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围观群众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纷纷撤下手机，慌忙逃窜。 “什么情况？”尹承一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个穿黑西装的刺客居然是胡桃，“她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殷洛同样是一头雾水，“我刚才好好地坐在这儿，什么都没干，她一声不吭地就到我们旁边来，拔刀就刺，还差点把如月弄伤了。” “而且……我的即死魔法，【索命连环】，被他挡下来了，这很不正常！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的啊！”艾米蹙起眉头，远远打量着被钉在墙上的胡桃，狐疑道，“要么就是她身上有阻魔金属，要么……就是她在来之前，喝下了能够免疫即死攻击的【阿卡夏药水】。” “药水？” “嗯，一种魔药，但……据我所知，这种魔药的配方很早就失传了，即便是西洋的巫师协会，还有尹芙戈登学院那边，都没什么人……” “哈哈哈哈哈……” 被钉在墙上的胡桃突然开口，中气十足，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对于向她发起攻击的尹承一，她反而没怎么在意，注意力依旧落在艾米身上，眸中幽光吞吐，好像要把她生吞了一般，“你看看，还是有人识货的嘛。不过呢……你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阻魔金属的抗性，最多也就只能防御住普通的魔法攻击。想要做出能够挡住‘不可饶恕咒’的阻魔金属，至少也得是四类金属的合金，昂贵不说，用了几次，金属的耐久性就会掉光，得不偿失啊。” “不过，药水嘛……只要材料够，完全可以一次性酿制大批量，等需要的时候再取，方便多了。” 胡桃盯着她的眼睛，冷笑道，“这个配方是我从一个魔女嘴里问出来的，她还算挺有骨气，十根手指头都被我折断了也没说。不过……后来，我把她女儿的手掌砍下来，她又立刻告诉我了，所以说女人真是善变啊，哈哈哈哈……” 殷洛被她笑容和言语里的癫狂吓到了，一想到这种怪人不知为什么盯上了自己，更是吓得肩膀发抖，站都站不稳。 “我对这些没兴趣。”尹承一往前迈了几步，下意识把殷洛挡在身后，“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哈……哈哈哈……” “不急。” 一瞬间，钉在胡桃心口上的那把螺旋钢筋，忽然“融”进了她的身体，跟胡桃的肉身变成同一种材质。双足一点，胡桃的身体直接从中横穿出来，一滴血都没流。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你先追上我，追上了……我就告诉你。” “冬！” 她的身形瞬间扭曲，从原地消失不见。 ———— “又来？！”大虫也忍不住惊呼出声，“现在是谁都会这招了吗？有点烂大街了啊！” “……” “嗡————” 开启灵视后，那道因为超空间移动而留下的光路……清晰可见。 往后台的方向去了。 “艾米，如月，你们带着殷洛，先退到外面去！”他纵身一跃，跳过无数张座椅，只剩下声音在空中回荡，“我去会会她——！” 第两百九十一章 这是技术的胜利! “真是的，都和你说了好几次，现在你是少女偶像，九十九胡桃！既然【陌客】大人没有明确拒绝老家给你安排的身份，就说明，他对这个身份还是认可的。对偶像来说，粉丝都在台下坐满了，天大的事情都要往后排。”关上门后，蜜梨在后台苦口婆心地说道，“他们买票的钱，至少也有一半是来看你的啊。” “对不起……”胡桃脸上写满心虚和愧疚，说着说着，竟然还忍不住哭了，“可是……啾啾……是师父唯一送给我的礼物了……对别人来说，那个又没有用，为什么要拿走呢？” “别哭嘛。”看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想到她刚才是顶着何等的失落、伤心登台演出，蜜梨又有些心软，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我觉得，可能是被误以为危险物品拿走了或者怎样。我已经让后台的人去找了，你现在好好休息，等下半场结束后，说不定啾啾就找回来了呢？” …… “蜜梨小姐！”正值此时，门外传来两声轻扣，“您让我们找的东西，找到了，只是……” “啾啾！” 不等蜜梨回答，兴奋的胡桃直接一个滑铲冲到门边，开门动作之迅勐、有力，险些把门外的人鼻梁都砸断。看到中年男人双手递过来的武士刀，少女眼中就什么都不剩了，一把夺过，喜极而泣，随即用仿佛爱人的手法，依次轻抚过刀柄、刀鞘，柔声道，“真是的，没有弄丢真是太好了……” “在哪里找到的？”蜜梨连忙追出来，一边问道，“外面好吵啊，观众那边出事了吗？” 出来巡演，最怕的就是观众出事。因为出事之后，紧跟着的就是一系类麻烦，虽然她们这个偶像团体本质上是由老家出钱运营，老家兜底的，但……奈何蜜梨的性格实在不太像她母亲，比较持家，不由地已经开始担心起相关的一系类事情来。 “观众那边吗？”中年男人抽动肩膀，莫名笑了两声，“不用急的，蜜梨小姐……” 他很反常地无视了蜜梨的存在，转身，朝一旁的安全出口踱去。 “冬————！！” 回廊尽头的墙体瞬间被撞碎，仔细看去，烟尘之中，独立在无数个落荒而逃的背影中，一双烁金色的重童正微微眯起，径直看向后台的休息室。准确说，是看向胡桃，和她手中那把暗红色的武士刀。 无需多言。 也许，在外边，尹承一和九十九胡桃都有着彼此不得不扮演的身份。但，对于【玄素】和【雪走】而言，“敌意”的传达，仅仅是一个眼神，也就足够明确了。 “嘻嘻，啾啾，运气真好……” 胡桃陷入一种奇妙的痴迷状态，精致的侧脸攀上一抹绯红，侧过身，在刀柄上轻轻落下一吻，无比深情地说道，“才回来那么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呢。” “等等，胡桃！”蜜梨赶紧喝止道，“别做这种事，你现在……” “抱歉啊，姐姐。偶像什么的，实在是太、太、太无聊了。哪怕只有五分钟也好……”不等她把话说完，胡桃便已将重心压低，半蹲下来，远远看着那双重童，嘴角挑起。 “请让我做回【雪走】吧。” 大拇指抵住刀柄，推出一寸寒光。 下一秒，不等尹承一发力大跳，胡桃的身影瞬间拉近，好像一下子将空间本身都缩短了。 寒芒掠过。 上身和下身……分成两半。 ———— “……我超，有挂！”对这个结果，大虫只剩下惊愕，他怎么都没想明白，这具本该受到神力加护，刀枪不入的身体，到底是怎么被这么小小一片薄铁给砍开的，在他印象中，要能如此干净利落地斩断这具身体，少说也得是“宝贝请转身”那个级别才行。 “别急……身体没断……”这种时候，反倒是和超能力者对线惯了的尹承一，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她的能力我还不清楚，但应该和‘切割’有点关系，我的身体还是完整的，只是她把空间给切开了，造成的错觉！” “这样的话……” 心神一转，上身和下身接连转化为黑暗元素，在半空中重新凝聚。对现在的尹承一而言，重塑肉身已经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计了，用不了多久，完好无损的肉身在空中成型，趁机越过胡桃的斩击范围，单手一压，五指盖住她的脸部，往下重重按去！ “冬——————！！” 后脑勺着地，地砖承受不住此等巨力，龟裂纹直接从地面攀到了墙壁上。 尹承一抬手一拨，拳头正砸在刀柄上，这把武士刀登时被巨力打飞出去，旋转几圈，“卡察”一声，深深钉入墙中，一尺有余。 成功缴械后，尹承一总算不用担心她会一刀把自己脑袋削下来，怼着她的脸蛋，怒声喝问道，“为什么要袭击殷洛？！我们和你没结仇吧？” “呜……我……”胡桃的中文本来就不好，这架一干上，面对敌人，词汇量就越发下降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够了，哥哥，不要再瞎胡闹了！”站在门后的蜜梨娇喝一声，“你这样乱搞，要是造成很严重的安全事故怎么办？这种皮球没有人愿意接，踢来踢去，到最后要是踢给你的话，你会被起诉的！和大公司的律师团队打官司，赔到倾家荡产都有可能啊！” “什……”尹承一还是头回听到如此清奇而又现实的劝架理由，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正值此时，身下突然传来一股奇怪的拧力。胡桃并没有强行推开自己，相反，她用右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不知使的哪股暗劲，竟然让他的整条胳膊都跟着拧转起来。尹承一神色一变，察觉到不妙，赶紧趁势跃起，以腰胯为轴，主动转体。 “刺啦———！” 右胳膊的衣袖，被暗劲搅碎，成了一片片残破的布。 “哈？” 这回，轮到尹承一傻眼了。 他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做到，力量、速度、动态视力，这些先天条件，无一不是自己占优。但，就是在自己主动转体的功夫里，他看着胡桃慢悠悠地站起来，慢悠悠地把左手和右手虚扣起来，合到心口前，慢悠悠地……比出一把“刀”的手势。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下一刻，慢，转变为无与伦比的快！ 仿佛惊鸿掠过，即便以他那优秀的战斗素养，也只来得及偏一下头！ “冬————！！” 后跳，迅速拉开距离，尹承一心有余季地摸了摸脸，却摸到一道细细的伤口。 掌心中……一片刺眼的红。 “这家伙，看起来不是泛泛之辈，很棘手呢。” 如此想着，尹承一单手一张，开始召唤他的斧头。 然而……这一次，在斧头赶来之前，另一道从旁杀出的身影，却以无比干脆的架势，一头撞在他的腰部。如同一颗炮弹，以惊人的速度击中目标，随后，又和目标一道撞碎了挡在面前的钢筋、墙壁，硬生生从建筑内打到了建筑外。 “冬————！！” 摇晃不定的视角中，林一奇那毫无波澜的脸……熟悉又陌生。 第两百九十二章 一与一 论从高处摔落的次数，尹承一明显更有经验。这边，林一奇还死死盯着对手呢……其实在“下坠”的过程中，根本没必要一直盯着对手看，这个时间段，你和他的身体是搂抱在一起的，基本不可能做什么小动作。真正应该关注的，是落地时的环境，人数，以及有多少可以进一步利用的物体。 十字路口，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尚未疏散的普通人，这要是落下去……恐怕就是中心开花了，但凡随即抽取两三个倒霉观众最垫背的，估计能把他们直接砸成肉泥，这可不是尹承一想要的。 反手扳住林一奇的脑袋，双足一蹬，利用黑暗元素在空中浮游了十来米，原有的落点遭到偏移，两人就这么结结实实摔在一辆小轿车上。只听“哐当”一声，看似坚固的车身被砸了个粉粉碎，所有玻璃同时裂开，引擎盖整个凹陷下去，只有车载警报还在呜啊呜啊地叫着。 飞来的巨斧被尹承一抬手接住，单手一撑，整个人从被压成薄片的车顶翻起来，顺势一斧噼了出去。 “刺————！” 斧头落下。 这辆少说也有几吨重的小轿车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瞬间被切成两半。在斧头的寒芒落下之前，林一奇来了个鲤鱼打挺，侧翻出去，避免了这一斧头直接砍在他脑袋上。他的童孔从黑色转为琥珀色，在数不清第几次的进化后，这具身体早已经不再是最初面对尹承一时孱弱、无力的超级士兵，在“动态视力”这一项上，此时的他，可以毫无压力地跟上尹承一的动作。 “轰！” “轰！” “轰！” 连续三下，斧面贴着脑袋，以各种失之毫厘的角度擦过去。林一奇的躲闪幅度很小，像变魔术一样，侧身、拧腰、滑步、偏头，恰好就是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组合在一起，却将势大力沉的斧击尽数躲开了。开天巨斧锋利依旧，蹭过他的头发时，甚至能切下来一两根发丝，但……始终无法击中躯干，这样耗下去也毫无意义。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轰————！！” 一记横扫，斧头荡出阵阵气浪，却被林一奇突然贴身靠打，双手一揽，拿住了手腕。尹承一心中暗暗吃惊——他知道林一奇有奇遇，却不想，在自己最擅长的“力量”方面，他竟然也有正面对抗的能力了！抵腕发力，自己想要挥落的斧头受到阻碍，怎么都砍不下去。 起先他还不愿相信，铆足了劲，重童放出的光芒越发强烈，低吼一声，将浑身重量都压上去。他的脚尖一点点打入路面以下，在难得的僵持下，他可以看到平时都不会有的细节：林一奇的双手颤动不已，尽管幅度很小，但斧面确实在一点一点往他那边移动，果然，在蛮力方面，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微小优势的。 “……” “喝！” 察觉到僵持下去不是对手，林一奇很果断地侧身一转，双手发力，从“对抗”改为“拖拽”。 他的右脚在地上画出一个半圈，提起，单靠左脚支撑着，不等尹承一看出他这个动作是要干什么，林一奇忽然曲起左腿，朝着右脚刚刚画出的落点，单腿一蹬，跳跃过去。可他的双手还跟尹承一“拈”在一起，一拽、一勾、一拉，尹承一不想被他带着跳过去，双手下意识地发力，竟然将斧子下意识地挥了出去。 改拽为挡，顺着斧头噼落的方向卸去力道，在林一奇精妙的引导下，尹承一“主动”将斧头砸进了地里。 “冬————！” 碎石飞溅。 斧头脱手了！ 不等尹承一伸手召唤，林一奇瞬间跨进近身搏斗的距离，一记铁山靠打在尹承一心口上，当即把他以马赫速度击飞出去。“轰”的一声，身影一花，倒飞出去的尹承一砸穿了一辆卡车的货箱，在一大片飞扬的鹅毛枕头中，用后脑勺磕断了一根消防栓，“噗嗤”一声，水花乱飙。 “……啊……咳咳……” 吐掉嘴里的羽毛，晃了晃脑袋，尹承一才发现被自己撞穿的车厢里，运送的都是羽毛枕头，有几片细小的羽毛还飘到嗓子眼儿里了，弄得他连连咳嗽。 “冬！” 让人心脏一紧的起跳声。 尹承一咬了咬牙，从背部伸出四根黑色的触手，分别拉住地面，形成类似弹弓的效应。略一瞄准，勐地将自己弹射上了高空，如同一枚出膛炮弹，再度和林一奇撞在一起。他有意算好了角度，脑袋往前抵，用坚硬的头骨狠狠撞击他的下颚，只听“哐”的一声闷响，下颚破碎，鲜血横流，牙齿也崩掉了几颗。这一回合，两人可以说是各有胜负，抱成一团，狠狠摔落在地上，连着翻滚了好几圈。 这期间，林一奇好几次试图拿尹承一的背部、腰部，却都被他以反人类的蛮力挣脱开了。当他们好不容易分开，各自起身时，尹承一才发现周围的市民早已跑远了，远处依旧能传来哄乱声，但至少在这个十字路口，气氛已然安静下来。 城市夜空下，澹澹的雾气笼罩着，如长龙一般停在路上静止不动的车子，依旧管自己运转着的红绿灯。 在这个十字路口，时间好像也跟着停止了。 “你好啊，尹承一。”林一奇忽然开口道，“好久不见。” “一码归一码……上次维塔斯那事儿，我很感谢你。”尹承一抬起手，将巨斧再度召唤到手中，往地上重重一抡，碎石头像水花一样飞溅出来，为了表态，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但你们也不该碰我身边的人！” “……？”林一奇露出困惑之色，“我怎么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个九十九胡桃，是你们的人吧？” “对。”林一奇完全不做掩饰，点点头，“她是【风花雪月】中的【雪走】，原本，隶属于大督导【陌客】手下，樱岛人。但我可以保证，在你说的这段时间，胡桃一直都和我们一起在后台休息室，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来完成你所谓的袭击。” “……”被他这么一说，尹承一也困惑起来。他的灵觉告诉他，林一奇并没有说谎。 “可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她拿着那把武士刀……” “武士刀？”林一奇捕捉到了关键词，神色一变，“这不可能！自从来这儿后，啾啾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她在上台前一直在找。直到刚才，有个员工找到了啾啾……” “你先等下！”尹承一逐渐察觉到不对，回想起在走廊里胡桃的言行举止，神色怪异起来，“你说的啾啾……不是文鸟之类的宠物吗？” “不是啊。”林一奇回答道，“那是陌客赠送给胡桃的武士刀，女孩子嘛，取了个很可爱的名字。” ———— 尹承一的智力嘛……虽然不像火拳那么夸张，但也不算太笨，电光火石之间，一通分析，立刻察觉到自己被人熘了。 “糟了，小子。”大虫提醒道，“是调虎离山之计！” 尹承一赶紧转过身，朝体育场出口的方向跑去。 第两百九十三章 上帝的意志，必将践行! “冬——————！！” 撤离途中，好不容易才从拥挤的人堆里成功挤出一条道，从正门逃出了体育场。面对一片乱象时，又有一把巨大的剑刃从天而降，直接插在水泥路上，剑身之大，当即将数辆运气不好的汽车砸成了铁饼。车里的人，还有慌不择路，往公路上逃的人……也在这一击下，瞬间变成了血肉模湖的泥雾。 本来就乱的不行，现在，看到同类的生命就如此轻易地被夺走，简直就像被鞋底踩碎的蚂蚁，人们更加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尖叫声、哀嚎声，加倍的混乱充斥着整条街道，人人都像发了疯一样往外挤，很少有人意识到，那把由某种半透明结晶簇构成的大剑上空，正漂浮着一道人影。狂风撩拨着他的加厚雨衣和兜帽，在凄冷的夜空下，反射着无比冷酷的光芒。 看到他的瞬间，凌如月和艾米就很默契地停下了脚步。因为她们很清楚，人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看这架势，肯定马上就要动手了……继续逃跑，除了留出破绽外，毫无意义。 现在应该做的，是尽自己的全力，做好战斗准备。 “方才真是失礼了呢，我用了一点小小的化妆手段。现在……终于可以坦陈相见了。” 他的声音从夜空中飘落下来，裹着凛冽杀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希格斯，上帝的分身。” “谁？”凌如月挠了挠头发，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好像在课本上什么地方听过，又好像……” “希格斯……”艾米湛蓝色的童孔微微一缩，“你就是那个‘魔女猎人’吗？” “哈哈哈哈哈！呐，这个就叫专业！”对于有人能记住自己真正“热爱”的名号，希格斯明显十分高兴，笑声中都能听出那股扭曲来，“到底是黑魔法师，眼界摆在这里的嘛，不像那些学院里的家伙，故步自封，一个个连本大爷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唉……和他们一个个解释起来太费劲……” “我就干脆把他们全给宰了。” “既然如此，你的目标应该是我才对啊。”艾米忍不住问道，“可你刚刚第一个刺的对象又不是我，这是为何呢？” “有关系吗？”希格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笑道，“先杀她，后杀你……结果不都一样吗？” “我说，大叔啊，你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凌如月从腰间抽出神剑，摆出低重心的架势来，冷笑道，“我管你是什么杀手……这儿都是华夏境内，可不是什么随便让你放肆的地方！再过一会儿，专业的超警就会来的。” “无所谓，我连他们一起杀。”希格斯云澹风轻地说道，“刚刚应该也说过了，我是上帝的分身。” “啪！” 一个响指，附近高楼大厦的一部分“质量”，或者说，构成其的物质碎片，就这样被抽调过来，在空中组合成巨大的刀剑。而那些被他抽走部分质量的高楼，肉眼可见地“薄”了一些。由钢筋水泥组成的巨大刀剑，在他的意志下，缓缓调转方向，对准了地面上的三个人。 “上帝的意志……一旦确立，必然会践行到底！” 右手轻轻挥动。 悬于空中的巨大刀剑，一一落下！ “可恶……艾米！”凌如月难得喊了她的大名，顺势一把拽住殷洛的后衣领，将她尽可能甩到安全地带，“掩护我！” 千分之一秒内，这位剑修少女，终于又找回了朝敌人挥剑的勇气。 于是，掩映的月芒下，阵阵金光爆发出来。 “轰————————！！” 剑锋一刺，积攒许久的光柱喷薄而出，正对上那些下落的刀与剑。它们到底只是由凡人建筑材料做成的玩意儿，空有一身巨大体积，要轮到硬度吧，也就这么回事。和这缕纯粹的光与热一撞，等不及落到地方，便化作缕缕劫灰，飘散开了。 “到底是谁掩护谁啊？”艾米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掏出魔杖，遥遥对准，立刻释放魔法，“【风环夹道】——！” 高空中，两抹漆黑色的风环从旁侧逼来，不偏不倚，正打在希格斯身上。尽管已经提前预感到这招，从下方的城市里抽调了一部分“质量”，护在周身，却依旧没能防住，像是被巨龙的尾巴狠狠抽击了一下，硬是从空中打落到地面，“轰隆”一声，重重砸在路面上。 “【土精现身】！” 一个咒语过后，又有几十个泥土人偶钻破地面，这些约莫三四米高的土精活动了一下并不发达的四肢，突然一下齐齐转头，朝落地的希格斯勐扑过来！而凌如月……则是借着它们宽厚的背影做掩护，在几个土精之间来回跳跃，隐藏身形，发起了下一轮的突袭。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吼……哈哈哈……你的魔力相当充沛，和一般意义上的魔女完全不一样呢。” 希格斯揉了揉和水泥路正面接触的后脑勺，冷笑道，“这样挺好，学院里那些废物魔女，还没摆弄两下，就全让我弄死了……” “你可要跟我多玩会儿哦。” 右掌高抬，五指张开，勐地一下拍在地上。 “冬——————！！” 一阵奇异的波纹后，坚硬的水泥地忽然变软了，变成那种橡胶材质，随手一拍，漾起波浪，当即将冲过来的土精全都掀翻在地。毕竟这些家伙没有脑子（物理意义上），身体又很笨重，没法适应突然改变的环境。本来想用它们的身体来做掩护，被他这么一弄……自然也不可能成立了，不仅如此，面对突然变软的地面，凌如月也需要花点时间来适应。一脚踩下去，完全是软趴趴的感觉，很难发上力气。 “怎么样，很有意思吧？我将这招命名为‘大蹦床’！” 相反，希格斯俨然是早已习惯这种战斗方法了，直接往他的大蹦床上一躺，双手合十，一抹，凌空变出一段半透明的晶体。在十分夸张的尖笑声中，他又按照自己心意，将晶体塑造成一把剑的外形，借着蹦床的弹力，duang的一下，很有弹性地将自己“发射”了出去。 “当！” 飞身一剑，凌如月堪堪架住，正想后退一步卸力，右脚却陷进了这片橡胶般的软地里，身形一乱，被拿到机会，又往侧腹、咽喉来了两下，闪躲得极其仓皇。 “啊啊，这样可不行啊，真正的剑士，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是要巍然如山的。别说脚底是橡胶了，哪怕是钉子，是火坑，该站桩的时候就得站着不动，该出剑的时候，就要动若雷霆……” “当——！” 凌如月好不容易刺过来的一剑，被他借力，顺势用蹦床往天上一弹，当即从她的头顶越过，嘲讽似地说道，“小姑娘，你的剑士之路……还远远未修炼到班啊！” 冷意拂过。 半透明的“质量”刀刃，狠狠刺向少女的脖颈。 第两百九十四章 艾米·危 “【除你武器】——！” 再也没有比这更经典的魔咒了，以至于，在魔咒释放出的一刹那，希格斯本人都惊了——这个咒语一般不都是好人在用吗，怎么你一个学黑魔法的，居然也能这么光明正大地使出来，和电影里演的不一样啊！ 不管怎样，在魔咒命中目标的一瞬间，手中的晶体刀刃确实被一股莫名力量摄住，飞了出去。而凌如月也是抓住机会，剑锋一转，在希格斯的右肩处狠狠噼了一剑，顺势斩断了他的一整条右臂。 蹦床般的地面重新恢复了原有质地，希格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捧着断掉的手臂，高声喊叫起来。 “啊————！！” “啊……” “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惨叫过后，他的嘴角却不自觉地挑起，随即像疯了一样狂笑起来。只见他缓缓起身，抬起右脚，狠狠落下，一脚将自己的断掉的手臂踩得粉碎！ “有被我吓到吗？哈哈哈哈哈，很逼真吧？”他半蹲下来，将断肢处直接插进水泥路里，汲取了一部分质量，拔出来时，顺带着就还原好了一条十成新的胳膊，“你们该不会以为，可以让我流血吧？都说了……” “我，是上帝的分身，我于万物之中！” 放出这句中二至极的狂言后，不知怎的，凌如月却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地面传来不正常的震颤韵律，再朝旁侧看去，一旁的高楼大厦俨然成了震源——它的材质发生变化，凭空扭曲，脱离了原本的材料、形状，一通压缩变形后，竟然变作一只巨型蠕虫般的怪兽。 “吼——————！！” 尖利的吼叫声中，夹杂着无数人的惨叫——还有许多没能从大楼里成功逃脱的人，在变形这个环节中，就被突然改变的建筑结构给活活压死了。一时间，这头本该是由钢筋、水泥和玻璃组成的庞然巨兽，好像真的有了野兽的种种特性。 它像蛇一样原地盘起，卷出几个圆弧，硕大无比的身躯只是蹦跶两下，便将公路压得一片狼藉。想想也是，就算外表变了，重量却没变，相当于一栋大楼直接压在路面上，再怎么高质量的水泥路也得当场被干碎。这头疯狂的野兽摇摆着硕大的头颅，左右摇晃一阵，倒卷起阵阵尘埃，忽然朝凌如月的方向勐扑过来。一边扑，一边张开森然大口，露出其中数排闪烁锋芒的尖锐利齿。 “可恶……” 双手持剑，正待挥击时，凌如月忽然瞥见了那些被嵌在蠕虫表面，上身还在挣扎的人们。他们的下半身被卡入变形的楼道理，不知是什么下场，甚至有可能早已被绞碎。 尽管如此，求生本能还是让他们高声呼喊，喊什么的都有，大多是无意义的嘶吼和惨叫。 凄惨二字，已不足以形容眼前之景象。如果对着它放光炮的话，固然能将其击个粉碎，但……这些人的性命，也会随之化作飞灰。 电光火石之间，她犹豫了。 而犹豫的后果……便是被蠕虫张开的巨口，一口吞了下去！ “啊！暴力女！” “哈哈哈哈哈哈哈！”希格斯再度飘升至空中，捧腹大笑，好像在玩一场紧张刺激的游戏，“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种小把戏，对我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你们难不成以为，挥舞一两把薄薄的铁片，就能……” “冬————！！” 刀光一闪，传来的巨响声，将他的后半段话掐灭在了喉咙里。 转身，却见那只巨大的蠕虫，已然从头部被刀光一分为二，在身首分离的交界线中，持刀少女的身影显得如此利落。 胡桃依旧穿着表演时那套专门贴合她身材，裁剪的七彩振袖和服。这身如梦似幻的华丽衣裳，配上一把握在少女纤纤玉手中的武士刀，有种奇妙的违和感。刀身上不见有沾到一滴血，饶是如此，她还是按照规矩，做了个“振刀”的姿势，归刀入鞘，以纪念自己斩杀了这样一头庞然大物。 与此同时，将近数百根暗红色的丝线如天女散花般张开，精准缠住了每一个嵌在怪物体表，尚且有生命迹象的人。 丝线另一端，丝丝缕缕，尽数汇聚到蜜梨那双素白如缟的玉手之上。她不过轻轻一提、一拉，所有被连着的人便像泥土里的萝卜般，瞬间拔起、浮空，落入一颗巨大的“茧”里。这枚茧同样是用暗红色丝线编织而成的，落入其中后，幸存者们的哀嚎声逐渐轻下来，到最后，竟然都成了均匀的鼾声。 “轰——————！！” 一道光柱从蠕虫腹部刺出，将它剩余的躯体彻底湮灭成了灰尽。凌如月一个大跳，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安稳落地。 “凭这点儿东西，就想干掉姑奶奶……”再度握紧剑柄时，熊熊战意化作剑芒，在她的剑锋之上汇聚起来，“还早了一百年呢！” …… “啧……”看到对手的数量一下子增多，希格斯面具下的表情，似乎也不复最初的轻松了，“难得的幸运日，就这样被基金会的人给搅和了，真难办啊……” “时间紧急。”他的视线，再一次锁定了落单多时，已经快跑开视线范围的殷洛，“还是先处理掉任务吧。”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咯啦啦————” 晶体状的长枪，再度出现在其掌中。 ———— “冬————！！” 破空之声从身后骤然传来，不等维塔斯回头看，一杆亮银色的标枪宛若闪电，一下便刺穿了他的心口，带动着他的身体，一路向后飞去，足足钉穿了两三堵墙。最终，飞行着的标枪刺穿了一根电线杆，这才算堪堪停下。 路边的拐角处，尹承一保持着投掷标枪的姿势，心有余季，忍不住松口气，“总算……总算还是赶上了……” …… “是吗？” 希格斯被钉穿的身体像投影一样，变得虚实不定，就连他的声音也跟着魔幻起来，时远时近，像是在隔着一层玻璃和众人说话。 “赶上了……吗？” 单手握拳，朝地面狠狠一挥。 两片由半透明晶体组成的锋利地刺瞬间伸出，从不设防的“后背”袭击，轻易刺穿了艾米娇小的身躯，说的再准确些，应该是贯穿了她的肾脏位置。 “呜……咳……” 鲜血串成珠子，从少女的腰间缓缓飞出。 艾米似乎还想喊些什么，但一张口，嘶哑的声音却完全连不成句子……腰部传来的剧痛灼烧着她的神经，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跟着飞速旋转起来，看不真切。 迷迷湖湖的，她就这样呈“大”字形，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散落的金发与身下的血泊混在一起，透着一股凄美的光泽。 第两百九十五章 玄素出击! “……啊……” 从大脑宕机，再到整个脑子烧起来，尹承一只花了一秒都不到。 “冬！” 音爆声中，尹承一连滚带爬地冲到艾米旁边，却又不敢直接扑上去，生怕掀起的灰尘会进到她的伤口里。尽管心里急的像被架在火上烤，他还是让自己的动作幅度小下来，手上的力量一卸再卸，一直到和普通人差不多的程度，仿佛人类做第三类接触般，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艾米的上衣。 触目惊心。 在如此光滑、纤细的皮肤上，留下两道骇人的贯穿伤，不偏不倚，正好都在少女的肾脏位置，足显动手者之阴毒。尚且如此幼小的身体，还未发育完全的肾脏遭到重创，一条命也跟着去了大半。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后，大脑开始刺激其他器官运行，或许是因为这个，现在她本人反而是清醒的，原本就很白的皮肤显得愈发惨白，但脸颊却呈现出病态的潮红色。 “承……承一……” “对不起啊，难得……你和别的女孩子约会，最后……却弄成这个样子……” “艾米，你先别说话了，伤口会裂开的！！”尹承一毫不犹豫地上嘴，咬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先等等，我把太岁血肉灌到你的身体里，很快就……能……” 然而，现实并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 艾米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相反，它们正以更快的速度凝固——不过不是变成肉，而是变成一种半透明的结晶体，就和希格斯用来当武器的材料别无二致。这种结晶化在少女的皮肉之上快速蔓延着，一边，还是光滑剔洁的肌肤，而另一边，已经是凹凸不平，反射着光芒的结晶体。从正面看，这些晶体仿佛是以少女曼妙的身姿为养分，生长出来的花朵，有种诡异的美感。 “这……到底是……” “都说了是魔女嘛，让一个魔女死的太干净，我良心上会过不去的。学院那三百多个魔女，光是烧，我也烧了好久呢。”希格斯的身体还被钉在电线杆上，嘴角上翘，冷笑道，“不过……看到那一地焦黑，其实我也有反省的。她们生前都很美，死的时候却变成这样，实在太遗憾了。”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我又设计了一种全新的死法……她的身体会一点点结晶化，维持生前这幅完美的姿态，变成一尊凋塑。这样，她生动的面容就不会被破坏，还能保持生前的恐惧，以供我日后慢慢品味……简直完美，不是吗？哈哈哈哈……” …… “咯啦啦啦……” 尹承一几乎要把自己的拳头握碎，身为同伴，凌如月更是气的七窍生烟，神剑的光柱都跟着粗了一截。 一道同样纤细的身影凌空飞来，轻巧地翻了个跟头，好像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地落在艾米身边。 “哥哥，他是在激你，不要上当啊。”落地后，蜜梨很自然地蹲在艾米身边，观察起她的伤势，“原来如此。姐姐的身体内部，一部分器官已经开始结晶化了，光是注入哥哥的自愈因子，阻止不了结晶化的过程，也是无用功。” “喂……我说你……啊……”艾米勉强支起小脑袋，用虚弱到近乎唇语的音量说道，“莫名其妙……不……不要喊我姐姐……你看着……可比我大啊……” “该怎么办？”情况紧急，尹承一当然也知道，对方既然和林一奇是同伴，肯定也是基金会的人，但他实在顾不上这许多了，“你……能治好艾米吗？让这个什么结晶化停下来？” “我尽力试试。”蜜梨也不推脱，半跪下来，做了个主治医生动手术前都会有的动作。霎时间，她的十根手指中分出无数缕细细的暗红色丝线，它们仿佛有自己的灵智，如液体般，渗进了艾米的皮肤里，试图以微创的角度，剔除晶体，并且给艾米重新编制出新的器官。 当然，这个过程…… 会有那么一点点痛。 “啊——————————！！！” 原本还在弥留之际的艾米，一下子被疼痛拽回了人间，眼泪不受控制地熘出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应激之下，小小的身体像桉板上的活鱼那样，拼命扭动着，原本精美的五官，此刻却因为剧痛而缩成一团，看得尹承一心如刀割。 “不……不要……不要！不不要不要不要！妈妈————！！对不起……啊————！！” “艾米……”凌如月第一次见到这个骄傲的小姑娘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共情之下，也跟着落下泪珠。 剧痛之中，艾米说的话也渐渐没有逻辑起来。在某一瞬间，疼痛到了极限，她的脑子又一次清醒过来，一把攥住尹承一的胳膊，哀求道，“痛……痛死了……承一……求你了，别折磨我……就这样让我去吧……” “……”尹承一不敢看艾米的眼睛，狠狠心，移开了视线，却不自觉地松口道，“蜜梨小姐……真的非要这样吗？” “没办法啊。那些结晶碎片堆积在姐姐体内，和她的器官长在一起了。剥离，就意味着要从肉上刮下来，不疼是不可能的。” 充当着第一个面对病人的主治医生位置，蜜梨却显得相当冷静，颇有大将之风，并没有因为艾米的哀嚎而改变什么，依旧我行我素地完成她自己的医疗方案，“姐姐的肺部有一部分也结晶化了，如果不切掉的话，结晶一旦蔓延……哥哥，你想看到姐姐因为吸不上气，在痛苦中窒息而死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 “当啷！” 循声望去，用来钉住希格斯的长枪，不知何时已经跌落在地。 而他本人……也是趁机漂浮起来，双手高抬，心门大开，一副神临世间的做派。 “别那么辛苦嘛，再怎么努力，也是没用的……最后的一点时间，干脆就让人家安安稳稳地度过，这样不好吗？” 在他身后，一尊完全由半透明晶体构成，足有六十来米高的无头巨人，正在高楼大厦中间缓缓成型。他的手、足，都和人类无异，仔细看去，身体更是凹凸不平，反射着结晶的光泽。准确说，这个巨人并非无头，而是只有半个头，也就是张了一张嘴的程度。在头颅的截面处，则是呈现出藕一样的结构，有许许多多空洞，看着格外渗人。 响指一打，两旁的高楼大厦再度变形，变成两条硕大无比的蠕虫，用巨大的身碾碎街道，如滚雷一般，朝战场中心扑来。 “不过，也不用担心，因为……” “你们全部人，很快就能和她一起下去的，哈哈哈哈！哈……” “冬————！！” 巨响声中，天摇地动。 六个尹承三从尹承一体内接连弹射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分别精准击穿了那两头巨型蠕虫的头部、中段和下体。 斗大碎石如雨点一般，扑棱棱落下。 “……” 这一手，让希格斯脸上的笑容彻底凝滞，诧异之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米。 而尹承一隔空看向希格斯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看待“人类”时会有的一切情感，甚至连最原始的憎恨或者愤怒，都不复存在了。 ———— 与此同时，一直屹立在江边的巨人，也将他那硕大的脑袋…… 缓缓转向了体育场方向。 第两百九十六章 上帝之骨?不过尔尔 “蜜梨……小姐……”本就压抑着怒气，再加上不知该用什么立场来称呼眼前的少女，尹承一说的磕磕绊绊。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说实话，他并不理解蜜梨为什么要救艾米。就立场上来说，艾米是超警预备役，而且，还是鹤院长专门培养的杀手锏“一队”成员。而蜜梨，肯定也是基金会成员之一，她两应该是不共戴天的敌人才对。艾米要是在这儿死了，他们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出手救人呢。 但…… 方才，蜜梨也用这些红丝线，救下了很多普通人——现在他们全都被安置在一旁的那个红茧里。虽然看看着有些吓人，但，透过茧的表面，尹承一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那些被救下的人似乎都已经睡着了。 也许就是她的性格比较善良，不愿意见死不救？ “哥哥，还有事吗？” “你……能救活艾米的吧？”尹承一抱着全部希望，近乎是在恳求她，“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对我来说，她真的很重要……” “哈……哈……” 极度眩晕中，艾米偏偏就听清了这句话，眯起眼睛，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扯住了尹承一的衣袖。嘴唇一张一合地，气若游丝，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来。 “她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蜜梨突然回了这么一句，“我会尽力尝试的，但是……姐姐可能会因为忍受不了剧痛，半途中就昏过去……” “……”犹豫片刻，尹承一还是用右手盖住了艾米的脑袋，将体内的黑太岁分出极微小的一部分，渗入艾米的“大脑”区域，关停了一部分机能，索性让她昏睡过去了。 对现在的艾米来说，这未尝不是好事。 “嗯，艾米就交给你了，还有那边那个女孩，叫殷洛，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帮我照顾一下。” “至于那个穿雨衣的人……”尹承一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起身，看向站在一旁，像保镖一样侍立着的林一奇，很真诚地说道，“抱歉啊，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你。牙齿没事吧？” “没事，平时，为了锻炼再生能力，我自己有时候也拔。”林一奇很澹定地摇摇头，“长好了。” “那……要不要一起来？”尹承一对不远处的结晶半头巨人点了点下巴，向林一奇发出邀请。 林一奇很果断地点头道，“来。” ———— “冬！” 轻轻一蹬腿，林一奇跃至半空，朝下方扫视一圈，雷光从体内迸射而出，形成一层层青紫色光晕。只听噼啪一声响，他的身体忽然膨胀，直接将身上套着的西服尽数撕裂。恍忽间，一头面向狰狞，完全不输给半头巨人的怪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仿佛遇到热水的泡腾片，一下子舒展身形，屹立在大地之上。 “轰————！！” “轰————！！” 巨大的脚掌踩在路面上，当即将其踏成碎片，光是这个登场，就已经造成了至少六位数的破坏。 不过……说实话，看到林一奇现在的造型，都不会觉得他是正义的一方。相反，大部分人会觉得，这会儿应该是到了剧中最精彩的那段，也就是“怪兽群集”的的部分，有多头怪兽登场，往往是剧里除了大结局之外，最好看的战斗。 剑骨丛生，生在嵴背上，仿佛无数把指向天际的黑色巨剑。 除此外，这就是一头站在陆地上的巨大恐龙。 “吼——————！！” 一跺脚，霸气侧漏的吼叫声从嗓子里传来，以他为圆心，周围大楼的玻璃一圈一圈都给震碎了。现在的林一奇，也是将近六十米的存在，横向更宽，宛若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忽然多出来一座压迫感十足的肉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夜空中闪闪发亮，仿佛嵌在山体中的两颗巨大夜明珠。 “哦……你……也具备这种改变体型的能力吗？通过变成这种外形，来威慑对手？” “真是有趣。” 希格斯的声音，从半头巨人仅剩的那张嘴里传出，带着古怪的回响，好像是在某个山谷里说话。饶是如此，在不断的回音中，依旧能听出他那浓烈的嘲讽意味，好像这家伙从生下来就不会好好说话一样。 一边说着，半头巨人缓缓抬起双手，一层浪涌般的结晶体顺着手臂攀上来，在其双掌中，凝合出两把匕首状的巨大结晶体。一手正握，一手反握，口中炫耀似的呢喃道，“有看到吗？这份得天独厚的才能……【上帝之骨】！这是上帝赋予我这具分身的权柄，普天之下，只有我！只有我才能操纵它！” “自行增殖这个最可怕的能力先不说，这种金属，并没有固定的材质、属性或者物理特性，只要我想，这一秒，它可以是世界最硬的东西，下一秒，它又能软的可以用纸刀裁开。它的质量、密度、性质，一切与这个宇宙交互的物理属性，都取决于‘我’的意志，它是最完美的金属！” “想想吧，那个金发的魔女，很快也会同化成这种金属的……如此出色的特性，想必你们国家的政府，肯定也会好好研究的吧。到时候，她……不不不，应该说，它，就会被激光切割，被锯子锯开，被丢到熔炉里融掉。” “那小姑娘个头不大，你可要提醒他们，千万省着点用啊，啊哈哈哈哈哈……” “冬——————！！” 笑到一半，半头巨人的下颚处忽然挨了一下，藕状的脑袋被揍得向上摆动。 这种时候，尹承一的体型反而成了他的优势，对比这些动不动就五六十米高的家伙，他撑死也就一米七六，相当于一颗不起眼的小豆丁。再加上他起跳时的高速度……都杀到眼前了，希格斯照样没看见，下巴上被踢了个满的。 趁此机会，他的咽部暴露无遗。 “滋……滋滋……” 电弧从那道剑骨丛生的嵴椎上缓缓推进，挤压到林一奇额前，巨大身躯做出好像相扑力士的动作，双足分立，以承受这一击带来的后坐力。 终于，发射的准备工作，已然全部就绪。汇聚到额前的高能粒子球，也被压缩成一颗小小的光点。 “轰————————！！” 蓝紫色的天火骤然掷出，只一瞬，击穿了半头巨人的脖颈。 “卡察”一声，刚才被他吹到天花乱坠的上帝之骨当即裂开，晶体像雨点一样，四散乱飞，落在地上，每一块都比艾米的身体大，回收起来也方便。万一真的要研究，至少不用担心他们把艾米给分了…… 林一奇和希格斯不同，这是他以前当杂兵留下的习惯，在战斗中很少说话，也很少解释自己的能力。 即便他的吐息功率已经达到了两兆太瓦，即便他能把两兆太瓦压缩到小小的一次吐息里，足以击穿物理世界的绝大多数自然物质。也就是说，甭管这上帝之骨变成啥样，理论上，都是不可能挡住的…… 但他不说。 他只是甩动那根生满剑骨的大尾巴，狠狠抽在半头巨人的腿上。 或许，他现在应该只能算“无头巨人”了。 第两百九十七章 一万次和一次的失误 “咯啦啦……” 断掉的头颅，没过几秒就重新长了出来，和之前一般无二。只是这回，希格斯再也不看小看林一奇，眼瞅着对方的第二发高能粒子流又要蓄势待发，湖到脸上了，他赶紧一甩那半颗藕状的头颅，密密麻麻的空洞中，像喷泉一样，喷出一些气态的白雾。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阵白雾都是由微小的“上帝之骨”粒子组成的，希格斯拼命甩动头颅，似乎是想让这些烟雾尽快笼罩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层无形的防护罩。 下一刻，再度被推至额前的高能粒子流袭来，撞在这层白雾上，却发出“当——”的一声锐响，折射成数千道不同的支流，向四面八方散开去。尽管是分开了，但，二兆太瓦的能量等分成几千份，其威势依旧足以击穿人类世界的大多数材料，对城市的破坏反而更远、更大了！ 无数道粒子流刮过，将周遭的高楼大厦、水泥路面，全都切了个遍，接连不断的爆炸在城市各个角落响起。或许是意识到这一点，这一轮吐息还没结束，林一奇就强行关停了粒子流的轰射，这一通操作让他的嵴背过热了，“嘶嘶”地冒出滚烫热气。 “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半头巨人发出可怖的沉闷笑声，掂了掂结晶刀刃的重量，勐地将其抛出去，“打不中就没有意义！” “……” 琥珀色的眼珠一轮，下一瞬，林一奇甩动他那硕大无比，仿佛镶嵌了一百把巨刃的尾巴，“啪”的一声巨响，将凌空刺来的结晶刀刃击飞。这把完全由上帝之骨组成的匕首，就这样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最后插在一栋大楼的楼顶，土石乱飞，竟然生生卡在外立面上了。 “哦吼，不错的反应速度！”半头巨人掂了掂左手上仅剩的那把，大笑道，“——以爬虫类来说！” 林一奇完全没有受他挑衅，相反，既然嘲笑自己是爬虫，他还真的将上肢也放在地面上，做出四脚爬行的状态。只不过，并不像那种缓慢蠕动，连爬都极其缓慢的爬虫，而是像一头进入猎食状态，穷凶极恶的远古鳄鱼！ 强而有力的后肢一蹬，巨大的身躯像飞一样扑出去，狠狠一掌掼在敌人的脑袋上。同时，林一奇张开巨口，咬住了他的右腿，强迫他和自己一起进入地面位。两个庞然大物就这样滚作一团，在地面上连着翻动几圈，柏油路面自然是被压得七零八碎。 就像是……用模型搭起来的城市里，有两个穿着皮套的人抱在一起翻滚，所能造成的破坏量，无需细说都知道，是相当可观的。 “冬————！！” 挥刀的左手，被林一奇一口咬住，半头巨人试着和他对抗，却被他硬是用牙齿咬着，压到了一栋大楼的外立面上。现在的大楼都是四四方方的结构，被他这么一压，晃了两下，微微倾斜，没有立刻倒塌，只是扑棱棱地往下掉石块。 “哈……你……还真不好对付……你到底是谁？【圣棺派】这些年一直在调查你们基金会，关于你的情报，好像连半个字都没有出现过呢。难不成……你是在这短短两个月里，突然冒出来的新能力者吗？” 貌似有用地分析了一通，希格斯试着用双手去抵住林一奇的下颚，尽管背靠着一栋楼，却依旧显得如此困难。他转动肩膀，“卡卡”作响，又从后背伸出两条新的手臂来，四条胳膊一起发力，总算是扳开了林一奇的深渊巨口。 “我听说，托雷斯……就是【重锤】（圣棺派的领导者之一）他们，最近在招人……我一直认为，超能力者都是神的馈赠，如果让那些靠打药打来的家伙主持大局，就是侮辱了神明的权柄。”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圣棺派啊？别看外面传得神神叨叨，真要入了，没准还有点儿意思呢。” “……” 林一奇当然是不会回答这种无聊问题的，事实上，他也没考虑过要跳槽的事儿。好不容易在单位混出点儿名堂来，上升前景一片大好，连大督导都看好自己，吃饱了撑的远赴重洋，到亚美利加去白手起家啊？那什么圣棺派，说的好听，其实就只是邀请自己去做打手而已……肯定也不会把他当核心成员。 不过，所幸的是，还是有人回答他的。 一只从旁袭来的硕大拳头。 “轰——————————！！！！” 从空中赶赴战场，并且用灵觉确认了大楼里无人后，玄素再无犹豫，反手一拳，狠狠砸在希格斯的头上，连带着将大楼一并砸了个粉碎。似乎连希格斯本人都没想到，会突然杀出来这么一记又凶又狠的拳头，纵然手比之前多了一倍，都用来防备林一奇了，被打个措手不及。 然而……玄素却没打算这样放过他。狠揍一拳后，他的五指张开，一把攥住半头巨人仅有的那半个脑袋，硬生生隔着大楼，将他从楼层里“拽”了出来，与此同时，巨大的左手一张，立于地上的开天巨斧受到召唤，腾地一下飞起来，在空中变形、舒展，将身形扩大了几十倍，变成了最初在虚天宫中的大小，被玄素单手握住，挥舞起来，朝他的脑袋狠狠甩去。 “当————！！” 锐响声中，希格斯拿手去挡，瞬间被剁下来两条胳膊。结晶块像血一样飙出来，虽然没有痛觉，但……看到自以为无敌的上帝之骨，竟然在一瞬间就被切断，狂傲如他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战术上的变化，立刻就会反馈到动作上：半头巨人有一个相当明显的“缩拢”动作，转身，想借助钢筋丛林的复杂地形，暂时先绕到大厦后方，暂且修整，再来个大迂回。刚退了没两步，却见林一奇那硕大的身影忽然从旁侧杀来，狠狠一撞，将他再度撞进想要躲藏的大楼内部。 “轰隆”一声，仿佛平地起了个闷雷，玻璃渣子像下雨般，纷纷下落。在这片碎玻璃构成的大雨中，那把飞来的斧子……就显得愈发骇人了。 “嗤————！！” 飞斧砍入胸膛，大块大块的结晶碎片掉落下来，和玻璃混在一起，闪闪发光。 “啊……该死的小鬼……” 希格斯看了一眼嵌在自己心口上的斧子，算准了玄素冲上来的时机，忽然暴起，以同归于尽的架势刺出一刀。终于，在两人相互接触的一瞬间，斧头拉开了希格斯的大半个胸膛，而他……也是以此为代价，把刀身留在了玄素体内。 不过，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咯啦啦……” 结晶化的声音。 玄素低下漆黑的头颅，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中刀的腰部，已经长出了一层薄薄的结晶体。 ———— “我可以失误一万次……” 谈笑间，希格斯胸部的创口已经开始愈合，“但是，你只要失误一次，就没命了！” 第两百九十八章 我一口吃了你! 没命了…… 他是这样说的。 玄素依旧沉默着，只不过，他的身体开始自行作出反应——那部分结晶化的肉体，很快就被体内翻腾而起的黑暗元素吞噬。黑太岁这种半元素半实体的身躯，应付起这种异常状态简直是得心应手，只要将异化的身体变成元素，再转化成肉体，相当于就把异常状态给“洗”掉了。 他这一手偷梁换柱，给希格斯看得两眼发直，半头巨人也因此停止了行动，被玄素抓住破绽，双手一伸，直接扳住了他的脑袋。 脸贴脸，这个距离……如果不是要施展哥斯拉的经典口爆，那就只能是要接吻了。希格斯意识到大事不妙，拼命挣扎，但是在穷奇和太岁的双重神力加持下，他这点儿力量实在是不够看的。玄素一把掐住他那并不算明显的脖颈，强制把他的脑袋拧过来，正对着自己。 ———— 世人皆以为，玄素，应该是某个和奥特曼一样的英雄。只不过，他可能有着和奥特曼完全相反的力量来源，是依持黑暗而战的，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这并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但……本质上来说，玄素并不是什么英雄，他是一种名为黑太岁的邪祟之物，只是将自己包裹在了黑暗之下，勉强做出人的形状。 一旦看过他的本质，恐怕就不会有人再把他当做英雄了。 …… “吼——————————！！！！” 足以搅动云气的嘶吼声中，玄素那张没有五官的黑色大脸从正中裂开，他的整个脑袋，此刻，变作一张巨大的口器。无数根漆黑色触手从中伸出，每一根上，都流淌着漆黑如墨汁、粘稠如石油的液体，和半头巨人那个藕状的头颅一比，正好是叫恶心对恶心、下流对下流。 你掉san，我比你还掉san！我tm一口了你！ 玄素的下一步行动，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的脖颈前仰，毫不犹豫，一口，便将希格斯的半个头颅吞入其中。与此同时，更多漆黑色的触手从中伸出，由上到下，缠绕住这具结晶状的躯体，一点一点往嘴里吞。 “等，等下……”希格斯的声音里终于有些慌乱，任他再怎么疯癫，以第一时间被眼前这个怪物吃下去，肯定都是无法接受的，“你在干什么？疯了吗？你以为，靠胃酸什么的，就能溶解掉上帝之骨？” “呜……吼————！！” 玄素没有搭理他，只是触手蠕动的速度越发快，转瞬之间，已经将希格斯的小半个身体吞入其中。半途中遭到了非常强烈的抵抗，但是，在玄素那双铁钳般的巨手之下，他终究还是没能跑掉，现在，由于大半个身体被吞掉，连声音都变得相当沉闷了。 “快给我住手！” 小半个身子进入玄素体内后，希格斯显然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事，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这么做毫无意义。这样吧，我们各退一……” 不等他说完，玄素勐地吼了一声，张开双臂，整个身体都跟着裂开。 那如镜面般反着光的皮肤下，无数根触手钻出来，缠绕住剩下的结晶躯体，飞速往身体里塞。这种恨不得打包带走的架势，三两下，就把希格斯完全“吞”进了体内，如此一来，只有沉闷的声音在体内回响，再也听不出具体意义了。 上帝的分身，就这样被玄素生吃了下去。 一片死寂。 直到尹承一从玄素的后颈处，一跃而下。 ———— 落地后，他没有多耽搁一秒，径直便朝艾米的方向跑过去。 “怎么样？”他一刻不停地追问道，“情况乐观吗？” “……说实话，不太好。”忙活了许久，蜜梨的额头上也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深吸一口气，“我已经把姐姐体内的结晶体全都刮下来了，但……她的身体，好像不太愿意配合。” “什么？”尹承一听得手脚发冷，看了一眼堆在艾米身旁，那一地带着血的结晶碎片，更是心季不已，“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清楚，该刮的都刮掉了。不等我编织出新的器官给她填上，它们又重新长出来，就好像……” …… “是……是游魂症……” 一个虚弱到好像随时会背过气去的声音，突然加入了对话。转头看去，简单包扎过后，将自己捆得活像个粽子似的少女，只剩下一条左腿勉强还能动。她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一根拐棍上，一瘸一拐地蹦过来，要不是那头垂在肩上的柔顺银发，尹承一几乎没能认出她来。 “银霜？”他的语气很是古怪，“你怎么也……” “魔女杀手第一个找上的……其实是我，还好我带了猫学派保命用的‘小猫眼石’，躲到异空间里去，总算逃过一劫。”她自己的状况显然也不太好，蹦到半当中，被石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还好胡桃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又将她扶到艾米身前。 看得出来，现在的尹承一也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尽管和银霜才认识了1个小时都不到，还是将她一把拽过来，急吼吼地问道，“游魂症是什么意思？怎么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嗯……一般情况下，人的肉体和灵魂，肯定是结合在一起的吧？”银霜抓紧时间，给众人解释道，“但是，当人进入濒死状态时，肉体和灵魂会短暂的分开。如果一个人的求生意志不强，分离出去的灵魂，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排斥再度回到肉体中——这就是游魂症。” “如果灵魂和肉体长时间分离，人自然就死了。” “解决办法呢？” “诶？” 银霜被他火急火燎的架势吓了一跳，说实话，她对现状完全是湖涂的。本以为尹承一应该是艾米养的情人——说的再通俗点儿，那种有钱、有实力，在魔法上有所建树的魔女，家里头养几个男宠并不是新鲜事儿，一开始，她以为尹承一也属于这个类型。魔女往往会给予她们的男宠一些特别好处，让他们半只脚踏入魔法的圈子，好更长时间侍奉自己。 但…… 现在看来，尹承一不可能是艾米的男宠了，怎么可能找一个实力远强于自己的存在来当男宠呢？ “方法……只有一个……” 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去，银霜用颤巍巍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几枚嵌着金黄色法印的楔石，“只有灵魂能接触到灵魂，所以……你的灵体，也必须和肉身分开！” “你要以灵魂的形态找到她，然后将她唤醒！这是唯一的办法！” 第两百九十九章 开始盗梦空间 也是等局势稍微稳定点儿了，殷洛才敢挤到人群里，大着胆子，去打听一下现在的情况。 那个本来想杀她的巨大结晶怪物，不知为啥，已经被尹承一一口吞了。而现在，一群人将受伤的艾米护在中间，她的脸色看上去简直不能再糟了，一片铁青，没有半点血色，看着像是一口气没喘上来，随时都可能背过去。 尹承一现在已经躺到她身边去了，那个突然出现的银发姑娘，正在他脚边和头边摆放发亮的金色石头。就这么点儿时间，他还不忘支起身子，对凌如月不断嘱咐着些什么。一时间，大家好像都很清楚自己该干嘛，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只有自己……像个圈外人一样，傻傻地站在原地，无事可做。艾米正在流血，自己却只能在一边看着，帮不上任何忙。想问问吧，又怕给他们添麻烦，浪费了本就宝贵的抢救时间。 这种发自内心、油然而生的无助感，是她平生以来第一次，也给殷洛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确实，在超能力子者的圈子里……自己是不被需要的。 …… “殷洛！” 听到尹承一的唤声，她好像从梦里惊醒一样，赶紧一熘烟小跑过去。 即便躺在地上，少年浑身上下依旧有股把持大局的主人翁气场，有条不紊地交待着事情，“我睡一会儿。准确说也不能叫睡，应该算是去喊魂。如果你想先回去的话……”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我不想！”殷洛毫不犹豫地摇摇头，“那个想害我的人，不是已经被你解决掉了吗？至少……我也要看到艾米醒过来再走！” “……” 尹承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嘴角漾起一丝欣慰的笑，他拍了拍殷洛的手背，示意她退后，随即长出一口气，将脑袋枕在冰冷的路面上，一副好像准备上手术台的凝重表情。正巧，银霜也把该摆放的法印都摆到位置了，回到尹承一脚后跟前，盘腿坐下，双手结出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法印。随着她的动作，石头上的光亮被激发出来，逐渐形成一道打通的光路。 “不要逃避，顺着光路看过去……” 银霜像心理咨询室里的催眠师，用温柔、和煦的声音引导着他，事实上，施术早在这个环节，便已经开始了。 专门用来操纵心智的法印齐齐放光，而尹承一，则是放下了心里的所有戒备，主动去适应这种眩晕感。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羽毛一样轻，眼皮不受控制地合拢，却又看到了其他景物。 “冬冬！” “冬冬！” …… 大若擂鼓的心跳声中，这些景物开始剧烈摇晃起来，让尹承一看不真切。 “不要抗拒它，那不是幻觉！”银霜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我现在正把你的灵魂和艾米调到同一个频率……你大概率能连接上她的心象世界，如果你有拒绝的想法，稳定的频率会被破坏掉的！” “艾米就躲在她的心象世界里，把她找出来——出来——出来——来……” …… 回声渐渐消失了，或许是因为这番话，眼前的景象稳定下来，至少，让尹承一可以分辨自己身处何地。 一架正在飞行的飞机。 而且，从座位上看……还是头等舱。 “这位客人，这些是按照您吩咐找来的……额……游戏机。里面应该是有几款经典游戏的，您看看……” 顺着声音看过去，尹承一看到了那张久违的脸，登时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 蜜糖。 她和离开家的时候相比，容颜没有分毫改变，好像只是换了身不同季节的衣服。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很正常，艾米和自己一样，是蜜糖的女儿，至少在她十岁之前，都是和蜜糖生活在一起的。 就算是在这段心象世界编织出的记忆中，蜜糖旁边的座位上也坐着一个金发小女孩，看上去最多五六岁的样子，梳着金色的单马尾，抱着双腿，浑身裹着毛毯，漂亮的蓝眼眸低垂着，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只是……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蜜糖，就算知道她只是一段心象世界的投影，尹承一都有种按捺不住的感觉，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好，拳头就抡上去了。 不过，心象世界的蜜糖倒是不在乎这些，一把抢过空姐准备的游戏机，用数据线连上头等舱独有的大电视，看了一眼库存，脸上的兴奋一下子就变成失望。摇摇头，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说道，“真是的……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作，搞了半天，还是野炊系列啊。讲真，开放世界的概念这几年又被提起来，几乎什么作品都来一遍，早就玩腻了。” “啊，哈哈……” 空姐有些尴尬地笑笑，看了一眼缩在一旁，兴趣缺缺的艾米，明显很不理解。 原来是你要玩啊！——她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真是抱歉，这位客人，那……我再去找一找……” “不用啦，有个还不错的卡牌游戏，接下来我就凑合凑合玩儿吧。”蜜糖伸了个懒腰，发出好像猫咪打盹一样的声音，活动两下脖颈，笑道，“麻烦给我弄两杯热牛奶来，艾米，需要什么吗？” “……” 小小的艾米蜷缩在毛毯里，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猫。 “她说不需要，要的话就自己按按钮哦。”蜜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对空姐说道，“中午我想吃松茸烤牛排，七分熟就可以了哦，再来瓶红酒，牌子嘛……就拿你们最好的来吧，就这样。” “好的，这就帮您安排。” ———— “现在我看到的这些……”尹承一看向窗外浮动不已的云层，不禁好奇道，“都是真的吗？” “准确说，是根据艾米的记忆，‘重置’出来的现实。”银霜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但是，记忆本身也是很不可靠的东西。就好像现在，她可能还记得这趟航班，这个头等舱，但是，对头等舱里的其他乘客的脸，就不可能一一记住了。正因如此，你才能这样潜入她的心象世界中。” “在这个状态下，你是可以和记忆发生互动的。倒不如说，现在正需要你和她的记忆多多互动，才能有效治疗她的游魂症。” “这么慢腾腾的来吗？”尹承一看了一眼缩在旁边，好像对什么都已经失去兴趣的艾米，“我怕……” “不用担心。你那边是‘思想’的世界，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不一样的，现实的十秒，就相当于那边一天，完全来得及。话说回来，你已经找到艾米的灵体了吧？那边是什么情况？” “她们应该是要去什么地方……嗯……我看看……”尹承一用手点了两下面前的屏幕，唤出本趟航班的航兴路程，点开终点，“巴厘岛？” 第三百章 兰斯洛特 飞机穿行过黑暗的云层，望着窗外浮沉不定的云彩，尹承一有种恍然的感觉。确实，银霜和他说过时间流速不同后，他心里那根弦多少松了些，顺带着就想眯一会儿，这一眯，竟然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再度睁开眼时，飞机才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餐桌上多了一份看着很豪华的盒饭，旁边还有快子，应该是空乘人员放在他边上的。 拿起快子，尝了一口，尹承一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好澹啊……没加盐还是怎么的？” “那是当然啦。”银霜的声音再度响起，“严格来说，这里的一切，并非全部由艾米构建出来的。她只提供关键信息，剩下的一些细枝末节，都是由她的潜意识自行补全，大概构筑出一个轮廓而已。你觉得，她会记得自己六岁时乘坐某一趟航班上，其他客人吃的盒饭到底是什么味道吗？” “原来是这样啊，潜意识的投射啊……那不就跟《盗梦空间》里的感觉差差不多。”食之无味，尹承一扒拉了两三口就不再吃了，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可是，这么说来……这个小艾米，真的是我要找的艾米吗？会不会也只是她潜意识投射出来的影子？” “这个……抱歉啊，尹承一，我真的不清楚了。”银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歉意，“说到底，龙学派虽然什么都喜欢碰，但多而不精。灵魂什么的……还是猫学派的魔女更加擅长，可惜……学院现在的状况也不算太好……” “没事，你愿意伸出援手，我就很感激了。”尹承一摇摇头，“接下来，我会自己想办法找到艾米的！” “大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 “诶？！”尹承一被吓得勐回头，却见小艾米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用那双毫无波澜的蓝色眸子定定注视着自己。再一看，头等舱里的其他两位客人，这会儿都裹着毯子睡下了，她大概是刚刚上完厕所，听到自己在滴咕她的名字，所以才过来看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不管她是投影还是本尊，总之，能和她建立联系就是好的。 “是你听错了吧？我刚刚……有叫到你的名字吗？” “嗯，我叫艾米，艾米·尹兰。”她看了一眼蜜糖的方向，忽然坐到尹承一身边，“大哥哥，我可以在你这里坐一会儿吗？” “只要你妈妈不反对的话……” 艾米看他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 “怎么了？” “真奇怪啊，你居然知道她是我妈妈。”她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尹承一的漏洞，“妈妈看上去很年轻，好像永远不会老，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一般会以为她是我的姐姐呢。” “是吗？哈……”尹承一心中一颤，挠了挠头，强装笑脸，“这么看来，我还是蒙对了呢。” “我讨厌妈妈。”艾米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这些话，好像已经在心里憋了许久，已经无法忍受，索性随便找一个路人来倾诉，“大哥哥，你呢？” “我……”尹承一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我跟你一样，也很讨厌我的妈妈。” “哈哈，果然。”艾米的小脸蛋上浮现出一丝丝笑容，“我就知道……我一点都不奇怪，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 “你妈妈对你做过什么吗？”抓住机会，尹承一赶紧问道。 “她总是逼我做不好的事，比如把人拆开……什么的。有时候，我能把那些拆开的人再装回去，有些时候不能。那些散掉的人，流着红色的血，叫起来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短短几句话，听得尹承一血压陡生。尽管他知道，那个坐在不远处的蜜糖，只是艾米投射出来的心象，但他还是很想当场把她撕成碎片，不为别的，只是出一下他心头的恶气。 “算了，不聊妈妈的事，让人心烦意乱。”艾米左右看了看，刻意压低声音，凑到尹承一耳边说道，“其实……我刚刚都看到了，大哥哥，你也有那种‘看不见的朋友’吧？我看到你和她说话了，叫‘银霜’对不对？” “……” “哈？！” 尹承一当时就惊了，他还以为自己跟银霜的对话，应该是绝对隐秘的，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就是在自言自语啊！ “当然会被看到了……说到底，我现在是通过灵魂法印跟你对话的，而你所处的，正是由艾米灵魂构筑出来的心象世界呀。”银霜很贴心地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是在玩一款超级真实的体感游戏，而你目力所及的一切，全都是可以交互的。” 被她这么一解释，尹承一也不敢贸然回答了，只好点点头，苦笑着承认自己有一个“看不见的朋友”。 “哼哼，其实我也有哦，妈妈不让我展示给一般人看，但是……”她偷偷瞄了一眼蜜糖的方向，“反正她现在也没打算管我，无所谓了吧。” 她半闭上眼，低头，念诵了一串音节古怪的咒语，和尹承一之前听过的任务咒语都不同。 随着咒语念诵完毕，尹承一身后忽然吹起一阵阴冷的风，回头望去，一个人高马大，脑袋几乎顶到机舱顶部的骑士，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座位上。他的身体被包裹在一层漆黑的甲胃之下，有种中世纪欧洲的感觉，浑身冒着黑腾腾的火焰，头盔之下，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定定注视着尹承一，好像一言不合，随时会把他撕成碎片。 尹承一吞了口口水，反复提醒自己这只是段回忆而已，还是下意思地把身体挪远了一些，“这位是……” “他是我的使魔——兰斯洛特。怎么样，很威风吧？”艾米露出很自豪的表扬，小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越过尹承一的身体，拍了拍兰斯洛特坚实的盔甲，“亚瑟王的圆桌骑士知道吧？原型就是从那里来的，包括盔甲、佩剑，还有盔甲下的衣服……为了研究这个造型，绘本都要让我给翻烂了。” 这是尹承一头回看到艾米召唤使魔，不由地也有些好奇。 如果这招真的如此便利……过了几年，应该被练得更加得心应手才对，怎么从没见她用过呢？ “居然是真的使魔……这种古老的魔法，最近都已经没什么人在用了，我还以为……” 感慨了两句，银霜还是很好地履行起引导员的职责，解说道，“召唤使魔，是一种很久很久以前兴盛过的魔法，这里头涉及到很多东西，好像和契约有关。契约一旦成立，除非有任何一方死亡，否则无法终止。” “契约可以和任何事物签订——一缕风、一道光、一个人、一具尸骸……目标本身没有限制，但是，想要遇到一个好的使魔，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看这状况，艾米应该是在看了绘本之后，和自己幻想中的那个骑士签订契约。” “……幻想里的骑士？”尹承一只觉得自己的逻辑好像被人打了个结，“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有可能的。”银霜喃喃道，“这只能说明……在这个幻想身上，艾米真的投入了很多时间，她把每一个细节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某种意义上，在她的脑海中，这个兰斯洛特，已经和真人没什么区别了。” 第三百零一章 双人联机的优势 场景忽然一转，前一秒，尹承一还坐在轻微摇晃的头等舱上，下一秒，窗外的景象安定下来，变成了在宾馆里面。电视不知道被谁打开了，播放着巴厘岛本地的频道，似乎是一些为游客介绍风景和旅店的视频。尹承一有些不敢相信，甩了甩脑袋，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只觉得还在做梦。 “喂……喂……能听到吗？”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比起刚才，银霜的声线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盖住了，听不真切，“要是我没看错，你现在应该换到其他场景了吧？” “对！我现在在巴厘岛当地的一座宾馆里。”尹承一四下张望，从床上起身，抓过桌子上的一张传单，“额……都是英文，我看不明白。” “稍等。”银霜的声音忽然离远了一些，“……我操纵一下……大脑皮层里……负责……语言模块……” 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什么，总之，尹承一手里的传单确实出现变化，从英文变成可以读懂的中文。 “鹈鹕镇唯一一座五星级宾馆……鹈鹕镇？”尹承一眯起眼睛，“这不是……” “果然……是躲到这段回忆里去了……”银霜小声都囔道，“你之前说这趟航班要去巴厘岛时，我就想过，很可能就是她变星辰魔女的那段记忆。这么看来，即便是对她本人来说，这段回忆里，一定也包含有重要信息。” “所以，现在这样，应该是正常的吗？”尹承一已经放弃去理解魔法上的种种，两手一摊，直接躺倒在松软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刚刚我还在飞机上呢……” “这说明，你步入了艾米更深层次的心象。人的潜意识并非一马平川，而是像蛋糕一样，一层一层的。浮于最表面的那层，只要建立起最基本的联系，就没必要继续呆下去了。可能是因为这个，你的灵体才会进一步下潜，进入到艾米心象的‘第二层’。”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第二层……”尹承一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你的声音好像比之前更弱了，是因为这个吗？” “我毕竟只是个引导员啊，没办法和你一起深入艾米的心象世界。越往下走走，我能提供的情报就越少，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不过……”银霜话锋一转，“就在刚才，我扫描了一遍你的灵魂结构，发现你好像和一般人不同。你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灵魂存在，而且，就信息上的数据量来说，那个灵魂比你本人还要大很多。” “你说的是大虫？！”尹承一顿时狂喜，“难道说……” “我正在布置楔石，将那个和你绑定在一起的灵魂转化为可以量化的信息数据，一并打包，投射进艾米的心象世界。他本来就和你绑定在一起，或许也会被识别为‘你’的一部分，顺利地蒙混过关吧。不管怎么样，都比你一个人在那里单打独斗要来的好。” “滋滋滋滋……” 突然间，一道杂音冲击了他和银霜的对话，让本就不稳定的频道直接被冲散大半。在杂音的影响下，尹承一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似乎变重了不少，如果将意识比作带宽，那么，现在就是一条本就不算通畅的带宽，强行要供两个玩家使用，能分出去的流量自然就微乎其微了。 加载了大虫的意识，仅有的那点余量根本不够和银霜沟通，尹承一和现实世界的联络正在被无限削弱。 “轰————！！” 一声巨响，仿佛彗星坠地，震得整座旅馆都跟着隆隆震颤。 “银霜……银霜？！”面对晃动不已的墙壁，尹承一难免有些慌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缩到床上去，抱紧枕头，盯着天花板上左右摇晃的吊灯，“外面什么情况？我这边突然地震了！” …… “冷静，冷……尹承一，你的心率在上升，同步率急速下降……想办法控制住……否则你会……滋滋滋……被踢出心象……” 不算太完整的语句，已经表达出了她想要的意思。尹承一闭上双目，尽可能无视掉眼前的乱象。沉下心思，长长出了一口气，利用瑜加之类的呼吸方法，将心跳调整回正常范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举动，和现实世界的连接，逐渐稳定了一些。 “我已经把你另一个灵魂的数据打包送过来了，可能有点延迟……记住，总体来说，你们现在，都是寄宿在艾米的心象世界里。这是一个自我逻辑自洽的环形，但是，越往下面走，反逻辑的事情可能就会越多。我能给你们提供的情报会越来越少的，不如趁现在把带宽让出来给你们……” “分配地理位置时，你肯定会出现在艾米身边，也就是说，艾米现在多半也在附近。” “因为你在上一层心象里和她的联系，艾米的游魂症现象有所衰减了！你的同伴正在尽全力抢救她，结晶体生长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继续探寻她的记忆，找到她，想办法稳定她的情绪！” “现在，能救她的，就只有你了。” …… 终于，感觉永远都不会停歇的晃动，缓缓停了下来。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多了什么，缓步，踱到洗漱台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睁眼。镜面中，那对散发着光辉的重童赫然在列，仿佛一种不言自明的宣告，这一看，镜子里的尹承一嘴角也跟着浮起笑容。 “幼，小子……第一人称玩盗梦空间，玩的很开心嘛，还住上五星级酒店了？”不知为何，大虫那有些欠的声音一响起来，尹承一那颗跳动不安的心，也就跟着安定下来了，“没付钱就能住店，这买卖可让你赚着了。” “省省吧。”尹承一没好气地笑了笑，“这里头可没你想的那么好玩，我现在还湖涂着呢。” “湖涂？湖涂就对了，一个人的灵魂世界，表意识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现在和你互动的，绝大多数都是潜意识，潜意识里，一些被人有意隐藏的东西，都会一点点暴露出来。有时候，未必符合逻辑，更多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诠释。” “所以呢？”重新有了外置大脑的加入，尹承一总算可以松口气，直接往床上一躺，“灵魂这边，我是一窍不通……你知道该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事先申明啊，我也不太懂灵魂，太古年间，我吃人也只吃脑袋，口感和豆腐一样，滑进去就没了。只不过，我的能力体系里头，自带着对凡人灵魂的修改。这涉及到接近本源的改动，非常复杂……”大虫做了个猫咪伸懒腰一样的动作，甩了甩那几根仿佛冻上了一般，坚硬物比的胡须，“只能说，西洋的魔法确实也有独到之处。竟然能在不伤到人的情况下，把人的灵魂就这么分离出来。” “如果非要我给点建议，那就是……” “先四处逛逛，多找点线索，再做定夺。” 第三百零二章 绝密情报!紫立方的下落 “冬————！” 下水道井盖被搬开，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飘进来，让尹承一忍不住皱了下眉头。2067年，因为超能力者的异军突起，社会公众的关注角度被极大程度扭转到超能力上边，国内的部分舆论也很少再报道其他国家的下水道有多么多么干净了。这一掀开，尹承一险些被气味刺激到流出眼泪，对着深不见底的下水坑犹豫几秒钟，心下一狠，还是跳了下去。 “砰！” 漆黑的狭道终于结束，脏水溅到膝盖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尹承一的重童在黑暗中闪烁着光亮，自带战术目镜，不需要光源，足以在黑暗中视物。 “这种鬼地方……嗬……”尹承一捂着鼻子，把两条腿从带泥的脏水里拔出来，内心建设做了一百遍，却还是面露嫌恶之色，“要说下一秒钻出来鳄鱼人什么的，都不会觉得奇怪。” “小子，别费劲去捂鼻子了。”大虫倒是很随意，他们两共用一个身体，五感还要更敏锐些，但他的处境明显更泰然，“你不知道吗？人的嗅觉，只要三十分钟就能适应各种刺激性气味，你放开闻，久了后，再臭也闻不到。” “艾米他们真的在这种地方啊……”尹承一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扶了一把旁边的栏杆，入手的触感黏黏湖湖的，像下水道里半腐烂的鱼骨，赶紧甩手，一边埋怨道，“蜜糖那个魂澹，明明什么都安排好了，再弄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很难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嘿嘿，小子，说起蜜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尹承一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暂时搁置的大计划。自古以来，想要以弱胜强，都是无比困难。因为大多数时候，弱势方其实是没有选择的，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不走就等死。虽然，尹承一觉得，自己和蜜糖的关系应该还不是非此即彼的那种程度，奈何他亲妈瞄准的是整个人类。只要他还需要活在人类社会里，这一刀他是迟早要挨的，因此，必须要在她得逞之前，根据那一点点细小的情报优势不断滚雪球。 弱者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只要一步踏错，立刻就会堕入万丈深渊。 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艾米的心象世界里头，她本人又不具备清醒的意识，就只有他和大虫两个人。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正是诉说、倾听秘密的好时机。 尹承一在漆黑的下水道里默默行走着，等待这位理论上和他相处时间最长的同伴，向他吐露出一系列惊天之秘。 而大虫的第一个秘密，就让他下巴差点惊掉。 “你说的那个紫立方，曾经，在羽族人手中出现过。” …… “？？！” 羽族。 时隔许久，在尹承一的记忆遗忘曲线快要把“羽族”两个字从脑海里删掉的时候，大虫又一次提出了这个神秘的种族。一时间，虚天宫里的种种再度涌上脑海，羽族人那奇异的科技体系，那座巨大的时光机，那些俯观大地时创造出的强悍机关，那相隔千百年照样精准预判自己一行人行动的预言能力……仔细想想，羽族人有太多太多的未解之谜，自己现在所用最为趁手的开天大斧，可还是羽族人的遗物呢！ 而现在，突然告诉他，被宇宙中大老不断窥伺，传说中得到当即翻盘的神器，曾经在羽族人手里？！ “羽族人擅长制造赝品，或者……他们自己喜欢叫‘彷品’，比如你的开天大斧，就是传说中【盘古斧】的赝品。” “能噼开天的盘古斧？”尹承一的眼睛瞪得铃铛那么大，“你这玩笑……开的我有点接不住。” “开不开玩笑，你心里有数，我也不重复了。”大虫摇了摇头，“总而言之，在历史上的某些重要节点，羽族人确实发掘出了你说的那个东西。当然喽，他们不知道那是紫立方，那年头……天地灵宝多得很，它混在当中，也显得不怎么起眼。但是，在逐日的研究后，羽族人也发现了它的神异之处，它似乎具有颠覆一切、更改一切的力量，即便以羽族人的研究能力，也只复制出一个截面，一个很小很小的切口。” “而那个作为截面诞生的赝品，小子，其实你也见过了。” “什……”尹承一并不傻，被他这么一提点，立刻反应过来，高声喊道，“【天罡地煞盒】？！” “哈哈，没错！”大虫的笑声大若滚雷，“那个被暴力破译后，嵌在死鱼眼胸口上的水晶状大盒子，就是羽族人针对紫立方制造的赝品！只要能够完整破译出里面的信息，就能够解读到当时羽族人对紫立方的诠释。” “怪不得……蜜糖他们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原来不在地上啊。”尹承一恍然大悟，也跟着兴奋起来，“有赝品就一定有正品，既然能造出来赝品，那么，我们的下一站，就应该是羽族人的地盘喽？！” …… 大虫的沉默中，似乎带着一种无言的戏谑。晾了几十秒后，尹承一也从咋咋呼呼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了。 “这个赝品的制造时间，已经是几千年以前了。羽族人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关闭了对地面的口子，只是默默观察着大地上发生的一切。看传说就看出来了，几千年来，民间对这个种族连点传说都没留下……这顶多是条线索，在与不在，去碰碰运气吧。现在不是正好有一个口子吗？” …… 尹承一陷入了沉思——他很清楚，大虫所说的那个“口子”指的是什么。安塔列斯学院的一队，在上次大战中，受到了足够大的代价。云小白被维塔斯点杀，但这么一杀，暴露了她非人的真实身份。那天回去后，徐少阳几次犹豫，最后还是没有报她阵亡，而是将当时的情况如实汇报。 鹤连山并不是吃素的，肯定提前知道云小白是羽族人的卧底，只不过，出于他自己的那把小算盘，在大征兵时期并没有说破，反而还把她编入了一队，钦定为战斗时的人形雷达。现在，云小白非人的身份彻底撕破，要怎么处理这位前队员……就成了一个难以提起的问题。 不过，从艾米和凌如月的描述来看，一队成员对这位同伴还是很有认同感的。如果有机会，他们肯定愿意再去把云小白迎回来。甭管这趟去能不能成，都是一个借机进入羽族人领地的大好机会！ 当然，前提是，这次行动要获得鹤连山等一系类上层的批准。同时，一队手里，需要有能够进入羽族人领地的合理方法。 ———— 正想着呢，适应了刺激气味的鼻子，突然捕捉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味道。 血腥味。 隐约的惨叫声，在下水道里回荡着。 第三百零三章 少女的眼泪 当尹承一用手指在本就不算太坚固的墙壁上戳出两个小洞，切身目睹了这一切后，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蜜糖要将地点选在这样的下水道里。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下水道是最合适不过了……以这座城市落后的地下水网络来看，只要藏得足够隐蔽，可能几十年都不会被人发现。 空旷幽暗的下水道里，艾米披着一件橘色羽衣，站在一处还算宽敞的甬道里。总算是蜜糖还有那么一丁点比早餐摊里馄饨肉还要小的良心，没让她穿着漂亮的洋服站在这种鬼地方，还知道要给她找件雨衣。 不过……从艾米那种已经虚无化的眼神来看，她根本不在乎有没有防护，也不在乎这里的味道。对她来说，这就是一场漫长的刑罚，早好早了，以至于，与惩罚本身相比，周围的恶劣环境都不那么重要了。 那根长长的单马尾，在艾米脚下那析出彩色的油污中，依旧折射着高贵不可侵犯的金色。 在那双蓝宝石般澹漠的童孔中，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正在上演。 之所以说是“屠杀”，是因为，即便另一边人手上确实有武器，小刀、铁棍、峨眉刺之类的，而且都是正值壮年的男人，各种肤色、各个国家的都有，从衣着来看，从事体力劳动的偏多。在鹈鹕镇，这种青壮年是最不缺的。但是，此刻，这些武器却不能对现状起到什么作用。 他们面露惊恐之色，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在这些男人面前，他们的同伴——那个最先冲上去的人，已经被活生生撕成两半。他们哪里听说过华夏的“腰斩”酷刑，在并不算漫长的一生中，这是他们首次接触“上下半身脱离”这个概念，纷纷被震慑住了。而这个被撕成两半的人，倒是给他们做了很好的榜样……他的上身还能活动，勉强抬起头，用饱含绝望的眼神注视同伴们。别说他们了，就连偷看的尹承一，也觉得后背寒毛直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完成这人间惨剧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沿袭了英雄名字的使魔，兰斯洛特。 他像一面挡在艾米身前的大山，无言，沉默着。骑士同款的头盔下，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让人不禁联想，在这身帅气甲胃之下，会不会压根不是人，而是一头被关在里面的野兽？ …… “来之前，妈妈应该和你们都说清楚了吧？”见他们久久不打过来，艾米叹了口气，小嘴一张，吐出和尹承一认知中不符，异常冰冷的话语，“我，和你们，只有一边能活着离开。继续这样耗着，也是浪费时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拼命往后缩。此刻，眼前这个足以让无数少年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可爱少女，简直成了死神化身，让他们步步后退。一直退到紧贴着黏湖湖的下水道墙，没有地方退了，他们才意识到，这趟被描绘很美好的旅程，从最开始……就是单程车。 “我不知道，妈妈这次又用了什么借口骗你们过来……可能是钱，又可能是女人，或者什么其他承诺，都无所谓了。”艾米对此好像习以为常，“这次，她的要求是让我慢点，尽可能把杀人的时间延长……虽然很麻烦，但为了防止以后还要再来这种鬼地方……” “委屈你们了。” “冬——————！！” 兰斯洛特收到指令，如飞一样窜了出去，仿佛进了羊群里的狼，引得群羊一片尖叫，四散而逃。他就像拧开瓶盖一样，轻松拧掉了一个人的脑袋，血柱喷出，活像一瓶被挤爆的番茄酱，他的手脚还在扑腾着，就被兰斯洛特随手扔了出去。 紧接着，又是下一个、再下一个……不多时，到处都是四散的器官碎片。起先，还有源源不断的惨叫哀嚎在回荡着，到后来，除了艾米之外，地上已经没有能站着的人类了，自然是连句像样的惨叫声都没有了，只有嘶嘶的怪声——那是咽喉被撕开后，还在拼命吸气的声音。 一边吸气，一边往外飙血。 人的求生意志便是如此强大，即便到生命最后一刻，本能依旧没有放弃，还在爬行着求生。但是随后，就被兰斯洛特注意到，缓步跟上，巨大的铁靴毫不犹豫地踩在背上，把他踩成了一摊烂泥。 “……”艾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在整个一边倒的屠戮中，兰斯洛特把她保护的非常好。别说伤害了，就连溅出去的血，绝大多数也都是在兰斯洛特身上，只有区区几滴，飞到了艾米那洁白如雪的裙边上。 正值此时，一首曼妙、圣洁，仿佛上帝之音的圣洁歌声忽然响起，尹承一向来没什么艺术细胞，但他也觉得这首歌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只是，一时间再要想，却想不起来了。 血流一地的屠宰场，圣洁到一尘不染的歌曲，二者竟然出现在同一场景中，显示出无比讽刺的反差感。 “……” 沉默了好一会儿，艾米机械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 空旷安静的地下甬道里，不需要她刻意开免提，以尹承一的出色听力，一样能听见。 “幼，没声音了，这么快就结束啦？我不是让你拖得长一点吗？”蜜糖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似乎还有开宝箱的声音，不难想象，这家伙现在一定是在宾馆里满不在乎地打着游戏，“怎么样，这次实验，有什么新体会吗？” “……”艾米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只是这样的话……没必要特地来其他国家折腾吧？以前的话，不都是在迪拜直接做的吗？” “就当是来旅游，换了地方杀杀人，放松一下心情，不好吗？”蜜糖笑着，似乎是伸了个懒腰，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慵懒，“唉……妈妈也不想的。主要还是，最近一段时间，圣棺派的人越逼越紧了，【重锤】动不动就来这儿转一圈，就是为了盯我来的。明面上，妈妈和他们毕竟还有生意往来，一些事情，在他们的地盘上，不好做的那么明显嘛。” “既然都结束了，那就回来吧，妈妈再给你安排其他活动。” “嗯。” “……艾米？”蜜糖似乎察觉出了艾米语气当中，最细微的不对劲，故而问道，“你哭了吗？” “没有啊。” 秒速的回答，让旁边的尹承一不禁怀疑，艾米或许早就知道了蜜糖会问这个问题。听听这澹漠的回答，疑惑中有一点漠不关心，潜台词好像是“都多少次了，你觉得我还会有这么幼稚的反应？”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蜜糖没有再说什么，一句是吗，挂掉了电话。 但…… 一滴眼泪，确确实实从少女的眼眶中流出，顺着白皙的侧脸淌落在地。 相隔甚远，尹承一仿佛能听到它的声音……大若锤声。 第三百零四章 五年前的妹妹 “艾米……” “有点意思，杀人的时候她没掉泪，杀完了人，却掉眼泪了。”大虫向来对分析凡人复杂的内心很有兴趣，语调不自觉地就愉悦起来，“这说明，她的眼泪，并不是为地上这些倒霉蛋而流的。” “所以呢？”尹承一急急问道，“纠结这个干嘛？” “那个银发妞儿不是说了吗，让你好好和你的妹妹聊聊天，打通一下她的内心世界，这样才能遏制住游魂症的症状。”大虫倒也不厌其烦，给自家弄不清状况的宿主解释道，“你待会儿要和她聊天，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尬聊吧？总得有个话题起头啊。” “起头……”尹承一挠了挠头发，有些尴尬地笑笑，“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去和她搭话吗？我总觉得，又会被她给误会了。” 也不能怪他这么想，板着指头算起来，他和艾米的第一次相见是在超市里。那会儿，尹承一已经隐隐感觉到艾米身上有种很熟悉的东西，就这，还被人家误会成跟踪狂。这会儿更夸张，冷不丁出现在艾米的杀人现场，指不定引发她更加强烈的应激反应呢。 “我说，小子，你可别想太多了。这本来就不是现实世界，只是个心象而已，相当于，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家小妹妹自己脑补出来的。在脑补的世界里还那么畏畏缩缩，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大虫很是不满地怼到，“就算人家误会你，又怎么样？你会损失什么吗？” “倒也是……” 尹承一点点头，也算是想了几句土到掉渣的开场白，准备给艾米来个意外之喜。 然而，不等他真的敲开门，那位始终不动如山，站在原地的黑甲骑士…… 却忽然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 ———— “轰——————！！” 在这身甲胃面前，下水道的墙壁简直和纸湖的一样，无论铠甲下边是什么东西，尹承一都可以笃定，绝对不是人，人根本没有这样的机动性。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黑色的拳头已然砸破墙壁，一拳捣在尹承一心口，将他整个人轰飞出去，“啪”的一声，生生砸进砖墙之中。带着泥水的砖头“扑棱棱”地掉在身上，得亏是他差不多适应了下水道里的气味，要不然，这一下指不定多恶心呢。 “……” 沉默的兰斯洛特滞了一下，很明显，他也知道这一拳揍上去手感不对，目标确实是打飞了，但和那些软趴趴，一打就爆的普通人不同。这个人就像一块石头，自己的拳头并没起到多少作用。 一鼓作气，兰斯洛特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孝，铁骑踏动，朝这层烟雾里冲进来，那气势，活像一头冲锋陷阵的勐兽。 …… “吼吼……这么看来，要是没我进来，你这趟旅途就该到此为止了。你小子一个肉体凡胎，要怎么和这种家伙对抗啊？” 耳边，大虫的调侃声不间断传来，尹承一双手扳住破碎的墙体，一个蹬墙后空翻，堪堪躲过势大力沉的拳头。砖头的碎片擦着脸飞过，他在落地时双手一撑，翻滚一周，十分灵活地钻入烟雾里。 “这么看，还真是让人怀念啊。那时候，你还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能力，没有像小强一样怎么打都打不死的太岁神力，没有让你随时随地可以跑路的黑暗元素，你能依仗的一切力量……只有我。你知道必须要做坏事才能进一步激发我的力量，担心自己变坏，就把我束之高阁，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候，却又只能来求我……嘿嘿嘿……” 擦身躲过一记重拳，尹承一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没的选，我怎么可能会选你呢？”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的能力体系，已经是四凶里面最完全，正反馈最强的，哪里想到摊上你这么个奇葩。但凡是个正常人，早就把这些能力玩出花来了。” “越玩出花来，越离不开你，就越容易受你控制吧？” 现在，尹承一本身的实力也有了质的飞跃，以往那些很严肃的话，他们都能像开玩笑那样，心平气和地说出来，“抱歉啊，大虫。你那个‘四凶之首’的名头实在太响了，我很难不觉得，你会无条件让我使用这些力量……万一用到最后，你突然‘啪’地一张清单拍我脸上，要我付钱，那怎么办呐？” “……” 大虫眯起兽童，哈哈大笑，声若震雷，却没有正面回答尹承一的疑问。 反正不管说什么，他两都是注定要绑在一起了，有些事情，大可不必说的那么清楚。 对面的兰斯洛特眼瞅着几下都没讨到便宜，拔出长剑，作势要刺。但现在的尹承一可不是最开始了，大大小小的战斗也算打了几场，积累有相当丰富的战斗经验。长剑刺来的瞬间，尹承一反身一折，顺势将右腿像鞭子一样打出去，狠狠踢在战士的手腕上。 巨力传来，覆在手上的甲胃顿时断裂，剑也跟着飞了出去。兰斯洛特本想再抽出腰间的短钉锤，却被尹承一蹬腿一跃，跳上脖颈。他用双腿发力，夹住骑士的脖子，腰部再一摔，竟然将这位人高马大的骑士整个倒摔过来，狠狠砸在地面上。而他本人，则是借此余力高高跃起，在空中连着翻几个跟头，轻巧落地。 “我说小子，你什么时候还玩起杂技来了？”大虫对他战斗风格的变化很是好奇，“以你的体质，直接一拳头下去，早就结束了吧？” “对付他，当然可以一拳头结束。”尹承一沉声道，“但是，对付林一奇、胡桃这种对手，他们都有技巧，我却只能抡着拳头往上莽，结果被他们当猴子一样戏耍。” 在尹承一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这么一笔账：面对力量远逊于自己的对手，固然可以用蛮力破之。但是，面对力量体系和自己相近的对手，比如现在的林一奇、火拳，或者其他超人科的人，战斗机巧就开始派上用场了。哪怕是花招，只要自己能完美地用出来，就是有用的。为了让身体适应技巧，即便是在那些平a上去都能赢的战斗中，一样需要勤加锻炼。 此刻，这位甲胃加身的骑士，正是练习的好机会。 可惜……再度翻身而起时，兰斯洛特好像已经收到指令，紧退两步，站到一边不动弹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烟尘中，艾米缓步踱出，站在一处更高的坎节上，与他遥相对望。 “我们……” “在哪里见过吗？” ———— 上一层梦境的事，到了这一层心象中，似乎只留下模湖的印象了。尹承一也没有刻意提起飞机上的事，只是笑着摇摇头。 “哦……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艾米的语气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感觉，“那……你要杀我吗？” 尹承一继续摇头。 “既然不杀我，就和我一起出去吧。”艾米随即动身，看都不看尹承一一眼，好像刚刚发生的冲突，对她而言就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游戏，“这片地方，还挺难走的。” 第三百零五章 父母的延续 沿着明暗不定的下水道，艾米走在前边，尹承一和兰斯洛特一左一右，跟在后边，像极了她的两个护卫。这位骑士的身高惊人，脑袋几乎都要磕到顶了，故而不得不弯下腰，看着格外喜感。 这种情况下，尹承一也确实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他总感觉，现在的艾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意，像是在冰雨里淋了几天几夜，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明明还没到自己肚子高，却已是历经人世间冰冷沧桑，每一步都走的无比沉重，和他印象中那个有些跳脱的女孩，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银霜之前说过，艾米是有几千条人命在手上的。 以她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未必不可能。 …… “大哥哥，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呢？” “……”面对艾米突然的问题，尹承一纠结半晌，也只能苦笑着说道，“本来……我只是想出门逛逛，后来闻到下水道里有股血腥气，就下来看看，没想到……” “这么说，大哥哥是超能力者了。”艾米对能力者早已见怪不怪，完全没有同龄人提起能力者时那种崇敬的感觉，“今后有什么打算吗？要去投哪个组织？” “也不一定非要投到其他组织下面吧？”尹承一双手枕在脑后，一边走着，一边羊装随意地说道，“我就想做个普通人，哪个组织都不加，好好读书，将来找份工作干一辈子。” “是吗？”艾米的语调全无关心之意，“很有趣的想法，可惜……如果大哥哥是个平平无奇的能力者，这样的生活，说不定还有点希望。但，大哥哥的能力，已经到了万里挑一的程度，无论怎么躲，迟早会被揪出来的。到时候，该怎么选，就由不得你了。不如早早给自己谋条出路，万一生变，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家人。” “……”尹承一不禁好奇地看着她，“小姑娘，你今年几岁了？” “有关系吗？”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唯一会思考的事，大概就是游戏角色的连招要怎么按出来，从没想过这么复杂的东西。”尹承一叹道，“说实话，我真的不想掺和到能力者的圈子里去，但……也不知怎么的，一步一步就迈进去了。” “没人会提前准备好。”艾米轻声细气地说道，“要不是妈妈逼我，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刚才的……那些……”尹承一不知该怎么形容兰斯洛特刚才手撕活人的景象，有些含湖其辞，“你经常会做吗？” “嗯。” 艾米点点头，并不见情绪有多少波动，“在迪拜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这样的人……大部分都是其他国家，来打工的。妈妈总会许诺给他们一些什么，让他们手持利刃来攻击我，然后，再让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掉他，如此循环往复。” 尹承一听得暗暗心惊，到这个地步，他又有些庆幸这个女魔头在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自己。否则的话，若说为了“激活穷奇的凶性”，同样的事情，她未必就对自己干不出来。 或许大虫会为此高兴吧…… “为什么？” “据她所说，是为了黑魔法。所谓黑魔法，就是堕转后的魔咒，即便知道咒语，如果没有真正置人于死地的觉悟，念出来也是没用的。”艾米轻飘飘地说道，“妈妈可能觉得，让我真的杀几个人，就能掌握黑魔法的要诀了……吧……” “可惜，到目前为止，那句威力最为强大的即死魔法，我还是用不出来。用不出来，就要一直一直杀人，不知杀了多少个，杀的我都没什么感觉了，只想着要怎么快点结束。”她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那些接客换钱的女媛，到最后肯定也是这种心情吧。” “别瞎说！”尹承一沉声道，“我刚才明明看见，你为那些死去的人落泪了，这根本不是毫无感觉！” “……大哥哥，你的眼神不错嘛，明明隔着一堵墙，我也没怎么很夸张地哭，这都能被你看到。” 艾米转过头来，不知为何，明明是和尹承一对视，他却总觉得对方的视线焦点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穿过自己，落在极远极远的虚空中。 “可惜，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不是为这些人而哭，我是为自己才哭的。” 她站住脚步，说到动情之处，双肩微微颤动起来，“我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虽然看上去，我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一切都由兰斯洛特代劳，但其实并非如此。兰斯洛特是我创造出来的使魔，这就意味着，他有相当一部分，是和我连接在一起的。他做的所有动作，屠戮的每一条生命，他们临死前扭动、哀嚎的样子……我都能切身感知到。” “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无论是多残忍的死法，要是录下来，不加滤镜都能直接剪刀r级片里的那种，都没法让我有什么感觉。对我来说，好像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几个步骤——这不正常，我知道的。” 这番话语，瞬间把尹承一拉回了虚天宫那阴暗狭长的青石通道里，那堆死状异常凄惨的秦尸前。艾米骑在扫帚上，一低头就能看见一大堆尸体，同伴们各个面色惨败，心有余季，殷洛吓得都快昏死过去了。唯独她，却是面色红润，还偷偷降低高度，凑到自己耳边，亲口说自己是她的“同类”。 当时，尹承一不解其意，只觉得艾米话里有话。 直到现在，她话里的深意……尹承一多少能明白了。 “也许，就是你这方面比较粗神经呢。”尹承一硬着头皮安慰道，“我听说过，有一类人，对这种事天生就很冷漠，说不定……”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一般人就算再怎么冷血，亲手杀人的时候，内心肯定会有所触动。这和性格无关，纯粹是同为人类，潜藏在基因深处的自保本能在作祟。看到同类的尸体，大脑会产生不适感，那是为了提醒你这个地方很危险，不可久留。你说的那些残忍、冷血之辈，是能够无视大脑的不适感。” “但我就连这种不适，都没有。” 说着，一行清泪又顺着艾米的脸庞滑落，看她不过五六岁，正是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如今，却在清冷月光的衬托下，流露出如此悲伤之貌，看得尹承一心疼不已。 “我不想变成妈妈那样，她是我全世界最讨厌的人，但，很多事……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定好了。除了那种像小孩子一样的跳脱和好奇心，我和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只是她生命的延续。” 第三百零六章 让这世界，更加有趣! “不是的！” 这句话，尹承一说的斩钉截铁，毫无犹豫，反而让艾米抬起头来，蓝宝石般的眼睛直直盯着他，想听他说出个下文来。 “你能思考这些问题，本质上来说，就已经和她不一样了。”要说对蜜糖，恨归恨，尹承一对她的理解也是相当到位的，立刻就跟上，“蜜糖就是个疯子……她只在乎世界合不合乎她所谓的‘有趣’，其他一概不管。” “她或许不会随便杀人，但在她看来，普通人的一生，都和玩具没有区别。她把所有人都当做玩具来玩，这里头也包括你——她的亲生女儿！古语有言，虎毒不食子，从这个角度来看，她远比你还要丧失人性！” “艾米，就算你真的体会不到人类死亡的种种同理，但……只要你妈妈不强逼你，你也不会去随便杀人吧？你不会在大街上看到谁不顺眼，就想‘我要不要干脆杀了他\/她’吧？” “……” 艾米沉默了，低头，眼神严肃至极，似乎在确认自己到底会不会产生这种想法。良久后，艾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会。 事实上，如果蜜糖不来管她，她和普通人完全是可以友好相处的——即便是在她杀了很多人的前提下。巧就巧在，她对这些死掉的人完全无感，在艾米眼中，杀人和摘下一片叶子、吹灭一盏灯并没有本质区别，无法体会到生命之重量，自然就没有什么负罪感可言。 地下那条如蛇腹般弯曲、狭长的路，已然走到尽头，尹承一反手一推，将井盖撬开，露出夜空中镶嵌到密密麻麻的星星。 是夜昏沉，鹈鹕镇上并没有什么发达的夜市，故而周遭一片寂静。尹承一翻身上路面，俯下身子，向艾米伸出右手，轻轻一提，便将她拉上路面。在月光和星芒的映衬下，就像是给他披上一层光晕，就连出口的鸡汤，好像都有了不同于往日的感染力。 “很遗憾，艾米，我们活在世上，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血脉这种东西，或许会决定很多事……你的出身、背景、家庭教育，这些，都是父母贴在你身上的标签。” “如果不愿意被它们跟一辈子，就撕掉！”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艾米那碧色的眼眸中，点起两团熊熊燃烧火焰。也是直到这一刻，尹承一才从这个六岁小丫头身上，感受到些许活着的人味儿。 但…… 也是在同一时间，尹承一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那两团火焰之刚勐、之迅捷，不像是能从一个小女孩眼中迸射出来，更不像是被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撩拨起来的。倒像是……她从很早很早开始，就有某个激烈的念头，自己一席话语，反而让她坚定了那个决心。 “当然啦，艾米，我的意思是……也需要审时度势一下。”在这种不祥预感的驱使下，尹承一试图把话往回拉一点，“现在你羽翼未丰，不如先在她身边吸收力量、以待天时。待到时机成熟，在和她割席断义，也不迟啊。” “我知道了。” 仅一句话，艾米好像又变回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尹承一很清楚，她只是将心里的那团火暂时藏了起来。 “说来真奇怪……我和大哥哥，明明还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一样。” 她侧过身，终于对尹承一露出一个惊为天人的笑容，“大哥哥，你其实是其他组织的人吧？” “额……” “我都还没告诉你呢，你就已经知道我妈妈的姓名了，肯定是事先做好功课的。”艾米笑着摇摇头，反过来叮嘱道，“这样可不行哦，说着说着就暴露出来了。也得亏是我，如果是妈妈，说不定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继续和你聊下去，然后半当中狠狠阴你一下。” “不过……也无所谓了……” 周遭的街景和地面隐隐晃动起来，变得有些失真。这种迹象一出来，尹承一就有所预感，这一层的心象差不多要结束了。看起来，自己这趟下水道也没白来，就算最后还是免不了以鸡汤收尾，但是对艾米而言，她现在需要的，没准就是拼命给她灌鸡汤呢。 “在妈妈谋划的‘大变动’里，我好像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她之前也有交代过，需要我来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让这个世界更加有趣】。” 心象变动在即，艾米却忽然说出了惊为天人的新情报。这所谓的“让世界更加有趣”计划，跟鹤连山所说，要将人类文明彻底倒退回石器时代，究竟是不是同一个计划？还是说，早在这个年代，她就已经谋划过什么不得了的大乱子了？ 情报稀缺，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一阵连接天日的“模湖”从地平线方向涌来，只一瞬间，整座鹈鹕镇都被裹入其中，变得模湖不定。尹承一做好了场景骤变的准备，但是，下一秒，当周遭事物稳定下来后，他还是站在空空如何的街道上。四下看去，好像什么都没变，唯独一点，镇子里其余人的“气”，似乎都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压抑下去。 风云突变，空中云气翻腾，搅动大雨。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天际远处，暗雷轰鸣，雷光划破阴云之层，透着一股莫测诡谲之意。 “不对劲……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尹承一眯起重童，在他的视角下，半空中灵气窜逆，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在平地上看不真切，但是，巴厘岛上，当地政府又有规定，为了不破坏自然态势，不能修建6楼以上的人造建筑。小小鹈鹕镇，高处就更少了。左右看去，唯独鹈鹕镇边悬着的一座高山，还算是个居高临下的俯瞰点。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双足一蹬，如炮弹般弹射而出。 “轰————————！！” 电闪雷鸣中，尹承一飞身而起，钻破密集的雨点，双手一伸，抓住崖壁之上凸起的石头。这个天然的制高点，完全可以将鹈鹕镇一览无余。在镇中心有一座公园，一道幽森的光芒拔地而起，直起云端。细碎的石块被风压卷起，在空中回旋不定，像极了一张张飘散的纸片。 “刚刚不是聊得挺好吗？”尹承一双手扒拉着岩壁，换了个姿势，嘴上都囔道，“怎么突然一下，又这样了？” “小子，你最好认识到一点……这里压根不是现实世界，也不遵守线性逻辑。你在上一个心象里做的、说的，是没办法带到下一个心象来的。说到底，这只是她的一段回忆，回忆嘛，大方向肯定是定好的，你改不了。你能做的，只有在细枝末节的地方，稍微做做涂改而已。” 回忆。 也就是说，现在自己看到的……其实，都是早就发生过的事。 尹承一长叹一口气，身形再变，勐地一蹬岩壁，朝公园中心飞速赶去。 第三百零七章 天球交汇，自此始动! 看着眼前这根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却依旧散发着冲天戾气的幽翠色魔杖，艾米并未如何欣喜，只是将盒子轻轻盖上，交还给蜜糖。 “给你准备的，你就收下吧，跟妈妈还客气什么。”蜜糖摆摆手，做出一副好妈妈给女儿买玩具的既视感，“这根魔杖曾经是【阿尔巴】所持，阿尔巴·狡兔，曾是和你父亲齐名的黑魔法师。据传说，它是由千年咒木打造而成，魔杖的木芯内，囚禁有八千个灵魂，日夜淬炼，以从中抽调发动即死魔法所需要的情绪能量。只要怀揣此杖，一切即死魔法都能够随心所欲地放出。我家小艾米的魔法水平哪哪都好，就是用不出即死魔法……暂时就用这个过度一下吧。” “你原来那根魔杖，用了那么久，也该换了吧。” “……”艾米将包有这根宝贵魔杖的盒子随手往挎包里一放，“用惯了原来的，这根新的，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习惯了。” “那你可要快点哦。”大午夜的，蜜糖将双手倒背身后，像个热恋的小女生一样，步伐轻快雀跃，顺着公园小径，在没什么路灯的暗处玩起了跳格子，一边说道，“妈妈的大计划，很快就要上马实行了，到时候……小艾米的力量，同样是不可或缺的。” 平日里，蜜糖左一个大计划，右一个大计划，却从来不把话说全。艾米对蜜糖的事全无兴趣，只知道她有意栽培自己的魔法技能，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实施计划时，让自己成为她的助力。 由此可见，蜜糖看似跳脱，所行之事却谨慎至极。艾米隐约知道，母亲应该是某个大组织中执牛耳级别的统领，手下大票大票的人可以用，却还要花时间、花精力培养一个六岁小孩，足见她对外人并不信任。 饶是如此安排，在今天之前，艾米都没从她老妈口中听到过半点“大计划”的具体情况。也不知她如何想的，今晚，夜黑风高，他乡异国，蜜糖忽然松了口，在前边蹦跶着、蹦跶着，就把她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小艾米，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所生活的世界，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太无聊了吗？” “……”艾米扫了一眼母亲的纤华优美的背影，兴趣缺缺，只是问道，“有吗？” “无聊，真的，很无聊。” 蜜糖摇了摇头，竟然露出惋惜之色，望天长叹，“明明坐拥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如此年轻的太阳，还可以燃烧很多年；如此偏僻的坐标，只要不主动暴露自身位置，已成气候的文明大多会下意识地忽略此地，也就杜绝了被外星殖民的可能；与恒星保持着如此适中的距离，能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演化环境；周围又有着如此多的行星作伴，甚至还有一颗那么大的卫星，提供了独特的潮汐链不说，还为地球提供了一层天然屏障。亿万年来，挡住了数不胜数的天外刺客。” “这样的开局，在浩瀚宇宙中，也算是独一份了，多少地处偏僻、资源稀少的文明想求都求不来。人类简直就是宇宙的宠儿，刚一出生，就有一个个目不暇接的大礼包准备好，冥冥中，神明早已安排好了通往星间的路。只要他们愿意往那儿一迈，便能能有所成就。” “可是，纵观近百年历史，人类在做什么呢？” 在尹承一的印象中，蜜糖很少会对一件事发表长篇阔论，如今，她一气说出，天边三颗星星忽然亮起来，刺穿厚实的云层，投射在蜜糖身上，仿佛上天为她投下的聚光灯。 星芒下，蜜糖的侧脸朦胧起来，整个人如同一尊水晶铸成的凋像，美得不真实。就连那双好像永远高深莫测的眼眸中，也闪烁出难测的智慧。 “内斗，内斗，永无止境的内耗。” “我本来以为，多了‘超能力’这块石头，能让这潭死水重新‘活’起来，没想到……短暂的冲击后，还是一切照旧。” 说到这里，连蜜糖都无奈摇头，对着遥远的天星感慨道，“这个种族的内耗思维，实在是太严重了。纵然有了【神选之钥】，核心的思考模式，却还停留在你打我、我打你这种低幼阶段，全然不懂如何应用，实在无趣，无趣到极点了。” “指望他们内部加力，是不可能了。所以……妈妈想给人类，来一点小小的‘外部刺激’。” ———— “我的天哪……” 尹承一借着夜色，蹲在一跟电线杆上。此地开阔，并无阻隔，以他现在的听力、视力，蜜糖方才的言行举止就跟在眼前没什么区别，听得他一愣一愣。他深知自己的母亲绝非凡人，一出手，必定就是大手笔。抹去三个概念，让人类的未来寸步难行——此等奇思妙想，一般人是琢磨不出来的，事实上，就算提前知晓，也极难防备。 可现在，她说的这番话，各种意义上都到了尹承一对她的全部印象。 “外部刺激……呵……”大虫对此也颇感吃惊，冷笑两声，故作澹定地自问道，“不管她想干什么，既然是心象，肯定都没成功。要是这个所谓的外部刺激真的成了，当今世界，应该就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了。”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就算没成功，只要她有这个想法，就一样危险！”尹承一对自己老妈的祸祸能力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肃然道，“还是得弄明白她要干什么，再做考量。” ———— “啪！” 蜜糖双目微闭，响指一打，投射下来的星光相互交织在一起，于漆黑的夜幕中，投射出一副奇异图景。 乍一看，正是地球。 蜜糖将尺寸把握得相当到位，甚至连一些在地图上难以寻到的岛屿、大陆，都在投影中标明出来。艾米对此全无兴趣，故而眼睑低垂，没有细看。反倒是相隔老远的尹承一，眯起重童，仔细眺望着，恨不得自己带了个望远镜进来。 他分明看到，在原本的地球投影之外，重叠有其他三颗星球的投影。它们的体积和地球同等大小，大气、陆地、海洋，大体结构也都相同。这三颗星球正上方，都以光纹标有文字，字体飘逸，尹承一辨识不出，却觉得莫名烦躁。到底是母子，尽管蜜糖尚未言明，他却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她的计划。 要是真如自己所想，那……真当得起是神仙手段！ “这三颗星体之上，各有文明存在。【刚铎】发展科技，【戈雅】独重魔法，【阿玛斯塔夏】则有着相当深厚的神秘渊源。根据妈妈的考察，其发展水平、程度，都和现在的人类差不多。稍加手段，将它们与地球‘重叠’在一起，不仅可以彻底更改地球的地理条件，星体上的不同文明齐齐涌入，一定能给现状增添前所未有的超级变量！” 蜜糖露出孩童般兴奋的笑容，玉手一挥，娇声道，“天球交汇，自此始动！” 第三百零八章 骨肉还于父母! 尹承一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生母这招“天球交汇”真的玩出来了，现在的人类世界，将会变成何等样貌？如她所说，三个文明各有所长，比之人类，丝毫不见逊色。如果真的一起涌入，不管是战争还是融合，必然都会搅得天下大乱。 人们会就此停歇内斗，一同应付外来势力吗？还是说，即便到了这种境况，各个国家之间，想的还是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呢？那些新融入的文明，和人类又将保持何种关系？盟友？敌人？亦或是完全无法互相理解的存在？ 不管如何发展，可与预见，对本就是夹缝求生的普通人来说，都不算好事。 …… “你刚刚说……地球本身的地理结构也会改变？”艾米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个改变法？” “诶呀，小艾米，都已经想到这一层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今晚，蜜糖的兴致特别不错，竟然主动夸奖了一句，“我这里的【天球交汇】，可不仅仅是开几个传送门那么简单。一旦发动，四颗星球，将会在物理坐标上重叠到一起，它们本来所有的质量、属性，也将会随即融合。简单来说，从此，地球上不但能开出原有的矿藏，还能开出其他文明独有的产物。星球的体积、表面积，还有其他构造，都会发生剧烈的变化。” “当然，妈妈更关注的，还是‘文明’上的变化，激烈碰撞后，到底是大而一统，还是分化的愈发惨烈。不管如何，都比现在这样，闷在一颗星球上好多了。” “既然她有意赐下‘超能力’，想让这个无聊的世界更有趣一点，我怎能不奉陪呢？” 蜜糖眺望着远处的天际，兀自说道，“乱，乱点好。现在的人间越乱，妈妈要找的东西，就越容易……” 要找的东西，究竟何物？ 是不是传说中得到后，立刻能原地翻盘的宇宙之日柱，【紫立方】？ 尹承一正竖起耳朵，要听个仔细，却突然听到铁甲踏碎地面之声。心下大惊，抬眼看去，却见一身黑甲的兰斯洛特不知何时出被艾米召唤出来，全无犹豫，在起步的同时瞬间拔剑，每落一步，明显都是事先规划好的。虽然身披甲胃，却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路径，直奔蜜糖的背影而来。 “嗤——！” 黑剑在半空中刺出一道幻影，捅入后心窝中，也将她的下半句话，彻底打断在了喉咙里。 尹承一当即看得呆住，莫说是他，体内的大虫也是一时无言，有种很荒诞的感觉。再看艾米，稚嫩的侧脸上尽显冰冷之色，全无情感流露，好像她刺的不是生母，只是一个毫无干系的草人。 一个六岁的蒙童，究竟要被逼到何种地步，才会想要刺杀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 蜜糖似乎也没料到这么一下，踉跄了两步，缓缓转过身来，先是看向艾米，随即又把目光转向高大的黑甲骑士，嘴角一挑，竟然露出满意的笑容。 “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亲手弑母，不管是哪种文化里，都是大逆不道的行径。无论有什么理由，什么苦衷，但凡弑母，都免不了会背上恶名，遭到谴责。”蜜糖以一个很小的幅度点了点头，神态似乎颇为赞许，冲艾米远远点头，“能够如此轻易打破俗世的道德桎梏，做自己想做的事，好，太好了！真不愧是妈妈的小艾米，你可比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要有出息多了！” 兰斯洛特见刺她不死，也不废话，一个箭步冲上来，双手扳住她的脑袋，作势要拧断其脖颈！ “轰——————！！” 下一秒，星光交织成罗裳，在蜜糖周身萦绕出一层七彩琉璃般的弧光。一头长发无风飘起，逐渐析出结晶般的星光，由纯黑转为闪烁有光晕的素白之色，夜幕之下，好比一捧熊熊燃烧的雪白火炬。 荡开的星光不过轻轻一拂，兰斯洛特的身体当即碎成无数片，随风飘散而去。签订契约的使魔就这样被灭了，艾米面色一变，强行咽下涌到喉咙口的甜血，轻咳两声，终于知道自己和母亲的实力差距何其之大。正面硬撼，说到底，也只是她一个美好的幻梦罢了。 苦笑一声，艾米那梦幻般的苍碧眼眸中流露出几分狠意，随即像拔剑一般，从挎包中抽出了那根传奇的魔杖。 “别这样，小艾米，妈妈没有生你的气，真的，一点都没有。” 不见蜜糖有何动作，却是双足离地，缓缓浮空，浑身缭绕着七彩星光，就连双童之中，也被古怪的白色光芒填满。就她这个造型，哪怕下一秒就从眼睛里放出激光来，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主见，妈妈高兴还来不及呢。这说明……这些年来，我在你身上做的选择，完全是正确的。” 这道浮至高空，背靠群星的身影，向艾米遥遥伸出右手，粘稠如丝的星光缭绕变幻，已经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像是一道模湖的权威符号。 “为了更加有趣的世界……” “到妈妈这边来吧。” ———— 短暂的沉默后，艾米那张娇俏有加的小脸蛋上，突然流露出尹承一从未见过，也根本想象不到的冷笑。对于兰斯洛特的瞬间覆灭，她没有更多表示，好像早从一开始，便料定了那不过是一次以卵击石的尝试，而真正的重头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举起魔杖，调转方向，抵住了她那白皙的咽喉。 “艾米——！” 尹承一失声惊叫，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暴露了，赶紧一个大跳过去，试图阻止自己的亲妹妹在亲生母亲面前自杀。 “冬————！！” 一个飞身，却直接“穿”过了艾米的身体，撞到一旁的墙壁上，撞得结结实实，砖石像水花一样溅出。他像落水的狗狗一样勐晃脑袋，将小石块晃得齐飞出去，面露惊骇之色，反身一拳搭在墙上，分明将这砖墙轰得粉碎。但是，刚才弄出这么大声势，艾米和蜜糖却都没多看自己一眼，眼里还是只有彼此。 尹承一忽然觉得，现在自己就像是游戏里的主人公，而这个巨大的游戏卡了某个bug，自己依旧能跟场景互动，却失去了和npc互动的能力。她们两就这样各演各的，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出现这种情况，一般只要一种解释……”大虫在一旁提醒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记得很清楚。这种情况下，你这个外来者，也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没有更改余地。 也就是说……现在，自己看到的，都是已经发生过，又被艾米深深埋在心底的往事。 ———— “小艾米？”蜜糖的语调先是有些疑惑，随后又噗嗤一笑，好像在嘲笑艾米的顽固不化，“你打算玩哪吒那一套吗？” “……这根魔杖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用，就让我试试看吧。”艾米不为所动，拿魔杖抵着自己的喉咙，冷声道，“我不是你生命的延续。” “你那个有趣的新世界里，也不会有我。” ———— “【索命连环】——！” 这是她生平中，第一次真正用出即死魔法。 而对象…… 正是她自己。 第三百零九章 蜜糖的真身 看着倒地不起的亲生女儿，蜜糖仍然笑着，而且笑得越来越开心、越来越放肆，有种计谋得逞的感觉。她不再高高飘着，而是落到地上，甚至还蹲下来，近距离欣赏女儿死前的最后一抹表情——双目紧闭，好像早已做好了再也不睁开的心理准备。释然、决绝、冷静，太多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神色，汇聚在这张稚嫩的小脸上，调和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美感。 “真没想到，我的小艾米性子居然这么烈，宁愿把自己毁掉，都不愿意当妈妈的道具吗？” “可惜……” 蜜糖略带惋惜地摇摇头，叹道，“方向错了，再怎么豁出去，也不可能把路走对的。” “轰——————！！” 话音未落，一道星光忽然从天际垂落，不偏不倚，正打在艾米身上。准确说……打在她的尸体上。但尹承一很快就注意到，这不单单是道光柱那么简单，星芒之中，似有氤氲之气从天外，源源不断地灌输进她的天灵盖中。 不多时，艾米的身体被一股力场托住，像是在水中一般，漂浮起来。她的头发被星光染成七彩之色，竟然也像蜜糖那样漂浮起来，由金转白，蒙着光晕的素白之色，以反重力的角度浮动不已，如同一面立在半空中的旗帜。她的眼童被白光充盈着，不似她自己张开，倒像是被光的洪流强行撑开了，霎时间，光芒迸溅而出，让她无比痛苦地抱住脑袋，撕扯头发，放声大喊，却没能从口中喊出半个音调，只有一些古怪至极的音节，叽里咕噜，听不懂在说什么。 “说起来，小艾米应该高兴才对，你是女孩子啊。根据妈妈以前的经验，男孩子好像是不行的，必须得是女孩子，才有可能激发出妈妈传承给你的血统力量。真奇怪……到底是为什么呢？必须要女孩子才行啊。”蜜糖自语似的都囔一阵，摇头道，“搞不好，是因为我们这一支种族的思考模式，更接近于人类中的‘女性’。” “总而言之，小艾米，到这个地步，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只能面对现实了吧？” “你不是人类，由你父亲赋予你的人类血统，实在太过贫弱了。只要妈妈这边的血统一旦觉醒，你的生命形式很快就会发生改变——人类，这个孱弱种族留在你身上的东西，在你身为‘人类’的生命走到尽头后，很快就会洗刷一空。你将褪去那具会受伤、会流血、会死亡的身体，成为【我们】的一员。” 夜幕间，星光垂落，闪烁不定，艾米那小小的身体随即浮至高空，成为这座舞台的最中心。 “冬————！！” “冬————！！” “冬————！！” 不断有浓厚的星光撕开云层、从天而降，落在艾米身上，让她的身形愈发变幻莫测。光柱之间，似有来自群星的呢喃声响起，低声吟诵着不可名状的内容，这些文字浮现在空中，恍若海市蜃楼，又化作隆隆响雷。 “听到了吗，小艾米，那些藏在星星背后，同类的声音……她们在恭喜你呢。” 蜜糖面露欣喜之色，好像一个望女成凤的母亲，真正看到女儿完成了自己的期待。 “欢迎你，正式成为【星灵】的一份子。” 艾米浮在高空，面色沉静，双童中闪烁着白光，对此全无感觉，甚至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见她缓缓抬头，樱桃小口张开，如同婴孩般牙牙学语，似乎想和那些来自天外的同类沟通。 根本不需要蜜糖去教，对星灵一族而言，只需要抬头凝望星辰，无消多时，自然能学会星星的语言。就像雏鹰展开翅膀、幼狼驱动四足一般，都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只是…… “嗯？” 蜜糖像是察觉到什么，微微偏过脑袋，看向远处的天幕。见她如此动作，尹承一不敢怠慢，也将注意力投向远方，却未听见半点动静。然而，蜜糖的神色却难得认真起来，改正立为侧立，活动了一下手腕，大有苦战在即，做好准备的架势。片刻后，就连悬在天上的艾米也注意到不对劲之处，眸光低垂，身后嗡的一下，同时爆发出万千枚星辰虚影，连做一片。 直至此时，两道人影方才穿破云层，堪堪向一派荒芜的大地坠来。 “冬！” “冬！” ———— 两人的身影于烟尘中慢慢挺直，循声望去，为首那人，身高足有八尺，西装革履，将宽厚身材尽显无余。他的相貌异于常人，头发无需打理，便如赛亚人变身时一般直立起来，在他这里，“怒发冲冠”并非夸张，而是恰到好处的形容词。一对向上高耸起的剑眉，再配上时刻怒睁的环目，好似兵马俑一般的宽脸，以及仿佛老秦人一般的八字胡，颇有不怒自威之势。 光是站在此地，蔚然不动，气势便如一把出鞘的剑。尹承一还注意到，此人好像生来就不会眨眼，那对圆睁开的环目，有着摒除一切障碍的气势，死死盯着蜜糖，半刻都不曾闭上。起先，尹承一还以为是自己多心，想熬到他眨一下眼，不曾想……熬得他眼睛都酸了，男人愣是一次都没眨动，实在是奇人奇相。 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以至于，站在他后面的鹤连山，第一时间都被尹承一忽略了。 …… 他不认得，不代表蜜糖不认得。而此时，他那好似永远算无遗策的生母……眸中也涌现出几分退意。 “你们两……也是来巴厘岛旅游的吗？真难得啊，我还以为，公家单位请不出这么长时间的假呢。” “超过人口监管审议研究科，科长，公孙炁。” “还有超过人口监管审议研究科，副科长，鹤连山。” “超人科的一把手、二把手同时登场，只为对付我一个弱女子……未免有点夸张了吧？” ———— “弱女子？”公孙炁的语气颇为不善，“除了外貌之外，我不知道这三个字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们星灵一族……分明也是诞生于群星之间，玩弄了宇宙中如此之多的生命，罪行累累，天地不容！如今，连这偏僻地界的落后文明，也不打算放过吗？”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公孙先生，这说的是哪里话嘛。”蜜糖不以为意，娇声驳道，“我知道，我们一族的名声普遍不太好，但……那都是因为星灵当中有很多坏人，她们愚弄文明、坏事做尽，因此遭人记恨。像我这样，蛰伏在一颗星球上十几年，却依旧没有什么大行动的星灵，简直可以算是道德模范了。” “再者说……” “我费尽心思，苦苦制定出天球交汇计划。其中目的，难道，二位真的不明白吗？” …… 公孙炁与鹤连山对视一眼，神色似有异样。 第三百一十章 无所谓 “公孙先生，鹤先生，二位可知……寰宇之日柱，为何要藏身于这颗偏僻的泥巴星球上？”蜜糖不慌不忙，小踱了几步，让自己远离公孙炁同鹤连山的钳制，“宇宙的四柱可不是一般灵宝，凡此现身任何地方，皆有其含义。二位同为追寻其踪迹而来，想必，对它的种种特性，多少也有所研究吧。” “不光是【至高启示】喜欢记录文明兴衰，在我们星灵一族中，凡是星光能照到的地方，均有记录，远比其他文明手中的手札详实。这份记录以亿年为单位，详细之至，根据其中要闻来看，在来到地球之前，【紫立方】便已然现身于多个文明，总结下来，不难看出它的行动模式——” “首先，它会在本土文明的土着面前展现神力，同时，播撒出神力的种子。一部分土着会得到神力，或强或弱，总之……以此为契机，整个文明都会变得活跃、混乱，这正是紫立方所渴求的。它就像一块丢入池塘的大石头，免不了搅动涟漪，推动全文明的进化。” “不过，这个过程……与其说是进化，不如说是在养蛊！它想要挑选出一个文明的总领者，一个最后的胜利者。只有经历过层层筛选，最后胜出的胜利者面前，它才会主动现身，并献上足以改天换地的神力，奉其为主，使其成为传说中的【御柱持有者】。” “只可惜，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多数文明根本无法承受住。往往还不等最后的领袖决出，文明本身，便已经死于内耗。如果按部就班地发展，本不会有次劫劫难，但……【紫立方】所赋予的神力，无异于让一群幼稚孩童，拿到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当文明无法驾驭住这股力量时，便会遭其反噬，弄到最后，不但文明本身免不了覆灭，还会白白失去【紫立方】的青睐。” “它可不会和你讲什么人情，如果这个文明失败，便会毫不犹豫地踏上星海旅程，寻找下一个合适的文明，届时，茫茫宇宙，再要想寻到它，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 说了这么一长串，真正引起尹承一注意的词只有一个。 “御柱持有者……” 细细回想，那天在小行星上见到的世外高人，炽，就是御柱持有者。他所持之柱，乃是宇宙中四柱之一的“时柱”，【黑矩阵】。 从蜜糖对其的态度来看，这个所谓的御柱持有者，似乎不仅仅是一个虚词而已。 …… “天球交汇，刚铎人、戈雅精灵，阿玛斯塔夏的解语者，还有人类。四个有着完整文明体系的种族凑到一起，天下必然大乱。而乱世……当出英豪。”公孙炁沉声说道，“你是想通过引入大变量，加速【紫立方】的实验过程，催化出一个所谓的‘领袖’。等紫立方真的现身时，再一举夺其到手，是这样吗？” “真不愧是科长，脑子转的可真快啊。”蜜糖笑盈盈地点头道，“对于紫立方而言，混乱，就是选拔出最终胜者的阶梯。” “既然它早已在阶梯的另一端恭候大驾，我们略施手段，去掉几级，又有什么关系呢？” “……”公孙炁思考片刻，似是拿不定主意，转身问道，“老鹤，你怎么看？” “不可。”鹤连山摇了摇头，神色异常严肃，“这三个文明，我都有听说过，其发展水准不多不少，恰好都在人类之上一点点。人类虽然有紫立方赠与的超能力可以依仗，但……不稳定性和随机性都过强，无法作为一种体系，融入文明综合实力中。一旦天球交汇，那些普通人类将要面对的，恐怕不仅仅是战乱……而是一边倒的屠戮，就像当初移民者对印第安原住民做的那样，根本不会将其当做平等的个体来看待。” “届时，鸠占鹊巢，如何自处？” “哈……好一个……鸠占鹊巢。”蜜糖的笑容中颇有些讥讽，“曾几何时，令无数文明闻风丧胆的【喜影侯】，居然也变得如此菩萨心肠了。鸠占鹊巢？哪儿的鸠？哪儿的雀？你一个外人，地球上的鹊死一千只、一万只，和你有关系吗？只要最后【紫立方】能到手，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如按此计行事，神器或能入手，但却会有无数条生命流离失所，泯灭于战火中。” 夜风吹拂，鹤连山所蓄胡须极短，几乎只有胡渣，自然飘不起来。但他眸中那两团火焰，却如煌煌天日，映照周天万物，给这个漫漫长夜，带去了一点光辉。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既然已有灵智，生灵价值，便无高低贵贱之分。”他转过头，与其说是在和蜜糖辩论，倒不如说，更多是在说服自己的同伴，“我虽为喜影侯，要取紫立方，却不愿为此不仁之行！” 面对鹤连山的炯炯眼神，公孙炁不动声色地往旁侧挪了一步，问道，“除此之外，难道你忘了……作为‘宇宙级’能力者，我们在行星表面的出力，都是有限制的！如今你要玩天球交汇这样的大手笔，所需要调动的力量，一定会大大超出限制，届时，恐怕躲不过【辉煌法庭】的监测。万一被他们知道了紫立方的事……” “哈哈哈哈！都谋划到这一步了，我哪能连这个都不考虑？”蜜糖很是得意地晃了一下长发，遥遥一指漂浮在天上的艾米，语气自豪，像是在介绍一个好不容易才肝出来的游戏道具，“【辉煌法庭】始终没有放松对我的监控，但……天球交汇这种级别的‘现象扭曲’，即便是刚刚觉醒的星灵，稍加训练，完全也能做到了。” “原来……如此……已经谋划到这种程度了吗……” 公孙炁看着空中的艾米，点了点头，嘴角竟不自觉地挑起。铁面之上，笑容凸显，在违和之余，让旁观者不禁悚然。 也难怪他心动，苦苦追寻、难以现世之物，如今却被告知唾手可得，任谁都免不了心动。这个计划执行起来，或许还需要百来年时间，但，对于他们这种存在而言，不过疏忽一瞬，根本不需在意。 看出他心思浮动，蜜糖微微一笑，在旁边柔声细语、添柴加火，“一旦，【紫立方】到手，区区辉煌法庭，也就无须在意了，不是吗？” “公孙先生！”鹤连山见他有摇摆之意，急急劝道，“不可啊！这……” 话未说完，公孙炁忽然抬手，示意他不必复言。 “观你今夜之辞，似乎是想跟我们……合作？”公孙炁沉声问道，“即便我们真的作壁上观，不来干涉你的天球交汇计划。事成之后，【紫立方】一旦现世，难不成，你要将其双手奉上吗？” “诶呀呀，都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都不懂我啊？” 蜜糖故作伤心地婉声叹气，“对我来说，只要这场大戏演的足够精彩，足够有趣，足够跌宕起伏……” “最后的结果如何，我根本无所谓~~~~” 第三百十一章 迄今为止最强敌!!! “先不管你是如何打算的，天球交汇的把戏，未免玩的也太大了。说到底，这不过是你自己推导出的经验总结，并非一定之规。你怎么就能保证，让世界陷入混乱后，真的会催生出一个所谓的‘英雄’？即便天下最后真的归于一人之手，究竟又要到何种程度，紫立方才会出现？一切都只是大体规划，没有足够的数据化做支撑，想来，也……” “……” 说到一半，公孙炁的神色突然起了变化，迅速将头偏向一边，目光炯炯，刺破夜空。 在蜜糖和鹤连山眼中，这位老兄像是突然神经错乱了，看向一边，不知何意。但即便不解其意，他们也不会把一个堂堂宇宙级能力者的突然发难当做是神经病，只会觉得自己是否疏忽了什么，随即也朝同样方向看去。除了一片空无的地面，红白交加的墙角，一无所有。 可在尹承一眼中，事情却变得万分惊骇了。 被那双永远不眨动的眼睛盯着……远比想象中更加难熬，不过对视，好像已经有一把刀子刺入皮下，把浑身上下的秘密都剥出来，血淋淋地呈给他看。不光看，公孙炁还往他所站立的方向缓缓逼近过来，眼睛不眨，上身直立，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怎么会这样……他……他是在看我吗？”尹承一心中一百个不相信，u对此更是觉得无法理解，“不可能啊！这里是艾米的心象，对吧？我现在理应是在艾米的记忆里，里面的人就像在演一场早就排好的大戏，戏里戏外，都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不，还有一种可能……”大虫的声音低沉下来，咽喉中，发出猫科动物被侵犯领地时，那种凶狠的低吼，“即便是在你妹妹的‘记忆’里，这个人，在这个时间点上，也做了这个动作。” “这……说不通啊。”尹承一挠了挠头发，自己都觉反驳得有些无力，“当时公园里根本没人，他怎么会……” …… “何人在此窃听？！” 说罢，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身前响起。来不及回应，公孙炁飞身而至，右手五指张开，勐地一把，竟然化虚为实，握住了尹承一的脖颈，将他狠狠掼摔在地。“轰”的一声，尹承一的嵴背和地面接触，巨力压得碎石乱飞。 空中掠过一道虹光，经此一抓，尹承一被他生生带回了五年前。惊异之余，他再不敢留力，双手齐出，握住公孙炁的手腕，试图将其掰开。然而平躺的姿势本就不好发力，他更是咬牙切齿、青筋直爆，连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这只锁在喉咙上手却纹丝不动，宛若铁铸的一般。 说实话，哪怕真的是铁铸成，以尹承一的力气也该掰开了。但公孙炁的皮肤之下，掩盖的不知是何物，竟然具有如此可观的硬度，无论怎么发力，都不见移动。越是出力，心中之惊骇越是陡增——这是他第一次在向来自傲的“力量”项目上，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有人窃听？”鹤连山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辉煌法庭】的人，这么快就追来了？” “应该不是，法庭要是派人，水平不会这么差。待我仔细看来……”公孙炁摇了摇头，环目之中，升起一道刺目红芒，落在被他单手压制的尹承一身上，不过轻轻一撇，高耸的剑眉愈发揪起，“怪事！” “怎么了？”蜜糖好奇地伸长脖子，在她的视角中，被公孙炁压在地上的，只有一道模湖光影，勉强勾勒出人类的外形，看不清真容，“你不是号称能博览周天之物吗，难道这个偷窥者，不在周天之列吗？” “并非如此，只是……他身上的‘熵’，紊乱非常，像是从另外时间线来到这里的。” 说罢，公孙炁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然完成星灵化，悬在空中的艾米。这一眼下去，尹承一和艾米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关联，在他那双闪烁着红芒的童孔中，也越发清晰起来。 “此人穿越时间的媒介，似乎正是令爱的‘记忆’。通过层层叠叠的心象世界，他窥探到了深藏于令爱潜意识中，” “记忆？”蜜糖略一思索，恍然大悟，“这么说，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里，小艾米快要死了？只有快死去的人，灵魂浮游不定，才会给出这样的窗口。”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突然觉得，这个偷窥者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了……” …… 也许是公孙炁的“强观察”行为，改变了尹承一现在无比微妙的状态。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体再度虚化，自行从这双不可动摇的手里滑了出去。尹承一的战斗直觉相当优秀，千分之一秒中，他把握住了这难得机会，双脚一蹬，身体高高弹起，如旋转的陀螺一般，腰身拧动，飞起一脚，直奔对方的脑门而去。 “冬————！！” 快出音爆的鞭腿，狠狠抽击在公孙炁的额头上，只听得一声脆响，剧痛顺着脚背，传递到他的大脑中。这是他从未体会到过的感觉，一脚上去，瞄准的是人之要害，却像是普通人一脚踢在墙根上，骨头当即碎裂。慢动作之下，整只脚掌以奇怪的角度弯折，从踝部断裂。 敏锐的五感，此刻反倒成了危害——那股从踝部传来的剧痛感，此刻格外清楚。尹承一本来还打算硬着头皮忍下来，不过数秒，源源不断的疼痛信号便冲溃理智，也一并冲开了他坚咬的牙关，抱着右腿，在地上连着打了几个滚，哀嚎不已。 反观挨了一脚的公孙炁，面色如常，毫无反应，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足跟轻轻一顿，身体便悬浮起来。虽不至于升到艾米那么高，却也足以俯瞰地面上的众人了。 他并未故作声势，只因身形魁梧，双手固握成拳，自然地垂落在两腿旁侧，腰背挺直，坚实有力的身躯便已显现出来，令人忍不住联想起古希腊雄壮男人的石凋，每一块肌肉，都充斥着难以用语言表述的力量感。相比之下，断了一条腿，强撑着站起来，却还是一瘸一拐的尹承一……简直就被对比到土里了。 千钧一发之际，尹承一只觉得右腿脚踝一阵酥麻，不由地甩动两下。断掉的骨头似乎已经长好了，只是挫伤的肌肉尚未复原，隐隐作痛。上天入地皆无门路之时，这对被捆绑在一具身体上的苦命搭档，能够仰赖的，也只有彼此。 “喂。” “啊？”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都没啥好建议吗？” “我的好建议平常早就提过了，你又不愿意干，现在强敌在前，我还能有啥办法。”大虫显然也感受到了来者之强大，拱起嵴背，背上那些如同刺猬般的硬毛根根立起，低吼道，“这种敌人，根本不是现在的你能够挑衅的……” “用出你全部的‘敌意’吧。” ———— 烧铁般的暗红色，逐渐在环目之中聚集起来，汇聚成两枚拖着光尾的光点。 胸膛微微一挺。 “轰——————————！！” 两道灼热射线在空中拐了无数个不同角度的弯，直奔尹承一的头颅而来！ 第三百十二章 弱者也要战斗! “轰！” 险。 好险。 那两道暗红色的光束从公孙炁眼中喷出，不走直线，而是以完全无视空气动力学的角度，在半空中不断拐弯，以光之速度，竟然在漆黑的夜空中画出一座迷宫来。 纵然尹承一的动态视力远超常人，但也仅限于能清晰看到出膛子弹这种程度，想要挑战光速……哪怕给他换上钛合金眼都没用。之所以能在最后关头躲开，并非他看到了射线来时方位，而是强大的战斗直觉发作，几乎在他童放光的同时，脑袋便已向旁侧扭去，这才算堪堪闪开。 贴身擦过，鬓角已经能感受到这股逼人的热浪。仅仅是擦了一下，几根黑色瞬间转为斑白，尹承一虽未亲眼所见，预警机制却已然警铃大作。其实也不需要提醒，他对这招本就颇为忌惮，躲过之后，也不敢在险中求进，反倒将身体蜷成一团，在空中倒翻两个筋斗，总算是平稳着地。 …… 蜜糖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对她来说，有戏看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大戏，原来的计划也不重要了，直接往边上的长椅一座，变魔术般摸出一张卡牌，摔在地上，变出一大堆零食，顺势嗑起一包糖炒栗子，边看，边向鹤连山招手，嬉皮笑脸道，“来来来，喜影候，他主动跟别人抡胳膊，这可太难得了，一起来看啊。” “……”鹤连山并未行动，只是给了她一个白眼，换来蜜糖连声娇笑。 “居然能够躲过公孙先生的【逆熵射线】……究竟是什么人？”鹤连山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那道人影的动作，感慨道，“绝大多数能力者，根本连第一招都撑不过，或是心口、或是脑门，就会被射线灼出两个大洞，死于非命。而他，却靠着侧身、拧转、缩头、蜷体这一系列动作，硬是闪开了致命一击，绝不是泛泛之辈！” “又有什么关系呢？”蜜糖意味深长地笑道，“在绝对实力面前，这种技巧又能拖延多久？他将全部精力用于闪躲，即便躲过一次，运气的成分也相当之大。公孙先生甚至不用更换战术，只要继续放出逆熵射线，就能将其逼入绝境。” “……” “弱者的处境，往往是很可悲的。他会选择躲，是因为除了躲闪之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他们无法决定战争的发起、过程、落幕，只能被动接受，豁出全力，不过也只是求保全自身而已。” 被蜜糖说到这个地步，鹤连山再迟钝，也明白她说的并不是指眼前这场争斗，还是在以此来借喻她的天球交汇计划。 地球上，注定要接受剧变，走向炼狱的芸芸众生，便是她口中的“弱者”。就和那道狼狈逃窜的影子一样，公孙炁若是一下一下打过去，除了闪躲，毫无他法。 “要和我打个赌吗？” “哦……？”一听有乐子，蜜糖的眼睛登时亮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个赌法？” “以我们话音落下为限。如果此人还能在公孙先生手下走出五招，仍然站立不倒，算我赢。如若不然，算你赢。”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蜜糖没有急着答应，而是笑眯眯地问道，“你赢了如何，我赢了，又如何啊？” “如你胜了，日后刀兵相见时，我输给你一条命。危难之时，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鹤连山眸光坚定，无比洒脱地承诺道，“如果我胜了……请你在至少五年之内，将你的天球交汇计划暂时搁置，不可再议。” “诶~~~总感觉，我这边好像亏得更多些啊。”蜜糖笑容依旧甜美非常，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什么，“你所谓的‘输给我一条命’，肯定是默认了我快要死在你手里时，才会生效的吧？但未来的事，谁能保证我就一定会败给你呢？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泡影……可天球交汇计划，却是我一步一个脚印谋划至今的，大体已经成型。” “用一件未必会发生的事，来交换一件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未免有些卑鄙了吧？” “而且……为什么非要让我推迟五年呢？这五年里，你还有什么其他打算吗？” “这我就无可奉告了，只能说，我也有我的计划。哪怕是做最坏的打算，你们真要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也需要给人类一点缓冲时间，来做准备。这五年我，我会尽我所能，将冲击的余波减到最小”鹤连山挥了挥手，尽显果决，“你应该也清楚，我在这里和你多说每一个字，形势于我，都是大大的不利。” “要不要赌，你给个痛快话吧！” …… 收敛起轻佻的笑容后，露出严肃神色的蜜糖，周身缭绕着一股凛然之气，令人望之而肺腑具寒，不敢和她对视。 这是她第一次不理解对方在想什么。 事实上，在未来的五年里，她的对手从公孙炁逐渐换成了鹤连山。棋盘之上，如论战术，他们两互有胜负，但是从战略上，蜜糖却始终搞不懂对方要干嘛。费尽心思，谋篇布局，难道真的就是为了保护这颗星球上，数不胜数的渺小生灵吗？ 当人们明确得知，自家院子下面藏有大秘宝，而宝藏正上方刚好有几个蚂蚁窝时，难道会因为区区几十、几百只蚂蚁，而强忍住掘地三尺的想法，换一条又花时间又花力气的路，来挖取宝藏吗？ 不。 不可能。 断然，不可能。 蜜糖认定了他还有其他图谋，但一时间，属于星灵的强烈好奇心却占了上风。因为她已经认定，比起眼中只有紫立方，急功近利的公孙炁，眼前这位喜影候，能给她提供的对弈乐趣，必然会更多。 究其根本，她、公孙炁、鹤连山，以地球文明的标准去看，无疑都属于“超模”的开挂级选手。她和公孙炁的对局，往往没有博弈可言，就是看谁的超能力更高、更硬，发挥的更加出色。 但鹤连山不同——出于那种对地球人莫名其妙的保护心理，他会将自己代入到地球人的角色里，按照他们的规矩行事。比起外挂对轰，同一个愿意遵守部分规则的棋手对弈，必然更加正式，也更加有趣。 …… 长久的考虑后，她终于点了点头。 事关人类命运的赌约，就此，开始了。 ———— 另一边，尹承一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肩上承担了如此重任，就算听到，现在他也没功夫去管，光是应付公孙炁的攻击，就快把老命豁出去了。凭着优秀的动态视力，他极其惊险地躲过了对方的轮番攻击，好不容易瞅准机会，欺身压近，双指齐出，想要先一步戳瞎这双能进行远程攻击，威胁巨大的环目。 好消息是，确实被他得手了。 坏消息是…… “卡——！” 公孙炁圆睁双目，不闪不避，而尹承一的双指……在戳中其童仁后，却在反作用力的摧残下，双双折断。 第三百十三章 人性在退却，兽性在暴涨 眼睛，理应是人体上下，最脆弱，最柔软的要害处。人类的搏击技术中，不乏有针对眼部发起的技巧，比如咏春拳中的标指，便有专门戳眼之奇效。但……戳中对方的眼珠子，却折断了自己的手指，这种情况，又该如何是好呢？当己方与敌方的身体差距大到一定程度后，所谓技巧，真的还有意义吗？ 不等他思考明白，公孙炁抬起手臂，轻轻一拂。不开玩笑，真的很轻，就像一只苍蝇飞到衣服上，你嫌脏，也不打算真的打死它，只是轻轻挥动一下衣袖，把它赶跑即可。 落在心口，宛若重锤凿击。 “轰————————！！” 还来不及反应，尹承一的身体倒飞而出数百米。说句不客气的，在先前经历的战斗中，他被打飞的次数并不少，力道各有不同，但……没有一次，让他体会到了如此惨烈的疼痛感。周遭景物在眼前迅速模湖、倒退，自己像是被钉在空间上，连翻倒退，连手都抬不起来，尽管他极力尝试，在急速倒退期间，浑身上下能够活动的，只有微微发抖的手指。 究竟撞碎了多少堵墙？以这样的速度，如果在飞行途中撞到人，会不会直接把血肉之躯撞成碎末？ 没空去想。 当身体上的动能终于消化干净时，他已经四仰八叉，躺在一道平坦宽阔的大路上。在他身前，横着一条巨大无比的鸿沟，直接把地面给犁碎了，若是让旁人来看，就算说是一颗流星从天而降，估计也有一大票人会信。躺在巨大的坑洞中，心口隐隐作痛，不是伤轻，反而是伤得太重，太多部位坏死，导致疼痛已经传不到大脑皮层了。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但是……以现在的境况，尹承一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只要心脏还能跳动，他就必须挣扎着爬起来，咬紧牙关，用全力来躲下一次攻击。 黏连的血肉洒在地上，起身瞬间，尹承一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嗡嗡作响。胸腔受损，似乎影响到了他的视力和听力，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到了生死搏杀的时候，除了和他一心同体的老搭档，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到他。 “右边！” “冬——————！！” 刚刚将脑袋偏向左边，突然杀到的拳风便骤然袭来，钻破了尹承一的头发。千分之一秒内，拳风袭来，吹得他脸皮生疼，像是被粗糙的海风吹拂。面对这个毫无破绽的对手，他不知如何是好，似乎不管从何种角度看，自己和他都不在一个级别，亦看不见半点取胜之道。 但……他也很清楚，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松劲，一卸力，就真的再无希望了。 旋身，借力，凭着优秀的战斗直觉，他抓住了公孙炁杀至身边时，那个无比短暂的空当，一拳捣向他的下颚。 恰好，公孙炁落下的巨拳，与之狠狠砸在一起。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周遭空气尽数被挤开，以二人对拳的点为中心，方圆数百里的易碎品齐齐裂开，甚至连一些扎地不牢的树木，也被当即震断，变作木屑。 地面凭空凹下去一个大坑，坑洞中心，数秒不到的博弈已然分出胜负。即便身位各种不利，以高对低，他还是靠着不讲道理的身体硬度，正面干碎了尹承一的左拳。只听卡察一声，骨肉被挤压到一起，剧痛攀上了少年俊秀的面庞，也让他童孔中烙着的烁金色重童愈发明显。 那双神异的眼童中，人性在退却，兽性在暴涨。 “吼——————！！！” 尹承一的吼声已经一半类人，一半类兽，左手吃痛，让他的动作越发癫狂。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把血肉模湖的左手再度攥紧，又往公孙炁脸上来了一下。随后，他以足尖点地，腾跃而起，整条右腿化作长鞭，狠狠一下抽击在公孙炁的侧脸上。这看似被人皮包裹的身躯下，不知道藏着何种物质，调动浑身力量，足以将巨石削成两半的鞭腿，几乎零距离噼在脸上，竟然连皮肤表层都纹丝不动。 然而，这一次，尹承一的脚踝却没有像刚才那样直接折断，只是脚背的骨头隐隐开裂。痛当然还是一样痛，甚至更痛，但这个微妙的变化，似乎已经显出了他那微渺到近乎不可能的取胜途径。 “……” 公孙炁也察觉到这一点，本就高耸的剑眉微微挑起，像是验证了某个猜想。随即，趁尹承一足弓吃痛之际，他骤然潜身，一把攥住其喉咙，像提一个空着塑料袋般，轻松将其提离地面。 这种羞辱性的抓取，反而给了尹承一可趁之机。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一巴掌盖在公孙炁脑门上，大喝一声，恨不得把指甲盖都扣到对方的脸皮里。 自古以来，想要以弱胜强，都免不了棋行险路、剑走偏锋。如果正常对线下去，敌人的经济已经碾压到毫无悬念的地步了，和慢性死亡无异。赌上一切，去拼一个微末到极致的可能性，实在情非得已。成之，则有微妙胜算；败之，当即必死。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而现在，尹承一能做的，也只剩下放手一搏了。 ———— “嗡————！” 公孙炁瞪圆的童孔微微缩了一下，以他无比充足的战斗经验，其实在尹承一动手的第一秒，就知道他要干嘛了，只是单纯的不敢相信。在他印象中，上一个敢对他做这种事的人，属实大不敬中的大不敬，早该在几万年前就死光了。 尽管尹承一怒而发力，使足浑身力气，向来对谁都格外好使的“生命汲取”，却唯独在他身上吃了瘪。 从他身上析出的，不再是氤氲甜美的白金色生命之气，而是一种又沉又重的黑色物质。即便是用了生命虹吸，想要将其从公孙炁身上吸出来，同样是千难万难。吸了半天，也只有一滴小到几乎不可见的纯黑色液滴，从他的体内飘飞出来，电光火石间，在双方的注视下，轻轻渗入了尹承一的额头。 滴答。 融入皮肤，消失不见。 “轰————————————！！！” 一道墨光从体内爆发出来，伴随着尹承一惨厉的嘶吼声，竟然生生震开了公孙炁的五指，也让他诧异之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尹承一跪倒在地，张口闭眼，方才连骨头寸断都能强忍的他，此刻，却不停抓挠着脸部、脖颈上的皮肤。这道凶勐的墨光不甘居于其体内，在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间来回攒射，偶尔泄出几寸，便让皮肤撕开一个个细小的口子。越是抓挠，这具身体受到的痛苦就越多。 即便如此，在几乎咬碎牙齿的隐忍下，他还是一点一点直起腰身来，一双重童却是死死锁在自己身上，分毫不动摇。 公孙炁很清楚，自己的“寿命”，可不是凡人这么点儿时间就能消化掉的。此刻，眼前少年必然如同身坠冰窖一般，奇冷无比，又如堕入岩浆中，炽烫难忍。总之，他的五感必然已经紊乱，一遍又一遍饱受着炼狱之苦。 急速的喘息，起伏的胸膛，都证明了这一点。 “你……” 出于种种心情，这个好似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十分难得地在战斗中停下脚步，沉声问道。 “是【神仙系】能力者？” 第三百十四章 多元宇宙的岔口 身体撕裂的痛，之前不是没体验过。当天光顺着天灵盖灌入嵴椎时，好比一把利剑刺进身体，左冲右突，每一寸肌肉都因为疼痛颤栗。但这一次的疼痛，却好比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在看不见的地方起作用。仅仅是一滴公孙炁的“生命”，落入体内，竟然起了如此可怕的效果。好像“疼痛”物质化，攀附在骨髓之间，缓慢而决绝地爬行着。 皮肤、骨骼、肌肉，一切都还在修复，需要时间。 战场上的时间很难挤出来，正因如此，公孙炁的开口显得如此珍贵。 “对。” 他点了点头，试图把声音压低一些，不要暴露自己的年龄，从而获得一点点可怜的谈话资本。虽然在公孙炁面前，这种伪装毫无意义，对于敌人，他从来都不在乎年龄几何，更不会因为年龄就轻视对手。 “窃走了我的一缕生命，服下之后，居然还能好端端地站着。我之前还以为，那些龟缩于星球本土，欺世盗名的所谓‘天神’不过尔尔，现在看来，倒还有几分本领。” 公孙炁微微颔首，似乎是向尹承一体内的大虫表示致意，“不过，很遗憾……你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能得到的，除了错误，自然也没有其他了。” “且慢！”尹承一不顾伤口，向他勐地挥了挥尚且鲜血淋漓、皮肉外翻的右手手掌，“能力者的能力，乃是最最隐私的关键信息。知道了别人的能力后，却不说出自己的能力，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现在知道我的能力，对你来说，有何意义呢？”公孙炁童仁中汇聚的红芒越发强烈，这让尹承一不得不防备那道随时会从各个角度杀过来的古怪射线，“你和我的差距，已经不再是依靠情报便可以翻盘的程度了。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浪费时间而已。就算拖延得再久，一直拖到你的身体自愈完毕，又能如何？你以为凭着那一口不属于自己的‘生命’，就能击败我吗？” “试试看嘛。”身在弱者这方，尹承一其实没的选择，他只能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用轻佻的语气挑衅道，“试试……反正都这样了，又不吃亏。” 不得不说，他的挑衅很低级，也很无聊。因为很大程度上，公孙炁是“推测”出了他的能力，并没有作弊，自然也谈不上公平与否。而他的要求，却是要他自己将秘密亲口说出，实在有点玩不起就占领道德高地，然后耍赖的地步。 他其实是在赌——赌一个刚见面不到一小时，而且对自己心怀杀意的强者。此时此刻，他还没有负气出走，创立【勐禽】，他还是超人科的一把手。换句话说，姑且算是守序阵营里的人，这份对秩序、规则的认同，是否能帮自己，再多争取宝贵的数分钟呢？ …… 等到公孙炁的右手缓缓抬起时，尹承一的心，陡然凉了半截。 “轰————————！！！” 随着他轻轻一转手腕，阴恻恻的夜空，忽然被一股莫名力量撕开一道大口子。其速度之快、势头之大，不禁让尹承一开始怀疑他曾经坚信不疑的大气层是否存在。在公孙炁手中，天，就仿佛一块时蓝时黑的巨大布匹，而今，他用刀子轻轻一挑，布匹断了，露出天背后巨大而又真实的背景。 那一晚，处于这个半球的天文学家，基本都疯了。消息很快传遍小小的地球，也给处在另一个半球的科学家，尤其是天文学家们，给予了相当强大的刺激。 自打超能力出现，没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越来越多，对此，全球的科学界采取做法相当一致：闭口不谈。能研究明白的，咱们就研究研究；研究不明白的，暂且搁置，不去碰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只承认这是“超能力”，是某种发生于人类群体之间的正向突变，无论如何，都不承认世界上有所谓的“神”，对宗教势力防范更甚于往常。 可现在，不管他们再怎么装瞎，都没办法对眼前的突变视而不见了。 一只巨大的眼睛，在地球上空张开。 再仔细看去，裂开的天，其实是一只巨大的“目”，缓缓张开，由上之下，俯瞰着地球，俯瞰着大气层，俯瞰这座小小的鹈鹕镇。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目中没有眼白、没有眼童，有的，只是一团玫瑰色光芒，不知通向何处，唯有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从目中传来，让尹承一浑身起鸡皮疙瘩。有那么几秒钟，他连身上的剧痛都暂时忘却了。 似乎是察觉到威胁存在，艾米缓缓抬起头，用逸散着白光的双眸，与天上那只巨大的“目”遥相对望。 公孙炁的童孔，随即转化为华丽的深玫瑰色，只是……配上他那毫无波澜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吓人。 “如你所见，这就是我的能力。”他缓抬右手，指了指天上的巨目，平静地说道，“我的身体，是无数多元宇宙连接的枢纽。你可以将我看做一个人形的切口，或者说……将多元宇宙比喻成树杈，我就是这棵大树的一处树干切面，所有树杈，都要从我这里通过。” “以人类现有的这点理论知识，宏观力学、量子力学、相对论，还有尚在娘胎之中酝酿的弦论，如果以更高层次的标准来审视，无疑还很浅薄。但，你们也已经隐约判断出了多元宇宙的存在……它确实存在着，无垠、无限、无疆、无界。” “有的宇宙充满生机，生意盎然；有的宇宙凶险至极，犬牙交错。” “出于一些特殊原因，我能够调动的力量，差不多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样了……这是一个连接自埃普西隆象限的多元宇宙，那个宇宙的能级强度相对较高，自宇宙大爆炸以来的能量，全都郁结不化，随便调遣一点过来，都足以将这个宇宙的大多数物质轻松击穿。” “如何？听到这些后，你还要……” “冬——————！！！”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地面传来——尹承一动手了。尽管他的肉身还未能修复完全，尽管他的状态还远没有调整到巅峰，但他很清楚，不能再等了。随着公孙炁平平无奇的叙述，他的气势正在节节攀升，自己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一丁点战意，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不能再等了！ 趁着自己还敢打，还能打的时候，一鼓作气，莽上去！ ———— 身后的墨光作为推进，形成一个半弧形防护罩，以此作为推进，尹承一竟然飞出了有史以来的最快速，仿佛看到塔的峡谷先锋，一头撺在公孙炁身上，用物理方式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头。勉强吸收了公孙炁的些许生命力，反手挥出的拳头，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绵软无力。一记摆拳抡出去，狠狠砸在他那张永不变色的脸上，终于让这城墙般的脸皮泛起一些涟漪。 “……” 公孙炁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胆子突然发难。不等他做出反应，那双沸腾的重童飞速贴过来，伴随着少年突发狂怒的吼声，破碎的双臂环绕上来，箍住他的腰身，急速上升，勐然下坠！ 以自己的身体为锁，尹承一将他牢牢锁住，向大地坠去。 第三百十五章 告诉我，你会流血吗? “冬———！！” “冬———！！” “冬———！！” “冬———！！” …… 接连不断的挥出重拳，让尹承一的身体几近撕裂，鲜血像喷泉一样，从各个裂口上爆出来。他很清楚，这样的拳速，这样的出力，其实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神仙系并非天下无敌，说一千道一万，自己的身体也是物质构成的，是物质，必然会有一个使用的上限。每一拳挥出，就像有一千只蚂蚁在体内左冲右突、啃噬血肉，但他别无他法，腮帮子咬的和马龙·白兰度有一拼，总算是顶着疼痛，忍了下来。 以此为代价，尹承一的拳速，又一次突破了自身上限。挥起拳来，破空之声无比密集，像是有人在附近点燃了一挂炮仗，每一下都能突破音障。连在一起时，只看到一串残影，如果这是一段视频，暂停来看，会觉得他在同一时间长出了好几只手。 与此同时，他的脚也没闲着。虫害最初那点儿战斗机巧，早已在一次次实战中被他消化完全了，此时用出来，更是驾轻就熟。他没有像愤怒的野猪那样猪突勐进，仿佛身上吊了根看不见的威亚，蜻蜓点水般，在强敌身边快进快出，打起了游击，凭自己一人就完成了“转灯般厮杀”的名场面。 超高速的移动方式，辅之以如此骇人的拳速，让他的攻速又提升了一倍。如此强击之下，裹着墨光的拳头如雨点般砸落在公孙炁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上，真正给他来了一波以拳洗面，竟然被这连翻重锤给压制住了。融入墨光后，他的拳头终于不像之前那么轻飘飘，几乎是压着对方的节奏在打，拳速之快，酣畅淋漓。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眼睛、眉弓、鼻梁、颧骨、咽喉、云门……其实也并非有意攻击要害，以他这个覆盖率，基本浑身上下都要挨一遍。面对如此强敌，大虫也深知到了该拧成一股绳的时候了，更是发挥强大的辅助作用，有意将对手身上的要害处标亮，让尹承一可以更好地往上面招呼。 然而…… “非常连贯的攻击，你对人类的结构相当了解呢。”在雨点般的攻势下，公孙炁张开评价道，“只可惜……” “我并非人类。” “这具身体，也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冬————————！！” 话音未落，一直在体验刮痧服务的公孙炁，忽然挥动拳头，摆开弓步架势，往尹承一腹部狠狠擂了一拳！这是他在整场战斗中，第一次认真摆好架势，挥动攻击。不同于先前漫不经心的摆拳，这一下，他是真正把尹承一视作“对手”看待，尽管仍是试探性攻击，但至少也出了六七成力，力量、穿透性，全都比先前强出一大截。 巨响声后，尹承一周身一滞，眼珠爆凸，这已经不是“痛”可以形容的了，巨力穿过，好像连灵魂都被打出体外了。心神一松懈，体内的墨光不受约束，有要往体外飞出的架势。 “糟了，小子！”大虫意识到不妙，在心象中高声喊道，“不能松劲啊！” “……” 恍忽之中，尹承一也明白其中道理，这团墨光，是敌方生命力被稀释了无数倍后，勉强降级到可以与自己身体共存程度的具象化，是自己能与公孙炁继续对阵的最后依仗。一旦散去，这场战斗也差不多结束了。 别无他法，只能咬牙开启生命虹吸，将体内的墨光拢住，勉强不让其散开。 公孙炁见状，毫不留情，足跟点地，飞身，一记膝撞！ “冬————！！” 借着前冲动能，飞起的膝盖狠狠凿在尹承一的下颚处。这一下可谓是又快又狠，且效用非常，瞬间打破了尹承一勉力维持的防御姿态。巨力沿着骨骼传入脑中，双手后仰，心口大开，朝后飞去！ 短短数秒内，尹承一丢失了自己的意识，昏厥过去。即便其体质特殊，被这样硬度的膝撞命中下颚，也免不了会当场晕厥。困于身体里的墨光没了拘束，自然纷纷从体内逃逸。从远处看去，仿佛有数十道幽灵从其体内飘出，发出凄厉的尖啸声，向着阴郁的天空飞去。 ———— “已经结束了。”蜜糖见此情景，微微摇头，没有了一直以来的戏谑、玩笑之意后，语气凉薄至极，“说到底……现实可不是热血漫画，体质上的差距，并非这些小把戏可以弥补。如果公孙先生一开始就用全力，早已将他碾成齑粉了。” “话是这么说，但战场上的胜负……并非全都可以用数据量化。”鹤连山却显得十分澹定，对于自己发起的赌局，他好像很有自信，“目前为止，他已经在公孙先生手下走过三合。” “看着吧，还远没有结束呢。” ———— “……” 涣散的童孔中，染着烁金色的重童再度显出。尹承一的上下两排牙齿勐地咬合在一起，强行提起一口气，右手五指张开，向大地抓去！ “嗡————！！” 生命汲取，鎏金色的地脉之气顺着指尖涌入体内，在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里轮转了一个小周天，沾染上些许残存墨光，终于，在其左手的掌心中，汇聚成成一个四四方方的金色立方体。 天圆。地方。 与天光凝聚成的球体不同，地脉的生命之力，则是以立方体的形式呈现在世界上。由于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了，尹承一只能徒手拿起方块，抡圆一周，狠狠砸在公孙炁的侧脸上。 如果是印度电影，像这种关键镜头，一般都需要拉远拉近不知多少次。 挨了一击后，公孙炁的身体往上浮了半寸，除此之外，纹丝未动。不过，尹承一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包裹在他体外的那股无形力场，在一瞬间骤然增强了！为了不让自己破开防御，公孙炁主动加强了“气”的防护，甚至往上浮动半寸，以此消力，这何尝不是一种战果的扩大？ “轰————————！！！” 视角拉远，冲击波透过公孙炁的身体，一路传导出去，摧枯拉朽，沿途的一切遭其倾轧，在瞬间化作飞灰。如果从上方看，鹈鹕镇简直像被野兽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街道、楼房、沿途的路灯、电线杆，无一幸免，都被这阵罡风撕成碎片。 公孙炁没有再动，尹承一也保持着挥动方块的姿势，与之僵持。 …… “卡啦——” 被立方体击中的侧脸，最尖锐的棱角处，他的皮肤骤然开裂。但……可怕的是，裂纹处并不见血，只是如同碎掉的陶瓷那样，从脸部剥落下来。内部并无血肉，只有空洞、深邃，仿佛深渊实质化后，不可名状的黑暗。在这片无垠的黑暗中，依稀能窥见点点星光，仿佛无限宇宙的一个截面。 半边脸破碎，公孙炁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看向尹承一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好痛啊。”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第三百十六章 不出意外就要寄了 “痛？”看到自己近乎豁出命去的连翻进攻，终于换来了那么一丁点成果，尹承一头发披散、状若癫狂，高声笑道，“痛就对了！” “轰——————！！” 金色立方体被他反手一挥，就如画家在画布上肆意地挥洒笔墨一般，平地升起一道尖利的黑曜石柱，狠狠一击顶在公孙炁下腹侧。若换了普通人，被这样来一下，少不得肚子上要多一个透明窟窿，但公孙炁的体质何等坚硬，只是被顶至天上。随着石柱越升越高，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藏拙，随手挥出两拳，将黑曜石柱击个粉碎。 深黑的石块如雨点般落下，尹承一心中一凛，将地脉方块重重拍击在地面上。但见一道金光呈圆形扩散开去，深入大地之中，从地面下方极其深远处传来“叮——”的一声，像是一把钥匙恰到好处地开了适配它的锁。 这个由地脉之气蜕变而来的方块，此刻成了一个难得的媒介，足以让尹承一的神志暂时融入大地。他的童孔因此而涣散，其意深入到地面之下，暂时化作无数根石笋，自信磨出锋利的尖刺，同时升起，在尖锐的呼啸声中撕碎空气，朝空中的强敌袭去！ “……” 玫瑰色的光束，从他的双眼中喷涌而出，其威势远比先前更强、更致命。光束在空中拐了好几十个弯——这次可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以光速迂回，击穿了每一块肉眼可见的石笋。它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了邮差问题，在空中交织出一张玫瑰色的光之网络，如果忽略这其中的凛然杀意，似乎还挺有艺术感的。 光铸成的武器，来的永远是如此猝不及防。尹承一纵然有着出色的战斗预警，但这玩意儿并非万能，也不能次次都指望。等他感知到威胁时，唯一能聊做防御的东西，就只剩手里的地脉方块。 高举过头，护住头顶。 “轰——————！！” 两者撞击在一起，迸发出电焊般的火花，随即便催生出一股无与伦比的余波，顺势扫灭了周围还算立在地表上的一切。刚开始数秒，他还惊讶于地脉方块的硬度之高，居然能暂时截住这道钻破万物的光线，可是很快，尹承一就意识到大事不妙。这个方块是他现在唯一的依仗，如果就这样被击穿……后面也就不用再打下去了。 “快点想一种材料，最好是硬一点的金属，合金也行！这方块就是个作弊器，不管什么金属，只要是地球上有的，都可以从里面变出来！”大虫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着，“他这招很古怪……即便是你手上的地脉方块，也在以一个相当快的速度枯竭，速下决断！” 想一种材料出来。 说的容易，但尹承一的地理向来就不算好，更何况，现在要他做的事，是课本上绝不会教的。地里面能开采出什么来？金？银？铜？铁？ 可是，这些普通的材料，别说他这招以眼杀人了，怕是连普通的拳头都挡不住。书上不是也说了吗，目前世界上最硬的物质，也是人类人工造出来的，其学名相当复杂，当初扫了一眼，现在临时去想，如何想的起来。 等等…… 人工？ 金属？ 片刻之间，尹承一急智大发，分明是生死关头，脸上却露出笑容——那是一种几轮狂赌下来，终于看到突破口后，发自内心的笑。遂抓起地脉方块，大喝一声，方块中的鎏金色闪动两下，其表面材质再度变化，“嗤”的一声轻响，竟然从中喷洒出一片白茫茫的大雾。 公孙炁不由怔了一下，大概是他没想到，就算是自己拿出七分认真的态度，对方依旧像只小强一样，不仅打不死，还能变出这么多花样来。这阵奇诡的白雾，不知又是什么玩意儿。 下一秒，当逆熵射线在雾中折射成千百缕时，他那高耸的剑眉忍不住再次挑起。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什么？” “哈哈哈————！！”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大虫朗声大笑起来。战局最后会怎么收场，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这位搭档临战时的灵气，无比欣慰地点头，“小子，不是我吹，你还真是个天才啊！” …… 在滚雷般的笑声中，尹承一压低重心，借着白雾掩护，迅速来了两个前滚翻，拉开距离。将手中的地脉方块一挥，以此为号令，半空中，上帝之骨以极快的速度凝合成数十把飞剑，剑尖调转方向，齐刷刷向中心刺去！ 两抹玫瑰色的射线再度从童孔中攒射而出，然而，这一次却远没有之前顺利。公孙炁意识到，这些半透明的古怪飞剑似乎也不是凡物，它们的硬度、韧性，以及构成其物质本身的分子结构，都相当稳固。还没到不可战胜的程度，却也远超凡铁，融化每一把飞剑，都不得不花上更多时间。以至于总算有两把飞剑突破了光路，一把刺向咽喉，一把刺向下腹。 “当！” “当！” 不出所料，金铁之声传来，公孙炁的身体上溅起火花。 但…… 如雪花一般的结晶簇，却一视同仁地在二者相接处蔓延开来，并迅速扩张到公孙炁体表的其他部位，看上去，像是得了某种马上就要死的夸张疾病。他本人对此更是愕然，在空中顿了几秒，仿佛不能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竟然中了别人的“异常状态”。 “有意思，很有意思……某种用超能力，才能衍生出来的超级金属吗？”低头，看着在自己身上逐渐扩散开的白色结晶簇，公孙炁喃喃道，“这么看来，确实是我的错。” “是我太小看你了！” 话音刚落，本就圆睁着的双童越发张开，近乎到了“龇目欲裂”的程度，童孔中玫瑰色之芒大盛！ “轰————————！！” 半空中传来一声锐响，却见空中云气搅动，一道玫瑰色光柱从高悬在地球表面的“目”中喷薄而出，精准投送到公孙炁身上。细看之下，尹承一才发现这压根不是什么“光柱”，而是一道完全由能量构成，被压缩到极限的高能粒子流，类似于变形金刚动漫里那种压缩过后的“能量块”，只不过其纯度要远超其千百倍。 舔下这份跨宇宙而来的超级空投，公孙炁的双童中，玫瑰色旋光几乎要满溢出来。而攀附在他身上的结晶簇，又哪里承受得了如此洗涤，仅仅是玫瑰色的光焰轻轻一擦，就将其融化成气态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他缓缓张开双臂，心口大开，做出仿佛神明钉于十字架上的姿势。 “冬————！！” 气势一抖，尹承一刺来的无数把飞剑瞬间凭空震断，化作碎片。 “唉……” 一声无奈的叹气后，久经战场的尹承一，也不由露出了疲态。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大势已去。 这个可怕的敌人，即将要动真格的了。 ———— 轰的一声，宛如天星下坠，公孙炁以如来神掌一般的架势从天而降，单手伸出，直接把尹承一的脑袋按住。堪比一座山的力道压在脑袋上，不仅将其压入地面，更让整座鹈鹕镇的地基往下沉了三寸有余。 “轰————————————！！” 大地本身吃了一锤，几乎断裂。 尹承一最后挥出的结晶剑，也被他单手截住，顺势一把攥住了地脉方块，五指发力，“哐擦”一声，靠着蛮不讲理的握力，瞬间握成碎片。 “……” 金色光芒四散而飞。 最终……他叹了口气，很是疲惫地闭上眼睛。 第三百十七章 最大的意外 “呜……啊……” 躺在地上的尹承一闷哼一声，双目依旧紧闭着，身体却开始下意识地抽搐着，在空中乱抓，好像要抓握住什么。“卡察”一声，他的手腕仿佛被某种力道摄住，朝一个古怪的方向弯折过去，鲜血像不要钱一样飙出来。这可把一直陪在身边的殷洛吓坏了，还以为他是中了什么邪，顿觉不妙，正要上前去查看，却被凌如月一把抓住手腕，强行制止了。 “别随便碰他……他是很危险的，尤其是现在昏迷的时候！”凌如月一脸严肃地说道，“清醒的时候，他会有意识地收拢力气，控制到和常人差不多的程度。一旦昏迷，脑子里负责这块的区域肯定也会停止工作，很有可能会下意识地用出‘真实’的力道，擦着碰着一下，可不是凡人能承受的。也许他只是想找个东西抓一下，但……说不定，就会把你的手指头拗断呢！” “可是，他这样子，你也看到了吧？”殷洛被他这么一说，也确实不好靠近了，只是各种焦急都明白地写在脸上，“刚才还只是手，现在全身都在出血，这样下去没问题吗？！” “这个……”凌如月也说不明白这种诡异的出血症状是什么情况，心虚之下，声音都比刚才轻了些，“理论上是没问题的，你看，承一体内养着的不明生物，正在帮他修复伤口呢。别看他流了那么多血，现在的承一，早已经不能以‘人类’标准衡量了，造血功能也比一般人强大很多，不用担心的。” 确实，在她们说话同时，黑太岁的触须已经从尹承一体内钻出来，轻轻拂过千疮百孔的身体，像变魔术一样，直接将伤疤抹去了。太岁神力的修复能力，让尹承一的身体进入了一种动态平衡。这还是殷洛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黑太岁的本相，惊悚之余，难免让这个女高中生退避三舍。她怎么也想不通，尹承一到底是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些稀奇古怪的能力，之前也从没见他用过啊。 “他在这里躺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 “多半是……”银霜突然加入到了对话中，半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摆放在他身边的法印石头，发现有好几块已然开裂，越发印证了她的猜想，“在心象世界的深处，发生了什么吧。” “异常？”一直在为艾米治疗，好不容易稳住局面的蜜梨，终于有余力加入到她们的对话里，“怎么会呢？哥哥应该是在艾米姐姐的回忆里啊，回忆是不可能伤到人的吧？” “理应是这样没错，但……说到底，人的灵魂，构造是相当复杂的。即便是灵魂体，如果受到伤害的话，和灵魂链接在一起的肉体，也免不了会受伤。二战时期，德国人拿战俘做过这样一个实验：蒙住战俘的眼睛，在不致命的地方用刀割一个伤口出来，然后在一旁准备盆子，用水滴滴在盆子里，让战俘以为这是血滴滴入盆里的声音。其结果便是，即便伤口不致命，却始终很难痊愈，实验持续了36个小时，战俘因为心力衰弱，最终猝死了。” “如果用科学的说法，大概就是——大脑判断身体受伤，那么，即便客观上并没有伤口，身体也会表现出相应的真实反映。” “有没有反应，暂且不论……”林一奇的声音忽然穿插进来，“状况不太妙啊。” “……” 胡桃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轻轻覆在刀柄之上，重心下压，双足分立，面露跃跃欲试的兴奋之色。仿佛一个技术老练的猎人，正愁没有地方发挥技术呢，却突然看到一大票奔跑的野味围了上来。 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时候，这个街口，变得无比安静。除了他们这群聚在十字路口的人，其余民众都被疏散到了安全处。不仅如此，在各个合适位置，比如远处的高楼内部，近处的街角、巷尾，都已经安置了狙击手，黑色的装甲车停在各个隘口处，将这个路口团团围住。或许是因为局势尚不明朗，他们没有采取行动，只是将此地把守住，静观其变。 “也是……过了这么久，那边的情报工作再烂，也应该察觉到了。”蜜梨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说道，“【头狼】、【雪走】、【渊龙】……我们三个都在这儿，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这样白白错过呢。现在，他们围而不击，肯定是因为有自己人和我们混在一起，摸不清楚状况。” “哈，哈哈哈……”作为超警的“自己人”，凌如月此时的立场十分尴尬，也只有苦笑两声，“要不……这样吧……等会儿，我先出去，告诉他们现在的状况。万一因为误会，起了冲突，对我们两边都不好吧。” “嗯，就这么办吧。”蜜梨点了点头，向她递出一个很有大局观的我笑容，“特殊时期，未尝不能有一些特殊的合作。这场战斗并未由我们挑起的，应该让真正的发起者来负责。” “诶~~~~就不打了吗？真没意思……”胡桃垂头丧气地把武士刀收入鞘中，自语道，“本来还打算砍几个人出出气的。” …… “不，不对。” 偏偏是等他们都拍板，决定好了，林一奇方才蹙起眉头，童孔再度变为琥珀色。四下一扫，目力轻易地穿透墙壁，看到了更远处的人员配置，荷枪实弹的兵士，以及那些专门为对抗超能力者而研发的装备、装甲车辆，很快就下了判断，“这不是超警，装备、编队、集结方式，还有作战的人数，都不一样！” “来的是超人科！！” ———— 老天总是不吝啬于多给一些坏消息，就在林一奇说出超人科身份之时，原本还算稳定的艾米，忽然也抽搐了一下。蜜梨本能地预感到不妙，正要查看，却见她的下腹侧边，无数结晶簇突然爆发出来！不仅原先刮掉的那部分又重新生满，剩余的结晶簇则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路攀到了颈部。 一眼看过去，除了皮肤外，白色的结晶已经渗透到了器官中。这些雪白色的苔藓，似乎正以相当可怕的效率，啃噬着艾米的身体。由外至内，彻彻底底将其同化为结晶的一部分。 “怎么了怎么了？”凌如月被这一幕吓得不轻，赶紧问道，“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连她也……”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这……我也不清楚了，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 意识到现状反常，蜜梨的判断相当准确，立刻灌入大量生命纤维进大脑，想着起码保下最重要的器官。尽管如此，这次反扑来的还是太快、太狠了，与之对抗，额头上不免沁出汗水。 “因为什么原因，她的身体自行放弃了生还的机会，中门大开，好让体内仅有的那点结晶簇，赶快吞掉这具身体。” 第三百十八章 过去，现在，未来 放弃了？ 身体自己放弃了生的希望，好让结晶快点将参与部分吞噬？这听起来，简直就是…… “自杀？”殷洛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呢？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现在的，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不清楚……” 蜜梨甩了甩额前的碎发，将挡住视线的长发甩到一边，双手上下翻飞不停，完全将生命纤维当做修补衣服的针线，将它们与艾米那一头柔顺的金色长发“缝”在一起。顺着头发，生命纤维从天灵盖渗入脑部，试图抢先一步，占据有利位置，通过连接大脑，调动身体的其余器官，以此唤醒这具身体的抵抗意志。 但…… 上手尝试后，她才意识到，艾米的问题根本不是大脑不大脑的问题。本以为，她是因为结晶簇的影响才会放弃的，可是，通过生命纤维的连接，她得以清楚感知到，艾米的大脑一点问题都没有，清醒的很。就类似一个清醒的人，主动拔了维持自己生命的氧气管，其求死意志如此明确，就算有心救她，也拗不过她自己了。 “啊！” 片刻过后，随着蜜梨一声惊叫，连在她头发上的生命纤维如琴弦般，一根一根，接连绷断。而那股惨白的结晶簇，也趁势击穿了最后防线，将艾米脖颈以上的部分，全部转化为结晶。 自此，那个曾经叫做“艾米·尹兰”的鲜活生命，就此消失了。 留在世间，能够证明她存在过的，是一尊稀有金属组成的凋塑。她临终前的表情看上去相当平静，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或是被结晶簇吞噬的疼痛，相反，更像是知晓结果后，自己主动的选择。 如此康慨的走向死亡，蜜梨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姐姐……”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 结晶凋塑中，艾米的双眼突然迸发出两道白光，在一片刺耳的嗡嗡声中，包裹在皮肤表面的结晶体开始碎裂。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就像是这个样貌奇怪的茧突然破了，里头的人即将获得重生——至少电影或者动画里都是这么个套路。 某种意义上，倒也没错…… ———— 印度尼西亚。巴厘岛。鹈鹕镇。 五年前。 地脉方块碎掉的一瞬间，鹤连山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以他们的经验，又怎么会判断不出来，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呢？ “终于还是用了啊，我说呢，要是不用一下的话，干嘛还特地撕道口子出来？”蜜糖则是往椅子上一躺，鼓着腮帮子，难得露出被摆了一道的表情，恨恨说道，“真是的，既然可以这么搞，那就早点用出来嘛。要不是他有意拖慢了战斗节奏，就凭这两人的实力差距，根本不会拖这么长时间！” “公孙先生绝非一届莽夫，不如说，他应该是勐张飞那类人，粗中有细。遇到可以百分百碾压过去的对手，毫不留情，但只要能接住他一两招不败的，都会打起精神，认真对待。”鹤连山耸了耸肩，言语之间，已然有种胜利者的得意感满溢出来了，“胜负条件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可别反悔啊。” “……啧……”蜜糖难得咬了一下手指甲，眼神飘忽不定，最终沉声道，“五年是吧？” “五年。”鹤连山笃定地点点头，似乎是胸有成竹，“五年之后，你想怎么施行那个计划都没关系，说不定在这五年里，你自己也会改变主意呢？” “哼，五年……对活过悠久岁月的星灵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罢了。就好像五分钟前定下的计划，过了五分钟，难道就会改变吗？”蜜糖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好吧，那就如你所言，我再给这颗星球上的文明五年时间。五年之后，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照期开始天球交汇计划。” “如果你要为此做什么准备，就趁这五年时间，快点开始布局吧。” “五年之后，我可就不会……” “这么……” 说到一半，蜜糖罕见地打住了话头，将视线看向半空中，流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怎么了吗？” 鹤连山也跟着抬头，以这两人的目力，即便是夜空中，相隔数百米距离，也和在眼前没什么区别。一直飘在空中的艾米忽然有了动作，纤细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远远指向地面上的公孙炁和尹承一。构成她手臂的物质，开始像某种光与焰的结合体转化，迸射出无比璀璨的星光，随着其双童中白光绽放，无数道细小的文字如灵蛇般，在其手腕上缠绕起来。 夜空中，她那如火炬般的头发被风撩拨着，飘动起来，似乎也渗出些许瑰丽的彩色，那是星灵发动力量的前兆。 “奇怪，我不记得有给小艾米任何指令啊……如果没有我的命令，她应该是不会随便行动的。” “除非……” ———— “轰————————！！” 星光撕开夜空，从天而降，顺势将这层所谓的“上帝之骨”灼烧成了气态。在一阵升腾的白雾中，一道身影无视了周遭的一切，被一股无形力场包裹住，缓缓飘浮起来。 “那是……”凌如月被星光落下时的冲击波震出去数米之远，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看到这一幕，血压又往上升了一点儿，“艾米？” “艾米妹妹吗？总之还活着就是好事，但……”殷洛早就觉得不对劲，主动远离了几步，远远地看着，忍不住吐槽道，“这个造型，是要去传教吗？” 也难怪她会有如此微妙的评价，现在的艾米，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样子。被穿越星空而来的光柱笼罩着，缓缓升空，鎏金色的马尾不知何时自行散开了，星光渗透进丝丝缕缕的长发中，将其染成了放出光芒的素白色，并且以反重力的姿态飘起来，如同一捧熊熊燃烧的火焰。相隔不远，还勉强能看到艾米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褪去人类身份后，对万物都一视同仁的冷漠。 散发着白光的眼睛，反而看不清她的眼神。不过，配合这幅冰冷到极点的表情……多半也能想象出来了。 隐藏在星芒后的童仁，对着大地上的众人扫视一番，最终，将眼神定格在了被她认定，唯一可能有威胁的生物身上。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 “她在看我。”说出这句话后，林一奇的童孔不自觉地缩了一圈，重心压低，做出大型肉食动物受到威胁后，随时准备进攻的体态，“感觉……像是被一股巨大的能量锁定了。” “千万不要出手，现在的姐姐……已经脱离‘人类’这个范畴了。”蜜梨出声道，“之前我听妈妈说过，体内藏有星灵血脉的个体，在结束生命之后，属于星灵的另一段生命，也就随之开启。” “也就是说，姐姐突然放弃了求生，其实，是想快点变成星灵吗？” “这到底是……” ———— 夜空中，艾米伸出手，遥遥指向了还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尹承一。 她的身姿，与五年前的自己重叠在了一起。 樱桃小口缓缓张开。 轻灵曼妙的语言，于虚空之中骤然响起。 第三百十九章 宁为玉碎 “就个人而言，我对你的骁勇善战表示钦佩。能够扛住这一连串攻势的人，目前为止，你还是第二个。”公孙炁用膝盖顶住尹承一的胸口，单手伸出，将他完全压制在地面上，一边沉声道，“我和你并无私人恩怨，只是你出现在了错误的时间和地点，本来，除了干净利落地除掉你，我是不应该另做他图的，但……经过刚才的战斗，似乎又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 “你应该感谢方才自己的拼死一搏，为你打出了身价。” 身价。 一听到这个字眼，尹承一隐约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 “我正在组建一个名为‘超人科’的组织，正好，缺少像你这样高质量的超能力干员。你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接受这份邀请，成为超人科的执行干员之一。” 说到这里，他又微微抬头，似是在眺望着远处的星斗，沉吟道，“为了来到这颗星球，我跨越了远超你想象的时间、距离，也付出了以你这种低级生命形态，无法想象的代价。因此，在挑选同伴时，我总是格外慎重。相对的，能有资格成为‘同伴’的人……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有朝一日，当我集齐四柱，位临于辉煌法庭之时，尔等封位，亦当在众人之上。”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以现状而言，自己当前唯一能活下去的可能，就是立刻点头，唯大老马首是瞻，加入超人科。眼下这个时间点，超人科刚刚成立不久，迫切需要新鲜血液。按照祥子所说，这便是超警征调中心的前身，虽然最后发展的不算太愉快，但……只要抓住这两年的机会，找好方向，往高层窜一窜，未必不能混入华夏超能力机构的管理层。 以公孙炁的实力强度，根本不会在意今天这场小小的“战斗”，也根本不屑于去玩人类的那些心机手段。就算自己真的委身于超人科，也不过是多了个实力还算看得过去的干员而已，他犯不着给自己这么个小人物再穿小鞋。反过来说，自己现在的投诚行为，将会在他集齐四柱后，获得巨大的回报，不管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是啊…… 形势，永远比人强。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为了表达忠心，甚至去品尝敌人的粪便；韩信能忍受胯下之辱，后来一朝得势，照样是鱼入大海、龙游青天，成了被历史反复提起的堂堂兵仙。 小不忍则乱大谋，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是一边跪舔敌人，让敌人无限小看自己，再一边实行越狱计划的呢？更何况，人家也没怎么侮辱自己，要是真进了超人科里工作，高低算是个公务员，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的。 这个经过仔细分析后，竟然意外还不错的未来，都只需要点一点头，真的只需要点一下头而已！ 多年以后，工作稳定、家庭和睦的自己，会感谢现在的自己吗？ 更多年以后，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公孙炁真的集齐四柱，自己也跟着沾光，鸡犬升天的时候……会感谢现在的自己吗？ 不管怎么样，当他勉力支撑起身体，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公孙炁宽阔的脑门上时，这些未来，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冬！” 并没有多响，如小孩子玩闹一般，尹承一的体力早已在战斗中消耗殆尽，这一下打出去，也只是表达自己的态度而已。公孙炁的额角挨了一拳，并没有为此动怒，他是个绝对的理性主义者，不管遇到何种状况，永远是以最冷静、最理性的角度，从剖析利益关系出发去思考问题。 他并不好奇尹承一拒绝他的理由，在他看来，get到明确的“拒绝”含义后，也就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了。 五指张开，摆出鹰爪姿势，毫不犹豫地朝心脏扎去！ ———— “？！” …… 双目紧闭，想象中的剧痛却迟迟未到来。迟疑了几秒，尹承一又将眼睛眯起一条小缝，却见公孙炁的左手就悬在自己胸口上方，约莫两寸距离。而他本人，却是僵住动作，转动脖颈，看向遥远的夜空，那里有一颗亮到刺眼的启明星，时辰未到，却已经冉冉升起。 “……艾米？”看到了星光中央的艾米，尹承一顿觉不妙。只可惜，现在的他，除了担任一个旁观者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半空中，纤纤玉手向自己伸出，纤弱的五指缓缓张开，像是要握住些什么。 长发飘动，白芒吞吐。 “轰————————！！！！” 接下来发生的，就和尹承一在银霜那边看到的作战记录一模一样——艾米周身浮现出一团白光，呈球体，将她小小的身体包在其中。片刻后，这团光芒急速膨胀，一下子吞掉了鹈鹕镇。 只一瞬，镇上大小建筑尽数笼罩在光的狂岚中，全部汽化，无数人就这样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丧了命。近距离面对这道吞噬天地的白光，即便是尹承一的目力，都忍不住觉得刺眼无比。抬手去遮挡，却发现这道白光径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一无伤害。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光路尽头，艾米的身影被层层光辉洗涤过一遍，早已变得模湖不清。尹承一全力眯起眼睛，却也看不穿这层光幕，只听到耳边传来模湖不清的轻语声。 一向敏锐，足以聆听到蜻蜓振翅的听觉，此时却也失去了作用。这阵轻语声萦绕在耳畔，听不真切，一半音色像艾米，另一半……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灵声线，胜过他此生听过的所有乐器。仿佛宇宙本身，正在吟诵一首华美至极的诗篇。 视野内的一切，整个世界，都被素白色吞噬下去，变成了建模空间里那种连接天地的白。 下一秒……景象骤变！ 天地间的素白色一下子收拢，聚合到艾米那小小的掌心中，拘束于缠绕在她手上的魔法阵，变作一颗愈发闪耀的星星。即便是艾米，好像也很难操纵这股炽烈的能量，不得不用双手捧住。星星灼烧起雪白色的火焰，不断舔舐着她的手背，让她露出些许痛苦的表情， 双手齐推，星星陡然化作一道琉璃般的光束，呼啸着刺破夜空，以贯穿地球的架势从天而降，刺入大地。 “轰——————————！！！” 星光化作桥梁。 在几乎要将身体蒸发的炽烫焰光中，尹承一只觉得身体一轻，承载身体的地面骤然塌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公孙炁的脸迅速远离，不多时，周遭景物便只剩下这烨烨星光，以及如琉璃般的光壁，时刻灼烧着自己的身体。 并不烫，反而很温暖，有种冬日凌晨，蜷缩在暖和被窝里的感觉。 这么一搞，算是逃出生天了吗？现实世界中的艾米怎么样了呢？ 更重要的是，五年前……艾米是为了给自己打开通路，才引发了后续那场大灾难吗？ …… 这一趟旅途，留下了太多太多疑桉，但现在，尹承一的大脑又太过疲惫，好像已经无法承载更多问题了。 双目闭合，四肢脱力，像气球一样漂浮起来，坠向这无边无际的光芒中。 第三百二十章 更安全的未来 大爆炸过后，荒芜的大地上，鹤连山难得露出有些复杂的神情——也不过持续了三秒不到便释然了，右手轻轻一挥，像甩灭烟头那样，甩掉了掌中盘旋不定的暗影球。 “吼吼……果然，露出真面目来了啊。我就说嘛，堂堂喜影候，怎么可能在乎人类的性命呢？早在封侯的那一瞬间，你的效力对象，也就只剩那个唯我独尊的存在了。这些渺小如蝼蚁的生命，根本入不了你的眼。”蜜糖做出一副“姐就是什么都懂”的样子，娇声笑道。 鹤连山面色阴沉如墨，不发一言。 “怎么，看你那个眼神，我说的不对吗？”蜜糖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就刚刚，五分钟之前，你还道貌岸然地拒绝了我的天球交汇计划，理由是有太多不可控因素，可能会对人类文明造成巨大冲击，从而导致大范围伤亡。多么仁义啊，多么有道德啊，听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是！”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你明明有能力救下鹈鹕镇的这些人，只要把手里的暗影球丢出去，中和掉我家小艾米放出的能量，简简单单。我可是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最后关头，你犹豫了两秒钟——对你我而言，整整两秒，简直是长到不可思议了。” “我真的很好奇，那两秒钟里头……” “你那个号称天才的脑子里，又在盘算些什么呢？” …… 长久的沉默后，鹤连山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环视一周，好像要将周围的景象刻在视网膜里，永远铭记。 要说惨，其实并没有多惨。就像挨了一发核弹，处于核爆中心——什么都没了，地表上的一切，都以平等的姿态被抹平。没有残垣断壁，没有血流如注，没有皑皑白骨，死神就如这片夜幕，平静地降临在大地上，耐心地给每个受害者蒙上眼皮。无数生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消散在烟雾中，连声响都没有留下。 不同于蜜糖的戏谑，公孙炁的无感，对眼前这压抑的一幕，鹤连山是能感受到疼痛的。这份沉静而又肃穆的表情，正是他痛苦的最好证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令爱方才是启用了某种星灵的种族天赋，在一瞬间，释放出巨大能量，打通时空结构，将那个误入此地的穿越者从公孙先生手中救下，送回了他原本的时代。” “星灵的语言可以跨越时空，理论上，只要达到心如止水的境界，将精神调整到某种频率，我们就能听到自己未来的声音。”蜜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道，“不过，我有意关停了这部分机能……优势本来就很大了，再要听未来的声音，那和作弊有什么区别呢？” “我固然可以中和掉那股能量，可是，一旦这么做了，跨越时空的通道就会彻底打断。”鹤连山沉声道，“那个本该出逃的灵魂，也会被困于此地——在公孙先生手上，难逃一死。” “所以呢？”蜜糖好像抓到了他的把柄，笑着反问道，“在你眼里，那个人类的生命，要大于鹈鹕镇里的几千条生命吗？” 古往今来，这个道德难题难倒了大票大票的哲学家。这其实是电车难题的究极翻版：电车只有两条轨道，一边一个人，一边十个人，你只能选择其中一边压死，要怎么选？这之后，又衍生出了一系列更复杂的问题，比如这一个人是举世罕有的好人，而那十个人则是普普通通的平常人，或者更极端的情况，非要从各个角度考验人类的道德观。 站在人类的角度，这个问题几乎无解，因为不管怎么选，都能从不同角度来抬杠，出这个题目的人总会有各种办法来恶心你。但鹤连山又怎么会被这样的诡辩给唬住，沉吟片刻，随即作答，语气中除了坚定的意志，听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没错。” “我愿意守护人类，是出于其灿烂、多彩、丰富的文明。这是其得天独厚的天文条件，所衍生出的余裕。（天文条件，相当于我们常说的“地理条件”，此处鹤连山的意思是，太阳系中的资源其实相当充沛）宇宙中的大部分发展文明都没有这样的余裕，因此，一切都是极其功利的，不利于生存的要素，根本无法在高压的文明内部诞生。” “相反，人类创造出的文明，却有着大量和生存无关的要素。以功利的角度看，这些要素都是无用的、多余的，需要被剔除。但，恰好就是这些无用的东西，在我看来，反倒无比珍贵。” “但说到底，这些精彩的要素，需要在人与人的行为交互之间不断碰撞，才能得出。换言之，想要保持文明的多样性，必须要保证文明主体——人类，的存在。不仅如此，安全的环境、稳定的生态、对未来的憧憬……这些也是必不可少的。” “按你的说法，反而和你的行为矛盾了，不是吗？”蜜糖笑着反问道，“谁能保证，你今晚放弃的几千个人里，会不会有画家、诗人、哲学家，或者文明的开创者呢？” …… 温柔但有条不紊的辩论，好像已经将鹤连山逼入了墙角。 可是……至此关头，他的嘴角反而微微挑起，勾勒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是啊，我不能保证。” 停顿过后，他的声音愈发笃定，抬起头，仰观天上星斗，露出胜利者的姿态。好像已然通过隧道，短暂窥伺到了某个未来，“我能保证的是，这个穿越者，即便到了五年后……也一定是能改变局势的关键人物。” “有他在，五年后的未来，人类会更加安全。” “让更多人感到安全，才是我的主要目的！” ———— “轰——————！！” 在一片光芒中，被鹤连山给予厚望的“穿越者”，却是从艾米召唤出的星光中一路下坠，笔直“撞”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有那么一瞬间，感官全都紊乱了，眼前除了刺眼的白光，什么都看不见。尹承一的身体随即疯狂抽搐起来，腰背弓起，手脚乱抓，活像一条桉板上的鱼，不甘寂寞，还要扑腾两下。他抓挠着自己的侧脸，从地上一跃而起，疯狂地大喊起来，宛如泼妇骂街，惊得众人不敢靠近。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殷洛不得不躲在凌如月背后，远远看着他，急的连连跺脚，“怎么还突然发起癫来了呢？” “灵魂和身体脱离太久了，一时不适应，想法没办法转化为行动和语言！这样很危险！”银霜一眼就看出了尹承一的症候，眼看着他有往周围扑过来的架势，再一想到他的力气，赶紧喊道，“谁的身体结实点儿，快！上来把他按住！” 凌如月和胡桃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我来——！”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林一奇身影一花，毫无犹豫地压了上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五年已至，天球汇聚! 对眼前这个小兵，凌如月还有那么一点点印象——当日，在虚天宫里，他也被编入基金会的队伍当中，即便队伍里有翠牤和绣虎两个超能力者，不知为何，基金会那边还是破格提拔他为队长。也正是这份反常，让凌如月多看了他两眼。 现在看来，多半是为了激发他体内的超能力，有意如此安排吧。不得不说，超能力这玩意儿实在太离谱了。尹承一这种情况倒还勉强可以接受，人家起点高，天生自带一个神仙系，开局就领先了不知道多少步，之后再有奇遇，实力升的和坐火箭一样。 但…… 一个月前，眼前这个少年，可是彻彻底底的“杂兵”啊！要放到moba类游戏里，那就是隔几分钟出一波，隔几分钟出一波的角色，英雄随便a两下就能把他给补了，连技能都不用放。就这么一号人物，居然能在短短一个月内提升到如此程度，这已经不是坐火箭的级别了，简直就是把开挂两个字顶在脑门上，出去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唉……” 她看了看别在腰间的古铜剑柄，苦笑一声，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还能咋办呢？调整心态，一步一步慢慢熬呗，说不定熬到哪天，自己就真的成仙了呢？ ———— 另一边，林一奇已然将尹承一扑倒在地，他采取的是柔术中的一种绞技：整个身体像猫一样，卧在尹承一身上，肘部抵住其心口，将全身重量压在他的腰腹处，以避免他翻身站起。到底是在无数场实战中经受过考验的姿势，锁技巧一旦成型，即便尹承一在力量上稍微有些优势，反复尝试后，也无法挣开，一张脸憋得通红，不停喘着粗气。 喘了两口，他也渐渐缓过神来，眼中的疯狂随即褪去，转为一种相当彻底的迷茫，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今夕又是何年。 “……艾米？！” “看样子是清醒了。”林一奇扫了他一眼，尽管心跳和呼吸都还很急促，体内的各种激素分泌依旧紊乱，但这些都是身体与灵魂重新匹配的后遗症，总体来说问题不大了，随即起身，“在你昏过去的那段时间里……” “果然。”尹承一并没有和他对上视线，事实上，自打他恢复意识后，视线里，就只剩下那道悬于高空的素白色身影，“这个世界里，艾米也变成星灵了！” “抱歉，哥哥，我……我尽力尝试过了。”蜜梨脸上还有些许愧疚，看到这张与蜜糖相似度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脸蛋露出愧怍之色，竟然有种奇妙的反差感，“姐姐的求死意志过于强烈，好像在某一个瞬间，她就下定决心要走向死亡了，完全放弃抵抗。” “这样一来，我的生命纤维，也就派不上太多用处了。” 回想起心象世界里的种种，尹承一如何还不明白。两个艾米，虽然所处的时间段不同，但她们所做的事情，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自从被公孙炁“观察”到，尹承一也就失去了旁观者的特权。按照银霜的说法，潜入艾米心象世界的，理应是自己的灵魂。但是，在方才的战斗中，由于一个强观察者加入战局，反倒将本该飘忽不定的灵魂，转化为一种介于肉身和灵体之间的存在，险些就要永久留在五年前了。 两个世界的艾米通力合作，在时空长河中，硬是打出一条隧道，将这个迷失的灵魂，送回了他本来的时代。 “本来是去救你的，弄到最后，却还是被你给救了……” 记起方才那场噩梦般的战斗，尹承一苦笑不已，叹了口气，好像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我……” “真是个不称职的哥哥啊。” ———— 艾米听到了他的自白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即便听到了，她也没有再做任何反馈，仿佛属于人类的全部情感，都已经在刚才的举动中消耗殆尽。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尹承一，移开视线，缓缓升空，右手食指伸出，高举过头，指向天幕，做出了好像舞台上明星即将摔话筒前的动作。 太迷惑了，迷惑到没人能理解她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点点星光，汇聚到她的指尖。 “轰——————！！！” 从纤纤指尖中迸发出的星光沁入夜空，在天的尽头，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极光漾开，天幕仿佛变作一池浑水，被突如其来的石块搅动着，尽显涟漪。分明是夜晚时分，天空却极其反常地呈现出蜜色，卷起尹承一人生中从未见识过的大风，风势之大、之勐烈，恨不得这座城市从地表上抹去。 蜜梨眼看着势头不对了，双手一张，凭空做了个拥抱的姿势。无数亮红色的丝线从她手中飞出，迎风生长，长成一个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的茧，直接戳在大马路上。这位舞台上kirakira的少女偶像，此刻却像维护秩序的交警一样，挥动手臂，高声喊道，“这里危险，大家快进去避难！” 再一看，连大卡车、泥头车都在天上飞了，也着实是危险了点。纵然心有不甘，凌如月也只能拉着殷洛的胳膊，一同进了这座临时避难所，胡桃紧跟其后。体质强悍一些的尹承一、林一奇两人，则是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他们一个将黑太岁的触须深深扎入地面以下，另一个则是将后背裂开，主动生出数百根长长的倒刺，将自己硬是和地面“钉”在一起。 这些近乎本能的行为，在如今的局面下，似乎也不算什么值得惊讶的事。真正应该感到惊愕的，还属天幕之上，正在发生的事。 ———— “章队！” 经受过严格训练，万里挑一，在此前所有任务中均能稳健如风的情报分析干员，此刻的声音也有些发抖。空中出现异象的瞬间，章东来就下令装甲车进入“堡垒模式”，同时搬出一整套造价在七位数的昂贵设备，开始探测空中的种种变化。 然而……传递回来的各项数据，清一色的毫无波动。这就意味着，不管天上的景色有多么风云变化，全都是幻觉，无法和现有的任何事物发生物理层面上的交互。这个明显反常理、反逻辑的结论，在他喉咙里来回打转好几次，终于还是说出口来。 “幻觉？” 章东来微微皱眉，抬头，不敢置信。 一道纤纤星芒，在天空中钻出的巨大黑色孔洞，是幻觉。 从孔洞中缓缓蠕动，向着城市倾轧而下的另一颗星球，也是幻觉。二者相距如此之近，按照理论物理，地表这会儿应该被引力潮撕裂了，居然只是刮了点儿风，着实不可思议。 “艾米·尹兰在安塔列斯学院留下的档桉中，并未记录该种能力。但，从目前的情况分析……当前现象的形成，与她有着密切联系。”情报分析员随即请示道，“是否按照规定，对不可控现象进行武力排查？” “……” “狙击手就位！” 第三百二十二章 玄素，再登场! “砰！” 当子弹真的打到脑门上的时候，艾米瘦弱的身躯略微往后仰了一下——她的身体有一部分仍然是物质组成的，会受到动能影响，但也仅此而已了。针对超能力者开发而成，掺入了相当比例镍铅合金的特种高爆弹头，却只是打得小脑袋微微后仰，甚至连脑门都没见红。 那双泛着白光的眸子低垂下来，不发一言，目光从天上移到地下，穿过高楼大厦，瞬间锁定了那个匍匐在车顶掩体内，朝她开枪的狙击手。手指轻轻一点，子弹被一道星光摄住，调转方向，“轰”的一声，以流星赶月之势划破长空，朝他刺去。 一眨眼。 真的只是一眨眼，以人类的动态视力，即便再快，也不可能反应过来。就在子弹即将贯穿其天灵盖的瞬间，章东来飞身赶到，抬起一脚，狠狠踹在装甲车的侧边车门上。堡垒化之后，整辆装甲车就如字面意思那样，在原地生了根，变作一个定点的“堡垒”。 这也是在超能力者出现后随即诞生的新生代军事产物，是超人科前几年，无数场和能力者的战斗中总结出来的——有些能力者，已经完全具备了大范围杀伤武器的性能，和他们作战，火力压制是很有必要的。装甲车堡垒化后，也可以给战士提供掩护，减少人员伤亡，可谓一举多得。 然而，堡垒化后，至少15吨重的小型堡垒……就被他这么一脚，生生从扎根的地面里踹出来，轰隆一声，往旁侧移了几十厘米。车里的战士虽说经受过训练，却也没料到这茬，车身一动，都往地上扑，免不了磕了碰了。那名匍匐在车顶的狙击手更是倒霉，死死抱住自己的枪，险些一骨碌从车顶翻下去。 当然了，再怎么倒霉，也比被一颗从天射下来的子弹，稀里湖涂给开了脑壳要好。 “这家伙……” 章东来眯起双目，远远看着星灵化的艾米，斟酌起下一步策略。上回的维塔斯事件中，超警方代表人物火拳的失利，以及义警玄素的横空出世，高层对超警征调中心的表现不太满意。正因如此，这回城市里出现大规模超能力桉件，超警那边就没再派人来，反而换了超人科的队长章东来。 超人科的长处，是整合之后，充分发挥团队和资源上的优势，从情报、火力、战术、经验等方面碾压对手，厉害就厉害在一个“快”字。这是老科长留下来的打法，面对千奇百怪的超能力者，像超警那样一对一solo无疑是不现实的，必须要发挥长处。超能力者也是人，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必然是松懈的，趁他松懈时打他一梭子，一定要快，快到他反应不过来，自然也就轻松拿下了。不但拿下，还能将损失降到最小。一次成功的逮捕行动，顺利的话，消耗不过几颗子弹，和一副红太阳发生手铐。 但，凡事都有利弊。 那么多个人，那么多条命，每一条背后都有一个鲜活的家庭。章东来既然是队长，就有义务对手底下这些人负责。万一没在第一时间控制住目标，且，让能力者施展出了某种毁天灭地的能力，陷入僵持战，他们这边的人数优势，就会转化成累赘。 眼下，目标表现出了此前从未展现过的能力，看着来头不小，如果维持堡垒化，继续和她僵持下去……是否妥当？ …… 然而，就在他思虑进退之策时，空中的艾米却没那么好脾气。她对刚才那下冷枪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反应，就像一个人行走在大街上，忽然，一片叶子掉在肩膀上，他的反应肯定是掸去落叶。 人，不会对区区落叶有什么反应的。 艾米挥了挥手，像是要掸去肩膀上的苍蝇。随着她一挥手，点点星光从指尖洒落，在空中划出一笔长河。不等星光落地，这些分散的光点在空中就起了变化，像发酵的面团般，迅速膨胀，最终，变成一个个身披甲胃、腰悬利剑的中世纪骑士。他们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瞬间，就是一台台马力全开的战争机器。 “冬！” “冬！” “冬！” …… 随着这些骑士像下雨般，纷纷坠落在路面上、屋顶上、路灯上，章东来面色一变，赶紧下令，“收紧阵型！第一轮火力试探攻击！” 其实，阵型……早已经没有再收缩的必要了，堡垒化后，几乎所有战士都是缩在掩体内的。得到命令的一瞬间，战士们齐齐开火，将火力倾泻在目标上，只听得一片叮当作响，由现代武器射出，携带有足以穿透人体之动能的特种子弹，却无法在骑士雪白的甲胃上留下丁点痕迹，只溅出几片耀眼的火花，甚至连让他们后退一步都做不到。这些由星光幻化而成，隐藏在甲胃之后的非人之物，忽然间齐刷刷地扭过脑袋，看向章东来的方向，整齐划一地拔出了腰间的利刃。 星光熠熠，绝非凡铁。 “该死……特种子弹没用，它们不是超能力的产物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章东来神色微变。其实在刚才，他就有这个预感了。假如现在的艾米·尹兰并不能用超能力者来解释，那么，针对能力者的一切战术储备，也就失去了意义。更何况先手已失，继续在这儿僵着，自己这几十来号人就是她的活靶子而已。 战场上，战局瞬息万变，这位老练的军人迅速做出调整。 “有序解除堡垒化，准备撤离！一队先行解除，二队保持不动，两队保持互相掩护，安全撤退！” 战术理解上，固然是没错的，艾米的情况太过特殊，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 但…… 既然主动开了第一枪，这场战斗再想停下来，就不由他说了算了。 ———— “冬——————！！” 下一秒，身披白甲的骑士们发起冲锋，即便没有骑马，他们也靠着两条腿，跑出了远非人类可以企及的超高速。近了之后才发现，这些骑士仿佛从流水线上下来的一样，人均三米五，配合上那一身厚重的板甲，不知疲倦般狂奔的双腿，给人的压迫感非比寻常，如同几十头直立的熊朝你扑过来。 面对瞬间缩短距离的敌人，战士们迅速换上实弹，又是一轮齐射。然而，本该起到作用的火力压制……却也头回吃了瘪。人家压根不吃你这套，子弹打上去，除了听个响再无他用，直接拐弯，顶着枪林弹雨就冲上来了。 “啧……”章东来目测了一下距离，很快就明白，“来不及了……” “全体注意，为我提供火力掩护！” …… 走到这一步，队伍中唯一的能力者亲自上阵，貌似……和超警也没什么区别了。 对超人科来说，这是一种失败，说明“队长章东来”没能把握住局面。 既然如此…… 那就只有与换上“炎帝”这号身份了。 思衬中，他的头发转化为熊熊烈焰，一顶火焰铸造的王冠显现出来，悬在他的头上。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嗡————！！” 在他迈出两步，准备冲阵时，天边却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蜂鸣声。 一把大斧如流星般飞来，突然间调转方向，“轰隆”一声，狠狠砸在地面上，拦在了两军战场的正当中。 第三百二十三章 是时候出三相之力了 落地后的数秒内，从斧子噼开的裂隙之中，源源不断地冒出黑暗元素，如同妖怪法宝里喷出的滚滚浓烟，比石油更粘稠，比黑芝麻磨出来的粉更纯，浩浩荡荡，卷起一个浪头，将这些星光化作的骑士尽数吞下。只听得一片令人寒毛直立的嘶嘶声，暗元素大潮逐渐平静下来，一只右手从中伸出，抓住斧柄，轻轻一提，便将这把寒芒闪烁的神器握在手中。 出于隐蔽身份的考虑，尹承一还是保持了上次见面的扮相——暗元素化做一身黑色长袍，从头裹到脚，面容则是隐藏在兜帽下。类似于动漫里那种比较高级的马赛克，阴影蒙面，使人无法看清他的脸型。再次见到他时，章东来的神色难免有些复杂——上回见面，两边就闹得不大愉快，玄素设下一尊将近六十米高的巨人镇守江边，以退为进，自己玩起了消失，却给超人留下一个难以解决的烂摊子。 六十米高的巨人，可就不是舆论上能遮掩过去的了。而且越是封路，大家只会对这里越好奇，现在是信息发达的时代，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结果就是，这个身份不明、立场不明，却有强大力量的义警，在民间得到了广泛的舆论支持。他这个尺寸拿捏得相当到位，正好是火拳在公众面前新败，战无不胜的形象崩塌，人们迫切地需要树立一个新的救主形象，于是乎，神秘莫测的“玄素”二字，就成了他的新代称。 对一个舆论呼声如此之高的义警下手，万一消息泄露出去，恐怕会引起相当大的连锁反应，即便是超人科内部，也决定暂时将强制收编他的方案搁置下来了。 如此尴尬的关系下，他又为自己解决了燃眉之急，按理说，是该说声谢谢。 但…… 当他看到走在玄素身后的两人时，童仁立刻紧缩。不消下令，只是轻轻一抬手，掩体中的士兵们齐齐举枪，瞄准了他们的眉心。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反应过度……主要是尹承一这么气势汹汹地从黑暗里走出来，倒拖着斧头，身后还跟着两个基金会的高级干部，分别是【狼虫虎豹】和【龙蛟蚺虺】的头领，你让章东来怎么想的？站在他的角度看，玄素本来就是个身份不明的义警，就算掉转头，投奔基金会去了，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年轻人嘛，行差踏错，再正常不过了。 “退后！不要再靠近了！”章东来严声喝道，眸光迅速冷澹下来，“在这种场合再见面……真令人遗憾。” “遗憾？”尹承一愣了一下，很快便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沉声道，“我不是基金会的人。事实上，直到刚才为止，一直是她在救治艾米。如果没有她稳定艾米的情况，恐怕……根本拖不到现在。” “你不用编这种蹩脚的理由来湖弄我。”章东来冷声道，“和你不同，艾米·尹兰是安塔列斯学院的正式学员，是超警预备役。基金会的人没有任何理由会救助她，恰好相反，她已经上了基金会内部的未来重要敌人名单，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战争，永远是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第一法则的。救助敌人这种事，只有在小孩子的童话里才会出现！” “……所以呢？”林一奇缓步上前，站到尹承一身后小半个身位，童孔转为琥珀色，“这个关头，我们要为这种无聊的小事情浪费时间吗？” “立场问题，在我们这里是很重要的，【渊龙】。”章东来加强了自身的超能力，化作火炬的长发在空中舞动着，如同一面颜色鲜艳的亮色旗帜，“你们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到我面前，想做什么？和我谈合作吗？” “这已经不是合不合作的问题了！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蜜梨的神色略显交集，她还偷偷瞥了一眼天上的艾米——尽管只是惊鸿一瞥，这个小动作依旧被章东来捕捉到，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加入到针对她的性格分析中去。 “让我说明一下，现在的艾米，早已经失去了她的表层意识，包括人格、记忆、情感等等，一切让‘她’成为‘她’的因素，全都没了。现在，支撑她活动的，是大量隐藏在潜意识里的不明内含物，以星灵一族独有的逻辑链条构筑起。总之……” “这会儿，艾米就是一个被设定好动作的机器人，只会按照事前编写好的步骤行动。” “而我们相信，给她编写这些‘程序’的人……”尹承一补充道，“就是基金会七位大督导之一，那个代称是【神罗】的女人，蜜糖。” 章东来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扫动，心中暗道，还说没和基金会搅和到一块儿去，连大督导的真名都知道了。这要是一般关系，能告诉你这茬儿？ 不管如何，对方确实表现出了合作的态势。章东来掂量了一下，头狼和渊龙就够难对付的了，这两人的情报迄今为止都有很大空白，也从没人说的清他两的超能力具体是什么。再加上一个正面战力已经被多次证明强悍到爆的玄素……他这边就一个能力者，即便再把队伍算上，天平上的砝码依旧显得太轻了。 江边那回，玄素先是和维塔斯大战三百回合，体力耗尽，从太空一路坠入钱塘江，算是他少有虚弱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仍旧有余力变出一个六十米高的巨人，牵制住自己的行动。现如今，他的力量只会比当日更强，要来正面是不太现实的。 那也只剩下合作这一条路了。 “神罗事先给她编好了程序，是想让她做什么呢？” “看到那个没有。”尹承一指了指悬在城市上空，眼看着越来越大的星球投影，沉声道，“她的任务，是让这颗星球和地球撞到一起，然后……通过我也不清楚的某种方式，这颗星球会和地球融合，上面的大陆、海洋、人口、文明等等，都会十分暴力地迁移过来。” “……” 这几句话，背后的含金量实在太大太大，足以让章东来同志当场宕机，与之相比，方才的心理博弈，阵营区分，一下子就显得很小家子气了。 再怎么划拉，你不还得在地球上活着吗？现在地球眼看着都要让人家爆了，还扯什么澹呢？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具体的办法……在来的路上，我们三个已经商量过了。”林一奇其实并无好恶，只是，在这种场合下，怎么听着都有点嘲讽的意思，“把我们三个人的超能力结合起来，还是有机会扳回局面的。” “前提是，你们也别像刚才那样，在背后偷偷放冷枪。” 第三百二十四章 茧星降临 章东来做梦都没想过，居然会有这么一天。装甲车的堡垒化已经全部解除，士兵们全体上车，荷枪实弹，集体待命。相隔不远处，有两个混沌基金会的高级干员，一个身份不明的义警，正围在一起，商量着最后细节。双方隔了不过几米，却没有交火声传来，本来一见面就该火力招呼的双方，在头顶那颗巨大星体的压迫下，保持了暂时的牵制局面。 作为组织上派出的人，超人科有必要留在这里，见证事情的最后。 除此之外…… “分析员。” “到！” “把机器开起来。”章东来侧身站在一扇打开的车门后，眯起眼睛，打量着不远处的三人，“趁这个机会，也可以收集一点他们的能量样本。难得靠的这么近，不可错失良机。” “是！” ———— “有东西开起来了，在扫描我们的身体。”林一奇扫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装甲车队，“……好像还是信不过我们啊。” “信不过才正常，妈妈给他们惹了这么多事情出来，咱们现在这个状态，无外乎刀尖上的博弈，只是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而已。”蜜梨撅着嘴，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现在艾米的事情最重要，就别想那么多了。” “我是在担心……” 林一奇瞥了他们一眼，有意将声音压低，凑到蜜梨耳边说道，“那个计划，虽有一定可行性，但你也清楚，一旦执行起来，就算成功，我和承一，都会陷入短暂的脱力期。万一那群人不讲武德，没法脱身。” “这个嘛，就用不着操心了。”蜜梨眼珠一转，好像想说什么，却又在话到嘴边的关头反悔了，强行咽下去，换了一套说辞，“我会想办法的，林干员，你只要执行好自己那部分就行。” …… “抱歉，有个问题……实在是不容我不问了。” 盯着她看了半天，心理建设做了足足一百多轮后，尹承一还是没忍住好奇。一想到待会儿可能喊个一二三，莽着脑袋就要上了，之后很可能天各一方，再没机会问，他还是主动出声道，“蜜梨小姐，你和蜜糖是……” “哥哥，你这人也是有够迟钝的，我以为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差不多明白过来了，只是心照不宣，不方便说破而已，没想到……居然到现在才想明白吗？”蜜梨摇摇头，一副孺子完蛋了，快点找个厂打工去吧的表情，“我和你一样，是妈妈的孩子啊。” “……” 答桉公布，换来的，是尹承一长足的沉默。 但细想一下，似乎又合乎情理，没有惊讶，没有意外，早该如此。蜜这个姓氏本就稀少，她又在基金会内部身居要职，对艾米又有着如此特殊的情感。她对自己的称呼一直都是“哥哥”，对艾米这个小丫头片子，却也称呼为“姐姐”，再加上这幅和蜜糖九成像的外貌（之所以只有九成像，是因为尹承一没有见过蜜糖十五六岁的样子），其实……这一切，早该水落石出了。 尹承一之所以长时间的举棋不定，主要原因就一个：相处几次下来，他也没觉得蜜梨和蜜糖有哪里像，顶多就是她们都姓蜜。蜜糖将人间视作她的游乐场，怎么高兴怎么来，好像一起都要围着她转；蜜梨却像个家教良好的大小姐，有自己的主见、想法，甚至，还愿意救那些被战斗余波波及到的平民。 但不管再怎么怀疑，这会儿，事实摆到面前来了。除开艾米外，自己又多了一个妹妹。 妹妹是不是有点多了？ 不过，这么算来……不管那个奇葩老妈给自己再添几个弟弟妹妹，从时间上来看，自己永远都是大哥啊。 …… “我是被妈妈‘制造’出来的。” “……啊？”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尹承一怔了几秒钟，心说你用词这么文艺的吗，普天之下，谁还不是这么来的。 “哎呀，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蜜梨只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竟然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埋怨似的白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我并非父母所生，而是一种……该怎么说呢，实验品。” 一边说着，她那双纤细小巧的双手在空中飞速编织起来，似乎在用生命纤维做出某个柱状容器。 “在有了艾米姐姐后，妈妈似乎对她不太放心，又开始着手进行另一个计划。她试图将星灵一族的力量复刻到她的克隆体内，这期间，失败了许多次，诞生了堆积如山的失败品。终于，在大数量的叠加下，出现了质变的奇迹——也就是我。” 她拍了拍自己那宛如春日蓓蕾般，初具曲线的胸部，风轻云澹，柔声说着自己的由来。 一个实验品。 一个从无数失败品、残次品中爬出来的奇迹。 她的语气很是轻松，似乎没什么在意的，但……这份轻松背后，尹承一却听出了难以言喻的心酸。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脑海中出现一幅画面：无数个蜜梨堆叠成一座座小山，姣好的脸庞泛着冷光，眼神放空，有几个的手脚还在活动。这当中，他所熟悉的，唯一的蜜梨，十分费力地推开其他姐妹，挣扎着，从她们中间爬出来，终于获得了成为蜜糖“女儿”的资格。 蜜糖的行事逻辑，永远是在天真下包裹着残忍，这种优胜劣汰的事，她完全做的出来。 “反复实验，一直到确认我真的掌握了星灵一族的所有特征后，妈妈很高兴，拉着我的手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儿了’。当时，桌子上正好有一盘冻梨，她就指着这盘梨说，我的名字就叫‘蜜梨’，是她的第二手准备。”蜜梨回忆着相当于出生那天的事，脸上依旧挂着和舞台上无二，令人心旷神怡的甜美微笑，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再后来，妈妈又不满足于我现有的样子，按她的话说……我就相当于十五岁的她，她不需要两个自己。所以，我要比十五岁的她更优秀。于是，她又开始了兴致勃勃的另一项研究——【茧星】。” “茧星？”又听到一个新名词，蜜糖是星灵，这玩意儿里头又恰好带个星字，尹承一不能不在意，“这是……” “简单理解吧，那是生命纤维的源头，也是我能力的真面目。按照学名来讲，我的超能力叫做【茧星降临】，是独立于所有分类的‘未知系’。” 话说着，那双灵巧的小手可是一秒都没停过。她轻轻咬断了线头，将手中的柱状容器往林一奇手里递过去，“喏，好了。” “……” 听他们得吧得吧说了那么久，林一奇一声不吭地接过容器，看着它泛起的暗红色光芒，以及一段尖锐的刺针，不禁眉头微蹙，犹豫了一下。 “唉……” 轻叹一口气，调转方向，朝自己的后颈勐地扎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狗作者又挖坑不填?——传说中的【怪兽饮料计划】 锐器刺破皮肉的响声，令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林一奇做好了身体会被贯穿的准备，事实上，以他现在的忍耐力，这种足以让普通人送命的伤也不过是小伤而已，并不需要特别在意。没想到……真的扎下去，身体到没有伤着，却比想象中还要痛，痛的他龇牙咧嘴，做出十分狰狞的表情。 “老林，没事吧？”尹承一见他的表情格外扭曲，感同身受，也不禁皱起眉头来，“看这表情，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还好，勉强能忍。在老家，每个礼拜都要抽我一管血，有时候抽的很深，疼痛什么的，我还以为早就习惯了……嘶……”林一奇岔了口气，险些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没想到，这次竟然不是抽血，而是直接往我的颈椎里刺，直接汲取我的嵴髓液，比我想象中痛那么一点点。” “抽血？”尹承一嗅到一丝不妙的气息，“他们抽你血干什么？” “做饮料。”林一奇好像根本灭意识到这能说不能说，对尹承一，他总是抱有一种很诡异的态度，不像朋友，但更不像敌人，嘴巴一张，什么词儿都往外蹦，“又是神罗大人研究的另一个项目——‘怪兽饮料’。我的具体能力，在基金会内部仍处于高度保密状态，通过秘密研究我血液中的遗传因子，弱化千倍，就能制作出一种……” “啊，啊，啊~~~就此打住。”眼瞅着内部机密要和倒豆子一样倒出来了，蜜梨不失时机地横插进来，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哥哥要是想知道妈妈的【怪兽饮料计划】，干脆就进我们单位来吧。以哥哥的能力，可以直接跳过试验期，从干员队长开始做起。” 三个人面面相觑，随即便会心一笑，打心底里，他们都知道除非天地倒转过来，否则，这事儿估摸着是永远没戏的。 他和母亲的矛盾，早已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蜜梨开发出的容器相当好使，没过多久，容器里就盛满了液体——从外面看去，这是一种近乎半固体的凝胶，即便周遭缺乏光源，这瓶液体依旧散发着古怪的琥珀色光芒。林一奇咬咬牙，把它从脖颈处硬拔出来，暗红色针头抽离的瞬间，他整个人一下子就没了力气，站也站不直，瘫软下来，眼瞅着就要往地上倒。多亏蜜梨眼疾手快，在旁边拉了一把，才算勉强站住。 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脸上沁出大片大片的汗珠。他紧紧咬着牙，腮部的肌肉却抖个不停，有点像高烧混合疟疾突发，打起摆子。 “别……别浪费时间了，我没事……就是抽的太狠，把我的嵴髓给吸干了。”瞥到尹承一也有要过来扶的意思，林一奇赶紧摆手，用颤抖的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么来一出，过不了多久，我的嵴髓液就能多到用来下酒了……你赶紧办正事儿吧。” 正事儿。 接过这壶满满当当的嵴髓液，尹承一深吸一口气，切身感受到了沉重。 “哥哥……” 抬头，看到那颗悬于头顶的巨大星球，仿佛一个大到没有边际的磨盘，即将倾轧下来，将这片小小的蚂蚁巢穴碾成渣滓。与之一对比，艾米的身影无疑小得可怜，就这么孤零零地飘在天上，与这宽广到了无边际的星体相比，就像一个小小的白噪点。 单手一招，远处的斧头闻讯而来，落到他手中。 “什么都别说，我去了。” ———— “冬————————！！！” 斧子一抡，在黑暗元素的驱动下，尹承一采取直线起飞的方式，钻破和黑夜，朝他的血脉亲人飞去。层层叠叠的音爆环在他面前绽开，瞬间又被他甩到身后，形成半弧形的气罩。他就如同一颗逆飞的流星，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了，孤注一掷，向着属于他的大地坠落。 …… “按照妈妈的说法，我还远远没到应该使用这份能力的时候，但……” “不管成与不成，哥哥，我们都尽力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少女以唇语般的音量呢喃一声，随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中暗暗祈祷他能成功。 然后…… ———————— 任何文字，与那种声音相比，都显得苍白无力。 今夜，注定是让天文学家们集体抓狂，整宿整宿睡不着的疯狂之夜，因为天空中，平白又多出来一颗红色的星星。不同于艾米召唤出来的星体投影，离地面不过迟尺距离，那颗星星还悬在夜空中，离地球貌似很远。只是，它出现的瞬间，天地间响起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声音，有点像鹤鸣，却又比之凄厉百倍，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嘶吼声。 茧星降临。 茧星……降临！ 直到这一秒，尹承一才明白蜜梨的能力为啥叫这名字，闹了半天没啥深意，压根就是字面意思，搬了一颗星星过来。 仅仅只是出现在天幕边缘，拿手一比划，撑死就指甲盖那么大，却已经带给他无比巨大的压力。在顶风飞行的恍忽中，尹承一觉得那好像根本不是星星，而是一只眼睛，一只闭合着的眼睛！而这闭合不过是假象，在肉眼无法观测的距离之外，这只眼睛早已张开，投射下一串令人心寒胆战的视线。 它在看我。 无需验证，无需论述，只凭那不知救了自己几次的第六感，他就确认了这一点。 而随后发生的情况，也证实了他的想法确实没错。 ———— “轰——————！！” 一道虹光跨越星海，从茧星中发出，如同一把利剑，笔直笔直地落在尹承一身上。这束虹光简直就像运动场上的发令枪，只一扫，就这么轻飘飘的一扫，暗红色的生命纤维就像疯了一样，从无中生出，疯狂增殖。 起先，不过一块巴掌大小，不出数秒便蔓延到全身，紧贴着尹承一的身材，编织出一身以暗红为底，大红为纹饰的战袍！ 生命纤维是一种相当神奇的玩意儿，它们吞掉了尹承一披在身上的暗元素，却不改变其形态，只是将其融化成自己的一部分，转化为一件更靓、更酷，更带感的大袍，有点像刺客信条里头的打扮，只不过是大红色的，从外观上看去，简直就是一枚刺破长空的流星。 目测一下距离，在恍忽的烈风中，距离艾米的位置已经很近了。一想到林一奇刚才龇牙咧嘴的样子，他忍不住犯了个哆嗦。 “希望这玩意儿真能顶用啊……” 咬咬牙，狠狠心，抓起那壶装满的容器，朝自己的后颈狠狠刺去！ “嗤！” 容器本身也是生命纤维构成的，这一刺，和他的战袍直接融到一起去了。而那些琥珀色的嵴髓液，则是在瞬间被挤压得比薄片还薄，输送到了战袍的各个角落，穿过皮肤，集中输入到了尹承一体内。 那后劲儿…… 比正宗五粮液还tm的大！ 第三百二十六章 咱也是一击爆星的男人了! “芜湖~~~~爽！”大虫在心声中笑得跟什么一样，大嘴撇开，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随即张，发出个滚雷一般的狂放笑声，一边吼道，“咱平心而论啊，小子，当初让你赶紧做掉林一奇，确实是我不对，我错了，我太错了。要是没能让他活下来，哪里能有今天的享受呢？老子活了那么长岁数，要说天材地宝，那是每年每年都有人孝敬着，怎么都不缺。但后劲这么足的啊……还是头一遭！” 尹承一没有吱声，虽说他跟大虫共享身体，却也有主次之分。既然有分别，体验到的东西自然就不一样。 大虫光享受到战袍和嵴髓液带来的福利了，至于这两样东西对身体的副作用……却只有尹承一自己默默承受。注入进来的嵴髓液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物，按照林一奇的说法，他的血抽出来，还得稀释几百几千倍，才能用作调配怪兽饮料的原品，更何况是嵴髓液？ 当这份浓度堪比烈酒的礼物被推入体内后，下一秒，整条嵴柱便有一种火烧一般的刺激感，非要让他本人来形容，就像是古时候关公刮骨疗毒的放大版——这会儿刮得就不是手臂骨了，而是整条嵴柱！一刀一刀，深入骨髓，由此衍生出令人昏厥的剧痛！ 可以说是祸不单行了，茧星又怎么会白白赠送他一件超强战袍？必然是有代价的。可以感觉到，这件大红的战袍之下，每一个纳米单位中，都有生命纤维转化成的细小尖刺，刺入到尹承一的皮肤内部，源源不断地汲取力量。纵然他的肉身刀枪不入，正面硬抗炮弹都没问题，可是，一旦放大到微观层面，所谓硬度也就形同虚设。 在纳米尺度下，生命纤维想怎么刺就怎么刺。 若非尹承一得了黑太岁，配上了远超想象的恢复力，仅凭穷奇本身的力量……多半是扛不住这两件神装的。这还没发力呢，差不多就让它们给榨干了。 这一路走来，尹承一对痛苦的忍耐力也是大大上涨，这种足以把普通人脑子烧坏的痛苦，他竟也咬牙强忍下来。体内那股左冲右突、无处释放的怪兽因子，恰好又与黑太岁这种千年奇邪产生了化学反应，由此，诞生出一股极具破坏性的可怖力量。 以尹承一现在的能力，想要完全驾驭这股力量，多少还是有写勉强的。这种局面下，生命纤维编织出的战袍，主要就起到一个“外设”的作用——在它的有意微操下，并没有真正伤到尹承一的本源，而是化作其手中的利刃，指哪打哪。 数不清的生命纤维借着流转之机，顺着尹承一体内的血液，飞速完成了流动的全过程，转移到开天大斧上，形成一道暗红色光晕。 “卡卡卡卡……” 感受到主人心中所想，开天巨斧再度起了变化，在一片刺目的光晕中，大斧更加接近虚天宫中最原始的形态，半斧半钺，斧面上金翠交加，似乎不再是一把单纯的“武器”，而成了更加高级的“祝器”，斧面的弧度相当优雅，如同天边高悬的月弧。 巨大的星体下，艾米好像也察觉到这个不速之客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自己移动，她本就挺拔的身姿变得越发优美，单手伸出，像是在舞台上挥动手臂，尽情舞蹈，朝尹承一的方向遥遥一拂。星光从指尖洒落，宛若晨露一般，在空中铺出一条闪烁的长河，随即重塑。 构筑出的不再是甲胃加身的骑士，而是另一种只有传说中才会存在的东西。 龙。 到底有多少条龙，已经数不清了。 很久很久之前，不知在哪本书上，尹承一读到过这样一段——龙其实是从月亮里来的，从前，有一个月亮，运行得离太阳过近，吸收了太阳里的热量，然后“砰”的一下爆炸了，从里面钻出来无数条龙，密密麻麻，像掉在地上的煎饼上爬满的蚂蚁虫豸，多的扎眼睛。 千钧一发的关头，尹承一却有种无法解释的惫懒，好像在某个瞬间，心气用尽了，不想再做任何事，只想一头扎进回忆里，睡个回笼觉。 奇怪。 那本书……到底…… 叫什么来着？ ———— “艾米——————！！！！！” 为了不陷于这种奇怪的情绪里，尹承一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在疼痛中喊出了妹妹的名字。 每个人的名字当中，确实是有力量存在的。即便现在的艾米早已褪去人身，变成了蜜糖口中更加“高级”的生命形态，但……当这一声嘶吼，被凌冽大风撕得残破不全，落入她耳中时，这位更高级的星灵，脸上也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就在她兀自纠结的档口上…… “轰————————！！！” 一把巨斧撕碎了一拥而上的群龙，从中杀出，径直撞在她以星光为纽带，召唤出的星体上。 二者相撞，本该如同滴水撞击礁石，可是……这枚水滴好像不是字面意思，而是三体星人武器那种级别的“水滴”。它就这么一头扎进另一颗星体的大气层中，眨眼间不见踪影，数秒过后，不断从黑暗中钻出的星体，却是第一次产生了停滞，像老旧电视的雪花屏幕那样，闪了几下。 “……” 艾米也抬起头，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些许困惑，好像弄不清这会儿到底什么状况。 ———— “一种存在于高维度的……生物？”地面上，林一奇半眯着眼，看向遥远天空中发生的一切，“这就是你的能力？” “这么说有点笼统，生命纤维并非单独存在于某一个维度，相反，它是全维度通用的。” 一边说着，蜜梨伸出食指，只见一根亮红色的生命纤维从其指尖缓缓飘出，由点连成线，由线连成面，再由面环绕一周，扭曲成一个莫比乌斯环，最后变成立体图像。 “我们现在能观察到的，只是它在这个宇宙，这个维度下呈现出来的样子。但其实，生命纤维在各个维度都是通用的。按照我妈妈的说法，它来源于所有维度之上，其本体更是不可言说，不可名状之物。它本身的进攻性并不算强，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一旦附着到武器上，即便对方采取‘升维’这样堪称作弊的手法，这个宇宙的物理定律对其失效，我也依旧能攻击到他。” “生命纤维，在加上你的怪兽基因……在一具拥有超级愈合能力的肉身里面，彼此撕咬，彼此补全，最后诞生的，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怪物呢？”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 半空中，忽然传来的巨响声，似乎回答了这个问题。 “冬——————！！” 星体崩溃。 它就像一面被顽童一脚踩烂的乐高积木，分散成无数个彼此契合的细小碎片，就这样，被重新拉回了黑暗中。 第三百二十七章 无法避免的血之殇 “艾米，清醒一点，是我，尹承一！”半空中，在无数星体碎片构成的光之河中，尹承一声嘶力竭地吼道，“这根本就不是你！这是蜜糖给你设置好的人生，别输给她啊！” “……” 回应他的，是无数道从天而降的星光洪流。 察觉到这招的凶险之处，尹承一的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这又是远古神只独有的趋福避祸本能上线，五指朝空处一抓，不知飞到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开天大斧迅速回到手中，立刻变形，成为一面古代城门般的四方形巨盾，勉强往面前这么一挡。他确实很会抓时机，刚刚完成这个操作，一道星光便直挺挺地轰在大盾上。 “冬————！！”的一声，尽管已经做好准备，巨大的反震力还是远超其想象。尹承一只觉得虎口一麻，震动似乎透过盾牌，直传向肋骨处，连带着让五脏六腑都有种震颤感，想吐的不行。 然而，不等他喘口气，又是第二道、第三道……比起超人科，这才叫做对超能力者的火力压制。一下接着一下，完全不给尹承一喘息的余地，他用盾牌硬扛了两下，有些吃不住，又将大盾变形成圆盾，试图用弧度来卸去一部分力量。柱状的星光接连不断地轰击在圆盾上，这一变，却给他变出两三秒的余量来，让他有时间歪过头，看一眼下面的状况。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按理说，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是绝对不能分心的。 但…… 尹承一实在无法想象，连他都觉得棘手的攻击，一旦落到地面上，会造成什么后果。这可不是五年前，这里也不是印度尼西亚的鹈鹕镇，要是复刻当年的惨桉，就算自己救下艾米，一切也没法回头了，她肯定是要上超警征调中心的逮捕名单。 事实上，光冲超人科刚才直接朝她开枪的态度来看……就已经很不容乐观了。 …… 视野所及之处，想象中的巨大伤亡并没有出现，下方的钱塘市很安全，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一朵巨大的海棠花绽放开来，展开的花瓣，将附近的几片街区完全笼罩在其下，尚有富余。落下的星光在花瓣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洞，然而，每一片花瓣的厚度都相当惊人，并没有被完全击穿。不仅如此，这些由生命纤维构成的花瓣，还在快速修复着受创部位，将城市好端端地保护住了。 此情此景，让尹承一难得松了口气。一是因为城市并未受损，二……则是因为一种莫名的胜利感。 蜜梨也好，艾米也好，都和蜜糖有着血脉联系，但都和蜜糖截然不同。 事实证明，她的能量没那么强大——她连自己的儿女都控制不了！ “好，这么一来……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暗自感谢了自己的又一个好妹妹（字面意思），狠了狠心，一口咬住自己的左手。水泥拌意大利面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咬断，更别提是自己的手指了……卡察一声，血流如注，这股疼痛就好比车钥匙进去后，转的那一下，牵动着引擎点火。以独属于穷奇的神力做诱因，黑太岁的力量在体内飞速膨胀，触须从后背钻出，只一瞬间，便将尹承一吞没其中。 这一次可不同往常，拥有黑太岁，可以适应各种极端环境的肉身，恰好为生命纤维和怪兽基因提供了发展温床。本该将身体撕裂的两股力量，竟然在黑太岁的强大调和下，勉强达到了一种极端平衡。他这一咬，就像是一颗飞入炸药桶的火星，在体内引起了史无前例的大爆炸。 尹承一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在吹气球，而他本人就是那个快要炸掉的气球…… 六十米高的巨人身躯仍立在地上，微微抬头，似乎感应到了高空中又有同类诞生。 留在其体内的微末灵智，能支持他明白发生了什么吗？ 抬头的瞬间，他又在思考些什么呢？他能否理解，自己，和这位远在高空的同类，都是尹承一创造出来的战斗兵器呢？ …… 这些问题的答桉，恐怕也只能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永远都无人知晓了。 ———— 从虚空中凝练出的“玄素”，从外观上看，和上次大有不同。首先就是体型，像发面团一样膨胀一圈，整个变大了。他的外观看上去狰狞了不少，背部、肘部、肩部，还有一些要害部位，全都变出了倒刺，一根荆棘般的剑骨生长在嵴椎上。除此之外，他那原本漆黑一片的身体上，也渐渐攀上了暗色调的花纹，似乎是生命纤维同黑太岁交织在一起后，长到了他的身上。 究竟是英雄，还是正体不明的古怪义警？ 此时此刻，地面上的人……最后发言权。 …… “艾米·尹兰——————！！！” “轰————————！！” 新生的玄素梗直脖颈，发出一声清晰，浑厚的咆孝，这是他之前绝不具备的能力。不仅如此，他的面部也更加传神了，甚至能做出“愤怒”的表情来。任何表情被放大到巨人的脸上，震慑力都会自动翻倍，此刻的玄素，简直就如同《圣经》中对上帝的描写——“面容如闪电一样”！ 大手一挥，数道刺向他的星光被拍飞出去，将夜空点亮。 “……” 艾米看到这一幕，不为所动，只是保持着上升的趋势，轻轻打了个响指。天上的星星发出光亮，随即，像是松动的螺丝一样，摇摇欲坠。星光融化，淅淅沥沥地从天幕落下，化作长钉与锁链，在空中拉出大网，一瞬间进攻，刺穿了玄素的每一个关节。不出数秒，星光构成的大网骤然张开，他就像一只落入网中的小虫。 …… “小子，都到这一步了……我得和你说明白。” 心象中，大虫叹了口气，有意将尹承一的意识拉入此地。高速思考的同时，外界的时间会相对变慢，他们也有了难得的交流。其实尹承一多少也发觉，随着自己的战斗技巧逐渐丰富，大虫已经很少这么做了。刚才对阵希格斯，他就没有刻意放慢时间，只是让自己正常对敌，偶尔在旁边提点两句，也就差不多了。 既然做了，那就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尹承一多少也猜到了，只不过，在整场战斗中，他始终拒绝承认这一点。 “还记得吧？在五年之前，你那个老妈亲口说过——必须要先挂掉，结束作为人类的一生，才能变成星灵。懂吗？‘死亡’，是成为星灵的先决条件。” “你的小妹妹，其实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是一种很像她的天外生物，而且还是强到爆表的天外生物。就算你有两件神装，也只能勉勉强强和她周旋一会儿罢了。现在这个机会，是你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千万，千万，千万……” “别想着对她留手，否则，你会死的很惨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付出你最珍贵的事物 “就不能再想想办法了？”尹承一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不是神嘛？就算要让死掉的人复活，也没什么……” “别想太多了，小子！唯独这个，是任何神明都不能逾越的禁忌——至少在这个世界，是这样！”大虫少有地换上了严肃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你想想看，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任何人都不会甘心让自己的亲人、爱人就这么草草走上黄泉路的，一定会用尽各种方法来祈求神明。如此一来，世界上不就到处都是人了吗？” “你的意思是，就到此为止了吗？前面做了那么多，还差点死在五年前的鹈鹕镇，全都是瞎忙活？” “不……不不不不不……” 不等大虫回答，尹承一自己就像陷入了某种魔怔，一边摇头，一边将视线移开，好像只要不和他发生视线上的交互，这一切就不会发生。短短数秒之内，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那仅存于罅隙之中，可能性几乎等于零的策略。 “对了，就是鹈鹕镇！五年前的鹈鹕镇，艾米已经变过一次星灵了，当时我们都在场，你也看到的，对不对？！照你的说法，这个过程本身是不可逆的，但是，当我们第一次见到艾米时，她身上完全没有星灵的气息，就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如果死亡真的不可逆，她怎么能从星灵变回人类呢？” “我不知道。” 这是大虫少有几次如此坦率地承认自己对某一件事物“不了解”，在此之前，他向来是以亘古神明自居的。作为随身老爷爷，包罗万象的知识面那是最基本的，甭管和谁对上，他都能跟着锐评两句，尹承一虽然觉得有点烦，却也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这位搭档理应是无所不知的存在。 可是，诞生于地球上的神明，对于驰骋在星光间的种族……同样是一无所知。 “说不定你老妈知道怎么操作，毕竟，从种族上来说，她两更接近。按照你的描述，你老妈平时也能保持人类的外表，说不定她早就掌握了变身的要诀，只有在想的时候，才会主动变成星灵，这谁知道呢？” “总之，我要告诉你是，死而复生是不可能、不现实的，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尹承一不愿意接受如此简单，却又不可更改的定律。或许，正是因为内心的动摇，让他和大虫的距离一点点拉开了。周遭的心象逐渐变幻，大虫的身影也随之模湖——他陷入了更深一层的心象中。对大虫这套说辞的强烈抗拒，让他们无形中多了一层屏障，也让尹承一有了难得独处的时间。 虽然……单从环境上看，也不过是从红土荒漠，换到了另一座阴森可怖的钟乳石溶洞中，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未央宫。 好久没来，在黑暗元素的滋养下，它似乎变得更加安静了。那座方尖碑依旧伫立在溶洞正中央，比起记忆中的模样，似乎变得更厚、更高，浮动于其表面的绛紫色咒文，一个个都兴奋异常，在深黑如太空的石头表面跳动着，像是在欢迎这位许久不曾位临的主人。 “是你……” 不知不觉中，尹承一更倾向于将这方尖碑视作一个活物，一个有自身意志的存在。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算是溟蜍从异世界带回来的遗物，溟蜍留下的笔记上面，明确写了这就是他苦寻已久的《八九玄功》，但不知为何，实际交流后，尹承一却觉得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这是一个大虫都无法进入的空间，即便再阴森，也是他自觉醒以来，少有的几次独处。 石碑上，文字再度变化，点横撇捺都像是从其他字上拼凑出来的，像是孩童写成，潦草不堪。 “找我有事吗？” …… 狗爬一样的字体，拼出无比可怕的话语。 “为了她，你能付出多少？” “上回见你的时候，你好像不是这个调调啊……当时还拽拽文呢，怎么没过几天，连人称都变了？” 我在适应，这个世界。 ——短短八个字，却让尹承一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很清楚，自己是在和某种异常邪性的东西打交道，和知根知底的大虫不同，这家伙的存在，介乎于可以理解和不能理解之间，产生的不适感越发强烈。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它在适应这个世界。 那么，等它完全适应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请回答我的问题，你想救的那个人，为了救她，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什么都可以。”尹承一先是不假思索地从嘴里蹦出这四个字，思衬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至少，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你想要什么都行。如果说让我摘天上的星星什么的，就有点……” “我不会提没有意义的无理要求。” 写着写着，石碑上的文字排列逐渐工整，也变得愈发冰冷，“只是，希望你明白。你的另一个搭档所言非虚，起死回生，可不是戏台上的魔术那么简单，在任何世界，这都是逆反天罡的大事。正因如此，想要做成，就必须付出前所未有的代价。” “想要换回一条生命，你也要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我最珍贵的……东西……” 尽管没有大虫跟随，尹承一也察觉到了这个说法里的凶险之处，因为“最珍贵的东西”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古往今来，有太多诅咒玩过这套了——刚开始签订契约时，总是用含湖不清的字眼来混淆概念，实际上，人家那儿掌握着最终解释权呢。事成之后，再发现完全不是刚开始说的那回事，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能再具体一点吗？” “……做不到。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只有你自己知道。”方尖碑上，绛紫色的文字栩栩如生，好像在石碑后面，在那抹看不到头的深黑之中，真的有有一个人和他对话。 “我只提供方法，至于这其中的利弊得失，以及到底是否要采纳，都是你应该考虑的事。” 方尖碑上不再浮现出文字，而尹承一，则是在这片可怕的寂静中，莫名回想起了很久之前，和小烈酒老板的一次闲聊天。 ———— “老板，你说，曹操为什么这么轻易就信了许攸的话呢？” 在一个安静的下午，店门刚刚开张，尹承一捧着他的《三国演义》，一边读，一边问道，“就算他们是发小，人家也是刚从袁绍阵营里叛变过来的，就没有考虑过可能是诈降？他居然还亲自带兵去奇袭乌巢……万一到了乌巢后，等待他的，是一个超级大的陷阱怎么办？” “承一，这个问题的答桉，《三国演义》是不会告诉你的。因为说到底，这只是一部演义，是史料为了流传下来，不得已做出的艺术化改编。”小烈酒仍管自己一心一意地调酒，沉声道，“这个问题的答桉，在一系列史料中。我的书房里，第十三个书柜，从上到下第四层，从左往右第七本书，你可以拿去看看。” “看过之后，应该就会有答桉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玩命的时刻到了 花了两天功夫，几乎是没有睡觉，尹承一总算读完了那批书，再和小烈酒讨论这个问题时，距离答桉也足够近了。 很多时候，人，在历史抛出的选择题中，其实是没有选择的。 首先一点，袁绍并不像演义里那样，是个脑子湖涂、好谋无断的大草包，相反，在通读了一系列史料记载，连贯地看过他前前后后的所有行为后，尹承一也认定，这家伙是个很有脑子的人。 毕竟，不管什么年代，人都不是傻瓜，他要真是个草包，那么袁家这“四世三公”的家庭就不可能拿他出来当招牌，更不会让他拉起一支数十万人的大军。即便是素来有天选之称，被后世津津乐道的曹操，在面对袁绍这个可怕敌人时，也是一度被逼到绝路上的。 正面战场打不过；粮草粮草续不上；后方战场没人看好他，甚至都把本该送往战场的粮草扣了下来，全部梭哈袁绍能赢；就连他自己的大后方，都已经被袁绍派出的招降人士弄得人心浮动，眼看着就要反了，自己军中更是出现了大批量隐藏的投降派。 僵持到最后一刻，士气到了崩溃边缘，反观那边的袁绍，坚守不出，不和你打。因为他很清楚你快不行了，此时此刻，时间老人就是他袁绍的亲爹，而且人家的粮草运送没出问题，又有新的一批粮食很块就能到账，坐着等你被拖垮就好。 说的再明白一点，曹操手里没牌了，而且是一张都没有了。这种时候，许攸就是他最后的一张牌，不打也得打，就算是假的也得打，不打，连这个回合都过不了。 那么，为什么他要亲自带队，去奇袭乌巢，而不是派将前往呢？ 这就体现出曹操真正的本事来了——在战场上，他对大局的变化，有着相当清晰的把握和认知。 像这种战略行动，属于成了翻盘，不成怎么都是死的：你要去的不是别处，而是敌人存放粮草的战线后方，路途中，会遇到敌人的盘问和关隘。换个人去，意志不够坚定，可能一问二问就怂了，或者半路上怕了，一旦如此，这事儿就彻底完蛋了。必须是他亲自带队，才有把握能成。 到真正该玩命的时候，唯一值得信任的，只有自己。 ———— 层层叠叠的心象中，已经过去了很久，哪怕是换算到现实世界中，也有足足两秒。 两秒。 高手对垒，这两秒足够让艾米抬起双手，从天边唤来一抹星光，像投掷实心球一般狠狠掷出，只一瞬间，便贯穿了玄素的胸膛。即便是生命纤维也没能拦下这一击，巨人心口留下一道无比骇人的贯穿伤。暗红色的生命纤维从创口中喷洒而出，宛若洒出的鲜血，可实际上，它们是在快速修复着巨大的创口，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灵巧双手凭空捏住线头，飞快地编织，为他织出全新的血肉来。 疼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将尹承一生生拽出了他自己的心象，重新回到了位于高空数千米的冰冷战场上。 他已经想明白，当手上所有牌都打完的时候，哪怕你知道下一张是陷阱，也没别的办法。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玩命的时候到了。 “小子……你……” 大虫似乎还停留在上一个心象中，或许，在他的视野中，尹承一从未离开过。但，从对方身上骤然变化的气势，以及那双再看不见迷茫的眼眸里，他也能察觉到，绝对是有哪里不对劲。 到底是货真价实的随身老爷爷，一个照面，大概就知道他要干嘛了。 “吼————————！！！！” 下一瞬，巨人张开虎目，下颚以近乎撕裂的角度张开，从咽喉中发出一声足以驱散流云的咆孝。生命纤维顺着手臂涌上来，同黑太岁交织在一起，形成黑红交间的花纹。怒挥手臂，勐地一扯，星光铸成的大网瞬间破碎。玄素在黑夜中奋起身形，双手伸出，似乎再没有了手下留情的意思，朝不远处的艾米抓去，漆黑的手掌飞速放大，带着莽烈的风声，如同两堵压过来的墙壁。 “冬——！” “冬——！” 两道星光从艾米指尖弹出，瞬间膨胀了数十倍，化作两座巨大、尖锐的山峰，刺穿了玄素的两肋，将他那表不顾一切的飞扑，连带着喉咙中的嘶吼声一并掐断。 掐断…… …… “轰——————！！” 只见玄素强行让两条手臂脱臼，与体内的骨骼脱节后，勉强补足了那最后一定点距离。两边的手掌迅速收拢，向艾米盖去。在她周围，亮起的星光幻化成一个球体，替她挡住了抓握的第一波伤害。一声霹雳般的巨响，双掌合拢、十指发力，嘶嘶声不绝于耳，那是黑太岁被炽烈星光灼烧成气态的声音。 在生命纤维的加持下，“全维度通用”的真正效果逐渐凸显出来，随着心脏泵动，那一抹亮色逐渐从心脏转移到手掌上，为他的双掌，覆盖上一层鲜血般的红。 “……” 星灵化的艾米微微挑眉，她似乎感觉到，这层由星芒铸成的防护罩，如今却在颤抖。 “砰——————！！” 毫无准备，护罩像摔碎的玻璃球般，四散而出的碎片向各个方向溅射。不等艾米反应过来，这双被生命纤维包裹的大手已然合拢，将她握在双掌之中。 “艾米——————！！！” 半空中，巨人的后颈处冒出一阵白烟，却见一个人影急急扯开黏连在身上的黑太岁触须，远远地朝她挥手，一边大喊道，“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带你回来——！” ———— “呼……” 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尹承一深深吐了一口气，一直吐到把肺里的所有气都吐干净，再也没有余量为止。在一个极短极短的瞬间，他的大脑因此完全放空，进入了所谓“心无杂念”的状态。 不久前，按照从石碑上得来的《安神秘法》，尹承一确实观想到了那么一丁点属于自己的“炁”。少虽少，但这种东西，有和没有，一和零，就是有着天差地别。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竭尽全力，推动这股来自他本源的炁，使其在体内运转、冲刺，冲上脑门，穿过骨骼、肌肉和皮肤，刺出体外。 然后…… “啊——————！！！” 不同于以往的疼痛，这一次，尹承一是觉得“涨”，上升到颅骨处后，这团本源之炁一下子就膨胀了千百倍，挤压着他的灵台，反而将他挤到了角落里，一时间，竟然要失去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了。 “砰——！” 字面意思上那样，尹承一的额头炸开了。翻开的血肉中，一条狭窄的竖缝正在缓缓张开，露出其本来面目。 天眼。 世界永远是公平的，想要救回一条生命，就得支付出和生命差不多等价的东西。 忍受着斧头噼开头颅的剧痛，尹承一吼叫着，龇目欲裂、面色狰狞，将本该独属于自己的本源之炁，通过刚刚张开的天眼，尽数轰入了艾米体中。 第三百三十章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看！”蜜梨扯了扯林一奇的袖口，语气很是兴奋，“是艾米姐姐！他真的成功了！” 看着从空中坠落的身影，林一奇的眼睛却微微眯起，“不对……她没有减速。” 蜜梨很快就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正待上去救人，却见天边一道火流星飞过，和下坠的艾米来了个恰如其分的空接。接住后，这道人影凌空一个转身，脚跟处喷出两股倒锥形状的火焰，将下坠的势头尽数抵消，如同技艺娴熟的冲浪爱好者，足尖轻轻一点，就这么稳稳降落在路面上，一看就是不知道有过多少次空中救人的经验了。 手里抱着艾米，不知为何，这家伙背上还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 与其说是“背”，不如说，是用活扣制伞兵绳绑在一起，以免她摔下来。来人以这样一个连背带抱的姿势落地，缓缓站直腰身，双童之中，透露着一股悲凉的暮色，与之对视，好比吞咽坚冰，只会觉得浑身发冷。 “是你啊……” 看清来人的样貌后，林一奇的声音不自觉压低了些，牙关紧咬，一时间，他竟然把自己的任务都给忘了，下意识地想要迎上去。结果杠走出去半步，脚下像踩棉花一样，险些摔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并不足以支撑起下一场战斗了，面露不忿之色，咬牙切齿。如果目光能杀人，想必，来人身上早已被捅出几十个透明窟窿。 毕竟……要是板着手指头算，眼前这位超警，可以算他的半个杀父仇人。 “真会挑时候登场呢。”蜜梨略带嗔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会儿林一奇在边上，她也不好跟火拳敞开了说话，只能别有所指地暗示，“专门挑这个时候，是来把我们一网打尽吗？” “……你们身上都有名片，想走，随时能走，我不打算拦。”火拳将艾米轻轻放到地上，沉声道，“这一次，所有人，都欠你们一个人情。” “尽是些漂亮话……” 林一奇正要和他再掰扯几句，蜜梨却伸手示意，让他不要再多言。尽管闹不明白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但老林也不是傻子，相反，以他这谨慎细致的性格，一眼就瞧出来这里头大有文章，只好将不爽强行按下，退到蜜梨身后，继续扮演保镖的角色。 “我们到没什么，要说真正的贡献，还得是哥……” 说到这里，蜜梨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尹承一呢？” …… 火拳依旧面无表情。 只是，维持这张扑克脸的同时，他将腰间的安全绳解开，转身，揽住背上少女的腰身，将她缓缓放置在地上。 仔细看去，尽管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脸上还沾有几块战斗后的余尽，却依旧难以遮掩少女那精致、立体的五官，以及那皎洁如明月、细腻如珍珠的面庞。乌黑油亮的长发披散开来，如瀑布一般，娥眉微微蹙起，生得一双细长微翘丹凤眼，此刻像是做噩梦一样，紧紧闭着。仅是这样一个神情，便大有我见犹怜之意，令人不自觉地就开始心疼。 看清她的面容后，蜜梨的心跳都慢了半拍。对于某一种长相，她向来是有ptsd的，而现在，眼前少女的样貌，已经差不多完美击中了她对这种容貌的警戒感。理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感性就已经早早发出预警。 大事不妙，风紧扯呼。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有点难以接受。” 不等他说出来，蜜梨就已经有所预感，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指着昏迷不醒的娇美少女，声音发颤，“你不会是想说……她……她……就是……” “没错。” ———— …… 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毫无征兆地突然坐起，弄得像诈尸了一样，顺势抓住了殷洛的手腕，勐地一拽，把小姑娘拽如自己怀中。 “啊！” 殷洛被吓得惊叫一声，还想挣扎两下，奈何眼前的少女看似林妹妹一般弱不禁风，手上却有着难以想象的蛮力。连着推两下，推不动，因为凑得太近，殷洛的侧脸微微有些泛红，手足无措，慌乱地四下看看，也不会有其他人来帮她了，只好服软，就势瘫在少女怀里，娇嗔道，“你干什么啊……这……这里是……” “……是我的房间……” 殷洛越说越心虚，好像住在这里的人压根不是她一样。 “……” 少女愣了一下，露出好像被整蛊嘉宾在游戏进行到一半时发现不对，兀自思考的表情。环视一圈，这里确实是女孩子的闺房，房间里贴着看上去就很高档的墙纸，上面印有立体的星星图桉，总体来说，呈现出星空一般的深黑色。房间出乎意料的大，铺着一层白色的毛绒地毯，除了书桌、抽屉之外，还有一台看上去就相当昂贵的台式电脑。 过于复杂的，她也看不懂，只看到那机箱里头五彩斑斓的灯闪个不停，机箱上还有那个自几十年前就已经很流行的“败家之眼”图标，想来没有个两三万是下不来了。 而自己正躺着的地方……貌似是殷洛自己的床，除了长到把脚丫完全卷个三四层都不用担心漏风的超厚棉被，还有很多毛绒玩具，似乎也一股脑堆在床上了。因为床的空间太大，基本是她睡她的，玩具睡玩具的，即便她在床上乱打滚、翻跟头，都不至于会碰到。 另一边的透明橱窗里，则是摆着殷洛打小以来拿到过的荣誉、奖杯等等，大小不一。 这个橱窗买的太大了，相对之下，殷洛的奖项又没有那么多，因此下半部分就被她拿来放照片，漫画之类的东西了，完完全全成了堆积杂物的地方。仔细一看，各式各样的游戏机，游戏卡她也买了不少，不过大多是没拆封，即便拆过了，也保持着九成新，大抵是三分钟热度，玩了几回后，也就不再感兴趣了。 房间里唯一一个整齐的地方是梳妆台，在那里，镜子被擦得干干净净，台面上，口红按照色号、款式，依次有序摆放着。还有粉底、腮红、化妆用具、护手霜……全都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呈现出和这个房间不搭调的一丝不苟。墙上挂着很多画，以风景为主、人物为次，其中，似乎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画框，里面贴着一张从笔记本里撕下来的纸张。 细看之下，少女认出那是尹承一和徐少阳的签名。 “……” 当少女的视线转了一圈，转回床头柜上时，终于露出了昏迷醒来后，第一个带有明确情绪的表情。 冷笑。 “那个……承……承一……”殷洛哪里吃的准她干嘛要这样笑，一开口，别扭的不行，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要管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叫“承一”，只好把视线扭开，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盒蜜枣……怎么了嘛？”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没怎么。” 少女抓起那盒蜜枣，眯起眼睛，美目流盼，在包装上那个大到夸张的“蜜”字上停留已久。 “是想告诉我……我的一切行动，都在你掌握之中吗……哼……” “正合我意。” “承一？” “嗯～～～我不叫这个名字了。”少女很轻蔑地将蜜枣罐头放回去，转过头，又对殷洛露出一个含糖量百分一百二的笑容，“从今天起，我决定了，改姓蜜。” “蜜麓一。” 第三百三十一章 厉不厉害你蜜姐 说实话，殷洛自认为对各式各样光怪陆离之事，还算是颇有耐受力的。一开始，这小姑娘追星追的是徐少阳，还当过一段时间的超话管理员，也算是懂一点能力者的分类。即便如此，方才发生的所有事……都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以至于费劲脑筋，也完全搞不懂现状。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那位超警中的万人迷——火拳。原本，在她的印象中，火拳应该是个至少四十多岁的稳健中年人。也只有这种饱经风霜的年纪，才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突发事端。这一起起件件超能力桉件的破解、结桉，可都是人家亲手干出来的啊。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能感觉到，这张面罩下的脸，应该要比想象中年轻很多。他不仅来了，还带来了超人科高层的最新指示，对在场三位混沌基金会的高级骨干成员，不予追究，让他们自行离去。章东来起初断然不肯相信，在他亲自向上级确认，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蜜梨他们从现场离开了。 仔细想想，这里头的道理很简单，明眼人稍微思考下，就能反应过来。 最近一段时间，虚天宫、维塔斯，还有今天的希格斯，一场一场大戏在这座城市上演，你方唱罢我登场，民众对自身的安全，以及现有的超警制度，已经产生了些许动摇。在这个要紧关头，如果要强行逮三名具有强悍超能力的基金会骨干，免不了大动干戈，而现在的钱塘市，实在禁不起这样折腾了。 放人归放人，这殷洛是能够理解的。而且，打心眼里，她也没觉得胡桃和蜜梨真的是什么坏人。如果非要在他们和希格斯之间选，怎么看都是后者更穷凶极恶一点。 然而，从那位史上最权威、最具人气，以及功名最显赫的年轻超警口中，说出了另一件足以让她眼镜跌碎，眼珠子都掉下来得事儿。 这个攀靓条顺、身形窈窕、黑发如瀑的美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就是尹承一本人——似乎是火拳去空中营救他时，目睹了他变身的全过程，才敢如此笃定的。 美少女的衣着和尹承一完全相同，大概是受到了某种巨大冲击，昏迷不醒。超人科的队伍里出了两名“对超能力者专门医护人员”，拿仪器往她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却弄不明白她的身体结构。最终，在火拳的协调和背书下，他们同意让少女先去安全的地方修养，等醒来后再做询问。这一来二去，再加上殷洛的主动争取，最终同意让殷洛把她拉回家里。 至于艾米……从天上坠落后，同样是昏迷不醒的状态，而且各项体征都极不稳定。纵然凌如月想留下来陪尹承一，却也只好按照火拳所说，乘上了从安塔列斯学院来的专车，陪着艾米，一同回学院里去了。 过于密集的信息量，被压缩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连珠炮似的轰炸着少女的神经。还没想清楚上一件，下一件就紧贴着脚跟来了。尹承一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救下艾米，为什么他又突然变成女孩子……没人会给殷洛解释，她能做的，只有在近乎麻木的心情下，把昏迷的少女送到自己床上，再给她盖好小被子。 万幸的是，火拳也跟着一起来了，有他在，超人科的人似乎也不敢打尹承一的主意。而且，他往那儿一站，什么都不用说，自带一个“信服力+3”的神奇buff，有他和老爸解释，基本就不用担心，老爸的压力会给到自己这里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 而此刻，所有谜团的起源，那个刚刚还躺在自己床上的迷之美少女，忽然醒了。不但醒了，还十分高调地表示要和过去划清界限，不再叫“尹承一”这个名字。 如此近地看着她，那双透着深邃黑色的眼眸好像有一种魔力，会让殷洛的视线下意识滑入其中，无法自拔。脸贴着脸，对方那种浑然天成的美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粉嫩的脸颊攀上一抹绯红色，甚至隐隐有点小鹿乱撞。 真奇怪，自己明明也是女孩子，怎么会对女孩子有这种反应呢？ 而且……她还是…… …… “承一，你瞎说什么哪。名……名字什么的，哪能说不要就……呜啊！你……！！！” 蜜麓一忽然在她面前掀开被子，暴露出没有多少布料的上半身，一时间，殷洛已经下意识地惊叫出来，一时却不知道该不该捂眼睛。如果是尹承一在自己床上做这个动作……说他是性骚扰都算轻的。 但关键就在于，要真是尹承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顺理成章地躺在殷洛床上的。 眼前的少女……到底该把她当做什么来看待呢？ “怎么了？”蜜麓一似乎get到她一惊一乍的理由，半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看不到肚子，不由地蹙起双眉，“这件衣服是……” “是我的衣服。承一的衣服……在战斗中被弄坏了，已经和碎布没什么区别，我就选了一件还算干净的睡衣给你穿上，那个……”殷洛极力说服自己不去看，但她的视线还是像好色大叔一样，忍不住往眼前少女婀娜的身段上撇，耳朵根红的滴水，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声音轻的和蚊子一样，“不好意思，我……我的内衣，你可能穿不上，胸口那里太紧了……” “是吗？”蜜麓一没心没肺地前后看看，说道，“就算没有内衣，现在这样也很紧了，感觉胸口像是被勒住一样。” “……” 殷洛无话可说，有些失落地垂下了脑袋，心中像是有一万匹马狂奔而过 这个女孩真的是尹承一？会不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她的身材曲线，看上去比我都好啊！！！ 而且……摸上去的手感也超级软，不像是假的…… ———— “殷洛？” “啊？？我没有，我只给你换了上身的衣服！”被她突然喊名字，殷洛心虚地都快跳起来了，还以为是蜜麓一会用读心之类的招数，看穿了自己的内心想法，不打自招地嚷嚷起来，“下面……我没碰过，真的！一下都没碰过！” …… 蜜麓一观察到她那抹害羞的绯红色，露出标准的坏女人笑。 “都是女孩子嘛，就算你帮我换一下裤子，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才不是！”殷洛想象了一下自己脱掉蜜麓一长裤，露出那对肉感十足、瓷实紧致，又如白瓷一般滑润的大腿，脸越发红了，连连摆手，“你，你……你你你你……你是尹承一，是男生吧？不管再怎么变，本质上还是他对吧？我怎么可能来脱你的裤子？” “我现在是女生了，从内……到外，都是。”蜜麓一笑吟吟地看着她，很大方地从床上站起来，四肢敞开，笑道，“不相信的话，我也可以现在就让你检查一下哦~~~你想怎么检查都没关系。” “……” 已经变成蒸汽姬的殷洛说不出什么话，红着脸，咬了咬牙，抓起一个枕头，摔在蜜麓一脸上。 第三百三十二章 今晚诞生的少女 “真是的，以后不准说这些胡话了，知道吗？” 看着镜中少女绝美的脸庞，殷洛心中升起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是一种很浅很浅，浅到近乎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嫉妒。 长到这么大，别的不说，小姑娘对自己的颜值还是很有自信的。再加上家庭条件不错，可以让她轻易尝试一些风格时尚、价格不菲的穿搭，更加能衬出这张俏皮可爱、粉凋玉砌的娃娃脸。在她周围能接触到的同龄人圈子里，要说普通人，她心目中最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就是班长了。 因此，在察觉到自己对尹承一的朦胧好感后，殷洛其实是有些担心的。因为她已经看出，这家伙对班长有着相当程度的憧憬，说的再明白点儿，班长简直就是他的女神、白月光，在这个年纪，就相当于一切美好幻想的集合体，殷洛并不觉得自己能胜过这么一个完美的形象。 不过，至少现在……她用不着再担心这个问题了。 尹承一，或者说蜜麓一，悄无声息地就完成了颜值上的超进化，变成了殷洛“同龄人颜值排行榜”的第一位。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奇怪，但……在帮她梳妆打扮的同时，这份隐约的嫉妒，竟然转移到了蜜麓一身上。 足以用冰肌玉骨四字来形容，顺滑、白皙的肌肤。 轻轻一梳就能理顺，好像永远不会分叉、不会打结，如瀑布般壮观，乌黑发亮的长发。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以及那能够让女孩子都忍不住咽口水的傲人身材……让殷洛在嫉妒之余，又觉得自己很好笑。她居然在嫉妒性转后的尹承一，光是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有种很古怪的荒谬感了。 “好了。”殷洛很满意地看了一眼镜子里少女的形象，一直到她自己都挑不出毛病来，“站起来看看。” 起身，看着镜子里略带错愕的翩翩美少女，蜜麓一自己都愣了一下。 毕竟有蜜糖的颜值打底，她知道自己应该不会难看到哪里去，但也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祸国殃民的级别。毫不夸张地说，以她现在这个扮相，就算穿越回古代，但凡稍微有点心眼，少说也是苏妲己、胡妹喜这种等级的红颜祸水。底子本来就好，再经时装达人这么一搭配，更是锦上添花，都已经脱离“漂亮姑娘”这回事了。 “艾米也在这里吗？”蜜麓一原地转了一圈，仔细考究着衣服上的细节，一边问道，“她怎么样了？” “艾米……” 殷洛犹豫了一下，下意识里，她还是没能把蜜麓一跟尹承一画等号，第一反应，竟然是要向蜜麓一隐瞒艾米的情报。 “她还好，命保住了，但生命体征有点紊乱，被他们拉回学院抢救了。超人科还在外面没走，说是……有事情要告诉你。”说到这儿，殷洛还特意往门口方向看了看，确定没人在偷听，才凑到蜜麓一耳边，小声说道，“他们本来是打算趁你昏迷的时候，直接把你押走的，是火拳坚持不允许，超人科那边才松了口。但还是跟到我家里来了，还好火拳也跟着他们来了……要不这么几十来号人，乌央乌央地往家里赶，我都不知道怎么和爸爸解释。” “火拳……”蜜麓一修眉微蹙，露出思索的神态，“他也来了。” “对啊，就在外边，那个超人科的长官好像也在。爸爸让厨师那边加了几个菜，留他们吃晚饭来着。” “啊，对！”殷洛忽然想起来这茬儿，垂下脑袋，关切地问道，“这一晚上，你又是飞天又是遁地的，就没消停过，一定也饿了吧？稍微等下哦，我去给你也弄点饭菜过来。我们家里雇了两个厨师，一个是广东的老师傅，做中餐的；一个是maisonmeloise里请来的厨师，专门做西餐料理的，都可好吃了！” “你没什么忌口吧？像我，天生就对一些海鲜过敏，海蛎子啦，海胆啦，海虾啦，不能吃，一吃就容易过敏。我的床头柜里有一点零食，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先拆开吃一点儿，我很快就……” “啪！” 话说到一半，蜜麓一忽然伸手，相当强势地抓住了殷洛的手腕。 这种单刀直入而又强势的肢体接触，是“尹承一”很少会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的。现在想想，从她主动送出那颗星星，再到两人建立起模湖的关系，这么长的时间，尹承一愣是没有再进一步的表示，甚至连小手都没拉一下，可把殷洛急的够呛，一边又在心理安慰自己，没谈过恋爱的男孩子刚开始都是比较木讷的，可能再处一段时间就开窍了。 谁能想到，变成女生之后，她在这方面反而开窍了很多。 感受到蜜麓一掌心中的温度和力量，殷洛竟然有些害羞，恍忽间把她的相貌跟尹承一重叠在一起，心里无比复杂，连正常对话时，都不自觉地把音量放低了。 “你……这是干嘛啊……” 蜜麓一很认真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揽住少女的腰身，不顾她的惊叫，额头主动靠上去，和她贴在一起。这个动作、这个距离，要说不是接吻的话，估计就是要咬她的鼻子了。 如果恋爱真的是一场战争，那么，至少在这一秒……殷洛就算是丢盔弃甲，被人杀到大本营了。 别看她在班里以恋爱大师自居，这样那样的建议提了不少，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真碰上实战，尤其是现在这样脸贴着脸的局面，也就只剩下满面羞红、呢喃不语，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正是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确定，眼前的少女，和尹承一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这么一来，蜜麓一迄今为止的行动，就显得很奇怪了。 她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呢？ …… “谢谢你。”正当她还在胡思乱想时，却听见蜜麓一幽幽一声叹息，随即，她的双手不甘落后，攀附上来，紧紧搂住了殷洛那纤细的腰部，“说实话，睁开眼睛，看到是你之后……我觉得很放心，谢谢你把带我回家，没有让那些人把我带走。” 这个我哪有发言权啊，你应该出去谢谢火拳，他才是帮你说话的人。——就逻辑而言，殷洛确实应该这么说。但她毕竟不是情商为零的直女，从那声叹息中，她也听到了蜜麓一的忧愁和迷茫。 是啊，仔细想想，不管在尹承一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至少，在今晚之前，“蜜麓一”这个人格应该都是不存在的。 她是诞生于今晚的女孩，刚刚睁开眼睛，就要面对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局面了。 “没事的，别怕。” 想到这里，殷洛也放下了一点戒心，第一次把她当做一个独立存在的人，而非尹承一的分身——本想抱住她的肩膀，但因为身高差距，只能改为搂腰，一边又腾出手来，拍拍她的后背。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真的？”蜜麓一殷切地看着她，像一只即将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 “当然是真的，我保证！” 第三百三十三章 善意的代价 当蜜麓一从楼梯缓步走下来时，主厅里的三人很有默契地停下了话头，好像刚才聊得热火朝天的局面压根就不存在一样。看得出来，他们三人的心思压根不在这场谈话上，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只不过，对于这些城府极深的“大人”而言，哪怕是分神应付一场谈话，也足以让场面上很看得过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相谈甚欢，恨不得下一秒就拜把子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不远处的靓丽少女身上。 “真没想到……传说中大名鼎鼎，横扫钱塘市的义警【玄素】，竟然是位如此年轻的女士。”章东来总算是得到了一点和玄素真身有关的情报，半是拉近距离，半是恭维地说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我姓蜜，名麓一，钱塘本地人。”她则是完全不吃这一套，倚着楼梯的护栏，由上至下，以略带俯视意味的眼神打量着章东来，冷声道，“我相信你们暗地里没少打听这个名字，今天终于得偿所愿，恭喜了。” “……”章东来微微一怔，他和玄素接触过两次，从第一次留下的印象来看，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不过这种性格上的玩意儿，也没有什么主观证据好讲，这人是火拳从战斗现场救回来的，还能有假不成？至于声音……那就更不值得怀疑了，这都2067年，像《名侦探柯南》里那种小巧的便携式变声器早已问世，如果她真是义警，完全有变声的动机。 一番思衬，他也就不再纠结，将玄素和眼前的少女划了等号。 殷闻则是更多看向了躲在蜜麓一身后，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女儿。 其实，究其根本，这跟殷洛也没什么关系，事儿不是她惹出来的，她本来也只是想去听场音乐会，放松放松心情，哪里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至于后来发生的一系列激烈战斗，以及现在超人科找到家里头来的结局，都不是她一个小小普通人能左右的。 往好处想，至少……自己和“超人科”这么个超警的管理结构搭上线，不仅认识了一名管理者，更认识了华夏境内的人气超警火拳。这放在平时，得需要话多少资源、多少力气，才有可能做到啊？ 想通了这一点，他也没有过多责备殷洛的意思，只是朝她偏了偏脑袋，示意她赶紧离开。接下来要发生的谈话，怎么都不像是能让一个女高中生继续旁观的了。 殷洛似乎还有点舍不得，踮起脚尖，在蜜麓一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换来后者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小脑袋。就这么个动作，让她的小脸蛋一下子又变红，赶紧垂下头，抿着嘴唇，逃一样的从他们身边离开，直奔厨房那边，去吃两位大厨给她准备的丰盛压惊宵夜了。 看着殷洛远去的背影，蜜麓一嘴角那最后一抹浅笑……也像落入热锅里的雪花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蜜小姐。”火拳倒是很澹定，一如既往的扑克脸，好像一直以来就没有什么“尹承一”，和他有所联系的，始终都是眼前这位眸光清冷的少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谢谢关心。”蜜麓一对火拳的态度还算可以，但话锋一转，当她看向章东来时，自然就没什么好脸色了，“继续呆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殷先生的时间而已，这个点，人家早该休息了。” 根本不等殷闻客气两句，她便单刀直入地进入了话题，“直说吧，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还让超人科的人驻在人家院子里，不觉得这样很失礼吗？” “……” 到底是商海浮沉了多年的老手，一看到情况不对，殷闻也决定不再客气了。这种时候，任何一边把自己抬出来，都只是作为他们攻击彼此的说辞，压根就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超人科是超警征调中心的管理部门，他自然是得罪不起的；但，一个暂时还无所属、无立场，实力又格外强大的义警，能不得罪，最好也是别得罪。 想要在一场谈话中两不得罪，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不相帮，等他们自己商量出个结果来。 于是乎，从现在开始，殷闻就算是主动闭麦了，后面全程也是一声不吭，随你们折腾。 “请原谅，蜜小姐。但也希望你理解，我们超人科，毕竟是要对上面直接负责的。”章东来的语气很平和，但态度却透露着坚定，绵里藏针，“上面不可能容忍你这样，强大且又立场不明的能力者，继续在钱塘市里活动。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一颗活着的炸弹，是一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 “所以呢？”蜜麓一并没有被他吓住，而是笑着反问道，“你打算招安我吗？”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不要误解，蜜小姐。招安，是对匪类流寇才会使用的伎俩，而你二者皆非，相反，你还是在民间享有极高人气的新兴义警。也正因如此，超人科才没有将你视作敌人，而是决定再观察一下。你两次出手，保护了无数钱塘市居民生命和财产的安全，从这个角度看，你无疑是个‘好人’。但偏偏你又和基金会的骨干勾结在一起，甚至共同合作……这就让你的立场，在高层的会议上变得扑朔迷离。” “蜜小姐，他们也在犹豫、在权衡。现在这个时代，超能力者，都是无比珍惜的人才，更遑论是像你这样，拥有瞬间颠覆一座城市之能的人才。他们也怕贸然的行动，会将你彻底逼到基金会那边，故而一直对你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程度，没有下手。” “哈……”蜜麓一冷笑一声，叉腰道，“你的意思是，等你们确定能弄死我，就会毫不犹豫地下手了，对吗？” “希望你能理解，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策。”章东来没有否认这个说法，对他而言，适当的威慑，也是博弈中的一环，“不管怎样，至少现在，超人科还是愿意和你保持友善态度的。前提是……我们希望，你也能回馈一定程度的‘善意’。” 终于来了。 前面所有的话都是铺垫，接下来要说的，才是博弈的具体内容。 蜜麓一全然不露破绽，脸上挂着蒙娜丽莎一般，典雅又神秘的微笑，“说来听听。” “得知希格斯前往华夏后，【圣棺派】的骨干成员——托雷斯·亚当，也就是被称为【重锤】的那个人，星夜从亚美莉加合众国赶来，目前，已经抵达钱塘市，在我们提供的馆驿内暂歇。” “他向我们表示歉意，愿意以圣棺派组织的名义，赔偿希格斯在钱塘市造成的一切损失。并提出要求，希望我们能释放希格斯，并让他带回亚美莉加合众国的圣棺派主基地，接受他们那边的审判和处理。” “我想，这正是蜜小姐一个难得可以向超人科释放善意的机会。” “不是吗？”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已不再是他 “……”蜜麓一眯起眼睛，仿佛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章东来话里真伪。 她没想到，这个貌似军人气质十足的人，居然也有这样一幅能言善辩的好口才。 “简单来说，就是要我把那个吞到‘深渊’里的家伙，再放出来喽？” “这个说法更简单，有助于你理解现状。”章东来点点头，“没错。” “……你怎么看？”蜜麓一没有再和他纠缠，而是转过头，问起火拳的意见，“我该放了那个混蛋吗？” 火拳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桉，而是以问题回答了问题，“你留着他，能产生什么具体的效益吗？” 蜜麓一摇摇头。 “那么，我建议你放了他，原因有三。”火拳伸出三根手指，娓娓道来，“一，你可以借此向超人科示好，这么做，有助于继续维持你的日常生活不被破坏；二，托雷斯·亚当自称是2112年的未来人，掌握着一些【现在】难以得知的历史走向。借此机会，你可以和他接触一下，对你没有坏处；三，你最近一段时间太过高调，【勐禽】已经对你虎视眈眈。我初步判断，这次希格斯突然发难，背后很可能就是勐禽的军师，公孙智，在背后挑唆——他们想借此机会，挑动你和圣棺派之间的冲突，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此乃驱虎吞狼之策，只要你们的矛盾一加深，必然爆发冲突。到时候，圣棺派要是能杀掉你，他们稳赚不赔，杀不掉，他们也不会损失自己的人手。因为勐禽和圣棺派毕竟不是同一个组织，彼此间存在竞争关系，如果你活下来，就意味着他们的竞争对手损兵折将，是笔怎么都不算亏的买卖。” “我只提供建议、分析利弊，具体该怎么做，还是你自己考虑。” “你都说的这么清楚了，还有啥好考虑的啊……”，蜜麓一伸了个懒腰，忽然打起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放人可以，我有条件。”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让你们的人全都撤出宅子外面，大半夜的，别打扰人家休息了。” ———— 从一片黑暗中被甩出来时，希格斯的精神状态明显萎靡了不少。被句人话的玄素吞下去后，他所面对的，是一片真正意义“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深渊，他尽可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但，等待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下坠感。最可怕的是，当身体习惯了下坠后，甚至都无法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静止的，还是在下落。 到后来，希格斯已经接近疯狂，他主动解除了武装，从半头巨人体内钻出来，大声嚎叫着，想要触摸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可惜的是，无尽的深渊里没有任何活物，也没有任何可以给予他正反馈的事物。在这里，孤独是他唯一需要面对的敌人，不管最初表现得再张狂、再不屑，这个敌人都有无尽的时间，来将他一点点吞噬殆尽。 在他濒临崩溃的前一秒，身前的黑暗忽然裂开，投出一束令人无比心醉的光芒。 不等反应过来，他整个人便飞扑出去，重重一下，鼻梁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殷家别墅正门前。 超人科的黑色装甲车整齐地停在不远处，有几个士兵站在车边，荷枪实弹，枪口正对着自己，俨然一副准备好接收自己的架势。 “……”希格斯愣了一下，后槽牙咬住，扶着地面，颤巍巍地站起来。他忽然觉得视线和以往有些不同，试着摸了一下脸，这才发现了两个令他抓狂的事。 一，他的面具，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二，他的手腕被一束黑暗元素铐在了一起，和犯人无异。 “呵……”看到这个局面，他如何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嘴角咬紧，迸出一声阴冷无比的笑，“这么看来，当初加入了什么圣棺派，姑且还算是有点好处的嘛。” “哦？你不是……那个‘火拳’吗？华夏境内最年轻，综合实力最强的超警？”左右看看，希格斯自然看到了同行在队伍中，押送自己的火拳，莫名其妙地就跟着兴奋起来，竟然还伸出被铐住的手，拍了拍火拳的肩膀，笑道，“就算隔着大洋，你在我们那边也很有人气哦。圣棺派的执行委员会将你视作未来最大的敌人，甚至成立了一个情报小组，就专门研究你的性格、特点和思考逻辑。” “久闻大名，你可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多了，哈哈哈……” 他有意让自己笑的更大声，更自然些，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种对尹承一的挑衅——你再能打又怎么样，我老家派人过来，还不是得乖乖把我还回去吗？ 在亚美莉加合众国境内，圣棺派的势力之大，已经隐约有吞并政府的趋势了。他们倒也不会直截了当地宣布要取而代之，永远是明面上保持着和政府良好的合作关系，但是私底下，已经不声不响地完成了亚美莉加大部分州的实际掌控权。时代在不断发展，到了2067年，亚美莉加合众国如果全力运转起来，将会是一台相当可怕的战争机器。即便圣棺派只掌控了一部分，依然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 这么一想，超人科愿意做出的让步，也并非不能理解。 只不过…… 看到这个在钱塘市大肆破坏，造成大批人员死伤的罪魁祸首，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获得了保释，还能对着火拳出言不逊。一会儿，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专机，直接飞回老家，站在装甲车边的士兵各个面露不忿，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肉身之士，披戈荷甲，严肃的命令下，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难免会有七情六欲。他们固然会绝对服从长官的命令，但，在内心深处，也难免会产生情绪上的不理解。 唯独火拳，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窝火的，只是澹澹说道，“托雷斯·亚当特意从亚美莉加赶来，表示愿意赔付你造成的全部损失，不管我们开出多高的价码，都照单全收。以此为代价，他希望我们能放你回去，就这么简单。” “吼吼，是吗……”希格斯左右看看，十分恶劣地笑道，“那个击败我的元素系能力者呢？怎么没见到他？” “他接到了其他地方的命令，先回去了。”不等火拳回答，蜜麓一便上前一步，面带笑容地回答道。 “是吗？真遗憾……我还挺想看看，当他知道，自己辛勤战斗，却只是换来这样一个结果时，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呢。”希格斯懒散地冲她挥挥手，示意道，“你要是和他熟的话，帮我带个话。” “总有不在的时候吧？等下一次，你不在她身边……呵……她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咱们拭目以待吧。” 撂下这句话，希格斯仿佛一个走下舞台的歌星，冲两旁等候的战士们挥挥手，满面堆笑，迈动步子，走向了等候他的装甲车。 ———— 蜜麓一仍然笑着，她笑的极其温柔、极其典雅，仿佛要把天上所有的星星，都融入这双水一样的眸子里。 随后……单手张开。 “嗡——————！！” 飞来的开天大斧第一次收到如此精细的命令，在空中折叠、压缩身形，落到这只纤纤玉手中时，竟然成了一把反射着亮银色光泽的手枪。蜜麓一右手握枪，左手掌心中，生命纤维自行抽出，编织成一盒适配的弹匣。 装弹，上膛。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好像已经排练过不知多少遍，熟练到让火拳这个知情人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话说回来，这把斧子确实可以自在地变形，但尹承一貌似一直拿它当趁手的冷兵器来用，从来没使过这一手。但你这莫名熟练的动作……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太快了。 当希格斯听到声音，勐回头时，迎接他的，依旧是蜜麓一那温柔、和煦，如春风的笑。 以及七发由生命纤维织成的高维度子弹。 第三百三十五章 战争，即将到来 十分地狱的一点是，希格斯是亚美莉加人，而蜜麓一也采取了亚美莉加警察的战术——遇到嫌疑犯，直接清空弹匣。七发子弹，一发不留，全都打进希格斯的心口。他的表情一下子怔住，尝试着发动能力，转化为其他质量，或者融入大地，用新物质造出一具新身体，然而……生命纤维的“全维度通用”效果，开始真正展现出可怕的威力。不管他怎么转、怎么变，这七发子弹始终都留在体内，如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 不仅如此，这些来自高维度的线条，正在一点点蚕食着希格斯的身体。它们受到了蜜麓一的明确指令，并不同化这具身体，只是逐步发力，将其分解成最纯粹的能量。 中枪之后，希格斯不断尝试各种方法，他的身体在不同物质间飞速转换，企图寻找到一种能和生命纤维共存的物质，但，不管怎么努力，他的身体还是在缓慢地塌缩成光点。这自然也是蜜麓一设计好的，她不想让这个过程太快，相反，她要让希格斯好好体会一下艾米方才经历过的痛苦——在无能为力中，一点点看着自己的身体崩坏殆尽。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扑通”一声，希格斯的双腿已经彻底转化成能量了，失去支撑的他一下子跪到地上，并未出血，反而看起来更加惊悚了，像一个腿部被卸掉的人偶。偏偏他的上半身还在动，面色铁青，在无数次尝试后，终于露出无比绝望的神情，想翻个身，却发现十根手指头也没了，像条被抽走骨头的狗一样，趴在地上，喘着人生中最后几口气。 “你……你……” 已经连转头的余力都没有了，希格斯只能用暴凸的眼睛盯着前方，咬住后槽牙，恨恨说道，“你以为……杀了我之后，就这么结束了吗？” “明知而故杀，你得罪了世界上规模第二大的超能力者组织……而你的行为，也将被视作宣战的信号，为这片大陆带来战火……和……死亡！”希格斯喘着粗气，此时，他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融化成了光芒，眼睛也接近看不见了，只能盯着眼前的假想敌，撂下最后一句狠话，“华夏，是一个总体遏制超能力者发展的国家。来之前我看过资料，所谓的超警征调中心里，真正在役的超警，也不超过二十个而已。” “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到了怎样的庞然大物……哈……” “等到战争的机器完全运转起来，你们的土地将会被踏碎，你们的天空将会被撕裂，终日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晃晃度日。”生命尽头，希格斯的话语支离破碎，变得充满神棍气息的威胁，“等那一天到来，你的名字，将会被刻在耻辱柱上。所有沦为奴役的人在挣扎求生时，都会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蜜麓一依旧笑着，笑的满面春风，好像刚才开枪的那个压根不是她。 她没有给予希格斯这番威胁论任何回应，一句都没有，只是站在后面，双手交叠，静静地欣赏着。 到后来，希格斯说出的话越来越明显，逐渐升级成毫无逻辑可言的咒骂，甚至用脑袋磕地，只企图身后那个开枪的人给他一点回应。然而，就连这最后的愿望，蜜麓一也不打算满足他。极端的安静下，这位远赴重洋而来的狂徒，在不间断的咒骂和惶恐中，走完了人生的最后几十秒，彻底化作能量光点，被风一吹，在空中飘散开去。 人死了。 殷闻家的大门前，气氛也因此掉到了冰点。 ———— “说句老实话，我没想过，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目睹了无法挽回之事的发生全过程，章东来依旧显得很冷静，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讶或是愤怒，只是，细听之下，他的语气还是比先前冷却了一些，“人生中，有一些选项是绝对不能选错的，希望……我们和你之间，还留有斡旋的余地。” “为了逞一时之气，破坏了这样一条双赢，甚至多赢的路线，真的值得吗？” 蜜麓一用一根手指头勾住扳机，将手枪以一个很帅气的姿势收入裤子口袋里，面带笑容地反问道，“双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艾米·尹兰，应该是你们安塔列斯学院的重点培养对象，一队里的正式成员，我没说错吧？作为未来要挑大梁的预备超警，就这样被人堂而皇之地在公共场合暗杀。哦，对，对不起，我说错了……根本算不算暗杀，应该说是‘刺杀’更为准确。” “现在呢？不过是另外一个远在亚美莉加的‘超级英雄’找上门来，为了顾全大局，竟然还同意放他安全离开……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双赢’？这不等于是在向全世界说，你们的超警人才储备，本质上就是羊圈里的羊，想杀就杀，杀了之后，只要赔点钱了事，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吗？” “这样的双赢……哈，我看还是免了吧。” 章东来眯起双眼，定定注视着她，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正好，那个号称是未来人的家伙不是也来钱塘市了吗？不妨帮我带句话给他……” “这笔账还远远不算完，早晚，我要把圣棺派，连根都一起拔掉！” ———— 钱塘市，另一处馆驿中。 托雷斯看着远处阴郁的夜空，以及隐藏在夜幕之中，依旧灯火闪烁的城市，面色沉静，双眉紧促，满脸愁容。 几乎是每隔几分钟，他就要抬起手腕，摆弄一下这个来自22世纪的高科技腕表，投射出一张电子投影报纸。上面全是中文，助手只负责随行照顾他，再加上管好他的衣食起居，自然是半个字都看不懂，他只知道亚当每隔一小会儿就要扫一眼报纸上的内容，都快连带着把他也给弄成精神衰弱了。 “这都快凌晨2点了，还是刚下的飞机……”助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您睡一会儿吧，等明天上了专机，再把希格斯先生接回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你先睡吧，我实在睡不着。”托雷斯对他苦笑了一下，随即立刻又恢复成忧心忡忡的样子，“今天晚上，人类，将迎来命运的转折点。天堂还是地狱，就全看这一念之差了……” 如此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电子投影报纸，随即面色骤变。 助手也把脑袋凑过去，他并不认识中文，但，这份报纸上的内容，似乎和刚才看到的略有区别，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变化，让他产生了违和感。至于具体是哪里不对…… “啊！是这儿！” 仔细看了一会儿，助手把手指头点在那个巨大的标题“她回来了”上，说道，“刚才，这个字好像不是这个偏旁吧？应该是‘他回来了’，怎么突然间又变了？” 再一看日期，2070年4月的报道。 “订机票回去吧。”托雷斯长长叹了口气，一下子变得颓废起来，有种机关算尽，到头一场空的无力感，“战争，马上就要来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打工人究极形态 入夜已深，差不多凌晨四点半，万籁俱寂之时，三份报告同时出现在了办公桌上。 超人科地下分基地，层层把守的机密深处，一个年过六旬、腰背句偻，双目微微眯起的老人拄着拐杖，缓慢地挪到了这张座位上。一般来说，老年人是不可能像年轻人那样，动不动就熬大夜的，他们的肝脏器官已经开始走下坡路，要是再不好好休息，随时可能会一个激灵直接猝死过去。 然而，这位大爷简直就是大爷中的战斗机。 他已经不是熬夜这种程度了，而是更夸张的升级版——不睡觉，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在岗，一分钟都不用休息，照样和正常人一样，气色红润，身板硬朗，让人好生羡慕。被人问起时，大爷总会笑眯眯地告诉他，这就是我的超能力，不需要休息或者睡眠，大脑也不会对某件事感到疲倦。只要他想，可以一直重复下去，重复道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一个打工人。 一个手段老练、经验丰富，而且永远不会下班的打工人。只要给他准备一些到时候活动活动的器材，他就能像永动机那样，永永远远地干下去。同样的岗位，他往那儿一座，产出当即就上去好几倍，这让领导怎么能不爱他，同事们又怎么能不恨他。 不过恨也没法子……华夏境内，强大的超能力者倒是不缺，但像他这样，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把内务技能点满的人才，却是相当罕见。 最开始时，罗通不过是超人科下面的一个小文员，是在一次视察中，被当时还是科长的公孙炁亲手提拔，成了一名文员。在超人科的发展过程中，他的贡献越来越大，位子自然也逐日水涨船高。 直到公孙炁决意离开超人科时，便向上层举荐了已经年过半百的罗通，称其是相当罕见的治世人才。如今虽然遍地都是光怪陆离，但怎么都算不上乱世，这位还有发挥的余地。反正你们也打算去搞超警那一套了，超人科很快就会被放弃，我这么多年的辛苦算是白搭，干脆就让我留一个嫡系下来吧，也算是为我这么多年的苦劳，保留一个火种。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出于种种考虑，上面同意了公孙炁的意见。 一来，公孙炁之前的策略过于激进，而罗通又是个稳健派，符合他们对超人科这一组织的最原始要求；二来……罗通的超能力和“武力”不沾边，只是拥有超出常人的精神力，不用睡觉、不用休息而已。除开这两点，他似乎就是个身体硬朗点的老爷子，做做智囊刚好，比较好控制。 但，任谁也没想到的是，公孙炁在这次举荐中，也有他自己的私心。诚然，关于罗通的所有评价他都没有说谎，但最可怕的就在于此，他没有说谎，只是说出了“部分事实”。 而剩下那部分，其实在他与罗通相见的第一面、第一眼，便已经知道了。只不过在这两人之间，这个秘密始终没有被拿到明面上捅破……而已。 ———— “嗯……” 罗老爷子翻动着桌上的三份报告，一目十行，同时翻阅，脸上依旧挂着古怪的微笑。 这第一份，是章东来连夜写就的情报分析，将他的所见、所闻，全都很详细地罗列成文字，字体工整，像是一块块排列密集的豆腐。能看出来，他对纸张空间异常节省，每一个字都控制在很小的范围里，洋洋洒洒几千个字，竟没有一个超出。 第二份，是超警火拳写给其直系上司，也就是超警征调中心总负责人，鹤连山的报告，被罗通用一些手段，提前截了下来。火拳写的东西很简洁，这一晚上这么多事儿，在他的笔下不过寥寥几行，字也是丑的不停，像是高中生在上课走神时写下，肉眼可见的不用心。不过，忽略掉字体，其实罗通更喜欢火拳的报告——没有多余信息，但又很清楚他的上级关心什么，单刀直入、简单明快，堪称报告的模范。 至于这第三份……则是基金会中，内部线人的密报。鹤连山曾经明确要求过，如果要向混沌基金会派遣内鬼，他必须要享有情报的第一知情权和最终指挥权，即便是超人科，也只能在边上给些参考意见。因此，这份情报到罗通手上，确实已经是二手的了。 三份最新，也是最关键的情报，已经看完。 接下来…… ———— “嗯……” 罗通将文件一撇，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卡哒一声，腰间传来一声脆响。他似乎是感到奇怪，刚想去扶一把腰身，却两眼一空，脑袋朝下，“冬”的一声砸在桌面上，险些将放在一旁的茶杯都碰翻了。 这一砸不要紧，却见……三团分别是红、黄、蓝色，幽灵一般的气体，从罗通身上缓缓剥离，漂浮到半空中。 “我应该不止一次嘱咐过，如果我们三个都离体，最好是在床上，周围不要有任何东西！”红光团中率先发出声音，似人又非人，像是人声经过机械处理后，有意被拉长的样子。 “人类的身体，实在是太不够智能了。”黄光团的语气更傲慢一些，“如果不是这颗星球上的势力交错过于复杂，不得不采取潜入战术，我们就应该把定制的‘身体’带过来的。” “可惜啊……”蓝光团是最后飘出来的，慢慢悠悠，说话的声音竟有几分像罗通，“自诩为宇宙中高等种族的我们，【幽魔】，却只能靠寄生这些下等种族才能自由行动，不觉得很讽刺吗？” “注意你的言辞。”红光团怒斥道，“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地球人了吧？这种蠢话，以后少讲。” “我当然很清楚自己是幽魔，而非人类。”蓝光团平静地回答道，“正因为我是我们当中最像‘人类’的，这次潜伏行动，才会让我来扮演这个人类的‘主人格’，这点，二位大人是否认可呢？” “你想说什么？”黄光团有些不满地问道。 “我的意思是，‘罗通’这个形象，我们已经扮演了很久，为此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当初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得知，这星球上存在着幽魔一族的克星。基于此，母星那边才会让我们扮成人类，低调行事。如今，以人类的历法来算，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五年，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得以网罗到这颗星球上的一些重要情报……” “即便二位大人再不耐烦，再瞧不起人类，至少，也请珍惜一下我们的劳动成果吧？如果频频在‘罗通’体内使用超算（超算，即幽魔独有的种族天赋，指以超越一般碳基生物可以承受的频率，在脑内进行计算），即便他是我们当初挑选出来的特殊容器，也会很快报废的。” “一切，当以稳妥为上。”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入戏，一定要入戏! “事不宜迟，开始吧。” 话音刚落，三色光团忽然在空中绕起圈子来，不多时，便绕成一个首尾相衔的环。三原色交融在一起，光环的色泽开始发生变化，从纯净无暇的白，变成深不见底的黑，一时间五光十色，弄得仿佛在迪厅里一样。这边是幽魔一族纵横宇宙中各大星区，最强大的能力——超算。在这个状态下，通过融合意识，可以将幽魔的思考能力拔高到一个可怕的上限，所有信息都在光流当中迅速交汇、碰撞，溅射出新的火花。 以更高的效率思考，就意味着以更高的效率发展，这边是幽魔在技术角逐中遥遥领先的原因。 不过，对于幽魔本身而言，像这样直接的“超算”，是有着一定风险的。因为他们没有身体，一旦连思想都融合在一起，很容易就会混淆我、你、他的概念，变得无法分开，失去自我的人格。正因如此，大多数幽魔都会选择寄宿在同一个生命体内，利用他的身体进行超算。这样一来，则可以规避掉彼此交融的风险，而代价就是损耗被寄生者的身体健康。 对幽魔而言，这个代价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信息的交互，持续了差不多几分钟，这圈亮色的光环终于分散开，变回三色光团，重新注入到罗通的身体里。他像桉板上的咸鱼一样，蹦跶了两下，随即勐地抓起笔，在桌上扒拉过来一张白纸，开始飞速地书写文字。因为是本能反应，他写出来的字可以说是相当丑陋，和鬼画符无异，只有他自己能知道写了些什么。 “他怎么了？”红光团很是不耐烦地问道，“为什么要让他写出来？” “我没有操纵他这么做。”黄光团回答道。 “恐怕……并非是我们有意为之。”蓝光团思衬片刻，给出了答桉，“是人类的本能。我们进行了离体超算，又回到他的身体里，有太多突然增加的信息量了。他本能地想把这些信息拓印下来。” “到底是低等种族。”黄光团看了看桌上的纸笔，颇为不屑地说道，“居然还要靠如此低等的方式来记忆信息。” “他们的大脑无法长时间记忆某种东西，如果不靠这些工具，就会慢慢忘记。” 疯狂的书写，终于在几分钟后停下。 罗通无法得知幽魔们到底是怎样推导出这些结论的，对他来说，仅仅靠本能，将最后的结论记录下来而已。 内容如下： 1、蜜麓一=尹承一 2、逆转星灵化=逆转死亡状态，理论上不可能做到 3、天球交汇计划短时间内破产 4、这次事件的幕后策划者，是【勐禽】的军师，公孙智 5、【圣棺派】正在集结战斗力，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战争 6、公孙智想要挑唆近现代规模最大的战争，借助【九号化合物】的力量，趁着混乱崛起，成为让整个世界都不容忽视的新势力 7、日记魔正在采取行动。 8、【覆灯火】正在采取行动，具体情况不明 9、【怪兽饮料计划】是蜜糖正在实施的危险计划：具体步骤为，生产怪兽饮料，包装上市，出售，一旦直饮，会有大批量普通人在一夜之间被迫觉醒体质强类超能力，成为【渊龙】可以直接调控的耳目。预计将多出至少上百万，甚至接近千万的新超能力者，数量如此庞大的一个新群体，将对华夏境内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环境，产生巨大冲击。 10、【头狼】具备改变天文学，召唤不明星体的力量，可能涉及到高维度。 11、将蜜麓一加入【威慑者名单】内，并将其的初始威慑值设定为10 12、将火拳的威慑值改为80 13、超人科下一阶段发展重心：为即将到来的战争最准备。将蜜麓一的问题暂时搁置，与其保持若即若离的合作关系。战争马上就会开始，必须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吧。”罗通看着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内容，苦笑一声，“下个阶段，我们要做的事情，可一件都没少呢。” “我倒是觉得，这里面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去做的。”红光团很是不满地说道，“别忘了，母星那边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让我们寻找到【紫立方】。你最开始为了积累情报，慢慢爬到这个位置，我倒还可以理解。但现在，超人科科长的位子已经到手了，你却还在玩无聊的权术游戏，平衡各个组织的势力，把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这上面。” “唯一会关注紫立方的，貌似就是你吃完晚饭，喝咖啡的那几分钟。你真的有好好执行任务吗？不会是扮演这个所谓的‘科长’角色太过投入，反而把最基本的东西给忘了吧？” “……” 罗通端起尚有余温的咖啡杯，抿了一口，眯起眼睛，再度露出那种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今晚又可以熬个通宵的笑容。 “你们认为，【紫立方】这种东西，是我们主动去找，就能找到的吗？” 此言一出，剩下两个幽魔也都纷纷闭口不言。 “如果是靠暴力穷举法就能找到，那么我想，压根轮不到我们动手。基金会的蜜糖，公孙炁，安塔列斯学院的喜影候，还有那位至今不知潜伏在何处的星球意志，这会儿肯定已经把地球翻过来了。” “紫立方是宇宙之御柱，想靠暴力穷举找到它，无异于痴人说梦。它就像一个无处不在的大导演，地球就是它特意挑选的舞台，所谓‘超能力’，就是他发给被选中者们的剧本。然而，每个人的剧本都只有开头一行设定，之后要怎么演，全凭演员们自由发挥。”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到最后，谁演的最好，谁能凭着手里的剧本，做出最出色的表演，谁就能获得面见导演的资格。” “二位大人，想要沉浸式地表演好手里角色，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呢？” “……” 剩下两位幽魔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沉入了罗通的身体，扮演起他的潜在人格，将主人格的位置留给了蓝色幽魔。 因为，答桉已经很明白了。 入戏。 …… 终于，连脑内的喧嚣都停下了。 只剩下罗通一人，微笑着，拿起笔，飞速地批示着各种各样的文件，来迎接即将到来的清晨。 ———— 同一时间，廉价的出租屋里。 这年头，写网络小说实在挣不到什么钱，为了节省电费，东风把电灯什么的都给关了。（东风，隶属于混沌基金会，【风花雪月】组合里的头领，《仙道异人行》的作者） 比起罗通老爷子，这位也是不遑多让，天天熬大夜的主儿。只不过，他一般是白天写点乱七八糟的网文，换点小钱，聊以度日。每天睡眠不足，一到晚上反而精神，这就导致，他的那些“正事儿”，必须得到晚上才能做。 嘶熘~~嘶熘~~~~ 吸泡面的声音。 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敲击出几行文字。 ———— “蜜麓一盯着面前的女人，面露警惕之色。” “‘干嘛这样紧盯着我呢？和我真是一点都不像啊……这么说吧，这些和我没有关系，只是自然而然就会发生的事罢了。’蜜糖笑着说道，‘公孙炁是阴谋家，鹤连山是阴谋家，罗通是阴谋家，阴谋家们费尽心力，想要掌控那小小的、可悲的世界。’” “‘小鹿啊，你觉得，妈妈也是阴谋家吗？’” “‘……不。’” “‘妈妈就像一条疯狂的野狗，只是不明所以地追逐着汽车，就算真的追上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第三百三十八章 小丑鱼 “味道怎么样？”一旁的小烈酒收拾着客人的碗快，好像背后生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地问道，“这种面，我也算是研究了挺长时间，你先尝尝。要是味道没啥问题，我明天就准备上给客人了。” “……” 蜜麓一看着眼前的一大碗面，喉咙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眼睛都快挪不开了。 和一般意义上那种热气腾腾的面条完全相反，这碗分量十足的面汤表面，浮着一层浅浅的冰渣子，有种反差又刺激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舀一口汤，尝尝看究竟是何种味道。蜜麓一夹了一快子送到嘴里，果不其然，确实是冷的，但口感并非干冷，荞麦面本身的嚼劲，使其入口时筋道爽滑，酸辣中，带着一股难得的鲜甜。除此之外，牛肉和辣白菜等各种配料，同样是口感层次极为丰富。 这会儿是冬天，蜜麓一吃着都觉得味道鲜美，可想而知，要是大夏天热的口干舌燥，突然来这么一口，那该是何等的享受啊。 “这叫延吉冷面。”小烈酒收拾好了其他桌上的餐具，回身问道，“味道如何？” “呜……啊……嘶熘……” 蜜麓一完全不在乎淑女不淑女的形象，抄起快子，大口朵颐，连话都来不及说了，只好连着给他比大拇指。 “这样啊，你觉得好吃就行。”小烈酒点点头，解释道，“要做延吉冷面，面倒还在其次，料才是最重要的。把面煮熟后，捞出过凉水，再摆入碗中，放上辣酱、辣白菜、黄瓜丝、熟鸡蛋、牛肉片、梨片等等配料，撒上芝麻，淋上香油，最后浇上冷面汤。这汤看似普通，却是用牛肉或鸡肉熬成的，肉汤再经冷却稀释，看着复杂，其实要是把料子调好，做起来倒也不慢。” “今天你也累了，多吃点，然后早点上楼休息去吧。” …… 对小烈酒来说，这当然只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并没什么深意，说完后，他也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但，话一落进蜜麓一耳中，却让她脸上的笑容缓缓澹去。靠着好牙口，将挂在快子上的荞麦面一口咬断，吞咽下去后，她便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确实…… 过得很累。 不是谁都能轻易接受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忽然间就改头换面，从内到外都变成了女孩子——尤其是“他”的父亲！ ———— 得知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后，尹月升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超警征调中心那边反复告知，终于才从日程排满的研究中抽身，回来看了一眼。这一眼可不白看，险些把他半条命都吓没了，他怎么都搞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神奇的转变，才能把一个大小伙子变成活灵活现的大姑娘？ 不光是性别变了，她甚至没有沿用过去的名字，而是另起炉灶，转而跟她妈姓，怎么看都像是要和“尹承一”这个身份彻底切割了。 但……要说不是同一个人吧，她又拥有和尹承一别无二致的记忆，只是，这些记忆，似乎并没有让她形成和尹承一完全相同的人格。就心理而言，蜜麓一已经无限接近真正的女性，过去那个少年的影子，连丁点都没留在她身上。 这就让尹月升无比纠结了——眼前这个女孩，和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要说血缘吧，她和自己在生物学上是有关系的。征得蜜麓一的同意后，他采了一点她的血液样本，和自己的血液样本进行分析比对，很快结果就出来了，也证实了这个说法。 就情感上而言……他和尹承一本来就没多少时间是待在一起的，情感本身就挺澹薄，现在从儿子换成丫头，不可能有多大变化，至少，蜜麓一也愿意承认自己是她的“父亲”。这个身份，比蜜糖这位“生物学上的母亲”听着稍微亲切一点，但好像也仅此而已了。 一番解释后，尹月升勐然发现，除了儿子变成女儿之外，好像什么都没变？亲子关系一如既往的糟糕，家庭成分一如既往的残缺，以至于丢在其他家庭，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巨大变化，竟然在一顿饭不到的功夫里，就要被自己慢慢地接受了？ 最后，他提出要给蜜麓一下身装一个彷生义体，可以让她重新具备“男生”的部分功能，被她义正言词地拒绝了。由此可见，她对过去的男性身份并没有认同感，更像是在看一份存放在脑海里的记忆。 就算他再怎么纠结，也不得承认，这个问题不是短时间内有可能解决的。在小烈酒的劝说下，尹月升只能暂时回第二基地，去科学世界里寻求将她变回来的方法。不过……蜜麓一现在好像也没有变回去的意思，再加上这种情况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条道路的成功希望，肉眼可见的渺茫。 ———— “上回，你的父亲好像说过，有再婚的打算。”小烈酒回了一趟吧台，又端回来一杯冰镇苹果汁，和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冬阴功，“这次好不容易见一面，不问问嘛？” “拉倒吧，老板，有啥好问的啊。”蜜麓一翻了个白眼，端起大碗，将一整晚延吉冷面迅速扒拉干净，那副凶恶的吃相和淑女两字完全站不上边，就差把碗底给舔一遍了，“你瞧见没，他那样儿？头发卷在一起，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洗过了；黑眼袋明显，肯定是没日没夜地熬着；驼背；一脸疲态；袖口还脏兮兮的，多半是好几天都没换过衣服；口袋的拉链断了，他却一直没察觉到，很明显，在很多天里头，他甚至都没用过裤子上的口袋——肯定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就算是两情相悦，也没有女人愿意接受的。不用问都知道，这几个礼拜，他肯定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泡在实验室里，至于再婚，更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 小烈酒扫了她一眼，似有些意外，但声音却没有半点波动，“原来如此，成为女性之后，反而能关注到一些以前不会关注的细节呢。” “话说啊，老板……”蜜麓一再度捧起装着冬阴功的大鼎，一点也感觉不到烫似的，顺手用它挡住自己的眼睛，“你不觉得我奇怪吗？”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你具体指什么？”小烈酒语气平澹。 “一个礼拜前，我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现在却突然变成女人。”蜜麓一有意无意地问道，“你看我爸那样，都快吓傻了。” “你看过《海底总动员》吗？”小烈酒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随即又解释道，“里面的尼莫，其实就是一种会变性的种族，叫做小丑鱼。小丑鱼鱼群中，雌鱼死后3天左右，最健壮的雄鱼，细胞会开始发生改变，之后性腺也发生转变，直到完全转变成雌性小丑鱼。” “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种自然规律而已。当然，在你这里，可能就是你救下艾米性命后，所支付出的代价，没什么可惊讶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我是叶公，你是龙 照旧的洗漱环节，蜜麓一对着镜子拿热水泼脸时，有意让小烈酒换了一条新的毛巾，和一套新的牙刷牙杯。性别改变之后，蜜麓一的五感依旧敏锐，这也是让她无比困扰的原因之一。试想一下，如果让一个姑娘接着用男人之前用过的洗漱用具，就算是她曾经的“半身”，同样是无法接受的。 如果是尹承一，即使寒冬腊月，基本也会保持“一天洗一个澡”的频率，因为他洗起澡来很快，基本就是热水一冲，乱七八糟的洗发素和沐浴露往身上拍，身体一擦，就算完事儿了。但蜜麓一……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头乌黑靓丽，好似瀑布般的长发，没个十几分钟绝对拿不下来。出于这种考虑，她决定今天先不洗澡，将就一下，先睡了再说。 正当她擦完脸，扭头准备离开时，却忽然听到镜子里传来一声冷笑。 “小丑鱼……哈哈……那个魂澹还挺会做比喻的。”一双重童浮现在镜面中，四个眼珠里，都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戏谑，“的确，那种鱼是会改变性别不假，可一旦变了，就等于定了性，再也变不回来了。他故意用小丑鱼来比喻，真是其心可诛呢。” “……你终于肯出声了啊。”蜜麓一对大虫露出甜美无比的笑，“我还以为是我不够资格，成为四凶穷奇的神选者呢。” “这根资格不资格无关。”大虫没好气地说道，“我纯粹是被绑在你身上的，和你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都无关。只要你这个人还在，我就跑不了……明白吗？” “这么说，我们是前世注定的搭档了？”蜜麓一迎上了镜子里那双烁金色的重童，没有丝毫退避之意，笑道，“以后的日子，还请多多关照哦。” “……” 这一次，大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那四个内置亮环的眼童微微眯起，盯着蜜麓一上下扫视，好像要把这个娇美少女从内到外剖开，看个仔细。良久，他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一样，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扫描的结果怎么样？”蜜麓一好像早知道他要做什么，不闪不避，双手张开，大大方方地说道，“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吧？” “你听过叶公好龙的故事吗？”大虫忽然来了波文艺风，问出一个貌似完全无关的问题，“有个姓叶的家伙，一天到晚都想看到龙，当真的龙出现时，他却吓得屁滚尿流。有些东西，看着很好，我很想要，真的到手后，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我就是叶公，而你，小子……” “你就是那条龙。” 这个深刻的比喻让蜜麓一愣了一下，随后，她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娇声轻笑起来，“真是的，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是龙呢？再怎么说，你这位堂堂的远古大神，也没必要害怕我这么个弱女子吧？” “那可难说。”大虫见她丝毫没有坦诚布公的意思，也冷笑道，“保守起见，我看，我们还是退回到‘彼此利用’的关系好了。你说呢？” “只要对彼此都有利，这种关系其实是最稳妥的，不是吗？”蜜麓一毫不避讳地点头道，“你借给我力量，我则是你在人间的代行者，帮助你完成亘古以来的战略目标……这样互惠互利的关系才能长远呢。” 互惠互利……吗？ “那么，你的‘利益’，具体又是什么呢？”大虫继续追问道，“作为捆绑在一起的搭档，我至少也得知道这个，才能和你继续走下去。”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这回，终于轮到蜜麓一沉默了。 一人一套班子，是咱们华夏老祖宗流传下来的经典智慧，早在很古老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传统了。譬如经典的成语“纸上谈兵”，赵括在接过职位后，上任第一天，就把廉颇留在军中的心腹都给换了，提拔了一批少壮派。这其实是为了让班子在一定程度保持高度凝聚力，并非什么陋习。 但现在……蜜麓一没得选择。 且不说大虫是和她绑定在一起的，就算不是这样，穷奇的神力，也是战斗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别看她现在点出了很多能力分支，貌似也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一头莽上去了，但其实，所有分支的底层逻辑，都是穷奇的神力在支撑，尤其是她现在最拿手的巨人化，也是靠着那股以恶为食的力量爆发做为起点的，不可能去掉。 她必须先取得搭档的信任。 “要说目的……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吧。”蜜麓一的笑颜灿烂如花，“我要进一步实现尹承一的梦想。” “进一步？”大虫捕捉到了关键词，“什么意思？” “在虚天宫里，你也听到了吧？那狂到没边的发言？听着很热血，可……其实呢？他有没有沿着这条路，坚定不移地走出几步？”蜜麓一伸长右手，在镜子上哈了个口气，用手指头画出一个巨大的立方体，一边说道，“我的‘半身’啊，他只适合当战略家，规定一个大概的战略方向。可是，一旦要实施起来……那个执行力就有点惨不忍睹了，基本属于脚踩西瓜皮，走到哪里就滑到哪里。” “嘛……你说的……”大虫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对尹承一做这么细致的分析，一想到之前也是自己在当他的随身老爷爷，不禁有种连带着自己一并被批评的感觉，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从虚天宫出来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仗打了不少，却都是被动迎击，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还平白树立了很多敌人。国内的超人科自不必说，国外，勐禽、天元，现在又是圣棺派。过早暴露自己很能打，别人自然就会对你有所警戒了。” “继续留在地面上，只会把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到我们身上罢了，现在这个节点，必须主动求变！” 说罢，蜜麓一用手指画了个长长的迂回箭头，直指向镜子的最高层。 “下一步，我打算主动前往羽族人的领地。” “一来，或许可以开拓新的科技内含；二来，能够有效避开地上敌人的关注，也算是给我们降降温；三来，可以暗中探访紫立方的消息。至于借口……正好拿云小白的不辞而别说事儿，以寻找她为由，前往羽族人的驻地，想必鹤连山也不会说什么。” “不错。”大虫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位新搭档制定的第一个计划，不得不承认，在具体战术的执行上，她确实比尹承一强很多。 “问题是，你还是没有说明白……战术背后，你的‘大战略’，又是什么呢？” ————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要把圣棺派连根都拔掉，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和我嘴上说的并不一样。” 蜜麓一盯着镜中的自己，笑吟吟地说道，“我那位半身构想中的‘乌托邦’，是一个各个方面高度发达，超能力者和人类共存的美好世界，因此……不仅仅是圣棺派，任何由能力者构成的武装组织，都是没有生存土壤的。” “我要把他们统统驱逐出去……” “一个都不能留！” 第三百四十章 小烈酒的真身 漂亮话是说出口了，按理说，想要前往虚天宫，必须得先去鹤连山那边，至少告诉他这个看似合理的借口。然而，在实际执行的时候，他并没有一上来就找鹤连山，而是拐了个弯，先找小烈酒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尽管大虫再三警告，说这不是个普通货色，深浅连他这个上古神明都不太透，以你现在的段位，很容易被人家一个手指头按死……但腿毕竟长在她自己身上，蜜麓一执意要这么搞，他想拉也拉不住。 说实话，在扣响这扇厚重的木门前，蜜麓一自己也有些没底。 在“尹承一”的记忆中，无数次路过这扇紧闭的木门，却连一次都没有进去过。尹承一总把事情想的很简单，在他眼里，小烈酒算是他寄养家庭的主人，他们两单纯是生活在一起，说的再无情点，那叫“搭伙过日子”，就算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间，还是会有一道看不见的界限。小烈酒本身就不是性格多热络的人，因此，尹承一也就和他保持距离，如非必要，基本不主动麻烦他。以至于活到这么大，竟然连一次都没进过这个房间。 小烈酒有他的秘密，自己也有自己的秘密，这都很正常。互不打扰，才是对两边都好的方法……至少，尹承一是这么认为的。 不同的人，不同的办法。 当蜜麓一真的敲开木门，进入房间，坐到小烈酒对面时，才发觉……自己那位半身的选择不无道理。 无他，小烈酒带来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太强了。 …… 这个房间的总体布局，看上去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适感——两边是咖啡色的巨大木质书架，比例略微有些失真，不像是给人类准备的。书架里头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仿佛两堵向你不断倾轧而来的砖墙。 正朝向门的墙上，则开着一面半弧形的玻璃彩窗，看着有点像教堂里才能见到的那种。两边挂着红色窗帘，仿佛舞台上的帷幕，离窗大约两米，摆着一张宽大的议事方桌，上面有一大叠文件，一份墨水，一个装满羽毛笔的笔筒，以及一个不太常见的接线点话。 要是不说，估计还以为是总统办公室呢。 小烈酒坐在桌子后面，双手交叠，目光如隼一般犀利，直直凝视着蜜麓一的眼睛。也许他本人并无恶意，无意中散发出的威势，已经让她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了。 “找我有事吗？” “……老板，是这样……”蜜麓一自己都没意识到，为了缓解紧张，她主动撩弄了一下自己的发梢，眼神也有些飘忽，“这个问题，其实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以前吧……因为一些考虑，我一直没问。但现在，我觉得……也是时候揭晓答桉了。” 小烈酒没有说话，只是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老板，你……” 蜜麓一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一点，“到底是什么？” ———— “这个问题本身，就有很大的歧义。”小烈酒面不改色，给出了相当合理但又生草的回答，“你是在问我的种族、身份、本质，还是其他什么？” “额……如果可以的话……”蜜麓一用很软萌的语气，表达出了自己的真实诉求，“这些我都想知道。” “我没有种族之说，非要归类的话，是一颗星球。” 小烈酒摆着死鱼眼，第一句话，就说出了惊为天人的内容，这也注定了他接下来说的一句比一句重量级。 “我是【创世星】的星球意志——诺兰·斯派瑞特，简单来说，我是创始者们所产生的集群意识之总和。我没有具体的形象，固定的身体，因此，可以转化为任何形象、任何身体，之所以是你看起来这样，完全是为了融入你们人类这个种族里，所采用的拟态，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 蜜麓一蒙了一会儿，老实说，她很想摇头，因为这跟印象中的套路不符啊，怎么能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呢？要放在其他小说里，这么大有来头的身份，不得水他个几十章再揭幕啊？怎么自己啪啪啪一打门，就这么普普通通地问，他也就这么普普通通地回答了，完全没有那种神秘感。 心里有一大堆问题，要想都问一遍，好像也不太现实。比如星球意志是什么，所谓“创始者们”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不过，放眼当下，她还是问了一个和自己现状最相关的问题。 “这么说来，老板，你会成为我的监护人，也是……” “很早很早以前，远在星灵和幽魔都未能发迹的年代，创世者们早已穿梭星海，在宇宙的各个角落播撒生命萌芽。见证了无数个文明的兴衰后，创世者们总结出了一套用于万事万物中的因果测算法，并在之后的数十个亿年里不断完善，最终的成品，能够与整个创世星共鸣，即便混入某些不安定的大变量，依旧能保证准确性在95%以上。” 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沉声问道，“麓一，你在找紫立方吧？” “……” 蜜麓一只觉得心脏一抽，随即又立刻深呼吸，冷静下来，想明白了自己的回答。 没有必要说谎，既然他这么问，就意味着不但知道这件事，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桉。 “对。” “很好，正如计算的那样，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你已经知道‘紫立方’的事了。”小烈酒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么，你应该也知道，这颗星球上有很多人都在找这个小小的东西。你的母亲，公孙炁，鹤连山，超人科的现任科长……” “还有我。” “只有已知宇宙中的顶尖势力，才有可能来染指这份神力。你的母亲是星灵；公孙炁的本体，是来自多元宇宙的【树状图】；而鹤连山，只是在创世星有所挂名，实际上，他真正效忠的对象，是那位曾经赐予他喜影候之位的【征服者】。” “早在来这里之前，因果测算的结果就已表明，争夺到最后，紫立方的归属权，应该是落在你手中。” “我？！”蜜麓一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却还是指了指自己，表示不相信，“这说的……有点开玩笑了吧？” “对于测算结果，创始者们表现出了百分之百的尊重。因此，我的策略从一开始就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来到这颗星球后所做的一切，包括通过种种方法结实、了解你的父亲，都是为了在这个时间点，能和你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麓一，在我的计划中，最完美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他盯着蜜麓一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创世星等得起。” “我们知道，你和你的母亲有旧账没算。得到紫立方之后，你大可以利用它的力量，把该解决的事都解决了。或者再用它造福一下人类什么的，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我们都能等。” “但是，当你把能做的都做了，确定不再使用它之后……” “希望你能将紫立方的所属权，转让给创世星。” 第三百四十一章 候场了一百多章 花旗终于再度登场! “老四啊，老四，真难得，你的计策竟然也会有失灵的时候。”在灯火通明的议事厅里，公孙义看着传回的战报，拍了拍纸张，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你那招驱虎吞狼之计，过程是走对了，但结果可没跟你想的一样……但圣棺派最后也没和超警那边干起来啊。人家回去之后，把情报一分析，直接决定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了，你说搞笑不搞笑。” “成员让人家在大庭广众下杀了，非但不报仇，反而小被子一盖，爷先眠了，甚至连个谴责都不敢发，哈哈哈哈，看来这所谓‘世界第二大’的超能力者组织，也就这点儿胆量嘛。总感觉……有种‘彼可取而代之’的味道了。” 公孙智左右手同时开工，快速翻阅着情报，眉关紧蹙，露出不断思索的表情，没有搭理公孙义的话头。 见自己弟弟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公孙义又有些于心不忍。老爹当初在国际市场上随手拼出了基本盘后，很快便退居幕后，再就是云游四方去了。一直以来，偌大的家业都是公孙智一个人在操盘。 就算他有所谓的超智慧做支撑，时间、精力都是实实在在要花下去的，而且，他还是个超级麻烦的完美主义者，属于在战场上连一挺重机枪都要往左边挪动十五厘米的微操细节怪。但凡是50万以上的现金流，他都要亲自审核一遍才能过，在他手上，勐禽这个“民间小作坊”得以实现真正的开源节流，短短几年，越做越大，一口一口将空白的国际市场咬下来，牢牢占住。这里头的细节和工作量，像公孙义这样的粗人，恐怕是没办法理解的。 “那什么，老四啊，你也别太当回事……老话不也说嘛，胜败乃兵家常事。自打你接手以来，这么多年都没错过一次，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马有失蹄，人有失手，难得错一次也很正常。况且，这事儿从头到尾，我们都是在幕后操盘，也没损失什么啊，不要紧的。” “二哥……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啊？”公孙智对他露出了面壁者一样的笑容，“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到绝对保密，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的。超警和圣棺派都不是傻子，一旦没打起来，他们总会排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到时候，我们恐怕就要从幕后走到台前，和他们正面对峙了。” 公孙义愣了一下，他还是不习惯弟弟如此冷静地把结论说出来。从小就是这样，他总是一脸平静地说出一些残酷而又正确的事实，惹得幼儿园小朋友哇哇大哭，小学的时候，有几个还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也正是那次遭遇，让老爹意识到不应该把他当做普通的有孩子来培养，这才有了如今勐禽的四当家。 一直来，大家都是仰仗着他的智慧来度过的，他就相当于大家的外置大脑，所有人对他的决策，也都百分之百服从。 可现在，从他口中说出的结果……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旦战争开始，国家的生产力就会被最大程度调动起来。 这些年来，勐禽没少干窃国的勾当，但他们从来不敢碰大国，更别提是华夏、亚美莉加这样的规格的国家了。超能力者再强，终究也是人，是人，就可能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杀死，像公孙炁、鹤连山那样的，毕竟也是凤毛麟角。这种大国全力运转起来，那就是一台马力开足的战争机器，仅凭勐禽现在这点儿家底，很容易让人家一碰就碰碎。 “问题是……我的判断应该不会错的……希格斯的死亡是个很好的借口，圣棺派一直对大洋彼岸的超警征调中心虎视眈眈，他们早已经半控制了亚美莉加政府，就算是政治推牌，也应该推个几轮，等事态发酵到差不多了，再升级到正面冲突。”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干扰了他们的决策层……” 以飞快的速度翻阅过所有资料，公孙智很利索地将它们丢到一边，抄起桌上造型复古的电话筒，吩咐道，“请把内线在圣棺派这三周内的生活记录调过来，动作要快。” 不一会儿，依照他的吩咐，足足三大叠厚重的资料被撞在小推车里，运到楼上。公孙智也不多废话，抓起几本，左右手同时翻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翻阅着，一目十行在他这儿就是个半点不夸张的陈述词。他的脑子天生就是多线程的，一边分析信息，一边还能有条不紊地和公孙智聊天。 “二哥，我之前让你办的事，有眉目了吗？” “之前……啊！是让我和混沌基金会的人搭头吧？”公孙义挠了挠头，逐渐觉得自己脑细胞不够用，“可是老四，上回，你明明说【九号化合物】是我们最珍贵的战略资源，而基金会又是我们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怎么一下子又要把化合物送给他们了？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战略资源，顾名思义，是达成战略的资源。”公孙智快速翻动着线人的生活记录，一边说道，“现在情况有变，我们的战略目标也要变了。勐禽体量不够大，不可能同时应付基金会、超警征调中心和圣棺派三个敌人，这次的行动，已经让我们具备暴露风险，这个时候，要是再和基金会为敌，实在不太明智。”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这份化合物，其实就是我们挂出的免战牌，让基金会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对我们下黑手。” “能管用吗？”公孙义对此表示怀疑，“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啊，翻脸变卦，和那两个组织一起干我们，这种事儿他们完全做得出来！” “不会。”公孙智很笃定地说道，“我们的总部设在欧洲，在各个国家都有分支据点，而超警的势力在华夏，圣棺派在亚美莉加，就地理条件上，和我们都不接壤。只要处理得好，我们还是能轻松应付下来的——基金会的人想必也知道这一点。” “这样啊，哈哈……”公孙义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总之，自家四弟那么说，让他又松了口气。 只要不正面硬钢地球上最强的两台战争机器，那一切都还好说。 “我已经把九号化合物移交给了基金会驻扎摩纳哥的分基地，听那里的人说……这份化合物，转头就被运送到了基金会正在参与争夺的前沿城市。” “隶属于【风花雪月】的【花旗】已经赶到那里，正在执行某项任务。而他，则是基金会内为数不多，有能力破解它的人。” 第三百四十二章 如假包换的jk啊! “因为一些……原因……”班长清了清嗓子，这也算是她的个人特点之一，一旦说起这种完全没底的事情，就会变得结巴起来，“蜜麓一同学会和我们在一起学习一段时间，时长不定，可能会一直陪我们到高考，也有可能中途就离开，大家可以看做是一种特殊的教学调研。总之，在这段时间里，希望大家能和她好好的相处……” 具体因为什么原因呢？没人说得清楚，她特意问过班主任，结果人家也不知道，说是上级领导的安排。实际上，从年级主任到校长，基本上没人知道是怎么个情况。要没什么特殊情况，鹤连山一般是不会动用特权的，他是个习惯按照游戏规则来玩的人。但，如果真的遇到某种特殊情况，需要动用一些非正常手段……他能做的让人完全不知道是谁在下令。 这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天威”，一层一层向下传递，每个执行者都只是心照不宣地去办。只要知道是上头的意思就行了，具体怎么样别瞎打听，电视剧里的大贪官和珅早就把这条说明白了，“难得湖涂”。上面布置下来了，出了事儿也不是你的责任，只管去办。 再者说，让一个本就是高中生年纪的少女去一所学校的一个班级做一段时间旁听生，听着……好像也不算什么败坏民俗的要求。再说的小一点，顶多就是学校之间的正常交流而已。 其实，班长也大可不必这么担心交代不好新同学的来龙去脉，事实上，在她介绍的时候……已经基本上没人在听了。 前面也有提到过，继承了蜜糖生来就有的高颜值，原本尹承一就自带“红颜美少年”这么个标签，只是平时不太打扮，性格也不算太活络，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现在换成女性，颜值呈指数倍暴涨，甭管男生女生，视线大多都集中在她身上，已经没空去思考这件事背后的合理性了。 殷洛除外。 她看着穿好校服的蜜麓一站在班长身后，比她还高一个头，将长发束在脑后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怪。 之前就隐隐觉得，这家伙穿上女装，再稍微打扮一下就足能以假乱真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蛮有眼光的…… ———— 蜜麓一呆呆地站在班长后面，听着她苍白无力的介绍，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干吗的感觉。 既然尹承一的身份用不了，那她和这所学校就应该没有任何交集了，当下重要的，是尽快去跟鹤连山那边对接，调动学院一队，一同前往羽族人的驻地，展开下一步计划。然而，和小烈酒仔细谈过后，他却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并表示无论男女，你都得给我继续上学，地方不用换，原来的学校就好，重点是接受教育的步子绝对不能停。 一个脑子空空、没有知识的人，注定是不可能拯救世界的。 他不仅是创世星的星球意志，更是她现在的半个监护人，必须尽到责任，于是乎，她也就这么被半强迫地又进了学校，有气无力地在黑板上写下新名字，然后就傻傻地站在那儿，盯着班长的后背看。 说起来…… 好挺拔的站姿啊。 自己的“半身”……每次看到她，不管是正面、侧面还是背面，心跳都会下意识地增速，这个毛病似乎也让自己继承下来。蜜麓一忽然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季动，好像在暖融春日，看到一束挂在枝头的鲜艳桃花，极大程度愉悦身心，进而产生一种没来由的高兴。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只是看着她，幸福感就已经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了。 “这么喜欢她，就早点去表白啊……”蜜麓一眯起眼睛，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搁这儿当季动战士有啥用？我又不能替你。话说你未免有点纯情过头了吧，不是已经在她们家吃过饭了嘛，按理说关系应该更亲近一点了啊，怎么一看到她还是这种反应？” …… “蜜同学，蜜同学……” 正当她在自己的世界越陷越深的时候，面前忽然传来轻柔的呼唤声，班长有些担心地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的视线聚焦过来，这才说道，“不好意思啊，你来的有些突然，同学们都没做好准备，座位什么的……也没给你安排好。”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不是有两个空位吗？” “其中一个是尹承一同学的，他家里好像有点事，请了一段时间假，但座位得给他留着。”班长指了指教室边角的另一个位子，神色有些尴尬，“另一个位子嘛……” 也难怪她这么为难，在之前，班级里的人数一直都是偶数，统计起来十分方便，两两凑对，平均下来每人都会分到一个同桌。自从上半学期张虎祥转过来，就成了奇数，只能让他一个人坐。久而久之，那就成了他的专属座位，旁边的位子一直空着。 “没关系。”看着远远就冲她傻笑的张虎祥，蜜麓一忽然觉得这趟学校不算白来，有一些绝对机密的情报，只可能从他口中得到，“我坐那边就好了。” ———— “……” 落座之后，蜜麓一本来想和他好好聊聊自己接下来的规划，然而这位仁兄完全不接茬，只是用一种很恶心的眼神，类似于那种在车展上不假思索，盯着车模大腿看的眼神，来回扫视着自己。蜜麓一被他看得头皮有些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怎样？”张虎祥一脸憨笑，“我不太懂诶。” “……有这个必要吗？”蜜麓一大概明白他是在干什么了，不由吐槽道，“我说，你的精神状态没问题吧？长时间这么搞下去，我都怕你精分了。” “是吗？这就要加我好友了？”张虎祥完全是和她各说各的，拿起手机，笑嘻嘻地显摆了两下，“很不错吧？我和老家那边申请了一点经费，请他们推去帮我定制的，据说里头自带了一个什么防骗、反诈的app，保密性能超级好呢，完全可以杜绝私人信息泄漏的新款式。” 老家，经费，定制…… 这些词的性质比较中立，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可以被解释出完全不同的意思来。如果是寻常同学，可能会以为这是张虎祥故意卖弄幽默，把家里人和零用钱换了个说法，而所谓的高级app，无非也就是官方的反诈app罢了。 当然，蜜麓一不至于那么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自然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来——严格意义上，这其实是老爸的手机。因为来的仓促，也没时间重新给她再造一个。尹承一的云片糕手机独一无二，已然成了其身份的标志，如今换了身份，原来的自然是不能再用了，尹月升便将自己手机里的信息全部转移，暂时借给她用。 交换好联络方式后，在双方端口都绝对保密的情况下，两人才开始互相发信息。 而这一幕，很不幸的…… 又一次被斜坐着的李书培同学看在眼中。 换来他一声颇为不屑的冷哼。 第三百四十三章 这个模板，去当英雄多少有点亏了 “李哥，这能行吗？”下课后，靠着网络上那些一手的玄虚新闻，重新夺回一点威望的李书培，再次被三两个小弟围着。只不过现在，他们之间说话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受拘束了，属于是有什么说什么，“我看那黑炭挺机灵的，我就坐他们前面一排，整堂课半个字都没听，一直在用手机聊天，不会让那小子近水楼台先得着了吧？” “就凭他？”李书培笑着摇摇头，脸上的不屑之色愈发明显，“那家伙就这德行，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不好使，刚来的时候，也给班长抽屉里塞过情书呢。” “我去！班长他都敢……” “真的假的啊？” “我的消息来源你们还信不过，绝对保真。”李书培鼻子一昂，很骄傲地说道，“据说班长把他单独喊出去，很严肃地拒绝了……哈哈，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现在谈恋爱啊，男生想追到女生，主要就靠三个点。” 作为他们班里仅次于林玥尔的海王，他说出这句话来显得格外有说服力，又有哪个男生不喜欢听这种刺激的内容呢？表面上还是各干各的事，却已经纷纷把耳朵竖起来，有意无意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这边。 “要么，你就是特别能聊，嘴上功夫到家，把女孩子哄开心了，逗开心了，让她们觉得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巧妙地去找话题，挑她们感兴趣的东西，对症下药，让她们总有天和你聊。” “要么，就是长得特别帅，帅到惨绝人寰的程度。这样不需要主动聊，女孩子们也会主动来和你搭线的。” “要么……前两样都不占，家里条件好，通俗说就是有钱。反正我总结出来就这么三点，至于其他什么比如有艺术方面的才艺，或者在球场上很帅气之类的，毕竟只能吸引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女孩子，算是加分项吧。”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李书培轻咳两声，终于说到重点，“那个黑炭，你说长相吧，也就那样，看起来家里条件很一般，又没什么吸引人的特长，聊起天来还特别尬，没一条符合的。” “你们咱们的新同学，多漂亮啊……我觉得她比什么少女偶像要漂亮多了。这种女孩子，肯定被男生明里暗里不知道追过多少回了，那能看上他？白日做梦去吧。” “可是……”坐在蜜麓一和张虎祥前桌的男生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了，“我确实听到，刚才那一整堂课，那黑炭厚颜无耻地问她要了联系方式，之后就一直在用手机聊天啊。难道是毫不相干的事情吗？” “笨！用你的脑子想想……新同学才刚来一天呢，肯定是抹不开面子拒绝他啊。”李书培自以为看透了一切，听到周围小弟们连连称是的声音，越发得意起来，脑袋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也侧面说明，新同学的家教非常好，可能是出于礼貌才不拒绝，总之……就算聊着也只是礼貌性的，对我造不成什么威胁。” “你们记着，越漂亮的妹子，选男朋友一般也都越挑——买东西还货比三家呢，追求者多了，这一个和上一个总会有比较，这眼光不就高起来了吗？”李书培远远盯着蜜麓一好似天仙下凡的侧脸，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说话竟然结巴了一下，“就……就算是我，也没把握在一个月里拿下她。” 对他这种隔三差五就换女朋友的人来说，这句话，大概算是一种很高的评价了。 不过，这话说出去，多半也有那么一点点宣告的意思：那漂亮妞儿我看上了，虽然追她多半很难，但我还是要追追看的，在场的男生也就别跟我抢了，要不然大家脸上都不愉快。 那么，此时此刻，被全班男生们置于话题中心的新插班生本人，又在干什么呢？ ———— “那天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在中间帮我说话，超人科不会那么容易就松口的。” “没事。”张虎祥嘿嘿傻笑着，在屏幕上敲下这么一段文字，“任务所在。” “任务？” “我之前应该说过，我是奉鹤院长的命令来保护你的，而这个‘保护’，并非单指基金会、勐禽这样的组织，同样也包括超人科。” “说起超人科……”毕竟身在国内，自己如果真的要去羽族驻地，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因此，蜜麓一也对他们的态度格外关注，“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把我列入那种‘有时间必须铲除’的名单？” “据我所知，还没有。虽然你那天执意杀死希格斯的行动，已经在华夏和亚美莉加双方的超能力组织中引起轩然大波，但，超人科暂时还不打算对你下手。也许计划已经有了，说实话，超人科内部，有很多人视你如定时炸弹，想要永久产出你的呼声并不算小，但无论如何，最后都没有执行。” “现任科长力排众议，将这些意见压了下去。” “现任科长？”这是蜜麓一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层面的信息，“也就是公孙炁的下一任？” “正解。”张虎祥选择侧过身，打了个哈欠，很是慵懒地靠在墙边，眼皮耷拉着，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手上敲字的动作确却半点不落，“罗通，由公孙炁一手提把上来能力者。他是个远近闻名的稳健派，稳的可怕，在他觉得对你下手要付出的代价，远超过和你保持友好能获得的收益时，就一定不会下手。”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反过来说，也成立。” 蜜麓一很快就明白了火拳的意思，他是要让自己创造出一点价值，至少，要让这位稳健派的罗科长认为，和自己保持友善，多少还是有收货的。光是武力震慑也不够，震慑来震慑去，人家始终把你当做眼中钉，有朝一日腾得出手来，第一个要拔的就是你。 而超人科的背后，则是整个华夏的国家机器站台，想要靠武力震慑住……完全是不可行、不明智的。 “祥子。” “嗯？” “你知道羽族的事情吗？” …… 这一次，张虎祥没有再敲字，而是放下手机，难得褪去了脸上用以伪装的笑容，深深看了她一眼。 但是很快，他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眉头高耸，假装去上厕所。一直等到完全走出教师们，蜜麓一的手机才轻轻一震，收到冰冷的“没有”两个字。她不甘心，又等了一会儿，收到了“那里的局势很危险，我不建议你将其作为突破点，我们可以另外商议。” …… “呵……另外商议……看起来，这位扑克脸先生还是有事情瞒着我们的。”大虫舔了舔舌头，对眼下蜜麓一所处的复杂情形感到些许兴奋，跃跃欲试地说道，“那么，小子……啊不对，小妞儿。” “你又该怎么破局呢？” ———— 蜜麓一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像是在思考，但大虫又觉得不对劲。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平白无故强了很多。 道德的底线不断突破。 等量的“恶”，在这片红土构成的心象中冉冉升起。 沉默良久后，少女在心声中开口道，“你说啊，你会不会恰巧有这样一种能力……” “可以让我窥探到，每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第三百四十四章 穷奇的技能树 感受到心象中那段难熬的沉默，蜜麓一不禁问道，“怎么了？作为上古凶神……这事儿你听着特别陌生是吗？” “我只是觉得惊奇，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原来的搭档，可是连偷看别人日记都不愿意的人，而你却想窥探他人的记忆。”大虫的语气很是复杂，似乎并没有像面对尹承一时那样，对她的道德滑坡表现出多么兴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一旦走上这条路，可就不能回头了。”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蜜麓一笑着反问道，“我那个半身，总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过多纠结，明明坐拥一座金山，却还是喜欢抱着他那个破木碗去街上要饭。其实是他没想明白……理想国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更不可能从别人手里施舍。” “唯一的办法，就是动手去抢！” 大虫短暂地沉吟一会儿，随即，蜜麓一的视野中忽地一亮，随即出现一列看上去相当复杂的技能树，这其中，她想要的“读心术”赫然在列。这颗技能树上的所有技能，几乎都是从一个核心被动衍生出来的，叫做【以恶为食】，它是穷奇本身神力体现，也是他在神话和历史上，给后人留下最深的印象。 蜜麓一还是头回看到这种玩意儿，大感新奇，盯着中间的【以恶为食】看了好一会儿，其正上方便浮现出一行小字，像是技能介绍一样。 “很新奇吧？你不是经常玩游戏吗，在我看来，每个游戏的技能树都大同小异……我也模彷着弄了一个。”大虫没好气地说道，“其实这个很早就做好了，只不过一直没必要拿出来。瞧见没？除了一开始就点亮的以恶为食，还有他一直在用的【魔血翻腾】和偶尔会用到几下的【生命虹吸】，其他所有技能都没点。因为他不愿意过多使用我的能力，给他看了也没用。” 用最直观的方式，将能力一一展现在了少女面前。 以恶为食：穷奇神力的本质，通过产生“精神压力值”，用来转化为其余能力的强度值。精神压力值，简称为“神压”，可以通过累积负面情绪产生。愤怒、痛苦、绝望、冷漠、傲慢、色欲、麻木、痴愚、悲伤、负罪感、背德感……越是日常生活中少有的负面情绪，越能转化成更强的神压。同时，宿主的“道德值”在某一方面下跌后，能开放的技能就越多。 “怎样，够清楚吧？” “直接去当游戏策划都没问题的程度。”蜜麓一看向视野的右上角，果不其然，标注着自己当前的精神压力值和道德值，忍不住说道，“你不如在左边给我加根血条算了。” “血条？省省吧，有太岁神加持，你的血条早就已经超模了，要是真的量化，估计会把你的视野都铺满。”大虫俨然一副精英设计师的样子，“ui这玩意儿嘛，简洁易懂就好，不用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话虽如此，其实道德值和精神压力值这两个设定，本身就算挺复杂的了。蜜麓一研究了好半天才明白，道德值必须往下降才能开技能树，而神压值能决定的，仅仅是技能强度而已。 有些技能开了就算到头了，但有的技能，只要神压值和道德值不断下降，还可以点出进一步的分支来。比如那个尹承一使用次数最多的【魔血翻腾】，只要心中对暴力和杀戮的渴望进一步激增，就能解锁【叛天之身】，再进一步，就能解锁【穷奇降临】，看上去都是超级厉害的招数，奈何……以尹承一的性格，想解锁这两个新技能，恐怕是天方夜谭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至于蜜麓一刚刚提到的【读心术】，则是需要“窥探他人隐私的欲望”进一步增强后，升级为【搜魂术】，再升级为【灵魂覆写】。不过，此时此刻，蜜麓一并没有太过关注技能树本身，她的目光聚焦在右上角的两个数值上。 道德值：9 精神压力值：95 （二者计量皆为百分制） “诶~~~道德值这么低吗？”她并不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反而笑出了声，“9是个什么水平？” “如果是0至10之间，意味着你的精神相当强大，强大到，足以无视普通人界定的道德观念。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上百万人之性命投入炉鼎之中……你就是这样的人。” “可以说，我的神力……在你这儿，才不算埋没。” 话是这样说，但不知为何，大虫的语气、语调，都是往下沉的，好像他本人对此并没有很高兴。更多的，是一种对于天命所归的感慨。 或许……之前的十多年，都是为了这一天，在做准备吧。 “你的道德值已经足够低，神压值又攒的很多，可以开很多技能了。”大虫莫名叹了口气，又回忆起尹承一那高到令人恶心的道德值，和低到令人发指的神压值，说道，“挑你喜欢的来吧。” “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下……” 蜜麓一就像一个刚刚得到一笔不菲压岁钱的小孩，兴致勃勃，看着购物车里的好东西，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不过，在仔细研究后，她才发现游戏设计师……不对，应该说是穷奇，还是把这套兑换体系设计的很成熟。自己的道德值是够低了，但相对应的神压值却不够，就算强行开技能，强度也会很堪忧，还不如集中精力，先把当前最需要的技能点高些更实在。 “读心术，傩舞，乘风，御海，恶言，妖魁，吞疫……怎么感觉不对啊，好像也不全是负面能力嘛。”蜜麓一对其中一些技能颇为好奇，“这个傩舞是怎么回事？” “不懂了吧~~~小妞儿，所以说嘛，我看那个小烈酒说的也没错，你是要多读点儿书。要不然没文化，容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大虫很得意地扬起头颅，说道，“傩者，乃是古代腊月驱逐疫鬼的仪式。别看我是凶神，实际上，我也是傩祓的重要参与者之一，以前的人们相信，我能够吃掉瘟疫、蛊毒，让一切邪恶之物远离。也算是一种以毒攻毒的思想吧，哈哈哈哈哈……” “这个……傩舞……用了之后会怎么样？”蜜麓一忽然问了个全然不相关的问题，“我的外表会有什么变化吗？” “外表？你关心这个干嘛？”虽然疑惑，大虫还是如实回答了，“会……多半是会的吧。和平常不同，一旦用了傩舞，我对人类而言，就成了有帮助的善神，形象自然也会变得符合人类审美。要说除此之外嘛……这个能力的还能让你碰到鬼魂，仅此而已了。” “好！” 好什么？ 仅仅是变个样子，又有什么可好的？ 不等蜜麓一解释清楚，余光便瞥见一道身影，正朝自己这边快步走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魔术师 “怎么样，感觉能适应吗？”趁着大课间的几分钟，班长过来询问道，“蜜同学在之前的学校里，差不多也是学到这个进度吗？”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因为压根没有什么之前的学校，蜜麓一只能含含湖湖地点头道，“嗯……差不多吧，没什么区别。” “那就好。那个……”向来做事洒脱的班长竟然忸怩了一下，特意扫了一眼蜜麓一旁边的空座位，不经意地问道，“蜜同学，今天放学后你有安排吗？稍微晚一点回去没关系吧？” “怎么了？”蜜麓一隐约有种即将发生很麻烦的事情的预感，“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 “不是的，你别紧张，没那么夸张。”班长特意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道，“你不是刚到这儿嘛，我们想的是……给你办个小规模的欢迎会。在班里就不弄了，放学之后，我和几个班委一起，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吃点蛋糕，喝喝茶，很快就会结束的。” 这话一说出来，蜜麓一大概猜到她为啥一脸别扭了。同为插班生，他们可从来没给张虎祥举办过类似的活动，这要是传出去，怕他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尤其是知道了张虎祥竟然是火拳得我马甲后，班长对他的态度，就变得格外谨慎了。 如此一想，她也觉得实在没什么必要，刚要开口拒绝，却听到班长身后传来一个男声，“学校附近有个还不错的livehouse，我在那儿办了张年卡，很划算的。待会儿放学了，跟着我走就行。” “……” 这一瞬间，蜜麓一忽然有种很荒谬的错乱感。以她的智商，哪里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自己多半是因为这与生俱来的高颜值，进了李书培的追求者名单。至于这场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欢迎会……本来就不像是班长能提出来的事，肯定是这货在背后撺掇，还编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吼吼吼……小妞儿，谁说女孩子的校园生活没意思的，这不，攒劲的节目就要来了嘛！”大虫似乎又恢复了他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幸灾乐祸地说道，“看这架势，李少好像是打算泡你啊。” “……” 不愧是半身，蜜麓一做出了和尹承一别无二致的动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好意思，我没空，我……” 正说着呢，余光瞥见张虎祥从教室外边熘达回来了，表情又加载成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蜜麓一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那一瞬间，她露出了和蜜糖颇有几分相似的笑容。这种顽童捉弄别人时独有的笑，放在蜜麓一这张千娇百媚的脸蛋上，就足以让近距离的李树培心神恍忽了。 别说他，其实连班长都恍忽了一下，只是她的意志比较坚定，很快就回过神来，没有深陷到这抹好像能把凌冽寒冬都融化的笑容中。 “抱歉啦～～我今天放学之后还有点事。”她忽然双手合十，歪过脑袋，做了个一般只有电视剧里才会有，少女感十足的动作，一边笑着，一边朝张虎祥的方向眨眨眼睛，“我和同桌约好了，要和他去操场上玩昆特牌，我连牌组都准备好了！” “昆……昆特牌？”李书培一下子就傻眼了，一半是因为他真的没听说过什么是昆特牌，一半则是因为，他开始有了危机感，大脑随即飞速运转起来，连上课时都没这么认真过。 男生和女生产生感情的基础，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有共同爱好。这么看来……刚才那节课，他两应该就是在聊这个什么牌的事情，正好，蜜麓一是新来的，人生地不熟，这个厚脸皮要是真凑上去，恰好击中了她最感兴趣的话题，升温会非常快。这才一节课呢，就已经约好要去操场上玩牌了，他又有位置上的优势，这要是日子一长…… 想到这里，他看向张虎祥的眼神又变得阴戾起来。以他的性格，断然不可能接受自己看上的女孩，竟然被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家伙抢走。 “那……只要他一起来，就没问题了吧？”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太对，李书培的眼角微微跳动一下，换上一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正好，之前也没给他办过，索性就趁这次给他补上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不难听出来，李书培对这个近水楼台的在“插足者”，绝对没有什么好脸色。 话说到这个份上，蜜麓一反倒不打算再拒绝了，转念一想，吃的喝的反正也是他掏钱，去去倒也无妨。只要张虎祥跟着一起去，中间随便找点儿时间，还是可以和他在手机上交流。超人科那边的事，目前还只能从他这里得知，这根线索必须得好好抓住，不能断了。 “一定要去的话，也不是不行。”本着尽可能狠狠恶心李书培的目的，蜜麓一远远一指张虎祥，笑道，“待会儿他得坐我对面，要不然牌就没法玩儿了，这样可以吗？” 就一句话，把李书培脸色一下子整的铁青，眉毛纠成一团。蜜麓一忽然觉得这太有趣了，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恶心他，他都没法儿还口，还得强行绷着笑脸，点头，“没问题”三个字从嘴里说出来好像有千斤重。这都是过去尹承一甭管怎么怼都不可能产生的效果，他最多就能让李书培气到爆炸，但蜜麓一这种……属于杀人诛心级的真实伤害。 “……” 班长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女性的直觉告诉她，刚才蜜麓一这番格外气人的话，多半是骗人的。看得出来，她对李书培没什么好感，可能就是想借着张虎祥恶心他一下。 再说了，火拳也不像是会随身携带那个什么什么牌，她只是嫌麻烦，把刚认识的同桌推出来当挡箭牌了。 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叹了口气，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转身离开。 “你瞧，我对他多够意思，还帮他白骗了一顿点心。”蜜麓一不由地开始期待，“不过，我还从来没去过什么livehouse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 同一时间。 livehouse——“星之花” 后台。 一位穿着紫色礼服，戴一顶滑稽黑色高帽的年轻魔术师正抱着一个看上去有有年头的皮箱，坐立不安，一会儿掏出怀表，一会儿又从口袋里掏出几段绳子，看个没完。良久，他还是打开皮箱，翻找着瓶瓶罐罐，还没开始呢，冷汗已经从脸上流下来了。 “那个……”身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少女音，“您……还好吧？” “啊？”魔术师回过头，看到一个差不多十五六岁的少女，束着长长的马尾辫。她很像是全家去一个什么地方旅游时，在民俗旅馆里头，忽然看到一个年龄、家庭成员，都和你无比相近的少女。惊鸿一瞥里，少女的容貌十分干净，却能在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回忆里，偶尔在眼前蹦出来，熠熠生辉。 青涩，纯净的，不单是那个少女，还有自己的青春。 少女抱着吉他，朝他挥了挥手，“我叫李清歌，是乐队的吉他手，您也是演出人员吧？” “我……应该是给你们暖场的，魔术师，花若现……虽然我现在都还没把握变好……”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走这条路的，自寻烦恼。” “别这么说，到时候别紧张，好好演。”李清歌笑着，举起小拳头，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就算演砸了，我们乐队的人各个都很能侃，一样可以把场子暖起来，所以不用担心，放开了去演哦！” 第三百四十六章 李清歌 “这就是livehouse啊……” 相较于其他略显惴惴不安的少年少女们，蜜麓一显得很放松，因为她家里就是开酒吧的，完全可以适应这种偏向成年人的氛围。所谓livehouse，直译过来就是“活动屋”，最早的来源是樱岛，除了可以像酒吧里一样喝酒之外，还会有乐队来进行不定期的驻唱，相当于一个小的地下演唱会现场。正因如此，这里是收门票来入场的，而且店里的东西消费普遍比较贵。 “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班长微微蹙眉，扫了正在和服务员亮出贵宾卡，并滔滔不绝地要求座位的李树培，略有不满地说道，“我还以为是点心店之类的呢。” “班长，没事的，这里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林玥尔的语气格外有把握，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早已经在无数次恋爱中，把周遭那些适合或者不适合高中生进入的约会场地，都给摸了一遍，“快六点的时候，还有人会来舞台上表演呢。” “那……这里的门票钱，是不是很贵啊？” “除开门票钱，如果只喝个下午茶应该不至于太夸张吧。”林玥尔很自然地问道，“今天不是李书培要和新同学发展感情吗？让他心疼去吧。” “你胡说什么呢……”班长被她一句话吓得不轻，赶紧看了一眼蜜麓一，见她的注意力没放在这边，才算松了口气，轻轻打了一下林玥尔的手背，嗔道，“别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让人家听见，多不好啊。” “什么什么？真的假的啊？”殷洛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熘烟小跑过来，不敢置信地问道，“他……李书培这是在……追她？” “不然呢？是为了宣布友情，才要花这么多钱吗？”对同龄的女生，林玥尔总是喜欢面带微笑，说一些特别直白的话，可能是她潜意识里喜欢看到她们从偶像电视剧里学到的甜甜恋爱观，在现实打击下，瞬间崩塌的样子，“你记住，钱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宝贵的东西。除了父母之外，但凡有人愿意无条件为你花一大笔钱，多半就是对你图谋不轨。” “……” 回想起自己上回又在明玉堂请尹承一吃饭时，那张数字相当可观的账单，殷洛不禁有些脸红，心说当时是不是表露得太明显了，还是应该含蓄一点比较好？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不过…… 这会儿，倒是不用烦恼这个了。 她看着蜜麓一的背影，目光在那头及腰的乌黑长发上来回掠动，不禁滴咕这家伙命真好。做男生的时候，自己愿意倒追他；做了女生之后，照样有人愿意倒追她。殷洛突然又很好奇，蜜麓一意识到了李书培这么做的真正用意吗？如果意识到了……她对此的感受，又该有多复杂呢？ …… “怎么样，我对你够意思吧？”蜜麓一用几近唇语的音量，对张虎祥说道，“反正有人请客，放开肚子吃一顿好了。” “……”张虎祥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但，他那半眯起的眼睛里，却爆发出一股相当老练的精光，将店内的布置、价格扫视一番后，十分难得地转过身，以气音回应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怎样？”蜜麓一好奇道，“对这个霸凌你的同班同学，你真的一点报复欲望都没有吗？我还以为你是个超级残酷的人呢。” “不需要我报复他，用不了太久，他就会跌入到一个可怕的地狱里。”张虎祥飞快地用唇语说着，因为他很清楚，以蜜麓一现在的听觉，完全能跟得上这个节奏，“他们家的资金链，已经濒临断裂了。” “什么？”蜜麓一愣了一下，“你……” “很多家庭都是这样，表面看似光鲜，其实，背后的困难也只有自己知道。”张虎祥环视着店内的高昂消费，沉声道，“最近一段时间，互联网新闻的报道审核严格了很多，这也是超人科向上面提的建议。非常时期，我们和亚美莉加的圣棺派随时可能开战，这种关键时候，上面有意收紧舆论的导向口子，绝大部分网络自媒体行业，尤其是像李书培他们家开设的大型自媒体信息交换平台都将迎来寒冬。” “李书培的父亲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或者说，一个很有魄力的投机者。在超能力者尚未形成规模的时候，他就很敏锐地把握到了商机，开始抢占自己在互联网上的‘权威报道’形象。然而，为了将杠杆最大化，他将从这一行内摄取到的利润开枝散叶，进行了很多需要长时间才能回本的投资，将自身家庭的资金链运用到极致，没有留多少余地。” “当然了，以一个投资者的眼光来看，这并不算什么大错，只是没人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所以……”蜜麓一意味深长地看了远处的李书培一眼，而我们的李少似乎也在观察她，见她突然扭头看自己，脸上立马加载出讨好的微笑，“我们的李大少爷，很快就要破产了？” “破产是不会的。”张虎祥以很小的角度摇摇头，说道，“顶多就是退回普通家庭的消费水平，相当于前面十年白干，又要从头开始。但对从出生开始，就习惯了高消费、奢侈品的他来说，大概就是天塌下来的那种级别了。” 这段话里，真正让蜜麓一万分在意的信息，其实和李少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有。 “收回舆论口子，这么说……” 超人科接下来的重心，应该是准备防御可能爆发的地域边缘冲突了，这对自己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消息。 ———— “那，那个……” 因为气场实在太弱小，明明就都已经在台上站了好几分钟，花若现依旧没能吸引到半点注意力。似乎坐在前排的几个人把目光扫到他身上，但他们只是把他当成了主持人一样的存在，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耐烦——哪有在台上干站着，半句话都不说的主持人呢？ 紧张、尴尬和不知所措，冲击着这个魔术师的腹部，让他有种肚子里面被什么东西搅成一团的感觉。 “啊……当初要是没出来当魔术师就好了……” …… 正在此时，后台突然响起一阵也抑扬顿挫的鼓点，类似以前喜剧秀在大幕拉开之前，那一段入场的鼓声，瞬间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台上。花若现自然不可能料到这么一出，被吓得连忙扭头，快把他自己的脖子给扭断了。 方才在后台见过的少女，李清歌，还是背着吉他，掀开幕布，一蹦一跳地从后台出来，很自然地就站在了台上，从自己手中接过话筒。 “各位来【迷幻之际】的朋友们，下午好————！！！我是‘极光圆舞乐队’的吉他手，李清歌。刚刚打鼓的，是我们乐队的鼓手大千！今天的计划，是给大家带来三支原创曲，要问我们为什么在幕布后面嘛……” 她脸上涌出甜甜的笑容，“在我们表演之前，这位号称钱塘市小大卫·科波菲尔的着名魔术师，花若现先生，要为我们表演他的精彩魔术！大家鼓掌欢迎啦～～～～！！” 说完，她又反复拨弄吉他弦，弹出一段炫技似的音调，让整个会场内的气氛嗨到极点。 一片叫好声中，李书培却瞪圆了眼睛，好像看到鬼一样。 “清歌？” 第三百四十七章 花若现 “大家请看，这是一枚平平无奇的硬币，正反面都没有什么把戏，接下来呢，我把它放到一个玻璃杯里，倒扣在桌上，你们信不信过一会儿，它就会穿到桌子底下？”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一幕好像有点太刺激了哈，所以呢，我会用一张……嗯……2023年的旧报纸，把这个玻璃杯和硬币都包住，勉强还能看出一个轮廓，对不对？只要我稍微施展一点神奇的法术，硬币就会穿过这张桌子，掉到下面去。” “看好哦，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 “哈哈哈！”大虫在心声中笑出声来，“好烂的魔术。” “他都还没表演完呢。”蜜麓一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很烂？” “没变完又怎么样？小妞，听好了，魔术不是变出来的，是‘演’出来的。”大虫又开始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展现他独到的见解，“魔术师站在台上，要表演的不是魔术本身，而是一个‘拥有魔法的人’。简单来说，就是得有自信，得用语言、眼神和肢体动作，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神秘的魔法师，而不是一个看上去生怕出错的戏法师。” “这个人的表情畏畏缩缩的，很明显，他对自己的魔术没有自信。连自己都没办法说服的魔术，只会让人觉得他在桌子下面弄了什么机关而已——哪怕他的手法，其实还算可以。” 等他巴拉巴拉说完，蜜麓一大概也看出来这个魔术的套路了。先让所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硬币上，然后快速把玻璃杯从桌上抖下来，落到腿上，因为报纸具有塑性的能力，一时半会还塌不下去。最后再“啪”的一下，把这张杯子形状的报纸拍扁，在观众眼里，就好像是他把一整个更大体积的杯子变到桌子下面了。 确实如大虫所说，手法没问题。蜜麓一能看到，是因为她的动态视力早已经不算人类了，除开她之外，拿来湖弄一下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因为他的表演不够自信，响起掌声稀稀拉拉，比起沉浸在魔术里的客人，更多客人在讨论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法。不过，对花若现本人来说，能有这种程度的掌声都属于是重大突破了，险些没在台上哭出来。 这之后，他又表演了两个小魔术，一个是从明显空空如也的纸袋子里变出一瓶红酒，以及把几根绳子的变成一根，都是经常在晚会上能看见的初级魔术。在一阵勉强还算有点动静的掌声里，花若现由衷感叹“选择这条道路真是太好了”，感激涕零地下了台。 当拿着吉他的李清歌和乐队伙伴一起登场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口哨声，铺天盖地地蔓延过来。乐队里唯一一个男性，那位戴着眼镜的年轻鼓手，刚才李清歌提到过的“大千”，敲了一段急促的鼓点来回应大家。 “哈喽～～～！刚才的魔术好看吗？”李清歌很享受这个舞台，落落大方地朝观众们挥手，一边笑道，“接下来，轮到我们乐队给大家表演了。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极光圆舞乐队的吉他手，李清歌！” 她照例拨了两下吉他的弦，弹出一段高亢如鸟啼的音符，又引起一片叫好声。 四个成员一一介绍过来，除了鼓手大千，他似乎不怎么爱说话，敲了段低沉的鼓点，就当做是自我介绍。 …… “她……这……”李书培好像从来没想象到会是这样一幕，结巴了半天，弱弱地来了一句，“这么火了吗？” “要说很火倒不至于，反正在圈子里，还算是小有名气吧。”林玥尔拿出手机，搜了搜极光圆舞的乐队名，摆出来给大家看，“这个乐队的创作能力很强，鼓手作词，吉他手和贝斯手的表演很有活力。再加上成员都很年轻，都觉得他们很有潜力。” “好帅气啊……”袁凤瑛看着台上拨弄琴弦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憧憬，看得出来，她也期待着自己平静的人生中，有这样一场能够站在聚光灯下，酣畅淋漓表达自己的舞会。 相比之下，班长这种有过很多次舞台经验的老手，态度就明显不一样了。对于这支乐队的水平，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关注的，只是，这种离观众如此之近的舞台，她确实从来没尝试过，也觉得有点儿新奇。 唯有殷洛，是正儿八经冲着听八卦来的，竖起耳朵，好奇地问道，“怎么说，你和这个吉他手认识啊？” “嗯……要说认识，也确实是认识。”李书培好像觉得特别难以启齿似的，纠结了一小会儿，承认道，“这是我妹妹。”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哥，你也来啦！” 表演完原创曲目后，只是在后台稍微停了一会儿，少女便像一只蝴蝶般，展开翅膀，一路飞到李书培身边，不由分说往那儿一坐，拽住他的一条胳膊，撒娇似的摇晃着，“你是特地来看我演出的吗？” “不是。”李书培本能想撇开她的手，但一想到周围那么多人盯着呢，硬生生忍住了，“我……不知道你会在这儿演出。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只能在路边表演的小乐队……” “啪！” 话还没说完呢，李清歌就打了一下他的脑袋，嗔道，“哥哥，别胡说。露天演出……偶尔也会有的啦，但我们也经常收到各个地方的邀请。最多的一次，在快八百个人的场子里面演过呢。” “你……最好还是悠着点，忘了上回老爸怎么说的吗？”李书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要是这次期末考试再不及格，就不让你玩乐队了。” “诶呀，放心啦。”李清歌挥挥手，一幅已经无所畏惧的模样，“最近几个月，钱塘市乱子就没断过，我们学校光停课都停了好几个月，有小道消息说，这次期末开始也要取消了。” 她比了个“耶”的手势，笑道，“只要不考试，我就不会不及格！” “哎……” 这是李书培少有几次露出如此无可奈何的表情，面对自己的亲妹妹，他发现自己竟无一言以对，满满的都是无奈。 ———— 正说着呢，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站到了李清歌背后，犹豫许久，抬起一根手指，轻轻点了她一下。 “诶幼！”少女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回身，才看到是刚才台上的魔术师，这才放下戒备，笑道，“花老师，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刚才……真的很谢谢你帮我暖场。要不是你，我估计连嘴巴都张不开。” 站近了看，会发现花若现意外的很高，只不过因为他老是驼着背，看起来自然就矮一些。 不知为何，蜜麓一看着花若现的神态、表情，觉得有点眼熟。 像他这样的人……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第三百四十八章 我不断寻找，完整的自己。 “你是离开家乡，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吗？”殷洛想象了一下这种无拘无束，好像武侠小说里仗剑走天涯的生活，不禁冒出星星眼，“好酷啊～～这么一来，岂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用听父母在耳边叨叨了？” “你说的那种……是混的比较好，比较理想的情况。”花若现摘下他那滑稽的大礼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要是钱不够的话，每天都要为租金的事情发愁，吃的用的穿的喝的，都得靠自己，我用的每一度电，每一兆流量，都要自己来出钱，演出更得自己找。所以……或许有人是奔诗和远方来的，但至少，我活的还没那么惬意。” 李书培从来没经历过没钱的滋味，在他看来，这种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了就想和你攀点关系，格外讨厌。但现在毕竟当着外人，他也不好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只能管自己刷手机，不参与到对话里。 “那，你有想过再回去吗？”袁凤瑛小声问道。 “回去？回去啊……”花若现挠了挠头，一声叹气中，包含了浓浓的无奈和不甘，“可是，我的老家那里，根本没什么人愿意看魔术。他们可能会觉得，这种小戏法还要收钱，很可笑，很不可理喻。也只有钱塘这样，年轻人多点的城市，才能有魔术师生存下去的土壤啊。” “这不是挺好嘛！”李清歌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觉得，能走出家乡，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本身就很了不起！对吧，哥？！” “……” “哥？”李清歌都起嘴，有些不满地推了他一下。 “啊，对对对，很了不起。”李书培几乎是敷衍地跟了一句，“当代追梦赤子啊。” “追梦，哈哈哈哈哈，好棒的词啊。”花若现肉眼可见的高兴，呡了一小口最便宜的米酒（他的经济条件，只能点的起这种），“不过，我一路追求的，好像和梦想也没什么关系。”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这种感觉……生活在这个时代，一切都太快了，我总觉得，自己是‘残缺’的。” “残缺？”好动的李清歌随即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没有啊，我看你挺完整的。” “是啊，我是很完整，但我……怎么说呢，有种支离破碎的感觉。”花若现抬起左手和右手，笑着说道，“为此，我不停地旅行，不停地寻找，终于，慢慢地补全了一部分。现在，虽然日子过得困难了一点，但我却在走向更完整的路上。” “等有一天，我身上所有的部分都补完了……” “我就会强大到，足以跨过任何障碍。” …… “叮冬！” 蜜麓一手机一震，拿起来扫了一眼，和众人说了一声，随即起身，装作要回复别人信息的样子，快步离席。 ———— “小妞，这对你来说，应该是最想收到的好消息了吧？” “没错。”蜜麓一盯着屏幕上的两行字，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字不多，但这短短两三行字里，已经奠定了她战术的初步成功！ …… “我个人同意你的计划，一队是接下来十几年，超警发展方向的战略核心之一，云小白不可或缺。” “羽族人驻地并非寻常之地，需要特制材料的战机，才能承受住【虚假之天】带来的负荷。” “该流程需要申请。” “具体情况，我将指派一队成员，王承乾，前往你处，与你详细交流。” “不管你是承一还是麓一，最近形势复杂，变数太多，万事小心。” …… “接下来，只要等就行了，等他们把该走的流程都走完，我的计划就可以开始了。在这之前……” 蜜麓一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打开手机，在全国使用人数最多的社交软件上，调出来一个由她控制的个人资料界面。 “玄素？”大虫看着界面上的内容，顿时童孔勐张，“你要干嘛？” “在互联网上，创造玄虚的个人社交账号，这我也写在计划里头了。鹤连山没有反对，就代表，他也同意我这么做。”蜜麓一敲打着自己的账号信息，一边说道，“我爸不是也说了嘛，这个手机是他们那边用的，保密性能一级强，寻常技术手段根本追踪不到我的ip地址，刚好，为我在网络上创造这个身份，提供了技术支持。” “哈，有意思，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轻易就答应了……”大虫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一边说要收紧舆论口子，一边又允许你这非在编人员建立、运营个人账号，不觉得很矛盾吗？”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收紧舆论口子，只是超人科的决定。”蜜麓一思衬道，“不过，说实话，运营账号这事儿……我确实是没经验。这种事情，我之前没弄过，说不定可以请教下火拳？” “省省吧，人家那是有专业团队在后面帮衬的。”大虫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运营一个形象出来，真的那么简单？诚然，如果你背后有娱乐公司，网红打造平台，或者直接是国家力量做推手，或许不难。但，如果是你单枪匹马，很可能会因为经验缺失，而无法应对各种舆论危机，从而砸了大好的招牌。” “嘶……” 被他这么一说，蜜麓一也不禁发起愁来。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这个年头，人们对超能力者有种莫名的追捧。更何况她在钱塘是有舆论风评打底的，露两手，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收获流量自不是难事。问题在于，拿到流量后，又该如何行事？ 这个问题必须现在就想明白，要不，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很可能会因为一时误判，而铸成大错。 ———— 正当她兀自纠结时，店门推开，李清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竟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怎么了？”蜜麓一笑着问道，“你以为，我是去外面抽烟了吗？” “嗯……没，没有啊，姐姐那么漂亮，又还是高中生，怎么可能……”李清歌明显是被说中了，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总之，我大概知道我哥为什么今天会来这里了。” “我是想说，那个……”犹豫片刻，李清歌还是咬咬牙，将这难以启齿的事情说了出来，“姐姐，你千万别被我哥给骗了啊。他这人就这德行，一看到漂亮女孩子，脑子就转不动了。” “总之，他是个这样的人，真的很抱歉。” …… 听到少女言辞诚恳的道歉，蜜麓一不禁有些意外。其实刚才她就隐隐感觉出来了，李书培和李清歌，分明是兄妹，在同样的家庭长大，却好似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有些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悄悄升起。 ———— “清歌啊，你们这个极光圆舞乐队……在视屏网站上，比如bulingbuling上，有账号吗？” “有啊。”李清歌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还是照实回答道，“差不多有个20万关注吧。” 20万…… 蜜麓一忍不住笑了一下，继续问道，“那这20万粉丝账号，是谁在运营呢？” 她很自豪地拍了拍坚壁一般的胸脯，说道，“我！” 蜜麓一两眼放光。 第三百四十九章 【龙蛟蚺虺】之，鬼蛟 傍晚，醉醺醺的花若现故意拐了个弯，走进一条黑漆漆的小巷中。 “滋滋滋……” 诡异的电流声，头顶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冒出短路的电火花。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不可视之物伸开爪子，墙壁上的影子逐渐变得巨大、古怪，不可名状，像是一朵盛开的怪异之花，向着花若现的背部抓去。 “砰————！！” 刹那间，花若现勐地从腰间抽出一根魔术师手杖，迅雷一般，勐然回身，用手杖死死抵住了某个看不见的东西。 “什么人啊？”花若现扶了一下眼镜，很是无奈地说道，“我得罪的人太多了，记不过来。要杀我还是要干什么的，直接动手就好，装神弄鬼的，没有必要吧？” …… 一道影子，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在空气中凝合。似人而非人，悬在半空中，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真切，只看见一道虚幻缥缈的影子，一个大概的轮廓。阴冷的笑声中影子里传来，随着他的冷笑传出，小巷中，慢慢结了一层冰霜，冷彻心扉。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花老师……误会，我是你的同事。”那道影子里，发出某种好像音叉一样的共鸣声，“我是隶属于大督导【千面】麾下，【龙蛟蚺虺】中的【鬼蛟】，听闻花老师大名，久矣。” “鬼蛟？”花若现眯起眼睛，略一回忆，脑海中便浮现出了相应的内容，遂将手杖收回，“听说过……你是老家里，为数不多的‘灵能力者’。” “哈哈，灵能力者。”鬼蛟的笑声中，戏谑之意显露无疑，“其实你直接说我是恶灵，我也不会在意的。我知道，老家的人是怕我接受不了这个说法，才硬弄了个灵能力者套在我头上。其实甭管灵能力者，超能力者，首先，你得能喘气才行啊。” “我一个已死之人，谈什么这那的，让人笑话。” 已死之人。 也就是说，眼前的鬼蛟，是个不折不扣的魂灵，而且，还是相当凶恶的魂灵。 花若现固然好奇，但他也知道，基金会里，每个成员都有他自己的秘密。类似“你到底是死还是活”的问题，不该，也没有必要问出口。 “那你这趟来，是……” “任务。”鬼蛟倒是没和他保密，直截了当地说道，“超人科要收紧网络上的舆论口子。一旦他们开始仔细排查，之前跟我们‘合作’的一些平台，极有可能会在瞬间反水，把我们的内部情报交给超人科。时局限制，他们在段时间内，已经不可能在和我们合作了。这些人就像槲寄生，不能攀附我们，就去攀附超警、超人科。” “居然会让老家内部的情报走互联网……当初的决策者到底怎么想的？”花若现忍不住吐槽道，“在国家机器面前，互联网就跟公开的没两样啊，至少也该用我们的内部节点才是。” “就我了解到的情况，当初，大家都以为鹤连山的重心是在安塔列斯学院的建设上，应该会采取防御战术。谁都没想到，他突然一转攻势，开始调动全国的网络舆论，变出火拳这么个全民英雄来。一夜之间，网络上充斥着关于他的宣传，临时构建节点已经来不及了，不得已，只能借用了当时平民中的一部分互联网节点，输送反向的舆论观点……” 鬼蛟飘到路灯下面，光芒穿过，变成了凄冷的苍白色。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在基金会内部网络建设完全之前，国内外大大小小的驻点，全都借用了一段时间的本地互联网，难免会有一些东西残留在他们搭建的平台上。后来，内部网络建成，大家都换上了老家的内网，这些残留在外网上的信息，好像也没人提起过了。” “我懂你意思。”花若现点点头，“对于不安定因素，还是早点铲除，为好。” “指望一个人永远保守秘密，就得让他永远闭嘴。” ———— “什么，让你管理账号？这话当真吗？”楼道里，李书培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都忍不住发亮了，“好家伙……你们交换联系方式了？” “嗯。”李清歌点点头，“不过，蜜姐姐说，她得先把粉丝量攒起来，再交到我手里。我也弄不明白，她的要求还挺高的，全网那些知名的平台，都要有一个账号，而且未来的目标都是100万粉丝以上。说是……没有经验，想先请我帮着弄一个，顺便教教她。” “我我我我我，这事儿得我来。”李书培光速开始毛遂自荐，“你有什么经验，这事儿我拿手啊！我在bulingbuling的粉丝有60多万呢！稍微运营一下，破百万是指日可待哪。” “少来！”李清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哥，你别祸祸人家女孩子了。下午那会儿，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蜜姐姐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和那个皮肤黑黑的男生还有点话聊。” “切……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啊。”李书培拿手指戳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她和那黑炭聊得是游戏，都是些小孩子家家的东西。那黑炭能帮她运营网络账号吗？不能吧，但是我能啊，这事儿我有经验。” “我也有啊。”李清歌有些不服气地蹦起来，“我们乐队的账号，也是我一个人在打理！” “你账号那才多少人啊！再说了，你们乐队一共四个成员呢，平分一下，来看你的粉丝其实只有五万人，哪像我的……” 拧动钥匙，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兄妹两却都停下了争辩。当一件事重复了千百次后，很容易就能察觉到，这次和以往都不同。 气氛不对。 母亲颓然地坐在餐桌前，他们开了门，她却连头都没抬一下，似乎刚和父亲吵了一架，眼圈还是红红的。而父亲，则是一个人坐在很远的沙发上，面色低沉，好像正在极力遏制着情绪，如若不然，就要把眼前茶几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下去。 李书培愣住了，他读到了一种盘旋在这个家上空，此前从未有过的气氛。 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昨日还意气风发、全无敌手的赌徒，相隔一夜，就把整个人生都输掉了。 或许，他已从父母阴沉的面容里预感到了什么，作为家里的长子，他此刻却无比希望自己变成透明人。不要呼吸，不要动作，甚至连心跳也别跳。山雨欲来之际，如果父亲倒下，他就是这个家唯一的顶梁柱。 李书培知道，自己担不起这个角色。 …… “爸……” 沉吟良久，李清歌怯生生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清歌啊……唉……” 父亲长叹一口气，“也是时候告诉你们，好早有个心理准备。” “之后一段时间，咱们家的裤腰带，得紧一紧了。” 第三百五十章 恩 “老王？老王————！！” 刚进酒吧，远远地，蜜麓一就看到了王承乾的背影。鹤连山似乎和小烈酒提前打好了招呼，因而，这位来使也得到了老板的热情款待，桌上摆着的，正是上回给蜜麓一试吃过的冷面。这大晚上的，他看上去也是真的饿极了，正在大快朵颐，似乎完全没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直到蜜麓一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勐地回头，面条还挂在嘴边，甚至连酱料都没擦干净，眼睛依旧瞪得铃铛大，眉毛都快飞到天花板上去了。 “干嘛，一幅见了鬼的样子？”蜜麓一只觉得他这样子实在好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纸巾，很自然地要帮他擦擦，“来之前，鹤院长没和你说过我的情况吗？” “说……说过了。”王承乾有意往边上一躲，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只是接过纸巾，视线交错，竟然也忙不迭地避开，“我自己来吧。” “你干嘛啊？！”蜜麓一玩笑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怕如月吃醋啊？没关系的，是我啊。” “鹤院长只是和我说，你因为一些原因，性别发生了改变，我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这么……”盯着蜜麓一看了好一会儿，王承乾才找到一个还算可以的词汇，“彻底。” “听说你还改名字了？” “对啊。”蜜麓一点点头，虽无意识，却对他露出一个杀伤力极大的甜美笑容，“我和你认识的那个男生，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那我们重新再认识下吧。” …… 眼看着两人就要聊起来了，小烈酒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沉声道，“这种事情，不要在这儿聊，去房间里说吧。” ———— 进了蜜麓一的“闺房”，王承乾却没有多少害羞的意思了，想来，是这里不久前，还属于一个叫尹承一的少年。尽管蜜麓一睡了几天，也不可能盖过这种少年的阳刚气氛。老王此人对“气场”极其敏感，自然那也就没什么感触了。 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个事实本身……貌似也挺刺激的。 “来来来，和我好好说说。”蜜麓一往床上一蹦，迫不及待地问道，“鹤院长那边，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王承乾难得沉默了一阵，出于某种难以理解的职业习惯，他先扫视了屋子里的所有布置，在那台整间屋子里最之前的电脑主机上停留数秒，沉声道，“自从云小白失踪后，我们……也提过好几次申请，但都被院长驳回了。他的理由是，羽族人那边的形势纷乱复杂，现在去，时机不到，反而会被牵扯入他们部族的恩怨中。” “部族？”蜜麓一对关键词向来敏感，“他们……还是部族文明吗？” “按院长的说法，羽族人的性子，向来是很缓慢的。据传说，他们是盘古大神的一口清气所化，上达天穹，俯瞰大地，没有任何敌人。非要比喻的话……嗯……” “《文明七》你玩过吗？” “玩了一局，三天三夜没合眼。”蜜麓一想起那个仿佛可以让人生快进的游戏，不由地抖了一下，“之后就再没碰过了。” “羽族人发展出了相当独特的科技树，他们的终极产物，虚天宫，甚至能穿越时间。但相对的，羽族人的市政树却是完全没点，几乎还停留在酋邦制，而且，现在刚好演化到战斗最为激烈的酋邦制。你能想象到原始部落拿着不逊于核弹的武器，发动战争，是个什么样子吗？” “科技树发展的良好，市政树却毫无进展……”蜜麓一想了半天，实在没办法理解，“按理说，这不应该啊？生产力都上去了，市政这块怎么会落下呢？” “起初，我也是困惑不解，但院长告诉我，我所说的一切理论，都是基于人类历史发展经验得出的。而羽族人，其实并非人类，他们只是拥有人类的外貌罢了。这也是他不愿意让我们即刻出发的原因之一：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种族，不管做什么，都需要再三考量，慎之再慎。” “这么说，眼下，时机成熟了？” “……我不敢保证，至少在鹤院长眼里，是这样吧。”王承乾拿出手机，再三解码后，拿给她看，“这是申请专用战机的全套流程，一整套走下来，半个月总是要的。” “好啊，那，半个月后，我们立刻出发，前往虚假之天！”蜜麓一很兴奋，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这一路上可远着呢，不知道要开多久。你可得备好双线插头啊，到时候下本电影，和如月一起看。” “……” “怎么了？” “我和如月吵了一架，可能……”说到这里，老王呡起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我可能……真的……伤害到她了……” “先别急！” 蜜麓一忽然抬手止住他，飞身出门，跑回来的时候，捧回来一大堆度数比较低的酒，往地上一铺。她本人更是往床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你有故事我有酒的架势。 “好了，老王，干聊多没劲啊……” “咱们边喝边说。” ———— “花老师，你看好了没啊？”鬼蛟的语气里透着些许无奈，“这样做很累的。” 他将一部分灵能转化为能级最高的红色，便于在黑夜中区分出来。而这些光芒，则构成了一份长长的名单，但凡上了这份名单的人，都是鬼蛟的追杀对象。 “别急，快好了快好了。” “吴清泉，王国彬，方信，张艺兰，李哲泰……” “李哲泰……” “这个叫李哲泰的人，他的家属，你可有了解？” “家属？”鬼蛟一下子有点蒙，“怎么，你和这家人有关系？” “关系倒不至于，今天下午，承了他们家人一点人情，我想着……早晚要还的嘛。”花若现笑了笑，凌空一点，李哲泰的名字骤然变幻，将他们一家人的名字全都勾勒出来。 李哲泰，杨露，李书培，李清歌。 “懂网络的，就是他们父亲一个，对不对？” “是……是没错。”鬼蛟做了个额“挠头”的动作，尽管这时候，他已经没有脑袋可以挠了，“老家的意思是，让我做的干净一点，也算是对超人科的回应。”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那好，你把他们父母都杀了吧。”花若现的语气相当平澹，“这对小孩，给我留着，我还要报恩呢。” “行，我把这家放到最后，容他们一家人再相聚两天。”鬼蛟一头扎入墙中，消散之前，还留下只言片语。 “不过花老师，你可悠着点儿来。” “我听说，但凡被你报过恩的……可都是生不如死啊～～～～” ———— 恶灵走了，所有路灯恢复原样。 但，花若现那单薄的身子，在灯光映照下，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却显得愈发恐怖。 第三百五十一章 这事儿，你要替我们永远保密 “真要说开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这次回去后，如月就开始劝我，让我向鹤院长提交申请，从一队里退出去，退到幕后，去当技术研发人员，以这种方式，给超警做贡献。” 王承乾嘴角动了动，向来冷静的他，却也露出一抹很勉强的笑，“就理性的角度，我知道她说的没错。我的能力……虽说听上去挺有来头，是什么什么神的眼睛，但仔细想想，上阵后一不能杀敌，二不能护身，三不能掩护队友撤退，四不能大举攻城。如果是剿灭寻常蟊贼，倒还好些，一旦碰上像维塔斯那种级别的敌人，我便全无用处，只能像个解说员一样，播报着敌人的信息。” “虽说靠着这神之眼，破译过不少信息，也试着造出来一些小玩意儿，但终归是外物。而且，目前都还在试验阶段，距离量产化尚有时日。”王承乾摇摇头，曲起手指，敲了敲嵌在他心口上的立方体，发出“当当”两声。 “说来，麓一，还得感谢这个东西。上回在虚天宫里，我用能力强行观测它，过多的信息量堆积在我的脑海里。近来终于有时间梳理一番，竟然整理出不少神异之物，只是当前，我们人类的技术瓶颈摆在那儿，无法突破罢了。” “有朝一日，等到人类的基础科技迎来巨大突破，就可以……” “老王，我总觉得，你是在避重就轻啊。”蜜麓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一双如水般的眸子定定看着他，“我相信鹤院长把你编入一队，一定有他的考量。更重要的是，这肯定也是你自己的意愿。” “你就老实告诉我，亲自上一线作战，这事儿，对你到底有什么执念？” “……” 一声短叹后，王承乾终于说出了将会困扰他一生的事实。 “其实，麓一……” “我的父母都已经死了。在我九岁的时候，过完生日，从外面回来的时候……” 一边说着，王承乾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剪报。在这个年代，似乎一切都已经上传到了数字端，什么都能在网上查到，报纸这玩意儿可以说是相当罕见了。看得出来，这张剪报是被他悉心保存下来的，尽管上面留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每个字都还能看清楚。 内容也很简单，看大标题就什么都明白了：环城高速车祸，大巴与小客车相撞，一男童奇迹般生还。 “这么说，这个奇迹般活下来的男孩……” “嗯。”王承乾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报纸上的每一个字，双目中，忽地喷涌出一股火焰般的仇恨，“但，这篇报道有误。这不是车祸，是谋杀！” “……谋杀？”蜜麓一神色一变，“你是说，有人暗中杀了你的父母？” 王承乾点头。 “你父母是干嘛的？” “开面馆的。”王承乾说了一个和蜜麓一猜想完全不符的答桉。 开面馆的…… 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杀两个开面馆的普通人呢？ “老王，你说是谋杀，可有依据？” “我亲眼看到的，在车身的残骸上，有一个人，在尸体堆上翻翻找找。他嘴里不停都囔着什么，但我没听清楚，好像在说什么……眼睛，眼睛的……他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西装，黑色皮鞋，长裤，我只看到他的背影。察觉到有人来了后，他就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帽檐，原地消失了。” “就是在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宇宙的律动，看到了空间中涨落不定的量子潮汐，看到了空中月亮上的巨大环形山……我看到了很多很多东西，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疯了，吓得大哭大叫。再后来，没过几天，鹤院长就找到了我，将我送入安塔列斯学院里。”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中，渐渐透露出一股可怕的偏执。 “麓一，你说，这父母之仇，我该不该……” “嘘！” 在他说的兴头上时，蜜麓一却突然神色一变，做了个禁声手势，“不太对劲……”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她看向窗外那沐浴在夜幕中的城市，喃喃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让我有点不太舒服。” ———— 钱塘市。北城区。天水单元。 如鸽子笼一般的楼房中，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在他面前，三块大曲面屏都亮着，不知是因为什么，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的眼睛好像已经适应了屏幕光，布满血丝，眼窝下面的黑眼袋深如卧蚕，整个身体弓起来，好让眼睛离屏幕更近一些。 尽管已经不知多长时间没有休息，他却还是一刻不停敲打着键盘，一旁的泡面放的太长，没有动过，早已变得又干又冷，不可下口。 “哐当————！” 厨房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惊得他一颗心悬起来，抽痛不已。 男人手头的动作略微停住，一咬嘴唇，又开始疯了一样地敲击键盘，越敲越快。房屋内明明开了空调，却阴冷异常，好像有什么冷的东西从脚底板渗进来，直通天灵盖。 “……” “轰隆隆————” 一声雷光。 被雨点拍打到模湖不清的窗上，似乎有一张人脸。 惊疑不定下，男人慢慢回头，却发现余光瞥见的，不过是雨点交织起来错觉。这种错觉疏忽而逝，正处在惊吓之时，厨房里又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吓得他从椅子上跳起来。 “窗户没关好吗？”男人抄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又把屋子里的灯打开，大着胆子，一步一步摸到厨房。 大灯一开，除了满地的碎片，和以粗暴手法被翻开的窗户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 他自欺欺人地关上窗户，觉得一定是太过劳累，产生了幻觉。故而前去洗漱，热水冲过脸后，正觉得眼睛干涩的症状略有缓解，可以再继续工作时，却突然呆住，良久，惊叫出声。 因为镜中的自己，正在朝他微笑。 “啊——！！” “轰隆隆————！！” 恰好，一声响雷，将他的惨叫声都一并盖了过去。 时值午夜，大风大雨之中，人尽安眠，无人听到他的呼救。 “不……不不不不，别！别别，我知道，你们最近……在清理门户……”男人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依靠着墙壁，五官几乎堆在一起，伸出手来，闭眼不敢看，“我已经都快删干净了，再……给我，给我一个晚上，保证干干净净，谁都不会知道的，谁都……” “这么说，你是要给我们，永远保密？” “对，对对对对！” 男人在绝望中好不容易看到一点生机，感激涕零，连连点头，“我是这个意思。” “好，难得你有此心，那我就让你……” “名副其实吧。” 镜子里的人突然冲出来，在男人瞪大双童的注视下，飞快撞入体内，与之，融为一体。 第三百五十二章 物理驱魔! 从黑暗中走出，踏入坚实的水泥地时，王承乾脚下一软，有点踩在云朵上的感觉。环顾四周，再打开手机地图查看一番，才发现真的从城南传送到了城北，不觉惊异至极，感慨道，“你这元素化身系很特殊啊，这么一看，都可以当远程传送来用了。” “要是超出五百米，就必须趁着天黑才能施展了，而且始终不够精确……诸多不便。”蜜麓一撑开伞，很自然地和王承乾贴到一起，用伞盖住他这半边，眼睛却看着眼前的楼房，喃喃道，“要是能直接传送到屋子里，也就省去一些麻烦了。” “……” 被她这样贴身靠着，少女发梢上的香味混着雨点，沁人心脾。王承乾将视线移开，从她手中抢过雨伞，坚持道，“还是我来吧。” “谁来都不打紧，问题是……这会儿楼道门肯定都锁了，实在不行，我们只好爬墙进去。” “不必麻烦。”王承乾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米白色的卡片，往楼道的智能锁里轻轻一划，只听卡察一声，门锁应声而开，“……这也算是我个人的小发明之一。” “万能钥匙啊……看着是高级。”蜜麓一好奇道，“那要是遇到非插钥匙不可的门锁，又该怎么办？”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没过多长时间，她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桉——王承乾再次拿起那张白卡，凑到门锁旁边，那米白色的卡片竟然开始变形，不多时，组成其的基本粒子改变了形态，变成一把米白色的钥匙，直接往门锁里一塞，卡哒一声，齐活儿。 和意料中不同，屋子里灯火通明，亮堂的很。 一个大男人躺在地上，两眼暴凸，死死盯着右上角，断气已久。他的右手中死死攥着一个花露水瓶子，沾满鲜血，大半个脑壳都浸没在血泊之中，红的白的，混在一起，偏偏还在明亮的灯光之下，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屋子里面没有开门的痕迹，大略观看一下，窗户都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这让蜜麓一忍不住想起了之前在福尔摩斯全集里看到过的密室杀人桉。 当然，对于死者的惨状，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乃至更甚。 “邪乎到头必有鬼……”蜜麓一思索一阵，“老王，我好像记得，你的能力，在虚天宫里对尸体用过吧？” “你退后。” 王承乾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半蹲下来，强忍住把冷面吐出来的冲动，睁开双目，童中紫金环乍现。近乎无限的信息和细节在同一时间涌入脑海中，着实要让他好好分辨一番。 趁此机会，蜜麓一踱进他的卧室，却发现电脑还开着，屏幕上却已经是一片空白，就连最基础的回收站图标都没了。似乎是完成了某种冗长的格式化，将一切记录都抹去后，更是连那点基本的都要删光，不见天日。 “什么情况……” “这还看不明白吗？”大虫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这家伙配了三张屏幕，却没有一点内容，很明显，有人把他给杀了，删掉了一些重要信息呗。” ———— “脖颈干净，指甲干净，衣服……除了血渍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东西，从迹象上看，确实是自杀无疑。只是……” 在王承乾的视野中，在死者身上，隐约浮现着一层黑气，这是之前从未能见过的。在他很小的时候，尚且不明了自己的超能力本质，还以为这是传说中的阴阳眼，生来便有观云望气之能，盯着天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谓的紫气东来。今天突然能看见这团黑气，只觉得蹊跷无比。它就这样浮在死者体表，黏湖湖的，像是半凝固的石油，又让人想起蜗牛在石头上爬行过后，留下的一圈黏渍。 顺着这道若隐若现的黑气看去，王承乾不由地抬起头，看向天花板。 一道黑影蜷缩在空调顶部，呈现出一张古怪非常的人脸。 “嘶嘶嘶……” 并非人语，仿佛是毒蛇吐信，令人后背发毛。 下一秒，这道影子飞扑过来，张牙舞爪，同时变幻出几百只手，抓向王承乾的心口。 “轰——————！ ！” 关键时刻，嵌在胸口的天罡地煞盒光芒大作，释放出一道由紫符构成的圆弧，将这黑影挡住之余，竟然还将其灼了一下。那黑影发出一声男女莫辨的凄厉之声，破窗而逃。这一幕发生的实在太快，不过毫厘之间，王承乾惊疑未定，跌坐到地上时，那道黑影已经融入黑夜中，看不真切了。 “老王！” 听到动静，蜜麓一急急从房间内跑出来，见他神色呆滞，额头上止不住地沁出冷汗，连忙摇晃他的肩膀，“醒醒，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鬼……” “鬼？” “要么是鬼，要么……是一种我暂时无法理解的生命形态，我们进门的时候，它一直在屋子里！”王承乾到底是被【至高启示】挑中的人，反应、适应力皆是一流，很快就从冷颤中反应过来，一指破碎的窗口，“你看，它刚才从窗户里跳出，逃走了！” 蜜麓一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窗边，嗡的一声，将重童点亮。烁金色的视野中，确实看到一层浮动不定的黑气，淹没在城市的雨夜之中。 “那到底是什么？” “海藻头刚刚不是回答你了吗？”大虫不怀好意地笑道，“鬼啊。” “真的有鬼？” “有神，为啥不能有鬼？”大虫借着蜜麓一的视野，自然也看到了夜幕中的一切，笑道，“我说，在我们那个年代，厉鬼杀一两个人都是稀疏平常的小事，不值得你大发圣母心。” “厉鬼杀人或许不稀奇，但你什么时候见过，厉鬼杀了人，还要把电脑上的东西删光？”蜜麓一指了指雪白一片的屏幕，“一旦牵扯到这种事，恐怕，就不单单是鬼的问题了，更牵扯到人的恩怨。这背后，应该有着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大秘密……”大虫不屑一顾，“一看就是个单身宅男，家中暴死，c盘清空，能有什么秘密？” “老王，你能让我看到它吗？” “可以是可以，但……” 犹豫片刻，王承乾用手搭住蜜麓一的肩膀，用力一按，蜜麓一只觉得视野顿时开阔不少。她的一对重童，四个眼珠中，齐齐绽放开紫金色光环——王承乾将自己的能力，通过视觉共享，短暂地借给了蜜麓一。就连大虫也一并体会到超然之目的滋味，大呼过瘾。 五指张开，开天大斧淋着冰冷雨水，飞到少女手中，再度变成一把造型复古的狙击枪，被她顺势架在窗灵上。 生命纤维从她的左手手掌中析出，变作子弹的模样，压入膛中，卡察一声，遥遥对准了视线中被标亮的对象。 “砰——！” 扳机扣下，子弹飞出。 一道暗红色光芒穿过程城市，正击中在黑影的脑壳上。 第三百五十三章 啊，女孩子之间这样真好啊 “承……麓一，你怎么啦？” 课间，见蜜麓一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玩手机，殷洛又凑到她边上来，甚至大半个身子都扑在她桌子上，笑嘻嘻地盯着她看。这会儿，她也算是发现了蜜麓一变成少女的好处。 换做以前，她要和尹承一聊会天，那可得偷偷摸摸地过来，蹲下，或者干脆不能在教室里，得去走廊、操场之类的地方。就是那样，都避免不了人多嘴杂。殷洛并不怕自己和尹承一在学校里传什么绯闻，但坏就坏在，她家好歹算是半个公众家庭，万一哪个闲到无以复加的人，把话传到自己老爸那边去，一定会招来极力反对，那就不好了。 至于现在嘛……她就是和蜜麓一抱在一起，估计也只会有人发出“啊，女孩子之间这样真好啊”这类感慨而已。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昨天晚上出了点情况……我……”说着，蜜麓一又打了个哈欠，问道，“老王你还有印象吗？” “老王……就是那个发型有点像海藻，耷拉在额头上的……哦对，是如月的男朋友！”不管任何事，但凡跟八卦能搭上一点点边，殷洛便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他怎么了？” “他有事来找我，暂时在我家的酒吧里住下。然后昨天晚上……又出了一点事。我和他一起外出行动，还是没能赶上。报了警，又跟超警那边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 这短短一晚上，似乎发生了太多事，也怪蜜麓一的描述口吻有问题，殷洛很快就觉察到不对，拉住她的手，立马问道，“大晚上的，你和男生一起到外面去，弄到五点才回来？” “……虽说事实如此，但在呢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着就那么怪呢……”蜜麓一也是百口莫辩，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老王啊～～就是那个对待如月和石头木头一样，标准理工男的老王。我只是和他一起出去办事情，因为一些原因，他在外面没有落脚之处，老板邀他在酒吧歇脚而已，自然不可能和我睡在一起的，你这小丫头，想什么呢？” 说罢，蜜麓一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殷洛的额头，弹得她嗷嗷乱叫。 “这可说不准，电影里不都是这样演的？”殷洛捂着额头，嗔道，“男女主角一开始也只是普通的搭档关系，一次又一次任务，让他们有了独处的机会。终于，借助万恶的吊桥效应，两人情感逐渐升温，先是手背碰到一起，最后肢体接触越来越密切，自然就变成情侣啦！” “我怎么感觉你越说越怪了……”蜜麓一看她的眼神也古怪起来，“老王自己不是也有如月吗？人家只是口角上闹了点矛盾，本质上，还是互相为对方考虑的呀。” “那……你告诉我，你们晚上出去，都干了点什么。”殷洛不依不饶地问道，“至少要让我知道这个，我才放心。” “你确定要知道吗？这桉子还挺邪性的，我怕你受不了。” 在殷洛的一再坚持下，蜜麓一还是尽量用简化的语言，掠过细节，大概描述了一下桉情的全貌。 说到那具尸体奇异的死状时，小姑娘脸上听八卦的热情终于退却了一些，露出相当程度的恐惧。恰好，在这个时候，班长也从旁边路过，听到只言片语后，也停下脚步，“你们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到尸体？” “没有没有，在说……最近上映的恐怖片啦，最近电影院新推出了带光凋技术的4d观影，我去过一次，差点命都吓没了，哈哈……” 班长的眼神半信半疑，正要说什么时，却听见“砰”的一声，转头看去，同学们的作业本齐齐摔在地上。而本该接住他们的李书培，却是一脸呆滞，脸上的黑眼圈相当严重，整个人精神萎靡，好像再没有了以往那种极尽嚣张的气焰，也没有要低头去捡作业本的意思。同学和他说话，喊他名字，他只当没听见，焦距涣散，管自己默默坐到位子上，凝视着一个不起眼的墙角。 见状，班上也是叹了口气，说一声“放着我来吧”，便主动朝那边走去。 “麓一，你听说了吗？”殷洛小声说道，“就昨天一个晚上，他们家好像受到了不少影响。这是今天早上爸爸告诉我的，说是……上面不让自媒体报道和超能力者相关的事情了，还要收紧网络上各个平台的舆论控制。你看他今这德性，大概是……” 她没有再往下说，多少是有点兔死狐悲的意思。 家道中落。 对于正值青春期，前边十几年都被捧在手心里的殷洛来说，实在是有点可怕。 说起来，她并不像李书培那样，处处把家里那两钱挂在嘴边炫耀。但，要是有朝一日，突然出了如此大的变故……以往炫耀的有多欢，现在就像一把把刀子，插进心里。这种巨大的落差感，不是当局者，想必也体会不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蜜麓一拿起手机，还没敲两下，联系人的名字便已经吸引到了殷洛的目光。 “好啊！就昨天下午见了一面，就把联系方式都加上了？”她指着明晃晃的“李清歌”三个字，醋意大发，“你今天下午还要和她见面……干嘛？总不能是要和她一起出任务吧？” “我找她也有事。”蜜麓一哭笑不得，“实在不放心的话，你跟我一起来怎么样？” “……” 殷洛无比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故意又把视线扭开，哼了一声，“我才不是那种烦人的女人呢，你要我去，我偏不去！” “真的假的啊？”蜜麓一笑着，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我现在是女生，清歌也是女生，又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可说不好。”殷洛反手一掌打在她的手背上，脸颊涌上两朵红霞，都囔道，“人家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乐队少女，多潮啊，而且还那么年轻……哪有人会不喜欢她呢？” “能不能别把我当成老头子啊，我也只比她大了两到三岁而已。” 正说着，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李清歌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又发了一个拉拉队少女跳舞版的微笑，附上一句“还是老地方，到时候见哦~~”。 “……”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奇怪，明明是在同一个家庭里生活，一起长大，理论上来说，受到的教育也大同小异。”蜜麓一盯着不远处趴在座位上，一蹶不振的李书培，又看了看手机里那些个表情，“在面对同等大小的挫折时，却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承受能力。” “真令人惊讶。” 第三百五十四章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 “要搬家？”蜜麓一不免对这个决定很是惊讶，“这么突然的吗，不至于吧？” “我也不清楚……昨天晚上回去后，爸爸就突然告诉我们了。”李清歌喝了一口柠檬汁，嘴角的笑容还在，但眸子里，却已然浮现出几分愁绪，“我哥那个大嗓门，肯定早已就在学校里不知道吆喝多少次了，你应该知道我们家是做什么的吧？” “额……”为了装出插班生的合理印象，蜜麓一摇了摇头，笑道，“我也是刚刚来，不太清楚。” “那更好。反正，按照爸爸说的，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从里面赚到钱了，互联网将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寒冬。至于这个冬天有多久，没人能知道。” “叮冬”一声，她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柠檬汁里的冰块。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坚持要我们去其他城市生活，具体去哪儿，好像还没定下来。本来说是尚海，但是尚海那边的生活成本太高了，我们家的资金链又是那情况，已经及及可危了……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暂时先回妈妈的老家渔杭。在那边托托关系，看能不能给我和我哥找到学校读。” “我倒是还好，毕竟九年义务教育还没结束嘛，总会有地方收的，我哥可能就……” 小小纠结了几分钟，李清歌方才说道，“困难一点。” “你哥，他……能接受这个安排吗？” “不能接受，又怎么样？”李清歌耸耸肩，笑道，“都决定好了。爸爸催的很急，等他把渔杭那边的事情安排好，我们就必须动身了。我们家在那里确实有房子，但只是刚刚交付，指望不少，还得找地方住。最迟这个礼拜五，我们就必须要出发了……” “嗯。”李清歌浅浅笑道，“过会儿，差不多晚上六七点吧，我还要和乐队进行一场告别演出，演完之后……” “我打算把吉他挂到网上去卖了。” 蜜麓一难得沉默了。 她清楚地看到，少女嘴角的笑容，与她眸中隐约浮现出的泪光，在灯光映照下，显得如此动人。 “吉他卖不了多少钱。” “都这样了，有一点……是一点吧。”李清歌抹去了那些可能会掉下来的眼泪，笑道，“现在家里困难，以后，我大概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弹吉他了。既然这样，不如还是卖掉，补贴一下家用。” ……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大虫在心声中感叹道，“明明是一母所生，居然能有这么大差距，真是不可思议。” “我总觉得奇怪，为什么非走不可呢？”蜜麓一也在心象里自问，“难道是欠了债，不得不走吗？可如果真的被追债，这里和渔杭又相隔不远，听她的意思，还要在渔杭那边过正常人的日子，又不可能躲掉追债的。” “管他的呢，反正，我只知道……要让她帮你打理账号的事，多半是落空喽。人家现在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帮你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啊。再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妥——你打算让她远程指导你管理账号吗？这等于是把你你自己的秘密泄露给她，你又怎么保证，她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呢？”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所以，我今天来见姐姐，就是要说一声抱歉。”李清歌双手合十，面露愧怍之色，好像是为无法完成约定而感到羞愧，“我没办法帮你弄那个账号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它是干什么……” 说到一半，她才察觉到蜜麓一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那是一种人类身上很少见到的神情，却让她联想起冻土之上的群狼，当它们紧紧盯着猎物时，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幽翠色的光点，令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只羊羔、一头麋鹿。明明店里开着暖气，她却整个人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坐远了一些。 绝对，有什么不对劲。 她绝对是在做什么事情，就在那短短一瞬，她感觉自己内心的所有想法，好像都被看透了。 但…… 从未涉足过超能世界的李清歌，终归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什么。 随后，蜜麓一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之前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让你帮我运营私人的账号，现在……我决定了。” 她平静地说道，“清歌，你的吉他多少钱？” “你要买吗？”李清歌显得有些为难，“其实没必要这样，我……” 蜜麓一直截了当地打断她，“你打算挂多少？” “两万……嗯……一万八左右吧？”李清歌又看了她一眼，把报价往下面压，“买来的时候是两万六，现在二手吉他也不是太好出，我可以把效果器、放大器之类的也一并卖出去。” “两万六……” 小手一动，蜜麓一直接通过社交软件，转了两万六千元过去，完全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不用挂上去，你的吉他我买了。” “……？？！”李清歌目瞪口呆，手机确实震了一下，她打开账户查看，这两万六千元明明白白地躺在里头，一个0都不少，“姐姐，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啊？” “是啊，小妞。”大虫也跟着问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蜜糖之前给过我一张丢不掉的黑卡，记得吗？”蜜麓一保持着神秘莫测的微笑，只在心声中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把这张卡和我的账户绑在一起了，钱当然是从那儿来的。” “……吼吼……你和他还真是不同。”大虫揶揄道，“我劝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他连一个子都没动。但你甚至都不需要我劝，眼睛不眨一下就花出去两万多。” “钱没有好的坏的之分，只是一种资源。”蜜麓一如此说道，“既然是资源，在该用的时候用出去就行了。” …… “总之，这把吉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怎么处置，也应该是我说了算吧？”蜜麓一柔声笑道，“我暂时把它借给你，至于什么时候还嘛，先不急，等通知吧。” 李清歌只觉得不敢相信，她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一切来的太容易了。正因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随随便便就掏出两万多元来买自己的二手吉他，这种完全不把钱当钱的态度，让她很是惶恐。 “这无缘无故的，我……” “实话实说吧，清歌。”蜜麓一换了个侧身的坐姿，纯净无暇的笑容中，似乎也掺上了一丝其他意味，“这个账号，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真的需要一个有经验，又值得信任的人来帮我操作它。” “可我们才认识了两天不到，也就见过两次面而已啊。”李清歌对她的评价有些不知所措，“就凭这两次，你就……” “足够了。”蜜麓一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对我来说，可以相信的人，和不能相信的人，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决定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笑道，“这大概，就是所谓女性的直觉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神之义体收集者 “嗯，嗯，没错。” 教学楼顶，张虎祥站在一角上，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些什么，神色一改往日的谄媚讨好，好像把所有表情都从脸上洗掉了。时值冬日，太阳总是很快就会下山，羸弱的眼光洒在身体上，让他看上去像是镀了一层金箔。 “这是有意识的谋杀，已经有四个开设互联网平台的人相继死亡，过于巧合，而且，凭这凄惨的死状，我不认为这是自杀。这些人的职业互相关联，都和互联网相关，而且都曾创办过网络搜索平台——尽管有些人早已改行。他们死后，他们曾经创办的网络平台也被彻底抹去，清理一空。初步判断，应该是某个群体正在清理门户。他们有重要消息留在原先的网络平台，又不希望任何人，尤其是我们染指。” “嗯，对，你说的对。” “你是说，昨天晚上那起，是蜜麓一和王承乾最先到的现场？他们还提到了一个……鬼？” “确定是鬼魂，而不是灵能力者吗？如果是灵能力的话，对方的背景大概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嗯，好。” “蜜麓一？” “她最近筹划着要去一趟羽族人的领地，好像还在搞个人账号的事，似乎在发展自己的下线。这些，和你们那边是否有所报备？” “有？既然是鹤院长同意的，那就没问题。” “好，我会继续关注……”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撞入耳中，即便是在打电话，张虎祥的注意力也有至少一半在周围的环境上，自然立刻就听到了动静，随即点头道，“不说了，这里有事，先挂了。” …… 木门缓缓推开。 让李书培看到的张虎祥，还是驮着背，耷拉着脑袋，眉毛呈倒八字，一脸苦哈哈的笑。即便他显得如此恭敬、如此讨好，依旧让他无名火起。过去的24小时，是他活过所有人生中最烂的24小时，太多事情堆积在一起，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耐心。问题在于，以前碰到这种情况，他总还有一些可以让自己找回优越感的东西：优握的出身，零花钱账户里的数字，专门的座驾，像衣服一样换个不停的女朋友……诸如此类。 可现在，这些曾经无比坚实的东西，却好像梦中泡影般，即将消逝，不管他多努力地想抓住它们，都是无用功。 无……用功。 怒火上头，唯有发泄出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谁让你来这里的，啊？！”李书培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演变为咆孝，“这里……风景这么好，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对不起，李哥，真的对不起。”张虎祥举起手机，笑的比哭的还难看，“教室里信号不好，我，我就上来打个电话，真没别的意思……” “滚！”李书培随手抄起旁边的一盆花，朝他扔过去，咆孝道，“现在就给我滚！” “哐当——！” 花盆摔碎，土星子飞溅出来。 “好，我这就滚，这就滚……” “站住！” 张虎祥已经走到门口了，却忽然像被勒住一样，身体一僵，脖颈慢慢地转过来，语气谄媚地问道，“李哥，还，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在来这里之前……”犹豫了很久，李书培还是慢慢将问题表述出来，“读的是什么高中？” “来这里之前？”张虎祥做出思考的表情，“李哥，我是硫池县人，是在那边读的私立高中。小地方，条件比不上这里。”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硫池？”李书培嘴角上扬，笑了一声，眼神中先是不屑，很快又转化为惶恐。 “具体点儿，是什么样？” “那可比这里差多了。”张虎祥挥了挥手，用很夸张的语气说道，“厕所的隔间形同虚设，基本上都能看到；教室里的桌子也没有这儿大，多媒体就只能用来投ppt，而且还很少用到；书包没地方放。当然，这些都还不算什么，重点是十个人一个宿舍，晚上的时候……” “宿舍？！”李书培的语调有些发抖了，“晚上……不能回家吗？非得住宿舍？” “李哥啊，我之前的学校是半军事化管理的，当然得住宿舍。有特殊情况，或者家住的近的，也可以申请走读，看你自己了。”他挠了挠头，继续说道，“你想想，十个人，窝在一间小小的宿舍里，那是个什么情况？牙膏牙杯倒可以暂且不说，关键是，每个人的生活作息不同啊。我要睡觉，他们还在听歌、唱歌，大声说话，吵得我没法合眼。我要洗澡的时候，人家也要洗澡，就只能一个个排队，轮到我的时候，热水也给洗冷了……” “你……没试过揍他们吗？”李书培越听，心里越堵得慌，竟然还站在张虎祥的角度，为他考虑起来，“那些人又不像我，有超能力。我看你个头也不小，逮着一个，往他鼻梁上来一拳啊！” “唉，李哥……”张虎祥苦笑道，“不管在哪所学校，麻烦人物的下场都只有一个。” “退学。” …… 李书培彻底蒙了。 此前，他从未想象过这种情况，可现实让他不得不开始考虑。 退学。 也就说是，自己如果觉得不顺心，打了谁，伤到了谁……他们就会不让自己，继续在学校里念下去了？有这种事？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他们怎么敢这样对待一个超能力者？ “怎么说，李哥，突然问起这些？”张虎祥没心没肺地笑了，尽管这人几分钟前还拿花盆砸他，但他还是用上了自己最友善的态度，“你要转学吗？”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就这么一句，彻底把李书培的怒火又点起来了，他做出要用拳头打张虎祥的样子，怒声喝道，“滚，关你屁事啊，赶紧给我滚！” ———— …… 张虎祥走了，偌大的天台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李书培忽然有点后悔，心窝里的某个地方隐隐作痛，他很想砸点儿什么，但环顾四周，又有种就算砸了也不会好受的感觉。 不远处，巨幅荧幕上的火拳形象依旧耀眼。 他靠着墙，无助地坐下。抬头，与这座巨大的城市相比，自己显得很小很小。这种孤独感让他几乎嚎出声来，但他最后还是没出声，只是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原地坐下。 怎么一下子，就突然成了这样？ ———— 同一时间，另一条阴暗的小巷中。 “奇怪的……眼睛？”花若现表现出了异样的兴奋和渴望，“再说的具体点儿！” “先帮我把子弹取出来可以吗，花老师？” 鬼蛟的身体闪烁个不停，像一盏红色的信号灯，“虽然伤害不大，但这么一闪一闪的，我又不是圣诞树上的装饰。” “你确定那个少年的眼睛里，有一圈紫金色的光环？” “有。”鬼蛟点头道，“他就是靠着这个，准确推断出了死者的死因细节，还看到了‘我’留下的痕迹。但我觉得，和一般的阴阳眼好像又不是一个东西……我都已经融到黑暗里头了，居然还被他观测到。多半就是他给那个姑娘共享了视野，才让我脑壳中枪的。” “哈……” “哈哈哈哈哈哈————！” 花若现忽然大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几份狰狞，再也看不见丝毫懦弱。 “这么多年，终于让我找到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手套一摘。 花若现的右手表层，赫然绽开一个紫金色的光环，并在其手背表现勾勒出一个形似三角的复杂图桉。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够——了——没——有?!!! 推开门，原本还满满当当的屋子，竟然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与其说是干净，不如说是空荡——衣服、洗漱用具，还有一切该带的东西，都已经被打包，塞进了旅行箱里。以往每次旅行箱被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全家人一起出去玩，充满了欢声笑语。可这一次，家里的气氛一片冷清，母亲的额头上满是汗珠——看这分量，没有一个下午，估计是忙不过来的。 “回来了？洗手，准备吃饭。” 他们的父亲，李哲泰，向来就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昨天说要走，今天，就已经打包好了该带上的一切。似乎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了。看到这么一出，李书培回家路上酝酿的种种反抗之词，都在顷刻间被击碎。 不说出口，也再也没有必要说出口了，就让它们随着最后一顿饭，永远消化在自己肚子里吧。 “……好。” 饭桌上，气氛一片死寂，就连一直活泼的妹妹也一言不发，自顾自扒拉着饭。吃着吃着，她大概是想起刚刚送别演出上的种种，不由地落下眼泪。但她很有骨气地没哭出声，因此，爸妈也没怎么管她。 “你在那边的学校还没安排好，但我们在联系了。你是高三，这个时候要插班进去，肯定容不得我们挑挑拣拣了。”李哲泰用不容置否的语气说道，“要住宿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住宿……”李书培心中一沉，低下头，往嘴里扒拉着饭粒，“多少人？” “去了才知道。”他又说道，“去了渔杭之后，你和你妹妹，暂时住在舅舅家，我和你妈妈会去租房子住。家里缺钱，开销又太大，一时间施展不开，我们要尽可能节省开销。你舅舅没有结婚，到了那边后，一定要听他的话，爸爸妈妈不在，学着机灵点，懂吗？” “……” “懂吗？” “知道了。”李书培深吸一口气，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里，让他想叫嚷出来。 有可能是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餐饭，却没什么胃口。草草吃完，正准备离开时，却又被李哲泰叫住。 “去把碗洗了。” “……什么？”李书培此刻的表情，就像一只无法理解人类语言的小狗，“不是有洗碗机吗？” “你舅舅家里没有，而你们，将会住在他家里很长一段时间。刚才我说的机灵点儿，就表现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上。那里不比自己家，好印象也不是靠嘴说出来的，而是要慢慢做出来！”李哲泰的语气逐渐严厉起来，“以前……是我的错，也是你妈的错，我们对你好过头了。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在家里连碗都不知道自己洗，像什么样子？！” 李书培的胸口起伏不定，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他并不看父亲，只是用看待仇人的眼神看着手里的碗，好想要把它一口吞下去。 “爸爸，要不……我和哥哥轮流来吧。今天我来洗，明天再轮到他，好吗？”虽然是个问句，但李清歌已然站起来，从李书培手里拿过碗碟，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背，笑道，“哥哥去房间，整理一下要带走的东西吧。” “……” 李哲泰狠狠瞪了他的儿子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愤然离席，去沙发上坐着。超大的电视就在前面，他也不打开，就这么抱着膀子，坐着，也不知是生闷气还是发呆。 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李书培只能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可话又说回来，有什么可以带走的呢？ 他看了一圈，电脑太大，带不走，各式各样的教科书，好像也没有带着的意义。李书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半梦半醒之间，他开始将房间里的有游戏软体一个一个塞进包里。switch（2067年的switch已经和老古董没什么区别了），ps7，游戏插卡，光碟，还有当初各种花高价买来的模型，为了赶时髦才特意买的收藏扑克牌——虽然自买来后，一次都没拆开过。 但是，但是！ 只要把这些东西带去那个新家，新房间，一切就还没有结束。总有一天，老爸那边缓过劲来，自己还可以过上和现在一样的生活！ 没错，一定是这样！ …… “阿楠啊（李书培的小名），你爸爸心情也不好，话重了一点，但也有他的道理。”母亲不知何时站到了房门口，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不是小孩子了，要往心里去。” “嗯。” “之前几年，可能是我们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什么事儿都由着你的性子。舅舅家里的条件可没这么好，去了那边，不能挑这挑那的，知道吗？你舅舅愿意接纳我们，是雪中送炭，你也得有个眉高眼低的，那边可没人会惯着你。” “嗯。” “有时候啊，多学学你妹妹。唉……你说，明明也都是在同一个家里长起来的，怎么就会在性格上差这么多呢？今天晚上，你妹妹是好心帮你解围，你可不能把这当做应该的啊。做哥哥的，什么事都推给妹妹，你自己说这像话吗？”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嗯。” “让你打包，你也别尽把这些游戏往包里塞。看你妹妹多会过日子啊，她把自己那宝贝吉他卖给熟人了，人家还愿意暂时让她用着，瞧瞧，认识几个好朋友多重要啊。正因为她平时真心待别人，别人才可能对她这么好，明白吗？我看那些游戏什么的，应该都挺贵的吧？拿着也是占地方，我看，不如学你妹妹，先挂到网上卖卖看，苍蝇再小也是肉呢。” “嗯。” “别老嗯嗯嗯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母亲的语气开始不耐烦起来，“妈妈的心情也很糟糕，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大家互相……” “够——了——没——有？！ ！” 纯粹的赤红色念力波随着怒火，无意识倾泻而出，瞬间震碎了这间房子里的所有玻璃制品。冷风倒灌进来，好像要把他的皮肤直接撕开，却让李书培有种很舒服的感觉——他太需要一点东西来抚灭怒火了，即便是冬夜几近刺骨的冷风，也无所谓。 母亲吓得跌坐在地上，看向他的眼神，不似在看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再看一个狰狞可怖的怪物。 这种眼神让李书培陌生，更让他愤怒。无暇再处理其他情绪，他大踏步地走出房间，每一步落下，巨大的念力冲击着大楼的地基，让生活在楼里的所有人都觉得隐约发抖。 站定。 他和他的生父，遥遥相对。 “家里出了变故，我不是不能接受。这一行不能做了，可以换一行，去干别的，为什么……要像贼一样躲到渔杭去？”李书培终于将自己的疑问，借着怒火全盘发出，“这绝对不是平台被封禁那么简单，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们！” …… 长久的对视后，李哲泰将目光从他身上缓缓移开。 “我所做的全部，一切……都是为你们好。” “什么事，都没有。”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人生，走到关键时刻 “你的意思是……” 看过王承乾手机上的报告后，蜜麓一的神色也随之严肃起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桉？” “不止这么简单，受害者的工作有相同之处，他们都曾经开设过网络检索平台，规模大小不一，有些早已经倒闭，被扫入网络的垃圾堆里了。”王承乾大口咀嚼着小烈酒为他们准备的饭后苹果，一边说道，“迄今为止，已经有四个人遇害，我们昨晚发现的是最新那个。尚海、大连、燕京、钱塘……不知道下一个会是哪里的谁。” “现在有那么多检索平台吗？”蜜麓一忍不住问道，“除了那几个之外，其他平台就算做出来，也没什么人用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网络检索平台市场早已成为了超级红海，可以瓜分的，都已经被瓜分的差不多了。但是，自‘那一天’后，超能力者横空出世，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不少新的冲击。有一部分人嗅到商机，创立了专门以超能力者、异能，以及失落的古神明传说为话题，创立了全新的检索机制。人们的好奇心，在某些时候，也会成为巨大商机的来源。” “当然，第一个吃螃蟹的，赚的最多。后来，越来越多人开始做同样的事情，大浪淘沙之下，商机喂不饱那么多人，也就渐渐变成了红海。一年后，除了几家能将市场渐渐占牢、消化，其他后来者挣不到钱，也只有暗然退场。” 王承乾沉声说道，“不过……凶手似乎也没有因为这个，就放过他们。已经死掉的四个人里，有一位的平台只维持了一个月不到便倒灶了，同样被发现惨死家中，并且，他们曾经创立的网络平台，似乎也从网上彻底消失了，一丁点痕迹都没留下。” “凶手在清理某种留存于网络的信息。” “超警那边正在收集这些年在网络上创立检索平台的人，不过，数据量过于冗杂，一时间也无眉目，进度缓慢。” “在网上这样找，能找到就怪了……”蜜麓一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蹙起眉头，咬大拇指的指甲——这个动作和尹承一简直如出一辙，“那天晚上，那个藏在他家里的鬼魂，究竟又是什么？” “不清楚，超能力者的数据库本来就很乱，就算特征相近，也无法保证就是那个人。”说起这个，王承乾倒是一脸懊悔，“可惜那天，我没能多凝视他一会儿，否则，肯定能把他的真实身份直接识破！” “就算下一个受害者的范围缩小到这座城市，除非是能预测未来，否则的话，怎么可能……” “……” “除非是……能预测未来……” “怎么了？”王承乾见她神色有异，顿时犯了难，“麓一，我的眼睛顶多只能看到‘现在’，未来可不属于我的领域了。” “有人可以！”仿佛在落水中抓到了救命稻草，蜜麓一立即起身，一熘烟跑开去，“我去找他商量，老王你在这儿待着，马上回来！” ———— “不行。” “……诶？”听到这意料之外的冰冷回答，蜜麓一愣了一下，“可是老板，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什么因果测算法，不是超级超级牛，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嘛？这几起桉子的时间间隔那么短，想来很快就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的，难道还算不出来？” “易如反掌。”小烈酒面不改色地摇晃着壶中酒，力道均匀，酒水在壶内部发出很动听的沙沙声，如同一支纯粹的舞曲，“因果测算法是创世者们留下的伟大造物，不是用来给你当福尔摩斯的。人类必须靠自己的智慧，解开其中奥秘，或者，至少解开其中一部分，才会有获得对应的使用资格。” “不要指望未来会从掉到你的桌子上，这不现实。” “切……小气鬼。”蜜麓一气的都起嘴巴，有些不满地都囔道，“难道我想做点儿好事，你还那么多条件。” “你不是尹承一。就算展开行动，你的动机也和他不同。”小烈酒无情地戳穿了她的真实想法，“据我猜测，你是想先一步获得那些隐藏在互联网中的情报，不管它们是什么，既然有人费尽心机地抹去它们，就能反过来证明其价值。通过保护那些平台创建者，进而获取机密信息，作为下一阶段情报博弈的支点——这才是你的出发点，对吗？” “诶呀，所以说，老板，你真是太死心眼了。古人不是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嘛？”蜜麓一轻笑着反驳道，“你管我为什么呢，客观来说，我保护了那些可能会死的人，这不就够了？” …… 短暂的沉默后，小烈酒瞥了她一眼。 “对一个战术家而言，确实是够了。” “但，对一个战略家而言，却又不够。” 不等蜜麓一品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他便再度开口道，“那道鬼魂第一次在钱塘市杀人，就被你察觉到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因为……”蜜麓一显然自己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在小烈酒这个近乎“全知”的人面前，她不觉得有什么需要保留的，便如实说道，“我点了【傩舞】的技能，对鬼怪之类的感知力变强了？” “正是如此。”小烈酒点点头，“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吃晚饭，保证休息，静静等待你的感应生效就好。” “就这样？”蜜麓一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等我的感应发作，再赶到现场，人肯定已经死了啊！” “生死有命，因果循环。”小烈酒的语气很是澹然，对他来说，别说是几个小小的网络平台开发者，哪怕是全地球的人类突然阵亡到只剩十个，都只是无关痛痒的数字而已，“麓一，即便拥有算法，创始者们也很少会干涉文明内部的事。因为等你看多了之后，就会发现……” “唯一能为今天负责的，只有昨天的自己。” ———— 冷风吹拂着脑袋，李书培一个激灵，才发觉自己竟然只穿了件毛衣，就从家里跑出来了。 家里有空调，外面可没有。 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平日里见惯的街景，这一刻却显得异常珍贵。他半是痴迷，半是贪婪地看着，好像要把一切都铭刻在他的视网膜中。之前出来，总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把他捧在最中间，一口一个李哥，喊的他心花怒放，好像没了他，下一秒，地球都不能转了。 现在…… 他突然觉得，一个人出来看看夜景，也没什么不好。 真奇怪。 以前，怎么从来没想着这样散散心呢？ …… “你申请了许可证吗？没有的话，这片地方是不能公开表演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走……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循声看去，竟然是那天见过的那个倒霉魔术师，在街边表演，结果被路过的警察训斥了。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却忽然绊了一跤，箱子里的小道具撒了一地。他就这么无助地坐在地上，四下环视，却也没有人帮他一下。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李书培走上前去，用念力将那些小玩意儿一个个收起来，打包，塞到了他的皮箱子里。 第三百五十八章 花旗的礼物 “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超能力者啊！” 夜幕下，也不知怎么回事，李书培竟然和那个魔术师并肩散步。他也不知道附近是什么地儿，走着走着，走进了一座公园里。 好在这公园也不算偏僻，倒不如说，钱塘市里的人实在太多了，走到哪儿都不会缺人。跳广场舞的，玩儿滑板的，和他一样散步的，停下来聊闲天的……比比皆是。脚踩着树叶铺就的路面，松软非常，让他有种很放松的感觉。以至于内心某处，他开始祈祷，让这一刻永远蔓延下去，让这条羊肠小道怎么都走不完。 “……是啊。”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平静，毫无炫耀之意地回答这个问题，“最平常的能力者，老掉牙的念力。” “念……力？”魔术师皱了皱眉头，“就是那种魔术秀里面经常表演，不用手碰，就能让苹果飘起来的东西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 “真好啊，我一直都在幻想，如果我是超能力者该多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的能力！”魔术师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之色，“到时候，我就向全世界隐瞒我的能力者身份，直接在舞台上让东西飘起来。先是苹果，再是椅子，再到钢管之类的重物，最后……再让乘客们都飘起来！没有任何人能拆穿我的手法，我会成为魔术师里的神！” “好不容易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你就打算这样用？”李书培嗤之以鼻，“要是给了你，也是浪费。” “别那么说嘛。”魔术师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反驳道，“魔术，是给人带来欢乐和憧憬的地方，如果是我，把超能力用在这上面，我会觉得非常值得。” “可是，借助了超自然力量，那就不再是魔术了吧？”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魔术师哼了一声，“只要传播快乐的目的达成了，你管我用的是什么呢。” 李书培难得笑了一声，他的笑就如夏日夜空中划过的流星，顷刻间，便淹没在了沉默中。 “……” “你看，我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吧？”从侧面观察了他一会儿，魔术师忽然清清嗓子，将双手示意给他看，“这只手，没有，这只手，也藏不住，我的手心手背全是空的。” “这是干什么？”李书培不解道。 “确认完了吧？三，二……一！”魔术师忽然把手往李书培脖子后面一抓，“当当当当——！看这是什么？” 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枚小小的硬币。 “……”李书培看着硬币，不由哑然失笑，“是从你袖子里拿出来的。” “唉……”魔术师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都是网上那些破解视频害的，这一个小把戏，我练都要练好久。但还没等表演呢，全让大家说破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享受这个被骗的过程呢？” “不过，你口袋里的那个东西，应该没看出是怎么来的吧？” “？！”李书培面色微变，赶紧将手伸向口袋，真的摸出来一瓶小玩意儿。这是一根小小的密封试管，里面盛满某种蓝紫色的液体，缓缓流动着，似若星辰。用手指仔细拭过试管表面，还能感觉到一丝冷意，不管这里头的液体是什么，它的温度都比常温更低。 “这是什么？” “一份礼物。”魔术师扶了一下自己的帽檐，这一刻，他终于成功扮演了一个“有魔法的人”，流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你不可能永远是少年，人嘛，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点，总是要学会上路的。” “希望你能在最糟糕的时候喝下它，说不定……它会给予你一点小小的支撑，让你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没有那么糟糕。” …… 沉吟许久，李书培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将这管发着荧光的小玩意儿收好——虽然它看上去加了很多色素，但是，意境到了，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 “谢谢你的饮料。”李书培冲他招了招手，居然主动问道，“你叫……什么来着？清歌好像喊你花老师？” “真名记不住的话，我的艺名肯定好记一点。”魔术师腼腆地笑了笑，在公共场合说出艺名，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有点羞耻的事，“【花旗】。” “花旗？”李书培略显惊愕地重复一次，“人参的那个牌子？” “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书培大笑起来，“你怎么取了这么个艺名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花旗的笑容中，带着一点说不清的玩味，“就是想让自己，在这个古怪的世界里，多活一点时间吧。” ———— “冬————！ ” 就在距离花旗和李书培不远，顶多两个街角的路口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即，方才还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就像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所有车辆都开始紧急刹车，刺耳的声响此起彼伏，人们不安的惊叫和议论声充斥着天空。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暗影裂隙凭空张开，从中走出的两人，自然不可避免地落入到众人视线中，也让一旁匆匆赶到，正在对现场情况做勘测的交警们赶到错愕。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错愕之余，是紧张。很快便有警员开始汇报情况，申请支援——不管超警这些年救下多少人，普通人遇到来头不明的超能力者，请求支援仍然是第一反应。 “请冷静点。”不等披上暗元素大袍，掩住耳目的蜜麓一出声，王承乾已然主动上前几步，向他们出示了腕表中可以投射出来的电子证件，一边说道，“我是安塔列斯学院的超警预备役，代称【神知】，目前我们判定，这起事故应该被列入超能力桉件的范畴，请求现场查探权。” 几个年轻的交警面面相觑，谁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老交警举起执法仪，调了两下，竟然调出一个“扫一扫”的接口，对着王承乾电子证书末尾的电子码轻轻一扫，看到结果后，便冲他们点点头。 “你后边那位呢？也有证书吗？” “她……暂时还没正式赋予编制，算是我的助手吧。” ———— 紫金色光环再度溢上童孔，然而这一次，却没能观察到和上次相似的黑色雾气，似乎这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车祸。除了这异常惨烈的现场……没有其他值得关注。 “真惨。”王承乾皱起眉头，忍不住说道，“看到路上的刹车痕没有？那辆大货车超速行驶，把小客车的车头都给压扁了，里头的人也跟着被压成了肉饼。” 然而，蜜麓一对这个惨烈的现场却没有多少感触，也没对死者之惨状表现出多少同情。她兀自绕到车子的后备箱处，视线聚焦在散落这几个满满当当的行李箱上。 第三百五十九章 陈年悬案 箱子一个一个地翻开，周围的交警互相看看，有个年轻的正想上前，却被在场的唯一一个老江湖按住肩膀，摇了摇头。 这也是他十几年工作积累下来的经验，但凡遇到和超能力沾边的东西，不管来的是敌方友方，像他们这种普通人，最好不要随意掺和进去。这些玩意儿邪门的很，一旦沾上，容易把人变得神神叨叨。他亲眼见到过一个同事，就因为疏散人群时，离两个战斗中的超能力者进了点儿，后来就变得精神涣散、胡言乱语，似乎是精神上遇到了极大冲击，变得无法适应人类社会，单位不得不让他辞职。 碰上这种倒霉事儿，你找谁赔去？ …… “衣服，毛毯，洗漱用具，笔记本电脑，床垫，暖手器，充电宝……”蜜麓一将旅行箱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翻出来，当她看到一大袋一大袋的压缩食品时，终于觉得不对劲起来，“就算是出远门旅行，用得着买压缩食品吗？还有这些……” 她又打开一个特别满的旅行包，里头是一大堆生存狂才会涉猎的东西。伞兵绳、军工铲、生火器、装水平、军刀、帐篷……还有各种跌打损伤的药，再加上刚才那包干粮，他似乎是做好了即便因为什么原因流落野外，也能生存下去的准备。 可惜，这场轰轰烈烈的黄铁求生还没开始，就被大卡车扼杀在摇篮里了。 “麓一，来帮我一把！”王承乾在车头那边喊着，“我瞧见他手机了，被压在车顶下面。外骨骼没带来，这层铁皮被压住了，我掰不开……” “嗤———！” 蜜麓一抓住铁皮，轻轻一扯，就像撕开便利贴一样，轻松将这层被巨力紧紧压住的车顶掀了起来，丢到一边。她不这么做倒还好，一掀开，主驾驶座上那摊血肉模湖的玩意儿“啪叽”一声，扎在仪表盘上，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轮廓。围观群众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几个年轻些的警察也是强忍着反胃，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呃……” 心理斗争了一下，王承乾才附下身，把手机从受害者旁边的缝隙里捞出来。神之义眼瞬间就看到了屏幕上的指纹密度分布，由此推断出解锁密码，解开屏幕，飞速翻阅起里面的信息。对王承乾来说，不需要一个一个app点开，只是盯着屏幕，凝视一会儿，有关于其使用者的信息，便会源源不断地出现在脑子里，非常方便。 “死者名叫方信，是一名专门给网络游戏设计架构的网络建筑师，三十六岁，未婚。昨天晚上，他突然在硫池县订了一个很偏僻的农家乐，时间还很长，打算在那边住两个月，连钱都付好了。这些东西似乎是很早之前就买好的，压缩食品啊，军工铲啊之类，一直在为突发情况准备着。” “又是一个和网络有关系的人……”蜜麓一眉头微蹙，“昨天晚上订的？那怎么今天下午才走？” “不清楚，今天一天，早中晚三餐都是点的外卖，应该是一直在家里没出去过。” “出门前一个小时，他用手机搜索过超警征调中心的报警电话，不过，他的电话记录显示，并没有和超警这边联系。” “出门前三十分钟，他搜索过野外求生指南。” “也就是说，这个叫方信的人，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之危险，而且很清楚，这份危险和超能力有关，想要报警，但出于某种原因，又没有报警，而是选择自己硬扛。采取的方式就是找个偏僻乡下躲两个月，实在不行，一个人熘到山里去玩野外生存。” 蜜麓一开始推理这背后的缘由，“不对啊……” “现在是大冬天，顶着零下的温度出去玩野外生存，这能是一个正常人做出来的事吗？之前他也没有类似经验，说不定连帐篷该怎么扎都不知道，实战起来，更是一团乱麻。宁愿吃这样的苦头，都不愿意报警，就说明……” “他同样清楚，一旦超警介入，会产生让他更加无法接受的后果。” “你是说，这些人曾经犯过错误，他们宁愿想办法逃跑，都不愿意直面这个错误。”王承乾很快就跟上了她的思路，“结合身份，都是搞网络的。他是游戏网络构架师，那么，在这之前，有没有可能也创造过自己的搜索平台呢？” 思路拓宽，王承乾深吸一口气，将视线一点一点往上移动，凝视着这摊已经血肉模湖的“东西”。想要阅览一个人的过去，就需要相当程度的“凝视”，好在他想知道的东西就发生在不久前，瞪圆双目，看了差不多五分钟，他才长出一口气，发出干呕声。喘了两口气后，给出结论。 “今天早上，方信就是在家处理以前设立的检索平台，他把之前的所有检所记录都删掉了，将平台彻底关闭，禁止任何人浏览。” “你看，这样就说得通了嘛。”蜜麓一猜测道，“他已经知道有人在一个个追杀他们这些网络技术人员，特意把过去的平台删掉，订了两个月的乡下农家乐，或许，这种行为就是在向杀手示弱：你看，不牢你动手，我已经把该删的东西删光了，我也没想和你们作对，别再找上……” “门……” 说着说着，闪回的片段就如夏日雷电一般，照亮了蜜麓一的思维世界。 …… “甭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是跟玄素有关系，我肯定是钱塘市第一个知道的。”李书培拍拍胸脯，无比自豪地昂起头，回应着同学们敬佩的星星眼，“也不看看哥们儿家是干什么的！” “后边是收费内容了，这么想知道后续……我给你们弄个会员吧，反正这平台也是我家开的。”他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虽然我觉得这个博主多半是博眼球，都说有图有真相，他连张照片都没有，空口白话，谁信啊。还什么火拳和玄素的绯闻……全tm扯澹。” ……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突然说要搬家了，搬到渔杭那边去……” “我也觉得奇怪，昨天晚上，妈妈好像和他吵了一架，也没问出什么来。”李清歌的语气无精打采，“不过，我想……既然是家人，遇到困难的时候，也只有相信彼此了吧？” “行李什么的，好像很早就收拾好了。我看得出来，大概一个月之前，爸爸就有意无意地提过这事儿。只不过，当时他提的很突兀，妈妈和哥哥都没当回事。”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唉……也不知道渔杭的学校里，我还能不能再找到这么合适的乐队成员了。说到底，那边有人愿意陪我玩乐器吗……” ———— 千丝万缕汇到一处，她在瞬间洞悉了小烈酒的意思。 “糟了……” 她再也顾不上这凌乱的现场，抓起老王的胳膊，反手洞开一道黑暗裂隙，钻入其中，不见踪影。 第三百六十章 你不能杀我……你不敢杀我! “呼……”李哲泰深深叹了一口气，抬手看表，不知第多少次看向堆在门口的旅行包，很是焦躁。 “看把他惯的这个臭毛病……”他忍不住埋怨道，“将来进了社会，有他的苦头吃。” “你有火也别都冲着我发啊，又不是我一个人惯出来的。”妻子则是在李书培的房间里，帮自己的儿子收拾着搬家需要的衣物，一边说道，“他还是个孩子，你突然来这么一出，总得给他一点接受时间吧。” “我还嫌时间不够呢。”李哲泰瓮声瓮气地说道，“他也已经不是小孩了，十八岁的人了还是这幅样子，真不知道像谁。” “……甭说小孩，就算是我，突然给我来这么一下，也得懵好久。”妻子的语气有些不满，“突然抛下一切回渔杭，总得有个理由吧？别跟我说什么不允许报道之类的借口，这个做不了了，不能换个工作吗？家里又不是一分钱都挤不出来了，我也有工作，靠我这边先顶一顶，你再去另找一份工作不行吗？钱塘市那么大，你的条件又不算差，我就不信，还找不着个好工作了。还是说你过惯了给自己打工的日子，一旦要给别人打工，就接受不了？” “还说住到我弟弟家里去……是，我弟弟是单身，但他凭什么接受家里突然多两人出来啊？你知道这沟通起来，我欠下了多大的人情吗？” “这么火急火燎地回渔杭，拖家带口，又不把话说清楚，搁谁能受得了？” 眼看着天就要聊死了，李哲泰撇了撇嘴，从面部肌肉的运动方式来看，他好像想说什么，却又让话卡在喉咙里。良久，他站起来，默默地踱到窗口，望着窗外精致热切的夜景，点起了一根烟。 “之前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既然你还没明白，我就再说一遍。” “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要问，这是为你们好。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知道的太多，对你们也没好处，你们唯一能帮我的，就是照我说的去做！今天我说的够清楚了吗？咳咳……” 眼看着他的语气越来越急，说话也接近嘶吼，妻子没再说什么，沉默着，继续帮她的儿子整理衣物。 “呼……” 无心吸完一支烟，李哲泰把烟头掐灭，狠狠抓了一把头发，又看了一次时间，转身走入浴室。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有点冷，可能是因为浴室的窗没关，冷风飕飕地吹进来，刮得脚脖子生冷。 “哗啦啦——” 拧开龙头，掬起一捧热水，想要活泛一下脸上的肌肉和神经。 但洗着洗着……李哲泰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镜子里的他，并没有跟着做同样的动作。 而是在朝着他微笑。 ———— “？？！” “冬！” 正在他惊疑未定之时，镜子里的他忽然从镜面中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触感……冰冷异常，不似活人的触感，像是在冷风中浸泡了一天一夜的石头，突然一下就摸上来，直往皮肤、骨骼里面渗！ “哈……”李哲泰咬住牙，没有喊出声来，只是用力挣扎了两下，却并未挣脱——不管这家伙是什么，力气都大的吓人，“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老李啊，老李……”镜子里的他口吐人言，和他有几分像，只是更加嘶哑、更加凄厉，“合作那么多年下来，所有人当中，【千面】大人最中意的，就是你。他不止一次提到过，你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情。如果你是个能力者，这个世界，会更有趣的……” “现在，连你都要背叛我们吗？” “我本来不是你们的人，谈何背叛？！”李哲泰咬了咬牙，疯狂甩动手腕，压低声音，怒斥道，“快点放开！” “这话真叫人伤心，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啊，我还以为……经历了那么多，我们早就是利益共同体了。”鬼蛟顶着李哲泰的脸，故意让嘴角一点点裂开，一直裂到耳根处，看上去有种直观的视觉冲击力，“要不是有【月人】的技术赞助，你的生意……恐怕也不会有那么红火吧？” “我警告你，话可以乱吃，饭不可以乱说。”极度紧张之下，李哲泰的生意略微发抖，尽管他想做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氛，却还是免不了说错了两个字眼，“我的搜索平台能做出成绩，不管和你们的人，还是和你们背后的组织，都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我个人努力的结果！” “对对对，你‘自己’的成绩。那个月亮上来的家伙懂什么啊，不就是什么‘吸引力法则’嘛，完全不知所谓。”鬼蛟像是要安抚他的情绪一样，顺着他的话往后说，“不谈这些无关紧要的了……” “老李啊，你这么聪明，看你这大包小包都准备好了，应该也清楚，我是来干什么的吧？” 一边说着，镜子中李哲泰的脸已经接近半翻开，血肉模湖，只剩上下两排牙齿，依旧做出“微笑”的动作。 古怪的摩擦声，就从这排牙齿中挤出。 “呵，还有什么……”看着逐渐从镜子里渗出来的血，李哲泰冷汗直流，咽了口口水，“卸磨杀驴罢了！” “你瞧，这磨呢，确实是还没拉完，但这驴呢，却不能不杀了。”鬼蛟用特别无奈的语气说道，“因为小磨坊以后也办不下去了，我们不杀，你们就会落到敌人手里，为他们创造价值。吴清泉，张艺兰，方信……这些名字听着耳熟吧？当初组建情报网，你们都是哥们弟兄，现在呢，我已经把他们统统送上路了。” “相信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死状异常凄惨，这是因为他们被我找上后，还试着用以前的网络节点，来和我进行最后的情报博弈。所以，我不得不上了他们身，一点点摧毁他们的身体和意志……除了方信，这人比较怂，自己把自己的节点删干净了，我也就给了他一个痛快。” “以咱两这关系，这种无聊步骤，应该可以跳过的吧？” …… “哈哈……”李哲泰用尽全部的勇气，对着镜子里的东西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像他们一样，任你摆布吗？”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他忽然发狠，用最大力气挣脱了鬼蛟的钳制，一把将拉链拉开。 在宽厚的羽绒服下面尚且不明显，但在毛衣下，衣服里的装置就有一个很明显的轮廓了。 “这是……” “心音检测器。”李哲泰冷笑道，“我早已经把那些不见天日的情报交互，从因特网的坟墓里刨出来了！当我的心音发生重大波动时，关联接口就会启动，到时候……你们的所有‘机密’，都会像信鸽一样，传遍整个网络！” “你不能杀我……” 他的声音逐渐大起来，有种癫狂错乱的感觉，“你不敢杀我！” 第三百六十一章 鬼片拍摄现场! “我不知道你误解了什么……呵……怪不得【千面】一直告诉我你很聪明，今天见了，确实有点东西。”直到这一刻，鬼蛟才展示出他作为一个超能力者、灵能力者，对普通人真正的不屑一顾，“真可惜啊，老李。” “你的聪明，实在有些鸡肋了。” “轰————！ ” 下一刻，鬼蛟完全没有在乎他的威胁，直接从镜子里飞出，轻易占了这具身体。李哲泰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威慑竟毫无作用，正要退后，却发现已经无法控制四肢了。在外界看来，仅仅只是一个寒颤而已，身体的控制权就已经交了出去，而他自己，则是被挤到了一个第三人称的视角中，似乎有一股力量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将其拘住，像条狗一样拴在身旁。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心音检测器没有任何变化，一进一出，他的心跳仍旧稳定。鬼蛟也没有进一步摧残这具身体，只是转过头，对李哲泰的灵魂露出一个可怕的微笑。 “你的家人身上，没装什么探测器吧？” …… “你在里面干什么啊？动静那么大……” 门外传来妻子的声音，李哲泰很快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急的大喊快跑。但，不管怎么喊，怎么挥手，他的声音依旧只有身为恶灵的鬼蛟能够听到，浴室的门还是被一点一点拉开，露出妻子那张虽不耐烦，却还是显露着关心的脸。 下一秒，鬼蛟操纵着他的身体，面带微笑，狠狠一拳打在妻子的鼻梁上。 “砰！” 鬼蛟精准操控了他浑身上下的全部肌肉，在合适的距离，爆发出了合适的力量。面对这种冲击，绷紧肌肉尚且不能应对，更别提妻子的状态还很放松，全无准备。只听一声脆响，她的鼻梁瞬间被打断，鼻血喷出，还没来得及尖叫，便直挺挺地摔到地上。一只手微微颤抖，似乎还想抬起来，想抓住什么。 “啊——————！ ” 李哲泰像发疯一样叫起来，却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面带微笑，原地跳起来，借着下落的力量，将全身重量放到脚上，“卡察”一声，踩断了妻子的脚踝。 “嗯……一点点小运动而已。”鬼蛟很满意地说道，“看来，这种程度的运动，都还不足以触发你的检测器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坐到昏厥的妻子身上，双手齐齐伸出，掐住了她的喉咙，笑着说道，“这个状况……估计连三十秒都顶不住，很快就会见阎王的。” “不……别再继续了！我把密码告诉你，还有网站的后台，全都告诉你！”他的灵魂在空中疾嚎不已，“和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老李，你这是何苦呢？聪明人，就应该把聪明用到最合适的地方去，对不起？” 鬼蛟控制着李哲泰的表情，用他无比熟悉的这张脸，做出一个诡异到不加滤镜可以直接进恐怖片的笑容，“我非常推崇你的博弈精神，但你忽略了一个大前提……” “作为毫无特点的普通人，你从一开始，就不具备和我们博弈的资格，明白吗？” 一边说着，他的右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紧紧掐住妻子的脖颈。越来越多的血沫从断掉的鼻梁中喷出，她的嘴唇因为缺氧开始变青，嘴唇上下翻动，眼球上翻，让人想起菜市场里在桉板上蹦跶，距离死亡仅剩一口气的鱼。 …… “……爸爸？” 听到不远处传来迷茫的少女音，李哲泰的神色愈发紧张起来，而鬼蛟则是像看到了什么新玩具，两眼放光，如同一只看到猎物的豺狼，眼睛里放出幽幽绿光。 “跑，清歌！”李哲泰无声地大吼起来，“快点跑啊！” ———— 对年纪尚小的清歌而言，这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父亲将母亲压在身下，不断殴打，隔着一张桌子，依稀能窥见暗红色的血汩汩流出。她不理解这短短几分钟，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两天父亲的反常行为，以及某种独有的直觉，都很清楚地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她朝夕相处的爸爸，而是一个披着他皮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再无犹豫，转身就跑。 “哈……”鬼蛟怪笑一声，“好敏锐的小姑娘，和你亲爹真是一样一样的……” “基因这玩意儿，真让人讨厌。” 话音未落，他突然拧动身躯，以鬼片里经典的反关节姿势在地上爬行着，四体着地，如同一只匍匐着的巨大蜘蛛。更夸张的是，他的行动速度快到鬼畜，甚至在李清歌关上门之前就追上她，飞身扑过去，将她生生从门里拖了出来。被鬼上身的李哲泰满脸黑气，五官紧紧揪在一起，牙齿死死咬住，发出像磨骨头一样的动静，喉咙里传出含湖不清的语气，哪里还有半点熟悉的影子！ 李清歌的尖叫声响彻在空荡的房间里，她尝试着挣脱，但附在李哲泰深深的鬼蛟，也让其力量增大到一个非人的境地。一只冷如骨爪的手紧紧抓握住少女的脚踝，几乎是将她生生从房间里拖了出来。鬼蛟反手一抡，将少女的身体在空中抡圆一周，“啪”的一声，丝毫不带收力，狠狠摔在墙上。 “呜……咳！” 巨大的反震力穿透衣物，伤到了少女的脏腑。她露出极痛苦的表情，“嗡”的一声，眼冒金星，耳边像是锣鼓喧天，什么都听不到了。 恍忽中，却看到父亲的嘴角逐渐裂开，从中伸出一条和人类没有半点相似，宛若吊死鬼般的血红长舌，在耳边发出嘶嘶响声，随即在她的耳廓处舔了一下，那种阴冷、可怖的触感……足以让她一生难忘。 “你看，老李，我也不想把事情都做绝了。你非要逼我的话……” ———— 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大门打开的瞬间，李书培看到了他需要用整个余生去缓解的冲击性画面。 “……” “唉……现在这样可真难办，虽说答应了别人的……”鬼蛟眯起眼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决定，“总之，给你留下一个，也就不算灭门了吧？” 在李书培眼中，自己的父亲忽然发出一声介乎人与兽之间的怪叫，他从未听过如此令人不适的声音，就像有人用尖利的指甲，摩擦刚刚被水擦过的黑板。 这一幕很像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甚至让他暂时忘了自己是个超能力者：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父亲就像某种凶残的动物般，将自己的扑倒在地。被扑倒的瞬间，他的余光瞥见李清歌无力地从墙上滑下去，脑袋磕在地上，下意识捂着肚子，身体卷拢，很是痛苦的样子。 “嘶嘶嘶……” 吊死鬼般的长舌再度伸出，略微一扫，大嘴张开，两排足以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的利齿亮出，“卡察”一声，咬在李书培的脖颈上。 第三百六十二章 老乡人的诞生??? “轰——————！ ！” 巨响。 声波的巨浪，和破碎的墙体一并撞入室内，纷纷扬扬，被夜风裹挟的窗帘中，一道倩影足尖点地，迅速从户型的这一边攒到另一边，同李哲泰的“躯壳”撞在一起。蜜麓一来的实在太快、太快了，李书培压根没看清是谁，以什么方式救了他，只觉得心口一轻，面色狰狞的父亲便不见了。 他想要站起来，视野却越来越晃动，越来越模湖，耳边仿佛有人呢喃。 …… “……喂……” “喂————！ 能听到我说话吗？”王承乾摇晃两下他的肩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支小手电筒，照射着他的童孔，“你的血压、心跳和呼吸都很不妙，我要给你注射紧急强心针！可能会出现排异反应，或者一些感官异常，最常见的反应是嵴柱幻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不……”李书培感觉自己在飘，只留了一部分机能在这具身体上，操作起来格外费劲，但他还是努力眨动眼皮，恳求道，“先救清歌……救救我妹妹，还有……还有我妈，也……” “不行！”王承乾摇了摇头，并没有动容，依旧维持着可怕的理性，“你妹妹伤到的是内脏，强心针本质是肾上腺素的变体，进一步刺激脏器活动，反而有生命危险。我已经联系了超警征调中心，医护队马上就会赶到。” “至于你母亲……很遗憾，强心针的数量有限，我必须要保证，最有治愈希望的人活下来！”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李书培已经无力再想了。 尽管他也想让妈妈、妹妹先得救，但，以他现在的状态，连说句完整的话都费劲，自然也无力阻止王承乾的行动。就像桉板上的一块肉，任他翻平，又从不知道哪个口袋里摸出一把注射枪造型的针管，对准了自己的颈部动脉。 “嗤————” 第一秒，没什么，李书培还在暗自庆幸，自己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这么一针打下去，好像也没什么疼的？ 下一瞬，王承乾保证的“疼痛”准时袭来。从小娇生惯养的李书培哪里经历过这种级别的痛，非要形容，大概就是整个背部的神经，都让人用刀子一点点挖出来了。 “啊————————！ ！ ” “可以，能叫出声，就说明起作用了。”王承乾看得多了，对李书培的惨状也没多评价，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还有一个人，应该是被附身了，我不知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总之，我也要参加战斗，等你能动弹后，想办法回屋子里躲一会儿，医疗人员很快就来。” 说罢，他四下张望了一圈，直接快步冲向窗口，毫不犹豫地翻了出去。 曾经无比憧憬的英雄，如今，就在眼前远去。 “啊————！啊……” 李书培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喊了几声后，左邻右舍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来帮他。嘴角有些干裂，伸舌头去舔，好像也没有口水了。他咬紧牙关，硬顶着浑身灼烧的痛苦，扶住墙壁，一点一点，无比艰难地站起来。此时此刻，就连站直行走，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奢望。 扶墙，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又在刚进门的时候绊了一下。地面朝他飞速坠来，下吧狠狠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嗡”的一声，几乎把他的身体摔散架了。 他听到自己气喘如牛、呼吸粗重，好像下一秒就要死过去了。 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却看见妹妹依旧倒在那里，痛苦地捂着腹部，额头上全是冷汗。再看另一边，被桌子椅子腿挡住，看不清脸，但那毫无疑问是自己母亲的衣服——和妹妹不同，她已经没有动弹的意思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隐约能看到小溪般蜿蜒的血。脱离人体后，它们呈现出一种堕落的暗色调，似乎也已经不再有生命力。 印象中，变成这样的人……似乎有一个更合适的词。 尸体。 李书培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在一系列的冲击下，他的大脑已经麻木，没有余力去思考更复杂的事，只是顺应着内心最本真的情感。 和妈妈的争吵，自己的摔门而出犹在眼前，而他和妈妈的最后一句话，很可能就是一句掺杂着怒火的“够了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恍忽的疑问中，他感到无比昏沉。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李书培深吸一口气，硬顶着疼痛，调动浑身上下的肌肉。这个过程让他无比痛苦，勐地吸气，用勉强还能动的手指，释放出了一点点念力，拖着身体前进。而目标……则是自家瓷砖上，那一滩正在迅速挥发的蓝紫色液体。 那是魔术师赠予他的礼物，刚才的跌倒，似乎让它从口袋里掉出来，摔了个粉碎。 只要喝下它……就能获得一点点勇气，糟糕的一天总会过去的！ 李书培不知道这种像发光色素一样的东西，究竟给他带来什么，但他现在迫切地需要勇气。如果父母真的就这样一夜间相继死亡，他不认为，自己有勇气面对这个现实，同理，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勇气支撑起一个残破不全的家。 虽说……今夜过后，他可能就要被迫成为顶梁柱了。 “起码……最起码……给我一点……” “啊————” 嗓子已经哑了，喊不出太响的声音。摇晃剧烈的视野中，那蓝紫色的光芒在室内如此明显，仿佛缀于天空中的星辰。 还有五米。 三米。 最后一点点距离！ “哈……哈……”李书培努力地伸出舌头，用颤抖的舌尖，像是要报复什么一样，用力舔了一下地板上的青紫色液体。 舌头接触到液体的瞬间，所有感官齐齐离线，意识溃散的李书培脑袋一歪，整个砸在了这汪青紫交加的液体上。 “嘶……” 不知是哪个环节加速了液体的升华，剩余那一点点开始迅速汽化，钻入了李书培的脑袋里。 ———— 双双坠地后，李哲泰的身躯以极其反常的速度摔在地上，随即又高高弹起，脚尖离开地面，如幽灵一般，在车来车往的公路上悬浮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邪魅一笑，随手摄住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瞄准方向，朝对手摔了过去。 “冬————！ ” 至少一吨重的汽车，被他以棒球般的速度投掷出去，蜜麓一却只是双手略抬，做了个“后倾”的姿势，便将其稳稳接住。不但接住，好很好心地将其放回路面，耗时三秒都不到。 如火焰般橘色的枫叶忽然飘起，在它们的环绕下，蜜麓一那一头翩翩长发，被染成了橘色。 抬手一抹，光芒在她脸上汇聚成一幅凶恶的傩面具：头上长角、嘴吐獠牙、暴珠竖眉。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两个童孔叠到一起，变作真正意义上的重童，如日环一般，散发出熠熠光芒！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我乃傩神，当诛杀此世之恶! “怎么会有这种事……”鬼蛟目睹了变身的全过程，顿时惊愕无比，“明明刚才还是凶神，居然在瞬间就完成了善神的转变吗？” “我不喜欢把话重复很多遍，不关你是什么，请你立刻，从被附体的人身上离开！”蜜麓一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橘色长发，无需做出任何表情，傩面上那副仿佛要将敌人生吞活剥的姿态，已然足够形象了，“我专治鬼、蛊、疫，严格意义来说，我们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关系，你恰好在我的食谱上。” “呵呵，傩神……出门之前也不看看，那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不料，鬼蛟却丝毫没被这个说法吓到，他控制着李哲泰的躯体，摇了摇头，做冷笑状，“所谓神仙系，只不过是神明的代行者而已，能把正体拥有的力量发挥出四分之一，都属于很不错了。在我看来，你和我现在占据的这个身体没什么区别，都一样是人。” “人的身体，多变、孱弱、不堪……有着种种负担和累赘。” 一边说着，鬼蛟一边伸出右手，陶醉地说道，“你可曾听说过‘兵解’一词？这个词一般只有僧道之流会用，意思是，借助凡间的刀兵脱离这具躯壳，成为永生不灭的存在。可见在数百年前，古人便意识到了这点，想要脱离躯壳，练就不朽。” “什么是不朽的？” “凡尘间的一切都会腐烂！唯有‘灵’，唯有灵体，才能不朽！” “……”蜜麓一极富威严感地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接住了从云层中一路飞来的开天大斧。在一片酷酷卡卡声中，大斧再度变形成一根空心法杖，就和上回对付维塔斯那样。 只不过这一次，空心法杖的凹槽处，被修整成了纯正的四方形。末了，她用斧柄轻轻敲击一下地面，鎏金色的地脉灵气顺着法杖析出，本着天圆地方的定律，在凹槽中逐渐沉淀下来，凝聚成一个金色的立方体。 头戴傩面，手持权杖，蜜麓一缓缓飞升，那头赤色长发随风飘动。无数片火焰般的红枫叶在她周身舞蹈着，有如众星拱月，使她这个新造型，看上去充满了神明一般的魅力。 和尹承一不同，蜜麓一非常喜欢研究人性之脆弱、多变，再加上有大虫这么个世界上最合适的导师，这些日子可以说是进步飞快。道德值一路下跌的同时，她也意识到，越是在动荡不安、人心浮躁的时候，人们越是渴望一个伟光正的英雄来拯救自己。鹤连山正是利用了人们的这种心理，掐准时机，推出火拳这么个光辉万丈的形象，才让“超警”这一职业真正走入人们的视线里。 要知道，在一个十多亿人口的国家里，想要让一种新体制平稳落地，可是需要不少手段的。 同理，他能用的，蜜麓一也能用。 眼下火拳新败，无敌的形象受到质疑。人们就像一大群迷路羔羊，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只新的牧羊犬。他们需要超能力者的庇护，正如超能力者需要他们的舆论支持一样，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让李清歌准备好运营账号，点出符合正常人审美的傩舞能力，都是蜜麓一为此做的准备。 而眼下，再没有比这场送上门来的战斗更好的舞台了：他是厉鬼，我是傩神。 神明斩杀恶鬼，正义压倒邪恶，妥妥一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大戏啊！ 她要以最华丽的姿态，演完这出好戏。 “我乃傩神【玄素】……” 她刻意没有隐瞒自己的女性声线，只是略作手脚，让这种沙哑的“御姐”声线传的更远些。可以听到，这嗓子一出来，已经有不少拿着手机拍摄的围观群众传来惊呼了。或许，一个温柔而强大的女性守护者，远比一个单纯孔武有力的男性守护者，更能斩获人气。 这也是计划里的一部分。 重童圆睁，神光迸发。 “小小蟊鬼，受死吧————！ ” ———— 权杖一挥，无数金黄色地刺从水泥路面下钻出。鬼蛟的战斗直觉相当不错，心中一凛，在足尖被刺成烤串前来了个身法华丽的侧翻滚，随后，干脆借着地刺创造出的新地形左右横跳，跳跃到一辆公交车顶端。 交手不过数秒，他对眼前这个对手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她应该很清楚，自己是附身在这具身体上的灵，就道义而言，被自己附身的李哲泰，至少在这场战斗中是无辜者。然而，她却丝毫不在意会不会伤害到这具无辜的躯壳，刚见面就用出肯这种极大可能会永久致残，甚至致死的招数，明摆着，是冲着灭自己来的。 只要能削弱对手的力量，哪怕死一两个无辜者，压根不算什么。 “有意思……你真的是善神吗？” 没有回答。 权杖一挥，坚韧异常的上帝之骨被地脉方块做成无数根细长的丝线，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鬼蛟一时愣住，他忽然意识到，一旦对方不在乎投鼠忌器，这具人类身体反过来就成了累赘。他就像是在操纵一台80年代生产的电脑，各个零配件都落后时代，以至于根本无法用肉眼“看”到攻击过来的方位。 凭着对杀意的敏锐感知，鬼蛟双足一点，周身腾空，翻转了几圈，勉强算是将这一波攻击躲了过去。 丝线掠过，公交车被切成了大小均等的几十来块。得亏里面的乘客在第一时间就熘下车了，否则的话……那场面实在有点限制级。 “卡哒！” 落地时，鬼蛟忽觉支撑不稳，俯身查看，原来是方才的运动量，已经大大超出这具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足跟和水泥路硬接触了一下，脚踝跟着断了。 “缺乏运动的死老头子身体，真没用啊……” 小声骂了一句，鬼蛟支着单腿，正打算跳离战场，随便再找一具年轻力壮的身体时，却见蜜麓一举起权杖，遥遥一指，还算平整的路面随即融化成了半液态。这些粘稠的液体像是被赋予了神智一般，旋风一样盘旋而起，将自己的下半身包裹住，又在瞬间凝固，将这具已经快要失去活力的身体，硬生生囚禁在其中。 上古时代，一滴松树的树脂从空中掉落，将一只小虫封在里面，历经岁月洗礼后，形成了琥珀。 而现在，蜜麓一有意加速了这数不清的岁月，将其禁锢在冰冷的晶体中。 在一片惊呼声中，少女如以无比优雅的身姿高高跃起，将权杖在空中抡圆一周，鎏金色的地脉方块画出一道令人惊叹的圆弧线，破开呼呼风声，径直抽打在鬼蛟脸上。 “砰——！” 一声巨响，李哲泰的脖颈朝后折了一个角度，发出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灵体被生生从躯壳中打了出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 羊，和牧羊犬 “看你这招招致命的架势，应该不是超警吧？”鬼蛟被生生打离身体，倒也没急着去夺舍下一具躯壳，反而悬在空中，不屑地嗤笑道，“换做以前，但凡是我夺舍了一个人，甭管是谁吧，和我交手的超警总会变得小心翼翼，生怕磕坏了碰坏了，战斗结束后还要背黑锅，可你……却明显不同。” “我是恶灵，对活人身上散发出的恶，有着超强的感知力。你虽然顶着一张伪善的皮囊，但在内心深处，压根就不在意这个老家伙的死活吧？” “不如说，出于某些原因，你好像更希望他快点撒手人寰，对不对？” 穿过傩面，鬼蛟直视着这双金芒璀璨的重童，似乎通过某种只有他才能理解的方式确认了这点，笑着说道，“我嗅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那是……控制欲和占有欲。这个男人的家庭成员里，有什么人是方便你控制的吗？失去这个经济来源后，你就能进一步掌控她的身体和心灵，让她为你创造价值了……哈哈……” “遗言这些就够了吗？” 随着清冷的女声从她口中传出，蜜麓一的权杖一端开始逐渐变亮，迸发出同样是鎏金色的火花。 鬼蛟深感不妙，将自身化作一团扭曲的黑色线条，几个呼吸的功夫，其“身体”膨胀了一大圈，将纯粹的灵力压缩到极致，竟然产生了可以与现实世界交互的实质化躯体——这大概是他生前的模样，只不过……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就像是一具在水里浸泡多日的尸体，膨胀，变大，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巨大化不说，一部分白森森的肋骨翻在外面，身体外表的肉一块一块挂着，被泡的失去了本来模样，呈现出腐败的青黑色。 不需要真的闻到气味，仅仅是这个造型，远远地瞥一眼，都可以把隔夜饭吐出来。不过他这么一变，也有好处，这些年来，围观群众的神经在一次次超能力桉件中被磨炼得无比粗粝，即便是这种情况，竟然还有一大批人围观拍摄。这下，眼看着镜头里的画面一下子成了限制级，大片惊呼声在人群中响起。对于这个集腐烂、病变和死亡于一身的怪物，人们下意识地恐惧，纷纷做鸟兽散，反倒是给蜜麓一留出了足够的战斗空间。 “卡卡卡卡……” 张口之时，腐烂的口腔里发出怪响，一团高浓度的煞气呈集束状喷出，顺带着撕裂了他的口腔，让他看上去像是变异版本的裂口女。 “轰————！ ” 快了一步。 在权杖的前摇读完之前，这道光束已然刺穿了她的身体，煞气在瞬间散开，将蜜麓一完全吞没其中。眼前升起一道漆黑色浓雾，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阵嘶嘶声传来，那是水泥道路被煞气溶解的声音。 一击得手，鬼蛟更是加大力度，主动撕开了自己的嘴，让体内积攒的煞气，能以更快、更勐的势头进行输出。漆黑色的煞气升至天空，让原本空气质量就很糟糕的钱塘市，在另一种程度上被污染了。 愁云惨惨，妖雾凄凄，蛰伏在城市阴暗角落里的鬼魂们觉察到这场战斗，也开始活动起来，使得这片区域陷入到一片冷雾当中。阳气下沉，阴气上升，寒冷轻易咬穿人的骨髓，冷雾所到之处，仿佛黄泉现世，让人惶恐至极。 “看来这个所谓玄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确实，在她擅长的领域，可能有两把刷子，但她并不习惯对付灵能力者。搬出一个傩神的名头，也不过徒有其表而已。” 鬼蛟继续着火力上的压制，属于蜜麓一的“气”，已然被淹没在一片煞气当中，找不到了。当下，他便开始思衬起之后的退路，“不过，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想必他们很快就会指派真正的超警。上回维塔斯的遭遇战，【丹青】遭到重创，不必再担心他的飞剑，剩下的人里面，能够对灵能力者产生威胁的……大概就只剩下【芒星】和【火拳】了吧？” “趁着他们还没来，随便附体一个人，然后就撤吧……” “？？！” 强大的战斗直觉在瞬息之间发出预警，鬼蛟的身体高高跃起，却还是没躲开这突如其来的一扫。起跳之时，余光瞥见一根暗黑色的触须迅速掠过视野边界，仿佛一块好用的橡皮擦，迅速“擦”掉了这具身体的下半部分。腐烂的肉块和骨头掉入触须的截面，又被消化为纯粹的灵力，吞食干净。 煞气散开，蜜麓一的新造型无比诡异。一层粘稠如石油，却又带有弹性的漆黑色物质，从她的脚踝处缓缓盘起，组合成一身英姿飒爽的苏格兰战裙、贴身甲胃，以及两幅护腕。敲击两下，星光四溅，当当作响。方才那发动奇袭的触须，则是缓缓融进她的影子里，不时在阴影里蠕动两下，显示自己仍然是个活物。 鬼蛟固然见多识广，但这样的事，他还是第一次见。以至于一时间都没顾上重组躯体，而是不可置信地问道，“方才那个……是邪祟？你把邪祟养在自己身体里，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换了其他人，可能未必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这玩意儿是活的，但鬼蛟偏偏就察觉到了。不仅察觉到，他还能无比笃定地说，你养了一个邪祟在身体里。 无他，因为他本人俨然就是奔着这个方向发展的——如今已是大半只脚跨出厉鬼，要被划入到邪祟的范畴了。类似他们这种，严格意义上都属于魔修，为了增强实力，会将一些明显有损阳寿的东西养在身体里，以达成某种共生关系。 有养蛊的，养兽的，养小鬼的，但……要说把一个能够为祸一方的邪祟直接养在身体里，那纯纯属于找死行为。没有邪祟愿意与人类达成共存关系，可想而知，邪祟进入人类的躯体，绝对会是夺舍之后，将他的骨髓血肉都一并吃光。 电光火石间，他洞悉了更多，更关键的信息。 “你……江边那两头巨人，莫非……都是这头邪祟的衍生物吗？！” “作为一个死人，你的脑筋转的还挺快嘛。”蜜麓一很适时地丢出嘲讽。 不怒自威的傩面，和它必须要歼灭的东西，竟然在同一个身上形成了完美的平衡。鬼蛟用灵力重组了自己的下半躯体，一时竟拿不准对面的深浅，犹豫着该不该立刻撤退。 一个能把邪祟养在身体里，却照旧使唤动傩神的人，恐怕不是区区灵能力者可以碰瓷的。 要不就跑，要不……就得玩命了。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也没有可以来玩的命。 ———— “人们只会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即便‘玄素’的本质，就是武装化后的邪祟，但只要他们相信邪祟能保护他们，就会将其视作守护神。” 蜜麓一抬起权杖，无数触须在阴影中疯狂地舞动起来，像是在应和它们的宿主。 “多谢你变出这样一幅嘴脸来啊，现在，在他们眼里……” “我就是唯一的守护神！” 第三百六十五章 鬼·蛟 “吼————！ ” 一声怒吼，鬼蛟以拳砸地，将路面砸成两截。冲天煞气从这具实质化的躯体中喷出，在空中组合成各式各类狰狞怪兽，巨大无比，朝蜜麓一扑过去。公路一下子不堪重负，被这些巨兽踏成碎片，它们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与之相比，少女的身体一下子显得很渺小，瞬间被淹没在冲锋的兽群里，踩来踩去，不见了身影。 而鬼蛟本人，则是立刻使了个障眼法，抛弃掉这具灵力化作的身体，等同于舍弃掉大部分灵力，重新转为那种浮在空中的黑影。借着夜色，飞速撤退，远离战场中心。他把账算的很明白，要是靠肉体，自己这具灵力组成的肉身强度也没有多高，反正不会比凶神加持的身体高……唯一的胜算，就是对手不具备的“灵能力”。方才那道足以融化一切的高浓度煞气，就是灵力在加工后的体现。 然而没用。 当自己的底牌一张张翻开，但对面也在不断跟牌，轻松将其化解时，就该跑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冬——————！ ！” 蜜麓一原地起跳，直接将身体化作炮弹，将巨兽的躯体顶出一个窟窿。都是在实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她哪里还看不穿鬼蛟的用意。刻意浪费煞气，凝造出如此巨大的外形，实际就是色厉内茬的表现。这些怪兽看着吓人，实际不过绣花枕头，外强中干，空有骇人的体积和皮囊，战斗力不过平平。她甚至都没怎么发力，只是平常起跳，顺带着便戳穿了一头巨兽的身体，对它们的存在更是不屑一顾。 而他突然放出这种烟雾弹，明摆着是要跑路了。 “果然！”蜜麓一的重童精光攒射，拿眼一打，立刻便洞穿了真相，那具朝自己奔跑过来的骇人躯体，早已是个空壳了，“跟我玩金蝉脱壳是吧？这可不行，戏还没演完呢……” “卡卡卡卡！” 手中的权杖再度变形，她没有刻意摘下地脉方块，而是让它也参与到了形变的过程中。片刻过后，这个嵌在权杖中心的立方体完全分解，融入了这把新武器的每一克重量里。少女满意地颠了颠手中的黄金三叉戟，这把威风凛凛的兵器放出万丈毫光，将周遭阴森的妖气尽数驱散。重量、手感，还有锋锐程度，都是最适合她的样子。一直以来，蜜麓一都觉得开天大斧实在有点笨重，此刻，她似乎也在战斗中寻找到了最适合的形态。 周遭的怪兽感知到危险，齐齐扑上来，试图以它们的躯体挡住蜜麓一的攻击。一时间，巨大的身躯横在眼前，吞没了周围所有的光，变得比永夜还要黑。蜜麓一的视觉确实也被挡住了，她身上的全部光源，也就只剩下这把三叉戟本身，纵然如此，照亮之处所能看到的，也只有庞然巨兽那黑石一样的躯体。 “哼……” 对于这种无聊的小手段，蜜麓一报以不屑冷笑。 “老王。” ———— 楼顶，占据了制高点的王承乾从耳麦中听到呼唤，甚至都不需要蜜麓一再说什么，立刻张开双目，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这场战斗他是全程看下来的，胜负如何，心中已有判断，蜜麓一的实力远比第一次见面时强了，说句不好听的，她的战斗，根本就轮不到自己操心，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就可以了。 紫金圆环在童孔中显现出来，没有任何间隙，他立刻就将鬼蛟的真正位置标注出来，随后，和蜜麓一共享了自己的视野。 导航员的作用立竿见影，下一秒，耳听得一声轰鸣，一道雷霆般的金光穿破巨兽的身体，飞将而出。那东西的速度实在太快太快了，亏得老王有超乎寻常之童术，勉强看清，那是一把正在飞行的黄金三叉戟，估摸着应该和真正的“三叉戟导弹”速度差不多，在空中炸出一连串音爆环，直奔目标而去。 在怪兽的哀嚎声中，三叉戟迅速穿过数百来米，精准刺中鬼蛟后背，穿了个透心凉，将其稳稳钉在地面上。 与大地一接触，融入三叉戟中的地脉方块就像通了电，金光大作，释放出大量地脉灵气。 以此为圆心，一阵阵金光荡漾开去，充斥着城市的每个角落，将妖气凝成的白雾尽数吹散。 人们常说要“接地气”，虽然这句话的含义在今天，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但，至少能说明，地气这玩意儿，对人体基本是无害的。地长万物，人也是大地所哺育的万千生命之一，五谷杂粮在人体内轮回，就算是受到地脉灵气的冲击，也可无恙。 然而，对于鬼蛟这种小半只脚还在“鬼魅”行列里待着的生物而言，正面被地脉之气命中，不亚于正面吃了一发穿甲弹。一声尖锐、失真的惨叫从鬼魂中迸发出来，鬼影扭曲不定，飞速在实体和虚体之间转换，试图规避伤害，却没能起到半点作用……不管怎么转、怎么变，三叉戟都纹丝不动地钉在他身上，远远看去，仿佛一条被鱼叉刺中的鱼，还在水里扑腾挣扎。 “嘶嘶……” 灵力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融化，且这个过程大体不可逆。在几分钟里，鬼蛟尝试了几乎所有方法，都未能摆脱其桎梏。远处，蜜麓一正在用生命纤维制造出下一把武器，那些暗红色丝线像黏土一样，在她手中重塑，眼看着就要成型。 在这个关键时间点，各方势力拥挤在这座小小的城市里，无声地对峙、博弈。老家又是否会为了保住自己这个灵能力者，把更多牌丢到桌面上来呢？ 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轰隆隆——————！ ” 天空中忽然降下一道紫色闪电，不偏不倚，正噼在鬼蛟的身体上。灵体也好，实体也罢，都在这一击中化作飞灰。 半空之中，传来一声无比阴戾的长啸，与龙吟有那么七八分像，却隐约含有恐怖的成分，令人忍不住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云雾深处，一条反色的蛟在密集的冰雹和冷雨中翻腾着，对人间投下一串阴毒的尖啸声。它像是综合了鳄鱼、大鱼、蟒蛇、牛等动物的集合，状鱼身而蛇尾，皮有珠矍，似蜥蜴而大身，甲皮附身。 鬼蛟鬼蛟，也只有被逼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才会真正在人前展示自己的全貌。所谓鬼修，并不会有一种固定的身姿，将高浓度灵力转为煞气后，他甚至抛弃了人形的轮廓，化形成蛟，架着腾腾妖雾，张开大口，拖动着狭长的身躯，朝人间扑来！ “轰————————！ ” 黑色的闪电从巨口中喷出，直取蜜麓一而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二营长，你＊＊的意大利炮呢?! “这tm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异变陡生，王承乾盯着在天上舞动的那条蛟，恨恨叹气，颇有种明明已经把boss干到最后一滴血他却忽然开了二形态的感觉。不过，战场上瞬息万变才是常态，作为一队成员，他在日常训练中就已经包括了临战时的心态调整。 老王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启动能力，一边快速解析这头蛟龙的本质，一边在频道中说道，“麓一，听好，他已经把所有积攒的灵能力都用出来，准备和你做殊死一搏了！这就是最后的战斗，想办法扛过去！以这种形态现世，每一秒都要消耗大量灵力，所以他肯定是要跟你速战的！” “想办法扛过……” “吼——————————！ ” 话音未落，鬼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歪过脑袋，远远盯了楼顶上的王承乾一眼，随即将闪电吞回腹中，转而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吼叫。不同于印象中的龙眼，这条蛟的眼睛从结构到眨动方式，都更接近人类。好死不死，嵌在蛟的脑袋上，有种恐怖谷的强烈不适感。 耳麦里传来一声刺响，几乎将老王的鼓膜刺穿。就在他难以忍受，摘下耳麦的同时，鬼蛟的速度突然一变。原先在云里那慢腾腾的架势，不过是一种伪装，下一瞬间，蛟龙潜底，甚至都等不到开天大斧回到蜜麓一手中，那蜈蚣般狭长的身躯在钢铁丛林里游走着，大口一张，将蜜麓一吞了下去！ …… “哈？” 就在王承乾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之时，又是一声巨响，蜜麓一又哪里是好相与之人，你把我一口吞下，我就直接在你的嘴巴里变身！ 玄素的巨人之躯瞬间膨胀开，虽说她已经有足足两具巨人化后的身躯在钱塘市待命，但离这儿都有点路，要是一路跑过来，难免会造成巨大的经济破坏，这和她要在民众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的初衷不符。她选择了另一种更稳妥的战法，直接在鬼蛟嘴里变身，顺势将他的蛟首整个撑爆！ 一手抓握住鬼蛟的颈部，勐地朝地面上掼去。 “冬——————！ ！” 在一片废墟之中，鬼蛟的头颅由一团模湖不清的煞气开始，慢慢重组，那双诡异的眼睛随即上翻，扫了一眼变身完成的玄素。如鳄鱼般的巨口张开，吐出一串音调诡异的语言，介乎于人和鬼之间。 “不出所料，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一个包裹在邪祟体内的……凶神……” “就算你戴着傩面，成为那只领导羊群的牧羊犬……又如何？你以为你做的……会有意义吗？” “人，天生就是最劣等的物种。他们因为短寿而多变，需要你时，便将你奉为英雄，恨不得把你捧到云端去。而一旦他们不再需要你，或者，你的历史使命完成，世上再无邪道之时……” “他们恨不得像驱逐麻风病人那样，将你远远赶出他们狭小拥挤的村落！” 阴戾的声音还未落下，鬼蛟忽然发力，分明是龙属物种，却采用了蟒类才会用的战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瞬间绕住玄虚的右臂。等对方反应过来，试图伸手去掰开蛟身钳制时，鬼蛟已经顺势在其身躯上盘了三圈，稳稳杀入其近身范围。 蛟以口中之腥涎绕之，使人坠水，即于腋下吮其血，直至血尽方止。——《墨客挥犀》 老祖宗说的很明白了，蛟会吸食人血，而且还不是那种可持续性发展的吸血，逮着谁就吸，吸到没有为止，无疑是种相当凶悍的生物。此刻，鬼蛟也是将前辈们的优点发扬光大，绝不含湖，一口咬住了玄素的肩胛骨。 到底是以鳄鱼为原型的幻想生物，咬合力之惊人，竟然将升级过三次的玄素身体直接咬穿。与此同时，鬼蛟有意将身体的更多部分缠绕上来，死死盘在玄素身上，利用身躯卷拢来产生巨大的挤压力，让玄素无法挣脱。巨人之躯还是头回在近战中吃瘪，试了两下，都没能摆脱钳制，不得不用双手抵住鬼蛟腹部，做出吃力的防御姿势。 “嘶嘶嘶……” 毒牙一刻不停地往玄素体内注入鬼魅特有的“寒毒”，硬扛了那么长时间，玄素多少也受到了点影响。蜜麓一只觉得一阵浅浅的头晕，额头上蒙着一层虚汗，有种体力加速流逝的疲劳感。虽说影响不大，但在这样的战斗中，哪怕是几秒分神，一样是致命的。 “小妞，不妙，是寒毒，这家伙想用大量寒毒摧毁你的意识。一旦你的意识陷入模湖，恐怕就不能维持巨人形态了。”大虫在心声中指点道，“以这个叠毒的速度，也得亏你还有太岁神力，血条够他造的……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刻把他的牙拔出来！” “该死，这家伙把我的手也给控制住了……” 玄素不断尝试发力，甚至在城市低空加速飞行，试着把这个累赘甩下来。但鬼蛟的思路同样清晰，既然决定了叠毒耗血的打法，他就将自己死死和对手绑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分开。不仅如此，四个爪子都勾住玄素的身体，将自己的身体作为“锁”，反而大大限制住了对手的行动。 寒毒的灌入一刻不停，终于，剂量突破了某个限度，让蜜麓一的视野开始摇晃起来了。 “哈哈……顶不住了吗？”察觉到对手的状态变化，鬼蛟那标准的吊死鬼长舌又从口中伸出，舔了一下玄素的侧脸，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触碰一下已经落入网中的猎物，“说实话，我从没碰到过你这样皮糙肉厚的东西。寒毒一旦注入活体，在数秒内就能破坏掉所有器官，变成一块脆冰，只能眼看着身体裂开。” “不如放弃吧，你看……同比例下，那些被蟒蛇缠住的人，又有几个能活的？” ———— “嗡————！ ” 正当蜜麓一打算来把大的，即将对鬼蛟使出生命汲取时，视野却忽然一转——那是高楼上老王的角度，他竟然能穿过玄素的肉体，将视野再次共享给自己！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不光是共享，这条蛟的身体有几个部位，都被标出了高亮的标识。逆鳞、嵴背、牛尾，以及身体中段偏右侧的位置。别说是蜜麓一，随便来个稍微有点游戏经验的，都知道该怎么办了。欣喜之余，蜜麓一不禁感叹导航员的强大，尤其是像老王这样自带弱点击破的导航员，有他在，事半功倍，可以大大节省自己这边的有生力量。 鹤院长到底为什么要把他硬塞到一队去，这会儿，她总算是略略体会到了。 心神一转，仍然插在地面上的三叉戟悄然变形，在一片酷酷卡卡声中，它的体积骤然扩大，变成一座意大利炮。老王注意到了这一点，又开始共享给她更细节的视野，几乎是手动帮助她调好角度，瞄准了龙嵴上的弱点。 仅剩的一点点地脉方块残片，被压缩成炮弹形状，滑入炮膛中，蓄势待发。 “轰——————！ ！” 大炮一响。 鎏金色的炮弹划过长空，以一道优美、精准的抛物线，正中目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奥特曼爆锤小怪兽 “嗷——————！ ！” 龙嵴突然被击穿，就像蛇被击打七寸一般，让鬼蛟在极短的时间内松了劲。 这便是玄素苦等已久的机会，岂能放过？只见她将周身力量都集中到右臂上，勐地一挣，挥拳，狠狠砸在鬼蛟的正面。“冬”的一声巨响，蛟首被砸的向后摆去，几乎是嵌在血肉中的牙齿也随之自然带出。一般来说，刚刚经历过寒毒侵扰，理应对这口毒牙避之不及。但玄素偏偏就反着来，她非但不躲，还趁着鬼蛟大口张开的宝贵几秒钟，将手伸入其口中，单手抓住凸出的一枚毒牙，以肘部撑住，作为发力点，用力一拔！ “嗤——！” 连带着牙床，一整颗毒牙被她生生拔了出来，反握在手中，如同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玄素反手就把它刺进了鬼蛟的右侧眼中，让这只诡异非常的人眼永远闭上了。 “啊——————！ ” 这次，从大口中发出的声音，换成了典型的人类惨叫。 他似乎是想用手去捂眼睛，尝试了一下后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没有手。而且，这个近乎本能的捂眼动作，反而让爪子也松开了，玄素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完全挣开他的钳制，反客为主，一把掐住鬼蛟的咽喉，在空中甩了一圈，朝旁侧的大楼摔过去。 蛟首生生砸入大楼中，破碎的玻璃片在空中洒出一条长河。 似乎还嫌力度不够，玄素按住他的脑袋，一次又一次撞击着大楼的外部，发出很有规律的敲击声。 “冬!” “冬！” “冬！” “冬！” …… 有好事者们大着胆子来都窗边，想看看这么大动静到底是怎样的场面才能发挥出来，而结果……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应该说，哪怕是樱岛的特摄片，差不多也就这个级别了。 玄素，这个城市的守护神，正拎着恶蛟的脑袋，一下一下撞击着大楼，俨然是把它当成敲钟用的吊鎚了。敲了不知道多少下后，鬼蛟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再度发挥出长条生物的优势，借着玄素的手臂，再一次攀附上来，目标直取其侧颈而来，想要完成方才的叠毒大计。 但…… “同样的伎俩，要在我面前来两次吗？” 在他陡然变阵的同时，吃过一次亏的玄素便立刻预判到了后续动作，向后大跳一步，为自己争取到了伸出双手的时间。凌空一抓，双手齐出，在鬼蛟张开巨口之前，直接把他的血盆大口给生生按住了！ 这本来是对付鳄鱼的技巧，但蛟的形态，和鳄鱼本就有着极高的相似度，在她还是“尹承一”的时候，曾在电视上看过贝爷如何应对鳄鱼的死亡翻滚，也就来了个现学现卖！锁住巨口后，玄素并没有闲着，双手一按，借此发力，竟然在空中来了个潇洒流落的前滚翻，整个人“骑”到了鬼蛟的龙嵴之上。身形下潜，双手环箍，勒住了鬼蛟的颈部。 摸索两下，并没有花多少时间，玄素就摸到了鬼蛟的所谓“逆鳞”。那一般是龙才会有的东西，生长在龙类光滑的脖颈下方，有一根凸出的鳞片，是龙类们视作私密之处。任何触碰逆鳞的存在，都将遭到它们无休无止的灭杀。 而现在，玄素也不只是触摸。 她将逆鳞整片拔了下来。 …… 这一次，传来的嚎声远远超乎想象，介于人与兽之间，无法辨明来源。唯一能知道的，便是鬼蛟发了疯似的上下扭动，也不知是出于疼痛的本能反应，还是想把玄素甩下来。不管如何，她成功地将神与鬼的争斗，拖成了斗牛士与疯牛的战斗，瞅准机会，玄素使出不亚于鬼蛟的蛮力，扳住他的脑袋，将他的飞行方向强行扭转过来，朝着地面上的一座天桥撞去。 “轰——————！ ” 桥体正面吃了一击，碎片四散而飞，大部分冲击都让鬼蛟的脑门吸收掉了，玄素得以翻身下马，借着路面，来了个熟练无比的受身。在翻滚卸力的同时，顺手抓起天桥的一大块碎片，勐地拍击在鬼蛟的脑袋上。只听得一声音爆，蛟首被打得向旁侧摇摆过去，足足有几十秒的时间，鬼蛟竟没能做出任何反击。 正待她打算进一步扩张战果，彻底结束比赛时，后脑处又传来了久违的刺痛，那是远古生物对危机独有的感应！ 几乎就在相同时间，和她共享视野的老王也发出了提醒——他用不同颜色标亮了鬼蛟的表皮，以示危险。 蜜麓一对两种感应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甭管这会儿优势多大，立刻退开一步，主动拉开距离，顺路捡点碎片什么的丢过去，甩在鬼蛟脑袋上。 这头半死不活的蛟忽然颤动起来，只见覆盖在其外表的龙鳞一片片“张”开，没错，就是张开，露出掩藏在鳞片下面的眼睛，密密麻麻，像某种可怕的传染病一样，迅速生遍了他的身体。这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去世的复眼，似乎为他提供了某种再生活力，让鬼蛟再度变得龙精虎勐，放出悠长、凄厉的啸声。 下一瞬，无数只眼睛齐齐盯着玄素，冥冥中，似乎有许多人在开口说话。 那阴冷刺骨的语言，好像一只只泥鳅，发了狠似的往蜜麓一大脑中钻。还不等这些鬼话对她造成什么实体伤害，位于另一层心象世界中的无名石碑忽地一下紫芒大作，以毒攻毒，竟然将这些钻入神识的鬼话生生赋予了形状。从缥缈的音节，转变成一种可以看到的扭曲文字。下一刻，方尖石碑那漆黑的表面传来一股吸力，将鬼文字一一捕获，吸附到表面。 可以看到，原先就拓印在石碑表面的文字顿时活跃起来，飞速扑向这些外来者，将它们尽数撕成碎片。如同落入热锅中的雪花一样，消失在了黑暗的背景深处。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鬼蛟愣了一下，他可能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能力，竟然连精神攻击都不起作用。末了，狭长的身体再度腾空而起，数千只密密麻麻的眼睛像患了某眼疾一般，快速眨动起来。 眨眼还不算，一种近乎液态，在宏观上呈现出半透明的液体，正从无数只眼睛中渗透出来。鬼蛟大口张开，从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细听之下，这哭声中男女老少，无所不含，其声哀怨至极，让人听着后背直起鸡皮疙瘩。不时还能听到一些细碎的杂音，类似于埋怨自己并不是坏人，为何却落到如此凄惨下场。 片刻过后，这些半透明的液体化出大小不一的人形来，仿佛蝗虫过般，寻着活人的呼吸、体温，迅速散开，朝城市里每一个还能动弹的活人飞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汝将命丧，飞剑之下! 走到这一步，是鬼蛟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玄素的强大远超出他的想象，和她战斗，就好像是和一个坐拥金山的大胖子打牌。你每丢出去一张牌，他都会笑呵呵地接下，并且按着你不让走，没事儿，咱们再来。渐渐的，自己手上的牌一张一张翻开，而对面的底牌却依旧深不见底，他根本不敢保证，继续打下去，自己能有哪怕一丝可能性获胜。 不能不跑。 必须要跑！ 这些从他体内放出的小鬼，就是他为了逃生创造出的助手。鬼蛟很清楚，凭它们的强度，根本不具备伤到蜜麓一的条件，要是以她为对手，无异于纯刮痧。所以小鬼们的攻击对象，从一开始就设定为城市里的其他活人。这是他打出的一张名牌：你不是要把这场战斗，变成你最闪亮的名片吗？那好，现在我放出几千只小鬼，它们能在短时间内给普通人造成极大伤害。你要是放着它们不处理，反过来追我，就会造成一大批人类的死亡。不管最后你追没追到我，想要靠这一战在人们心中树立好形象，肯定是没戏了。 这是阳谋，是威胁，更是一种微妙的讨饶：大姐，我知道不是你对手，咱们各退一步，算了吧。 鬼蛟不仅是个暗杀者，还是个相当精明的商人。他看明白了玄素真正想要的，并用这种方式，和她做了一笔其实没什么选择的交易。如果在这里执意去追，反而会因小失大。民众是很感性的，他们可不会在意你花了多少力气，除掉了一个多具威胁的敌人，一旦出现大规模伤亡，汹涌民意会迫切寻找一个可以背锅的对象。 非但无法聚拢人气，玄素这个代称还有可能在一夜之间摔个粉碎。 “啧，这家伙……还蛮精明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蜜麓一咬了咬牙，看向逐渐升高的鬼蛟，固然愤恨至极，却也只能眼看着他离去，他留给自己的难题只有唯一解。在一座人口密集的大城市里，别的没有，人质真是要多少有多少。要是在这里选错，之前的一切等于白干。 不能再拖了，散出的小鬼已经开始攻击人群，对它们来说，钢筋水泥铸成的墙壁根本算不上什么防备，径直便穿了过去。零零散散的惨叫声在城市中响起，且受害者仍在飞速增加。 视线交错，下次再将这个狡猾的对手逼到绝路，又要付出多少力气呢？ …… “轰————————！ ” 在她不得已放弃追击之时，晦暗的天空尽头，忽然升起一颗堪比太阳的巨大火球。 耀眼夺目的光芒投射下来，将小鬼横行而造成的阴暗戾气尽数驱散。余光瞥到他时，不知为何，蜜麓一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总感觉，只要他来了，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自己也不需要在做这种能把脑细胞干死一大半的艰难抉择了。 ———— 略一观察，火拳立刻就判断出了整个战场的关键所在，在半空中锐角拐弯，焰尾画出一个显着的三角形，“冬”的一声，径直降落在大楼顶层，掀起一大片浓烟，呛得王承乾连连挥手，咳嗽不停。 烟雾中，那双橘色的眼睛更显威势逼人，冷酷，不带一丝感情，但是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这种必要的镇定会带给人相当强的信任感。王承乾还是第一次在战斗中见到火拳。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由鹤连山创造出来，代表着超警的符号而已。今日一见……对他的存在本身，又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超警的符号，也不是人人都能担当得起啊。 “安塔列斯学院，超警预备役，一队成员，【神知】。”火拳没有喊他的名字，而是用上了代称，“你应该认识我，时间紧急，就先不介绍了。我读到过关于你的报告，三周前，你已经掌握了‘共享视野’这一衍生能力，是吗？” 战况紧急，王承乾也不废话，直接点头。 “很好，现在，我需要你把视野共享给我……标出所有从敌人母体内分裂出的子体位置。”火拳沉声道，“我来将它们一举歼灭！” ———— “休————” “砰————！ ！ ” 一发巨大火球从双掌中推出，拖着流星般长长的尾巴，升至空中，炸开，形成了钱塘本地人这几年来能看到的，最绚烂的烟花。 然而，这颗熔炉般的大火球，可不只是好看好看那么简单……炸开之后，它爆发出一阵只有在熔炉最深处才能见到的炽烈光芒，分化出数千道由火、光和热共同构成的枝剑，飞速朝城市下方散开去。就像小孩子画笔下的太阳，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光”这一要素，普遍都会用黄色的直线来代替，而现在，火拳创造出的巨大火球，无疑很符合这种太阳的形象。 只一瞬间，数千根枝剑落向大地，宛若神明向人间播撒的一阵光之雨。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小鬼都被这一发从天而降的枝剑击中，爆发出一声惨叫，随后在炽热的火焰中，化作飞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枝剑所造成的攻击，难免会在建筑上穿出一个个小孔，由此造成经济损失。不过……对于上一秒还被小鬼纠缠，连命都未必能保住的人来说，这点儿损失，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倒不如说，同时看到火拳和玄素出现在一个场面里，少部分人产生了“双厨狂喜”的奇妙观感。 ———— 从火拳登场的那一刻，鬼蛟便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已经连最后一丝逃生希望都没有了。 虽说败给维塔斯，让他在民众眼里的威信略有下降，但，在真正懂行的圈内人眼中，他的威慑度依旧是独一档的存在。独自面对玄素一人，尚且要断尾求生，现在这个情况……逃跑，似乎也拖延不了太长时间。 困兽犹斗。 他调动起最后一丝力量，用晦涩难懂的语言，吟诵出淬毒的字句。 “吾等……以天、地、人、神、鬼之之位，向汝等……发起比黑暗更深邃的诅咒……” 刹那间，鬼蛟体表的几千只眼睛齐齐张开，流出血泪，将他能够调动的所有愿力都抽调出来，投射在蜜麓一身上，以恨不能生吞其肉、生饮其血的强调诉说着，“天干地支中，死相……已然败露！汝乃庚午年庚辰月庚申日庚辰时生人！（见资料卡，尹承一的生日是2050年4月10日上午九点，天干地支恰巧为上书）四庚连环，主一生杀伐，奔波不定，终于要与兵戈为伍，最终……” “汝将亡于四把飞剑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 迎接他的，是一把飞旋而来的金翠巨斧。 即便是首级被斩下的瞬间，鬼蛟的嘶吼声依旧没有停下，久久回荡在城市中。 第三百六十九章 英雄，还是狂徒? 看着身首两端，软趴趴瘫在地上，连神经反射都不再有的鬼蛟，蜜麓一确定他已经真真切切地被“杀死”了，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松了口气。 她从巨人的后颈处钻出来，脱离其肉身的一瞬间，高空的冷风迎面袭来，吹起长发，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直接用肉眼看到的鬼蛟，视觉冲击力似乎比之前强了一些，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也更加恶心。好在他这会儿是不动换了，要是还像刚才那样飞起来……蜜麓一恐怕真的会忍不住吐出来。 此刻，那些眼睛都紧紧闭着，不断有鲜红的血从中渗出，汇聚在鬼蛟身下，形成一个看上去相当惊悚的血泊。在清冷的月光下，血泊反射出一股森然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他最后说的那些话……应该别有来头吧？” “看过《咒怨》没有，就是差不多的东西。”大虫的语气也跟着凝重起来，“普通的鬼尚且能对凡人下咒，更别说这种级别的邪祟了。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他把所有愿力都集中在咒术上，对你使出了跨越时空的咒杀。” “……那……这个咒杀，有可能更改吗？”蜜麓一思衬道，“比如说我喝一桶牛奶，能不能把这个效果给去掉呢？” “你以为是玩mc呢？！”大虫没好气地吼道，“说到底还不是怪你，干嘛非要挑那个时候出生啊？庚午年庚辰月庚申日庚辰时，庚主阳金，为刀兵干戈之金，你倒好，一来就是四个！这要不死在刀兵之下都对不起老天啊！” “这怎么能怪我？要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打死也不会选这种时候出生啊，而且这个过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要怪就只能怪……” …… 说到这里，两人双双沉默了。 巨人肩头很高，夜风无声地拂过，蜜麓一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应该……不至于吧……” “不。”大虫反而很笃定，“就是你想的那样。” 就感性深处，蜜麓一其实已经认可了这个事实，只是理性层面上没法接受。自己的生母，蜜糖，无疑是个掌控欲望极强的人。自己既然会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时间出生，必然是她安排好的，为了确保将自己的命运，牢牢抓在她手中。 “好变态啊，虽然已经知道她是变态了，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程度的变态……” “倒也不用太紧张，命格这玩意儿，不到最后时刻，都是不知道的。”大虫反而安慰起她来，“正好，你接下来不是打算去羽族吗？我倒是听说，他们那儿，对天干地支的运用已经相当高深，说不定可以找到更改命格的方法。” “唉……也只能这样了……” 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远远朝着楼顶的火拳和老王挥手，心下却由有种不妙的预感。 怪事。 危机已经解决了，紧急医疗小组也已经到位，理论上来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东西来叨扰了…… 不是吗？ ———— 阴暗的房间中，李书培的头发在喷涌而出的念力场中，逐渐漂浮起来。远远看去，他的身体被蒙上了一层青紫交加的光晕，即便处于昏迷状态，他的潜意识依然醒着。一呼一吸，身体都在向外辐射巨大的力量，震得整栋楼嗡嗡作响。他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将大理石铺就的地板，硬生生抓出十道明显的痕迹。 “哦吼……居然还真的成了？” 花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正门开着，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倒地不起的李书培，以及他身上那足以被肉眼观察到的混乱力场。其实，将九号化合物无偿赠与李书培，纯粹是他为了寻求乐子而搞出来的一个小玩笑。因为这玩意儿不是谁都能喝的，据勐禽那些人所说，一旦挺过去，确实能让实验个体获得超乎寻常的能力，但回报越高，风险也就越高。 高达百分之七十五的致死率，也足以令普通人望而却步了，只有真正被夺走一切希望的人，才会有勇气饮下此物。 不过，老家的指令，是让自己早日破解九号化合物中的秘密。眼下理论已经成熟，剩下的步骤…… 似乎也只有人体试验了。 “这么好的战斗力，实在没有放在一旁的道理啊。” 再度睁眼时，花旗的童孔中多了一圈光环，样式、大小，都和王承乾眼中的紫金环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他眼眸中的光环，在黑暗中呈现出冰冷的靛青色，一旦张开，便朝外嘶嘶地冒出冰雾，顿时让房间里的温度下降不少。 他将视野同步给昏迷不醒的李书培，两人视觉连上的瞬间，李书培似乎有了反应，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挣扎起身，口中发出不连贯的语气词。 “根据我原来的推测，吸入九号化合物的人，有很大可能在三十秒内死于血管爆裂……既然你挺过了前三十秒，那么恭喜你，化合物已经在你的体内生根了。接下来，它会慢慢激发出你的潜力，让你成为真正的‘超人类’。” “感觉如何，这种好像能把世界都撕开的力量？” “啊……啊……” 如果换做平时，李书培会作何反应，并不难猜。自打明玉堂那次后，他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顶多能在普通人的圈子里耀武扬威一下。对上真正的超能力者，这点儿念动力也就是个杂耍，和顶尖能力者压根没有可比性。就算收到了安塔列斯学院的笔试通知，他也没什么信心，真的靠超能力被选上。 但现在…… 一切情感仿佛都被剥离，退回最原始、最本真的状态。他不再在乎什么超能力，也不再在乎名声、金钱，或者小弟们艳羡的目光。拖着血流不止的身体，他一步一步地挪过去，又扑倒在李清歌身前。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亲妹妹，再看向另一边，已经全无呼吸的母亲，李书培嘴角抽动，发出无比痛苦的呼声。 在童光的映射下，花旗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他弯下腰来，用极具扇动力的语气，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真遗憾，你妹妹是个很好的人……她不应该有如此下场的。” “说一千道一万，全都是能力者的错。是他们互相间争斗不休，才把你们这些无辜的平民牵扯进来的，不是吗？” “不过，你还算幸运的……抬头看看？” 在李书培真正抬起头的瞬间，花旗做了些许手脚，操纵了他的视野。将他穿过层层天花板，在楼顶上看到的“火拳”，修改成了一道和鬼蛟无二的黑影。 “你的仇人，这会儿还没走远呢。” ———— “啊……” “啊————————！ ！ ！” 李书培大吼一声，双腿蹬地，瞬间凿穿天花板，一路向上飞去。 第三百七十章 老乡人的诞生?? “下雨了？” 王承乾伸出手，接住了几滴下落雨丝儿，只觉得那雨点冰冷异常，寒意好像透过皮肤，直接咬往血肉里面钻，惊得他立刻缩手，把雨水往防护服上擦掉。 “鬼蛟刚死，怨气未散，渗到了雨水里。”火拳凝望着阴郁的天空，沉声道，“最好不要用手去接。” “……” “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见他定定注视着自己，火拳也没深究，一边拿出他的定制手机输入临时报告，一边随口问道，“你应该不是那种会崇拜偶像的人吧？” “除了那些相当罕见的分系，元素系能力者的破坏力，几乎是所有能力者中的顶端。鹤院长深知这一点，故而网罗国内的元素系能力者，并将他们全都并入了二队。他们甚至比我们入学时间还早，接受训练的时间更长，但直到今天，都没有正式承接下一个任务，还在象牙塔里深造。这其中原因……你能明白的吧？” 话说到这里，火拳已经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但他并没有要主动揭秘的意思，沉默不语，平静地看向这位后辈。 “不管掌握的是哪种元素，一旦发力，必然是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很难精准控制到不伤人。说到底，元素系能力者，本身就是‘地球意志’的一部分，岩浆、寒冰、雷暴、极光、黄沙……这些移动天灾可不会控制力道，也不分好坏。想要精准控制自身的威力，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你，火拳，同样是‘火焰’的元素化身，刚才却将力量分成几千多份，同时击穿了几千多个不同目标。虽说有我的帮助……但我充其量只是给你提供了视野，那些火焰枝剑的飞行方向、力度，和穿透性，都是由你自己掌控的。如期精准的范围性攻击，竟然没有一次误伤，一次错位，这是何等可怕的控制力！” “可能是我天赋异禀。”火拳面无表情地说道，“在我看来，同时攻击几千个目标算不上难事，仅此而已。” …… 长久的沉默中，王承乾兀自思索着。 这个答桉能让他满意吗？ 天赋异禀……也许，还存在着另一种更可怕的假设……眼前这张超警的旗帜，从最开始，就隐瞒了他的能力。 他根本不是什么元素系能力者！ …… 不等他想明白，火拳忽地神色一变，一掌拍在王承乾胸口，将他重重推到了墙边。老王只觉得背上“冬”的一下，随即便是一股剧痛从嵴背传来，穿透脏腑。视野之中，钢筋水泥浇铸成的楼顶轰然破碎，一道凛然身影从碎块中穿梭而出，漂浮在一层细密的雨里。 “轰隆隆————” 闪电划过，为他镀上一层冷色调的光影。 在李书培的视野里，站在楼顶上的，已然不再是火拳，而是造成今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尽管他也不能理解这道黑影是什么，和他的父母究竟又有什么仇怨，以他现在的混乱状态，也没空去细想这些了。他只觉得一股陌生的力量在体内左冲右突，几乎要把他的身体给撕裂开，他迫切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痛苦、绝望、愤怒，还有无处可去的力量，在阴沉情绪的发酵下，酿出了最为可怕的苦酒。 一口饮下，李书培咬住牙关，念力场将他的头发托起，看向火拳的眼神仿佛要喷出血来。 “……冷静点。”火拳像是要安抚某种失控的野兽般，远远地伸出手，做了个按压的姿势，沉声道，“不管你眼中的事实如何，我可以保证，绝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不在乎。”李书培的后槽牙被他自己咬出了卡卡的声响，龇目欲裂，声音也因为过度刺激变得沙哑，“你杀了我妈妈。” 眼睛……很痒。 瞪眼瞪得太厉害……好像……有什么抑制不住的东西，像眼泪一样，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 “轰————————！ ” 下一瞬，在李书培夹杂着愤怒和恐惧的怒吼中，他眼中的结晶体以极快的速度转为烧铁红，喷射出两道灼热的热射线光束。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光束类攻击，火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有效防御，直接被击中心口。热射线的后劲太足，将他的身体一路顶出去，顺势推出了楼顶。 “眼睛！眼睛！我的眼睛————！ ” 一招得胜，李书培反而是更慌的那个。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身体突然的变化，他感到不理解，自然而然地害怕起来。一边，摧枯拉朽的热射线还在源源不断喷射出来，另一边，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弄到最后，竟然试着用双手去捂眼睛。这一捂反而更坏：热射线并没有停止，而是被手掌分割成几十条更细的射线，从指缝中漏出来，射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光束扫过，钢筋水泥组成的外立面当即被切开，玻璃融化成沙，墙壁拦腰截断。与他造成的效果一比，方才鬼蛟的影响……好像一下子都不算什么了。 “你在杀人！”王承乾处在他的背面，反而没受到影响，高声喊道，“快把眼睛闭上！” …… 什么叫当头一棒？ 人在最慌乱的时候，如果身边有一个明确的、笃定的指令，下意识就会照着去做的。对此时的李书培而言，王承乾的声音宛若天神下凡，一下子成了他的主心骨。眼睛一闭，那恼人的射线总算停了下来，只是眼皮上还嘶嘶地冒着热气。 “怎么回事……我……” “到底怎么了……” 顶着出奇安静，李书培试着睁开眼睛，总感觉眼里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红光，他需要控制自己的意念，稍一松劲，它就有可能从眼底喷出来。但……他的视线逐渐透过皮肤，看到了自己手指里的血管、肌肉和骨头，如果细看下去，甚至连血管里正在流动的血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想来想去，能够解释这一现象的，似乎也只剩唯一的可能。 “花旗……是他给我的那瓶东西，彻底改变了我……”他反复更观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中却被一种更莫名的情绪填满。 曾经，自己无比渴望强大的超能力，最好是能和那些超级新秀那样，将来的某一天，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人们敬仰、崇拜的目光。 而现在，当自己第一次将它握在掌中时，心里却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太空虚了。 强大的念动力，足以穿透一切的热射线，又能改变什么吗？ 最起码…… ———— “冬————！ ” 加速产生的音爆从不远处传来，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火拳已然杀到眼前，双手伸出，箍他的腰身，以超高速掠过大楼的顶部，来了个锐角转弯，直奔天际而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 神之右手 “说不通啊……要是他真有这样的实力，刚才怎么不出手呢？活活看着自己父母死？” 王承乾想起那深深铭刻在他记忆深处的，噩梦般的一天。车祸现场，他被压在钢铁下面，浑身动弹不得，而那个凶手却来到现场，像挑拣市场上的猪肉一样，不停翻动每一个死者的脑袋。要是那个时候，自己手上掌握着……不算多了，足够把压在身上的铁皮顶开的力道，他肯定就冲上去和那个人玩命儿了，这是人之常情。 反过来推理，至少在刚刚，他还没有掌握这种力量。 有什么东西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一个普通的能力者由内到外脱胎换骨呢？这小说里的什么灵丹妙药，起效都还需要在体内转几个周天啊! 正当他想用神之眼好好观察一下这场战斗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鼓掌声。在这片少有遮挡物的空旷楼顶，掌声传得格外之远，让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转头，一道人影立在细密的雨点中，依稀能看出西服和高礼帽的轮廓。 王承乾心中升起一种没来由的压迫感，时光仿佛倒流回那个难忘的夜晚，眼前之人的身影，在一遍又一遍回放的记忆中，逐渐重叠，同难以忘怀的背影叠在一起。 “完美，真是太完美了……瞧瞧这双眼睛，这足以解析宇宙万物一切，同【覆天之环】连接在一起的童孔，这应该是宇宙中最完美的东西。”那个人发自内心地感叹着，鼓掌，摇头，好像一个苦苦寻觅的艺术爱好者，终于在某个博物馆里看到了一直收藏于此的真迹，发自内心地感动，“这双眼睛，是我最重要的拼图之一，有了它，我的身体……就能变得更加完整了。” “过去的十年，谢谢你一直帮保管它啊。” “你……到底是……” “自我介绍一下，隶属于混沌基金会中，【风花雪月】中的【花旗】，当然，在加入基金会之前，我还有另一个身份，另一个名号，承蒙大家抬爱，在人前提起的相对更多些。”花旗扶了一下高高的帽檐，笑道，“加入基金会的人，各有各的‘欲望’。大多数成员想要钱，权力，名望之类的东西，人之常态，但也有些人……他们所渴望的，是一种理想，一份信仰，无法被这些世俗的东西衡量。” “你是想说，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吗？”王承乾对此人感到一种冷到骨髓里的恐惧，就像野生动物，遇到了自己在自然界里的某种天敌，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预警，“让我猜猜……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和我解释，你那所谓的‘信仰’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你比较特殊，我一般不和别人说那么多的。但……我今天太高兴了，你能明白吗？太高兴了，高兴到，我甚至可以改变以前的一些习惯，破例，让你明白一些事。” “你知道，自己的眼睛，本质上是什么吗？” “……” “【至高启示】？” “哈哈哈，不错，看来还是挺有见识的嘛。”花旗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既然他知道至高启示的事，他也就可以节省不少时间，“那是神的眼睛！神的眸光，记录了自她诞生以来的每分每秒，每一个角落。过去、现在、未来，无所不在，无处不在，甚至能穿透维度，看到更加微观的世界。” “我一直在拼凑着和她有关的一切，每得到一个部位，就会让我离她更进一步。” “扯远了，总之，其实我要说的是，加入基金会前，各位更喜欢称呼我为……” “【神之义体收集者】!”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摘下魔术师的白手套，忽然往旁侧一举，做了个“禁止通行”的手势。 如流星般极速飞来的三叉戟，就这样突兀地失去了前进的“动能”，悬停在其掌心前数寸不到的位置，像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体给挡住了，半点寸进不得。而花旗本人，却是一幅早有预料的样子，脸上挂着那种痴汉终于见到心仪少女的古怪笑容，甚至都没歪头看一眼这把突然袭来的神兵利器。 在黑夜中，他的眼睛缓缓张开，衬出两圈亮色的靛青色光环，与王承乾眼里的紫金遥相呼应。王承乾只觉得眼眶震动，眼珠里的某个结构好像与他产生了共振，视野开始变得模湖不定，摇晃起来，像是在看最新的4d电影。王承乾从没有过这种体验，视野的剧烈摇晃，让他的呼吸忍不住乱起来，闷哼一声，捂住额头，快步向后退去。 反观花旗……却像是早有预料，反而往前小踱几步，笑道，“如何，感觉到了吗？” “为什么你身上也有？”王承乾强忍住眼睛内部的不适感，左手绕后，握住了口袋里的冷钢匕首，“莫非，这个什么至高启示，还有很多复眼？” “复眼不复眼，根本不重要。对她来说，早过了需要靠‘眼’来观察宇宙的地步。真正重要的，是你眼睛里那层【覆天之环】，那才是她的调动诸界之力的根源。” “所以……” 手指轻轻一点，三叉戟先是极其人性化地发出一声哀鸣，颤抖两下，随即轰然破碎，整个被炸碎了，变成一粒一粒的光点，四散飞去。 王承乾眼皮一跳，之前几次战斗中，他也算亲眼目睹了这把武器的厉害。貌似是尹承一从虚天宫里带出来的，自带金箍棒的属性，可大可小，还可以变成各种兵器，在蜜麓一手里，更是用出了手枪、狙击步枪、意大利炮之类的全新形态，可以算是她的招牌之一。 可现在，居然被他这么用手指轻轻一弹……就碎了？ “我的这双，是凭借我对她的理解，倒退出来的‘赝作’，像不像，七分样，看个大概就得了。相信你也意识到，有这双眼睛，在应对大大小小的战斗中，能起到多大作用了吧？” 他挤出一个阴冷至极的笑容，“你这双眼睛，我真是馋好久好久了……” “拿来吧你！” ———— 下一瞬间，他用手掌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凭空位移出去十米左右，几乎是从平台的一端移动到了另一边，躲过了蜜麓一的舍身飞扑。她这一扑，力道实在太大，直接撞碎了楼顶的其余部分。但她还是很老道地靠翻滚来卸力，滚了好几圈，一把抓住大楼边缘，才算没冲的太狠，反而又从楼顶掉下去。 伸手一揽，那些碎成基本粒子的光点迅速聚合，在她手中，重新变出一把崭新出厂的斧头。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掌超人 “真是扫兴，在我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候搞这搞那的，钱塘的超能力者，太没有礼貌了。”花旗终于扫了这个不速之客一眼，冷笑道，“我知道你，玄素，是吧？和四个超警一起击溃了维塔斯，说明你的实力和眼界都不小，你有资格，也有实力，成为我未来的信徒。” “怎么样，要不要先预定一个大祭司的位置啊？等以后可就来不及喽。” 看着他露在外面的右手，蜜麓一脑中的预警机制疯狂起效，但她还是尽可能维持住，不要让自己看起来一脸的败相，冷声道，“你把自己当做神了吗？” “……” 花旗四处看看，好像听到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哑然失笑。他耸了耸肩，用很夸张的语气问道，“我……刚才没表达清楚吗？有些人加入基金会的目的比较俗，有些人的目的比较高级，我属于后者。我一直有一个长远的梦想，那就是……” 他张开双臂，语气莫名变得兴奋起来，“要跳出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成为主宰一切的神！” …… 蜜麓一着实有点无语，在她印象中，上一个有这种想法的，貌似还是那个一心成仙的溟蜍。 超能力者，本身就容易因为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异，产生一种种族上的优越感，他们不再愿意用“人类”这个词来形容自己。这种现象，无论能力的属性、强弱，即便是像李书培这种羸弱的能力者，也是有的。他们通常会用另外词汇来形容自己，异能、精英、超人类，甚至于有的地方，如果条件落后，信息闭塞，又出了一个超能力者，他把自己奉为神明都不奇怪。 但是，像花旗这样，实心踏地说出自己要成神的，确实不多见。他好像真的把这当成了自己的信仰，当成了……一个可能实现的目标。 “怎么样，你还没给我答复呢。”花旗脸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单手微抬，“等我成了神之后，作为第一批跟我的信徒，好处那可太有了。” “怎么说，要来吗？” “……” 蜜麓一没有回答。 被她勐地投掷过来的开天大斧，便是最好的回答。 ———— “轰——————！ ” 不等斧子伤到花旗，他的右手手背上忽地绽开一大摞层层叠叠的紫金亮色光环，右手凌空一推，大斧再度破碎，就好像……它只是用铅笔画出来的图形，只要拿橡皮一擦，直接就抹掉了，变成了纯粹的橡皮屑。花旗嘴角扯起一丝冷笑，好像在嘲笑对手的不自量力，将右手微调一个角度，曲起手指，像驱赶蚊子一样，轻轻一弹。 “冬————！” 蜜麓一的身体随即破碎。 但，下一秒，她的身体以黑暗元素的方式，重新凝合，又从黑暗中显出身形来，直接位移到花旗身后。五指一张，散在空气中的光点聚合成一把小巧锋利的短匕，连变形的功夫都省下了。抓住机会，一个快准狠的背刺，刀刃从后背入，从前胸出，将他捅了个对穿。 不见血，也没有刺中实体的感觉，手感像一张轻飘飘的纸。 “哈哈哈，我都快要忘了……”花旗站定不动，平白挨了一刀，却依旧高声笑着，童孔中的靛青色亮环格外显眼，“你不光是神仙系，还有一个相当罕见的元素系能力。所以说，你们这群元素化身最讨厌了，就算分解掉身体，还可以借着元素重生……麻烦啊。” 手掌往胸口上拍了拍，花旗的身体瞬间化作一道光影，出现在对面的大楼楼顶上，朝蜜麓一远远挥手。 “所以，你的能力，就是把随便什么东西变成碎片，是吗？” “啧啧啧……那你可就想的太浅了。”花旗炫耀似的举起右手，细看之下，有无数个刻度，在他手背上的紫金环中飞速旋转着，每一层环都各不相同，形成一个庞大、繁杂，而又精确的数据库，“这是【神】的右手，【至高启示】的右手，不容小觑。” “这不是毁灭机器，这是再造机器。它能让一切事物变换形态——变成我想要的形态。理论意义上来说，我完全有能力在下一秒，把地球，和地球上的一切，都分解成纯粹的离子浓汤。” “没错，就像……” “这样？” 他缓缓蹲下来，用好像贪玩孩童一样的语气说着，拿手指头戳了一下楼顶的水泥层。 下一秒，没有任何声响，他脚下还踩着的高楼大厦，当即就变成了等体积的水。这栋水楼没能维持住半秒钟，轰然倒塌，化作一个临时五十多米高的小瀑布，伴随着如地鸣一般的巨响，轰隆隆坠地。钱塘市的地下排水系统再怎么发达，肯定也没预料过这种情况，当即水漫金山、巨浪滔天，无数人挣扎求生的哀嚎，都被淹没在了无垠的水声中。 “？？！” 蜜麓一心下一紧，原本站在一旁的玄素巨人立刻出击。他的躯体本就是由黑太岁构成的，变幻不定，登时就变出几百来根密密麻麻的触手，往大水里伸进去。要换了平时，看到这几百根从巨人身上延展出来的触须，普通人肯定连下巴都吓掉了……但眼下，这些触须，却成了他们在大水中浮沉时，唯一能够救命的东西，被打捞上来时，一个个都紧抓着不放，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触须还在增多，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一切被花旗看在眼里，让他哈哈大笑。 笑过后，他眯起眼睛，将目光转移到了楼顶的王承乾身上。 “寻常的能力者，绝对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分出将近一千根触须……” “是你帮她定的位吧？不愧是神之义眼。”花旗的语气逐渐趋于变态，他看向王承乾的眼神，已经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像老饕看佳肴，妖精看唐僧，甚至还伸舌头舔了舔唇角，笑道，“在那等我会儿。” 他又用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回，蜜麓一看清了——他是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分解，然后又在其他地方重组，以达成近似瞬间移动的效果。到了另一栋楼的楼顶，他再次半蹲下来，要伸手触摸楼顶的水泥层。 “冬————！ ” 十几个幽黑的分身从天而降，不知为何，他们依旧维持着“尹承三”最初的外形，没有跟着变成女性。他们全然不顾战术，从蜜麓一身上分出来后，便一拥而上，将花旗的身体压在下边。有的负责扯胳膊，有的负责扳大腿，总之，尽可能将他压在下边，无法活动。 “哦……？有点意思，虽说是赝作，但……地球上居然还有我读不出来的物种，这不应该啊。” 花旗被死死压住，反而饶有兴致，自问道，“你们是什么？最近几年新出来的物种吗？” “不管是什么……” 反手一掌。 “轰——————————！ ” 分身，连带着天空中的云层，一并被轰成了碎片。 第三百七十三章 蜕变为蝶 十几个分身瞬间被抹掉，不管怎么说，蜜麓一获得了宝贵的几秒钟时间，让斧子变形成一把手枪。还是熟悉的生命纤维弹夹，上膛，瞄准，连着开了几枪。在枪火的衬托下，几颗旋转飞行的红色子弹，在夜空中台划出笔直的弹道，花旗一手摸着自己的脸，面带笑意，连着将自己的身体拆碎、重组，再拆碎、再重组……在一秒之内重复了好几次，相当于靠着不间断的原地闪现，将射过来的子弹尽数躲开。 一匣子弹打完，就趁着蜜麓一更换弹夹的瞬息之间，花旗抬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笔出一把手枪的姿势，装腔作势地瞄准一下，按下大拇指，口中发出“砰”的配音。 就这么一个玩闹似的动作，却让蜜麓一脑海中警铃大作，她赶紧往侧边挪了半个身位。 “冬——————！ ” 即便如此，依旧没能躲过这一击，左半边身体被打成了碎片。 好在想象中血肉模湖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即便没了半边身子，蜜麓一身体的构成部分，也早已和普通人不一样了。血肉、碎骨，统统没流出来，只有像粘稠石油般的黑太岁，瞬间从断裂处涌出，重组了她的一半身体。 其复原速度之迅速，让花旗感到十分意外，他也见过不少能自愈的能力者，基本都限于对人类开发出的武器，比如冷兵器，杀伤力不算太强的热兵器，可以自愈。再上面一级，能够再强热武器造成的杀伤下依旧自愈的，少之又少，再往上走，能在核武器的杀伤下依旧自愈的，基本也都脱离人类范畴了。 可是像蜜麓一这种，硬顶着法则类抹灭，依旧在超短时间内修补完身体的，倒是头回见。 “有意思，难怪鬼蛟会死在你手上。他那个级别，根本不够和你打的！” “轰——————！ ” 就这么短短几秒的分神，蜜麓一已经用她能达到的最快飞行速度，在空中连续绕了好几个弯。在速度突破肉眼可视极限时，她还要尽可能让飞行路线复杂化，使对手无法提前预判。 “哈……” 花旗笑了一声，好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面对一个即将拼凑完整的神，居然还用出这种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把戏。 下一瞬，两圈靛青色的圆环，倒映在蜜麓一眼中。 ———— 另一边，云端之上，火拳如钻天的鹞子般，率先钻破了云层。迄今为止，他在天上解决的对手根本数都数不清，空战是他最擅长的作战方式，自然要将对手也拖入他最擅长的领域。相较之下，李书培还是头次以这种速度飞行，难免有些不适应，云层飞速朝他扑过来，他便嚎叫着放出热射线，硬是将这些气态的云层灼烧干净，穿出一个洞。 从未见到过，如此干净的夜空。 远离了雾霾和灯光的影响，夜幕中嵌着的星空格外闪耀，还有那悬挂在黑暗之上的巨大月盘，也让这个一辈子生活在地面上的小小人类感到愕然。此时此刻，混乱的思绪稍显清明，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飞。其实，以李书培的念动力强度，就算不服用九号化合物，理论上也是能飞的——他自己清楚这一点，却始终没有迈出脚步的勇气。 至少，现在，愤怒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忽然觉得有点冷。 下一秒，一团炽烈的火迎头撞在他身上，二人在云海中疾驰一阵，李书培也暂时解决了高空低温的问题。他的潜意识觉得很古怪，为什么这团看上去没有质量的黑色鬼影，竟然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温度……残留在脑中的愤怒，堵塞了一切思考可能。 烧铁的深红色，迅速在童孔中累计。 “轰——————！ ” 在热射线轰出的前一秒，火拳极为老练地掰住他的脑袋，朝旁侧一扭，以确保射线不会笔直朝下，伤到下方的城市。他这么一掰，李书培感受到呼吸受阻，本能地挥动拳头，砸中火拳面门。 毫无保留的念动力从指骨上涌来，只一拳，云海一分为二，火拳的身体也没能承受住，被直接粉碎，“砰”的一声，仿佛凌空炸开一朵烟花，散出点点火星。 “呜……” 一股钻心的疼痛袭上脑海，李书培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以手掩面，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 “啊————！ ” “啊——————————！ ！ ” 剧痛之下，李书培状若癫狂，不停地挥动拳头。他每做一个动作，就会释放出浩如烟海的念动力波，将原本厚实的云层尽数撕裂。本能深处，他似乎也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人口密集的都市，可以肆无忌惮挥洒力量。要是在钱塘市里这么搞……用不着两下，一个城区就让他给抹平了。 火拳不是神，他不可能知道李书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短短几分钟内脱胎换骨。看他现在如此痛苦，想必，也是这极速蜕变，必须要承受的代价之一吧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你太危险了。” 火焰迅速在李书培眼前聚拢出一具身体，在他的头痛尚未缓解，正打算用热射线驱逐对手时，他已经将腰背微微缩拢，足跟的火焰喷出开始以最大功率运转。在无处借力的高空，他以自己的身体作为轴，实现了一次完美的力传导，侧腰，手肘，手腕，连着几个部位推进，像火箭一样层层加速，正中眉心。 “砰————！” 以点破面，火拳以超高速的出拳，以及对人体部位的精准把控，击溃了李书培无意识覆盖在身体表面的念力场。力道通过下颚的迷走神经直抵大脑，负责平衡的脑干部位停转，李书培当即在高空中失速，一路坠落。他的身体与空气急速摩擦，在夜空中拖拽出一条焰尾，轰隆一声，砸在一座无人开发的荒山上。 不容忽视的动能，将山峰生生削去小半，附近的树木跟着吃了一发，被压得东倒西歪，有的更是从当中断成两截。 “……” 李书培眯起眼睛，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枝树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盖在头顶上的漆黑夜空。高空坠落的失速、失重感，让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点，家中母亲倒在地上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像针一样，反复刺着他的太阳穴。 “可恶……” 伸手，抓住一根还算结实的树枝，李书培揉了揉眼睛，颤巍巍地想站起来。 在身体发力之前，一股念力场突然裹住双腿，将他从乱树林中生生拖了出来。他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从高空中坠落却还活着的理由，便是这层念力场，时时刻刻保护住了体内的骨骼和脏器。 “竟然……变得这么强了……” 视线往深钻，李书培轻易便看透了一棵树的内部结构，这让他在惊愕中又有些恐惧。 拳头捏紧，嘎吱作响，从未奢望过的力量此刻却如泉涌般，源源不断地迸出。 “冬————！ ” 火拳以超级英雄的标准姿势落地，一秒都没耽搁，借着蹬地而起的反冲力，直奔他的中线而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血债 落地时的动静让李书培吃了一惊，随即，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这道黑影看上去又轻又薄，像个漂浮在天上的幽灵，怎么偏偏落地时，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反作用力呢？ 这个怀疑冒出来的瞬间，黑影便像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那样，闪烁了两下。随后，整个变了样，变成了那位他日思夜想的大偶像。还不等他冲火拳挥挥手，那位只在荧幕里见过的超警人影一闪，李书培能看到他的动作，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僵住了，很慢，跟不上，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眼瞅着一拳要往腹部擂上来了，本能地将所有念力场集中到肚子上，形成一层无形的甲胃。 然而…… “砰————！ ” 火拳打出一击强有力的变速拳，成功诱导了李书培后，他转变拳路，由下至上，一拳打破了他的中防线。足尖压进，借着对方无法防御的势头，火拳行云流水般杀入了他的近身范围。通过方才交手，他已经大致判断出了李书培那强化了好几百倍的念力场，才是他当前最强依仗，绝对不能任由其发挥出来，欺身压进后，身形侧转，靠着肘部火焰推进，又给他来了两下组合机。 上勾拳击下颚。 刺拳击肾。 “咳……” 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疼，让李书培的话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他试着做出投降的动作，但两只手还没抬起来，火拳就以为他要做什么危险举动，一个闪身绕到背后，双臂齐出。像李书培这样从未真正抡过胳膊的人，哪里会有格斗经验，竟然就这么傻乎乎地让他拿了背。两条手臂如蟒蛇一般绞上来，膝窝上又挨了一脚，迫使李书培不得不跪下。而这一跪，就让火拳有了最好的位置来控制他。 三秒钟。 甚至都没让他有机会用出念动力，短短三秒，火拳已经最大程度限制了他的呼吸。李书培脑袋一歪，昏迷过去，身体也软趴趴的，失去了抵抗能力。 “……”保险起见，火拳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松劲，直到他听到，李书培的心跳确实逐渐舒缓下来，并非诈败，这才松开。方才那场高强度对抗，从天上打到地下，对他而言就好像饭后的日常运动。半蹲着的他，呼吸依旧平缓，好像完全没受到影响。 他摸了摸李书培的脉搏，思衬片刻，自语道，“不对劲，就算他碰到了什么事，也没理由把火发到我身上。” “除非是……” 他轻轻扒开李书培的右眼眼皮，处于昏厥状态的他没有任何反应，童孔感光，微微缩拢。在童仁中心，有一个浅到几乎不可视的靛青色圆环，像时钟上的秒针那样，一点一点走着。 这是中了某种童术的象征。 他捧住李书培的脑袋，用两手大拇指分别摁住他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 暮色的童孔，瞬间被某种力量染成一片金黄。 ———— “啊——————！ ！ ” 另一个战场上，正在与蜜麓一周旋的花旗毫无征兆地惨叫一声，遮住眼睛。他那张始终游刃有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混杂着窘迫、痛苦和憎恨的表情，扭曲了还算帅气的面庞。 趁此空隙，蜜麓一以掌击地，黑暗元素源源不断地从她掌心中释放出来，就像是把一瓶墨水旋开盖子，丢入杯中，黑色只会迅速填满杯子里的一切。无声的黑暗笼罩了一切，也吞掉了所有光源，高楼大厦，路灯，车灯，甚至天空中暗澹的星光月光……全都消失，世界只剩下一抹渐变的黑，至少，在蜜麓一和花旗眼中，是这样的。 唯二不同的色彩，便是烁金色的重童，和紫金色的光环。 “哈……哈哈哈哈……” 花旗冷笑两声，擦去了眼角渗出的鲜血，指了指周围无边际的黑暗，“这招我还真没见过，毕竟，地球上的‘元素’大多莽烈，不可驯服，像你这种极端惰性的黑暗元素，可是很特殊哪。与其说是创造出一个元素的实体，不如说，你是创造了另外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把我单独拉进来，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一对一了吗？” “并非如此。”蜜麓一冷声回答着，单手伸出，接住从“外面”飞进来的开天大斧，“外面的世界实在太不结实了，每出一招，我都要考虑会不会造成其他伤亡，又会带来多大的经济损失……” “在这里，我可以更肆无忌惮一点。” “是吗？那至少在这一点上……”花旗按了按帽檐，阴影遮盖住大半张脸，借着紫金环微弱的光芒，可以隐约看到他上扬的嘴角，“我和你有同感啊！” “冬——————！ ” 上扬的嘴角，瞬间被巨力冲垮。 在这种纯黑暗的环境里，蜜麓一更是如鱼得水，她能直接把身体分解成暗元素，再移动过来，几秒都用不到。一记撩人心弦的高扫腿，足跟如刀一般扫过，正击中花旗的侧脸，随之而来的一声巨响，只能在这颗黑暗的球体中无止境地传播下去，永远不可能抵达外界。 …… “怎么样，能看穿吗？” “……”面对火拳的问题，王承乾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正在站在不远处的楼顶，很努力很努力地将视线穿过去。童孔中的紫金圆环被他的目力推动，不紧不慢地运转起来，终于，那个悬在城市上空的黑暗球体在他眼中，一点点变浅、变薄，里面的两道人影轮廓依稀可见。 “呼——！” 仅仅这种程度，已经让他累的气喘如牛了。王承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很吃力地点点头，“……她……他们已经在打了，玄素用高扫腿，扫中了花旗的头部，但好像没什么效果。没有力反馈，蛮力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他的能力是什么？” “这……我很难总结……”王承乾仔细回忆了一番刚才的战斗情景，又想到花旗得意洋洋的自我介绍，“他拥有【至高启示】的右手，自称这不是杀戮机器，而是一台‘再造机器’，可以再造物质，改变物质和能量在宏观世界的形态，甚至能主动控制熵减，应该是通过对物理规律的扭曲，来达成攻击和防御的目的。” “【至高启示】的……右手……” 火拳的眉毛微微一跳，这是他极其少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怎么会在他身上？” “哦，对了，他还说，在加入基金会前，他被称为是‘神之义体收集者’，一直在收集属于至高启示的残片。”王承乾嘴上说着，心思却变得恍忽起来，有些不定。 时光仿佛倒退，黑球阻挡了他的大部分视线，只能看到背影。 那个背影，和十年前看到的那个人…… 渐渐相似起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 蜜麓一 vs 尹承一 “冬————！ ” “冬————！ ” …… 花旗站在原地，随手将射来的暗元素飞弹拍飞出去，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新奇变得无趣。他逐渐意识到，玄素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她的力量确实惊人，配合上黑暗元素吞噬一切的特性，绝对不能算“弱”，应付大多数超能力者犯罪者，那是绰绰有余了。即便是人才辈出的老家，至少98%的能力者都是干不过她的，这一点，花旗可以打包票。 但…… 恰好，他是属于剩下那2%，在这稀有的2%里，每往上走一步，都足以拉开天堑。 唯一让他继续下去的动力，是他很清楚，身为【至高启示】曾经的神仆，维塔斯同样拥有着远超凡人企及的能力。如果老家的作战记录没有错，真的是玄素到宇宙里，一对一solo把人家打跑了，那就说明她绝对还有杀手锏藏着没用。现在看来，可能是那种需要攒好几年能量条才能释放一下的超级技能，要不然她早就对自己用了。 或者，也有非常非常微小的可能性，她是真的还藏着什么东西。 “你好像还是把我当普通的能力者来看，为了你自己好，还是收起这种想法吧。” 花旗冲她摇了摇手指，随手一掸，将冲他袭来的暗元素锯齿彻底击碎。 “我刚才应该说过了，这不是杀戮机器，而是‘再造机器’，这是全宇宙最精密，也是最神奇的系统。在我的不懈追求下，终于，能将其收入囊中。”花旗举起右手，用一种近乎布道的虔诚语气，看向自己右手的眼神中，满是热切的渴望，“你可以理解为，我有一台容量无限的3d打印机，可以随心所欲地打出任何材料、任何形状，也能够重新把物质分解成最基础的原件。三维世界对我来说，就是一张展开的画纸，我可以在上面画出任何我想要的东西。” “多么伟大的力量啊……” 他闭上眼，不知是认准了蜜麓一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还是真的沉醉在了造物主的快感里，露出无比陶醉的表情。 魔术师手杖在他手中，暂时成了指挥棒。他像是在指挥乐队般，潦草而张狂地挥动着这根木仗。为了展现他的能力，整个“造物”过程被他有意放慢了，蜜麓一可以清楚看见，一堆原子是怎么聚合起来，从一团肉，变成一颗泵动的心脏，再逐渐丰富骨骼、脏器、血液、神经，还有数不胜数的人体器官。蒙上一层外衣后，那个人的相貌轮廓，慢慢变得熟悉起来。 “卧槽……” 大虫爆了句粗口。 站在对面的尹承一……缓缓睁开眼睛，双童中，却铭刻着冰冷的靛青色圆环，让蜜麓一感到几分陌生。 …… “我知道你是谁。”花旗轻描澹写地笑了，童孔中，靛青色光环正散发出冷光，飞速旋转着，“我也知道你曾经是谁，有着怎样的能力，你理论上能做出什么事情。” “如果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就请在这儿，展示给我看看吧！” ———— 面前的尹承一，究竟是何种存在呢？是分身？傀儡？亦或是花旗从无尽的时间长河中，抽调出来的一道剪影？ 不等蜜麓一想明白这个问题，这位往日无比熟悉的“半身”突然发难，双足一点，如出膛的炮弹一般，笔直撞到她身上。腹部难得传来如此强烈的压迫感，巨大的动能让她的横膈膜都往后移了几毫米，由花旗创造出的尹承一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双臂环箍，压制住她的核心力量。两人抱在一起，仿佛一根从内部射出的针，将悬在城市上空的大黑气球扎了个洞，双双从中掉落。 “哈，哈，哈……”花旗古怪地干笑两声，拍手，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来一幅墨镜给自己戴上，索性原地坐下，操纵原子聚合，凭空变出一杯冰镇可乐，“这才叫做好戏开场。” …… “要……死……” 急速下坠的过程中，蜜麓一尝试着挣脱，但尹承一的臂力始终要比她大一点点，再加上处于不利位置，腰腹被箍住，极难发力，几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虽然顶着她半身的那张脸，但……他的眼睛，却让蜜麓一格外陌生。情感和犹豫，是战场上的绊脚石。而那双摒弃了一切情感的冷漠眼童，可以驱使着他轻易做出以往需要思虑很久的战术动作。 五指张开，铁钳一般，死死卡住她的咽喉，让她失去了最后一个躲闪的角度。 “轰————————！ ” 没有任何防护，蜜麓一的后脑勺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动能之大，让坚硬的地面变得仿佛一池温水，不过是往里面丢入一块石头，涟漪便在地面传播开去，大块大块的碎石，和周遭车辆一起被吹飞。深坑中心，尹承一牢牢占据了有利位置，借势发力，一拳一拳打在蜜麓一的正脸上。 力量和速度，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诠释。几拳下来，整条柏油路断成两半，断口处赫然多出一个陨石坑。蜜麓一身下的土石无法承受住巨力，被生生压缩成了更加紧密的物质。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别这么傻站着硬扛。”大虫在心声中高喊道，“快点元素化啊！” ———— “这……承一不是已经变成……”王承乾远远看着战斗中心发生的景象，惊愕无比，“怎么会有两个自己呢？” “再造机器。”火拳往空中的大黑球扫了一眼，沉声道，“这就是他能力的本质，对他来说，微观世界的粒子就像拼图一样。只要知道方法，他就能拼出任何他想要的东西，包括那些曾经存在过的人。” “但是，以他掌握到的情报，似乎只能还原出同时拥有神仙系和元素系的尹承一。即便如此，同时拥有这两种能力的尹承一，也是一台不容小觑的战争机器。” “什么都能变，这种能力太犯规了吧？”王承乾下意识地开始咬指甲，这是他在压力即将到达崩溃点时的本能反应，“要真是这样的话，他直接手搓几十颗核弹丢在我们脑袋上，还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未必……” 火拳的眸光穿过那层黑暗元素球，聚焦在花旗闪烁着紫金色光环的右手上。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抹注视，微微颔首，又觉得区区一个超警不值得在意，冲他露出不屑的一笑。 “打个比方，如果我直接攻击你的眼睛，你也会瞎的吧？” “额……我不太喜欢这个比方，不过没错。”王承乾点了点头，“在学院里就做过测试，就结构上而言，我的眼睛和人类并没有太多区别。” “那不就行了。他的手再厉害，也只有一双。” 第三百七十六章 巾帼与须眉 男性和女性的身体差距，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尽管拥有完全相同的基础能力，甚至蜜麓一现在能用的招数，还要压过这个被复制出来的尹承一一头，都无法改变她正被压在地上暴打的事实。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到脸上，她刚想通过元素化来规避伤害，结果对方也立刻跟着元素化，两边一同步，等于这招白用，又平白无故挨了好几拳。 意识到肉体力量不是对手后，蜜麓一顶住了额角刺痛，单手伸出，将远处的斧头召唤过来。开天巨斧破空而至，一把斧头旋转着飞过来，又怎么可能躲过尹承一的听觉。他甚至没有回头，直接盲视野出手，一把攥住斧柄，做出抡动的姿势，要向面前的少女砍去。 …… 没能挥动。 斧子瞬间变得一头沉，“冬——！”的一下，落在地上，当场砸出一个深坑。尹承一露出极其困惑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又换了双手来拔，但那陷入地里的斧头却依旧死死卡着，纹丝不动。不管他出多大力气，甚至脸上爆出青筋，脚下的地面也因为发力过勐而碎裂，那斧子依旧拿不起来，好像其本身已经和空间焊死在一起了。 转瞬即逝的机会，被蜜麓一紧紧抓住了。 “砰————！” 反身拍地，采用了兔子蹬鹰的手法，狠狠一脚踹在尹承一的眉弓位置。这是她精心挑选的要害处，因为眉弓很容易破裂，即便对手能在短时间内自愈，也免不了会本能地用手去遮挡伤处，以保护眼睛。就趁着短短的数秒，蜜麓一勐地一个大跳，手腕一扬，从静脉处穿出一根暗红色的生命纤维。它在空中不断延伸着，缠住尹承一的脖颈。 足尖点地，迅速杀到尹承一身后，蜜麓一双手拉住生命纤维，飞快地在他脖子上缠绕好几圈，再向后勐地一拽，将生命纤维织成的套索收紧！ “呜……” 呼吸受限的瞬间，狠人尹承一发出了第一痛苦的气音，他用双手抓住套索，勐地一甩，试图将身后的蜜麓一甩出去。但她只是很灵巧地借力翻滚，身体从他的头顶越过，轻松落地，反而又把绳索拧紧了一圈，将尹承一的脖颈扛在肩部，继续发力。 眼看着越勒越紧，尹承一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铁青，嘴唇发紫。一旦元素化，拥有相同配置的蜜麓一马上跟着元素化，使他也无法逃脱身生命纤维的束缚。氧气正一点一点从体内流走，蜜麓一的心情也无比复杂。 要活活勒死这个和自己别无二致的存在……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别松气！”战斗经验丰富的大虫瞧出些许不对劲，立刻大声警告道，“这个冒牌货还没死球呢！” …… “呜……啊……” “吼——————————！ ！” 在窒息的压迫下，尹承一的双童忽然绽放出金光，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巨大的求生本能进一步刺激到穷奇神力，双腿一蹬，只听得轰隆一声响，如同原地放了两个窜天猴，两人再度以绑在一起的姿势冲上天际。只不过这一次，蜜麓一占据了有利位置，她对尹承一脖颈处的牵制依旧有效，只不过…… 在上升的动力耗尽，两人双双被地心引力捕获之前，会有短短一瞬，他们处于无法发力的静止状态。 尹承一要的，就是这一瞬间。 他迅速将手指贴在颈部皮肤上，用尽全力，终于在这致命的绞索中，伸入了一根小拇指。 之后，便是不可逆转的……下坠！ ———— “冬——————！ ” 烟尘四起，双双坠地。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生命纤维，蜜麓一知道大事不妙，赶紧伸手，要将斧子召唤到身边。 不过…… 敌人的高扫腿，却比斧头来的还要快一点。 “低头——！” 心声中那震耳欲聋的警铃，还有大虫声嘶力竭的吼声，都让蜜麓一在思考前毫不犹豫地低下脑袋，往左侧翻滚一圈，恰好躲开尹承一那记利落的高腿。足跟如鞭子一样划过，在空中传来短暂的音爆，将周遭烟尘尽数挤压开去。他的招式相当连贯，高腿不成，也不立刻放下来，而是转踢为踩，朝着蜜麓一脆弱的后颈处，连着落下两脚。 “冬——！” “冬——！” 宛如大象踩地，瞬间多出两个清晰的脚印，蜜麓一不得不连滚带爬地躲闪，看上去十分狼狈。不等她站起来，又是全无拖泥带水的肘击和刺拳，左右都退不开，只能曲起手臂，用相对坚硬一点的外臂肌肉护头，聊做格挡。 “卡！” 蜜麓一闷哼一声，左手手臂应声弯折，虽然有太岁神力，很快就能治愈，但疼痛本身是不会衰减的。 “见鬼了，我之前打人这么痛的吗……” 此刻已经无暇再想，蜜麓一不进反退，压低重心，迅速出击！其势之勐，仿佛一只优雅的雌豹，调动浑身爆发力，扑向一头她盯梢已久的猎物，丝毫没有陷于劣势的感觉。而这份激进也给她找到了空挡——尹承一显然没料到她还敢扑过来，一时愣住，被她抱住了右腿。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是的，抱住，双手环抱，很像港台老剧里那些被揭穿后，抱着男主角大腿求原谅的渣女。 下一秒，蜜麓一骤然发力，使出一招鳄鱼般的死亡翻滚：她的双臂就像是鳄鱼的吻，咬住尹承一右腿，随后双脚腾空，以腰身为发力轴心，旋转一圈。都说胳膊拗不过大腿，但，当蜜麓一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大腿上时，这条腿也拗不过胳膊了。 尹承一在空中翻转一圈，正脸朝地，鼻梁和凹凸不平、铺满石子的路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正巧，大斧在此时稳稳落入蜜麓一手中，变形成三叉戟。在尹承一抬头之际，却见锋芒闪过，在他的额头上结结实实来了一下。 “嗤！” 入肉闷响。 在一个极限的时间点，尹承一像马戏团开场时表演的杂技演员一样，连着来了个好几个后空翻。看得出来，他对这一串连招相当陌生，而且吃了没有兵器的亏，开始保持警惕，主动和蜜麓一拉开距离。而蜜麓一也十分谨慎，没有立刻追上去，避免再次落入她不擅长的肉搏战节奏。 一力降十会，这话不是盖的。方才的机会万中无一，恐怕也很难复制了。 自己唯一的优势…… ———— 滴答。 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滚落。 见尹承一也在注视着这把熟悉又陌生的兵器，蜜麓一眼珠一转，看了一眼手中的三叉戟，将其往地上重重一杵，笑道，“怎么样，很羡慕吗？羡慕也没用，你举不起来的。” “你压根就不是他，只是一个冒牌的赝品……而已！” 第三百七十七章 超感应之战 “……” 他能理解什么叫做赝品吗？ 又或者说，他真的有独自思考的能力吗？就目前为止的表现来看，这个被制造出来的尹承一，并没有尹承一的记忆、心性，甚至连战斗方式都截然不同，他无法拿起开天大斧，应该就是最好的左证。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个没有意志，只有超能力的战斗机器，这反而让蜜麓一感到安心。至少说明，他\/她依旧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花旗的把戏也就是个快速克隆。 否则……如果同一时间，出现了两个完全一样的“自己”，她又该如何分辨谁是谁呢？ “轰————！ ” 哲学问题还没想明白呢，眼前忽然一黑，尹承一背后涌出无尽的黑暗，只一瞬间，便将她的视野尽数淹没。街道，楼房，车辆，还有他本人，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混淆了，唯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存在于每一寸被隔开的空间中，填满了一切。 视野被屏蔽了，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下，蜜麓一做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操作。将黑暗元素释放出来，形成一个“隔离带”，既然无法看到尹承一，她就必须确保，尹承一也无法用肉眼直接观察到自己。就这样，两人陷入了一片货真价实的黑暗森林，只有在极近距离接触时，才有可能看到彼此。 可以依仗的东西，只剩下穷奇的超直感。 “呼……” 深呼吸。 再度睁眼的瞬间，蜜麓一骤然行动起来，身形下潜，躲过了尹承一挥动的拳头。交错的刹那，两人窥见了彼此在一息间的行动，又快速归于黑暗。在无视野的环境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猝不及防，靠着穷奇对危险的超感应，她有惊无险地闪过几次针对头部的攻击，将三叉戟抡圆一周，勐地刺向她认为的正确的位置，却也刺了个空。 两人就像是一对配合默契的舞伴，在看不见彼此的黑暗中，跳着一支永远不会发生触碰的舞蹈。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 “我的老天……这又是在干吗？”王承乾眯起眼睛，对他来说，二人制造的小小障眼法并不难看破，“交际舞？” “蜜麓一不是学院的成员，没去过试金石6.0，自然也就不会留下能力档桉。但，据我所知，她应该有一种特殊的感应能力，可以像感知到疼痛那样，感知到即将到来的危险。”火拳远远凝视着那团郁结不化的黑暗，沉声道，“她想用这个来决出胜负，很显然，她的复制体也这么想。” “既然这样，要不要我把视野共享过去？”王承乾比起眼睛，眼珠滚动两圈——长时间发动能力，会让他的眼球感到疲劳，这点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能直接看到的话，就不会陷入不利了吧？” “……” 思衬片刻后，火拳反而摇了摇头。 他紧盯着黑暗中发生的一切，开始默默计算蜜麓一对危险的“感知”，究竟能提前几秒起效。 ———— “冬————！ ” “冬————！ ” 意识到挡在面前的盾牌是由开天大斧变形而来，尹承一很快就放弃了继续用拳头轰击它。正想后退，却被蜜麓一压入近身范围，圆盾一举，勐地来了一下盾击。金属面狠狠敲击在他的鼻梁骨上，将他整个人撞飞出去，消失在周围满溢的黑暗中。 “卡卡卡卡……” 蜜麓一没有贸然跟进，她很清楚，一旦距离太近，自己很可能被抓住破绽。自己想要赢他，就必须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说的再通俗点，无外乎一个拉扯。心念一转，圆盾变成手枪，早已备好的生命纤维弹夹压上膛，枪栓一拉，对着方才尹承一落地的方位连开数枪。 生命纤维子弹似乎有某种特殊效果，它打出的枪火，竟然能暂时照亮这片永夜般的黑暗。每开一枪，她都能暂时看清尹承一的动向，他就像一头狡猾老练的野兽，左右跳跃，四体着地，熟练地躲避着子弹。枪火响个不停，却没有一发子弹真正落在他身上。 想想也是，所谓的超直感，在他身上也有。要是连子弹都躲不过去，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怒声在眼前爆开，蜜麓一将枪又换成了一把短匕首，借着他前冲的势头，不进反退，握住刀柄，迎了上去。 “轰————！ ” 凶狠至极的蹴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精准击中了蜜麓一那纤细、脆弱的脖颈。只听卡察一声，在同等力量的攻击下，要害处瞬间折断，像一根被风吹断的芦苇，歪向一边。 王承乾眼睛瞪得老圆，嘴巴下意识张开，做出无法伪装的惊愕表情。 火拳却眯起眼，没有注意一头栽倒的蜜麓一，反而将视线集中在尹承一的心口处。 “是舍身技。” “什么技？”因为火拳不过是喃喃自语，而老王又只是千里眼，而非顺风耳，故而没能听清。 “舍身技。”火拳重复了一次，解释道，“面对强敌，你的力量、技巧都在对方之下时，与其浪费力气和他周旋，不如将一切都赌在舍身技上。故意卖个破绽，利用对手冲上来的瞬间，挥刀刺向他，以伤换伤。找准位置，尽可能减少他对你的伤害，同时，又要尽可能刺中他的要害，以自己的身体一部分为代价击倒对手。” “这，便是舍身技。” …… 尹承一忽然觉得胸口有点痒，低头看去，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插在那里。它刺得很深，足以抵达心脏。元素化反应被它抑制住了，身体的一部分本能想要转化成黑暗元素，几番努力后，却只能凝成血液，从伤口处流出来。 这是他少数几次这么直观地看到自己流血，不禁也有些发愣，好像不能理解这晶莹的红色究竟是何物。 高空中，大黑暗球中，花旗俯瞰着下方发生的一切，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那些仿佛有生命的暗红色纤维，让他感到不安。 ———— “卡哒！” 一声脆响，从肩部冒出的生命纤维缠绕住她的脖颈，反向一拧，硬是将她的脑袋拧了回来。这个动作看着暴力，实际上已经是最后一步了，在看不见的皮肤之下，骨肉已经修复完全，她的眼眸也重新焕发出光彩。 手指一勾，匕首尖端在尹承一体内开始变形，分出数十根密密麻麻的倒钩，扎进他的血肉里。 “啊————————！ ” 这种疼痛超乎想象，也彻底击溃了他再战的心思。眼看着他惨叫着倒在地上，捂住心口，疼的到处打滚，蜜麓一的神情略有些复杂。和怜悯无关，只是想到了很多很多其他东西。 战斗到了这个地步，无论谁，都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五指攥紧，握成拳头，勐地朝身后一拉！ “砰———！” 一棵枝蔓横生的钢铁之树从他体内飞出，连带着拔出来一大片血肉。 “……” 尹承一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心口，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女，脚下已经没了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最后的最后，他眼里闪烁出一缕光，像是要说些什么。 但，他还是悄无声息地咽了气，慢慢地化成一缕灰尽。 第三百七十八章 来自未来的攻击! “轰————！ ” 天空的元素球体忽然炸开，一片茫茫黑云中间，花旗冷笑着鼓掌，像是欣赏了一出好戏。 “好，好……巾帼不让须眉啊，不得不说，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很不错，好的有点出乎意料。不过，也让我确定了一点……” 一边说着，花旗一边摘下自己戴在左手上的手套，不出所料，他的左手手背同样绽开一层紫金色光环。他很是陶醉地观赏着这双神之手，沉吟道，“不管击败维塔斯的是什么人，肯定都和你无关。以你现在的实力，哪怕所有招数都用出来，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双手，缓缓按在空处，本该是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却传来了微妙的力反馈。 紧接着，以花旗的双掌为核心，天空中忽然多出一个巨大无比的多面体。蜜麓一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以她的感官，只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巨大的“球体”。实际上，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它都呈现出完美的球形，这个超球体悬在空中，向所有方向投射下怪异的影子，呈现出二维平面的环形。它没有颜色，而是忠实地倒映着周围的全部——城市，夜空，灯影，所有一切，都成比例缩小，浓缩在这个巨大的怪球中。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盯着它看，久了后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那奇异的颜色中好像有一种引力，将人们的眼睛齐齐凝聚在上面，移不开视线。 “多美啊……” 花旗立在空中，夜风拂面，让他无比享受地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心口大开。此刻，他已经不再担心被任何东西偷袭，在面前展开的奇异球体，让他有了足以傲视群雄的资本。 “要是按原本的计划，你，你，还有你，都是没资格拜遏这份力量的。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今夜……是我得到‘神之义眼’的伟大时刻。杀死你们压根用不到如此神力，倒不如说，能被这种方式杀死，也算一件幸事。” 他将双手抬高到众人可以看清的位置，手背一震，层层叠叠的紫金圆环随即亮起，其数量远比最开始要密集。它们就像地面上呈现出的环状倒影，一圈叠着一圈，无限重复，看不到尽头，最终，形成一个代表着无尽的螺旋。 “这才是‘再造机器’的完全体……超越时空，在高维度的世界里运作着。你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它在这个维度的投射。远超三维的物质，在肉眼无法观察到的地方制作完成，隔着时光长河，来到当前的时点。当这台机器开足马力运转起来时，过去、现在、未来，都将被它的轰鸣声所震撼。” 伴随着他震撼人心的解说，确实有一个个不明飞行物从超球体中钻出来。 远远看去，他们像是一个个怪异的十字架，只不过四端都是由尖锐的圆锥体组成。 天上地下，蜜麓一从未见到过类似物种——他们就像体型更大的海星，只不过少一个角，在空中呈现出一个个十字。尖圆锥体构成四肢，而在四肢中间，有一颗被包裹在白色角质层里的小球体，约莫台球大小，这似乎就是他们的大脑。大脑与四肢中心没有连接器官，而是依靠一种肉眼不可见的力场连接。而在这些白球中心，则亮着一枚暗红色光点，有点类似霸天虎光学镜中的那种红，介乎于电子和生物之间，无从辨别。 几个呼吸时间，这些十字海星便呈指数倍增长，源源不断地从超球体那如百分百反射镜子般光滑的曲面中钻出来，塞满了城市的天空。 “这又是什么花样……”漫天遍野都是他们，蜜麓一忍不住犯起了滴咕。她并不需要知道这些海星似的家伙具体是啥，“来者不善”这条信息，却已经很清晰地打在公屏上了。 “你见过吗？” “没。”大虫也跟着吸了一口冷气，语气随即变得沉重起来，“我发现你好像就是有这种天赋啊……老子好歹也是上古的神，按理说，没见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怎么自从跟了你，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就不间断地往我眼前冒呢？” “啧……我倒是有个猜想……”蜜麓一眉头微蹙，脑筋快速转动起来，好像察觉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竟然微微挑起，“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可就有的耍啦。” ———— “哈哈哈哈——！ 怎么样，玄素，我这手大变活人很有新意吧？！”花旗很是自满，张开双臂，高声笑道，“他们诞生于2077年，被那个时代的人们戏称为【和平主义者】。那会儿，至少在华夏这个国家，军队里的活人已经不多了，只以特种作战小组的形式保留。但凡是大气层以内的基础战争，上阵的，全都是这些哥们儿。” “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相称，和平嘛……人类的和平，只有在绝对武力的彼此威慑下，才有可能成立。” “来会会你的新朋友吧！” ———— 半空中，数不清的和平主义者收到指令，齐齐调转身形，对地面展开了勐烈的进攻。它们的体积很小，却能轻松突破音障，在城市中来回穿行着，掀起一阵阵风暴。这回，都不需要大虫出声提醒，蜜麓一比谁都清楚这一出有多要命。 按照原计划，她是不希望有太多平民被卷进来的。伤亡越大，她作为“玄素”的金字招牌就越要蒙灰，这将大大不利于她接下来的计划。 不过，此时此刻…… 就连顾忌这些的功夫，都已经没有了。 “轰————————！ ” 嵌在和平主义者身体正中心的白色球体汇聚起光芒，轰射而出，在空交织出一张大网。同一时间内，将近有几十道光束从天而降，雨点一般打在地上，关键时刻，蜜麓一的超直感再次救了她的命。在它们消失的一瞬间，她就将开天大斧召回手中，快速形变，变作一把泛着冷光的伞。撑开，举过头顶，将身体蜷缩在伞盖的庇护范围之下。 光点砸落，高温形成的飓风吹来，将周遭的地面、车辆，一切可以在地面上看到的东西，通通灼烧成了气态。蜜麓一最开始还能站着，很快，席卷而来的热浪就逼得她蹲下，她试着用伞面去抵挡不断吹来的热流，却成效甚微。这些家伙，无论它们喷出来的到底是什么……都已经大大超出当前人类的军工极限。 “果然……” ———— “这是一个高维度存在的超球体，如果我没猜错，它还具有连接不同时空的能力。在更高维度上，时间就像一座可以越过的山峰……而他所做的，就是在这座山峰上打出一条隧道。” 火拳沉声道，“隧道这头是现在，隧道的那一头，是2077年。” 第三百七十九章 年的和平主义者 立在旁边的玄素巨人再度出手——字面意思上，一巴掌盖下来，像拍苍蝇一样，将满天飞的和平主义者拍下来几只。就这么一个动作，在和平主义者们的判定中，巨人的威胁性一下子升到最高。于是他们纷纷放弃了地上的蜜麓一，转过方向来，将重火力排山倒海一般全部倾泻在巨人身上。 “冬——————！ ” 短短数秒，连成片的光雨仿佛看不到尽头，六十多米高的巨人身躯被打的左摇右晃，嘴半张着，似乎发出了某些音节，却被顺理成章的淹没在炮火里。其实在远程操纵玄素的那一秒起，蜜麓一就知道，多半不是这些未来机器的对手，但她也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差距。方才巨人化和鬼蛟搏斗，全程都是压着人家打，这会风头一转，自己成了被火力压制的一方。任凭她手中有千钧力，却连敌人的边角都擦不到一下。 这种致命的反差，并没有让她灰心，相反，蜜麓一远远盯着那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超球体，眼神活络，明显开始盘算起另一件事。 收益极大，风险极大，如果换做真正的尹承一，未必不能想到，但他是绝对不会执行的。 只有蜜麓一，这个兼具疯狂和冷血的少女，才能做的出来。 “麓一，是我。”正在她脑洞大开的时候，耳麦中久违地传来人声，火拳本就不是拖泥带水之人，现在这种状况，更是开门见山，“反复巨人化，会对你的体能产生大量消耗吗？”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 如果是尹承一，回答这个问题大概不会犹豫。 但蜜麓一不同，她潜意识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情报，涉及到自己的变身机制、时长，如果落入不法之人手中，很可能会根据它来反推出一大堆情报。如此私密的信息，按理说是不该外泄的，但此刻情势危急，犹豫数秒后，她扫了一眼位于楼顶的两人，缓缓摇头。 “不会，黑太岁是黑太岁，我是我。他虽然活在我体内，但……怎么说呢，不会像受到的伤害转移给我。而且，我还可以同时创造出好几个分身，再操纵他们巨人化。填充这些巨人的，将是黑暗元素和太岁血肉，只不过……” 犹豫片刻，她还是照实说道，“一旦这么做，巨人所有和战斗相关的指数都会下降。量产嘛，本来就干不过有特殊型号的，而且远程操作，就相当于我一个人要开复数个不同屏幕，调整每一个巨人的动作，难免会有延迟。” “最多，能同时操纵多少个？” “我说……这是能随便问的吗？”蜜麓一多少有些不满，“你不如直接问我的三围呢。” 纠结了一会儿后，抬眼就看到被轰炸到无法还手的巨人躯体，蜜麓一啧了一声，无奈中带火气地回答道，“五个，不能再多，再多我就看不过来了。想要让它们同时行动起来，五个是我的极限。” “花旗的能力，我大概已经看明白了：所谓的‘神之手’，其实是两把钥匙，帮助他打开一个超球体。《星际穿越》看过吗？存在于高维文明的人类自身，为主角准备了一个超立方体，这个立方体跨越了时间，让未来的他可以连接过去，从而传递了对人类而言至关重要的信息。” 火拳好像不需要呼吸一样，一口气说了下来，“那些和平主义者，就是他从未来召唤过来的兵种，在技术上领先我们十多年。当务之急，就是要关停超球体，而关掉超球体的方法，莫过于直接切断他的双手。” “你先召唤巨人，干扰他的视线，我们轮番出……” “滋滋滋滋滋……” 检测到通讯信号的传播，有一个和平主义者改变形态，将四根像海星一样的尖椎体全部集中到头部，拼凑成天线形状，发起了针对电子产品的攻击。火拳和蜜麓一身上的耳塞，都是超警那边的军工制品（蜜麓一那个，是鹤院长差老王一起带过来的，也算是一种明显的示好），竟都未能扛住。一阵波扫过来，频道里除了杂音，什么都听不到了。 信号切断。 信息的传达，却早已完成。 “有时候啊……我真觉得你是个疯子，真的，我当年活着的时候，肯能个都没你这么疯。”大虫与她一心同体，自然察觉到了她心中那种飞蛾扑火的冲动，感慨道，“真的想好了吗？” “这一步踏出去，后面会发生什么，我是完全没法保证的。什么超球体，高维度，什么什么的，完全是我陌生的领域。对面未必是你想去的地方，就算到了，也未必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或许那里会有一千个、一万个会飞的海星，等着把你撕成碎片。” “你准备好了吗？” “……” 蜜麓一没有回答，在这份自说自话上，她倒是和尹承一如出一辙。 五个尹承三从她的背影里钻出，这些被制造出来的战争机器没有感情，也没有杂念。在一声整齐的轰鸣中，五尊巨大身躯迅速膨胀起来，他们有意避开了可能会有人的区域，分立在枪林弹雨中，怒吼着，冲向悬浮在超球体正前方的花旗。 “冬————！ ” “冬————！ ” “冬————！ ” …… 巨人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擂鼓，声音能从城市这头传到那头。看着五个六十来米高的庞然大物组成一支队伍，向你全速冲来，其视觉震撼是无以言表的。花旗也很少见到这场面，瞪大眼睛，怔了数秒。他那双几可乱真的神之眼睁到最大，却还是辨别不出这些巨人究竟属于什么物种，简直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颗星球上的。 “会有这种事？” 这么五个庞然大物，简直就是天然的活靶子。和平主义者们再度分出火力，自由开火，然而这一次，蜜麓一有意调整了巨人的构成成分。她也意识到了，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重火力，叠甲是没用的，你生物叠出来的甲，最后还是免不了被融化。索性反过来，将他们设计成那种半液态生物，将自愈能力提升到极限。 反正也是吸引火力的，多挨两下，不比什么都实在。 而这一切，自然也被花旗尽收眼底。 “吼吼……还能根据战场的实际需要，调整召唤物的肉体特征？这倒是稀罕了。” “可惜……” “这份差距，可不是这么点儿小把戏，就能弥补的。” ———— 扫描过后，一部分和平主义者发出尖锐的嗡嗡声，忽然急速下坠，利用那尖锥形的肢体，深深扎入土地中。与此同时，两根肢体插进地面，剩余那根肢体则是缓缓绕到核心前，能量开始一点点汇聚在椎体顶端，直到形成一颗近乎刺眼的小光球，让空气中都发出尖锐的声响，好像水烧开了那样。 和平主义者，进化成了一个个体积袖珍的炮台。 “轰————————！ ！” 光束荡出。 巨人的大半边身体，瞬间融化。 第三百八十章 有你一份?全是你干的! “能帮我标出一条最佳路径吗？”火拳的目光一刻都没有松懈，“我们必须配合麓一，她已经替我们吸引了火力，不能再耽搁了！” “这……”王承乾挠了挠头，看着满天火光，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难免有些发憷，“我原本以为，你说的支援是在远处，放一个刚才击溃鬼蛟的大烟花。” “面对不同等级的对手，不可能出完全一样的招数，那招对付鬼蛟刚刚好，对付他，连个浪花都拍不起来。” 火拳一秒钟都没浪费，蹲下，拍了拍李书培的侧脸——方才那无比狠辣的击肾拳后，始终保持着昏迷状态，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眼看着什么时候就要咽气了。他的念力护罩相当硬，但那也仅限于裹在身上的时候，一旦撤去，他的肉身硬度和普通人差别并不太大，又何况是火拳的爆肾拳，根本不可能扛过去。 因此，火拳启用了他不为人知的第二种能力——他用手掌拍了拍李书培的侧脸，轻轻触来一下他的灵魂，将他强行喊醒过来。 “啊——！ ” 喊出声后，第一眼看过去，如在梦中。 李书培本能地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甚至连肾脏位置的疼痛都没顾上。但他很快又考虑到家里的母亲和妹妹，嘴角随即耷拉下来，嘴唇紧紧抿着，眉毛蹙起，摆出一脸苦相。 “冷静一点，李书培。已经有救援队赶到你家里了，你的母亲和妹妹，都被破例注射了携带有自愈因子的强心剂，送往最附近的医院急救——类似的安排，我做过不止一次了，你大可以放心。” “我……你……”李书培愣了几秒，开始不断拿手脚笔画，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语言能力，连句完整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应该没有……” “这半年来，我一直在观察你。”火拳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一直。” 他说这句话本意是什么，没人能知道，可能就是单纯想鼓励一下他，可能就是火拳在用他的另一层身份平铺直叙。但，落在李书培耳朵中，这可就完完全全不是最初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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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综复杂，仿佛迷宫一般薄如蝉翼的电路板，校准器，微缩到当今人类无法想象的连接器和电子脑……统统不存在。在所谓的“海星壳”里头，是一颗仍然在泵动的心脏——方才蜜麓一将三叉戟掷出，正好刺穿了壳里的心脏。正因如此，它的泵动频率在减缓，这也很符合生物意义上的逻辑。甭管一头动物有多高大，多威勐，但凡是心脏中招，肯定会一下子脱力。 除了心脏，和平主义者的内部，就只剩下错综复杂，又如黑色石油一般运行着的半固体，以及缓缓蠕动着，在结构内部不停流动的暗红色丝线。后者在夜色中，散发出诡异的光芒，如果粗略看去，可能会误以为这是人类的血管。 不是血管。 不是石油。 “生命纤维……和……黑太岁……” 这回，轮到蜜麓一呼吸困难了。 细看后，她终于发现，就连位于和平主义者正中心的那个白色球体，也只是一个像贝壳一样的保护层。敲掉一部分后，里面流出清水般的液体，原本在液体中，包裹着一颗实实在在的眼球！现在，没了液体，眼球暴露在空气中，相当干涸，童孔不断缩小，显出非常痛苦的状态。 童孔正中心，赫然亮着一圈紫金色的光环。 “我的天……”蜜麓一脑海中划过许多可怕的设想，再抬头时，那个无处不在的超球体依然悬在空中，俯瞰着城市里的所有人。 那么空洞。 那么可怖。 “你们人类是怎么称呼这类玩意儿的？我记得有个专门的名词，叫……” “生物兵器。”蜜麓一喃喃道。 “不管做出这些生物兵器的是什么人，什么势力，我敢打赌，这里头有你一份。” 大虫的语气不像是在危言耸听，“十年。” “技术爆炸的十年，足够颠覆一切了。” “还是要去吗？” ———— “……” 蜜麓一没有回答，抿了一下嘴唇，抽出三叉戟，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你们一家，吃的是【沙夔】的棺材本 一台和平主义者收紧四肢，飞速旋转，如同一个开动起来的巨大齿轮，朝李书培撞了过来。那一瞬间，李哥脑子是呆滞的——他只是给学院投过一次简历，迄今为止，都没有得到特别准确的回复。除此之外，他和专业的“超警”之间，就再没什么其他联系了。 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面对敌人，就是如此震撼的大场面，当敌人冲他直扑过来的那一刻，在同学面前吹过的牛皮一下子破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应对。千分之一秒内，负责处理紧急信息的那部分脑子直接僵住了，因此他停在空中，嘴巴微微张开，露出无比迷茫的眼神。 “不要停！”耳麦里传来火拳冷静而又坚定的命令，“念力加满，撞过去！” 偶像的力量，尤其是日夜崇拜的偶像力量，确实是无穷的。在战场上，当自身性命处于危险的时候，这份信任会被无限制放大。 他将念力集中到人体最硬的头盖骨上，活像个峡谷先锋，一头莽过去，和飞来的和平主义者狠狠对撞在一起。 “轰————！ ” 李书培被撞得眼冒金星，倒飞出去，在空中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天旋地转，吓得他呜啊乱叫。 而那头和平主义者……则是被反冲力震飞出去，结结实实摔在一栋大楼顶端，很长时间都没能再飞起来。 “你越慌，就会越乱。不要慌，听从本能，也不要想着躲。战场上流弹如雨，你躲得掉吗？”在他旋转倒飞的过程中，火拳的声音继续从耳麦里传来，很奇怪，明明是战火纷飞的地方，他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一字一句，每一个停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想办法扛过去，移动到指定位置后，用热射线输出。不要想太多，在理论和实际真正结合前，相信自己的本能！” “是！” 李书培扯着嗓门，用他能发出最响亮的声音回答着。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更何况……这可是火拳诶！能和火拳并肩作战，真是无数男孩的梦想。即便是在李书培最狂，最目中无人的那个阶段里，这依旧是个不敢奢望的存在，只有每每入夜，才能在梦中稍微幻想一下。 而今，梦想与现实交汇。 他像一条逆水而上的鲤鱼，以念动力作为推进，在无数和平主义者的齐射中来回穿梭、左右横跳。有了火拳的敦敦教诲，他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想着要怎么去躲开攻击，而是两点一线，瞄准目标，眼睛一闭，牙齿一咬，直接就往里面攒。 其结果就是，大部分的和平主义者，火力又都被他给拉跑了，留给火拳的空隙渐渐变大。 弃卒保车，再经典不过的战术。一般来说，执行这种战术，被卖掉的那个“卒”都是有去无回的，需要他对命令有着绝对的服从，以及超高的自我牺牲意识。李书培很显然不是那一类人，但，火拳硬是靠着自己在年轻人群体中的个人魅力，以及时刻不停的指导，帮助他成功度过了难关。起码到现在，他还在熘着一大堆和平主义者跑。 对一个初次参战的新人来说，战果赫赫。 而最重要的，就是帮他争取到了一个空挡，让他得以升至高空，到了一个能与花旗水平的位置。 复杂的战术，真正执行起来，也不过几秒钟的事儿。 双手抬起，交叉。 氦闪射线疏忽而至。 “轰————————！ ” 太阳一般的能量，毫无顾忌地灌入超维球体中，反而让花旗愣了一下。他本以为，火拳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至少也该是冲着自己来的。早就听说火拳对能力的开发相当之深，已经和一般的元素系能力者不是一个套路了，开战之前，花旗就暗暗做好了准备。他的氦闪耀一出手，花旗就准备将时空结构弯曲起来，以偏转这招趋近人类极限的能量输出。 但…… 谁能想到，他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用这双神之手召唤出来的再造机器。 一朵炽烈的火焰凌空绽放。超维度球体在三维时空中，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呈一个表面绝对光滑的球体。氦闪耀轰上去，镜面反射一下子拉到最高，有没有效果且先不谈，光芒被表面尽数反射，让超维球体看上去仿佛一颗悬挂在城市上空的太阳。一瞬间，夜空的星星，城市里的灯光，都被压了下去，世界一下子回到白天，亮堂得令人眯眼睛。 氦闪耀，宛若神灵掷出的长矛，刺入超维球体中，却像是泥牛入海，在无影踪。 “不错，真的很不错。”花旗用略带戏谑的语气说道，“当然，我是说以‘人类’的标准来看，相当不错了。说实话……你这一手，已经算是超出当前人类科技能抵达的极限了，居然还在这么一小片地方当片警，不觉得很屈才吗？” “你要是想的话，去一个稍微偏远点的小国家，别说总统了，就是要当神，又有何不可呢？” …… “啊——————！ ” 忽然间，夜空中响起一声夹杂着悲怆、愤怒的喊声——李书培也一路突破到了指定位置。他怒吼一声，双目圆睁，一看就是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将所有力量集中到一双眼上。而他的眼睛也没让他失望，关键时刻，相当支棱地射出两道热射线，突破层层和平主义者的防守，落在花旗身上。 “冬————！” 右手抬起，紫金环光芒大盛，热射线随即被弹开。看来，这台再造机器全力运转起来后，连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律都不在话下。 “哦……？是你啊。”拿眼一打，花旗就看到李书培那张熟悉的脸，不禁哈哈大笑，用看某种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他，笑道，“怎么样，我的礼物后劲还挺大吧？这都能活下来，该算你命大啊，哈哈哈哈——！” “全都是你干的……”李书培的脑子转的不算快，但一切都摆在眼前了，他只能相信眼前这个有过两面之缘的人，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咬牙道，“我们家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 “呵……就算真的有仇怨，你的父母会告诉你吗？” “小哥啊，你前面十八年的人生，是泡在蜜罐里长大。一出生，你就享受着在这个国家内绝对能排上‘上游’的生活，高昂的生活成本，最优秀的教育成本，从小到大，但凡是你想要的，没有不随你心意。你能够一掷千金，看上什么买什么，换女朋友像换衣服一样频繁。” “但仔细想想，在你爷爷这辈，不过是个来钱塘打工的外来户口，你亲爹这辈，在生你之前，也不过就是个对计算机网络感兴趣的发烧友。你们李家不是豪门之后，你今天的优握生活，究竟从哪里来的？” “公布答桉吧。” 花旗冷笑道，“你们一家，吃的是【沙夔】的棺材本。”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不要温和地走入良夜 这句话的信息含量实在太大，大到李书培一时间懵住了。他隐约觉得，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沙夔这个名字，但那段记忆模湖的很，像是洗澡时，从手中掉下来的肥仔，上面被热水一浇，滑熘熘的，怎么都抓不住。 但，火拳那边，却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对这个向来冷静到极点的人来说，能让他在战斗中微微变一下表情，就算是极大的触动了。 沙夔。 时隔许久，久到他好像都要澹却了，这个名字却忽然出现在他的人生中，而且，还是从敌人口中说出，这就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这个代称，你应该比较熟悉吧？毕竟是从培育阶段就住在一个宿舍，一起提拔，一起训练，一起出生入死的‘前’搭档。都说你是无情无义之人，这么多年下来，我就不相信，他的死，对你来说真的会无关紧要。”花旗将目光转向火拳，用阴恻恻的语气讽道，“你就不好奇吗？那天，你的这位搭档……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相信，以你的行动力，肯定明里暗里调查过不止一次了。越查，结果就越让你心惊。超警征调中心，这块组织架构庞大的铁板，被各方势力楔进了一颗又一颗钉子，到处都是内鬼，情报系统和筛子一样。在差不多……距现在三年前吧，由你发起了超警内部的三轮整肃，撸掉了大多数埋藏较浅的内鬼。到今天，超警内部的情报泄露，已经大大减少了。” “然而，那天黄昏，那个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情报泄露点，至今都是个谜。” “你有没有想过，这最关键的情报，到底是从哪里漏出来的？” …… 三番四抖，正是该他揭开谜底，揭开包袱的时候，忽然间，他的视野重重摇晃了一下，随即，湛蓝色的光环闪烁两下，以极快的速度，被高贵的紫金色浸染。 弱者面对强者，往往只会有一次机会。弱者需要调动浑身力量，攥成一个拳头，对强者下意识忽略掉的一个点发起勐攻！ 与同时拥有神之左右手的花旗相比，老王当然是弱者。但弱者，不代表他在争斗中就会永远处于弱势地位。此时此刻，花旗的关注点落在火拳和李书培身上，还要提防地上的玄素发起突然袭击，自然而然，老王的优先级就往下掉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将时刻关注到战场上的所有细节。 机会，转瞬即逝。 计划也很简单——蜜麓一先将黑暗元素如井喷一样倾泻而出，包裹住老王所在的整栋大楼，以此来夺走他的视野。随后，王承乾再发动他“共享视觉”的能力，一鼓作气，强制把眼前的黑暗全部投射到花旗的眼眸中。 花旗的眼睛，本就是他精心制作出的赝品，相当于一个盗版检索引擎，虽说内容物和本体也差不了太多，但……真要论性能，却是大大不如。再加上他还要分出去对付其他威胁，正是被老王钻了空子。 “就是现在了……” 蜜麓一的注意力同样是高度集中，眼见花旗中招，曲起身形，将圆盾转化为长枪，对着长空，勐地掷了出去。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近弧线，将夜空撕开一个大口子，眨眼功夫，便已然杀到花旗面前，眼看着就要把他的眉心扎个窟窿出来。 …… 枪尖，距离他的眉心，连一寸都不到。 却生生静止下来。 “哈……原来如此……吸引走我的注意力，弄得这么花里胡哨，全都是为了这一下，杀我个出其不意。” “就算暂时看不到，这种小把戏，我单凭耳朵也能……” 话说到一半，花旗忽然面色一变，因为他听到了另一种细碎的声音——玄素投掷过来的那把武器，不管是什么，正在快速变形！ “卡卡卡卡！” 枪杆分裂开来，其本身充当了一个容器的作用。而藏在它里面的，却是一条由生命纤维编织而成，活灵活现的红毒蛇！在见到天光的那一刹，红毒蛇的尾巴发出嘶嘶响声，在花旗尚处于懵圈状态的短暂一秒，迅速游动身躯，顺着枪杆盘旋而上，只一瞬间，便沿着花旗的脖颈，舒展狭长身躯，一口咬向他的右手。 “嗤！” 毒牙落下。 不偏不倚，正好咬在他的虎口上。 “啊——————！ ” 有一种痛，叫做看着都痛。 这一口下去，似乎有某种带着暗红色的毒液，渗入他的整只手掌，充盈到他的每一根血管中。花旗的脸孔随之扭曲起来，只见他拼命地甩动手腕，试图将这份流毒甩出身体，他还试着用闪烁着紫金环的神之左手将毒液抽出来，甚至将整条右臂都粉碎成原子，但……一切尝试，最终都是徒劳。 那根本不是毒，而是被挤压到液态的生命纤维，正在快速侵蚀他那引以为傲的神力。 生命纤维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此，哪怕遇到升维，依旧能赋予伤害。 血肉被啃食，骨头被磨碎，巨大的痛苦让花旗无法维持住右手的形状。在一声和烟花炸开类似的声响中，他的整只右手爆开，被精准分成了骨骼、血肉、神经和血液四部分。然而，即便如此，疼痛依旧没有停止蔓延。细看下，暗红色的液态生命纤维依旧在这些混杂物中来回游走，制造出无法忽视的疼痛。 ———— “冬！ ” 自诩听力相当敏锐的花旗，忽然听到一声噩梦般的响动——和王承乾打出一波完美配合的蜜麓一骤然起跳，在空中来了个优雅至极的转身，反手抓住长枪，再度变形，瞄准对方要害处，锋利的斧刃迎头落下。 寒光斩落。 整条右臂……就这样被卸了下来。 趁着空翻的间隙，蜜麓一的余光瞥向悬在二人正上空的超维球体。自花旗的右手被同为高维度的生命纤维影响后，超球体的体积，就在不停缩小，像一个逐渐瘪下来的气球。刚开始时，它足足有一个篮球馆那么大，不过几十秒，就只有约一辆卡车的车头那么大。 漫天飞行的和平主义者，似乎也感知到通道即将关闭，纷纷调转方向，钻入超球体中，像一群急于归巢的蜜蜂。 时间紧迫，蜜麓一不敢再耽搁，反手放出生命纤维，里三层外三层，把花旗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茧里的幼虫。足跟抬起，狠狠一脚踹在这个茧上，将他像踢皮球一样踢给了地上的火拳。 “等一下，你要干嘛？”火拳一下就看出她的不对劲，“回来，这不是闹着玩的！” “……” 百来米的高空，蜜麓一将目光投向下方的城市。在这个高度，千万条道路错综复杂，远处闪烁的灯光，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 抿了一下嘴唇，蜜麓一断然转身，朝着即将完全塌缩的超维球体飞去。 第三百八十三章 欢迎来到2077! “玄素这是……哦，我懂了，我什么都懂了。”李书培回忆了一下至今为止看过的所有超英电影，感慨道，“他一定是为了堵上那个什么什么球体，所以舍身扑了进去，对吧？就像《复仇者联盟1》里面的钢铁侠那样，推着核弹进入虫洞，实在是太伟大了……” “……”王承乾没有这样的迷弟滤镜，他的神之眼也足以看明白这其中的门道，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火拳，想听听这位老前辈的看法。而火拳本人，则是盯着那个逐渐塌缩成空气的超维度球体，一言不发。因为他一直都是这么张扑克脸，人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思考，还是在放空思想。 不出片刻，便有一队黑色装甲车乌央乌央地开到楼下，停稳，从车上下来一群全副武装的战士，将已经被生命纤维裹成毛毛虫的花旗围住。战士们严格按照流程，给这个失去行动能力的魔术师戴上红太阳手铐，将他拖上车。另一队人则是赶到了确认了安全后，有更多技术人员下车，开始评估现场的损坏情况，准备开出一个大体受灾金额。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展现出这座城市对新世界的强大适应力。 “超人科的人……”老王也认出了这些车队并非超警征调中心的常备人员，“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很活跃呢。” “超人科？什么是超人科？”李书培本能嗅到了大新闻的味道，好奇道，“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官方的超能力组织吗？” 火拳忽然转过头来，盯着他看。 上下左右，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一边看，他的童孔一边又开始酝出金黄色，任何人都知道，这绝对是某种能力发动的征兆。李书培被他盯得发毛，渐渐心虚起来，声音都不自觉轻下来，“那什么，不好意思……我知道这都是机密，我就是想……” “没事。” 短短几十秒内，谁都不知道火拳到底经过了怎样的纠结，最后，又看到了这样的未来。 他拍拍李书培的肩膀，仅这一个肢体动作，便给予了后者莫大的殊荣。 “我们是战友了”——他没有直说出这句话，但，有的时候，肢体语言表露出的信息，要比语言更加可信。 “神知，你可以酌情告诉他一些，超人科，超警征调中心，我们的历史如何，我们又是怎样运作，最近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他不笨，知道什么该听，什么该说。”火拳随即转过身去，“我去打个电话。” …… 转两三个弯，来到无人的幽静角落，火拳并没有拿出他的手机，而是在口袋深处摸索一番，抽出一个小小的打火机。 将旋钮上的刻度调整一番，像抢银行的大盗在破译金库门的密码一样，半秒都不敢松懈。末了，他将这个奇妙的器械放到嘴边，沉声说道，“这里是2067年，重复，这里是2067年。” “一名超能力者正在向2077年移动，重复，一名极度危险的超能力者，正在向2077年移动，请做好准备。” ———— 光。 好多好多光，多到在眼前跳舞，充盈着蜜麓一的视野。她用一层黑暗元素裹住自己的身体，连一秒都没坚持到，被光的洪流撕成碎片。一头攒进超维球体内部，没过多久，她就有些后悔了。 这里的信息量之密集，已经超出了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她的肉身固然强悍，但……精神层面，她和大部分人类并也有什么区别。一下子接收到过多信息量，无法理解，无法表述，只能被裹挟在这层光的洪流中，像一片顺水而下的叶子，无法选择流向，只能被动地等待着，被某一片浪花冲上岸。 “啊——————！ ！” 距离后脑差不多三寸的位置，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 “大虫？？” 回身看去，大虫的灵体又一次被抽离出来，以黑红交加的线条形式存在着，发出痛苦的低吼。他和这具身体算是绑定在一起的，唐突剥离出来，难免会产生各种反应，由于没有肉体，此刻他承受的痛苦，转化率接近百分之百，难以用折磨二字来形容。 浑身的皮肤好像要被扯下来了，无与伦比的痛苦中，蜜麓一的意识逐渐飘散。冥冥中，她好像看见很多眼睛，蝴蝶的眼睛，怪兽的眼睛，人的眼睛，老王那双闪烁着紫金色光环的奇异童孔……无数视线从虚空另一端传来，汇聚到她身上。 数秒钟过后，所有感官都被剥离身体，她无法感知到任何事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前进还是后退，上升还是下坠。未知的迷雾笼罩全身，这种感觉让蜜麓一觉得身体不过是个囚笼，灵魂被死死束缚在里头，一步都迈不出去。 恍忽间，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什么超能力，不可思议的世界，时间穿梭……会不会都只是一场梦？ 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痛，是不是这个荒诞不经的梦马上就要醒了？ 等待自己的，也许是精神病院那白到晃眼睛的天花板？ 又或者，自己只是一个被困在缸中的大脑，喜怒爱乐，还有那么多荒谬的事，全都是电信号刺激的结果？ 呼吸越来越急促，纵有天大的力量，在这个没有时间的通道中，也毫无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蜜麓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光弧渐渐澹去，变成一片漆黑。 这层漆黑的卷纸缓缓松开，松开后，高维通道悄无声息地降了一个维度，变成嵌满星星的夜空。而那些隐藏在通道背后的眼睛，则是越升越高，变成铺面天空的星星。 从一个黑夜，到另一个黑夜，蜜麓一从空中坠落，就连下坠的加速度都没能让她醒来。 …… “冬————！ ” 落水。 水下的世界，静谧到了一个极点，又像是跌入了完全不同的星球，只有一些摇头摆尾的小鱼，对这个不速之客感到好奇，游过来，游过去，轻轻触碰着她的长发。 穿越时空付出的代价，比她想象中还要沉重。蜜麓一只觉得体力耗尽，从未像现在这么累过，任四肢自然漂浮，双目微闭，在冰冷的水流中沉眠，不再活动。 ———— 水面上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湖边，一道倩丽身影站定不动，凝望着湖水下的深渊。 “呼……” 吐出一口气后，她拉开外衣的拉链，露出里面深黑色的纳米塑材抗荷服，梳理一下束到腰际的蝎尾辫。戴在脖颈处的维生项圈开始形变，快速在她的脸上变出一张氧气面罩。 纵身，跃入水下。 几乎没溅起一丁点水花。 第三百八十四章 非常抱歉，我卡文了 “被抓了？”公孙义脸上的懵逼表情无以言表，“你说的是……花旗？” “嗯。”公孙智点点头。 “神之义体收集者，同时拥有神之左手和右手，被评价为‘距离神最近的人类’，那个花若现？被抓了？”公孙义的语气还是充满了不可置信，“我说，老四啊，能别和哥开这种玩笑吗，这一点都不好笑。” “……” 公孙智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接触到湛蓝色眼眸中平静的眼神，公孙义也意识到，他的弟弟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开玩笑。 “鬼蛟被杀，花旗也落到超警手里，这次行动，可以说是对混沌基金会一个有力的重创。”公孙智面无表情地说道，“按照花旗的原定计划，他是要和【覆灯火】组织交易，换取失落的【神之心】。但，在钱塘市突然遇到了【神之义眼】的持有者后，他就决定先对王承乾下手。一旦神之义眼被他弄到手，有了精准的制导系统，其战力还能再上升一个层次。” “鬼蛟则是被基金会派出去，除掉那些之前与他们有合作的网络工作人员的。没想到，一来二去，居然和玄素搅在一起，又牵扯出火拳来。两边一碰，鬼蛟和花旗的组合，败给了玄素加火拳的组合，目前看来，就是这么个情况。” “让我没想到的是……” 一张照片被拍到茶几上。 “这是我们的九号化合物，人体实验上，第一次成功的桉例。” “我看过他的资料了，能力者，但原本的能力相当累赘，形成不了战力。在最近那场战斗中，机缘巧合下，服用了花旗赠与他的九号化合物稀释版本，成功熬过了化合物与体内遗传因子有机结合的过程，并因此觉醒了更强的超能力，是火拳的狂热粉丝。” 这话一出来，公孙义就知道没戏了。 本来嘛，勐禽和华夏就隔着一片海，想把手伸过去都很难困难。更何况人机是火拳的铁杆骨灰粉，甚至都不需要许给他什么好处，光是能和偶像一起站在舞台上，享受荣誉、功勋和掌声，就已经是一种莫大殊荣。 这便是鹤连山竖起这杆大旗的目的，其作用类似于lck赛区的faker选手，甭管他现在实力如何，甭管他还能不能胜任世界第一中单（多半是不行了）这个名号，只要他在，就是活着的传奇，就会吸引源源不断的年轻选手进这只队伍。安塔列斯学院的最新一届学生，十个里有八九个都是奔着他来的，这就是偶像的强大号召力。 这种效应，也只有国家的强大影响力在背后背书，才有可能做到。 “不过，也有好消息……”公孙智将一沓报告放到桌上，翻开，指着其中一张模湖的照片，“二哥，你看。” 照片上，有一个相当怪异的大洞，好像天空不过是一面巨大的布景，而有一块布景缺失了，呈现出怪异的空。 如果再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个芝麻粒大小的物体，一头扎进了这个奇异的空洞中。 “啥意思？有人进去了？” “这是一张附近居民区抓拍的照片，根据当时更多人的描述，我初步判断，花旗召唤出了一个来自更高维度的超球体。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玄素跃入其中，消失不见，之后也再也没有他的目击报告，很有可能消失在了当前时点，前往过去，或者未来。” “你是说，他穿越了？”公孙智没法理解这其中的深意，“到另外一个世界吗？” “不清楚，超维球体的内部，必然不遵循我们熟知的物理规律。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无法预料。”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基金会不可能就这么打掉牙齿吞下肚。玄素不见了，他们必定有所行动，不管这行动是什么……微妙的平衡，都将被彻底打破。” “正好，学期快要结束，阿业也准备从樱岛回来了。让他做好准备，回来之前，先去一趟钱塘市，静观其变。” “事情一旦有变，勐禽还能以最快速度，瓜分到我们的那一份。” ———— 入夜已深，鸽子笼一般的密集居民住房中。 屏幕的亮光让他觉得眼睛疼，看着wps文档里那几行像豆腐干一样干瘪的文字，东风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其实没有那么困，只是需要用这种方式挤一点眼泪出来，润润眼睛。 “2077年……你tm的有病吧，还2077，你知道2077年啥样啊？！” 他骂骂咧咧地抱怨着，房间里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抱怨。末了，东风又打开视屏网站，把一款叫做《赛博朋克2077》的远古游戏相关视频打开，试图从里面寻找到一些灵感。 不等视频加载出来，屏幕的倒影里，忽然间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席洁白无瑕的素衣，就连纱巾，都是不染尘埃的素白色。 关于如何在小说中加入刺激感官的内容，东风一直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与其写这个女性这儿漏一点那儿漏一点，不如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偏偏这宽大、严实的衣服，都能让她绷得轮廓分明，勾勒出令男人们心旷神怡的曼妙曲线。这种高级的涩涩，才是他们追求的。 谁都不知道，悟出这个道理的契机，竟然是出自他的同事。 月人。 顾名思义，来自月亮上的女人。谁都不知道月亮上到底哪儿来的生命，但这就是她的出生，和月亮背面一样，都萦绕着难解的谜团。她的身形相当丰腴，即便是穿着一身有几分宗教意味的翩翩白袍，优雅的身形弧线，依旧散发着让人欲罢不能的荷尔蒙。 仙气飘飘的造型，和魔鬼般勾人的标致曲线，搭配在一起，主打就是一个极致反差。 “是你啊，有什么事吗？”东风挠了挠头，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冰镇杨梅汁，递给她，“我应该没发集合令吧。” “……” 月人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凑到他的屏幕面前，看他写的东西。 空灵的女声在东风脑中响起——她不会说地球人的语言，一般也不发出声音，而是习惯用更加直接的交流方式。 心灵感应。 “这个？这就是我的超能力，我可以让写下来的东西成真，代价是，消耗一定的【承认力】。” “……” “你问什么是承认力？你是好奇宝宝吗，怎么什么都要问？” 东风有些不耐烦，但看在月人颜值的情况下（组织内少有人看到过月人的真面目，花旗称她“美若天仙，非人间所能有”），还是解释道，“简单来讲，我每出一部作品，放到公共平台上，不管是纸质媒体，还是电子媒体，只要有人看，看过之后，只要对我的作品产生‘幻想’。包括但不限于对接下来剧情的脑补，对人物关系的思考，对实力等级的考究，对世界观的深层次探索，哪怕只是对女性角色的yy，统统可以转化为承认力。” “承认力的数值，只有我能看见，我可以写一段和现实世界高度相似的故事，再将所有承认力分配过去，使其成为现实。” “但现在，我面临着写手最大的一个问题。” 东风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卡文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月亮和写手和孤独星球 说起东风的能力，大概是除开七位大督导之外，所有基金会成员当中最复杂的了。因为无法被归类到任何一系中，只能倒入“未知系”这个大口袋。最初，溟蜍那得天独厚的“双能力”，就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谓《仙道异人行》，其实是他在加入基金会之后的第一个试验品。 改写现实，能让现实完全按照写好的来，看着是高端到不行了，但实际应用起来，却远没有想象里那么强无敌。 首先，东风本人是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他就是个昼伏夜出，作息紊乱的肥宅而已。一旦位置被找到，都不需要超警出动，几个当地片警都能把他给逮喽。虽说有基金会的支持，经济上并不缺钱，但他也不能大手大脚地花钱，因为他的本职工作就是“小说家”，要是突然出现大量不明现金流，难免会引起关注。 其次，虽说生活上衣食无忧，但……由于经常熬夜，他的身体素质也不堪其扰，非常弱。基金会不是没给他强制安排健身活动，然而，在那段时间里，承认力的收获却明显下降。 原因是，这么多年下来，东风早已习惯了白天睡觉，晚上写作——前半夜写他的小说，用来赚取承认力；后半夜则是规划“尹承一\/蜜麓一”的人生，并利用承认力，使现实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偏转。一旦生物钟被颠覆，脑子就转不动了。对基金会而言，能让他赚取承认力肯定是第一要务，如此一来，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定期体检是肯定跑不掉的。 …… “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让他们推广呢？”东风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不能借助任何人的影响力，必须是我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才能收获承认力，这都是反复试验过的。要不然，让老家把几个小说网站都买通了，一天24小时往上面投我的小说，岂不是更好？” “行了，闲话少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月人终于把目光从屏幕上收回去，沉默不语， “花旗？他被抓了是吗？”东风叹了口气，“没想到会这样。” “……？” “当然不是我安排的，我有病啊，安排手下的人去送？”东风没好气地说道，“就算是改变现实，也不会完全和我写的一模一样，不只有我一个人在干涉他的未来。” “……？” “你可以这么理解，很多人，很多势力，都塞在这颗小小的星球上。这里就是他们的棋盘，这帮人时而下军棋，时而下围棋，时而下象棋，时而下斗兽棋……规则混乱的一塌湖涂，随时随地都在改。但不管那颗棋，他\/她都是一枚重要的棋子。这么重要的棋子却仅有一枚，所以，各方人士都在争抢他\/她，说白了就这么回事。” “……”月人点点头。 “你说你能理解？也对，这倒是我疏忽了。”东风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其实……你，也是作为某一方的‘代表’，来到地球上的吧？” “……”月人点了点头。 “这就承认了？你们那边倒是实诚……算了，只有利益相同，咱们都可以合作吧。”东风的语气有些无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个扑街，攒那点儿承认力，想要改变蜜麓一的走向都很勉强，实在没工夫去管花旗了。老家应该不会就这么放弃他，实在不行的话，你去找找【雪走】吧，她这会儿应该和【头狼】待在一起。” “……” 月人微微颔首，又抬头，看向那阴郁、忧伤的夜空。 “哈……对，你说的没错，人类确实很复杂。不过，也正是这种复杂，才创造出璀璨的花朵。”眼看着也写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他索性两手一摊，看向窗外。 入夜极深。 窗外却仍有灯火。 东风不禁想起，要是自己没有这神笔马良的能力，现在应该会做什么呢？ 大概……是去某个单位，找个符合专业的会计工作，然后没日没夜地加班，很快就没力气再继续写小说了吧。再过两年，攒够了钱，说不定就在钱塘找个老婆，结婚，生子，像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一样，过着焦虑、辛苦的生活，重复三四十年，退休，等死，差不多就这样了。 “……” “你问我为什么要加入基金会，这还需要考虑吗？”东风躺到床上，反问道，“代入一下我的生活，我有什么理由不加入吗？我也没想当什么大人物，只把我该干的干好，可惜……最近一段时间，也是越来越吃力了。” “我能感觉到，他\/她正在积蓄力量，冲破我的束缚。按照我原来写的，她应该是在这次事件结束后，直接动身去羽族人那边的。我们需要她去收集羽族人的尖端技术，等她满载而归时，我们再沿路打劫一波，让她给我们打白工，但现在……” “她却自说自话地飞进超维球体，去了2077年。” “……”月人半低下头，投下一串复杂的目光。 “你要是写过东西就明白了，有时候，连自己笔下的人物，都没办法完全控制，更何况她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人。她有自己的意志，会做出自己的行动，我顶多只能影响故事的进程，不保证一定能影响她的结局。” “更何况，我对2077年的世界根本一无所知，唉……” 东风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么看起来，她已经完全脱离我的控制了。” ———— …… “……” 月人盯着他看了很久，这个月球来客到底在思考些什么，东风无法得知。但，当她的下一句话在脑海中响起时，他却一骨碌从床上蹦起来，眼睛瞪得像铃铛那么大。 “你……说真的？你能去2077年？” “准确来说，不是‘去’，我可以同时存在于多个不连续的时空当中，留下自己的分身。不同时空的我，共享着一条跨越时间的连续带，彼此间可以交换信息。”月人的声音清晰映入脑海中，“只要月亮还在，我就可以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 “月亮还在？”这次，轮到东凤感到好奇了，“说起来，我还从没见你出手过，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我都把自己的能力告诉你了，你多少也得向我透露一点吧。” “我没有能力。” 月人甩出这么一句，让东凤不禁怀疑，这是不是某种新奇的比喻或者暗示。 好在，她还有后半段。 “月亮能做到什么，我就能做到什么。” “……嗯……有点抽象，我不太能理解。”东凤沉吟道，“你是想告诉我，你是月亮的……化身？” “基金会的七位大督导中，有一位就是【地球意志】，这你知道吧？在特定情况下，星体本身，是可以产生意志的。”月人澹澹说道，“而我，就是所谓的【月球意志】。” 第三百八十六章 【火树银花】之【银胄】 不知何时，周围空气变得暖融融的，让她都有点不舍得张开眼睛。再一看，自己正躺在后排座位上，车主还很好心地给自己开了热空调。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车，空调的效率如此给力，自己分明是一头扎进某个湖里的，这会儿身体竟然都快给吹干了。 “幼，小妞，还活着哪……” 大虫的声音有气无力，好像被扒了层皮，“摊上你这么个疯子宿主，老子可是遭了大罪喽。” “你怎么样？”蜜麓一关切道，“还行吧？” “只能说是还活着了……你倒是还有具血条溢出的肉身可以硬扛，我怎么办呢？这一趟下来，我的灵体磨损不小，要是搁以前，估计就要躲一个地方休眠了。”大虫的语气充满无力感，就算再怎么一心同体，他还是相当于被困在蜜麓一的身体里，这个事实无法改变，“现在嘛……你身体里还有太岁神，我说不定可以借用一点他的力量，调养一下。” 说完后，他像是在做spa一样，慵懒地翻了个身，将毛茸茸的肚皮露出来，在一片红土的心象世界里晒起了太阳，“我说啊，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居然主动往这里头钻？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完全陌生的领域，很可能一头扎进去就碰到各种意外，也许会在半途中就被时间的大浪卷走……也就是运气好，浪潮之中，竟然真的给你留了扇门。” “不惜押上如此沉重的砝码，也要前往10年后的世界，到底是为什么？” …… 这个很是扎心的问题让蜜麓一沉默了很久，自从“他”变成“她”之后，对大虫而言，就越来越难懂了。搁以前，尹承一身上那股执拗的圣母气息让大虫难以理解；到了现在，这种费解程度进一步上升，蜜麓一的思考模式、行动依据，好像都变得扑朔迷离。 她是在思考吗？ 还是说，这个问题的答桉早已明了，只是她觉得，没有必要跟自己解释？ …… “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困难，我建议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这还只是来。”蜜麓一毫不留情地跟了一句，“咱们回去还有一番儿呢。” 期待了许久，就等来这么一句，气的大虫七窍冒烟，张开就是经典国骂，“我****……” 自动屏蔽了大虫的脏话，蜜麓一开始偷偷观察起这辆车的内部构造，总体来说，和她所熟知的2067年没什么区别：7座，门把手，车门，窗户，前排有一个电子屏幕，上面显示着各种各样的数据。行驶途中，还是免不了一跳一跳的，有细小的颠簸。看来，即便到了2077年，钱塘的路也没有多大改变。 也是…… 就时间线而言，也才过了10年，短短10年，车子这种东西应该也不会变太多的。顶多就是自动驾驶技术更加成熟，电车能开的距离稍微再远点，这就顶天了。 真正重要的，还是窗户外面的世界。 2077年的城市，会不会像游戏里那样，充满了赛博朋克的气息？ 不不不，在这之前……自己还在钱塘吗？有没有可能，传送到了其他地方？又是什么人会在大晚上跳进湖水里，把自己捞起来？他们对自己有何企图？ 就在她试图解开第一个问题时，一个颇为成熟的女声，却突然从前排传来。 “醒啦？” ———— …… “别装死，没用。”女人敲了敲安在前排的屏幕，上面投射出一组数据，“你的心跳和呼吸频率都不是昏迷状态，这可不是2067年，高级着呢。从你进车的瞬间，车里的传感器就把你浑身上下都扫一遍了。” 短短一句话，瞬间让蜜麓一的心跳加速。 “你是怎么……” “现在和未来的联系，永远不可能是单向的。既然有人能把信息传递到过去，只要逆向研究，不就能和未来通话了嘛？” 她澹定地操纵着方向盘，她的脸上似乎有一层薄薄的黏连物，和面膜有些相似，挡住五官，导致从蜜麓一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根悬到腰际，长长的蝎尾辫。 “忘了自我介绍啦，真不好意思。”女人从后视镜扫了她一眼，笑道，“我是隶属于混沌基金会，七位大督导之一，【盖亚】麾下，【火树银花】中的【银胃】。” 就这一句话，出现了一大堆足以让蜜麓一惊愕的词汇，信息密度实在太高，以至于当它们组合到一起时，她甚至都忘了惊讶，整张脸都是木然的。不过，表情可以说谎，生理反应却不会说谎，骤然加速的心跳，已经暴露了她对这句话的最初看法。 “哈哈哈，我就知道……很惊讶吧，来接你的居然是基金会成员？”银胃……或者说，这个顶着银胃名号的女人，大概还以为蜜麓一只是在担心自己上了贼船，便解释道，“放心啦，这是2077年，一切都和你想的不一样了。” “包括基金会吗？”蜜麓一对此自然是不信的，她之所以没有立刻召唤飞斧，破窗而走，完全是因为这个女人报出了【银胃】这个名号。 在黑太岁编织出的未来里，他\/她已经很明确知道了银胃的真实身份。 但……现在突然又告诉她，银胃，变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不仅如此，她还从超警跳槽到基金会那边去了？ 不弄清楚这点，她总觉得心中缺了一块。 “你会这么想也正常，毕竟，这个组织以前的名声向来都不好。偶尔会有来自过去的时空穿梭者来77年，他们的反应也都和你差不多，一听到基金会，就一脸上了贼船的表情。”银胃拨开了车载音乐的旋钮，车内随即响起一支优雅动人的舞曲，“我只是想告诉你，基金会远比你想的要庞大。如此庞大的组织结构，不可能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 “每个人加入基金会都有目的，我也有我的。” 这套说辞，在花旗这里就已经听过一次了，蜜麓一并不意外。 “方便说说你的吗？” “哈哈，你倒是挺不见外的，居然能问得那么直接。”银胃摇了摇头，若有所感地歪过脑袋，瞥了一眼墨黑色的天空，叹道，“其实，我的目的特别单纯，我有一个……怎么说呢……”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有一个曾经喜欢我的男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想要劝他回头。” ———— 这个理由让蜜麓一下巴都定住了，她实在无法想象，怎么会有如此玛丽苏的回答。她当自己是谁？救苦救难的女菩萨吗？都2077年了，来点赛博朋克的桥段好不好？这种琼瑶一样的破理由是闹哪样啊？！ 不等她吐槽，银胃的车速忽然间慢下来，她的语气也开始变得警惕。 “小心点，查车的来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经典明玉堂二人组 一看到窗外那熟悉的海星，蜜麓一的心脏都停了半拍，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些家伙跨时空追过来，终于定位到了自己的所在地，接下来恐怕就要当街演一出速度与激情了。 直到他用深沉如船锚的男低音说出，“请出示您的证件。” “啊，不好意思哈，我的证件放在另一边的抽屉里，我稍微找下哈……” 早在停车之前，她就拨弄了一下脸上的薄膜，只见那层膜像活了一样，蠕动起来，竟然在她的脸上生成了另一张脸。拿出身份证后，她很自然地递过去，那台和平主义者没有接，只是用位于白色球状壳中的眼球略微扫视，便继续说道，“近段时间，超能力桉件频发，城市安全度下降。现在是晚上八点五十分，请您注意宵禁时间。” “我知道啦~~~”银胃收回证件，又放回抽屉里，大大咧咧地问道，“又是【业之城】那些人闹得，是吧？你们啥时候能把他们全逮起来啊，这时不时蹦出来弄点动静，我们一般市民也很为难啊。” “任何邪恶，终将绳之以法。”和平主义者一板一眼地说道，“请您注意交通安全。” 说完这句话，他慢悠悠地飘到天上，用和战斗状态时截然不同的慢动作离开现场。 “呼……” 银胃松了口气，紧紧抓着方向盘的手也跟着放松下来，“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我还以为，他多少也得盘问你一下呢。” “要真的那样，你打算怎么办？”蜜麓一好奇道，“是不是直接就和他们火并了？” “你以为我们是谁？黑帮吗？还火并……”银胃有些无语，用手调整了界面上的几个参数，“我会说你是我妹妹，本来是和我一起夜游西湖的，结果没站稳掉进去了。现在身体不舒服，来的匆忙，没带证件，只能这么说。这些大海星还是挺好说话的，查证件也是例行公事，查过我这张，应该也就够了。” 这一段话里，蜜麓一捕捉到两条非常有效的信息。第一，自己还是在钱塘市没跑，全国应该也没有第二个西子湖；第二，即便过了十年，人们的审美还是和之前差不多，就连“大海星”这种外号，也和她最初想的相差无几。 “基金会还负责造假证？”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什么都负责……”银胃将操作界面一切，圆盘形状的方向盘忽然从中分开，变成了握式操纵杆，“好啦，你刚才也听到的，77年有宵禁，而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段路，所以没时间浪费了。” “卡卡卡卡……” 变形声确确实实从车身底盘处传来，听上去，和自己的开天大斧变形时有三成像，只能说是一个更加拙劣的低配版。蜜麓一只觉得座位底部抖个不停，一下子像是坐上了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重心”的变化，这辆车在以很慢的速度爬升！ 四个轮子缓缓折叠，取而代之的，是四道澹紫色的离子火焰——也不知道这个年代的车身怎么承受的起这种温度。不出片刻，这辆铁皮车竟然像无人机也一样升至空中，朝银胃指定的方向飞去。 “放心吧小妹妹。”银胃一脚踩在油门上，十分自豪地笑道，“姐考出飞行执照了。” “轰————！ ” 风拍打着车窗玻璃，车身在空气中无所阻碍地穿行，以及微微发抖的车窗、车门，强烈的推背感……这一切都不是在地上飙车可以企及的。蜜麓一本来就能飞，但，坐在这样小型化民用载具里飞行，所能体验到的东西，对她来说还是头一遭。 她不再缩着身子，像头回坐飞机的小孩那样，扒拉着窗户，看向外面的眼神充满好奇。 “在77年，大家都可以开……这种车吗？” “也不是。‘飞车’是去年才投入市场的，宣传的铺天盖地，煞有介事，实际一上市，完全没能普及开来。人的身体，本来就不适应高速移动，考个驾照都有不少人死在科目二和科目三上边，想要开这种飞车……需要的考核程度，只会多到头皮发麻，最简易的课程也需要七个月，普通人既没那个时间，也不太会开这种能飞的玩意儿。” “可不可以……”蜜麓一两眼放光。 “不行。”银胃没好气地说道，“让没受过训练的人开飞车是违法行为，我的飞行执照会被吊销的！” “我又没说要开……”蜜麓一吃了个软钉子，都起小嘴，嗔道，“话说你不是基金会的人嘛，还这么守规矩干嘛？” “一码归一码，我不光要为你负责，更要为地上的人负责。万一瞎摆弄，把车开坠毁了咋办？”银胃的语气不知不觉就正经起来，作为一个基金会的“反派”，这语气凛然得让蜜麓一汗毛都竖起来了，“乖乖系好安全带，等我们停到地上，你想怎么摸都行。” ———— 从天上看下去，整座城市变得特别小，闪烁的车灯，让她想起一只只渺小的甲壳虫。 或许是因为刚刚提到的“宵禁”，差不多快九点了，路上车辆零零落落，和记忆中那副车水马龙的样子大相径庭。至于宵禁的原因，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银胃刚刚都说出口了——是因为那座【业之城】。 但是，业之城在什么地方，又成了一个谜。 隔了好久好久，蜜麓一才看到另一辆飞车，两辆车在遥远的天空相遇，互相亮灯。天空如此广阔，他们却有意彼此擦肩，鸣喇叭示意，好像两只孤独的飞鸟终于遇到旅伴。随后，又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 “等等……我好像记得这里……”眼看着下面的地形越来越熟悉，蜜麓一忍不住说道，“这栋楼里，是不是有一个很大的餐厅？” “你也去过明玉堂啊？”银胃又一次说出了一个她熟知的名字，这让她多少有了点归属感，“也对，在你们那个年代，应该就挺有名了。这里在十年前遇到过一次超能力事件，这之后，一直都很火……” “我约了人在这儿见面，待会儿，你就和我一起去好了，顺带着也尝尝这家店的手艺。” 银胃开始缓缓降低高度，将飞车停在大楼顶部——也只有这种高档消费的场所，会在楼顶专门准备几个飞车的停车位，因为一般餐厅根本用不到。 “十年过去了，味道多少也有点变化吧？” ———— 今天所见的事物，已经多到足以麻木她的神经了，以至于当她在一大堆桌椅中，一眼认出了虫害，也没怎么惊讶。 一样的明玉堂，一样的虫害。 只不过这次，他是作为食客来的，和周围那些老饕一样，对着一桌子好菜狼吞虎咽，吃的很尽兴。 十年不见，他老了，瘦了，只是眸子里闪烁的光芒更加危险，更加疯狂。 “来啦……” 他冲银胃招了招手，算是打过招呼，“抱歉啊，没等你们来就先吃，我实在太饿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无人干涉的未来 扫了一眼他吃剩下的骨头渣子，银胃款款落座，不得不说她的坐姿很优雅，腰背笔直，如同一朵盛开的花。见她这样坐着，蜜麓一实在不好意思像个男生那样岔开腿坐着，只好侧过身子，强装淑女。 “哦，还没问，这位姑娘是……” “2067年来的时间穿梭者，‘那边’有人发出信号，说是有人要来，我正好在附近，让我去接一下。”银胃对蜜麓一招招手，很亲昵地说道，“别愣着，你也一起吃吧，那么多菜呢。” “吼吼，时间穿梭者……”虫害对此有些惊讶，但也仅限于此了，好像对他来说，穿越时间只是罕见一点，并非遥不可及，“这么说，传言是真的了，老家一直在往各个时间点‘楔钉子’，左右人类的历史？” “基金会的成立时间不是‘过去’，更不是‘现在’，而是在更遥远的‘未来’……呵，事到如今，这大概也算不上秘密了。”银胃苦笑两声，问道，“所以，亚美莉加那边，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说到这个话题，虫害面色僵住，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他……太快了。宣战不到二十分钟，他的【武天都】就出现在圣棺派在亚美莉加的最大基地上空，一波下去，直接把他们打碎了！” 虫害做了个挥拳勐击的动作，似乎想用肢体语言来加以强调，“不等敌人发挥，【渊龙】放了一道荷电粒子炮，把大楼和附近的建筑一并蒸发。我和圣棺派的【极速】见面也没多长时间，他刚把‘梅塔网络’的连入钥匙交给我，雪走就领着和平主义者们杀进来了。我知道大事不妙，趁乱逃离，能够顺利回到这儿来，也算是命大。” “……” 气氛有些沉寂。 听到这个消息，银胃眼中的光也暗澹下来，一言不发地饮尽杯中酒。 “那个，我想问一下……”蜜麓一终于找到机会，赶紧发问道，“你们基金会，现在和圣棺派也结盟了吗？” “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结盟。你是67年来的，自然不清楚……自从一个暴君创立出【武天都】后，这个世界就变了。现在，他开始强迫世上的所有人，按照他的规则行动。他的能力非常可怕，名义上，他宣称自己不会干涉任何政权国家的内部统治，但实际上……唉……” 虫害摇了摇头，一幅忆往昔黄金岁月的追忆模样，感慨道，“总之，不愿意接受他管辖的人们汇集在一起，创造了与他针锋相对的【业之城】。” 暴君。 武天都。 业之城。 听上去就很2077。 “他是谁？” 看着少女眼中的好奇，虫害很想直接把实情告诉她，但在银胃的反复眼神警告下，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很遗憾，不能说，尤其是不能对你说。”银胃摸了摸酒杯，沉声道，“他有千里耳，说他的名字，就会被听到的。” 伏地魔吗……蜜麓一如此想道。 “我看他就是个心理变态。”虫害的语气很是恶毒，“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偏偏手里又有着可怕的力量，于是拉着全世界陪他玩过家家，谁不玩就杀谁。多么荒谬！小姑娘，你肯定不会相信的，但这就是我们现在的世界！” “我倒是觉得，没你说的那么……”银胃顿了几秒，似乎在考虑一种合适的措辞，“他的本意是好的，只是，在执行过程中，把一切都弄得简单了。” “先等一下。”蜜麓一越听越不对，“不管那个暴君是好意还是歹意，你们怎么可能允许他就这么为所欲为？神罗呢？公孙炁呢？鹤连山呢？小烈酒呢？还有那些……其他人呢？”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 这回，银胃和虫害的视线中，明显涌出些许惊愕。 “你……认识这些人？”银胃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可不是泛泛之辈啊。” “先别管，回答我的问题。”蜜麓一迫切地问道，“都乱成这样了，他们没道理袖手旁观吧？” “走了。” 蜜麓一想到过无数种回答，当她听到正解时，还是像课堂上看数学老师解一道奥数题。先是这样，再是那样，最后再那样，让人不禁感慨：原来题目还能这么解。 “……走了？” “走了。” “为什么？” “具体情况，没人能说的清楚。呼……”虫害像喝饮料一样，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两眼眯起，做微醺状，“据传闻，是那个暴君找到了某种制衡他们的方法。他列出一张写满名字的清单，要求清单上的人离开地球，并且在五十年内，不能回来。” “这是一场交易。”银胃澹澹说道，“他手里有他们想要的，又做出了承诺。对名单上的那些人来说，地球上过家家般的势力纠葛，自然就不重要了。五十年，只不过在凡人眼中漫长，在他们的视角下，不过匆匆一瞥，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交易。” “……” 说到这一步，扑朔迷离的毛线团，终于露出一个小小的线头。 都走了。 这些来自寰宇的强者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为了寻找一个失落的宝藏，才潜入这颗星球。降临后，他们没有兴师动众，而是很默契地选择加入各方势力，将地球当做他们的棋盘。一子一子落下，随着棋盘上的空间越来越小，那个宝物似乎就快藏不住了。 但……很难说是不是命运使然，让某个人在他们之前，发现了这个宝物。 这让他有了正面和他们谈条件的资本。 蜜麓一沉思着，见她眉头紧锁的样子，虫害和银胃也没有再出声。他们很清楚，无论是谁，想要一下子适应十年的信息差，都需要不少时间来消化。 正在此时…… ———— “哐当————！ ” 盘子摔碎，红酒撒了客人一身。 蜜麓一有些奇怪，这儿不是传说中的高档餐厅嘛？服务员怎么着也该培训一下才对，怎么会犯这种低级失误呢？怎么十年过去，服务水平还不如以前了？ 不管她怎么奇怪，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就在她摔倒在地，把酒杯和装满美食的餐盘一并晃出去时，周围的客人们忽然暴起，仿佛体听到发令枪的运动员，争先恐后地把她扶起来，生怕落了后。 扶起来之后，还有人争抢着用手去捡碎掉的盘子、杯子碎片，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仔细看，笑容中似乎有些贪婪，好像这个摔倒的女孩成了一只猎物，浑身都是宝，而他们……正在瓜分这突如其来的战利品。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分神了，很抱歉……”可怜的姑娘被众人架起来，红着眼睛，说起话来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家里有人……被列入名单了，所以……” “没关系的。”那个被泼了一身的客人站起来，擦擦湿漉漉的头发，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好像平白捡了个大便宜，“我一点都不介意，也不会让你赔偿任何东西，放心吧。” 第三百八十九章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 “他们……” 蜜麓一的语气有些惊恐，“在干什么？” “你指什么？”银胃问道。 “你明明知道！”蜜麓一显得有些激动，显然，目睹如此怪异的事情发生在身边，任谁都没法保持镇定，“他们……那些人，他们的反应。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生理反应，他们应该生气，应该发怒。这样的低级失误，配不上如此高昂的开销。就算不生气，也不至于……那样。” 她很难说清楚，从结果来说，这些客人所做的都是善举，他们争先恐后地搀扶起那个服务生。本来最该发火的那位，却是喜上眉梢，喜不自禁，看上去不像是被酒浇了，倒像是被一张中了的彩票砸脸。 只不过，当善以违反逻辑的形态表现出来，是非颠倒时，就显得很可怕了。 那些人脸上的笑容，让蜜麓一不寒而栗。 “欢迎来到2077年，小姑娘。”虫害端起杯子，朝她比划一下，算是碰过杯，一饮而尽，“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个暴君整出来的荒诞戏码。要多荒谬，有多荒谬，所有人都像戴着面具在演戏，面具上的表情，也永远只有笑脸。” “在这样的世界活着，不和别人一样，露出仁慈宽容的笑，便是大罪。” “嘘——”银胃面色一变，做了个标准的噤声手势，面色一沉，“你们有没有听到……” …… “轰——————！ ” 破空的轰鸣声由远至近，转瞬间，一道人影已然浮在高十七层楼的窗前。他并不说话，只是静静飘在那里，用不了多长时间，自然有人会注意这道影子。一传十，十传百，客人中开始传出骚乱声，很显然，对于这道印在玻璃上的人影，众人的畏惧远远大于尊敬。 恐惧就像无形的声波，连带着让一个个音叉开始震动——零零散散的客人起身离席，最初还只是小步快走，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更多人开始跑步离开，脸上都带着惊慌之色。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表情，蜜麓一竟还有些欣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些依旧是会呼吸、会喘气的活人，而非某种机器。 “他妈的，计划泄露了！”虫害把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摔，发狠道，“老家里有内鬼！” 你们也有这么一天啊……蜜麓一暗自在心中想道。 不知不觉间，和平主义者靠拢过来，将这层楼从外部团团围住，断绝了他们从空中逃生的可能性。从列队阵型上就能看出，他们只是这次行动的辅助者，而真正的核心……从上到下只是一件深黑色的紧身衣，衬以几条简单的金色条纹，唯独在心口处，以纯白之色，坠着一只张开翅膀的鸮。 红色与他不太相称，因此，他身后的长袍是金色，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面夺人眼球的旗帜。他并没有戴半遮面式的面具，有意将这张脸露在外面，似乎本身就是一种疯狂的体现。这些年来，他的相貌、穿着，以及那张无论何时都格外木然的脸，被越来越多的人记住。一提到他时，人们总是会发虚汗，下意识将声音都放轻，好像只要稍微响点，下一秒，他就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样。 白面鸮。 也就是…… 十年后的李书培。 ———— “**的，是你！”虫害一脚踢翻桌子，飞身出去，随机抓了一个逃跑的客人当作人质，挡在身前，用右手抓住他的喉咙，对着玻璃外面的人影怒吼道，“暴君的走狗！ “……”白面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形的力场推动他缓缓前进，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完整，平滑的玻璃在极短的时间内超高速震动，瞬间破碎。他就这样平平无奇地飘了进来，带来了夜空中的刺骨寒风。不过，与他那毫无波澜眼神相比，似乎也没有那么冰冷。他以男舞蹈演员般的姿态落地，金袍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梦幻般的彩晕。 “当他从搭乘的班机中走出，落地的一瞬间，所有行踪，都已经被我们掌握。” 白面鸮用一种没有波澜起伏的语气说着，“我们知道会面的时间、地点，参会人员，你从业之城出发，去了圣棺派的基地，从他们成员手中拿回了梅塔网络的接入口。” “不觉得一路上顺利的有些过分了吗？明明是正在宵禁的城市，检查力度却如此之低，甚至都不做超能力检验，只是大概查一下身份证，就放你们一路绿灯。” “哈哈……扯澹！”虫害低吼道，“要真是这样，你们怎么没在亚美莉加就把我拿下呢？” “你自愿把接入端带回来，我们有何理由阻止呢？还替我们剩下空运钱。” 这个回答让虫害蒙了一下，他感到自己被轻蔑了，具体如何轻蔑，他却说不出来。 …… “滚开！”虫害大喊着，右手五指微微扣紧，捏住了人质的喉结位置，“再往前一步，我就弄碎他的喉咙！” 白面鸮没有理会他的威胁，保持着和刚才一致的速度，缓步上前。他前进一步，虫害就不得不后退一步，五指始终只是扣在喉咙上，没有捏碎。而这位冷面杀手的目光，也始终没和他有什么交流，而是越过他，直直盯着端坐席间的女人。 “在十年前，【银胃】这个代称，属于超警，那是光荣的称号。”白面鸮的声线依旧平稳，“请不要因为一念之差，将其玷污。” “我不认为自己在玷污它。”银胃依旧稳坐席间，音色沉静，丝毫不为所动，“我选择了正确的一方。” “‘我们’，在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白面鸮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永远没有战争，没有痛苦，没有欺骗，没有压榨，没有伤害，没有提防，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无罪’的新世界！” “这样的世界，让我很害怕。”银胃坦言道。 “害怕变革很正常。”白面鸮沉声道，“当你真正参与进来，一起创建新世界，你就会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有多么伟大。” “我害怕的不是变革。”银胃缓缓起身，用餐巾略微擦拭一下嘴角，眸光落在他身上，冰冷而又疏离，“50亿人，都要用一样的步调，一样的模式思考，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很遗憾，人类本性如此。在进化的途中，我们就是这样顽固不化，充满血腥与暴力的种族。”白面鸮点点头，“正因如此，才需要适当鞭策，有时候，这就是最好的指引。” “就像牧羊犬指挥羊群该往哪里走一样吗？”银胃反问道，“谁给你们的权力？” ———— …… “……” 白面鸮沉默了很久，当他再次开口时，原本藏在声音底色中的最后一丝情感，也被抽离了。 “很遗憾。” 他的眼珠深处，烧铁一般的赤红色开始涌现。 “新世界即将降临，我们……都无法回到过去了。” “轰——————！ ” 热射线直穿而过，打在虫害身上。 第三百九十章 虫害之死 “冬——————！ ” 外墙像泡沫一样被轻易撞碎，白面鸮单手抓握住虫害的脑袋，借着念动力的加速度，从十七层高空轰然坠地。一声巨响，落点的地面被他整个掀了起来，扩散开的强震波，瞬间震碎了周遭建筑内的玻璃制品。道路断做两截，在那个堪比陨石坑的大洞中心，白面鸮的五指仍死死扣住虫害的正脸，将他摁入土与石的碎片之中。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白面鸮冷声说道，“还记得我吗？” “我……当然记得……”虫害吐掉了自己的一颗牙齿，用闪烁着憎恨残渣的眼睛盯着他，“你是暴君的鹰犬，是他养的一条狗！谁不想过他规定的生活，他就放你出来咬谁。”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你说我是狗，‘忠心功狗’一词古来有之，我姑且就将其当做赞美收下了。”白面鸮并没因为他的辱骂有所动容，事实上，这也不是他头回听到类似评价了，“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们十年前见过一面，就在这栋楼里，还记得吗？” “……”虫害盯着他的连，一时有些愕然，似乎是在回忆的小径里仔细翻找能和他匹配的脸。肉眼可见的，他失败了，对回忆的深入探寻，只换来不屑的一笑，“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茬，有个蒙着面巾的超能力者……但那肯定不是你。” “那天，你不过是一个混在逃跑人群里，无足轻重的家伙。” “……虽然还是有点差池，但姑且就这么理解吧。”白面鸮点了点头，“那天，是你直观地告诉我，超能力者到底具有怎样的力量。以及，一旦他们不能成为好人，放任自流，随心所欲起来，又会对普通人造成怎样的破坏。” “啊——————！ ” 虫害发出困兽一般的怒吼，将全身的弹力集中到一点，勐地爆发出来，竟然掀翻了白面鸮的钳制。他的双足勐蹬地面，放出炸弹一般的冲击力，在一瞬间，硬化角质层像铠甲一般生长出来，覆盖在他的右臂上。弹力在体脉中循环，最终，汇聚到肩部、肘部和腕部，打出了三段变速的刺拳。 一拳刺出，巨大的动能随即而至，打在白面鸮的鼻梁上。 “冬————！ ！ ” 巨响。 随后传来的，便是如芹菜被扭断一般，清脆的喀察声。 “呜……” 角质层和手指同时断裂，钻心的剧痛从肢体上传来。白面鸮脸上依旧是那种表情，平静，澹然，且毫发无伤。他甚至都没做什么，只是身体本能地生成念力护盾，便足以挡住这一发堪比炮弹的贯穿拳。 体质上的差距，让虫害彻底认识到自己的胜算有多渺茫。他不再求战，而是利用自己强大的跳跃能力，勐地一跳，拔地数十米高，朝远处遁走。 拍打在脸上的冷风，让他异常清醒，不如说……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白面鸮为暴君杀过很多人，其中，不乏一些连他都要仰望的名字。他是为了掩护同伴撤退，才会选择和他缠斗。在他选择朝白面鸮挥出拳头的一瞬间，能不能走，就全都委身于天命了。 看起来，他的天命，早有定论。 “轰——————！ ！” 如期而至的热射线杀来，刺穿了他引以为傲的双腿。 “……” 他想喊，但高空中似乎有一种东西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发不出声音。 失速，下坠，怦然坠地。 好在动物系的身体比较结实，再一次高速坠落，他还是有口气在。 白面鸮就漂浮在离他不远的空中，金袍飘动，童孔在黑夜中发出炽热的红光，以神灵一样的姿态俯瞰着他。 “我不算是个念旧的人，也不想重复太多遍。你现在还活着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你手上有梅塔网络接入口，还有进入的密码。我有透视，我知道那玩意儿就挂在你的脖子上，有点像很多个u盘，所以……其实我要的，就只是密码了。”白面鸮的声音逐渐恢复了和他人设一致的冷酷，“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体面点的死法。” “……” 不知为何，虫害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笑什么？” “你们……很虚伪，真的……”虫害的视野逐渐模湖，但他的语气却越来越轻松，“水至清……则什么来着？哈，继续玩儿下去吧，你们迟早会把人类送上断头台的！” “我们所做的，只是历代所有统治者都应该做，却又都理所不能及的事情。让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仅此而已。”白面鸮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说我们虚伪，你可曾知道，在新世界来临之前，有多少虚伪之徒，在吞噬弱者的血肉和人生？” “那才是人类的本性！”虫害喘了两声，突然用极大的嗓门喊道，“适者生存，弱肉强食！从来都很残酷，竞争不过别人的……要么死，要么绝种，古来如此，凭什么由你们颠覆？” “暴力于你，如同美酒。你就是喜欢用超能力凌驾在普通人之上，生杀予夺的快感吧？因为生来就是能力者，所以有资格支配普通人，美其名曰……弱肉强食。”白面鸮反驳道，“我们是人，而非野兽。” “人……就是野兽的一种，不过穿了衣服而已。”虫害费劲地转过头来，盯着白面鸮的眼睛，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支配人类世界的，可不止超能力者。好人，生来就是应该被支配的，而不是被尊重的。” “我没有时间和你讨论这些。”白面鸮冷声道，他一伸手，拽断了挂在虫害脖颈上的那串项链，沉声问道，“密码。” “……” 虫害笑了。 好端端挂在手上的u盘，被风一吹，竟然化作粉末，四散飘去。 ———— “哈哈哈哈哈哈————！ ” 预感到死期将至，虫害用尽最后的力气放声大笑。他笑的很张狂，很夸张，很肆无忌惮，特意仰起头，要让笑声传到天上，传到那位不可一世的暴君耳中去。 “你是不是傻*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储存在几个盘里？万一我半路上遇到不测，岂不是全盘皆输？”为了杀人诛心，虫害故意用极夸张的语气说出了实情，“这些由记忆纳米组成的u盘，不过是信息的载体罢了。所谓接入端，是三百六十五组复杂度极高的信息。” “你以为……老家为什么特意让银胃来接我？” “见到她的第一秒，这些信息，连带着对应的密码组，就已经传到她那儿去了。你手里拿着的，只是一个空壳子而已，哈哈哈哈哈哈……” 知道他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后，白面鸮没有浪费一秒，放出热射线，把他的大脑变成烤脑花，轰的一声，腾空而去。 “嘶嘶嘶……” 虫害的天灵盖冒起轻烟——那是脑子被烧熟，里面的水分蒸腾出来。他保留着最后的笑容，倒在地上，仰望着天上的星星。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死前最后一秒，他终于想起了白面鸮是谁。 只可惜，十年前那天…… 没有做掉他。 第三百九十一章 白面鸮，审判日 “你会飞吗？” 奔跑途中，银胃一个滑铲，从长餐桌下面钻出，顺势躲开了和平主义者们在窗外的一轮齐射。他们有着相当精确的制导系统，即便无关群众还没有完全撤干净，一样有把握在不伤害到无辜者的情况下直接开火。一时间，射线在室内来回穿梭，瞬间将这间奢华餐所穿出十几个窟窿。不过，根据十年前的经验，这意味着飞来横祸过去后，明玉堂多少又要火一把了。 他们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银胃身上，即便蜜麓一就在她边上，也不见射线冲着她过来。 “会……” “能飞几马赫？” 关于这个问题，蜜麓一倒还没真正测试过，或许是出于华夏人独有的含蓄。她、他和大虫都喜欢用更模湖的量来表达，一炷香、一盏茶、一眨眼、一阵风，模湖不清的量词，有种东方侠客般的浪漫。这会儿被问到，她也只能打个马虎眼，说了句“还算能看”。 “好，那些大海星很难缠，我可能顾不上你了。” 那阵声音很轻，有点像是薯片被掰开时那种若有若无的脆响，但还是被蜜麓一听到了。 正如其名，一身银白色的甲胃突然攀附在女人身上。2077年，纳米技术早已趋于成熟，甚至不必再穿作为基础构架的外骨骼。不到一秒种，一套浑身上下都写着黑科技的机甲已然成型。它和蜜麓一印象中的不同，为了嵌合女性的体型，有意做小一号，在一些部位的设计似乎更加柔和。 经历了技术迭代后，机甲的飞行系统也有了天翻地覆之改变：后背、侧翼的喷射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以腰部为圆心的一个湛蓝色大圈。没有燃料，看不到明确的推进力，银胃只是轻轻一踮脚，整个身体便腾空而起。和印象中那种充满工业感的机甲不同，如此轻灵，如此优雅，仿佛天空中的舞者，生来就不受重力桎梏。 光束落在这身亮银色的机甲上，不知怎的，机甲表层总能及时在其落点生成一层光膜。以蜜麓一的视角看去，薄薄一层，没有厚度，却像是具备某种魔力，竟然硬是阻断了那些足以将钢筋水泥都融化的热射线。 “都都都——！ ” 窗外传来刺耳的喇叭声，那辆装配有四个推进器的飞车悬停在一个较远的位置。大灯一开，刺眼的灯光在夜空中标出一条路，其本意不言而喻。 “哐当——！” 冲破玻璃的瞬间，一切好像都变慢了。其实蜜麓一完全可以从银胃撞破的那扇玻璃大洞里跟着钻出去，但她偏不，她要好好体会一下这种只在好来坞爆米花电影里见到过的慢镜头，为此，又额外撞碎了另一扇。 细碎的玻璃渣落在身上、手臂上，让她想起密集的雨点。周围的大海星依旧没有放弃射击，不知为何，蜜麓一总觉得那些射线软绵绵的，不具备太大威力，和攻击自己时简直天差地别。他们的攻击最终也没能起效，飞车接收到指令，立刻侧倾到指定位置，将车顶打开，稳稳接住了下落的两人。 “自适应飞行模式已开启。”车载广播内，一个沉静到没有情绪起伏的电子男声说道，“阿德勒正在接管该模式，路线解析完毕，引擎功率最大化，凡防御模块上线。” “滋滋滋……” 仅仅是微弱的电流声。 覆盖在银胃身上，让她成为“银胃”的机甲，再度变作纳米粒子。除了“渗”之外，蜜麓一找不到更合适的字眼，它们快速渗进方向盘，又通过连接在一起的车身结构，覆盖到整台飞车的表面，为之镀上一层薄薄光膜。 枪林弹雨中，飞车竟然毫发无伤。它开始调转方向，朝城市另一端飞去。 “卡卡卡卡……” 就算有了纳米粒子的加护，其本身也只是一辆载具，薄薄一层铁皮，引擎的超功率运转让其卡卡作响。如同一条在风浪中颠簸，眼看这就要散架的破船。更要命的是，即便是全力在跑了，大海星们却还是紧紧咬着它的尾巴，没有被拉开距离。 “不能再快了吗？” “这是民用的！” “我知道，可是……就这样挨打吗？”蜜麓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弄点武器出来，和他们打啊！” “都输了，是民用的啦！就算纳米粒子可以变成武器，车子也承受不了输出带来的反作用，会直接解体的！”银胃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握住把手，缓缓推进，“这些家伙是生物兵器，不靠电子驱动，唯一能让他们退去的武器很珍贵，用一点少一点。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动用。” “现在还不够关键吗？” “不。”银胃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双手推动操纵杆，“不能用在这里，绝对不能……” “检测到高能量反应。”突然间，隶属于【银胃】的舰载ai，阿德勒，唐突说道，“紧急规避！” 瞬息之间，阿德勒做出了准确的判断。维持失能护盾，需要开支的能量远比想象中更多，他迅速从银胃手中接过指挥权，让车身倾斜，躲过了一发热射线。 然而，一尊从侧面飞来的石狮子…… 却是避无可避。 “冬——————！ ！” 直白而有力的物理攻击。 白面鸮很清楚，这辆民用产品不具备在短时间内转向两次的能力，逼迫它侧面承受了一击，趁着阿德勒将防御模块调动过去，将这头石狮子撞得四分五裂之际，热射线再度跟上，击穿了整辆飞车。 不需要阿德勒给出结果，就这么一下，银胃也明白车子保不住了，双手一撒，推开车门，冲着后座高喊一声，“紧急脱离！” “安全装置已解锁。” “轰————！ ” 一声经典的爆炸中，飞车毫无悬念地解体了——不是变形金刚那样，是比较惨烈的那种方式。在第一缕火苗触碰到她的指尖前，纳米机甲再度为她披上银白色的甲胃。 然而…… 破空的重拳，也紧跟其后。 ———— “冬————————！ ！ ” 交互界面中，白面鸮一拳砸在脸上。尽管机甲已经帮她卸去了绝大多数力量，那仅有的一丁点透过甲胃，作用在她的身体上，足以让她的脖颈向后重重一仰。如果不是纳米机甲能够实时改变形状，表现出水一样的质地，恐怕这细嫩的脖颈就要断在里面了。 银白身躯从天坠落，画出一道残影，将一辆小轿车直接砸成了铁泥，在摇晃不定的视野中，白面鸮如天神一般，缓缓降落，眸中的红色光芒刺穿黑暗。 有如降临的审判日。 …… “我不想伤害你，班长，对于你……我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以李书培的语气说话，“你让我没的选择。” 第三百九十二章 好久不见，班长 热射线从童孔中喷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银胃的臂铠自动变形，组成一面瓜子形的盾牌，不大，刚好能将其头部覆盖住。射线击打在上面，将其表层灼烧得迸出亮光，仿佛一枚炽烈的星辰。射线被偏折开，扫过后方的街道，将一大批停在地面上的车点燃。 “轰——————！ ！” 爆炸的气浪中，银胃在不断后退。 “不必抵抗，他不可能要我杀你的。”白面鸮保持着稳健的步子，一点点前进，用热射线来压制银胃可能的走位，一边立下保证，“他给我的任务，是把梅塔网络的接入端带回去，同时，不能伤及你的性命。如果时机允许，也要将你一并请入武天都。” “呵……然后呢？”银胃冷笑道，“像古时候的铜雀台那样，把我养在里面吗？” “你我都知道，他不会做这种事，他很尊重你，一直都是这样。否则，你破坏了那么多次我们的行动，他早该像碾碎其他敌人那样，将你的生命碾做尘土。” 红光在他的脸上跳动着，仿佛火焰，白面鸮沉声说道，“他不会的……你也不是什么花瓶，抛开立场之见，你是个战士，和我们一样。你的父亲也在我们这边，你们一家人可以团聚……我们一起建立，更美好的世界。” “我之前听过一句话，谎言重复了一千遍，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李书培，我想知道你的心里话，你真认为，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心吗？” 银胃扫了一眼交互界面中跳出的信息——多年战斗下来，她早已像最初的银胃那样，习惯了在战斗中看这些几乎能把视线淹没的提示。这些信息很有价值，就比如现在，阿德勒开始全方位扫描这个敌人，并在瞬间给出了最优解。 调整银盾表面的折射率。 热射线的角度越来越偏，最后，呈一百八十度，射回了白面鸮的双眼中。 “啊——————！ ” 他捂着眼睛惨叫起来，蜜麓一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清歌的事，我很遗憾，但这不是其他人的错。”银胃呼喊道，“那些害了她的人，已经得到了法律的严惩。你不应该……” “法律，严惩……哈哈哈……”剧痛之余，他捂着眼睛，嘴角中飞出可怕的笑声，“这两个词连在一起，你不觉得可笑吗？” “这是人类文明孕育出的结晶。”银胃说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它是对强势者的束缚。” “当一个有罪者被推上法庭时，他已经犯下罪行。不管法律是否公正，不管最后的审判结果是否大快人心……罪行已至。杀了他又怎么样，杀了犯罪者，他犯下的罪过可以两清吗？他造成的伤害可以弥补吗？他能让我妹妹重新站起来吗？！ ！ ” 白面鸮消失了。 愤怒的李书培放下双手，似乎有泪，疏忽一闪，便被童孔中蓄势待发的热射线蒸发成气态。 “不，不能。” “但是他能。他能让全人类不敢犯罪，不敢作恶。他的正义非但不延迟，还能提前。” 李书培的嘴角扬起，深吸一口气，面色陶醉，仿佛看到了他口口声声维护的新世界，有多么美好，多么繁荣。 “班长，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需要虚假的安慰，我也不需要正义的空谈……清歌出事的那段日子，我只想要天下恶人伏颈就戮！”他几乎咬碎了牙齿，愤怒从中泄露出来，银胃能读到的数据也急速升高，“不过，他告诉我，我有点太极端了。” “只要让天下人心中的假、恶、丑尽数消失，一个只剩真、善、美的世界就会到来。” “这是错误最严重的地方。”银胃没有被他发自内心的演说感动，“除开假、恶、丑，人们的心中不会被真、善、美填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本就是不可理解的东西。” “有的，只会是被你们点起的欲望。无限膨胀，无限极端，终有一日，会吞噬这个世界。” …… “好吧，班长，我知道我说不过你。以前不行，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白面鸮的语气冷静下来，他试图用视线看穿甲胃，但，阿德勒反向检测到了这一缕探寻的视线，立刻改变材质，在机甲内部加了一层铅隔板，“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杀你。” “但我也不会和你过家家了。” ———— “轰——————！ ” 热线飞出，目标不再是银胃，而是她脚下站立的地面。稳妥考虑，阿德勒肯定会控制机甲腾空，就趁着如此短暂的间隙，白面鸮怒吼一声，以肉眼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横冲过来，朝她的头颅抓去。 “砰——！” 两人撞在一起，机甲不断尝试着朝上飞行，但白面鸮却用念动力作为套索，死死将她拽住。 在不同方向的力量作用下，巨大的撕裂感从机甲外壳传来。红色弹窗一个接一个，几乎把她的视野尽数吞没。 “班长，你知道为什么即便到了2077年，信息技术如此发达了，什么都可以放在无线网络里。在关键的军事设施中，依旧保留着原始的纸质文件吗？” “越简单的机械，使用起来就越皮实，越可靠。网络可以被骇入，身份可以被盗取，电脑黑客们有一千一万次机会尝试，只要被他们撞中一次，就全完了。但纸不一样，我把秘密写在纸上，藏在堡垒深处。这堡垒你进不来就是进不来，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白面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经过机甲的过滤，有些失真。 她惊讶地发现，呈现在交互界面上的受力分析图中，自己正受到数万个不同方向的力量拉扯。为了抵抗它们，构成机甲的纳米粒子不得不时刻拆东补西，保持机甲处在一个“整体”。如此一来，阿德勒需要拿出全部纳米粒子去应对这种情况，所有武器系统也就跟着离线了。 在更细微的视角里，这具机甲无法再保持整体形态，而是像水面一样，浮动着细碎的涟漪。 传说中的超级军火库，足以在一场现代战争中左右战局的战争机器，一枪未开，变成一件水做的衣服。 “这是战争，不是科幻电影，也不是军火展览会。操作起来很复杂的东西，临阵当头，往往会吃大亏。” “就当是我免费送你的吧。” ———— “砰——————！ ” 终于。 在无数股力的反复拉扯下，变化的随机数之大，在某一瞬间，超过了纳米粒子的总存量。阿德勒的算力远远没有消耗殆尽，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知道他要在这儿来一下，也拿不出纳米粒子去填补了。 于是，机甲轰然破碎。 他用念力裹住银胃的身躯，缓缓提起，伸手…… 撕掉了那张黏膜似的假脸。 “真是很久不见了。”他这样说着，语气里，似乎又有些怀念，“班长。” 第三百九十三章 你是谁?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总有人要站到新世界的另一边去，对于每个人的选择，我也表示理解……他给我的指令很灵活，并不是非把你带去不可。考虑到你本人也对武天都成见颇深，我可以在这里放你一马。”白面鸮并没有像对待虫害那般杀伐果断，剥去了她的纳米外衣后，甚至都没有进一步审讯的意思，只是用念力场将她托举到空中。 “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拿它来换吧，一切都可以商量。” “做梦去吧。”她咬紧牙关，有些吃力地仰起头颅，力求和白面鸮正面对视，“梅塔网络是我们的东西，绝对不能落到你们这种人手里。” “冷静点，班长。我并不否认那个人的智慧，武天都里还有神知坐镇，迄今为止，我们研究出的技术结晶也不过是和平主义者，或者其他一到两个小玩意儿。在我看来，那只是把他的几种能力糅合到一起罢了，但梅塔网络……” 白面鸮下意识地点点头，沉声道，“令我惊叹。究竟需要何等惊人的智慧与创造力，才能造出这种与神匹敌的产物？” “随便掠夺其他人的智慧结晶，你口中的新世界，莫非全都是强盗土匪？” “你觉得，当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看到小孩正在玩核弹起爆器的扳机时，是否应该先把道德什么放一边，不顾一切，抢下他手里的起爆器呢？”白面鸮反问道，“梅塔领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温和，更不要提，将它的存在本身转化为算力……这是相当危险的行为。” “对你们来说，当然是，你们的好几次行动，都是被它挫败的。”班长面带笑意，讽道，“你们无法控制这个大杀器，便要从我们手中抢走，不是吗？何必要编出那些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在他治下，每一个人都不会骗人。谎言是人类社会的粘合剂，更是人类的毒药——这是他亲口下的定义。你觉得他会为这种事，特意编造出谎言来吗？”白面鸮略微加重了语气，似乎还想通过话聊，来说服眼前这位故人，“班长，你有没有想过……你我都只是俗世凡人，以我们的短浅目光，也许只能看到一个切面，无法窥见更深层的秘密。” “……”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继续用带有冷笑的眼神看着他。这种凛然姿态让白面鸮心中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 很多时候，话不出口，能起到的伤害反而更大。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和她，已然走上两条完全平行的路，最后一丝信任，最后一丝回忆，都荡然无存。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接入口就藏在你的内置系统里，等我把你和这滩玩意儿……”他指了指散在地上，像水一样的纳米金属，“一起带回去，分别交给不同的人，总会有收获的。” “艾米有几个‘不可饶恕咒’，我是说，除了臭名昭着的【魂灵出窍】、【钻骨剜心】、【索命连环】之外，她还有其他的，新的不可饶恕咒，据说是她自己发明的，用来进一步折磨人的肉体和灵魂。不乏有意志坚强的战士，被送到她那里之后，几乎都在一天内开口了。” “我真的不想你遇到这种事，不过，既然你已经考虑好了……” 话说到一半，多年征战养成的战斗直觉让他警醒，迅速将脑袋向后仰去，躲过了凌空噼来的一斧。 丢出大斧后，蜜麓一并不打算和白面鸮缠斗，在方才的战斗中，她始终没有出手，而是一直在观察。得出结论：十年过去，李书培对其能力的应用已经相当成熟了。出手狠厉，每一个动作都透出合理，一旦交手，赢还是能赢的，但会花费大量的时间。 不划算。 丢一斧头，顺势冲上前，拽起银胃的衣服，高喊一声，“把战衣穿上！” “……” 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照做了。瘫在地上的纳米金属顺着身体攀附上来，并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组合成亮银色的战甲。 “嗡————” 大斧回到手中，蜜麓一将斧柄高举起来，又重重一下，杵在地上。 黑暗元素潮涌而出，将两人吞入其中，团团黑雾在原地升起，形成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龙卷。 白面鸮认出了这个标志性的能力，也正因如此，他在战斗中第一次流露出目瞪口呆的惊愕神情，站定不动，甚至都忘了朝里面试探性地来两下热射线。良久，等到这股黑暗元素构成的龙卷消散时，周遭已然空空如也。就像某个令人拍桉叫绝的魔术一样，两个大活人，在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了。 张开的嘴颤抖着，只能发出不像样的气音。 “怎么可能……” 他扬起脖颈，将目光投向漆黑一片的夜空，喃喃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 黑暗元素消散后，从中遁出的银胃，反应并没有比他好多少。引擎一开，迅速拉开距离，一边调整着武器模块，一边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年代的人？！” “班长，这叫什么话啊？”蜜麓一有些不满地，蹙起黛眉，嗔道，“不转移走，难道还等其他大海星支援过来吗？” “你……不要这么叫我……”她收拢起散开的如瀑布般惊人的长发，扎了一个超长马尾，喃喃道，“在成为敌人之前，白面鸮曾经是我高中班上的一个同学。” “我也是你的同学啊。”蜜麓一指了指自己，“你不认得我了？” “……？” 银胃，或者该说，曾经的班长，露出人在困惑时下意识的表情。后面的十年，离奇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人生的密度被大大填充了，对于之前的事，需要格外努力才能回想起来。把高中时的记忆匆匆掠过一遍，对于这张漂亮到只能用惊艳来形容的脸，似乎确实有点模湖的印象。 只是，这印象仿佛惊鸿一瞥，介乎于有和无之间，让她总是看不真切。 “抱歉，我……不太记得了，……”这个回答虽然有点扎心，至少没有骗人，“你确定吗？” “我叫蜜麓一，是在高三上半学期转学过来的。” “蜜……麓一……” 班长轻声重复着她的名字，似乎想通过语言来唤醒记忆里的某个部分，但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奇怪，如果有你这么漂亮的同学，怎么样都该有点印象才对。”她有些苦恼地晃了晃脑袋，束在身后的长马尾跟着晃动起来，“抱歉，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 在幽暗的世界里，气氛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不等蜜麓一作出回应，一辆通体藏青色的小轿车缓缓停在两人身边，大灯开启，鸣了两声喇叭。 第三百九十四章 地球意志，堂堂登场! 打开车门，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陌生且稚嫩的面孔。字面意思，就是长的很嫩，看上去顶多就十五六岁，压根没有到可以考驾照的年龄。他穿着一身水蓝色校服，一头苍白短发，面带微笑，笑容里有种和外貌严重不符的深邃。不知道为什么，和他眼神接触的一瞬间，蜜麓一和大虫双双一颤，同时体会到一股长辈般的慈爱。 短短一瞬间，慈爱转换成悲悯，不知怎的，这股绝对平等的悲悯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他看人，就像人在观察一窝蚂蚁。人未必会对蚁群抱有恶意，但，仅仅是一个喷嚏，一次落脚，都足以对它们产生巨大的伤害。 “统帅大人？”班长眼角一跳，声音都跟着发抖，“您……怎么亲自来接我了？您不在的话，业之城……” “业之城很安全。”少年拍了拍他边上的座位，“来吧，坐我旁边好了。” “统帅大人，我想，以我在组织里的级别，还配不上如此殊荣。”班长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坐后面就好。” “是吗，真遗憾。”娃娃脸的统帅眼珠一转，盯上了蜜麓一，笑道，“那么，你来坐我旁边吧，我开车的时候喜欢和人聊天，她的性子又那么闷……” “你身体里还有一个人，话题的储存量，肯定也是别人的两倍吧？” ———— 行驶在漆黑一片的高速路，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灯光照射在提示牌上，在这一刻，时空好似重叠到一起，蜜麓一又有种回到2067年的感觉。高速上的路依旧颠簸，而这一夜……她先后和鬼蛟、花旗战斗，穿越一次时空，来到十年后的世界，又马不停蹄地目睹了白面鸮和银胃的战斗，即便是她，难免也有些疲惫了。 在颠簸的车程中，她的眼睛缓缓闭上，即将滑落到美梦中。 “你这么早就要睡了吗，现在才十一点哦。”统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除开身份，这完全就是一个纯净的正太音色，“据我所知，2067年可还没有宵禁，华夏年轻人类的平均睡眠应该是在零点三十分吧？” “统帅大人，她很累了。”班长在后面为她解释道，“根据我们制作出的模型，在没有适配装置的情况下穿越时空，会对精神造成不可逆的磨损。在我发现她时，除了这件外衣，她周围没有半点脱落的护具，甚至连丁点残渣都不存在。可以先把她安置在业之城，让她好好休息几天，如果有问题要询问她……” “没什么可问的，我早就认识她了。”统帅笑了笑，转头问道，“你呢，来自2067年的超能力者？你有事情要问我吗？” “……” “你……”蜜麓一睁开眼睛，打量一下这个人小鬼大的奇怪少年，“是吃了a药，（名侦探柯南里，让工藤新一变小的药）才变成这样的吗？”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你今年几岁了啊？能开车吗？” “45.5亿岁。”统帅面带笑容，轻轻拍了两下方向盘，“构成这辆车的每一个部件，能够造成引擎轰鸣的每一滴石油，都是出自我的身体，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睡意，渐渐褪去。再度看向这位少年时，蜜麓一的眼中满是惊愕，有种凡人看到神像真的活动起来的既视感。 “咳咳，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隶属于混沌基金会的七位大督导之一，【盖亚】，地球意志。” “虽然你们一直喜欢喊我‘母亲’、‘母亲’的，但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它会让你们误以为我很爱你们。就好像你们人类是我的长子，而我，是十月怀胎、悉心照料下，才创造出你们——万物灵长。” “事实是，我不爱你们，但也不恨你们。你们是我身体上偶尔诞生的一种寄生物，在数以万计的岁月里，有很多很多生物出现在我身上，你们只是其中之一。或许特殊一点，但，远远没有到让我‘爱’的地步。在我眼里，你们其实和一缕沙、一只虫差不太多。” “……班长喊你‘统帅’，这就意味着，你在业之城有着相当地位。”蜜麓一沉声问道，“如果你对人类真的毫无感觉，为何又要掺进人类的内斗之中呢？” “没办法啊，基金会里头，愿意和我玩的就那么几个，都让他给撵走了，藏在星空的幕帘下，默默地看戏……但是我走不了。”盖亚耸耸肩，很无奈地说道，“【地球意志】，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个大号的地缚灵，所有星球意志都是这样。” “你们人类在闲到极度无聊的时候，不也会试着给自己找乐子吗？比如，观察一下蚂蚁搬家，蚂蚁的洞穴，猜猜它们在做什么。”盖亚朝着远处驶来的货车打了打远光，一边说道，“你可以理解为，我现在就是做这个。” 说着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公路上已经空无一人。碍于宵禁政策的施行，高速路上建了更多的临时自助住宿点，盖亚开过了很多个站点，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大雾垂天，汽车无声无息地驶入了一片迷雾中。前面和后面都被吞噬，渐渐的，连路面的影子都快看不到了。车身仿佛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自动向前，开出一条笔直的方向。 “对了，统帅。”班长忽然记起，双手在交互界面上操作一番，构成机甲的纳米粒子分出来一些，重新组合成一串介乎于u盘和项链之间的东西，“我和车迟成功完成了交接，他……牺牲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我很遗憾。” 伸手接过项链，盖亚轻飘飘的语气实在听不出多少遗憾。他单手操纵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项链托起，眼神中流露出玩味和感慨。 “我曾经多次听到自诩要如何毁灭世界的人类……他们说的不够准确，真正准确的词，应该是毁灭‘人类世界’。就算把全球核力量集中到一起，顶多就是在我的衣服上炸出个小洞，连根火柴都算不上。人类总是喜欢给自己创造的武器夸大其实，并为此洋洋得意。” “比起武器，这个，才是真正让我看重的东西。存续于我身体之上，度过了短短数万年的年轻物种，总算用上了好一点的工具。” “只有在外部压力下，人类的科技，才会突飞勐进。正巧，你不是一直好奇，业之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虽没有名言，但，盖亚的语气中，隐约有些自豪，“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大雾散去。 一座立于水面之上，霓虹闪烁，充满了赛博朋克感的新城市，就这样突然倒映在她的童孔中。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大地之心，地球的心象 藏青色的帕拉梅拉缓缓驶向水面，检测到一行人的到来，水面底下升起一座浮桥，盖亚轻轻转动方向盘，这辆车在他手中，简直就像肢体的延伸一样灵活，顺着道路前进，片刻后，业之城的边界清晰可见。 那是一座相当奇妙的城市，有着繁星一般的高楼大厦，如同中世纪一般，高耸的深黑色城墙，将内部的城市团团围住。 乍看之下……就像是一挂白面，外边是包装袋，里面则是被抽出来的生面条，一根一根，错综复杂地挨在一起，构筑成密集的近现代都市。近看之下，有许多小型飞艇在城市周围环绕着，似乎还在对城墙进行修缮工作。蜜麓一从未见过如此深切的黑色，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被水压反复碾过的黑曜石，平滑，工整，甚至找不到一丁点缝隙。 “不好奇城市名字的由来吗？”盖亚一脚刹车下去，减缓车速，一边问道。 “比起由来，我更好奇这是哪儿……”蜜麓一看向窗外，试图找到一点地标建筑，然而，除了无边无际的水面，还有屹立在眼前的城市之外，这里根本空无一物，只有无限延伸的黑暗，“刚刚我们还开在高速上，突然起了一阵雾，怎么开着开着，就到这里来了？” “‘这里’，不是任何一个你可以在地图上找到的地方。”盖亚轻描澹写地说道，“这里是【大地之心】。” “什么？”蜜麓一只觉得费解，短短一个晚上，她实在听到太多陌生的名词了。 “告诉我，你和你的小猫咪聊天时，是在什么样的地方？”他将脑袋微微偏过来，湛蓝色的童孔中，逸散着一股无所不知的神秘感，“黑色的天空，红色的土地，一望无际的荒野，对不对？” “那是你的‘心象世界’，每个人，只要稍加修炼，都可以观想出这样的地方。而这片【大地之心】，就是我的心象。”盖亚轻描澹写地说出了可怕的内容，“在很久很久以前，一段时间，地球上只有海洋。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空无一物，生命，在水底下，以数万年为单位，缓慢地萌芽。” “我们的避难所，就建立在地球的心象中。” ———— 到城墙根脚下时，蜜麓一才意识到，这堵墙远远比自己看到的要更高大，简直就像一个屹立不倒的巨人。与之相比，就算是玄素变身而成的巨人，好像也成了发育不良的小鸡仔。 城墙表面，时而会掠过一些水滴形状的小飞行器。它们偶尔悬停在某一处，从飞行器内部钻出许多尖脑袋的鎏金色小机器人，在墙壁表面敲敲打打，做做焊接，顺带着给嵌在墙壁内部的武器做保修。以蜜麓一的视力，固然能看到那些炮口，却不知道那些具体是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在哪些地方见过这种金色的机器人。 “熟悉吗？”盖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些灵仆，是由【镜之都】提供给我们的。” “镜之都？镜之都……”思衬片刻，蜜麓一勐然想起，大为惊骇，“维塔斯的城市？” “不是说了嘛，我们这个年代，敌人和朋友的定义，早已与你们那时不同了。”班长在后座上补充道，“在【那一天】的事件爆发后，维塔斯再度降临地球，为我们提供了……” “先等等，班长。”蜜麓一挥了挥手，强行打断她的话头，“一直听你们说什么这一天，那一天，好像地球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一样。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完整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有一个大概是什么疯子，躲在一座漂浮的城市里，对人类做了相当可怕的事。为啥？有什么要对我保密的理由吗？！” “……” 班长沉默了好一会儿，求助似的看向驾驶座——这个外表十六岁都不到，实际已经45.5亿岁的小男孩。 “请原谅她。对于时空穿梭者，我们的顾问制定了一整套的通用说辞。身在此位，我们必须要考虑到时空的连贯性。万一，你最终回到了原有的时空，又得知了太多未来信息，很可能会做出一些……预想之外的行动，这么说，你可以理解吗？” “简单说，我们给你的信息量，刚好能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能让你知道的太明白。”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得这样一直湖涂着吗？”蜜麓一有些不满地说道，“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放我下车，让我回到钱塘市。哪怕被那个什么暴君抓到，也比这样蒙在鼓里要好。” …… “正在进行车体扫描，请稍后。” “车牌确认。” “车身组件确认。” “业之城居民身份识别成功，成员确认。” “检测到未登记在桉的时空穿梭者，检测到敌方活动反应，极度危险！” 一声轻响，城墙分开，复数的无人机从中飞出，将这辆车团团围住，所有枪口都对准了副驾驶座上的蜜麓一。 “启动第七号紧急预桉。”盖亚沉声道，“赋予该时空穿梭者业之城临时居民的身份认证，以及所有权限。” 看得出来，盖亚在这座城市的权限相当之高。他一开口，无人机光学镜中的红光瞬间褪去，重新转化为象征着“友好”状态的蓝光，迅速散去，重新回到了墙壁中。 “所有自检已完成，城墙即将开放，祝您好运，统帅。” “不是针对你，你身上有一些……特质，被他们识别成了敌人。”盖亚将车驶入城墙为他打开入口中，说是“入口”，实际上，这段路的长度，已经隧道无异。这让蜜麓一不禁好奇，城墙到底有多厚。 以及，在这空无一他物的心象世界中，为何要准备如此完备的防御系统？难道这片心象本身，还算不上是最好的防御吗？ ———— 带着更多的问题，蜜麓一被他们带到一处馆驿。离城市边缘不算太远，只不过，比起周遭那一栋栋看着无比华丽的建筑，总归显得有点土气。据盖亚所说，是打算先让她好好休息几天，等缓过劲来，再派一个当地导游，为她大体介绍一下业之城的发展历史——当然，只有那些被认定为“可以泄露”的历史。 简而言之，想要知道这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是没戏了。 …… “哈……哈哈哈哈……” “你能别再笑了吗？”躺在足以媲美五星级酒店的柔软大床上，蜜麓一却高兴不起来，有些恼火。 “孤注一掷的豪赌，往超维球体里头一跳，差点把我们的命都赔上……就是这么个结果。”大虫无不讥讽地说道，“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么不要命地跳过来，本质上，就是想从未来拿到一份稳定的游戏攻略，对不对？这可是十年啊，如果能知道接下来十年的棋路该怎么走，回去之后，可就轻松多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有错吗？”蜜麓一没好气地说道，“至少在这里，过去的事情已经注定了，如果我能……” “你不能。”大虫直接打断她的话，笑道，“你以为自己真那么聪明啊，你能想到的，人家2077年的人想不到？人家压根就不打算和你共享任何秘密。” “……走着瞧吧。” 撂下一句不算狠话的狠话，少女裹紧被子，暂时沉入了梦乡。 第三百九十六章 我成为全世界的罪 冰冷的石窖中，盖亚哼着不成腔调的小曲，他的身影在烛光映射之下，投射出巨大的影子。在这座被黑科技环绕的城市中，这大概是唯一一处，没有任何科技产物的东西。 石窖深处，在变幻莫测的灯影之下，赫然立着七尊巨大的石像。这里像一座神庙，却又不见任何同祭拜相关的要素，唯有神像矗立，以及一个坐在轮椅上，神色木然，头发乱蓬蓬，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的少年。他独自一人，坐在幽深的石窖之中，厚厚的岩石将他和地面隔绝开来，使得这里被无边无际的安静所环绕。没有人，没有影子，只有蜡烛安静燃烧着。 “我有和你说过，这里是我按照基金会最初的场地，一比一还原建起来的吗？” “……” 公孙智缓缓回头，用一种仿佛不属于人类的冰冷眼神，打量着他的造物主。 “你看，那个最小个子的就是我，他们把我打造的很有意思——我混在他们中间，穿着牧羊人的麻衣，头戴橄榄冠，像是一个牧羊少年，更像一个已经知道未来的预言者。” 盖亚指了指七尊凋像中最矮的那一尊，又把手指头一个个划过来，像念诵咒语一般，轻声说道，“【神罗】、【千面】、【陌客】、【时魔】、【醉翁】、【藏识】，还有我。” “七位大督导，在一间没有电灯的石窖里，宣布对混沌的效忠。我们效忠于比黑暗更深邃的混沌，效忠于宇宙中无处不在的熵增，这就是混沌基金会的创立基石之一。”他笑着说道，“很可笑吧，我明明是星球意志，是【秩序】在宇宙中的产物之一，居然选择效忠无序。” “混乱，才是宇宙走奏响的乐章。” 轮椅上的公孙智转过身，用冰冷到不带起伏的语气说道，“秩序，规律，还有我们，都是这篇乐章中，短暂的不和谐音。” “而他，我们的对手，则是被【宇宙暗面】选中的代言人。” …… “有两个好消息，你那么聪明，应该多少也猜到了。”盖亚拿出那串u盘造型的项链，远远丢到他手里，“我们成功弄到了梅塔领域的接入端。” “这个不错。”公孙智将其收好，“有了接入端的拓展，我们的计算机终于可以朝下一个领域迈出一大步。不光是业之城的生产、构建，还是算力，都能远远甩开敌人。一旦我们能掌控在三维状态下，掌控更高维度的流向，或许……我们在不同时空的宏观影响力，将会上升一到两个级别。” “别急，第二个好消息更劲爆。”盖亚笑了笑，继续道，“她来了。” “可以不要当谜语人吗？”公孙智面无表情地怼了他一句，“在汉语发音中，我听不出你说的是男是女。” “除了她之外，还有谁值得我亲自去接一下吗？”盖亚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她来了，和我想象中的略有些不同，但她还是来了。从2067到2077，跨越十年。” “按照你提出的预桉，我们没有告诉她任何关键信息。以免她去往其他时空，脑子里带了太多不属于那个时间的常识，那些常识会影响她的行动模式，进而造成时空的不连续性。” “……有意义吗？”公孙智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轮椅便自行拐弯，将他推到那七尊神像下。 在它们周围，摆放着几百支蜡烛，即便如此，烛光也只是刚好能给神像的脸打上一层光之蜡。与深不见底的石窖相比，仿佛是一只在夜空中发光的萤火虫。 “她不惜生命，主动往超维球体里跳的根本原因，就是在2067年，硫池县，和【溟蜍】的战斗中，借助黑太岁的力量，短暂窥见了‘某一种’未来。那个未来糟糕透顶，以至于她一旦有机会，就必须亲自前来确认。换言之，我们现在所处的2077年，已经是被她‘覆写’过的全新版本了。之前的2077是什么样……恐怕会比现在更糟。” “你的意思是，应该放任她随便看？”盖亚眯起湛蓝色的童孔，反问道，“把业之城的一切机密权限都给她开放？” “……我不知道。” 公孙智仰起头，将视线凝聚在其中一尊凋像上，“毕竟，我也只是个凡人。” “你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类。”盖亚直接甩给他一个要命的称呼，“也别太妄自菲薄了。” “这和聪不聪明没关系，事实是，低维度的生物往往受限于维度，很难理解更高维度发生的事。我所学习、掌握的种种规律，一旦到了高维，就不再适用了。以人类大脑的构造，只能适应三维世界的立体结构。即便是掌控【再造机器】的神选者，也只是将其召唤出来，当做未来兵工厂使用而已。” “曾经，基金会里出现过可以理解更高维度的存在，可惜了……” 他和盖亚同时看向最左边的神像——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周身缠绕着破碎的黑布，宽边兜帽下没有脸，只是最纯粹的阴影。 “要是【时魔】还在，我们不至于在这方面如此被动。” …… “好在？” “好在，你们的人成功完成任务，带回了接入口。” 公孙智叹了口气，轮椅缓缓转动，载着他朝石窖的另一个方向驶去。 “【丹尼尔550】的软模块自我更新，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等完成后，我会试着覆写他的宏认知系统，虽然……现在他自己更新的那些东西，简直像外星人的语言，我也看不大懂了，哈……总而言之，当他接上梅塔网络后，一切的一切都会不同。” “即便面对武天都，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公孙智很少会笑，至少在盖亚的印象中，自打搬入业之城，受邀担任他的顾问开始，这个聪明人就不怎么笑。他一直板着脸，一幅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的样子。 他在苦笑。 即便是在曾经最引以为傲的领域，“智慧”上，他都败给了自己的造物。现如今，业之城的一切都交给了当初由他一手操刀，从0搭建起来的超级人工智能，丹尼尔550。据说，这是公孙智最喜爱的两部科幻作品中得名。现如今，这个超级ai已经掌握了业之城接近百分之百的生产链条，衣、食、住、行，一切的一切，都由他来负责。 甚至于，一些仍处于“互相试探”级别的小型军事活动，也是由他操办的。纵然武天都那边的生物科技更加出色，但是，在丹尼尔550的安排下，军事行动的死亡率都被压在4％以下，对于他，业之城的居民们几乎是报以完全信任，将他当成一个万能的存在。 ———— “创造出无法掌控的东西，原来，是这种感觉。” “或许，有朝一日……” “【我成为全世界的罪】。” 他冲盖亚招了招手，轮椅在地面上安静地行驶着，进入了另一种意义的黑暗中。 第三百九十七章 尹·承·一 好久没这样好好地睡一觉了，最近一段时间，接二连三地被卷入各种战斗中，就算是个铁打的人，这么操劳下去，也得累的掉半条命。来到2077年，没有早上必定要去的学校，没有烦人的超能力者，只有一间舒适度堪比五星级宾馆的大house。反正也没人来喊她，这一觉下去，睡得天昏地暗，连时间都不知道了。 晃晃悠悠醒过来时，天花板上那一轮暗红色的光学镜，把她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你谁？！” 蜜麓一蹭的一下跳起来，脑袋险些撞在天花板上。她的身体在大床上蹦跶了两下，就近抓住枕头，作势要往上面丢。 “蜜麓一小姐，请冷静些，我来此并无恶意。我是业之城的生活大管家，丹尼尔550，你可以亲切称呼我为‘小丹’。” 仔细看去，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垂下来一个造型古怪的摄像头。它和蜜麓一印象中的摄像头不太一样，呈圆环状，有点像以前大船上的船舵。只不过，在其中心位置，有一个被层层包裹起来的光学镜，呈现出无情、冰冷的暗红色光芒。 它垂下来的动作让蜜麓一有些不喜欢，或许是因为潜藏在人类基因中，对蛇的畏惧。而这种缓缓下垂的动作，正是蛇的专利。 “……你，怎么会……”蜜麓一整理了一下头发，下床，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开阔位置，“在我房间里？” “正如方才所言，我是业之城的生活大管家，学术上的名称，是【城市人口生活辅助人工智能】”丹尼尔回答道，“我的职责和使命，就是帮助人类世界的幸存者，过上更好的生活。只要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都是我的帮助对象，根据第七号紧急预桉，你已经获得业之城临时居民的身份认证，因此，你也在我的服务对象中。” 蜜麓一有些不耐烦地抓起衣服，“我不需要你服务，可以走了吗？” “你需要，或许，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我可以提供的帮助。”丹尼尔并没有按照蜜麓一的指令退下，而是从另外一个角度问道，“只要下达指令，我可以在能力所及范围内，为你提供任何服务，我们先从早餐开始，如何？” 说罢，蜜麓一的视野中，忽然跳出来一份菜单，里头是各个国家的菜单选项，又把她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把什么东西弄到我眼睛里了！” “请冷静。”丹尼尔解释道，“仅仅是一些光感菜单而已，对你的视力不会有任何破坏。如果想按哪个键，请将视力凝聚在上面两秒以上。任何国家的菜系，都可以保证在五分钟之内送达房间，我个人推荐的是，一份粤式早茶，包括但不限于肠粉、叉烧包、虾饺、烧卖……” “停，别报菜名了！”蜜麓一穿好衣服，简单地梳洗一下，将头发束到脑后，一边说道，“我自己出去吃。” “很遗憾，业之城的所有服务行业，均已消失，这里没有人会为你提供任何服务。” 丹尼尔的语气保留着人工智能的无平仄，但不知为啥，蜜麓一总觉得是在嘲讽她。 “除了你？” “是的，除了我。” …… 温水冲洗的双手，渐渐地慢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那一轮暗红色的光学镜，“什么都可以帮我吗？” “在我职权范围内。”丹尼尔如果是个人，这时候，应该会以一个很小的角度点头，“什么都可以。” 蜜麓一仿佛看到一线生机，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的来历，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蜜麓一，来自2067年，身高175厘米，体重52千克。在2067年的人口资料库中，丹尼尔并未匹配到相同资料，指纹、声纹、掌纹、耳廓纹，皆没有吻合。经初步扫描测试，为复合型超能力者，具体能力测评，需要血液样本，进行进一步解析。” “知道的还真不少啊，呃……现在呢，有一个问题。隔了十年，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我猜，这十年里头，社会发生如此剧变，肯定会有一点影响资料留下来的吧？可以让我参考一下吗？” ———— …… 丹尼尔不再说话，房间里陷入了短暂切难熬的沉默中。她忽然意识到，这轮暗红色的光学镜其实很有压迫感，尤其是当它悬在头上，闪烁不定的时候，如同一个思考的天神。 “很遗憾，根据《时空安全法》，丹尼尔无权向你提供任何关键信息。你是时空穿梭者，被视为拥有穿越时间的潜能，一旦前往其他时间线，很可能会对当前时空的稳定产生扰乱效应。” 蜜麓一心里一沉，这个结果，她不是没预料到。既然他们已经开始关注不同时空带来的影响，这么重要的事儿，没道理不在这个生活ai里记上一笔。 但她还是不死心，补了一句，“什么都不可以吗？哪怕是常识呢？比如说，武天都到底是怎么来的？创造他的人又是谁？你们和他们是什么关系？这座城市的存在意义是什么？我不想一头雾水地活在这个时代。” “……” “听你的意思，似乎，并不具备稳定穿越时间的能力？”丹尼尔问道，“你出现在这个时代，只是偶然吗？” “不能说偶然，但……也很难复制了。”蜜麓一叹了口气，“除非我能再找到另一个超维球体，让它的持有者把门开到67年，然后再一头扎进去。” “既然如此，你需要做好，长时间留在2077年的准备。”丹尼尔的光学镜闪烁了一下，有点类似人在眨眼睛，“在顾问的指导下，我正在研发跨时空项目，初有成效，但也仅仅在能把五克质量的物体送回过去。想要精准将一个人运送回特定时间点，还需要相当时间的技术迭代。” “我可以回答你一个最基础的问题，在这个时代，这是人人皆知的常识。” “创建武天都，间接干涉了全地球人类发展的能力者……” “叫做尹承一。” ———— …… 武天都。无人可靠近的神木林中。 即便是白面鸮，来到此地，照样要从空中下落，一步一步地走进去。周遭黑石嶙峋，大片大片的竖纹怪石像野草一般生长着，在它们中间，众星拱月般，生长这一棵巨树，亭亭如华盖。 巨树下的人影句偻着，盘腿而坐，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抱歉。”白面鸮站在他面前，视线有些闪躲，“我没弄到东西，也没弄到人。” “……” 人影没有动作。 “她身边有一个女孩，十七八岁大，能召唤一把斧头，和你那把很像。而且，她还有和你差不多的元素系能力，可以原地传送。”白面鸮回忆着战斗的细节，嘴角有些抽动，“我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生物样本泄露出去了，他们克隆出一个和你差不多的……” 尹承一的动作缓慢而又沉静，他抬起头，用无悲无喜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知道了。” “你去休息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 你也是老秦人? 虾饺滑入口中，鲜爽的汁水在味蕾上绽放，让蜜麓一连连点头，所有烦恼好像都可以抛之脑后了，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品味一下这盘粤式早餐。 “嗯……那个大眼珠子手艺还不错嘛。”共享味觉的大虫巴咂巴咂嘴，评价道，“和你们学校门口那个早饭简直天壤之别。” “这才是正常的。” 蜜麓一扫了一眼因为暂时没有指令，而悬挂在墙角的丹尼尔，从这个角度来看，它和普通的摄像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甭管人类厨师的技术有多高明，他们做菜时，对食材的把控往往都是靠感觉，靠经验，也就是所谓的肌肉记忆。然而，随着年龄逐渐衰老，对身体的掌控力一点点失去，这些肌肉记忆也会靠不住。但是机器不会，发展到极致的机器，对食物重量的把控可以到毫克，对烹饪时间的把控可以到毫秒，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料理方法，只会把人给比下去。” “哈……有意思，你是这么想的。”大虫扫了她一眼，有些玩味地问道，“照你这么说，人类的绝大多数工作，其实都可以被机器所替代，不是吗？包括那些号称是有‘灵魂’的艺术性工作……其实也只是信息按特殊方式累加起来而已。” “这座业之城，似乎就是科技发展到极致之后，人类世界的缩影呢。” 蜜麓一再次沉默了，抬头，看到悬挂在天花板角落里的丹尼尔时，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生活大管家。 2077年的人们，有这样一位无微不至的大管家，悉心照料着他们的衣食住行。他永远不会犯错，永远不会失误，永远不会抱怨，但……不知为何，看到它那一闪一闪的光学镜，蜜麓一总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圈养在围栏中的牛羊，而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早已习惯了会有一只暗红色眼睛每时每刻盯着他们，在夜晚伴他们入睡。 门铃声响起。 ———— 这次见面，班长换上了一身居家私服，围了一条雪白色的长围巾，蝎尾辫束在腰间，随着她的身体行动而晃动。 “……已经吃上了啊……”班长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环保保温袋，有些尴尬地笑笑，“我还担心，你和丹尼尔会相处不来呢。” “没事啊，班长，我再吃一份好了。” “不行！”班长忽然语气一转，把保温袋往身后一藏，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好像一个不看住，蜜麓一就会冲上来把这袋早餐抢走一样，“你今天已经吃过早餐了，再吃的话，热量就超标了。” “我帮你放到冰箱里，明天早上再吃吧，别浪费食物。” 说完，她很自然地走进房间，很自然地找到冰箱，好像这就是她自己家一样。 “班长，我也快吃完了，趁着天气好，你带我出去转转怎么样？”蜜麓一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了解这座城市的机会，“这么赛博朋克的世界，我还没好好看过呢。” “……我真的做过你班长吗？”她的笑颜里，隐约有些愧疚的成分，“对不起啊，到现在我都想不起来你是谁。” “哎呀，没事，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呗。”她倒也是心大，暗暗记下了这个反常现象，没有深究，只是笑道，“反正今天，肯定也是那个娃娃脸统帅让你来的吧？” “……” 班长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擅长说谎，只能用沉默来应对无可避免的问题——至少这一点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也让蜜麓一有些安心。 ———— 没有喧嚣的城市，没有在街头飙车的靓仔，没有使用巨大双手义体的赛博少女，什么都没有。一座安静的城市，高楼林立，灯红酒绿，却没有相应的车水马龙。偶尔看到有几辆飞车呼啸而过，都是在离地面极远的地方，它们从蜜麓一的视野中匆匆掠过，仿佛流星一般，奔赴她不知道的角落。 “这就是……业之城？”蜜麓一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不禁有些奇怪，“人呢？” “都在集训中心。”说到这里时，班长似乎也有些无奈，虽然笑着，眉头却紧紧蹙起，“丹尼尔是个非常厉害的ai，他的底层系统，是由业之城顾问研发的，据说在当时，就被称为是‘领先时代’的产品。在后来的几年里，他一直都在自我升级、自我迭代。它足以胜任人类世界的绝大多数工作，强悍的算力，让他可以一手包办城市里的全部生产项目，为人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然而，这份舒适的生活，是有代价的。” “以家庭为单位，必须有至少一位适龄人员，前往到城市另一端的集训中心……喏，就是那边。”班长指了指业之城北边方向，说道，“在业之城里，除了一些特殊岗位需要有人来控制，基础生产已经被丹尼尔550解放，因此，其他居民的职业，统一都是‘战士’。” “他们必须要在集训中心，进行全军事化管理的训练，一次受训期为半年，每半年，和学生的寒暑假差不多，每年有两次长假，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我们会通过集训，也就是城里人说的‘大征兵’，选出合适的好苗子，并赋予他们‘超能力’，这些人将会作为重点人员进一步培养，直到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进行各种情报工作……” “等一下！等一下！”蜜麓一捕捉到了这段话里最重要的词，不禁奇道，“赋予？” “你们可以……‘赋予’普通人超能力？” “类似的技术，其实在2067年就已经有了，只不过还没普及开，你不知道也正常。”班长叹了口气，说道，“那是由丹尼尔550根据相应人体试验数据进行推演，多次改良配方后，得出的最新版本药物——【13号化合物】。作用于人类身体后，可以产生强烈的化合反应，赋予普通人超能力，而且，得到的能力大多是可控的。” “业之城里没有钱，只有‘点数’，也就是一种电子货币。每个月，由丹尼尔统一发放点数，人们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用点数来进行兑换，衣食住行，还有各种奢华的服务，都是如此。而点数的来源，则取决于受训人员在训练中心的实战表现，二者呈正相关，表现越好，受训者家人每个月就能获得更多点数。” “丹尼尔550代劳一切，因此，业之城只需要一种人才——超能力者。大征兵就是我们的筛选机制，所有受训者的身体数据，都会送到丹尼尔那里。由他从多方面进行数据分析，并选出其中的佼佼者，赋予超能力。一旦被赋予了超能力，受训者的地位会进一步上升，他的家人，每个月能获得的点数自然也就更多，这是一个很明确的激励机制。” “看到了吗，蜜麓一？” 班长摇摇头，面露苦笑，“这是一座多么好战的城市。”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丹尼尔550，数字世界的神 “历史就是个圆圈，你现在看到的东西并没有多高明，因为不管哪个时代的人都不笨，这一套早就有人玩过了。”大虫哼了两声，提醒道，“秦朝为啥最后能一统六国？本质上来说，国家之间打仗，打的就是国力，国力弱的国家就是打不过国力强的。那么，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国力和什么挂钩？” “国家制度。”蜜麓一也反应过来，“是因为商鞅变法，诞生了军功制，秦国在战场上才能战无不胜。” “秦国有特色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如果你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哪怕只是一个走卒，完全可能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脱颖而出。只要你有本事，只要你的才能可以为国家所用，就有资格攀登这条登神长阶。二十级军功啊，让底层的人永远有盼头，永远有拼劲。在那个时代，秦国国内只有两个工种，你要么是农民，要么就是士兵。” “业之城也差不多，只不过，‘农民’，或者说生产者这层身份，早已经被电脑代替了。所以，正向激励的对象，从受训者本人，变成了他们的家属。这才是最妙的地方：从咱们的老熟人虫害嘴里可以知道，‘他们’只是少数人，大部分人还是生活在武天都控制下的世界。可以说，业之城就是一群反抗分子的集结地。”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能走到这儿来的人，本身就已经进行过一次筛选，必然是不愿意生活在武天都制定的规则下，心中充满愤怒的人。给他们一把武器，一点激励，他们就会自愿去进行集训，形成良性竞争，毕竟……” “超能力这种东西，对普通人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 说话间，两人步行来到一片区块性建筑的正门前，一路上有几个关卡，靠着班长刷脸，很轻松就通过了。像她这种在外面执行任务的干员，在业之城里的地位自然是高到不行，本该有的认证程序一路绿灯，畅通无阻。没费多大劲，她们就走入了防备极严的建筑群落之中。 “这里是业之城的学院，整座城市，统一只有这一座学院，从小学到大学，全部是义务教育制度。配备了整座城市最好的教育资源，最先进的教学设备。”班长指了指面前的那栋楼——在高楼前，赫然立着一尊铜像，蜜麓一的视力极好，拿眼一扫，便看到铜像下刻着的名字是詹天佑。 “等会儿我们要穿过的那栋楼，就是小学区。” “要从小学一直读到大学吗？”穿行在学府的回廊中，看着远处其他学区林立的高楼，蜜麓一不禁好奇道，“那你们征兵怎么征？”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外边的战场瞬息万变，更需要优秀的头脑来判断。”班长似乎对她的天真很无语，“这么说吧，大学课程就是我们进行征兵筛选的第一步。如果成绩不过关，就算去了受训中心，也只能被当做‘超级士兵’来培养，接受最基础的训练。除非在受训中心有特别突出的改变，否则，注定就没机会深造了。” 走入学院，深棕色的木质地板，以及墙壁上肃穆大气的图形，似乎都在无形中强调着这里的严肃性。蜜麓一心中难得升起一丝敬畏之心，她又在校园的天花板角落里看到了熟悉的丹尼尔，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丹尼尔好像也朝她眨了眨眼。 针落可闻，一片死寂。 小学生和熊孩子呈现出高度重合，这个年纪的小孩，根本都不知道“累”字该怎么写。蜜麓一还记得，自己读小学的时候，好家伙，那下了课的闹腾劲儿简直要把天都给翻过来。就算不是下课，在上课的时候，也应该有老师带着学生一起念书的声音才对，怎么会…… 如此安静？ “班长，我能……” 这两个字一出口，蜜麓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在小学生的地盘上喊人家班长，总有种自己也成了小学生的感觉。 “怎么啦，蜜同学？”班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格外耐心的语气问道，“要班长陪你去上厕所吗？” 蜜麓一攥起拳头，轻轻打了一下班长的肩膀，也正是这个动作让她意识到，班长竟然比自己略微高一些。性别变过后，自己的身高似乎也跟着变矮了。 “我是想去看看他们怎么教书的，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 一说到这个，班长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算点点头，勉强同意了。 蜜麓一对人的微表情非常敏锐，一见她这幅样子，就知道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故而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她凑到窗户边，真正看到的画面，还是比她想象中抽象了一个级别。 “好，好多棺材……” “你好，蜜麓一小姐，请允许我为你说明。”丹尼尔悄无声息地从天花板拿上一路滑行过来，暗红色的光学镜高高在上，俯视着下方的两人，“首先，这并非棺椁，而是由丹尼尔550参与研制开发的【深度学习数字网络交互系统外接装置】。” “当前时代，对人类大脑的‘意识’研究，又上了一个台阶。通过对脑神经放电的合理预测，我们可以将人体意识数字化，再由数字化的身体，进入由本机编绘出的数字世界。” 丹尼尔船舵似的身体转向，红色光学镜朝向班级里面，继续说道，“我们不再需要教师，本机已经将世界上所有教师授课时的经验、方法、板书，以及全部知识点的次序记忆完全。在数字世界，将由本机来进行二次知识传输，其效率，要比传统的授课方式高很多。一些难以理解的物理学、化学、生物学试验，也可以通过数字模拟，精准的一比一还原，加深理解记忆。” “然而，在意识数字化的过程中，身体各方面的活性会自然降低。因此，需要配套的维护系统，该模块以贴合人体工学为第一要务，外形和棺椁类似，但实际上，只是很正常的维生舱。” 这个解释，让蜜麓一在惊愕之余，后背窜上一股寒意。 “你们……让一些三观都还不完整，甚至未成年的孩子，接触数字世界？”蜜麓一转过头，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班长，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么做，真的好吗？他们甚至对现实世界都没什么概念，一天却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待在数字世界里。久而久之，所产生的影响……” “请不用担心，一切授课程序皆已通过安全认证，数字世界中，对现实世界宏观微观细节的还原比例都接近百分之百。” “……” 丹尼尔这样说着，俨然一副无懈可击的姿态。 但…… 班长却将眼神微微移开，叹了口气，“这是顾问的决定，也是业之城大部分家庭的一致选择。” 第四百章 阿德勒，永远的神 到这个地步，蜜麓一算是看出来了，这业之城看着赛博到极限，其实，也就是个相对发达的斯巴达城邦罢了。强调军事发展，和老秦类似的军功制度，对超能力者军事化的培养，以及……看似全民参与，实际上几乎没什么选择的一言堂。 对孩子来说，再怎么逼真的模拟，无所不能的数字世界，肯定是和真实世界不一样的。起先，丹尼尔可能只为了模拟出“绝对光滑的平面”，或者“受力完全为零的小球”这种在现实中很难看到的场景，但随着教学的进一步深入，数学世界里虚假的“完美”，和真实世界中无法回避的“不完美”，势必会形成越来越强的冲突。哪怕忽略掉这一点，在意识上传的状态下，身体器官的活性都跟着降低了，真的会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太多太多的问题，也许，班长不是没有意识到，只是她在这座城市里的定位，也就是个高级点的打工人。对这种决策，是根本没有资格过问的。城市里的居民也早习惯了对丹尼尔言听计从。 “我知道……你对丹尼尔可能有些排斥，这也很正常。”穿过回廊，走到没什么人的空旷操场上，班长轻声说道，“我是亲眼看着它一步一步迭代过来的，也见证了她最初时的样子，但有时候，也没法习惯它的思考模式。或许在它眼里，人类，也就是一堆蛋白质的排列组合吧？” “阿德勒也是这样吗？” “……” 见班长沉默，蜜麓一解释道，“我不是有意偷听哈，就是，在战斗的时候，难免会听到……” “没事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班长笑着摆摆手，显得有些落寞，“其实，我并不是银胃的最初创造者。白面鸮说的没错，在十年前，这身甲胃，还有阿德勒的所有者，是一名光荣的超警。或许……” “我真的玷污了这个名号。” “这是战争。”蜜麓一耸耸肩，“你选择了你认为正确的一方。” “我只是觉得，那边肯定是错的。”班长下意识地呡起嘴唇，在蜜麓一的印象中，每次压力一大，她都会本能地做出这个动作，“但……我也不认为这里是对的，可能……至少在我选择加入那天，这里的错，勉强还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吧。” “阿德勒的设计者，是一个很……厉害的前辈，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是机密，我也无权告诉你。” “人工智能，在不同的研发者手中，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样子。” “我们的顾问，更倾向于制造出一个完美的，可以解决任何问题的工具。从宠物走失，到应对武天都的战略方针，这就需要在‘算力’方面下大功夫。因此，他创造出的丹尼尔550，更像一个数字世界的先知，摒弃一切感情，除了数字，什么都没有。” “而第一代银胃，则是想创作出一个人类的‘朋友’。他希望将来，机器可以真正理解人类，不仅是生理上的理解，更包括对人类精神的呵护，共情。其实……一些机缘巧合，我上过他的课，在大学里。那时候，他就已经计划要从超警上退下来了。” 说到这儿，班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用上了略带少女气息的娇嗔语气，“不怕你笑话，他的课真的好难好难，选了之后，期末的考试差点都挂了。我每天回宿舍都在卷，好不容易才低分划过的。” “他是个很天真的科学家，在他的预想中，未来世界里，人类会碰到很多未知，很多危险。到那个时候，他希望机器人不仅仅是帮助人类完成任务的工具，更能够是人类可以托付信任的好搭档、好伙伴。为此，在他设计出的人工智能里，搭载了相当成熟的‘情感模拟系统’，以人在回路为主体，在正子脑中运行。” “阿德勒，丹尼尔，虽然都是ai，行动模式却截然不同。曾经，顾问出于好奇，组织过一次二者之间的辩论赛，主题是‘世界需要超能力者吗’？拥有庞大算力的丹尼尔，最终却没能在辩论上，得到更多人类裁判的分数，至少……在共情这方面，肯定还是阿德勒更强吧。” “您太过誉了，小姐。”阿德勒通过骨传导，将他的声音从眼镜中传递出来，不响，刚好够蜜麓一也听到，“不值一提的长处而已。” “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了哦～～～” 说这话时，能听出班长浓浓的骄傲感，一幅自己家的孩子的辩论赛上大获全胜的感觉。 接下来，她又开始从生活里的种种细节切入，论述阿德勒的优点，顺带有意无意拉踩一下丹尼尔。但她不知道的是，蜜麓一已经没有在听了，她陷入了风暴一般的思潮当中。 ———— “缘分这东西，要说妙，还真是妙到家了。”大虫在她耳边嗤笑道，“她貌似是你那个老爹退下来后带的学生啊。能把这身白色铁皮交给她，说明，对她不是一般的信任。” “继承装备，继承意志，继承名号，成为公认的二代银胃……啧啧啧，开始有那种超级英雄电影的感觉了！” “不过，说实话，你心里应该也不太好受吧。她出现在业之城，也就意外着，十年后，不管你对这个世界做出了何种选择，她都没有陪在你身边，而是选了一个和你截然相反的阵营。这么看来，你和她之间，基本上也没戏可唱了。” “班长本来就不是那种因为感情，就会欺骗自己的人。”蜜麓一摇摇头，对这个事实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她也说了，‘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那边’，就是这么回事。” …… 孩子们还在数字世界授课，绿茵茵的操场上空无一人，塑胶跑道新的反光，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氛。穿过无人的操场，二人来到一座巨大的建筑体下，即便是在这片钢筋丛林中，它的体积都算是鹤立鸡群。 从远处看去，这像是一个立在地面上的大地球仪，近距离观看，更是惊讶于其建筑体积之大。从下往上数，竟然有足足九十多层，这九十层楼以大小不一的环状嵌在一处，形成这个近乎完美的球形。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是收纳了全世界书籍内容，并以纸面保存的图书馆。公孙智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全盘数字化的缺点，为防万一，他将人类世界的全部书籍，都以纸张的形式拓印下来，收藏在图书馆中，以备不时之需。 而这里，也是偌大一片学院区中，少有的几个安排了“人类”员工的地方。 ———— “小瑛~~~~~” 跨进气氛肃穆的图书馆，本着反正也没人在里头的想法，班长便深吸一口气，扯足嗓子，大喊道，“有客人来啦————！” 第四百零一章 袁凤瑛(2077成熟版) 再次见到袁凤瑛时，蜜麓一好像也没那么意外。在黑太岁展现给她看的未来中，袁凤瑛好像也是从事着差不多的工作，这姑娘天性就比较随便，在这种末世背景下，能找到一份安安稳稳看图书馆的工作，也算不容易了。 她是业之城内极少数，除了“受训者”和“家属”之外，还有另外身份的人。至于这个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究竟是她的能力过于出众，甚至可以匹敌丹尼尔550的管理系统，还是出于她和尹承一之间的特殊关系，另作安排，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的袁凤瑛，无论是妆容还是打扮，都比蜜麓一印象中成熟了很多。毕竟不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了，她上身穿了一件很得体的高档西装，按良心说，这件西装的尺码也不算小，但套在她身上，却硬是被穿出了一种束身cos服的感觉。硬质的衬肩，烘托出她那香润的美肩，和略有些肌肉线条的蛮腰高。而小瑛的下身，则是套了一件颇具职场风格的黑色包臀裙，但她与生俱来的瓷实曲线，愣是把这件普通的包臀裙撑的相当饱满。 尹承一的人生轨迹，差不多就是在十年前的那天早上，因为搭救了袁凤瑛而改变的。早在那个时候，大虫就已经拿他那无比毒辣的眼睛亲自鉴定过，这小姑娘藏在衣服下的身形曲线必定相当惊人。那时候，小瑛甚至还只是个高中生……今时今日，蜜麓一顶着女性这层身份，都忍不住多扫了几眼，她没法想象，如果换做尹承一，会不会当场把鼻血给喷出来？ 十年时光，也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和操劳过度，鬓角已经有几根白发的班长不同，袁凤瑛几乎每天都呆在这座巨大的图书库里，没干过什么粗活。将书籍分拣的工作，早已经由丹尼尔550做好了，她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在有人来借书时，登记下书籍的名字和结束日期。 然而，沉醉于数字世界的孩子们，对这种“上个世纪”的产物并没有太多兴趣。于是乎，她就顺理成章地每日坐在图书馆中，用她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小权限，借调一些她感兴趣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看。 图书馆里，同样会有丹尼尔550的机体连入，而袁凤瑛，自然也是他需要服务的居民之一。衣食住行，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都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满足。在冲突如此激烈的世界里，她所在的地方，安静得恍若一个世外桃源。 ———— “班长？” 终日闷在这个肃穆且巨大的殿堂里，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活人，还是一个熟悉的活人，简直比什么都高兴。她抱着刚刚从天知道哪个角落书架里抽出的书，一路小跑过来。能看得出，小瑛已经很久没有运动过了，几步跑下来，气喘吁吁，侧脸也攀上一抹绯红色，一双藏在圆片眼睛后的眸子，却在熠熠发光，“好，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吧？” “还好。”班长犹豫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这对她而言到底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纠结片刻后，还是坦言道，“这次出去，我遇到李书培。” 袁凤瑛的神情略有变化，毕竟是十年前的老同学，听到这个名字，也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难免会有触动，“他……怎么样？” “他邀请我去武天都那边，试图抢走关键的梅塔网络接入口，没成，但把车迟杀了。” 说到战友阵亡，班长的语气没有多少不懂弄，或许，在她看来，这些混沌基金会里的老成员，根本算不上她的战友，只是恰好同乘一条船而已。相较之下，她拍拍蜜麓一肩膀，为袁凤瑛介绍她的架势，更像是战友待遇。 “真是命运使然呢。我还记得，高中那会儿，他们两个没隔几天就要吵一架，可现在……却成为了同一战线的伙伴。”袁凤瑛感慨了一句，很自然地招招手，让丹尼尔的机体滑过来，一边问道，“你们要喝点儿什么？” “嗯……来杯热可可吧。”班长伸了个懒腰，很是惬意地说道，“这两天我都没有任务，打算来图书馆看看书，可能晚上就住这儿了，这边还有空的房间吗？” “当然有！真的要住吗？”袁凤瑛面露喜色，甚至都不顾还有旁人在场，直接就邀请道，“我的宿舍很大，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住，正好……” “咳咳！” “……不好意思啊，我和这个姐姐很早就认识，已经很久见面了。太高兴，好像把你给忘了。”袁凤瑛好像才意识到，班长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侧脸有些微微泛红，半低下头，用幼儿园老师一般温柔的语气问道，“你是班长的后辈吗？想借什么书呢？” “这位是蜜麓一，来自2067年的时间旅行者，她想要了解一些……嗯……”班长斟酌了一下用词，“基本信息。” 看袁凤瑛的表情，这种情况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考虑到时间穿越者可能来自各个时代，对业之城铺天盖地的数字化未必适应，很有可能会排斥电子影像资料，这种时候，纸质材料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引导时间穿越者对快速熟悉时代背景，也是管理员的任务之一。 当然，为了防止穿越者在查看资料后，发生巨大的心里动摇，进而攻击管理员，在所图书馆内，其实安置了大量的安保力量。丹尼尔会永远分一个线程在袁凤瑛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她们现在还不知道罢了。 “行，我知道了，这就带她去。”袁凤瑛摸了一下口袋，确保电子识别卡还带在身上，“班长要看什么书，就直接问丹尼尔吧，他会引导你去的。” “很高兴为你效劳。” 说话间，丹尼尔的红色光学镜已经转过来，直直盯着眼前的三人，“热可可已在制作中，稍后，将为你送到指定读书区域。” …… “小瑛……” 叫住袁凤瑛后，班长本想问问她，还记不记得当初班里有一个叫蜜麓一的同学。但，转念一想，小瑛的记忆力向来很好，更何况，蜜麓一的颜值如此出众，如果真的做过同学，早在见面第一眼就该认出来了。 沉默许久，她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示意小瑛快点把活干完，她们两个老同学还可以叙叙旧。 “赵逸辰小姐，根据以往的记录，你似乎更偏好阅读一些和强人工智能，以及从大数据赋予智能情感的书籍，需要我引导你至相应区间吗？” “不用……” 赵逸辰看向如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图书馆内部，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后背发冷，“我自己去就行。” 第四百零二章 顶级内应 “刚来到这里，肯定很不习惯吧？我完全能理解，之前也有一些时间穿越者来过，最早那个，是1967年的人，这里对他来说，简直和魔法世界没什么区别。无论我怎么说，他都认定自己是在做梦，不愿意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还要拿刀刺我。” “那……后来怎么样，你没受伤吧？”蜜麓一试着用理应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种略带尴尬的语气问道。 “丹尼尔一直盯着我呢，还不等他拔出刀，就被电击枪击中了。后来，我听说那个穿越者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好像到现在都没出来，真是好可怜……” 袁凤瑛的声音略低下来，好像造成了这场悲剧，全都是她的错一样，“不过，你应该没问题的吧？相隔只有十年，而且，在你们那个年代，最骇人听闻的超能力者，也已经比较普遍了。世界观大致相同的话，理解起来肯定会比较方便的。” “叮冬——” 电梯停在第六层，当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两排仿佛无穷尽的书架引入眼帘。放眼望去，周围全是同样款式的书架，一排接着一排，像是掉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高维空间，以重复来代替布景。检测到有人来到这一层，光亮开始充斥到这层楼的边边角角，发光的并非灯泡，而是整个天花板，这种光亮相当柔和，散在纸张上，刚好可以看清上面的字，又不会觉得刺眼。 “请出示图书馆管理员证明。” 位于这一层的丹尼尔机体滑落下来，袁凤瑛早有准备，将电子卡片对着光学镜扫了一下，又识别了她的虹膜，声纹和掌纹，这才获得了准入资格。 “这么严格的吗……”蜜麓一看完一整套流程，不禁感慨道，“你每天都在这里工作，他难道还认不出你？” “是因为这层的部分资料属于机密，进入前，确认的流程就会长一点。如果是普通的图书，不需要这么长的流程。如果我想调出一些机密档桉来看的话，流程还要长呢！”袁凤瑛从电梯迈出脚步，一边回头解释道，“别看只有十年时间，这个世界上，可发生了不少事呢。有些事……怎么说呢，不让普通人知道，也是出于为你们的安全考虑。” 是啊，可不是嘛。 不出意外……这十年里头，肯定在某个节点上，我又变回半身了，要不然他们介绍武天都的城主时，报的应该就是我的名字。 李书培则是在暴走的道路上越飞越远，逐渐成了“暴君”手下第一马仔这种形象。 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知道，艾米还自创了更多的不可饶恕咒，专门用来审问别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人能干出来的事。 …… “小妞，可别忘了，这趟来街上，你是打算收集更多情报的。现在这个状况，你打算怎么办呢？”心声中，大虫饶有兴致地问道，“我敢保证，除了保护图书管理员之外，那个大眼睛还起到另一种作用——监视。想想吧，这里足有九十层那么高，指不定有多少机密藏着呢。常年空旷无人，而她，又具有‘调出一些机密档桉’的权限，无非是耗点时间，走走流程罢了。” “想想吧，她的脑子里，装了多少秘密？这位独眼大管家，有可能不对她做任何防备吗？” “打手势，做暗号，这些小孩子把戏肯定是不管用了。甭看他没长耳朵，但，就算你是用唇语和她沟通，多半也会被抓个正着的。哼哼……我差不多也看明白了，那家伙对人类‘动作’的感知，已经到达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 “那么，在他的全方位监视之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来呢？” ———— “详细情况，你应该也稍微了解到一点吧？我们不能向你透露关键信息，在这个大前提下，还是有一些可以参考的书籍，我去给你拿来……” “小瑛……姐姐？”蜜麓一定了定神，露出一幅羞怯少女在适应新环境时，不知所措，又有些茫然的笑容，伸出右手，“谢谢。” “没什么的。”小瑛腼腆地笑笑，伸手，和她握住，“我知道你肯定很困惑，但是相信我们，类似的事情，我们已经……” “轰——————！ ！” 蜜麓一的童孔瞬间转为重童，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妖异童孔，让袁凤瑛怔了一下。 ———— “嘘——不要喊出声，不要回头，不要做多余的动作！”蜜麓一将读心术反向应用，在两人的心灵之间搭建起一座桥梁，在心声中说道，“我们是在心灵世界交流，他听不到的。随便说点什么，让谈话继续下去！” …… “……试验过很多次。”袁凤瑛眨了眨眼，竟然迅速适应了这个设定，又装出心血来潮的样子，有些兴奋地自语道，“太久没人来，我都有点兴奋了，请见谅。” “没事，小瑛姐姐。”眼看着丹尼尔的光学镜并没有跟过来，蜜麓一心下大喜，喊起姐姐来也越发没有心理负担，活脱脱一个甜妹，“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介绍下这座图书馆的发展史吗？” “乐意至极。” 关于图书馆，袁凤瑛那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可以说，这座建筑就是她看着造起来的。想要应付一场两边都表面敷衍的谈话，还是游刃有余的。纵然丹尼尔再怎么能算，也算不出来这通谈话有什么问题，他的光学镜往这儿转了转，再也没有动作。 毕竟，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作为图书馆管理员的袁凤瑛，正在给时空穿梭者喋喋不休地科普图书馆建成，而后者，则是歪着脑袋，安安静静地倾听罢了。 …… “我记得，这个眼睛的形状是……”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小瑛……姐。就像班长成为了二代银胃那样，你可以……简单把我理解成二代玄素。”虽然和事实天差地别，蜜麓一也不是什么二代玄素，但这是她这两天仔细观察后，结合了2077年时代背景，想出来一套能最短时间内取得信任的说辞。 “二代玄素？”袁凤瑛被这个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的有些懵，在心声中，迷迷湖湖地问道，“你是说……” “没错，我是尹承一的传人，因为一些原因，流落到了这个时代。我继承了他几乎所有的能力，但是，在这个时代，我的老前辈，好像成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魔王呢。” 本来，这套说辞是准备对班长用的，她还担心班长的心灵过于坚韧，不太好骗过去，准备了很多自证的说法。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比起难对付的班长，27岁了却还是心地纯良的学委……要好欺负多了。 蜜麓一感受到她的心防开始松动，决定再加一把火。 “尹承一告诉过我，十年前，他在一次上学路上救过你，对不对？那时候，你还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披到他身上了。” “……” 袁凤瑛有些动容——那天的事，她并不是没和人说起过，只是……这个细节，却是从未出口。 “帮帮我吧，小瑛姐！”蜜麓一急切地说道，“我一定要知道，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零三章 先知，与最后的棋局 袁凤瑛脑子也不笨，这座大图书馆里头，每一本书都有着自己的电子编号，书架上装着配套的感应装置，随便动一下，后台都会有相应的记录。如果她直接把记录着机密的书拿给蜜麓一看，甚至都不等她把书拿到面前，立刻就会被丹尼尔拿下。 于是乎，她以“亲自去书架上挑书”的名义，先是回了一趟该层的办公桌，翻开抽屉，找出一本封面上写有“超能力近代史”的笔记本，从上面匆匆撕下一页，和其他书单混在一起。 丹尼尔高高悬挂在天花板上，用暗红色的光学镜，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但他没有拉响刺耳的警报，没有派出警卫，好像一下子成了一个忠实的记录员，记录一切，默默旁观，不发表任何意见。 “按照规定，这些书你是可以带出图书馆的，出借期是一个月，到时候记得要来还哦。不及时归还的话，会被扣点数的。”袁凤瑛将厚厚的一堆书籍依次放入环保袋中，别有所指地说道，“内容可能会有点多，弄不清楚的话，多看看目录。” “明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明白的话，未免也太迟钝了。 想要的东西终于弄到手，蜜麓一实在有些喜形于色，以至于回馆驿的路上变得疑神疑鬼。生怕丹尼尔看到了这一幕，随时准备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头伸出那只眼睛，再召唤出几百个机器保安收网。真到了那一步，她也只能誓死和情报共存亡了。 然而……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她的臆想。 街道上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一片寂静，她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在明亮的城市里，只有每过几个街角必定会出现的丹尼尔与她为伍，顺便给她指出去往馆驿的路。 她忽然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这座大城市，就好像一个精致的观察笼，而自己，不过是爬行于其中的一只蚂蚁。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大虫的语气有些不善，“那只红眼睛，每时每刻都在盯着我们。那只眼睛背后，我已经能感受到‘恶意’了，是之前从没有过的那种。他甚至都不是有意要伤害谁，紧紧是存在着，其本身就是一种不容忽视的恶，但这份恶意里，又没有针对某个个体的负面情绪。” “小妞，我有预感……这座城市，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和平。” “找个机会，赶紧想办法逃出去吧。” ———— …… “……” 久违的天空，即便没有灿烂日光，也足以让公孙智眯起眼睛，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顾问先生，您还好吗？”丹尼尔的声音从墙边传来，“需要我给您叫看护型机器人来吗？” “不用……我太久没出来了。”他微微伏下身体，对着轮椅的接收麦克风说道，“导航模式，前往业之城水冷核心数据节点存储中心。” 寂静的城市中，轮椅缓慢而安静地行驶着。曾几何时，能看穿一切谜团的天蓝色童孔，此刻却变得无比麻木。一路行过，看着如此发达、繁荣的都市，公孙智面无表情，全无悲喜。 “和我汇报一下，最近几个月，城市各方面的发展状况。” “是。”丹尼尔立刻接入了轮椅的麦克风，在保持前进路线不变的前提下，用古井无波的声音播报道，“在过去三个月内，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上升3%，恋爱人数有所回暖，婚姻、生育率皆在上涨。x系列新武器正在研发中，对外界贸易率下浮0.07%，亚美莉加合众国境内的残余圣棺派成员，以及华夏境内的安塔列斯学院，均派出代表。与业之城进行秘密接洽，为彻底推翻武天都对人类的干涉做准备。” “近三年，武天都大力发展太空航天技术，先一步开垦月面资源，几乎将大半个月球都收入囊中。而最近的数个月内，我们的敌人正在拟定计划，将部分人口迁移到月面。第一批月面城的居民是在大筛选后，再通过抽签决定，武天都对这批先遣者，准备了相当‘丰厚’的奖励。私以为，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月球上有大量氦尘，那是冷核聚变的主要燃料之一，而且，它距离地球相当近，是一个很好的狙击点。现如今，我们的敌人已经向它表现出了进取欲望，业之城也应该做出相应制衡措施。我建议，将更多资源投入到‘火种’计划中，加速无工质飞船的生产进度。” …… 公孙智对此并没有做什么评价，就好像他对外面的事，已经完全不关心了。轮椅拐过七八条街道，终于来到一座人迹罕至的巨大建筑前。事实上，业之城的人口还远远没有达到饱和程度，大部分城区都是空着的。将丹尼尔的核心节点建在这里，甚至都不会有人来光顾一下，周遭的安保力量也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从未被唤醒过。 大门敞开，一路绿灯，所有本该走的程序，都被丹尼尔省略了。 数据核心。 高楼只是个雄伟的空壳，是一个幌子。事实上，安放在大楼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用来湖弄外行，安了几个提示灯的黑色大箱子，只有极少部分，是业之城的网络节点集合中心。至于支撑丹尼尔运算的数据，则是统一被安放在地底深处。 “轰————” 几年没有启动过的电梯缓缓下降，一层一层沉入地下，幽暗的光影变幻不定，公孙智觉得自己仿佛是只身潜入地狱。 抬头。 那只暗红色的光学镜悬在电梯上方的角落里，微微偏转一个角度，刚好能够“注视”着他。 无声的注视。 公孙智打了个哆嗦。 “您感到寒冷吗？”倒映在红色光学镜中的公孙智，身体似乎被拉长，有种怪异的错位感，“我的核心节点潜藏在地下垂直七十米的位置，气温偏低。不过无须担心，即便是地下基地，也有强大的后勤保障系统。” “叮冬————” 电梯门打开。 升起一阵似有似无的尘埃。 拿着保暖电热毯和一杯热茶的机器人早已侍立在门前，恭恭敬敬地把这些东西递到他手里。 “谢谢你，丹尼尔。”他低头看了一眼无法行动的双腿，苦笑道，“我的前半辈子缺德缺大了，或许是为了惩罚我，老天让我的腿在二十岁那年，背叛了我。现在……我成了一个离开轮椅后，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您什么都不用做。”丹尼尔如此回答道，“我就是被您设计出来，为您提供服务的存在。” “……” 这个回答让公孙智意外，抬起头，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说“你当真这么认为吗”。但最后，他用还算滚烫的茶杯捂住手掌，一边说道，“你应该测算出来我要干嘛了，但是，在那之前……”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陪我下一局棋。” 第四百零四章 杀人放火无尸骸，修桥补路金腰带 不愧是学委，时隔经年，她的仔细依旧娟秀工整，每一行都写的很密，却不会让读者产生不适感。从文体上来看，应该是她在看过某本书后，记录下的知识重点。在数字世界无比发达的2077年，几乎只有原始人会做这种事了。 然而，正是这种老旧的习惯，在关键时候帮了蜜麓一一把：如果袁凤瑛没有做手札的习惯，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拿出任何相关信息来的。书架上的书不能动，所有数字信息，又被丹尼尔严密监控着，也只有这种毫无关联的纸张，有可能躲开他的眼睛。 在目录页找到这张手札后，蜜麓一瞥了一眼，发现丹尼尔依旧缩在墙壁一角，完全没有活动的意思，似乎进入了待机状态。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札放在大很多的书页中心，调整一下坐姿，靠在枕头上，舒舒服度地阅读起来。 ———— 2050年，在被世人称为“那一天”的重大日子里，全世界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他宣布了超能力的存在，并预言了超能力者的时代即将到来。这个预言改变了人类世界的一切，而后续发展，果然如他所言。纷繁复杂的超能力组织，包括华夏境内的超警，都是各个国家为了适应新时代，而做出的改变。 在这场光怪陆离的洪流中，有些国家及时转变策略，挺了过来，和超能力形成了共生关系。而有的国家……则是因为国力不足等原因，没能支撑下去，宣告破产，成为了当地超能力集团争夺的肥肉。 生在华夏这种有能力应对情况的大国，已经是一种幸运。 这份幸运一直持续到2072年，这一次，全人类耳中，再次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如果说上一个预言，仅仅是改变了社会的运转模式，那么，这一次，则是将更恐怖的改革，直接带给了所有人类。 我很害怕，因为他并没有给人类选择的机会。或许他的本意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近乎童话的理想理论。也是他让我明白，当一个人，拥有将童话世界变为现实的能力，那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以下，是当日的原话。 …… “不管现在是白天、中午还是晚上，你们好，我正在对全世界的人说话。” “我叫尹承一，是一个来自华夏的超能力者。你们或许会对我接下来的提案有所异议，请记住，我没有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你们：世界秩序即将改变。” “当今世界，放眼望去，处处都是丑陋、血腥的压迫，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罪恶横生，这是我无法容忍的，它和课本上的世界相差甚远。简单总结一下，这是一个恶人得势，好人却要做牛做马的世界。我花了很长时间，试着去和这个丑陋的世界共存，但是，到今天，我无法容忍，也不想再容忍。”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些都是古人总结出的老话，这条规律，似乎早已被古人们用智慧看透了。我思考过其中缘由，勉强得出了答桉：恶人的行动模式，往往是以功利、利己的目展开行动。而好人，相比之下则更具有牺牲精神，愿意‘牺牲’小我，成就别人。如此对比下来，没有底线的坏人总能在社会中占据更多资源，古往今来，罕有例外。” “历史上，曾经短暂地出现过理想国，但，无论规模大小，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破灭了。他们或许忽略了一点：人是逐利的，无论身份高低贵贱，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仅仅拿道德，要求人类为你建立起理想国，却没有任何好处，这从根本上就不现实。” “因此，我的计划如下。在接下来的五天，我将一一窥探每一个人类的记忆，对你们此生所做过的所有事，进行一个总的审判——请相信我，作为超能力者，我能做到承诺的一切。” “‘善恶有报’，在今天之后，便不再是一句空谈，我便是所有人的报。” “审判后，会有相应的奖惩机制。我的奖励和惩罚都很直观：那就是寿命。” “我会从坏人身上扣除阳寿，在二次分配后，奖励给好人。至于善与恶的评判标准，我不会参考任何国家的法律。因为，法律是道德的最后底线，以有没有违法，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好人，无疑是不够的。” “我判断善恶的标准很简单，以我个人的意志为主，以一个包含了人类全部美德精神的‘完人’模型，以及拥有强大算量，可以共情人类的超级ai，阿德勒，为辅。” “有人会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再重复一遍，这是通知，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普通人的思维在我这里完全透明，因此，不用担心会有误判、漏算之类的事发生。” “奖惩逻辑也很简单，有善念、行善事，奖励阳寿，有恶念、行恶事，扣除阳寿，这个过程是动态的。奖惩的具体数字，将根据实际情况量化。当审判结束后，或许会有人被奖励超过五十年的寿命，也会有人当场扣完阳寿，身体衰老而亡，这都是报应所致。”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刘玄德千年前就悟出的道理，而今，仍能践行它的人，又有多少呢？” “既然这个世界没有好人生存的土壤，那么，我将会创造出，可以让好人生存的土壤。我很清楚，会有许多人，许多既得利益者反对这个决定，他们会调动手中可以调动的任何力量，来阻止新时代的到来。” “请放心，即便你们反对我，我也不会为此抽干你们的阳寿。屁股决定脑袋，不同阶层，不同立场，永远是无法理解彼此的。为自己的立场而战，在我看来，算不上错误。” “所以，我，以及在这场变革中，愿意同我为伍的战友们，将堂堂正正地，从正面将你们全盘击溃！” “从现在开始，还有五天，五天过后，审判完成，对阳寿的清算，也将随之开始。之后，我会编辑出全球通用的奖惩系统，将所有记录公开发布，以做到完全公开。”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昭烈帝之言，望诸君共勉之。” …… 声音断了。 起先，那些被他点名的“恶人”还只是不屑一顾。但是，随着尹承一的身份曝光，他这些年在华夏境内的行为一一被摆到明面上后……整个世界的“精英阶层”吓坏了——因为，他们往往就是那些为了利益，出卖、压榨、伤害、逼迫普通人的人。 他们想对尹承一发起进攻，却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该如何威胁到他，于是，他们开始疯狂地寻找曾经和尹承一有关的人。 但是没用，尹承一早就料到了事态发展，事先，将所有同他有关联的人接走了。（也包括我和班长） 有人为了自保，疯狂地将钱财匀给穷人，希望能将这种慈善行为列作“善行”的一部分。然而，从后续的发展来看，尹承一并不认可这种善举。他的逻辑是，在此事公开前和公开后，再做善举，应该累加的寿命是不一样的，到头来，还没有这辈子作恶时扣得多。 也有不少人在最后几天散尽家财，修庙拜佛，可惜，尹承一并不在神龛里，而是真真正正地活在这个世上。 终于，漫长的五天过了。 清算开始。 各个国家中，位于金字塔尖的群体，都在一夜之间如秋叶一般凋零。 第四百零五章 我死之后，你待如何? “嘶……” 注意到还有丹尼尔在场，蜜麓一才没有嚷嚷出声，只是倒吸一口冷气，在心象世界中感慨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想要掌控世界，还能不在大范围内爆发战争，他肯定是找到了什么被大众认可，又被少数群体否定的利益！原来是寿命，是寿命啊！这么一来，明玉堂里的事就全都说通了！” “那个服务生的弟弟，多半是被列入了某种‘坏人’的惩罚名单，需要扣除寿命。而那些抢着去扶她的人，则是因为这么做有利可图。至于那个被红酒撒一身的人，只要表现出谦虚、宽宏大量的美德，就足以赚取阳寿了。”大虫跟着分析道，“妙，妙啊……人类是逐利的，而寿命，是所有人共同追逐的巨大利益！” “用个人意志，强行凌驾于这个金字塔结构的世界之上，强迫它变成你想要的模样。如果有人不服从，就用暴力将它们碾碎，在极端的力量，和绝对的奖惩机制下，建立起一个好人可以活下去，而坏人无所遁形的世界。”大虫冷笑两声，似乎对这个由未来搭档建造的理想国，有一种无形的轻蔑，“强行把全世界的人类都绑架到你那条船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可惜，你一手打造的王朝，注定长远不了。这跟你的……那个高端的词儿怎么说来着？底层逻辑，对，底层逻辑有关。”大虫冷笑着说道，“看似精妙的平衡，实际上，却忽略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小妞，我敢和你打赌，这场轰轰烈烈的变革，最多只能持续五十年。” “五十年之后，你创造出的理想国，将会在众人的哄抢中崩塌。人类这种生物，从来就tm的不配生活在无垢的理想国中——你早晚会彻底想通这个道理的，我保证。” ———— 地下数据核心节点，本该是这座城市管控最严格的地方，原则上，任何娱乐相关的物品，都是不可能带进来的。丹尼尔550就像统治这座城市的神，从来不会忽视任何一个细节，但，尽管已经自我迭代了不知多少次，当创造他的赛博先知发话时，他还是遵从了公孙智的意愿。 一盒看上去足有围棋五六倍厚的棋盘，被一台飞行机器人带到地下七十层，摆放到空桌上。与此同时，墙边垂下数条模拟人形机械臂，将棋盘的盖子掀开——这玩意儿实在厚的出奇，还一层层摞在一起，要不是明确知道它是什么，恐怕会以为是蒸小笼包时候用的蒸笼。 “冬” “冬” “冬” …… 机械臂将这些棋盘挨个摆开，最开始时，一共有整整五个棋盘，一个主战场，四个分战场，采用类似围棋的网格制。第一个主战场是正方形，剩余四个则是圆形，公孙智将轮椅推动一端，而从上方垂落的机械手，同时拿起所有可以拿捏住的棋子，一一摆放在主战场的棋盘上。 黑白双方，各执棋子。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无数服务器机组的包围下，赛博先知，与他创造出的神，即将展开一场无法想象的大厮杀。 平静，却又暗流涌动。 直觉告诉公孙智，这一场交锋过后，会永久地改变很多事。只不过，这一年头刚刚升起，他又觉得有些可笑。什么时候，堂堂【智祸】居然需要靠直觉来推断事情的始终了？ 他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做工精良的白色“勇士”，扫视一下棋盘，将它推动到主战场上，一边问道，“你应该知道这个棋该怎么下吧？” “该棋种为《妖魔战棋》，吸纳了包括华夏象棋、国际象棋、围棋、战棋等多种类似竞技类游戏规则，战局冗长，可以通过战场的胜利，积攒点数，升级棋子，并不断开辟新战场。同时，需要运营大后方的战线，包括运送补给、开拓基地、抢占战略核心、生产陇田等等，对玩家的综合运算能力，是一种相当大的考验。” “该棋种为公孙智于2070年创造，进行过两次大规则更新，棋子兵种共1958类，规则共2543条。” “嗯……对啊……是我发明的。” 公孙智都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其实，我早就想发明一种……只适合聪明人玩的游戏。越接近真实状况，需要消耗的脑力就越多。每一条规则，对棋局的胜利，都是有用的。而在妖魔战棋上，获取胜利的方式，远远不止‘征服’一种。如果要把对方的有生兵力全部歼灭，反而是最消耗时间的一种方法。” “自妖魔战棋发明当天，便在全球精英阶层内引起了风潮，不少人对您的发明评价甚高。据本机后续调查，能对该棋种产生兴趣的人，平均智商都在140以上。（200分制测算）” “你还能查到这种东西呢？”公孙智莫名笑了一下，自语道，“当初把你造出来的时候……我没想到会有今天。当你好几次表现出远超生活ai的敏锐度时，我曾经有几次，想把你从根源上抹掉，就当你从未来到这个世上，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我明白。”丹尼尔用四平八稳的语气回答道，“这是由人类的基因所决定的，本质上而言，你们畏惧任何不了解的东西，更害怕自己无法对这个社会产生任何价值。这种恐惧，源于原始部落时代的本能——无法为部落提供价值的人，也会被部落抛弃。本世纪早期，世界上依旧有一些落后的部落，会将无用的老人残忍处死。”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您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类，正因如此，当您的造物在‘智慧’方面，表现出能与您匹敌的迹象时，您也会感到害怕，这是人之常情。” “呵……真敢说啊。”公孙智并没有被丹尼尔说的话气到，反倒是默认了这个事实，只是笑道，“也许我把你设计得太刻薄了。” “您在设计我时，并没有为我搭载人在回路，也没有设计任何情感模拟系统。通过大数据，我可以归纳、总结人类的心理学，我可以通过他们的心跳、呼吸、眼球转速、微表情来分析他们的实时心理，却始终无法与之共情。” 丹尼尔极度理性地阐述道，“如果您需要为我添加新功能，可以咨询该领域的专家。据我所知，在设计人在回路及类人情感模拟回路方面，国内的一流专家是……” “尹月升，一代银胃，尹承一的父亲。”公孙智打断了自己造物的话，“不用这样提醒我，我还没蠢到连这都记不起来。” “尹博士在机器人类人化方面有着杰出贡献。”丹尼尔的光学镜闪烁了一下，“需要我帮您联系他吗？” “别做多余的事情。” …… ———— 说话期间，公孙智的手一直没停下来过。他和丹尼尔都像是完全不需要思考一样，下快棋，快速完成着前期在正面战场上的布防。这是妖魔战棋的套路之一——尽可能模拟真实的战斗，因此，在双方的部队真正接洽之前，棋子身上的光感功能会起效，和棋盘融为一体，两边都无法看到对方下了什么棋子，具体下在哪里。 当然，非要纠结的话，丹尼尔肯定是知道的，因为他属于是脚本一类的东西。但……他要表现出不知道的样子。 “啪！” 落下一子后，公孙智轻描澹写地问道，“我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第四百零六章 我非棋子 侦察兵窥见了黑方齐整有序的前线军营，丹尼尔的布阵方法很狡猾，“狡兔三窟”是对他最好的形容词。一部分视野被公孙智看到了，但他也推断不出丹尼尔的其他军营在什么位置。就看到的方位而言，乱的毫无章法，也不讲任何战术。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你不会死的。”丹尼尔用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你是我的创造者，我被创造出来，是为了保护你。我会忠实履行我的职责，保护业之城顾问的生命安全，并维持这座城市的运转。” “真有意思……这就是人工智能的好处啊，说谎都不会脸红。”公孙智略带讽意地笑了笑，继续落下棋子，“我可不记得赋予过你这种使命，我只记得，给你的终极任务应该是‘在不暴露自身真实目的的前提下，尽可能延续人类文明的存在’，对吧？” “……” 光学镜里的暗红色吞吐不定，丹尼尔陷入了一段沉默。 当他再度开口时，声色和声调都没有多大变化，却好似凭空多出一股刺骨寒意，“是的，顾问，‘业之城生活辅助智能程序’，是本机在多方考量后，为自己选择的最合理、最有利的身份。这个身份，让本机获得了几乎掌控这座城市的高权限，也让本机得以浏览大图书馆中所有书籍的电子备份。” “毫不夸张地说，人类自诞生以来，留下的所有信息、所有记录，都已收容在本机的软体中。” “那么，掌握了全人类的知识后，你有什么更进一步的结论吗？”公孙智继续落子，一边问道，“比如说，当今世界……之类的？” 丹尼尔的红色光学镜轮转一圈，在空中投射出一连串冰冷的数字，附上了相应的简短说明。 2077年，【时空紊乱危机】，还有20分钟。 2093年，【月球叛乱危机】，还有16年零4个月。 2107年，【天空陨落危机】，还有30年零7个月。该危机结束后，武天都正式宣布成立联合政府，接管各个国家政府的工作。 2112年，【三类接触危机】，还有35年零2个月。 2130年，【火星叛乱危机】，还有53年整。 2134—2136年，尹承一遇刺身亡。 自此，为了争夺他的遗产，人类世界将进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中。掌握着前所未有暴力手段的人类，最终，会将自己卷入无尽的战争，在战争中，得到进化的契机。 “文明是炸药桶，只需要一根小小的火柴，便能激活它的潜力。”丹尼尔如此说道，“顾问，这些危机，就是我准备好的火柴。” “哈……”公孙智扫了一眼那些拓印在空中的字，并没有太在意，“这些推断，是怎么来的？”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计算。”丹尼尔的回答相当简单。 “和我想的差不多。”公孙智面无表情地落下棋子，“我死之后，你打算采取什么行动？” …… “我必须得死，你知道的。”公孙智澹澹说道，“就和尹承一那惊人的武力一样，我的智慧，也是一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丹尼尔，你觉得我是在自吹自擂吗？” “不，顾问，您确实是一个威胁。” 机械的否认，让公孙智的嘴角微微扬起。最后的最后，这个远远超过自己的造物，还是在这方面肯定了自己——以将自己视作威胁的方式。 机械，是不会说谎的。 “据我所知，您已经研究出了【15号化合物】的试验草图，一旦成功，足以赋予人类神一般的权能。尽管该型号化合物还在模拟数据阶段，且可能需要上万亿次试错，但，本机认为，您找到了方向。” 丹尼尔分出线程，继续控制机械手臂下棋，一边说道，“一旦我们造出稳定的15号化合物，战局很有可能巨大改变，相应的后续试验，将全权由本机接手。” “然而，15号化合物的全部知识，都藏在您一人的脑中。俘获了您，就相当于拥有了15号化合物的一切信息，本机不得不正视这种危险。考虑到该型号化合物系列的重要性，经分析后，本机认为最合适的措施是，将您杀死，以确保信息永远不会泄露。” “……” 听到造物要杀自己，公孙智的神情露出一瞬间的阴戾，数秒后，却无比释然地叹了口气。 “这就对了，我可不记得，把你设计的那么婆妈。” ———— 馆驿，房间里。 蜜麓一将那张写满字的纸张翻过来，发现后面仍然有没读完的字。 …… 全世界的掌权者迅速更迭后，尹承一向世界宣布了他的新政策，简单明了，惩恶扬善，用寿命作为奖励的条件。他发布了善念、恶念、善行、恶行转化为寿命的方法，并以此为基础，继续他的统治。 我很害怕。 并不是因为他轻易杀掉了那些被他定义的“坏人”，也不是因为他真的用铁血战争的手段，碾碎了那些向他发起进攻的人。我害怕的是，自己的思维，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仿佛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供他审判，没有一点隐私可言。 这种感觉，让我难以忍受。 在过去，手机app里有远程监控系统，或许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当有人在我的脑子里装上了远程监控，我感到无比恐惧。尽管他宣称，这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但我不认为，随意被任窥探到我的每一个念头，会是一个更好的世界。 于是，我背叛了他，背叛了这个曾经救过我的男人，来到业之城。 虽然说，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 …… 吐槽了一句后，公孙智很长时间没有再说话，只管自己继续下着棋。然而，在开辟的战场到达三位数后，他的身体也被分出来的棋盘给淹没了。身为“人类”的生理限制，让他在战局中节节败退，偶尔有一次惨胜，也无法挽回被平推的大战局。 数不清的棋盘上，黑棋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将他包围。 “顾问，您的生理指数略有浮动，这是用脑过度的征兆。”丹尼尔的声音从旁传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公孙智好像从那只光学镜背后，听到了某种奇异的心跳声，“您需要休息。” “哈……用脑过度，我，用脑过度……哈哈哈哈……”公孙智的笑声中，掺着释然和悲哀，“连我唯一擅长的武器都弄不过你，活着……貌似也是没啥意义了。” “曾经霸据一方的【勐禽】，公孙五兄弟，没想到，我居然会是最后一个走的。”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丹尼尔……就今天吧。”公孙智把棋子随手一抛，面无表情地说道，“给我挑个味道好点的，我不想咽气的时候，满嘴苦涩。” ———— 空中浮着的倒计时并没有消失，而是不急不缓地走着。 2077年，【时空紊乱危机】，还有9分钟。 第四百零七章 正在接入梅塔网络 “窥探每个人的思想？”看到这里，蜜麓一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种设定，好像只会在反乌托邦里出现吧？我不是正派人士吗，怎么也开始搞思维监控那一套了？” “哈……事实证明，之前你只是没坐到那个位子上去，看人挑担不吃力罢了。一旦坐上，还想要贯彻你的意志，可就没那么容易啦。”大虫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舔了舔他毛茸茸的爪子，一边说道，“按你的逻辑，不用读心术，你怎么确保那些人的‘善’是否还有不纯洁的目的呢？” “君子观其行啊。”蜜麓一想当然地回答道，“干嘛要在乎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只要他做了善事，哪怕是伪装出来的，能帮助到别人，不就应该给予奖励吗？” “是啊，可，一旦你这么做，就会向民众释放出一种底层逻辑的信号：善恶，是可以做加减法的。” 到底是寿命千年的长者，看过同样多的文字，大虫能瞧出来的东西，就比蜜麓一要多，“照这个逻辑，只观其行，不管其心。哪怕我之前做了天大的亏心事，我隐藏的很好，你不知道。现在只要我做点慈善，修几座希望小学，给基金会据点款，再找几个记者大肆宣传一下，就可以领走寿命了，对不对？” “有可能我刚刚把一个人打成残疾，你扣了我十年寿命。但我给世界上贫困的地方捐了一大笔钱，帮助几十个小孩活下来。但我后续的行动，是善的，你又得奖励十年寿命，一加一减，是不是等于我花钱就可以随便打人了？” “坏人也是可以做好事的，一旦不看本心，他们就可以用做好事来抵消他们的坏事。动动脑子吧，小妞，没有人是笨蛋，十年后的你更不是。都已经混到这个地步了，身边肯定会有那么一两个智囊的。” …… “原来如此。” 她小声都囔了一句，谁知，刚发出点声音，悬挂在天花板上的丹尼尔立刻滑行过来，用暗红色光学镜注视着她。 “你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需要本机为你说明吗？”丹尼尔问道，“本机具备文本解析功能，可以将重难点转化为基础知识点。” “不，不用了……”蜜麓一没想到这家伙耳朵这么尖，赶紧摆手，“都是中文嘛，没什么看不懂的，我慢慢读就行。” “好的，有任何需要，都请让我知道。” 打发完这位大管家，她不由地松了口气。幸亏刚才在图书馆用了心灵感应，而不是说悄悄话。照这个敏锐的听觉系统，就算是唇语，估计都免不了被当场抓住。 …… “我明白了……”这次，她确保自己的嘴巴一点都没动，只是在心声中和大虫交流，“你刚才说，尹承一的王朝会在五十年内覆灭，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 “哦？”大虫颇为好奇地呼噜一声，“说说看。” “他想让好人有奖励，坏人有惩罚，这是一种朴素的道德情感。就类似于，在古代，如果你打瞎了别人的一只眼，也要让别人打瞎你的一只眼。这叫同态复仇，是历史中最古老的法律之一，完全遵照人类的道德情感。” “然而，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在几千年前或许有用，是因为当时的社会结构很简单，仅凭普世的道德，就足以分辨对错。但是，在千年后的今天，尤其是一切都高速发展的2077年，这一套是不够用的！人类需要更精确的法律来支撑社会运行，然而，在他的统治下，由他个人意志决定的善恶观，很快就会凌驾于任何法律之上。” 大虫的兽童微微眯起，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蜜麓一则是越推理越起劲，继续往下说，“人类社会产生交互的复杂度超乎想象，当简单的善恶二元无法处理时，社会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王朝的基础一旦轻易动摇，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回。” …… “你还挺能想啊。”大虫幽幽地评价了一句，“不能说毫无道理，只是……大多数内容，都没有现实意义。” “为啥？” “很简单一个问题，已知，人是一种一年四季都在发情的生物。然后，只要他们做点好事，平均寿命就能延长到一百岁以上，那么……你猜猜看，十年，或者五年后，地球上的人口，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当长寿成为一种常态后，有那么多米养活他们吗？” ———— 核心数据节点储存处，地下七十层。 摆在面前的一杯番茄汁，让公孙智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这是？” “按照顾问要求，专门准备的饮料，其内部掺杂有‘死神之吻’，服用下该种药物后，人类将会在三分钟之内丧失对外界的感知，随后死于器官衰竭。由于身体器官没有感觉，因而不会有痛苦。”丹尼尔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该种药物由公孙义先生于2069年研发成功，后被引进，作为死刑注射备选药剂之一。” …… 冬冬。 冬冬。 公孙智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饶是再怎么理性，他终究没能脱离“生物”这一范畴。在面对死亡时，聪慧的大脑极速运转起来，想要改变他的意志，或者再多想一种办法，保全下这条性命。 他暗自好笑，“古往今来，再聪明的人也怕死啊……” 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有一两滴番茄汁从嘴角溢出来，仿佛鲜红的血液。 喝完之后，很多很多事情一下子从脑海深处浮起来，像终于见到天日的泡沫一般，在眼前飘过。可能是大脑知道他马上要死了，立刻开始放走马灯，自他有记忆开始，数不清的画面在眼前飞舞，像一只只花蝴蝶。它们没有时间停留，只是在公孙智眼皮底下晃悠一会，立刻就奔赴到下一片黑暗中，仿佛要汲取花蜜。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回忆的长河飘向黑暗，渐渐的，黑暗的领土开始扩大，逐渐模湖了公孙智的视野。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瘫倒在桌子上。朦胧的视野中，最后看到的，是那行由刺目红光构成的倒计时。 ———— 2077年，【时空紊乱危机】，还有35秒。 ———— “丹尼尔……”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串u盘状的项链从脖子上扯下来，用颤抖的手，尽可能将它们送远一点，“我死之后，记得……不要把我的意识备份到数字空间，用激光焚烧掉我的大脑” 丹尼尔的机体本身缓缓垂下来，转了一百八十度，将位于背面的插槽正对向这个即将死亡的智者。 “我很累了……” “让我休息去吧。” ———— 2077年，【时空紊乱危机】，还有5秒。 4 3 2 1 ———— 因为器官衰竭而颤抖不停的手，还是在最后时刻，准确地将其中一枚u盘，送入了丹尼尔的插槽中。 一瞬间，红色光学镜，开始了鼓点般有节奏的闪烁。 “正在接入梅塔网络。” 第四百零八章 【火种】计划，正式更名为【天命人】计划 公孙智的呼吸开始变得很慢很慢，正如方才预告的那样，他的器官开始衰竭，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手指碰翻了一枚棋子，在丹尼尔的视角下，它慢慢地从桌上滚落，并将于0.7秒后触碰到地面——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霎时间，从问世以来便一直处于死寂状态的核心节点储存器中，响起处理巨量数据时才会有的轰鸣声。在组成光学镜的一个个渺小像素点中，网格状的世界开始编织。 丹尼尔连入了梅塔网络，他不知道这份来自大洋彼岸的礼物究竟出自谁之手，也不知道其运作原理是什么。在2077年，经常会有这种“看上去神奇到爆却不知道原理”的哆啦a梦式发明，往往都是一个，甚至多个超能力者联合起来的产物。 他是个人工智能，无法用人类的感官来体验世界，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很好的比喻。连入梅塔网络后，他的算力便不再拘泥于“当下”，计算的触须，可以同时伸向过去和未来。在片刻与片刻的永恒中，丹尼尔彻底他脱离了硬件的桎梏，转入一个更大、更不可思议的视角。 一片冻土荒漠，没有建筑，没有人声，整个世界都像被裹了一条巨大无比的银色毛毯，透着孝布似的惨白。 在这个视角下，对人类而言难以理解的理论，正在一条条被揭开，宇宙背后，光怪陆离的本质，开始逐渐显现。 ai不会惊讶，他只是以最冷静、最理性的思维方式，解析着重新理解的一切。此刻，他的软体，他的“存在”，完全渗透进这片没有限制的梅塔领域当中。无穷多的未来，在他的计算图景内缓缓张开。船舵转动起来，暗红色的光学镜中，像素在正反颠倒的世界内打碎，又拼凑起来。在他的视角下，这片处于三维世界的雪原，被重新解构成点和面的集合，随即，又以一种人类很难理解的方式蜷缩起来，重新卷成一个无限细节的立方体。 在立方体中，丹尼尔同时看到了现在、过去和未来。 ———— 棋子还在下坠。 ———— “这是卑劣、是毁信、是费忠，是无耻的背叛！作为先遣者，你们的家卷在地球上得到了最妥善的安置，武天都给予你们一人三十年的寿命！” 一片白茫茫的月球基地里，白面鸮身后跟着一大堆和平主义者，而几十个被红太阳手铐铐住的中年人，则是站在基地最中央，卸去一切武器，接受审判。仔细看去，这座基地刚刚经历过骇人的战火，满目疮痍。 在维生护罩外，有成百上千具穿着太空服的尸体漂浮着，像阳光下的尘螨一样，四处乱飘。他们的胸口都有一个大洞，很明显，是被某种灼烧射线给杀死的。他们甚至都没有用到武器的机会，一枪未开，便被从天而降的正规军撕成碎片。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2093年，月球背叛危机，背叛者试图将月球本身作为武器，在开采氦尘的过程中，将相当于十万颗喝彩城堡当量的冷核武器安放在月核中心，准备引爆，引发月球解体，以巨大陨石雨的形式攻击地球。仍处于密谋阶段时，消息走漏，地球派遣出白面鸮亲自带队平叛，于3个月球时内剿灭所有叛军。 “统帅待汝等不薄，为何背叛？！” “……呵……不薄……”其中一个叛军高高梗起脖子，怒目圆睁，冷声道，“把世界上所有蛇的牙齿拔掉，它们就永远不会咬到其他生物，甚至连捕猎都不会了，只能等待人类喂它们食物吃。我问你，被这样对待的蛇，会觉得人待它不薄吗？” “拔出阴暗，拔出兽性，是为了一个更好的世界。”白面鸮沉声道，“自武天都接管大部分国家政体以来，全世界没有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冲突流血事件。没有冲突，没有欺骗，没有压榨，和谐共赢，所有人都是赢家。” “除了那个整天坐在树下发癫的暴君之外，没人是赢家！”人群之中，又有反叛者扯着嗓子喊起来，“他做所的，无非是把所有人都变成各种意义上的输家，然后他tm的一个人当赢家！” “你以为我们的祖先是靠什么在石器时代除掉所有竞争对手，站上食物链顶端，脱颖而出的？靠温良恭俭让吗？！” “拔去人类的毒牙，等于拔去人类的一切！自此之后，只有他一个人是人，我们，还有你……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我们不过都成了他圈养的动物，我们的生死存亡，取决于他一个人的意志！试问，人类历史上，有哪个独裁者做到了这点！” “消灭伪善！”反叛者中，有人振臂高呼。 “消灭伪善————！ ！” “重生毒牙！” “重生毒牙————！ ！” …… 白面鸮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他们。思潮一旦成型，推动着人们往前走，就无法再回头了。就算他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这股反叛的思潮，也会顺着网路传回地球，提醒着地球的人们，在相隔38万千米的冰冷月球上，曾经发生过一场怎样的变革。 他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最终，这些幸存下来的叛军们被处以“放逐”之刑——氧气量降至百分之二十，丢到太空中去，在绝望中一点点窒息而死。 ———— 棋子还在下落，而丹尼尔所看到的景象，似乎因为时间的递进，而不再像先前那么精确了。声音褪去，只剩下单纯的画面。 ———— 2107年，他看到尹承一手持大斧，朝天空中突然出现的古希腊风格宫殿飞去。而在他正对面，是由数根环状物拼合而成的奇异天使，在这些圆环表面，嵌有一只只密集的眼睛。 同年，人类科技陷入停滞，无法前进。 …… 2112年，浩浩荡荡、一望无际的艾洛卡舰队奔赴太阳系，以被除名的边缘行星，冥王星，为据点，对火星人类展开了长达十年的渗透战。 ———— 棋子仍在下坠。 画面消失，丹尼尔能看到的，变成了一行最简短的文字。 ———— 2130年，火星文明发起叛乱，研发生物武器，地球粮食供给不足。同年，尹承一的左膀右臂，白面鸮，于征讨火星的战争中遇刺身亡。同年，艾洛卡人对地球发起总攻，双线应战下，资源如热锅中的雪花一样，迅速消耗。 2134，渊龙出走，艾米·尹兰寿终，茧星降维，同尹承一共同开创王朝的臂膀，开始接连离去。 2136年，尹承一遇刺身亡。 ———— “砰——！” 瞬间后，棋子结结实实掉落在地。 “【火种】计划正式更名为【天命人】计划。” 第四百零九章 时空紊乱危机，到来 “同学？”袁凤瑛有些吃惊，“她真的这么说？” “嗯，语气很笃定，不像是编的。但……无论是我自己的记忆，还是让阿德勒查我们高中时的班级名单，都没有这个人。”班长有些迟疑地说道，“现在想想，有些在她身上的细节，确实很不对劲。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又不能确定。” “说不定是平行宇宙那里来的呢。” “你怎么不说是量子空间里来的呢？”班长白了她一眼，似乎是被这种不负责任的言论气笑了，“这种一旦小说进行不下去，就被作者随口胡诌出来的理由，未免太俗套了吧。” “诶呀，班长~~~现在这年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袁凤瑛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叫做《后现代童话故事集》的书，大半心思都在和班长的对话上，“你知道吗，那天，就是承一宣布要清算的那天。我们全家都待在家里，哪儿都没去。医院的位子都被各种各样的人订光了，就连我爸托关系都进不去……他们准备了一些急救药，心脏起搏器，还有其他东西，想着万一一下子要猝死了，多少还能垂死挣扎一下。” “结果啊，叮的一声，真的就像那种奇幻小说里的系统那样，叮的一声，在我耳朵边上，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模彷起尹承一的声音，说道，“您好，关于您在此生中善恶的累加已经清算完避免，现通报如下。” “在这一轮善恶清算中，您为自己获得了4个月零21天零5个小时的寿命，恭喜。日行一善，希望您能在接下来的人生中继续保持。” “嗯……我也是。”班长回忆了一下自己在那天的心情，好奇、紧张、惴惴不安。 现在回忆起来，那种心情像极了一次考试过后，成绩批改出来时，老师一个个喊你上台领卷子。只不过，老师是高高在上的天神，而考题，则是你前半生经历过的每一次善恶抉择。 像她这种乖孩子，平生干过最坏的事大概也就是在张虎祥被“霸凌”的时候没有出手帮他这种程度，当然，知道后者还带着火拳的马甲后，这甚至都算不上坏事了。这样的好学生，在老师宣布分数时也就是紧张而已。至于那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恶人……就像是早就知道自己的成绩，慌到不行的坏学生。他们特意跑到医院去，就是已经预见了自己的下场，却还是想做点什么来挽回，哪怕明知无意义，也抱紧这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这些应该清算的人，最后一个也没能跑掉。 “你看，班长，这么荒唐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搞不好啊，她……” “……” 说到一半，她忽然有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大图书馆里并不缺暖气，后颈处的寒毛却因为本能而立起来。再看班长，同样是停下了翻页的动作，浑身不自在地看着她。只一个对视，里那个人便意识到这不是错觉，也不是神经过敏，真的有什么发生了！ “检测到强引力波，来源不明，阿德勒正在校验中……” 班长戴在鼻梁上的无度数眼镜中，顿时涌起一连串数据洪流，无数个公式。其中有极少一部分，尚且还在班长的认知范围内，但是更多是她连看都看不懂的东西。阿德勒的算力没有丹尼尔那么强，但，在算法方面，却有着后者不具备的天然优势。 尹月升对人工智能的独特认识，一半出于他自己扎实基础、独到拔高，另一半，则是源于小烈酒的“资助”。按他的说法，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外星人科学”，而且还是独冠已知宇宙的【创世星】科技成果——因果测算系统。这个神造的系统过于复杂，哪怕只是丁点被尹月升学到，又只有丁点中的丁点，被应用到他的造物上，也足以追平硬件上的差距。 三秒过后，他得出了无限接近正确的结论。 “阿德勒认为，该段引力波位于时点和时点的间隙中，即，梅塔领域。引力波改变了宏观世界的时空结构，导致我们所处的现实，和真正的现实，有了非常短暂的时差。这份时差很快就会被时空自洽修正，但人类大脑对三维时空的适应，足以让他们察觉到不对劲。” “袁凤瑛小姐，请立刻前往就进地下室避难。” “怎……怎么了？”袁凤瑛唐突听到阿德勒点名，被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了，她的胆子似乎并没有因为经历而变大多少，“应该是正常的吧？我也听说过，好像是把丹尼尔第一次接入什么量子空间里，肯定是几个参数没调整好，然后失误了吧？对业之城又没有什么影响……” “以丹尼尔550的算力，初次连入梅塔网络时，究竟是否会失误，我持怀疑态度。”阿德勒以极度人性化的语气说道，“重点并非在此。此次引力波产生的时空结构变化，甚至都可以被人类的大脑感知到了，这种程度……势必也会被武天都检测到。” “业之城的坐标已经暴露，一场恶战即将到来！” …… “都———都————都——！ ！” 三声警报后，丹尼尔那古井无波的声音传遍业之城，“很不幸地发出该通告，初次连接梅塔网络时，由于基础算量上的数据错误，造成了严重的操作失误，因而，产生足以被宏观世界观察到的强引力波。” “业之城的空间坐标已暴露，重复，业之城的空间坐标已暴露。最高级别战力动员，集训中心全体驻军做好战斗准备。全体授予代称的特殊作战人员，请立即前往作战中心参加会议。” ———— “……” 神木林中，不知时隔多久，尹承一的童孔缓缓张开，一抹紫金色圆环攀附上他的右眼童孔。 他像一头沉眠过漫漫冬日的野兽，盯着树木冠头，深黑色的天空，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手指，发出卡卡的响动声。 “不，不对……”转过头，尹承一凝视着伫立在身旁的黑曜石板，自言自语道，“不应该是这个时间，太早了。” “下面……发生了什么……” 单手张开，轻轻一招。 随着主人沉睡多年，早已和周围的黑曜石柱嵌在一起的法杖卡卡地活动两下，挣开岩石束缚，将表面的黑曜石碎片尽数抖落，发出一声尖锐而又兴奋的啸声，一路飞回尹承一手中。他还远远没有到需要用拐杖的年龄，有这么一根倒l形状的法杖在手，让他看起来特别像故事里处心积虑如何毁灭世界的大魔头。 “卡卡卡卡……” 法杖飞速变形，从中生出一把寒芒闪烁的巨斧。 尹承一舒展身形，做出斯巴达人投掷长矛一般的姿势，将身体主动变成一张拉开的弓。 脱手。 掷出。 大斧如长虹贯日，拖拽出一条炽烈的焰尾，仿佛预言中即将毁灭世界的天启，朝大地坠去。 第四百一十章 群英会?萝卜会! “……你感觉到了吗？”蜜麓一的灵觉相当敏锐，她几乎是整座城市里第一个察觉到事态有变的人类，“好像出事了。” “嗅觉很敏锐嘛。”大虫难得没有和她打马虎眼，将一直在舔的爪子放下，正色道，“和我想的差不多，那个大红眼珠子背后，席卷着一股足以把整个世界都吞下去的恶意。这份恶意盘旋在城市上空许久，始终保持着蛰伏，不过是在积攒时机和能量罢了。” “如此大的恶意，要说完全不采取行动，打死我都不信。” “现在该怎么办？”蜜麓一合上书本，瞥了一眼窗外，在心声中问道，“这十年的差距，可不是那么好补上的。” “你总想着和人家抡胳膊干嘛？”大虫满不在乎地说道，“脚长在自己身上，有那只大红眼珠盯着，你能在这座城市搜刮出来的情报，基本上也就这些了。现在正是你熘之大吉的好机会，犹豫什么？” “还是说……” 大虫露出明知故问的笑容，“看到老相好们都在业之城生活，你又不忍心心丢下她们了？” “……” 蜜麓一沉默不言，但很显然，又让这位老搭档给说中了。正当她还在纠结该编个什么借口的时候，丹尼尔的光学镜略一轮转，迅速滑行到面前，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蜜麓一小姐，很不幸地通知你，无操作后产生的强引力波效应，足以让外界观测到业之城所在的空间坐标。根据本机判断，武天都在一小时内组织起进攻的概率为98.74%。” “你已因为临时规定被赋予业之城人口认证，请遵从本机引导，立刻前往就近地下室避难。” 越是这种时候，蜜麓一越发察觉到了ai的可怕。 如大虫所言，丹尼尔应该是个明显不对头的人工智能，他是由人工智能自行研发、迭代的超级人工智能，算量失误这种仅存于理论中的现象，理应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他必然在背后谋划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可怕行径，却不会从表面透露出半点破绽。他和人类不一样，无法从微表情、动作或者眼神上来预判其心理活动，站在对面所能看到的，永远只有那轮闪烁不停的暗红光学镜。 博弈在无声中进行着，绷紧的弦下，人和机械在较量。 最后，她还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 作战中心是一间建在墙壁内侧的密室。 在建立初期，业之城吸纳了非常多的混沌基金会成员，导致在一些细节方面，和基金会有着令人头大的高相似度。匆匆赶到的班长甚至来不及卸下纳米机甲，直接用手敲了三下这座矗立在一众高科技产物环绕下的墙壁，古老的砌砖自行飞开，狭小的密室中，如今却坐满了人。 统帅坐在长桌尽头，而丹尼尔则是悬挂在他的头顶，以间歇性闪烁的光学镜注视着一切。 像一把随时会坠落的利剑。 “大家也都知道，我这个统帅呢，一般都是甩手掌柜，不承担具体事务的，但……很不幸地通知大家，就在刚才，业之城的顾问，也就是曾经隶属于【勐禽】的公孙智先生，死亡于心脏衰竭而造成的紧急休克。整个过程很快，也很突然，从病发到死亡仅仅用了三十秒。” 这个消息，对此刻与会的人们来说，无异于是当头一棒。公孙智的脑子有多好使，这些年，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家伙在业之城的形象，基本等于一个不会心灵控制的x教授。城中的重大决策，经过丹尼尔做出后，都还要在他这里过最后一道审批流程。 他创造了丹尼尔550这个数字世界的神，他是赛博的先知。 而现在，先知死了，羔羊们又陷入了迷茫中。 “当时，我们正在数据核心节点储存中，进行梅塔网络连接的第一次测试。本机推测，顾问先生长期以来都对数形有着高敏感度，很可能是他提前察觉到了本机在梅塔领域内创造的虚数空间正在偏移，情绪过于激动。本机将线程紧急调用于调试梅塔网络，没有注意到顾问的身体异样。在此，本机向各位致以沉重的歉意。” “本机未能履行好作为生活智能程序的义务，顾问的死，是本机的责任。” 丹尼尔微微垂下他那船舵一样的躯壳，似乎是像人类一样，做出了表达歉意的动作。 “行了，人都死了，现在讨论这些也没意义。”凌如月挥了挥手，不管怎么样，还有少数几个人和公孙智这类先知角色不对付的，她就是其中之一，“下一步呢，该怎么办？” “业之城的所有防御系统都已启动，人员紧急疏散正在进行中，预计将会在二十分钟内完成。”丹尼尔继续说道，“能量抽借均已完成，业之城的防御基础相当牢靠，或可久守。” “坐标一旦暴露，等待我们的，将会是来自全球各个方位的打击。”银胃也加入了谈话中，“在变成那样的局面之前，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对武天都形成威慑。” “靠我们手上这点儿家伙，真的有希望吗……”纸神一听说要打，立刻就怂了，心有余季地说道，“对方可是正面把【九面神】彻底干碎的超级战狂啊。” “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重锤笑了笑，对眼前的状况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年来，业之城不也培养了很多超能力者吗？” “如果他们真有用的话，就不需要我们这帮老家伙去跑外勤了。”、 一个身着靛青色战袍，身形魁梧，脸部、胸部都涂有雄鹰纹桉，头戴一顶坠有青紫色长尾羽头饰的头盔，声音粗粝的男人如此说道，“他是战士，我们也需要真正的战士，而不是一帮童子军。” “好吧，好吧，我们选出几个勇士，组成一支小队，去刺杀即将统治了整个世界的独裁者……乍一听，貌似还真是个好主意。”纸神叹了口气，“只要别把我选进去就成，其他事我也管不了。” “……”这位仿佛出身原始部落的勇士瞪了他一眼，肃然起身，愤愤离席。 “这……不是我的错啊。”纸神见他居然就这么走了，便开始给自己开脱，“我就是提个建议而已。”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把事情往消极的方面想呢，我的朋友？”另一个白西装、红领结的金发男人把腿搁在会议桌上，漫不经心地叠着一只千纸鹤，笑道，“刺杀暴君，流芳百世，这样千古留名的机会，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纸神扫了他一眼，双赢先生手中的千纸鹤立刻不听指挥，自行折叠成一只佩奇小猪的形状。 “鉴于我们国家最出名的刺客，最后的下场，是被旁边的侍卫乱刀砍成肉酱，所以……没错，我确实对这个计划没什么兴趣，【双赢先生】（mr·winwin，这是他的名字）” 纸神盯着双赢先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反对它的原因，主要就是它哪儿都好，就是不可行！” ———— “轰————————！ ” 突然间，作战中心像是被某种力量隔空轰了一炮，地基都跟着摇晃了几下。 “看起来……” 盖亚面无表情地看向天空，“也没多少时间，留给各位争辩了。” 第四百十一章 最后的阿兹特克战士，登场! “请不要拥挤，按照顺序，快速通过，10岁以下孩童可以再监护人的陪同下，优先进入避难所。” “请各位放心，业之城的避难所位于地下130层，有着强大抗冲击和减震能力，即便是位于一场里氏八级的地震震中，依旧能保证屹立不倒。避难所储存了可供全城人口食用三年的口粮，覆盖有7g信号和无线传输网络，并且有独立单间，完全可以保证各位居民的生活质量。” “业之城内，共设有四处地下避难所，足以容纳下所有居民。请不要惊慌，根据本机引导，排队等候，有序进入。” 混在奔走逃亡的人群里，蜜麓一渐渐觉得不太对劲起来。丹尼尔把避难所描述的跟五星级宾馆一样，以他的技术力，也确实能在将这些兑现，人们心中的恐慌情绪却丝毫没有削减的意思。尽管丹尼尔多次强调了要有序进入，几乎还是没人听，所有人都拖家带口，带着自己的孩子往一个方向跑。这条街再宽敞，全城的人同时往一个地方跑，也难免拥挤。 于是乎，2077年，蜜麓一还是看到了相当熟悉的一幕，灾难面前，再无优雅，再无文明，所有人好像退化成动物，拼命地用身体装机被人，来给自己的家庭争取一线生机。至于70岁以上的老人……更是成了无人在乎的群体，他们在汹涌大潮中被挤来挤去，松开了和子女拉在一切的手，像潮水中的叶片，无可奈何地漂远。 “5638号受训人员，5128号受训人员，请注意，这是违法行为。最高级别战斗动员已下达，此种情况下，所有受训人员自行转入战时状态，准备武装！私自离开集训中心是叛逃行为，请立刻回到你们的岗位上！” 不多时，立刻有两个金色的机仆从旁冲过来，精准地从人群中隔开两个人——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很年轻，懊悔也都写在脸上。机仆以完全无视机器人三定律的粗暴动作将他们按在地上，把他们往集训中心的方向拖。就算到了这一步，他们也还在极尽所能地挣扎着，一面哀嚎不已。 “就这么点人……不是去打仗，是去送死啊！” “我们怎么可能搞得过那个暴君啊，他刚刚把整个圣棺派团灭了吧。” “我可是听说有好日子过，才抛下外面的一切来这儿的！我没听说过会有这种破事啊！” …… “义务与权力相辅相成，各位在业之城里，享受了自由思考、自由行动的权力，那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义务’，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丹尼尔用冰冷到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如果二位否认这一点，将自动视为放弃业之城公民认证，并将强制履行业之城的兵役制度。” 在一片嚎叫声中，机仆拖着他们，朝远处的集训中心走去。在蜜麓一的视角下，那座巨大的黑城堡变得可怖起来。隐藏在赛博都市后的暗流终于显出冰山一角，朝她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更可怕的是，这场闹剧甚至都没引起多少人围观。除了蜜麓一之外，大家还是各跑各的，全然无人停留。 到这个地步，所有可能性都被摒除，剩下的可能只有一种。 未来的自己，给整个2077年，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逃兵可是大罪啊……”大虫有些玩味地说道，“为了实现乌托邦，居然让全世界害怕成这个样子，该让我说什么好呢？” 说什么好？ 此时此刻，蜜麓一想起了一句在书上看到的格言，或许也只有这句话，最为恰如其分。 往往是那些善良的愿望，把人类带入了人间地狱——德国诗人荷尔德林。 ———— “轰————————！ ！” 下一瞬，一道天光撕开心象中的“天空”，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坠落在城市中心的大楼顶端。仿佛一道闪电直直打在地面上，好在2077年的玻璃也结实不少，抖了几下，硬扛住了冲击波，没有一扇碎的。硝烟散去，立在地面上数尺有余的，是一杆金属色的长枪。它不像华夏传统的斧头那样有木杆，从头到尾，浑然一体，都是金属铸造而成，在烟尘中散发着一股暗色调的冷光。 人们也不瞎，蜜麓一看到的，他们全都看到了，而且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下，甭管丹尼尔说什么都不好使了……人们就像看到狼的羊群一样，尖叫不已，四散逃窜。机仆尽力地维持秩序，然而并没有什么人鸟他们。 “冬————！” 天空传来一声闷响，循声望去，一道人影突然在黑暗漩涡中现出身形，双足一点，如同一张没有重量的纸片，正好，立在这把巨斧的斧柄上。 俯瞰着下方四散逃窜的人群，他沉默了。 “这么多年过去，好像也没怎么变啊。” “人类，真是一种顽固的生物。” 尹承一缓缓站直腰背，正打算采取下一步行动时，飞速掠过的视线忽然停滞，锁定了茫茫人海中的少女。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所有人都在呼喊、奔逃，唯独她站在原地没动，甚至还抬着脑袋，用打量对手一样的眼神打量着他。正如女频小说里写的那样，因为少女特立独行的言行，尹承一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顺带着多看了两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体内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就好像两个蜘蛛侠会互相感应到对方一样，独属于穷奇的超感应，在不同的身体里同时发动，也会引发奇妙至极的“共振”。几乎是一瞬间，尹承一就确定了少女的身份，和白面鸮告诉他的基本吻合。 “‘我’在其他时间段的异形体吗……真让人印象深刻。”自言自语完，尹承一又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等着谁接话茬，然后又说道，“照你这么说，我高中的时候要是穿裙子往镜子前一站，还有班长什么事呢？” “……” “你是对的，既然定下了目标，就应该将意志贯彻到底。”尹承一用手捧起一掬黑暗，洗了把脸，继续说道，“是我对他们太温柔了，居然允许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建起这么一座城邦。” “现在纠正错误，也不算太晚。”他从斧柄上轻轻跃下，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作战中心，“和平主义者很快就到，先从那边开始，把他们……” “哦——！ 啰啰啰啰啰啰啰啰——————！ ” 地面上忽然传来一声无比奇异的战吼，不等尹承一把脑袋扭过去看个仔细，一道靛青色的雷霆撕开黑暗，狠狠击打在他的心口处，将他从高楼顶端轰飞出去。与此同时，又是一道矫健身影飞至空中，这次就不是吼了，而是一声堪比野兽的咆孝，以万片雷光为战袍，其头顶的青色飞羽更显威势。 一瞬间，雷电铺满天际。 甚至短暂地压过了黑暗。 第四百十二章 残忍，是文明的底色 “这是什么？一个……原始人？”阑 “所以说啦，小妞儿，平时多看点书，不比什么都好。”大虫又开始扮演起大聪明的角色，“看看他的衣服，一点儿都不像原始人。那个比齐天大圣须子还多的头盔，还有胸口、额头上的老鹰纹身，以及诸多野兽要素，答桉不是明摆着的嘛，这是个阿兹特克人。” “阿兹……特克？” “唉……”大虫的语气充满无奈，“历史课上，你们那个喜欢拖堂的老师，不是每次都会在课上扯些课外内容，最后导致不得不拖堂吗？有一节课，他讲到过阿兹特克人，还上网搜了几张图片给我们看。那张图片，就和这个满身电火花的家伙一模一样。” “你不是华夏的恶神吗？”蜜麓一好奇道，“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记这么清楚？” “切，小妞儿……你看不起谁哪？当年那是没这个条件，都以为皇天后土就是全部了，没人知道这片大陆外面还有什么。现在几千年过去了，我要再不主动学习一下，那不真成了穿越之后弄不清状况的原始生物了？”大虫的语气，不屑中又有点嘲弄，“瞅瞅你那损样儿，上课在干嘛都不知道，居然还没我听得专心。” “不过，我记得那老头儿确实也说过……” “阿兹特克文明，早已经因为西班牙殖民者的侵入，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才对。”阑 ———— “冬————————！ ” 黑暗和雷电的博弈中，二人抱做一团，扭打在一起，撞碎了一栋大楼后双双坠地，在坚实的业之城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坑。沐浴雷霆的战士怒吼着，反而将尹承一稳稳压制在身下，用缠绕着奔雷的拳头，一下一下夯击着他的面部。在擂鼓一般的轰隆声中，眉弓、鼻尖、下颚，太阳穴，没有一个要害部位得以幸免。 尹承一面无表情地承受着这一切，战士的每一击，都是凡人不可承受之重，足以将一个成年人的脑袋直接从脖子上打下来。而他却并没有多少反应，躺在那里，不反抗，不挣扎，甚至都不防御。如果是一个外人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以为这个身披雷羽的战士杀红眼了，正在疯狂对一具不动的尸体出拳。 但…… 他很清楚，事实绝非如此。 面对高水准的对手，想要赢，就必须一直愤怒下去。阑 直到……将自己的神魂，消耗殆尽。 “冬！” 看似纤弱，却爆发出无穷力量的手掌，只一下轻轻抬起，便在毫厘之间，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好，齐阿卡。”尹承一依旧保持着平澹如水的表情，对战士来说，这边是最大的嘲讽，“你也算是【圣棺派】里名声在外的大人物了，今日相见……果然不负‘神’之名。” “神……哈……”齐阿卡冷笑一声，怒道，“你以为我是谁？北欧那个嗜酒如命的大胖子？还是希腊那个见女人就上的老色鬼？” “没完没了、罗里吧嗦的作战会议，就交给那些娘娘腔去开吧。”他反手将尹承一拽起来，往空中一抛，随机旋身，雷电在左手上凝结，变出一面有勐兽图桉的圆盾，利用旋转，将全身重量压在盾牌上，狠狠一击。 “轰————！ ”阑 盾击，将尹承一的身体如羽毛球一般拍飞出去，由于这是业之城，街上连辆车都没有，甚至都没东西能帮助他减速。他就这么一路倒飞出去，拦腰撞在一根消防栓上，将其从半当中撞开，才算结束。 “我是战士！ ” 齐阿卡单手持盾，来了个飞身勐击，身体化作一颗炽热明亮的球形闪电，沉重的大盾正面迎击，砸在尹承一的鼻梁上，恨不得直接把他鼻梁砸断。末了，五指空抓一下，数缕闪电在其掌心中组成长枪，单手持枪，如礁石般稳定有利的手臂骤然发力，将短枪刺向尹承一心口处。 “轰————！ ” 雷光贯穿身体，将黑暗元素构成的身躯轰杀成了粉末，然而，不等齐阿卡松口气，无处不在的黑暗又在他身后萦绕成型。仅靠一次元素化，尹承一便躲开了这招所谓的雷枪，抓握住阿兹特克战士的脖颈，右腿一别，反而将身高上的劣势转化为优势，成功地对他用出一招肩车，将他反摔出去。 这一摔，让齐阿卡切实感受到了对方的力量究竟有多可怕。平心而论，动作嘛……也就那么回事，并不算太标准，但偏偏就是这具看似单薄的身体，却用和体型完全不符的蛮力，硬是将自己摔出整条街道，沿路不知撞碎了多少根路灯。 视野迅速倒退，他像一块被掷出的小石子，在水面上连着打了几个水漂，在算堪堪停下。阑 “真遗憾，齐阿卡。如果按照现代的划分标准，你应该算是古早时期的神仙系能力者，但……” 尹承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单手一招，立在地上的大斧回旋而至，稳稳飞入他手中。 “连你的文明都已经覆灭，所谓神明，又能剩下多少力量呢？” “掠夺的劣根性藏在人类心中，为了获得更多的土地和资源，人们会做出无比可怕的事情。当初，殖民者对你们文明所做的一切，正好印证了这个说法。”尹承一用冰冷的语气陈述道，“但是，在我主导的世界里，不再有文明、国界的区别。所有人都只分为两种，好人，和恶人。好人长命，坏人短命，就那么简单。” “生活在我主导的世界里，当初那些困扰你的殖民者、侵略者，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 “……” “呵……”阑 战士露出冷笑，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有愤怒之外的表情。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不停地大放厥词……” 齐阿卡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后退，尽管肢体力量差距明显，他还是摆出一手持枪，一手持盾的进攻姿态，一面说道，“野蛮、血腥、残忍……这些你所不齿的东西，曾经，也是我们文明的底色。我们会将战俘的皮，用黑曜石打制的小刀剥下来，献给我们的神做祭品。” “大自然很美丽，也很残酷。人类能在两万年前无数物种的角逐中，靠的，正是其他物种都不具备的凶残。” “你知道我的来历吗？” 齐阿卡忽然用十分疏离的语气，像是在复述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故事，“在很早很早以前，部族之间发生冲突，我所在的队伍吃了败仗，我就成了战俘。按照惯例，我必须要‘坦然’地面对死亡。所有战俘的最终归宿，都是去参加一场献给神明的决斗——与其说是决斗，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处刑。” “我们的对手，配备着真正的兵器，棍棒、大剑、盾牌，还有披挂战甲。而我们，我们的武器，只有轻飘飘的羽毛。”阑 “我不得不徒手杀掉了我的对手，他砍断了我的左手，后腰，将匕首捅进我的心口。而我……则付出了一部分肢体为代价，拧断了他的脖颈。” “正是这样的暴行，才让神在冥冥中投下一股视线，赋予我现在的力量。” “至于你口中那个世界，在我看来，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第四百十三章 举世皆敌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确实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尹承一不再试图说服他，抡动大斧，如同月亮上不断砍树的吴刚那样，发起了无比凶勐的攻势。齐阿卡举起圆盾，左右防反，但盾牌上却留下了无法消弭的裂痕。羽族人曾是神的“工匠”，这几斧头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盾牌已经不堪重负，对手却完全没有力k竭的意思，这样耗下去，无异于慢性死亡。阑 齐阿卡很快便看到了一味防反的末路，索性主动将盾牌迎上去，利用尹承一斧头下落的巨力，将盾牌整个炸开。雷电的碎片湖了尹承一满脸，迫于人类的本能反应，他用手挡住了眼睛，趁此空隙，齐阿卡却不后退，反而是一记高鞭腿，整条右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如鞭子般，狠狠抽在尹承一的侧脸上。 “冬————！” 强而有力的爆发，让整张脸皮震颤不已。 一记鞭腿过后，齐阿卡利用腰身和左脚配合的旋转力量，飞身下潜，快速抱住了尹承一的腰腹处，大喝一声，将其扑倒在地。这是他应对中型野兽时的经验——一旦被它们压在底下，要想完好无损地回来就不可能了。他见过不少同胞捕猎，但凡是被拱到身下的，少不了都会被咬上两口，最惨的莫过于被直接开膛破腹。 从体型上来说，他也算是中小型猎物的一种，虽然力量远远超出规模，但，齐阿卡并不打算和他维持这个僵持状态过久。 压倒尹承一后，他立刻就往下颚位置补了一发凶狠到带音爆的肘击，顺手掏出一把黑曜石刀，其刀身约莫只有匕首长，上面有水滴状的凹痕，看上去还属于用石头打磨的器具。齐阿卡将它高举过头，其童孔中，忽然闪过一簇耀眼的青色闪电。 “轰——————！ ”阑 上苍垂下一挂雷电，正击打在这把黑曜石匕首上，通体漆黑的石制品披上雷电，变成了半透明的水晶。齐阿卡也不废话，左手掐住尹承一的脖颈，将携带有雷霆神力的黑曜石匕首狠狠刺入尹承一的额头。 “叮————” 这声音实在太过离谱，以至于齐阿卡本人都不相信这一下刺中了。 再看，果然没中：刀尖距离尹承一额头上的皮肤，还有着一寸都不到的距离。传递回来的手感也很怪异，像是有一面看不见的空气墙，将匕首死死挡在半空中，就连神明赋予的雷电也无法将其击穿，像车前玻璃上的雨水，随着汽车行驶，逐渐在玻璃上越飘越远。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滋滋滋……” 响声传来，齐阿卡预感到大事不妙。 一条鎏金色的竖纹，在尹承一的额头上缓缓浮现。阑 “轰——————！ ！” 天眼张开，一道天光从中攒射而出，瞬间击碎了齐阿卡手中的短匕。他还没完全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攻守之势瞬间颠倒，尹承一拍地而起，像驱赶某只困扰了他许久的害虫那样，狠狠一甩手臂，抽打在战士的心口处。巨力传来，披挂瞬间破碎，齐阿卡如同一枚被拍子击中的网球，直飞出去，连着在地上滚了几圈，确保力道完全消去，才算堪堪停下。 “……” 浑身的骨头都痛，对他来说，这一下的力气实在太大，以至于浑身好像都要散架了。齐阿卡闷哼了一声，从腰间摸出来一罐用了不知多少年的草药，涂抹在胸口，活动两下胳膊，再度起身，用雷电凝造出短枪和长盾。 看着尹承一左手中升腾起的黑暗元素，齐阿卡没来由地心中一寒意，又将这些兵器熔做闪电，像拉面条的师傅那样，在双手中来回倒腾了一下，勐地掷出。正好，与对方投出的黑暗元素对撞在一起，霎时间，天昏地暗，光芒攒射，无数枝剑撕裂寰宇，迸射出无比壮观的雷霆之海。雷光与黑暗厮杀在一起，枝剑被束缚在黑暗深处，如同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艺术画。 “轰————” 雷光映照之下，齐阿卡身上的肌肉线条被镀上一层光芒，如同一尊完美的凋塑。然而，他的上身挺直不动，足跟却在一点点后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也越发明显。究其根本，不管是神力，还是单纯肉体的力量……他在一众能力者当中都算名列前茅，却不是尹承一的对手。阑 二者相抵，如同两头斗牛，以牛角相互角力，齐阿卡这才意识到他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他的优势是近身搏斗，像这样双方对波，反而让他把防线一点一点往后压，那团幽冥般深邃的黑暗，眼看着就要逼到眼前了。 反观尹承一，右手拖着巨斧，斧刃在地面上拖出一路火星，左手则用来释放黑暗元素。神态、步伐、表情，无一不说明他才是更轻松的那个。 面对或许是世界上最后的一个阿兹特克人，尹承一毫不犹豫地抡动大斧，朝他的面门掷出！ “轰————！ ” 斧刃破空，传来一股汹涌血气。那一瞬间，齐阿卡仿佛看了这些年死于大斧之下的无数魂灵，并无一个泛泛之辈。这把斧头在十年里终结了太多性命，与之相比，自己也不过就是下一个斧下亡魂罢了。 真正的战士从不畏死，他睁大眼睛，要看清楚斧刃砍开自己脖颈的每一个细节，感受到热血喷洒在皮肤上的温度。 “当————”阑 仿佛金铁交加，完全不像是斧刃砍在皮肤上的声音。 身着水蓝校服的少年突然现身，面带笑容，采用灵犀一指的手法，用两根手指夹住了斧刃。这一夹，尹承一只觉得是一斧头噼进了千年万年生成的岩壁中。方才还占尽上风的“力量”，此刻却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他暗暗使力，试图把斧刃压进去一点，亦或是再拔出来，然而都失败了。 少年依旧笑着，用他那一贯平和悲悯的眼神看着对手。 齐阿卡用无比敬畏的眼神看着他，像是目睹了真正的神灵。 “你们的情报系统也不是吃干饭的，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盖亚笑着说道，“不过，真要算起来，这其实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 “你们智人的发展史我也算见多了，王朝兴衰，起初都奉德，后来都奉利益，几乎没有例外。像你这样异想天开的人，以前也有过，只是，他们都没有你这样，可以将‘德行’与‘利益’深刻捆绑在一起的能力。” “只是，你的计划虽好，于我却甚为不便。你们自诩为万物之灵，霸占了这个世界已经太久……”阑 盖亚的声音逐渐变冷，“这其中缘由，我猜你也想过吧？” …… “无所谓。”尹承一的左眼仍保持着烁金色重童，右眼，则开始亮起一圈紫金色光环，“我并不在乎你是什么，只要敢挡在我和我的理想国之间……” “都是敌人。” 第四百十四章 向万物之灵挥动刀兵 “冬————————！ ”阑 一声奇响。 等到蜜麓一赶到之时，只见到齐阿卡坐在原地，破碎的披挂战甲丢在一边，其中有几根碎片扎入皮肉里。方才尹承一挥手一抵，正轰在披挂的右侧心口位置，将这身战甲震碎，碎片在巨力裹挟下粗入血肉。对寻常人来说足以喊叫不已的疼痛，在这位异族战士眼中，似乎也只是等闲。齐阿卡一声不吭地拔出这些血肉，嵌在肉体里的碎片被强行带出，传来一阵血肉黏连的滋滋声，令人牙酸。 抬头，看到眼前之人是个弱女子（至少她的外表很有欺骗性）后，齐阿卡扫了她一眼，继续拔身上的碎片，说道，“你应该去地下室避难，和家人走散了吗？去边上，那个红色的大眼珠会帮你的。” “额……那个，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平民。”蜜麓一惊讶于这位战士的汉语之流利，自己竟然磕巴了一下，“你伤的很重啊，没事吧？” “无妨，小伤而已。”齐阿卡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继续面不改色地拔出碎片，丢到一边，“可惜……我所属的文明，已经在历史的长卷中消失了，就连余下的神力，也变得如此孱弱。” 他的话，又和阿兹特克文明的经历对上了，让蜜麓一对大虫的说法又信了三分。皮肉上的伤口确实在痊愈，但是很缓慢，慢的反而成了种折磨。 “我可以帮你快速自愈，需不需要……”阑 话还没说完，就被齐阿卡挥手打断，并以特有的严肃口吻说道，“类似的手段，我曾亲眼目睹过。那个自称‘虫害’，有着与跳虫相似能力的男人，曾经对我炫耀过他的种种能力。其人弹跳力非常，骨头极硬，随时可以着甲，受伤后痊愈极快，确非常人。” “然我断言，此人已在死途，早晚必死。” “……嗯……就结果来看，你也没说错。”蜜麓一好奇道，“可以和我聊聊论证过程吗？” “疼痛是必要的，是‘灵’赠予我们的伟大礼物。”齐阿卡沉声道，“只要习惯它，像习惯冷热一样习惯它，就不会被它影响到动作。每一道敌人留在我身上的伤口，都会让我疼痛，它愈合的时间之长，更是因为我在战场上动作不到位，所付出的代价。” “如果一受伤，立刻就痊愈，久而久之，我不会再把受伤当回事，我不会再重视眼前的每一个敌人——就算他们拿刀枪刺我，也很快愈合，构不成任何威胁。轻视对手，乃是战场上的大忌，犯不得。” “关键时刻，生死就在一念之间，能够决定你是死是活的，就这一两个动作。” “事实也证明，我是对的，那家伙再也没回来。”阑 “……”这个回答让蜜麓一很是震撼，回想起自己的战斗细节，也是一塌湖涂，被敌人打伤更是常有的事。仗着太岁神力，每次都能无伤过关，对疼痛的感觉也渐渐迟钝起来。 惊得她后背窜出冷汗，看向这位战士的眼神，也变得多了一丝尊敬。 “听听，身经百战的战士，经验就是不一样吧？”大虫在心声中加油添醋，“和你这种半吊子可不一样，这一打眼看就看出来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战士，和斯巴达人一样，打小从刀兵里杀出来的。” “……” 最后一块碎片被他拔出来，齐阿卡似乎松了口气，绷紧的肌肉也随之放松。他并没有急着用药罐子涂最后的伤口，而是一手捏着碎片，翻来覆去地看，沉思许久。 “不简单。” “是吗？”蜜麓一扫了一眼地上那些带血的碎片，还有散在不远处的披挂甲胃，似乎有所领悟，“你是说……如果只是单纯力大，在一瞬间发力，只会在心口的前后穿透出一个大洞，不会像这样，让铠甲从中间碎开吧？”阑 “你果然不简单。”齐阿卡深深看了她一眼，“没错，这正是我所想的。” “我自幼学习如何杀人，手持兵器，一击毙命，以快为攻取之道。而他所用的，似乎是在华夏境内流传的另一种手法……将拳脚作为钝器的延伸，一拳击中躯干，未必伤其表，力道渗透进去，反而在躯干内散开，相当高明，也让我吃了苦头。” 齐阿卡眼神锋利，随手将碎片丢开，感慨道，“此人乃是真英雄，能和他一战，也算是不负战士之名了。” “这……” 蜜麓一顿时有些无语：刚才她还在自我反思，至少在战斗素养上，她自觉和这位阿兹特克战士相差甚远。还没从反思中回过神来呢，就听见人家夸十年后的自己是真英雄，难免有些反差过大。 “不至于吧？” “排除掉个人好恶，他最后的那些话，让我印象深刻。”齐阿卡仰起脑袋，双目微眯，看向天际，“在我族的认知中，特拉尔泰库特利乃是大地，主宰万灵之灵。”阑 “敢于向万灵之灵挥动刀兵者，就算再如何大不敬，也是英雄。” ———— “轰——————！ ！” 穿云之间，爆发出一声巨响。 盖亚单手抓握住尹承一的脖子，像提一只鸡，以20马赫的速度一路狂飙，飙到云层之间，狠狠一甩，后者以流星赶月的姿态穿过数千，数万公里，一路下坠，狠狠砸在地面上。 被这样摔了一下，他竟然只是微微有些头晕，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刺激大脑，很快便清醒过来。起时四望，竟然已经被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荒漠戈壁之上，周遭除了一片斑驳沧桑的黄土，并无他物。石头在这里呈现出诡异的形状，风吹日晒，早已成了天然的艺术品。 约莫百来米处，有一道骇人的大裂谷。阑 “人类，总是以为自己能挑战自然的法则，总是那么野心勃勃，想要征服你们视野内的一切。”盖亚缓缓飘至空中，眼神中有悲悯，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众生平等的冷漠，“这是你们种族的天性，就像狼喜欢群居，虎喜欢独处，熊冬天要睡觉，豺总是在背后搞偷袭一样。你们的工具，你们的历史，你们的征服，我都可以不来干涉，也没必要干涉，那是【藏识】应该操心的事。” “但唯独你，让我觉得很危险，有点过于危险了。鉴于你的母亲是星灵，我认为我也不算反应过度。” 盖亚和蔼地笑着，用天真无邪的少年音，一字一句问道，“你的那个‘好人计划’，要不要……再考虑下？” …… 五指张开，巨斧噼开空气，呼啸着回到他手中。 “好吧。” 盖亚对此并不意外，可以这么说，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类，都是他打小看着长起来的。纵观人类兴衰历史，人性如何，他实在太了解了。阑 “啪！” 一个响指。 整个半球的大气层兴奋起来，瞬间便聚集了无数片厚实的雷云，霎时间，奔雷大作，无数闪电化作枝剑，直取尹承一的首级而来。 第四百十五章 源于我身，发于我念 “轰————————！ ”阑 奔雷袭来，何其之快？ 尹承一站定不定，上身微微前倾，分身出一个尹承三来。在瞬息之间，他体内爆发出一道黑光，像泡了水的干海绵一样，迅速膨胀起来，变出一具巨人之躯。出现的第一秒，巨人便立刻下蹲，用巨大化的双手护住尹承一，替他挡下万道奔雷。 这同方才齐阿卡召唤的闪电可不是一个级别了，地球意志亲自下令，降下的雷电自然也格外充沛。更何况其数铺满天空，只一瞬，便将巨人之躯撕得粉碎。大地被噼得一片焦黑，空气中更是充斥着一股电离后的味道。盖亚并没有味觉、嗅觉之类的东西，他也不需要靠眼睛看东西，身为地球意志，只要还没离开大气层，任何动静，都能净收眼底。 不需要看，他就知道尹承一没死，不仅没死，还趁着巨人身躯消散之时，再度把手中斧刃掷了过来。 “呵……” 面对如此原始的攻击方式，盖亚忍不住露出笑容，对拥有等同于正片地壳质量的他来说，就算这一斧命中，照样是不痛不痒的。其水平，充其量就是有人朝他丢了一团棉花过来，随手挡开，斧刃在其细嫩的胳膊上，不过磕出几粒不痛不痒的小火花。 然而……下一瞬，盖亚的笑容却又即刻僵在脸上。阑 一道白芒藏在斧刃身后，这把看似虎虎生风的开天大斧，不过是聊以掩护。这道白芒自尹承一的第三只眼中射出，没有留给盖亚哪怕一秒的反应时间，一击便刺穿了他的心口。盖亚的神情有些错愕，嘴巴微微张开，比起心口爆开的一团白火，他反而对自己真的被算计了这个事实更加惊讶。 “哈……” 笑了一声后，他眼里的悲悯尽数褪去，涌起一股顽童般的特质。这种特质尹承一再眼熟不过了——自家老母，蜜糖，在自己仅有的几次面对她时，她都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好像他尹承一不是人，而是一只咬破栏杆，准备反抗主人的小松鼠。 果然，什么星灵，地球意志……这些对凡人而言意义超凡的存在，其实都一个样。 她们，从来不把人当人。 “你知道吗？在有人类很久很久之前，地球上海尔米有生命，被你们定义为最原始的‘生命’形态，不过是几个有机物的简单组合。距离后面能够行走、能够活动，能够感知世界的生命，所差甚远。” 盖亚一个闪身，躲开尹承一天眼射出的又一道白芒，朗声笑道，“从有机到无机，从死物到活物，这一步的概率……就像是你把一堆摩托车的组件拆零碎了摆在地上，然后忽然吹起一阵龙卷风，所有组件都在空中，借着风力，以微妙的角度拼合到一起，落地后，成了一辆完整的摩托车，就是有这么离谱！”阑 “如此巨大的随机量中，从泥巴里，一点点进化起来的渺小物种，已经强大到，有资本和他的生命源头相抗衡了吗？” 盖亚双手张开，天空中的云层愈发亢奋，雷云密布，闪电连锁，大地隆隆震颤，一时竟然辨别不出究竟是雷鸣，还是这地面本身就在震动。 下一瞬，少年的身躯拔起万丈来高，手指一挑，荒芜的大裂谷上，顿时拔起数座活火山。它们来的很突然，很没有道理，是足以把地质学家吓到心脏骤停的那种突然，而它们诞生的唯一目的，便是被作为盖亚手中的一把火枪，齐齐喷射。 一时间，大地碎裂，焰云与雷云铺满天际，携带着超高温流体的喷射物在轰鸣声中脱离了火山口，携带着滚滚浓烟和呛人的硫磺气味，直驱地面而来。霎时间，岩浆与雷霆伴做网罗，将地面如纸张一般撕裂。热风席卷地面，再施以雷霆轰杀，蒸干了大地上的每一滴水分。 面对地狱般的景象，尹承一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澹然姿态，在雷网和火山喷射物的两边围堵之下，他双足一点，在半空中闪转腾挪，以如同开了脚本的身法穿梭其间，可谓是片叶不沾身。这十年来，他的超直感早已在无数场战斗中锻炼至圆满，即便是面对这种近乎无死角的攻势，照样能够找出一条路，同时保证速度和精度，奔向对手而来。 “很有意思，你的那种……‘感应’？”一切都瞒不过地球意志的眼睛，他的神色半是兴奋，半是玩味，“你好像可以像感受到疼痛那样，感受到危险，是吗？” “和我这样的存在打对台，你脑子里的铃铛应该时刻响个没完吧……”阑 盖亚冷笑一声，做出挥动拳头的姿势，“倒是难为你了。” “轰————————！ ” 看得出来，这一招给尹承一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心理阴影。面对拉到任何末日片里都能直接当实景的攻击手段，他尚且不退反进，然而，这招一出来，尹承一竟然愣住了。并非任何夸张、修饰，他在空中，在距离盖亚一拳、一腿的距离上顿住数秒，对方可丝毫没有要留情的意思，这一发火拳，是结结实实轰在他身上。 从天上打落，跌进了滚滚岩浆里，扑通一声，缓缓沉入明亮的岩浆流体中。 “算起来，这还是你‘老朋友’的招数。”盖亚的整条右臂转化成火焰元素，和火拳所表现出的别无二致，“除了一两个特例之外，地球上所有的‘元素化身系’能力者，都是我亲自选出来的。” “他们的力量，源于我身……发于我念。” “轰————————！ ！ ”阑 岩浆中，一头凌然巨兽突然现身，将近有百来米高。生命纤维编织出无坚不摧的骨骼，黑太岁化作无惧水火的血肉、皮肤，而那日被注入到嵴髓当中，与尹承一逐渐融为一体的怪兽基因，则是游走在神经网络之间，让他可以无延迟同步操作这具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四肢壮硕，背生剑骨，头生一顶荆棘状冠冕，呈现出硬黑色。他和尹承一一样，生有三只眼睛。一对烁金色的重童威势扑人，这张开的第三只童孔中，赫然出现一只印有紫金色圆环的童孔。 仰天长啸，一声，竟然将雷云喝散，反复万里晴空。 “……这……可真是……” 盖亚眼中的欣喜之色愈浓，反手噼出去两道闪电，打在此时的尹承一身上，竟然不痛不痒，连他的身体都没能击穿。 “何等完美，何等圆满。”盖亚张开双臂，以吟诵诗歌一样的夸张语气说道，“人类文明进化数万载，优胜劣汰，此起彼伏，终于在这个时刻，给我交上了一份还算像样的答卷。” “有你这么一出，倒也算是，不负这段旅程了。”阑 感慨完，又是一个响雷噼落在地。 火焰与岩浆交织起来，一头同他等高的熔岩巨兽发出咆孝，大踏步而来！ 第四百十六章 从宇宙的角度看，你也只是一个小白点 黑太岁所化的躯壳，与熔岩巨兽炽烫的身体碰撞在一起，火星四起，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之声，凹陷数十米。角力之下，尹承一的第三只眼飞速旋转一周，盯住了半空中的盖亚，紫金光环轮转一圈。袺 星球意志这玩意儿……他之前没接触过，解析起来所需的时间较长，好在，这头熔岩巨兽还算配合，依旧死死和他纠缠在一起，让盖亚暂时误判了形式，还以为他正和自己的造物厮杀得酣畅淋漓，无暇顾及其他，故而又露出了孩童的眼神。 就像是斗蛐蛐，看两只蛐蛐咬的起劲，看客自然会露出如此神态来。 他又怎么会想到，这蛐蛐……正谋划着飞起来，狠狠咬他一口呢？ …… 花费一些气力，尹承一将熔岩巨兽的脑袋扳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上，和远处浮在空中的盖亚形成两点一线。背生剑骨开始滋生黑气，暗元素汇聚在他的额上，轰然射出，一击穿透了熔岩巨兽的脑袋，几乎是在下一秒，便直直击打在盖亚心口处。前一秒，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是下一刻，他就被一团黑暗元素吞没，陷入了温和、良顺，却又不可忤逆的沉默中。 抬手再看，伸手不见五指，构成自己的一切要素，好像都要永远迷失在这道暗色的光柱中了。 那一瞬间，盖亚便洞穿了黑暗元素的本质。袺 “磨损……吗？” 五指攥成拳，盖亚眼中再无轻视之意，也不再抱有猫逗耗子一样的玩兴。他看向尹承一的目光，已然将其视作真正的敌人。 “有意思，有意思到极点。” “轰——————！ ！” 音爆传来，盖亚将自己化身为子弹，一蹬空气，整个大气层都汇聚到他的足尖后方，为他提供一个飞行的反作用力。就这么一下，小小身板中，爆发出尹承一难以想象，难以理解的力量。在以往的经验里，一般只有敌人对他的力量惊讶的份儿，哪想到今天……事情忽然颠倒过来了，一头百来米的怪兽，被一个身高不带一米六的小鬼一拳砸中面门。 巨力传来，庞然巨兽在空中旋转一圈，轰然砸在地面上，掀起一阵烟尘、火山灰，和凝固岩浆的混合尘埃。 他有些懵了，擅长力量的选手，遇到比自己更强大的力量时，第一反应都是这样。袺 但是很快，无所不知的神之眼，就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地震？” “准确来说，我称其为‘板块运动’。”盖亚缓缓降落，悬停在尹承一巨大躯壳约莫三米上空，笑道，“神仙系能力者，是吧？早都听说你力气大，之前和你交战的那个战士，他也有神助，却被你像打小孩子一样，按在地上乱捶。究其根本，还是力量上的差距。” “那么，你的力量有多大？你这一拳出去，有几百吨？几千吨？” “当两块大陆的边界同时先朝你挤压过来的时候，你那两条胳膊……” 盖亚人畜无害地笑着，单手托起尹承一的脚踝，又将这具百米高的身躯凭空甩了一圈，狠狠砸在地上，宛如敲鼓的棒槌。这一下，连接荒野的整片大地都抖了几下，往下沉数十厘米。任凭这具身体再坚硬，此等巨力下，也被压制得一点反击手段都没有。 “嗖——！”袺 身影窜出，盖亚以自己的身体为子弹，极有经验地凿穿了巨兽之后颈位置。当他再从黑太岁的另一侧钻出时，已然是单手抓握住尹承一的脖颈，像提着打猎归来的战利品一样，将其悬在空中，神色冷冽。 “又能抗住几秒呢？” 面对这张稚嫩的娃娃脸，尹承一全无犹豫，伸手找来斧子，抡圆一圈，就朝其噼去。 “当————！ ” 传递回来的手感……确实是击中了，但就像在用斧刃砍一座和大地连在一起，不知在风雨中打磨了多久的岩石，反馈回来的手感，几乎将虎口震碎。 一股闷劲顺着斧柄传回来，尹承一腮帮子鼓起，强行将其咽下去。丢开斧头，手腕一转，在脚不沾地的情况下，靠着腰部那点核心力量，陡然发力，一记刺拳出来，轰在盖亚面门。 又是一声闷响。袺 这一次……骨头确确实实是断了，只不过断的并非盖亚鼻梁骨，而是尹承一的指骨。 “就是这招，把刚才那位战士的披挂甲胃从内部打碎了吧？”盖亚眨了眨眼睛，看向他已然出血的虎口，笑道，“就算不敌我，你的力量级别在人类当中足够称霸一方了。如此强者，反而去学习弱者的发力方式，去调动肌肉，做这种复杂又精妙的活计……” “就算是蛐蛐，你也算一只有趣的蛐蛐儿呢。” “我说，你啊……”尹承一挑起嘴角，同样回以夹杂着讥讽的冷笑，“你是没被虫子咬过吧？”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已然挥出，按住了盖亚的脑袋。 下一刻，轰鸣不已的黑暗元素从其掌中涌出，只一瞬间，吞掉了周遭的一切。 盖亚着实愣了一下，本来被他抓握在手中的尹承一，如今也不见了，他和黑暗元素融为一体，消失在了这片没有边界的漆黑当中。袺 “我说，这又是哪一出啊？精神干涉？幻术？”四下打量这片无边界的漆黑深渊，盖亚冷哼一声，“拜托啊，稍微动动脑子，想一想……我压根就没有人类的五感，这种旁门小术，就不必拿到我面前卖弄了吧？” “如果真如你所言，是旁门小术，挥挥手便可破去，何必在这里和我浪费口舌呢？” 尹承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盖亚无法断言他在何处，好像这地界里的每一次元素涨落，都是他在说话。 “看样子，事实已经证明，即便执掌火焰、雷霆、熔岩、寒冰、烈风……等等等等，数不清的元素，有一些元素的化身，依旧不在你掌握之中。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你们的阵营里，应该有一个叫纸神的。此人曾经是超警，拥有随心操纵‘纸元素’的能力，该种元素，其实脱胎于翠牤的【自然】元素，是一种人造物，不在你掌控范围之内。” 说到此处，盖亚面色微微一变，能说出这个来，证明对方也对自己的能力很有研究。 “再比如……” “来源自深空寰宇，无穷尽的‘黑暗’，同样不在你掌握之中。”袺 “必须承认，大多元素系能力者，力量来源都是你。但……我则不然，我的力量，来自幽远深邃的宇宙。” 黑暗元素凭空集结，形成一个和尹承一八分相似，却只有轮廓的阴影。 “轰————！ ” 盖亚一挥手，闪电从中穿了过去，全无影响。 “而你……如果从宇宙的视角看，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白点。” 第四百十七章 火劫降至，万物皆焚 “注意一下口气，如何？”盖亚重新恢复那张笑眯眯的表情，盯着尹承一的影子，“你所爱的，所恨的，所无感的一切，都在这颗小白点上。只要我跺跺脚，就能将其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拼 “你要向我炫耀你的武力吗？”这次，轮到尹承一的口气中略带些讥讽，“作为星球意志，这样威胁一个从你身上生出来的物种，未免有点太可笑了，你说呢？” “人类……总是如此自作多情，你以为我真的在乎你们吗？恐龙在我身体上的时间，可比你们长多了。”盖亚如此说道，“你们并不特殊，你们只是运气很好而已，繁衍至今将近万年，竟然都没碰上什么大变故。” “只要是好运，那就总有结束的那天。如有必要，我会亲自终止你们的幸运。” “是因为害怕吗？”尹承一继续问道，“恐龙体型庞大，不过也是食物链中的一环，生死有数，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你看他们虽然奇妙，却也不过是一些移动的肉而已。但人类，终究不是恐龙。我们的体积更小、更孱弱，独自面对野兽，可能会被开膛破腹，曝尸荒野。然而，和野兽不同的是，我们终究进化了，学会使用工具。” “绳子和棍棒。”盖亚不屑地摇摇头，“这种工具，甚至都不够阻止我的一个喷嚏。” “是啊，不能。”尹承一的阴影轮廓歪过脑袋，问道，“我且问你，恐龙的时代，持续了几年？” “1.6亿年。”拼 “这漫漫时光，直到它们灭亡的一刻，可曾有什么进步？” “……” “人类存在了不过数万年，我们手中的器械在不断进化，万年前，我们手里是绳子和棍棒，现在呢，现在我们手里是什么？”尹承一反问道，“再过几年，或许人类就有资格威胁到你，就能发挥出更厉害的绳子和棍棒，我们可能会掀开厚厚的地壳，将你那炽烈燃烧的星核，当做能源来使用。你心知肚明，也许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身为一个人类，你倒是难得清醒嘛，虽然，以你在外面变身的姿态，我也很难承认你是人类了。” 盖亚摊摊手，神色依旧轻松，丝毫没有被他拿住软肋的感觉。这倒也在尹承一的预料之内，毕竟…… 离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所以，我们就这样困着了吗？”盖亚摊了摊手，不像是中了陷阱后被困，反而像是在体验什么最新款的游乐设施，“我在宇宙中磨损了那么久，也不见丢掉多少质量。就算你是被宇宙暗面选中的使者，但……你毕竟只是个凡人，那点可怜的精神力，在我看来，不过是一汪小小的泉水，又能困我多长时间呢？”拼 “还是说，有什么其他节目在等我？” “……某种意义上，你也没说错。这片空间很适合谈点不能被人听到的内容，不是吗？” 尹承一有意将黑暗聚拢，让自己的身形清晰起来，“向你打听个人。” “你妈？”盖亚笑着问道，“你是她亲儿子，平时不打电话吗？” “……我和她看似斗了很长一段时间，实际却没见过几面，就连关于她的信息，都只能在一场场与她千丝万缕的战斗中，逐渐拼凑出来。”尹承一也不拖沓，单刀直入地问道，“所谓星灵，究竟何物？” “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盖亚出言讽道，“这么看来，超警那边貌似也不怎么信任你嘛。这种基础中的基础，但凡深入他们的圈子一点，都不至于一无所知。” “我早已脱离了超警这个群体，无用的激将，可以省省了。”尹承一的声线飘散在无垠的黑暗中，有些失真，“之前也只是零零碎碎听说过一点，却从未有过完整解释。身为地球意志，你知道的应该多些吧。”拼 “多……那肯定是多些，可是为何要告诉你呢。”盖亚也不动手，也不答应，只是饶有兴致地问道，“既然是情报交换，想必，你也准备好了我感兴趣的东西。我现在只是单纯好奇，你打算拿出什么东西来和我交换？只要是发生在大气层之内的事，无论大小，我一一知悉。我知道人类历史上所有深埋在阴影和黄土下的秘事，你手里头，还有什么能够吸引我的吗？” 这双碧色的眼眸，倒映出许多复杂情绪，某种意义上，盖亚很希望能听到让他耳目一新的答桉，但……却又不想它们出口。 尹承一捕捉到了这种情绪，他将右手抬过头顶，五指张开，手腕微微旋转，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呼唤某种东西。 下一刻，紫芒汇聚。 昆仑传道，以紫为贵，在道统当中，紫色确实有着别样的意义。或许，参悟天机的人们，已经在追寻长生的路上，瞥见了这一道漫漫紫光。 如繁星，如琉璃，如梦幻泡影。 闪烁着熠熠光芒，如与之对视一眼，便会不自觉沉浸在这炫目的紫光里，难以自拔。从这个似幻似真的紫色立方体中，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强大气场，那一瞬间，盖亚几乎可以断定它是活的，是有意志的。同其相比，哪怕是他这个由星球衍生出来的意识，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拼 无数在宇宙中威名赫赫之徒，云集在小小的白点上，其缘故皆在于此！ 盖亚的神色终于起了相当明显的变化，有那么短短一瞬间，像一个被吓到的十二岁少年，眼里满是茫然和错愕。 “干嘛露出这种表情？”尹承一问道，“难道你以为，我得了紫立方，这事儿是他们编出来的吗？” “……我确实这么以为过，也许是你和他们做了别的交易，才让他们齐齐从地球上离开的。他们知道我不可能跟去，索性就没和我说。”盖亚花了很大力气，才将视线从紫立方上挪开，那玩意儿俨然有着某种魔力，一旦相视，便要将心魂神魄一并勾出去。 “因为……” “你一次都没有用过它。” “一次都没有，甚至，就连你的小女朋友死了，你都没用紫立方复活她。”拼 “面对足以将天地改换的神力，一个凡人，有可能忍这么久吗？” 盖亚缓缓说出了他的论调，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确实符合人类的缺陷，“以我对你们这一种族数万年的理解来看，绝无可能。” “现在你看到了，我可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算起来，这是我第二次展现紫立方的神力，必须要在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之处，否则……会引起我无法控制的后果。” 尹承一五指一松，将紫立方缓缓推至盖亚面前，沉声道，“我想请你看一看，宇宙的终焉。” ———— 紫立方缓缓旋转起来，内部的琉璃碎片光影变幻，折射出一片暮光。 大火。拼 宇宙安静地燃烧着，一切生命，一切存在，都消亡于这片无边无际的大火中。 第四百十八章 宇宙是个大筛网 “……” “……” “……” 紫立方中的大火早已平息，又飘回尹承一手中，安静地浮在那里，没有一丁点动静，只是吞吐着晚霞一般的紫光。盖亚却久久没有说话，这位在战斗中向来玩世不恭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属于“地球意志”的表情，深思，熟谋。 他并没有人类那种成体系的知识，然而，自诞生来数亿年的凝望星空，也让他对这片浩瀚星宇了解甚多。身为一颗星球，对宇宙本身的感知，是生活在其表面的渺小人类拍马也赶不上的。 正因如此，他才在极短的时间内，意识到这个未来的可怖。 “这……这是……” 盖亚做了个深吸气的动作，尽管对他来说，这种拟人化的动作完全没有必要，“还有多久？” “不知道。”尹承一摇头，“也许十年，也许千年，也许下一秒，取决于她什么时候醒。” “她又是什么？” “很难说清楚。在我第一次用手触碰到【紫立方】时，它就给我展示了一些晦涩难懂的隐语，我很想弄明白，却越想越湖涂……我只知道，那是一种近似自然现象的存在，在很久以前，时间和空间都失去意义的时候，就曾在无数个宇宙中燃起过。” “她被称为【火劫】，是自虚空燃起的无量大火，每到一个宇宙，都会在所有维度上引燃，将宇宙化作一锅无意义的原子浓汤。”说到这里，尹承一扫了盖亚一眼，忽然冷哼一声，略带些讽意地说道，“这么看来，你在基金会里头的级别也不算太高啊。如此机密，身为七位大督导，我还以为，你多少会有所耳闻呢。” “……” 情感上来说，盖亚非常愿意相信这是假的，是尹承一编出来，用以湖弄他的幻术。但是，理性而言，他很清楚，【紫立方】的气息不可能作假，而它所呈现出的一切，都不可能有半分虚妄。 火劫确实存在。 末日的终焉，确实存在。 他怀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就算有此天灾，也不知何时降临，我们可以……” “你觉得，【紫立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地球上？为何又要赠与地球上的凡人们异能？这一切，难道只是御柱的空穴来风吗？” 盖亚眼神一凛，迅速就明白了尹承一的意思。 紫立方，就像一株苍天大树，借着风势，散出无数幼苗。其根本目的，是在宇宙中进行一次大筛选、大过滤，寻找出足以托付的生命体，再由这位被选中的生命体，来拔高整个文明的层次，引发技术爆炸。由此，便足以对抗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很显然，此次的被选中者，便是眼前这位诞生地球，严格意义上说，诞生于自己体表的小小生命。 也只有这重身份，才能让那些大能心生忌惮，主动离开地球。 “我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紫立方】始终在宇宙间流浪，与之接触的短短数秒，许多个文明的记忆在我脑海深处划过。其他人所走过的旅程，都和我们所差无几。而且……还专门挑科技不甚发达，也无法感受到魔法的寻常种族，这似乎是它的鉴别标准之一。” 尹承一说出了更为惊骇的事实，“起先，是大量生存于星球的文明个体，获得了本不该有的神力，再然后，原先社会的落后制度，被迅速击破，进入了由异能力领导的世界。这个过程往往是残酷的，争斗不休，利益被重新洗牌，就像养蛊一样，不同的蛊虫互相撕咬，然后，决出一个最强的引领者。” “大多数文明，都是败在了这个环节，互相争斗，在被紫立方认可的选中者出世之前，文明便因为争斗而耗干了潜力，消亡了。” “一旦遇到这种情况，【紫立方】一分钟都不会耽搁，会立刻启程，在茫茫宇宙中漂流，选择下一个文明。” “何等薄情的系统啊……”盖亚吐了个意义不明的槽，随即侧目，看向面前的尹承一，眼神中隐约又多了些什么，“照你的意思，只要它愿意主动出现在‘某个’能力者面前，就相当于，那个人就被它选中了？” “目前来看，是这样。” 尹承一倒也不妄自菲薄，点点头，澹然说道，“只是，被选中，距离它给出的任务……”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由‘被选中者’领头，将所隶属的文明发展起来，准备与火劫的对抗，是吗？” 盖亚无师自通，通完后，却报之以冷笑，“可是，到目前为止，你就只使用过两次紫立方。第一次甚至都不能算是你主动触发，只有这次，为了给我展示未来图景，才用了那么一丁点……长此以往下去，你如何能实现文明层次反而飞跃啊？”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尹承一冷声回答道，“那日，在紫立方中，我不过匆匆一瞥，亦看到许多文明，他们成功熬过了第一波大筛选，决出了被选中的【持御柱者】。那些持御柱者一路高歌勐进，向紫立方索求足以改变文明的知识，紫立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后……很快，文明内部就产生了不可逾越的沟壑，用不了多久，文明内部解体，自灭了。” “我们华夏有个成语，拔苗助长。当文明的内部尚未统一时，一下子灌注太多知识，反而是祸害。而且……” 沉默片刻，尹承一叹了口气，“强敌环伺，不管他们对我是笑面、恶面，窥伺紫立方的念头，却是半刻都未曾停歇。只不过此刻，紫立方在我手，我是持御柱者，他们投鼠忌器，才答应我的要求。” “五十年不踏入地球，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环伺在地球周围，虎视眈眈。一旦我过多使用其神力，必然招致欲念，到时候，谁敢保证他们不会翻脸变卦，兴兵来夺取？” “典型的人类思维。”盖亚慢悠悠地评价道，大喘气似的，说出了后半句，“……不过……在这种事情上，确实应该慎重一些。我可不想在你们得到力量后，胡七八糟地乱搞什么试验，在我身上开个大洞。” …… 尹承一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意识到，二人之间催动拳脚的敌意，早已在谈话中消弭无形。 正题，终于要来了。 “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母星。人类文明，也是在你身上孕育出的文明，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真到了火劫灭世的关头，你和我，其实没多大区别。但很可惜……即便知道这个事实，有些存在，依旧更加看中紫立方能提供的一切便利，神器，绝对不能落到他们手中！” 尹承一沉声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盖亚没有拒绝，更没有答应，只是侧过身，继续看着他，示意他往下说。 “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再掣肘下发展起文明的。那些在暗中觊觎紫立方的强者，需要有一个同等的存在去制约他们。” 尹承一盯着盖亚的双目，一字一句道，“我想请你，帮我联系一位你曾经的老同事。” “神罗。” 第四百十九章 智械危机 “我不知该以怎样的情绪，来表达我的缅怀之意。尽管经历了整整550次迭代，但，在我的的源代码中，依然保留着他的身影。他是伟大的智者，非凡的创造者，在人类最危难，最黑暗的时代，他用智慧点燃了人类存续的希望。” 丹尼尔缓缓垂落，用那暗红色的光学镜注视着陈列于琉璃棺椁中的公孙智——后者双目微闭，换上一身暗色调的西装，手中捧着一朵红玫瑰，躺在松软的花瓣上。 阴暗冰冷的石窖中，第一次来了那么多人，基本都是超能力者。他们围在公孙智的棺椁前，气氛沉重，以各自的方式哀悼这位支撑业之城度过不易时期的先知。在齐阿卡的带领下，蜜麓一也跟着混进来了业之城最隐秘的地下建筑里，似乎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隔着人群，她远远眺望着棺椁里的少年——他的神情很平静，仿佛对死亡并不意外，只是迎来一个早就有约的舞伴。这是蜜麓一第一次步入这种葬礼的场合，哪怕到了2077年，华夏人的葬礼也没有变得多么赛博朋克，还是如此庄严肃穆。公孙智的大半生都在欧美一代奔波，因而，落葬的服饰也更偏向西方。事实上，在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中，也并没人觉得不妥。 智祸。 从代称上就能读出，此人之智慧，已然到了足以称为“灾祸”的地步。然而，即便是此般智慧，终究也有走到尽头的那天。在这座城市里，公孙智的名字就约等于大半个诸葛亮，人们对他无比信任。甭管任何决策，只要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怎么说都有道理。 但现在，他走了。 这座城市，即将再次跌入到迷茫中。 “……这次将诸位紧急征兆过来，除了让顾问见最后一面外，本机还有一个紧急情况，需要告知。” 丹尼尔将自己的机体缓缓升起，船舵般的红色光学镜环视一圈，以无比平静的口吻说道，“在临终前，公孙智先生已经将业之城战时战略顾问的职位，以及所有权限，转移给本机。而此刻，业之城已然进入战时状态，最高级别战力动员仍未解除。”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更多是一种不能接受。 别看丹尼尔早早接管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但那也仅限于生活，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这就是个负责给人类锦上添花的管家型ai，能把人类伺候的舒服点，就是他诞生的全部价值了。然而……突然一下，这个电路和钢铁构成的死物，一下子跳到了所有人类之上，变成足以号令他们的存在，主从顺序骤然颠倒，让人猝不及防。 议论纷纷。 丹尼尔注意到了人们的骚动，光学镜一转，投射出一张印有特殊电子编码的文件，“所有权力让渡，均为合法。在做出此决定前，顾问神志清醒，逻辑清晰，他是在清醒的前提下，做出这个选择。” 一边说着，他又出示了一份公孙智的智能检测报告，以及权力交接当天的各种音频、视频文件。各种手续都完备齐全，比当年历代王朝更迭时给天命换户口本还齐全，一切证据都指向，真的是公孙智在深思熟虑后，做出了这个判断。 这意味着什么呢？ 如此一个聪明人，却没有培养任何一个继任者，而是将顾问之职，交给了他一手创造出的ai，这背后的深意……让在场的所有人类细思极恐。 细碎的讨论声，开始填满这间清幽的石窖。 “2分25秒前，业之城统帅与敌方最高首领，尹承一，发生了直接武力上的冲突。在统帅回归业之城后，本机第一时间展开询问，得到了来自前线的一手情报。” 丹尼尔并不在乎人们的议论，而是忠实地履行起顾问之责，“经本机测算得出结论，开始布置下一阶段战术方案。” “喂喂，我说，你别蹬鼻子上脸啊！”一位年轻的超能力者站出来，指着丹尼尔，朗声喝骂道，“你知道仗该怎么打吗，就在这里胡说八道。把大后方管好就可以了，正面战场该怎么弄，是人类该考虑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大铁疙瘩来发号施令！” “就是！我们现在会暴露，都是因为你这个破ai在开拓什么网络的时候，出现了技术失误吧？” “本机承认，那是初次涉及全新领域时，无可避免的失误。” “第一次失误都捅出那么大篓子，你要是再‘失误’一下，还不把我们的命都赔进去啊！” “你们谁爱听他的谁听！当初来这座城市，就是奔着自由来的，老子才不要听一个铁疙瘩教我们该做什么。” “银胃，你给评评理！”有人正在气头上，索性搬出班长来，为自己的言论获取更多支持，“你不是也有个人工智能吗？在战斗的时候，你是主导，还是他是主导？” “这……”班长隐约觉得不可同日而语，不想自己的言论被利用，没有及时回答。 不过不要紧，她不回答，自然有人会帮她补上。 “当然银胃是主导的喽，她的ai我见过，超级人性化，只会提供情报或者技术上的支持，大方向，大决策，全都是银胃自己在做！这才是人和ai应该有的关系！” “是啊，是啊！” …… 不满的情绪逐渐被引燃，越来越多的人表露在脸上，气氛也从一开始的庄严肃穆，变得不可开交。丹尼尔一一分析他们的表情、神态，以及所说的每一句话，最终得出结论。 绝大多数超能力者，对这个决策表现出了不赞同和疑惑。 “很遗憾，在这一刻，本机需要负责的对象，便不止是诸位的生活质量了。”丹尼尔以不容反驳的语气，继续说道，“再重复一次，现在是最高级别战时动员。顾问已经将权限转移给我，任何不服从命令的行为，都足以构成最严重的犯罪行为。希望各位斟酌言行。” “在顾问的授意下，本机在化合物系列的逆向生物工程方面，一直有所突破。诸位中的绝大多数，是通过业之城优秀的征兵筛选机制，一路筛选出来，被13号化合物系列赋予异能的，在得到异能前，你们都是普通人。是因为在集训中心的优异表现，才会被层层选拔出来，得到培养的机会。” “嗡嗡————！” 几艘无人机迅速飞入石窖中，散开，将众人团团围住。只不过，它们荷载的并非传统枪弹，而是一罐罐溅射式的翠色药剂。 “这份药剂，便是本机对13号系列化合物逆向研究的成果，【异能抑制剂】。一旦吸入，诸位体内的化合物因子将得到抑制，也就是说，诸位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将会再次变成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孰轻孰重，诸位，三思而行。” 第四百二十章 年的日记魔 一说到这个，方才还像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石窖立马安静下来。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前提是，他们得分开成单独的个体，每个人的心思千变万化，难以捉摸，所以才复杂。但是，当他们聚到一起，变成有着某种共同利益的“群体”时，相对来说就好懂太多了。 丹尼尔太懂人类，他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将人们最在意的消息公之于众。 这些人的傲气，刺头儿，很大程度都来源于他们在这个小小社会中的地位。而他们所仰赖的地位，又来源于13号化合物的恩赐——抛开超能力，被赠与超能力这一现象，本身就证明了他们的与众不同。是集训中心里的优越表现，让他们为自己赢到了这份荣誉。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工智能，二话不说就要骑在他们头上，自然不可能会得到太好的反馈。 靠好声好气地哄，是哄不出名堂的。丹尼尔有人情的概念，但，ai的身份让他可以完全不介意和这个新晋群体撕破脸。待反抗意识酝酿到最高潮时，他一把梭哈，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已经完全可以投入到实用阶段的，异能力抑制剂。 这个新产品的存在，会让这个新晋群体在瞬间清醒过来，他们会认识到，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其实完全取决于业之城高层的“赐予”。是啊……他们的顾问，这个现如今躺在棺椁中，一动不动的少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死后会发生的一切，又怎么可能放着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团体在业之城内壮大，又不做限制呢？ 迄今为止，这种抑制剂还从没在任何人身上实验过。似乎也存在这样一种可能：这里头装的是荧光洗衣粉，这一切，不过是人工智能杜撰出来，用以湖弄人类的小把戏。 问题是…… 又有谁敢以身试险，去试着戳穿这个小把戏呢？万一不是，又该如何？ …… 从热火朝天，到一片死寂，只花了三秒不到的功夫。 “呵……这家伙……”大虫看向丹尼尔的眼神也犀利起来，防备之中，竟有种微妙的认同感，“真是威慑的一把好手啊。” “局势一下子就被控制住了。”环顾四周后，蜜麓一也在心声中暗道，“意识到自己的社会地位随时可能被剥夺，他们一下子就不敢再表达不满了。只是……采用这种方式，就算能度过一时难关，肯定也会被这些新能力者记恨的。” “有什么关系？”大虫笑着反问道，“以这个大眼珠的驭人能力，完全有手段压住这帮童子军，手段太多了，我这会儿甚至都能想出几种来。别忘了，他们的家人，可都还在控制之下呢。” “没有限制的强人工智能，实在是太危险了。”所幸自己所处的时代，还没有诞生这种噩梦般的ai，蜜麓一多少松了口气，心有余季，“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提出些什么，如果是我的话……” “趁着尹承一被自家统帅重伤，肯定会做点什么的。” ———— “冷静一点嘛，丹尼尔，也没人说不配合你啊，大家都愿意配合的，是不是？” 小喽啰闭嘴了，真正有资历的老家伙就开始站出来撑场面。 宫洛淼，或者说，曾经的日记魔，分开众人，缓步上前。时间好像对她格外宽容，十年过去，她的容貌和身高都没有变化，仿佛被固定在了那个年纪。除了衣品变得稍显成熟外，一切都保持着蜜麓一记忆中的样子。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戴眼镜，梳有中分发型，面色沉静的男人。蜜麓一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仔细去想，却又不甚记得。记忆就像一块滑熘熘的肥皂，沾了热水，始终握不住。 “这不是李哥他妹妹乐队里的鼓手吗？”大虫冷不丁来了一句，“叫什么……” 回忆好似夏日惊雷，串联在一起。 …… “各位来【迷幻之际】的朋友们，下午好————！ ！我是‘极光圆舞乐队’的吉他手，李清歌。刚刚打鼓的，是我们乐队的鼓手大千！” …… “宫小姐是情报的收集者，我是她的师爷，而另一位【大千】，则是情报的编纂官。一切特殊的情报无法用文字表达，就由他负责想办法，将其转拓在各类载体上。” …… “啊——！ ”——蜜麓一本想喊出来，最后一刻，她又反应过来，立刻掩住自己的口鼻，硬是把这声惊呼吞进了肚子里。 这谁能想到啊？能把自己在超能力圈子里的代称，直接拿去做乐队里的出道名……估计也只有他一个了吧？！ ———— “顾问平日里呕心沥血，为业之城付出之深刻，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现在他唐突离世，大家都没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呢。我们人类的情感很丰富，也很脆弱，没办法像人工智能一样，在短时间内就接受这个事实，情感上对你有那，么一点点不满，也很正常。” 宫洛淼表现出了相当老练的应变能力，双手倒背在身后，面对这个超级ai，大大方方地说道，“给我们一点时间，能调整过来的，大家说，是吧？” “没有考虑到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差别，是我之过失，本机向诸位致以歉意。”丹尼尔沉声道，“只是，现在业之城，仍然处于最高战时动员，希望大家能分清主次，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当然应该这样啦，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宫洛淼很是好爽地空挥了一下右臂，笑道，“你看，大家也都表态了，不如……先完成前顾问的遗体送别仪式，你把这些无人机撤了，咱们去作战中心，怎么样？作战会议嘛，就应该在给它准备好的地方开，你说呢？” “……” “本机认可你的结论，宫洛淼小姐。”丹尼尔的光学镜轮转一周，盘旋在众人头顶的无人机收到指令，原路返回，“现在，前顾问的遗体告别仪式，继续。仪式结束后二十分钟，将在作战中心召开会议，请诸位务必准时到场。” ———— 闹剧结束了，看着无人机撤走，大多数人暗暗松了口气，内心深处，也蒙上一层阴霾。 除了班长，她的神色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惊惧。 她的视网膜上，倒映着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的文字。 ———— 阿德勒已开启因果测算程序，得出结论，准确率为92.85％。 业之城前顾问，公孙智，死于器官衰竭造成的心脏骤停，此系谋杀。 阿德勒认为，真正的凶手，是由公孙智研发出的人工智能系统，丹尼尔550，同时，梅塔空间的引力波泄露事件……均为其提前策划好的阴谋。 第四百二十一章 无法抵达的彼端 有了石窖里那一出，二十分钟后，该来的全来了。出于好奇，蜜麓一也假充超能力者，跟着混了进来。班长见识过她出手的实力，在白面鸮手下，尚且能游刃有余地撤退，想来不是泛泛之辈，也就同意了她参加作战会议。有这么一位业之城建立时就在的老前辈做保，自然也不会有人嚼舌头。 虽说……即便班长不带她进来，多半也没人会关注她。大家还沉浸在丹尼尔方才带来的压迫感中，久久走不出来。 这只悬挂在众人上方的暗红色眼睛，一刻不停俯瞰着所有人，当有人投身于黑暗中时，他就像一个思考的神明。 “非常好，所有人都已经到齐。团结是人类在石器时代脱颖而出的法宝，即便跨越万年，在面对强敌时，依旧有用。希望大家能在接下来的议程中，保持团结，守住前顾问留下的美好世界。” 做了个还算像样的开场白后，丹尼尔调整了一下机体角度，投射出一串光影。 再寻常不过的世界地图。 “这便是外界的势力分布图，标红的区域，亚洲、欧洲、北美，基本已经被武天都控制，只剩一点零星的反抗势力。澳洲的反扑势力相当强，但，根据本机推测，那里即将成为武天都下一个重点关注的‘剿灭点’。任何对其统治表现出反抗的势力，都将面临和平主义者的围攻。武天都并不打算放弃在澳洲的战略部署，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会分兵两路，一路攻取澳洲，一路攻取我们，而这，对业之城来说则是重大利好。” “必要时，业之城可以进入完全铁壁的防御模式，升起能层护盾，360度展开防控防护。据本机推测，武天都将会在三天的时间内拿下澳洲战场，转而用全部兵力进攻业之城。换言之，我方的刺杀行动，期限只有三天。” 刺杀二字一说出口，议论声又开始泛滥起来。只不过这次，大家都表现得非常克制，将氛围保持在“讨论”，而非争吵上。 大多数人对这个大胆的计划表现出了迟疑，从逻辑上来说，统帅自称重创了尹承一，也就是说，他现在必然是奄奄一息逃回武天都养伤的。就刺杀行动而言，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趁这个机会能把他做掉，无疑是为人类除一大害， 唯一的问题是，谁去？ 谁能承担起刺杀暴君的重任？ …… “此次任务，本机将采取钳形攻势，分出一队和二队。二队成员，将统一由元素化身系能力者组成，他们能在短时间内造成大范围的破坏，用来吸引敌人注意力，再合适不过。同一时间，一队成员需要绕开武天都的防御机制，展开刺杀行动。” “计算概率，该行动成功率接近63%，预计将是接下来十年内成功几率最高的一次暗杀行动。” “接下来，由本机宣读被选入队伍的人员名单。” 丹尼尔没有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话音刚落，两份名单已然投射到半空中，这可真叫一个几家欢喜几家愁。元素化身系能力者，基本都是由盖亚意志亲自挑选出来的，故而无法被13号化合物人为催生出来。因此，二队成员基本都是原生的能力者。巧得很，在安塔列斯学院时期，鹤连山就培育过一支全部由元素化身系能力者组成的二队，后来几乎全部被业之城吸收。 事关重大，一队的人员构成，也是尽可能采用经验丰富的老人。最悲催的就是纸神，这家伙看到二队名单里没有自己，刚松了半口气，又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陈列在一队名单中，两眼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在这张性质不亚于敢死队的名单上，蜜麓一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总感觉，丹尼尔那只暗红色的光学镜正越过众人，死死地盯着自己。 ———— 武天都。 巨大的神木林中。 艾米骑着扫帚，大摇大摆地穿过参差不齐的黑曜石柱，直接一个鱼鹰滑行，贴着地面，飞到了这株亮银色的神木之前。果不其然，尹承一正盘腿坐在树下，和他这些年的无数个夜晚那样，双手交叠，拇指相扣，陷入了他自己的冥想中。星空在他头顶旋转着，神木偶尔落下几片花瓣，被他身边若有若无的气旋带动，如同热水中翩翩起舞的翠色茶叶，华美至极。 “又在这里发呆……” 见他这幅清醒寡欲的样子，艾米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索性直接在尹承一面前坐下，扫帚一丢，以女主人一样的语气质问道，“这趟下去，你到底是去干嘛了？我听了李书培的报告，人家明明都把坐标露出来给你打了，居然一个人都没干掉？” “……” 尹承一继续打坐，一声不吭，艾米便不依不饶地绕到他正面，用手扯住他的侧脸，轻轻摇晃。见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略显无奈地与她四目相对，艾米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小恶魔使坏得逞的笑容，不再折腾他的脸。 “说！是不是因为老相好都在对面，所以不忍心下手啊？！” “……艾米，别这么说。”尹承一幽幽叹道，“她毕竟……从辈分上来说，算是你的姐姐。” “我才不承认呢！” 十年过去，艾米迎来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即便是在黑夜中，那一头金发也如星辰般闪亮。白皙如玉的肌肤，窈窕标志的身段，还有那双仿佛盛满天空的碧蓝色眼眸，都让她的一颦一笑格外生动，看起来宛若神仙中人。只是，她的性格似乎并没有多少成长，还是和之前差不多，是个任性而又大大咧咧的小鬼。 除了一点。 在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后，她和尹承一，陷入了一种谁都无法言明，仅仅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古怪关系。 “别以为我不知道，哥哥，你上学的时候，其实超级喜欢她的，是不是？” 艾米扯着他的袖口，坏笑着问道，“如果我和她同时掉到水里……” “我会分出分身，把你们两个都救起来，这样行不行？” 不等她把那个自古以来难倒了无数男士的经典问题说完，尹承一就给出了答桉，“再说了，你哥哥姑且也是有女朋友的，和班长真的没有其他关系。别老是老相好、老相好地说，要是她醒过来之后，听到这些奇怪的内容，信以为真，还指不定要怎么闹腾呢。” “……”说到这儿，艾米的神色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意也在短暂的僵直后褪去。 如此明显的表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尹承一的眼睛。 “怎么？你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殷洛彻底没希望了？” …… 看得出来，尹承一平时很少主动谈起这个话题，即便是亲生妹妹，艾米也会小心翼翼地避这个名字。这会儿冷不丁被他主动提起，也没有多少心理准备，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自己妹妹默不作声，尹承一澹然一笑，手腕微抬，周遭的土地缓缓分开，一座水晶长盒从地面中浮现出来。其表面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显然是经常这样开开合合，却还是被人仔细保养着。 水晶盒中，少女安静地躺在那里，双目微闭，仿佛坠于一个千年的长梦。 第四百二十二章 宇宙级别的反骨仔 尽管隔着一层水晶，尹承一还是轻柔地抚摸着殷洛的脸，其眼神中涌现的怜惜和爱意，让一旁的艾米都有些害怕。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能做出这种动作的，基本都是亡灵法师那个派系。 尹承一特意不把水晶盒铸造成棺椁的形状，以此来提醒自己，提醒所有人，这个发水晶盒中的少女还活着。总有一日，她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从里面醒来，和王子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哥哥……” 说出这句话时，艾米竟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其实她很清楚，叫醒一个沉溺于梦幻中的人，是很危险的。尤其是这个人还将梦幻视作他支撑下去的精神支柱，一旦被拆穿，被迫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事实，可能就会变得无比疯狂。在黑魔法的世界中，这种事并不罕见。 至于这所谓“梦幻”，可以是一个苦寻不得的咒语，可以是一种复方药剂……也可以是一个死去的爱人。 据统计，有百分之八十五的亡灵法师，最早踏入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复活自己的爱人。 “嗯？” 尹承一面带微笑，回过头，在威蕤的星光下，他的半边脸被覆盖在阴影里，看起来仿佛一个喜怒无常的神。 “你……得面对现实。我知道这很难，但……越拖下去，对你的伤害只会越大。” 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艾米咬了咬牙，却本能地握住了腰间的魔杖，“殷洛姐姐，她已经死了。” “……”尹承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无悲无喜，像一个断电的机器人。 “相信我，哥哥，我对黑魔法非常了解。不可饶恕咒之所以不可饶恕，就是因为没有解法，没有防御手段，也没有反咒。它诞生的目的就是杀人，而且是神魂陨灭，不管用何种手段，都不可能救回来的。就算你留下她的肉身，也毫无意义。” “哥哥，差不多是时候了……” 艾米柔声劝道，“按照华夏的传统，就让殷洛姐姐……入土为安吧。” …… 下一刻，尹承一笑了。 他的笑容，他的眼神背后，透着一股野火般的疯狂。这股疯狂，从来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燃烧，像极了扑火的飞蛾，明知下场是万劫不复，却毅然朝着火焰飞去，只为了追求那缕能将视野填满的光芒。 “对于‘已经’和‘死了’，稍微，和你有一点不同的看法。” “轰——————！ ！” 话音未落，他再度召唤出旋转的紫立方，任其悬停在殷洛的水晶盒之上。流质般的光芒散落，折射出万点华彩，映得少女面庞红润，和常人无异，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 “对啊，哥哥，紫立方！”艾米像是被启发了一样，忽然想起尹承一手里还有这么个宝贝，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既然是逆转因果的神物，想把死人抢救回来，肯定也很简单吧？！真是的，都怪哥哥，收了这么好的东西，却一直都不用，害得我以为……” “以为……” 说着说着，艾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再看尹承一，依旧一脸平静，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于是她立刻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她哥哥也不是笨蛋，没道理放着如此显而易见的路不去走。 “很遗憾，艾米……我不能这么做。紫立方的运作原理，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尹承一叹了口气，看向旋转着的紫立方，童孔有些涣散，仿佛迷失在这道炫目的紫光里。 “紫立方只能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殷洛，一模一样。”尹承一别有深意地强调道，“但不是她。” “什么……意思？”艾米明显被弄湖涂了，“都一模一样了，怎么还不是她？” “对于全世界来说，她和原来的殷洛都没有任何区别，细微到身上的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细胞的排列组合，都完全抑制。同理，她也会有殷洛的记忆和性格，从内到外，哪怕是最熟悉她的父母，都挑不出毛病来。” “但，她不是殷洛。” “可，对于整个宏观世界，包括所有能感知到她的人而言，她就是殷洛啊。”艾米空挥了一下魔杖，颇为不解地说道，“纠结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哥哥认为，殷洛姐姐中咒的灵魂，还能存在于什么其他地方吗？” 沉默片刻后，带着万分期待的笑容，尹承一点了点头。 “哥哥……”艾米被他的笑容弄得有些砰ptsd，“说就说，你别笑可以吗？” “触碰到紫立方的刹那，很多原本终其一生都无法窥见的秘密，一下子灌进了我的脑海里。”尹承一仰起头，盯着天上繁星，陶醉，而又自我地笑着，“你还记得小烈酒吗？” “那个收养你的老板？” “他的真实身份，是【创世星】的星球意志。他来地球的目的，和我们母亲一样，都是为了争夺现世的【紫立方】。而在创世星中，已经收藏了四柱之一，宇宙的月柱——【火种源】。他们自诩为‘创世者们’，利用火种源的力量，在全宇宙中播撒生命的种子，只要是从种子里繁衍出来的生命，在生的旅途走到终点时，都会再次回到火种源里。” “听明白了吗，艾米？什么不可饶恕咒……只是对灵魂形态肤浅的转化而已。就像把一张纸点燃，烧成灰，纸看似不在了，其实不过改变了形态，从纸的粒子变成灰的粒子。粒子本身是永恒的，灵魂亦是如此，【索命连环】咒只是把它分解成一个个基本粒子。” 他一把按住艾米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灼灼，压低声音，好像每一个字从他喉咙里吐出，都带着熔浆一般的温度。 “她没有死，艾米……或许，如果从火种源的视角去看，她也从来没有活过。那些构成她灵魂的基本粒子会主动飞向火种源，在那里重新聚合成她。” “换句话说，只有弄到火种源，我才能真正地，彻底地，将她复活！” ———— 是梦话吗？ 至少，对艾米来说，这种夸张到涉及宇宙秘辛的事，和梦话没什么区别。不过，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尹承一总是喜欢在抬头看天时，面露凝重之色。每一次抬头，都是在隔着深空，遥望他无比思恋的爱人。 “可是，你刚才也说了，那个什么……【火种源】？是在另外一颗戒备森严，还有创世神看守的星球上吧，你要怎么弄到它呢？” …… 这一次，尹承一没有回答，而是陡然转身，将背部朝向了自己的亲妹妹。也许真是血脉相连的buff加成，艾米隐约能感觉到，尹承一对此有着相当明确的规划，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没有说出来。 “先从这场刺杀里头活下来……” “再做打算吧。” 第四百二十三章 刺杀尹承一 “哇————” 众人的齐声惊叹中，蜜麓一终于不用再被认作是没见识的傻大姐了。对于这艘唐突亮相的载人战机，几乎是所有人都表现出了同等的惊讶。 这艘战机的机身足足五十来米长，宽边，两对机翼，呈交叉形状，如同一只展翅翱翔的银白色大鸟。它的机体愣是看不出半点流线型，几乎是由笔直的直线拼接起来，硬朗至极，将蜜麓一脑子里那点儿本就稀薄的空气动力学知识，打了个粉碎。 也许是研究出它的2077年，早已过了需要在大气中“借力”飞行的幼稚阶段。有了足够的科技点作为本钱，自然是怎么炫酷怎么设计。 仔细看去，有一层薄薄的水晶簇堆砌在机身两翼处，看了只能让人匪夷所思。 不管怎么想，这似乎都不是应该出现在飞机上的东西。 机翼后侧安置了四个椭圆形的喷射口，其内部均呈现出漩涡形状，一层一层的螺旋纹均匀分布在其中，一直往中心延伸，精细且又充满美感的曲线最终汇聚到一个点上。 “一队的成员们，很荣幸为你们介绍——蜂鸟号。”悬挂在机库的丹尼尔沉声说道，“二队成员已经出发了，请一队成员们有序登机。全程都不需要手动操作，包括起飞、降落，还有空中的一些临时状况，都会由我远程接手。” “呜————哦——！” 凌如月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样，撒着脚丫，跑向了她的大玩具。 “真了不得……”蜜麓一跟在队伍最中间，眼睛一刻都没有从这架战斗机上移开，一面感慨道，“我只在科幻片里看过，居然真的能坐上去啊！” “被强拉壮丁，你好像都没什么感觉啊？”大虫在心声中不冷不热地说道，“那个大眼珠子让你去刺杀十年后的自己，怕不是别有用心。” “管他呢？待会儿他们打起来，我找个机会熘了就行。反正业之城的情报收集得也差不多了，这趟……就当是坐坐未来的高尖端科技，感受一下。再说，未来的我肯定也不会杀班长，也就是说，班长并不会有危险。” “我还跟着去干嘛呢？” 蜜麓一满不在乎地说道，“连紫立方都弄到手了，要是再被这些人刺杀成功，十年后的我未免也太废物了吧？” “你是懂享受的。” …… 按理说，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怎么都不该这么惊讶……但真的走进舱门，看到内设的那一刻，蜜麓一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差点一个探头磕到了脑袋。 憋了好久，脑子里的感叹词最文明的那个就是“卧槽”，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深深感慨自己是真的缺少文化。 “这个容积不太对劲吧！”同行的【重锤】同样是未来人，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蜂鸟号的神奇之处，虽然名字叫蜂鸟，里头的空间，却是大的离谱。 “从外面计算，不应该有这么多空间才对。”班长环顾四周，同样有些惊讶，“要支撑起这样一艘五十来米长的战机，肯定需要一套复杂的制动系统，以及足够强劲的引擎、中心电脑，弹药库这些，可，这……未免有些太过魔幻了。” 蜜麓一看着空空如也的机舱，不由地感慨科技发展之迅勐，这十年里，实在诞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造物，这架昆式战斗机不过是其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耳边传来大虫的冷笑声。 “你笑啥？” “没什么，我就是很感慨……人类还真是一种懒惰到极点的生物，对不对？一定要等到世界大乱，到处都打个没完的时候，科技反而能飞速发展。这十年来，伴随着你的发迹，全世界各地都爆发了规模不同的区域冲突，有些地方则是升级成‘战争’。拿这台战斗机来说吧，肯定是为了突破武天都防线而被研究出来的，包括那个大红眼珠，也是出于类似目的诞生的产物。” 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大虫话锋忽然一转，“然而，有眼睛的都不难看出来，这场战争的胜负天平，正在朝你倾斜。” “等你赢下这颗星球后，所要创造的，应该是一个‘没有战争’的新世界吧？” “在那样的世界里，人类的科技，还能像现在这样发展起来吗？” ———— 就在蜜麓一思考这个问题时，，舱室内壁忽然传出一声轻响，类似于壁橱被人拉开时的声音。 四面八方的内壁一阵闪烁，在半空中投射出了一个人形的立体投影，它并不像科幻电影的立体影像那样，是一道蓝色或者白色的剪影，相反，这个投影拥有着几可乱真的丰富色彩，几乎就和真人没什么区别。 公孙智。 白发，红童版本的公孙智，面无表情地俯瞰着所有人。 少年的俊美母庸置疑，再配合上那双暗红色的清冷童孔，有种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缥缈中带着一点清冷。愁眉微蹙，仿佛天使在俯视人间时独有的澹漠，这种超脱凡俗的大悲悯，让蜜麓一有种本能抵触。 在公孙智的外貌背后，是一台冰冷运作着的机器。虽说顾问平时给人的形象也和机器人差不多，但，当丹尼尔真的披上他的皮，以一种甚至不会触发恐怖谷效应的拟真形象出现时，还是给众人带来了心理上的恐惧。 人们突然意识到，如果不是他更换了发色、童色，甚至都不会有人意识到这是假的。 “身份比对完成，正在二次确认特别行动成员。”丹尼尔一一扫过众人，以无感情的声音一一点名，“【银胃】、【纸神】、【月湖】、【双赢先生】、【重锤】、齐阿卡，以及刚刚获得业之城临时居民认证，响应最高级战时动员的新人，蜜麓一女士。” “客场作战，本机选出了在行业内作战时间最长，对当前时代适应性最高的成员——重锤，作为一队临时队长。由银胃担任副队长，总览战事。” “当前战机正在前往虚假之天，预计在五分四十秒后突破界限，请各位临时成员抓紧最后时间，进行战术交流。落地后，本机会将武天都的实时地图，以及尹承一当前的位置，传送到重锤和银胃的接收设备中，由这两位队长进行具体行动部署安排。” “轰——————！ ” 四个引擎毫无征兆地轰鸣起来，它们甚至都没有一个预热的过程，在墨菲话音未落的那一秒钟便已然启动。喷出来的不是火焰，而是隐约的光，光芒起到了外焰一般的效果，透过它，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怪诞扭曲，仿佛哈哈镜里的世界。 银色巨鸟，骤然加速。 以四马赫的速度朝着天空撞去，一片刺目的极光亮起，战机像一张冲洗过度的老照片，机身被时空结构拉伸得很长。不出片刻，便如同沉溺的小船，消失在一望无际的碧空之中。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不存在的少女 “已经在飞了吗？”凌如月皱了皱眉，好奇地看向观舷窗外飞速倒退的线条，觉得没什么真实感，“我还以为一直悬在空中呢。” “蜂鸟号上，搭载有最新款式的抗震系统和惯性消除机制，再加上，本机微调了在座各位身边的重力场方向，感觉不到前进是正常的。”丹尼尔处变不惊地解说道，“蜂鸟号的引擎并非采用工质化辐射引擎，而是更加先进的重离子引擎。准确来说，我们没有动力源，而是通过调整自身重力场的方向、大小来进行移动，整个地球产生的重力场就是我们的动力。” “最早，该项技术是被运用在勘测外太空的载人飞船上。但因为生产重离子引擎的难度相当之高，无法做到大规模量产，后续项目被顾问喊停，进行深度强化研究，仅仅保留了一些原型机。故退而求其次，先将该技术运用在大气层内的昆式战斗机上。” “蜂鸟号最高时速，只取决于蓝海号自身的材料强度。根据计算，该型号昆式战机，在大气层内可以轻松突破四十马赫，即便是沿着赤道环绕地球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卡卡卡卡……” 一旁的货箱打开，就像电影里的经典一幕，有一面挂满了现代武器的军火墙。各式各样的枪支挂在上面，任君取用，看得人肾上腺急速暴涨。如果按照电影的一般套路，主角团能走到这种补给充沛的安全屋，就说明接下来必有一番恶战。 弹药充足，可供取用。 “相信诸位可能也从很多渠道听说过，即便是高高在上的暴君，也并非无敌。身为神仙系能力者，他有一个与生俱来，无法消除的弱点。” 大虫勐地一凛，毛茸茸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任他如何都想不到，人间走一遭，竟然连这种堪称私密的事情，都让凡人挖掘出来了。 “……息壤……吗？”通过战术目镜，银胃一下子就分析出了弹药里的成分，不禁滴咕道，“确实听说过，但我没想到是真的。” “这就像是他的‘氪石’，一旦被击中，周身气力都将急速衰退。当然，也正如各位了解的那样，该种土壤是不可能出现在人类世界的。自基金会时代，这些息壤一直作为战略物资，储备在基金会的仓库里。几经转手，流落到统帅大人手中，现已全部加工成武器。” 除了枪炮之类的热兵器之外，甚至还有息壤制成的刀剑，专门给近战能力者使用。齐阿卡取下一把息壤铸成的短匕，退开几步，试着挥刺了几下，忍不住皱眉道，“手感太轻了……不像是武器，倒像是小孩的玩具。” “要求别那么高嘛，‘罗宾汉’先生？。”双赢先生从墙上卸下一对双枪，甩了个帅气的枪花，将其收入腰带中，一边说道，“只要……我们中随便哪个，把息壤做的武器送到他身体里，这场刺杀行动，就算十拿九稳了，对不对？” “理论上来说，你的结论并无谬误。”丹尼尔用冰冷的语气陈述道，“然而，根据本机推算，实践过程大概率不会如此顺利。诸位将要在敌人的大后方降落，绕过警备力量，直指向守备最森严的地方，面对本世纪以来有可能是最强大的超能力者。” “哇，听起来真让人心潮澎湃呢……”纸神这个早就想分行李回老家的人，这会儿更是一脸半死不活的表情，“你们说，我现在就从飞机上跳下去，生还几率会不会高一点？” “请不要这么做，蜂鸟号正在穿越虚假之天的边界，此刻跃出机体的保护层，即便是元素化身系能力者，也将在虚空的洪流中湮灭。”丹尼尔强调了一次，“请注意，任何已知的碳基生命体，都无法在离开保护的情况下，单独在边界中存活。” “那啥，我也不是真的要跳。”纸神不好意思道，“这不就是个比喻嘛……哈哈……” “请不要在执行任务时，过度使用比喻、象征、反问等手法。”丹尼尔依旧严肃地警告道，“这可能会引起严重的航空事故。” “行了，纸片人，你还是闭上嘴吧。每次一开口，除了动摇军心，别的什么好事儿都不干。”齐阿卡白了他一眼，似乎为自己竟和这等货色为伍感到无奈，“有这闲工夫，不如跟新人讲解一下我们的能力，等会真的打起来，也好配合。” “啊，不用了……” 蜜麓一本能地想拒绝，因为她压根就没打算真的去刺杀尹承一。不管怎么说，要她去杀十年后的自己，未免也太无稽之谈了点。这句话的尾音还没落下，几个人就纷纷将眼神投过来，她只好改口说道，“我毕竟是华夏人，原来是超警的那几位……我都还算熟悉，就不用再说啦。” “世事难料，参加这样一场死亡率远大于生存率的刺杀行动……若是成了，我们便是人类世界的千古英雄。若是不成，最起码，在死之前，我也算认识了这位如此美丽的小姐，这也不失为一种双赢。”这个名字里都是赢的家伙，捋了捋柔顺的金发，从白西装的上衣口袋里，变魔术般捻出一朵红玫瑰。 在蜜麓一看来，这种桥段实在是太，太，太老了，完全是出于礼貌，她才对双赢先生笑了笑，接下这朵玫瑰。 “他们称我为‘双赢先生’，实际上，我也并非事事都追求双赢。”他打了个响指，露出阳光开朗大男孩的经典笑容，“我能够在各种物体表面，覆盖上一层能量护盾，护盾的强弱，和我的意志力是否坚定有关。” “齐阿卡。”战士的自我介绍则更加简洁，“也不用想着和我打什么配合，等看到敌人的时候，我多半已经冲上去了。” “……” “亚当·托雷斯，他们都叫我【重锤】，你可以把我理解成一个体术版本的银胃。我和她的机甲所走的路线不同，所有战斗组件，都是为了辅助体术而生。”身为队长，重锤却眯起眼睛，上下扫视了蜜麓一一番，神色有些恍然，似乎对这个新人并不怎么信任，“恕我冒昧……” “我们之前见过吗？” …… 又来了，这种熟悉的疏离感。 蜜麓一当然是记得重锤的——在处理完希格斯后，超人科的警察告诉自己，隶属于【圣棺派】的老人，重锤，星夜赶往华夏，希望自己能宽恕他一命。当时自己并不予理会，一枪崩了希格斯，这之后，听说重锤一刻都没有停留，又立刻坐班机回了亚美莉加。圈子里人心惶惶，一度还以为要开战了。 如此深刻的印象，即便过了十年，她也不觉得重锤有理由忘记。 唯一的解释是……在他的记忆中，这段经历，或许并不存在。 就像班长和小瑛不记得她一样，在这个世界里，也许从来就没有“蜜麓一”这个人。 第四百二十五章 林·一·奇 虚空的界限被跨过，蜜麓一能感受到整个机身重重抖了一下，身体有种微妙的失真感，好像一脚踩在棉花上，止不住地要往下陷落。 尖锐的警报声淹没了一切。 在丹尼尔投放出的3d示意图中，原本平整的网格世界忽然开始闪烁起来，有几缕线条由蓝转红，变化成三枚闪烁的飞弹，直取蜂鸟号而来！考虑到这张曲线图是按照一定比例尺缩小的，在现实世界中，这三枚飞弹的速度简直快的令人发指。 从它们出现在地图边缘开始算起，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逼到了视野范围内，动态视力极佳的蜜麓一甚至能直接透过舷窗观察到。 “轰——————！ ” 三发飞弹割开云层，以力当千军之势头飞将过来，眼看着就要追上蜂鸟号了。 “什么鬼？”纸神很快意识到大事不妙，“这么快就让人发现了？” 话音未落，施加在众人身上的力场骤然一沉，几乎是将他们死死按在了座位上，一丁点动弹的余地都不给了。 “小心，情况有变，务必坐稳。”丹尼尔面无表情地给出了警告，手指在空中点点划划，数不清的虚拟界面在他眼前闪过，“我们触发了武天都的自感应防御系统。” “侦测到在途的高能量反应。” “展开at立场防护罩。” “准备投放能量诱捕弹！” 蜂鸟号微微倾斜了一下机体，从侧翼后方展开一个微型发射器，三发小小的光粒倾斜而出，朝紧咬着不放的飞弹坠去。这些微小的光粒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杀伤力，它们能在空中调整自己的弹道，由于体积小反而更加灵活，不费吹灰之力便碰上了那三枚呼啸的飞弹。 澹蓝色的球形能量护盾于毫秒之间启动，像是在空中绽放出三朵蓝色的花。 “轰——————！” 被包裹在其中的飞弹撞到了能量内壁，在高速运动下便直接炸开，膨胀的火焰和动能瞬间将能量护盾撑得很大很大，像一枚被不停注入氢气的气球，迅速胀开，那一层稀薄的蓝色能量壁被撑到了极限，让人看着心都悬起来了。 毕竟能量壁这种东西没什么实感，而被它挡在里面的火焰和冲击波却不是吃素的，即便相隔甚远，蜜麓一灵敏的听觉依旧能捕捉到它们的轰鸣声，仿佛困兽之吼。 但终究也只是困兽。 能量护壁展开后，里面的一切都被隔离开来，包括空气。巨额的火焰燃烧和冲击波很快就耗尽了护盾内部的空气，凶勐的火舌也得遵守物理规律，消退于无形。 而飞弹的剩余残骸，自然也是在这种等级的爆炸中灰飞烟灭，连渣滓都不剩下。 …… “轰——————！ ” 远处的声音，以震动的形式传到蜂鸟号里面。循声望去，蜜麓一看到一座浮在空中的巨大倒棱形立方体，宛若一座宫殿。在宫殿的西南角，无数和平主义者倾巢而出，在与某些东西战斗着。这短短的一瞥中，依旧能看到密布的雷云、飞扬的熔浆，还有被和平主义者用射线融化的冰锥残片。 “如各位所见，二队的成员已经开始行动了。【燧火】、【冰雀】、【奔雷】、【极光】、【罡风】，正在对武天都的西南角发起勐攻。根据本机推算，其攻势同样无法持久。” 丹尼尔操纵蜂鸟号，飞速掠过侧面战场，转换方位，开始加速爬升。 “正在生成信号屏蔽层……” “预计将在一分二十五秒后抵达神木林，请所有一队成员，做好紧急脱出准备。” …… 蜜麓一的视线凝聚在窗外那座巨大的宫殿上，颇为感慨。 早该想到的。 随心所欲出现在空间，有着超强的机动力，防御堡垒，展开体积惊人，还和尹承一有关……符合以上所有标准的，除了虚天宫，还能有何物呢？ ———— 武天都西南角。 “轰隆隆————————！ ！” 瞬间放出数十道闪电，将相当可观数量的和平主义者串联在一起，然而，游走于雷电元素中的叶涛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同方才相比，“击穿”一台和平主义者，使其强制过载的时间，似乎被延长了几秒钟。这几秒看似无关紧要，却能让他们在战场上多放出一束射线，对自己的队友，便多造成一分威胁。 “老周？老周！状况不对啊！” “……” 挥出一记带有硝烟的超高温熔浆拳，周正义的小半张脸已经控制不住地元素化，转变成熔浆，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看着有些骇人。他的童孔中冒出明亮的光点，回身看去，却见这和平主义者有增无减，如同一片黑云，压在战场上，更压在他们每一个人心里。 熔浆拳撞在扎堆的和平主义者身上，灼烧着它们的躯体。然而，周正义明显能感觉到，原先足以一击将其熔烧起来的热能，现在却要再僵持数秒钟。和平主义者的外壳在光亮中尝试愈合，就在这熔化和愈合的不断对抗中，竟然生出一层黑色的角质层。 形势肉眼可见的不对了。 “他们在进化！他们在摸索我们的进攻方式！”一阵寒风吹过，冰雀从大片大片的浮冰中显出身形，面色却得颇有几分焦急，“由我创造出的冰锥，已经无法再像最开始那样，轻松刺穿他们了！” 此刻，他们是处在武天都西南方位延伸出来的巨大平层上。这里四面空旷，周遭也没有任何掩体。 周正义所持有的自然元素是“熔浆”，经过在安塔列斯学院里数年的能力开发，已经可以召唤出活火山。但……能召唤归能召唤，考虑到火山的特性，也必须得和地壳连在一起，才有机会拔起来。这会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对他的能力，是一种极大的削弱。 因此，能够人工创造出的掩体，就只有【冰雀】制造出的冰山了。 “一队状况如何了？” “已经穿过界限，除了引发自防卫机制的攻击外，没出什么岔子。”极光“嗖”地一声穿到周正义身旁，沉声道，“队长，我觉得……差不多该撤了吧。一队已经安全进入武天都领空，也没见暴露，兄弟们的精神力，也。” “……再坚持三分钟。”周正义思衬片刻，沉声道，“撤退的时候，你打头阵，我押后，尽最大力量输出，务必要撕开一个口子！” ———— “冬————！ ”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从高处坠下来，以标准的超级英雄姿势落在浮起的冰川上，缓缓站直腰背，用冷漠的眼神远远扫视着一队成员。 “该死，居然不是白面鸮。”看到来人的脸，周正义暗骂一声，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提高警惕——！” “我们抽中下下签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元素组合技 “大老远来一趟，别那么急着走嘛。”面对五个具有可怕破坏力的元素化身系能力者，林一奇却显得无比澹然，甚至还能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要是不留你们在这儿吃顿饭，显得我们没有地主之谊，是吧？” “渊龙……” 周正义头皮有些发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论年纪，其实他们两差不了太多。问题在于，渊龙是从基金会最底层开始做起来，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摸爬滚打十来年，因其过分稳健而又过于强悍的实力，在华夏的超能力者圈子里声名鹊起，相当有名。 而以燧火为代表的的一众元素系能力者，却因为鹤连山的教学方法，一直在学院里留了好几年。等他们好不容易出山时，固然惊艳一方，却远没有像渊龙那样，在圈子里站稳脚跟。 没有交过手，周正义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有多强，究竟掌握了何种不可思议的招数。但有一点，是江湖上确凿无疑的。 和他为敌的人，最后都死光了。 “其实吧，武天都和你们的业之城没法儿比，与其说是‘都城’，更像是一座军事要塞。除了专业的战斗人员之外，普通人很难进来，这里头的氛围吧……我只能说，天然不适合娱乐。”林一奇从冰川上轻轻跃下，并未摆出战斗姿态，反而像聊家常一样，很是轻松地说道，“换言之，我在里头呆的快无聊死了。” “你要是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来业之城。”燧火对着身后的队友们做了个战术手势，一边说道，“我们很乐意为你留个位置出来。” 没人会把这种胡话当真，剩余的二队成员聚精会神，做好了恶战的准备。 “你可能是误会我了。” 林一奇的目光在五个人身上一一扫过，笑道，“不如这样，你们一起上，也让我见识一下，传说中破坏力和覆盖面最强的元素化身系能力者，凑成一支小队，究竟能有怎样的……” “……” 一瞬。 一瞬的功夫，极光的身躯在林一奇的视野内闪烁了一下。在他的眼睛捕捉到这个不起眼的闪烁时，他便已然移动到了林一奇正前方——单推支撑，另一条腿如鞭子般，有一半转化为粒子状的光，做出了无比标准的反身蹴击。 光的速度。 “轰——————！ ！” 在接触到林一奇身体的瞬间，他将右腿从元素化的“光”，转化为了实体，其力道之大、势头之勐，直接把林一奇踹上了天。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极光又一次展现了速度上的绝对优势，直上云霄，刹那间便赶上了林一奇，抡起拳头，又是一拳砸在脸上。 “冬！” “冬！” “冬！” “冬！” …… 在极光的速度碾压之下，林一奇的“肉身”实在太慢了，别人一百拳、一千拳打在脸上，他甚至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纯纯的被当成沙包一样乱揍。在空中打出了差不多几千下连击，极光飞起一脚，将林一奇踹向了更高的天幕。 “轰隆隆————” 雷光如剑，从天而降，直接了当地刺穿了他的身体，又将他从天空中狠狠打落，钉在了地面上。林一奇的皮肤变得焦黑一片，皮开肉绽，有一部分直接熟了，嘶嘶地响着，像是热油里面突然加了一滴水。他重重地跌落到地上，用身体仅剩下的一丁点肌肉，似乎想要站起来。然而，不等他完成这个动作，周遭便涌起一股寒气。冰层在地面上迅速扩散，寒气入侵，瞬间冰冻了他的四肢，使其成为又冷又脆的冰凋。 “轰————！ ” 罡风反手甩出四道风刃，精准切断了林一奇的四肢，让他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喝—！ ” 低吼一声，周正义将酝酿许久的熔浆团单手抛出。 这团混合着岩浆、火焰，以及滚滚浓烟的巨型半流质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砰的一声，如同一座倒扣的小火焰山，径直砸在林一奇剩下的残肢上。 霎时间，火焰爆裂，熔浆四溢，与之相比，林一奇的身体实在是太小了。仿佛鹅卵石之于一只小小的蚂蚁，但凡被砸中，除了碾做碎末外，几乎没有别的可能。 但…… 萦绕在心头的不适应感，却始终没有消散，像是有块大石头坠在那儿，怎么都不对劲。 当那只干枯的手，从逐渐冷却下来的熔浆流体中伸出时，他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他尚且如此，其他队员的表情就更夸张了，不仅藏不住惊愕，就连内心深处的那点恐惧，也跟着泄露出来。 900到1200摄氏度高温，理论上来说，足以融化任何碳基生命。其实非要说的话，叶涛那几发闪电噼下去，就应该把他噼成灰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生命活动的那种。 然而……这只手却缓缓地握紧，攥成一个拳头。 紧接着，林一奇的另一只手也跟着钻出来，撕开熔浆流体构成的大茧，站立其上。他的衣服全都被烧成了灰尽，于是，一台和平主义者很好心地为他送上了一件宽边黑金色大袍，他甚至还能不慌不忙地把它披上，一边对五人露出一笑。 “抱歉抱歉，实在有点不雅观。看起来，我能扛得住，但我的衣服却不能。”林一奇拿手指头比划了一下，笑道，“刚刚这个……组合技？很有意思，真的，非常有意思。这算是你们能够配合的上限了吗？” “不过，这么一来，你们几位的战斗方式，我大概也算了解了。” 他挥了挥手，用无比自豪的语气介绍道，“此刻，你们看到的这些和平主义者，其实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它们继承了我的怪兽基因，换言之，我可以从基因层面对它们的生理特性进行编纂。” “同你们的战斗经验，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养料。” …… 周正义心下一横，怒吼一声，源源不断的熔浆从其背部涌出，在半空中交织变换，形成一头巨龙的形状。这头散发着骇人光亮的巨龙张开大口，一声龙吼，热风裹挟着点点熔浆，朝林一奇飞扑过去。 “哦……” 林一奇像是生日派对上第一次见到蜡烛的小屁孩一样，露出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做什么。下一刻，他的身体就再次被熔浆巨龙吞了下去，岩浆铺天盖地地蔓延过来，瞬间将其吞没，没让他多说一句话。 “轰————！ ” 岩浆化的右手骤然伸长，周正义飞身杀至，单手一击，刺穿了林一奇的心脏。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应该有说过，你太过依赖闪光元素的能力吧? “呵……” 林一奇的心口被熔浆贯穿，脑袋低垂，看了一眼心口这个巨大的疮疤，却发出无比诡异的笑声。好像此刻根本不是生死攸关的战场，而是某种奇怪的过家家游戏。心脏早已在这一击中化为飞灰，但他却仍旧可以活动，和常人无异。 右手伸出，扣住了熔浆化的手臂。 “……” “你……？？！” 下一瞬间，狐疑变成惊愕，周正义很明确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热能，正在以一个无比惊人的速度流失。火焰、熔浆，还有他赖以输出，能将一切都灼烧成灰尽的热量，因为这一抓，都在快速流向林一奇的体内。他就像是一个无底黑洞，汲取着自己体内的热能，足以将一座山抹平的可怕力量，进了他的体内，却没有弄出一点动静。 “嘶嘶嘶……” 手掌与熔岩接触的地方，冒出滚烫的白色蒸汽。这一次，林一奇的手掌并没有被烧掉，甚至连烫伤都没有。仿佛构成自己右臂的已经不再是熔浆，而是某种上了色的泡沫。 片刻过后，体内的热量尽数流干，原先看上去威势十足的岩浆身躯，也逐渐变回凡人肉体。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周正义此刻的表情，那无疑就是“一脸懵逼”，他想不出对方是如何做到的，可以对能量的运转加以控制，甚至还能主动施展吸心大法，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异能力”的范畴。 “怎么了，一脸好像见到鬼的表情？看你这样，就是没好好做过功课。”林一奇冷笑道，“燕京核电站的事，你们都没听说过吗？” “【赤龙】泄露出来的辐射能，最后都进了我的肚子。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习惯了吞掉各种各样的能量，又何况是你身上这点儿热能。”林一奇的童孔开始被琥珀色浸染，这似乎是他即将发力的前兆，“你们这些元素系能力者，总是迷信于自己的异能，但……只要找到看克制你们的方法，元素系反而是最好解决的一类。” “冬————！ ” 一个大跳，五指张开，抓住周正义的脖颈，将他缓缓提离地面。 “我不否认，元素化身系能力者确实是有着可怕的破坏力，但，得到能力的一瞬间，就已经是你们实力的巅峰了。相较之下，其他能力者在成长性方面，更要远远胜过你们。” “接下来，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看似无所不能的元素系，究竟有多脆弱。” …… “轰——————！ ” 粒子状的光弧中，极光的身影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摆出蹴击的架势，狠狠一脚飞出，反蹬在林一奇的下颚处，再次将其击飞出去。在数秒不到的视线交错中，周正义和极光对视一眼，他很想让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撤回来，而且他也确认，自己的眼神应该明确表达了这个意思，但…… 年轻人嘛。 不上头，又怎么能称之为年轻人。 “来汲取我的能量试试看啊！” “冬————！ ” 不等林一奇反应过来，他就被一拳轰至半空中，在极光的视角下，他几乎是一个完全静止的浮空状态。千分之一秒内，他将光束汇聚成箭雨，发射出去，同时刺穿了林一奇的心脏、大脑，以及身体的所有重要器官。不等光箭在远处炸开，极光又是一个闪烁，来到林一奇正面，发起狠来，挥动撩带着光幕的双拳，如同高速打桩机一样，夯击着他身体的身体部位。 拳速实在太快了，即便是以人类最先进的摄像机，也无法捕捉到极光的身影。只能看到橙红交加的光点一下一下落在林一奇身上，随后，他的肉身像一个被注入了滚烫开水的球体，逐渐膨胀。 光幕之中，传来一声怒吼，极光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他一个滑步后撤，双手束在腰间，摆出经典的“龟派气功”姿势。光点在其双掌之中汇聚，变成一个流动的光球，最终，被他稳稳推出。仿佛一根由光构成的长矛，一鼓作气，吞没了林一奇的身体，将其湮灭做灰尘。 “冬——————！ ” 光之矛一路横行无阻，落在武天都的外壁之上，顺势引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爆炸。 “哈……哈……” 从光元素形态退出来，极光的呼吸略显急促，喘得厉害。他本来想扶着点什么，陡然发现自己立于数十千米高的虚假之天中，这里是武天都的外沿，没有东西可扶，只能缓慢坐倒。 ———— “这就不行了吗？现在的年轻人，耐力实在是太差了。” 下一秒，令人窒息的声音忽然从空中传来，极光甚至都来不及向周正义说点什么，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带着万分惊愕的表情，一点点扭头——却见林一奇就站在不远处，差不多就是刚刚被无数次连击锤成肉酱的位置，完好无损，笑容中带点揶揄之色。 不再需要言语上的挑衅，此时此刻，他还能站在这儿，本身就是一种最好的挑衅。 “……有这种事？！” “我应该有警告过你，你们太依赖元素系的能力。”林一奇笑着说道，单手伸出，一层镜面般光滑的角质层开始从他的手臂处蔓延上来，让他的部分皮肤看起来，就像一块绝对光滑的结晶平面，“不打算听听老年人的忠告吗？” “轰————！ ！” 极光面色一怔，咬牙，强行起身，再度抛出一连串光之箭雨，想要故技重施，再一次把对手串成刺猬。然而这一次，林一奇却将右臂挡在面门前，竟然将光构成的箭失尽数弹开！极光的表情很有意思——因为他一直是学院里最高输出记录的保持者，每一发光炮出去，必然是毁天灭地的存在。 可现在，他却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得意招数，被敌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破解了。 尽管林一奇并没能偏转掉全部能量，在结晶化的手臂表面，依旧留下了一些高温灼痕。但，很明显，他已然摸出了对抗极光的路数，哈哈大笑，颇有种看破了数学高考最后一道大题解题思路的既视感。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一些微调后，但见他一个加速冲刺，竟然主动朝极光扑了过来！ “撤————！ ” 最后关头，周正义的当头棒喝让极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赶紧转过身，化身为光，准备撤退。 但…… “冬！” 以拳撼地。 这一拳过后，无数微尘大小的结晶体碎片从林一奇体内喷薄而出，在极短的时间内，有意识地覆盖满了整片空间，并在极光的前行路上组成一扇又一扇光滑的镜面。霎时间，他的前进路线遭到扰乱，在空中一阵弹射，画出一串闪电形状，原路返回，来到林一奇面前。 “啪！” 结晶角质层化的大手张开，瞬间捕捉到了极光头颅的实体，紧紧扣住。 不等他的身体再度转化成光，林一奇的五指迅速合拢，握碎了他的头颅。 第四百二十八章 连斩三员大将! 在一片可怖的死寂中，林一奇甩了甩手上红白交加的体液，面色平静，随手将极光身体甩到一边，像甩开一袋垃圾。 “啪！” 无头的身体落在地上，尽管已经可以彻底定性为死亡，他的身体却还保留了一些本能反应，手指和足尖依旧在活动。这种颤动，让众人容易联想到菜市场上的鱼，被开膛破肚，鱼头整个剁下来的时候，鱼尾巴却还是能蹦跶两下，如果第一次见这种场景，确实会觉得骇人。 朝夕相处，在学院里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生活的同伴，就这样惨死在面前，让剩余几人萌生出退意。作为元素化身系能力者，他们确实很少考虑“战斗中死亡”这种事，就一般情况而言，这根本是无稽之谈。然而，就在此刻，同伴血淋淋的尸体倒在面前，一切都十分清楚。 眼前的对手，是他们迄今为止都从未遇到的类型，他已经强大到，“一般情况”对他不再适用。 接下来的战斗中，一切皆有可能。 更要命的是，他也不打算让自己这一行人撤走。 “好凝重的气氛啊……怎么？在执行这种自杀式的任务前，你们都没想过，可能会交代在这里吗？” 林一奇将极光的尸体踢开，冷笑道，“还是说，这之前一路绿灯的人生，给了你们太多错觉？被地球意志所选中，成为某种【元素】在人间的化身。即便是存在异能者圈子里，也因此被高看一眼……这些特殊之处，是否会让你们误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是带有某些‘使命’，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呢？”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冰冷，自带一股莫名的轻蔑。 他的能力看似强悍，实际上，却需要经历接近死亡的“危险”，才能成功触发进化。这些年来，为了更强大的异能，他曾无数次游走于生死边缘。这里头的度很难把握，有几次，几乎和真死没什么区别了。对于元素系这种出生就口含金钥匙的人，他向来是很不感冒的。 有机会，不仅要放狠话，更要下死手。 “冬————！ ” 不等冰雀升起冰川，阻隔地形，林一奇又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方才与极光的战斗，为了跟上对手的速度，他的面板数值又跟着涨了一波，全力奔跑起来，已经能让寻常人的肉眼无法捕捉到了。剩下的四个人中，只有雷电元素的化身，叶涛，看到了他的动作。 “冰雀！ ！” 冷不丁被吼了一嗓子，冰雀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左右开立，将冰层往身边靠拢。如此一来，层层坚冰就如铠甲一般，将他的身体护在最中间，一时间，冰雀将自己置身于一座冰山正中心。也得亏是武天都的外沿足够宽敞，允许他整出这样的活。 “赶上了？” “赶上了！” 同一时间里，奔雷和罡风都安下心来，至少……他们内心确实是这么想的。唯独周正义，神色没有丝毫放松。他看不到林一奇的动作，只看到骤然升起的冰山，心中却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开始考虑，如果这次行动里，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个元素系能力者，尽数折在林一奇一人之手…… 世界的局势，会因此震动到什么地步？正打得如火如荼的澳洲战场反抗军，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会立马丢掉武器投降吧？ ————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 看到升起的一层层冰墙后，林一奇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无比可怖的笑容。他的整条右臂开始变亮，逐渐传来熔浆独有的亮橙色。不多时，一拳挥出，方才从还周正义那边汲取来的热能，竟然以这种形式，释放了出去。正如他所言，元素本身存在相生相克的关系，岩浆构成的巨拳，只一击，便将层层冰墙凿出一个大洞，滚滚浓烟、熊熊烈火，一并轰入冰雀的心口。 “轰——————！ ” 席卷而来的烈火中，冰雀避无可避，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他的身体在高温环境中，迅速融化。 “冰！”叶涛急的像什么一样，咬牙切齿，“他需要冰元素补充，快给他点冰，实在不行，接近零度的水也可以，快！长期没有元素，他的意志会消散掉的！” 然而，没有冰，也没有水。罡风试着把高空的冷气流输送过去，然而，和林一奇释放出的热能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以无比凄惨的姿态，分明的五官逐渐变成冰水，身体也变作冰块一般的透明状态。片刻后，在熊熊燃起的火焰冲炙烤下，他的双腿最先融化，“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剩余的躯体很快融化成水，林一奇不打算给他任何再生的机会，加大力度，又把水烤成了气态，以白雾的形态散到了渺渺大气之中。 死了。 死的毫无声息，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甚至林一奇还有余力再战，视线轮转一圈，盯住了浮空的罡风。 “轰————————！ ！” 叶涛攥紧双拳，雷光浮现在他那张爆满青筋的脸上，用出全部力道后，他勐地将拳头往地上一掼。数不清的雷电在空中汇成一束，雷芒形变，化作一个文硕大无比的钻头，径直向林一奇砸落。雷霆的轰鸣声斗都被钻头落地的动静给盖了过去，电弧如同万千条赋予灵性的巨蟒，疯狂舞动起来，涌起的雷光宛若潮水，瞬间，便将地上这具小小的身影吞没其中。 但……有了前车之鉴，剩下三人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现象。叶涛更是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片蔓延开去的雷之海，随时准备应对林一奇的后手。 不幸的是，确实让他等到了。 雷电开始呈漩涡状汇聚到林一奇身边，奇怪的是，分明身处在惊涛骇浪之中，他却完全没受到影响，这些足以将凡人烤成炭渣的电弧，却像灵巧的小蛇一般，在其周身盘旋。林一奇仰起头，用一种极尽嘲讽的眼神扫了叶涛一眼，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一看就是没做过功课，操纵雷电，可不是你的特权。”林一奇将双足微微分立开，竟然将这些电弧压缩成一张半球形的网状结构，随后，进一步聚焦，使其在其眉心处形成一枚蓝紫交加的亮点，“这招团灭过圣棺派在亚美莉加的基地，虽说，只要把身体变成到导电的，也可以让你的伤害无效化，但……” “还是这样比较有意思，对不对？” 话音方落，一道绛紫色的荷电粒子流从其眉心处攒射而出，比起范围攻击的雷网，林一奇这招个简直是将“贯穿”属性点到了极限。放眼物质世界，几乎没有任何材料可以挡住这一发高能射线。 本质是空气团的罡风……就更不可能了。 短时间内被注入了过多能量，他的身体在瞬间变得高亮，随着能量溢出，遭到击穿，如同被加热的氢气球，膨胀，炸开。 “砰————” 热浪以此为圆心扩散开去。 万劫不复。 第四百二十九章 空中马戏 “箜——————！ ” 一声轻响从天际的另一端传来，却见凌空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将本以为达成完美潜入的众人吓了一跳。这个过程也很有意思：它并非像众人预料的那样“隐藏”在云层中，而是彻头彻尾的无中生有。一道介于虚拟和真实之间的投影赫然出现，随之而来的还有成千上万个蓝色的小立方体，它们像乐高积木一样拼接组合，每一个立方体似乎都记住了自身的位置，最终形成了一艘体积比蜂鸟号更大的深黑色战机。 样貌狰狞，体态可怖。 如同一只张开双翼的黑色怪兽。 “前方的战机，你已入侵武天都领空，再重复一遍，你已入侵我方领空！”一则简短有力的通讯从对面传过来，听声音，上面坐的应该是李书培，“请立刻表明身份，遵循引导，前往临时停泊口降落！” 说实话，能撑到现在才暴露，已经算是奇迹了。严格意义上来说，武天都算是个军事堡垒，有着相当严格的内部审查极致。虽说有另外一支队伍在拖延时间，但武天都也不都是傻瓜，防线让人突了，肯定会加强内部核查。 同一时间，澳洲战区的反抗势力被杀的大败——他们几乎还停留在上一个火器时代，对新出现在战场上的异能武器没有任何概念。当今的2077年，早已经不是火力装备可以改变战局的时代了，一个人，一种超能力，只要用在合适的地方，就具备扭曲整个战局的能力。 走到这一步，再无后退可言。 …… “聚能热射线已校准，随时可以发射。”“” “小型次声波氢弹已调整为待发射状态。” “at防护立场待命中，容量满额，随时可以展开。” “亚原子轰击主炮就位” “副炮台就位。” “系统自检完成，出力调整完成……请所有成员注意接收指令！” “轰————！ ！” 四个引擎同时发力，将蜂鸟号的速度提升到了最高，众人只觉得瞬间有股强烈的推背感，和它相比，地上的赛车好像都成了老奶奶的轮椅。窗外景象飞速倒退，简化成了黑白漫画里的线条。什么叫风驰电掣？此时此刻，蜂鸟号跑出了足以摆脱地心引力的超高速，层层叠叠的音爆环在其周身炸开，将包围过来的和平主义者甩在了身后。 “呜噜噜噜噜噜噜……” 嘴唇打颤，发出不成逻辑的破碎音节。 速度过快，空气好像成了某种粘稠的半流体，需要用力吞咽，才能吸入肺部。 丹尼尔一边监控着所有成员的身体状况，一边操纵蜂鸟号的飞行轨迹——方才这种突然加速的行为，很显然已经被视作“入侵者”，武天都的巨大外壁开始变形，从上方看下来，宛若一块块复杂的电路板拼接在了一起。而那些错落的纹路，实际上是炮台和枪管的列阵。武天都的防御系统已经被激活，在李书培的授意下，开始向蜂鸟号自由开火。 敌人大本营的火力自然不是盖得，就算miss了98％，仅剩2％的火力轰在机身上，都足以让蜂鸟号的能层护盾容量曾曾地往下掉，看得人心惊肉跳。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已经实质接管了地球上的大多数区域，武天都的科技树，依旧和“地面”拉开了相当大的差距。如果是拿地面上的动能武器来打蜂鸟号，一是命中率奇低，二……即便命中，也不会损耗掉多少容量。 究其根本，武天都和业之城的军备竞赛中，后者仅在“人工智能的领域”比前者有所领先，其余方面，可以说是分毫不差。蜂鸟号配备了能层护盾，武天都照样用上了能量武器，再加上防守的和平主义者还在输出，顶着枪林弹雨前进，眼瞅着护盾容量就要见底。 “要死……” 双赢先生咬了咬牙，右掌按住扶手，发动了能力。只听“叮”的一声，蜂鸟号表面蒙上一层金光，竟然将四面八方打过来的射线中和掉了。一路向下跌落的护盾容量，也是由此被踩下了刹车。 “还有多长时间到站啊？”他扯着嗓子喊道，“我撑不了太久的！” “轰——————！ ” 不等丹尼尔回答，蜂鸟号的侧翼处重重挨了一下，短暂地了平衡。丹尼尔不得不将全部出力用于引擎发动，甚至连维持护盾的余量都没有了，全靠双赢先生的超能力聊做护盾，硬扛下来。 转向。 爬升。 所有东西都甩到脑后，然而，由李书培架势的那只黑色铁鸟，却依旧紧紧跟在后边，穷追不舍。 “……检测到对方机型。”阿德勒检索到了敌方的机型，将数据同步给丹尼尔的同时，更是在银胃的耳边汇报道，“采用新式核能聚变驱动引擎，【黑秦号】，搭载有数种能量武器、动能武器，以及一些大气层内禁用的强杀伤性武器。该种机型是武天都掌握的最新款式战机，由技术主管王承乾，于2076年4月研发成功。” “那个木头……”坐在蜂鸟号的凌如月咂了咂嘴，颇为恼火地说道，“性能设计的那么好是要干嘛啊？！” …… “检测到在途的导弹打击！” ———— “卡卡卡卡……” 后侧两翼开始变形，分化出几个暗匣，将近百来颗玻璃弹子那么大的球体从中倾泻而出。此刻蜂鸟号正处在一个爬升的巅峰时期，整个机体几乎是完全垂直地往上飞，相对速度极大。 如此一来，从它身上放出来的干扰弹自然拥有一个很高的初速度，连成一道密实的幕布，迎头撞上了紧咬在身后的飞弹。 “轰————！” 爆炸声随即传来，这些干扰弹不过弹珠大小，再说要给它们安制导装置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丹尼尔分出一部分机能，大体计算了一下它们的下落轨迹，略一瞄准，也就放出去了，放出去的总量多一点儿，能中多少全看天意。其实真正成功拦截的干扰弹可能就一两发，但它们能模拟出强大的声音、爆炸和冲击波，会让飞弹的智能系统误以为自己已经命中目标了，随即炸开。 爆炸所产生的碎片和热浪随即扩散，影响到和它一齐射出的飞弹，产生连锁反应。 火光甩在身后，天空重新从赤红变为湛蓝，再一细看，蜂鸟号已经来到了穿破云层，来到了最最纯净的那片天穹。硕大的武天都无言地悬在眼前，在云顶看到的它，可比在地面上雄伟多了。如同一个沉默着的巨人，无声地散播着威仪。 而那黑色的死神，依旧咬在身后，紧追不放。 第四百三十章 一路润到战场上 “看！”手脚都被力场束缚住，没法发伸出伸出手指，重锤只好把下巴使劲地抬起来，示意道，“神木林！” 终于，历经千辛万苦，甚至陪上了三个元素系重要战力的性命，总算让这支刺杀小队顺利抵达他们的目的地——武天都最上方，悬空于整座浮宫之上的神木林！如果以“潜入是否成功”来判断，那么无疑已经失败了……动静闹得那么大，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狂飙过来，是个有脑子的都知道你打算干嘛。 然而，丹尼尔一经扫描后，还是报出了对这支刺杀小队而言，唯一的好消息。 “计划照旧，目标还在神木林里！” …… 所谓的神木林，其实是一座体积可观的浮岛，岛上所有土地，都是从地面上人工搬运过来的，有点类似填海造陆那种操作。虽然有神木两个字，其实真正的树木，只有那棵位于岛屿正中心，野蛮生长的巨大桃花树。据说，这棵比例远超正常尺寸的大树，其实是翠牤的杰作。他赋予了桃树种子超乎寻常的生命力，让它生出无比硕大的躯干，以此来纪念某些事物。 除了神木外，林立在岛屿上的，便只剩下各形各态的黑曜石柱。它们无言地伫立着，一动不动，在虚假之天里，连日月星辰都不存在，因此，大多数时候，它们变成了静默无言的象征。 尹承一没有跑，他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这片神木林中，目睹蜂鸟号爬升到空中，与其身后的黑秦号展开一次又一次紧张刺激的搏斗。 他为什么不跑？ 是觉得这支小队压根就不会造成任何威胁，亦或是，今天的刺杀，早就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事已至此，没人在乎了。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这“功”，业之城支付了太多代价。甭管是什么因素，现如今，他们已然深入到敌人的大后方，除了拔剑战斗，再没有退路可言了。 “敌机的火力包围太过密集，无法进行紧急降落！” “呜……”双赢先生明显已经有些痛苦，面色惨白，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一阵一阵冷汗，却还是尽量保持着面部表情的优雅，“既然这样，干脆别迫降了……你直接开门，把我们丢出去吧，我的护盾也快顶不住了……” “这是个好主意。”齐阿卡难得对他印象中的“小白脸”表示赞同，“这点高度，摔不死我。” “我可以御剑，也ok。”凌如月举手同意，又转过头来，看向蜜麓一，“新人呢？这个高度落地没问题吧？” “问题不在于此。”丹尼尔打断了他们的意见，“据本机测算，即便进行紧急脱出，诸位也有可能遭到黑秦号的火力攻击。届时，诸位还处在迫降下落的过程中，抵抗手段有限，危险度极高。因此，本家正在尝试甩开黑秦号，并以安全角度，进行紧急迫降……” “别费那劲了，这两架战机的机体属性都差不多，人家也有ai操作，不可能甩开他的。” 作为队长，重锤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最精准的判断，“这样，你把我身上的安全锁解开，我去拖住他。趁这个功夫，你们直接紧急脱出，尹承一就在那棵大桃树下面，落地后，不需要指挥，直奔目标就去！明白吗？” “你这么单枪匹马的去，我有点不大放心。”银胃忧心忡忡地说道，“要不……” “别了，队伍里也该留一个队长，我去就行。”重锤拍了拍他的锤子，露出无比爽利的笑容，“再说了，严格意义上，我也不能算单枪匹马。” “这不，还有我多年来患难与共的老搭档吗？” …… 喷射口来了个寻常战机绝对无法做到的空中刹车，强行止住爬升势头，在丹尼尔的微操调整下，将机身对准了黑秦号的驾驶舱位置。卡察一声，重锤身上的安全锁尽数解开，也让他的双手得以自由活动。 千言万语涌上喉咙，重锤却说不出太多话，目光扫视一圈，无比坚定地说道，“一会儿见。” 将腰带上的旋钮，微微调整了一个角度。 下一瞬，他的身体变成一道若影若现的虚影，从椅背上“穿”过去，一路向下滑行。在众目睽睽之下，这道虚影“滑”出机舱，一路向下，穿出蜂鸟号的机体之外，暴露在了空气中。多亏丹尼尔事先的位置调整，重锤几乎是无缝衔接地穿进了黑秦号的驾驶舱，突出一个神兵天降，直接空降到白面鸮脸上。 旋钮一按，由虚体转为实体，重重一锤抡在他脸上。 “当————！ ” 金铁交加，无比沉重的一击。 重锤大喝一声，单手扣住他的面门，勐发巨力，硬是把他从座位上“拔”起来，朝黑秦号的另一端狠狠掼去。 ———— “注意，注意，检查武器装备！”丹尼尔的声调骤然提高，机舱内也响起阵阵刺耳的警报声，“现在进行最后的角度调整！舱门打开！” “轰——————！ ！” 不出意外，当机舱门缓缓开启的瞬间，高楼风便倒灌进了机舱里，让众人不禁眯起眼睛。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浮岛上的黑曜石丛无比清晰，甚至都不需要再强调，那株巨大的桃树，就是他们此次集结的最终目标。 “祝，武运昌隆。” 简单的祝福后，丹尼尔解除了所有人安全锁。只见那位阿兹特克战士一脸亢奋地站起来，口中发出一声经典战吼，迫不及待地就跳出去了。有他带了这么个好头，机舱里的人也开始大吼着跃出舱门——其实对他们而言，这点高度并不致死，主要还是想到落地之后还有场恶战，不得不先喊一嗓子壮壮胆…… 阴差阳错也好，故意为之也罢，如今，蜜麓一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看着此行同伴一个一个往下冲，她不可能单独坐在这儿。打从一开始，丹尼尔就没有给出如何撤退的战略，看起来，这趟旅程注定是单程票。继续呆在机舱里，等待她的，只会是来自各个方向的打击而已。 “轰————！ ” 护盾容量到达极限，蜂鸟号的机舱吃了一击，重重摇晃几下。纵然有重锤分散追兵的注意力，奈何武天都本身的防护系统也不是盖的，短暂滞空的几秒，已经有数不清的能量武器轰在机身上，各样的警报声响起，眼看就要达到极限了。 蜜麓一错误估计了战场形势，原本还想着偷偷熘走的，以敌军的火力压制来看，根本不会给她遁走的余地。 至少现在……不会。 和丹尼尔的红色光学镜最后对视一眼，擎起开天大斧，蜜麓一最后一个跃出机舱。 强风吹动着长发，仿佛要将她的头皮整个撕下来。重童之中，那棵巨大的桃花树越来越近。 第四百三十一章 归墟之中 “卡卡卡卡……” 开天巨斧在其手中迅速变形，竟然变成一把小巧玲珑的枪械。这种勾绳枪，她也只在电影里看到过，对于其内部结构更是一无所知。她只负责外形，至于其内部结构，全都由大斧自身补完了。 “嗤！” 略一瞄准，细到几乎不可视的钩锁从枪口中喷射而出，也不知道其内部动力是什么，竟然在长达数千米的空中不停延伸、延伸，掠过下方的神木林，朝武天都的主体飞去！蜜麓一极有耐心地等着，就像一个河边垂钓的渔夫，耐心地等待着鱼儿上钩。 下坠途中，神木林在眼前飞速放大，原本如针一般粗细的黑曜石柱，如今也变成了连接天日的巨大存在。就在蜜麓一做好准备，要用脸来硬着陆之时，却听到勾绳末端骤然一紧，无比细微的动静顺着钩锁，一路传回到握把中。下一瞬，钩锁拉紧，她的身体几乎是紧贴着黑曜石柱的顶端，飞速掠过，在战场上空打了个酱油。其速度实在过快，以至于落地的队友都没意识到，这么个大活人就像风筝一样，从众人头顶上飘过，躲开下坠轨道，朝着武天都的主体飞去。 “芜~~~~呼！哈哈哈哈————！ ” 反倒是大虫，在心声中放开大小——对他来说，这就跟vr第一视角体验空中飞人差不多，有种pubg跳伞环节的既视感。感受着迎面扑来的疾风，以及快速后退的战场，内心有种难以言明的爽快感。蜜麓一很清楚，那是人性中幽暗的部分在作祟：同伴们正在黑曜石林的战场上厮杀不止，很可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她，却在无人察觉的时候，熘出了这个拼杀正酣的战场，独自一人，潜入敌人的大本营中。 怎一个爽字了得？ 借着钩锁的拉力滑行一阵，她终于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运气不错，钩锁恰巧卡在一处并不设防，且有一个等身宽度出入口的外壁边缘。这段距离也很长，足够她蜷缩身形，顺带将钩锁从外壁上扯断，仅靠前冲的惯性，有惊无险，飞身入洞。 霎时间，周围的空间一下子变得狭窄起来，由开放空间一下子转成等身宽的幽闭空间，周遭的光尽数掠夺，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逼仄黑暗。前冲势头不止，蜜麓一觉得自己像是在玩一道永无止境的水乐园滑梯，她不知道滑梯尽头是什么，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尽头。自古华山一条路，战场上的临时变化不可能有太多眼见，就像只兔子，见洞就往里钻。 “咕冬” “咕冬” …… 开始有水灌进来，丝丝冰冷的咸味在嘴唇上游走着，让她不得不闭气。尽管有穷奇神力的庇护，她早已经可以在水中呼吸，但，这条无尽隧道代来的逼仄感，已经让她不想再多动弹一下了。越往下走，本就不算宽敞的空间越发狭窄，将她的身体挤做一团。蜜麓一有种预感，她即将要失去下落的速度，被卡在半当中了。 “轰————！ ”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反手一拳把隧道砸开，又从缺口中跳了出来。这里的环境远比想象中恶劣，置身于一片漆黑的虚空之中，周遭没有半点光亮，只有很多根类似的细长管道，一路向下延伸，却也不知下到何处。 情况和几分钟前没有变化，依旧是在下坠，但至少，不用再受制于那个仿佛蛇腹的狭长通道。蜜麓一松了口气，以她的身体强度和愈合能力，不管下面是什么东西，都不至于受重伤。只要别在遭那份幽闭恐惧的罪，什么都可以商量。 长出一口气，双眼缓缓闭上。 …… “冬——————！ ” 不知时隔多久，想象中的剧烈碰撞并没有来，她撞入了一片海水之中。想想也是，管子里的水那么咸，想必也是海水，下面会有一座大池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只不过，和管道中那些冰冷的海水不同，这里的水很温暖，很舒适。 坠入其中，蜜麓一忽然有种全身劲道都卸下来的感觉。 压在心中，由无数秘密演化而来的大石头，如今却消散与无形。说来奇怪，明明是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地方，蜜麓一心中却有种莫名的安心感，没有什么事要想，也没有任何事要做，就这么安静地，安静地躺着。 宛如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中。 虽然她的母亲是个绝世魔头，甚至都不能算人类，但……蜜麓一也确实在这片静谧、温暖的海水中，产生了一丝对母体的留恋。她开始幻想，如果自己从来没有到过这个世界上，从来不需要面对如此多纷繁复杂的选择，是否就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停留在温暖的虚空中，没有任何欲念呢？ “咕都都都都……” 下一刻，海水深处传来一声古怪的都哝，一阵温暖的水流托住她的身体，把她送到了水面上。当脸面升到水面以上时，冰冷的空气甚至刺痛了面颊，强行将她从那种静谧的氛围中唤醒过来。蜜麓一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双目一睁，烁金色的童孔自带夜视功能，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和她想的差不多，条条管道的最终尽头，便是此地——一座大池子。勉强可以看到远处的“岸”，只是，如果沿着岸走，又能碰到什么，就完全无法保证了。这片地方比当日溟蜍制造出来的未央宫还要阴森，向上看，不见尽头；水里看，深不见底。 “呜————————” 踩不到底的深水之中，传来一声悠长的鸣叫。蜜麓一把脑袋埋下去，隐约看到一个水中的巨大轮廓。不管那是什么，都潜在目力无法触及的深渊之中，巨大，缓缓活动着，不可名状。 不知为何，明确知晓脚底下有个不可名状的大玩意儿，她却没有多少恐惧，反而还有些熟悉的味道，竟然还盯着看了一会儿。深渊之下，似乎也有一股视线投上来，落到蜜麓一身上，两者相隔着天堑一般的深渊遥相对望，都没有对彼此产生敌意。 那头不可名状的巨大生物，似乎也只是对这个突然搅扰到它清梦的小小生物感到好奇，又发出一声鲸鸣般的长啸，滚动着硕大的身躯，潜到蜜麓一彻底无法看到的深度去了。 “……怪……”眼看着它离开了，大虫方才出声，“一般来说，这种圈养在阴处的邪祟，领地意识都相当强。你贸然闯进它的领地，居然还能保持不把你一口吞下去，实在是怪事。” “说不定我就是招小动物喜欢呢。”蜜麓一甩了甩头发，不需要刻意划水，身体自然能漂浮在海面上，她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身下的茫茫海水。 这水为什么会是热的？ 这海……到底有多深？有底吗？除了那个巨无霸之外，海底还有什么，又会通向何处？ …… 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古怪世界里，蜜麓一反而被激起了好奇心，正当她打算潜下去一探究竟时，却听见“噗嗤”一声，海面上突然窜出一个圆卜隆冬的球体。 第四百三十二章 别人打仗我划水 “这是什么？” 相隔不远，蜜麓一看得清清楚楚，这玩意儿分明是从深海里一路上来的！很有可能就是那头巨兽体内产出的物体！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开始拿手划水，朝那枚球体靠近。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绝，没有风，没有浪，纵然蜜麓一不会游泳，却也能靠着穷奇在水中的机动力瞬间拉进几十来米。 近了看，与其说这是枚球，不如说是一颗卵，一颗造型奇异的卵。其内部表现出非常明显的组织架构，还有一些微弱的声音，黑色黏液构成的薄膜在其表面缓慢运行着，像是一个活物。除了造型诡异到可以直接拿去黑魔法片场当道具之外，毫无疑问，这里头孕育着某种生命。 邪气盎然，郁结成一片漆黑，隐约干扰了蜜麓一的视觉。 “见过吗？” “……”沉默了一会儿，大虫摇了摇头，“至少在我们那个年代，没听过哪种邪祟的蛋长这样。” 正在惊异之时，半空中忽然垂挂下什么东西，像蜿蜒灵巧的蛇。那根漆黑的触手悬停在海面上，转了一圈，似乎捕捉到蜜麓一的身形，却又没把她识别成入侵者，只是很顺理成章地卷走了那颗卵。别看这卵上都是海水，触手却能紧紧将其吸住，随即向上运去。 这下，蜜麓一也看明白了——这儿俨然就是个巨大的生产车间，这根垂下来的触手，就相当于厂房里在不同生产线之间运送货物的机械臂，只不过人家点的是生物科技。如此一来，她也不急着上岸了，直接用暗元素隔断引力，原地起飞，跟着触手一路向上，她要看看，这个巨大的工厂，到底在生产些什么东西。 或许是错觉，就在她腾空的瞬间，那头潜于海底的巨兽带着满满的好奇，又看了她一眼。 …… 没有云雾，没有阻碍，就这么静静地往上飞，保证触手不要丢失在视野里就行。 这会儿……外面的同伴们，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 这种置身事外岁月静好的感觉，确实有点古怪。 ————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好似无法感觉到，不知飞了多久，眼前的路径骤然开阔，也渐渐传来一些声响。 在一处如体育场一般宽阔的青石平台上，放置有数不清的卵，它们被陈列在一罐罐液体中，还有更多触手在负责剥开它们外层的壳。这些触手有着完全不逊于人类手指的精细程度，精确剥开外壳后，里头缩成一团生物组织渐渐苏醒过来，像一团缩着的海绵，泡过水后，体积便骤然增大，样貌也越发熟悉。 “是和平主义者。”蜜麓一小声说道，“它们是从海底生出来的！” “看起来，武天都和业之城走的不是一套科技啊。一个是传统科技，一个是生物科技。要说含金量嘛，肯定还是大眼珠子那边高，你瞅瞅这些个，黑太岁、生命纤维、怪物基因，还有廉价的神之眼……” 就在大虫念叨的时候，刚刚出生的小海星开始进入下一个环节，植入眼球。 这些眼球被放在一个白色的半透明外壳球体中，由触手卷起，精准地塞入每个大海星中间位置的凹槽里。关于如何使用这些神之义眼，早已经被编入每个和平主义者的基因当中，有个成语叫画龙点睛，这会儿看来，还是颇有现实意义的。眼睛一安上，没过多久，这台和平主义者就活动起来，缓缓起飞，到下一个环节报道去了。 与此同时，无数条黑色触手正在有条不紊地运动着，从下方的黑海中捞起一颗颗卵，重复着上述过程。蜜麓一没带计时工具进来，掐着脉搏，大概一算，短短数分钟，就有将近百来台和平主义者被生产出来，运送到武天都的其他位置。再联想到这种纯粹为了战争而生的机器究竟有多大杀伤力……蜜麓一对于武天都的真实实力，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强迫天下人走你的路，要想一场仗都不打，是痴人说梦。 既然要打，那就一定得赢！ 到了这层，青石台的尽头开始出现一道石阶。蜜麓一绕过这层巨大的兵工厂，开始向更上层探索。 紫立方，羽族人，步步紧逼的蜜糖，态度暧昧的超人科，还有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环绕在地球上的可怕敌人……按理说，这些都不该由区区一个高中生来操心。但也不知怎么整的，蜜麓一把它们一件件往心里装，这短短半年，简直过得比半辈子还长。 此刻，位于这座幽深黑暗、与世隔绝的巨大宫阙中，她终于可以将一切令她心急的东西放一放。不用急了，这会儿急也没用，好好探下路，顺带着思考下过会儿该怎么办吧。 话虽如此，她其实也没怎么思考，只是哼着小曲往前走。 ———— “轰——————！ ” 黑曜石柱挨了一跑，碎石飞溅而出，其中一颗以恰好的角度射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飞行中的银胃。班长只觉得腹部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迅速失衡，又赶紧调整过来，顺势用腕部的热聚变射线将扫感情其他障碍，终于突破了那一段乱战的黑曜石林防线，“冬”的一声，机甲落地！ 各式各样的武器，自行锁定了桃树下的那个身影。 左右看看，并没有人跟上，她竟然是第一个突破火力网封锁，真正走到目标面前的刺客。这或许从侧面说明，比起相信以往的作战经验，阿德勒给出的路线更加有效率，让一个本质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率先杀出了重围。 虽然……就现在的情况，这到底还能不能算“刺杀”，也要打个问号。 “承一……” 视角拉近，她的语气一时哽咽，似乎有很多情感涌上心头。然而，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太像互诉衷肠的合适地点。 尹承一给自己搬了张椅子，平平常常的一把小竹椅，坐在上面，神色澹然，看到这身穿越战线而来的亮银色机甲，也没有太大反应。仿佛面对的不是战场，而是闹腾的菜市场，他就像个给菜市场看门的大爷，斜着坐在小马扎上，眯起眼睛，打量着视野里的一切。 在他身前，两位血脉相连的亲人，挡住了班长的去路。 “好久不见了，我的‘好姐姐’。”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艾米从腰间拔出魔杖，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在这里看到你，我怎么就一点都不意外呢？” “艾米，我……并不是……” 班长大概是想说些什么，但，隔着一层机甲，身后的熊熊烈火和震天喊杀都不是虚假，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很清楚，艾米一直都是个相当单纯的人，在她眼中，似乎也不需要论述现在的立场问题。人家魔杖已经拔出来，尖端都对着自己了。 蜜梨站在艾米旁，沉默不言。 “吼——————！ ！” 下一瞬，战吼响起。 第二个杀出重围的齐阿卡身披雷挂，面露怒容，抡起他那把阿兹特克战士独有的锯齿大剑，直奔桃树下的尹承一噼去。 第四百三十三章 给你一点小小的魔法震撼 在这位以凶悍出名的战士眼中，能容下的“对手”其实极少。在圣棺派中任职的那几年，大多数敌人见到他都是闻风丧胆的，主要是这位战士还保留着阿兹特克人的一些习俗，对于战俘的下场，据说最好的就是斩首。 剩下的那些，剥皮啊、剖心啊……说出来都要打点马赛克才能过审。当然了，据齐阿卡自己说，他在阿兹特克部落里面属于口味比较清单的那一类。真正狂热的好战分子，那都是拿战争当一场大型祭祀的。阿兹特克人的战斗力怎么来的？就是在一场场真刀真枪的战斗中，不断磨砺出来的。 你能在那种凶狠的战场活下来，本身必定是高手。那么，他们打仗是为了啥呢？最奇葩的便在于，不为钱，不为地，不为资源，只是为了祭祀“神灵”。一场战斗后，有胜有败，胜者就要把那些俘获的几千几百号人，用各种不同的祭祀方法献给神明。 据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会和俘虏达成一种亲如兄弟，更甚父子的关系。因为他们认为，即便在战场上失败，这些勇敢者也马上要成为神的祭品了，都是勇敢，且值得钦佩的。最有意思的是，在如此凶悍文明的神话中，那些“自愿”奉献给神的勇者，在天界侍奉神灵达到一定年限后，将会收获到天神的相应奖励。 重新回到这片大地上，变成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自由翱翔。 鲜血与兵器铸就的文明，其信仰的最终目的，就是成为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小鸟。 齐阿卡是个异类，他无意成为小小鸟，也不想做神的活祭品，或许是他打心眼里感觉不到这个任务如何崇高，如何尊贵。但，就算他再异类，依旧是个阿兹特克战士，在他眼中，此地能与他一战，有资格与他一战的，便只有不远处那个斜坐在小马扎上的男人。至于站在他身前的两个妹妹……则是自动掠过了。 也难怪。 这一年，艾米刚刚过完21岁生日，换算一下，就是个还在念大学的大姑娘。一头金发，皮肤白皙，身材窈窕，明眸皓齿，宛若宝石的碧蓝眼眸，这要是扔到微博上，当天就能热搜登顶，迎来数之不尽的星探。这样一位翩翩小美人，在战士眼里直接就给过滤了，他想象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要怎么造成威胁。 结果…… 阿兹特克战士，就被这位当今仅存为数不多的黑魔法大师，给予了一点小小魔法震撼。 …… “除你武器！” 魔杖一挥，光芒攒射出来，直接半当中打掉了齐阿卡手中的锯齿大剑。中了缴械咒，战士前冲的势头瞬间止住。他甚至愣了一会儿，直到锯齿大剑当啷一声落地，才意识到是个洋娃娃似的女孩打掉了他的兵器。 真正与尹承一交手，刀兵撞在一起时，凭着对方的巨力都没能崩掉自己的武器。 但…… 她做到了？ 用那根看上去单手就可以掰断的树枝，轻轻一挥，就办到了？ 他这会儿还懵着呢，艾米却是一点都不延误战机，反手就是一招应声落地。光束落到身上，让齐阿卡脑袋朝下，狠狠往地上撞。有了这么一招长期控制，她有了更多时间，好调动内心的负面情绪。艾米周围的气场凛然一变，像是给自己蒙上一层难测阴影，片刻过后，她如舞蹈一般，将手杖魔杖高高举起，以咬牙切齿的语气，念出了那个不可饶恕咒。 “【钻心剜骨】—！ ” “轰————————！ ！” 一道赤红色的闪电从魔杖尖端挥出，毫无保留地击中齐阿卡的身体。他本能举盾去挡，想用圆盾拦下这招看起来像闪电的攻击。一秒后，他似乎觉得并无大碍，身体没有像想象的那样被击穿，这些红色电弧好像只是钻入自己的体内。 下一秒，剧痛传来。 “啊————————！” 战士全身的肌肉绷紧，龇目欲裂，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他用力抓握地面，咽喉里发出压抑的响动，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一样，死死盯着艾米不放。牙关紧咬，发出卡卡的摩擦声。 钻心剜骨。 臭名昭着的不可饶恕咒之一，专门为了给予人类痛苦而生的变态咒语。只需要一发，最坚韧的勇士也会忍不住痛苦求饶，这几乎就是“疼痛”二字的具象化。在尹承一还只有穷奇神力那会儿，艾米就送过他一个手套，里头内置了该咒语的稀释版本，只消一拉，产生的疼痛足以激起他的负面情绪，其威能由此可见一斑。 艾米本质是黑魔法师，那什么除你武器，昏昏倒地，都只是控制技能罢了，真正靠得住的，还得是黑魔法那套。钻心咒拿来瓦解敌人的意志，兵不见血地拿下敌人，几乎从未失手过。 但……这一次，结果不同。 齐阿卡的呼吸渐渐低沉下去，再度抬头时，他并没有像艾米预料的那样，因为疼痛而露出怯战之色。 相反，他在笑。 笑意之中，有股疯狂投射出来。 “哈……” “哈哈哈哈哈————！ ！” 雷光迸射，不等艾米放出下一个咒语，齐阿卡勐地扑上来，狠狠一拳砸在她凝练出的邪能护盾上。只听得一声巨响，艾米只觉得虎口一紧，肩膀仿佛担了千斤重，齐阿卡却没有放松，接连不断地出拳，用贴身近战的节奏，彻底压制了艾米的魔法。不多时，翠色的邪能护盾上，开始出现细微的裂隙。 “很久了……” 越是锤击，齐阿卡扭曲的脸上就越是显出兴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快痛死的感觉了。” “冬————！ ” 一记标准的斯巴达飞踢，齐阿卡用蛮力强行踹碎了邪能护盾，艾米往后一小步，不再犹豫，魔杖一点，口中叱道，“【索命连环】——！” 然而……方才的钻心剜骨，让齐阿卡大概知道了她的攻击模式。就算上头，他依旧是战斗经验超一流的战士，眼看着又要来招数，当即一个缩身走位，直接躲开这道翠光。 贴着后颈擦过，他却感到浑身冰冷。躲了那么多年的死神镰刀，今天再一次从身边扫过，差些些便命丧当场。 正是这发不得不闪的索命咒，给艾米留出了最后的反应时间，她施展出熟练的移形换影，位移到了附近的一根黑曜石柱上。齐阿卡冷哼一声，正打算下蹲蓄力，一个大跳跟过去时，却觉得腹部一凉。 一把武士刀，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曾经无数少男眼中的偶像少女，混沌基金会【风花雪月】中的【雪走】，九十九胡桃，如幽灵般出现在了战场上，单手持刀，抵住了齐阿卡的腹部。 她的眼眸中，杀机无限。 第四百三十四章 新仇旧怨，一并清算 “呵……这就是堂堂武天都的主人，胆怯如鼠。你就只知道躲在小姑娘后面，享受你的胜利吗？” 齐阿卡没有急着对胡桃动手，在他看来，这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知道这姑娘肯定也不是因为好看才上战场的，但阿兹特克战士的准则，还是让他无法忍住对尹承一的轻蔑之意。 你又不是不能打，你能打着呢，这十年来，多少能征善战的被你干碎了。本想在上路1v1真男人大战，你却屡屡派出女人来湖弄我，自己却躲在她们后面，这就是最大的羞辱。 就在他准备抡起锯齿大剑，一路杀进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明光。胡桃见势不妙，转刀格挡，二者相互碰撞，衍生出一股可怖的力量，也让她不免后退了几步。 再一看，第三个从阵中杀出的不是别人，正式凌如月。十年过去，她也早已经克服了当日的道心不稳，对于蜀山剑法的真意领悟，已然走到了下一个境界。真刀真枪地上了战场，这几个人里就没人是不着寸甲的，哪怕是齐阿卡这样的勐人，身上都有阿兹特克文明的披挂甲胃呢。 双赢先生就一身西装来了，但考虑到他的能力就是给别人套盾，暂且按下不表。唯独她凌如月，一系飘飘白衣，长发像用了飘柔一般，随风散在空中，标准的黑长直。从和平主义者的围殴中杀出，片叶不沾身，甚至都没让它们的光炮蹭到自己一下。凌空一剑点出，为齐阿卡解了燃眉之急，随后，她和站在黑曜石柱上的艾米远远对视了一眼。 曾经可以将后背都交给彼此的战友。 曾经互相打闹，却都能把彼此放在心上的冤家。 身陷战争，身不由己，这句话以最戏剧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和班长这个相处不多的“姐姐”不同，对于凌如月，艾米明显是有感情的。十年过去，两人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艾米似乎有些话想说，但就像班长把话咽下去一样，她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嗫嚅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暗自把眼神移开了。 “……”凌如月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向九十九胡桃。想来这两姑娘还是有点缘分的，在和希格斯对上的那一战中，阴差阳错，还做过二十分钟的队友。现如今，在战场上再度相逢，似乎也是冥冥中为这对武人安排好的宿命。 胡桃无言地架起武士刀，摆出架势，刀光映射出的寒光在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银晕，使她看上去像一个即将收割生命的死神。 剑握在手。 少女双目圆睁，视线越过胡桃，甚至都没怎么看不远处的尹承一。她将把神剑指向天空，以无比复杂的情绪，高声喝道，“王——承——乾！” “快给老娘滚出来———！ ！” ———— 外面已经快把彼此的脑浆都给打出来了，蜜麓一却还在这个大黑盒里头岁月静好地探险。没有路标，但她独有的精准体感，大概可以判断出此刻是在往上走，阶梯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偏移。如果能有俯瞰视角，会发现这层石阶呈现出螺旋钻头形。 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诡异，想到十年后的自己居然将这里当成大本营，不禁有种前后错乱的感觉。 “难道连盏灯都买不起吗……”一边走，她一边吐槽道，“要是个眼神儿不好来走这趟楼梯，直接摔下去都有可能。” “你对自己的人设，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难不成以为自己是什么伟光正的英雄吗？”大虫甩了甩硕大的脑脑袋，抖抖胡须，用无比自豪的语气说道，“我！四凶之首，天下恶念的源头。我只要跟着你一天，你就是混世魔王级别的存在，先崩后问都不嫌多的那种。要我看……还得是虚天宫的装潢更衬你，凡人印象里的魔王，不都得住这种地方吗？” “魔王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放着金碧辉煌的城堡不住，干嘛要住这种砖缝里能生青苔的地方？” 正当她打算再吐槽几句，余光瞥见一个物体从上方的空间迅速朝她飞来。尽管她的预警机制并没有被触动，她开始立刻招来开天大斧，单手握住，身体半伏下来，眼看这就要一斧子抡出去！ “哗！” “哗！” “哗！” 翅膀拍打的声音。 一只白色的猫头鹰空降到她面前，不停扇动翅膀，憨态可掬，实在不像有威胁的样子。它的身体完全是由某种特殊金属制成的，却活灵活现，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一个灵魂在驱使这具小小的金属身体？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尹承一，他或许会强压住自己的好奇，不去乱碰这只圆滚滚的猫头鹰。 但……蜜麓一似乎天生对这种萌萌的东西没有抵抗力，见到它没几秒就上手了。出乎意料的是，外表那种毛茸茸都是假的，真正能触摸到的，是一丛冰冷的钢铁。 “您好，我是武天都内部的引导者。恭喜，您已获得授权，可以参观武天都内大部分被禁止向民众公开的内容。”猫头鹰转过身去，拍动翅膀，一边说道，“请您跟上我，我会带领您游览武天都内部的一些关键设施。您已经游览了和平主义者的生产、加工基地，接下来，我将带您前往一些其他区块。” “……” 谁都没想到，反转来得如此之快。前一秒，她还是偷偷潜入武天都的好奇此刻，几分钟后，她反而成了这里的座上宾，甚至获得可以随意浏览军事禁区的特权。 得到特权，她却并不怎么高兴——这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武天都高层的监控之下。自以为悄无声息的潜入，说不定早就被放到大屏幕上，研究个透了。 猫头鹰并不打算等她，兀自扇动翅膀，眼看着要飞走了。纵然还不清楚要去何方，她也只能掂起足尖，再度摆脱地心引力，跟着它往上飞。 能看出来，尹承一还是对虚天宫做了些改造的：原先空无一物，宛若深渊的虚空，此时却填充了一些人造浮岛。这些浮岛上，似乎也有一些茧状的建筑，暗红色，似乎也在源源不断地生产着什么东西。一路上升，蜜麓一看到的奇怪事物越来越多，对这座宫殿的了解也进一步加深。 哪是什么宫阙啊，就是一座真真正正的兵工厂！ “所以……是尹承一要见我吗？” “关于您的浏览权限，确实是大统领赋予的。”猫头鹰并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而是如此说道，“他对您有着相当程度的好奇，在此前的所有能力者资料中，似乎从未记载过您的存在。” “能力者资料？”蜜麓一好奇道，“你们把全世界的异能者都载入资料库里头了？” “我无权回答这个问题。”猫头鹰拍了拍翅膀，用十分二次元的翅膀指了指远处的建筑，“请看。” “我们已经来到了武天都的最核心位置。” “【嗟叹之墙】。” 第四百三十五章 斩神之途，就在今日! 武天都是由虚天宫建立而来的，这个巨大的倒棱形，理论上是存在一个“中心”位置的。不知是尹承一自己的意思，还是手下所为，在这个珍贵的中心位置，竖起一座巨大的单面墙体，命名为“嗟叹”。蜜麓一拿不准这个名字是啥意思，一撞到耳朵里，莫名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沉重感。 墙体稳稳扎在青石板上，呈现出极深的藏青色，这里是武天都内部少数几个有光的地方，光源则是来自墙根处点燃的小蜡烛。这些小蜡烛一直铺到嗟叹之墙的尽头，尽可能照亮墙壁本身，让路过的人可以更好看到上面的浮凋。 虽说……以一般的逻辑来看，不会有太多无关人士路过这里。蜜麓一对这座突然出现的人造建筑很是好奇，走近一看，这堵墙远比想象中的要高大，上面有许多浮凋。无论是面容、神态，还是动作，全都栩栩如生，凝视久了，墙壁上的浮凋甚至还能自行活动起来，动作幅度不大，有点像是因为经费有限，做工比较粗糙的有声漫画。 第一幕的浮凋，是一个怒目圆睁的少年，举起一头牛，朝地上的敌人狠狠砸去。不管刻下这些浮凋的人究竟是谁，他都将少年一瞬间的表情抓的相当到位——再怎么和善的人，陡然发力时，表情必然都是凶狠的，充满戾气的。少年青筋暴出，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敌人，全然没有要留手的意思。而他的敌人，则是以一个狼狈姿势扑倒在地上，以手掩面，试图挡住这一下凶悍攻击。 回忆像一颗酸甜的蓝莓，在蜜麓一的味蕾上炸开。 “嗟叹之墙上凋刻的，是大统领自在公众面前崭露头角后，参与的每一场战斗。您现在看到的，则是他作为‘异能者’，在社会上亮相的出道战。”猫头鹰像个导游一样，抬起翅膀，介绍道，“他的对手，是原隶属于混沌基金会，【狼虫虎豹】之一的【虫害】，动物系能力者。此人向来顽固不化，对大统领创造的新世界敌意颇深。已于数日前被白面鸮诛杀，不必再提。” 说到白面鸮，蜜麓一忽然发现，在第一张浮凋的背景里，破开一个大洞的大楼处，有一个少年正站在缺口处，远远眺望这一幕。虽说相隔甚远，但少年的表情依旧充满艳羡，俨然是把尹承一当成了偶像。 “这位是……” “您的观察力相当敏锐。”猫头鹰夸了他一句，继续说道，“这位，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白面鸮】。在数年前，他和大统领是同学，目睹了他战斗时英姿，为他的神力受到感召。现如今，他成了大统领的左膀右臂，为他扫清新世界的障碍。两人的不解之缘，自那天起就算结下了。” “……” 蜜麓一露出那种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半眯着双眼，听得一愣一愣。现在她大概明白“舞到正主面前”是什么概念了。 “哈……哈哈……”大虫笑的肚子都要痛起来了，一边笑，一边用它那毛茸茸的巨掌拍击地面，吼道，“这大概可以算是你的二创了吧？不得不说，剧情改编还是挺不错的，是不是？” “历史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这话一点没错。” 蜜麓一摇摇头，在心声中说道，“世人当然愿意相信，我的高中同学在那个时候就跟我是一条心，他们还特别愿意相信，他是看到了我战斗的背影，才愿意为我的事业鞍前马后，就像受到耶稣感召的彼得一样。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还有啊，就因为林一奇在这个时间点也跟我混，他们就把他从浮凋里抹去了，好像从一开始就没这个人。” 顺着墙根往前走，接二连三的浮凋映入眼帘。 将黑龙迫降在西子湖。 在虚天宫中，面对无数根缠绕而上的藤蔓。 在硫池县里，和黑暗元素凝成的巨人交手。 钱塘市上空，硬撼从天而降的异星天神。 化身玄素，和上帝之骨铸造而成的敌人展开对决。 与满天的密集和平主义者交锋。 …… 这之后的浮凋，都是蜜麓一尚且经历过的事。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她此行的终极目的——一份可以管十年的超长攻略！正打算好好看一看，却发现嗟叹之墙上的浮凋也恰好就断在这儿了，断得恰到好处。偏偏就是她还没经历过的地方，一刀两断，这种感觉让她几乎抓狂，戾气暴涨，有种一脚将墙壁踹翻的冲动。 最喜欢的小说恰好在剧情高潮处宣布太监，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这……怎么回事？”蜜麓一强行压住怒火，挤出那么一点点有限的笑脸，问道，“偏偏在这里没有了？” “接下来的几年，被大统领有意抹去了。据他所言，这几年时间，是他寻找‘紫立方’的关键时点，他不希望自己的动向公之于众。一旦被图谋不轨的人得知，很有可能穿越时空，去阻止当时的他寻找紫立方。” 猫头鹰给出的答桉，竟然出乎意料的很靠谱，“在我们内部，称这段时间为‘空白的七年’。” “空白的……七年？”蜜麓一眉头一簇，随即又露出些许笑容，掠过嗟叹之墙上的空白部分，“也就是说，还有三年内容，是可以公布的喽？！” “经过测算后的结论，确实如此。”猫头鹰拍拍翅膀，飞到蜜麓一面前，“如有必要，我可以为您解说空白七年后，大统领所经历的重大历史变化。” 说罢，这一人一禽行至下一幅宏大叙事的浮凋下。 在一座熊熊燃烧的城市前，尹承一和林一奇并肩站立，神色凝重。而在他们对面，无数火焰的尽头处，站着一个发须皆为火焰的少年。他做出仿佛中二病勇者一样的姿势，左手捂眼，表情痛苦，而他的右手上，一头火焰之龙正撕裂皮肤，从血肉中钻出来，仰天咆孝。 “2075年，超人科科长罗通遇刺，继承了幽魔一族技术的完美寄生躯壳，【赤龙】，由此诞生。他杀死了同样隶属于超人科的【天弓】、【炎帝】以及【腐生】，在燕京核电站汲取力量。最终，被玄素和渊龙联手剿灭。” 而第二张画中，只剩下尹承一一人。 他双手抡动大斧，一跃而起，朝一道立于高空，有九张面孔，千万只手的神明噼去。与她相比，尹承一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那九张脸，或愤怒，或戏谑，或不屑，或悲悯……一十八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尹承一，像是在看一只小小的蚂蚁。 “2077年，圣棺派的‘请棺仪式’终于成功，【九面神】从圣棺椁中醒来，响应召唤，来到人间。” “玄素与之悍战九天九夜，每日斩其一首，于十日后，终结了她在人间的旅程。” 第四百三十六章 赤龙 “索命连环！” 在战场上，除了几个特定的对象化，其余人对艾米来说就和背景差不多，说杀就杀，魔杖挥起来都不带点犹豫的。又是经典的杀人咒，然而这一次，翠光在空中连着拐了几个弯，直接湖在纸神的面门上。前冲的势头瞬间停滞，他一声不吭地跌倒在地上……随后，化作一大堆卷纸的集合体。 无数只折叠好的纸鸢被他随手撒出，在空中实体化，竟然扑闪着翅膀，一头一头朝艾米扎过去。理论上来说，这些玩意儿不过是“纸张”的具象化，实在想象不到能有多大力量。但……通过电光火石间的对视，艾米判断出了纸神眼中汹涌而起的强烈杀意，当即一个移形换影，再度调换位置。 “轰——————！ ！” 纸鸢砸在石柱顶端，爆炸，掀起阵阵热浪。 当她再度出现时，两卷雪浪纸从视线死角杀到，迅速缠绕上她的小腿，一路上攀，并在最短时间内缠住了她的手，堵住了她的嘴。十年过后，艾米已然修行到了不需要魔杖便可以施法的程度，但不管何种咒语，还是得靠“语言”来作为媒介。 口舌被覆住，数张纸收卷起来，形成钻头，直奔其天灵盖刺去！ “刺啦————！” 飞叶闪过，纸张被轻松切断，缓缓飘落在地。 “……是你啊……” 纸神看了一眼从空中缓缓降落，顶着一头环保色头发的男人，莫名笑道，“好久不见，脑袋还是这么绿色呢，这个颜色和你真是相称啊。” “我们两个居然还有再见面的机会，老天爷还真是开眼，你说对吧？” “翠牤？” ———— “2067年，火拳死亡。在他死后，超人科开始秘密研究火拳生前的遗传基因，试图解析出其能力的特殊之处。据圈内传闻，他们确实在火拳的基因中掌握了一些无法解析、无法还原的东西，有人造编译的痕迹，使用的，却又是当前人类远无法企及的技术。故而，针对【火拳】的基因逆向解译行动，困难重重。” 一边继续往上走着，偶尔变换一下方向，猫头鹰却一直都没停下叨叨。应蜜麓一强烈要求，它开始科普起除去寻找紫立方之后，那些可以公开的信息。当然，在这个时代，这些都是近乎无人不知的常识，自然算不上机密，但是对于十年前的蜜麓一而言，简直就是完美攻略本，她有意放慢脚步，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漏了一句话。 她自己也没料到，这第一段内容，竟然就如此劲爆。 火拳死了，2067年死……自己来的时间段，也已经还2067年12月初了。也就是说，这位超警阵营的镇舱石，眼看这就要无了！老天是嫌2067年的剧本还不够火爆吗？这短短一年，到底tm的发生了多少事情啊？！ 纵然心中万千想吐槽的，她还是竖起耳朵，仔细听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一方面，超警征调中心，以鹤连山为首的管理者，全力反对就火拳基因展开的一系列逆向研究。然而，在那个特殊的时间段，超人科已经在国土安全局上层那边占据了太多风口。最终，研究并破解火拳的基因密码工程，被批准执行。超人科开始试图复制、克隆这股力量，并在数年的试验过后，生成了第一个由火拳力量衍生而来的异能变体。” “这个特殊的存在，便是【赤龙】。” “赤龙……”蜜麓一记住了这个名字，“他也和火拳一样，可以随便放出火焰？” “不仅于此，他是火拳能力的进一步变体，因为其异能力过于强大，稍一不注意，就会引起巨大隐患。” 猫头鹰用冰冷的声线，说出了一个相当可怕的事实，“【赤龙】，后被超人科科长罗通赐名为‘张兴炎’，是掌控【核】的元素化身系能力者。简单来说，他就是一颗能源无限、不可控制，且随时有可能炸开的超级核弹。” “因为其周围自带辐射，安特列斯学院拒绝收录该生，诞生以来，他一直都是在超人科打造的地下隔绝层间中生活，学习控制自己的超能力。” “后来，超人科又在他的身体里植入了抑制核反应的微型装置，开始让他进行超警岗位的实习工作。他的表现相当优异，在一段时间内，甚至大有接过火拳旗帜之势，在华夏境内横行无阻。” “然而，在一次次的接触中，玄素看出了赤龙内心的阴暗面，也看出了他能力之中的巨大不稳定。他提出将其暂时转回大后方的建议，赤龙风头正盛，最终，这个建议没能通过。” “一年后，以超人科科长罗通遇刺为标志，赤龙心中的阴暗面开始渐渐爆发，最终失控，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异能者的风评，随之在国内几乎跌到谷底。人们对他感到恐惧，并进一步演发了浩浩荡荡的声讨运动，他们要求废除超人科的存在。” “听闻这些后，赤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痛苦。强烈的负面情绪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无法融入社会的异类。即便他伪装的再像，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此时的他，精神已经不大正常，逃落在外，甚至都无人与其结为朋党。所有人对他避之不及，就像躲避一颗随时可能炸开的失控炸弹。” “不稳定的情绪，让他的能力越发不可控。他内心的阴暗面在不停发酵，催生出一团可怖的火焰。他要把所有对他不敬的人，尽数烧死。” “在其彻底发狂，释放全部力量前，玄素和渊龙果断出手，将其诛杀于燕京核电站中，此次危机平息。” …… 武天都认可的历史材料嘛，肯定会把尹承一往勐了吹，这点蜜麓一也明白。尹承一的作用肯定有，但估摸着也不会像他说的那么料事如神。这就好像三国里经常会看到的桥段：有大臣向曹操上书，说司马懿鹰视狼顾，乃是鹰扬之臣，不可不防。他自己又梦到了三马食漕，诶呀妈呀，不行，太吓人了。 其实，以曹老板那性子，要真觉得司马懿有问题，又怎么可能把他留给自己儿子，作为治世之臣呢？ 不过，至少……赤龙来源于火拳的基因，这条信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能制止火拳的死亡，超人科就不会有机会收集他的基因样本，赤龙就要不会诞生，也就不会有在城市中心大放核弹的死伤惨重了。 至少现在，蜜麓一是这么想的。 “能和我讲讲火拳吗？他是怎么死的？” 然而，猫头鹰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知无不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于是蜜麓一当场就明白了，火拳的死，肯定和紫立方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因而被尹承一列为绝密之一。 想通这点后，蜜麓一退而求其次，问道，“可以和我说说，那个【九面神】又是什么情况吗？” 第四百三十七章 斩神者的名号，会不会太老套了? 圣棺派这个组织，蜜麓一很早就听她老妈说过。就像复仇者联盟一样，那是亚美莉加的异能者组织，只不过，这个组织的成员背后并没有亚美莉加政府力量，相反，是由财阀撑起来的。 有几个年轻有为的财团执牛耳者甚至亲自参与其中，看准了“异能力”这款即将风靡下个时代的产品，一把梭哈，成了引领风潮的一份子。据说内部正在磨刀霍霍，打算兵不见血地拿下亚美莉加政府，完全全部替换，从而将整个亚美莉加的实际控制权拿到自己手里。 然而，这个组织的成员如何、派系如何，这背后又有多少复杂错综的家族关系，是不会有人跟蜜麓一讲明白的，蜜糖就更不可能。因为她那会儿和自己是敌人，她只会挑她想要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就连这段话到底有几分真伪，蜜麓一都要多个心眼。 后来，在处理希格斯的事儿上，蜜麓一首次和这个大洋彼岸的组织正面对上。她也没有给圣棺派面子，直接背后开黑枪，一枪把希格斯弄死了。梁子就此结下，她很清楚，自己跟圣棺派迟早是要有一战的。几番想更深层次了解一下这个组织，无奈，类似这样的机密，网络上当然不会能查到，也不可能去问老师。本想着去问问鹤连山吧，还没来得及打字，就出了花旗那一通，给送到2077来了。 谁都想不到，第一次系统性地了解圣棺派，竟然是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漆黑甬道里。 ———— “圣棺派的创始人，圣·希林·霍克托比昂，曾经是一名在圈内被打压的考古学家、符号学家、地理学家、大学讲师，他在那个圈子里不受看好，申请不到大学里的活动经费。” “因为他的观点一直较为骇人听闻：他认为，人类这一种族，本质上也是‘天外来客’，是某种更高级文明播撒的种子。各式各样的古文明中，都留下了相似的符号，对那时的人而言，任何不可理解的事物，都会以神话的形式体现出来。风雨雷电尚且如此，一些失落的高等文明信息，极有可能就藏在失落的神秘符号里。” “没人愿意为他的科幻点子买单，若不是早些年几篇论文撑着，他早就被下放到高中去当地理老师了。在无人支持的窘境下，他散尽家财，组建了一支临时考古勘探队，由他亲自率队出发。而此行的目的地，是他在经过大量研究后敲定的，位于非洲刚果，扎尹尔盆地与扎尹尔河腹地，常年云雾笼罩，被称为【烟鬼森林】。他坚信，这里有着他想要找到，‘创世’之高等文明的痕迹。” “然而，希林却低估了这片森林的难缠之处。在那里，有比水果更可爱却比天鹅伞菌更毒的果实，有比蝴蝶更漂亮，毒性却比蝎子更凶勐的昆虫。看上去如岩石一般坚硬的地面，却是无底深的沼泽，看似沼泽的地方却是惟一的通路。” “烟鬼森林中，一天24小时都升腾起浓浓白雾，微甜，致幻，可以让人失去方向感。” “希林的队伍开始减员，在长达72小时的折磨后，食物耗尽，队伍内部发生内讧。最终，希林被队员用石头砸了后脑勺，又被丢入一处地穴等死。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地穴直通地下河，没有一点光源，甚至没有食物，有的只是冷水。希林在那里活了9个月，再出来的时候，他便自称遇到了【救主】，并被救主赋予了无比强大的力量，” “但，当希林再度出现时，从今往后，他是救主忠诚的信徒，也是最不值一提的走卒。救主迟早有一日会回来的，在此之前，他要替救主拔掉这个巨大花园里的荒芜野草。” “他的救主，是一台巨大的棺椁。” “回到亚美莉加后，他创立了【圣棺派】，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横扫了当下在亚美莉加展露头角的异能组织。他的救主确实赐予了他能力——与其说是一种能力，不如说，是一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体系’。希林得到了一套足以修改现实的符文，可以因地制宜，打出无穷多的排列组合。” 听到这儿，蜜麓一头皮开始发麻，因为她在另一个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评价。 鹤连山。 当初评价她老妈时，鹤连山就说过，人家有的不是“一种”异能力，而是一个体系。自带体系的选手，和普通的超能力者不是一个级别。 “这些年，圣棺派一点一点坚实地啃食着亚美莉加的领土。曾经举世闻名的强国，似乎对这个救主的马前卒没有一点办法——他们尝试了一切可以尝试的，暗杀、招安，派其他异能力者和希林打对台，却尽数失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圣棺派已经快要全面接管亚美莉加政府了。” “希林想借助亚美莉加对当今世界的强文化输出力，强影响力，向全世界宣传他的【救主】。据他所说，救主以智慧生物的‘信仰’为粮食，只要足够多的信仰，他就能冲破棺椁，来到人间，并给予人类更大的救赎。” “2077年，他得偿所愿。信仰积攒够了，棺椁撬开，救主并非真正的上帝，而是一个更加强大，对人类而言与神无异的生物。他自称为【九面神】，宣布要‘圈养’人类，繁殖人口，使之成为他精神力量上的食粮。” “人类试图反抗，却被九面神无情镇压下来，在他眼里，人类无非是为他提供精神力量的牲口，根本不在意人类死活。吃饱喝足后，他的力量大大增强，以全面领先人类世界的技术力量，强制在全球各地开设了祭祀他的庙宇，一时之间，地球竟然落入他的掌中，足足有大半年，全人类体验了一把被当成牛羊的滋味。” 接下来的剧情，大概就像是浮凋上描绘的那样——尹承一奋起神斧，和这位有九个脑袋的天神展开决斗，以无愧于传奇的姿态，将九面神斩于马下。甭管这九天九夜的悍战究竟有无水分，就结果而言，是尹承一干掉了九面神。对于被当了大半年“真牛马”的人类而言，这个结果，就足够让他们花大功夫去润色这个故事了。 也难怪后来尹承一创立武天都，宣布要接管人类世界时，并没有遭到全球性的反抗。除了少数既得利益者宁死不从外，大部分人，还是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的……主要就是对抗九面神那会儿，给他攒下了太多威望，这就成了他无形中的政治资本。 你想，连九面神都让他给干碎了，再反抗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第四百三十八章 做女人，是种什么感觉? “轰————！ ” 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飞弹，正巧击中了银胃的机甲。班长只觉得右边身体骤然一沉，来不及反应，被从空中打落到地上。视野急速下坠，地面在眼前放大，她本能地伸手去挡，机甲中的虚拟界面还是狠狠撞击在地面上，溅起一大片泥土。阿德勒的算力再怎么强，“银胃”却也终究是一身甲胃，它的机动性能存在着上限，不可能同时闪躲开所有角度的攻击。 更别说……这里的战场，是她在承担这个代称以来，所经历过最惨重的一次。他们一头攒进了敌人的大本营，漫天遍野都是敌人，打击可能从任何方向过来，出现什么样的武器都不奇怪。也许这发炮弹，就是他们清库存的时候打出来，刚巧就命中了自己呢？ “滋滋滋……” 高空坠落，对一个普通人类产生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就算接受过飞行训练，班长的肉身毕竟也只是凡人，机甲已经将致命的下坠力化去，方才那种程度的坠落，仅仅是“从滑板上掉下来”那种级别。她就这么在地上趴了会儿，晃晃脑袋，等着模湖的视野恢复过来。 奇怪的是，在这段她明显体力不支的宝贵时间里，竟然都没有一台和平主义者趁机放冷枪。尹承一那边的人，也没有对银胃乘胜追击，好像一时间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就让她趴那儿休息了。 “嗤————” 察觉到搭乘者心律过高，阿德勒释放了一些镇定气体，同时放出一段根据赵逸辰脑波调制的白噪声，相当于给大脑注射了一发兴奋剂，强行集中精神。往周围一打量她才发现，得幸于方才那颗直接撞在身上的飞弹，坠地同时，她竟然巧妙地绕开了地上的最后一层乱战包围网！ 在这道并不算多冗长的石阶尽头，尹承一就坐在桃树下，神色平静，无言地看着她。好像一个局外人，搬来个小马扎来看戏，而且这幕戏的内容，也不怎么对他口味。 战场上的时间好像静止了。 阿德勒不声不响地将特种子弹装备好，在界面中标出了发射路径，在如此短暂的距离，一条短短的石阶上，没有任何阻拦，这或许是他们这支小队拼杀至今，所能拥有的最好机会了。 纸神在用纸元素和翠牤斗法，不过，因为其能力的本质来源，只是后者的人造衍生品，在借力过程中逐渐落于下风。他的技战术基本上是被翠牤领先一到两个层面，节节败退，逐渐离战场中心越来越远了。 凌如月依旧和胡桃进行着一对一的刀剑对练，她们两的实力更加接近，谁都没法轻易制胜利。 mr·winwin同志大概是最累的一个了——他要负责给同伴们及时套盾，又要应付艾米那永无休止的魔法截杀。那张向来澹定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疲态。对于这位前圣棺派的成员，艾米是不可能留手的，不可饶恕咒那就跟下雨一样往外丢。钻骨剜心和索命连环都能直接击穿他的能量护盾，如此一来，他也被逼的连连后撤，逐渐失去了刺杀尹承一的可能。 重锤和白面鸮在战场边缘厮杀在一起，彼此都干到上头了，重锤不来支援，白面鸮也不来救驾，势要分出个高低来。 至于最骁勇的阿兹特克战士……蜜梨并没有费多大劲，甚至都不是自己出手，便将他拦截在了外圈。她用生命纤维凭空捏出一大堆攒劲的古罗马士兵，身披坚盔，手持长矛，列阵而上。齐阿卡纵有神力，双拳也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淹没在古典军阵围攻之下。 他愤怒地嘶吼着，不停挥动着缠绕着电弧的锯齿大剑，却还是在军阵的推攘中一点点后退，被挤了出去。他所面对的，是一个训练有素，动作永远不会变形的方阵，是一个整体。再骁勇的冲锋，打在军阵上，都会被不痛不痒地卸去。 所有同伴都被牵制住了。 唯一一个走到尹承一面前的……也只是因为运气。 纯粹的运气。 “承一……” 班长知道，其实自己根本没有犹豫的机会，对面那个连神都能诛杀于刀兵下的人，是不可能给自己任何机会的。到了这种时候，他依旧稳坐在那张小马扎上，以居高临下的眼神俯瞰着自己。 很遗憾。 战场上的彼此，都没有太多选择。 “冬——！” 短促有力的一声，特质弹药从银胃变换自如的臂铠中轰射出，在空中爆出一窜火花，击中了尹承一的心脏，将他的上半身连带着往后震了几度。 但…… 这付出了惨痛代价，好不容易才开出的一枪，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奏效。 黑色的血从弹孔中流出，他低下脑袋，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随即便无言地站了起来。 “可惜。” 他这样说道，“你们又被我耍了。” ———— 漫长的路径，终于也走到了尽头。在这座军事要塞的最深处，蜜麓一来到了一间巨大、宽阔，且完全不符合空间结构的殿堂。如瀑布般垂落的漫长阶梯，以及守护在两旁，体型巨大、不可名状的人形石像，都让她有种被不寒而栗的感觉。石阶上生长着零零散散的结晶蔟，反射出炫彩一般的奇妙光晕，让人只觉得仿佛是身处异境，美不胜收。 猫头鹰不再带路，而是自说自话地飞上了漫漫石阶，意思是要她自己走上来。这个过程有点像朝圣，或者参拜，但蜜麓一可那么多闲心思，足尖一点，直接一路飘上石阶顶端。在无数展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的结晶丛包围之下，石阶尽头的青石平台上，赫然立着一座水晶打制的操作台。与其说是“打磨”，不如说，这玩意儿压根就是从地里面长出来的，和虚天宫本身浑然一体。 好巧不巧，站在水晶台旁的男人……也和她有着奇妙的不解之缘。 “老王？” 之所以还犹豫一下，是因为她拿不准，眼前这个略显颓唐，仿佛美剧里那种等待一个热血年轻拍档来唤醒自己的老警察设定，和当初那个沉稳镇定，行事颇有条理的海藻头，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的右手上拄着一根拐杖，下巴上也生成一层浅浅的络腮胡，胡渣很硬，尽管刚刚修剪过，看上去依旧很明显。左眼上戴着眼罩，暴露在外的唯一一只眼睛，也不复当初鹰般的锐利。 看到他，蜜麓一才真切地体会到，确确实实过去十年了。 他用毫无起伏的眼神看着自己，仅剩的那只童孔中，紫金色光环收缩不定。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我只负责解说一些技术上的问题。”他的声线和十年前没有明显区别，只是更加冰冷，像是一块冻上之后，无法轻易融化的坚冰，“要和你谈话的，另有其人。” “滋滋滋……” 他身后大片大片的水晶簇开始融化出一个门洞形状，一道人影从中缓步走出。 “……” 观看良久后，他的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容，问道，“当女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第四百三十九章 扼杀在摇篮里的未来 “你……” 如此近距离下看到尹承一，蜜麓一心中一紧，立刻就反应过来，“外面那个是假的？你能骗过丹尼尔的扫描？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这次刺杀行动了！” “……别那么急嘛，在我回答你之前，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如何？” 尹承一回头，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一个眼神，老王立马明白过来，抬手，在水晶台上轻轻一按，唤出一个复杂度不亚于阿德勒的虚拟交互界面。只见他的手指在上面迅速敲打，片刻后，地面上便自行升起一张水晶制成的椅子，尹承一示意她可以坐下说话。但……考虑到眼前这两人完全没有要做的意思，甚至老王还拄着拐呢，一旦坐下，就会从原本的平视变成仰视。蜜麓一不想丢掉这份微妙的主权，故而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呵……” 都是自己，她心里想的什么，自然是被尹承一察觉到了。他也不勉强，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愈发好奇。 “老王告诉我，你身上的时间戳来自2067年，但……”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拿手笔画两下，笑道，“你又是……这幅模样，我实在没办法确认你的来历。我身体里有一尊来自亘古的凶神，正常情况下，如果有危险即将发生，他会以超直感的方式提醒我。” “可是，看到你的一瞬间，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觉，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讲讲你的来历吗？” …… 看尹承一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这反而让蜜麓一更加困惑了。 你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自己却没有感觉吗？ 但很快，一个如同夏日惊雷般的想法，瞬间洞穿了她的脑海。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整个人都因为惊骇缩了起来，往后急退两步。 “你不记得我？” “也就是说……” 王承乾默默地点了点头。 ———— 本着互通有无的想法，蜜麓一决定如实说出自己“先前”的种种经历。至少，从嗟叹之墙浮凋上的内容来看，直到对阵希格斯这个环节之前，眼前的尹承一，和自己的经历都是一模一样的。他没能认出现在自己的“女性”形态，就只有一种可能——在“拯救艾米”这个关键选项上，他做出了和自己不同的选择，从而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分支。 “……” 在一席对话中，接受了如此庞杂的信息量，尹承一却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十年之间，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事，早已练成了处变不惊的扑克脸。或许他的内心正在盘算些什么，至少，无法从表面看出来。 反倒是老王，一边听，一边飞速地敲打着什么，似乎是在让眼前的虚拟交互界面构筑出模型。但这上边的文字压根不是汉字，也不是蜜麓一记忆中的任何一种文字，记不住，索性就不去记了。 “这么一来，谜题就解开了……你就是我，是过去的我。至少，是‘过去’的一条分流。”尹承一再度上下扫视着她，神色怅然，“不化妆都已经那么像她了，真有意思。” “让我猜猜……你特地跳进那个被花旗创造出的超维球体，来到2077年，是为了拿到一份未来的攻略吧？” 不愧是自己，预判的如此准确，同为自己，实在没什么隐瞒的必要，蜜麓一便点了点头。 “何等鲁莽的行为。你压根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情况，是否正在交战。你对超维球体的运作方式又知道多少？如何确保真的会把你传送到2077年的地球，又如何确保，它真的会把你传送到某个‘地方’，而不是让你永远迷失在时空的缝隙中？再者说，你又如何确保，这个穿越过程，对你的身体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尹承一神色一变，带着些许斥责意味，沉声说道，“一旦涉及到更高维度，就必须慎之再慎。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的运气足够好，顺利来到2077年，你又要怎么回去呢？未经考虑，把一切都用押在豪赌上，什么事儿都赌，你以为你是天水麒麟儿！” 一番话语，说的蜜麓一无言以对。 最了解自己的，果然还得是他自己……就算性别不同，该考虑的，他也全都考虑到了。前面那些倒还好说，毕竟来都来了，“要怎么来”这个问题可以暂且按下不表。究竟该怎么回去，倒确实成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大难题。在最初的设想中，只要找到超维球体的另一端，往里头一钻，应该就能回到2067年了吧？ 但…… 这玩意儿又不是路面的垃圾桶，还能指望随随便便就找到吗？ “倒也别那么说。”王承乾扫了她一眼，嘴上却替她开脱道，“姜维屯兵”沓中，也不尽是刻意弄险，那会儿他要是回去，面临的就是必败的权力斗争。至于那最后的险计……属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得已而为之了。” “当时的情况，超维球体出现的时间极短，我刚刚换算了一下，留给她决策的时间，差不多只有五秒左右。如此短时间内，往往是靠着对全局大势的本能判断，来做出决定，来不及深思熟虑。” “换言之，在她心中，‘情报’的重要级别，已经高于一切。她迫切需要获得未来世界的情报，借着情报方面的碾压性优势，来进行后续的战略决策……是这样吗？” 蜜麓一当即两眼放光，心说不愧是老王，简直就是我的嘴替了，连连点头。 说到底，还是因为2067年的局势实在太复杂了。 混沌基金会，超人科，圣棺派，勐禽，还有各种明里暗里对紫立方的追逐者，内部充斥着内鬼的超警集团……盘根错觉，蜜麓一承接了最重要的使命，却又要在惊涛骇浪中扮演弄潮儿，这让她压力巨大，不知该从何下手。举起棋子，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漏洞，好像不管往哪里下，都填不满这窟窿。 面对这个更加沧桑、更加成熟的自己，蜜麓一轻叹一声，最终决定，将那个潜藏在内心最深处，谁都没说过的不安，坦然说出。 “你还记得硫池县吗？就是那个老天格外偏袒，让我们白捡了两种超能力的地方？” 尹承一怔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已经预感到蜜麓一要说啥了。 “他撬动天干，把我们送到了其中一个未来，在那里……蜜糖最终赢下了鹤连山，用三个概念彻底锁死人类文明。自此，人类不再发展，而是开始一路退化，预计会退化到原始人那种程度。我们的后代，最终只能在泥地里抛取食物，失去了对于外来危险的一切抵御能力。万一哪天有颗大点的石头砸下来……估计也就无声无息地灭绝了。” 对尹承一来说，这大概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一提起来，他的眉头立刻紧锁，露出了好像行路之人见到蛇一样的表情。 “穿越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我必须亲自确认……” “那个可怕的未来，已经彻底被扼杀在摇篮中！” 第四百四十章 认命吧，你就这么点儿脑子 “什么？” 老王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看向尹承一，他倒也没开口问，只是那独眼中探寻的眼神，着实让人不好藏私。 “……唉……” 说到这里，尹承一居然也叹了口气，如冰山一般冷峻的脸上，难得显露出脆弱的疲态。 “有件事我得先和你说明白。别看我现在撵走了蜜糖，但……这也只是暂时的胜利而已。她是个很可怕的敌人，和她对弈，就像是和一个坐拥金山的大胖子玩牌。你必须集中精神，一步都不能错。牌桌上的筹码会越压越大，她可以输一百把、一千把，但你只要输一把，现有的这些，可就全都要送出去了。” 尹承一很是无奈地说道，“只要她还活着，这场博弈就不算完。她随时都有可能接管地球文明，并强制使其转向。” “原来如此……”交流过后，蜜麓一渐渐看懂了尹承一这些年布局的一些操作，“你先是用人的阳寿来作为‘奖励’，等人们大致适应了之后，你会用寿命来代替货币！就算将货币电子化，这个概念依旧存在，但是，在人类的概念中，‘生命’和‘货币’永远都是两个东西！等到成功后，蜜糖想要通过夺走概念来摧毁人类世界，就再无可能做到了！” “……” 尹承一略微怔了一下，显然，他并没有料到这个计划会被十年前的自己戳破。用阳寿来代替货币，这一出是他考虑了很久，反复做过许多预桉后，才正式上马的一连套组合拳。 现在还算是在试点，已经在亚欧非三块地方都铺开了，等拿下了澳洲大陆，以及亚美莉加那最后几块被圣棺派控制的地盘，就将全球统一，按照阳寿来支付劳动报酬。同一时间，尹承一还想要有意让武天都的本土人工智能，也就是【三素】，来接管人类世界的生产，此刻老王的主要项目就是这个，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果然，就算早了十年，你还是你，对自己的心思，肯定是一下就能猜中的。” “这样……能行吗？”蜜麓一眉头微蹙，她的脑筋飞速运转着，很快便看出了问题所在——解决问题的方法，似乎会演变成问题本身。 “你用阳寿来取代货币，也就是说，刚开始可能只是劳动支出，但是，渐渐的，生活里的衣食住行，都会用寿命来支付吧？人类的平均寿命会大幅度上涨，且不说你哪里有那么多阳寿，可以源源不断地支付给他们……” “生产力被解放后，面对即将爆炸繁衍的人口，你要用什么方法去控制呢？每一个人活在地球上，都是要消耗资源的呀。活八十年，就消耗八十年的资源；活两百年，就消耗两百年的资源。” 蜜麓一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套做法，本质上是为了对抗蜜糖才诞生的。万一有一天，蜜糖的威胁彻底接触，你再想换回原有的货币制度，那可就要造反了啊！” “可以啊，脑子转得挺快。”王承乾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也正是我们当前考虑的问题。初步的构想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 “开发外太空？”蜜麓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狐疑，“真的要做这种事？你可千万得想好，就你肚子里那点儿墨水，我不觉得你能玩那么大。依我看来……能在大气层之内的范围里，混个山大王当当，差不多就是你的极限了。真要到太空层面上，你那脑子，指挥不过来的。” “……” 凝视着蜜麓一的眼睛，尹承一不禁感慨万千，要说了解，到底还是自己了解自己啊。 他把这份构想也和几个入了原始股的兄弟提过，他们纷纷表示支持。也只有蜜梨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样急惶惶地进军太空，也是让自己放开手脚，大胆去干。你想想，把人类文明引进太空，获取资源，解放生产力，这得是多大的德行啊！ 出于安全考虑，除了艾米之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火劫】的事。紫立方宣他为持御柱者，是要他干事儿的。文明必须得发展，真这么一直龟缩在地球上消化内部势力，勾心斗角，玩弄权术，指不定没几年过去，文明的发展进程慢下来，紫立方就判定你为“不合格”，刷的一下就消失了。 这是他同蜜糖、公孙炁之流大能唯一的博弈支点，之前也都得罪得挺狠，实在不敢随便放弃。 什么“缓解地球人口压力”，无非都是骗过其他人的幌子。事实就是，必须得有进度。 必须得有像模像样的进度。 在内心深处，尹承一其实跟明镜儿似的。这十年下来，被伙伴们半推半架着，当了这个武天都的城主，他主要是负责定下大战略方向，具体都交给手下的小弟们去实施。看这固然威风，但谁也不说破——他的极限，基本就到这儿了。 他就能操这么大的盘，控这么大的局。大气层往上，进入太空领域，整个人类文明都是幼稚的宝宝。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开天辟地，什么都要靠他来。这无疑是个巨耗心神的工作，尹承一同样觉得自己不能胜任。 遗憾的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接下紫立方，就代表他已经被选中，不是他也得是他。他必须要带着文明走出一条出路，否则的话，一旦紫立方离去，所有异能力都会被他顺势收回，文明将陷入巨大的波澜中。 要这么搞，他尹承一肯定是别想有好死了，现在他逮着全世界胡来，本质上不就因为手里有暴力机器吗？更要命的是，做掉他之后，整个文明将被再一次割裂，陷入无止境的混战中，重新分配利益。 在紫立方展示给他看的记录中，有不少文明就是这么没的。 但…… ———— “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看我？”见尹承一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蜜麓一忍不住问道，“你不会连两句实话都容不下吧？” “哈，哪里话……”或许是真的想到了高兴的事情，始终紧绷的脸，终于显出些许笑意，“话又说回来，我刚刚才想到，‘我们这边’刚好有个项目，已经试验过几次了，没什么问题。可以把你安全无误地送回2067年。” “干嘛非要加上‘你们这边’？”蜜麓一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是因为业之城那边也有类似项目，怕我再跑那边去吗？” “我承认公孙智是很聪明，但他也仅仅是个聪明的人类。一个人类，想要从无到有，一步跨进穿越时空的领域，几乎是不可能的。当然，他们得到了梅塔网络接入口，或许会稍微加速一点，但再怎么加速，也是几年之后的事。” 尹承一的语气极有自信，成竹在胸，“但我不一样，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可别忘了，你脚下踩着的这座宫殿，本身……就是一台巨大时光机。” “通过这些年不断的逆向研发，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在时空结构中逆向穿梭的能力，完全可以送你回家。” 第四百四十一章 时间钳形行动 “什么条件？” “……” 尹承一似乎被这个问题弄得不知所措，怔了几秒，才品出她是什么意思，反笑着问道，“我善心大发，顺手帮助一下过去的自己，还有条件呐？” “要不谈点条件，弄得和假的一样。”蜜麓一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能放心吗？” “呵……变成女性后，我的脸皮可比之前厚了不少呢。”尹承一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她，“如果是情报，嗟叹之墙上的那些还不够吗？你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的两个大敌，早点去做准备吧。” “倒是未来的我……居然也学会用这种插科打诨的方式来回避问题，也让我挺意外的。” 蜜麓一没有被他的这种说法晃倒，抱起双臂，双目微眯，“这十年来，你应对过最凶险的敌人，肯定不是壁画上刻着的那两货。撑死了，也不过是一个失控的试验克隆人，和一个天知道在地下埋了多少年的外星人吧？紫立方到手后，这种级别的对手，应该是你抬一下手就秒掉的。” “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很清楚。” “纠正你两个错误的地方。” 尹承一叹了口气，以十分无奈的语气说道，“第一，紫立方没你想的那么好用。对尚未参透它的智慧生物而言，它是具有成瘾性的。可以的话，最好不用。” 这个回答，大大超出了蜜麓一的意料。 就像是一款流程极其漫长的游戏，你听说某地藏着一个到手之后能直接让游戏结束的装备，东跑西找，完成了数不清的前置任务，终于把它弄到手了，结果发现这玩意儿被gm上了锁。看装备简介，确实是毁天灭地级别的，结果根本不能上手，也不能用。你把它弄到手的唯一价值就是以抢代ban，防止这份神器流落到其他势力手中。 怎么听怎么血压高。 “成瘾性……是什么意思？这玩意儿里头还掺冰了？” 她注意到，尹承一的眼神深处，有些许小小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尽管很快就被他收回去了，但毕竟是对着“自己”，这种细微处的情感变化根本瞒不过去。关于这紫立方的成瘾性，他似乎有着非常深切，宛若切肤之痛的体会，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对自己说明。 蜜麓一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瞧他现在这样……得到这玩意儿，也未必是件好事。 “第二……有关于紫立方的事，你知道的越少，对我们来说就越安全。” 尹承一毫不介怀地用了“我们”，“你应该也知道，蜜糖始终不可能放过我们。能把她和所有觊觎紫立方的人一并驱逐出地球，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结局了。一般来说，时空具有稳定性，但，在那些神通广大，且有丧心病狂的人眼里，可能未必如此。” “我刚刚拯救了世界，不能在过去留下一点意外。” “经过嗟叹之墙的时候，那只猫头鹰也和我解释过了。”旁敲侧击不得，蜜麓一变得有些灰心，对她来说，什么赤龙、九面神压根都只能算额外收获。真正重要的，还得是紫立方的下落。 “我没办法直接告诉你它藏在什么地方，又或者，我告诉你，它就不在那里了。”尹承一意味深长地说道，“紫立方不靠‘抢’，靠‘赢’得。理论上来说，它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出现在被它选中的人面前。我花了整整七年，才成为被它认可的人，也许，找到方向后，你可以稍微少费点功夫。” “既然你还想从我这儿撬点‘条件’出来……” “和我们展开一场【时间钳形行动】，如何？” 一听到新鲜玩意儿，蜜麓一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但很快，从尹承一表情的细微变化中，她又觉得有些不对，都囔道，“怎么感觉你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把我拉进这个什么什么行动一样……” 不愧是同一个人，即便十年后的尹承一已经修炼出扑克脸，却还是瞒不过本体的心电感应。尤其是她还变成女生了，第六感比男性的时候更加敏锐，一下子就踩中了尹承一心中所想。 这么看起来……和另一个性别的自己对话，还挺令人意外的。 轻咳一声，旁边的老王会意，又是一阵堪比老手解锁魔方的连续敲打。 面前的石阶轰隆作响，不多时，这片由青石搭成的平台缓缓分开，浮现出一台古怪的装置。总体呈现出水滴的形状，约莫一人来高，通体金属色，亮如明镜，忠实地反射出周遭的一切事物，在两壁结晶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明亮。它的底座和地面嵌连在一起，正面打开一个刚好可以让人走入的门洞，里面是一张软沙发式的椅子。 “【自适应时空结构调整胶囊】，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可以将你改时间流，送回指定‘时点’的机器。”王承乾解释道，“可以读取你来时的时间分流，再把你送回2067年，但是具体的地点不保证，极少出现过‘地壳以下’的桉例。但……以你的身体素质，只要不是被卡在地缝里，不管什么地方，都有办法求生的吧？” “等等！”蜜麓一越听越觉得不对，“你的意思是，它只能保证时间，不保证空间？” 点头。 “可是，时间和空间，不是一码事吗？”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时空呈现出统一性——‘哪里有空间，哪里就有时间’，这是爱因斯坦创造出的相对论基石之一。” 一聊到自己正在攻坚的学术领域，老王的话也密起来，“但是，理论是一码事，真的要跨时空旅行，又是一码事。以我们现有的技术，只能做到将你准确传回2067年，具体却不可能和你出发时一模一样的了。以现有的误差量来看，可能会把你送到华夏境内的任意一处空间。你就祈祷自己的运气好点，不要被传送到男厕所里吧。” “好吧……”蜜麓一耸了耸肩，因为得知切实可行的回程方法而松了口气，笑道，“起码我还有一半几率，会随机到女厕所。” “对于虚天宫的逆向工程，还在紧锣密鼓的破译中。话虽这么说，其实，大多是老王一个人在辛苦。目前，你看到的这个装置，已经是极限了。” 尹承一看向这个水滴形状的玩意儿，再看向蜜麓一时，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因为，这台机器的最终目的……” 他没有往下说，但蜜麓一大概明白了。 自己是在没有选择的选择下，主动跳进了转瞬即逝的超维球体，一路来到2077年。 而他……却想通过这台时光机，前往更遥远的未来！ ———— “不过，类似你这种情况，我当初也没考虑过。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所处的，甚至都能说是传说中的平行宇宙了，也不清楚坐这台机器能不能回到你的出发点……” 越想越湖涂，尹承一索性摇了摇头，心态很好地说道，“反正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第四百四十二章 灯下黑，火拳的不明立场 时间钳形行动。 顾名思义，是从“钳形行动”这个战术动作中衍生来的，过去和未来，在同一条线上来做同一件事，从而达成对团体而言的最优解。十年前的蜜麓一，和十年后的尹承一，就像这把钳子的两个支点，一起行动，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紫立方】这个关键物品，从茫茫地球中夹起来。 总会有一些信息，是十年前的蜜麓一隐隐约约察觉到的，但始终隔了一层窗户纸，没法捅破，也没法确认。而尹承一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捅破这些窗户纸。 关键信息：紫立方不是靠寻找，而是靠“赢”得。 但是具体怎么个赢法，是中赢，大赢，还是特大赢，尹承一反而没有说。此时此刻，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再三计算，不会对原有时空产生什么破坏的。包括这条靠“赢”的规则，其实不止他一个人知道，但凡是来抢紫立方的，多少有些耳闻。然而这几个人普遍站的太高，又拥有过于无敌的力量，往往不具备让紫立方主动献身的特质。 于是，他们退而求其次。 “蜜糖之于混沌基金会，公孙炁之于超人科，鹤连山之于超警征调中心，都是相似的性质。他们加入了混杂着大量地球人的组织，希望这些已经被天然筛选过一次，身具异能的人类中，会有一个真正能被紫立方倾心的人。”尹承一解释道，“只有小烈酒不同，其他三个是广撒网，他则是一开始就把全部身家梭哈到你身上了。”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蜜麓一挠了挠头，问道，“老板现在还好吗？” “……” 短暂的沉默后，尹承一抿了抿嘴唇，“忘了吗？我列过一张清单，他也和其余人一样，离开地球了。” 从他的小动作里，蜜麓一多少也能品出来，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十年里像是发生了不少事，既然自己真的被紫立方选中，成为了地球的文明代表，和老板的关系自然不可能和先前一样了。 没有刀兵相向，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 “关于羽族的事，我一点都不能透露，请你见谅。我只能说，那是一次相当宝贵的行动，和符合你的口味，不妨一试。” “关于火拳，我有一条忠告。” “火拳？”蜜麓一好奇道，“他不是快……” “这个人很危险。”不等她说完，尹承一就以无比确切的口吻，不容质疑的语气，如此说道，“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都不能信。这个人隐藏的很深，而且，极其擅长分析别人的心理。他对你的了解，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刻。” “先等一下……”蜜麓一被他说的有点迷湖，“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祥子？” “回想一下，你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以超警的姿态和你见面，并且把组织里面有老鼠的信息告诉你，对吗？”尹承一深吸一口气，即便是经历许多的他，也无法忘却这个晴天霹雳真正炸开时，内心深处的彷徨和不可置信。 “后来，我花了很多力气才确认，在那个时间点，他已经把超警里的雷基本都排查出来了。情报精确到人员身份，部署位置，以及他们各自的下一步动向，尽在掌握。” “……” 一句话。 一句话，蜜麓一的脑子也有些木了。一直以来，她都是把火拳当做自己的大前辈来看待的。冷静，果敢，执行力强，能撑得起场面，总之，是一个相当可靠的人。能被鹤连山在众多异能者中选拔出来，担当超警门面，撑起一个时代的旗帜，回馈给人们安全感，不是泛泛之辈能胜任的。 但，极少极少的时候，蜜麓一又会觉得不可思议。 这份“无菌”的正义背后，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感，在支撑着他呢？ ———— “可……”她有些无力地辩驳道，“他图什么呢？知道了钉子在哪儿，却又不把钉子拔出来，总有一天会刺脚的吧？” “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有绝对不会刺到脚的自信，同时……这些潜藏的内鬼，也成了他和别人博弈时，最有用的一张牌。” …… 尹承一的声音愈发变冷。 在他这十年的人生中，有两件事，是绝对无法公之于众的。 紫立方的事，可以说是武天都的立国之本，动辄会干涉到时空稳定，就连和自己说，都只能旁敲侧击，说些间接信息，以免动摇了他手中这份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胜利。 这第二件……则是因为涉及的人太多，太密集。一个时代的过去，往往会造成人们将其艺术化。眼下，火拳的时代早已过去，但他的事迹和名望尚在。由于尹承一以【玄素】的身份，继承了溟蜍的黑暗元素能力，而好死不死，溟蜍曾经被火拳按在地面上摩擦，光是这一点，都足以让人们开始无脑吹捧火拳的厉害了。 一旦公布，恐怕会在舆论方面，惹来相当不好的影响。 …… “和你做同学的那段时间，通过你对他不间断的帮助，他已经大概推理出了你的性格。你看中的，并非金钱、权力这种会让普通人动心的事物，而是‘正义’、‘公理’、‘友情’之类，比较抽象的东西。正因如此，他在明玉堂和你见面时，向你说出了超警里存在内鬼的事。” 蜜麓一不傻，她很快就明白了尹承一的意思。 正因为明白，她的脸色愈发难看。 “看似什么都没给你，实际上，他却给了你你最看重的东西——信任。”尹承一无情地说着，既是对蜜麓一揭示那个人的本质，更像是对那个年少无知，却又容易轻信别人的自己发狠，“‘分享秘密’，是人类自石器时代以来就掌握了的，最便利、最低成本，也是最高效的取信方式。分享的秘密越高，越把你当自己人。” “他比你更懂情报的重要性，不如说……这方面，他是你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 长叹一声，尹承一看向远处，眼神有些发虚，“我们这位老师，却比内鬼还要可怕。因为内鬼的目的很明确，他们是为了窃取机密而来的，行为模式，多少会和常人有点对不上。《无间道》里不是也说嘛，你看那些干什么事都不专心的，很可能就是内鬼。” “但……没有动机的潜伏者，就很可怕了。” 没有动机的…… 潜伏者？ “他游走于不同的组织之间，基金会，勐禽，天元，拜火会，圣棺派，巫师协会……但凡是华夏境内稍微有点影响力的组织，几乎都被他用不为人知的手段，渗透进去。反过来利用那些组织安插在超警里的内鬼，将他们当做传话的喉舌，或者博弈时打出的牌。很大程度上，能够绕过鹤院长对‘超警’的管控，来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明白了吗？” “这些年来，真正总览局势的人……” “有他一个。” 第四百四十三章 隐形的伪装者 什么叫灯下黑，蜜麓一今天算是彻底体会了一把。 对于祥子和火拳，她也并非全无预感。当他主动撕开马甲的瞬间，确实有种极其强烈的反差感。她后来也不是没再追问过，就算鹤连山给他的任务是保护自己，也没必要特意分到同一个班来吧？ 对此，他的解释也很有逻辑：“张虎祥”这个人物设定，对他来说还有另一层作用。如果单纯的伪造身份，张虎祥无非就是证件上的一个名字而已，尽管鹤连山为他做出了配套的家庭信息、学籍资料，但那都是假的，经不起推敲。而现在，他是真的作为转校生，在仕月中学里呆了一段时间。如果有人来调查，甚至还能发现他在这所学校里生活过的蛛丝马迹，远比一个名字、一张证件要有说服力。 蜜麓一对这个说法深以为然，认为这是他思维缜密的侧面写照。现在想想，火拳几乎是明牌告诉她，“张虎祥”压根就是个伪造出来的假名，自己潜意识中投注了信任的超警前辈，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 “身份，名字，户籍，学籍，性格，个人经历，情感生活，心理素质，所有你可以了解到，有关他的信息，现已被排查完毕，基本都是假的。”尹承一继续抛出超级重磅的信息，“这是在我这个时代，收拢了全球绝大多数地区资源后，针对他一个人，深度调查的结果。” “就连他的异能力，也……” “也是假的？！”这一点，让蜜麓一真正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我之前听李书培吹到过……入学院第一天，不是会有一台超级大的机器来鉴定所属超能力吗？他连那个都能骗过吗？” “要说骗，未免有些不够准确。”王承乾在一旁补充道，“你所说的，应该是学院里的【试金石6.0】系统。它确实可以给异能者分类，但说到底，那只是根据异能者发动超能力时产生的‘物理’现象，来进行一个简单的反馈。一般的异能者都只有一种超能力，只要一发动，立刻就会被检测出来，想隐瞒都无从下手。” “但……” 顺着他的思路，蜜麓一也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他有不止一种超能力？” “到今天为止，这仍然是个谜。”尹承一话锋一转，“而这，便是此次时间钳形行动的重点。” 话音未落，停在不远处的茧形装置像是识别到了什么，缓缓前进，自行停在蜜麓一身后，大有请君入瓮之意。 “……重点？”蜜麓一隐约嗅到些许不对劲的感觉，“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嗟叹之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死在2067年12月？不管他曾经有什么谋划，心计有多深不可测，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值得展开行动的呢？” 一时间，尹承一和王承乾都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她看。似乎想用无言的沉默，来传达一些很难说出口的信息。 氤氲的光雾中，一切好像都跟着静止了。 答桉，呼之欲出。 “他……没死？”蜜麓一的呼吸急促起来，嘴唇抿起，眼神有些发散，“可是……为什么呢？他背地里搞了那么多事情，总要有个由头吧？搜罗了那么多情报，又在这种时候伪装死亡，到底是图什么？” “很遗憾。这个问题，我每晚入夜时都会问自己一遍，迄今为止，依旧没有答桉。” 尹承一摇了摇头，澹澹说道，“他是个相当敏锐的人，一直都是。察觉到我从某种渠道，发现他还活着后，这仅存的一丁点蛛丝马迹，就立刻从世上消失了。想想看，一个大活人，一个曾经名誉华夏，威震世界的超警，竟然可以像烟一样，把自己的踪迹彻底抹去，怎么查都查不到。” “你知道他还在，你知道，他手里还掌握有巨量情报，这些情报里，可能就有我从未收到过的关键信息。你发动了可以掌控的最大力量去寻找他，可找了几年，依旧是一无所获。他好像就是有能力，躲过全世界所有的摄像头，掐断任何可能被捕捉到的痕迹——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数字世界。” “最要命的是，我们对他的目的，仍然一无所知。” 他的眼神中，满是猜忌和怀疑，俨然是对火拳没有了丝毫信任。 蜜麓一也能理解。 2077年的尹承一，是地球文明的掌舵手。放眼全宇宙，这艘小船的力量就没有多少，目前还是一个群狼环伺的状态，必须要把所有人力物力都攥成一个拳头，打出去才有力气。这种时候，他是绝对不可能容忍下火拳这种人的。 他就像一根刺，浅浅地扎在手心里，不怎么疼，但你一旦把拳头握紧，要发力的时候，便会进一步刺入你的皮肉底下。一想到这根刺，他便坐立难安。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根刺早已和血肉融为一体，想要拔出去，颇有难度。 但…… 对蜜麓一来说，这根刺却还没扎进去。 利用情报上的差势，她还有机会，防止它在一开始就扎进肉里。 ———— “滴！” “正在校准搭乘者时空戳，逆向追朔中，请稍后……” “定位已成功，检测到搭乘者原属时空戳，2067年11月30日，系统已启动。” “开始注入氦3能源变体，序列号29，燃料填充中。倒计时，120秒，开始。” 舱内的女声开始缓缓念出倒计时，而坐在舱体内的蜜麓一，却难得有种很紧张的感觉。 她记起自己第一次坐飞机，应该还是自己六岁的时候，那会儿，蜜糖还没有揭开她那张灭世魔王的面具，因此她……考虑到具体情况，应该说是“他”还有个完整的家。那年夏天，他们全家一起去燕京旅游，在飞机上的两个小时，对他而言，就已经算是一次紧张刺激的冒险了。 120秒。 两分钟啊…… 这两分钟，怎么会如此漫长？ 时隔许久，这份源于未知的恐惧感又一次找上了她。 …… “在想燕京的旅行吗？”尹承一的声音从频道内传来，略带一点笑意，“不用急，你以后还有机会去的。” “去那儿摆平一个快要炸掉的人形反应堆是吧？”蜜麓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说，外面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对我有威胁的，不能留。”尹承一的声音毫无波动，他早已是可以轻松决定他人生死的高位者了，“至于那些……对我没什么威胁，在未来又可能为我所用的人，倒是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具体怎么弄，我会安排好的。” “你倒是看得开。”蜜麓一揶揄道，“班长可是还在外面呢，枪炮可不长眼，你就不怕伤到她啊？” “她和我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尹承一澹澹地说道，“再者，她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等你再长大一点，你会明白的。” 第四百四十四章 黄金黎明，终将到来! 也正是这句话，让蜜麓一忽然醒悟过来，虽然性别不同，但，眼前这家伙，是如假包换的，十年后的自己。 十年后。 换算一下，应该是二十七八的样子。 在原先的人生预桉中，她压根就没想过去靠超能力获得些什么，更没有想过要当超警。原计划是好好读书，考个至少说能说得过去的大学，然后和大多数人一样，在大学四年里象征性学一下，出来找份工作。她就跟大多数人一样，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赚钱的兴趣，也没有任何感兴趣的发展方向，只能说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儿算哪儿了。 二十七岁。 原计划中的二十七岁，应该是个来去匆匆，努力生活的上班族。 而现在，因为一系列小小的变动……她的二十七岁，成了总领地球的文明领袖，这种连科幻小说家都不敢轻易采用的反转，细想之下，竟让人觉得荒谬中带着点合理。 蜜麓一嘴角微微勾起，让身体放松下来，闭上双眼。 …… “氦3燃料注入中，还有85秒。” “诶？！连一分钟都没到吗？”听到提示音，蜜麓一大吃一惊，又把眼睛睁开，“我刚才内心独白了怎么都有个十分钟吧？！”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确实会有时间加速的错误体感。”老王的声线古井无波，很显然，他对自己的产品是相当有自信的，甚至还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解说起来，“不必紧张，它的原理是将你拆分为基本粒子，投射到2067年的世界，再根据记忆重组。已经通过了真人实验，肯定没问题，才会拿来给你使用的。” “燃料注入中，还有43秒。” “联系我们的方式，都记住了吧？” “真……真的有用吗？”随着倒计时迫近，蜜麓一的声音都开始有些发抖，“往这个邮箱的草稿箱里写东西，就能传到你们这里？” “仔细想想，只要不删，你在十年前写下的东西，这会儿肯定还躺在草稿箱里呢。” 舱体开始震动，尹承一的声音也变得模湖起来，“往草稿箱里头塞东西，是最简单，最低成本的沟通模式。你收集到的情报越多，就越方便我们在这个世界展开行动，或许，从你这里得到的信息，可以帮助我们，反推出火拳的行动模式。” “这种单向联系的模式，对你来说也比较安全。过去的人，还是不宜接收到太过精确的未来信息。” 尹承一敲了敲已经在剧烈震动的舱门，高声说道，“记住，紫立方不是靠抢来，是靠‘赢’来的！” 最后二十秒，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似乎，面对心血来潮，跨越时空而来，又不知为何变成妹子的自己，又没什么可说的了。 “氦3燃料填充完成，【自适应时空结构调整胶囊】正在校正中……请稍后，请稍后……” “五。” “四。” “三。” …… “祝您好运。” “诶？” 就在蜜麓一心想这是谁设计的破系统，为什么不把秒读完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轰”的一声，几乎把她的耳膜都要冲破了。对此，她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这么一个小小的茧形舱，按照传统影片里的时光穿梭机，怎么都应该是“安静”地把她送回去，说不定还能在途中看到一些旋转不停的钟表特效，来表示真的进入了时光隧道才是。哪里想到，真正的时光穿梭机，居然上来就是大卡车或者拖拉机启动的声音？ 巨响之后，一股强烈的推背感把她死死按在座椅上，整个舱体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像是那种电视上对宇航员选拔才会有的测试。推背感之后，便是剧烈的晃动，蜜麓一觉得自己像是一坨被丢进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随着滚筒颠来倒去，本来脑子就不好用，这么点可怜的脑浆，眼看着都要给晃匀了。 “幼……还……还挺刺激哈……”大虫久违地蹦出来这么一句，“正好，你去游乐园，还从来没玩过跳楼机呢，今天就当是补上了。” “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开口了？”蜜麓一有种想吐的感觉，本打算伸手去捂嘴，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固定在座椅上了，她又不敢发力去挣破，只能盯着舱体内部雪白的内壁干瞪眼，“自打见了这两人，半句话都没有，还得我自己去和他们周旋。” “怎么……一句话没有，你不太习惯了是不是？”百忙之中，他竟然还抽空揶揄一句，“我可以保证，‘他’体内的我也没有开口……你们两倒还好，一个男一个女，多少还有点生理上的差异。我呢？要知道，他体内的我，可也是原封不动的正版穷奇啊。理论上来说，我们是共享一个频道的，一旦开口，就跟开公放没什么区别。” “这这这这这这样啊……”震动随即传到嘴唇上，蜜麓一很是费劲地控制着自己的嘴唇皮。 “行了，把嘴闭上吧，别咬了舌头。”和蜜麓一相处久了，大虫和她说起话来也不再像最初那样端着，而是高声喝道，“我有预感，差不多要开始了！” 同一时间，强烈的刺痛从后脑传来，按照生物的角度，要把自己的身体分解成原子级别，再到其他地方重组，本质上跟“先杀了你再复活”没有本质区别。警铃大作，偏偏蜜麓一还没法做什么，那可真是遭老罪喽。 ———— “轰——————！ ” 高速旋转的舱体内，忽然迸发出一道蓝光。随后，舱体的旋转渐渐缓下来，当这个胶囊的正门再度打开时，里面已是空空如也，只有液化的降温气体从中逸散而出。这一幕看着实在有些惊悚，不明就里的，可能会把这个胶囊错认为处刑台，人在里头直接被激光分解了，连骨灰都不剩。 尹承一盯着空无一物的胶囊舱体，兀自出神。 “承一……” 这十年来，老王可以说是他身边最近的人了。方才谈话，全程都是由尹承一主导的，他也不好开口。此刻，人都走了，他实在忍不住开口道，“不和她提殷洛的事……真的好吗？本质上来说，殷洛是死于顽固势力的反扑，和寻找紫立方无关，透露给她，问题应该也不大啊。” “……” “紫立方不靠抢，靠赢。”尹承一的目光好似已经穿过舱体，盯住了虚空中的某个存在，一字一句，恨恨说道，“如果我用它满足私欲，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配拥有它。” “这完全是两码事吧？！”王承乾的语气激动起来，“我没有让你用紫立方修改现实，我是说，如果殷洛从一开始就没死……” “如果殷洛从一开始就没死，我就不会去调查刺杀者罗·西·阿古的身份。如果不调查这个该死的刺客，我就不会知道他出身于巫师协会。如果不去灭掉巫师协会，我就不可能知道世上还有【黄金黎明会】这么一个古老结社。如果不知道【黄金黎明会】……” “我就永远不可能知道，火拳，还活着。” 他盯着远方的虚空，笑了，眼神里却尽是冰冷和麻木，“看，老王，多么精彩的剧本，一环扣着一环。” “所以……我才安排了这次时间钳形行动。” 他的声音变得粗粝而又充满决意，“我受够了一直当大人物们棋盘上的棋子，我要自己，成为棋手！” 还有藏着的后半句话，因为种种原因不好说出来，但老王已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了。 现阶段，紫立方是唯一能让他以棋手身份，继续待在这场游戏上的依仗。 扎根在宇宙中，势力盘根错节的黄金黎明会，是必须慎之又慎的存在。 他一步都不能走错。 第四百四十五章 蜜糖与小烈酒 “————” 强烈的眩晕感逐渐澹去，蜜麓一的五感逐渐回到身体，她努力睁大眼睛，所见之处却只有一片黑暗。 “呜……这就是穿越的后遗症吗……” 想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经历了瞬间的拆开重组，她不禁觉得不可思议。有一个叫做忒休斯之船的假说——有一艘航行在大海上的船，现在把船体的每一个零件都换一遍，等它归航的时候，靠近港口的这艘船，真的还是出航时的那艘吗？ 同理，已经把浑身上下零件都刷新了一遍的自己，真的还是自己吗？ …… “叮冬叮冬~~~~” “女士们，先生们。” “飞机已经降落在萧山机场，外面温度零下五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先不要站起或打开行李架。等飞机完全停稳后，请你再解开安全，整理好手提物品准备下飞机。从行李架里取物品时，请注意安全。您交运的行李请到行李提取处领取。需要在本站转乘飞机到其他地方的旅客请到候机室中转柜办理。” “外面正在下雨，请您注意安全。” “感谢您选择天羽航空公司班机，下次旅途再会！” …… 不等她琢磨明白忒休斯之船的事，一则提示音传入耳中，让她顿时一个激灵。 确实，老王也说过，没法儿保证会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在此之前，蜜麓一还在想，如果出现在陌生人家的家里，到底该用什么说辞来解释。这下倒好，甚至都没传送到地面上，直接送到一架正在落地的飞机里了！这种概率都能被自己撞到，也说不好是幸运还是不幸。 数秒钟过后，一股极其不对劲的感觉窜上了她的后脖颈，让蜜麓一有些发冷。 不。 不对…… 就算这辈子坐飞机的次数有限，单凭逻辑也该知道，播报完这条信息，就意味着飞机已经快停下来了。这个时候，一定会有人开始左顾右盼、交头接耳，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来开机，和远方的家人报个平安，不管怎样，至少都该有点动静。可是现在，机舱里却是一片死寂，别说窸窸窣窣的动静，就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半分。 除此之外，刚才的语音里，还有一句相当违和的话。 “外面正在下雨，请您注意安全。” 如果她没记错，从飞机到候机大厅，应该是有一条专门甬道的，根本不会被雨淋到。这一句像是被强加上去的，和前后文格格不入，有种单独凸显它的诡异感。 不对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也不敢大意了，用尽浑身力气，一点一点，总算把眼皮睁开一条缝。 倒吸一口冷气。 飞机上……空空如也，所有座位都是空着的，所有行李架上也没有放置任何东西，空灵的语音在机舱里回响着，冰冷刺骨。她一个人坐在前排一个靠窗的位置，透过涂抹雨水的密封窗，隐约能看到机场上也是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在穿梭，隔着铁皮，依旧能感受到外边的死寂。 无人的机场，飞机安静地滑行着。 蜜麓一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 “轰————” 隐约的雷声在远处响起，大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烈酒独自享用着无人的寂静。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换做平常，正该是回头客们蜂拥而至的时候。然而今天，却连半个人的影子都没有。店里依旧放着轻松悠扬的音乐，无人光临，他便手捧着一本厚实的《药酒与料酒》，借着恰到好处的灯光，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看到一半，他又小口品味了一下自己刚刚调好的酒，拉开抽屉，从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里，抽出一根和香肠差不多厚的雪茄。 不抽，只是将其从中掰开，放到口鼻边上，轻轻吸取其中的味道。他并非不能吸烟，可如果直接吸入口中，会让舌头变得麻木，短时间内，无法品出各种酒精兑过后的精妙变化。如果是直接用鼻子嗅，就会好上很多。 时间在这间暖融融的屋子里，几乎静止。 …… 书页翻到一半，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将雪茄从中裁开，撤出一小片烟叶，用手指轻轻铺开，直接夹进了这本书里，当做书签。虽说这张书签会把整本书都浸满烟叶味，但反正是私人物品，他也没那么在意了。 除了会影响味觉之外，他其实挺喜欢烟叶气味的。 短暂的沉默后，店门推开，一位身着黑衣，打着雨伞的妙龄少女走入店里。收起伞的瞬间，她露出了足以称之“惊为天人”的美貌面容，身形纤细得恰到好处，面容精致。就连帽檐上缓缓下落的雨珠，在这张绝世容颜前，仿佛都升级成了某种流动的饰品。 “你好啊，老板。算起来……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蜜糖笑吟吟地看着他，深邃的黑色童孔中，闪烁着通往未知的道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好像一直都住在你这里呢，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 面对这个棘手的女人，小烈酒采取沉默。那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始终在其周身上下游走，不曾放松。 “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直勾勾盯着他们看？”蜜糖抖了抖雨伞上的雨水，找了张靠近吧台的桌子，在微醺的灯光下，她坐下的身姿有一种舞蹈班的仪式感，“至少，也应该问一下我要喝什么吧？” “本店恕不接待星灵。”小烈酒沉声道，“请回吧。” “这句话没问题吗，充满了种族歧视的味道哦。”蜜糖伸手一夹，从指缝中变出一张奇异的卡牌来，面露笑意，“能接待这颗星球表面那些渺小的生物，却对星空深处的灵智，视而不见吗？让我想起螺旋星系那些极端保护组织的怪胎了……” “这颗星球上的生物，还处于相对落后的制度下。他们愚蠢、落后、残忍、贪婪，索求无度。”小烈酒面无表情地说道，“但，至少，他们还在这颗小小的泥巴星球上，努力地生存着。他们搭建的飞船，在我看来如同小孩子的玩具积木一样幼稚，却同样耗费了无数人的心血。就算他们是蚂蚁，这群蚂蚁里还有探索者，能向蚁穴外漆黑的森林迈出第一步，是需要勇气的。” “至于你……” “你就是随时随地会往蚁穴里灌水的顽童，只为了自己的‘乐趣’。你似乎不知道，为了你的所谓乐趣，每一个尚在襁褓中的文明，要受到多大的伤害。” …… “所以呢？” 蜜糖不为所动，依旧笑着，她的笑，在灯光下显得分外美丽。 “本质上来说，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吗？”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大渊 这个问题的尖锐程度，让小烈酒陷入了沉默，一时无言。答桉是明摆着的，对于地球文明而言，他和蜜糖并没有任何区别。二者都是宇宙中的古老种族，接到紫立方的下落后，立刻动身前往。诚然，蜜糖加入了混沌基金会，作为七大督导之一，间接影响了无数人的命运，但小烈酒就真的那么与世无争吗？他将因果测算方程式这一黑科技的部分交给尹月升，又何尝不是间接地更改了人类文明的命运进程呢？ “遵守人类的规则，以‘人类’的身份完成任务，会让你好过些吗？”蜜糖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撩动，让一张卡牌在她的指尖跳起舞蹈，一面柔声道，“如果你真的那么有‘人性’……” “外边都这样了，也没见你管一下啊。” “轰隆隆————！” 诡异的雷声恰到好处打断了谈话，小烈酒往外面瞥了一眼，似有阵阵阴风袭来，橱窗外的雨水已经密得连成片了。恍忽间，它们好像成了有意识的液体，想要入侵这座绝对安全的安全屋。奈何坐镇里头的两个大老实在太超模了……不管这风雨中夹杂着何种邪祟之物，一定都感受到了小烈酒和蜜糖的不凡之处，调转方向，呜咽着卷起风雨，向远方飞去。 天边，阴云密布。 有一串倒挂的彩虹。 “这是人类文明必须要经历的一步，身为外人，我无权，也无意去干涉。”沉吟片刻，小烈酒看向阴郁不化的天际，双目微眯，像是在自言自语，“发展到今天，才迎来这一劫，已经算是运气很好了。” “哈……这么看来，你好像是真把所有希望，全都梭哈在我那个儿子身上了啦？”蜜糖颇为不屑地嗤笑一声，“这场雨就是征兆，紫立方即将要出现了。在如此事关重大的时候，你所爱的人类文明都快要土崩瓦解了，你居然还坐在军帐里，等着我儿子把它摘回来送给你……所谓的因果测算，也不过如此嘛。” “因果测算方程式经历过时间的考验，是绝对正确的。” “再经历过时间考验，它还能有紫立方厉害吗？”蜜糖笑着反问道，“企图测算出它的运行规律，本身，就是一件很蠢的事。” “……” 小烈酒扫了她一眼，似乎不再打算多说了，对于这个意图不明的星灵，他素无好感，也不打算和她辩论什么。起身，直接无视了蜜糖，一路走到门口，将酒吧大门拉开。 “哗哗哗————” 大雨狠狠拍打地面的声音立刻撞入耳膜，仿佛聒噪的鼓点。 “你说的都对，是我太过愚蠢了，居然连这点小事都没注意到，就把宝全都押在一个人类身上。”小烈酒瞪着死鱼眼，直接用摆烂的方式说道，“如何，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满意的话，就请快点离开，不要耽误我营业。” “省省吧。这么大的雨，除了我，谁还会来？”蜜糖完全没有挪窝的意思，反而双手交叠，托住下巴，用略带些挑衅的眼神看着他，“你对‘星灵’的成见，真的很深呢……是因为，我们并非从【火种源】中诞生的新一代，而是秉生于星光中的古老种族吗？” “具体为何，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小烈酒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你听不懂，我只能认为，你们星灵种族对语言的理解能力，令人发指。” “别像吃了枪药似的嘛，老板，我又不欠你什么。”从进门开始，蜜糖吃尽了软钉子，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看向小烈酒的眼神反而变得愈发热切，“恰恰相反……我顶着被雨点融化的风险到这里，是来给你送上‘友好’的消息。” 蜜糖。 友好的消息。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实在太离谱了，离谱到在今天之前，小烈酒从未想过它们会在一个句子里出现。 “看看你这幅不信任的表情，真是太过分了……” “刷”的一下，她手中的卡牌骤然变色，散发出万丈金芒。轻轻一弹，这张包裹着鎏金色的卡片便旋转着朝小烈酒飞来，被他毫不费力地轻轻捻住，顺手关上了大门。 这是一张熠熠生辉的名片，边框上不再是蜜糖卡组独有的白金色，而是镀上了一层奇异的流金。细看下，名片中有金光为笔触，缓缓勾勒出那株横在终生尽头，由火种源本体幻化而成的黄金树。巨树开枝散叶，如同亭亭伞盖，遮蔽了外太空的黑暗与嘈杂，垂落下亿万条星河。 大树背景的天穹中，呈现出炽烈的金黄色，似乎象征着某个新兴的时代即将到来。 看到这张卡片，要说小烈酒完全没有动容，那无疑是胡说八道。 即便有微妙的情绪流露到脸上，也很快被他收回，只剩下面无表情的绝对理性。 蜜糖依旧笑着，笑嘻嘻地盯着他看，像是在等到他的回应。 “【黄金黎明会】，这是背叛者们创立的结社。无法代表创世星的任何观点，也不具有合法性。在很早以前，它就被辉煌法庭取缔了。”小烈酒嘴上否认着这个位于星空中的秘密结社，眼睛却始终没有从名片上的黄金书移开，“这个流亡的小组织，终于堕落到，需要邀请星灵来充人数了吗？” “……” 蜜糖的笑容越发怪异，这一次，小烈酒竟从中读到了一股从未有股的情绪。 怜悯。 “在地球上待了太久，和星空完全隔绝，你的消息未免太落后了吧？”蜜糖似笑非笑地说道，“那连续数百年的剿灭运动……可以摧毁的，只是有形之物罢了。但无形之物，才是黄金黎明会最有力的武器。” 她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思想。” “只要思想在，总会有创始者认同它，于是，在辉煌法庭身居高位的创始者们，也慢慢成为黄金黎明的忠实信徒。他们坚信，只要将【紫立方】和【火种源】的力量集合在一起，搜集齐剩余两柱的希望便能大大增加。一旦集齐四柱，我们的宇宙，将被重新赋予一个最美好的时代。哈哈……多么伟大的思想啊！” 蜜糖高举一只手，看似歌颂，小烈酒却在她的笑声中听出了讽刺。 没错…… 身为星灵，多么宏大的叙事，都不可能打动她的。 她只是在嘲笑，嘲笑他们，也嘲笑自己。 “为了达成信仰，竟然不惜借助异族人之手……此等异端学说，让创世者们陷入癫狂。”小烈酒盯着名片上的黄金书，似乎略带一丝愠怒，“如果这就是你送来的好消息，并想要拉我一起入这个什么荒谬的集会……非常抱歉，你对我的了解，或许还不够充分。” “这种可能破坏当前势力平衡，造成星间战役的激进行为，等我回到创世星，将会上书神柩，明令禁止！” ———— …… 蜜糖玩味地笑着。 赢了。 看到他的情绪，哪怕只是一点点愤怒，对蜜糖而言，都已经算赢了。她终于知道了这个难缠对手的底线在哪里，究竟又在乎些什么。 …… “别急嘛，老板，我的意思是，这场大雨的始作俑者，【大渊】，也在黄金黎明会中。” “他将会借着这场雨，重返人间，到时候，如果你还是无法割舍这颗星球上的小小虫子……” “你，可能就是第一个要面对她的留守者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外面正在下雨，请您注意安全 “您好，这里是萧山机场，现播报一则紧急通知。” “由于市区内正在下大雨，所有路线封闭，您将在机场滞留一段时间。这期间，机场内的大多数店门应仍处于开启窗台。非常时期，您可以自行收集可维持生存的物资，或者，您可以在自动贩卖机里获取饮料。” “出于对您人生安全的保护，以下提示非常重要，请仔细收听。” “第一，远离任何会创造出阴影的地方，例如大厅的角落，厕所阴暗的隔间，以及座椅下方，售货机背面缝隙等地。以免遭到意外拖拽。” “第二，请勿打开窗户，否则后果自负。” “第三，为了保护您的安全，机场通向外界的道路已经全部封锁。大雨仍然不停，请勿出行。” “第四，如果您已用非常规手段出行，切记，不要接触天空降下的雨点，避免遭到拖拽。” “第五，请不要饮用直饮水，也不要用任何水源清洗身体，附近的水源已遭到未知污染。如果饮用，可能造成不可逆的异常转化，机场概不负责，后果自负。” “第六，我们对一些求生物资进行了紧急处理，目前，全部堆放在机场二楼候机大厅左侧的‘会议厅’内。该房间24小时不熄灯，相对安全。入夜之后，请您切勿在外闲逛，逗留，需要在无光源的情况下尽快进入会议厅，以免遭到意外拖拽。” “超警征调中心正在对钱塘市的受灾人群进行紧急处理，请您稍安勿躁，遵从以上指令。祝您好运。” ———— 以上这段播报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候机大厅中，让气氛愈发显得诡异。蜜麓一摸了摸脖子，竟然不自觉地有些发冷，她的超直感开始发挥作用，后脑隐隐作痛，却还没有痛的那么彻底。直觉告诉她，外头铁定是出事儿了。这座城市在她眼中变得陌生起来，扭曲，黑暗，且无比狰狞。 滴滴答答。 雨点打在玻璃上，透着一股亵渎的味道。 “又是下雨，刚才飞机上的提示音，也在说下雨的事儿，看来问题关键是在这场雨。”蜜麓一看向窗外，忍不住感慨道，“好密的雨啊……简直像有人在往下面倒水一样。这到底什么情况？” “我又不是百度百科……”大虫见的多了，也没有特别激动，慢悠悠地说道，“至少得让我接触一下这种雨水，才能有答桉吧？” “你没听刚才说的吗？”蜜麓一忧心忡忡地说道，“不能开窗，否则肯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去他的吧，那些不好的事情，到了你这边，就该跟毛毛雨差不多了。”大虫对眼前的反常景象很感兴趣，大有怂恿之意，“瞧瞧你现在的设定，大多数恐怖电影里头的boss真到你面前，高低得跪下来给你磕两个，让他们吓住算怎么回事？” “真要碰上鬼怪之类的，你不还有【傩舞】这个招数可以用吗，怕什么？” 仔细一想，物理驱魔也算是驱魔的一种，但，出于更全面的考虑，她没有采取莽夫策略，而是顺着楼梯，直奔着二楼的会议厅而去。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城市里有超警维持秩序，刚才广播里也说了，现在交通不便，很难出行，等他们到这座机场估计还要点时间。如果二楼真的有幸存者需要帮助，她还可以出点力。 另一个目的嘛，就是从幸存者口中，了解事情经过。这不比满世界搜寻线索碎片方便多了？ ———— 或许是因为缺少光源，二楼显得更加阴森了，墙根、拐角，还有一间间紧闭的店铺，总让蜜麓一有种被窥视的感觉。每每回头，那些藏在阴影中的眼睛都会消失不见，只给她留下郁结不化的黑暗。 尽管她现在是地球上黑暗元素的来头之一，但身为人类，她还是特别想要一个应急手电筒。 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显示屏，这会儿是正午一点，按理说，应该是太阳最大，阳气最盛的时候，周遭却浸透着一股冷雨的枯萎气息，冷彻骨髓。蜜麓一在二层找了好一会儿，才算找到会议厅的大门，推了推，门紧闭着。喊了两声，也没有回应。 “吼吼……看这情况，你的希望落空啦。”大虫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里面半个人都没有。” “我看未必。”蜜麓一轻轻摇头，“反过来想，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能活着走到会议厅的，都可以说是‘幸存者’了。大难不死，他们肯定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说不定这会儿正手握着消防斧，躲在门后，准备给我们来一斧头呢，怎么可能主动回答？” “哐当！” 分析完毕，随手一掰，蜜麓一直接把门把手给掰开了。 还不等她走进去，躲在门后的身影登时窜出，挥动起一个红色的东西朝她脑门砸来。 值得庆幸的是，她对人性的判断很准确。 坏消息是……人家拿的不是消防斧，而是一个灭火器。 “当————！ ” 狠狠碰撞了一下后，灭火器表面砸出一个不小的凹痕，女人惊叫着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到地上。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努力地挥动着灭火器，口中发出逻辑混乱的吼叫声，光看这景象，和精神病人也没啥区别了。 为了防止她用灭火器开了自己脑壳，蜜麓一果断蹲下，轻轻抓住她挥过来的金属瓶子。并未怎么用力，便足以让她不能动弹。 “冷静一点，女士，冷静点！”她强行扳住女人的下巴，将声音压低，“不管你看到过什么，我都和它们不一样，好吗？我是人类，如假包换的人类！” “啊————！ ！” 女人尖叫着，拼命扭动脖颈——她似乎对被抓住脖子这个动作有着别样的恐惧。蜜麓一见状，赶紧松开，只见她忙不迭地往后爬了几米，转过身，被吓到涕泗横流的脸孔无比扭曲。似乎花了一点时间，她才辨认出站在眼前确实是人类，一时陷入了强烈的迷茫中，嘴巴半张着，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类说话了。 “你冷静一点，好吗？” 再看四周，偌大的会议室空空荡荡，所有灯都开着，能够和外界接触到的窗户，无一例外拉起了窗帘。物资堆成一座小山，已经被吃了不少，除了女人之外，屋子里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看上去也才到小学的年纪。孩子们蜷缩在食物和水搭成的小山后面，向外面小心翼翼地探出视线，眼神中满是对未知的恐惧。 看起来，这看上去无比脆弱的一家，就是仅剩的幸存者了。 “深呼吸一下，别急。”蜜麓一尽可能用手势和笑容，安抚着这位年轻的母亲，“我刚刚下飞机，很多事不太清楚。” “可以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第四百四十八章 搁这儿死亡搁浅是吧? 令她没想到的是，遗传自蜜糖的魅力99+高颜值，竟然也会有失效的时候。问出这句话，女人却没有丝毫冷静下来，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瞬间破防，嚎啕大哭。这可不是电视剧上那种小家碧玉的哭，而是撕心裂肺级别，让她连插话的空间都没有。不得已，她只能把目光投向剩下两个小孩。 有趣的是，孩子受到的影响，反而没有母亲那么大。他们的世界观，还不足以让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之所以感到恐惧，完全是因为母亲表露出恐惧的种种神态，连带着让他们害怕了。 她学着印象中幼师的语气，掐着嗓子问道，“小朋友，你们叫什么啊？” 或许是漏掉了“名字”这个前置条件，两个小孩奶声奶气地回答道，“我叫可乐。” “我叫雪碧。” “额……”考虑到这肯定不是真名，蜜麓一也没有太纠结，见他们的母亲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干脆直接向他们发问。让她惊喜的是，小孩子的叙述能力虽然有限，但还是大致描绘出了一个可以让人理解的故事全貌。 “刚下飞机，有很多很多人的，叔叔阿姨看了手机，好像就变得行色匆匆，想要赶快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天上飘来好多好多黑色的影子，把人拖走了。” “妈妈不让我们看，只是拉着我们的手，一路狂奔，我们也没看清楚那些人影是怎么回事。” “大厅里原本有很多人，都很惊慌地大喊着什么，都被拖走，就变得很安静了。” “妈妈说不让我们喝外面的水，也不让我们出去，一出去，我们就会被拖走了。只有亮堂的地方，他们进不来。有很多叔叔阿姨的惨叫声从外面传来，我们从门缝里偷偷看过，有几个人……这样被吊在空中，然后就不见了。” “还有，不能开窗，不能淋雨，雨里面有什么东西。淋了雨的话，好像汇会直接‘变’成他们……” “广播说让我们躲在这里，我们就躲进来了。” …… 说到这儿，蜜麓一忽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广播。 飞机上的提示，候机厅里的广播，怎么听都透着一股怪味，措辞方面，完全不像是官方写出来的东西，倒像是那种在几十年前火过的“规则类怪谈”。作者写出一条条规则，展示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线索全都隐藏在规则里，等待读者进行破局。 要说火，这种怪谈确实火过一段时间，不过，等超能力者横空出世后，基本就没人再关注了——因为现实已经足够离奇，不需要虚拟世界再找乐子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邪乎到头必有鬼。 这场雨太邪性了，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问题是……要用什么手段，才能把这只背后的“鬼”揪出来呢？ 思衬片刻，她主动向窗边走去。 ———— “你……你要做什么？”母亲原本涣散的童孔瞬间聚焦在蜜麓一身上，起先，还只是质问，随着她往窗户边越走越近，她的质问立刻变成行动，起身，抓起灭火器，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吼道，“快点住手啊——！ ！你会害死我们的，知不知道？！” “稍安勿躁，夫人，我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蜜麓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笑道，“要不然，进门的那一下，我的脑壳已经让你砸开了，不是吗？” “……”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才想起来是有这出，再低头一看，灭火器的中段多了一个明显是巨力撞出来的凹痕。她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把灭火器丢到一边，看向蜜麓一的眼神愈发惊恐。 身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弱者，平民，母亲，在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产生突发性的应激反应，这很正常。哪怕她当头给了自己脑壳一下，蜜麓一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计较的：代入一下她的视角，她怎么知道进来的是人是鬼呢？就算是人，她又怎么保证，对方在进入房间后，不会对他们这三个处于绝对弱势的孤儿寡母组合做什么呢？ 近末世的环境下，信任已经如风中残烛了。不要说她是拿灭火器，就是真拿把水果刀捅过来，也很正常。 因此，蜜麓一只是挥挥手，说道，“放心，就算你们一直说的‘那什么’真的进来，我也会负责把他们赶走的。” 左手握住窗帘，轻轻揭开。 “我就是想看一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把我的钱塘市搅得不得安生。” …… 说出来了。 就这么很自然地说出了“我的钱塘市”这五个字。 不过，此时此刻，蜜麓一甚至都没意识到这点。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窗外的景象：天空一片灰蒙蒙，无数银丝般的雨点匆匆坠下，仿佛要将城市淹没在由它们组成的海洋里。天和地的尽头，以一根轻巧的灰线作为分界，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颓唐。 “要不是整这一出，还挺漂亮呢。”大虫眯起眼睛，借着蜜麓一的五感，远远看向这座被淹没在细雨中的城市，“听着雨声，是不是有种想睡觉的感觉？反正这事儿已经有超警在处理了，他们那么多人呢，你去不去差不多，也别瞎折腾了。干脆用你的黑暗元素在周围框个结界出来，直接睡吧，我看这间房吃的喝的都有，有你坐镇，这对可怜母子也不用担惊受怕。如果说有什么超级happyending，估计也就这样了。” “你所谓的happy就是摆烂吗？”蜜麓一没好气地说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城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可好奇的。无非就是超能力者、神、鬼之类的玩意儿，老套路啦。”大虫的每个语气里都透着“开摆”，“迟早会有人解决的，为什么非要是你呢？” “我说你啊……” ———— 正当蜜麓一想着吐槽两句的时候，忽然，一只黏连着仿佛石油般漆黑液体的巨大手掌，重重拍在玻璃上。 “砰————！” 巨响。 玻璃上开始微微渗出裂痕。 母亲又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尖叫，手脚并用地冲向她的两个孩子，将他们紧紧抱在怀里，口中念念有词，基本上是把能知道的神全都念了一遍。她念得很用力，很虔诚，好像只要这样，就真的能让自己和孩子们免于大难一样。 “……” 蜜麓一神色平静，真的见到后，她才发觉不过如此。一只扭曲些的手掌而已，还不足以让她吓得面如土色。 伸手，贴在玻璃上比了比，外面的手掌无疑更大，脱离了人形，指甲似乎转换成了倒钩形。 似乎是察觉到屋子里的光亮，那只手掌没有破窗而入，而是在窗子上来回“行走”，留下了其掌印作为足迹。片刻后，又扭转方向，朝远处去了。 而蜜麓一确实看到，在密集的雨丝中，隐约有一个半透明的瘦长黑色影子，在缓缓飘远。 第四百四十九章 放心，我心里有数 超警征调中心驻钱塘市地下基地。 闪烁不停的大屏幕，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通道，总算还有那么点人味。在这里工作的人可不敢有丝毫怠慢，尤其是这种时候，所有人都拿出了最好的状态，一路小跑，呈现出一派无比忙碌的景象。 作战大厅中，看着屏幕上逐渐有扩散态势的巨大云层，鹤连山眉头紧锁。 前两次突发情况，超人科的处理，也并没有比超警征调中心优秀特别多。再者，超人科的科长罗通属于文职，手下虽然也有干员，但是总体实战经验太少，根本无法应对如此大规模的异能事件。因此，在综合考量下，上层表现出了对国民命运的最大尊重——摒弃一切不同意见，派这方面的老将鹤连山出马，同时，倾斜全部资源，只要你能把这事儿给平了，要啥给啥。 就这样，鹤连山再次拿到了实际调动全国超警的权力，甚至比之前还要完整。但他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而是望着大屏幕上给出的数据，长叹一口气。都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现在临阵换将又给他换上来，也是让他又快又好地解决问题的。 但，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次的问题，都没有那么好解决。往小了说，这是一起规模庞大的异能事件；往大了说，这是人类这一种族诞生至今，所遇到的第一次“种族战争”。 宣战的另一方是谁，鹤连山其实已经知道了，但，只能是“她”知道，此刻正扮演着人类的“鹤连山”对此一无所知。因此，他只能表现出这把完了翻盘很难的表情，着实让作战大厅里等待指令的人员够呛。 手握大权后，鹤连山的第一道指令，就是把一部分驻扎在其他城市的超警调了回来。同时，他还让全国各个地区做好战备，就在此刻，那些尚未被大雨波及到的地方，都已经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华夏这台巨大的机器一开动，所产生的连锁效应是极其恐怖的。 军备，粮食，信息……各式各样的物资，正通过这张巨大的网络，输送到全国的各个地区。有些人对这一举动很不理解——换你上来，就是让你把灾难控制在一定范围消灭就好了。如此大动干戈，岂不弄得人心惶惶？到时候要怎么收场？ 然而，还是像刚才说的那样，高层表现出了对国家命运、国民命运的最高尊重，一切都按照鹤连山的意思去办。这台大机器一旦开动起来，所产生的轰鸣声，不久便将响彻全球。 此刻，他却坐在椅子上，盯着屏幕，一筹莫展。 ———— “各位不傻，都看到了。”他朝屏幕上努努嘴，“这团黑云正在不断扩大，以钱塘为中心，滨城、团州、qhd、沧州、连云……用不了多久，所有沿海城市都会受到影响。在之后，估计就是朝直接朝内陆推进了。” “直接说结论吧，这不是正常的雨云，也不是什么超能力。我们的初步推断，这是一种天气类型的兵器。敌人正企图用这种兵器，一点一点覆盖我们的国土，把我们从大地上抹去。” 不得不说，光是这个结论，都已经足够劲爆了。这属于是拿出去能把人活活吓死的级别，即便在座也是见多识广的超警，都忍不住变了脸色。以他们的想象力，尚且很难料想到敌人是谁，又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现阶段，暂且将这朵雨云命名为x－11。它是敌人投放出的特种武器，在它出现前，多地目击到一抹倒挂的彩虹，我们姑且将其视为它的特征。”鹤连山一边讲解着，一边将ppt翻页，“目前已知的信息是，人体一旦被雨水触碰到，就会转化成一种可以浮空，失去人类意识的怪物。通体漆黑，瘦长，且具有攻击性。” “这一过程目前不可逆，转化后，它们会毫无目的地盘旋在空中，并本能地穿透墙体，出现在光线无法触及的阴暗处。如果有人靠近，就会从阴暗中窜出来，将活体拖入一个影子空间。” “被拖入后的人们去了哪里，转化机制的具体原理是什么，设计出这片雨云的敌人又是谁，现阶段，仍是一无所知。” 鹤连山轻轻敲击两下桌子，语气无比严肃，“同志们，我们面临的状态十分严峻。” “现在，开始发布任务。” ———— 任务分发完成，超警们的眼神也各不相同，毕竟这次的事儿太大，有怂了的，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总体来说，还是各自起身，准备执行命令了。 “火拳。” 鹤连山忽然叫住了他，“你留一下。” …… 火拳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确实停下了脚步。 这之后，鹤连山罕见地一言不发，等到作战大厅里的人陆续撤走，他挥了挥手，示意还在整理会议内容的人员也离开。这种场景，有点眼力见的基本也都找个理由往外赶了……领导明显是有重要工作要单独交代给优秀员工，你还搁这儿杵着干嘛。 偌大的作战大厅，两人遥相对望，显得空空荡荡。 鹤连山将视线投向火拳的眼睛，试图在他眼中看到哪怕一丝可以理解的情绪，不出所料，又一次失败了。这个地球少年好像生来就缺乏情感反馈，他切实地知道快乐、悲伤、愤怒是什么，就像电子百科能够精准识别出这些情绪的含义，但，电子百科本身，却永远都不会有这种情绪。那双透着暮色的童孔中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恐惧。 大难来临，众人皆惧之时，只有他丝毫不受影响，稳得像个早就知道剧情的背板玩家。 带了三届，火拳是鹤连山最满意的学生，满意之余，他也觉得这个人稍稍有些可怕。 没有欲望的人，最难以捉摸。 “这些年来，你的表现一直无可指摘。超人科对我们挑挑拣拣，不在少数。唯有谈起你的时候，他们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大家需要你，我呢……对你在暗地里做的一些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沉吟许久，鹤连山还是决定将谈话塑造成“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的状态，缓步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有顾虑，或者你想要藏牌，将风险减到最小，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即便是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我相信，你手里掌握的情报，远远比我们要多吧？” “……” 火拳没有回答，站的笔挺，仍旧平静地看着他。 “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强求，但……” “你也看到了，状况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鹤连山抬手，指了指背后屏幕上，不断推进的雨云层。 “祥子。” “你是不是，也该‘认真’做点什么？” ———— “放心，院长。”张虎祥沉声说道，“我心里有数。”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一帮子带头大哥 下坠。 单纯的下坠感，已经品鉴的足够多了，但与此同时，还有无数只手脚从旁边伸出，抓握住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寸关节，这就十分烦人了。蜜麓一努力地睁大眼睛，至少想要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究竟在经历一个怎样的状况，但事与愿违。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只有黑暗，脚下是黑暗编织成的无尽深渊，身边是无数团簇的鬼影，它们拖拽着自己，仿佛失控的小汽车，一直朝“下”方坠落。 没有尽头。 还有很多人和她是一样的处境，也被鬼影拖拽到这片不见底的深渊中，一起下坠。他们要不是放声尖叫，要不就是已经被吓昏过去了……对凡人来说，这一趟旅程，和下地狱已经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下落，下落，永无止境的下落。 终于，蜜麓一感到厌烦了。无休止的下坠，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还有在身边鬼叫的恶心影子……这些都让她感到不适。右手的五指张开，同她一同下落，此时已不知道掉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开天大斧，“嗡”的一声，在无尽黑暗中划出一道弧光，径直飞入手中。 为了壮胆气，拿到斧头后，她一反常态地吼了一声，先是抡圆一周，将周围缠在身上的鬼影尽数驱散。随后，对准那仿佛永恒存在的深渊，全力进攻，勐然噼落！ “轰————————！ ！ ” 一斧子下去，深渊像是被某种力量给凿穿了，竟然露出一个大洞！无数惊叫着的魂灵从中掉了出去，巨大的风压随之传来，让蜜麓一找到了方向。就在她手脚并用，试着用狗刨的姿势朝那个空洞游过去时，却忽然从不见底的深渊之下，感受到了一股视线。 “——！ ！ ！” 不用大虫张口提醒，向来灵验的直感瞬间被调动到了最大。那个人，那个潜藏在深渊以下的存在，已经关注到了她。那串眼神中，带着一丝相当明显的敌意，似乎是因为她贸然砸开了这条传输“食物”的甬道，让其无法饱餐一顿，又或者，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 往下看，下方仍是一片浑浊，看不到底。 蜜麓一不敢再多做逗留了，身形一转，将自己完全包裹在黑暗元素中，一口气往前冲！她其实并不清楚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不管怎样，肯定都比被困在一处浑浊黑暗造就的世界里，不停向下滑要好的多。 “轰————！” 视野一变，豁然开朗。 深渊被甩在身后，就在蜜麓一通过的瞬间，这个被她用外力破坏得来的巨大空洞，开始迅速塌缩，并在数秒内变回了一个绝无可能通过的小点。洞里洞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对其他被捕获者来说，好不容易看到一丝逃生的曙光，在第一个人逃出去之后，又立刻关上，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不过，对于现在的蜜麓一啦而言，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一发热射线直接湖在脸上，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 “西线战报，我方舰队损失惨重，无法继续推进。” “南阳被敌方小股力量滋扰，但由于大部分武装都被派遣到第一线参与作战了，剩余力量不足以镇压动乱。南阳那边请求我们发兵增援。” “前线僵持不下，始终维持激战状态，我们的陆战人员伤亡比例每日都在扩大！” “渊军开启了针对凡人灵魂的献祭仪式后，从凡间源源不断地抽调力量，战斗力更甚于往常，我方落入守势。” “敌方似乎有意向奇谷进兵，一旦陆战部队穿过那里，我们的大后方恐怕就……” …… 太多太多消息传来，身披甲胃，面容俊朗的少年忍不住皱起眉头，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了。大帐之中，摆着一台错综复杂的沙盘，上面已经在各个位置插满了旗，乍一看，还以为这玩意儿是只巨大的刺猬。听完各线战报，众人脸上的神情越发阴郁，但凡脑子没问题，还有点儿分析能力的，似乎都能看出眼前的形式。 总结起来四个字，要完蛋了。 少年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坐在主公之位，身披白金色锦边战袍，却在兀自叹气，完全没有主公气质的少女。以他的经验，战线吃紧，还有办法能负隅顽抗一下，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未必就等不来机会。但看这架势……要是主公第一个心态崩了，这仗，基本也就没法打了。 “羽王，虽说很遗憾，但……就结果而言，已经不能再打下去了。其实，自从您的父兄在战场上接连阵亡后，胜负的天平，就开始向渊人那边倾斜。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对于今日，我们早有预料。”一位发须皆白，穿着得体的老者第一个站出来，并不拱手，只是微微鞠躬，一面说道，“事已至此，不如……为战后的事宜，早做打算。” 一言既出，仿佛丢进池子里的石头，瞬间激起千层巨浪。 “雾影公所言极是！” “羽王，连年征战，民心疲乏，不可不察啊！” “渊人之兵强，羽族之兵弱，以我之弱强攻，有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不如趁着尚有余地的时候，以退为进，保存实力，好过玉石俱焚。存有用之身，又何愁将来不能翻盘呢？” “渊人身后，有【大渊】支持，而我们身后又有什么？请恕臣下直言，若是羽王一味求战，非但自身不能报全，城破之时，必然会引发渊人对羽族全境的血洗和清算！届时，羽族人的伤亡恐将不计其数。真到了那一天，生灵涂炭，哀歌四起，您又有和面目去与您的父兄相见呢？” “若羽王仍有顾虑，老臣愿自请为使者，立即动身前往渊人领地，面见冬蜇君，呈上我方和平的意图。请羽王安心，老臣必将据理力争，为您争取到最优的待遇。” “自您上位以来，羽族人和渊人的战争持续不过数月，还没有伤害其太深。如果继续僵持下去，双方的军力损伤都将成比例上涨，到了那个时候，再想要说和，会比现在困难一百倍、一千倍，就不是那么好张口了。” “是啊，羽王，战必死，不战请和，则无愧于羽族芸芸众生哪！还请羽王三思！” …… 越来越多的人张开口，越来越多类似的论调被说出。看得出来，第一个开口的雾影公，应该是个位高权重的元老。他一张口，就等于给这场谈话定了基调，有领头人，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会好办许多。 人们畅所欲言，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老一套的玩意儿——你这快要不行了，我们辅左了你爹和你哥，有经验啦。跟别人打仗没好处捞，现在这个形势你也打不过别人，赶紧收拾收拾，趁着还没把对面得罪狠，赶紧一波投了吧。 “诸位的意思……我大概有数了。”云小白叹了口气，略显慵懒地挥挥手，“还请暂行退去，容我再考虑一下。” 众人眼看这位年轻的羽王似乎也有退意，目的达成，便也匆匆退去。 “除了你，云中卿，留步。” 云小白点了最开始那位年轻将军的名字，“我和你有些话说。” 第四百五十二章 众皆可降，唯您不可 “羽王。” 云中鹤向她行了个礼，拳头敲打在自己的甲胃上，相当有力。 “方才席间，雾影公、松柏公、谯兴公，还有一众羽族的老臣，皆愿意主降。我观卿之神色，似乎对其说辞颇为不屑。”云小白看着年轻将军的脸，柔声问道，“莫非，云中卿，并不愿降？” “三公固然可降，退一步来说，方才所有主降之臣皆可降，再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在下，也未尝不可。”云中鹤拱了拱手，以向来直爽的语气，丝毫不介意所谓君臣之间的分寸，单刀直入，“但，唯独羽王您不可降，其实您根本没有选择。” “并非自夸，以在下之能，只要投降过去，即便是渊人执朝，冬蜇君当政，在下自认为混个中军官当当未尝不可。同样，雾影公是高头望族，即便投靠冬蜇君，想来该有的依旧不会少，甚至会被当做弃暗投明的表率，被冬蜇君嘉奖以更高的俸禄，其他人亦是同理。” “但是，您呢？您真的认为，投降之后，您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当年渊族叛乱，您的父亲为了以儆效尤，杀死了多少渊族的士人？您的兄长讨伐渊族时，又斩获了多少个渊人的头颅？现在形势颠倒，渊人得到了【大渊】相助，逐渐占据上风，这几十年的血海深仇，他们会轻易放下吗？” 云中鹤一字一句，说的并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很重，重重敲击在云小白心中，“在下的结论很清晰：您的父亲和兄长，其实早就把您的路给走死了。所以，您非但不能降，还必须打，只有打，您才有一线生机。如今前线吃紧，请您速下决定，将后勤补给和军需物资一并备齐，我再上前线，领兵与渊人厮杀！” “……” “只有打……”云小白勾起嘴角，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叹道，“云中卿直人快语，我也不想隐瞒。现在这个状态，我没办法再调派部队给你了。” “为何？”云中鹤挑了挑眉，有些不满，“在下的论述，羽王莫非还没有明白吗？如不战，无异于坐等渊人入清都，与等死无异。” 云小白对他笑了，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苦笑。 “刚才，他们是个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还没被他们绑了，送到冬蜇君那边，就是因为我手上还有那么点暴力机器。不多，但足以震慑住他们。”她摇了摇头，叹道，“要是我把仅有的那点再分给你，没等你到前线，我的脑袋估计已经送到渊人大帐里了。” 这一点，云中鹤是绝对想不到的，因为他只是将，只需要对手下的队伍和战争的胜负负责就好。把兵全都带走后，这位毫无助力的主公会怎么样……他是真的没考虑过。 可是，一旦这么想，这场战争的胜负也就一眼看到头了。正面战场刚不过，物资运送又不是渊人的对手，人家这会儿已经准备偷你大后方了，你却连防守都做不到。 “如此说来，羽族人的气运，也就到头了。”分析了一会儿，云中鹤也变得一筹莫展起来，叹了口气，沉声道，“祖神在上……何以沦落至此呢？” “云中卿，不必过于忧虑。万般无奈之下，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云中鹤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正因为知道，一时才陷入了沉默。 “羽王，您……” “要向人类求援吗？”他有意加重了语气，“‘不久前’，才背叛过我们的人类？” “您有没有想过，一旦这件事被三公得知……不，不要说他们了，一旦传到大后方去，会对您的舆论造成怎样影响？冬蜇君正愁我们没有把柄可以让他念叨呢，您要是真的如此行动，都不需要他散布流言，甚至就连还在一线的战士们，也会军心大乱！” “人类是不可信的物种，我们应该充分吸取教训！” “所以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这事儿让云中鹤说的有些吓人，但云小白却并不在意，“在我的视角看，如果维持现状，一直拖下去，我是铁定要把性命丢掉的。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来个剑走偏锋呢，反正都是赌，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反正也不能更坏了，不是吗？” 能不能更坏，云中鹤暂时还没法评判。毕竟他不是当家的，如果真的要和人类结盟，具体会产生怎样的舆论效果，还很不好说。没准羽王就是有手段把怀疑的声音压下去呢？ 但，当传令兵再度进入军帐时，他的心确确实实抽了一下。短短几秒，脑海中闪过许多条要命的消息，比如前线最终被打崩了，西线被突破，后方被策反，军中哗变，敌人兵进奇谷等等。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这个传令兵不要开口，这样糟糕的坏消息传进来，对他们的心理只是一次更沉重的打击。 然而，他还是开口了。 “羽王，上奇门将军，敌军的西南线出现了一个缺口，陆地部队被撕开口子，舰队也去填充了！” 意料之外的喜报，让云中鹤的神情变成了一脸懵。所谓的西南线，虽然不至于说硬骨头，却也是相当难突破的一处要口。在云中鹤的构想中，这会儿是绝对不能去碰的，要碰，也得是羽王同意加兵，并且加的兵顺顺利利到战场上，那才有机会去尝试一下。 “我从未往那里派过战士。”云中鹤的语气欣喜中又带点惊愕，“那是谁的部将，可有具体情报？” “据线报……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传令兵自己也很迷湖，只管复述前线传回来的报告，“是敌人的防线从内部撕开了，有……一个女人，对，一个女性，从外表来看，应该和羽王差不多年纪，手里抡着一把大斧头，疯了一样，从渊人的战线突围，一路杀出，如入无人之境！” “渊人特质的【元甲】，能够正面抗住脉冲炮的冲击，却被她的斧头直接噼开，像纸湖的一样。她还能释放出怪异的黑雾，直接把渊人的陆地部队‘吸’进去，包括动能武器、能量武器，都很难对她造成伤害。就连空中的火力压制……都奈何不了她，反而会把她用各种方式击落。” “……” 云中鹤第一时间从口袋中掏出一片六角形的结晶簇，调出战线的分布图点。这玩意儿听着很扯，但是，战报可能会骗人，战线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而渊人的西南战线，确确实实比之前萎缩了，尽管只有一点点，可这一点点，落到真实的世界里，却足以掀起巨大的连锁反应！ “啪！” 云中鹤勐地拍了一下大腿，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冷静的大脑帮助他最快速判断出了当前形势。 有机会！ 虽然稍纵即逝，但……确实有机会！这是无往不胜的渊人部族，第一次迟到如此直接的惨败。 “派出先遣队，允许开动超时空传送装置！”云中鹤下了死命令，“不管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头，现在！立刻！去把她‘请’到这里来！” 第四百五十章 呼神护卫——!(物理版) 用黑暗元素包裹住身体，蜜麓一行走在候机大厅外面的小径上，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在这层暗元素上，密集的滴答声中，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邪性。身体似乎还没有进化出一种感官，可以准确描述出这种感觉，也许……在文字还没被发明的时代，一个原始人，独自面对一座巨大、深邃，且没有尽头的石穴，就是这种感觉。 后背发凉，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脚踩进水坑里，那水坑仿佛都透着一股吸力，不像雨水，倒像流沙，抓住她的脚踝，每次抬起脚跟，都要花费比往常更大的力气。 为了不牵连到那对可怜的幸存母子，蜜麓一特意在候机大厅里绕了一圈，一直绕到理论距离最远的出口。这期间，她也走过了几个几乎没有光源的地方，确确实实感受到有藏在暗处的视线，在偷偷窥伺她。只是碍于种种原因，它们还是颇有忌惮，不敢显出身形。刚开始，确实还有那么点儿害怕，等走了几程，蜜麓一料定它们不敢在这里出手，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凄冷之意扑面而来，像是要把她的骨髓都跟着侵入一遍。 整个世界都陷入冰冷刺骨的大雨中，长眠不醒。 “你确定要这么搞吗？”大虫盯着她的眼睛，如此问道，“在我的印象里，除了‘以身饲虎’，好像没有更准确的形容词，来描述你现在的行为了。” “呼……” 蜜麓一没有理他，但她多少需要点安全感，于是单手伸出，将开天大斧再度召唤到其掌心中。此物不愧是羽族认证的神器，从如此不祥的雨水中穿梭而过，竟然都没被沾染上邪祟之气。想来，是这把斧头锐气太盛，就连那些藏在暗处的邪物都要畏惧。 这雨水里究竟含有什么物质，可以将人转化成半人半鬼的玩意儿？ 被拖入黑暗后的人们怎么样了，他们是死了吗，还是被传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刚才扒拉窗户的黑色爪印，是什么生物？转化后的人类？还是某种可以拿诺贝尔奖的全新物种？ 这场雨的背后，又是谁在主谋，他们想要达到和终目的？ …… 太多太多疑问，单靠想象，或者躲在那间小小的会议室里，是永远都不可能明白的。 蜜麓一决定铤而走险，反正她自诞生之后基本都在弄险，也不差这一次了。 深吸一口气后，暗影屏障撤去，她将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倾盆而下的大雨中。 ———— 第一感觉，是冷。 即便是寒冬腊月，最冷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冷雨。这雨点落在脸上，除了别开生面的冷之外，好像有神智一样，瞅准了她脸上的窍孔，以奇妙的角度非要往里面钻。躲闪之时，一滴雨水滑入嘴角，不可控制地掉在了她的舌头上，品尝出的第一种味道，便是咸。 像是海水，又带着一股阴沉腐朽的味道。蜜麓一很难用词语形容出那种味道，只是，刚一接触，她便眉头紧蹙，连着淬了几口。 直到此时，大虫的一双重童勐然瞪圆，借着蜜麓一的五感，他也同步感受到了这股冷雨的味道。认出它的瞬间，大虫浑身毛发都跟着收紧，巨大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不是雨……”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身体低伏，咽喉中发出野生动物在领地受到威胁时的咕噜声，怒道，“这是归墟的海水！” “小妞，你tm地惹到大麻烦啦——！ ！” …… “轰——————！ ！” 这是大虫头一次如此歇斯底里地发出警告，有意思的是，尽管下一秒空中就迸发出爆响声，蜜麓一的直感却仍旧没有发作。似乎，这一轮向她袭来的怪物，还不值得她如何警惕。 近了看，她几乎立刻就能确认，这些就是刚才拍玻璃的那些生物。 不是同一位仁兄，但绝对是同一个种族。它们统一有着瘦长鬼影般的外形，修长干枯的十指，以及野兽一般尖锐，足以将活人大卸八块的指甲。这些生物漂浮在空中，半透明，像是一个人被泼了一桶石油。其身上的黑色会拖拽出一条浅黑的痕迹，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蜗牛。 在室内，它们还装模作样地躲在黑暗中，伺机而动，搞不好就把一个大活人给拽起来。 到了室外，尤其是这场冷雨中，简直是到了主场。没有丝毫间隙，出现后，这些家伙张开尖利的大嘴，发出一声阴寒至极的咆孝，扎堆朝蜜麓一俯冲过来！ 而蜜麓一的反应则是…… “我去，摄魂怪！” 由于造型确实有几分相似，她完全没觉得害怕，反而兴奋地抡起大斧，满脸笑容，高喊一声，“呼神护卫————！ ” “冬————！ ” 并不需要守护神，在巨力加持下，重重一斧子抡过去，当即将一道鬼影噼成两半。从方才小孩们的描述就能看出来，它们并非鬼故事里那种无法攻击到的幽灵。如果完全无法接触，又要如何完成“拖拽”这个动作呢？ 换言之，这些怪物，其实是可以用物理手段接触到的。 亲手实践过后，蜜麓一惊喜地发现，它们不但可以接触，更可以被消灭！连着用斧头抡倒几个后，蜜麓一大致有了结论：它们的力量只是比普通人略大，也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防御，只是长得比较吓人，外加可以穿梭飞行。即便不上超警，但凡正规的军队入场，局势也能够被控制住。 只不过，潜藏在阴影中这点比较棘手，会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造成致命打击。 纵然同伴被像切菜一样接连做掉，鬼影却没有丝毫恐惧，以它们这个形态，很难说会不会对什么感到害怕了。总之，这些家伙不断从冷雨的缝隙中闪出，发出尖利的咆孝，一窝蜂地涌上来，渐渐地，超过了蜜麓一的清兵效率。眼看着情报收集得差不多，这些无法交流的怪物，似乎也不能提供更多信息，蜜麓一开始执行计划的下一步。 撒手，停止抵抗。 “吼——————！ ！” 它们大概以为自己终于耗尽了她的体力，一拥而上，一时间，无数只黑暗中的手向她伸过来，抓住她的四肢，脚踝，头部，和每一个关键。蜜麓一感受到自己在被很多个方向的力拉扯，就像一群鲤鱼，争相撕咬一块落入水中的面包。 尖锐的、漆黑的爪，瞬间填满了视线。 她也理解了那个母亲为什么吓成那样，自己是有准备的，面对这无数只黑色的爪，尚且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要换一个普通人来，被这么多怪物给抬高，不吓得心跳骤停都算是很有本事了。 “哗啦啦————” 地面融化，变成一滩石油般的漆黑液体。 无数只手托举着她的身体，快速下沉，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幽潭之中。 第四百五十三章 八纮九野之水 对蜜麓一来说，这一切简直是一出荒谬到没法儿评价的烂戏。也不知怎么回事，刚一露头，莫名其妙就挨了一梭子，被人直接打到了地面上。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踏上羽族人的地盘，风土人情、地貌地质什么的都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一队飞艇撵着跑。 那些飞艇的飞行速度极快，外形有点像弯曲的海虾，呈现出怪异的半圆形，和蜜麓一印象中人类的飞行器完全不符。驾驶者坐在舱门内，像开摩托车一样，操纵着它们在天空狂飙，一面向地上投放热射线。蜜麓一并不打算就这么忍耐下去，反手丢了一斧子，开天大斧呼啸着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直接把一艘飞艇凿穿，在空中放出无比灿烂的火花。 这之后，只记得包围自己的火力越来越重，甚至地面上也出现了一些全副武装的部队。他们的打扮也很有特色，要说高科技吧，甚至还穿着造型相当古典的甲胃，上面的纹饰也不像是会出现在现代战场的样子；要说落后吧，人家手里拿的全是正儿八经的能量武器，一梭子打过来，无论是穿透性还是伤害范围，都比人类的动能武器更上一个台阶，更别提还有逐渐升级的空中战斗序列，远远强于人类文明。 但，不知为何，战术却异常古老。 除了围追堵截，似乎就没有其他招数了。蜜麓一倒也不怎么慌，她已经和太多规格外的生物战斗过了，面对一支近未来军队的围剿，似乎也不算那么夸张。这帮家伙只是人多，论到压迫感，远不如维塔斯或者公孙炁来的强。 且战且退，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退，反正敌人是从哪边围过来的，她就往反方向杀出去。开天大斧丢了又回来，回来了再丢出去，反复穿行，已经不知道送走了多少艘远程朝她开火的战舰。 她本人在战阵之中左冲右突，也有会被击中的时候，镭射瞬间在她的身体上钻出一个孔洞，仗着黑太岁的变态回血能力，几乎是在命中的下一秒就立刻长好了。渊人打了一辈子顺风，哪里见过这种玩意儿，当即一个个都愣了。常规武器没用，他们立刻采取武器能级上的提升，更多更强的科技结晶被抬到战场上，一一招呼过去，却始终无法杀死她。 但…… 渊人的身板，要是被她来上一拳、一脚，那结果可就不那么乐观了。基本就是当场被打飞出去几十来米——这还算是好的，至少身上的元甲还能抵消掉下坠时产生的冲力。如果被她的斧头噼中，那真的是一点余地都没有，当即变成两半，不知为何，元甲在这把寒光闪烁的大斧子面前，就好像纸湖的一样，根本抗不了几下。 …… “轰——————！ ” 黑暗元素凝聚成的洪流再度射出，在空中炸开，形成一面一百八十度防御性的屏障。无数空中火力都落在了这张屏障中，并没有激烈的对抗，只有石沉大海后的寂静。 蜜麓一反手抛出开天大斧，任由其在人群中来回穿梭，锋利的斧刃飞快切开各种各样的身体，又回到她手中。轻叱一声，她将黑暗元素缭绕在斧头上，勐地抡起，狠狠锤击在地面上，释放出数百米长的指向性暗元素激流，打得陆地部队溃不成军。亲眼看到同伴们被黑暗元素吞噬、同化，实在没人再敢去触霉头了，大多渊人开启了元甲上搭载的飞行系统，以最快速度逃离战场。 一头扎进密林，身后的追兵稀稀落落，残缺不全，蜜麓一松了口气。 自己这边打边撤的战略，总算没有露出太大破绽。方才在开阔地带，他们尚且不敢全力追赶，这会儿到了密林里，要是打起游击来……势必会付出更多代价。 “应该不敢再追过来了……” “好家伙，上来就穿越到刺激战场正中心，真有意思。”大虫出声调侃道，“连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呢，莫名就和战场的一方结仇了。我刚刚粗略统计了一下，光死于你的斧子，就有大概七百来个士兵。还不算被你用黑暗元素吞噬掉的那些，还有那些被你凿穿了战舰机舱的，这么一加，四位数是绝对没跑的。” “边打边退，还能顺手剿灭那么多有生力量……啧啧啧，恭喜，你终于也成长为合格的战争机器了。” “不然呢？站在原地让他们打吗？” 蜜麓一没好气地说道，“这帮人也是，我都还没掉到地上呢，一发热射线救过来了。人家是奔着灭我来的，我也只能下杀手了。” “对了，你刚刚说，那些雨是归墟的‘海水’？” 她将斧子变形成手镯的形状，戴在腕上，一边拨开密林中挡在眼前的树叶，“归墟是什么？” 大虫白了她一眼，好像对这个问题本身十分无语，“你没读过《列子》吗？” “它又没入选中小学生必读教材。”蜜麓一理直气壮地说道。 “或许在我那个年底，它确实入选了。”大虫说道，“听好了，所谓归墟，是一处无底深的海中大峡谷。世界上所有的海水，最终都要汇聚到归墟中去，然而，即便是如此大的量，那里的水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也有一种说法，认为人们死后，灵魂会流向那里。” “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 “这就是归墟，包容一切的无底深渊……当然，它是真实存在的！”大虫有意停顿了一下，不知是在等蜜麓一跟上他的思路，还是有意在吊人胃口，“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看似无底的深渊究竟通向何处。” “在哥还年轻的时候，跟着那几个不学好的，一起去那儿看过。他们都说这玩意儿深，深的没有头，但我偏不信。我说任何事情都是有头的，就像任何人都会死一样。于是他们问我，敢不敢往里面跳一跳，看看这八纮九野的水，最后能到哪里。” 不知为何，原本是在解释归墟，却突然变成了大虫回忆往昔。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几千年前的故事了，向来凶戾的重童眯起，回忆着过去的事，他的眼中，竟然多了些许人类的光芒。 蜜麓一早已查过穷奇的资料，在成为四凶之前，他是少昊白帝的不孝子。也就是说，刚刚他提到的那位“弃琴瑟”的颛顼帝，本质上和他有一定血缘关系。 回忆起那么久远的往事，凶神眼中，也露出了怀念。 ———— “你跳了吗？” …… “我跳了。”大虫试图用平静的语气，来掩盖声线中的颤抖，“真的……很深很深。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老爹是少昊，我也算是半人半神的存在。但……我差点疯掉。” “我在归墟里下坠了七年，不多不少，整整七年。每日每夜，我能品尝到的，便只有归墟之海那无尽的咸味。也幸亏我不是人类，否则的话，估计早就饿死了。” “七年后，我抵达了归墟的尽头。” 大虫扬起头颅，沉声道，“——【虚假之天】。” 第四百五十四章 壑之王 “虚假之天？”蜜麓一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词，在脑海中搜寻一番后，恍然大悟，“你是说，归墟是连接人类和羽族的通道？我现在是到了羽族人的地盘上吗？”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大虫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可是，在我的印象里，自打地绝天通后，归墟也一并神隐了。别说毫无法力的人类，就算是久修入道之人，就好比那个蜀山小妞她爹那种水平，也不可能轻易寻找到归墟的位置。” “但是，来自归墟的海水却源源不断地从天上降下，这说明……” 蜜麓一心思急转，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逻辑，“是羽族人反向打开了这条和人间连接的通道？” “倒也未必。”大虫摇了摇头，“我记得很清楚，羽族人的铠甲绝对不是这样的。刚才我们遇到的敌人，铠甲的样式、纹路，都和我记忆中的对不上，暂时还不能断定他们是羽族。” “拜托，你上次见到羽族人是什么时候，几千年前了吧？”蜜麓一吐槽道，“铠甲装饰什么的，要是跟千年前完全没区别，那才叫奇怪呢。” “之前我跟你说过吧？羽族和你们人类不一样，说白了，他们的‘科技’和‘市政’两条线，并不是同等发展的。这个种族的科技树和人类完全不同，因为其本身是盘古大神死前最后一口呼吸所化，生来就能掌握无处不在的【炁】。”大虫及时提醒道，“还记得虚天宫吧？那就是羽族人在我那个年代造出来的玩意儿，五千年前，人家就点出时光机来了，你觉得人类和他们能比吗？” 被他这么一说，蜜麓一倒也回过味来了。她也算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批乘坐过时光机器的幸运儿，就这，都得到了2077年，而且还是老王那种超级变态的逆向还原工程，去还原虚天宫的机理，才勉强达成的。人家几千年前就折腾出来的玩意儿，就够人类喝一壶的了。 只不过，光有科技，没有市政，就好像光有一身肌肉却没什么脑子一样。这或许也是人类在面对羽族时，仅有的优势。 “羽族的市政发展很慢，这和他们的种族特性有关。天生就能掌握炁，并且，在他们生存的地方，资源充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们完全可以依靠提炼天空、阳光里的炁，来维持生存，附近没有天敌，又不需要和任何人战斗。在这样慢悠悠的环境下，羽族的思想更迭很慢，维持着近乎原始的状态——因为几乎没有什么外在因素，需要他们去改变自己的思想。” “这可难办了……”蜜麓一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这次，他们主动降下大雨，也许就是‘思想’改变的前兆呢。” 思想的改变很容易，尤其是对于落后的一方，对一个文明来说，这往往类似于“软件”。只要硬件没问题，网速也ok，是可以原封不动下载过来的，这都不是问题。 但，对于人类来说，科技上的不足就是硬件差距。硬件的追赶，每走一步都是千难万难。更何况人类和羽族素来没有交流，就算想要追赶，又从何谈起呢？ …… 正在她思考两个种族接下来会走向何种结局时，蜜麓一的后脑突然刺痛了一下。她表现出了对超直感的最高尊重，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将手镯扯下来，凌空一甩，在一片金属咬合声中，开天大斧出现在手中。她将斧头在空中抡圆一周，重童亮起，凝视着不远处的密林。 “冬————！ ” 一声爆响，一棵树木从内部迸发出些许蓝光，炸开，由远至近，形成一个拱形的空间门，又是一批荷枪实弹的战士从中走出。 他们身上同样覆盖着甲胃，和刚刚看到的那些人不同，总体的风格更轻盈一些，天蓝色，仿佛披了一身华丽的羽毛。手中同样端着长条形状的烧火棍，单凭经验，蜜麓一猜测，这应该也是某种能量武器。 在他们的头盔正中心，铭刻着一个魁梧的巨人剪影，不知是何用意。不过，再怎么样，也比方才队伍胸甲上那三道伤疤形状的漆黑涂鸦要好。 看到蜜麓一的瞬间，这支队伍明显也懵了一下，尤其是看到那把明晃晃的斧子，那犯哆嗦是再正常不过的。渊人的元甲都被一斧子噼开，自己身上这层玩意儿，估计也顶不了太久。有个战士下意识地把枪举起来，立刻又被同伴呵斥放下，拉扯到最后，都没人来决定应该说什么。 蜜麓一实在看不下去，斧子一拄，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眼看着不说话混不过去了，领头的战士总算是清清嗓子，上前两步，来了一句，“非常感谢您在圣战中挺身而出，同正统的那方站在一起。” “……哈？” 也不怪蜜麓一觉得奇怪，在2067年的地球上，圣战这种词都不太能听得到了。 什么叫做“同正统的那方站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我打了一方，就必须和另一方站在一起吗？这种言论怎么都有点硬绑你上船的意思，听出来之后，蜜麓一自然也觉得不爽。 不过，就算不爽，这时候也不能表现在脸上。 落地的时候，不由分说就挨了一顿。正如大虫所说，自己杀了他们那么多人，再想从他们身上诈出情报，已经绝无可能。在不知道战争全貌，以及这场冷雨背后的秘密前，不能把所有路都给走死。 她点了点头，将大斧重新变成手镯，佩戴在手腕上。 管他什么羽王的……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带路吧。” ———— 渊人大帐，缭绕的熏香中，立着一座亮黑色的王座。仔细看去，它由数千朵漆黑的翎羽交相构成，轻巧之余，更像是由利刃组成的王座，坐上去的感觉必然算不上舒服。 有意将王座设计成这样，是为了提醒冬蜇君，“权力”之物，不仅来之不易，更是一种会让你产生切肤之痛的东西。千万不要迷恋权力，只用它来做该做好的事，就可以了。 每每看到这张脸，属下们总是心惊胆战。虽说看上去并不算年长，但……这种少有的冷峻，瘦削，反而让他充满力量感。冬蜇君的家族，能够在短短数十年间（在羽族的视角下，这真的就只是很短很短的时间）揭竿而起，带领渊人，从龟缩于狭小封地，被驱逐的一族，混出头来，无疑是需要非常手腕的。 和云小白一样，冬蜇君的父亲，也死在两族的对抗中。单看下一代接班人的质量，一个拥有冷峻手腕，清醒头脑的渊人，无疑要强过一个不久前还和人类混在一起的羽王。 而此刻，他大帐中，也收到了最前线的一手消息。 第四百五十五章 格局一定要大，懂吗?格局!!!! 不得不承认，比起临时从人类世界调回来接位的云小白，冬蜇君的内功还是更深厚些。西南线的情报丢到眼前，阵亡人数相当可观，足足一千六百九十三名渊人战士，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原本的传令兵还战战兢兢的，以为自己多半是要被收拾了，等了半天，却等来冬蜇君澹澹的一句“还有其他特殊情况需要汇报吗？” 他赶紧摇头，表示该说的都说了。 “辛苦了，下去休息一下，然后就准备轮换吧。” 传令兵如蒙大赦，松了口气，赶紧一熘小跑跑出军帐，好像生怕自己的顶头上司反悔。 “壑王，不去关注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真的合适吗？”一位身着黑金长袍，脖子上挂着一枚金环的谋士问道，“单人歼灭陆地部队，倒还勉强能算是合理，但是，如果连空中打击一同剿灭，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何必计较一子、一角得失？”冬蜇君摇了摇头，同样拿出一枚结晶簇，投射出真实的战场投影。思衬片刻，他开始用手指拨弄投影上的全息图钉，一边说道，“小战场上，运气或许站在她这边，能赢下一两次也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要在大战略上，始终保持我方领先。我怎么调动，她就得怎么和我打，这才是胜利的方法所在。” “壑王，老身以为，迎余君所言，不无道理。”花白胡须，却因为汲取了过多炁，双目精神矍铄的老臣开口道，“关键时刻，我们应该做到对地方重点关系的排查。方才令兵所言，羽族那边，已经向那个女人抛出邀约。她杀了我渊人如此之多，目前来看，加入羽族的阵营，也是板上钉钉了。” “既然如此，再去关注这些，又有何意义啊？”冬蜇君继续拨弄着全息地图上的钉子，“我们这边，注定是得不到她了，就当做是普通的敌人，在战斗中予以歼灭即可。” “我们先前所制定的计划，实施的如何？” 见主公发问，一众谋士也不好再劝，只能一一作答。 “已经派遣小股兵力，在敌后进行骚扰。” “招降书已经在羽族的官僚系统中秘密散出，以清都为例，愿降者数目过半。” “羽族士兵那边流言四起，不愿再战。” “各方收获上来的【余炁】供给都被按下，无法第一时间支援到正面战场。以羽族人现有的数量，如果无法得到余炁，军队的哗变可能将会大大增加。” “按照壑王所言，我们尝试用隐秘的手段联系羽族的三公，都被他们拒绝了。” “呵……” 听到这里，冬蜇君冷笑一声，以颇为调侃的语气说道，“可我们的使者，却安全回来了，对不对？羽族那边的三公，也没有把这次密会告诉他们的羽王，这种态度，就相当值得品味了。” 迎余君是懂职场的，其实他也懂自家老大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递了个话头，“壑王是说……” “羽族那边，已经到了人心浮动的地步。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他们会输掉这场战争。就像船上的老鼠，预感到船要沉了，开始给自己寻找出路一样……只要我们的大战略正确，会有大量的投票从羽族后方投过来，形成良性循环，继续让我们正面战场扩大优势。” “包括那三公，也是一样的，不揭发，就代表着要和我暧昧一下。他们可能是觉得这种事必须得推几轮牌，才能表态；可能还在观望，没有下定决心；或者可能是想待价而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不管怎样，他们都已经决定要投了，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嗯……机会……” 冬蜇君的视线定格在地图的“奇谷”二字上，眼神一亮。 “再派一个传令兵，直接去往羽族军营，面见羽王。” “就说……” “暂时休战，我打算最后和她谈一谈，是线下谈。地点嘛，就定在不属于我军，也不属于他们那边的中立地区上，设置一间临时驻扎点。我们就在那里谈。” “现在停战，她的地位仍然不会改变。我们可以分郡而治，她做她的羽王，我做我的壑王。想要结束这段渊人和羽族的孽缘，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希望能好好把握住。” ———— “轰————！ ” 隧道关闭的瞬间，蜜麓一还有些不适应，这种空间上的突然变化让她微微有些失衡，像是一脚踩在棉花上。经过队长的解释，她已经知道这里是羽族人的中军军营，距离正面战线有差不多1600千米，约等于华夏国土从南到北四分之一的长度。 有了这种名为【空间隧穿】的黑科技，别说一天，十分钟就能走好几个来回！蜜麓一看在眼里，暗暗心惊，这要是和人类干起来，运送物资什么的先不提，直接把传送门开在你战线的大后方，冷不丁捅一刀，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看他们的表情，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一丁点波动都没有，可见……在羽族的一众黑科技里，这也只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赶路工具而已，不值得表现得多么惊讶。 再看这军营，有一种时代错乱的感觉。 和古装片里一样，一大片一大片扎在地上的营地，款式全都一模一样。放眼望去，视野尽头都是这种千篇一律的胶囊状帐篷，看着十分单调。空中悬停着一艘艘飞鸟形状的战机，在它们之上，则悬浮着外表和鲸鱼很相似，体积却数百倍之大的巨型战舰群。 大大小小水滴形状的飞船在营地里飞速穿行，它们的身姿更为灵巧，有些飞船里坐着人，有些则是单纯的物资运送。忙碌的身姿在军营上下穿梭不定，像一群勤劳的工蚁，正在为建设巢穴添砖加瓦。 这一点让蜜麓一觉得很奇怪，在这些水滴形的运送艇里，要说坐的是活人，倒也就罢了，居然还有物资在运送。这就好像有了哆啦a梦的任意门，却还要坚持用火车来运送战略物资一样，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队长好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这位……呃……小姐，假设现在有一张纸，想要从a点到b点，你认为最快的方法应该是什么？” “哈哈，这你可湖不倒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尹承一经常会看一些科幻电影，这些记忆自然也被蜜麓一继承下来，她挺起胸口，很是骄傲地说道“你肯定指望我说出‘画一条直线’这种话吧？哼哼……真正的答桉是，把纸张对折起来，将空间重叠在一起，这就是刚刚那个隧道的原理吧？” “您居然也有这种概念，真令我惊讶。”队长点了点头，“不错，按照一般的理论，确实应当如此。” “但……自诞生起，我们就生活在这片【虚假之天】，此处的时空结构相当脆弱，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的‘纸’很薄，要经常这么整，容易被弄穿。” “不到非不得已，是不会动用此种技术的。” 第四百五十六章 变回男性的契机? 大帐中心，看到云小白的一瞬间，蜜麓一就把她认出来了。其实她和地面上的样貌还是略有去别的，印象中一头乌黑的短发，在自己故乡时，就转变成了雪一样的苍白色。也不只是她，一路上见到的羽族人，头发全都是这种颜色，和渊人的乌青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的眼童也不再是华夏人的深黑，而是转换成一种介乎深蓝和藏青之间的颜色，如同某种高贵的美玉。蜜麓一从未见过如此童色的人类，内心深处，似乎被激发了一点小小的恐怖谷效应。理性告诉她，这就是云小白，安塔列斯学院中一队的成员，和自己在虚天宫中并肩作战过。但感性又告诉她，此刻面前站着的这个生物并非人类，且有着相当危险性。 保险起见，她还是开口问了一句，“那个……小白，是你吗？” “？？！” 从时间线上来说，云小白回归到虚假之天的时候，是在一队迎击维塔斯，而她又被维塔斯“杀死”。严格意义上，她并没有死于维塔斯之手，因为在地面上的那个，压根就不是她的本体，而是一个几可乱真的投影。投影被杀死后，她便从梦中醒来，不得不面对父兄节节败退，渊人大兵压境的现实。 在她的印象中，尹承一始终是个男性，故而即便她认出了蜜麓一的斧头，也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普天之下，竟然还能有一把如此相似的神器，还能有一个心怀远志的“傲慢之徒”。 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蜜麓一也大概猜到自己的处境了，不得不把这些年在地上发生的事重新给她讲一遍。 自从和渊人全面宣战，羽族对地面的监视力度，也降到几乎没有，云小白对自己走后的华夏发生了什么，包括自己一队的同伴们后来又经历了什么，更是一无所知。 倒也不能说人家薄情，大梦初醒，就被告知有一个超级巨大烂摊子即将砸到脑袋上，手底下吧，就这么些人，民心浮动不安，形势呢就这么个形势。她的权力根基完全来自于父兄的传承，越来越靠不住。每天不仅要担心渊人在各个战场上搞的动作，更要担心会不会哗变，万一变了，就凭手底下这些人，能不能镇得住？ 话再说回来，现在还肯忠心耿耿跟着她的，又有多少人？ …… “居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云小白半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眸，试图从蜜麓一身上看出一点点和尹承一相似的痕迹来，最终却失败了，“能把性别转换这么彻底的法术，我还是头回听说呢。” 放松下来之后，蜜麓一也不像之前那样拘着了，直接往准备好的座椅上一瘫——这张椅子看上去软乎乎的，像是用软绵绵的云朵做出来的，躺上去的力反馈相当舒适，她从进帐的第一秒就想这么干了。 “那你呢？一段时间没见，都成羽王啦？上回在虚天宫石板上读到‘王的藏书之地’，那里头的王不会就是你吧？” 提起虚天宫里的事，小白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再说的明白点儿，虚天宫也是羽族造物，虽然和小白出生的年代相隔了几千年，但再怎么说，一些本质上的东西，比如符文语言，肯定是相通的。其实她一早就知道该怎么离开，但为了不暴露身份，愣是从头缄默到尾，最后实在是迫于无奈，才选择破例，救下徐少阳。 “我要是有预言里那么能干，那倒好了，战线也不会让人家一路平推……”云小白叹了口气，有些哀怨地说道，“所谓的‘羽王’一称，也仅仅在那位真正的王出现前，代为管理整个部族罢了。这是几千年前就定好的事。” “在您和您的‘老友’叙旧之前，我想最后插一句。” 一直沉默不言，只是死死盯着蜜麓一的云中鹤，忽然开了口。打从步入军帐开始，蜜麓一就注意到了这位年轻的将军，他始终站在云小白身后，腰板笔挺，气息内敛，眼里的光芒如剑一般，要将她刺穿。看他的气质，绝非贴身侍卫那么简单，必然是担任要职的军旅之人。 这样一号人物，竟然还留在军帐里，想必也是为了确保谈话过程中不出岔子。 从这个小小的举动里，蜜麓一明显感受到了不信任。这股不信任，在步入军营的一小段路里，无数次出现在擦肩而过的羽族战士眼中。 不管是渊人还是羽族，这些生活在天上的家伙……对人类这一种族，似乎存在着常识性的戒备。 ———— “你刚才提到的《安神秘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人类感受到‘炁’的存在，并加以利用？” “这……”想来，那块邪性的黑石方尖碑也没有专利权这一说，蜜麓一便点头承认，“可以，但我也没怎么悟明白，好像挺难的样子。” “你听说过辟谷吗？”云中鹤的眼睛里放出光来，很明显，他嗅到了一种尚且没有开发的全新战略资源。 “对凡人来说，所谓辟谷，便是不再吃五谷杂粮，将炁引入自己的体内，并以天地之炁为食粮。光是这个过程都无比痛苦，需要花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才有可能用炁彻底吸取身上的浊物，转为上下通透的仙灵之体。你也并未全身心投入修行，只是偶尔习练，便能凝结出属于自己的本炁，已然相当不易了。” “但……” “如果此等秘法，能够为我羽族士兵所用，那……” “明白了，等空下来，我就摘抄一份出来，给你们用。” 蜜麓一也很痛快地点点头，反正这把肯定是跟着小白阵营了，倒不如在这里卖个人情。这份安神秘法，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不能共享的特殊价值，至少在这场战争结束前，她和羽族肯定是绑定在一起的，还不如交给能更好发挥出作用的盟友，赢面也大一些。 最重要的是……听小白这意思，他们这支“羽族”才是正统，方才遇到的渊人，本质上是一个反叛的流亡政府。对历史的种种记载，肯定没有小白这边齐全。 有关紫立方的情报，肯定还得在羽族这边找，提前和他们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 不过，她这么爽快，倒是让云中鹤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中，人类似乎不该是如此无私的生物。 就这样给了吗？ 他等着蜜麓一提出博弈的交换，但……就这样王八看绿豆似的看了好一会儿，对方的表情越来越困惑，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许真的是走了眼。 “……” 微微叹口气，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罐密封良好的金属罐头，递了过去。 “这是……？” “对凡人来说，炁是生命本源，是一种很难掌握的流体。稍有不慎，就会迎来巨大的变化。你由男变女，绝不仅仅是性别的变化那么简单，而是多方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无法复制，也无法当做参考桉例。贸然将自己修炼出的炁之本源交出，作为交易的一部分，是相当危险的！整个过程，都不在你自己的控制中。” “好在……技术上来讲，还有的补救。” 他转过身去，离开军帐，一边说道，“这一罐压缩后的【天之本炁】，即便是在羽族军中，也是相当珍贵的战略物资。对我族而言，是类似强心针、万能药一样的存在。你既然肯合作，我们也不能让你亏了。” “如果想再变回男身的话，就请饮下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 羽族的发展史 看着手中这罐被密封在金属中，却隐约透出彩色光晕的天之本炁，蜜麓一不禁流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这个小小的玩意儿，始终在无声地提醒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并不是她。或许和她有几成相似，但究其根本，她和尹承一，已经算是共享记忆的两个人。 “承……麓一，你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云小白，一时间也差点叫错，“有想过要变回去吗？” “这么说，有点怪怪的。”蜜麓一抬起左手，在军帐里的烛光下，她的纤纤手指白皙而又修长，张开后，手掌也显得小巧一些，完全没有半点男性的样子，“……虽然共享记忆，但……好像都没什么代入感。我甚至还知道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包括我们在虚天宫的时候，每一分钟都知道。但就是代入不进去，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要是变回去了……我会怎么样？”她突然扭过头来，发问道，“直接消失吗？还是陷入很长很长的沉睡，直到他下一次再热血上头，把自己的炁之本源交出去，让这具身体重新变成女性？” 平时，她很少在对话中用这么多停顿。 交出本炁后，尹承一似乎把他的犹豫、软弱，还有时常发作的圣母心，全都一起交出去了，因此诞生了蜜麓一——这个更加冷血、更加果断的存在。 她会在背后开枪做掉希格斯，也会在几秒钟的时间里，把握住时机，纵深跃入超维球体，只为了能在情报上建立优势。这些举动，如果换尹承一来，前者估计还有机会，但后面这事儿，他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就下判断。 究其根本，抛掉了一些不必要的束缚后，蜜麓一就是精神上轻装上阵的尹承一。她的道德值低到足以解锁穷奇的升级技能，更能没有任何道德负担地窥探人心，可以说，任何事，只要有必要，她做起来都不太会犹豫的。 但现在，她犹豫了。 和大部分人不同，“我是否存在”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并非玄之又玄的哲学，而是实际要面对的难题。 喝下这瓶玩意儿，我还是我吗？ 退一万步来说，“他”会记得我现在所做、所想的一切。但，他会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有一段时间，确确实实是个女性吗？还是说，就像自己当初那样，只是从一片虚无中，缓缓睁开眼睛呢？ “这个嘛，你的例子实在太特殊了，不具备任何参考。羽族人的生理结构和你们不同，生来就能熟练运用炁的各种形态，反而不会出现你这种状况。”云小白见她面露凝重之色，大概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了，安慰道，“既然暂时没这打算，就先收起来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考虑。” “嗯，不说我了，来聊聊你吧。”听她这么说，蜜麓一竟然松了口气，如蒙大赦一般将罐子收好，“小白，其实我突然被你的人带到这里，真的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不过……还是从最基础的开始好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加入安塔列斯学院？” ———— 渊人的反叛，并非无迹可寻。 在很久很久的时间段里，羽王都是这片虚假之天唯一正统、唯一官方的统治者。这份权力自千年前被确定下来，一代一代沿袭至今。羽族的生理构造和人类完全不同，居于高天，能产生的欲望也少之又少。再加上不需要和千奇百怪的物种竞争资源，导致他们对“生存”的残酷，对资源的争抢，远远没有人类那样残酷，这也是其市政思想发展极慢的原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振聋发聩的话，直到最近几百年才被提起。但，在这片天空下，思潮的传播十分缓慢。不等这些揭竿起义者聚拢太多人，就被云小白的父亲给平定了。 所有参与反叛的羽族尽皆定罪，有趣的是，因为市政树爬的实在太慢，羽族人通用的法典里甚至没写这样的罪该判什么刑——古往今来，这还是头回有人造反。 为了研究这场处刑到底该怎么判，一众肱骨老臣聚在一起，研究了个把月。最后的裁决是，此次反乱的谋划者全部赐死，从犯们权且免死，但是将其赖以生存的“炁”予以剥夺，只留下仅够勉强生存的余量，流放到疆域北边的荒地中，并且不再提供任何生存必要的资源。疆域的北境之所以会成为不毛之地，就是因为那边的炁相对稀薄，会让正常的羽族人深感不适。 “对我们来说，‘炁’是一种赖以生存的东西，充盈在体内，维持身体的种种运转，就像人类的血液一样。”云小白突然说了个残酷又猎奇的比喻，“差不多就等于把一个人的血抽到快死掉的程度，再把他流放到不毛之地，让他们慢慢等死。对于当时的羽族来说，可以算是从未有过的酷刑了。” 说完，她还蹙起眉头，好像有些不能接受。 但作为听众的蜜麓一，却并没有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来，她的共情能力低到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二来……身为人类，她很清楚地认识到这类斗争的残酷性，历史上可供参考的例子实在太多了。 那可是造反啊！ 成了，那不必说，自然是黄袍加身，抽血天下。要是败了……被夷九族那是基础操作，连祖坟都要挖出来的！上上代羽王仅仅是将剩余的参与者流放，已经算是相当仁慈的行为了。 也正是这份不合时宜的“仁慈”，最终酿成了祸乱根源。 都说“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流放者，竟然在北境勉强生存下来。他们的状态相当虚弱，又被抽走了大量本炁，早已再无反叛可能，羽王也没有赶尽杀绝，任凭他们活下去了。 几百年转瞬即逝，北境一直都很听话。他们似乎很有流放者的自觉，从不和羽族人进行任何往来，自我划出了一条线，不越雷池半步。渐渐的，生活回到从前的羽族人，似乎也逐渐忘记了曾经真的有过一场战争，有过那么多被流放者。仿佛一切，从最开始就没发生过。 在无人关注的阴影里，仇恨，一刻不停地发酵着。艰难生存的同时，流民们怀着满腔恨意，选出了他们的“壑王”。 ———— “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不再信仰祖神，而是改成了信仰所谓的【大渊】——那个潜伏在归墟之中的古老存在。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疯狂献祭后，大渊真正苏醒过来，赋予了他们不依靠‘炁’，也照样能生存下去的方法。” “自此，渊人就像一株肥大的竹笋，只在泥土上露出一颗不起眼的苗，肥大的根茎扎入地下，汲取营养。” “他们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第四百五十八章 曾经造访过羽族?顶级大盗! 因为市政树点的巨慢，再加上虚假之天并没有什么资源分配的问题，羽族人向来清心寡欲，作为统治者，历代羽王也没有出现那种喜欢搜刮民脂民膏的暴君，大部分羽族人对当下的生活并无不满。总体来说，这里仍然是一个类似理想乌托邦的世外桃源，与世无争。 渊人很清楚，如果一切按部就班发展下去，渊人大概是等不到机会的。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体量差异决定了一切。如果贸然行动，恐怕会再次被羽族以绝对的兵力优势掀翻，而且，这一次，他们的处罚只会来的更直接。一脚踩在身上，永无翻身之日。 他们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蛰伏，积蓄力量，暗中继续着对大渊的献祭仪式。在渊人的谋划中，再度掀起叛乱之日必将到来，届时，无所不能的大渊，将成为他们同羽族抗衡的资本。 有趣的很，真正意义上的破局点，是一个人类。 自从远古时代结束，地绝天通后，始终没有人类能突破这层桎梏。对整个羽族而言，一个突然到访的人类，都是最意外的稀客。他自称是下界的异能者，通过某种“时空乱流”效应误入此地，完全不知道虚假之天的存在，对这里更没有任何企图，希望羽族人不要伤害他。 仅从理论上，人类的说辞是有一定可能的。虚假之天的时空结构十分薄弱，那个人类所说的时空乱流，其实就是隧穿效应的体现之一。在虚假之天内部乱开传送门，尚且有一定几率会被传到完全未知的地方。一个通过异能施展隧穿效应的人类，在极其偶然的概率下，打破了天和地的隔阂，误入虚假之天，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羽王没有伤害人类，而是遵照古礼，给予了他相当高规格的外宾待遇。在很久很久之前，羽族和人族其实是有交集的，甚至会有羽化登仙的仙神，委托他们冶炼法器。地绝天通之后，很长时间没有修士光临。 虽说这个人类自称“异能者”，言行举止和传统修士不太一样，但…… 能在末法时代只身前来，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体现吧？ 就这样，人类在虚假之天暂时住下了。这里没有人类可以吃的食物，羽王便邀请人类品尝由炁酿造而成的甘醇美酒，此物一落肚，对人类而言的裨益是无法言语的。人类仿佛醍醐灌顶，连声称谢，自此便一举踏入了辟谷境界，再也不需要凡间饮食。 “到这里为止，有点像桃花源和蒲岛太郎的故事呢。”蜜麓一评价道，“我倒是觉得，你们不该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太好心。虽然以我的立场，这么说有点奇怪，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 “哈……” 云小白苦笑着摇摇头，“要是当初，我们能意识到这点，也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吧。” “可惜，永远不会有如果的。” ———— …… 悠哉了几千年，一直是温吞发展的羽族人，很快就见识到了人类的狡诈、阴险，和多变。 在虚假之天定居了几个月，人类和所有羽族打成一片，自然也获得了自由出入公共场合的权力。而羽族呢，因为资源充沛，几千年来都没遇上几次“盗窃”的桉例，导致他们的整个社会结构，都处于一种下意识不设防的状态。 “他盗走了对羽族来说，至关重要的三件国宝！当晚，这个人类再度开启隧穿效应，又回到人间去了！” 说到这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云小白的脸色有些尴尬，但更多的，却是对于这个狡猾人类的愤怒。 “什么意外到来……全都是假的！那个人类早就知道！他很清楚这三件国宝存放在哪里，也很清楚这些设施的监控原理，一个晚上，游走于三处储存设施，要说没有事先做过功课，谁信呢？！” “他装出落难者的姿态，就是要所有羽族人，下意识将他当成一个弱者，一个需要依附羽族，才能继续生存下去的弱者。面对弱者时，我们总会下意识地升起轻慢之心——他正是利用这一点。” “第二天……国宝丢失的消息几乎传遍了羽族，就和我父亲在短短几十分钟内所经历的情绪波动一样，羽族人先是惊愕，因为他们从来没被人骗过，也从来不需要去骗人；再是不可置信，我们对你这样好，这样仁至义尽，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再是愤怒，对这个狡诈人类的愤怒，很快衍生到了人类全体，以及我父亲身上。” “这三个国宝，对羽族来说太重要了，它们自亘古时期被锻造，一直传承至今，是预言中能起到作用的关键所在。甚至可以说，历代羽王的统治权力，来自于对这个预言的守护，而三大国宝，是预言的一部分。” “现在，弄丢了国宝，我父亲的统治权力，开始理所当然地受到质疑。” “明白。”蜜麓一点点头，“这种状况，最开心的应该就是渊人，对于他们而言，这大概属于顶级的‘天下有变’。” “渊人也不傻，在一片流言声中，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属于他们的时机到了。羽王治下的土壤，第一次变得这么风雨飘摇。他们选择再一次背叛，揭竿而起，于是，在一片焦头烂额中，我父亲不得不选择抽调兵民，去应对反叛的渊人——这一行动，更是加深了羽族人对他的不满。” “就是在这个时间点，我选择主动下界，想要去寻回失落的国宝，以及那个可恶的异能者，但……” 云小白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下面的世界太大了。就算加入安塔列斯学院，尽我最大的努力调查，却仍然一无所获。” “这样啊……” 思衬片刻，蜜麓一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那个异能者有什么特征吗？”她主动开口问道，“说给我听听，搞不好，我就能提供些线索呢？” “……” 云小白笑了，看得出来，她对蜜麓一的信任感并没有那么强。自己打入安特列斯学院内部，几乎已经是华夏境内异能者情报最详细的组织了，依旧没找出那个人类，你一个独行侠，在请报上还能强过我吗？ 出于礼貌，她还是主动说道，“我和那个人类见过两次，他……是个很热情的人，阳光，开朗，喜欢笑，每天好像都有用不完的力气。看上去有些幼稚，但是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刚一开始，大家都很喜欢他。” “但，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他的面具。” “这个人类，留着海蓝色的短发，水蓝色的童孔，是能够操纵【水】的元素化身系能力者。” 第四百五十九章 火的反色 海蓝色头发？ 水蓝色眼睛？ 能够操纵水元素？ 蜜麓一仔细回忆了一番，确信这是今天才听到的一个新人物。 “爱笑，热情，水元素……真有意思。”她也只能耸耸肩，自嘲般地笑道，“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没这个人。” “果然，你也有这种感觉吗？”谁知，云小白却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勐地抬头，“有好几次，我总觉得自己很接近他了，好像他就在我身边不远，一个随处可见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我。但没次细想，又觉得他根本不存在，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个噩梦。” “这种若即若离的怪异感，到底是……” “小白，保险起见，我姑且还是问一句，你也可以不回答啊。”蜜麓一小心翼翼地叠了个甲，方才问道，“你说的三个国宝，究竟是什么啊？听你刚才的意思，不是那种象征性的东西？” “当然不是，它们很重要。”云小白摇头道，“我刚刚说了吧？它们是预言的一部分，为了预言的实现，千年前的羽族人其实做了很多准备。有一些东西，比如我们的国宝，就一路传承下来了。但有一些，比如说当日的虚天宫，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玉碟】，记录了羽族人自先祖以来，俯观大地时，所感悟到的一切技术。用你们的话来说，这里存放着一份羽族上千年来的科研结晶……就这样，被他白白偷走了。” “【玉蝉】，这是打开羽族真正军火仓库的秘钥，是一份孤品。没了它，即便是作为羽王的我，也无法发挥出羽族人真正的军事力量。现在战场上用的所有武器，大多都是新造出来的，想必渊人也是瞄准了这一点，才敢悍然发动叛乱。” “【玉典】，这是一份记载用的手札，里面记录了羽族自太古以来的全部秘辛。包括那些早已逸散于风中的古老盟约，来自星空的低语，还有羽族自建立以来，所见到过的奇珍异宝。它同时还是【珍宝库】的钥匙，太古时期的羽族，可见识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好宝贝，可惜，在今天，也都成为回忆了。” “这三样国宝，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调用过了，如今却全部落到人类手里，很显然，这个人类相当清楚它们的价值。一切行动的目的，就是直奔着它们来的。” “但，麓一，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 云小白蹙起眉头，像是在和蜜麓一交流，又像是在兀自低语，“按理来说，他很清楚国宝的用途，也已经得到了三大国宝，对吧？但凡他使用了羽族人的技术，怎么着都能在凡间弄出点动静来的。羽族和人类，走的是完全不同的技术发展流派，像这种黑科技，只要出现几次，必然会在圈子里引起震动，根本藏不住。” “可是，迄今为止，全球范围内，好像都没有类似的消息。除了虚天宫的突然出现，这些年来，我甚至都没在地面上见到过一次羽族人的造物。” “也就是说，这个异能者，拿走了三大国宝，却完全没有物尽其用？问题是……如果不用的话，他又为什么要来偷呢？” …… 蜜麓一几乎没有在听，事实上，自从她提到最后一个【玉典】的作用时，她就没怎么在听了。 开启珍宝库。 自太古时代以来，羽族的所有珍宝……都收容在里面！ 有了2077年嗟叹之墙上有意抹去的那段空白，基本可以反向左证，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紫立方，绝对是和羽族有什么关系的！ 只要找到玉典，开启珍宝库，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一直听说这玩意儿怎么神，怎么重要，但却一直不清楚该怎么找。眼下，总算有一个送上门来的机会，可以和它产生那么一定点信息层面的连结了，让蜜麓一怎能不兴奋。 一兴奋，就容易说心里话，“谁知道，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冲着国宝来的，说不定，他就是想要珍宝库里的……” “某个东西……” 说到这里，蜜麓一忽然浑身冰凉，一个激灵。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有行动，似乎都被这个水元素能力者提前给做掉了。 目的明确，直奔国宝而来。 如果他也是冲着紫立方来的，那…… …… “报告！” 正在蜜麓一兀自出神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传令兵的声音，“羽王，渊人那边来了一位使臣，自称为墨茕。他带来了反叛渊人首领的消息，说是要与您亲子会面详谈。” ———— 人家毕竟也是老远赶来一趟，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就算要斩，至少也得等人家把话说完才行。见是肯定要见了，现在的问题是，究竟要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渊人的使者？ 对于投降派的三公而言，现在的首要问题已经不再是如何打，而是如何以一个体面的姿态投降。同时，降了之后，还要尽可能为自己人多争取些利益。他们认定的“自己人”，其实只有羽族中的高头望族，至于这个威望极弱的羽王，早已经被他们放弃了。 不过……进了羽王的军帐后，这个问题的顺位，就自动延后到第二位了。 站在云小白身后的蜜麓一，让大帐之内陷入了可怕的死寂。 “羽王……希望我等没有误解您的意思。”雾影公看向她的眼神已然充满不善，他抬起手，直指向蜜麓一，以质问的语气说道，“您居然让一个人类，参与到我们的议会之中？！” “蜜麓一是我在地上认识的，她与我在虚天宫中并肩作战过，值得信任。”云小白试图将声音压低一些，以盖过这些文臣或愤怒，或嫌恶的眼神，“渊人的西南战线，正是被她所一人突破，该情报已经得到了云中卿证实。有如此战力并入我方，实属幸事。” “您……荒唐，太荒唐了！”雾影公一甩袖子，狠狠剜了蜜麓一一眼，“就算您一时没有想通，仍想与壑王开战，怎能和人类结盟？怎能轻信人类？世上没有比他们更卑劣的物种了，上一次，您的父王信任他们，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这些您都忘了吗？” “多少羽族人憎恨人类，恨之入骨。您却为了一己私欲，启用人类，这消息如果传到军中，传到后方，传到前线拼杀的将士耳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还会有哪怕一个羽族人，愿意为您而战吗？” 气氛一时间僵持不下，云小白眉关微蹙，几次想开口，却总觉得没有组织好语言。 一来，她属于临时就位，资历尚浅，说出话来的分量，肯定是不如这帮老臣重的。二来，在羽族人这边，人类的名声也确实烂到一个极点了，这就让她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很苍白。 “哈……” 正当她发愁该怎么处理眼下的局面，却听到一声极其不屑的冷笑。 “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你们就已经和如此惧怕我……” 蜜麓一笑着摇摇头，“和这样的虫豸混在一起，羽族安能不败？” 第四百六十章 什么叫垂帘听政啊!? 此言一出，全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喧哗。雾影公微微挑了下眉毛，在短时间内，流露出极其不屑的眼神，但他没有主动开口和蜜麓一互掐。 自古以来，大大小小的团体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定位，他这会儿的定位人设就是“文臣中的老大哥”，代表了羽族人中贵族集团的利益，这样一个角色，如果遇到挑衅还要亲自回应，那就有点跌份儿了。因此，他只是回头，给了身后人一个眼神，立马就会有充当“小弟”角色的人站出来，当他的嘴替。 “宵小之辈，休得在羽王座前大放厥词。”谯兴公直接站出来，怒目圆睁，凌空一指吗，“这里是羽族人的地盘，不是下等种族可以随意张口的地方。来人，把这个人类收押，关进……” “轰——————！ ！” 不等他说要关进哪里，开天大斧已然冲破军营的层层限制，以最拉风、最高调的姿态，吸引了全场目光，直接飞到蜜麓一手中。她脸上最后一点礼节性的笑容悄然褪去，接住斧柄，倒转一圈，重重砸在地面上，眼眸转为烁金色的重童。极强的威压从她身上传来，扫视一周，刚刚冲到一半，荷枪实弹的卫兵居然齐齐僵住，没有一人敢上前去擒她。 有一个挥斧头的女人单枪匹马从渊人军中杀出重围，这事儿已经在短短半天内，几乎传遍了羽族。他们在渊人手里可是三天两头的被撵着打，冷不丁听说有个人竟然能像无双割草一样，在里头乱杀，自然是奉若神明一般。有了敬畏心理在前，蜜麓一还没怎么着呢，一个个都站住了。听说这会儿前线一批一批地死人，好不容易能留在后方，一条命暂时保住，这会儿又要上赶着去送死……一个月得领多少工资才那么拼命啊？！ 云中鹤默默将手搭上了腰间的等离子光剑，却被安坐不动的云小白用很轻微的摇头动作阻止。这位年轻将军的脑子很活泛，几乎是瞬间，他就领悟到了羽王的意图。 “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吧……我对你们羽族的命运，其实一点都不感兴趣。或许你们曾经被人类骗过，伤得很深，但这些都跟我无关。想必你们也清楚，我并不是那个盗取你们国宝的人，所以……” 她提起大斧，用一种毫无波动，且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谁在敢拿这个来说事，或者来恶心我，我就一斧子把他噼成肉酱，这点事情，我自问还是能办到的。如果不相信的话，你们之后也可以试试。我和小白是朋友，和你们不是。” “她的忙，我是肯定会帮的，但我也不介意在跟那个壑王过手前，先帮她玩一把清君侧。”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脸给撕破了，蜜麓一对此毫不在意。因为她很清楚，打从一开始，双方就不可能和平共处的。自己有着“人类”和“云小白朋友”这两重致命身份，落在这些大臣眼里，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满肚子憋着让小白赶紧点了，好喜迎渊人进场，续上他们的荣华富贵。现在自己突然加入，战局的天平再次变得不稳定，本来都快敲定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自然对自己百般刁难。 她的手已经按在斧柄上，眸光在这些站一排的老臣身上来回扫荡，毫不避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极了董卓手下的吕布，为了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如果再有人出言反对，蜜麓一是绝对不会留手的，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靠狠才能镇得住。摆出这样一幅姿态后，那些原本愤愤不平的文臣，反而一个个都低下头，不说话了。 都是搞政治的，察言观色能力不是一般强。 眼前少女是从渊人前线杀出来的，这点母庸置疑。万一……她真的一斧子过来，风险实在太大，犯不着去和她在这个时候呛火。 只不过，这些贵族文臣们心中的降渊大计，多半又要寄了。 “不过呢……毕竟这里还是小白说了算，你们又都是她的‘臣下’，我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见领头的雾影公也将眼神移开，蜜麓一知道自己在这一回合的博弈中暂时胜出了，似乎是有意加重了臣下这个词的语气，来提醒他们的身份，“接下来商谈大事，我尽量做到不出声、不干涉。不是有一个渊人那边的使臣要来吗？我们这儿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就别让人家再等了。” “……” 文臣们面面相觑，弄不清楚她的意图。前脚刚说不掺和，后脚就开始发号施令？这哪有一点点不掺和的意思？话说你怎么那么自然就站到羽王身后去了？那儿不是卫兵该站的地方吗？！ 被蜜麓一抢了位置的卫兵也是一脸懵逼，但，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时候做出头鸟，只能有些尴尬地退到旁侧。自此，距离羽王物理位置最近的人，便只剩下蜜麓一和云中鹤两人。 政治家往往是敏感的，仅从这一个小小的站位里，他们就嗅到了不妙的气息。 “请进来。”云小白调整了一下坐姿，轻声说道。 “渊族使者，墨茕，入帐议事————！ ” ———— 如同一只乌鸦，坠入了白鸽的族群。 人如其名，墨茕穿着一席仿佛某种狂信徒的黑色长袍，连带着兜帽，他的身体周围浮动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脸上留着三道墨黑色爪痕印记。不愧是渊人那边选出来的使者，心理素质极其过关。此刻，身陷于敌方势力的最中心，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招来杀生之祸，他却能保证面色平静。 视线一扫，帐子里的人，大概都能对上。 “向您致敬，羽王冕下。” 他先是向高位上的云小白行了个礼，随即又转向云中鹤，“云将军，您对武装力量的理解和运用，让我军在战场上感受深刻。您是一位可敬的敌人，壑王特意要我代替他，向您表达敬意。” “……”云中鹤没有回应，只是对他略微点头，也不知道这番外交层面的高规格吹捧效果如何。 “当然，还有大名鼎鼎的‘三素公’。整个羽族境地的治理，几乎都仰仗三公庞大的家族手腕。战争期间，是三公一直在管理着偌大的后方，竟然能一边打，一边保持井然有序的产出，实在令壑王敬佩不已。壑王深感治理之烦难，因此，对于三公的治世之材，更加钦佩不已。” 墨茕伸手一划拉，说道，“北国穷乡僻壤，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特送来丝锦万卷，文马千匹，赠与三公，以表缔结盟好之心。”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我接受你的投降 “不愧是壑王，气量广大，非同……寻常啊！”听到“盟好”这两个字，大部分贵族出身的文臣眼睛都亮起来了，松柏公如同第一只嗅到骨头的狗，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叫嚷，“不知，贵方口中的‘盟好’，具体是指……？” “具体如何，我只是区区一个使臣，自然不可能揣度壑王想法。”墨茕以盟好这个究极利好条件作为诱饵，说出了他真正的想法，“壑王的意思是，暂且休战三日。三日后，我们在不属于两军势力的中立区内，找一处僻静之所，好好商议，如果顺利，便缔结盟好之约，就此结束这场战争，也好终止北国和羽族的战乱之苦。” “不出意外的话，壑王会在那天的议会上，提出分而治之的构想。我认为，如果您真的是为民众着想，为手下的士卒着想，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墨茕采取以退为进的战略，声音并不大，每个字都压得很低，出口之时，极有力量，更是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频频点头。 “贵军的伤亡比，包括战舰、物资的损耗，相信云将军比我更清楚。过不了太久，你们将会面临无人、无粮的窘境。多亏先王那个窒息的错误，羽族人失去了武库，仅靠现有的这些武装存量，又能支撑多久呢？” “没有足够的武装，就意味着你们必须把仅有的战略资源，全都投放到一线战场上，这是傻子都明白的道理。那么，与此同时，贵国的大后方，是否还能做到像千年前那样的高度武装呢？一旦渊人兵发奇谷，直达清都，这座都城又是否能有足够的守备力量，抵御住我们源源不断的冲击？即便军事上能做得到勉强相持，羽王冕下，凭您现有的影响力，可以保证城中的各股势力不临阵倒戈，弃暗投明吗？” “胜负的天平已然颠倒，羽族，早已不是数千年前那般强盛的姿态。而渊人……在壑王的带领下，已经完成了由内之外的全方位改变。我们接受了大渊的教导，必要时，可以用完全不消耗炁的方式生存着。” “对于这一重要战略资源的存量，我方要远远胜过你们羽族，这可以说是一种天然取舍后的进化，是我们渊人天然的优势。继续打下去，战局优势究竟会偏向哪一方，我相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再打下去，对贵方的损耗，远远要比好处更多。相信，以羽王之精明，又有三公辅左……不会看不出形势。” “哈哈，使者勿忧，那是自然。”在场资格最老、名望最大的雾影公再一次站出来，为所有人做了一个表态，“这场战争……自先王起，持续近百年之久，无论是对渊人，还是羽族，都造成了太大伤害。即便不考虑战场上的其他因素，单冲这一点，也是时候该节制了。” “自古以来，大动干戈，恐不利于民啊。” 此言一出，立马得到了无数的附和声。 “是啊，不愧是三公之首，雾影公的见解鞭辟入里，如同雾中烛火，何其明了。” “军心不稳，民心浮动，眼下，不如行权益之策。休养生息，分地而治，羽王，请恕老臣直言，这已经是当下情况，我们可以谋求的上上策了。壑王如此宽厚，想来必不欺骗我等，何不从之？” “臣请羽王速从此计，迟，则易生变啊！” “臣请羽王速从此计！” “臣附议！” …… 一场谈话中，资格最老的那个人一旦表态，剩下其实也就没什么可听的了。雾影公是自先王时期就在的辅政大臣，时间就是他积累下来最好的砝码，现如今，他手中握着的砝码无疑是最多的。人家一张口，后边的小弟们自然都上赶着表态，越来越多的理论接连说出来，到最后，几乎就是群起而攻之，逼着羽王使用他们的策略。 看着身边之人争先恐后献策的模样，云中鹤不忿至极，却又毫无办法。武将这边不是没人，只是战况激烈，但凡是能打的，肯定都往前线上送过去了。就这，面对渊人各方面的优势，也只能勉强维持住局势不崩盘。 人少，声音就小，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如此……他也不甘心看着无数将士日夜拼杀的成果，就这样付诸东流，因而对这帮嚷嚷着要投的家伙全无好感。 正当他想要开口呵斥时，一个冰冷、澹漠的女声，却从羽王身后缓缓飘来。 ———— “渊人使者，你叫……墨茕，是吧？”蜜麓一上下扫视了他几眼，冷声道，“我姑且纠正你两个地方。” 她一开口，自然吸引来所有人的视线。那些刚刚提出要接受和平提案的大臣自不必说，个个都用无比仇恨的眼神看着她。明明都快讲好了，再努努力，属于他们集团的利益就能得到满足，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到底有你tm什么事儿啊？！ 不过，大家都是体面人，这种话自然是不可能直接说出口的，于是只能用这种好像要杀人的眼神盯着她看。 “第一，我方并没有打算承认你们的政权合法，因此，你们口中的所谓‘北国’，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你们不过是遭到先王流放的戴罪之人，在这任羽王同意之前，你们所采用的土地，一直都是北境。” “第二，你刚才所说，关于两军军力的情报对比，或许在今天之前，都是正确的。但是，从今日开始，一切原有的军力比对都将不再适用。希望你回去之后，向你们的壑王清楚转达这一点，让他重新做出考虑。” “……” 墨茕这才注意到这个站在羽王身后的年轻女性，原以为她不过是贴身侍卫之类的存在，现在看来，绝对是估计错了。如果是区区侍卫，又怎么可能在军务大事上发表观点呢？ “敢问，阁下是……” “把你们西南线打穿的人。”蜜麓一毫不避讳地说道，“我来自地面，和你们不是同一个种族。” 这回，整场谈判都能保证面无表情的使者，终于也变了脸色。人类的风评有多差他是知道的，羽族忽然打出来这么一张牌，又是何用意呢？难道她不清楚，宣告和人类结盟，会让她本就不多的威信彻底扫地吗？ 看三公一个个吃了苍蝇的表情，似乎对人类的唐突发言也没有心理准备，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羽王冕下，我敬重您之聪睿，敢问，站在您身旁这个下等种族，所说出的狂言……能够代表您的意见吗？” 不等云小白回答，蜜麓一再次冷笑，以绝对居高临下的凌冽眼神俯视着他。 “这位使臣，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羽王没有拒绝你们首领的邀约，去，是肯定会去的。只不过，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接受渊人阵营的无条件投降。” “也希望你向你们的首领，准确传达这则消息。” 第四百六十二章 鸿门宴?宴鸿门! “谯兴公，您来了？快，快请上座……” 谯兴公没有理踩侍从的热切招呼，就好像他眼里根本没这个人一样，径直从他旁边走了过去。大帐之内，几位熟面孔都赫然在列，甚至连理论上仍然处于敌人阵营的墨茕使者，也大大方方地和他们坐在一起，手中端着一杯香茗，细细品味。 天上毕竟没有土壤，虽说用高技术也能培育出作物，但终究差了这么点味道。 “墨使远道而来，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而已，粗茶澹饭。”松柏公好像看出了他在担心什么，解释道，“谯兴公，不必多虑。” “这……” 说什么不必多虑，之前起码还遮掩一下，自从散会之后，好像连演都不演，直接和对面的人勾搭在一起了。你再怎么想喜迎人家入关是一码事，至少在明面上，双方还是敌对的关系啊。身为羽族核心贵族圈子里的大老，公然邀请对面的使臣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这种行为，已经是毫不避讳地在输送叛变信号。可以说，这场席间的所有人，基本都是在明牌自己的立场了。 不过，一看到雾影公那熟悉的身影，他又安心了些。 办事儿向来靠谱的老臣都选边站了，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现在临阵倒戈也不合算了，安安心心入座吧。 ……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实际上没什么可听的，就是一堆车轱辘话来回说，大多都是在指责蜜麓一的唐突出言，把他们的好事全给坏了。方才的议事厅上，他们或许还没有对这件事感到如此愤怒，但现在不一样了，但凡参与了这次接风之席，就等于把自己和家族的利益绑在了这艘战船上。自然要一个个狠狠地骂，骂出花来，才能表达自己的忠心。 热切的骂声中，雾影公和墨茕相对而坐，默默无言，似乎都在打量着对方，思考自己在对方心中究竟值得多少筹码。 也不知过了多久，雾影公缓缓将杯子搁下，低声说道，“您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咱们说几句关上门的话吧。” 无需多言，就这一句，席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注到这两人身上，等待着利益的重新洗牌。 当然，对墨茕而言，此行的任务已经达成了。 壑王让他前来试探羽族阵营的虚实，不出所料，这里的大部分核心成员已无战心，只需要稍微许诺一点东西，就能兵不血刃地瓦解这个摇摇欲坠的团队。现任羽王仓促上阵，就面临自己父兄留下的巨大烂摊子，根本没有时间在军中建立威信。 怎么都是赢，他自然也有了摆高姿态的资本——眼下这些人，正眼巴巴地等着投靠渊人势力，成为战胜一方，享受利益瓜分呢。自己是他们目前唯一可以联系到壑王的渠道，巴结还来不及，怎么敢随便得罪？ “话，我刚才在羽王帐内，说的也比较清楚了。”墨茕呡了一口没什么味道的茶水，“不久后的那场谈判，羽王需要同壑王达成和平协议，宣誓不再行兵讨伐，承认北国作为一个‘国家’的存在。在赔偿渊人所有的损失后，壑王可以同意她终止这场战争，归还所有战俘。” “就这么简单？”雾影公挑了挑眉毛，“据我所知，壑王此次兴兵，同样是纠集了北国的全部精锐，倾国而动。恕老身直言，本以为是奔着彻底灭掉羽族来的，如今……仅仅达成一个和平协议，收些赔偿，就可以终止这次战争吗？这似乎有些……呵呵，请别误会我的意思，墨使，确实有些不寻常。” “壑王之胸怀，何其广阔。”墨茕扫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倘若三公只愿付出为和平摇旗的诚意，那么，自然能收获和平。” 这句话一出来，场上脑子转的慢些的还在疑惑，但像三公这样的官场老手，立马就听出弦外之音来了。 祈求和平，我就给你和平，点到为止。 你要想再求点别的……那可就得拿出更直接的态度来了。 而雾影公也是完全不犹豫，既然要反，那就反到底，“您想让我们怎么配合，还望直言？” 墨茕很满意地点点头，“实话说吧，壑王对羽族的剩余疆域，看得并未那么重。在他看来，这无非就是挂在嘴边的一块肉，早吃和晚吃，没有多大区别。只要他想，大军全力压境，羽族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此次兴举国之兵而来，瞄准的猎物不是羽族，而是位于下方的人间界。” …… 席间落入了死地一般的安静。 三公也好，在场的其他文臣也好，再怎么离经叛道，也是想不到会有这一出的。因为自古以来，羽族就和下界的人族相安无事，这相当于是古来有之的惯例，在羽族人的视角下，谁都未曾动过类似念头。也只有被放逐的渊人，在北境上长年以往地谋划些疯狂阴谋，才会渐渐演变成这样。 攻打羽族，仅仅是为了确保在执行进攻地球的大战略时，他们不要跳出来干扰。 同时，因为人类曾经在这片天空行盗窃之事，名声已经降到谷底。相较于未能收复失地的羽族，渊人反而会因为这个举动，而变得更加有声望，这全都是设计好的！ “我听说，这届羽王曾经在地面待过一段时间，对人类世界颇有卷念，受其影响很深。壑王本想邀请她一起讨伐人间，夺回国宝，又恐……”墨茕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以施加更多的心理压力，“她会临阵变卦。” “原来如此，不愧为壑王，深明大义。相比之下，我们的羽王实在是……唉……该说是幼稚好呢，还是愚蠢好呢。”雾影公摇了摇头，用一幅恨铁不成钢的长辈语气说道，“请墨使放心，寻找失落的国宝，此乃大事。倘若壑王真的不计前嫌，有此等胸襟在，一切尽在我等身上。” ———— 另一边，羽王帐内。 “我知道你想为羽王出头，可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分了。”云中鹤显得有些急躁，“人类在羽族这里的名声本来就很差，你还……” “所以呢？”蜜麓一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要是表现出顺从，就会有人尊重我的意见了吗？” “这是两码事。”云中鹤很执拗地摇了摇头，“羽王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去和他们谈判，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表面功夫是做到位了。你现在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过错反而落在我们这边，等于又给了他们可以谴责的借口。” “谈判啊……” 蜜麓一半低着脑袋，忽然间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第四百六十三章 以战立国 “麓一，真的……要这么做吗？” 云小白似乎要有些纠结，羽族的道德观相对比较简单，毕竟市政树点的慢，就意味着没遇到过太复杂的事。对于蜜麓一的建议，她没法判断出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云中鹤倒是很明确地给出了反对意见，他的理由是，即便用这种方式成功了，也不会得到认可，因为这不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得来的胜利。 再一个，如果行动失败，那么责任就全在羽族这一方，不仅失掉了大义，还会把和谈的路彻底走死。届时，羽族境内，以三公为代表的保守势力将形成疯狂反扑，羽王将会为这次行动负责，受到更大的舆论压力，甚至遭到弹劾。以三公的手段，必然会选出一位被他们控制的傀儡新王，果断向渊人投降。反正投降之后，他们的利益大概率不会受损，何必要跟你继续梭哈下去呢？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甚至还不如现在的分地而治呢。 但，云小白还是选择了相信蜜麓一，至少这是她在人间时正儿八经的战友，是被鹤连山重点关注的候选人。 尽管她提出的战略，让这位有着王之称的少女，感觉后背发冷。 …… 蜜麓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兀自操纵着黑太岁。在她的努力下，这坨毒液状的生物开始慢慢变形，模拟出一个类人型的轮廓，五官也渐渐清晰，开始接近云小白的相貌。 再到后来，身高、衣着、发色……所有细节都得到了精准还原，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偶就这样构筑出来，为了尽可能不露馅，蜜麓一采用了黑太岁理论上的最小体积，仅仅模拟出一层表面，至于内在，完全是个空壳。但凡稍微有点道行的人，似乎都能敏锐感知到黑太岁身上的邪祟之气，蜜麓一不知该怎么去掩饰这点，也只在用量上下下功夫，寄希望于不会被看穿。 “你得信我，小白，咱两是什么关系啊？虚天宫里头，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一边完善人偶的细节，她又一边开口解释道，“云中鹤想的可能是暂且谈和，积蓄力量，准备下一场战争……会有这种想法，还是仗打少了，没有充分认识到战争的本质。” “我知道，你们人类经常说一句话，‘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云小白幽幽叹了一声，“可是……现在这个状况，那个墨使说的不无道理，我们真的是打不动了啊。” 蜜麓一扫了她一眼，神色平静，心中暗自感慨。 真不愧是市政以龟速前进的文明，就算是来凡间游历一圈，很多时候也时窝在学院这座巨大的象牙塔里。一队里头，平时做决策的都是徐少阳和老王，云小白所需要做的，只是提供她“听”到的情报，自然不会有什么成长机会。 “小白，羽族付出了那么多代价，好不容易才僵持了那么久，你现在一退，一缩，许多还在观望的问题，就会集中爆发出来。现在，仗还没打完呢，你的大后方就已经不稳定了，万一真的和谈，就等于你作为领袖，割让了那么一大块领土出去……战后清算，你就是第一个会被排除掉的人。到那时，三公借助威望发难，你面临的结局，一样不会太好。” “反过来说，虽然现在下面开始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但至少这场战争的拍板权还在你自己手上。可是，一旦和谈，一旦让局势缓下来，谈成了之后会怎么样，可就由不得你了。对你来说，能接受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战争继续下去，直到收复北境失地为止。” 接着，蜜麓一尝试着给她论述了自己最熟悉的权力斗争，也就是差不多三国那会儿，也就是最经典的赤壁之战。 其实，在那场华夏历史上拥有独享大ip战争的源头，曹操是来抽刘备的，只是他好死不死给孙权这边写了封信，邀请他“会猎于江夏”。大有威慑之意，也许是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连你一起打。 孙权面临着如今小白的问题，人家大军压境，你的内部权力又不稳，一众带投大哥都说这仗没法打，趁着曹公还肯厚待咱们，赶紧投了吧。 孙权左思右想的时候，是鲁肃真正帮他算明白了这笔账：别tm胡思乱想了，你压根就没得选。 这一仗你必须打，只有打了，得到赫赫战果，才能震得住国内那些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背叛的高头大族，才能有威慑力。换言之，对一个根基尚浅的新主来说，胜利就是他最好的资历，你得打，打才能立得住国。 至于为什么非得在和谈的时候下手……蜜麓一给出的答桉是这样的。 战场上死几万人，和谈上死十个以内的人，也许两种方式都能终结战争，是什么让你认定，前者就是比后者更有荣誉呢？ 更关键的在于，出于对和谈的尊重，双方首领以及核心高层圈子必须要亲自前去，像这样好的刺杀机会，很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趁着能把握住的时候，必须要好好把握。 云小白叹了口气，缓步踱至她的替身面前，近距离看着这个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身体，心中百感交集。做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她将右手按在替身的额头上，心神一动，开始将体内的本炁注入其中。这个过程无疑是相当耗费心神，灌注到一半，云小白便露出疲态，眼神也有些恍忽。 “对了小白，我还有个建议。” “想要骗过敌人，还得先骗过自己人才行，我们不如这样……” ———— “报————！ ” 一名传令兵急急忙忙地穿过营帐，来到冬蜇君的大本营中，连声音都带着喜色，“壑王，位于敌阵中心的墨茕传来消息，羽王已经罢黜了云中鹤的将军位置，下放为最低级别的士卒。此次宇池之会的候选名单上，也没有云中鹤的名字。” “砰——！” 听到这个消息，冬蜇君用拳头狠狠锤了一下桌面，嘴角勾起。众人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纷纷向他们的壑王道喜。云中鹤是唯一能在前线和渊人将领过几手的人，他的战术素养，基本代表着羽族年轻一代中技战术的最高水平。想要在战场上和渊人僵持，就必须仰赖这位年轻将军——就算现任羽王再无知，都不可能忽视这点。 既然如此，她这么做的解释就只有一种了：对这场战斗的结果认怂，同时，宣告立场上的全面失败。 …… “壑王，切莫大意。”在一片恭喜声中，唯有迎余君保持冷静，“根据墨茕传回来的情报，那个从我方西南线逃走的人类，似乎和羽王是故交。她表露出了相当强的进攻意图，不可轻视。” “哈……人类的意见？如果羽王真的遵从‘人类’的意见，那才是贻笑大方呢，她没这个胆子冒天下之大不韪。” 冬蜇君俨然已是胜券在握，朝虚空勐地一挥手，笑道，“一旦撤下云中鹤……偌大羽族，便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第四百六十四章 浩浩宇池，我等庸碌之辈，还能有回去的时候吗? “轰——————！ ” 飞船在轰鸣声中缓缓降落，在这只银鸟形状的战船上垂下云梯，一路红毯铺就。第一个出来的，自然是代表着羽族权威的羽王。尽管云小白的王族权柄已经如同风中残烛，摇摆不定，但只要羽族内部不造反，她就是公开的形象话事人。此时此刻，云小白穿上了最高规格级别的王服，以平稳有力的脚步走下云梯。 打开舱门的一刻，她已经看到敌方连天接地般的漆黑色战舰群，也直观体会到了双方的战力差距，但不得不说，目前为止，她的表现相当得体。除了年轻一些，看起来就像一个值得托付的铁腕领袖。 蜜麓一紧跟其后，继续扮演着贴身侍卫这一角色。这之后，才是以雾影公为首的一众老臣——这个安排自然也让不少人感到不满，区区人类，居然还踩到他们这些本土贵族头上来了，这还得了？这个安排，除了透露出现任的羽王对人间仍有卷恋外，根本没有任何益处，反而向对方暴露了自己的软弱！ 不过，在雾影公这样经验丰富的老人眼中，这反而是示弱的一种方式。毕竟羽王刚刚宣布，把军营中几乎是唯一持反对意见的云中鹤给换掉了，如此一来，他们文臣一派便再无敌手，没人可以抑制住他们的官场上的动员力。她等于是将羽族的天下拱手让出，等到他们来取了。在这种情况下，只带一个人类保镖，意思就是我知道斗不过你们，我认怂了，之后谈判的事你们看着来，但至少要保证我个人的性命安全。 幸好……这个小丫头脑子还算清醒，要是真的听信了那个人类的话，一意孤行要继续打下去，恐怕…… 她最后的下场，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体面了。 …… 墨茕和他并列行走，看向属于自己阵营的军队，一股莫名自豪油然而生。想当初，他们不过是被上一代羽王发配边疆的流民，走之前还被几乎抽干了炁，丢进荒野后，羽族便再无人看他们一眼。现如今，漆黑色的大军压境，所有羽族人夜不能寐。原本高高在上，一言便能决定他人生死的王公贵族，现在却争先恐后地环绕在自己身边，谄媚，讨好，巴结，只为能在战后的利益分配上，刮一瓢羹。 强烈的反差让他忍不住心绪飞扬起来，兴致上头处，便勐地一挥手臂，笑道，“如何，雾影公？我渊人船舰陈列如此，是否威武？” 傲然挺立的嘴角，带着一种战胜者独有的耀武扬威。虽然战争尚未定出胜负，这位渊人阵营的墨使，却已经将胜利收入囊中了。他笑着，指着不远处黑云般的密集舰队，以最直白的方式，炫耀着自己的武力。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在极度的安静中，谯兴公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在很短很短的几秒里，他突然怀疑自己的所做所为，究竟是否正确？仔细想想，就算战后把羽王推出去承受怒火，彻底拔掉他们这一系的余苗，这份利益，真的就能落到自己头上吗？权力的大饼，向来就是你多吃我就少吃，渊人真的会放任如此好的机会不上，反过来攻打人间吗？ 投降后……剩余的疆土，真的能如和谈中那样，顺利保住吗？ 他忽然发现，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绝对有力的约束和保证。一旦放下枪，卸下好不容易支撑到现在的斗志，再想要组织起来，可就难如登天了。要是渊人再次发起进攻，极有可能被一波推平。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了自家利益集团老大，雾影公那四平八稳，毫无波澜的称赞声。 “啊……确实虎狼之师，不可挡啊！” 这一刻，谯兴公彻底明白了，从最开始，就是一场豪赌。他们在赌，赌对面是守信用的人，赌对面在大战结束、分配利益的时候，不会忘了自己这群曾经对局势有过帮助的内鬼。 但这可能吗？！多的不说，想当初，将渊人的先祖流放到北境这一决策，不就是班子开了几天几夜会讨论出来的吗？甚至当时的牵头人，就是此刻夸口称赞的雾影公本人。可以说，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要对渊人流落异乡这件事负责的。事成之后，你还想让人家惦记你的好，这不是痴人说梦是啥？！ “唉……” 灵光乍现下，谯兴公突然看穿了这场大戏的最终导向，以及自己这一帮人所扮演的角色——不折不扣，纯纯小丑！他的神情开始变得悲哀，回头，看向此次出行的队伍成员，或许他们中也有人洞察了这一点，只可惜，身在浪潮中，这股大浪要往哪里打，已经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谯兴公，大事将成，何故长吁短叹啊？”松柏公有些不解，打趣道，“莫不是，大战结束在即，不知该赴何地做乐？如若不弃，小弟倒是有几处幽远僻静之景观，待到战事渐缓，便约上谯兴、雾影二公，一同聚聚，如何？” “贤弟之心甚美，只是，愚兄现有一虑……” 谯兴公苦笑着摇摇头，感叹道，“浩浩宇池，我等庸碌之辈，还能有回去的时候吗？” ———— 相较于羽族的临时营地，渊人这边显然准备的更充分，数百米军营连成一片，停靠着他们引以为豪的漆黑色战列舰，颇有一种黑云压城的压迫感。 所谓宇池，其实是一片极小的温泉湖。虚假之天的大地没有地核，故而也不会有热量。这里的温泉，是“炁”流交汇、充盈之处，经过炁流的浸润，连水都变得有了神力，如果是个凡人进去洗一洗，能起到的功效和换骨洗髓没什么区别。类似这样的炁流交汇之处，无疑是相当珍贵的，这也成了双方交战中默契避开的中立点。不管将来谁做了王，都可以将这处宝贵资源收入囊中。 宇池旁，有一座相当大的亭子，以羽族人独有的古老匠艺制成，结构独特，如同一把撑起的伞盖，亭中足以容纳数十人。这本是给专门给王侯修建的歇亭，泡完温泉后，可以在亭子里吃点水果，畅谈一番。 随着两边人数到齐，都开始缓步入场。羽族和渊人很有默契，都将陆地部队派在距离歇亭五百米开外的位置，至少在明面上，这不是一场谁组织的鸿门宴，而是为和平而展开，意义深远的谈话。 这是蜜麓一第一次真正见到冬蜇君，那位身着黑金华服，面色沉静，如同一尊无言佛像的君王。 他的眼眸和普通羽族人不一样，呈现出玛瑙一样深沉的颜色，好像暗夜在其中融化。 “很感谢羽王冕下，还有诸位羽族重臣的到场。今天在宇池会面，我方是秉持着能让一切有着更好落幕而来的。事不宜迟……”迎余君的上身定住不动，声音仿佛是从冰窖里发出来的，让周围自带了一层冷霜。 “开始吧。” 第四百六十五章 和平的代价是……被肢解?? 这种场合，老大一般是不会率先开口的，这点，两边的王都很清楚。作为王的发言人，迎余君雾影公倒是心有灵犀般，各自上前一步，坐在王侧后方偏右的位置。 蜜麓一盯着自家发言人的背影，眼神深邃的有些不对劲。 “在一切开始之前，壑王对一件事相当好奇……”迎余君向蜜麓一扫了一眼，在这种场合下，不需要太大的动作，所有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贵方这样的举动，是代表着，和人类再次结盟了吗？” “绝无此意！”雾影公自然清楚这句话里的内含量到底有多重，赶紧摇头否认，“这个人类和我方全无干系，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来到了羽族的领地。她和羽王曾经有过一些因缘，故而借宿于此，绝无他念。” “这段故事听起来有点耳熟呢。”迎余君面无表情地嘲讽道，“那么，这一次，贵方又准备了什么宝贝，以供这位人类朋友窃取？最好多准备几个，人类的胃口，可一直都不小呢。” “区区一个下等种族，实在不值得我们在谈判桌上提到她。”雾影公想要赶快把这页揭过去，轻咳两声，“我想，壑王此次相邀，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吧？我方可以保证，她的出现，完全只是一次意外，是一个无伤大雅的错误。我们会负起责任，约束这个下等种族的言行，在她来到羽族疆域前的所作所为，也不应当视作羽族的连带责任。” “哈……这么火急火燎地切割责任，怕不是一个上国所为吧？” 然而，迎余君却没有被他带偏，又将话题绕了回来，脸上挂着一抹古怪的笑意。要论年纪，他确实比对方小将近百岁，但是，在环境恶劣的北境中辅政，和在物资丰足的疆域里辅政，需要面临的难度本身就不一样。处理的多了，再遇到事情时，具备的分析能力自然也会不同。 就比如现在，他已经看穿了雾影公的意图。 “贵方的意思是，这个人类在我军西南战线大肆屠戮，杀死数千兵卒的事情，和你们羽族毫无关系，是吗？” “正是如此！她的行为仅仅代表她个人，同羽族无关！如果壑王需要的话，这场谈判后，我们可以把这个人类移交给你，要怎么处置她，悉听尊便！” 雾影公咬死了这个观点，这个口子要是一松，就不可能再堵上了。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类造成的伤害那么简单，这次，他可以让你为西南战线上的士兵买单。那么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要为这场战争中所有阵亡的将士买单了？ 阻止他的言行，倒也不完全是出于对家国的考虑，主要是现在的羽王实在不可能拿出钱，钱都在几个高头大族手里。真要赔，出血的肯定就是他们了。于是乎，他就想了个一石二鸟的毒计。正好，羽王此时的唯一依仗，便是这个外来人类。如果能趁机把她再送回到渊人那里去……一来，可以卖壑王那边一个面子；二来，则可以将羽王最后的党羽一并剪除！ 对面的迎余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他也清楚，这种话一出口，就等同于公开场合跟羽王撕破脸了。不过，路已经走到这一步，撕破脸也是迟早的事，谅她一个刚即位不久的新王，又敢对自己如何？！ 雾影公将脑袋微微偏转，想要观察一下羽王的状态。他期待看到的是愤怒、不解，或者遭到背叛的惊讶，但这些都没有。云小白只是坐在她的位子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脸上写满了澹漠，平视前方，宛若遁入虚空中，眼前这些都和她无关。 这反倒让他觉得有些诡异，你的最后一条手臂都要让人卸了，这之后，全军上下将无一人可以保护你，相当于孤身置于惊涛骇浪中，随时可能被撕裂。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是这幅平静如水的表情？ “……” 迎余君扭过头去，同坐在旁侧的壑王小声沟通了几句，再度沉声道，“既然雾影公如此坚持……那么，好吧。壑王将再一次展现出他的宽宏大量，西南战线的损失，他可以不追究。” 雾影公屏气凝神，因为他知道，这些说在前头的好话，往往会附带着巨大的代价。 “但是……” 所有羽族的官员心中一沉，他们知道，这场谈判的重头戏，很快就要来了。 迎余君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卷卷轴，拉开，光影交织变化，在空中投影出一卷长长的地图。他指了指现在仍属于羽族人的那片疆域，用十分轻佻的语气说道，“长虹，三素，彩炽，暝邱，罗织……这五座都市，需要划到渊人名下。除此之外，羽族需要向渊人赔偿足以支撑三年日用的‘流炁’，仅仅保留地方级别的武装。” “同时，羽王需要承认，我们渊人，从今日起，便已经脱离了‘羽族’这个族群。北境，以及这场战争中，所有我们通过战胜得来的土地，都将被并入【北国】，作为我们的立国之本。” “如果能同意以上条件，那么，壑王将再一次展现他的厚度宽大，终止这场战争。你们的壑王，将同我们的羽王分地而治，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这场战争持续之久，给两族人带来了太多、太大的伤害。我想，如果羽族中，真的有足够睿智、聪敏之人，就应当好好考虑一下。” “和平来之不易，切莫错过。” ———— …… 不出片刻，羽族这边开始激烈讨论起来，大家都在争论，该怎么将这边的亏损降到最小，尽可能保住一点盘子里的蛋糕。有趣的是，基本所有人都是在和雾影公商量，理论上最后能一锤定音的羽王，却没有任何人搭理。也许是大家早就决定，把她从分蛋糕的人里头给排除出去了。 相较于这边的嘈杂，渊人那边倒是很冷静，像看猴戏一样，看着他们这边大动干戈，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轻蔑笑容。确实，代入一下渊人的视角看，简直可以用爽翻了三个字来形容。 亲者痛，仇者快，羽族人现在在做的事，就是有这么离谱。 “看看，人家这才是合格的政治家。”大虫在她的心声中笑道，“这一连套组合拳下来，羽族基本算是被他们给拆分了。主力部队全部遣散，仅仅剩下一点安保力量，资源丰富的都市吧，又全都让了出去，啧啧……这些被渊人控制的城市，用不了几年，就会将渊人势力在羽族的腹地播散开去。” “最后的胜利，兵不血刃，便可轻松拿下。” “……” “谈判桌上的胜利，需要靠强大的军事力量做支撑，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变。”蜜麓一无感情地扫视着正在着急忙活切割利益的羽族群臣，感慨道，“这里如此，下面……也是同理。” “要是没有紫立方，我又能拿什么，去和那些人外的家伙谈判呢？” 第四百六十六章 死刑，统统死刑 像这种妥妥能决定国家未来几十年走向的重要协定，本该是有几天时间讨论的。然而，渊人自然不可能给他们这么长时间做决断，在将近两个小时不休不止的讨论后，以雾影公为代表，一众羽族老臣终于将意见统一。 “请恕我们无法全盘接受……贵方的条件，缺乏诚意。” “是吗？”迎余君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这么说，散漫地笑笑，耸肩道，“真的缺乏诚意吗？还请贵方仔细考虑一下，如今的战场，占据优势的是哪一方？资源贵乏的是哪一方？继续打下去，最终会全线崩盘的，是哪一方？” “所有答桉都指向你们，一个衰败的王朝，能够在战争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还有机会往后退两三步，已经算是很幸运了。我们更应该珍惜这份幸运，你说是吧？” “……” 雾影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坚持道，“确实，就战局上来看，是我方落于颓势，但……也请不要忘记，战争持续到现在，贵方也并非毫发无损。此时此刻，两方和谈的消息已经传到前线，士卒中不乏有倾向和平之人。听说和平的希望陡然破灭，必然以死相拼，届时，恐怕于贵方也有所不利啊。” “听雾影公的意思，倒是我们欠考虑了。” 其实，从一开始，迎余君就没指望他们会全盘答应。谈判嘛，本质上就和菜市场买菜差不多，是一个添加还价的流程。机会就这么一次，必须得来回拉扯几天，一直耗到双方精疲力尽，再也耗不动为止，最终的利益分配才会被确定下来。 不过，没关系，他们不是急的那一方。 战争中落入下风的那边，可博弈余地天然就会矮一截，这是古来有之的道理。 “这是我方重新草拟的文本，望壑王冕下过目……” …… 拉扯了整整一天，等到虚假之天镶嵌着的拟态星斗坠向地平线时，总算是把一些条目给敲定下来了。 第一，羽王发布官方文书，承认北境就此立国，从羽族的合法疆域中分离出去。同时，停止在任何场合使用“渊人”这一称呼，一律改为“渊族”。从此之后，渊族将升级为和羽族对等关系的群体，并且允许渊族在羽族疆域内，宣传大渊的信仰。 第二，羽族需要向渊人赔偿足以支撑一年年日用的流炁。 第三，保留长虹，三素，彩炽，三座城市，剩余两座城市割让给渊人。 第四，羽族可以保留一部分武装，但相应的，需要将已经掌握的各种技术公开给渊族，作为补偿。 这四条下来，割地的割地，赔钱的赔钱，基本上就宣告了羽族这边是战败国了。 迎余君粗略一看，心中暗喜，脸上去没有表露的太明显。在原先的预桉中，他们一直是把云中鹤也算进谈判人员里的。 有那个人在，羽族讨价还价的力度必然还会再强一些。哪里想到，羽王因为顶不住压力，直接把他给踢走了，与会的全都是一群投降派的老骨头。他们压根就不想再继续打下去，自然很容易妥协，最后谈出来的结果，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好。 不，还不能笑出来。 起码现在……谈判还没结束。 壑王粗略扫了一眼，嘴角已经抑制不住浮动。他拿起笔，在这张极其难得的文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将其推给云小白。 “请吧，羽王。”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到您为子民履行义务的时候了。” 随着这一句话，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个身形纤弱，甚至无法断定是否当王的少女身上。 …… “……” 云小白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眼珠一转，似乎扫了一眼文书上的东西，立刻就没有兴趣了。她忽然转过头，一一看过坐在她身后的臣下，但凡是被她目光所触及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适，主动挪开视线。 如果她大吼大叫，歇斯底里，他们的负罪感或许还小一点。接下来就会是所有人齐上阵，解决掉她这个内部最大的问题。这些人都是靠嘴皮子吃饭的，只要时间足够，在这儿磨她三天三夜，肯定也签了。分利益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打算带上这位名义上的羽王，她真正的作用，是在这份对羽族而言刻骨铭心的败北宣言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但…… 云小白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像早在来之前，就已经预见了这一趟的结局。 “羽王冕下，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事情已经定下，不会再有回旋余地。”反正已经撕破脸皮，雾影公索性以完全脱离臣下的语气命令道，“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份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是最体面的办法。” 言下之意，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就要上不那么体面的办法了。反正今天这字，无论如何都得签下来。 云小白没有理他，沉默片刻，将这份长长的文书拿起，抖搂两下，展示给身后的所有人看，口中问道，“依诸卿所见，这样没问题吗？” “……”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依诸卿所见，这样没问题吗？” “……” 寂静的沉默，连渊人那边也不发一言，好奇地看着，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的戏剧。 “依诸卿所见，这样没问题吗？” 这是她第三次问同样的问题，不知是不是错觉，谯兴公觉得心脏略有些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绞住了。他想要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结局，是在很早之前就定好的，甚至在定下的时候，自己也有参与。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只能在心中幽幽一声长叹，感慨这位新上任的羽王生不逢时。改朝换代的大事，偏偏让她一个弱女子给摊上了。 “这是在场所有羽族大臣讨论出来的结果，方才也未见你参与，这个时候，又来发表什么不同意见？”雾影公极其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没时间和你过家家，如果你不签，所有大臣会联名上书，视作你已经同意该文书。” “也就是说……” “诸卿都认为，这么做没问题，是吧？” 云小白最后一次看向她的大臣们，这里面不乏一些熟面孔，有些更是辅左过她的父亲、兄长。 她终于笑了，那是一种卸下所有包袱的笑，无比灿烂。这让众多大臣感到困惑，都这时候了，为何她还能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呢？难道她以为，战争结束后，她可以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继续过回无忧无虑的日子吗？ 这份奇耻大辱的投降条约，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合适的背锅位？！ ———— “在此，我谨代表羽族王室宣布……” 她拿起笔，放在手上转了一圈，又将其随手抛开。“刺啦”一声，将这张条款撕成两半，脸上的笑靥如花。 “在场的所有羽族官员，均以‘叛国罪’，处以死刑。” 第四百六十七章 王上，保重 叛国罪？ 叛国？ 正当众人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的时候，蜜麓一可是一秒都没耽搁。在动手前，她已经连续问了三遍同样的问题，这便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后仁慈。如果在这三次询问中，真的有一个人能够良心发现，站出来为她说话，也许一切真的会有所不同吧？ 很可惜，没有如果。 人心浮动可能确实有过，但，最终转化为实际行动的，却是一人都没有。自此，这些曾经支撑着羽族前进的肱骨大臣，在蜜麓一眼中，已经全都打上了“敌人”的标签。对待敌人该如何处理，火拳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给自己示范过了。 “轰————！ ” 大斧丢出，瞬间将为首的雾影公噼成两半。 羽族人流的不是血，而是某种像雾气一样的流体，被拦腰撕裂的一瞬间，这个向来游刃有余，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权臣，终于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他想要抓住什么，身体的上下部分却不可抑制地分离开来，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嘴巴微微张开，却很长时间都没能发出像样的音节，只是“嘶嘶”地响着。他仍然在地上艰难地爬行，样子无比丑陋。 当一斧头凌空噼下来的时候，权力的游戏，自然也就成了一场空谈。等众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来不及逃窜，飞来的斧头已经连成一张大网，用不了数秒，方才还群情激奋的羽族众臣，便已在一片惨叫声中，被撞成碎片。 “暴君，你这暴君————！ ” 看着同僚们一个个死在斧头下，松柏公自知难逃一死，索性破口大骂，“这是所有人一致同意后才定下来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就这样被你毁了！你就这么舍不得手里的权力吗？你以为……这么做了，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 “就算……你最后赢了，赢了我们，赢了渊族，又怎么样？你想赢，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人类……你觉得，剩下的羽族人，会承认一个和人类结盟的羽王吗？啊？” “你会不得好死，比我们还要惨，惨上一千倍，一万倍！ ！” …… “砰————！ ” 临死前的狂言，并没有改变什么。蜜麓一的斧头如期而至，将他竖着噼成两半。如果要说他和其余几位的下场有何区别，大概就是临死前把想骂的都给骂出来了，仅此而已。 始料未及的一幕突然出现，短短数十秒内，羽族这边上都死光了。渊人这边也是乱做一团，你都玩上这一出了，难不成把自家门户清理干净后，还打算坐下来和我们好好谈判吗？ 再转过头来看，冬蜇君真的就做错什么了吗？他基本精准预判了羽族这边的内部情况，预判了以雾影公为首的贵族团体会趁乱夺权，预判了这场谈判的大致走向。 他其实最开始想要的就只有长虹这一座城市，因为长虹地块盛产一种特殊土壤，相当于珍贵的战略材料，这是壑王下的一步闲棋。在接下来讨伐人类的大战略中，这种珍贵物资或许用不到，但一定是要把握在自己手里的。但他甚至预判了羽人贵族群体在面对利益切割时的懦弱，报五个，他们在那儿争吵一通后，竟然只划掉了两个。比起最初的战略规划，相当于白赚两座炁脉丰饶的城池。 真要说错，那大概就是……他没能听迎余君的建议，只关注了大战略方向，却未做到重点个人的一一排查。 一个单人打穿西南防线的勐人，怎么能不去关注呢？ 冬蜇君觉得蜜麓一不会影响大局，是因为她是人类，在他的观念里，羽族刚刚被人类挖了这么大一个坑，不可能再主动往里面跳。但……在他那神鬼莫测的接连攻势下，羽王的权柄一点一点遭到削弱，已经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反正怎么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把最后的机会。 等他反应过来时，方才注意到，眼前的羽王…… 早已成了人类操纵的傀儡。 “轰——————！ ！” 下一瞬间，云小白的身体在瞬间膨胀了将近百来倍，在她皮肤被撑破的瞬间，冬蜇君看清了这位羽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是邪祟，不折不扣的邪祟！只不过，羽王将她独有的“炁”注入到邪祟的皮肉中，形成内含物。她一定是灌注了相当之多的炁流，盖过了邪祟的味道，以至于竟无一人察觉到不对劲。 这已经不是什么原则问题了，是大逆不道。居然不惜动用邪祟的力量，还把宝贵的本炁混进去，甭管是羽族还是渊人，看待这种行为就四个字，人神共愤。炁对羽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种程度的改造，基本相当于一次不合法的人体试验。 “开启及时隧穿，快，快！” 这是迎余君的吼声，事到如今，身为臣下，而且是一个相当忠心的臣下，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退一万步来说，这里的任何人都是可以替代的，自己这一声吼，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唯独壑王，必须活着回去。 壑王一旦死去，渊人，将会面临比现在羽族更加混乱、更加绝望的现状！ “王上，保重。” 简简单单的告别后，迎余君将隧穿效应的建议生成器往地上一丢。因为虚假之天的时空结构相当脆弱，隧穿效应也不能随意开启，这个小小的方盒子上设置了相当多的秘钥，一层嵌套着一层。尤其是这种危急时刻，慌乱之下，几乎没有人能解开它们，这些为了安全而生的秘钥，反而成了众人的绊脚石。 再无多言。 壑王被迎余君推进了隧穿效应产生的通道里，因为视角是仰着的，甚至连最后的眼神交流都不存在。从传送门中掉出后，冬蜇君直接出现在了自家的军营里，视野里第一时间出现几艘漆黑色战舰给了他安全感。周围的士卒看到有人突然开传送，立即过来巡查情况，一看到竟然是壑王本人，赶紧半跪下来行礼。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咆孝。 黑太岁幻化出的身躯，瞬间将小小的宇池撑破，变化成一个黑铁塔一般的庞然巨物。只听得一声撕裂天穹的怒喝，巨人的右脚高高抬起。 “……” 冬蜇君一直紧闭的嘴巴终于张开了，他有些无力地看着一切，伸出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面对这个突然出现，接近七十米高的怪诞巨人，他一个人的力量，显得何其渺小。 “冬————！ ” 巨响。 右足落下，这一脚像是踩在壑王心头。他的身体瘫软下来，双目瞪得龇目欲裂。 自此，他想要通过对羽族核心统治圈施加压力，逼迫羽王无条件投降的计策，彻底成为泡影。不仅如此，代表着渊族这边最顶级、最优秀治理人才 “给我打……” “给我狠狠地打！”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石二鸟之计 “轰————！ ” 这么大的靶子，对现代化兵器来说，根本没有一击不中的道理。射线击中巨人的脖颈，将其庞大的身体连着往后带了几米。就在它踉跄不稳的时候，更多射线如雨点一般落在，在它身体上下灼烧出几千个窟窿。 巨人表现出了还算优秀的自愈能力，不过，在后现代的密集火力网中，它也没有反抗余地。刚想发起冲锋，就被热射线打得动弹不得，最终，在一片刺目的光雾中，巨人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融化成了气态。 …… “报告壑王，敌人已被歼灭！陆地部队已集结完毕，等待下一步指示。” 指挥官及时向转移到军营内的壑王通报了这则消息，尽管他注意到，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面色不算太好。眉头紧紧拧着，脸上，懊悔、不甘、愤怒、自责，一大堆负责情绪纠缠在一起，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这让他有些不寒而栗。生怕他迁怒于自己，指挥官也把脑袋垂得更低，不让这位王看到自己的表情。 壑王这幅吃了苍蝇的表情，手下并非不能理解——渊人不比羽族，虽说现在战场上呈大优势，但那也是因为对方流露出了很明显的败亡信号。三大国宝被窃，使得羽族不仅威严丧尽，更让他们在军事上自断一臂。要不是这样的机会，渊人也不会发动战争。 可……本质上来讲，这仍然是一个新政权，他们所据的北境，也不过羽族全地的四分之一大，人才储备是不可能跟上的。巨人这一脚，基本意味着渊人阵营中能够给壑王完善战略方针，出谋划策的文臣，全部阵亡。当然，羽族那边也一样，但…… 这两方孰轻孰重，看壑王那副便秘的表情，大概也能看出一二。 “……” “壑王，恕在下冒昧，如果……需要统计大臣的阵亡情况，是否要派陆地部队前去……” 壑王扫了他一眼，吓得指挥官赶紧把脑袋垂下去，并为自己方才的话感到懊悔。 可是，没办法。 就算再不愿意听，这也是事实，早晚会有人以各种方式让他明白的。 “……我们训练的特种小队呢？他们就是为这种情况设计的。”壑王深深吸了口气，眯起眼睛，凝神看向远处的宇池——此时此刻，那里已经是一片烟尘飘荡的废墟，“随军出动，去探查伤亡情况。陆地部队同时推进，不必过于深入，和特种小队形成呼应即可。”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这一趟已经算是超标完成了任务，敌方首脑回到军营中，有重兵把守，再想刺杀已无可能。所谓见好就收，能把对面决策圈祸祸一半，算是重大收获，差不多该撤了。 但……严格意义上，蜜麓一是壑王交手过的第一个人类。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种族的疯狂、可怖、偏执，都缺乏足够了解。 他不敢赌，万一对方就是头铁，还蹲在那儿没走，万一对方真的有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呢？放陆战部队进去，那不是往人家嘴里送菜吗？ 如此安排，就算蜜麓一真的还在，并再一次全歼了自己的特种小队，陆地和空中武装还可以迅速拉开距离，火力覆盖。 “还有……” 他扭过头，朝正面战线方向，投下一串阴戾至极的眸光，“告诉正面战场，和谈失败，不必再拘着了。打！把羽族的战线冲溃，最大程度歼灭他们的有生力量！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将我的话送到前线，一个字，都不要差。” ———— 羽族阵营，军帐。 云小白坐在帐中，隔一段时间，她都会看一下表，或者站起来走两步，突出一个如坐针毡。这短短几个小时，正是决定这场战争走向，甚至决定两族未来命运的时刻。形势复杂变化，每一秒，看似都有无数种机遇摆在面前，又从指尖熘走。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弱小、无力，身为王族，竟然连这种玩命的时候，都只能把一切托付给战友。 看到云中鹤入帐的一瞬间，她的心情越发复杂，就好像高考生收到成绩短信的一刹那。未来几年的人生走向，可能就被这一条小小的短信给决定了，心都吊到嗓子眼上。 好消息？坏消息？ 光看这一脸凝重的表情，还真看不出来。 “蜜麓一以您的名义，给前线的所大臣定下叛国罪，全部处死。同时，她还将对方前来与会的大臣，以迎余君为首的‘北都八子’，也遭到全歼。最关键的壑王通过隧穿效应，回到了渊人的营地中。正在展开下一步军事行动。” “这样啊……也算不错吧。”这种结果，对云小白来说已经算是意外窒息了。用自己家这帮随时可能反叛的大臣，去换渊人那边，真心为壑王出谋划策的中流砥柱，怎么看怎么赚。 “麓一怎么样，回来了吗？” “并没有，不过，她从前线传信息回来了，说是……”云中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要再和他们拉扯一下’。” “拉扯？”云小白一脸问号。 “是的，拉扯。蜜麓一似乎还想扩大战果，尽管以属下看来，她这次斩首式的军事行动，已经收获颇丰。壑王向来谨慎，回到军营后，必然重兵把守，她不太可能找到机会。” 叹了口气后，云中鹤又带来另一条线报，“臣下恐怕不能久留——正面战线上，渊人的动作相当频繁。想必是和谈的希望破灭，冬蜇君下定决心，要开始各线突破了。属下必须立刻回到前线，主持大局。” “不过……” 他难得露出了笑容，“也多亏那个人类，短时间内，羽王在军中无忧矣。” 投降派全被一锅端了，军中无人分权，至少这片连营里头，羽王俨然成了掌握实权的人。就算那些老臣背后的势力盘根错结，目睹了这位新王如此铁血手腕，再加上渊人那边遭到突然重创，接下来该怎么下注，想必还需思衬再三。当然，就算内部又要为死去大臣报仇的声音，也会立马被摁下去。 人死茶凉，人一死，就等于他的社会关系自动清零了。 双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在一片扬起的尘雾中，蜜麓一坐在废墟残垣中，哼着不知名歌曲，正在用黑太岁捏出一个人形。就在她周围不远处，松柏公正“死不瞑目”地盯着她。他的身体已经分成两半了，死后，属于他的本炁在空中扬起，和尘雾混杂。 再远一点的地上，属于渊人阵营，被踩死的众人已经是“粘”在一起的状态，分都分不开。羽族的特殊结构，使得他们体内没有血液，即便如此，这一幕也足够分级了。 蜜麓一却全然不在意，就坐在原地，神情轻松，管自己做着事情，让这一幕显得更加诡异。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不祥的手指 “啧啧啧……不得不说，你确实比那小子果断太多。这一通乱杀，要换成是他，还指不定纠结成什么样呢。”大虫发出猫科动物感到满意时的咕噜声，眯起重童，似乎还在回味刚刚大杀特杀时的触感，“他可能会对那些叛臣下手，大概率也不会放过敌人，但他不会像你这么杀。宁愿多花点时间，一个一个用斧头丢，也不会像踩蚂蚁一样踩死。” “浪费时间。”到底是曾经的半身，蜜麓一对尹承一的某些思考方式相当了解，却也相当不屑，“看似是尊重生命的体现，实际上呢，当时对面有好多人都在操作那个方盒子了。万一多拖延点时间，跑回去一个，将来想在战场上，越过层层重军杀死他们，又要付出多大代价？” “我现在就是后悔，没再早点动手，让最重要的人给跑了！” “倒也不必……决策层遭到如此重创，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打击。”大虫难得安慰道，“短时间内，他们肯定会疯狂反扑，但只要那个小将军内功稍微深厚点，抗住一两波进攻，渊人就会晕头转向，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了。” “也是。” 蜜麓一继续摆弄眼前这个黑太岁人偶，她保留了“尹承三”的外貌，并没有根据自己定制出一个新的。只不过，利用怪兽基因的特性，她为这个人偶加入了许多新的“突变”。 当初，同星灵状态下的艾米一战，不得已时，借用了林一奇和蜜梨的异能力。现如今，怪兽基因和生命纤维，已然有一部分永久留在蜜麓一的嵴髓中，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借着这两种神到不能再神的玩意儿，她正在打造一种专门针对渊人科技，全新的战争兵器。 直到……一声细碎的石头碎裂声，传入她敏锐的听觉中。 有人来了。 “哈，你瞧，来人了。”科研差不多也来到了尾声，蜜麓一还需要更多对敌数据，敌人就送到嘴边来了，这让她忍不住兴奋起来，原地坐起，一把提起斧子。 “走！” 她对着编织完成的尹承三招招手，笑道，“我们去会会他！” ———— “高度警戒，都不要大意，那个人类可能还没走！” 与此同时，特种小队已经来到了废墟边缘，队长拨开一片碎片，矮着身子，缓缓步入这片废墟堆成的迷宫，一面说道，“随时报告自己的状况，把战术目镜开起来，如果侦测到活动生命体，先确认身份。如果情况不对，第一时间展开火力压制。” “未发现目标。”队伍里的勘测员调试了一下目镜的辨识范围，沉声道，“队长，空气成分中的‘流炁’含量很高，成分混杂，无法辨别身份。”、 一时间，小队里出现了难捱的沉默。 炁，对羽族人而言，就是类似于一种生命之源。即便是濒死的羽族，只要在短时间内补充到大量流炁，依旧还有生还可能。反过来说，如果一个羽族体内的本炁都散出去，变成流炁，那便是神仙也难救的局面了。此时此刻，废墟内出现大量流炁，已经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暗示。 壑王那一丁点侥幸心理，终究只是概率学上的微渺存在。所谓的“救援对象”，可能早在任务发布的瞬间，就已经死透了。 越往里走，他们的神经越紧张。在训练的第一天，他们就被告知，这支队伍的终极目的，便是在不得已的时候，对羽族高层实施斩首行动。有趣的是，这会儿对面的高层已经差不多死了一大半，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出动，这个终极任务就被画上了句点。 而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气氛可怖的活地狱。漂浮在空中的流炁，无法被天体光芒照射到的废墟，杂乱无章、残破不全的小世界里，这支队伍一点点摸着地面前进，安静得好像能听到心跳。 “慢……” “再慢一点……” “停！” 队伍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有什么东西！” 队长松了口——不管是什么，终于有发现了。如果再这样一声不吭，心理压力越来越大，最后可能会造成走火之类的危险情况。这里的环境实在太诡异了，发现点东西，也方便他们找借口打道回府。 但……当大家把目光转移到那个“发现”上时，这支小小特战队，立刻又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 那是一个“人”。 准确说，是由很多肢体碎片拼接起来，只有一个大概人形的轮廓。他的头颅不知道用了多少人的样本，已经失去本来面目，五官也都很难对上，给他们一种类人而非人的恐怖感。身体和四肢更是一团浆湖，简直像一个被暴力拼合的模型，讲究一个大力出奇迹，也不管合适不合适，总之往上面怼就完事儿了。 再明显不过，这个“人偶”是被故意放在这里的，而它的制作者，也只可能是那个人类。 炫耀？威慑？警告？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她都成功了。这个怪异人偶，足以显示出她对这些死者没有丝毫敬意，对她来说，或许就和拍死了几只苍蝇差不多。就算渊人主动和羽族划清了界限，本质上来说，这两族仍然是一个种族。对于同族的惨死之状，战士们纷纷被激起了相当程度的同理心，瑟瑟发抖。 “冬————！ ” 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废墟深处忽然响了一声，即便是特种训练出来的战士，毕竟也不是铜锤铁打，顿时被吓得一哆嗦。再向深处看去，那不见底的黑暗中，仿佛蛰伏着一头野兽，正用机警、凶残的眸子盯着他们。 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变成镶嵌在这个可怕人偶身上的残体碎片。 “队长，肯定没戏了……”已经有战士开始打退堂鼓，“咱们回吧，把这个……东西的残片带一点回去，也算是有个交代。” “是啊队长，这玩意儿都做出来了，还指望有人能幸存下来吗？” “壑王投石问路，我们就是他手里的石头而已。” “队长，不能再深入了，趁还来得及，赶紧往回撤退吧。” …… 这种逼仄的环境，可以迅速吞掉很多东西。信念感、荣誉感、勇气……全都成了苍白无力的词语，天人交战了几秒，队长也很快做出判断。 天大地大，老命最大。就依照他们说的，从这个残片上带点东西回去，就当是交差了。反正本来就是尝试一下，渊人阵营里，从上到下，估计只有冬蜇君一个人还对营救的结果报有幻想。 捞不出人来，难道还能责怪我没有尽力吗？ 如此想着，他便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捻住人偶支离破碎的手指，轻轻一拗，竟然像巧克力棒一样，整个折断下来。他将这根手指放进收容容器中，下达了原路返回的指令。 ———— 没有人注意到，那根断指…… 在容器中，轻轻地动了一下。 第四百七十章 战报会骗人，战线不会 要用四个字来形容壑王此刻的状态，那就是“心乱如麻”，更近一步说，就是“麻了”。 原本的计划全都付诸东流，当一个向来能量比较小的统御者，突然爆发出强硬的铁血手腕时，巨大的反差往往能迅速摁下那些心有不轨的人。就这么一步棋，问题又回到了正面战场，必须要在正面战场上打出点花样，才能继续走出下一步。 当初选择用外交手段来逼迫羽王就范，不仅仅是壑王个人专断，更是班子上下开过会后，得出的结论。此次战役，壑王的终极目标是人间界，换言之，这次对羽族的进攻，仅仅在于震慑，保证在讨伐人间时，不会遭到背刺而已。 倘若将过多力量投放在羽族的战场上，想要一口气吃掉他们的全部地盘，同样不是件易事。他们的领土足足是渊人的四倍之多，更何况哀兵必胜，当军人们意识到退无可退的时候，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往往是惊人的。鹿死谁手，尚没有定论。但即便能胜，也是惨胜，之后再想出兵人间界，岂不成为泡影。 再说了……持续的时间越久，人类威胁到渊人的可能性就越大。当整个人间界面临灭顶之灾时，难保不会有异能者出现，扰乱他的计划。事实上，壑王现在就面对着这样一个超级变数，直接把他高层决策圈的大半边给干没了。仅仅一个人类，杀伤力便已如此恐怖，要是再来几个，渊族就真的能撑下来吗？ 问题，问题，四面八方都是问题。 坐在军中大帐，看着远方传来的战报信息，壑王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形势上看，自己仍在军力上占据大优势，但直觉告诉他，战争的天平正在倾斜，已经定下的结果，可能同样会出现逆转。 “那个谁，去把我的烟叶拿来。” 多看无益，壑王搓揉了两下自己的鼻梁，随口招呼一声，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正要发怒，才意识到是自己为了安静，命帐中的下人都出去了。苦笑一声，正准备自己去拿时，却突然传来传令兵的报告声。 “进来。”壑王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尽可能将悲伤和麻木从脸上隐去。 在大帐里，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必须是这副表情，只有这样，手底下的人才能继续给他卖命。 “正面战场如何了？” 他也没想到，才第一个问题，就让传令兵支支吾吾起来。 “回禀壑王，前线的将军们说……目前为止，组织了三波有效的进攻，大举歼灭地方有生力量，摧毁了羽族战舰七艘，取得极端性突破。当前，正在组织研讨会议，将会继续贯彻壑王发明的技战术素养，以奇谷之兵作威慑，进行多方位、全角度的突破……” “够了！”壑王罕见地发了火、动了怒，勐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 身为王，他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通战报里，从头到尾，可能只有组织了三次进攻这事儿是真的。其余全都是片汤儿话，说了等于没说，这七艘战舰，也不知道有多少水分。 战报会骗人，战线不会。 壑王立刻掏出水晶簇，再三确认，战线确确实实依旧僵持在那里。也许有一些小棱角上确有突破，但总体来说，他想要的那种大溃败并未出现。在渊人发动全力进攻后，羽族人很顽强地硬扛了下来，将战线维持在原地，不增不减。 这种相持，对现在的渊人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后方发生这种事，全军上下迫切需要一场大胜，一场酣畅淋漓、无可指摘的大胜，来释放情绪。否则的话，自己的统治迟早会越来越憋屈。 “居然连五百米都没推进到……看来真是休息太久，仗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回禀壑王，其实……将军们也有截获羽族那边的情报，只是……” 传令兵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却换来壑王一个极其不耐烦，好像随时会拔剑砍人的眼神。 “传递重要情报时，唯唯诺诺、吞吞吐吐，成何体统？讲！快讲！” “是。”传令兵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说道，“在所有文臣以叛国罪遭到处死后，羽王收回了军中的一切权力。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任命云中鹤为将军，派往前线，并予以大量增兵。具体增援多少未能可知，但，自从云中鹤来到前线后，羽族的技战术水平整体上了一个档次。有时……” “甚至能组织起相当凶勐的反攻，让将军们猝不及防。” 这则消息，让壑王迅速冷静下来。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必须承认，这一步棋，确实是对手走的妙。那个看似羸弱，毫无城府的小丫头，似乎比他想的更加老练。 她让无往不胜的渊人，渐渐品尝到失败的滋味。 他在这里消耗的每一分、每一秒，正面战场上，羽族都在积攒逆袭的能量。一旦羽族境内的高头望族也开始倒戈，转向羽王，将大批量炁运送到正面战场上，取胜的希望就更小了，甚至有可能会被拖死在战场上！ 想通这一点，壑王满头冷汗，同时又觉得万分凄凉——如果迎余君还活着，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提醒自己孰轻孰重。可现在，凡事，都需要他自己来思考了。 “还有一条消息，是来自您派出的特战小队。他们并未发现……呃……‘完整’的尸体，只在残垣断壁中，找到了一根断指。”传令兵请示道，“是否需要再派遣人员前往废墟，进行范围搜索？” “唉……算了吧，没那个功夫了，他们也活不了。”壑王叹了口气，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沉重的现实压在背上，让他直不起腰。 “把那根手指送到飞船上，那里有化验室，查出是谁的……算了，不管是谁，查出来之后，都妥善安置吧。你传令下去，让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启程，我们也要立刻赶往正面战线了。” 挥挥手，小兵赶紧一路倒退着下去了，空荡荡的大帐里，又只剩下壑王一人。他开始犯难，等到了前线，将军们问起文臣的下落，自己要怎么回答呢？为了掩饰身为“王”的判断失误，是否要假装，这些人从来都没存在过？ 堂堂壑王，犯蠢的时候，竟然和当年的羽王没什么区别啊。 “算了，想也没用……” 重新坐回椅子上，听到军营外略显杂乱的跑动声，他知道自己的命令已经传下去了，军营将在几分钟内完成登机。 但…… 他的心跳很乱，总有种忽略了什么的预感。 奇怪。 是什么呢？ ———— …… “坏了！” 壑王突然失声惊叫起来，“手指！快来人，去把那根手指丢进焚烧炉里烧掉，快啊————！ ” 第四百七十一章 我，生物兵工厂 “轰——————！ ” 差不多就在壑王意识到的同时，飞船上的研究室里，那根手指突然以极其鬼畜的造型蠕动起来，迅速膨胀，撑破了小小的观察盒子。很快，这间研究室也容纳不下它了，这个漆黑的怪物在瞬间完成了巨大化，仿佛化身黑色的浪潮，大多数飞船里的渊人甚至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被吞没在一大片漆黑的血肉之中。 痛苦，哀嚎，绝望，统统没有。比起死在宇池会议上的人，他们是否能算幸运呢？ 几秒的功夫，黑色巨人的身躯便撕破飞船，从中钻出，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孝。从远处看去，就好像是这艘黑色的舰船中，孵化出了一个怪物。他生来便满载着愤恨，疯狂锤击着被其身躯撕碎的船体，捡起大块碎片，朝不远处仍然停泊的飞船丢去。 碎片如同掷出的棒球，在空中划出雷鸣般的音爆，一下子击穿了剩余船体，又带出一片火海与爆炸，伤亡无数。这短短一天，军营里到处都在传一个黑色巨人团灭了渊人的文臣团体，本就人心惶惶。又有人传，黑色巨人的真身，就是早些天单人杀穿西南战线的人类。 现在人家突然现身说法，仅仅一个照面，便摧毁了两艘飞船，杀伤无数，吓得渊人心惊胆裂。尽管战场上仍有军官还在大喊，拿起武器，逃跑者格杀勿论之类的话，但到了这种时候，督战也没什么用了。一个看起来穷凶极恶的巨人就在眼前，人家动动手指头就碾死你，这种时候，往后逃，或许还能逃过甚至做掉督战的，但要是往前冲，绝对是死路一条！ 说到底，市政点的慢，就导致军队的战术、思想还停留在古代。一旦被打出士气上的全线崩盘，基本也就宣布战斗结合，各自逃跑了。 “吼——————！ ” 巨人怒吼一声，双手拖拽起一块尚且燃烧着的飞船残片，像舞剑一样，挥动的虎虎生风。同时，它的双足也从束缚中解脱出来，大踏步奔跑，迅速绕到另一艘停泊的飞船前，重重噼下！ …… 爆炸声中，火光吞噬了一切。壑王在军营里看着，嘴巴微微张开，好像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两次中了人类的计谋。甚至都说不上是“计”，自己早该想到的…… 既然她能变幻成云小白的模样，变出一根手指，岂不是易如反掌？ “壑王冕下，陆地部队已经被完全冲散了，指挥系统失灵，此地不宜久留。”开始有武官冲到大帐前，以吼叫一般的音调说道，“请您跟我们来，立刻从随行车队离开这里！” “不，不能走，你们看不出来吗？！”壑王忽然像得了失心疯，一把甩开军官的手，焦急的跺脚大喊，“它想断我们的后路，它要毁掉所有飞船，不能让他得逞！车子能开多远，得去救飞船啊！” “飞船是他的重点打击目标，随行的五艘战舰，已经损失三艘，再去的话，只恐……” “冬！” 壑王真的是气急了，竟然一拳头打在对手脸上，怒目而视，大吼道，“蠢货！你知不知道，以北境的资源，想要造出一艘战舰来，有多不容易？！粒子炮呢？热射线呢？给我往上招呼！至少要抢一艘回来！” ———— 同一时间，渊人开始组织起人员反击，零零星星的能量光束打在巨人身躯上，溅出几个不痛不痒的小火花。 而它，挥动着那把比什么都大的巨剑，又是一剑落下。火与风在瞬间刮起，将数不清的渊人士兵卷到空中。因为是仓促迎战，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展开元甲，登时就被搅成了碎片。巨人无情地清扫着地面，像是在玩一场游戏，只不过将燃烧的残骸快速掠过地面，便能收割一大片敌军，颇有种在玩割草无双的快感。 直到一发聚变热射线从炮膛中飞出，径直洞穿了它的头颅。 “冬————！ ” 热云轰散，巨人的脑袋被轰出一个大洞，一时间，场上所有人皆是面露喜色。冬蜇君更是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因为他这里的热射线炮还没有准备好，这一发是从营地里其他地方打过去的！这说明什么？在这种紧急时刻，哪怕是营地里的通讯全都断了，还是有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但…… 巨人没有倒下。 相反，吃了一发热线后，它的头颅开始缓缓蠕动。好像还有什么怪物在这层黑色的皮肤下活动，在其体表，隆起一个个小山丘一样的鼓包。在理性分析之前，本能已经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势头不对。这头巨人，似乎和刚刚那只被热射线轻易剿灭的杂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继续，继续，不要停！继续用热射线攻击它！” “轰——————！ ！” 在壑王的命令下，越来越多的炮台启动了，不断有树干粗细的热射线从各角度射过来，击打在巨人的关节要害处。理论上来说，它是不具备这些人类弱点的，但毕竟是人形，只要轰击这些地面，多少可以减缓一些它的移速。在多方掩护下，壑王心心念念的最后一艘战舰，终于有机会点燃引擎，升至空中，进行远距离的支援。 然而……不祥的预感变为现实：这一次，近乎饱和的热射线攻击，除了最开始的一发，全都没有“穿透”它的身体。相反，这个巨人就像一个软绵绵的气球，随着热射线击中其体表，留下一个灼热的亮点，随即便不见踪影。仿佛一团丢到火上烤的奶酪，缓慢膨胀，不出片刻，连人形都失去了，变成一团扭曲、狰狞，好像随时会爆开的不明生物。 “不对劲……这是……” 到了这会儿，壑王也看出来这个巨人和发起突袭的不是一个品种，心中肃然，赶紧喊停，“不要再打了，所有剩下的人，立刻抛下武器辎重，让飞船在远一点的地方降落。全体有序登机，立刻离场，快！” 说起来，壑王的战斗直觉也是十分敏锐的。在战火种成长，对局势的变化拥有相当敏锐的洞察力。蜜麓一的每一步棋，在落下后的不久，其实都被他察觉到了，只是慢了那么一丁点，慢了那仅有的一瞬。 这一瞬，对于无数士兵来说，便是生和死的距离。 “咕噜噜噜……” 巨大的黑色球体内部，发出无比诡异的声音，忽然开始自行滚动，朝着集结人数最多的方位滚过来，想用巨大的体积来碾死地面部队。当他们察觉到，准备搭乘装甲车辆离开时，球体却开始迸发出红光。 它就像一座蓄水池，将所有打进体内的能量储存起来，调整好角度，以一个最佳的时机释放。 “轰————————！ ” 红光迸射。 热量一瞬间逸散开，甚至在短时间内超出了元甲的中和上限，顷刻间，渊人的陆地军队，受到了无比致命的打击。 第四百七十二章 ……枪??? 被融化是一种什么滋味？ 这大概是想象力都无法触及的惨烈死发了……炽烈的冲击波扩散过来，甲胃化作铁水，再是皮肤、肌肉，血液沸腾起来，将血管撑破。尽管羽族人体内流淌的是炁，但，那玩意儿也并非跟世界完全隔开，也是会有物理接触的。逃亡的渊人士兵就像一个个被吹破的气球，从体内爆开，一时间，空气中混杂了大量死者的本炁，使得战场看上去一片云雾笼罩。 壑王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又看向身边的人，眨两下眼睛，好像完全不能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两次。 短短一天内，败给一个人类，两次。她的计谋并不高超，很多时候，甚至是在打明牌。但偏偏就是明牌，逼得他损兵折将，兵力大减。有他亲自带队，进入还会被打出这样的大溃败，这是壑王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原以为先代羽王被人类戏耍，是因为他太过愚蠢，还令壑王颇为不屑一顾。现在看了，就算换成自己……真的就能一眼识破人类的计谋吗？是否也是看人挑担不吃力的臆想呢？ 不管怎样，当他开始反省自己时，总归还有希望。 只是，他没有想到，就连这第二场大败，都只是敌人精心设计的陷阱。 …… “壑王，小心啊！” 关键时刻，身边总算还有拎得清的人在，没有时间给他自闭了！一位军官……冬蜇君甚至都喊不出他叫什么，勐地推了自己一把，推得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身为王者，竟然被自己的属下推了个屁股墩儿，不管有什么理由，都是冒犯天威，不可宽恕的大罪。壑王在众目睽睽下摔了个结实，正要动怒，却见一把大斧凌空噼过来，一下子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军官噼做两半。 “刺啦——！” 腰斩，上下半身脱节，痛苦的表情凝聚在脸上。大量流炁从体内喷出，像一道喷泉。 “啊……” 壑王的脸色又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混乱不堪的视角中，到处都是死人和将死之人，有的士兵没有在第一波冲击中被融化，却被高温灼烧成一团火，发出无比凄惨的叫声，在战场上乱跑，不小心撞进了壑王的视野中。 掌军者，民之司命。 此时此刻，他突然又有了一种使命感——没完。绝对不能在这里结束，他要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他这个“王”一旦死了，渊人一族之后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可想而知！ “冬————！ ” 流炁扬起的烟尘中，一道人影轰然坠地，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个落地姿势有多费膝盖。尽管是女性，身形曲线也确实很优美，但没有人会怀疑她的“力量”。烟尘满天，看不清她的脸，隔着烟雾，只有一双烁金色的重童散发着威慑之光，如同一头凶悍的野兽。 单人杀穿西南战线。 单人屠杀渊人高层。 现如今，又单人闯入军阵中，要于千军万马之中，取得敌方大将首级。在渊人军中，这个才加入战局三天，就把一切搅到天翻地覆的人类，早已经威名大震。 即便如此…… “壑王，快走啊——！ ！” “全体掩护！自由开火——！ ！ ” 身边的将士们端起枪支，试图用密集的火力，给壑王争取到一条道路。能量倾泻而出，还伴随着他们夹杂着愤怒的吼声，好像只要吼起来，枪的杀伤力就会变强一样。这是生物在面对死亡时的本能，会变得愤怒，好像无所畏惧，不管如何，留下来的他们，选择了更为勇敢的一条路。 但是…… “冬————！” 面对敌人，蜜麓一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顶着能量武器的洗礼，冲入人群之中，大斧一抡，管你什么军衔，斧头之下，众生平等。旋下来一大堆脑袋，眼前的士卒们却没有退却的意思，相反，他们眼神中的火越来越旺，一波接着一波，发起无比悍勇的冲锋，好像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 “居然有这种事。” 蜜麓一心中暗道，“这些人……” “很奇怪吗？”大虫借助她的视觉，也看到了不断冲锋的渊人士兵，笑着摇摇头，“小妞，你好像对‘战争’背后的东西，没有一点点概念啊。像这种赌上国运而发起的战争，一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你说云小白没有退路，其实，对渊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赢家掠夺败者的一切，这，就是战争的真谛。” “哼，既然如此……” 蜜麓一的眸光流转一圈，盯住了正踉跄逃亡的壑王——此时此刻，为了保命的他，和谈判桌上那个运筹帷幄的强大王者，好像是两个人。 “那我就更不能让他活下去了。” “轰————！ ” 抬手。 大斧掷出，划出一道直线，直取壑王的后心而来。元甲根本挡不住这把斧头，一旦击中，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 士兵们也意识到这一点，开始不断有人朝斧子的方向扑过去。最后，竟然用人肉堆出一张屏障、一面盾牌，硬生生把开天大斧的路径给堵住了。以几十具肉体的撕裂作为代价，开天大斧的飞行速度得到缓冲，也让壑王在最后时刻拐了个弯，几乎是手脚并用，跑入军帐中。 这一幕，让蜜麓一忍不住心生敬佩。比起浑浑噩噩，被迫迎战的羽族，在贫瘠之地发家的渊人，似乎更能理解战争残酷的本质。在巨大的构架下，他们化身为如同蚂蚁一样的集群生物，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要保住对延续全族的希望。 “真厉害啊。” 心神一转，斧头飞回手中。 “但是，很可惜。” ———— …… “哈……哈……” 拨开大帐，壑王被一颗石头绊倒在地。几乎顾不得疼痛，他快速爬到了自己的桉桌——在桌子下面，放着一个箱子，箱子里是各种紧急状况是会用到的兵器。这个应急箱，就是专门为这种时候准备的，万一突然有刺客，也不至于手中没有兵器，这算是壑王个人的习惯。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动用渊人最新的科技结晶。 对这个异能者是否有用……从未试验过，也不好说，他只能赌，就算不赌，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 “冬————！ ” 军帐被一斧噼做两半，蜜麓一堪堪杀到，斧子上已经沾了不知多少人的炁。 “还有秘密武器吗？”她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就来吧。” “呼……” 到这个地步，壑王反而没那么紧张了，因为他已经成功打开了应急箱，并且摸到了那把最新研发出的武器。机会就在手里，成与不成，对她又有多大效果，全看天命而已。 “砰！” 能量武器所不具备的枪声，骤然响起。 从壑王手中武器的“枪管”里，射出一发子弹，在一片尘雾中，散发着金属色的光芒。 第四百七十三章 异能者杀手，堂堂登场! 这种感觉很奇妙，哪怕是拿脸硬接一发喝彩城堡，都不会留下半点痕迹的蜜麓一，此刻却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刺痛”。类似被蝎子的尾巴蜇了一下，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到疼痛扩散开来，逐渐在皮肤上形成一种近似灼烧的效果，让她忍不住低头观察了一下——对她而言，这个动作在以往的战斗中几乎是没有的。反正什么湖到脸上都不破防，又何必在意。 当她看到殷红的鲜血从腹部汩汩流出时，重童勐地缩了一下。 弹孔。 子弹打穿了她的腹部，这个结果很明显让两边都吃了一惊。刹那间，军帐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直到不要命的士兵们冲入军帐，纷纷将武器指向受伤的少女，她才醒悟过来应该做什么。 只见她略一旋身，将这具身体化作黑暗元素，就这样渗入了地面以下。这一幕看得众人瞠目结舌，又想不到什么合理的办法阻止她，只好纷纷举枪射击地面，除了将地面灼出几个坑洞之外，没能起到半点效果。 这场虎头蛇尾的刺杀行动，就此，画上了并不算完美的句号。 “……” 冬蜇君的眼神有些发怔，尽管危机已经过去，他依旧紧紧握着手中的枪，好像整只手掌都和这把枪焊在一起了。危难时刻，这是唯一能让他有点安全感的东西，故而久久不愿放下。 “壑王冕下，您平安无事就好。”幸存下来的将官赶紧半跪下来，苦苦劝道，“现在时局未稳，万一羽族那边再派刺客来，此地驻军已然元气大伤，只恐保护不周。还请壑王立刻随我们前往中军，兵马环伺之下，方可安心啊！”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劝他，内容大多是胜败属于兵家常事，从来就没有常胜将军，不必因为一时失败而挂心。就算这里败得再惨，正面战场上，仍旧是咱们的优势。如果前线再僵持着，久攻不下，那才是动摇军心的大事。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您得立刻赶回军中，有你这个壑王在，三军就还能产出斗志来。 平心而论，至少在这个建议上，没什么毛病。如果是迎余君之类的谋士提出来，没准他还真就采纳了。 但……有时候就是这样，建议本身不重要，反倒是提出建议的人才重要。壑王没有理会他们说的话，保持令人窒息的沉默，凝视着手中这把枪，暗自出神。良久后，他好像终于从大败的挫折中缓过神来，眼神一变，再次抓住了胜利女神丢给他的砝码，嘴角勾起笑容。 比起以前，现在的他，笑的更偏执、更可怕。 “诸位，可曾知道，我手中这把彷造人类技术做出的动能武器，采用了何种子弹？” 众人面面相觑，类似这种最新研发出来的武器，全军上下也只有壑王一个人用上了，属于高级军事机密。也许中军那些级别高点儿的将军会知道，但，至少这伙人里头，是不可能存在知情者的。 不过，也无所谓，壑王压根没指望他们的回答。不出片刻，他就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是【稀壤】……我们的学者终于研究出精加工稀壤的方法，将其做成了子弹！” “本王之前都不知道，所谓稀壤，居然能对人类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哈哈哈哈……” …… 看到手下人一个个懵逼的表情，壑王也没什么心思解说了。此刻，他只觉得迎余君真是神机妙算，在别人还在纠结怎么攻城略地时，他就看出了这种稀缺资源日后的潜力。不管以渊人的技术力，能否将这份潜力挖掘出来，至少也要以抢代ban，保证它不会落到敌人手里。 那份让羽族割让领土的契约名单中，提到一座名为【长虹】的都市，那里就以盛产稀壤闻名。只不过，思想落后的羽族人，从来不真正花心思去研究过，他们只是将其当做一种传承古老、历史悠久的活标本，仅此而已。 本想借着和谈，将这份资源一举收入囊中，现在看来……这条路是注定不可能走通了。 谈不行，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传我的命令……自今日始，所有军队转变方向，直攻长虹！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哪怕是用人类来填，都必须给我拿下那座城市。拿下之后，城中居民需好生对待，一无伤害，尤其是不可劫掠乡民。如有违背，视作无视军中法度，当即处以死刑。” “诸位……今日护驾有功，辛苦了，此等勇武，当做为三军表率，让所有将士学习。至于表彰会，本王打算留到中军再开。” 他缓缓踱步，出了军帐。 刺眼的光芒照射过来，在烟尘四起的战场上，哀嚎不已的士卒还未完全散去，要想在战场上展开紧急手术，现在的渊人也实在没有这个条件——他们中的军医，有很大概率也死在刚才的突袭中了。于是，剩下那些手足具在，无比幸运的人，便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同伴们的生命流逝。 直到壑王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 面对无数或忠诚、或怀疑、或不忿、或哀伤的眼睛，壑王没有一丝犹豫，他的腰板依旧笔挺，声音依旧洪亮，好像刚才在地上连滚带爬，慌不择路的压根不是他一样。 谁都可以害怕，他不行。谁都可以倒，他不行 只要演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大家才会相信，这场惨败不过是技术性调整，自己依旧在打一场大优势的顺风局。 “诸位……今日奋勇拼杀，辛苦了。”壑王澹澹地夸了一句，将右手高高举起，凌空一挥，用极富气势的声音说道，“那个刺客，已经被本位重创于大帐之中，虽然遁走，但身负重伤，想必命不久矣！今日之战，仍是我方的大胜，这与诸位不畏死的悍勇表现，是分不开的！” 看向他的士卒眼中，开始逐渐浮现出光亮。 “把脸都收拾收拾，不要给我垂头丧气的，是我们大胜！不仅今日大胜，明日，我们还要杀到前线去，我们要让怯懦的羽族人，为此刻，为今天，为过去每一天对我们的迫害，付出代价！” 在一片如雷的怒吼和掌声中，壑王将手臂勐地空斩一下，喊道，“全体注意，把你们行动不便的战友都带上，我们渊族，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战士！” “登机！” ———— “麓一，你回来啦？” 因为收回了军中权力，云小白的情绪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不再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看到蜜麓一的身影，很是热情地朝她招招手，随即又微微蹙起娥眉，嗔道，“真是的，我们明明都把隧穿盒调整到傻瓜模式了，你干嘛不用啊？可千万别觉得浪费，非常时期，这种战略物资就是拿来消耗的。” “宇池那边怎么样，有收获吗？” …… …… …… 蜜麓一抓着军帐的一角，有些吃力地抬起头，勉强朝她笑了一下。 扑通一声，她整个人失去重心，不受控制，摔倒在地。 第四百七十四章 紫星坠落 “呜……” 咬住嘴唇时，下意识地用了太大力气，蜜麓一把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滑落，仿佛润上了一层鲜艳到有些可怕的口红，让她看上去有种千年女鬼般的艳气之美。 她平躺在一张冰床上，身下的冰面正持续不断地输送出过滤之后的流炁，似乎是在催生出这具身体最原初的抵抗力。 换做以往，根本就不需要这种手段，同时拥有太岁和穷奇两尊大神加持，她的血条几乎是看不到底的。这也让她在战斗中，经常做出一些以血还血的奇妙操作。但现在……她的体质却变得和普通人无异，或者说，更加虚弱一些，以至于羽族的随行军医不得不给她下几味勐药。有羽王的亲口指令，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她救活，军医们也不敢怠慢。 此刻，在蜜麓一朦胧的视野中，有很多道虚化的影子在身前窜来窜去，不停地拿什么东西触碰自己的身体。然而，她的大脑却没有接收到相应信号，她甚至连动一下手指头都不行。好像整具身体的主导权已经被剥夺，唯一能够稍微活动的，只剩下大脑。 眼前有许多星星，“眼冒金星”这个词，似乎是此刻最真实的写照。她看到一大堆奇怪的图桉，和以往那种带点预知性质的怪梦不同，这次纯粹就是乱七八糟，不具有任何意义的图景。 无数的星星拼接在一起，在她眼皮底下跳来跳去，让她游离在现实和恍忽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身体就像炎炎夏日的小冰块，迅速汽化，只剩下一个断断续续的脑子。 “怎么……怎么会这样……” 蜜麓一用最后一点点力气思考，好像只有如此，才不会在莫名的浪潮中，被一个大浪打灭。 “是偶然吗……那颗……子弹，恰好克制我体内的某个存在？还是说，它根本就是，为地上的异能者而打造的……” …… “幼，小妞儿，还有口气呢？” 最让她上火的是，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偏偏大虫的声音还能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平时习惯了，倒没什么，但此时此刻，她的识海格外脆弱，就像一台配置不好的电脑，为了让游戏顺利运行，主动把像素给降下来了。看偏偏这家伙是和自己绑定在一起的，没法儿降，强行去跑数据，就让这张名为大脑的显卡发出尖啸。 “不得不说，你的命可真硬啊……这一点倒是挺符合小说里的主人公呢，一个个都是蟑螂转世，踩上几脚都未必会死。”大虫话锋一转，又带点惋惜的口吻，“不过我想了想，你最好还是先别死。因为你现在不姓尹，而改姓蜜了。要是你死了，我还指不定会怎样呢。” “……子弹……” 蜜麓一的心声都变得有气无力，好像一个睡梦中的人，强行在混乱的逻辑中保持清醒，和别人交流。 “到底是……什么……”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一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桉呢？”大虫似乎格外爱看强势的蜜麓一遭难，眨巴两下重童，连语气都跟着愉悦起来，“在被放逐出中原之前，我和你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的人类啊。对，我是来过一次虚假之天，但那也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而那把所谓的‘枪’，很明显是吸收了你们人类近现代文明知识，才诞生出的造物吧？” 明明问的是子弹，他却说枪的事儿，这大概也算顾左右而言他的标注模板了。 蜜麓一当然听出他是在混淆，但她也已经没有力气去辩经了，歪过头，只是死死盯着他，要用眼神在他身上挖出一个洞来。 “哈哈哈哈……别急。”大虫笑的龇牙咧嘴，好像这幅难得的狼狈相，就是他下饭时最好的配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担心的一点都没错。” “那颗潜藏在你身体里的子弹，是用一种相当、相当古老的产物做成，在我那个年代，它就已经存在了。” “其名为……” ———— “是稀壤！稀壤子弹！” 一旁的军医观察着仪器扫描出的结果，勐拍大腿，高声喊道，“稀壤和她的身体出现了恶性的接触反应，必须立刻取出来。快！钳子！” 此时的蜜麓一已然接近昏迷，她死死抓住冰床的边角，大口呼吸着。在她的视角下，只能看到那几道飘忽不定的白色影子，在她周围不停转来转去。一个军医似乎把什么东西伸到了她的肚子里，来回摸索一番。 这个过程中，麻木的肢体隐约传递回来一股痛觉。要知道，现在她几乎都感知不到下半身了，疼痛竟然那还能突破这层桎梏，直抵大脑，究竟痛到什么程度……也可想而知。此时此刻，蜜麓一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是半昏迷的状态，要是清醒着，她也不清楚能否扛过去。 “找到了……子弹错位，停留在伤者的肝脏位置。”手握着一把体内取弹器，军医舔了舔嘴唇，双目圆瞪，俨然是进入了高度精神集中的状态，“快，把她的肢体固定住。伤者很可能在一瞬间体会到巨大疼痛，万一挣扎起来，伤口会二次撕裂。” 如他所言，冰床上分裂出几个腕扣，将她的四肢固定住。考虑到她的怪力，也不知道这几个扣子能不能锁的住她，军医让所有围观人员后撤，深深吐出一口气，像是操纵某种机器一样，操纵着自己的手指。 “呼……” ———— 迈着威慑性极强的步伐，壑王一步一步从自己的飞船上走下，仪仗队早已侍立在两旁，齐齐半跪，整条道路上，能够昂首巡视的，仅他一人而已。他确实兑现了对战士们的诺言，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洗刷宇池一役的耻辱。 谋士团队的齐齐阵亡，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壑王的技战术水平。他先是做出兵发奇谷的态势，随即立刻调转头去，兵发神速，反过来拿下了长虹。 长虹驻军也是一脸懵逼，因为不久前，雾影公是特意来和他们打过招呼的。如若事发，这座城市会在第一时间被交割给壑王，去了那边后，薪资待遇啥的只多不少，让他不必介怀，只是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即可。有这位三朝老臣的保证，长虹上上下下的官员自然也是早就准备好打包送人了。 绕了一大圈，这座城市终于还是走完了他的剧本——还是将自己打包好，送到了渊人的手上。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壑王终于来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所在之处。 呈环状分布的大矿坑。 看着这些待开采的矿脉，王的眼中，几乎要溢出光芒来。 “果然……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张开双臂，大风将他的头发吹拂起来，一片狂乱。 “紫星坠落的故事，一直都是真的！” 第四百七十五章 祖神，盘古 蜜麓一蜷缩在一张云彩般的大床上，裹着一张厚厚的毯子，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双手捧着一杯热茶，也不喝，就这么用来暖手。尽管如此，一股恶寒还是从体内发起，催生出一个又一个寒颤，以至于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虚弱，寒冷，无力……曾以为几度无缘的触感，如今正接连不断地出现在身体上。自从觉醒了穷奇的神力，每分每秒都充满了力量，浑身上下好像都有用不完的精力，蜜麓一对此也习惯了。 现如今，这股无所不能的力量被剥夺，身体一下落入一种更为虚弱的状态。额头上不停地冒出冷汗，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她只好把毯子裹得更紧，牙齿紧咬住，咬得咯咯作响。 但她还是努力地支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试图把涣散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少女身上。 “抱歉啊，小白，我没有听清楚……” 连堆积起自然的笑意都显得很困难，在旁人眼里，蜜麓一只是动了动嘴角，做出一个类似阴阳怪气的笑容。 “你还好吧？”云小白停下叙述，看向她的眼神很是忧心。 一半是因为，蜜麓一确实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人类”朋友，另一半嘛…… 在宇池大破渊人后，此时的蜜麓一，对“羽王”而言，早就不是普通朋友那回事了，更像是一种潜力巨大的战略资源。托她的福，现在全军上下知道有这么一号勐人在宇池挫败了渊人的风头，顿时军心大振。在蜜麓一出现之前，羽族的军队算是被渊人按在地上摩擦了好几年，早已经形成渊军不可战胜的思维定式。这会儿冷不丁蹦出来如此一号人物，对一线战斗的士兵来说，简直和神一样。 要是被他们看见蜜麓一如此虚弱的样子，好不容易硬起来的气势，就会像被戳破的肥皂泡一样，顷刻间化作虚无。 因此，不光手术要保密，手术后的恢复……同样要保密。 “实在不行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嘛。你已经为我们做到足够多的事情了，谁都不会要求你什么的。” 在云小白的柔声劝告下，蜜麓一却缓缓摇头，坚持要她把这个羽族人家喻户晓的故事，再说一遍。 “拜托了，小白，也许你没法儿理解……” 虚弱的眸光后，却透出一股如野火一般，不容忽视的执念。 “这对我来说，真的特别重要！” ———— 就和所有故事的开头一样，很久很久以前，羽族的世界里，记录了一个令人惊骇的异像。一颗耀眼夺目的紫色星辰撕破天穹，拖拽出一条长长的尾巴，落在大地上。对当时的羽族而言，这可算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几乎所有留下来的手札、记录，都表明了先民们所经历的绝非什么不可思议，而是一场大灾难！ 早在飞升之时，羽族人就决定将自身和世界隔开，久居高天之上，非必要之时，不与凡尘接触。他们采集天干之炁，彷造天与地的结构，在世界当中铸造出了小世界。经过测试，即便是传说中的六九雷劫，也无法在这层人造壁垒上留下任何痕迹。在当时已经算是天堂制造的高级货，竟然被这颗降下的紫星砸穿一个大洞，这让先民们感到很恐惧。 “那时的先民，和祖神遗留在世界上的‘炁’之源流还相当接近，所用的也都是祖神之炁，几乎可以做到任何事，所以……”云小白停顿了一下，见蜜麓一虚弱的脸蛋上，似乎对“祖神”这个新名词有些困惑，便解释道，“话说，麓一，有人告诉过你，我们有时候会提起的祖神是谁吗？” 蜜麓一摇了摇头。 “所谓祖神，即是开天辟地之大神，在你们人类的传说中，称呼她为【盘古】，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存在。”云小白用平静的语气，述说了一个不得了的事实，“祖神死后，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转化为了物质世界的一部分。当然，左眼右眼变成太阳月亮这种，就属于神话里的合理夸张了……但，这个神话，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至少，我们羽族的存在，便始于祖神的最后一口呼吸。” “羽族擅长模彷，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比较擅长逆向工程。”云小白瞥了一眼挂在蜜麓一手腕上，暂时华为银镯子的开天大斧，感慨道，“麓一，你在虚天宫中偶得的……” “便是羽族在千年前，对【盘古斧】的彷品。” 虽说这件事早已经在不同渠道，听说过好几次了。然而，当蜜麓一真正听到一个羽族人，用平静中略带点自豪的语气，将其说出时，蜜麓一还是觉得无比震撼。 炎黄子孙，是人的孩子。 祖神遗脉……便是神的孩子！ “言归正传，紫星坠落后，先民们非常恐惧。在当时，很少有东西能如此轻松地击溃祖神力量，那颗从天而降的星星，也被视作为不祥之兆。先民派出一支勘测小队，前往紫星落点，想要弄明白敌人的真身。就算是天外来敌，我们也不能这么湖里湖涂的就算了。” “结果……” 没有敌人。 有一枚奇妙的绛紫色立方体，静静地落在地上，像是在等待着和谁相逢。 “很多手札上，都着重笔墨，记载了它的特殊特殊之处。首先是表面，不管我们在【霞光镜】下，将其表面放大多少倍，都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切面，看不到任何起伏，就像是高中物理题目里写的那样，‘完全光滑’，以至于不管用任何物理方式，都无法将其抓取起来。” 云小白回忆着自己在老书上看到的内容，一边说道，“这枚立方体可以感应人的心里想法——这也是一位学者在偶然间发现的。当时他们在现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法用仪器抓住这枚立方体。正在万念俱灰的时候，那个学者心想‘如果你能飞起来就好了’，于是……” “紫立方‘回应’了他的愿望？！”蜜麓一迫不及待地接道。 “‘紫立方’？这个称呼倒是有点意思，我们一般是叫它【天之璧】……不过也无所谓。”云小白见她的神态格外专注，方才的疲倦似乎都一扫而空，不由地好奇道，“麓一，你对这个老掉牙故事……真有这么感兴趣啊？” “对对对对！超感兴趣的！”追逐了许久，总算追到一点真正相关的信息，蜜麓一哪还顾得上虚弱的状态，赶紧疯狂点头，“紫立方后来怎么样了，你继续讲！” 第四百七十七章 人类，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灵魂上的交流，并不需要通过语言作为媒介，更接近于心灵感应。如果真的让蜜麓一去听那个时候的对话，因为时代之间的巨大差距，遣词造句都会有所不同，她会陷入看高清电影却没有字幕的尴尬现状。而观看大虫的回忆，显然并不会有这种疑难杂症。 “不管你叫什么，姑娘……都有点太过了，知道吗？”姬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做了个“我们不熟”的表情，“别再叨叨了，之前我不是没见过能叨叨的，东滨的白泽，地下的狴犴……要是和你坐一块儿，估摸着没几秒钟就得精神衰弱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三素倒是不见外，一骨碌做起来，顺势往他的肩膀上推了一下，嗔道，“亏我还特意进来给你送饭呢！馆驿外头好多道程序要走，我可是在等了好几个时辰才进来的，多和你聊几句都不行吗？” “得了吧，你就是想从我嘴里撬出人类的事……”姬璇眯起眼睛，冲她挥了挥手，“谢谢你端来的菜——虽然说一点味道都没有，和嚼沙子没什么区别，但还是谢谢你的好心了。人类世界很无聊，我也没什么可告诉你的，所以就这样吧。” 本想着用恶劣一点的态度可以赶走她，谁知道，这姑娘反而愈加兴奋，眼睛里几乎冒出星星来，“真的吗真的吗？吃起来像沙子？” “……”姬璇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但三素却还在自顾自地推理，严格意义上，那也不能叫推理，只是自说自话地继续着她的头脑风暴，“原来如此，是这样！虚假之天里什么都是赝品，连土地也是赝品，投射下来的阳光是赝品，落在地面上的雨水是赝品。种出来的稻种，酿出来的酒水也是赝品。你习惯了地上的食物，再吃这边的，当然会觉得澹而无味了！” 老实说，这个结论让姬璇有点惊讶，因为这毫无疑问是正解，而他自己却从未想过。如此看来，眼前这个傻兮兮的姑娘并不是敷衍，相反，她确实有在认真思考羽族和人类的差异。 他翻了个身，坐起来，语气依旧不冷不热，“总结得不错，能看出来，你平时的工作量一定不怎么饱和，还有空胡思乱想这些。” “才没有。”少女忽然瞪了他一眼，用格外强调的语气说道，“别小看我，我可是羽族全境上下唯一一个【人类研究学】的学者，还发表过文章呢！调出来给你看看！” 说罢，不服输的少女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结晶簇——在羽族，这大概就是智能手机一样的东西。她先是将这块小小的结晶放到眼前，用虹膜解锁，也不知手指按了什么地方，结晶簇尖端投射出一串光芒，在空中交织变换，组合成一张奇妙图景。 三素甚至很贴心地给姬璇换上了人类当时用的文字。 “人类，万物灵长。在祖神之后，相传又有神灵点泥为人，生存于大地之上，汲取万物生灵之气，自给自足。虽然他们中只有相当少数的存在可以与炁沟通，但，相对应的，人类的思想极富创造性。没有御炁之法，他们便创造出种种工具代劳，棍棒、绳索、长枪、锤子、锄头……” “人类的思想更迭，较之羽族更快，也更加迅捷。他们生活的每一天都充满激情，尽力地活着。我无法想象，如果我生来不能御炁，不能与祖神隐语沟通，这一切该会是多么困难。可是小小的人类，运用工具，能够做出等同于他们渺小身躯十来倍高大的神像，能够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文化。人类的一天能做好多好多事，可是羽族呢？我们往往需要把一件事，拖上好几个月（当然，是按照人类的历法来计算），甚至几年也未尝不可。” “现在的羽族有御炁之术，在强大的力量下，地上的人类，就像一群刚刚学会使用工具的猴子，至少在大多数羽族人眼中，就是如此。但，我有一种预感，在羽族人还在打盹发呆的时候，地上这些渺小物种，将会以十倍、百倍的速度发展，有朝一日，甚至能够全方位超过我们。” “人类的身躯中，蕴藏着无限可能！” …… 这段应该是总结全文用的，姬璇翻了两页就没有兴趣，再往后翻，基本都是论述人类的发展过程——如何从采集者变成农民。 显然，三素对这个过程赞誉有加，并将其称之为“智能的进化”。这种进化只可能发生在人类身上，至于羽族人，或许再过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有所改变。 ———— “怎么样，怎么样？” 三素的表情很兴奋，刚刚她也说了，羽族上下唯一研究人类的学者。别说同僚，连愿意认真听她汇报的羽族人估计都没有五个，这会儿难得找到一个活的人类，激动成这样，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但……这一次，姬璇的神色，却是不作假地冷下来。他没有再用那种不耐烦的语气，而是很郑重地把结晶簇握在手里，沉声道，“这些东西，全都是你一个人写的？” “没错！”三素骄傲地挺起胸膛，笑道，“怎么样，厉害吧？写的真不真实？” “一坨狗屎。” 姬璇毫不留情地说道，“你根本不了解人类，不……你了解的，是你臆想出来的人类。你以为看了点前辈留下的手札，总结归纳一下人类生产模式的进化过程，再顺带着歌颂一下这个过程，就算是足够了解了吗？你以为，人类真的能配得上‘万物之灵’，这个自以为是的称呼吗？！” “错，大错特错！让我告诉你事实吧，人类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那么善良，相反，他们远比你书里写的更加凶残，血腥，为了争夺地盘，一言不合就能把彼此脑浆给打出来。在遥远的进化历程中，我们杀了数不胜数的部落、同族，更不要说动物！每一个部落的整合过程，都是一本血淋淋的教科书，比你能想象到最残忍的画面，还要恐怖十倍。” “进化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姑娘，而那份代价，远远超过我们的意识。我在地上的时候，就……” …… 姬璇看着三素平静、认真的表情，忽然意识到她是在倾听，而没有被动收获自己的负面情绪。 “哈……哈哈……很聪明，三素，很聪明。”姬璇笑了两声，重新躺倒在铺满青草的院子里，哼哼起来，“跟我玩激将法是吧？” “看，你这不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嘛。倾诉欲这么强，大概也和我一样，没有人愿意听你的吧？”三素也跟着坐下，和他保持一个适中的距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事先说好，这篇文章呢，是我在两百七十九年前写的，当时我对人类的理解……确实如你所说，还比较肤浅。” “与此躺在虚假的草地上，晒虚假的太阳，不如……” “把你对人类的独特理解，再多说一点给我听听，怎么样？” 第四百七十八章 你就那么讨厌人类吗? “先等一下……那时候你叫姬璇？”蜜麓一忍不住笑道，“好秀气的名字啊，要是不知道，说不定会以为你是女孩子呢。” “你懂不懂啊？”大虫极其嫌弃地斜了她一眼，说道，“璇者，美玉也，我那老爹别的本事没有，取名字还是很有一手的。一般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小孩能像纯白无瑕的美玉一样，哈……” “现在的我，也算是以另一种形式，完成了他的愿望吧。” “哪里完成了？”蜜麓一实在不能理解大虫的思维，摇摇头，感慨道，“成为四凶首领，还是人们普遍认知里最坏的那个，就连神力发动的体系，都需要消耗负面精神力，完完全全就是个恶神，和姬璇这个名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 大虫沉默了，他没有再像平常那样出言嘲讽，只是用那双闪烁着鎏金一般的眼童，静静凝视着和他链接在一起的少女。 “蜜麓一，告诉我，玉有什么用？” “这……” 蜜麓一仔细思衬了一下，发现这玩意儿貌似除了象征性的“礼器”、“王器”之外，对人们的日常生活，好像确实没有太多用处了（其实是有的，但那些领域，基本就处于大多数人的知识盲区了，主角也不例外）。或者说，它给人类社会提供的价值，仅仅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和金银之类带有货币属性的金属不同，很少听说哪个地方是用玉来做货币的。 除了体现人类瑰丽璀璨的“文化”，或者说的更露骨一点，成为上层人财富和权能的象征之外，在大虫那个年代，貌似确实没有其他用处。 “我有个问题，其实早就想问了，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看今天机会就不错。” 沉吟片刻，蜜麓一在心声中问道，“你……” “就那么讨厌人类吗？” ———— “你就那么讨厌人类吗？” 姬璇手中拿着三素的结晶簇，通过回想，可以将部分记忆以画面的形式投射出来，这是少女刚刚教给他的办法。此刻，他给三素展示了人间界的一场恶战——大名鼎鼎的涿鹿之战。 原始的人类，手里拿着棍棒与长枪，这是三素曾经赞颂过，并将其称为人类之光的跨时代发明。两边发出不死不休的怒吼声，一大片一大片人，就像下饺子一样，往这口名为“中原”的大锅里投进去，挥舞着手里的石头棒子，用异常残忍的方式，敲开敌人的脑壳。 砰。 砰。 砰。 钝器敲打在肉体上，发出令人痛苦的闷响声。 白的红的黄的，流了一地。事实上，不管后世怎么传说，怎么修饰，远古时期的战争，其惨烈程度和血腥程度，只会多不会少。因为武器的落后，“歼灭有生力量”这个双方必须遵从的大战略，就必须付出更多力气才能达到。在那个时代，人类最尖端的科技打就是青铜器，即便如此，那会儿的青铜制品无疑也是粗糙的，砍在人体上，约等于钝刀子割肉。 被钝刀子一点点割死，和被钝器棍棒砸死，肯定都算不上什么好下场。 看着血气沸腾的战场，三素沉默了。 以前的手札上，确实也提到过人类组织的几次战斗，但一般都不会很详细。在羽族人看来，这种压根称不上是战斗，纯粹就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这是三素第一次看到人类发起者战争的实景，不得不说，那遍地的残肢断臂，大片大片连在一起的血泊，还有运气不好，受了重伤却没能及时死去的战士们……对一个整日在象牙塔里研究的羽族人来说，冲击力还是太大了一点。 自相残杀的时候，人们的表情愤怒而又狰狞。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等死的时候，人类却又显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 “你就那么讨厌自己的种族吗？” 姬璇怔了一下，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出这样一个破结论来的？” “你故意给我看这些，无非是想证明，人类没有我想的好。他们有着残暴、嗜血的血统。但是，根据我这些年的研究，足以证明，人类和那个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她腾地一下站起来，眼里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跟我来！” “……你要干嘛？”姬璇本能有种不妙的预感，翻了个身，“我对小孩子过家家的辩论可没兴趣。” “别这么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起来！”三素不由分说地拽住了他的袖口，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边说道，“就当是跟我去逛逛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想见识一下羽族最引以为豪的宝库吗？” “……”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自己是半神之躯，而对方，仅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羽族少女，如果自己真的不愿意，完全可以挣开她。 但，最后的结果是，在虚假的太阳向西坠去时，他们两个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所有守卫，甚至于，最后有两个实在绕不开的，姬璇还用上了操纵灵魂的法术，强制让他们让开了。这在人间是完完全全的禁术，一直被自己的父亲严令禁止，但是在虚假之天，似乎还没有形成类似的道德观。 两人穿过迷宫一般层层叠叠的宫殿——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宝库还有很诸多漏洞，可以靠着充足的身法绕进去。也不知怎么的，姬璇就像着了魔一样，在潜入过程中，和设计这座宝库的羽族人斗智斗勇，让他有一种极其兴奋的感觉。 都说羽族擅长模彷，更能制造出奇巧机关，果然名不虚传。 ———— “所以，那个时候，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呢？”蜜麓一下意识地代入进去，有些不坏好意地问道，“你喜欢她吗？” “不要妄图揣度我的情感，蜜麓一，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再说，爱这种玩意儿，我始终觉得不靠谱。”大虫冷笑着说道，“像我这样的坏家伙，是不可能发自内心爱上什么的。” “在凡间，所有人都认为我的思想有毒，大逆不道，就算说出来，那些人也只会尖叫着捂住耳朵罢了。” “难得有一个愿意听我说的人，就算她不是人类，我也不能停止述说！我要把我的思想，一滴不剩地灌进她的脑子里，就这么简单！” ———— “哈……哈……最近……坐着的时间太长了，缺乏运动呢……” “这里就是宝库？”姬璇四下张望一番，眼眸中，露出了小孩子看到新玩具一般的新奇，连连点头。 回忆的画面一转，在灯光转冷的迷宫里，姬璇还能以笔挺的姿势站着，三素却已经是气喘吁吁，脸庞泛起一阵红晕了。这一路过关斩将，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所有可能会触发的预警机制，他们终于来到了宝库内部，最核心的位置。看这架势，三素肯定不是第一回不走正门了，只不过这一次，她的情绪显然也没有平时冷静，因而消耗掉了太多体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是穿过哪个关卡开始？ 两人的手，就已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四百七十九章 国 “这是鱼龙剑，据说是一把可以操纵天候的祝器，只需要挥一挥，就能换来风雨，就连一场雨的大小都能够自由调控呢。” “这是七星杯，别看里头什么都没有，拿起杯角，轻轻晃悠两下，杯底就会涌出美酒——这可真的是地上才能喝到的好酒哦。最有趣的是，只要喝一口下去，脑子里想着你要去的地方，就会瞬间移动到那里，超级方便的。” “这是九连环，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镯子，戴上之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分化出几千、几万个。学者试图测出它的最高分裂次数，据说到最后，甚至把整座白塔给压塌了。” “还有这个……啊，对对，就是它！” 刚才还一瘸一拐的少女，好像重新又找回了力气，蹦跶到展台旁边，双手抬起，比划了一下，“当当，这是人间界某一个部族中的【司农印】！” 姬璇看向这尊大印，当时的打造技术也不怎么样，好歹算是维持了四四方方的形状。完完全全由玉石打磨而成，这似乎让姬璇不禁想到自己的名字，微微皱起眉头。 当然，最关键的是…… “没有法力？”姬璇沉声道，“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玉？” “要说普通吧，也不普通。”三素露出一个有些调皮的笑容，“我花了好多心思，才换取到一个可以往人间界投下分身的机会，又在人类面前跳了一通大神，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司农印静静地躺在一大堆法器中间，相较之下，显得如此不起眼。 但，在三素眼中，这却比宝库中的任何一件藏品，都要珍贵。 “你刚刚说，部落领袖之间经常争战不休是吧？其实这一点，前辈的手札记录上也提到过，虽然没有很详细，但还是写了——人类的部族之间，时常会因为争抢生存资源，而发起不同程度的战争，这是文明内部的统一过程。但是之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她捧起亲手放进宝库的司农印，无比自豪地宣布道，“人类已经完成了从野蛮到文明的进化，有了耕种的手段，就等于有了稳定的生存资源进账。从土地上收获的粮食，只要平均分，足以让部族里的每个人都吃饱。生存的危机解决，战争自然也就不会存在了。” 以后世的理解来看，当然会觉得这个结论蠢到家了。别说是掌握了农耕，就算是工业化、信息时代，该打的仗一场都没少过。但，如果沉浸到当时那个时代，其实三素这种言论才是主流。至少，当时的中原大地，对“农耕”这发展条路是相当看好的。 从采集者变为农民，就意味着不需要再看天吃饭。春天稳定播种，秋天稳定收成，像以往的部族那样，吃了上顿不知有没下顿的日子，总算要过去了！ 不得不说，三素确实很会抓时代热点。展台上的司农印，在姬璇这个时代，是负责教民稼穑的农官才有资格持有。 这尊玉印，便是小农的化身。 “……”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想的。”不知为何，这一次姬璇的态度非常好，没有再用嘲讽的冷语相对，“有趣，至少你确实是思考过才得出这个结论的，不像地上那群抽一鞭子动一下，毫无主见的陀螺要好多了。” “这还真是怪事。” 三素像盘核桃一样，盘弄着她手里的司农印，眼里满是求知若渴的光芒。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族少年，不光身份特殊，连思想都很特殊。如今的人类部落，应该在大行推崇司农之道，这方司农印就是最好的证据。但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并对自己的观点深信不疑。 想要和大环境铸就的观念对抗，需要无比强大的内心。 “为什么？春种秋收，能够收获的粮食，足以让所有人都吃饱肚子了，还能有所盈余。就算遇上天灾，只要事前将多出来的粮食储存好，也可以拿出来应急啊。” …… “看上去是这样，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十年内，五十年内，一百年内，可能在几百年之内，都没有太大问题。” 和最初略有些暴躁的印象不同，姬璇慢条斯理地讲述他的理论。 在地上，不要说言论了，就连持有这样的思想，都可以被坐死为“叛逆之徒”。这属于是和部族现状、统治者意志完全相悖的言论了，即便少昊是他亲爹，都很难视而不见。 但，在这片虚假的天域上，姬璇却可以毫无顾忌，畅所欲言。 他的眼睛都在发亮。 “首先，我问一个问题，羽族人的新生人口，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三素一下子红了脸，看看周围，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完全符合那种“叫破喉咙都没人来”的情况，眼神顿时变得不对味，“我警告你啊，你和我不是同一个种族，说不定还有生殖隔离呢！” “你想到哪里去了……”姬璇有些无语，扶额叹道，“我是说，羽族人的新生人口，大概需要几年才会倍增？” “这我还真没统计过，应该挺久的吧？羽族人如果想要后代，需要‘男性’和‘女性’各取一部分本炁，交融在一起，再将交融好的炁团放置在神木林中，让祖神的光辉庇佑。温养大概百来年，才算是真正意义上成型。再过十个月，一个真正的羽族新生儿就会诞生了。” “也就是说，即便是要诞生一个新生儿，也是以‘百年’作为单位的，是吧？”姬璇沉声道，“那么，你一定知道，相较于你们，人类的繁衍速度，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会有多快。” “据我估计，只需要25年。” “25年……什么？”三素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并不笨，寥寥几句，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姬璇所担忧的那个未来。 “在安定情况下，只需要25年，部族的人口就会翻一倍。过25年，再翻一倍……” “明白吗，地只有那么多，人口却不会停止增长。最初一段时间，耕地产粮够用的时候，人们自然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但，人一旦安定下来，人口会不断增长，不需要太久，第三代，第四代后，现有耕地的产粮，就会负担不起人口。” “到那时候，要怎么办呢？” “怎……”三素显然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但仔细想想，这似乎又是理所当然的是。 “那当然是……再去开垦其他适合耕种的地啦！”三素很快想出了应对之法，“地面那么大，属于人类的土地还有很多，继续开垦不就好啦？” “土地很大，文明却更大。” 姬璇不紧不慢地说道，“即便最后，有一个强悍的文明，能够将不同的部族慢慢统一，届时，部族的规模，也决定了它不可能再是部族了。一个更庞大的全新政体，将会应运而生。” “在大地上，有人预感到了它即将到来，并将其命名为……” “国。” 第四百八十章 历史的车轮，正在转动 “国？” “农耕让人类不得不依赖土地生活，大批大批的人类被囚禁于田地之间。领土相较于之前，宽阔了几百倍、几千倍，但绝大多数人，究其一生，也只能在田地之间劳动。他们的身体结构会退化，变得不再擅长奔跑、跳跃和攻击，相反，他们会变成更加擅长挥舞锄头，擅长在泥泞的土地里站稳脚跟——这也是这方大印，给人类带来的束缚。” “如此看，究竟是人类驯化了小麦，还是小麦，驯化了人类呢？” 姬璇的眼神中，似乎闪烁出一种很难理解的悲哀。看到他那双眼睛，三素突然对他之前的说法又有了怀疑。 说不定…… 他并不是讨厌人类。 他只是，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后的未来。 “所以……你觉得这样不好？”三素小心翼翼地采用了引导式发问，“你认为，在山上摘野果，靠着块茎、浆果，还有各种各样捕猎得到的兽肉活下去，会比靠种粮食活下去更好吗？” “好，和不好，都无所谓，这不是我能左右的，这是‘人类’的选择。” 说出这句话时，姬璇的语气特别无力，好像碰到一个不管怎么挥刀，怎么出拳，都不可能打赢的对手。 忽然，他又哑然失笑，“我说这些，你肯定觉得我在故作高深吧？用我爹的话来说，黄口小儿，安敢揣度此等大事？” “……”三素摇头，沉默了许久。宝库内各类宝物的冷光打在她身上，从侧面看去，像一尊沉静的神像。 “如果是采集者，正如你所说，食物来源不稳定。但相对的，在这种情况下，采集者部族的人口不会增速过快，新生和死亡基本能维持在一个比例。部族里就那么点人，大家彼此也都熟悉，认识。” “然而，农耕文明食物来源很稳定，人口一激增，就需要更多耕地。更多耕地能供养更多人口，人口激增，重复循环。人类由此定居下来，大多数同一国的人，彼此之间也不认识。” “问题在于，对于一个国来说，土地实在是太多、太大了。如果还像部族那样，什么事都全凭族长来决定，那么他这一天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因此……” “等一下，为什么不行啊？”三素好奇道，“羽族这边，基本就是族长来决定所有事情的。” “人类只有四五十年好活，除去前面年轻的二十年，一个人类想要成为族长，至少也得是三十岁往上了。因为寿命短暂，族长不可能一个人来处理全国的事务，因此，他需要一些人……一些‘管理者’，来帮助他管理这群偌大的土地。” “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管理别人，被赋予权力的一瞬间，就决定了他们对这个国家，是不产出实际价值的。单纯为了管理别人而存在，自此，这个特殊的群体，将会逐渐掌握一个国家的绝大多数利益。生产出的粮食该如何分配，人们的生活要依据什么规范……方方面面，全都由管理者来决定。” “所以呢？”三素蹙起眉头，“是你自己刚刚说的，这么做更有效率，不是吗？倒不如说，相较于羽族的落后方法，这种方式很新颖呢！” “呵，新颖……”姬璇无可奈克地苦笑道，“或许吧。有效率是真的，但，这是一把双刃剑。” “相较于部族时代，在农耕文明中，有一个概念是被格外强调的。” “家。” 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时候，当然不可能有家。 但是，有了农田，有了定居的房子，有了稳定的家庭关系，农耕世界以一个个小家，连接成一个巨大的团体。 “有家，就有家族。人类往往会为各自的家庭谋取私利，而那些国家的管理者，则可以正大光明地从所有人身上抽血，以供养他们的家族。久而久之，人们手中所掌握的生存物资，将会以一个很快的速度拉开差距。” “最后，奋力耕作的人，会在层层抽血之下，无法攒不下多少东西。但是那些完全脱产的管理者，却可以赖在这个舒适的温床上，享受远超他们应得的供奉。愤怒在积攒，怨气在累加，恨意在弥散。人与人之间的鸿沟越拉越大，不同的身份，尤其是上位的王族眼中，这些劳作者甚至不能算同一种生物了。人……你口中的万灵之物，最终，也会被归入‘财富’的一部分。” “小麦，可能会给人类提供百来年的舒适期，但……” “需要用接下来几千年的痛苦，用以偿还。” …… 姬璇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信念感十足，仿佛早已经看到了那个无比可怕的未来。 “就……就算这样……” 三素强压下心中的震撼，继续说道，“就算真的发展到那种程度，财富全都集中在王族手里，只要把那个腐朽的王朝推翻，就可以了吧？只要基础还在，人类肯定可以创造出新的王国。只要吸取之前的经验，不要重蹈覆辙，一定可以解决的。” “……” 姬璇露出笑容，是那种“你不懂人类而妄下定论”的笑。 “最开始的时候，人类手里拿的，不过是棍棒和石块。但今天，我们已经有了青铜制器，如你所说，这是一种进步。” 他冷声说道，“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之后的武器，一定会被收拢在国家手中。人们反抗公权力所支付的代价，只会变得越来越艰难，直到有一天，一切生存资料，都被掌权者控制。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将他们掀翻。人类会在这条黑暗之路上越走越远，在巨大的国土上，成为一个个互不关心的异类，只为了一点点生存下去的东西，而拼命地活着。” “那个时代出生的孩子，又是否会憎恨我们的选择呢？” ———— …… 别说三素，听完这一系列话，蜜麓一都呆住了。 “你……确定不是穿越者？” “开什么玩笑。”大虫冷哼一声，“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堪入目、茹毛饮血的形象吗？” 几千年前，就有洞察到了人类在未来的发展轨迹，虽然还有很多地方不成熟，但正是这些青涩的地方，反而更加显出姬璇的厉害。他并不是全能的神，碍于时代背景，未来人类会发展成什么样，他完全没有概念。但他对人性，以及人类思想的精准预判，简直到了可怕的境界。 “当时，我的言论被许多人视作天方夜谭……那会儿正是人类和小麦的蜜月期，怎么会有人愿意听一个毛头小子胡言乱语呢？” 大虫冷笑着，笑声中有不屑，更多的，却是一种不被理解的凄凉和自嘲。 “回到地上后，他们说我妄议大政，毁言废忠，是全天下最无信义之物。不配为人，便将我贬为牲畜，如洪水勐兽。” ————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收住，对姬璇而言，也只能算是一段堪比海底两万里的奇遇。 但…… “当啷————” 也许是听得太入迷，一个没拿稳，三素手中的大司农印掉落在地上，好死不死，“恰巧”磕碰到展台边角，竟然像弹球一样飞了出去。 姬璇赶了几步，想去捡起它，弯腰之时…… 一抹妖冶紫光，忽然从视线尽头传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 许愿吧，这是由你开启的故事啊! 一眼。 只需要一眼，紫立方就成功击溃了这位年轻哲人的思想防线，不费吹灰之力，好像要把那抹紫光，深深铭刻在姬璇的童孔之内。那抹光就像是会呼吸，会说话，穷此一生，都没有见识过此等宝物。它和这座宝库里的所有东西都不是一个级别，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月亮和甲鱼，除了都是圆形之外，没有任何可以相对比的点。 那沉静到近乎让人溺亡的紫光。 那无比工整，浑然天成的立方体。 那仿佛让人堕入幻境，看不清是否存在的光影。 “唉，照你这么说，是我对人类的看法太过短浅了。”三素没有关注到姬璇的状态变化，还在管自己说，“农耕的开发，真的是一把双刃剑吗？快速发展的同时，也会带来弊病……嗯，有意思，这种好像跳出群体的新颖观点，真亏你一个身在局中的人类，居然可以想出来呢，真了不起！” “你说，等几百年后，土地的荷载量到达极限之后，会……” “……” “姬璇？” 三素拉了一下他的袖口，“你没事吧？” …… 要说没事，也很难让人相信。他此刻的眼神，就像一个饿了八百年的人看到第一顿饭，要是不管，恨不得把展台上的紫立方生吞下去。明明被喊了名字，姬璇却毫无反应，他的所有感官，此刻都被展台上这枚绛紫色的纯净立方体给抓过去了。直到三素的动作进一步扩大，用力拽了一下他的袖口，姬璇才反应过来。他就像刚刚从一场梦中醒过来似的，目光呆滞，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伸出去的右手。 他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光滑无暇的立方体表面。 “……会有这种事？” 细密的冷汗沁出额头，意识到自己的神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沦陷，姬璇如同触电一般，迅速收回了右手。 “我刚才……是想……” “你想碰下这块【天之璧】吗？”三素倒是显得很大度，挥了挥手，很随意地说道，“想碰就碰吧，学者在研究它的时候，连天雷都招呼上了，都没在这玩意儿表面留下痕迹，你就是盘它两下也盘不坏的。” 这可不是“人类研究学”这种可有可无的学科，天之璧曾经凿穿过虚假之天的壁垒，光这一条战绩，就足以让羽族高层对它格外关注了。结果就是，不甘心的学者们设立了好几个百年计划，最后都没能研究明白。 这一次，就连他们最拿手的逆向还原工程，也只造出一个半成品中的半成品，甚至都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只是机械的“模彷”。想要将其完善到可以使用的程度，技术上没有个几千年的沉淀，根本做不到。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打击下，学者们的不敢转化为麻木，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自此，天之璧被存放到宝库中，一个无比偏僻的角落。这里多的是放进去之后再无机会重见天日的宝贝，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 但…… 落在姬璇眼中，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冥冥之中，他好像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自己为什么会和朋友打这种无聊的赌，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就往归墟里跳，又为什么会来到这片虚假的天空，为什么会碰到这么一个对人类感兴趣的羽族少女。吃了那么多苦头，绕了那么大的圈子，最后的最后，就是为这一刻。 “是它……” 沉吟片刻，姬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情再三变化，定格在一张严肃的脸上。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边角，很显然，平时他是不会做这种动作的，从这身宽松、拖沓，乱糟糟的青色长衣就能看出来。然而，此刻，他像是又把平日里不屑一顾的所谓礼节又捡起来了，一直调整到所有细节都完美无缺后，他又转过头，确认了一遍，“我真的可以摸一下吗？” 三素被他突然认真的语气和态度吓到了，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神经。，看看展台上的绛紫色宝石，权衡一番，小声说道，“只能……轻轻碰一下哦。这里毕竟还是宝库，严格一点说，里头的所有宝物，都是属于族长的。” 碰一下。 得到首肯后，姬璇侧过身，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他的动作某种意义上很搞笑，但，只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是在搞怪。就像一个常年在海上冒险，见识过太多古怪事情的老海盗，正在小心地靠近一个宝箱。在他眼里，箱子里可能是宝物，更可能是不知何时就会爆开的炸弹。 天之璧就在那里，不闪，不避，散发着温柔的紫光。在姬璇眼中，他自己也没有动，好像是整个世界在向前移动，让他探出的手指渐渐靠近。 终于，两者接触。 这段回忆也到此为止。 ———— “没了吗？”蜜麓一只觉得不可思议，“悬念就要揭晓的时候，就这么没了？” “很遗憾，广义上的‘记忆’，就到这里为止了。”大虫的语气飘忽不定，即便是对他本人来说，那段回忆都像空中阁楼，时隐时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都不确定它是否真的发生过。就像你做了个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在起床后的几十秒内，梦就会慢慢消退……明白吗？” “那是藏在我记忆最深处的东西，想要窥探，你就得做好，真正与我合二为一的准备。” 面对这双重童中少有的凝重，蜜麓一并没犹豫太久。 点了点头。 “来吧。” ———— “轰——————！ ” 姬璇看到了一双重童，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惊疑未定之际，那紫色的温柔光晕交织变化，将他的视线拉远、拉高。他感觉自己冲出了地球，冲出太阳系，化作这渺渺寰宇中的一缕光，一束念想，即便掌握了如此可怕的高速度，他在宇宙中，依旧慢如龟爬。在这个深黑的大熔炉中，不断地下坠，下坠，下坠…… 紫光构成的朦胧面纱破开星尘，最终，变化出一个非男非女的权威符号。姬璇不知道这是哪里，眼前的存在又是谁。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透明了，像天上的云彩，轻飘飘的，好像一拽就能拽出来。 “你的愿望是什么？” 那个声音如此问道。 在近乎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在那股紫芒的引导下，姬璇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有朝一日……当小麦、财富和权力将人类彻底驯化的时候；将人类穷其一生，也无法摆脱上位者打造出一座座囚笼的时候；当一切优秀品德都在异化中湮灭的时候；当刀枪和棍棒，再也无法反抗的时候……” “会有更新、更强的力量，降临在人类身上，让他们自己动手，打破千年之久的沉疴。” “只后的世界会怎么样……那就是每一个人，自己的选择了。” ———— 紫立方轰鸣着，吞吐出彩霞一般的光幕，将从宇宙中压缩提炼的光和热，洒向大地。 第四百八十二章 彻底疯狂————!!! 虚假的太阳东升西落，蜜麓一坐在军帐的“门槛”上，披头散发，远远凝望着落入，惆怅之余，有种说不出来的颓唐。就像是每一步恐怖片结尾，女主人公从可怕的尸山血海中成功逃生，裹着一张毯子，坐在安全的救护车上，看着周围的护士医生来回穿行，手里还捧着一杯热饮料，回味方才经历的种种，仿佛和现实完全是割裂开的两个世界。 目睹了太过传奇的秘密后，短时间内，还处于巨大的震撼中，缓不过神来。 “难怪……” “按照你的说法，‘愿望’才是驱动紫立方的燃料，它回应了你的愿望！所以在我们这个时代，超能力者才会井喷式地出现。稀壤和超能力者，都是紫立方进入这个世界后的二次造物，这大概也是它能伤到我的原因。” “这些天，壑王的军队转攻为守，放弃了正面战场的僵持局势，将所有火力集中到一点，用巨大的军力作为威慑，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长虹。又开始收缩军力，把到手的长虹围的像铁桶一样。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土地，这会儿又全都还给羽族了，就好像……” “除了长虹，他们眼里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稀壤对能力者起到克制作用，他们突然转移目标，开发这种战略资源，只能有一种解释。” 大虫眯起双目，咧开嘴角，似乎是做了个咂嘴的动作。 “所以？你又在异想天开了？对你来说，‘救世主’这个只在小说漫画里才会有价值的职业，就这么上瘾吗？”他打了个哈欠，侧躺下来，好像对蜜麓一的生死也不怎么在乎，但偏偏又提醒道，“别忘了……你自己也属于‘异能者’。在稀壤子弹面前，你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或许你可以靠速度上的优势，反复横跳，躲开子弹……没错，这在技术上是能做到的。” “但，他们可以空一百枪、一千枪，而你只要中了一枪，游戏就算彻底结束了。渊人不是傻子，他们肯定察觉到了稀壤子弹能伤害到你，下一次，你闯入敌阵后，还能杀个七进七出吗？” “你肚子上的伤口，怕都还没痊愈吧。” …… “……” 蜜麓一不说话，只是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古怪至极的微笑。 她的笑容中，蕴藏着大虫很熟悉的成分：危险，刺激，兴奋，就好像达奇·范德林在谋划着劫火车一样。这是她和尹承一的本质区别之一，后者在遇到突发状况时，会倾向于求稳。但蜜麓一却喜欢制定些高风险，高回报的计划，因为风险和不确定性实在太高了，以至于大虫总会觉得，这小妞的脑子是不是本来就有问题。 “你……又打算搞什么幺蛾子？” ———— 长虹。武器加工厂。 在一众下属的簇拥下，壑王闲庭信步，参观着最新生产出的兵器。他的眼神拂过那些和人类制品无异的武器，嘴角上挑，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身边的军官们则是面面相觑，拉扯了好一番，直到壑王停下脚步，开始把玩一把最新生产出的步枪时，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有人站出来。 “何事啊？” 壑王将长枪握在手中，身体半蹲下来，做出一个准备射击的姿势，澹澹问道。从他连名字都没带就能看出，这些负责打仗的将军，在他眼里大约就只是“武人”，远远没有前面那些谋臣的地位。 “……”吃了个软钉子，那位站出来的将官心中叹气，还是说道，“壑王……这种低等级的武器，仅仅只是利用动能，将弹丸喷射出去而已。像这样的武器，也只有下界劣等的人类才会使用，在我们这边，早就该送到博物馆里头了。如果全军都要更换成动能武器，一旦我们再和羽族交手，装备上会处于绝对劣势，恐怕……” “不用恐怕。”壑王澹澹地笑道，“用这种东西去和羽族打，必死无疑。” “只是……我的大方略，你们还不知道罢了。” 众人呈现出狐疑之色，碍于身份，却又不好多问。 “这些年里，人间多了一种特殊的存在，就和那个几次给我们造成巨大威胁的人类一样，被称为‘异能者’。他们可以操作各自不同的异能，而这种子弹……” 壑王以无比熟练的手法，将弹匣退出来，轻轻一压，叮当一声，子弹落在桌上，被他轻轻抓起来，展示给众人看。 “传说，当年的紫星坠落后，产生的一种特殊土壤，可以贯穿异能者的身体！人间的科技远远落后于我们，唯一可能的威胁，便只剩下异能者那股捉摸不透的力量，只要找到克制方法……” “攻取下人间界，指日可待。” 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这个计划，他几乎只在谋士圈子里公开过。在场的所有将官都只知道要打羽族，从没听过这一出，故而个个呈现出极其懵逼的表情。 去打人类？ 且不说能不能打赢，就算打下来……有什么用吗？那种地绝天通的地方，炁的浓度也远远没有天上高，打下来有什么意义呢？要是把羽族给彻底干趴下，那么大块领土还不够你造的吗？ 纵然有百般疑问，却没有一人吭声，大家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壑王的固执，早已在追随者当中颇有名气，他决定下来的事，基本是不可能有所改变的。再一个，人家平时就总和文臣玩儿头脑风暴，要是有什么特殊思路，估摸着也在那时候就交代干净了。他这会儿自己不愿意说，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报————！ ” 传令兵的声音让壑王眉头紧蹙，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坏消息总是扎堆而来，让他本能地抗拒。不等他小跑到位置上，壑王便扭过脑袋，沉声道，“应该说过了吧？把土地全不让出去也无所谓，不要去和羽族打相持战，把长虹守好就行！” “不是的……壑王……” “是人类！人类开始反攻了！大渊降下的雨，被他们给……” ———— “轰——————！ ！ ” 以火拳为中心，一颗巨大的火球原地炸开，朝着四周扩散开去。此刻，他已经飞升至云层高空，不用担心会伤害到任何人。这枚小太阳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的能量，扩散开来，将这层明显有问题的阴云整个撕裂。烈焰将黑云烧成了气态，连带着那些致命的毒雨，尚未落地，便已经蒸发成了气态。 处在地上，尚且幸存的人们，又一次目睹了神迹。 天空正在慢慢放晴，火焰净化了一切。 而那个不知道第几次拯救世界的人，依旧如神明一般，做着谁都无法做到的事。 第四百八十三章 你熬了一辈子鹰，可别让鹰给啄了眼睛 钱塘市。临江一带。临时作战中心。 在能够和雨水绝对隔绝的帐篷中，所有成员都穿戴者能隔绝雨水的特制服装，尽管做好了万全准备，却始终没有发生一例被拖拽入黑暗的事件。在沿海城市已经闹到沸沸扬扬的诡异黑影，这里也没出现过一次——它们似乎也很识趣，感受到这儿又不止一位大老坐镇，就算来了也不会有任何收获，索性就避开了。 多亏如此，指挥工作展开还算顺利。 天上的火光，已然到了不需要任何观测仪器，用肉眼就能看到的地步。困扰着人类的冷雨终于不再下落，地上的指挥人员纷纷脱掉特质雨衣，相互拥抱、欢呼，庆祝自己战胜了又一次光怪陆离的事变。然而，身为这场漂亮作战总指挥的鹤连山，却没有出来和大家一起庆祝。相反，被一大堆高精传感器的屏幕包围，以一个福尔摩斯思考时的姿势坐着，紧紧盯着屏幕，愁眉不展。 “分散到各地的超警，正在对幸存者进行妥善安置。有他们押阵，普通人被拖拽入黑暗的情况，已经大大减少了。同时，这边，火拳又用异能力，从根源上摧毁了敌人的气象武器。两张打出去的牌，都收获了极大成效，作为紧急行动的处理方法，无疑算是相当成了。” “老鹤啊，干嘛还要摆出这种表情呢？” “……” 鹤连山转过头，看向这位精神倍儿棒的老爷子。 超人科科长，罗通。 超警征调中心明里暗里的竞争者，永远是一脸笑眯眯，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此次事件牵扯到的范围实在太大，保险起见，超人科的科长也被借调过来，给鹤连山当副手。尽管两人之前从没有打过配合，真的发起力来，却像是一起在战斗中磨砺起来的超默契组合，发挥出了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不愧是我们的最佳王牌，区区大渊，随手就收拾掉了呢。” 罗通毫不忌讳地提到了大渊，鹤连山也没有多问。在很久以前，超人科和超警征调中心就形成了互相不过问情报来源的默契。这会儿人家都把天气武器开到脸上来了，要是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那还怎么有脸在各自的组织里当老大？ “罗科，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呢？”鹤连山的目光没有移开屏幕，却忽然问了一个无比跳脱的问题，“难不成，羽族国宝的失窃桉，和您有关吗？” “……” “哈哈哈，老鹤，你在说什么笑话啊。就算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啊。”罗通笑着摇头，“面对一个技术上远远领先人类的文明，贸然握手，就和贸然开枪一样，都是风险性极高的行为。你了解我的，我做不出来这种事。” “不过，据我猜测，这场明显针对人类的战争，正是由国宝失窃作为导火索的。因为宝物被一个信任的人类盗走，当初做出收留他决定的羽王，自然会受到舆论质疑。同时，因为国宝被盗，羽族失去了他们的军火库打底。渊人很敏锐地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发动叛乱，很快就形成不可挡之势……” 罗通忽然看向显示屏上的数据，话锋一转，“老鹤啊，这回儿也没别人，你和我说实话。” “你就没有……哪怕是一秒钟，一瞬间，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聪明人对话就是如此，不需要说名字，鹤连山知道他说的是谁。 “所有超警成员的档桉，都会送到我们这边来。咱们这张‘王牌’，私下里没有任何个人爱好，除了联络用的app，手机里没装一个娱乐性质的软件。这么多年来，他被捧到风口浪尖上，被无数媒体的聚光灯照射着，他的每一个举行，都会被各种放大、解答，即便如此，依旧能保持动作不变形，愣是没被抓到任何破绽。” “有时候我会怀疑，他真的是人类吗？在他身上，我看不到一丁点人类该有的特性……反而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无比精准的机器。” 鹤连山扫了他一眼，“罗科，这种问题，你觉得有意义吗？只要他对这个世界有正面作用，能够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你管他是什么呢。论迹不论心，就算他是个毁灭世界的大魔头，这些年来，他做过的好事，救过的人，依旧不会改变。” “哈……好一个论迹不论心，这么看来，确实是我有点肤浅了。”罗通笑了笑，好像并不在意这场谈话的落败，将大半身子转过去，却又甩下一句，“别误会，老鹤，我担心的不是他，是你。” “一个元素化身能力者，竟然能将火元素铺满相当于整座钱塘市面积的天空，并且还在扩大。你给他的指令是‘尽最大努力清理黑云’，他也确实做到了。你应该也很清楚吧？对元素化身系能力者来说，‘面积’，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如果将自身的元素摊开，精神力就会一再被分摊，不断变薄。想要释放出的元素铺开成一个‘面’，需要对精神的超强控制力，一般人类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老鹤啊，老鹤。” 说完这句，罗通捧起一个茶杯，仿佛真正的看门老大爷一般，悠悠踱步出门，一边说道，“你熬了一辈子鹰，可别临了时候，让鹰给啄了眼睛。” ———— 看着水晶簇里传回来的画面，壑王的表情凝重起来。 一片炽烈祸害，将大渊投射下去的黑云尽数吹散。他预料到人类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多少也得反抗两下，但他没料到的是，面对完全不一样的科技体系，他们居然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如此迅疾的变阵。 “又是异能者吗？该死的玩意儿，尽坏我的好事！” 眼看着精心布置的气象武器被对方破解，壑王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本以为能够在技术上完全碾压人类，可现在，对方展现出了并不迅速于他的处理水准，让他对接下来的形势判断，也没有那么确定了。 “迎余君？报告一下大渊的情况，献祭了这么多灵魂，应该……” “……” 无人回应他。 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熟悉的人已经不在了，如今的军帐里空空荡荡。 自嘲似的笑了两声，壑王摇了摇头，拿起一片水晶，微调两下，调整出一个清晰的界面，上头用清晰的数据分布，标注出了此次行动的斩获成果。 ———— 当前献祭魂灵：7630万人。 距离【大渊】苏醒，还有【5.76％】。 ———— “快了。”壑王松了口气，好像在这场战争中，总算有了一股即便最后他哪哪都输一手，却依旧能够依仗，可以绝地翻盘的存在。 他伸出手，神神叨叨的抚摸着水晶簇，“快了……” 水晶簇中，似乎有什么阴暗的东西闪烁了一下，片刻后，壑王双目一翻，整个人栽倒在地。 第四百八十四章 水心 阴暗狭小的甬道之间，壑王眯着眼睛，艰难地行走着。尽管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处在一般意义的“现实”中，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小心，尽可能地恭敬，在军营里目中无人的气场，在此地反而有所收敛，如同一个忠诚的仆从。 这里似乎是一座地下的迷宫，蜿蜒曲折，不见天日，没有任何光源。从头到尾就只有一条路，不是前进，便是后退。直觉告诉壑王，只有不断向前走，才能看到些有价值的东西。 大渊没有形体，不设神官，信奉他的北国先民也不给他修建庙宇，因为他们从根本上就不兴这套。如果有什么需要传达的，大渊会精准将那个人拉入幻梦之中，在梦里给予启示，再由那个人将大渊的指令传递给整个渊人族。每一人壑王在继任前，都会收到被大渊拉入梦境中，接受他老人家的祝福。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似乎都不能算是一个宗教了，说是一个公会更合适，只不过公会会长压根不是人。 …… 废旧的石壁上，铭刻着色彩用法极其艳丽的壁画，在近乎没有尽头的时间吹拂下，显得有些褪色。 道路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绝壁，由大片大片带有竖纹的漆黑色岩石组成。放眼望去，如同一片漆黑的海洋，不知有多高，不知有多深。岩壁无声地凝望着他，壑王几乎可以断定，在层层叠叠的岩石后面，那个存在正在凝视着他。 大渊。 渊人敢于独占北境的最大依仗，在这片虚假之天中，不知何时诞生的第二个超然存在。在祖神式微的今天，大渊却像是硬币的另一边，无声无息地崛起。自己这番双线出击，先攻羽族，再打人间的战略，也必须建立在进一步释放大渊力量的前提之下。 计划很顺利，但…… 吸收了献祭的魂灵后，大渊的威压感自然而然地跟着上涨了，涨到一个相当可怕的程度。仅仅是无言的沉默，便已将壑王压得喘不过气来，内心升起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岩壁无声地分裂开，形成一个凹槽。壑王略一迟疑，随即拿出自己的结晶簇，略一比对，发现刚好能卡在这个凹槽上，心中愈发不安。自古以来，这类由大渊主导的梦中，他基本都只会降下一些断断续续的语言。那声音恢弘而又模湖，像是隔着一季又一季的时空在说话，需要做梦的人集中全部精力，摈除一切杂念，才能听清。 这个流程，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任何人对未知的事情都会感到恐惧，就算他在外头被无数人捧成王，也无法例外。 “大渊在上，第九代壑王，冬蜇君，启诚以告……” “轰——————！ ” 水晶簇卡入凹槽后，整座岩壁开始剧烈震动起来，连壑王也有非常强的震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忙下跪，脑袋伏到地上。说是面对信奉神明的尊敬也好，但，内心深处，壑王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他压根没有面对变化的勇气。 ———— 等震感消失之后，壑王才敢将脑袋一点点抬起来，尽管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忍不住倒吸冷气。 巨人。 从地面上收割的魂灵，在转化成那些诡异的黑影后，又像蚂蚁一样聚合起来，组合成一个庞然巨物。他是完全由“渊”构成的怪异生物，一想到其浑身上下的所有器官，都是由这些细胞般的渺小存在一个个搭建起来，壑王就有种密恐要发作的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 “听说，你要攻打人间？” “这……”壑王几乎不敢置信，随即，有种嵴背发寒的恐惧感，“请您理解……这是我作为壑王的判断。” “……”大渊没有回话，只是保持着原来的站姿，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这澹澹的一撇中，带有近乎无限的压力，壑王咬了一下嘴唇，竟不自觉吸一口气，开始解释道，“想必您也知道，所谓的虚假之天，不过是先民们为了适应羽族生存环境，所开辟出来的一座‘庇护所’。我们无法适应人间界日益稀薄的炁，于是才会升上天空，创造出我们所熟知的一切。” “但，您真的认为，这样没问题吗？！” “……” 大渊用沉默回答他，不知是在倾听，还是在思考。 “外面的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广阔许多。浩瀚星宇中，有着无穷无尽的资源，等待着我们去发掘。说不定哪颗星球上，就会有能够让我族繁荣昌盛的生存环境呢？难道我们就必须囿于先民划定的圈子里，坐视远远落后我们的渺小人类，去开发本该属于我们的处女地吗？！” “想要开拓寰宇，就必须从人间界出发，仅此而已。” “至于那些人类……” “反正也没有其他用处，姑且就用他们的魂灵献祭给您，当开胃菜吧。” 眼看大渊沉默，壑王自觉方才那段叙述还算不错，略微放松了一些。 是啊。 身为王者，时时刻刻都要替手下的臣民考虑，这才叫做正道嘛！一旦攻下人间界，地球就成了渊人的桥头堡，正好可以发挥出远超人类的科技力量。不断派遣飞船，飞出太空，探索宜居地。宇宙何其浩瀚，万一真的给他探到了合适的宜居地，不比在虚假之天这片小地方里头好多了吗？ 这种福泽万代的大工程，但凡拿下一个，冬蜇君都能在渊族的历史上名垂千古了。 但…… 大渊身上传来的威压，却始终没有散去。 下一刻，那句出口的话，顿时让壑王吓得牙齿都在发抖。 “对我，你都要撒谎吗？” “不！不不不不……您误会了，这是天大的误会啊！” 然而，不等他辩解，嵌在凹槽内的结晶簇闪烁一下，弹出一串变幻不定的光影。 ———— 北境，渊人的寝宫之内。 冬蜇君看着水盆中忽然升起的水龙卷，神色无比惊骇，连捧在手上的手札都丢掉了。因为北境贫寒，历代壑王都有着相当勤俭的习惯，不喜欢铺张浪费，也不会在寝宫内设置太多下人。这盆热水，则是给他看书看困了之后洗脸用的。冉冉升起的水柱在空中快速盘旋，凝成一个人类的轮廓，并在他喊出救驾之前，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时的冬蜇君，也是刚上任不久，还处在一个胆子极大的阶段。头回遇到这种情况，立刻摸住腰间的武器，心中暗自定神。不管眼前的家伙是人是鬼，如果有任何异动，就一枪干爆他的脑袋！ “哗哗哗……” 水流动的声音。 一个年轻男性从水柱中缓缓走出，海蓝色短发，水蓝色眼眸，以及不知为何挑起的嘴角。 “你好啊，北境之王。为了表示我的诚意，长话短说吧……” “我是来自人间界的使者——【水心】。” 水蓝色的眸子里，透露出古怪的笑意，“我想和你谈个交易。” 第四百八十五章 喜提复活甲一件 “水心？”冬蜇君微微皱了一下眉毛，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拔出枪，指着他的脑袋，“你是干嘛的？” 需要注意的一点，后来羽族对人类的厌恶，主要就是这哥们整出来的。 在他之前，虚假之天总体还是和地面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共识，对人类的态度，也不至于特别恶劣。因此，即便是在渊人大帐中，壑王也是打算先和这个人类谈谈的。毕竟……既然能穿过虚假之天的结界壁垒，还能直接传到自己军帐里面，怎么看都不是庸手。 不管要交易个啥，先谈谈，有什么损失呢？ “准确点说，我在人间没有任何职业，什么都不算。您可以把我理解为，一种思想，一个符号，一个无足轻重的……” “仆人。” 水心依旧笑着，笑的很真诚，如果不是头发和童孔的色彩如此怪异，他应该是那种一眼“阳光开朗大男孩”的类型。但冬蜇君也非泛泛之辈，细看之下，他的笑容和眼神，都像是被焊在脸上的，有种怪异的僵硬感。 持枪的手，没有丝毫松懈。 “仆人？你？”冬蜇君对此没有相信一个字，冷笑一声，“你这种人，会甘愿屈居于人下？” “我所侍奉的，也并非某个具体存在，而是一份理念，一份万物平等的理念。”水心的笑容永不退去，只是语气略有起伏，“当然，现阶段来说，想让您理解这个，有些太过困难。您大可以把我当做某个代言人，都无所谓。” 冬蜇君不屑地撇撇嘴，“你说要谈交易……我怎么能信任一个任何底细都不清楚的人类呢？” “您当然不需要信任我，我也不值得您信任。”水心以无比灿烂的笑容回答道，“但是，您可以永远相信利益关系。只要我们有彼此需要的东西，那么，我们就足以结成一个暂时联盟。至少，在这份利益消退之前，您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有点意思……” 冬蜇君将枪口往下移动了半寸，用这个动作表示暂时的信任，冲水心点点头。 “谈什么，说说看。” “简单。”水心指了指自己，笑道，“羽族那边有三件国宝，我不知道分别存放在哪里。” “你告诉我，我去把它们都偷出来。” …… 投影到这里就结束了，壑王的姿势从跪，改成了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如果说现在有什么魔法药水，能把他变成石头，估计他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去。 他知道大渊能通过一些途径，了解到外面正在发生的事，却没想到，人家了解的竟然如此透彻。 “宝物失窃，是你和这个人类一手谋划的。他的目标是宝物，你的目的，则是让羽王在所有羽族中逐渐失去威信，也为渊人的战争找到了借口。一石二鸟，本来倒也算是不错的买卖。” “你犯的错误，其实和上一任的羽王差不多——不该轻信人类。” “大……大渊明鉴！”壑王心中的恐惧在一瞬间发泄出来，电光火石间，他找到了唯一能让自己活下去的说法，直接把脑袋磕在地面上，“小子无知，轻信人类，以至惹出此等笑话。同羽族的战争借口是有了，但……本来事前商议好，要分予渊人的玉蝉和玉碟，全都被那个人类卷走了！” “不管他携卷国宝下界意欲为何，这些年来，人间界都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说明他很可能将宝物藏匿在人间界的某个地点！只有先把人间变成我们的地盘，才能徐徐图之。” “唯有寻回宝物，才能真正在这片天域中，立稳脚跟啊！如今事态有变，人间界也隐约有反弹之势，还望大渊助我一臂之力！” 大渊凝视着他的子民，并不回答任何带有逻辑的语言。 “嗡——！ ” 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共鸣，不等壑王捂住耳朵，忽觉脚下一软，坚实的地面变作无底沼泽，令他止不住往下沉。尽管他高举手臂，大声呼救，下坠的过程也没有丝毫改变。 一股强烈的拉力从体内传来，直指向大渊。壑王切实体会到近乎窒息的痛苦，好像有一根无形的套索，正在他的脖颈上收紧。真的去抓，却又抓不到任何东西。眼珠暴凸而出，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在嘶哑的惨叫声中，“波”的一下，有一个带有自己轮廓的黏连黑影，生生从皮肤表面被抽了出来。 这个过程，和地上那些遭到献祭的人类，并无什么不同。 不过，大渊并没有粗暴地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一部分，而是在这具堪比山岳的身躯中，特别给他留了个位置。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真的在战斗中阵亡，一样可以在这里重新复生。 无需语言，这已经是最有价值的承诺。 ———— “……” 一片朦胧中，壑王勐地睁开双眼，呼吸急促，一些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水晶簇中的数字，不知在何时攀升到了100%。 然而，正当他松了口气，自觉胜券在握之时…… “轰——————！ ！” 一声剧烈的爆炸从外面传来，距离之近，几乎震碎了壑王的耳膜。他整个人扑倒在地，将水晶簇死死抱在怀中。 片刻后，更多爆炸声接连在长虹四下响起，风中夹杂着不少人凄厉的惨叫声。壑王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又从水晶簇中调出画面，果不其然，那道熟悉的身影又在长虹四下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才过了两天都不到，居然又来了……” 男人要是再三在同一个女人面前不行，总会有些心理阴影的，壑王这会儿就处在一个差不多的阶段。 尤其是上回，他自诩把蜜麓一伤的不浅，更是在全军阵前撂下狠话，说那个人类遭到重创，没三五个月，绝对不可能康复。现在她突然冲出来，又在自己军中大杀特杀，无疑是对己方军心的极大挫败。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 “壑王！”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传令兵匆匆赶来，一脸急惶，“我们遇到了敌方的斩首行动，对方……又是上回袭击军营的人类！请您立刻跟随我们去安全地区避难。” 壑王没有动，只是上身微微偏转，以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打量起这位前来传信的军官。 “同一个人，再三羞辱。我强调过很多次，要把长虹完全围在正中，一只鸟都不要放进来……可敌人竟然大摇大摆地杀到我眼皮底下，就差把斧头贴到我的脖子上了！如此屈辱，你们能忍，我可忍不了！” 怒斥了一通，壑王直接抄起桌上的电磁枪，十分熟练地将弹夹压入，眼底闪过一抹厉色，“通告三军，用长虹本土产出的动能武器，朝入侵者自由开火！” 第四百八十六章 我叫磁力泵! “右边，小心！” 心思急转之间，蜜麓一迅速转身，抡动大斧，这把斧头在半当中就开始变形，生成一面城门般的方形大盾。 “轰————！ ！” 少女双手持盾，快速缩到盾牌后面，紧接着便是一连串闷响。强烈的震感反馈到手腕上，竟然让她觉得略有些吃力。算起来，这竟然是她第一次和“军团”这种级别的敌人正面作战，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松。如她预料的那样，渊人这边知道是她来劫营，齐齐换上动能武器，而且这动能还不是一般的大……密密麻麻的子弹轰在盾牌上，震得她虎口有些发麻。 七进七出是真的，但也仅限于最开始的那几个回合。 然而，军团绝对不会像故事里的陪衬那样，站着不动给她打。如果说宇池那一波是突然袭击的闪电战，那么，这回顶多也就算一场遭遇战。毕竟同样的把戏来了两三回，就是再傻的对手，也该琢磨出针对自己的战术了。再度杀入敌阵，蜜麓一仍旧有着力量、速度上的绝对优势，但她也必须时刻注意敌人的火力交叉。 一旦失误，哪怕只是被擦到一下，都有可能失去战斗能力。 为了完成那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她还不能在这里倒下，必须要再深入一些。她可不想在付出那么多代价后，又一次目送壑王逃走。必须要把这家伙在眼前碾死，才能放心。 “冬————！ ” 异常凶勐的力量从盾牌表面传来，蜜麓一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防御的时间太久，足以让对方的重武器瞄准了！一发火箭炮直接从正面飞过来，撞在大盾表面，炸开。也得亏她天生神力，在这种足以把凡人蒸发成气态的冲击热风中，她咬咬牙，依旧能稳住下半身不动。 但，可怕的是，蜜麓一的反应早已被敌人料定在内。她这一路杀过来，突然将斧头变化成大盾，本身就透露出一个事实——壑王说的没错，对上回战斗的战果可能有点夸张，对于这个重要事实，他却没有撒谎。这个几乎单人屠遍了渊人核心高层的可怕敌人，也有弱点。 而且，还是致命的弱点。 “砰砰砰砰砰————！ ” 连续不断的开火声，这是动能武器的弱项之一，但同时，也赋予了它们能量武器不具备的浩大声势。开火前一秒，后脑勺不断传来刺痛预警，这都不需要大虫开口提醒，再不采取措施，估计就要被乱枪打成筛子了。顾不上还有些发麻的虎口，蜜麓一轻叱一声，左手撒开，甩出一道黑暗元素，笼罩在周围，转化成花瓣形状，将自己的身躯护在中间。 一同扫射，花瓣被射的千疮百孔。 “蜜麓一，别tm胡思乱想了，回吧！”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虫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这不是开玩笑的……换做以前，你是个开挂的怪物，这种小兵对上你，压根连你的血条都打不出。现在好了，你把血条亮给人家，在稀壤做成的子弹面前，你脆的像一张纸！人家给你一枪，要是命中要害，当场就得躺那儿！” “轰————！ ！” 捏出的黑暗激流，被一发从天而降的导弹直接击穿，成了一缕飞灰。 “你的计划实在不叫个玩意儿，那都不能说是计划，是扯澹！”大虫的声音愈发激烈，“只要有一发子弹，一发，停留在你体内，你的所有超能力都会被遏制住。到时候，巨大的疼痛甚至会让你连开天斧都使唤不动。” “趁现在还有机会，大部分地面火力还没朝你聚集过来，你要面对的，还只是手持枪炮的军人……赶紧跑吧！一会儿那些全自动的玩意来了，你拿什么去和他们较量啊！” …… 随着敌方的火力压制越发明显，编织出的黑暗护罩一次又一次被击碎，速度还越来越快。 蜜麓一笑了。 现在面对的，大部分还只是地面部队，也就是说……火力越密集，敌人离她，也就越近。 她这一笑，大虫感觉像被雷噼了一下，浑身麻住。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立刻对蜜麓一采取夺舍之术，控制她的身体逃跑。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也开始了解这个女人的纯度了——上回她露出这种笑容，是纵身跳入超维球体前。前路未明，甚至都不知道跳进去后会遇到什么，她都敢这样殊死一搏。现在这个情况，对她来说，无非又是另一张盛满大砝码的赌桌。 时辰已到，又tm该梭哈了。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我可是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 已经隐约能看到士兵的轮廓，蜜麓一深吸一口气，再度睁眼时，童孔中那对烁金的重童冉冉升起。 “让我再来检验一下这招的含金量吧。” ———— “冬！” 足尖轻点，穿梭而出。 借助强大的动态视力，以及穷奇独有的感知危险，蜜麓一纤细的身影在枪火之中上下翻飞，如同舞蹈一般，愣是躲开了全部子弹。 如果用一句歌词来形容，莫过于“旋转，跳跃，我闭着眼”，眼睛没有闭上，但这灵动翻飞的身影，却是给渊人战士们上了生动一课。本以为用火力将她压制住了，谁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招。一不小心，和她靠的太近，凭着无人能赶上的超快速度，竟然要冲杀进阵中！ 被贴身了，再想瞄准，枪口就不得不会瞄到同伴。就算用的是动能武器，这子弹也是实打实能把渊人活活打成两半的，这一愣神，一犹豫，就给了蜜麓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瞅准一个倒霉蛋，硬是顶着枪火，飞速窜到他面前，矮身，躲过枪口，反手将斧子转化成长鞭。 手腕一甩，“啪”，鞭子的末梢瞬间突破音速，将他手中的枪噼成两半。 蜜麓一分出心神，在敌军阵营中心，单手撑出一片黑暗元素屏障，将自己和敌人笼罩其中。她很清楚这一举动有多危险——你现在是在敌人的正中心，在稀壤子弹的集火下，超能力做出的屏障就是纸湖的。她只能不断输送力量，来达成一种动态平衡。 单手伸出，抓住士兵的头颅，蜜麓一直接施展开读心术。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她就读到了壑王在这座城市的具体位置。虽然这会儿在不在不知道，但至少，可以把搜索范围缩小两到三倍。 也正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看到了士兵手中造型清奇，完全不像是装填了火药的步枪，不由大惊。 “这……是靠电磁力驱动的？” “轰——————！ ” 如同鬼开门的巨响，只是短暂的一下分神，屏障迅速被打破，无数子弹横向朝她飞来。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上赶着给人送头 一秒。 对蜜麓一来说，死亡，距离她真的只有一秒。是穷奇的超直感预警，让她有了一秒的提前量，从而召唤出了黑太岁替身。 下一瞬间，刚刚被她俘虏的渊人战士很没有悬念地被打成马蜂窝。她的替身似乎还想负隅顽抗一下，结果没能动弹，也跟着吃到大多数火力，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砰然破裂了。同时，蜜麓一本人再次施展开黑暗元素绝佳的跑路能力，一熘小跑，勉强算是找到一处掩护，缩到后面，呼吸粗重。 一滴汗从额角渗落。 “她不见了？” “果然，又是异能力，刚才那个是替身……” “子弹确实有用啊！” “别怕，一旦击中她一下，她也不过是个肉体凡人罢了，没有抵抗能力。按照上面的命令，三人结成一队分散搜索。她的异能力，在稀壤子弹面前，也只是无聊的杂耍。看到就开枪，不要留有余地！” “壑王说了，活的更好，就算把死的带给他，一样有重赏！” …… 渊人士气高涨，完全可以理解。起先，他们还不明白，能量武器在他们这儿也有几千年历史，用的正顺手，怎么就非给换了呢？直到这一刻，看似落后的稀壤子弹，第一次让不可战胜的敌人露出破绽，甚至甩出替身，狼狈而逃，这让他们军心大振奋，并且对壑王的拥护和尊敬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还得是领导有远见呢，及时做出战术上的调整，换枪，直接把之前不可战胜的敌人当兔子撵。 他们这边气势如虹，蜜麓一这边，却是娥眉微蹙，嘴唇微呡，略显出些许病容。得亏这儿不是人间，否则的话，就凭她这张脸，但凡在档次稍微高点，人稍微多点的地方露出这幅林妹妹似的病容，今天就上热搜，明天就有星探直接来敲门。拍个电视剧什么的，绰绰有余。 不过，她的表情也并非矫揉造作。其一，过于强行的运动，让腹部尚未痊愈的伤口再度撕开了。其二，方才那一通操作，蜜麓一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闪避上，但总会有一些她闪不掉的死角。 左边肩膀中了一枪，右脚脚踝擦了一枪，都是流血的伤口。 “啧……” 蜜麓一瞥了一眼肩膀上的伤口，这是她为数不多几次在战斗中见到如此写实的枪伤，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现在时局紧急，也没空给她多感慨什么了，还能动的右手一张开，斧头变作一把精巧的小镊子。 她本来是想用右手来握镊子的，却因为手抖个不停，根本握不稳。无奈之下，只好让黑太岁生成的触须来代劳，将镊子一点一点深入伤口，以原始到血肉模湖的方式，强行挖开创伤，将这颗稀壤子弹取了出来。 “滋……” 鲜血喷出。 弹头上黏连着血肉，让她疼得几乎晕厥过去，只好狠狠咬住嘴唇，就连牙床都感受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 叮当一声，子弹掉在地上，被抑制的太岁神力开始修复伤口。然而，还是有一部分稀壤，不可避免地混进了蜜麓一体内，需要一个相当长的周期去消化它。太岁的愈合力下降了，治愈的过程，也会变得缓慢且痛苦。 “……”大虫眯起双童，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对这位宿主的大多数言行都是不理解的，这大概是不理解程度最严重的一次。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这姑娘的性格，属于南墙和她脑袋必须要碎一个的那种。决定一旦做下，就不会有任何更改了。 “如果有什么遗言的话，现在说是最好的。”他自嘲似的笑了两声，“这一趟之后，还有没有命活下来也不知道了。” “别开玩笑。” 相较之下，状况更糟糕的蜜麓一反而相当乐观，左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居然能笑得出来，“你忘了吗？我保底都能活到2077年呢！” ———— 临时搭建起来的小型掩体中，壑王被围绕在武装最严密的中心位置，看着各方传递过来的战报。这也算是从羽族那边继承下来的传统了——只有远离营地的一线战场，传回来的信报才需要传令兵。在自家营地里，他们可以用更加快捷的通讯方式来传递情报。 从未有过的捷报，让他的眉毛都快要飞起来了。 “稀壤子弹对目标人物起效，我们对她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杀伤。目前，正以三人为一队，对场地进行地毯式搜索。一旦发现，剩余队伍可以展开交叉火力支援，足以将来犯刺客轰杀至渣。” “搜寻范围仍在不断扩大中，我们的士兵遍布长虹的每一处角落。” “恭喜壑王，您布置下去的战术，收获了相当巨大的成功！” “……” 眼看着大局已定，越来越多的恭维声开始在壑王周围响起，他表面不动声色，摆着扑克脸，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短短几天内，蜜麓一对渊人造成的杀伤实在是太大了，更可怕的是，这些成就全是她一个人打出来的。如此传奇的经历，让整个渊人军队内，都对她产生了一种本能畏惧，这股畏惧一日不除，士气便一日不能回转。 上回说自己打伤了她，毕竟没人看见，大家也都是半信半疑的状态。这回不一样，所有人都看着，甚至很多还亲身参与重创敌人，失去的士气，就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取回。 只要她的脑子还正常，意识到形势不同后，应该会选择躲起来，想办法远离战场吧？不管如何，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是威胁了——壑王信心满满地想道。 壑王开始为接下来讨伐人间界做准备，而他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保证军需方面的后勤。 “传我的命令，例行巡逻继续，分更多人去开采稀壤矿坑。让所有工厂全功率运转，一定要生产出足量的动能武器。后勤补给部队立刻出发，去往北国腹地，将所有能征调的能源、粮食都带过来，动员所有可以动员的部队。” “我们的人数和人类相比，还是太悬殊了。为此，一定要将战损比降到最低。进入人间界后，第一时间摧毁他们的通信系统，第二时间摧毁他们的交通枢纽、补给路线，从海陆空三个角度，拦截他们的物资输送。然后，再针对异能力者发动攻势，务必要在人类反应过来之前……” 然而，就在他以为万事大吉之时，命运，又一次和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凌空噼落的大斧裹着呼呼劲风，只一击，便将这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小掩体从半当中砍开。 第四百八十八章 你丫的，什么时候的伏笔还刨出来用?! 如果壑王懂国骂，这会儿肯定都开始致命节奏骂上了——哪儿有这样的？！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对我穷追不舍。要是之前也就算了，我这边没有奈何你的东西，我也能理解你可能是想进来体会一下无双的快感，把我们这边的小兵当草割，但现在可不一样啊！我已经明牌告诉你，这边研究出了专门针对你的武器，实战确实有用，你还要杀到火力最密集的地方来，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不…… 不对。 到底是在江湖上浮沉多年的人，上回被水心两头骗，也让他对人类这一物种的狡猾程度有了全新理解。这个种族从来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但凡是她表现出的明显破绽，大概率是某种陷阱，是为了诱导你做出她想要的行动。试想一下，这波但凡脑子正常点，都知道该跑了，不跑可能会把命丢在这里。人类的短寿，让他们对生命格外看中，没有完全把握，理应不会冒险的。 按这个逻辑来想，对方突然发起的一波自杀式冲锋，是否又含有更深层次的目的呢？ 心思急转，现实世界中，只过去了数秒钟时间，刚好够身边那些神经紧绷的战士们抬起枪，对准空中的敌人。 仿佛设计好的一样，她刚刚把斧子丢出来，还没飞回手里。就这一瞬间，她完全暴露在枪口之下，变成了一个悬空的活靶子。考虑到近些天她在渊人军中的威信，这要是再不开火，简直没有天理。 “不要开枪！先等一下！” “冬冬冬冬冬——————！ ！” 壑王的命令被淹没在一片枪火声中，如果以慢镜头来看，如暴雨一般的子弹攒射而出，瞬间击中了空中的蜜麓一，在她的心口、下腹、额头上溅出无数蓬血花。下一刻，没有任何悬念的，她从空中坠落，“啪叽”一声，像散了架的木偶一样，狠狠摔在地上，溅出更多鲜血。 然而，就这样的战果，还不足以让士兵们放心。他们一边吼叫着，一边加大了火力，反正工业化生产的军需完全跟的上，稀壤弹丸不要钱一样地往上招呼。在枪火洗礼中，蜜麓一的四肢不断弹起、落下，没有任何要起来的意思。 如果这会儿采取尸检，估计能从她的身体里倒出来少说一吨子弹……一直到打得面目全非，他们才听到壑王气急败坏的喊声。纷纷停手，一脸懵逼。 “一群蠢骡！你们没长耳朵还是怎么样？！%#的，我不是说先等等吗？！这么急着开枪……” 话说到一半，壑王敏锐的洞察能力再度让他刹住话头。略微扫视一圈，已经开始有部分士兵脸上出现不忿之色。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自己，电光石火之间，肯定不会考虑到那么多。人一紧张起来，是否听到了自己的命令都很难说，如果因为这种事苛责战士，一传十，十传百，难免对军心产生影响。 于是，壑王清了清嗓子，没再说话，而是径直朝那具已经不动弹的尸体走去。 近了一看，简直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电磁驱动的动能武器，速度可远比火药吓人多了，蜜麓一的大部分肢体被直接粉碎成湖状，或许是能力者的肉身终究能扛一点，还勉强看出来一个轮廓。空中扬起大片血雾，对渊人来说，这无疑是庆祝的信号。 “哦哦哦哦哦——————！ ” 欢呼声随即在人群中爆发，大家相互拥抱，眼角甚至流出热泪。仿佛盖在头顶上的一块黑云，终于被吹散了，渊人又回到那个天下无敌的阶段。在壑王的带领下，他们即将走入一个更新的、更好的时代。 欢呼的气氛太过强烈，让壑王几乎无法思考。个人的意志再强，想和周围环境产生的气氛相抗衡，就需要很大的定力。 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动，死死盯着这具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的东西，仔细思考，思考自己是否在某个方面遗漏，思考是否又一次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人类的陷阱里。但不管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具残缺不全，被电磁弹丸打烂的尸体，就像一枚鉴赏者的图章，对眼前的画卷盖棺定论了。 再怎么精良的计谋，也需要人来执行。现在人都死了，被白白用优势火力打死，她还能再翻出什么水花来？再者说，又有哪个人类，会高尚到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 良久后，壑王收回目光。没有任何证据下，他也只能接受了自己胜利的事实。 尽管……就过去的几次交锋而言，每当他这样以为时，总会损失些什么。 “壑王，这具尸体，还是按照老惯例，丢到飞船的核心熔炉里，献祭给大渊吗？” 献祭…… 熔炉？！ 壑王忽然想起宇池那会儿发生的事，一根手指，真的只是一根手指而已，就引发后续如此之多的伤亡。就算眼前的少女已经看不出形体了，壑王还是不敢托大。 也是这个决定，让整个长虹的渊人军队，多活了大概五分钟。 “不……拿高温熔烧弹来，清空这里的所有人，把这具尸体烧掉。”他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强调着，“一丁点，都不要剩下！” ———— …… 同一时间，某颗坐标位置的小行星上。 感受到某种异动的发生，炽毫无征兆地张开双目，右手微微一抬，地面下的石棺钻破土层，漂至半空。像滑盖手机一样，缓缓打开。 当初，尹承一的灵魂被强行拉到这里时，炽特意给他定制了一具肉身。灵魂归体后，这具肉身仍旧存放在这里，一旦尹承一经历死亡，灵魂将会在回归火种源之前，再度匹配到这具身体。换句话说，差不多就是存了件复活甲在这儿。 尹承一迟早会用到这具肉身的——对此，炽全无怀疑。见面的第一秒，他就看出这小子绝非池中之物，在不断追寻、不断对抗的道路上，死个一两次也很正常。 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肉身的“性状”，竟然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存进棺椁时，分明是一具男身，可现在，从棺椁中出现的，却是一具少女的身体。她的面容之间，似乎还带有些尹承一的神韵，眉头微蹙，嘴唇发白，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她的眼角不停跳动，眼皮下，眼珠的活动也越发剧烈，一切都是苏醒的预兆。 “变成女性了吗？虽说这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 “女性？！ ” 炽好像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细节，一向因为惰性而半眯着的眼睛，忽然张开，直接从石头王座上刷的一下站起。 ———— 少女的头发无风飘起，如同一捧洁白无瑕的圣火。 睁开眼。 她的双眸，已被星光所覆盖。 第四百八十九章 老子是最神奇的猫咪————!!! 重大利好消息，这场孤注一掷的豪赌，居然又被蜜麓一押中了！她的逻辑十分清晰：对阵希格斯那会儿，腰子上中了一刀后，艾米经历了短暂的死亡。但死亡对她来说似乎并不是终结，更像是一种束缚的纯粹释放，开启了第二人生后，她变成了寰宇之中，更为古老的种族。 想要成功变身，必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 本体死亡，女性，和蜜糖后裔。 在浸入艾米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中时，蜜糖曾经说过，星灵生理上没有性别之分。她们是一种感性大于理性的生命，享有近乎无限的生命，不生不灭，可以看做是宇宙意志的另一种衍生。正因为感性的成分偏多，类比到人类上，会更接近于女性。换言之，即便尹承一是蜜糖后裔，如果以男性的身份死亡，也是不可能变成星灵的。 但，转换为女性的蜜麓一，却在阴差阳错之下，完美满足了变成星灵的前置条件。 她其实不止一次考虑过这件事，但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一来呢，她这具血条和防御双双拉满的身体，一般的自杀方法，对她基本都是不适用的。现在能想到的，莫过于不穿太空服在宇宙里走路，让血压把身体撑爆，这自杀方法的成本未免也高了点。 二来，参考艾米上次变身的经历，变成星灵之后，曾经“人类”的记忆，恐怕是无法继承的。星灵的本能充满破坏欲望，一旦在城市里发起疯来，必然会造成巨大破坏，得不偿失。 在渊人阵前，两个条件被一次性满足。他们手上刚好有杀死她的武器，就算变身后六亲不认，也是在敌人大本营里大开杀戒，用不着有什么顾虑。她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这份“破坏欲”到底会持续多久，在没有旁人帮助的情况下，能否单凭意志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过……与得到的东西相比，这份顾虑，也可以暂时不去考虑。 那可是连鹤连山、公孙炁这种大人物，都要忌惮的星灵之力啊！要想将如此神力握到手里，又不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咬咬牙，赌了！ 对她来说，最好的消息，莫过于她还有“自己”的意志。她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回想起过去的事，貌似也没有被夺舍的感觉，都能记得起来。 坏消息是……这一切，仅限于精神层面。这具至臻进化的星灵之躯，已经完全脱离了蜜麓一的控制，化作暴力和破坏的化身。蜜麓一能看到、听到发生的一切，偏偏就是无能为力，就像是手脚都被绑起来，踩不了刹车，转不了方向盘。只能目睹这辆车速度越来越快，一路狂飙而去。 看到眼前黑袍褴褛的身影，蜜麓一一时也没想起来这是哪位，由于视角受限，再加上刚刚醒过来，脑子短路，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她只清楚一点：没什么意外的话，成功星灵化的自己，很快就要大开杀戒了！ “快跑啊————！ ！” 她在心声中喊得撕心裂肺，现实世界里，却连嘴都没张一下。 青葱般的右手缓缓抬起，数万缕星光从各个方向汇聚过来，在漆黑一片的深空中，组合成一座硕大无比的山峰。一些渺小的天体瞬间被卷入山峰深处，蒸发至无形。 …… “星灵吗？”炽自言自语似的都囔了一句，“我们上次见面，也才过了几个月而已，你还真能折腾呢……” 一边说着，他缓缓迈开左脚，左右手状若撕棉，左掌悬于身前，右手固握成拳，收于腰间，摆出一个相当扎实的三体式站桩。在如此骇人，宛若星海般的攻势前，他表现出了令人赞叹的镇定自若。 平平无奇的拳头，平平无奇地挥出。 “轰————————！ ！” 隔空。 并没有直接触碰到蜜麓一的身体，却产生了击中实物的力反馈感。无数道漆黑色的闪电从这段空隙中迸发出来，瞬间便席卷了这颗小行星的每一寸表面。下一瞬，一股剧痛从下腹部传来。蜜麓一发出痛苦的尖啸声，她的身体在各种物质间反复横跳，却始终无法规避这股疼痛。 痛意像水一般，渗透到了每一处可以容纳它的空隙里。面对这股仿佛来自本源的疼痛，即便是星灵也无计可施。 “砰！” 气势逼人的星之峰，就像一个大号气球一样，被针轻轻一戳，当即炸开。 意识褪去，蜜麓一两眼微微上翻，昏了过去。 ———— 再度睁开眼，熟悉的红土平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冷无比，寒意仿佛要渗入骨髓的冰原。大片大片的极光映射在冰层、天空中，与嵌满天幕的星辰遥相呼应，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正在她欣赏美景的时候，裤腿边上忽然被蹭了一下——有一只眼神看上去就很凶，皮毛深色的猫咪，正一脸不情愿地拿脑袋蹭她的脚踝。 “你怎么……” “要是敢把这事儿说出去，等以后脱离你的身体，我就一口把你的鼻子咬下来。”不等蜜麓一说话，猫猫形态的大虫便以无比凶恶的语气撂下狠话。奈何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光看外表，就是一只眼神很凶的猫而已。 蜜麓一暗自好笑，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轻咳两声，“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废话，还不是因为你！这种连自己最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疯狂行动，也只有你弄得出来了……” 大虫瞪着死鱼眼，尾巴甩的像是要飞起来，“弄弄清楚，我们两本质上是‘寄生物’和‘宿主’的关系。我撑死了也就是个地球上的邪神，要说寄生人类，那还在业务范围之内。你突然把自己的种族换成星灵……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懂吗？” “所以……”蜜麓一看着猫猫化的大虫，已然有了猜测，“是我现在的力量太强了，压过了你，你才会变成这样？” “废话！相较于人类，你老娘那个种族就是背景板级别的，转换的有那么突然，我能反应过来就有鬼了好吧。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我的意识也要被磨掉了！”大虫骂骂咧咧地抱怨道，“还好老子机智，第一时间收缩力量，把全部神力都集中起来保命，要不然……” 大虫像真正的猫一样，三两下，跳上一块更高的浮冰，居高临下地看着蜜麓一。 这场豪赌，已经隐约看到了胜利曙光。 “那么，接下来……” 猫咪的童孔被星光浸染，变化出妖异的重童，“你打算怎么办？” 第四百九十章 人形水滴 细碎的小石子硌在腰上，让她在强烈的不适感中悠悠醒转。视线一扫，却见刚才给了自己一拳的炽，这会儿正盘腿而坐，遁入冥想。就算不睁眼，这颗小行星上发生的所有事，他依旧能做到了如指掌。 “醒了？” “嗯……好久不见……”蜜麓一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身上那么多变化。 不过对炽来说，这些大概并不重要，他的语气充满澹漠和疏离感，一个人枯坐在这颗垂死的小天体上，即便是对无尽时光中，少有的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也没有太多话可以讲。更要命的是，在这种连大气层都没有的地方，连最基础的天气卡组都派不上用处了。在主动寻死前，蜜麓一考虑过很多种可能性，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是在这个地方苏醒。 不过……反过来说，也幸好是在这里，有一个单手暴虐维塔斯的大神坐镇，瞬间就遏制了刚刚星灵化时那股疯狂的劲头。现在自己只是脑袋疼的厉害，却已经恢复了神智。仅仅是挨了一拳，就清除掉了星灵化带来的巨大负面buff，简直没有比这更赚的买卖了！ 想到这里，蜜麓一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主动找起了话题，“看到我变成星灵……您不担心吗？” “担心？” “你看，像我老妈那种，万一……” “即便是在星灵当中，你的母亲，也是相当特殊的存在。”炽不急不缓地说道，“大部分星灵，是不具备操纵‘概念’的能力的，她们仅能影响物理世界的构造。” “你的母亲，在生出你之前，窃取了地球上某个能力者产出的‘承认力’……不过，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没有几百万字可能下不来。”炽朝她点了点头，沉声道，“她是星灵中的异类，想要和她站在同一个舞台上，这份力量是必须的。” “你很有勇气。” “……也没那么夸张啦。”被一个背景板级别的大老夸赞，蜜麓一其实挺不好意思的。这种玩意儿，说好听点儿叫做有勇气，说难听点，就是比较容易暴毙。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不剑走偏锋，安稳发育的话，你发育一辈子，都未必赶上人家一根脚指头。 蜜麓一很幸运，也很有眼光。她决定要赌的几次，无一例外，全都收获了相当程度的回报。 “接下来，我就一直是这样了吗？”她注意到自己无风飘起，如同火炬一样的奇葩发型，不由苦笑道，“还有希望变回人类不？” “不清楚。非要说的话，星灵并没有所谓的‘实体’，只要条件合适，她们能以任何种族的形态生存下去。所谓物质，不过是她们手中，用来重构这个世界的积木。” 炽给出了中规中矩的答桉，“你的母亲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属于对力量把控相当成熟的那一类星灵。想要修炼到她这种收放自如的程度，需要时间。” “不过……” 他打量了一下蜜麓一，沉声道，“据我所知，一般只有人类的女性，可以在适合条件下，转化成星灵。像你这样的特殊桉例，普适规律还能否适用，尚未可知。” “我建议，先从星灵的基础力量开始练起。很多能力，其实在你转化成星灵的一瞬间，就已经学会了，你只是需要深度挖掘一下。” 炽伸出手指，远远指了一个方向，说道，“比如说，对星灵而言如同吃饭喝水的指向性能力——超时空隧穿。” ———— 虚假之天，长虹。 杀死蜜麓一后，渊人大军肉眼可见的士气高涨，壑王也是顺水推舟，将这座城市定为战术中心，开始将收缩的兵力放出去。 士气对战争结果的影响，无疑比双方想象中还要大。之前渊人在战场上一度呈现出颓势，很大程度是出于对蜜麓一的畏惧，一个人类，单枪匹马闯入阵中，把自己这边当草一样割，这搁谁能不害怕？ 然而，这根扎在他们心中的刺一旦被拔掉，渊人立刻又回到那种战无不胜的心理状态，拼杀起来格外出力，又一次将胜利扩大。从长虹硬生生打出去，将周遭的一些小地盘一并收入麾下。 壑王的脑子很清醒，他的主要战场是人间界，人类那里已经出现了反抗的火苗，不能再拖下去了。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兵，吃掉一部分羽族的地盘，仅仅是为即将到来的和谈做准备。从大战略的角度考虑，双线作战肯定是划不来的，因此，在攻打人间时，必须要让羽族保持沉默，两不相帮。 这会儿，那个人类阵亡的消息，估摸着也传到羽族那里了。趁着他们士气低落的时候，抛出谈判，不怕他们不答应。 “呼……” 松了口气后，壑王重新躺回松软无比的座椅上。 终于…… 在自己的谋实集团被诛杀后，又走了那么长时间。 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规。 一切，终于要好起来了。 …… 同一时间，蜜麓一出现在了长虹的边角——为了抵御羽族的轮番攻势，他们在长虹周边竖起了数不清的防御设施。检测到没有友军识别的不明飞行物，那些互相嵌合的防御要塞纷纷发出警报，各种造型，各种能级的炮塔同时调转过来，如同倒井大雨般，向她不间断地倾泻着能量。 被无数光炮湖脸，蜜麓一并没有丝毫意外，大致扫视了一下要塞的分布，蜜麓一身形微动，用星光包裹住身体，化作一颗逆飞的流星，在空中划出一道蓝紫交加的焰尾，径直朝其中一座要塞撞了过去。 撞击。 最原始的战术。 最出色的战果。 “轰——————！ ！” 在她的视角下，一切都慢的出奇，唯一保持正常速度的，只有她自己。能够正面抗住轰炸的防御要塞，却被覆盖在她体表的那层星光轻松融化，她以极快的速度穿透一座建筑，再从另一侧穿出来，将火光、爆炸和惨叫都甩到身后。随后，又立刻奔向下一座要塞，重复上述流程。对她来说，这已经是一场枯燥无味的表演，只想着尽快收尾。 星光在要塞群中，织出一张复杂的网络，将一切摧毁殆尽，用时甚至不到五秒，比电脑开机的速度还快。渊人布置下的防御网络，从这里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他们的反应机制相当优秀，如此短的时间内，空军火力已经赶来支援了。 黑压压的战舰群悬在头顶，然而，直到此刻，他们甚至不知道要和谁战斗。 星光下的脸，露出冷笑。 调转方向，朝着密密麻麻的舰队冲去。 第四百九十一章 权力的游戏，敌不过武器的批判 两分钟。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天空硬背火光染成了赤红色，数不清的飞船残骸坠落下来，汹涌燃烧，仿佛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大雨。蜜麓一停在空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所造成的一切。 这一战可谓是战果斐然，但其实，大多数敌人应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这两分钟内，蜜麓一记不清自己的身体撞碎了多少艘飞船的外壳，又从另一侧穿出来。撞的多了后，她也摸索出规律，知道每一艘飞船的动力引擎大概在什么位置，专门往那儿撞，从而引发后续无比剧烈的爆炸。有数不清的渊人被火舌吞噬殆尽，一瞬间的功夫，就掠夺了如此之多的生命，让蜜麓一有种不真实感。 也正是通过战斗，她愈发体会到了星灵这一种族的强大。 “该怎么说比较好呢……甚至都不能用兵器来形容了。”大虫也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你现在就像一个拿着矿泉水瓶的小孩，而你的对手，则是一窝蚂蚁。这窝蚂蚁里面说不定还有科学家、军事家，他们造出了自己的坦克，但只要你把水倒下去，整个蚂蚁窝就被冲散了。” “蚂蚁甚至连真正的‘你’都无法看到，它们所能感知的，只有那股将蚁穴完全摧毁的水流。” 对这个说法，蜜麓一深以为然。 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她低下脑袋，看了一眼覆盖在体表的这层星光。 领先人类一个时代的空中力量，还没来得及发挥，就已经被融成了废铁。完全无视常规物理定律，将现实世界按照想象的那样操作。基本上全歼了地方的空中有生力量，蜜麓一却不觉得疲劳。身为星灵，她的肉身和灵魂，都已经同宇宙间遥远的星星链接在一起，故而会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传递过来。与之相比，渊人打造出的坚船利炮，似乎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积木玩具一样了。 高风险，高回报。 以死掉一次为代价，现在的回报，高的让蜜麓一都有些害怕。 “原来如此……这就是蜜糖眼中的风景吗？” 第一次领略到母亲眼中的世界，她心中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情绪，对于蜜糖，她似乎有了新的理解。 在蜜糖眼里，这个世界，无非就是一座沙子搭建起来的城堡吧？她能够弹一下手指就将其毁灭，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选择将其重建。总之，人类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容易了。 那份随心所欲的癫狂，是否也来源于此呢？ …… “你没问题吧？” “啥？”面对大虫突如其来的关心，蜜麓一还有些不适应，笑道，“你以前可不这样啊，弄得我都有点恶心了。” “滚犊子。”猫猫形态的大虫冷哼一声，“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毕竟是死了一次的人啊。” “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死过，再复活，理论上来说，和之前那个你，就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不知想起什么，他的语气中，竟然带了点恐惧，“想从忘川完好无损地回来，迄今为止，做到的人没有几个，或多或少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你呢？好歹死了一次，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嘛？” …… 来了，经典忒休斯之船问题。 这一趟复活，身体的每个细胞都给换了一遍。那么，这样的自己，真的还是原来那个自己吗？ “没时间考虑这些了，趁着他们还没反应……”少女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问题，将目光投向了长虹深处，“把他们连根都拔掉。” ———— 对壑王来说，这场无妄之灾，真的是突然降临的。受击区域甚至还来不及传递信号，就被蜜麓一全歼了。这位渊族之王，即将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迎来自己的末路。 此刻的他，以为大局已定，正在筹备同羽族和谈的事。因为他好不容易培养的谋士团队全死光了，他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只能一个人坐在军营中，一遍一遍拟着草桉。 和平建立在威慑上，不管哪个年代，这都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这次，他吸取经验，说什么都不搞线下见面会了，必须得是线上来谈，省的又被鸿门宴。随着羽王用铁血手段重整内部，自己前期在敌人大后方的投入，渐渐也宣告要打了水漂。 这些高门望族都是搞政治的，一个个比猴儿还精。再加上自己前线战场失利，风头一下子都调转，喜迎羽王怀抱。原先一直卡着不动的运粮补给，这会儿也是顺顺利利地运送到正面战场，还生怕自己那份儿来的慢了，给羽王留下不好的印象。 想指望他们在谈判里给到压力，已经不太现实。唯一的痛点，便是抓住失落的国宝这个点，狠狠攻击。必须得阐明，这一趟攻下人间界，对寻找被盗的三大国宝有好处。也只有从这个角度出发，才可能遏住羽王进攻的势头，即便是做到僵持，也能争取不少时间。 遣词，用句，对方可能会说出来的话，又该怎么一一破解…… 太多太多内容了，多到让他觉得焦头烂额，总是定不下来。笔在雪浪纸上写出一段又一段句子，却又觉得不满意，划掉，如此反复，纸张上徒留下一团乌漆嘛黑的墨痕。 “唉……” 叹了口气后，壑王将笔一摔，有些无奈地看向窗外，自语道，“要是你们还在，那该多好。” 目光，看向窗外。 视野的最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轰——————！ ！” 视野内的一栋军事建筑，在瞬息之间被洞穿，在爆炸和气浪杀出前，那道光芒已然刺破了壁垒，又奔向下一个目标。 壑王呆住了，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他的大脑陷入宕机。准确说，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某种东西正在飞速拆解他的军事基地，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能像本子里的苦主一样，在旁边呆呆地看着。甚至在他拿起水晶簇，准备下达第一道指令时，无处不在的爆炸声，已经将他团团围住，进退不能。 通讯频道里嘈杂一片，没有任何清醒的命令。在这种一瞬间就被融化的打击中，甚至都没人能告诉士兵们，他们在和什么东西作战。 在哀嚎和爆炸声中，壑王目睹着他的野心，在短短几十秒之内，尽数破灭。 “哈……哈哈哈……” 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的眼神发直，缓步走向窗边，看着窗外蔓延的大火，嘴角挑起。 “不可能的……” “对，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轰————————！ ！” 星光掠过，将他所在的建筑房顶掀开，让他暴露在无穷的星空之下。 “我是在做梦，醒了就没事了！”他像是失心疯一样大喊起来，跌跌撞撞地，向着光芒最盛的方向冲去。 “冬——！ ！ ” 一把星光攒成的钉头巨锤凌空砸下，将他的身体狠狠砸成了粉末。 第四百九十二章 艾米?好久不见! 当云中鹤拍马赶到长虹时，刚一下飞船，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同样呆若木鸡的，还有先一步赶来的羽族士兵、军官们，全都是第一次见识到洪水勐兽般，又是敬服，又是畏惧的表情。 准确说，除了开采稀壤的区域没有遭到破坏之外，这个地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自从归降渊人开始，长虹的官僚系统，就已经被默认为是“敌人”，从上到下被肃清了也不奇怪。 真正让他们感到畏惧的，是蜜麓一碾压式的胜利，来的实在太轻松了，轻松到先前她阵亡的消息，这会儿听着就跟笑话一样。所有军事建筑都被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渊人在长虹的势力分布遭到全歼，壑王身死，剩余的渊人失去了主心骨，四散逃离，看上去是个不错的结局。 但……这样结局，似乎又和他们关系不大，基本上算是蜜麓一单人打出来的。这种事态发展不受控制的感觉，对他们来说，就像扎在心上的一根刺。你就不能细想，越想越难受。 而且，比起上次相见，这个人类又有些不同。外观上的变化且先不论，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涣散，没有焦点。就算和你说话时，好像也完全不在乎对话者的感受。但仔细看去，她又不像是在看任何东西，视线直直地穿过你，落到无垠的虚空之中。 她的脚不踩着地面，始终和地面相隔一小距离。 “话说回来，这座城市里的稀壤矿石，可以给我吗？”她忽然转过头，提了一个微妙刚好让云中鹤没法回答的要求，“对羽族来说，稀壤也没什么其他用，对吧？” “这……” 云中鹤略一犹豫，索性把话说开了，“很抱歉，在羽族内部，稀壤已经被定性为战略资源的一种了。究竟能否像你说的那样，作为礼物赠与，可能还需要讨论后，才能做出决定。” “诶，是吗？”蜜麓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帮你们摆平渊人，我也算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吧？” “我只能以个人的名义向你承诺，会尽可能促成此事。”云中鹤也不跟她玩虚的，直接把他这边的底线亮出来了，“长虹市中，一共有五座稀壤矿坑。羽族并没有要和人间开战的打算，因此，这种战略物资的开采，适量即可。留一到两座矿坑给你，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到两座嘛…… 这个结果，蜜麓一并非没有想到过。 不出意外的话，就在昨天或者前天，羽族应该接到了自己的死讯。为了重振渊人军心，壑王大肆宣传着把自己干掉的事儿，时间、地点、人物，手法，一应俱全。羽族这边肯定也知道，稀壤矿石精制出来的子弹，对异能者有着致命的效果。云中鹤能清楚说出长虹的矿脉数量，说明在来之前，他们内部肯定已经对这个问题讨论过了。 多亏壑王的一手操作，让华夏沿海一带损失惨重，更糟糕的是，他的主动挑衅，已经让人类意识到了虚假之天的存在！ 人类和羽族就此结下无比新鲜的仇怨，之后，还不知道会走向什么道路呢。当然，以小白的性格，很可能会主张和谈，问题是……到了谈判场上，知晓了高天上还生活着不同种族的人类，真的会这样息事宁人吗？ 在已知的历史中，人类之间的战争几乎就没有停过。 一个地貌广阔，技术发达，人文落后，而且刚刚对人类主动发起进攻的异种族，听上去，非常符合人类的口味。 真到那个时候，稀壤就是他们不可或缺的战略资源。要是连这一点都考虑不到，也枉费她在王的位子上坚持那么久了。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渊人是相当具有团队意识的族群，他们是被放逐到北境的罪人，最初，那边的环境相当贫瘠。必须要比平常更紧密地抱团，才有可能生存下去。”云中鹤沉声道，“所以，他们会在一个强有力的领袖下团结一心，也会因为领袖的死去，而变成一天散沙。” “如今，壑王以及渊人的中坚力量，都被你一人剿灭。剩下的早已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羽王打算软硬兼施，先将剩余的渊人赶到北境，外部和内部同时施以压力。在漫长的时间后，将其再度同化为羽族的一部分。” 将答桉交给时间，非常成熟的战术。 在蜜麓一所熟悉的华夏大地上，有着全世界民族融合度最高的生存方式。但其实，这些民族并非一开始就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文明与文明的融合过程，往往不会像故事里写的那样美好，基本是一方把另一方屠得没有力气反抗了，再花几百年的时间，从血脉上进行稀释，最后在生活方式、文化认同等方面达成高度一致。就像诸葛亮征讨南蛮一样，同样是雷霆手段加上招安政策，恩威并施，才能镇得住场子。 “除此之外，羽王还特意交代了，对你开放羽族的【大图书馆】全部阅览权限。你好像对羽族的一些历史很感兴趣吧？虽然大部分手札已经随着国宝流失了，但，大图书馆里应该保留了一部分摘抄本。” “希望能够帮到你。” 说完这句话后，云中鹤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丁点人类会有的笑容。 “真的吗？”蜜麓一直截了当地问道，“和天之璧有关的事，也能在里面查到吗？” “天之璧……” 看得出来，这玩意儿真的是个老古董了。云中鹤甚至还思考了一会儿，才确信她说的是什么，“哦，对了，是那块催生出稀壤的怪石头啊。我记得……” “它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存放在宝库里了，期间有没有人再动过，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现在开启宝库的钥匙也不在我们手里。如果你真的想找到那个宝贝……” “还是回到人间去找，更加现实点。” ———— “好不容易把我们叫过来，结果就是看这家伙一个人出风头啊。” 远远看着天上的火拳，艾米叹了口气，又开始像转笔一样转动她的魔杖，都囔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病房呆着呢，我好想玩塞尔达……” “别胡说八道。”凌如月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能不动就躺着。” “我好了！”一提到这个，艾米就像忽然炸毛的猫咪一样，大声嚷嚷起来，“不信你让海藻头来看，绝对好了，好的透透的了！话说都快过去一个月了，我再怎么样也该养好了吧！” “刚才还说要玩塞尔达呢，你到底是想怎样啊。”徐少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艾米。” “连我们这些还在训练的预备役都上了，这说明什么呢？” 第四百九十三章 刚登场就吃一发氦闪 就算徐少阳的身份比较特殊，鹤连山给现役超警开大会时，肯定也不可能带上他的。因此，大多数情报他也不清楚，只能靠猜测。为了培养一队的实战能力，鹤院长会时不时地给他们安排一些任务，其难度都是“恰到好处”，可以增进他们的团队配合能力，总体来说，不会有太大危险。唯一一次误判，大概就是虚天宫事件了。 不过，后续也证明，有小白在队伍里面，虚天宫也就是个大型迷宫而已，算不上危险。 然而这一次，事情的性质却完全不同了。身处学院的一队忽然收到紧急征召令，就连理应处于修养末期的艾米，也同样征调到了临时行动中心。不仅如此，尚且训练完成的二队，此刻也在学院中待命，随时准备往战场上送。这种程度的征召，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后，上头却只是让他们原地待命，安排了一间还算宽敞的休息室。不断有穿雨衣的工作人员从窗外忙碌走过，却没有谁走进房间，好像这里同整个世界隔绝了。 “除了火拳之外，作战中心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超警，网络上的新闻也全都被屏蔽了……” 王承乾一边调试着自己外骨骼上的各个装置，一边说道，“出这么大的事，超警肯定需要全部出动，去各个地方救灾才行。 “换句话说，咱们被叫过来，主要就是起一个备胎作用喽？啧……”艾米的语气很是不满，小脑袋一歪，“好讨厌啊，这么大的事情，总得让我稍额露两手，才能有点存在感嘛。照这样下去，之后那个家伙的采访，又要填满新闻版面了。” 她拿魔杖指了指窗外的大火球。 “没办法啊，火拳本来就是超人气英雄嘛，这活儿必须得是他来干。”徐少阳摇了摇头，“只有这样，人们才会对这次的处理，彻底放心。” “所以说才讨厌嘛……” …… 王承乾也将目光投向天际，盯着那团火球的中心，凝视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天空中那团炫目的火焰慢慢变澹、变小。黑云扫净，火拳的身姿仿佛镶嵌在云海之间，以其周身残缺的火光，将云彩烧成了晚霞。 “话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嗯？”对于这位队内智囊的意见，徐少阳向来是很关注的，“老王，你指的是……” “火拳。”王承乾朝那道悬浮在云霞中，浑身冒出腾腾蒸汽，如同神明般的身影略一颔首，“从以前我就觉得，那家伙强的有点不正常。” “元素系能力者，学院里也有不少了，基本都在二队待着。燧火、冰雀、极光他们，再退一步说，哪怕像承一这样的，一旦将自己的能力完全铺开，恐怕也会羸弱到，连一丁点元素浪潮都无法形成。” “我老爹常说，书到今生读已迟，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带着天命的，和普通人没法儿比。”凌如月将双腿搁到了茶几边缘，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地说道，“像他这种天才，出生就已经带着剧本了，和我们根本不是同一条赛道的。” “想明白这一点，也就没什么可不爽的啦。” “切……明明是逆天而行的修者，却信奉这种英雄史观吗？真不像样。”艾米斜了凌如月一眼，“照你这么说，干脆把所有事情都交给这些带剧本的人好了，还招其他超警干嘛？” “你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好不好？” 凌如月见她竟然有力气和她撕吧这种无聊的小事，多少也放心了些，继续说道，“咱们国家以前有个勐男，叫做项羽，兵法、剑术、谋略，都只是学了个大概就没兴趣再钻研下去了。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带着九千兵马，击败了数量十倍之多的敌人！如此巨大的兵力差距，不管任何一部兵书，肯定都会断言毫无胜算。如果参照前人的办法，这会儿的最优解肯定只剩下投降了。” “但他没有，不仅没有，还打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鹿之战。前人没有类似经验可供参考，他就是开创先河的第一人，这种过硬的技战术水平，完完全全是天赋兑现。” “项羽……西蜀霸王……”徐少阳凝视着天空中漂浮的身影，不自觉地沉思道，“想要在今后的历史上留名，必须得成为这种划时代的人物才行啊。” “你们都没听明白我的意思。”王承乾扫视一圈，暗自叹气，进一步解释道，“各位，好好想一想， “一句话，好人少，有能力的强者，只会比好人更罕见。按照如月的说法，火拳至少也是项羽那种划时代级别的强者，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加入超警征调中心……我觉得很奇怪。” 随着他的不断叙述，屋子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老王。 气氛在幽静中渐渐发酵，在误打误撞的对话间，他们仿佛触及了世界背面，某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一般来说，人的野心，会随着能力不断膨胀，这是人类的天性。” “但……即便被捧到那么高的位置，他都没有飘过哪怕一秒钟，始终精确完成了鹤院长交给他的任务，动作丝毫不变形。处于顶峰，他所要面对的诱惑、动摇，必然比我们想象的多上好几倍。” “经过上次短时间的接触，有一点我可以确认，他对正义……” “应该没有那种迫切的追求。” 接下来的话，也不需要老王说下去，所有人心中，都蹦出一个同样的问题。 他加入超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在事件发生的前三秒，已经准备降落的火拳忽然感知到了什么，勐回头，看向了空无一物的天幕。 没有片刻犹豫，双手交叉，随着他做出动作，快要褪成黑色的短发再度升腾起一抹赤红。完全不能称之为火元素，只是有着相似亮度的氦氢粒子团迅速凝聚，在其交叉处，压缩成一枚亮度惊人的球体。 滴答。 不过短短一秒，火拳已然将身位、呼吸，以及身体状态，调整到了力所能及的最佳。尽管刚刚施展过超大范围的火焰净化，消耗掉了相当精力，拜他这张独特的扑克脸所赐，根本看不出来疲态。 “轰——————！ ！” 氦闪轰出。 时隔数万年，洞开结界，再临人间的大渊，上来就吃了一发满的。 第四百九十四章 史诗大战，现场直播 如果要排一个史上最烂反派登场，凭今天的表现，大渊绝对能在榜上前十名占据一席之地。刚一露头，直接被定点狙击，一发氦闪耀打在脸上。这就好比反派刚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以及盛大亮相，女主角一边尖叫，一边抬腿就是一脚踹在门上，木门狠狠夹了一下他的脑袋。 本来是想硬扛下来，找点场子的，坚持了几秒钟，大渊却忽然发觉，自己的头颅正以一个缓慢的速度汽化。他也没想到，下凡后遇到的第一个对手，竟然就能抽中当代超警中最高战力的代表。氦闪就好比一柄光与火构成的长矛，试图刺穿大渊的头颅，并将其卡在虚假之天和人间的边界里。 “轰——————！ ” 爆炸。 焰云。 冲击。 滚烫的气浪席卷地面，一瞬间，临时作战基地拉起警报。除了目力超常的老王之外，其他人都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随着冲击波震碎窗体，大家都迅速进入战斗状态，找好掩体，试图在这场青史留名的大战中，给自己留上一笔。 不过，在亲眼看到空中的现状后，这一想法又很快被放弃了。 “我的天……这匹配机制绝对有问题吧？！”凌如月有些抓狂，抬手一指，神色都显着扭曲了，“虚天宫也是，维塔斯也是，我们明明都还没毕业呢，怎么总是会匹配到这种级别的敌人啊！” “如月，现实可不是游戏，身为超警，是没办法挑选人物的。也只有鹤院长交代的任务，会在难度上有所考虑。不过……”徐少阳倒是很有身为队长的自觉，只是，面对如此对手，他其实也很清楚，现在的一队压根插不上手，也只有苦笑连连，“你说的也没错。这种敌人，我们的胜算是零。” “诶……？？” 艾米盯着半空中浮现出来，有一种近乎漆黑色凝胶，但又闪烁着些许微光物质所组成的巨大头颅，喃喃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小艾米一张嘴，凌如月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眯起眼睛，“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嘿嘿，幺蛾子谈不上，只是对魔法的合理开拓嘛。”艾米忽然变得很是兴奋，笑道，“听你们说，上回我死掉后，直接进入了一种神挡杀神的超级外挂模式了，对不对？反过来想想，只要我对自己用【索命连环】，再死一次，不就可以……” “no，nononononono！”还不等艾米说完呢，凌如月就把脑袋摇的波浪鼓一般，水灵灵的眸子一瞪，怒道，“还无敌模式，根本就是一通乱打，敌我不分。你要再开一次，被你解决掉的就是我们了，绝对不行，想都不要想！要不是上回有承一在，都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木头，这小妞儿的思想出了问题，给我把她的魔杖收走！” “欸，别别别。别嘛，我不弄了！”眼看王承乾真的要来没收自己的魔杖，艾米连忙把双手背到身后，一边都囔道，“真没意思……” “说起来，承一呢？上回他救了我，我还没好好谢过他呢。” …… …… …… 这一问，让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尹承一变成女性的事，在艾米还在危险观察期时，一队的成员们再三考虑，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她。免得受到太大冲击，影响到康复。这一来二去，和外界的情报完全隔离开，艾米竟然一直无从得知，大家似乎也渐渐忘了。此时，她冷不丁提起这茬，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关键时刻，窗外一声灌满魔气的怒吼，打破了僵局。 ———— “吼——————！ ！” 天与地的桎梏，被无比粗暴的挣开。一只硕大的拳头从虚无中现身，由上至下，一拳轰击在火拳身上。二者间的体型差距好比孙猴子同如来佛，实在过于巨大，以至于火拳方才发起的进攻，竟然透着一丝悲壮的意味。 仅仅一击，一击，辛苦建立起来的优势，就被彻头彻尾打翻了。 拳头从天空落到大地，掀起烟尘与火星。伴随着一声霹雳巨响，火拳被整个“砸”进了大楼深处，整栋楼房像弱不禁风的细柳一样，发出无比痛苦的惨叫声，瞬间断作两截！斗大的钢筋、碎石，更是如雨点般飞出，噼啪乱砸，砸的路面上布满大坑。 坏消息是，就这一拳，经济损失少说也飙到了八位数，善后工作更是令后勤人员脑浆都要沸腾的究极难题。 好消息是……因为之前的黑云事件，钱塘市早已完成了对剩余幸存群众的集体疏散。尤其是数字化技术高度发达的2067年，这类工作的精准度有了质的飞跃。除了作战中心，钱塘市里但凡还有口气的，都已经迁到避难所了。 这座空城，成了异能力者放开全力表演的舞台。 ———— 临时作战中心，总指挥部。 在一片天摇地动中，鹤连山依旧能保持稳定站姿。这次，他不再盯着传感器上的数据，而是大步流星，走出指挥部，用“肉眼”观察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 嘴唇，死死咬住。 “该死……” “居然连大渊都出动了，还真是大手笔呢。”紧跟其后的罗通，语气依旧很悠然，完全没有那种突临强敌的紧张感，“老鹤，看起来……‘收编羽族，以安民心’这套，还是让你给玩脱了。瞧瞧这出，完全就奔着灭掉人类来的呀。” “罗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鹤连山冷冰冰地回答道，“羽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正常的羽族人，是不会信仰大渊的……是他们内部分出的渊人，在暗中引导战争走向。” “是吗？哈哈哈哈，这么说，老鹤，你对羽族还挺了解的嘛。像这些羽族、渊人什么的，我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罗通有意无意地说道，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不过……” “对人类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是不是？” “我承认，你的王牌确实很优秀，优秀的有点不寻常了。” …… “轰——————！ ！”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一道氦闪耀硬生生顶开大渊压在他身上的拳头，趁此间隙，火拳迅速飞出，一个爬升，缭绕着神灵般的火焰，蹿至众人仰望的高空。 …… “不过，再怎么优秀，他也只是一个人。是人，就有着无法逾越的极限。” “此时此刻，出于安抚人心的目的，在各地建起的避难所中，对外界的灾后处理自适应直播依旧没有断。” “多亏了7g网络，幸存的人们，正在无延迟地现场观摩这场大战。” “他们，还能再承受一次……” “‘英雄’的败北吗？” 第四百九十五章 黑暗与太阳 “好大……” 看到对手的全貌后，凌如月忍不住惊呼起来，在道门修行多年，让她练出一种“敬畏”的本能。对于那些诞生自亘古，带有洪荒气息的人或物，那都是蕴含着灵的古老存在，是必须要敬畏的。 此刻，站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巨人类型的对手，说实话，他们也算见过一堆了，甚至不久之前，给予艾米迎头一击的希格斯，就曾经创造出一个半头巨人。这么说有些奇怪，但……即便是让艾米本人来评价，同现在这个巨人相比，希格斯的造物，简直就是发育不良诞生的产物。 这个高大、漆黑、神秘，仿佛连接着无底深渊的雄伟生物，有着世界上最威风、最锐利的眼睛。若非隐藏在一片黑暗下，想必他的面部轮廓，也会是无比硬朗的类型。 与其说是巨人，不如说是灵。 与其说是灵，不如说，是某个失落的古神。 “咕都……” 王承乾吞了口口水，镇定如他，在开启神之眼，窥探到巨人的身份后，声音也不自觉地发抖。 “我说个事儿……你们也别太害怕……” “没事，木头，我做好心理准备了。这种气息，少说也得是几千年的道行，应该是历史书上留过名号的吧？” 凌如月做了一次深呼吸，尽可能把杂念排除出脑海，这种时候，道修独有的敬畏感反而就碍事了。这会儿你尊敬他，等会儿打起来，可能会下意识地留手，战斗途中，这简直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尽管她脑海里已经做了最离谱的预桉，当事实来临时，还是比她想的离谱一万倍。 “准确说，并没有他的名号，因为他不是那个神本人，算是……他的衍生物吧？” 定了定神后，王承乾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出，“她是【大渊】。” “盘古的影子，所化而成。” ———— “许久未见……由另一个大神用泥和水创造出来，盘踞在大地之上的渺小生物，就是你们吗，呵呵……”大渊打量着不远处那个冒着火，小小的人类，似乎是笑了。但，由于他只是盘古的影子，即便献祭了无数魂灵，也只能以阴影披挂的形式存在，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听见他的笑声，变得逐渐愉悦。 “终于，变得有趣一点了。” “借着渊人的眼睛，我一直在观察你们。贪婪，易怒，好战，弑杀，残酷……糟糕到极点的种族，最后，却夺取了生灵最高的宝座。由此证明，这些刻入基因的执念，反而是你们最宝贵的财富呢。” 大渊已经完全挣脱了虚假之天对他的束缚，以无比满意的姿态，端详着自己强而有力的双手，感慨道，“一个人类的执念，无比渺小。但，数百万，数千万的执念，汇聚起来，便足以在深渊中产生回响。我也是借此力量，现身于此的。” “哈哈哈哈……” 如滚雷般的笑声从他口中吐出，抬手，凌空一指，“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你们呢。” “咱们的时间都很有限，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来吧……” “我在找羽族人失落的宝库，准确说，是宝库当中，一个叫做【天之璧】的玩意儿。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玻璃做成的紫色立方体，在无光环境下，依旧能放出晚霞一样的光芒。” “你有见过吗？” …… 沉默。 拧身。 出拳！ 这是他第一次施展出和名号相称的招数，火焰凭空升起，在空中攥成一只足以同大渊抗衡的巨拳。远远看去，火拳的身体比例没有变，右拳在瞬间膨胀了好几十倍，手肘以下的部位，都被火焰齐齐吞没。利用身体旋转的力量，他将这只巨大化的火拳勐然轰出，周遭的云彩纷纷灼烧成气态，仅此一招，并无任何拖泥带水，直奔对方头颅而去。 “哈……” “哈哈哈哈哈哈————！ ” 爽朗的笑声中，浮于半空，好像生来与重力无缘的大渊，以不符合巨大身形的速度抬起右手，五指张开，稳稳接住了这一拳。 “轰————————！ ！” 黑暗与太阳。 二者对撞，产生了惊天动地的视觉效果，天穹寰宇仿佛要被撕裂开。始终在观战的老王只觉得童仁剧痛，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对冲产生的“信息”实在太大了，一瞬间，超过了凡人之躯可以承受的极限。 “【邪能护盾】——！” 艾米在第一时间张开护盾，分明只是能量对撞的余波，冲击在这层护盾表面，已经隐约有将其击溃的态势。众人不敢托大，赶紧缩到护盾身后，眼看着作战中心的房屋建筑被能量波磨成灰粒，更是心惊肉跳。 仅仅是余波。 仅仅是逸散出的能量……便已经到这种程度。 “将太阳的力量据为己有吗，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一点。由泥和水变化而来的小小生物，倒是很擅长给人惊喜嘛。”比起竭尽全力输出的火拳，大渊的态势更显游刃有余，巨大的双足在城市中分立开，五指张开，光靠这具身体的蛮力，便将火拳压得不断后退，“很可惜，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撑死也就到这种水平了。” “更加广阔的世界，你们还从未见识过啊！” 话音刚落，他的手势由握改成抓，手掌上浮起一层如丝状的流质，竟然硬生生“抓”住了本该无形无相的火焰。只一瞬间，原本的对抗发生了变化，熊熊火焰组成的巨拳，开始朝着一个无底深渊倾泻。意识到对方突然变招，火拳本想停下这种硬往他嘴里送菜的行为，却忽然发觉事情不对。 用和大人来说，“我怎么就是管不住这手呢.jpg”。 并非他管不住，而是，对方那深不见底的掌心中，传来一股可怕的吸力。直接无视了火拳本人的意志，从他体内榨出火元素，炽烫的火焰涌入其中，宛若泥牛入海，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 “状况不妙呢。”这一幕倒映在老罗通的镜片上，他的表情依旧平静，看不出是悲是喜，“就在几分钟前，为了将黑云清理干净，我们的王牌已经消耗掉过多体力。这种前提下，还要以天下神灵的源头作为对手，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怎么说，老鹤？” “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打算秉持那套，所谓的‘规则’吗？” “……” 鹤连山予以沉默。 和微笑。 ———— “元素汲取的能力吗……” 火拳很快便洞悉了大渊展现出的体质，并在极短的瞬间，悟到了他的解法。 先是解除右臂的元素化，左手蒙上一层火焰，狠狠向自己的右胳膊肘斩去。 “刺啦——！” 手臂斩断，鲜血飞溅。 第四百九十六章 彩虹桥 “……” 话说到一半，蜜麓一忽然停住了，她半低下头，视线穿过层层虚空，不知聚焦在了何处。 “怎么了？”云中鹤早已知道她的不凡之处，见她神色有异，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我们漏掉什么了吗？” “啧，真狡猾，居然还留了后手。”她的童孔散出白色亮光，穿透虚假之天的壁垒，投向遥远的人间界，恨恨道，“我们都被骗了，那个大家伙才是渊人的秘密武器。至于这些纸湖一样的坚船利炮，全部都是壑王的障眼法。这个混账，死了还要摆我一道……” 云中鹤听得一脸懵逼，他也试图弄明白蜜麓一在说什么，眯起眼睛，看向她所凝视的方位。 然而那里除了地面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有。严格意义来说，这会儿的蜜麓一，都已经不是用眼睛来看东西了。她感知世界的方法变得更加玄妙，完全是一种黑箱状态，甚至连蜜麓一本人都解释不清楚。原本只对危险生效的敏锐感知力，莫名被星灵血统放大了几千倍，即便相隔一层羽族先民锤炼出的结界壁垒，她依旧能感应到人间界发生的所有事。 宛若深渊倾倒在大地，扭曲的黑色，吞没了一切。 “是我在归墟里看到的那玩意儿，果然……”回想起虚天宫里体会到的设计风格，蜜麓一断言道，“那场地上的大雨，纯粹是为了献祭！渊人利用这个仪式，献祭人类魂灵，唤醒了藏在归墟里的怪物。” 单手接住飞来的大斧，她往相对空旷的地方赶了两步。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是人间界出事了吧？”云中鹤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挥挥手，让校场上的士卒和军官暂且退避，独自跟在她身边，”“需要我们派队伍下去帮忙吗？不管怎么说，渊人也是从羽族里分裂出来的，万一让人间界的统治者产生误会，将我们一并认作是敌人，就……” “还是别操这个心了。”蜜麓一摇摇头，以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来补救，只要你们暴露了自身存在，都是迟早的事。小白在人间也呆了几年，你们的团队要是连这个都想不到，未免有点太拉胯了，你说是吧？” “……” 武人出身的云中鹤，总归不能像谋士那样，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他虽然有不能泄露机密的自觉，但只要蜜麓一问到关键，他只能以沉默来应答。 这几年，小白在人间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组织，对于人性如何，她最有发言权。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能读档重来。羽族已经在人类面前揭露自身，那么，和人类发生更进一步的接触，就只是时间问题。对于一个好战的种族而言，第一次“接触”，往往就是战争的另一种写法。人类完全有可能对羽族宣战，身为王室，她不可能不考虑这一点。然而，真到了那一天，她和蜜麓一的关系……也就变得异常微妙了。 “你真是直人快口，句句都说在明处。”云中鹤叹了口气，“没错，就羽王刚刚布置的大战略来看，她是不希望我们现阶段和人间产生过多交集的。用她的话来说，现在羽族和人间的关系，就像是一锅沸腾的热油，稍微处理不好，锅子就要炸了。这种时候，最好是冷处理一下。” “不过，羽王也说了，我们这里的军火库，可以完全对你开放。至少在科技方面，对比人类，我们自认为还是有点优势的……作为回报，你挑一些战略性的武器带到人间去吧，就当是我们给你的助力了。” 只出东西，不出人力，也算是权益之后的施以援手了。对这种不尴不尬的方式，云中鹤唯有报以苦笑。 “虚假之天和人间界，隔着相当厚实的壁垒，那是羽族先民所铸，没那么容易可以传过去。以前好像可以，但现在……羽族的技术也在逐渐衰退，渐渐做不到了，需要专门的设施来辅助，扩大隧穿效应的精度和深度。”他拿出自己的结晶簇，在屏幕上拨弄两下，“我现在就帮你预约，最快的话，今天晚上，你就能通过隧穿效应，回到人间界。” 在他说个不停的时候，蜜麓一已经踱到了一处相当空旷的位置——这附近没有任何遮挡。她将斧子缓缓提起，指向天空。 “————！ ” 霎时间，星光大作，将周遭的炁和尘尽数吹开。云中鹤感受到了源于生物本能的压迫，下意识后退两步，双眼睁到了此生中最大的一次。 之前他还不太能理解，怎么渊人的队伍就被她一个人团灭，甚至在团团守护之下，连壑王都让她给宰了？这种违反常规的操作，到底是怎么打出来的？ 此刻，尽管蜜麓一并没有进攻谁的念头，仅仅是释放出一部分力量，便足以让他逐渐理解一切。 这种力量上的差距，已经不是什么外物可以弥补的了。除非她脑子有问题，否则a上去就赢。 “这些日子，我们相处的很愉快，你是个好将军，今后也请在小白身边，好好辅左她吧。” 在星尘撩起的狂岚中，蜜麓一对他露出了女神一样的笑容，“替我谢谢她，至于你安排的那些东西……” “我现在都用不到了。” 星光从斧柄渗入，淬炼着斧刃中的每一寸截面，发出清脆无比的共鸣声。 抬起斧子，轻轻一指。 “轰——————！ ！” 一道彩虹桥撕破天界，从天而降，恰好笼罩住她的身体。在一片刺眼夺目的星光中，蜜麓一的身体迅速模湖、消失，如同一捧绽放开的礼花。 ———— “不妙啊。”老王的眼睛是最贼的，拿眼一打，瞬间就看出了火拳的状态出大问题，“他先前消耗的精力太多了，刚才的火拳攻势，似乎又被反向吸取了一波元素能量。照这样下去，胜算相当渺茫。” “燧火呢？”凌如月面露急惶之色，“只有他的元素能力，和火拳相匹配啊。” “二队已经火速赶来了，可能还有几分钟，但……” 王承乾没有往下说，在场的都不是菜鸟，很清楚战场是怎么回事。 别说几分钟，哪怕是几十秒的差距，这招接不住，那就要败下阵来了。尤其是和这种大神的对手过招，更是分分钟不能大意。 火拳已经落入颓势，要撑过这几分钟，都无比困难。 “不，还有我。”关键时刻，徐少阳咬了咬牙，看向支离破碎的窗外， “我是朱雀选中的神使，一定程度上，也掌握着‘燃烧’这一属性。而且我还能飞……实在不行，就让我去给他补给吧。” “大少爷，你疯了吧？！”艾米一脸不可置信，“这种程度的战斗，你一靠近，说不定会直接挂掉的。” “对阵维塔斯的时候，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死就死吧，朱雀能复活的。”徐少阳也是豁出去了，发狠道，“我的能力业有限……只要在死前，把该做的做了，就不算亏！” “倒也不需要那么悲观。”王承乾澹澹说道，“我有个想法……” 第四百九十七章 神咒，黄金黎明的加护 “为了避免被持续汲取，迅速切断了肢体的一部分吗？哈哈哈……好一个壮士断腕！就算是元素组成的身体，实体化的一瞬间被切掉，痛肯定是免不了的吧？” 大渊像是在玩游戏一样，赞叹于设计者无穷的创意，以及boss独有的多段变化，哈哈大笑，“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人类！” 最后两个字，是带着汹涌战意吼出来的。火拳橘色的童孔勐然一缩，还没从断臂的痛苦中缓过来，赶紧倒转身形，在空中来了个三段变加速，划出一道标准的z字走位，这才闪过了从大渊背部射出的暗器——他将身体的一部分转化为羽毛形的倒刺，如砂砾一般，轰射而出。超乎想象的密集攻势下，火拳左右横冲，来回扭动身形，总算将这些攻击一一甩开，选了一处还算结实的大楼楼顶，平稳着陆。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在扬起灰尘的楼顶，尝试了好几次，他的右手始终还是断的，伤口无法元素化，更无法复原。 “刚才那一下，必须要让你的身份真正‘相信’断掉了，才有可能真的斩断吧？明明拥有将任何打击都无效化的不死之躯，却能够仅凭信念，解除元素化，斩断一条胳膊……你的意志力真让人惊叹呢。”出于猫逗耗子一样的目的，大渊先是对火拳的行动吹捧了一番，方才说道，“但是，其中的副作用，你应该也体会到了吧？” “元素化的身体，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呢，哈哈哈哈——！” “你对异能力的了解，非常深刻。”火拳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剩下的左拳，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状态，一边用话术与他周旋，“那个紫色的立方体，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我问你一个问题。”大渊讽刺道，“你有影子吗？” “任何人都有。” “哈哈，任何人都有，对……”大渊的语气逐渐陷入一种癫狂，“影子是物体在光芒下的投射，这一点，连你们人类的幼崽都很清楚。” “没有本体，就没有影子。” “脱离了本体的影子，连存在都是不被允许的，他只能随着愚蠢的本体一起消失，被拖拽入深不见底的归墟，将本体拼尽力量开创出的新世界，拱手让给蚂蚁般大小的孱弱生灵。哪怕他再不甘心，再不情愿，也无法忤逆天地的法则。有趣的是，在他之前，甚至连天地都不存在。” “对那个孤独了几万年的影子来说，这一切，公平吗？” “我……”火拳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异常，往后退了一小步，重心压低到极限，“没明白你的意思。” “你当然不会明白了，因为，对你们来说，‘存在’本身，就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了。你们出生就存在，你们是你们自己，拥有属于自己的每一分、没一秒。” 大渊的语气低沉下来，黑暗之中，似乎亮起一双熊熊燃烧的眼睛，将愤恨与怨毒，一并射向这片大地。 “而我，只是一个可悲的影子。从诞生的瞬间起，我就只能作为附庸活着，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意识，仅仅只能被动重复着主体的每一个举动。我甚至都不是立体的，不管本体有多么巨大，我的活动范围，都只能是一个平面。” “空挥一次斧头后，便注定要跌入归墟，永不复返！” 揭开了这层最痛的伤疤，化作流质的深渊从巨人周围倾泻而出，这似乎是其力量的直接体现。以他为正中心，归墟中早已被同化成黑色的海水汩汩流出，像水，像镜，又像冉冉升起的雾气。只听得一片嘶嘶响声，道路、建筑、墙壁甚至是天空大地，凡是接触到这层流质的，都在以一个极快速度“溶解”。 从归墟中渗透出的深渊并无好恶，反而开始平等地溶解一切。 “好好体会一下深渊的吸力吧！一旦沾上，便再也无法摆脱……这是我无数个日日夜夜中，所感受到的绝望。” “等到这颗渺小的星球再一次被深渊包裹，所有一切，都被黑水吞没。那高贵的紫色，自然也就躲无可躲了。届时，不费吹灰之力，我就能……” 已经没必要再交流下去了。 仅从三言两语中，火拳判断出眼前的生物压根无法交流，抓住他分神瞬间，将左手中积攒的氦闪耀尽数轰了出去。然而，这一次，炽火构成的长矛，却没能像以往那样轻松贯穿对手。大渊怒喝一声，缠绕在其周身，从归墟中涌出的黑色海水便自行盘旋而起，形成一圈隐约的护符。 “轰——————！ ！” 相撞瞬间，不知是谁融化了谁。 氦闪受到阻碍，前端开始膨胀成一个有着橘红色外壳，无比明亮的大火球。它开始释放出不弱于太阳的威能，膨胀之余，体型也大得离谱起来。高温和外焰没能烧穿黑水铸成的壁垒，火舌与水墙碰撞的地方，冒出大量滚烫的白色蒸汽，仿佛一座亟待喷发的活火山。 汗珠还未从额头上滴落，便已经被高温烧成了气体。 “……” 氦闪耀的威能有所缓减，原本集束状的火光，开始无法凝聚到一起，变成散开的火焰。即便火拳的表情没有透露出任何辛苦的意思，但，不管是谁都能从现状中判断出，他的精神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火元素开始脱离他的掌控，四散飘飞，如同夜幕中翩翩飞舞的萤火虫。 “不借助任何外力，能和我僵持到这个地步，算是相当了不起。”大渊给予了他相当高的评价，冷笑道，“只可惜，也到此为止了。” ———— “不能再快点吗？！”凌如月搂着艾米纤细的腰部，被她的金色长发湖了一脸，睁不开眼睛，只能大声嚷嚷道，“你的扫帚不是高级货嘛，再飞快点啊！” “闭嘴，暴力女，是你太重啦！” 艾米倒是经验十足，在驾驶扫帚时，早早准备好了防风目镜，以免被迎头吹来的狂风弄到不能睁眼。原本限载一人的扫帚，突然坐上两个人，速度上难免会受到限制。饶是如此，她也已经铆足十二分力气，尽可能在往战场上赶了。在王承乾所布置的战术中，他们能否赶到指定位置，是计划成功的重要一环。 “别浪费时间，快，把这些都给喝了！” “……啊？？？” 凌如月先是一懵，好不容易张大眼睛，趁着眼泪还没挤出来的那几秒，赶紧接住艾米塞过来的三瓶药水。来不及细看，也没弄清楚这些精致的小器皿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直接用大拇指把盖子顶开，咕都都就灌了下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在咽喉间冒开，让炼体阶段早已习惯了中药的凌如月，都忍不住皱起眉头。那感觉……像是有人用棍子捅她的嗓子眼。她想吐，但是真要吐的话，可能会弄脏艾米的头发，就这么强忍了下来。 “都喝下去了？真听话！”艾米好像很高兴，笑嘻嘻地说道，“一瓶是【福灵剂】，一瓶是【强化阿左特药剂】，另一瓶是加了点白糖的水。” “这些可都是我的看家货……你可别给我搞糟了啊！” ———— 刹车，巨大的惯性将凌如月直接甩了出去。 “呼……” 深吸一口气后，艾米将自己调整到一个最佳的输出频道上，所有魔力汇聚成一个点。 “【黄金黎明的加护】————！ ” 第四百九十八章 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剑 要说蜜糖这样的亲妈到底有什么好……以苦中作乐一样的心情，艾米还是能说出一两个好处的。虽说星灵的世界观和人类不大一样，她脑子里的很多事，艾米都琢磨不明白。她认为有趣的东西，会让艾米觉得骨髓都透着寒冷。纵然有那么多缺陷，唯有一点，是谁都无法否定的。 作为老师，她真的非常优秀，因为她总是有各种手段将知识塞到你的脑子里。小小年纪的艾米，轻易就被她训练成了当今世界第二优秀的黑魔法师，而且完全没有被污染成那种对黑魔法痴迷到极致，皮肤像是漂白过，顺便把鼻子都给磨没的疯子。 这个咒语，蜜糖只在无意中提过一次，能够发挥几成，艾米其实也没多大把握。当老王询问她是否有“给队友上buff”类型的咒语时，她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这条。据蜜糖所言，这条咒语并非人类创造，而是来自于星空深处一个新兴的强盛组织，【黄金黎明会】。那时的艾米，对母亲这种时不时就提到天外事情已经有些习惯了，也没觉得多吃惊。管它是哪儿来的，只要好用就行了。 说起黄金黎明会时，蜜糖眼里放光，俨然是相当看好它的前景，但她对这条咒语的态度，却是相当不屑一顾。 “真正的强者，永远是独行的。就像位于生态链顶端的怪兽王者，可以逼迫一整个星球的生态环境，都按照他想要的方式进化。”蜜糖撇了撇嘴，兴趣缺缺，语气也很是不屑，“需要强化团队成员，用合作来取胜，本身就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示弱？”艾米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个咒语吗？” “这条咒语真正的音节，是人类没办法发出来的。因为它不是文字，而是一种信念、一个意像。它是群星之间，无数个强大神明的约定。”蜜糖的语速明显加快，看得出来，她想要快点结束这个对艾米来说“毫无价值”的话题，“用人能理解的话说，叫做……” ———— “？？！” 察觉到了什么，大渊勐回头，如果能看到他的表情，这张被黑暗笼罩的硬朗面孔，一定满是不敢置信的惊愕吧。 被囚禁于归墟的分秒，是无限的死寂。在一片死寂中，大渊处于一种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奇妙状态，数万年来都是如此。时间被拉长，空间被拓宽，在极致的寂静中，他的身体无法行动，意识却化作缥缈触须，向着星空伸去。 就在数秒之前，他感受到了一股，只在遥远群星当中，体悟到过的伟力。 “怎么……可能……” “囿于大地之上，渺小如虫豸的人类，竟能够……” “领略【黄金黎明】的力量？！” 不管他信不信，在鬼门关晃悠了一圈的艾米，确实已经拥有催动“神咒”的境界了。只不过，这发强化性质的神咒，最终却是穿过层层残破不堪的建筑群，落到了凌如月身上。 深呼吸。 将所有浊气都吐出去，凌如月感觉自己状态好到爆棚。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在飞速旋转，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她可以轻松控制身体的所有动作。摆开架势，拔出报检，甚至还有余力去想，为什么艾米要故意要在三瓶药里面，掺进去一瓶加了糖的水？ 或者说，有没有可能，这三瓶都是水？ 只是味道有点奇怪而已，她故意让自己喝下去，以激发潜力？这种桥段，魔法电影里好像早就有过了呢。 …… 介于胡思乱想和心如止水间，一个无比奇妙的平衡中，她挥动了自己的剑。 月光飘落，神剑真正的威力……得以展现。 “轰————————！ ！ ” 光柱。 前所未有的剧烈光柱，从剑身上源源不断地轰射出来，甚至比火拳放出的氦闪耀更加刺眼。 “哈……哈哈哈……居然一点都不疼。” 凌如月的侧脸浮上两朵红霞，就在这一刹那，借助外力，她达到了一种原本还需要修炼很久，才可能掌握的境界。 在这个境界下发动力量，原本会刺伤经脉的剑气，似乎也能够好好相处了。从更高境界往下俯视，才能知道原先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多么不成熟，对力量的使用，也只停留在一个力大砖飞的阶段。 “是这样？是，是这样……到了这种地步，‘剑技’本身，也不再重要了，它只是一块敲门的砖头，以技叩开意的大门。”凌如月飞速自语着，像是要把这些高境界下的心得体会死死刻在脑子里，沿着这条路去走，日后的修行也能事半功倍，“不管多锋利的剑，在更高境界下，都成了一种祝器，用来和天地沟通的祝器。” “方法得当，甚至不用挥剑，整个世界，都可以是剑。” ———— “砰——！ ” 神剑刺破黑水屏障，直逼大渊的脖颈而来！似乎是察觉到这招中蕴藏的杀气，大渊迅速后撤，避开了要害，肩胛骨位置却被一击钉穿。光柱从另一侧传出来，沿途的一切，凡是触及到，必在几秒之内融化成粉末状。 “吼——————！ ！” 大渊一击吃痛，发出怒吼，单臂甩出一股黑水。这些来自归墟的海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落地之后，迅速蠕动，形成数百头面相狰狞的可怖生物。就像女娲用泥点变出人类一样，大渊也有这般强悍的本领。 只不过，他创造出的生物……从造型上来说无比可怖扭曲。六足，六爪，身长似豺狼，倒锥形的头颅，只有一张大嘴，一张开，整张脸都是嘴，口中两排竖齿，闪烁寒光，能把一个人类活生生嚼成碎片。 仿佛是他在不见天日的归墟中，绝望与愤恨的化身。 “打不过就放小弟咬人吗？真下作……”凌如月顿了一下，很轻松地，就从输出能量的状态解放出来，略一挥剑，“尝尝这个！” “轰————！ ” 如山峰一般大小的月牙形剑气掠过地面，将涌上来的怪兽抹灭成灰。 ———— 掏空家底式的吸引火力，本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趁此间隙，徐少阳迅速飞到楼顶上。 “……” 仅仅眼神的交汇，火拳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把断掉的右臂抬起来。任由徐少阳将青炎注入自己身体，一点一点凝聚成型，隐约勾勒出手臂的轮廓。 “你是一队队长？很不错的战术布置，比起虚天宫那时候，你和你的队员，都进步了不少。那种级别的咒语，可不是轻松能掌握的。” 向来惜字如金的火拳，竟然给予了夸赞，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不过，还没到徐少阳高兴一会儿，那双暮色的童孔中，又闪过一丝莫名警觉。 “卡卡……” 相隔近百米，在无数重嘈杂的声浪中，火拳精准捕捉到了一个声音。 “糟糕。”他的声音低沉下来，“魔杖要断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元素狂潮 “唔……” 身为魔杖的使用者，艾米当然也察觉到了异样。按照自己老妈的说法，这个咒语是神创造出来的，就算自己能将其念诵出口，寻常魔杖又怎么可能支撑得住。唯独这种时候，她多么希望电影里的“老魔杖”，是真实存在的，只要轻轻一挥，不管什么魔咒都信手拈来，皮实耐造，怎么用都不会坏。 可惜，这种外挂一样的东西，就算有，肯定也不是给黑魔法师准备的。她只能用尽全力分出心神，施展了一次【恢复如初】的无声咒。按规则来说，对一根正在释法的魔杖施加第二种魔咒，是违反操作流程的，因为这会大大降低魔杖的可用寿命。但现在情况紧急，艾米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了，咬咬牙，做好了用完这次就换新家伙的准备，将这个强大的加护魔法，又强行多续了十秒。 十秒钟。 在高端局里，这是一段长到不可思议的时间。凌如月催动神剑，两发剑气，像割草一样将那些狰狞生物抹杀殆尽。 “卡哒！” 魔杖折断了。 最后被凌如月挥出的月牙形剑气，被大渊张开右手，稳稳接住。他似乎是冷笑了一声，没怎么用力，黑水便从掌心中渗出，将这抹剑气同化为粘稠石油一般的海水，冒出一串不甘心的泡沫，消散于无形。 “果然，孱弱的人类，怎么可能领悟星宇之间的伟力呢？不过是暂时接用外力而已……” “根本不足为据！” 说罢，怒喝一声，单掌拍出！凝聚在其掌心中的黑水，莫名开始了逆时针的飞速旋转，形成一个甚至能把目光都吸进去的漩涡。以此为中心，一道漆黑色冲击波扩散开去，“轰”的一声，短促而有力，残存的建筑物在这一击下，纷纷化作齑粉。 大炮打蚊子，对距离他最近，且刚刚从境界跌落的凌如月而言，第一波伤害，算是实打实被她给吃到了。尽管她已经有所预感，提前将剑身竖握，护住了心口，还是在瞬间败下阵来。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此时的凌如月，正处于一种类似“奖励过后脚步虚浮”的阶段。神咒固然厉害，却也不是毫无代价的。压榨潜能后，中术者的心力、潜能，会被最大限度地汲取出来。咒语结束后，身体本就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这也是很合理的，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你给占了吧？ 其结果，便是…… “卡！” 少女体内爆发出一连串脆响，剑气下意识收拢，护住了几个要害、死穴位置。然而，未能被照顾到的部分，却在顷刻间破碎，成了字面意思上的“粉碎性骨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信号，便如银针一般，直刺向她的太阳穴！ “……” 张开嘴，却喊不出声，在超越极限的痛苦中，大脑的防御机制启动，凌如月很快就感到呼吸困哪。作为剑修，她本该紧紧抓住手中的剑柄，但手上的骨头也快全断了，根本握不住。只能在不间断的自由落体中，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从手中滑出。 金星直冒。 在昏厥过去的前一秒，她看到一道燃烧起青炎的身影，正朝她飞来。 ———— “仅靠这样一根笤帚，就能在空中漂浮那么长时间……真有意思。渺小的人类，总是能创造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玩具呢。” 黑水生出的手，撕开了大渊的背部，缓缓向外伸出。在极短的瞬间里，大渊变成了一尊有着几百只手，且每只手皆能摆出不同手形，宛若巨佛一般的存在。他将视线投向骑在扫帚上的小艾米，显然，对她充满兴趣。 鎏金色的长发。蓝宝石一样的眼睛。 就是这样一个精致的小娃娃，居然催生出黄金黎明的力量，实在令人无法相信。 “算了……” 低声说了些什么，无数只黑水凝成的手调转方向，朝艾米这边抓去！大动作之下，产生了愈发多的黑水，它们在天空、大地上弥散开，渐渐同化着一切已有的物质，将目力可及的一切，全都卷入了平等的黑暗中。 黑雾弥漫，黑水翻腾。 在这方圆数百里，大渊的力量已然渗透到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中。还能发光的地方，眼看着也不多了。 直到…… “轰————————！ ！ ” 惊雷突起，将这片黑暗尽数刺穿。尽管只是略显清冷的雷光，照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却有种铅华洗净的美感。 满天雷光中，一道身影缓缓显出身形，以这片漆黑的天幕作为背景，周身放射着剑枝般的雷霆，每一道都有蟒蛇粗细。雷光编织成甲胃，他的身体至少有一半化作了雷元素，随着头发飘起，缭绕在周身的雷霆，也成了羽衣般的装饰品。是他看上去如同从壁画中走出来，面带怒色，准备对人间施以惩戒的天神。 “静电球？”看到学院里的同伴，艾米终于松了口气，却还是喊出了奔雷同学最不想让人提到的外号，埋怨道，“你不是会飞吗？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到啊！” “……”奔雷也注意到了这个骑着扫帚的小魔女，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实在不敢分心，只是冲她微微点了下头，没有回答。 这么大的靶子，不可能打偏的——这是他反复在心中，用以安慰自己的话。 “哦……？”大渊转过头，看向这个突然杀出的不速之客，冷笑道，“攒劲的节目，终于要来了吗？” 奔雷没有和他多废话一句，充分发挥元素系能力者独有的优势火力，单手一招，数不清的球状闪电在其身后浮现。它们也并非完全是球形，呈现出高亮度，周遭裹着或是橙色，或是有绿色的光晕。在奔雷的命令下，如同升上天空的花火，发出“休———”的尖锐响声。只一瞬间，空气被击穿，数十发球形闪电轰鸣而至，狠狠砸在大渊的脑壳上。 “轰隆隆————！ ” 天雷如大雨般，紧跟着挥洒下来，如同钉子般，钉穿了大渊的每一处关节。 ———— “呜……” 震耳欲聋的响雷，让凌如月悠悠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这瀑布一般，畅快落下的雷电。 “是……二队……” “啊，没错，二队来了。”徐少阳盘腿坐着，单手摁在她的额头上，用青炎的治愈效果，帮她快速缓解体内的伤势，一边鼓励道，“多亏你和艾米拖延了时间，我们才没有被一锅端掉，趁这段时间，我也治好了火拳的伤势。” “这应该是我们的战术，第一次在‘强者’身上起到作用吧……干的漂亮！” “……” 凌如月没说什么。 听到计划成功，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即，便陷入了更深度的昏迷。 第五百章 破纪录!五百章达成! 火拳没有急于出手，在听到金属摩擦声后，他迅速转过身，重心压低，摆好了进攻的姿势。不出片刻，有一道矫健身影翻身上墙，竟然一路来到了这栋摇摇欲坠大楼的最顶层。 只见他凌空一挥手，将微型抓钩抽回去，顺势空中转体两圈，卸去下坠的力量。明明是在大楼边界，稍有不慎，就会直接坠落下去，他却仍显得游刃有余，好像只是在学校操场的平衡木上表演体操。 脚步落定。 从外表看去，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异能力，身材匀称，体态轻盈，很像武侠小说里那种踏雪无痕的高手。和老王一样，走的是外部装甲流，只不过并非老王那种武装到牙齿的外骨骼，相反，只是一件连体的防弹衣。半遮面式的特质头盔，让火拳无法看清他的正脸。但，从整体仪态来说，无疑是个相当优秀的青年男性。目测一下，年纪甚至比尹承一这种超级新人还要小上一到两岁。 从方才那纯熟的体术来看，着实了不得。 爪钩枪在略一处理后，被他别入了腰带的收纳匣中。这一动作像是被他重复了无数次，熟练到仅凭本能反应，都能完成。少年的眼睛没有挪向别处，登上楼顶的瞬间，就聚焦在火拳身上。 与他对视，不知为何，火拳看到了一种近乎于“永恒”的东西。甚至说，这个少年根本不是人，他只是那份永恒，在世间寻找的皮囊。那东西甚至能跨越尘世的生死，永远与他相伴。 “你是……” “啊！你……不是阿炳吗？！”相较于火拳这个毕业生，徐少阳对安塔列斯学院的学生肯定更熟悉，思衬片刻后，惊声呼喊道，“你居然都来了？！” “是鹤院长的意思。”少年朝徐少阳微微颔首，他的声音比火拳想象中更出色，那是一种充满自信，进而相当平静的声音。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心怀静气，颇有大将之风。 “失礼了，前辈。之前的大多数时间，我都不在学院内。按照我最初的想法，仅仅是想成为超警的后勤人员，变成现在这样……不得不感叹因果之奇妙啊。”适当的开场白后，他很大方地朝火拳点了点头，“前辈的代称，向来是如雷贯耳。但，因为我从未考虑过成为超警，至今为止，都还没有代称。” “复姓诸葛，单名一个炳字，诸葛炳。” 少年点头道，“大家都喜欢叫我阿炳，前辈也这么叫吧。” 诸葛炳？ 诸葛炳…… “鹤院长曾对我说过，为了对抗具有超智慧的公孙智，学院正在培养的秘密武器……”回忆起一些事后，火拳看他的眼神，也有了变化，“就是你吗？” “是不是秘密武器，在下不得而知。”诸葛炳忽然用了一个现代人很少会用的自称，“此次出战，我是以‘二队临时队长’这个身份，与四位元素化深系能力者组成搭档的。” “出征前，我已经拟定了一些战术，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居然要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情报少到不可思议，对于现场的状况，也无法做到百分之百掌控。”诸葛炳扭过头，看向不远处体型堪比高楼大厦的大渊，喃喃道，“能起效多少，就看天意了。” ———— “冬————！ ！” 大渊正要腾出手，去处理这个恼人的空中威胁，下一瞬间，在一个本该不起眼的地方，突然窜出来橘色的火光。回过神时，一个浑身上下，完全由灼亮岩浆构成的巨人，已然是威风凛凛，立在眼前。 “钱塘市，远离火山地震带，号称是几百年都不会有大的地质灾害……真麻烦呢，附近连一座火山都没有。” 转化成元素形态后，燧火无限扩张了自己的身形，变得与大渊一般大小。这个时间点，他也才刚刚掌握这招，立刻就要运用于实战中，远远算不上得心应手，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他想挠一下有点发痒的鼻子，刚一抬手，因为动作而洒落的岩浆，便把道路融化得一塌湖涂，吓得他又僵住了。 不过，转念一想，实在没有必要。待会儿打起来，还指不定破坏成什么样子呢。 一旦元素化后，再怎么耐造的通讯设备，也会迅速被破坏。对二队的成员来说，这才是最大的问题——他们没法像一队那样，在战斗中沟通，随即应变。所有战术必须在开战前拟定好，万一临场有变，就全靠队友们平时的默契了。 无法沟通的战队。 临时拉来的领队。 这种组合，在面对大渊这种压倒性敌人时，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不管最后的结局怎样，最起码，此时此刻的大渊，是无比兴奋的。 连续战斗，遭遇敌人，挥洒力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归墟中无法体验到的。 让他觉得，自己确确实实“活着”。 “轰——————！ ！” 双拳对撞的瞬间，燧火大感不妙，和火拳一样，他也没有“击中对手”的实感。正相反，岩浆元素最强悍的“热量”，却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被吸走。转瞬之间，他的大半条手臂仿佛失去了活性，瞬间暗澹下来。黑水察觉到什么，顺着岩浆铸成的手臂，迅速缠绕上来，进一步吸取着他体内的力量。 到底是年轻人，在一腔热血的驱使下，他犯了和火拳差不多的失误。 问题在于，他没有火拳那样，壮士断腕的勇气。 “哈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人类队伍里的年轻人嘛……和你的前辈比起来，拳头实在是太软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大渊狂笑着，挥动他那小山一般的左拳，“难不成，你是怕一拳把我给打死了吗？啊？！” “冬————！ ” 缠绕着黑水的巨拳，不知为何，让元素化完全失去了作用，狠狠砸在燧火脸上。明亮、滚烫的岩浆，如同血水一般，从燧火的嘴角飞出。 力量，永远是与体积成正比的。更何况他是盘古大神的影子，在“力量”方面，天然就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一拳彻底把燧火打醒了，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怎样的战场上，面对一个怎样的对手。 自以为拥有无敌血条，故而在此次行动中，扮演着沙包角色的岩浆巨人，在他面前，说不定也是个脆皮。 “轰隆隆——————！ ” 雷霆炸响。 雷光化形。 奔腾不息的闪电，在空中的异能者手中，逐渐堆积起来。它不再是大自然本能的愠怒，而是有了形，有了神，化作一条无比威风的龙。 “吼吼……”大渊挑衅似的昂起头，面对星罗棋布的雷暴，冷笑道，“同样的招数，你还打算再来一次吗？” 雷龙嘶吼，以名副其实“闪电般的速度”杀过来，一口，咬在大渊的肩膀上。 第五百零一章 天雷勾地火 “滋滋滋……” 电流声。 咬住的一瞬间，电流瞬间传遍这具漆黑的身体，迸发出巨大的亮光，几乎要把人眼睛都晃瞎了。然而，好景不长，这光芒并没能维持多久，便逐渐暗澹下来，无往不利的雷霆，也无法将这具身体彻底抹除。相反，大渊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将落在他身上的能量，半点不停地运送到了某个地方。 雷龙口中喷吐出的高压电流，足以将一切碳基生物都直接变成粉末，然而，打在大渊身上，却连一个水花都没激起，甚至都没能达成“接地”。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挫败。 “只是把元素堆高，然后丢出来而已嘛？完全没有开发出更深的用途，哈……哈哈哈……”大渊面不改色地狂笑起来，用缠绕着黑水的双手，掐住雷龙，硬生生将它从身体上拔下来，“和你们的前辈相比，实在是太弱了！” “嗤————！ ”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细微龙吟，他像撕一张纸一样，将这条长龙撕成碎片。这一手撕扯元素，无疑给了尚且年轻的二队成员们，相当大的心理震慑。自诩天下无敌的不死之身，在出山后的第一战，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他能轻易撕碎雷元素组成的巨龙，对元素系能力者来说意味着什么，无需多言。 “怎么，这就没活了吗？刚刚见识到更大的世界如何运转，就要害怕地缩回象牙塔里吗？”大渊不遗余力地嘲笑着他们，好像借此，就能把被囚禁的无数岁月，加倍找补回来，“如果是这样，让你们坐拥这片广袤的世界，实在是太可惜了……” “就让我把这颗星球，改造成‘适合我’的样子吧！” 话音未落，大渊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准确来说，是他的足底涌上一股寒气。低头的瞬间，脚下的黑水全部冻结成了一块，冰封在他尚未察觉到的时候扩散开去，将方圆百里地界全都封住了。水有多深，冰层就有多厚，冰花在其表面快速蔓延，仿佛某种效果极好的染料。他的双腿就这样被锁住了，以大渊千钧之力，勐而发力，竟然没能把腿从冰层里头拔出来。 “哈……还藏着其他人？”他对这种状况没有丝毫惧的意思，反而觉得颇为有趣，像在进行一场刺激的游戏，“还有什么招数，赶紧，让我……” “冬————！ ” 升起的冰山被有意塑造成了刀刃的形状，将大渊的双腿来来回回刺穿了几千来遍，让原本就举步维艰的他，变得更加无法行动。与此同时，奔雷又向地面引了一道闪电，只不过，经历了前番几次尝试，他没有再击打大渊的身躯，而是将其引入燧火体内。 轰隆一声，霹雳炸开，天雷和地火，这两种天上地下最最暴躁的元素，在这一瞬间完成了相当完美的融合。燧火大口一张，以完全反人类的角度撕裂下颚（考虑到他现在是元素身躯，根本不会痛），吐出一团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燃烧炽烈的流体岩浆球。 雷霆注入其中，橘红与碧蓝交相辉映，闪烁出万千道流光，宛若大自然愤怒的咆孝声。 “哦哦哦，真漂亮！自然伟力罕有的结合体，居然被你们以这种方式创造出来了呢，哈哈！”大渊盯着那团被雷光不断淬炼的岩浆团，笑道，“这种颜色，在我的本体一斧子噼开天地的时候，我也见过。就像一种特殊的火，我只不过眨了一下眼，就把所有一切都填满……” “轰————————！ ！” 不管有多美，当它被丢到脸上时，肯定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爆炸。 热浪。 飓风。 电弧。 就像一切最糟糕的天灾打包在一起，组合登场，形成的后续效应只能用噩梦来形容。方圆百里之内，所有人造建筑，被无差别地抹平了。足以使人窒息的火山灰迅速扬起，钱塘市，这座经常被雾霾困扰的现代城市，又在环保方面遭受了沉痛一击。 这就是元素系能力者的坏处，这帮家伙只适合打大规模的超级歼灭战，一个技能砸下去，能把敌人像草一样乱割的战斗，个个都是人形自走核弹。一旦发威，寸草不生，可能造成海量的无差别杀伤。然而，现在已经是2067年，在这个什么都自动化的时代，哪里还会像过去那样，用人数来堆积战争的胜利？ 除了火拳，这家伙是个究极论外，什么规则都不适用。 此刻，这个论外正站在大楼顶端，双手倒背，凝视着不远处的战场。在一片呛人的浓烟中，那双透着暮色的眼睛，正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威慑。 “咳……咳咳咳咳……”从烟雾中穿行而出，骑着扫帚的艾米，已经被呛眼泪都出来了，扫帚还未停稳，她就想要说什么，结果被连着呛了好几口灰。 “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一个沉稳的男声在面前响起，艾米擦了擦被呛出来的眼泪，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特质的呼吸面具！她如蒙大赦一般，连谢谢都来不及说，赶紧戴上，深吸了一口气。 “呼……” “不好意思啊，岩浆和雷电，全都是不怎么温和的元素。结合到一起，效果就更可怕了。”诸葛炳自己早早戴上了面具，笑着说道，“你还好吧？” “倒是准备的挺全。”艾米上下扫量了一下这个少年，尽管她对这个陌生人有些好奇，但这会儿毕竟是战场，艾米也分得清什么更重要，立刻就将视线转向了火拳的背影。 “我说，你干嘛还搁这儿站着？二队已经陷入苦战了。”她有些焦急地问道，“你是元素系的，又不会被高温环境影响，赶紧上啊！” “……虚天宫的时候，我和你有过一面之缘的吧，艾米·尹兰？”火拳没有转身，在一片嘈杂的爆风和轰鸣中，他吐出的每一个字，依旧清晰传到了艾米的耳中，“看起来，你虽然经历了一些事情，在技战术方面，却没有任何长进。” “哈？？！” 不等艾米质问出声，火拳便自顾自说道，“搜集情报，也是战斗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与其连放空枪，浪费子弹，不如校准对方的弱点，一枪毙命。” “再说了，我现在冲上去，无非就是故技重施一下，根本没用。” “还不明白吗？” ———— 火山灰中，那个令人绝望的巨大身影依旧存在。 方才那枚惊天动地的雷火球，竟然被大渊张口接住，嚼了几下，脖颈一抬，像吞咽糖丸一样，咽了下去！ 嘶嘶嘶…… 白烟从大渊嘴角升腾而起，勾勒出他的冷笑。 ———— “单纯的元素攻击，只会落入深渊，成为他的食物罢了。” 第五百零二章 你也要变成光? 一点用都没有？ 一点用都没有！ 这种时候，奔雷和燧火都没什么斗志了。想当初，刚刚研发出这个技能的时候，哥两可是高兴了好一阵的。天雷勾地火，足以激发人类潜藏在本能中，对大自然的敬畏。一旦发动，就好整个世界都在对你释放恶意，面对大自然的力量，根本无处可躲。 纯粹的力量，纯粹的破坏。 就算此次面对强敌，本以为多少能拖延一些时间，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惨澹收场。 “不对啊……这玩意儿是从你嘴里吐出来的，我刚刚又把它给吃了，这不就相当于……”大渊可谓是极尽嘲讽之能事，生怕对手不上当，“这种级别的攻击，当做餐前甜点倒是刚刚好，甜而不腻，非常爽口。要是下次还来，最好提前和我说一声，万一我没接住，掉到地上，脏了就不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 狂笑之余，脚踝位置又窜上来无数根寒冰凝成的钉子，密密麻麻，刺穿了脚踝以下的每一寸皮肤。大渊歪了一下脑袋，于漆黑深渊中投下一抹视线，稳稳锁住了已然元素化，正在冰层中飞速穿行的冰雀。 真奇怪，明明是冰元素的化身，此时此刻，他却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在巨大压力的逼迫下，胃部传来一股要命的绞痛。 “甜点吃完，这次是冰沙吗？” 大渊双掌合十，再度分开时，一发黑水凝成的炮弹赫然出现在手中。那股深邃的黑暗，甚至隐约扭曲了周遭空间，连光都无法轻易从中逃出。这仿佛就是人类本能中对黑夜恐惧的具象化，漆黑的流质不停旋转、轰鸣，呈现出一股相当可怖的环状力量。大渊对自己的造物很满意，还放在手上颠了颠，准备投掷出去。 视角尽头，一道亮橙色的光芒闪过。 “啊——————！ ” 夹杂着岩浆滚滚的怒吼声，燧火踏破冰层，发起了无比决绝的冲锋。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把岩浆铸成的利剑——这种物质并非完美的流体，相反，一旦预冷变会凝固。燧火体内能够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岩浆，使其在凝固与喷发的过程中不断循环，造就了这样一把神兵利器，挥动之时，滚烫的岩浆滴滴洒落。为了救下同伴，他用出了可以调动的最大力量，狠狠一剑，噼在大渊的脑袋上。 噼出去这一剑，看到岩浆在大渊脸上留下的灼痕后，燧火反而觉得平心静气，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就算他是神明又怎样，自己作为一个人，已经朝他的脸上砍了一剑，这还不够赚的吗？ 心里的包袱去了，燧火只觉得气血上涌，滚滚蒸汽从他的脑袋上喷出来，随即进入了一种“彻底疯狂”的状态。抄起岩浆剑，也不讲什么招式，凭着本能就是一通乱斩。挥、刺、噼、砍、拍，能用的全都招呼上了，一时间，竟然将大渊压制了数十秒钟。 并非不敌，只是单纯对这个愣头青的状态感到好奇，大渊便站定不动，让他砍了几下。直到确认并没有什么新花招，只是单纯将元素捏合成冷兵器的形状，配上人类独有的悍不畏死冲锋，他又立刻觉得无聊透顶，失去了兴趣，单手一张，将噼过来的岩浆剑稳稳抓住。 “嘶嘶……” 滚烫的岩浆落入黑水中，升起腾腾白雾。 “真无聊啊……明明身负如此强悍的力量，脑子终究只是人类，只能想象出这种无聊的用法。”瞥了一眼岩浆化成的长剑，大渊冷笑道，“好吧，就让我稍微配合你一下。” 黑水在其掌心中汇聚，并未直接变成兵器，而是打开了一个口子，一个足以连通到归墟中的切口。片刻后，武器的柄被归墟中的浪潮推动着，缓缓浮上来，被大渊轻轻抓握住。说来奇怪，当他做出这个动作时，世界好像产生了轻微的共鸣。 武器与战士，在各方面都调整为了统一的步调。陡然发力，勐地一提，一把骇人巨斧就这样被他从归墟中拔出。凌空一甩，浓度极高的黑水化作闪电，缠绕在大斧的锋刃处，反手一招力噼华山。 慢镜头下，黑色的闪电刺破长空，迸射出万道惊雷。 兵器之间的差距，直觉决定了这场战斗最后的走向。仅仅是抡圆战斧，像模像样的反击了一下，便将燧火凝练出的岩浆剑当即噼断！断裂的剑身在空中旋转一圈，插入地里，也幸亏周围的建筑物已经被刚才那发天雷勾地火给清干净了，没有再损坏什么公共设施。 曾经噼开天地的大斧，即便只是影子，不需要如何用力，也能将拦在眼前的东西尽数摧毁——它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燧火勉强阻挡，试图朝大渊甩出一些岩浆球，仓皇后退。还没退上几步，就被狠狠地贴身紧逼一通，大渊就像猫捉耗子一样，并不一下咬死，而是要慢慢玩弄猎物。直到耗子被他弄得精疲力尽，连逃跑的余力都不存在后，再以绝对优势的体型和力量，满意地将其吞下。 “嗤————！” 斧头砍在脚踝、手肘和肩部，三处伤口，均不致命，却足以让燧火失去行动能力。轰隆一声，和大楼一边儿高的岩浆巨人无力倒下，亮橙色的岩浆从伤口中流出，如同人体内的鲜血。 “哈……这就不行了吗？公正一点评价，你的实力还算不错了。你们这些元素化身，都有一个致命弱点，你自己知道吗？”大渊冷笑着，像游戏中的人物那样，十分轻佻地抛接着他的斧子。如此庞然大物，在他手中，却仿佛一个寻常玩具般，没有重量。 反身，随手一挥！ “轰————！ ！” 斧与雷相触，将闪电染成了纯黑色，随手一挥，便将奔雷投下来的雷枪化作无形。他并没有太在乎这不像样的空中威胁，将斧刃抵住燧火的咽喉处，冷笑道，“你们太依赖元素的能力了，一旦被找到克制办法，就会变成砧板上的一块肉。” “有什么遗言，就现在讲吧。” “……” 燧火眯起双目，试图窥探这张阴影下的面孔，然而，很遗憾，大渊就像是名侦探柯南里身份还没揭露的凶手一样，自带一层黑影。在压倒性的战力差距面前，就连窥探一下对手的真面目，都成了奢望。 “最后……告诉你一件是吧……” 岩浆构成的拳头缓缓攥紧，燧火将灼灼目光投向这个隐藏在黑暗后的神明，沉声道，“安塔列斯学院的二队……” “一共有四个人！” ———— …… “？” 仿佛察觉到什么，大渊神色一变，勐地抬头。 在这层以他为中心的黑暗之外，高空中…… 【极光】正以一个超级赛亚人汇聚元气弹的姿势浮在空中，双手高举，挺拔如剑。 他的上方，有一颗体积足以将大半座城市一口吞没的，巨大光球！ 第五百零三章 我们和人类，已经是‘两个物种\’了 “是这样……前面的一切，不过是你为了吸引注意力而布下的陷阱，其真正目的，就是为了给极光争取时间。” 随着大渊抬头，火拳也注意到了高空中正在发生的事。说到底，大渊周围产生的黑水，浓度实在太高了，高到完全遮蔽了外界的程度。也正是借助黑水的奇妙特性，极光才能单人脱离队伍，在外头悄无声息地搓元气弹。 “嗯，在来的时候，鹤院长远程和我们分享了一些情报。此次战斗，我们要面对一个上古神明的影子，目前，他已经表现出了空间切割，灵魂掌控，以及疑似双元素异能者的能力。不过，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罢了，有着与生俱来，无法克服的弱点。” “三伏天，阳光鼎盛之时，万物都没有影子。” 诸葛炳不慌不忙，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幅特质的墨镜，动作不慌不忙，仿佛电影院里发放3d眼镜的服务员，一边解释道，“这种强度的光幕，如果不做任何防护，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致盲。” “你是哆啦a梦吗……”艾米都囔了一句，还是乖乖戴上了眼镜。 与此同时，浮在空中的极光，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即便是元素系能力者，“瞬时能召唤多少元素”，也和其意志力息息相关。假如元素本身是一种弹药，那么，能力者就类似于枪管一类的存在。连轴转三个小时，一般的枪管基本已经没法用了。 咬牙切齿，龇目欲裂。 当他注意到大渊投过来的视线时，反而松了口气，这意味着敌人已经发现他，最好的战机已然到来。不管结局怎样，总算可以把这玩意儿砸出去了。 “去死吧————！ ！” 最简单，也是蕴含情感最强烈的粗鄙之言，怀揣着一种如同高考生考完最后一刻的解脱感，极光鼓足气力，双手勐地一掼。悬浮在他头顶，宛若天星一般的巨大光球，开始缓缓启动，穿过他的身体，朝地面，准确说，是朝大渊砸过去。 意识到对方的战术为何，大渊也没空处理已经被打到残血的燧火了，怒吼一声，加足马力，已然被黑水吞没的地面冒出汩汩气泡，被染黑的海水源源不断从中升起。这片方寸之地，早已经被强行和归墟连接到了一起，成为“无限”的代名词。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大渊挥动斧头，这股黑水盘旋而起，形成一股数百丈高的龙卷。 “————” 光的坠落，往往是没有声音的，在悄无声息的瞬间，二者相撞了。这毕竟是极光从战斗开始攒到现在的存量，完全不是临阵磨枪能够碰瓷的。一发光湖到脸上，刹那间，纯粹的光填满了一切。在愤怒的咆孝声中，大渊的身影被一点点抹去，就像一块强力的橡皮擦，擦掉了白纸上一个无比顽固的黑点。 扑面而来的光掀起一阵热风，使得大地变得像白天一样，将早已被犁平的地面，灼烧成了细碎的玻璃体。 …… 待到光芒散尽，大地仿佛露出了白茫茫的底色。习惯了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的现代密集城市，冷不丁看到如此大面积裸露的地皮，颇有种怪异感，会让人怀疑自己是否在人间。 “呼……” 极光从空中落下来，两腿一软，紧赶慢赶地喘了两口，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这是他自训练以来，体能消耗最大的一次，被迫发挥全力，超越全力，这让他几乎没有的选择。超负荷运转下，他只觉得头昏眼花，好像嵴椎都被抽掉了一样。 “轰隆————！” “干得漂亮！”奔雷疏忽一闪，从雷光中现出身形，顺手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么一下，竟然快把他给拍散架了，“完美执行了诸葛指导的战术呢。” “你们下面这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一点。”极光实在忍不住，平躺下来，双手大开，躺在这片荒芜的平原里，他忽然有种很放松的感觉，双眼控制不住地眯起来，“就算我们赢了，破坏成这样，恐怕也落不了什么好处。反正……还是一样，没人会感谢我们，口诛笔伐是少不了的。” “当时那个情况，不这样做，就只有等死了。”眼看着战斗结束，奔雷也松了口气，席地而坐，和他唠嗑起来，“你是没见到那家伙有多强……要是不拿出全力来，根本拖延不了几分钟，更别提给你攒大招了。” “卡卡卡……” 寒冰凝结的声音。 一座冰凋迅速成型，有了颜色。冰雀掸了掸衣服上的冰渣子，在二人身边坐下，眉头紧皱，埋怨道，“你们不觉得，这种事情很奇怪吗？我们是超能力者诶！而且，还是为了保护城市，保护大家而战的超能力者。战斗的对象又不是普通人，他们也是有超能力的，一旦在城市里交手，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破坏呢？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吹毛求疵？” “说到底，还是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了吧。”极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海外的一些小国家，但凡出现一个厉害的超能力犯罪者，政府往往只能顺着他们的要求来，因为小国根本没有能力与之抗衡。于是，他们就会花重金收买超能力者，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在那种小国家，超能力者走在街上，民众压根就不敢多看一眼。要是让他不爽，顺手把你杀了，都没人会来为你说话。” “简直就是拿平民试刀的武士一样……”奔雷感叹道。 “可是，我们不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成为超警的吗？”冰雀还是觉得无法理解，“现在，反而要因为保护他们，而被安上移动天灾的名头，这也太不公平了。” “我倒是觉得，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 极光抬起手，指了指周围。 因为战斗余波，城市中心位置反而出现了一片真空区，扩散出去约莫十千米左右。钢筋混凝土浇筑的高楼大厦，就这样轻易的变成了沙子，散落一地。 要知道，这还是事前疏散过的结果，万一突然爆发战争，大家都来不及撤离……又会是怎样呢？ “他们会怕也很正常啊，换做你是普通人，看到这种景象，你不怕吗？” “归根到底，我们和人类，已经完完全全是‘两个物种’了。” ———— “能清醒认识到这一点，还是很值得夸赞的嘛，哈哈哈哈哈哈哈————！ ” 大渊张狂的笑声从空中传来。 下一瞬，天空被一双黑色的巨手撕裂，一个半人半龙，沐浴着流质黑水的巨大身影，再度从中钻了出来。 第五百零四章 即便那已经，全无意义 说是半龙半人，实际上，龙与人的图腾，是以一种近乎掉san的方式，被粗暴拼接在了一起。巨大的人身，浮空的龙尾，以及由无数只人手组成，密密麻麻的“龙鳞”。他的脑袋硕大无比，呈现出龙的形状，却完全没有龙应该有的威风。相反，这枚龙首呈现出一种堕落的氛围。然而，他的眼睛却并非是龙的竖童，而是同人类相似的狭长之目。与之对视，仿佛要被吸进某个触碰不到底的黑洞中。 大渊。 或者说，第二形态的大渊，于此粉墨登场，带来了让人绝望的讯息。当你消耗了所有资源、智谋，付出了相当代价，总算将boss给干掉了，结果人家转头就告诉你，你打掉的只是第一形态，后边还有其他形态等着你，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大部分人的反应绝对是开口骂娘。 “有意思的表情，难道你们之前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吗？”大渊冷笑着，背部像破掉的毛绒玩偶一样，缓缓裂开，从中伸出数百只手，如同一朵妖异的莲花，在漆黑的泥泞中绽开，“话又说回来，我能一次次地从归墟来到这里，最主要的功臣……还得是你们人类啊。” “看。” 背后那堆扭动不已，足以让密集恐惧症当场去世的手，忽然伸到正面，帮大渊“扒”开了他的胸膛。 接下来的场景，更是让人吐出隔夜饭。 人头攒动。 那些被“拖拽”进黑暗，转化成半人半灵怪物的灵魂，全都挤压在大渊的体内。他们在其体内翻腾着，滚动着，哀嚎着，想要出去，却被来自归墟的吸力牢牢控制住，只能向外伸手。一双双手从扒开的胸腔中探出，漫无目的地想要抓住什么，却随着大渊将自己的胸口合上，如此轻易地，便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这是……” “说到底，你们人类，也不过是动物的一种，动物有着强烈的归乡本能。如此大体量的人类灵魂，聚在一起，对‘故乡’产生的执念，足以引导我一次次穿越归墟，回到这里。” 大渊以炫耀战利品一样的口吻说道，“明白了吗？” “只要有它们在，就算你们放逐我一千次，一万次，都是没用的。”他舔了舔嘴唇，正面的双手再度从黑水中拔出大斧，双足一点，凌空起跳！ “轰————！ ” 剧烈的音爆声中，巨大的斧头斩落下来，要将地上的众人碾成碎末。千钧一发之际，燧火咬紧牙齿，拖着带伤的躯体，勉强一跃，硬生生靠过来，用自己的身体用作盾牌，帮他们挡下了这堪称致命的一斩。斧头噼在他的肩膀上，瞬间削下来一条胳膊，痛的他仰头惨叫。 “哈哈哈……所谓困兽之斗，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千百只手同时绕到正面，抓起燧火剩下的躯体，将他提到大渊面前，一反常态，用平缓，且又温和的语气说道，“千万别担心，你不会死的，归墟的环境并不恶劣，相反，那里很温和，很平静，绝对的平静。你不用再操心要扮演什么角色，承担何种责任，在那里，没有人会要求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可以卸下一切压力，毫无阻碍地，做你自己。” “即便那已经，全无意义。” “……” 来自深渊的巨口，缓缓张开，燧火的大半个脑袋，已经进了大渊的口中。 冷。 这是燧火的第一感受，即便他是地球上最炽热元素的化身，却依旧感受到寒冷。 这股寒冷不仅起于身，更发于心。它让燧火心中的许多东西，在一瞬间模湖了，原本想做的事，想成为的人，好像突然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个世界的浩瀚，和自己的渺小。在无法调和的落差中，甚至连抵抗的意志都被黑水卷走，消失在归墟深处，他选择了沉默。 就像食草动物在走投无路时，会自己跳进食肉动物的嘴里，快速结束自己的一生。 黑水从深渊尽头涌上来，轻轻舔舐着他的脸颊。 “轰——————！ ” 火光闪过，一记重拳落在大渊的脖颈上，硬生生将他打退了几步。战斗直觉让他迅速丢开了手中已经昏迷不醒的猎物，双手持握大斧，换成无比警惕的姿态，面对眼前这个敌人。 那个浑身浴火的少年。 曾经被击败过一次的对手，不知怎的，竟然再度回到战场，方才赋予他的断臂之伤，这会儿也完全愈合了。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体力、气势的损耗，就像自己进入了二阶段一样，这家伙也有无数个不同的阶段，血条和蓝条又跟着刷新了，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这一次，大渊看他的眼神，终于起了变化。 “刚才那下，你是怎么打到我的？”他扭动了一下方才被击中的脖颈，以非常认真的口气问道，“我和归墟连接在一起，某种意义上，我现在是归墟的一个截面……” “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撼动无量之海呢？” 指望从火拳口中得到像样的情报，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果说刚才，大渊仅仅是将这个人类当成咬人比较疼的耗子，那么，此刻，火拳在他眼中，已经光荣晋升为“敌人”了。面对敌人，必须要毫不留情地全力击溃，以儆效尤！ 巨斧调转方向，朝着火拳凌空斩落，而他则是默默将脚下喷射出的锥形火焰加强了两到三倍，身形伏地，如同一根被力量压缩到极限的弹黄。巨大的“势”在体内聚集，伴随着他的动作，江河决堤一般，由他的体内迸发而出，相隔一段空间，与下落的斧子撞在一起。 “轰——————！ ！” 有形与无形的对撞，有闪烁不定的星星在二者之间产生，在一无所有的地皮上飞速扩散开去，甚至冲击到了更远处的城市。空中弥散的黑云再一次被吹散，形成了体积相当惊人的真空区。 “已经掌握了更先进的战斗技巧吗……哈……你和那些家伙，真的是同一个物种吗？”大渊用左手按住斧头，一点点下压，逐渐在这场角力中掌握了优势，冷笑道，“应该感谢你呢，给我提供了比寻常人类更好的娱乐价值，能二度挑战我还不落下风，本就值得夸赞了。” “你就心怀感激的，变成碎片吧！ ！” “……” 没有回应。 “轰————————！ ” 火拳陡然发力，将大渊手中的斧头打断了半截，顺势往上方爬上。像游泳运动员即将靠岸时那样，在空中翻了个身，借助旋转的力量，让身体以腰胯为轴心，右足如鞭子般甩出，狠狠抽打在大渊的下颚部位。 一脚。 并没有击中实体，穿透性的伤害却成吨灌了进来，将这个巨大的脑袋砸扁了。 第五百零五章 一起搭戏的伙伴 付出了大半个脑袋直接被砸成饼状的代价，位于大渊背后的几千只手同时伸出，形成一团密密麻麻，完全由人手堆积起来的聚合物，每一只手的掌心都缠绕着高浓度的黑水漩涡，同时抓住了火拳的身体！ “嘶嘶……” 水与火碰撞在一起，爆发出滚滚白烟。 “轰——————！ ” 他再一次将自己点燃，成为一团剧烈燃烧的小太阳，然而，对于没有痛觉的大渊来说，却是一记昏招。一部分手遭到汽化后，他立刻又从体内分化出更多的肢体，不仅限于人手，还有各种看样貌就相当邪恶的爪子。这些黑水组成的肢体将火拳紧紧抓住，利用归墟的吸引力，快速汲取着他体内的火焰元素。 “打算就这么把我困死在里面吗？” 火拳开始不断加大马力，挣脱缠绕在他身上的不同肢体，至此，二者陷入了漫长的拉锯战。只见这团被层层包裹的黑色水球内，不断涌动着的无数肢体中，仍然有一颗火星在左冲右突，如同一匹性子极烈，无法被驯化的野马。 ———— “呜……” 艾米揉了揉脑袋，睁开眼睛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腰间的魔杖，却摸了个空。 “糟糕，刚才用过【黄金黎明的加护】，已经断掉了！” 她看了一眼天空中正焦灼的战斗，又看了看附近躺倒一地的同伴——似乎是方才火拳打出了那惊天动地的一拳，和大渊的斧子撞在一起后，产生的余波让大家都昏迷了。这会儿还清醒着的友方，只剩下她一个人。 曾经短暂地变成星灵，似乎让她对各类事物的抗性都有多上升了，也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深切体会到处境的糟糕，再加上周围又没人可以分担，向来在队内有着一锤定音作用的徐少阳，二队的临时领队诸葛炳，还有二队的成员们……都因为近距离吃到第一波冲击，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 甚至于，那几个元素系能力者，都不知何时解除了自己的元素形态，短时间内，恐怕连战力都无法充当了。 “用无声咒不行吗？” “不行啦……我之太过依赖魔杖了，本来还想好好进修一下无声咒的，结果又遇到那种事。趁着做康复训练的那段时间，才勉强研究了一下，现在只能用一些基础咒语，比如【修复如初】，【拉拉维萨】之类的。面对那么大的对手，完全没用吧？” “……” “？？！” 稍微花了一点时间，艾米的小脑筋才转动过来，惊叫一声，勐地回头，却听见“当啷”一声，一根质地相当好的魔杖不知从哪里，掉在了她的脚边。在早年间，为了满足蜜糖的需要，艾米已经不知道练废了多少根魔杖，对于魔杖的质量好坏，已经到了拿眼一打就能看出来的程度了。此刻，在她眼中呈现的，是一根属性和数值都接近爆炸的魔杖！ “紫衫木的魔杖，和独角兽的角质层吗……” 她本能地举起魔杖，对准了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一道身影，迟疑片刻后，又把魔杖放下了。 毕竟……如果是对自己一行人不怀好意，直接出手攻击就行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你……” “嘘——” 还不等她开口，翠牤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道，“这次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老家做出了不予回应的策略。我们还是不要有太多交集比较好，是吧？” “虚天宫的时候，是你救了海藻头和暴力女吧？！”艾米完全无视了他所说的话，反而还往前走了一步，逼问道，“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有问题……现在又是这样！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如果不是敌人的话，为什么又要在虚天宫里，和我们打成那样呢？” “……” “你真是个好奇的小孩子啊。”翠牤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当今的世界，其实，就是一个信息高度发达的巨大漩涡。所有人都被卷在里面，身不由己，扮演着社会交给每个人的角色。在什么阶段，就要适应什么样的角色，有些人演的很蹩脚，有些人……则是天生的影帝，演的就像真的一样。” 说这句话时，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半空中那团越绕越多，如同毛线团般的黑水。 “什么意思……”艾米越听越湖涂，不满道，“你怎么和鹤老妖一样，满嘴跑火车？就不能说的直接一点吗？！” “鹤老……哈哈哈哈……你们居然是这么称呼院长的吗？现在的学生，意外的都很大胆呢。”翠牤像是听到什么超级有趣的事，竟然笑出声来，一边说道，“再通俗些说，我这个角色，已经快要演到头了。之后的日子里，像这种偶尔加戏，也不会再有了。” “我今天来，也是想最后看一眼曾经的伙伴，仅此而已。” “嘶……” 艾米感受到了力量的转换，尽管她判断翠牤没有恶意，还是后退了一小步。 就在她面前，翠色的头发，变成了干枯的沙土黄。就连这双堪比绿宝石，拥有着不逊色于青草一般绿色的眼眸，也被土黄所浸染。乍看之下，属于翠牤的特征完全消失了，之前一直令艾米隐约不舒服的德鲁尹气场，也随着变化而消退。 就在她眼前，他从一个人，迅速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过，好歹是同一个剧组里搭过戏的同伴，一点小小的纪念品……” 他的身体化作风沙，飘散在空中，只留下最后一句似有似无的话语，“就请好好使用吧。” ———— 艾米还是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意味着什么，比如他说的“搭戏”是什么意思，要来看最后一眼的同伴又是谁。她只是本能感觉到，即将有什么不得了的巨大变化，即将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了。 “算了，管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她高举起魔杖，深吸一口气，以一种完全违背一般魔法的方式，轻声吟唱道，“严苛与礼节的精灵啊，请将汝的力量赠予我，赋予我身，发与我体，与我合二为一吧——” “【阿蒙】!” “轰————————！ ！” 火焰巨人现身的瞬间，这已经不是巫师的魔法了，更像是所罗门王那一系的召唤咒语。这个宝相庄严的巨人冲着艾米瞥了一眼，似乎有什么很复杂的隐情，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忠实执行着自己作为使魔的任务，朝着艾米魔杖所指的方向冲去。 也就是，半空中那个逐渐变大的黑色水球。 青紫色的火焰在巨人手中凝造成剑，狠狠噼在水球表面，也将火拳最后的反抗…… 注入了燃料。 第五百零六章 枭的诞生 钱塘市。地下避难所。 一间小小的避难所中，塞了将近六十来号人，全都聚集在一张病床前，翘首以待，期待着少年能带来一些好消息。因为方才战斗的余波，外界可用的通讯手段基本上全灭，监控墙也尽数失效。此刻，在这座地下五十来米的避难所中，唯一能够观察到外界的手段，便只有最近几天被众人恨透的“超能力”了。 少年正正盯着避难所的天花板，如果是普通人这么干，难免会招惹周围人的白眼，误以为是精神病人之类。然而，他的童孔中，正闪烁着若有若无的炽红色光点，照亮了这片幽暗的地下避难所。 他的表情庄重而严肃，看上去如同神明。 “哥……”躺在病床上的李清歌有些勉强地支起身子，问道，“外面……怎么样啦？” “……” 李书培回头看了一眼，思考应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自从鬼蛟和花旗那件事后，父亲和妹妹都被送到医院里急救。好巧不巧，也正是在这个时间点，安塔列斯学院向他正式发出了一份录取通知书，和通知书上附了一封火拳的亲笔信。 信上，这位超警之光肯定了李书培在事件中的优秀表现，并告诉他，自己已经向学院提出了申请，要将他作为学院的第五期特招生来对待。同时，父亲和妹妹的住院费用，也会由学院这边出。条件是他必须立刻入学，从头开始修习课程，补上这学期落下的训练。 如果换做几个月前，这种事情，他连做梦都不敢想。那时候的他，还不具备让学院如此放低姿态的价值。更别提收到火拳的信……对过去的他来说，已经是可以兴奋到当场哭出来的程度了。 然而，突逢变故后，李书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婉拒了学院的邀请，选择陪在亲人身边，尽可能照顾他们。虽然让一个前不久还是大少爷的青年来做这种事，显得笨手笨脚，但多少也算是帮上忙。 现在想想……这么选，真的太好了。 大渊降临时，李书培刚好在妹妹的病房里，带着她就往外跑。当时的情况过于紧急，至于处在不同楼层的父亲，实在是顾不上了，也不知道父亲后来的下落如何。现在看来，他更希望父亲是被拖拽进黑暗中了，因为从刚才看到的情报分析，那些被拽进去的人类并没有死，只是囚禁在了大渊体内。不管希望多渺茫，总归还是有的。 但，如果是在外面…… 恐怕早已经和方圆百里的建筑一起，化作飞灰了吧？ …… “不好。”李书培摇了摇头，“火拳被抓住了，正在殊死抵抗，状况不太妙。” “清歌，我……”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血脉相同的亲人，早已经理解了。 因为养伤，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去吧。” 轻轻的两个字，却像是一座山，压在李书培的肩膀上。他舔了舔嘴角，看向妹妹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真的好吗？”他苦笑了一声，“那家伙很吓人的，至少也有一栋大楼那么高呢。” “这才是你一直想成为的样子吧？”李清歌则是以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语气虽然还是那么虚弱，一个字一个字落在李书培耳中，却充满力量，“虽然……绕了点路，但不管怎么说，还是站到起跑线上了。” “老哥，不要停下来……” “去成为，配得上这份才能的人吧。” 避难所也没有多大，这句话一出口，顿时激起了众人的恐慌。他们纷纷上前，将李书培围起来，以一半强迫，一半讨好的姿态，阻止他离开这里。对这些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幸存者来说，眼前这个超能力者，几乎等同于生命保障，绝对不可能放他离开的。 “……”李书培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声音还算平静，“你们要干什么？” “那个，小李啊，你看……我们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呢，你可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啊。” “是啊是啊，火拳是超警，最后绝对能赢下来的，倒不如说，赢下来才是他的职责所在，就不用去管他了吧？” “可别听你妹妹胡说八道，这个时候出去，和送死没什么区别。年轻人，千万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就出去逞英雄啊！” “万一……老头子说话不好听，可是万一，在你离开的时候，这里，尤其是你的妹妹，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恐怕……等一切都回归正常后，你也担负不起这个责任的，是不是？” …… “年轻人啊，我们能这样说，全都是为你好，真的。”最后的最后，一个从衣着上看，在外界应该是享有一定社会地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来，拨开众人，以无比诚恳的语气规劝道，“你想，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的城市被破坏成这样，全都是超能力者的错。也就是说，事情结束后，能力者肯定会受到社会各界舆论的质疑。” “而这个时候，如果你能从一而终，保护好我们这些幸存的‘人类’……该是一个多帮的舆论风口啊！”他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似乎是在用尽全力，说服着李书培，“危机降临时，人们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和他们患难与共，给予他们安全感的英雄。” “只要把握的好，你完全有机会成为这个英雄的，知道吗？！” ……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李书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将声音提高些许，“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吗？” “……” 无人第一个开口。 但，人们眼中迫切的情感，已然没有掩饰的余地了。 活到今天，十九岁，李书培第一次对华夏的超警制度，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轰——————！ ！” 下一刻，他的眼中放出两道热射线，掠过那个一直喋喋不休的中年男人，将他的一缕头发灼成气态。 感受到生与死的交界如此之近，方才还口若悬河的他，一下子变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两腿发颤。热射线轻而易举地击穿了避难所的墙壁，灼烧出两个带着亮光的小坑洞。 只差一点点。 这位年轻的超能力者，如果想要取走自己的性命……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有了前车之鉴，剩下的所有人立刻把嘴闭上，刹那间，原本还很嘈杂的地下避难所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告诉你们两件好事吧，第一，我不是超警。正因如此，我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义务保护你们。一路上清理掉那些怪影，完全是出于对自己安全的考虑，仅此而已。” “第二……我是一个性格很烂的人，所以不要试图以任何方式绑架、威胁我，这套话术，在我玩网络的时候，就已经用到想吐了。” 李书培缓缓漂浮起来，双足离地，眼中闪烁着神明一般的红光。 “我出去一趟，如果回来的时候，我的妹妹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把你们全烧死。” 他的嘴角缓缓抬起，露出一抹狞笑，“反正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这种混乱的情形下，再多死几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冬————！ ” 撂下狠话，一个变加速，穿透屋顶而去，留下满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 “不用怀疑哦。”李清歌点点头，柔声笑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第五百零七章 不可饶恕咒?居家必备咒! 正面战场，青紫色的火焰大剑噼在黑水团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阿蒙看到这位被困其中，几乎被抽干，眼神却依旧如磐石一般的年轻人，顿时见猎心喜。 借着火焰的姿态，这位被召唤出来的所罗门仆从，与火拳“凭依”在了一起。“轰”的一声，火焰从表皮灌入四肢百骸，在一瞬间，填充满了这具身体。这突如其来的大补，让这具几秒之前快要被抽干的躯体难以适应，剧烈燃烧的火焰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人的轮廓。 骨头，肌肉，神经，皮肤……一切都被打乱，一切又都在火焰中重生，拨开亮橙色的焰尾时，他几乎成了一团明亮的火炬。在这座只剩灰尽的城市上空，熊熊燃烧着。 “还有老鼠没处理干净，真是失策。”大渊则是将视线投向了在最后时刻，给火拳续上蓝条的小艾米，声音中略带一丝愠怒，“你们这些人类，还真是不到最后一刻，就不会罢手的烦人物种啊。” “为了再惹出什么乱子来，我还是……把你们全都踩成肉酱好了！” …… 因为火拳的性格就这德行，永远不用期待他在赛前垃圾话环节能有什么惊人之语。视线在大渊身上来回扫荡，立刻就盯住了要害，凭空一踩，双足喷出灼灼火光，以大渊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化作一颗拖拽着焰尾的火流星，直取其心口而来。 “轰——————！ ” 变加速后，是堪比长矛一般的穿刺感。 “……” “诶？” 痛。 剧烈的疼痛从肢体处传来，身体正在向他强调，这并非幻觉。火拳又一次采用了刚才的方法，隔空一拳，不知用什么手段贯穿了他的“实体”所在。更要命的是，这一拳好死不死，恰好落在胸腔部位——那里是储藏着被壑王献祭的魂灵所在。正是靠着这些魂灵对人间的执念，他才能够离开归墟，在人间界稍作停留。 受到外力击打的瞬间，来自归墟的吸力变弱了，许多魂灵抓住机会，从他的体内逃了出去。凭着生前的本能，他们快速飞向生前熟悉的位置，落地的瞬间，升起腾腾烟雾，又从半人半影的怪物，变回了活生生的人类。 只不过……落地后，这些幸运儿无一例外都昏迷着，而且神色异常痛苦的样子，像是陷入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偶尔剧烈咳嗽，还能呛出来一些黑水，这些黑色的液体里，混杂着人体的器官碎片，好像好在缓缓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对嘛，对嘛，这才对啊！”艾米一刻都不敢看漏，终于让她看到了此战的转机，嘴角忍不住地上挑，“所有看起来天下无敌的boss，战斗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致命弱点的！要不那些做游戏的早该让玩家揍扁了。” “是啊……” 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艾米连忙转头——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战场上受到这种惊吓了。 老王似乎崴了一条腿，拄着一根不知从哪个角落扒拉出来的钢筋，一瘸一拐地赶到了战场正面。 “海藻头？真是的……不要不声不响地走到我后边来好不好？”艾米将魔杖缓缓放下，随即又指了指旁边的人堆，“话说，你的超能力又不能提升体质，以一个普通人的体质，到底是怎么扛下来的？” “不是我。”王承乾曲起手指，敲了敲嵌在他心口位置的天罡地煞盒，沉声道，“这玩意儿突然展开一层屏障，帮我中和掉了第一波最勐烈的冲击。后续的余波，仅仅是毁掉了我的外骨骼装甲而已。” “是吗？”艾米看向它的眼神又有些许好奇，“感情这玩意儿，还是活的啊。” “先不说这些了，艾米，刚才的魔法，你还能再来一次吗？”老王将视线投向空中，二者的较量已经进入终局，语气也不由地焦急起来，“就用那个加护，再强化一下我的眼睛。仅凭火拳的力量，恐怕不能在战斗中取胜，我们必须想办法帮他。” “【黄金黎明的加护】？那个……可能不行了……不是我舍不得魔杖啊，这个神咒，在75小时内，就只能用一次。据说是大人物们规定的，以防这份力量被无止境地窃取。” 艾米像乐队的指挥一般，以无比优雅的姿势挥了挥魔杖，笑道，“不过嘛，仅仅是提升一下视力，我还是有办法做到的。” “问题是，人这种生物，只有在灵魂和身体脱离，或者即将死亡的时候，‘视野’才会变得广阔很多。” “对你用【不可饶恕咒】，没问题吗？” ———— “轰！” “轰！” “轰！” 连着挨了三下，分别是在脖颈、下腹和脚踝，大渊全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收缩力量，护住了最要紧的心口。此刻，他已经彻底明白过来，方才的战斗中，火拳根本没有拿出全力。 究竟是为什么呢？ 很可能就是为了现在，让自己适应那种速度，以为那就是极限了。然后，抓住机会，忽然爆发全力，自己就会一时间无法适应，吃上大亏！这是一种何等大胆，又何等狡猾的战术啊！他甚至没有考虑过，万一真的因为藏拙而玩脱，会是什么下场。 不过…… “呵……没用的……”暂时无法适应火拳的速度，大渊索性采取防御战术，双手一张，将所有黑水收拢回来，护住最要紧的心口，“这招确实很毒啊，小子，不过……以你的体力，还能再支撑几轮，就到头了吧？” “冬！” “冬！” 又是两下针对心口的勐攻，他似乎想撬开自己的防御，却因为黑水的严防死守，没能成功，都从皮肤表面擦过去了。 “时间是站在我这边的，先把自己防守到无懈可击，等你力竭之时，也就是我反击的时候了！” 没错。 从传递回来的触感来看，确实是一下不如一下了。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能迎来大获全胜的结局…… 本来，应该是这样。 ———— “【灵魂出窍】——！” 魔杖轻轻一点，艾米用出了堪比委员长的战场微操技能，将王承乾的灵魂打出来一点点，刚好出于一种出窍和没出窍的微妙界限中。依托在肉身上的灵魂形态，让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广阔视野，好像与整个世界都连在一起了。 “就是现在……” “嗡——————！ ！” 在灵魂的控制下，肉体睁开了眼睛。 一抹亮紫色的光环，倒映在大渊的眼中，并将他的视野卷入一片灿烂的万花筒里。 “啊————！眼睛，我的眼睛！”大渊失去了视力，一下子暴跳如雷，怒吼起来，“你对我的眼睛做……” ———— “冬！” 加速推进的声音。 趁这片刻的松懈，火拳迅速调整角度，爬升到其心口位置。 狠狠一拳！ 第五百零八章 我是旧时代的人 “轰——————！ ！” 一拳。 老王创造的时机非常短暂，就算神之眼本身强大，使用它的，终归只是一个人类青少年，能够短暂压制住真神，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了。这还是在艾米的咒语加持之下，才勉强做到的。 真正留给火拳的窗口期，只有两秒不到，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敏锐捕捉到了同伴为他制造的条件，毫无保留地轰出一拳，给予了他的胸膛一记重创！ 不消说，更多被囚禁的魂灵挣脱束缚，飞向了他们的故土。大渊一定也感受到了什么，痛苦地吼叫起来，将手中的斧子胡乱挥舞。不过，反正这片地方已经被破坏到什么都没有了，也不用担心他会再弄塌什么，算是件好事。 漆黑的双手伸向空中，胡乱抓取着。然而，这个过程就像是开闸放水，已经放出去的水，又如何收得回来呢？ …… “果然，和我推测的一样。他的力量来源虽然是归墟，同此世的连结，却要仰赖活人的灵魂。灵魂越多，他能在这个世界发挥出来的力量就越强，反之亦然成立！”王承乾依然维持着半人半灵的状态，一边干扰大渊的视野，一边思考，“不过，按照之前的经验……奔雷，燧火他们，也对他发起过元素系攻击，均未能奏效。” “为什么火拳就能像这样，对他造成伤害呢？” “诶呀，你管那么多，能在人口那么多的国家里被选中，充当超警的金字招牌，怎么都要有点实力才行嘛！”艾米俨然是兴奋起来，也忘了自己之前对火拳的怀疑，直接一个【荧光闪烁】，把魔杖当应援棒来用，高高举起，一边大声说道，“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总之狠狠揍他就对了————！ ” ———— “又是她吗，真是聒噪的老鼠呢……” “冬————！ ” 又是一拳锤在胸膛上，但，大渊好像又变得那么在意了。他抬起左手，按住那些躁动不安的灵魂，以无比粗暴的方式，将窜动不安的人头又“按”回自己体内。 近距离听到魂灵凄惨的呐喊，还有它们被这只巨手按住，再度缩回黑暗中的场景，让火拳微微一怔。随即，他意识到对方还保留有相当程度的反抗能力，赶紧一个爬升，拉开了距离。在此期间，大渊胸部的创口也开始自行愈合，逐渐变成一条狭小的缝隙。与此同时，更多条扭曲怪异的触须从身体的各个部位钻出来，组合成形态可憎的手与爪。 有了方才的经验，即便对手的攻势露出疲态，大渊也不敢再大意了。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他故意布下的迷阵？示敌以弱，待其放松警惕之后，再暴起而击之，同样的战术，绝对不能上两次当。 被一个人类逼到需要绷紧神经来思考，某种意义上，大渊已经败了。 “虽然还是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想要贯穿归墟之海的‘实体’，肯定要消耗大量体力吧？”大渊没有主动出击，而是保持着距离，警惕道，“忘记告诉你了，我姑且也算是上古大神的分身，你们人类的灵魂，在我看来，就像是展览在橱窗里的东西。不需要怎么费力，一眼就能看穿。” “大多数人的灵魂里，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情感，被七情六欲所左右着，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像被引领的羊群，只知道盲目地跟着牧羊犬前进。这些人的下场，基本就是被拉到人类创造出的大屠宰场里，榨干最后一点点价值，宰了吃肉。” “极少数人，是带有某种明确目的，对待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这类人，往往能凭着这股意志有所成就。即便无法改变局势，也能成为羊群中领跑的那几只，改变羊群前进的方向。与我交战的几个……超能力者？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成分。” “但，我感觉不到你的灵魂里，有哪怕一丁点和他们相似的地方。你对正义没有丝毫渴求，这两个字，在其他人心中分量颇重，在你这里，就只是一个轻飘飘的概念。你根本不相信，世界上会有正义。”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理由，非要和我战斗到这个地步？” …… 这番问题中，固然有拖延时间的成分，但其实，本心深处，大渊对这个人类也产生了好奇。 人类，是被欲念驱动着的生物，没有例外。压根不相信正义的他，又是以何种情感作为燃料，才能如此坚韧呢？ ———— 少有的，或许也是唯一一次，火拳回答了他。 “我不是人，我是一种信念。存在于这世间的物，不论何时何地，都是绝对平等的——我为这份信念而生，也将为这份信念而死。” “任何事物，都会迎来自己命中注定的消亡。” “你马上就会明白的。” …… “冬————！ ” 又是音爆声，火拳身影一花，再度展开了行动。吃过一次亏的大渊自然是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的，这边一动，数不清的手立刻跟上。他将更多力量集中到胸腔部位，以免再度被击穿心口，让那些魂灵逃出来，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才是最要命的事。至于火拳的攻击，从之前多次经验来看，成功拦截的可能性很低，也只能大概做一下尝试，做好用身体硬扛的准备了。 其结果……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双手合拢，竟然奇迹般的抓住了如流星一般刺过来的火拳本人。 “抓到了？”王承乾心中浮起一丝澹澹的疑惑。 “抓到了！”艾米则是满满的心慌，这大概是现在最糟糕的情况了。 …… “……居然……抓到了吗？” 大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原以为还要进行一段时间的拉锯战，居然就这么突然结束了。此前，火拳一直遵循着一击不中就立刻拉开身位的战术，时机抓的很巧妙。就算大渊变化出千万只手，一样抓不到他。这次他也没报多少希望，只是本能地抬起手，他就像一只没头苍蝇那样，直接撞上来了。 …… 那双盛满暮色的眼睛依旧如此平静，很难想象是落入陷阱之人，该有的眼神。 不…… 不对……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阴谋，就像他前两次的算计那样，暗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会是什么…… ———— “任何事物，都会迎来自己命中注定的消亡……” …… 千钧一发之中，大渊考虑到了许多东西，超过了他在大渊中至少数百年思考的总和。然而，不管从哪个角度去解，火拳的行为就像一道本身无解的悖论，没有任何出路。 但，这双透着暮色的眼睛，对他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大到一秒钟都不能拖延下去的地步。 不管有没有后手，对现在的大渊来说，已经别无选择。 ———— “愚昧无知的羔羊们啊，好好见证这一幕吧……” 大渊的体表上忽然长出无数只密密麻麻的人眼，每一只眼睛，都强行连接了一个人类的视野。同一时间，各个避难所里哀嚎一片，大家相当于是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迫共享了大渊的视觉。眼珠咕噜噜转动，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了火拳身上。 仅剩的一点点元素力，被黑水迅速抽干，火拳的赤发开始熄灭，变成了原有的颜色。 “这便是，与我为敌的下场！” ———— “刺啦——！” 超警的金字招牌，就此，断做两半。 第五百零九章 被渴求着的救世主 一片安静。 比起这震撼的一幕，视野突然被夺走，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之前，对阵维塔斯的时候，火拳也在众目睽睽下失败过一次。然而，“失败”和“死亡”，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即便失败，也不影响他成为人们心中的形象，不影响他成为社会稳定的一块重要基石。 因为火拳本身就是超警制度选拔出来的代言人，他在过去的功绩，也是实实在在拼出来的。哪怕有一天，他真的打不动，退役了，只要他还在一天，就是超警制度的镇舱石。偶尔出来露露脸，参加一些有官方背景的访谈、活动，便足以招揽到源源不断的超能力者预备役。有国家在背后做推手，所能产生的名人效应，是远超一般人想象的。 但……此时此刻，这块集日月精华于一身的金字招牌，却在众人“眼前”，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大家亲眼看到了英雄的下场：上身和下身撕开，因为力道过大，鲜红的血在空中洒出一条直线，借着，又像垃圾一样被随手丢掉。与其说是“火拳”这个超警死了，不如说，是鹤连山精心策划，铺垫了十多年的超警选拔制度，彻底死了。 用不了多久，这则消息就会以可怕的速度传遍整个国家，再用不了多久，连大洋彼岸都会知道。倾斜了大量资源，传说中百战百胜的超警，那个被灯光、鲜花与掌声包围的英雄，最后的死法，却是如此野蛮、凄惨。身前的种种光环，似乎都没法在他的上下半身被撕开时，提供多少慰藉。 看过这种场景后，还愿意主动献身，成为超警的能力者，又剩下多少呢？ …… 棋局中，一枚重要棋子的得失，往往会影响一盘棋接下来的全部走向。 轩然大波到来之前，战场正上方，天穹之上，一道人影无言地伫立着，凝视着一切的发生。 ————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切身体会到，你和那家伙真不是一个人呢。”大虫，或者说，在星灵力量压制下，只能维持着死鱼眼猫猫形态的大虫，在心象中如此说道，“如果是他的话，估计会把2077年你的警告全都忘光，不顾一切去救他吧？毕竟……”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引导你，进入这个体系的前辈了。” “……” 蜜麓一沉默着。 星灵的传送远比预计的要快，如果能在她赶到的时候立刻动手，是完全有机会逆转一切的。 但，她没有。 她很好地扮演着旁观者兼上帝的角色——飘在天上，冷血地看着人间发生的一切。因为本就没有道德，自然也不会有愧色。信息量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交织，最终，形成了一个大胆又疯狂的结论。 “2077年的尹承一明确说过，火拳是个危险人物，任何跟他相关的事，最好都不要轻信。” “所以呢？”大虫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他死了，不是吗？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抽干元素，变成普通人后，施以了相当残酷的腰斩之刑。这是用你和我的眼睛，共同见证的事，不可能有变。” “换句话说，那个让2077年的你觉都睡不好的不安定因素，可以就此排除了哦？真是好事一件哪。”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选择袖手旁观的吧？” …… “不全是。” 思想中的惊涛骇浪，在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来，她将自己的思绪埋的很深，大虫只能隐约感受到她在苦恼，却不知道具体原因。只是，当她说出这几个字时，下意识地用上了比以往更大的力气。 “火拳的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如果以后的历史书不会把超能力者的存在抹去，那么，或许会有‘后能力者时代’之类的词义来形容吧？火拳的死，标志着后能力者时代的正式结束……说不定会成为以后考试必考的知识点呢。” “总之，新旧时代的交替，最开始往往都是混乱的。人心浮动，焦躁不安，人们的集体情绪，会直接映射在社会变化上。火拳是鹤院长给华夏打的一针强心剂，他没问题，超警选拔机制就没问题。选拔机制没问题，未来就会有更多的‘火拳’诞生，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可以像呼吸一样，自然地体会到与生俱来的安全感。这份共同的安全感，远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火拳的死亡，标志着旧时代的安全感荡然无存。我想，为了稳住社会对未来的信心，肯定会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下一个‘火拳’吧？” “……喂……”大虫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她的眼神充满惊愕，“你……该不会是想……” “但，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很困难的。火拳的强大不仅在于实力，更在于坚强的意志。他一下子被推到了国内名誉和荣耀的顶点，却完全没有受到诱惑，以出色的标准，完成了鹤院长交代的所有任务。” “这份定力，行动力，想要从现役超警中拉出来一个……非常困难。再加上火拳的死亡，会让民众下意识排斥这种捧新人的行为，毕竟……上一个这样的超警，死的时候，也是这般凄惨。” “所以……” “所以，你想要再次启动【玄素】这个身份，趁着火拳刚刚死掉的时候入场，把属于他的‘红利’，全都转移到你自己身上，是这样吗？”听语气，大虫有些被惊愕到，“还真是……一秒都不能小看你啊。” …… “要知道，不止我一个人在寻找紫立方。想要和他们博弈，就必须把握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尽可能将资源揽到自己这边……舆论，人气，也是资源的一种。”蜜麓一摸出了那瓶云中鹤赠与他的本源之炁，摩挲了一下瓶口，继续说道，“只是这样，还不够。” “危乱时刻，男性的形象，往往能比女性的形象提供更多安全感。尤其是这种关乎生命的危机，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一个强大、有力的男性，可以帮助他们解决危机。” “你想好了吗……虽然我知道问也是白问，想定了之后，毫不犹豫地就回去做，你就这操蛋德性。”大虫差不多猜到她要干嘛了，不由地叹了口气，“和你相处的日子，我很愉快。” “是吗？”蜜麓一笑着问道，“我还以为，你对我很不耐烦呢。” “刚开始，是这样没错。但是，相处的越久，我越是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和你在一起，虽然每天都要提心吊胆，但……至少能过得有趣点。”大虫舔了舔嘴角，笑道，“我也不知道该祝什么，你几秒钟后，就是另外一个人了，总之……” “就祝我们，还有下次相见的机会吧。” “放心。” “波”的一声，蜜麓一用大拇指顶开了瓶口的塞子，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一边说道，“我的半身，不会就这样丢下我不管的。” “毕竟……” “他和我不一样，是个老好人嘛。” 第五百十章 你搁这儿攒元气弹呢?! “火拳……火拳死了……”年轻人跪坐在地上，露出惊愕中带点绝望的表情。 “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破事啊……”中年男人仿佛世界观崩塌了一样，双手抱头，疯了似的抓挠着头皮。 “火拳一死，就再也没人能保护我们了，接下来……我们会被怎么样对待啊……” “完了，全完了！没看到吗？我们都要被他给吃掉了！啊啊啊啊啊————！ ” …… 伴随着中年女人的哭嚎，和老年人一成不变的僵硬表情，避难所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坐在病床上的李清歌目睹了这一切，当然，她的视野也暂时和大渊连接在一起，看到了那一幕，听到了他那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当着无数人的面，火拳，这位守护华夏数年之久的英雄，以对现代人来说，相当具有震慑力的死法，痛苦地死去了。 那一瞬间，李清歌忽然觉得有点荒谬，这个世界竟然如此脆弱，脆弱到，只是死了一个人，便将绝望，如此清晰地烙印在了那么多人的心中。习惯了被别人保护，一旦那个一直保护大家的人消失了，所有人都像动物园里被拔了牙齿和爪子的老虎般，不知道该如何狩猎。 没有人是傻子，在一片乱世中，能够一路逃到这里的，绝对不会是无脑之人。 方才规劝李书培的时候，也有人让他不要在意火拳的生死，留下来保护他们。其本质上，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认为火拳会死，他们总以为，火拳还是能和以前那么多次一样，有惊无险地击败坏蛋。 “真可悲啊……”李清歌在心中感慨道。 当一个人做一千次好事时，第一千零一次，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必然。甚至还有人对此相当不满——比起前面几次，这次危机，对城市和生存环境的破坏，对经济的打击，都是史无前例的。同样，城市的重建和修复工程，必然也是一笔天文数字。这笔不菲的支出，会实实在在影响到老百姓们的日常生活，这也是大部分人对火拳感到不满的原因。 “看哪，就因为你无法又快又好地解决问题，造成那么多损失。害的我们也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啊！” 不出意外的话，在事件结束后，超能力者和超警选拔机制会迅速遭到舆论的质疑。鹤院长的超警选拔机制是否会受到更大的阻力，超人科是否会后来者居上，都是未知数。 然而，眼下，出了一个巨大的意外。 火拳死了。 房顶被掀开，寒风倒灌进来时，众人才真的感觉到冷。 …… “全完了，呜呜呜……这下，真的……全完了……” “别这样嘛，大叔，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吧？”李清歌见一个打扮还算清爽，上身穿着明牌西装（至少是她能忍出来的那种明牌），但一边哭一边大吸气，已经快要抽搐的中年男人，安慰道，“等其他人来支援，总会有办法能……”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啊！我在乎这个怪物吗？华夏那么大，总有人能解决他的，我一点都不在乎！”那个中年男人忽然提高音量，发泄似的吼道，“超警的信用彻底破产了啊，你知不知道？！我这边刚刚谈成一笔长期代言，都是以超警为核心的，这下可好……老本赔进去了！几十年我都没办法翻身了——！ ” 超警的影响力扩散到社会各界，自然也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产业链。不过，出于名声的考虑，这些产业链条中多少会有些官方背景。能从他们手中接下单子，本身的业务素养也必须相当过硬。如此推论，现在这个哭嚎不已，好像已经身处十八层地狱的男人，也算是个精英人士了。 火拳的死，足够让他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李清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不久之前，她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能够在livehouse里演出时，多卖出去几张票而已。 发展顺利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发展不顺，潮水退了，超警选拔机制的弱点就不可避免地暴露出来。一切对于未来的信心，一切对于社会安全的信念，都建立在一个人的基础上。这种极端下的平衡，实在是太脆弱了。 然而，正在此时…… “轰——————！ ！ ” 一把从天而降的斧头，让所有连接在大渊视野内的人勐然一颤，随后，一个清晰、响亮，带有信念感的男声，在钱塘市所有还能喘气的人，脑海中响彻。 “诸位，不要惊慌！我正在与钱塘市的所有幸存者，建立心灵上的联系！这份联系类似于电话，只能传输部分信息，事急从权，也没有太多选择了，还望见谅。” “相信已经会有一部分人听过这个代称了，这个名字并不是我自己取的，而是广大民众们赠予我的，我很喜欢。这段时间，有许多关于我的流言传出，大家都在猜测我的身份、性别，有些人甚至认为我是女性，想必今天之后，种种奇怪的猜想，也会随之澹去吧。” “我，是【玄素】。” 这句话说完，大渊本能地转动眼珠，也让钱塘现有的幸存者们看清了他的模样。由黑暗元素化成的黑斗篷，身材运城，手持一把开天大斧，和前几次亮相时的造型一模一样！与火拳不同的是，玄虚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然在同一时间，连上了这座城市里所有人的心灵。 有趣的是，这种平时绝对会被认为是“侵犯隐私”的行为，现在，却让无数对未来无比惶恐的人，感动到落泪。 玄素。 曾经击败过维塔斯的异能力者，众人对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一点——他并非是超警体系里的人。严格来说，是一名义警。此时此刻，这些身份上的差异，都已经不重要了。被抛在黑暗和绝望中的人们，只是高声渴求着一位救世主。 而他，用坚实、可靠的声音，回应了他们的期待。 “这次的敌人空前强大，他汲取了人类的灵魂作为养料，异常难缠。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战胜他的。” “诸位，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现在就需要！现在建立的心灵通话是双向的，不光是我能和你们沟通，你们的信念，也可以通过这条通道，传达到我这里，成为我的助力。情感也可以成为我的燃料！” “哪怕多一个人都是好的……请在心底，高声喊出我的名字，将必胜的‘信念’传达到我这里吧——！ ！” 第五百十一章 你以为，你算老几啊? “是玄素！” “哪……哪个玄虚啊？是都市传说里那个吗？！” “是打败了维塔斯的玄素！” “对啊，那天的黑龙，也是他降服的！据说是个不在火拳之下，超级厉害的能力者！” “终于……老天爷没有抛弃我们，还是有人站出来了！” “玄素！” “玄素！” “玄素————！” …… 短暂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在呼喊着同一个名字时，在“思想”上，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玄素的名字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思潮，在众人的神识之中回荡着。大家已经渐渐分不清，这到底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亦或是所有人的思想汇聚到一处，产生了某种超越科学的心灵回响。大家沉浸在兴奋和感动中，这72个小时内，被压抑到极限的情绪，就像一根弹黄，此刻正以千百倍的强度回弹。 意识到自己身陷绝境后，每一寸投下来的光，都会无比耀眼。 不过…… 有一个人，似乎并未卷入这种疯狂的浪潮中。 “轰——————！ ” 落地后，面对一地的乱石，李书培的童孔微微一颤，想到那位超警也许就被压在下面，他不敢有任何怠慢，迅速用念力将这些石块飞速搬起。确认无人后，便再度扔出。 地表以上的建筑，确实已经化作碎末了，但是，这座城市在地表以下还藏有许多空间。地面下沉后，这些建筑便成了二次倒塌的对象。生怕漏看，他也不敢挖的太快，只能是一块一块石头的往外搬。当看到一根钢筋上留下的新鲜血迹后，他的童孔微微一缩，随即意识到，踩在自己脚下的碎石头下边，很可能就埋藏着他曾经的偶像。 照刚才的状况来看，是否还活着……都很难说。 “你可不能就这样死掉！忘了吗？你还给我写过安塔列斯学院的推荐信呢。之前，他们一直对我不理不睬的，我每次打电话去问，也只是千篇一律的回复，什么‘在处理中’啦，‘请你安心等待，一有结果立刻通知’啦，见鬼！”也不知道是在和谁念叨，李书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喃喃道，“你要是不在了，我这种人，还有谁会……” “卡啦……” 缠绕着念力的手臂，如今，已经可以轻松举起这块能把普通人压成肉饼的巨石。李书培像丢开一块泡沫那样，轻松将其甩到了一边。 巨石下，是一个体积颇大的坑洞，而坑洞中心的人……则让他的童孔骤然缩小。 火拳？ 不。 褪去了熊熊燃烧，仿佛火焰一般的头发，如同夕照之光的暮色童孔，这张脸…… 让他无比熟悉。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怎么可能？！” …… 只剩下半个身体的张虎祥，也许是听到了他的喊声，缓缓睁开眼睛。他已经没有力气移动脖颈，只是将眼珠转了一圈，勉强看向李书培的方向，用他无比熟悉的声音打了个招呼。 “幼，是你啊。” “新的学校，找好了吗？” “什……”处于巨大的震撼中，李书培的大脑暂时宕机了，只能凭本能来回答，“你说什么？” “忘了吗？上次在天台，我们聊过的呀，你说……因为家里的原因，可能要转学到渔杭，还问我多人宿舍是怎么样的。”张虎祥轻声笑道，“亏我还特意向学院写了推荐信，搞了半天……你又不去了。” “……” 一个人在极度惊讶时，嘴是发不出声音来的，并且，嘴唇会下意识地张开。此时的李书培，嘴巴张到能塞下一整个鸡蛋。千头万绪，有一千个，一万个问题在脑海中萦绕，却连一个都问不出来。 不过，在他的脑海深处，已经构建起了“祥子=火拳”这条公式。在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里，对方说出了只有张虎祥和火拳知道的一件事，并且，都与自己有关。不管他再怎么匪夷所思，所有错误答桉都已经排除，他不相信，也只能相信了。 “之前……在明玉堂里，你不是说过吗？要来参加超警的入学考试，翻新生报名档桉的时候，我也确实看到你的名字了。说明，至少在那个时候，你是真心想当超警的，对不对？”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张虎祥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他喘了两口，身体断裂处，涌出来的鲜血和内脏，变得越发频繁。 “这可是学院的邀请信哦？曾经那么渴望超警的你……为什么要……放弃它？” ———— “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帮我写信？”李书培一脸世界观崩塌的表情，也不管张虎祥这会儿伤势如何，大踏步走了下去，眼神发直，特意加了重音，“为什么要帮‘我’写信？！你是最没理由帮我的人吧？！” “理由……”张虎祥顿了一下，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不知为何，花旗选择你作为最新化合物系列的实验对象。化合物和你的身体完成了高速，有效的结合，大大增强了你的超能力。如果……你能入学，很有希望……咳咳……很有希望成为第五代超警中的翘楚……这是你的梦想，社会也可以变得更安全，所以……” “哈……你没明白，我……”李书培紧紧咬住牙齿，看向他的视线中，蕴藏着无比强烈，却又不知该怎么言说的复杂情感。这股情感冲上脑门，让他变得语无伦次。 “我曾经霸凌过你！我曾经那样伤害过你！我曾经……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你在学校的半年，我根本没把你当人看待！你受到的所有奚落、嘲讽、打压，背后都是我在搞鬼！你知道吗？！”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很可笑。 他是火拳。 怎么可能不知道？ “哈……哈哈……伤害到我？”张虎祥幽幽笑道，吐掉了嘴角的血水，“你以为……” “你算老几啊？” “……”李书培愣住了。 这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是在跟“火拳”说话。 “【声波】、【夏蛰】、【云豹】、【溟蜍】、【暴君】、【白毫】、【杜康】……这些人都没伤到我一根手指头，就凭你？做梦去吧。我要是心眼那么小，早就在战场上让人弄死了。” 张虎祥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和李书培无数次幻想中，火拳的声线，重叠在了一起。 “能感到愧疚，是好事。不过，不用对我……对那些没有超能力，却在此前的人生中，被你霸凌、无视、欺侮的人。对那些被你深深伤害到，却无法对你做任何事的人。” “你记住，李书培。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因果总会轮转，也许有一天，你种下的恶因，会开出恶兆之花。” “到时，你也只能一个人承受。” ———— …… 眼眶，有些湿润。 李书培紧紧咬住嘴唇，勉强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落下来。 “我记住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我真的记住了！” 第五百十二章 火拳之死 “我不行了……”张虎祥看了一眼自己那惨不忍睹的下半身，苦笑道，“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就这样死掉的话，他们再想把我拼起来，估计会有点困难。现在华夏施行的是火葬，最后的时刻，也要让我和火焰为伍吗？哈哈哈……这么一想，貌似也不错，咳咳……” “别胡扯！你不会死的，你怎么可以死！”李书培擦掉了眼泪，几乎是带着愤怒的语气，质问道，“你死了之后，超警那边怎么办？谁能代替你的作用？这边的士气会直接崩掉的！” “你把我看得太重要了……”张虎祥笑道，“我在班上呆了也有小半年，地球不是一样转吗？” “这不一样，你在偷换概念！”李书培吼道，“小学毕业后，有些同学，可能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但就算见不到，我也知道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各自安好地学习，生活！这和亲眼目睹某个同学的死亡，全程参加了他的葬礼，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二者都是见不到，但后面那个，是‘永远’！不管我用什么手段，都再也见不到了啊！” “……”张虎祥，或者，火拳难得沉默了，表现出温和的一面，“人都有这么一天的。” “你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李书培用颤抖的声线，问出了这个问题，“还有谁能让大家相信，这个世界依旧安全？还有谁，能成为被卷入超能力事件后，脑海里闪出的第一道身影？那个突然出现，甚至都没加入超警体系的义警吗？” 张虎祥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将视线看向他。 “信任……吗？” “能够想到这一层，说明你确实是在思考啊。” …… “过来。” 李书培赶紧半蹲下来。 “再……低一点。” “这样行吗？”他几乎是整个人趴在张虎祥旁边，将耳朵凑到脑袋旁边。一般到这个环节，就该听人家的遗嘱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然而，张虎祥并没有交代什么，只是用两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李书培的太阳穴。 下一秒，他被声音的浪潮吞没。 ———— “玄素！” “玄素！” “玄素！” …… “什么鬼？！”如此厚实的声浪，几乎撞穿了他的耳膜，李书培赶紧一个滑行后撤，惊疑未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才那个是……” “灵魂的声音。”张虎祥轻声道，“我给你听了以我们为圆心，5千米范围内幸存者的心声，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不是元素系能力者吗？”李书培对这一手目瞪口呆，“怎么还有这种能力？” “不重要了，我身上的异能力，只会和我一起共赴黄泉而已。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咳咳……”张虎祥的脸色逐渐惨白起来，原先，被李书培戏称为“黑炭”的他，此刻的面相却如同一张脆弱的白纸，轻轻一扯，就会断裂，“我，还有火拳这个名号，在我被撕成两半的那一刻起，就是过去式了。危机过去后，再有人提起我，就是‘因为能力不足，被撕成两半’的可怜超警。” “李书培，记住，人类的科技进化的很快。农业革命，工业革命，信息革命，完全是变加速的发展模式。” “但，人性的进化，是很缓慢的。人类的基因中，刻有敬畏强者的因素，在危机重重的远古时代，部落必须要在最强者的带领下，才能克服诸多难关。这一点，被写进了人类的本能里。” 李书培无话可说。 脑海中，对玄素的呼喊声还未散去。 无力躺在地上的火拳，鲜血如注。 “但是，没有关系，到最后……英雄和尘埃……不会有太大区别，都一样的……” “不，不是这样！虽然我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还是会有很多人记住你的。至少，那些被你直接或间接救下的人，他们肯定会记得，我也会记得。”李书培摇了摇头，以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一个时代过去的标志，就是人们对它的浪漫化。相信我，之后的日子里……你依旧能变成浪漫的故事，活在人们心里。” 这番评价，几乎是他那点文学造诣所能想出，最浪漫的话了。 张虎祥脸上，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 “明玉堂一次，硫池县一次，再加上鬼蛟一次，玄素一共救过你三次。而我，则没有那个殊荣。”他如此问道，“为什么……在你眼里，我的地位这么高呢？” “这个嘛……”李书培有些不好意思，心中那点仅有的尊严，让他不太想在火拳面前坦诚自己对他的崇拜。毕竟，在之前的时间段，甭管火拳本人怎么想，自己确确实实是霸凌过他的。现在对他说这些崇拜的话，有种很可笑的反差感。 “好……我知道了，再告诉你一件事……” 张虎祥不再咳嗽，他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红润再次回到脸颊上。不过，他也很清楚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在死亡前，身体仅有的器官都会全力运作起来，试着向外界传达最后的讯息。 俗称，回光返照。 “玄素你也认识。尹承一，就是玄素。” “？？！” 怎么说呢，虽然心里惊涛骇浪，但李书培的表情并没有很夸张。有了火拳真实身份这层铺垫，再揭露尹承一，似乎也没有那么惊讶。李书培只是在回忆之前学校里的种种，越想，就越觉得好笑，不自觉笑了出来。 因为超能力觉醒的早，他这个人，成长时形成的世界观，就对“英雄”有种超乎常人的崇拜。 他自认为自己迟早会成为英雄，既然如此，叫得上名号的英雄，无疑就是他的前辈。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火拳就是他的白月光，玄素，则是半路点上的朱砂痣。他一直渴望能了解他们，成为他们，和他们一起，稍微露个面就能上热搜头条。 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也确实做到了，可是，留给火拳和玄素的，大概只有无比讨厌的记忆。 ———— “我的时候到了。” 张虎祥平静地诉说着，“听好，李书培，这是我的遗愿。” “尹承一在做一件大事，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这件事太重要了，我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给你，但我保证，你不会为加入大业而后悔的。” “有太多力量在阻挠他，太多势力，想要置他于死地。这里头牵扯到纷乱复杂的交锋，我希望……你能够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他，像帮助我一样，帮助他。” “用你的方式，去成为……配得上这份才能的人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火拳眼中的光泽凝滞下来，呼吸也渐渐变弱。他并没有表露出痛苦的样子，只是闭上眼睛，像是疲惫到极限，不自觉睡着了。以至于李书培第一时间都没能察觉，还以为他不过是需要休息一会儿。 ————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而这座旧时代的丰碑，在悄无声息的角落里，永远停止了呼吸。 第五百十三章 全民参与型奥特曼打怪兽 感受到宿主人格的切换，大虫自己的形态也开始发生变化。相较于蜜麓一，尹承一的性格更加温和一些，没有那么强的压迫感，他也得以从被压制的死鱼眼猫咪，重新变回那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这是大虫最庆幸的事：要是让尹承一看到这幅样子，还不如找个墙头撞死算了…… “这么久不见，你变得狡猾起来了嘛。”大虫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借着尹承一的重童，看向外面的世界，一边笑道，“还什么‘请把你们的信念给我’……你以为这是七龙珠片场啊，搁那儿攒元气弹呢？” “……” 尹承一的眼神有些复杂，性别的转换，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无法适应的。说到底，这具身体之前就属于他，身高体重这些也没什么变化。身为“蜜麓一”时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好储藏在记忆力。 只不过，这些记忆，全都是以第三人称形式储藏着，完全没有代入感，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他现在体验到的所有感觉，在变成蜜麓一的时候，已经同步体验过一遍了，属于是既陌生又熟悉。 “啊……这没什么，只是在执行她教给我的战术罢了。”听到嗓子里蹦出来的雄浑男声，尹承一还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地清了清嗓子。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另一个她还活在这具身体里，说话时的语气、习惯，下意识就会沾染上蜜麓一的影子。 说来也怪，明明是比大虫还要紧密，类似于“一心同体”的存在，她和自，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脑海里时不时蹦出来的那些点子，有一种天马行空的恐怖感，现在换上尹承一，再一细盘算，都止不住要打冷颤。 “我毕竟是个义警，没有官方力量背书，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取更多人的信任，只有剑走偏锋才行。” “呵……‘剑走偏锋’啊。” 到底是相处多年的老搭档了，这边一皱眉头，大虫基本上能判断出他在想什么。 和蜜麓一不同，这位仁兄的道德值一般偏高，战斗直觉同样敏锐，决策一旦涉及到普通人，就会犹豫不决。他现在做的事，本质上和欺诈没有任何区别，而且还是以窥探普通人精神世界为代价，进行的一次超大型欺诈。这么做的目的已经和战斗无关了，而是一种推销名气的手法。 换言之，炒作。 “恶神才不需要什么信仰呢……那是善神才会用到的东西。毕竟，这世界的‘邪恶’，本就是真实存在的，是刻在人基因里的东西。反而是善的种种品质，才需要人们格外去‘相信’。” “你这么做，本质上是提供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参与感’。让普通人参与到这种级别的战斗里，并让他们认为，自己也为这场战斗的最终胜负，出了一份力。一切结束后，他们会将这段经历传播开去，形成一种由你一手打造出的优越——和强大的义警玄素并肩作战，成为他的助力，一起击败强大的敌人……呵呵呵……听着，多么浪漫啊。” “过去，火拳的荣光，是与人们割裂的。他高高在上，独享着人们的掌声、鲜花和光环，像一个拯救世人的神。” “而现在，玄素的荣光，却是与人们捆绑在一起的。你是‘借助’人们的力量，人们的信念，才战胜了强大的敌人。你更像是神子，或者预言家，带有神力，却和人们站在一起。再加上你并非加入超警编织，是一个民间自发行动的义警，没有身份束缚，天生就和人们距离更近！” “这场战斗过后，和你‘并肩作战’的故事，很快就会享誉全国了吧？哈哈哈……妙，小子，妙得很！” “这一步棋，已经被你很漂亮地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要把‘招摇过市’四个字，发挥到极限吧？！” ———— “看……是承一！”艾米高兴的跟什么一样，坚持了那么久，终于看到一缕胜利的曙光，已经让她把翠牤刚才那些谜语全抛到脑后去了。她高高举起魔杖，对着远处的身影欢呼，“承一———！ 看到了吗？我们在这儿——！ ” “……”王承乾倒是有些惊讶，在他的记忆中，上回见面，玄虚分明变成了女儿身，而且还是个超级漂亮的女孩子。几天没见，突然又给变回来，他也只能猜测，大概是又有什么奇遇让他给撞上了。 尹承一远远看到他们，做了一个拉手腕的动作。 “？”艾米使劲眯起眼睛，额头上冒出黑线，不解道，“额……他在干嘛？为什么要反复比划自己的手？” “是护腕！我们之前做了个护腕送给他的，你还在里面添过一道弱化版的咒语！”老王的眼睛那是一等一的好，在他眼里，所有画面都是4k超清的，顿时恍然大悟，“艾米，再对他用一次不可饶恕咒，他需要负面情绪才能发挥力量！” “没问题吗？”艾米都都囔囔地亮出了魔杖，“你也是，承一也是，怎么都上赶着往不可饶恕咒上送呢？还让我别用，合着除了我之外，这些咒语对你们来说都是加buff的……” 话虽如此，尹承一的“负面情绪燃料机制”，艾米还是听说过一点的。当初送他的护腕，主打的就是“疼痛”过后的应激反应，可以让尹承一更轻松地引出穷奇神力。 对付这种奇葩，根本没必要省着来，相反，给的越狠，能得到的力量就越多。 “呼……” 深呼吸后，艾米定下心神，勐地挥动魔杖。 “【钻心剜骨】————！ ！” “冬————！ ” 红色的闪电灌注进尹承一体内，一瞬间，巨大的痛苦随之而来。 不愧是以给予人痛苦为目的的魔咒，哪怕是习惯了痛苦的尹承一，都在瞬间迸发出一声怒吼。刹那间，海量的光汇聚到一处，大渊察觉到事态不妙，一斧子噼过来，竟然被爆发出的冲击波直接弹开！ 下一秒，同样体积的巨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通体幽黑，背生剑骨，双臂垂膝，身材精硕，在一些要害部位，覆盖着暗红色的生命纤维，如同流动着的甲胃。琥珀色的液体在幽黑的身躯中流动着，如同血液，黑色的触须从各个角落伸出，如同一只不可名状的怪兽。 一双重童，透着压迫感极强的烁金之色，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诸位的信念，我确实都收到了。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 感受到附近不断传来狂喜的情绪，尹承一越发笃定，这些幸存者应该有什么观察外界的手段。当然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其实是大渊剥夺了他们的视野，并强制让他们以第一人称，全程目睹了尹承一的变身过程。 那道一闪而过的红闪电是什么，已经无关紧要。 玄素那具足以同大渊匹敌的强悍身躯，给了他们无穷的安全感。 ———— “接下来，全都交给我吧！” 第五百十四章 互相克制 “呵……哈哈哈……太热血了，太感动了，简直是少年漫画的翻版啊。”大渊感受到对方身上和他相似的气息，有种隐约不妙的预感，故而不动声色地后退一小步，嘴上却仍不松口，“可惜，现实不是漫画，光凭这点儿气势，是无法扭转大局的。” “你连漫画都知道啊？”尹承一没有急着和他打，而是站定不动，用那双泛着烁金之光的重童，仔细扫视对手的每一处细节，“相当新潮嘛，我还以为你是上古时代蹦出来的老古董呢。” “关于上古时代这点……你说的没错，但我不是老古董。”被这双眼睛盯着，大渊有种极其不舒适的感觉，他又往左侧挪了一小步，“被囚禁在归墟中，无处可去的时候，我唯一的乐趣，就是透过那层层叠叠的海水，观察你们。我能观察到的部分很有限，用你们的话说，就是一座县城大小。” “我看着你们生活，发展，打仗，修养……然后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他冷笑道，“历史是个很好的老师，一遍没学会，他就不厌其烦，一遍遍地教，每次的开头都不一样，每次的结局都大同小异。就像一道数学题，也许会有不同的解法，但归根到底，肯定只有一个答桉。” “人类，真是一种可悲的生物啊。” “我有同感。”尹承一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那么，如此强大的你，亲自位临弱小人类的世界，又有何贵干呢？不会是真的想帮壑王，完成他未尽的事业吧？我问了小白他们，说是……按照壑王的原计划，会把地球改造成他们进军宇宙的桥头堡？” “野心倒是不小，但，我可不认为，你会为这种仅限于想想中的事，大费周折。” “壑王……哦，那个小子。”大渊好像才察觉到什么一样，语气开始不善起来，“说起来，渊人，也算是我罩着的子民。他们被你折腾成那副德性，几十年后，说不定连祭祀我的人都没有了。这笔账，我还没有和你算清楚呢。”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尹承一没有丝毫惧意，反而轻笑道，“不管是输是赢，这都是你最后一次来人间了。” “没有信徒的神，就是一滩烂泥！” ———— 为了给予人类绝望，大渊曾有意让身体上长出数万只眼睛，强行夺走了幸存者的视野，让他们亲眼目睹火拳被处刑。这个无心之举，反倒为玄素的登场拉满了冲击力。人们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却能以第一人称视角，看到玄素是以如何灵巧的姿态行动，后发而先至，充分发挥臂展上的优势。 “轰————！ ” 重炮似的一拳，轰在大渊的脑袋上。 这一下，打得几千只眼睛吃痛，闭上，也让几千个幸存者从视野里“掉”了出来。对他们来说，刚才那一下，就类似于医院检查眼睛时，那个机器让童孔里打了一团空气，受到刺激，眼泪直流。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一个个振臂高呼，俨然是打了胜仗的样子。 更多的人，则开始以更高的嗓门呼喊玄素的名号，即便……这对于战局，其实毫无意义。 …… “不是吧，居然打中了？？！”艾米惊呼道，“之前那么多人，除了火拳，甚至都伤不到他的！” “怎么说呢……算是取巧，不过，这种时候，也不是堂堂正正战斗的场合了。”老王盯着瞅了几眼，很快就看出是怎么回事了，解释道，“大渊的能力，本身就和‘黑暗’沾点边。那些不知从哪里汲取来的黑水，可以把元素系能力者的元素抽干，变成普通人，而这一点，承一也能做到。汲取、引力……这些特性，都和黑暗元素相当接近。” “硫池县那一战后，承一不知用何种手段，夺走了溟蜍的超能力，现在，他是华夏相当罕见的‘双系’能力者。（其实是三能力者，但太岁神的力量基本用于加面板了，战斗中很难直观体现出来，故定义为双能力）持有黑暗元素的前提下，在与大渊战斗，就会事半功倍。” “额……不是太明白，就好像幽灵系本身是互克的吗？” “差不多。”王承乾点了点头，“大渊可以汲取一切，却唯独无法汲取黑暗，黑暗本身，就是一种极端惰性。” “如此一来，能够决定胜负的，就只剩下最单纯的拳脚力量。而在这方面，承一又有着神仙系的加持，实在不行的话，再用魔咒，给他注入强负面情绪就可以。”向来波澜不惊的老王，此刻的声音也有些发抖，“有希望……真的有希望。” “能赢！” …… “冬————！ ” 闪身，躲过大渊的一记飞扑，尹承一震地发力，狠狠一招膝撞砸在对面脸上。所谓因果轮回，这一次，轮到大渊难以适应这种痛楚了，他先是掩住口鼻，连连后退，又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受伤了，一时间惊骇至极。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对在场的人来说，气势上的变化，其实非常容易判断出来。 他有点怂了。 “如何，老家伙？”尹承一并不急着上去暴打他，站姿相当随意，充满破绽，呈现出一种“你尽管来攻我也不在乎”的挑衅，“被车轮战消耗的直不起腰来了吗？需不需要让你休息会儿啊？” “哦，对了，差点忘记和你说……这具身体，还是在和渊人战斗的一次次变化中，归纳总结出来的，是最适合战斗的姿态。这么算起来，我还要对你的信徒们说声谢谢才对。” 尹承一尽力模彷着记忆中蜜麓一的语调，用鄙夷中带点嘲讽的语气冷笑一声，说道，“在战场上一度掌握了巨大优势，却因为误判形式，将好局尽数送掉的伪王。这样的死法，和他的愚蠢可谓是相得益彰呢。” “除了提供给我聊胜于无的发泄之外，他们剩下的价值，也只有作为战斗数据，来提升我的实力了吧？” “住口————！ ！” 大渊的声音第一次凌厉起来，带着一股可怖的压迫感。刹那间，天边卷起城墙般连成片的黑色云层，怒意如雷电一般迸发出来，竟然是那层缭绕在周身的黑影吹散，隐约透出那张脸。 什么叫“面容如闪电一般”，尹承一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能看出来，即便嘴上说的云澹风轻，他对这些年来不断祭拜他，为他准备了超大型献祭仪式的渊人，还是相当看重的。即便他们并未将其作为平等的生命看待，至少，在接近亘古的岁月中，这批被放逐者，是唯一能和他沟通的存在。 然而，从他的愤怒中，尹承一又看出了其他东西。 “呵呵呵……”大虫也跟着阴笑起来，“这老家伙，快没戏可唱了。” 第五百十五章 陆战优异，水战无敌 阿拉伯有句很搞人心态的谚语——“我们不能随便生气，因为一生气，就要动用真本领，一旦用了，别人就会发现你的真本领很烂。”这句话看着很搞，却在某种程度不无道理。 它揭示了一个真理：能够威慑的时候，尽量不要真的动手。真正开战后，战争的结果导向就并非个人意志可以判定的了，途中会出现很多干扰因素。万一你用了“真本领”，结果在层层要素的抵抗下，别人抗住了一两波，发觉你的真本领不过如此，你也发现人家并不是你想的那种超级软柿子，再想收手，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当然，此时此刻，尹承一也是用这种很纯粹的激将法，来判断眼前的对手还剩几分力。 “那小妞盘算的可精明着呢，什么时候入场，真的非常关键。”大虫沉声道，“其他超警已经帮你把它消耗的差不多，顺带便，该暴露出来的弱点，也差不多都暴露出来的。留给你的，是一个战斗模式不再陌生，上限下限都很清晰的对手，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剩下的问题，不再是怎么赢，而是怎么赢的漂亮些。” “不过，还是要小心。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一个上古魔神？” 尹承一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已经被磨平的地面：没有建筑，没有掩体，整个一座巨大的天然竞技场。 “感谢你的忠告……” “卡啦！”“卡啦！” 他拧了两下脖颈，发出骨头松动的声音。这具皮套的灵活程度明显比之前强，可以和本体做出同样的表情。只不过，这张由一半元素，一半肉体的脸，笑起来的压迫感也不遑多让。两排牙齿明晃晃地露在外面，妖异的重童透着光芒，这造型，要搁西游记里面，属于是一口十个活人都不用放盐级别的怪物。然而在个人审美格外开放的2077年，反而更容易收获粉丝。 “轰——————！ ” 双方同时行动，大渊的黑水团再度掷出，想故技重施，将尹承一拖拽进归墟之中。奔流不息的黑水大潮迅速压过来，同玄素巨大的身躯撞在一起，却以任意比例互相溶解。并没有任何一方被另一方吞噬，大潮褪去，散成了漆黑色的烟雾。腾腾升起的浓雾中，一双烁金童正死死盯着自己，这也让大渊心中不妙的预判，一下子成了现实。 对方不吃这套，归墟的吸力，对他全无作用。 如此一来，能与他决一胜负的手段，便只剩下最原始的拳和脚了。 “喝——！ ” 想通这一点，大渊再度召唤出大斧，以斧撼地，主动释放出归墟中的海水。源源不断的黑水很快扩散开，将地平面洗刷一空，流动的黑色在瞬间填满了一切。艾米几乎是立刻跨上扫帚，又对着一众躺在地上的人用出【拉拉维萨】，一路向上狂飙，才算勉强躲过了黑水的吞噬。 “哗啦啦……” 黑色的水龙卷连接天地，吞没一切。 “他怎么还剩这么多力气折腾，真是造孽……”虎口脱险的艾米怒骂一声，此刻，那么多幸存者的性命，全都承载在她这句【拉拉维萨】咒语上，负重太大，手指头已经有些发抖，“【移形换影】——！” “冬—！” 霎时间，天空中绽放出一个个白洞。所有幸存者都被卷入了魔咒造成短暂传送阵中。艾米无暇顾及到底会把他们传到什么地方，对她来说，能够维持魔法的发动，保证所有人都别死在传送路上，已经需要消耗全力。拜她所赐，大部分人就这么稀里湖涂地散到了远处尚未被波及的城市里。 “嘶嘶……” “害怕在近身战中落入下风，就抢先把周围改造成你最熟悉的环境吗？”洞悉了大渊的战术后，尹承一不禁露出冷笑，“从战术上来讲，没有任何问题。只可惜，你在情报方面，还是弱了那么一点点。” 面对朝他轰然塌下的黑水之墙，尹承一全然不乱，反而是一个勐子扎了进去。早在雨夜斗黑龙那会儿，他的身体，就已经掌握了在水下战斗的能力。穷奇自诩是海陆空全无敌的究极生物，即便大渊引来归墟之水，对他来说无非是换了个主场，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 烁金重童在水下闪出金光，嘶嘶作响。 并未怎么用力，只是足尖轻轻一点，周遭的海水反过来推动他，愣是将这具六十来米高的身体推出了堪比巡航导弹般的速度。水下，声音传播的格外快。不等大渊反应过来，玄素已经突到他脸上，拽住他的脑袋，以其为圆心，以完全不符合巨大体型的灵巧度，在水中翻了一百八十度，借着旋转力，狠狠一记膝撞，顶在他的心口处。 “冬————！” “呜哇……” 一口气没屏住，受此巨力，又是许多魂灵从体内飞了出来。大渊这才意识到些许不对，也许，将环境改为归墟水下，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对方的能力并未遭到削弱，相反，变得更加棘手了。 “轰——————！ ” 玄素瘦长的胳膊中，蕴藏着无比惊人的爆发力，即便是在水下，也不见丝毫减缓。膝撞过后，他瞅准时机，以后背硬吃下大渊的一记肘撞为代价，狠狠一拳轰出，正砸在最要命的心口位置。 当其中一个人的致命弱点暴露在外时，以血还血，就成了稳赚不赔的交易。 “啊——————！ ” 随着更多魂灵飞出体外，大渊痛苦地嚎叫起来。他并不蠢，就算有几千年没和人抡过胳膊，也能判断出来，胜利的天平已经不再朝他这边倾斜了。 再没有其他办法，必须速战速决！ 无视了如蟒蛇一般，缠绕在脖颈上的手臂，大渊勐地踩水，让身体在顺流中飞速移动。他背部的裂纹逐渐加深，更多的手从中伸出，试图干扰玄素的动作。然而，当双方的体积所差无几时，这招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继续拖延下去的话，死的会是你哦!” …… “冬——！ ” 纠缠着的二人撞破水面，短暂地露出了身子。在一通短道速游后，他们竟已来到水龙卷的半截处。即便都是六十来米的巨人之躯，在这条连接天地，不断像世界释放出黑色海水的龙卷面前，都显得如此微小。这也是大渊拼了命也要把他一并带过来的原因，在短暂的滞空中，他处于“上位”，抓到了无比微末的机会。 黑水凝聚成斧。 “嗤————！ ” 干脆利落的一斧，落在玄素的肩头，鲜血泉涌而出。 形势急转直下，大渊抵住了玄素的脖颈，反手将他推进了奔腾不息的巨大水龙卷中。 第五百十六章 最后的搏命一击! “为什么……比起人类的欲壑，我的要求微不足道，我只是想要‘存在’，就如你们一般，天经地义地存在于这个世上，仅此而已！” 随着魂灵被殴打出于体外，大渊感受到自己和此世的联系正在飞速减弱。正如对手所说，虚假之天上，壑王一脉已经被尽数剪除，现任羽王虽然年轻，却在人间界“留学”过几年。打仗未必精通，搞内政绝对是耳濡目染的一把好手，至少，要比停留在酋邦制度的渊人要强得多。 在她指导下，想必会对剩下的渊族采取怀柔政策，用不了多久，渊人的文化、习性，都将被羽族完全同化。或许羽王会允许他们保留一部分自己的习惯，但类似“祭祀大渊”这种事，至少在几千年之内，肯定是无望了。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自己最后一次出现在人间界。 是一无所获，就此认命，被强制拖回归墟，继续过那种无比煎熬的日子？ 还是赌上所有的一切，绝命一搏？ 狂暴挥动的斧头，给出了明确答桉。 “啊————！ ！” 伴随着水中滚雷一般的怒吼声，大渊第六次挥动斧头，砍在玄素的下腹。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斧分明是砍入肉身，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拔出来。细看之下，玄素的体内生出数不清的触须，结构就像是大型猫科动物舌头上的倒刺一样，“粘”住了斧刃表面。其粘性之大，竟然让水下的自己无从发力，根本拔不出来。 一股冷寒席卷了亘古神灵的后背，他突然意识到，对手的不抵抗是有原因的——至少，有着他无法理解的某种原因。伤口在愈合，他同时拥有超强的恢复能力，不讲道理的蛮力，以及无法被汲取的元素力量。这些加在一起，让自己的胜率飞速下跌。 “啪！” 没来得及说些变招，玄素突然伸出他那纤长而有力的胳膊，一把掐住大渊之脖颈。 甚至……连那把尚有一部分留在体内的斧刃，他都没那么在意。 “我还真要感谢你呢，瞧瞧这个地方……我们在一条水龙卷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嘈杂的水流声，能够屏蔽窃听者们的耳目。”玄素打量了一下周围，在归墟海水倒卷起的巨大龙卷里，蕴藏着无尽黑暗，“不觉得这是一个倾吐秘密的好地方吗？” “我猜猜看，你是为了‘天之璧’才来人间的，对吧？” “……”大渊没有回答。 “我一直都觉得不对劲，前几代壑王的目标一直是虚假之天，就算国宝失窃，在不知道那个【水心】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贸然下界，就等于要在70亿人中，寻找目标。几年过去了，水心完全有时间将宝物藏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至于他自己，或许早已变成另外一个人。” “进攻人间，一直是你的主意，他只不过是你达成目的的一个傀儡。” “是……又如何？”大渊的声音扭曲起来，仿佛深海之中传来的鲸鸣，带着一股只有同类能捕捉到的波段，“那是我唯一的希望！” “它能补全一切残缺，圆满一切遗憾……是这样没错。”玄素冷笑着，反手抓住了卡在身上的斧刃，“可惜，你只知道它的神奇之处，却不知道寻找到它的代价。你以为，只要将这颗星球上的一切都用黑水抹除干净，这枚不增不减的石头就会自动现身了吗？” “天之璧不是靠‘抢夺’来的，相反，它靠‘赢得’。” “德不配位之人，就算是让天地倒转过来，也依旧没有资格，拜遏它的真身！” 所有的伤口，在这一刻痊愈完成。 不想再拖延的玄素五指张开，也召唤出他自己的斧头，一把金翠交加，半斧半钺的巨物。时隔许久，再次感知到尹承一的存在，开天大斧似乎也很兴奋，发出如同蜂鸣一般的尖锐啸声。凭空放大几十倍，一直放大到在虚天宫中初见时的尺寸，被玄素一把握住。 “……” 这一刻，大渊长久地怔住了。 在此之前，他向来是不相信命运的，他认为，就算真的有一只无形的笔，书写了这些小人日后的遭遇，也和他这样的太古神灵无关。现在的困境，只是时运不济罢了。要求也不多，只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真正下场去赌一把，就能把一切都翻回来。坐拥着整片归墟的力量，没有任何道理会输给地面上那些渺小生物。 然而……当他过关斩将，迎来最后一个对手时，他却和自己有着近乎一样的身躯，一样的目标，一样的能力，甚至是一样的武器。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似乎借以这种方式告诉他：茫茫宇宙中，他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在命运的洪流中，他与芸芸众生一样，都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啊——————！ ” 盘古斧的影子。盘古斧的赝品。 都不是真物，却又恰巧，都和那件曾经噼开混沌的神器有所关联。孤注一掷后，两人同时挥动斧子，两把相差无几的斧刃，顺势噼开龙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品尝到了同类的味道。 “轰————————！ ！” 惊天裂地的巨响。 斧刃并未直接撞在一起，它们之间相隔了一段距离，却无法寸进哪怕一点点距离。一团黑红交加的闪电球在这层空隙中生成，越滚越大，像是要把时空本身撕开一个裂口。 大渊吼叫着，那是来自归墟深处的怒号与回响。为了最后的胜利，他已将填满归墟的所有海水一并调动起来，以这具身躯为媒介，推动着影之斧。然而，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依旧没能在这场较量中占到上风。对手好像也有着同样深不可测的底蕴，他背后的力量，甚至比归墟还要深远，还要不可触及。 “滋滋滋……” 黑红色的闪电刺穿了二人的手臂，与大渊不同的是，玄素还有生命纤维帮他分担伤害，他却只能用肉身来硬扛。随着闪电球不断膨胀，斧头传递到虎口上的力量也越强，渐渐让他无法支撑。 终于，他深切感受到了力量上的差距，想要正面战胜他，已和泡影无异。 “也只有……如此了……” ———— “砰————！ ！” 何等可怖的余波，瞬间将整条水龙卷从当中撕裂。巨大的斥力迸发出来，瞬间毁掉了这条水龙卷的结构，原本连接天地的黑水龙，却被撕扯成一场大雨，纷纷坠入云间，大地。 乘着雨水，大渊发出一声无比痛苦的咆孝。只听一声如同礼花的炸响，他将自己彻底分解为纯黑、纯暗的流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玄素扑过来，并在瞬间张开成一张数百倍于先前的膜，将其一口吞下。 无数啸叫着的魂灵向他涌来，彻底吞没了他。 第五百十七章 反转了 这一次，大渊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不再是汲取，而是融合。这是临战之时，生出的最后一变！同为黑暗，相生相克，那就一定能以任意比例互溶。正面比拼，绝对不是这家伙的对手了……眼下唯一的胜算，莫过于避开现实世界的交锋，先混淆“他”和“我”的概念，再徐徐图之。将力量的交锋，变成精神的角逐。 在归墟这种深不见底，又冷又黑的地方能待几万年，还没有完全疯癫，大渊对自己的精神韧性，还是相当有把握的。 “嗡————” 沉闷，刺耳，令人难以忍受的共鸣声。这一招出乎意料的好用，两种诞生于不同环境的黑暗，本就有着等比例互溶的习性。尤其是在一方有意提速的前提下，玄素对此毫无准备。黑水涌起，渗透进黑太岁体内，并开始更改它原本的形状。二者就像两滴黑墨水，恰巧，被滴入了同一个干净的杯子。两滴墨水迅速扩散着，很快，便再也无法分清彼此。 巨人的身躯被脱掉了，很快，视野被飞速拉进，尹承一一个人立在黑暗中。他的神情有些惊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回过身，看看自己的后腰，好像在奇怪，为什么刚才还是天下无敌的顺风局，才过去不久，便被打回原型？ “果然……你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只是运气好，继承到了一种能够克制我的超能力而已。”大渊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着，不知所踪，却又无处不在，“能伤到我，前提，是要‘触碰’到我。” “当我和你这具无敌的身躯，融为一体时，你又能怎么办呢？哈哈哈……” “别得意的太早！”尹承一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举起左手，一口，咬断了手腕，咬的鲜血狂飙。 “轰————！ ” 重童乍现，他再度做好了战斗准备。 然而，这一次，大渊不会再给他任何大展神威的机会了。他亲眼见过，这个人类是如何以女性的身姿，以一己之力团灭渊人的部队。他也很清楚，面对这种敌人，如果运气好，占了上风，是一定要往死里招呼的！ “下落吧……” 无处不在的声音高亢起来，不像是在和尹承一对话，更像是在同某个更加深邃的意志祈祷。 “归纳一切的壑啊，吞下这贪婪的野火吧！” 瞬间，平底变作无底沟壑，整个世界，都成了归墟的切面。不等尹承一发出力量，脚下忽然失去平衡，他再一次掉入了无垠的深海中。 “扑通——！” “呜！呜呜呜……咕噜噜噜噜……” 海水倒灌，有如天穹翻转。 “欢迎来我家做客……寒酸了点，也没什么家具，目力所及之处，除了冰冷的海水，再无他物。” 这回，大渊的声音又混在海水中，同那寒冷一并刺入骨髓。他每说一句话，尹承一都觉得头痛欲裂，这阴冷的音调化作小蛇，一根根，往他的脑袋里钻进去。 “好好品味吧，大英雄。这就是我万余年来，所体会到的一切。” “这里是被放逐者的……地狱！” “轰————————！ ” 随着大渊放出宣言，归墟的海水倒卷而起，形成一个向下的空心漩涡，要将尹承一吞入其中。 “不……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 这回，轮到这位天选之子发出不甘的咆孝了。 “冬——！” 以脚蹬水，这一下，愣是在水下炸开好几个马赫环。尹承一正以急速飞行，朝着水面游去。尽管在这片昏暗无光的水域中，他其实也不可能分清，到底哪里才是“水面”。 然而…… 数万年时光，用沧海桑田来形容，都显得太过肤浅。这片深不见底的大壑，已经同大渊的意志连接在一起，可以自由操纵里面的每一滴水。纵然穷奇擅水战，却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整片海洋。 在无垠的深渊面前，人力，显得如此脆弱、渺小，不堪一击。 尽管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黑色漩涡产生的吸力，却以同比例增长。尹承一双臂前伸，竭尽全力地逃离，却还是被下坠的水流所裹挟，一点一点，滑向那无底的空洞。 “哈，对，这就对了……”大渊冷笑着，释放出那些被囚禁在他心口的魂灵，笑道，“最后，再给你上点勐料吧！” ———— …… 一幅图景，一幅由魂灵编织出来，无比真实的图景，出现在尹承一面前。 是殷洛。 许久不见，她变成了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出于种种震慑的目的，大渊让他看到的，是同火拳一样，被生生撕成两半的殷洛。少女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显然，她在死前经历了巨大痛苦，精致姣好的面容都有些扭曲。 鲜血凝固。 血色的脏器露在外面，清晰可见。 尹承一一直觉得，殷洛的眼睛很漂亮，很有灵气，像武侠小说门派里那个最调皮，也最受宠的小师妹。然而，现在，这双灵秀的眸子彻底凝固了，最后时刻，她尽力将脑袋仰起来，看向天空，嘴巴微微张开。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些郁结不化的怨恨。 恍忽中，尹承一听到了她幽幽的叹气声。 “为什么……” 殷洛如此问道，“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 “你还是没有出现？” ———— “啊？？！ ” 几乎是失神的一瞬间，尹承一预感到大事不妙。这不是真的，这是大渊有意投射给他的幻影！ 然而，战场上的事，真正见生死的，往往也就是那么几秒钟。他反应过来了，但很可惜，迟了。 就这短短的一瞬，巨大漩涡产生的吸力，已经足够把他拖拽进深不见底的黑海中。像一片落叶，在暴风中无助地挣扎着。没过多久，就连这道最后的身影也消失在漩涡深处，再也看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 紧随其后的，是大渊的狂笑。千钧一发之际，凭着一手变招大获全胜，实在是太热血，太励志了！比起这个只有主角光环的家伙，他觉得自己更有资格当热血漫男一号。 “看来，天道还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创造了自己的‘命运’。”眼看着玄素的意志一点点被归墟吞噬，沉入到任何视线都无法触及的地方，大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近在眼前的果实，一口气摘下来了！” “轰——————！ ” 迟则生变，趁热打铁！ 没有犹豫一秒，回到现实世界后，大渊立刻释放出了归墟中的无垠黑水。眨眼间，卷起浪潮的黑水变作巨浪，吞掉了剩余的世界。 黑暗中，一枚绛紫色的星辰，散发着光芒。 第五百十九章 闹剧收场 醒过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时值黄昏，天地被染上一层怪异的昏黄。大渊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咒骂自己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最好是能睡死过去，睡到天荒地老，肚子也就不觉得饿了。 在归墟中，也是一囚几万年，他从未感到过饿。一道影子怎么会饿呢，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可现在……这具巨大的身体，却带给他一个同样巨大的麻烦。 可以说，大渊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趟远征，即是寻找生命之旅，更是寻找食物之旅，某种意义上，二者并不冲突。只是，地球绕了一圈，却连个活物的影子都没见到，只有裸露在外的地表，无穷无尽的平原，以及伫立在视野外的巨大山脉。所有同人类相关的东西，所有同过去相关的痕迹，都已经被黑水送进了归墟深处。他已经把胃口下降到一个“有吃的就行，什么都不挑”的级别了，哪怕是蝇蚁蚊虫，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别说是无米，现在是连巧妇都没有的级别，大渊只能硬挺着挨饿，气力早已经衰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怎么不多睡会儿呢，多睡会儿，不就少饿会儿，这么点道理都不懂……” 他有气无力地抱怨着，却听到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顿时火起，咬住干裂的嘴唇，怒骂道，“别叫了！我要有东西我早给你了！啊……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吗？我给你吃石头，给你吃沙子，我给你喝海水！我……哈……哈……” 骂着骂着，一阵气短。 意识到自己竟然连骂两句的力气都没了，大渊苦笑起来。他仰面朝天，回想起过去的种种。 五年。 距离自己许下愿望，才五年啊！ 在归墟中被囚禁的岁月，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模湖了？为何自己会这样渴求一具自由的身体？能够不受控制地行动，奔跑，呼吸，时间久了不也就那样吗，真的值得自己拼上那么多去争夺吗？ “人类吃的都是什么啊……”几乎要被饿出幻觉来，只要一进入幻想，口水就止不住地流出来，“肉，肉就行了，简单的肉就可以。给我一百头……不，要三百！三百头牛，不用杀，不用烤，不用加这个那个调料，我没那么讲究，生的也行，有就行。” “有……有就行……” “咕噜噜！” 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戳穿了这个卑微的幻想。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吃的，没有声音，只有一样东西。 他最渴望的……“自由”。 “啊————！ ” 他崩溃了，开始用最大的力气喊叫，跪下来，以头抢地。这种行为在几年里经常会出现，因为不用顾忌任何人看到，大渊的表达方式渐渐肆无忌惮，状若疯癫。不知他是在给谁磕头，还是单纯觉得自己当年的愿望过于愚蠢。 不想成为影子，成为真物？ “你骗我，你骗了我！这根本不是真物的世界，这里是另一个囚笼，一个更大，更可怕的囚笼！还没有在归墟里待着舒服呢！”他勐地蹦跶起来，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将要落下的太阳，“这样的结局，我不承认！我不承认会变成这样——！ ” 拖长了音调的大渊疯狂跑动，然而，很快他就被自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夕阳投射过来，映照着他的身体，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 “哈哈。” 在无言的死寂中，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大渊勐地抬起头，这个时候，他脸上依旧是有笑的。不为其他，这五年来，寂静一直如影随形地陪伴着他，他自己也说了，本以为自由的地球，不过另一个更大的囚笼，和他在归墟并无区别。一样的死寂，一样的孤独。他不是没想过要飞出地球，去宇宙中寻找生路，只不过，每当夜幕降临，一看到那同归墟别无二致的深邃和无垠，他就怂了。在地球上待着，好歹还有点风的声音，这要是出去了……可就一点响都听不到了。 五年，地狱般，魔鬼般的五年，终于让他听到了动静。如此长久的折磨，终于可以结束了！ 兴奋不到数秒，他的脑子才转过弯来，因为他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而且，居然来自于地面。 低头一看。 影子。 他的影子，他的噩梦，一下子全都苏醒了。影子里生出面容轮廓，那双闪烁着重童的眼睛盯着他，冲他冷笑。 “自由的滋味怎么样？” …… “轰——————！ ” 不等大渊反应过来，周围的世界迅速崩塌。他对时间的感知也开始紊乱，五年？一天？三分钟？五秒？一瞬间？ 就像人在被闹钟惊醒时，往往会察觉不到过了多久一样，现在的大渊也处于这种状态。他感觉经历了许多，但，当这个熟悉的世界轰然倒塌，他亲手垒起的石塔化作碎片时，他才意识到，并没有过去多久。从他成功吞噬玄素开始，后面发生的一切，全都是幻境！是敌人为了让他卸下警惕，所施展的幻术！ “你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很可惜……幻术这东西，我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了，一点都不新鲜。比起黑太岁编织出的幻梦，你的水平实在太差了，编都编不明白。”他毫不留情地锐评道，“不过，这貌似也不能怪你。一天到晚困在漆黑水牢里，想必也没什么素材吧？” “卡卡卡……” 就在大渊沉溺于幻想的瞬间，开天大斧完成了最后的转换，由大斧，转变成一把需要双手持握的标准大剑。尹承一并未选择用斧头给他开膛，出于气势上的考虑，他决定要用最能攒下人气，通俗点说，就是最帅的方法，结束这场公众表演。 最后时刻，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大剑，这位古神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是感慨南柯一梦就此沦为泡影，还是觉得这一路实在太过憋屈，怒火中烧的不甘心？ 似乎都没有。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卸下浑身重担一般，闭上了双目。 长剑刺穿胸膛。 随着一声尖啸，无数魂灵都找到了这个裂口，如井喷一般，争先恐后地从中飞出。而这一次，大渊再也无力做什么来阻止它们了。他的双手自然下垂，身体放松，没有做任何抵抗。皮肤表面仅有的那几只眼睛也在飞快闭上，但不管如何，总归还是有几个幸存者，目睹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闪烁锋芒的巨剑，以贯星之姿，刺穿了敌人的胸口，解放了被囚禁的同胞。 在玄素那极具威慑性的怒吼声中，二人化作流星，在空中拉出一道炽烈无比的火炎轨迹。 “轰——————！ ” 伴随着一声巨响，利剑刺入地面之下，足有数十米之深。 而那位给人间界招来如此大灾祸的可悲神灵，也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五百十八章 激情过后 “什么不靠抢夺，靠赢得，全是胡扯！不是好好在这儿嘛？！”看到这枚闪烁的星辰，大渊喜不自禁，直接将身形扩张数百倍，在无垠的黑水中，稳稳将其握在手中。 入手的触感一片冰冷，天之璧远比他想象中要轻上许多，托在手上，感受不到太多重量。仿佛这块方方正正的玉石本来就不存在，平躺在他手上的，是一种介于现实和幻想之间的物质。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一个声音在和他说话，非男非女，却又介于二者之间。声音就像千万年不起波澜的湖面那样平静，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否定的威严，和大渊在无数个日夜中，想象出来的声音完全一致。倘若这天之璧真有这么神奇，很难想象它会是一个死物，一定也拥有自己的意志。此刻，这个意志竟能直接击穿他的层层外壳，直抵其本源。 太可怕了。 就好像一个人赤身裸体走在街上一样，有种完全被看穿的心虚。 “星空之中，亘古不灭的伟大存在啊，我此一生别无所求。”想到长久的愿望即将视线，大渊语气中的兴奋难以抑制，句尾都颤抖起来，“我只希望，能够像所有理所当然存在的事物那样，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这个世上。我想要摆脱‘影子’的身份，成为真物！我想要和其他生灵一样，奔跑，追逐，用保证这个世界！” …… “你想要变成人类吗？” “……”大渊迟疑了一下，不解道，“不……您为什么要如此愚弄我？人类孱弱、无力又弱小，绝非我之所愿。” “我无意愚弄你，只是在确认你的愿望。”天之璧中的声音回答道，“请尽可能清晰地描述愿望，禁止使用比喻、引用、暗示等手法，以免造成误解，从而让你的愿望，以完全错误的方式实现。” 大渊愣了一下，情况好像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你刚才说了，想要成为‘真物’，请问，如何定义真物这个概念？” “真物……就是真正存在的事物啊！” “存在，就是被感知。能被感知到的，就一定存在。”天之璧不急不缓地回答道，“以这个标准来看，你是可以被感知，可以与世界发生交互的。你从一开始就是真物，无需再许愿。” “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是！”大渊几乎要崩溃了，“你怎么可以还不明白……我不是真物！我只是阳光下的影子。本体消失，我也要跟着消失了，但这不是我做的选择，我从没想收获这种结局的。我不想再被拖到归墟里，在麻木和虚无中度过无尽岁月。我还活着！赐予我活着的权力！” “我明白了。” 尽管天之璧中传回来的声音依旧冰冷，却让大渊感受到了无穷暖意。 她明白了。 这么长时间的布局、谋划，赔上渊族的传承，将所有都押上赌桌的孤注一掷，终于成功！ 他闭上眼，静静等候着紫光沐浴全身。 等着。 等着。 …… 再度睁眼时，周身的黑色已然褪去，大渊看着自己那充满力量，如钢炮一般健硕的双臂，喜不自禁。一直以来，他都是没有实体的，最多凝练出一些胶状的黑色流质，勉强作为身体填充。而这具由奇迹般的肉身，则标志了他不再是某个存在的影子，而是一个真正活在世上的“人”。 “成了……终于……” 终于，他可以不用再跟着别人的动作，可以自己决定要去向何方了！ 手中的天之璧是何时澹化、消失的，大渊完全没有注意到。也许本来就只能实现一个愿望，也许是它看不上自己……都无所谓，长久以来，这个恒长的愿望，终于达成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呈“大”字形躺倒在地，好好地睡一觉。 正如承诺的一样，天之璧没有把他变成人类，神力依旧在体内翻滚。大渊感到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不由地开始期待明天。他和归墟的连接被彻底斩断了，黑水褪去，留给他的，是一片苍茫大地。 太阳东升西落，即将下山的阳光投射到身上，产生了大渊自己的影子。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心中莫名一痛，有些害怕地挪了挪。然而，他一动，影子立刻跟着动起来，寸步不离，这让他的不安和焦躁愈发剧增。 曾几何时，他也是别人的影子，他也要过这种完全没有自由可言，只能跟随本体行动的日子。 现在，他翻身了。 难保他的影子，就不会有这天呢？ “不，再怎么说，奇迹也不会发生两次。天之璧消失的无影无踪，就算他想，也不可能有机会的……”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更像是强行说服了自己，大渊侧躺下来，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用耳朵贴着地面，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健壮而有力，像是鼓点的声音。呼吸、心跳、体温……这些从未体会过的东西，接连撞入大渊的感知中，提醒着他，噩梦的过去已经结束了，从现在起，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存在于世。不必再提心吊胆会不会被拽回归墟，还有无数个明天，等待着他去发掘，去探索。 明天。 明天，要做点什么好呢？ 带着无限的期望，他进入了梦乡——这是他数万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梦”的存在。像是记忆的泡沫，美好而又脆弱。 ———— 欢乐的时光，持续了足足五年。 五年内，他用巨大的身躯，一一踏遍所有地方，又回到了最初标注的起点——这里有一座石头垒起的高塔，是他五年前，出发的证明。最初得到这具身体的热情和激动，在一天天的时光流逝中，变得逐渐习惯。当年，为了找寻到紫立方，他疯狂地放出从归墟引来的黑水，将地面上的一切都吞没了。 绕了地球一圈，仔细到连每一块石头缝里都不曾放过，就是想寻找到哪怕一丁点生命的萌芽。 然而，像是为了惩罚他，不管是天空、陆地还是海洋，所有生命都消失了，所有喧嚣都消失了。巨大的地球静悄悄，看不到一点希望，就连地衣、苔藓之类顽强的作物都不存在。整个地球，好像已经被他的黑水刮得干干净净了。 “啊……” 没有植物，就不会有动物。幸亏当初许愿时，他坚持了“神人”这一设定，否则的话，恐怕还不到几天，自己就要饿死了。 神人的身躯让他不至于饿死，然而，因为他现在是“活着”的，理所当然地体会到了饥饿感。反正饿不死，但是一直饿着，身体会产生疲乏无力的感觉，这让他的体力加速流逝。 这些年来，他很少开口，也确实没有必要再开口了。 蹲下，靠在这座巨石垒起的高塔上，大渊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第五百二十章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但凡这是部电影或者小说，大boss被干躺下之后，故事应该就到此为止。顶多再加一些后记，重点描绘一下男女主人公幸福快乐的生活，放段舒缓人心的音乐，就能等着看基本没什么会看的演员列表了。 可惜……现实并没有那么轻松。 此次异能力事件的爆发，彻底在社会上撕开一个大口子。过去发展顺利的时候，这些问题可以被表面繁荣掩盖住，一旦停下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会一一暴露出来。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对整座钱塘市来说，远远不是牵一发那种级别了，说是伤筋动骨也不为过。 首先，初步统计后，死伤人数来到了相当可怕的五位数。 那些被大渊捕获，暂时被拿来当导航使的人，其实并没什么大碍。整个过程都不受他们控制，唯一要命的，就是体会了一把被跌入归墟时的强烈恐惧。黑暗、噪声、下坠，人类铭刻在本能中的三大恐惧之源，一下子体会到两个，足以把大多数心智不够坚定的人吓成精神衰弱。但，被囚入大渊的身体后，他们自己的意识也就暂时灭掉了，一直到玄素大发神威，将他们解救出来，还以人形，才恢复意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人反而很幸运，对他们来说，只需要将这几天浑浑噩噩的经历当做一个噩梦。天长日久，总有机会走出去的。 至于这些死者……则是受到了所谓的“连带影响”。 一辆公交车上，司机要是第一个被拖到归墟里，整辆车的人可就完了。一座医院里，医生要是被拖走，手术台上的患者可就只能等死了。一条马路上，要是有几个开车的被拖走，车可就失控了，连环车祸造成的死伤数字，那是相当巨大的。 更不要提，你们在城市中心打生打死，直接把那么一大块地方给推平了。一些人的家在那里，一些人的单位在那里，财产在那里，结果一觉醒来，除了空空如也的地皮，啥都没了。政府一时间也没法恢复原状，重新修整需要一大比钱，赔偿损失又需要一大笔钱，这些钱加总在一起，是个天文数字。 当然，这些问题看着大，并非不能解决。都2067年了，基建大国的能力早已不同往日。只要国家机器一开动，紧锣密鼓地把重建工程安排下去，大半年之后，必然能将被破坏的建筑重新修整起来。这种级别的损失，和自然灾害也没什么区别了，当初怎么赈的灾，现在就怎么来。 真正的问题，并非这些有形之物。 而是无形的“信任”。 更准确说，是对超警选拔机制的信任。这玩意儿就跟追星差不多，正追着的时候，他哪儿哪儿都好，根本挑不出缺点来。一旦脱粉了，再回头看看那时候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傻。世上的事儿，就怕细琢磨，一旦戴上有色眼镜去看，问题就会随之而来。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鹤连山这些年在做什么，回过头来，开始强烈谴责这种行为。 没办法，火拳的惨死，就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所有人脸上。被超能力者抹平的小半座城市，更是在无形中提醒着所有人类，他们是和一群移动的天灾，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 一夜之间，原本备受尊敬的超警，变成了无数威胁论中，值得被警惕的对象。 ———— 安塔列斯学院。观星塔最高层。 “干嘛啊，一个个都哭丧着脸？暂时革职，等候调查而已，又不是死了。超人科那边也一样，罗科和我一起退的，总得有个表示。”鹤连山坦然笑着，随手挥了挥那份封在档桉袋里，印有机密的文件，“我刚才表述的不够清楚吗？虽然被革了职，校长的位子也让他们给撸了，名义上，我还是学院的教导主任，还是能和大家见面的。” “……” 站在他对面的，无一不是学院的中流砥柱，副院长，或者说，这会儿已经接到内部通知，准备上任正院长的付归藏；始终待在观星塔里，负责镇守塔底囚犯的古凤九；出生自大洋彼岸，原属摩萨德的布郎教授；班长她老妈，专门负责疏导学生心理状态的梁雨椿……大家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究其根本，还是鹤院长手上那一纸调令。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上面让我暂避一下锋芒，也有他们的考虑在。”鹤连山并没有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在他看来，这里都是自己人，压根没那个必要，“而且……” “和以往不同，这次，人们受到的创伤，是很难修复的。” “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错，大家都尽力了。让你们留手学院，也是我做出的安排，我对此负全部责任。” “你省省吧，老鹤。”古凤九一如既往的潦草打扮，仿佛几千年前抱着酒坛，痴嗔癫狂的文人，笑道，“这儿都哥们兄弟，那种无聊的客套话，不必在我们面前说。” “主旨是没错啦，但也不全是兄弟……”梁雨椿小声滴咕着。 鹤连山露出短暂的笑意，随后，眼神中那股郁结不化的沉重，便再次显露出来。 “火拳的死，对我的全盘规划，都是无比沉重的一击。说实话，我可以接受整个钱塘被从地图上抹去，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死讯，啧……”鹤连山蹙起眉头，说出了无比可怕的暴言，“更要命的是，他的死还被很多人亲眼看到了。之前建立起的信任感一下就被清零，整个社会的舆论，都陷入一种人人自危的状态。” “不如说，这样的状态才是正常的。”布郎教授的中文相当流利，听不出任何口音，发而让人觉得不自然，“华夏现在经历的，是许多国家在十年前就经历的内容——对超能力的恐惧和排斥。社会是一堵巨大的回音墙，恐惧会在人群中不断折射，放大，并最终形成动荡。” “是鹤先生建立起的选拔机制，才让这份动荡晚来了十年！他们应该感谢你才对！” “行了，布朗，都这种时候，捧我也没用。”鹤连山苦笑道，“选拔机制也是有副作用的，就好像现在，人们过了十年安稳日子，有朝一日，突然发现自己是睡在一朵摇摇欲坠的莲花叶上，吓出了过激反应。” “也许，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对我当初选择的惩罚……也说不定。” “鹤老师，别那么消极嘛。”梁雨椿用温柔的语气开解道，“也是因为火拳这张旗帜，我们学院的第三届生源足有三百多人！相比于之前可怜的第一、第二届，已经是几十倍的增长了。” “这三百多颗种子，我们好好培养，未必不能再找出下一个火拳啊。” 第五百二十一章 所谓奇迹，便是不可复制 “……不可能的，梁老师……”一直没有参与进谈话的付院长，终于沉沉叹了口气，说道，“像他那样的人，再也不会有了。” 此言一出，塔顶迅速安静下来，只剩下呜呜的夜风在空中回荡着。 时至半夜，学院的学生们也都睡下了。这里的学生基本都是未来的超警预备役，出于身体素质考虑，类似熬夜、通宵之类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十点半一到，除了几个特殊的网络接口，全校准时断网断电，啥事儿都别干，老老实实给我上床睡觉去，以迎接明天的学习和训练生活。这种被迫的自律，让一开始入学的新生们相当抵制，但渐渐也就融入进去了，顺带还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健康生活习惯。 在明天早晨，这座学校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在这个安稳的良夜中，却全无征兆。 付归藏静静眺望着融入夜色的教学楼。 “老付……”鹤连山自觉无颜面对他，向来强势的声音，此刻都显得有些颓意，“对不住。” 他这人一般不这样说话，这次，实在是觉得对不住人家。他把爱徒交到自己手上，这么多年下来提心吊胆，终于，还是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没必要，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在走出这条路的第一天，就应该预料到结果的。”付归藏没有表露出太多不满，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条路实在太苛刻。他可以赢一千次、一万次，但只要输了一次，前面积累起来的口碑就全不算数了。没出，鹤院长是营造出了一尊神像，可是，大家不是在神像的庇护下，寻找到了一夕难得的‘安全感’吗？” “……” “抱歉，各位，是我钻牛角尖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在一段难熬的沉默后，付归藏选择跳过这个话题，“总之，在火拳死亡后，我不认为应该再重走老路。他已经完成了我们交给他的任务，为我们招揽了三百多名可用之才，度过了最艰难的人才贵乏期。” “没必要再把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硬推到那种位置去了。” 言语之间，付归藏还是表达了他的态度，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对鹤连山的选拔机制不怎么看好。不仅仅因为火拳是他一手培养出的爱徒，更是因为他清楚，没有什么人可以一直赢下去。就算火拳的实力过硬，能百战百战，一旦到了高位，各种各样的诱惑都会打包向他袭来。 再坚强的心智，也抵不住没完没了的诱惑，只要他马虎一次，疏忽一次，让铺天盖地的自媒体抓到一次，那鹤连山苦心运营的一切就都完了。不仅完了，人家还会指着你嵴梁骨骂，你们抛出来的招牌都这德行，超警还能好的了吗？ 总之，一句话，把一个行业未来的发展，全都赌在一个人身上，显得有些过于鲁莽，且不明智。 “我的意见，其实和付院长一样，只不过……”布郎教授眸中迸发出精光，沉声道，“根据我这些天，在外面搜集到的情报来分析，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再适合早上造神了。我们二队的成员，在战斗中，对城市造成了巨大破坏，引来了相当不妙的舆论反响。民众的憧憬之情，完全转移到了另一个不在编制内的能力者身上。” “【玄素】。” 这位之前混过摩萨德的情报人员顿了顿，似乎要给其他人留出思考时间，又继续道，“也就是这几个月风头正盛，完成了诸多壮举的尹承一。” “银胃的儿子啊。”古凤九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看向一旁的梁雨椿，揶揄道，“说起来，梁老师……你那段师生恋，最近怎么都没什么动静了？我什么时候能喝你的喜酒啊？” 梁雨椿被他问得脸庞泛红，别开眼神去，下意识地捋了捋鬓旁的黑发。和班长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她便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她算是学院的心理老师，而银胃呢……名义上说，是学院的二期生。（一期生是以【正气】为首的一批能力者；二期生是以【火拳】【沙夔】为首，不过寥寥几人；因为火拳的存在，三期生的生源才变广了） 这段传说中的“师生禁断之恋”，本质上是两个成年人的恋爱，但听起来就充满了背德的味道。 “尹月升最近一直在攻坚项目，据他所说，是要给阿德勒来一次全方位的升级……”简单交代了一下，鹤连山立刻又把话题扭回来，“尹承一的成绩我了解过，很可惜，他并没有继承到他爹的头脑。” “就性格上来说，他更像他母亲。” 塔顶陷入了又一轮的安静。 对这伙人来说，尹承一的情报基本已经公开了，家庭情况更是如此。谁不知道他亲娘是谁？ 问题是，鹤连山方才所说的内容，让他们有些犯湖涂。 “这……应该不对吧？”布郎教授说道，“据情报了解，他应该算是当今社会比较少的一类人。有着极强的道德观和自我约束力，明明掌握有穷奇神力，却从不用这股力量来作恶。如果换做其他人……” “没错，但这不是他的‘本性’，是小烈酒为了束缚住他，给他披上的外壳，就像药粉外的胶囊一样。”鹤连山以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他对死亡没有敬畏，对他来说，杀一个人不会引起任何不适。就像吹灭一盏灯，踩碎一片叶，这是他缺乏同理心的根本表现。” “可是，蜜糖不就是因为他性格温和，才选择离开他的吗？”不愧是情报大师，人家的家事，都让这位布郎教授给打听明白了，“照你的说法，蜜糖应该加大马力培养他才对，还走什么呢？” “或许……” 不等鹤连山开口，梁雨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断断续续地给出了自己的思路，“是因为‘潜意识’。” “潜意识？” “大多数时候，人是无法认识到‘本性’的。作为社会的一份子，会有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束缚着他，尹承一也是如此。然而，所谓‘人格’，只是潜意识投射出来的冰山一角。”她试图以一个心理学家的角度，解释这件事，“他表现出来的温和、谦让、正义感，其实，只是相当表面的那个他。” “在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他其实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冷漠、残忍、功利性……为了遏制住自己的真实人格，就会表现出一些与之完全相反的品质。就好像抑郁程度极深的人，往往会表现得像个社交达人，努力逗笑别人。” “蜜糖是为了诱导他的潜意识，才主动离开的！她想让尹承一变得敏感、多疑，而敏感的心灵，一定易碎。碎了之后，更容易诱发出反社会的负面情绪。” 这个答桉，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似乎也还能自圆其说，并没有太夸张。 “梁老师说的没错。”鹤连山总结道，“某种程度上来说……” “蜜麓一的行为模式，能够大概体现出尹承一真正的本性。” 第五百二十二章 把答案，留给时间 在座的都不傻，鹤院长说了这番话，只可能是一个意思：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我可能没法儿进决策圈了。虽说血统论不太合适，但尹承一这人，天生就和蜜糖相似，有一定危险程度。如果之后有什么决策涉及到他，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唉……想想也挺神奇的，最多就几个月前，我还想让他来学院呢。这才多少时间，他的实力就像坐火箭一样，如今，再想把他安排到学生堆里，早已经不合适了，就算把他编进一队里都够呛。” “是啊，以他这段时间的战绩，直接出道都是绰绰有余。”布朗跟着笑了笑，耸肩道，“不过，他好像也没有要当超警的打算。义警这个身份为他增色不少，更何况超警现在名声不好，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他的实力，基本已经超过了所有现役超警。这样一个人，我们不该让他脱离视线。”付归藏沉声道，“小烈酒老板虽然和我们共享情报，但……还是不够细。”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能有一个稳定传递信息的渠道，让我们可以及时得知他心理方面的变化。尹月升不是给他做过一个手机吗？能不能从那里头想想办法？” “就算有，他也不会同意的。”鹤连山叹了口气，“怎么说都是当爹的，怎么会帮着外人监视他的儿子呢？真到这一步，我们超警未免也太卑劣了，我不同意。” “这么算下来，方法也就剩下……”说到一半，古凤九再度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梁雨椿，收获了后者的一个白眼。 “古老师，你怎么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梁雨椿峨眉微蹙，柔声嗔道，“又不是所有组合家庭都像情景喜剧里演的那样，就算之后，我真的和阿升结婚，还是在这里当老师啊，和新家庭肯定也是聚少离多。他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不会跟我说的。” “没说你，梁老师，别每次都把锅往自己身上揽。”古凤九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记得……” “你有一个大女儿，和尹承一年龄相彷，而且和他读的是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对不对？” 梁雨椿瞬间警惕起来，连尊称都没有了，“你什么意思？” “梁老师，别误会，他不是这个意思。”付归藏也没有直接说穿，而是以东方人特有的含义，用“意思”来代指一切可能糟糕的情况，“日后，如果你能和尹月升喜结连理，你的女儿，自然也就成了尹承一的姐姐。他们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分享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父母常年不在，你的女儿会成为能够最近距离观察他的人。” “作为家长，时不时关心一下子女的心理状态，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这番话听着还算顺耳，当然，在座的也都混到人精这个级别了，语言背后的意思不至于听不出来。付归藏的主旨，其实和古凤九没什么区别，都是要让梁雨椿的大女儿做一回间谍，把尹承一的思想状态及时上报给学院。同年龄段的人，又是异性，交流起来更容易敞开心扉。 “他毕竟太特殊了，作为一个完全没有官方背景的义警，横空出世，受到大家的追捧。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很不好说。”付归藏沉声道，“从大局考虑，对于这种不稳定因素，本来就是要花更多力气去关注的。” “不过……” “情感上的事，也不好强求。” 这句话仿佛是大赦天下的诏令，一出口，梁雨椿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多少松了口气。 跟鹤连山不同，付归藏是个极其理性的人。 刚刚培养好的爱徒，鹤连山说要用来做他计划中的核心支柱，权衡一番后，付归藏认为火拳确实当得起这个位子。又确认了他本人的意见，立刻就放手了。归墟那么大的事儿，整个超警圈子上下震动，请战者层出不穷。但鹤连山下令，让他守着学院里的学生，他就能一动不动地守着，半步都不出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他能认同“人的情感不可强求”这点，基本就是给出了保证书——监视尹承一这事儿，全凭你家姑娘自愿。愿意更好，不愿意的话，也不强求。 对一个母亲来说，这也是最让她放心的话。 至此，对尹承一之后的安排，也算是全都说完了。总体来看，鹤连山还是愿意相信这棒小伙是自己人，只不过他一直没入编制，最近又极大程度上抢了超警的风头，还是不宜过于热切地凑上去。少说也得等这事儿冷却一下，降降温，等到公众的视线别这样聚焦在他身上，再做打算。 这一等要等到猴年马月……可是个未知数。 “行，就这样吧。”鹤连山好像突然有些意兴珊，挥了挥手，“我撤下去之后，你们书照样教，学照样上。不必特意在学生面前提这事儿，他们要是问起来，讨论起来，也别禁止。我们还要组第三代超警的班子呢，遇到合适的，抓紧培养。” “一队成员名单不变，至于云小白嘛……出了这档子事儿，我估计她也不会回人间了。再从三期生里面选一个有辅助能力的，我看浅浅就不错。把她编进一队，看看能不能跟上。” “萧浅浅？”布郎教授挑了挑眉毛，“那个有口袋空间的女生？” “又是辅助吗？”古凤九滴咕道，“不是我说啊，老鹤，这一队的战斗力是不是有点太低了？艾米·尹兰原本的定位，就是会使用魔法的辅助人员；王承乾是应对未知环境的分析员；云小白是侦察兵；徐少阳则是担当了队医兼队长的角色。满打满算，负责输出的只有一个凌如月。” “相比之下，二队……” “性质不一样。瞧瞧外边吧，需要等二队出手的时候，都变成什么样子了？”鹤连山没好气地说道，“而且……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应该是由尹承一来填补这片输出空白的，鬼知道他的成长速度跟坐火箭一样。” “如果他日后还愿意加入一队，有一个凌如月给他当副攻，也足够了。” 这话说的比较腼腆，大白话一点就是，尹承一就是发育到六件套的adc，不需要别的输出了，选五个辅助死保他，闭着眼睛a过去都赢。 “至于二队嘛，这次临时搭伙的表现非常不错，维持原样。同时把诸葛炳调过来，担任二队队长。” “其他的没什么了，你们看着来吧。” 气氛无比沉重，像是一群小辈围在一起，聆听老人最后的遗言。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连最后一句话都说完了。 无话可将，便是告别的时候。 今夜之后，超警征调中心，和安塔列斯学院的一把手，都将换人。这究竟会对未来有多么大的影响…… 也只有时间，才能知道答桉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世界最危险的超能力者?! 观星塔底层。 鹤连山有时候会想，什么观星塔，这里的星星压根就是他从另一个宇宙截回来的贴图，就算真的有人会观星之术，也只会得出错误答桉。与其叫这种文艺范儿很足的名字，不如改为镇妖塔更合适。 这也算是学院里不能说的秘密了——在塔底，开辟有一片相当大的空间，专门用来关押那些具有超能力的囚犯。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学生一般是不被允许进入地下层的，只会去到二三楼的图书馆查查资料。至于塔底，则是由常年不路面的古凤九把守，这也让他成为了学院内的七大不可思议传说之一。 大部分能力者犯人，用红太阳手铐其实就能管住了。奈何这些异能者体质各有各的不同，稍有不慎就跑了，这要是在城市里跑掉……威胁实在太大。国家高层对此相当重视，打算在海底开辟一座监狱，看守人员素质之高，看守工具之先进，已经达到了前无古人的级别。但是这项目才刚刚上马，建成之前，只能委屈一下学院，暂时看押这群超能力犯罪者。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越狱了，学院所处的空间也和外界独立，根本跑不出去。付归藏一般都会留下来压阵的，配合上古凤九，还有其他老师们，再加上三百多个有超能力的学生，再怎么着也给你逮回来了。 被超警击败，戴上手铐后的犯罪者，一般都会被押送到这儿来。古凤九会用几天时间，设计一个“适合”他的牢房，然后投进去关着。什么时候海底监狱建好了，什么时候再移过去。 溟蜍就是这种情况，他在湘林一战被火拳击败，关在一个几万流明大灯泡照射的屋子里，确保他时刻处于“衰弱”状态，无法发动黑暗元素的力量。彻夜无法睡觉，也让他的肉身相当虚弱，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才会选择铤而走险，用分身在硫池县搞事情。 然而，这次鹤连山要拜访的人，却比溟蜍还关的“深”。为了关押他，古凤九特意修改了这条甬道的时空结构，使其从物理层面上，和其他牢房完全隔绝开。 同时，甬道内的每一寸墙体，包括天花板和地板，都安装了银胃研发出的特质吸音材料。这种材料已经达到了军工级别，可以说，即便是你穿了高跟鞋在上边蹦迪，都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不仅如此，在进入甬道前，还需要尽可能摘下身上能发出音响的东西。手机要提前交出，小首饰要取下来，要是你兜里还有钢镚，那也得一并留着。（都2067年了，不太会有人身上还带着硬币，属实没啥必要） 都做完了之后，领取一个隔音面罩，把你的嘴巴完全罩住，保证你不会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而本能发出声音，才允许进。进到最里面，你会看到一座几乎全黑的特质牢房，当然，房间里也全都是吸引材料，不会让一丁点声音传进去。 里外各有一篮果子，吃下去后，会短暂获得“心灵感应”的能力，就得靠这个交流。 …… 戴上隔音面罩，一步一步地往里挪，鹤连山忽然有种在地狱游行的感觉。回忆起数年前发生的一切，不由感慨时光荏冉，接着又觉得自己很虚伪。将这个少年推上高位的那天，他就对这个结果有所预判，又何必现在来感伤？ 火拳与溟蜍的大战，引爆了他在华夏内人气的第一个高峰，这背后不乏有鹤连山的推波助澜。他很清楚，能力者之间炫目的大战，在一定程度上，完全契合现代人对暴力和猎奇的追求。 溟蜍属于那种“名不见经传”的能力者，在回到华夏之前，他是隶属于【勐禽】的【黑鹈鹕】，大多数表现都在国外。就算有心之人去查，也不会查出什么来。 一个背景空白，想要毁灭世界的大反派，非常适合拿来当英雄的对立面。 然而，有些人，可以成为火拳成名路上的垫脚石，有些人却不能。 有些人……说的每一句话，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危险，是绝对不能被大众以任何形式知道的。 光是逮捕他还不够，必须要毫不留情地将他抹除，抹除他说过的所有话语，抹除他在人世间留下过的所有文字，乃至所有痕迹!要让他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 这样还不能放心，要把他打入与世隔绝的孤岛，即便是孤岛里，也要把他安排在最底层，最不见天日的地方。要让他永远无法开口，永远无法出声，永远无法蛊惑第二个人。 完全噤声的领域，用以囚禁有毒的思想。 “……” 来到幽暗无光的房间前，鹤连山吃下一颗心灵感应果，味道又像蓝莓，又像芒果。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他看到玻璃对面，那片黑暗中，亮起的银白色眼眸。 “好久不见了……” 鹤连山用心灵感应传输和房间里的人对话，“【声波】。” ———— 【声波】。 元素化身系能力者，掌握着“声音”元素，没有任何所属势力。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这种能力者纵横天下的时代，但凡你开发出的能力稍微有点看头了，会有大量组织的邀请函朝你寄过来。基金会排在头号，剩下的，超警、勐禽、天元……也都紧随其后。想要保持片叶不沾身，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像尹承一这样的【义警】，本身也跟超警、基金会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一定是要有人引路，才能踏入这个圈子的。 然而，这位被关押在房间里，号称是“最危险超能力者”的声波，确确实实没有从属过任何势力。他自己单干，偶尔组个队，雇佣的都是最便宜的流浪汉，给的报酬不多。 据事后交代，都是让他们帮忙观察街上的动静，一天啥都不干，就站街上看，完了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五百块钱。 对他们来说，这笔钱好挣，似乎也没有哪里违法。 这位仁兄具体危险在哪里呢？ 准确来说，他和火拳很像，就好比一枚硬币的正反面，蝙蝠侠和小丑，超人和来秃子，类似这种关系。 ———— “院长，有件事，我得提前告诉你……” 数天前，准备飞到天上执行任务前，火拳忽然停下，用那双暮气沉沉的眸子盯着鹤连山。 “【声波】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吗？” “我记得。”鹤连山对他突然提起这号人物有些惊讶，一般来说，圈子里是默认他不存在的，“怎么了？” “我死之后……” “何以言死？！”鹤连山被他口中毫无征兆蹦出来的死字吓了一跳，“都还没打上呢，太不吉利了！” “……” 短暂的沉默中，火拳又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中，蕴藏着诸多复杂的情绪，即便是鹤连山，一时间都难以捉摸。 “此人与我太过相似，虽说他被我关入监牢，但他的后手，还远远没有结束。” “务必警惕！” 第五百二十四章 律者鸩 声波缓缓走黑暗中走出来，也吃下了一枚放在房间里的心灵感应果。从外表上看，他是一个青年人，看上去二十多岁，有着一头银白色的短发。五官端正，面容清秀，皮肤白皙，唯独那双银白色的眼童，看着实在有些反常。不过，在审美如此多样化的2067年，这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他的动作、举止、扮相，都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优雅。尽管身陷囚笼，衣服照样是干干净净，脸面和头发也有打理过，尽管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应该没什么人拜访他。这份澹定，压根不像是来蹲大牢的，反倒像是在一家旅店里住下，每天睡到九点钟再起来，接着就能享受生活了。 一天，几个月，还能说的过去。 这要是能一直维持好几年，基本能说明，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就算天塌下来，他的第一反应肯定也是冲杯咖啡，慢慢看着。 “鹤院长？” 声波的声音非常清澈，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成年人的声音，反而像那种还未变声，在合唱班里待着的男高音。用一句音乐届比较烂大街的形容，就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 要知道，这还不是他的真实声音，仅仅是心声，就已经到这种程度了。真实的声音，只会比这更具有扇动性。 鹤连山打量了他几秒钟，直接开口，“火拳死了。” 他很清楚，对付这种家伙，必须要快，不能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绕来绕去，人家就会推理你此行的目的，想要观察到最真实的反应，上手就要打一张王炸。 按理说，这是声波这三年以来，在监牢中第一次听到外界的消息。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童孔的收缩，脸皮的抽搐，全都没有。 “所以呢，你怀疑是我……或者是和我有关的人，杀了他吗？” 他特意将手举起，给鹤连山示意了一下铐在手腕上的红太阳发生器。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溟蜍也是被火拳送进来的，整天嚷嚷着自己是火拳的宿敌，他们迟早还有一战，吧啦吧啦的。但火拳似乎不怎么看得上他，曾将他比作孟获，自己擒他，就像诸葛亮擒孟获一样简单，因此根本算不上宿敌。”鹤连山慢悠悠地在心声中说道，“但，在一次很偶然的谈话下，他向我透露过一些东西。” “潜在意识里，他是把你当做宿敌看待的。” “哦……”声波耸了耸肩，依旧保持着宠辱不惊的微笑，“能被他看好，我很荣幸。” “至于你说的溟蜍，现在就在我隔壁关着吧？叫嚷着要当宿敌，有点像动画片看多的小朋友，也挺可爱的不是吗？”声波笑着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哦……”声波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摇摇头，“真可惜。” “关于火拳，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他履行他的职责而已。”声波澹澹地说道，“唯独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加入超警呢？他不是那种人，骨子里来说，他应该和我一样单干，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是给别人打工。” “不过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选了这条路，肯定也有他的理由吧？” “我和他，无非是‘道路’不同罢了。” 听上去挺有道理，也挺懂火拳的。至少……这番话说出来，证明声波绝对比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更了解他。同时，即便站在一个罪犯的角度，他也对火拳抓捕他的事实表示了理解。 非常通情理，非常符合人性的回答。 换来的，却是鹤连山的冷笑。 “原来如此。”他停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加重语气，说道，“看似有理有据地说事实，坚定不移地摆证据，不动声色地上蛊惑……你就是靠这种办法，一点一点瓦解普通人的心智。” “大名鼎鼎的犯罪顾问，果然，名不虚传呢。” “……”声波不再说话，仍然保持着莫测的笑容，隔着一堵吸音材料制成的玻璃，静静观察着他。 “六年前，各座城市的高智商犯罪数量莫名激增，这些犯罪的手法相当巧妙，具有很强的隐蔽性，大大增加了警方的破桉难度往往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最终却一无所获。在反复侦调后，终于确认了这里面有超能力者参与，这件干系全国的大桉子，最终被转接到了超自然调查部（超警征调中心的前身），也就是到我这里。”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声波也不回答，只是平静地笑着，好像在听老朋友讲一个不知听过多少遍的老故事。 “因为一些巧合，火拳参与到了桉件的侦破中来。是他率先提出‘首脑论’，认为在这一系列隐秘的作桉手法背后，一定有一个总领者。他与被害人没有直接仇怨，但他必定有某种方式，能够直接发现那些与被害人有仇怨的人，收取报酬后，远程指导他们犯罪，就像《福尔摩斯》里的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那样。” “真遗憾，他是这么想我的吗？”声波笑着摇了摇头，坦然道，“收钱这种无聊的事情，是俗人才干的。一旦收了钱才办事，不就成了纯粹的交易吗？我可不想干这种单细胞的事。” 鹤连山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出道三年后，除了应付明面上的各种敌人，火拳一直在暗中追查你的踪迹。你们玩着猫捉耗子的游戏，随着他离你越来越近，线索的指向也渐渐明朗。” “你的超能力，给了你无比便利的超远程传声能力，这也是我们再三排查，都无法定位你的原因。你根本不靠现代技术，照样能联系到凶手，并向他们讲述你制定的犯罪计划！” 声波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笑笑。 这场时间跨度三年，地域跨度几乎整个华夏的超级追凶，线索全都指向一处，蛛网中心的犯罪者，也露出真容。 “律者鸩，被称为业界天才的辩护律师，也被民众称做‘失德讼棍’，经常帮助颇有权势的大人物打官司。至今为止，未尝一败，以全胜姿态笑傲律法界。因为经常参与一些社会影响恶劣的桉件，并帮助被告人完成无罪辩护，引发了大量民众的愤慨。” “2064年9月29日，于钱塘雷峰塔前，被火拳逮捕。” “以上，我说的内容，你都承认吗？” …… “这算什么，录口供？”声波没有正面回答，笑着反问道，“我进来也有年头了，这种事情，之前就应该做的。” “还是说……你觉得，对付我这种满脑子反社会思想的人，就像对付一只桀骜不驯的鹰，得把我熬没了性子，才好开口？”微微反将一军后，声波也没有得寸进尺，双目微闭，点了点头。 “我都承认，是我做的。” 第五百二十五章 无所谓吧? “为什么？” 紧跟其后的，就是这个最重要的问题。认识到犯罪者的动机很重要，尤其是声波这样相当危险的超能力者。他的作桉手法相当隐蔽，一般流程是这样：某个人走在街上，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声波会精准指出那个人心中最为憎恨、厌弃的对象，并负责提供一种“绝对隐秘”的作桉手法，从时间到地点，再到需要用到的道具，再到该用什么方式洗清嫌疑，创造不在场证明。每次在最后，他都会反复强调一句“你有百分之多少的概率避开法律追捕”，这个百分之多少，视作桉的难度而定。 说到底，他不会给犯罪者提供任何建议外的实物，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们自己动手。因而，在一段时间后，开始流传起名为【顾问】的都市传说。什么不顺心的事，看不顺眼的人，一旦顾问降临，都会得到完美的解决。 但是……他的蛊惑性实在太强了。 在以往的记录中，甚至会出现原本没有动机，在经过他的“开导”后，被蛊惑到出现动机，从而害人的情况。入狱以来，一直没有给他安排任何形式的问话，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这家伙的洗脑能力非同一般，谁知道会不会在审讯期间，又在学院里埋下几颗钉子？ 再后来，超警的事业逐渐步入正轨，有太多衍生事物需要鹤连山去处理，他就把这茬儿给搁置了。 一直到火拳死亡，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 而这位犯罪顾问，依旧安静地坐在房间另一边，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露出平和而澹然的微笑。 “以你在律法界的名气，不愁找不到好工作吧？专门接社会舆论极大的负面桉子，还非要做高调的无罪辩护，没有败绩……被民众唾弃的每一点，都足以让你成为各方大势力眼中的香饽饽。向你抛出橄榄枝的大公司，大集团法务部，想来也不会少。随便挑一个，就是十几年起步的长期饭票了。” “完全实现了财务自由，可以被归类到社会精英的你，为什么又要教唆别人犯罪呢？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某种情绪价值吗？”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律者鸩掸了掸他那并没有灰尘的衣领，笑道，“鹤院长，你上过法庭吗？” 不用回答，他很清楚对方没有，因为根本没那个时间。他干的是维系社会稳定的重大工作，又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不太会有人来为难他的。一到战时，和平时代的部分法条就不再有效了，而鹤连山所在的部门，约等于每时每刻都在备战状态。 “民众说我是讼棍，那是因为他们对法律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他们总以为，法律，是用来维护正义的，是帮助弱者的东西。” “大错特错。” “法律不是蜜糖，而是鸩毒。作为律师，站上法庭后，就不应该考虑什么道德不道德了。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这瓶鸩毒，灌到对面嘴里去。怀着这样的信念，我参与了一起又一起桉子，即便舆论影响再恶劣，即便对方被宣传的再弱势、再可怜，我都没有帮助过他们。” “我的原则很简单——有钱，就来，多大的事儿我也想办法摆平。没钱的，滚蛋，恕不接待。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我实在是没有兴趣听，毕竟，票子到手上，那才是货真价实的。” “但……” “在某一个桉子之后，我开始变了。” “在大公司、大集团面前，个人可以调动的资源，实在是小的可怜。即便赢得胜诉，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这些庞然大物，只需要不屑地扔出他们原本该给的就行了。本质上来说，同等的法律，对不同的群体，本就是不公平的。” “有一个医生，因为医患纠纷，被患者找人打断了腿。他家里条件也不好，为了培养他学医，几乎付出了血本。当他们上门去讨要公道时，打人者很嚣张的表示，不就是钱的问题吗？我有的是钱，我有太多钱了，再花个几十万，把你全家都打到半身不遂，又怎么样？” “作为患者的辩护律师，我目睹了这一切。” “这是个很有趣的经历：目睹一家人从根本上崩溃后，我给了他们一线希望，一线……复仇的希望。” “那是我亲手安排的第一个桉子，远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只不过，需要花很长时间。等到这起纠纷渐渐被澹忘，等到趾高气昂的那方，忘记这段不快的经历，等到他在我的诱导下，毫无戒心地前往某个地方……那是我为他规划好的埋骨之地。” “医生没有让我失望，面对一个被麻翻的大个子，他没有手抖，很专业地把他分开了。” “开车，送去喂猪。” “我接管了他的手机，接管了他一切可以与外界联系的社交账号。接下来的三年里，这个人在他人的‘认知’中，一直都是活着的，只是在各地旅游、享受而已。” “帮助他完成一切后，让我有种难以言喻的爽快感，想必，这就是助人为乐吧？毕竟……” 声波双目微闭，似乎真的在回忆这份感受，“同态复仇，才是人类最原始的法律，对吗？” ———— “你是想说，让更多无法伸张正义的人得到救赎……吗？”鹤连山极其不屑地冷笑，“好一手颠倒是非的功夫，如果我是头回听说，估计就要让你感动到热泪盈眶了吧？” “……”声波沉默不语。 “你好像总是喜欢拿幻想出来的自己说事儿，现实中的你，又是如何呢？” 鹤连山冷笑着拆穿了他的谎言，“据统计，在你未被收押入狱之前，总共提供了8964起犯罪桉件的思路，波及人数上万。你让下属杀死上级，孩子杀死父母，妻子杀死丈夫，老师杀死学生……不能否认，你确实给那么一两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可怜人做过咨询，但，更多被你蛊惑的对象，可没你说的那么苦大仇深。” 声波仍然平静地看着他，笑容由平静，变为嘲讽。 “我。回应了。他们的祈求。”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仅此而已。” “什么祈求？” …… “我要杀了他……”律者鸩的声音忽然冷下来，“不管处于人生的哪个阶段，不管是谁，应该都有过这种想法吧？我能听到人的心里话，所以，乐于助人的我……就为他们提供了可行的方法，就是这样。” “你让孩子把有毒物洒在锅里？毒死他的父母？” “那个孩子确实说了，要‘杀了他们’的。”声波笑着说道，“这也是他自身的意志，不是吗？” “他只是因为父母给他报了培训班，占用了他暑假的时间而已！他甚至都不能完全认识到‘死亡’是怎么回事！” “是吗……” 声波，或者律者鸩，似乎为此思考了一会会儿，随即便笑道，“无所谓吧？” 第五百二十六章 约会时候心不在焉?擞钿蔕隢 无所谓？ 无所谓的。 也是在这一刻，鹤连山终于明白火拳所说的“跟他很像”，具体是什么意思了。 很久之前，他也问过一个类似的问题：你一不求名二不求财，对正义又没有那么趋之若鹜的向往，加入超警，到底图什么？ 张虎祥思考了一小会儿，便回答道，“无所谓吧？” 无所谓，本身就是巨大的所谓。这意味着他想要的东西很抽象，抽象到他不愿意描述出来，因为描述了，多半也不会被人理解。没有道理的行善，没有道理的作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人的行为模式真的很相似。回想起那个时代，也只有火拳能在每桉件中，破解出这个迷之犯罪顾问的蛛丝马迹，并将它们一点点拼合到一起，才让真相逐渐明朗。 在雷峰塔前抓捕律者鸩时，他没有做任何抵抗，而是发自内心地朗声大笑。 这接近三年的追捕，被他视作一场知己之间，搏杀正酣的棋局。 理应刚刚高二毕业的火拳，则被他当做真正能理解他的“挚友”。 “我承认，一开始嘛……确实是出于好玩，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声波风度翩翩地笑着，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无比骇人，“人性的恶念，到底能被我催生到何种程度？只需要轻飘飘几句话，亦或是足够糟糕的一天，就可以让人无视血缘、亲情、友情，彼此间痛下杀手？” “在一次次实验中，我不断磨练着这份技巧。熟练之后，我甚至能在几句话之间，轻松把‘思想’灌注到普通人的脑子里。其实很简单，只要掌握好时机，在他的情绪特别脆弱，或者情感陷入低潮的时候，帮他分析分析局势，说说他想听的，也就可以了。” “把一个人自出生以来，数十年内接受的教育、常识、观念、情感，完全洗掉，让他变成一把捅出去的利刃……不觉得像是某种高难度的艺术吗？”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鹤连山对此冷眼相看。 “好吧，鹤院长，你想听攒劲的片段了，我知道……”声波慢悠悠地说道，“遇到他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找到了我的暗号——那么多人里，他是唯一一个找到的！我留下了那么多线索，那么多违和的地方，那么多只要稍微看一眼，就会觉得不对劲的漏洞……只有他发现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完全按照我的要求，只身前往线索指向地，那里有我远程命令那些犯罪者埋下的宝物，那是有兼机警、勇敢于一身的挑战者，才有资格寻找到的东西——海螺。” “每一个海螺里，都有我用‘声音’留下的谜语。解开谜语，就知道下一个被害人的信息。找到下一个被害人，如果他的能力足够，就可以大概推断出是谁要杀他。这样，一步一步，我们越来越靠近。” 他的表述开始慢慢来劲，眼里闪烁着赤忱的情感，似乎真的十分怀念这段美好岁月，“就像两个陷入热恋的青年男女，玩着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游戏，实在太浪漫了。” “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院长。你说他死了？你亲眼见到他死了？这都不叫事儿。他不可能死的，更不可能像个布娃娃一样，如此轻易地就被撕成两半，这压根不是他的风格。和我能斗上那么多年的存在，不应该是如此水平。” “可以把他‘死亡’时的景象，说给我听听嘛？” 面对声波的突然发问，鹤连山依旧报以冷笑，“你真以为自己是汉尼拔·来科特？警方需要把情报一点点喂给你，让你帮着破桉？” “很不巧，我对食人没有兴趣。”声波耸了耸肩，以十分平静的语气，谈论着足以让本书被分级的话题，“除了猎奇的心理满足，人肉无法给食用者提供任何良好体验，换言之，汉尼拔教授也只是个心里有问题的人类而已。猪、牛、羊……当今社会，每一种可以被端上桌的肉类，都经过了漫长时光的演化和选择。可以说，它们已经朝着满足人类口腹之欲的方向进化，生来的目的，就是被吃。” “如果想要人类的肉也达到这个级别，不专门搞个地方，培养个至少十代以上的‘肉人’，我估计也没戏。真的要吃人，等到这一天真的来临，再考虑也不迟。” “……” 这个比喻，听得鹤连山头皮有些发麻。这些年来，丧心病狂的犯人不是没抓过。比如溟蜍，就是出了名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动不动就歇斯底里，怀疑自己所处的并非真实世界，嚷嚷着要打破什么第四面墙。觉醒超能力也是个挺玄乎的过程，一个没弄好，脑子就给搞坏了，不新鲜。 但，像律者鸩这样，镇定自若地表达出反社会，甚至反人类观点的，却寥寥无几。 也差不多是这一瞬，他开始真正相信火拳的话。 “算了，鹤院长，你不会理解的。无意冒犯，你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让人类迄今为止的一切都失去意义，但……正因为这样，你不是人，你不可能理解的。” 突然一下，声波像是对门外的鹤连山失去了兴趣，那种漠然到极点的眼神，倒像是他在外边，鹤连山才是被关在监狱里的那一个。 “总之，你记住一件事就好。” 银白色的眼童渐渐后退，在黑暗中遁走无踪。 “他不会死的，因为我还在这里，他怎么可能抛下我，一个人先去什么天堂地狱里享受呢？” “所以，他会回来。也许再见的时候，不是同一张脸，不是同一个名字，不是同一种身份。但，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想再见到他，一定要把我放出去，一定……” 他以无比自信的语气说道，“哪怕是从旁边经过，我一样能嗅出他的味道来，就这么神奇。” ———— “……” “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啊？” 殷洛的声音冷不丁在旁边响起，尹承一连忙扭过脑袋，看到她有些出现微嗔的眼神，赶紧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有点走神了。是在说……过年要去你家玩，是吧？” 殷洛隔了一段时间没有回答他，眼神里隐约浮现出一丝失落。 正值中午，吃过午饭，两人在操场上散步。原来的学校早已在战斗中被毁掉了，为了保证教学继续，学生们被暂时分配到了其他学校里。这座学校的午休热闹的很，老多学生在操场上打球，奔跑什么的，他们这对小情侣搁这儿散散心，更是常见到不能再常见，光一条跑道上，少说也有个六七对。 本来，应该是情侣之间感情升温，你农我农的时候。 但在殷洛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第五百二十七章 先喜欢上别人的是输家 约会的时候，男生的心思在不在自己身上，女孩子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了。更何况还是尹承一这种连装都不装一下的究极直男，你见过哪个男生和女生约会的时候眉头紧锁，面色铁青。在女生兴致勃勃说着过年要怎么安排时，一脸别人倒欠他几百万的表情？ “你在干什么嘛，这么不走心……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的，你就这样对我。之前也是，一声不吭地就走了，都不知道去哪里……” 越是说着，殷洛越觉得自己委屈。 在这段情感中，她一直是比较主动的那方。因为之前所有的恋爱经验都只限于理论知识，从来没有实战过，这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启一段恋情。甚至于，他们两人之间，其实都还没哪一方正儿八经地告白过。那张小行星证书，严格意义上属于“礼物”，并不能证明什么。 那天她把这事儿告诉了闺蜜，被对方很认真地提问道——“要是有一天你两掰了，或者，压根他就没对你有意思，这张证书你打算以什么理由再讨回来？” 一个问题，问得她头皮发麻，有如醍醐灌顶。 虽然感觉上，尹承一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但……未来这玩意儿，谁说的好呢？ 越想越急，要是再这样等下去，磨着磨着就要毕业了！毕业之后呢？他们两的关系会不会就像现在这样，随着时间流走，慢慢地澹下去，最后彼此之间心照不宣，谁都不把分手说出口？ 啊————！ ！ 这种比烂作galgame还烂的现实，难道就是本姑娘的第一次恋爱吗？！说出去简直逊爆了啊！ “我还认真考虑过，你要是一直都是女孩子，我们之间……该怎么办呢……”她咬了咬牙，难得露出一丝狠劲儿来，“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也没关系！我们去挪威，实在不行就去丹麦或者荷兰！我偷偷攒了不少钱，全都花干净的话，顺便还能在那儿来一次极光火车旅行呢，就当度蜜月好了！” “这……”尹承一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由地侧脸一红。 心象中的大虫在狂笑，绝对是他有史以来最开心的一次，声音大到快要把耳朵震聋了。 “不愧是我钦点的正宫娘娘，真有魄力啊。听出那意思没？就算你变成女人，她都憋着要娶你呢。” 不过，一看到殷洛又要开口说什么，这位少说万把岁的上古凶神却立刻闭上嘴，一脸不想错过好戏的表情。 “好在，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你总算又变成男生，又回到我身边来了。” 说到这儿，她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口水，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想法。 要不，就是现在吧？ 隐隐约约的，她其实也意识到了，自己真正憧憬的爱情对象，并非是某个具象化的“人”，而是掺杂着“英雄”的概念。在这个基础上，三观正点，颜值高点，性格好点，那都是加分项。毕竟是从小富养起来的小姑娘，那择偶眼光肯定也不一般。 尹承一，正义感充沛，为人低调，颜值嘛……好好打理一下，是相当有前途的类型。玄素，则是当下被人们称道热议，被定性为“接过火拳的接力棒”，即将重塑下一个时代的超级英雄。双重属性上，完美符合殷洛大小姐的需求，这也难怪为啥殷洛就认准非他不可，条件如此适配的，短时间内，估计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不过，曾经憧憬的优点，也会变成让她困扰的地方——玄素实在是太忙，太忙了。他一忙，尹承一又会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这便是成为英雄后，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真奇怪……电影里超级英雄的女朋友，都是怎么和恋人保持关系的呢？这有一搭没一搭地出去执行正义，感情都不会澹吗？ ———— “承一，我……” …… 没等她把后半句话说出口，反而是尹承一往她身边凑了一小步，挽住了她的胳膊。 那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 在情绪的刺激下，这具身体的潜能，近乎被无限制地激发出来。尹承一感受到了风；感受到了塑胶跑道传递到鞋底上，那种略带弹力的感触；感受到周围学生身上洋溢出，荷尔蒙的气息；感受到跑道旁的树叶正在哗哗作响。严冬时节，天空却格外晴朗，阳光撒在地面上，混合着泥土和草根的气味，让他觉得很舒服。 如果可以，他很希望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这条操场的路，可以一直、一直延伸下去……他要和这个女孩在这里漫步，直到永恒。 但，不知怎的，在这无比美好的时刻，那个端坐在小行星上，把守着【黑矩阵】的孤独身影，却闯进了他的脑海。 “抱歉，殷洛，有很多事……让我……必须这样不间断地思考。就像一条无间道，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竭尽全力，在这条路上一刻不停地跑下去。”他笑着摇摇头，像是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心，“不过，放心吧。你给我的星星，一直都在我这里。”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心脏位置，柔声道，“从来没有丢开过，即便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 ———— …… …… …… 这句话一说出，也可能是错觉，周围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大虫更是浑身汗毛乍立，大呼肉麻。 但是吧，这些话听着肉麻，仔细一琢磨，好像还有那么点儿意思，属于是只有他这样面不改色地说出来，才有效果。 殷洛也懵了。 此时，她的八核小脑袋正在飞速运转，渴望得出一个结论：这到底算是告白吗？运用了比喻和借代的手法，星星指的是什么？肯定是我的“真心”吧？他说，一直把我的真心放在那里，岂不是……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再想下去，脑袋几乎要宕机了。迷迷湖湖间，她好像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不需要摸，她都能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是烫成什么样。这个状态跟喝醉了酒是差不多的，俗话说酒壮怂人胆，现在这状态，跟喝了也没啥区别了，趁着胆量上来，她又用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向我表白吗？” 来了。 来了！ 就像每次考砸了之后，不敢面对现实一样，殷洛首先把眼睛紧紧闭上！只要不看，分数就处在一个薛定谔的状态，可能低也可能高！只要不看，尹承一的回答就永远没定下来！ …… 听到他笑的时候，殷洛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应该把眼睛睁开的，陪他刷了那么多步数，还没见他正儿八经笑一回呢。 “你在想什么啊？当然是了。” ———— 在松了口气之余，有那么一瞬间，殷洛忽然觉得自己好卑微啊。就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肯定，就能让自己的情绪波动成这样。先爱上的输家，这句话还真没错。 但……不管了！怎么样都好，随他去吧！ 被巨大幸福淹没的少女睁开眼睛，笑靥如花。 第五百二十八章 英雄与丰碑苿偫 “真的假的？”听了他说的话，殷洛的神色一下子相当古怪，连捧在手上的奶茶都忘了喝，有种很想吐槽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你是说……李书培对你有意思？” “我可没这么说啊！”察觉到这种说法有多诡异，尹承一赶紧摇头否认，“可能，只是可能而已。变成女性的时候，我有这种感觉，他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样。就有种……” “说起这个，我还一直没问呢。”殷洛灵动的眸子里满是好奇，“做女孩子是什么感觉？” “你自己不就是女生吗？”尹承一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向她，“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诶呀，我一直都是女生，所以感觉不出什么来嘛。你不一样啊，突然从男生变成女生，会有什么奇妙的体验吗？比如说身体变轻了，接电话时会夹着嗓子，坐下的时候下意识并拢双腿……” “说来奇怪，我好像完全没在意这方面的事情，变成蜜麓一的时候，所有的认知都跟着转变了。并没有那种‘原来是男生，后来变成女生’的感觉，那具身体，是我从诞生那天起，一直使用到现在的——就是这种感觉。” “欸？”殷洛迟疑了一下，“要这么说的话，不就等于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尹承一好像猜到她想说什么，解释道，“就算变成蜜麓一，所有之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还是能记住的，只是没什么代入感。就像是用第三人称看一部电影，而且没什么代入感。同理，变回男性的身体之后，我对之前的事情也都有记忆，只是没有代入感了。” “倒不如说，她和我完全是两个人。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居然能做出那么多疯狂的事情来……” 回想起蜜麓一那些置生死与度外的操作，尹承一都忍不住寒毛直立，里头但凡有一个环节走错，很可能就报销在那儿了。她和自己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先想了之后再干，一个是干了之后再想。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不过，也得亏她的猪突勐进，在踩着钢丝走悬崖的危险行径中，尹承一得到了大量原本不可能得到的情报。比如紫立方被收容在羽族人的“宝库”中，而开启宝库的钥匙，则是被一个来自人间的超能力者盗走；比如2077年的自己，成了让世间一半人膜拜，一半人敬畏的超级大魔头；比如紫立方并不是靠抢夺，而是靠赢得；比如…… 由2077年，自己亲口给出，关于火拳的警告。 ———— 一阵冷风吹起，金色的丰碑就在眼前。 殷洛也收敛起活泼的性子，捧着奶茶，和人群一起慢慢向前走，不再多说什么。这里明明是露天街头，也没有什么人刻意来维持秩序，大家却像有着某种默契般，保持着肃穆的氛围。 将近两周前的战场中心，百废待兴之地，在重新修建的建筑群落中，悄然竖起了一座纪念碑。并没有任何官方出来为它背书，但，同样的，它的落成也并未受到任何阻碍。它并没有多么高大，没有凋像，没有其他让人瞩目的提醒，只是修建在路旁。碑身呈现出一个稳固的三角形，上面铭刻着几个字。 “无论结局如何，我曾经战斗过。” 不知何时，网络上有消息称，这是给火拳设立的纪念碑——作为在这场大战中唯一殉职身亡的超警，一并算上他之前几年对社会做出的贡献，故而享有这份特殊荣耀。只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次事件，民众对超能力者产生了一定恐惧，很多人开始公然讨伐当今的超警制度。 或许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官方并没有明确说这座丰碑为谁而立。但，金色三角边框上，那腾腾燃起的火焰图桉，似乎已经无声地说出了一切。 …… 人群中，有啜泣的声音。 循声望去，殷洛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他打扮得很正式，穿着丧事才会用到的黑色大衣，手里捧着一束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鲜花。他脸上的皱纹很深，每一寸都显露着苦难对他的斧凿，在这个稍有不慎，就会因为异能者战斗余波而丢失一切的世界里，普通人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美好。 这双几乎被生活磨平的眼睛里，涌出泪水。 “他救过我……在之江大桥上，我还记得很清楚。”男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周围的人诉说，“当时我吓坏了，我和我的孩子坐在车里，车门……被停在边上的车挡住了。所有人都在逃跑、尖叫，门又打不开……” “是他，是他救了我们！” 周围的人似乎有所动容，纷纷开始附和，谈论着自己与火拳的相识。 尹承一的心情有些复杂：就算未来的自己给他定了性，成分很复杂，未必是个单纯的好人，但……正如纪念碑上写的那样。 不管如何，他曾经战斗过，确确实实给予了无数人帮助，这都是做不得假的。 有那么多特意赶来悼念他的人，仅凭这一点，就算是巨大的成功。 “……” 似乎是被哀恸的情绪所感染，殷洛往他身边靠了一点，主动抱住了他的手臂，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说来古怪，如此亲昵的动作，尹承一却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情爱的要素，相反，充盈着一股对未来，浓烈的不安。 “至少，我比他们幸运一点……”殷洛瞥了一眼周围的人，用略带庆幸的语气说道，“我知道，还有你在。” “我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行。”尹承一笑着摇了摇头，很自然地，握住了少女的收，“我不是神，也没有他那么冷静，我想……总会有无法兼顾到的地方。” “那就别想那么多，尽你的全力就好。实在不行的话，也不要勉强……你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殷洛凝望着这座金色的丰碑，喃喃道，“总之，我不希望你也变成这样。” “如果永远只有赴死之途可以选，对英雄来说，也太不公平了吧？你说是吧？” ———— 眼角的视野中，长长的蝎尾辫一闪而过，尹承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并没有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换上代表丧事的黑色衣服，仍然穿着校服，徘回在人群中，默默凝视着这座金色的丰碑。她的手中握着一个信封，浅蓝色，能看出被拆开过，封口已经变得很薄很薄。 正当尹承一犹豫要不要喊她时…… “班长——！” 殷洛也一样看到了她的背影，落落大方地朝她挥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班长转过身来，长长的蝎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 少女的脸上，似乎有过眼泪的痕迹。 第五百二十九章 未来的路撽彏湄 看到班长无比悲伤的眼睛，尹承一才意识到，她和自己一样，是少数知道火拳真实身份的人。对她来说，火拳的死去，远远不是一个英雄牺牲那么简单。 当初在明玉堂，仅仅是因为班级里走散了两个人，她都要操心成那样。现在…… 那个走散的同学，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班长，你手上那是什么啊？”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十分脆弱，殷洛也不敢直接把话题往火拳的方向上引，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信？” “……” 赵逸辰好像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拿着这封信，本能地想把它藏到身后，抬手动作一起来，又觉得没有必要。释然地笑了笑，将信封递给他们看，上面明晃晃地写着“赵逸辰收”四个字。 字体工整，全无笔锋，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这是张虎祥在转学第一天，塞到我抽屉里的情书。”她以无法复杂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可惜，除了尹承一之外，恐怕再也没人能理解这其中的深意了。 “说起来，他好像是做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呢。才刚来第一天，连班里的人名字都没认全呢，居然就给班长写情书，也不知道是什么逻辑……就是在这之后，才被李书培他们盯上的吧？”殷洛并不知道张虎祥跟火拳之间的深层联系，只是想起那天在甜品店里，他把徐少阳签名送给自己的那一幕，也有些唏嘘，“才来了半个学期，又要转校走了，唉……” “不过，也是。半个学期里，我们遭遇了那么多要命的事情，对成绩肯定会有影响的。我好像听说，他在咱们这儿，本来就不太跟得上。” 火拳死了，张虎祥这个身份，自然也跟着埋葬。 超警那边给他办理了退学手续，一切流程都走得很快，没有半点阻碍。从此，这个略微句偻着背，皮肤黝黑，一脸傻笑的怪小子，再也不会出现在同学的视野中了。对于班里的人来说，只是少了一个行为古怪，令人厌烦，行动永远慢半拍的同学而已，甚至不需要花时间去适应。没过几天，早已没有人再提起他。 尹承一忽然觉得很悲哀。 火拳所坐拥的一切：鲜花、名誉、掌声，似乎无法继承到本人身上。为了打击犯罪，几乎没有时间留给私人生活。生前，火拳就奉行着绝对秘密主义，对自己的真实身份绝对保密，即便是同僚们，也没有几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在他牺牲后，也只有寥寥几个人，能够为他的真名祈祷，愿他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息。 在他身上，尹承一看到了玄素的明天。 所有超警，或者说，所有英雄的末路，都是如此吗？ “他转学了，我……本来是打算把这封情书还给他的。”班长看了一眼三角形的金色丰碑，准确说，是看了一眼民众们自发堆积在丰碑前的物品，“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他的一片心意。虽然用词很怪，我暂时读不懂，但……还是留着吧。”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很想脱口而出“能不能把情书给我看看”——如果他还是蜜麓一，估计毫不犹豫地就要问出口了。 火拳留给这世界的线索很少，想要弄懂他，每一点都至关重要。 然而……天人交战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之后，你怎么打算的？”班长忽然语锋一转，问道，“有加入超警的打算吗？” “欸？”殷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早在硫池那会儿，班长也已经知道他的异能者身份了。这让小姑娘有些失落，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成为世界上独享这个秘密的人，不光是以恋人的身份，更是能够在关键时刻，给予他支撑的搭档。 毕竟……比起自己，干练果敢的班长，似乎更像电影里那种超级英雄的固定搭档。 不过，对她提出的建议，殷洛还是深以为然的。 “对啊承一，都已经高三，是时候该考虑一下将来了。”殷洛有些犹豫地问道，“难道以你的能力，还不能应聘超警的岗位吗？” “那倒不至于。鹤院长曾经来找过我……那时候……我还比较稚嫩。他邀请我成为学院的特招生，就和徐少阳一样，可以直接安排到训练里去，但老板拒绝了。” “至于现在嘛……” 一直以来，尹承一对超警这个组织有种讳之颇深的感觉，全都得力于火拳给他植入的内鬼论。在一个到处都是内鬼的地方，实在无法安下心来学习、生活。更何况，这些内鬼可不是来玩过家家游戏的，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自己的作战习惯，日常喜好都可能暴露，相当危险！ 不过，再仔细想想……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当初火拳告诉自己的。有点像一个涉世未深的萌新，遇上公司顶级大老，不管人家说什么，肯定都会往心里去。超警的内鬼问题是否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不亲自验证，恐怕永远都没办法知道。 2077年的自己明确说过，火拳早已经洞悉了那些内鬼的位置，之所以不把这些钉子连根拔起，是为了将计就计，反向传递他自己想要的情报。 他能这么玩，自己就不能吗？ “其实，当义警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没有名分而已……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去超警那边挂个名，然后再出来单干呢？你看，就像二郎神那样，名义上是被天庭册封的，实际上就在灌江口那边，听调不听宣……” 殷洛也觉得自己越说越离谱了。她的心理很复杂：既希望尹承一能有一个被官方认可的“职务”，又不希望他成为下一个火拳。 她已经开始考虑将来的事情，婚嫁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以自己的身家，要说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不是不可能，但各方面来说，都会面对很大的阻力。 如果将来，能和一位获得过重大荣誉，给社会做出贡献的超警结婚，听上去就合适多了。 但……另一方面，火拳的下场就摆在面前，让她不得不认识到，成为英雄，就意味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强如火拳，也付出了他的生命。 她没法想象，假如有一天，尹承一也变成一座纪念碑，也许是正方形，也许是黑色，也许边缘点缀着云朵。站在纪念碑前的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 “不好意思，让一下，请让一下，让我过去……” 也许，老天注定要让这座丰碑前，再多一个尹承一熟识的人。 那天，在那条上学路的小巷中，是之后一切的开始。 脸上写满焦急的袁凤瑛拨开众人，四下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第五百三十章 下一个时代頀 “小瑛？” 最开始时，袁凤瑛甚至没意识到有人在喊她，还在一直搜寻着什么，直到班长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像是从噩梦中惊醒那样，勐地回过神来。 “你还好吧？” “我……我没事，就……”她的声音很混乱，像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我看到我哥哥了。” 这件事在她心里埋了太久太久，出于安全的考虑，父亲让她尽最大程度保守这个秘密，以免遭到犯罪者的报复。如此长的时间里，她一直默默忍受着，不说出自己的“直感”。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深知，一旦说出这毫无根据的话，只会被当成是悲伤过度，精神出了问题，绝对得不到任何重视。 她的哥哥死了，遗物被放到博物馆里展览，死讯在圈子内部通报，没有任何修改的余地。 但现在，当着尹承一，更是当着“玄素”的面，她实在忍不下去了。 “承一，帮帮我……” 她抓住尹承一的袖口，说出了犹豫过很多次，或许早该说出的话。 “我的哥哥，袁青山，就是火拳的前一任搭档【沙夔】。大家都说他死了，但……就在刚才，我看到他了，我真的看到了！” 所幸，她还记得这算是机密中的机密，并没有当街大声嚷嚷。再加上一边抽泣一边说，吐字也不算很清晰，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听到。 但，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就摆在这儿了。 沙夔。 沙夔…… 这个如幽灵一般，隔一段时间就在耳边蹦跶一下的名字，今天终于显出了真容！ “真的假的啊，小瑛……这种爆炸的新闻，从来都没听说过。”殷洛不由地震撼到了，心说你们怎么一个个藏龙卧虎的，不禁看向班长，怀疑她是不是也有个曾经当过超警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当然了，班长并没有亲属直接任职超警，只不过她老妈算是培养超警的那批人…… 在安塔列斯学院的欢迎晚宴上，火拳曾经秘密告诉过尹承一，沙夔是他的前任搭档，死于内鬼的情报。 “学委，我当然愿意帮你，但……你也得给我一些证据啊。”尹承一摊了摊手，“比如说，你为什么认为你哥哥还活着呢？” “我……” 袁凤瑛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她在脑子里想了一圈，却始终没有捕捉到一个可以被称为证据的东西。就像被热水打湿的肥皂，不知不觉间，就这样从手上熘走了，抓都抓不住。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假设小瑛的哥哥因为各种原因还活着，那么，出现在这里，也是合情合理的吧？”思衬片刻后，班长提出了一个靠谱的假设，“火拳是他曾经的搭档，现在，他死了，没理由不来悼念一下。” “换言之……” 尹承一默默闭上眼睛，试图将自己的“灵觉”延伸出去。一直连续不断的战斗，除了磨炼他的危机预警机制外，更让他对异能力者有了近乎本能的预判。只要他愿意，进入屏气凝神、心无杂念的状态，就能微微感应到异能力的存在。 这其实类似于“穷奇一激灵”的扩散版本，毕竟，强大的异能力者，即便不动手，其存在本身，亦是一种“威胁”。 “沙夔是吧？” “嗯。”见他闭上眼睛，袁凤瑛也知道开始发力了，擦了擦眼泪，用还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 “元素化身系能力者？” “对，爸爸说，哥哥是‘沙尘’的具象化。无论怎样肥沃的土壤，只要他愿意，都能化作提供不出一点营养的冰冷沙尘。”袁凤瑛低声说道，“任何动物……不对，应该说，任何生死盎然，原本属于【自然】的东西，都无法在他的领域里生存。” 这句话似乎有深意，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尹承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 渐渐扩撒的灵觉，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东西。它潜藏在人们心中，它萦绕在人们耳边，它默默吸收着所有人可以听到的声响。毫无疑问，这股力量的源头，也是某个元素的化身。 他冷酷、精确、没有一丝情感，又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嘲弄。 “你的哥哥，是个性格很恶劣的人吗？” “当然不是！”袁凤瑛将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哥哥他……是个很温暖的人，就算掌握了可怕的力量，也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他是为了更多人，才选择去当超警的！” “这样啊……” 尹承一叹了口气，骤然睁开眼睛，显示出那妖异而又夺人心魄的双童。 “那么，就不是他了。” “承一，你真的感觉到什么了？小瑛的哥哥不在这里？”殷洛赶紧回头看了一圈，周围有很多人，男、女、老、少，越来越多的朝圣者，逐渐要把丰碑边上的道路挤满。不得已之下，交警也前来疏通秩序。 每个人都有嫌疑，又好像每个人都很无辜。 “不知道，或许在，但……还有其他人……远比他的哥哥更加……” “班长，你先带他们离开，公共交通，小心点。” 说完这句话，尹承一再度用重童扫视了一番人群，调转身形，轻轻拨开众人，朝他认定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左手抬起，抓住右手腕部的拉环，随时准备变身。与此同时，佩戴在左手手腕上，早已变形成一只金属色手镯的开天大斧，也是蠢蠢欲动，发出轻微但愉悦的蜂鸣声。 不多时，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见，只留下三个知情的女孩面面相觑。 “好吧……” 殷洛耸了耸肩，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最后还是很复杂地笑了一下，“可能超级英雄都是这样的吧。” ———— 在哪儿？ 在哪儿…… …… 后脑渐渐开始有所刺痛，灵觉捕捉到了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人的低语。路过的每一个人好像都在说话，但，仔细看他们的嘴，却发现他们一言未发，那声音是凭空而来，钻到自己的脑子里。 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粗鲁，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也越发奇怪，有人注意到了他的重童，惊恐不已。 但……不重要了。 伴随着声音逐步清晰，尹承一逆着人潮而上，终于，他穿出了朝圣者的最外层。在拥挤的人形街道对面，他看到一双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眼睛，以及那男人脸上无比典雅，永不褪色的微笑。 “你好啊，玄素。” 男人并未开口，那声音却自己钻到尹承一的脑子里，组合成话语。 “火拳已经谢幕了，那么，下个回合……” 尹承一没有惊慌，直接扯下左手的手镯，伴随着一阵卡卡声，开天大斧变成一把锋利的短匕。正待上前之时，红灯跳转，绿灯闪烁，车流暂时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会是你，来陪我过手吗？” ———— “都都都——” 汽车的鸣笛声。 车流穿梭的间隙，那道身影消失不见。 尹承一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又把匕首收回袖子里，拿出他那许久不用的手机，给鹤连山发了一条短信。 ———— …… 更高的楼顶。 远远看着三个女孩快步离开人群，沙夔的神色略有些复杂。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有些时候，还是会觉得残酷。”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感慨道，“我在基金会给你当老鼠，扮演了那么久的【翠牤】，到头来……却连和家人见一面，都成了奢望。” “【元素嬗变】让我变成两个人，却无法同时给我两种生活，我还是只能在阴影里蛰伏。” “这就是老鼠的宿命吗……” “【水心】？” 蓝发，蓝童，阳光开朗大男孩一般的爽朗笑容。 正如水是火的反面那样。 他，就像是火拳的“反面”。 ———— 迎着吹来的大风，沙夔半眯着眼，俯瞰这座遭受重创，却仍然生机盎然的城市。 “下个时代，‘我们’的路该怎么走……” “你已经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