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君》 第一章 小米收魂法 三月三,上巳节。 暮色中,小雨如烟,笼罩名为回煞的小镇,雾霭沉沉,飘渺虚幻。 罗青顺着守舍巷,跟在一人身后前行,脚不沾地,漂浮于空。 青石板地面上,苔藓自砖块缝间生出。 阴风呜咽,裹挟着巷子两侧墙瓦蓄积的硕大雨滴,打在身上,却是横穿躯体,嘀嗒落地。 罗青抬眼瞧了瞧院墙上的耸立的风狮爷,缩缩身子,瑟瑟发抖。 小小的泥制风狮爷蹲踞墙头,目含凶光,威风凛凛。 这不过是寻常百姓家中装饰多过辟邪的镇宅镇煞物,可在罗青眼中,却如洪水猛兽。 因为他现在不再是人,而仅是一缕残魂余魄。 一团瘦弱的氤氲虚影,如风中残烛,随时熄灭。 那驱邪赶秽的镇宅物,正是他的天生克星。 “若是再以这般魂体四处走动,恐怕撑不过两天了。” 罗青望向身前披头散发的少年,面色阴沉,心中发苦。 罗青成了这模样倒还是其次,关键是魂魄仿佛黏在了这痴傻少年身上,只得在其周身三尺之地游曳。 若是相距过远,罗青残魂会像锅炉上的炙肉,滋滋作响,极度痛苦,且残魂会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他不敢赌魂飞魄散后是否会回到地球,所以一直如影随形,紧跟少年身侧。 穿越至此已有一旬,罗青跟着痴傻少年也达一旬,通过听周边小镇镇民交谈,罗青已经知晓少年身份。 巧合的是,变傻的邋遢少年也叫罗青。 少年家住守舍巷巷尾,幼失怙恃,伶仃一人,勉强苟全,一旬前其尚与常人无异,只是不知遭了甚么魍魉脏物,三魂七魄缺一少二,神智尽去,成了眼下这凄惨痴样。 少年痴傻日,恰是罗青穿越苏醒时。 罗青还知晓此界为祀世大地,与前世古代封建王朝风俗有诸多相似处,但并无皇帝,而是以诸多被愚昧黔首称作‘祀神’的牛鬼蛇神统治。 当下祀世大地牛鬼蛇神各据一方,大者连州跨郡,小者偏安一村一镇,便敢称孤道寡。 诸‘神’混战,动荡不安,妖魔横行。 如罗青所在的回煞镇,祭祀信仰‘回煞伯’,为其所辖。 回煞镇民常有丢魂失魄、遇邪遭殃的诡事,而回煞伯有招魂驱鬼之能,百姓家中子女亲朋倘若‘失魂落魄’、‘魂不守舍’,但凡以香火祭拜,回煞伯则施神力,复其精归其神。 当然,神佑有缘者,只庇为其上供香火之人,似少年这般勉强糊口,没钱财供奉的泥腿子,痴傻也就痴傻了,惹不来神灵半点怜悯。 区区一条小巷,墙头蹲踞的风狮爷,屋脊上立姿的狻猊獬豸等脊兽,门扉上的环形铺兽,门前悬挂的苇索,所插的桃符,这些驱邪镇宅物,就足够罗青喝上一壶了。 “活下去,哪怕作为卑贱如蝼蚁的孤魂野鬼,哪怕作为择人而噬的凶魂恶鬼,我都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 行走其间的罗青不断提醒自己,生怕一个心神不守,神识决堤般溃散,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罗青跟随晃晃悠悠的痴傻少年,飘荡至小巷尽头罗家小宅,见一佝偻老妪正站在门檐之下,躲避淅沥小雨。 老妪裹着厚实的宽身斗篷,连帽遮罩头颅,昏沉暮色中,只露出干皱如枯皮的下颚。 老妪移目看来,衰垂的眼帘望向痴傻少年,随后四处望了望,令罗青心下一紧。 穿越至今,化为魂体的罗青碰见许多镇民百姓,却从未有人能窥见他,难不成这老妪能看到他? 老妪目光凝向脏乱少年,见少年眼眸呆滞无采,口含拇指,哈喇直流,她声音嘶哑道: “睛中无神,却遵循本能,还识得回家之路,确实是失魂之症。” 老妪不嫌少年浑身上下腌臜脏乱,扯过其手,推门而入,并以她那独有得低沉吊诡的声音道: “老婆子是镇上的招魂妪,今个来帮你招魂。” 与犬豕一般的少年逆来顺受,不吭不响。 鬼魅伴行的罗青微微蹙眉。 镇子里回煞伯高居神像内,鲜少现身,镇上一些招魂事,不少都是回煞伯眷徒所为。 而招魂妪乃回煞伯的眷徒之一,自有些许凡人视作神明的厉害手段。 只是据镇民只言片语中,罗青推测其人应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如何大发慈悲,亲来罗家小院为少年招魂? 难不成他错意冤枉了这牛鬼蛇神? 跨过泥土剥落、壁体斑驳的青墙,老妪拉着少年,罗青魂体漂浮随其之后,相继入得屋内。 老屋空荡,只映门的一张靠墙几案,上有老旧的三足铜香炉,以及缺胳膊少腿的老物件,一桌三椅,其他用得上的杂物,大多在这十日中被探病的亲朋顺走。 可见镇民之淳朴。 厅堂内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老妪轻锁眉梢。 她让少年在凳子上坐下,点上如豆的蜡烛,随即伸出干枯的苍白双手,从怀中端出一个色泽浓稠的惨白瓷碗和一袋黄澄澄的小米。 将小米满满当当倒入白瓷碗后,又扯来一块染得猩红的小布,严严实实将内盛黄小米的白碗裹住扎紧。 她颤颤巍巍捧着红布包,步履蹒跚地走向目光呆滞的痴愣少年。 身后烛火映照,影子拉得极长,如魑魅魍魉侵袭。 招魂妪走近少年,拇指扣住碗口,余下四指端着红布包裹的白碗足骨,在其头顶上左右环绕,口中念念有词。 罗青盯着那仿佛渗出鲜血的猩红布匹,只觉腹部中空,饥饿之感顿生。 似乎瞧见了天下一等一的饕餮盛宴。 罗青悚然一惊,残魂微微一荡。 自成魂魄之日,罗青除却听得见得之外,饥饿等肉体当有的感觉已丢失殆尽,怎么今天竟生了饿感? 罗青只觉一股不安升腾。 招魂妪顺逆各自绕行三匝后,掀开红布,只见适才满当无缝隙的小米丢了一撮。 罗青饿感尽消! 那米入了他肚? 一撮小米入腹的罗青神识混沌,昏昏欲睡之感袭扰而来。 招魂妪自米袋中捻来一撮小米,填补进白碗中,再次以红布紧紧裹上,再次于少年头顶萦绕,口中叨叨念起招魂决。 惨白瓷碗,黄小米满,猩红布观,游魂野鬼尽消散,三魂七魄入金銮。 “这老太婆果然会邪法!” 罗青残魂泛起氤氲雾霭,他一个激灵,咬紧牙关,灵台守住方寸清明,似风雨如晦的海上孤舟。 招魂妪如出一辙得再绕前后各绕三圈后,掀开红布。 只见其中白碗边角又少一撮小米,已入罗青魂腹。 罗青神识沉迷,濒临崩溃,见老妪不厌其烦地又捻小米入碗,残魂直接扑向佝偻老妪。 魂魄一穿而过,掀不起任何浪花,造不成半点伤害,只是徒劳之功。 “不,我不能就这样消散!” 罗青双目衰垂,咬牙坚持,抗住那股困倦、疲惫、迷惘。 游离凡俗之外,他只是一团将流干最后一滴鲜血而消散的困兽。 罗青视野望向呆愣少年,只觉此刻他似有所不同。 魂体有一股亲近之感。 罗青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气息逸散不定的手臂触碰少年,罗青只觉神魂一震,脑瓜清凉,混沌感一扫而光。 招魂妪将红布翻转,以另一面着覆,第三次封上红布,重复环绕,掀开布匹。 终于,瓷碗中小米盛满,不再消减。 气势阴森的招魂妪咧嘴一笑,露出豁口黄牙。 小米收魂法,小米饲喂脏魂,‘毒’死游魂野鬼,人身侧脏魂尽去,本魂自归。 罗青彻底侵占少年躯体,缓缓睁眼,低头看向自己脏兮兮甚至有淤痕的双臂,呼出一口气。 没死。 第二章 知世公的堕眼 罗青是萦绕少年身侧的脏魂,鸠占鹊巢之下,此具缺魂少魄的躯壳,已属于他,少年脑海中记忆,也统统纳入罗青识海之内。 正适应身体回味记忆的罗青猛然间意识到老妪在侧,双手扒开遮掩双目的湿润脏发,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眸瞧了招魂妪一眼。 他急忙起身,按照敬拜之仪,深深行了一礼道: “多谢招魂娘娘招魂,此恩小子铭记在心。” 招魂妪以朽朽老矣的‘妪’字作称,可凡间黔首哪敢轻称其号?当尊奉娘娘之名。 初来乍到的罗青可不敢托大,俱以少年记忆唤其娘娘。 招魂妪斗篷帽下一双眼睛似有幽暗绿芒,紧紧盯着罗青,看得罗青浑身发毛。 半响后,招魂妪才收回瘆人老目,手头收拾起米碗,一边嘶哑道:“并非谢我,当谢回煞伯祀神的天恩。” 不愧是回煞伯的忠实眷徒,三句不离祀神眷顾。 罗青口中称是,眼下盯着招魂妪手下仅剩的那条猩红布匹不放。 他视线聚焦,一眼隐晦间可见重瞳,残魂与身躯汇聚合拢,更为严丝合缝。 一霎那间,视线一闪,脑袋中多出一条讯息。 “招魂妪的月事染血布:本是喜婚城出产的蒙头红,兴许是缺乏染料,黑心的染布坊以人血着色,再用熏香城的香球熏香,因此常有香味扑鼻。 孑然一身的招魂妪钟爱此布,年幼时常盖头以自乐,后将自己最后一次月事红擦涂在一面。 此布正面染阴血可招魂,反面染月事红可辟邪。” 罗青眼神古怪地望了招魂妪一眼,随即四处张望,又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家缺胳膊少腿勉强立足的四方桌。 双瞳朦胧现身,讯息入脑。 “瘸腿桌:罗父生前砍伐后山树木,亲手打造,只是木料劣质,一条腿已断,只凭桌下两块砖石,方能维持平衡。” “普通的铜香炉:三根香焚拜鬼神,一鼎香炉漫孤烟。祭拜鬼神,信奉祀君,得牛鬼蛇神庇护,得享平健安康。” “……” 罗青环顾四周,有些许头绪。 他这能力是能见诡物故事往来,以及用途之法。 祀世大地有许多诡巧祀器匠造出而遗落天下的名器,以及各种不可名状、不知用途的诡材。 前身获得眼珠,只想着贩卖,便是因不知那物有甚么用处。 招魂妪的月事染血布,若没他这能力窥探,也不会清楚那是甚么。 也不会知道招魂妪某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因此,这知物眼,并不鸡肋。 罗青思索间,招魂妪已收拾罢行当,朝门扉而去。 罗青回转过头,紧跟其后,出了厅堂门,走过小院,来到大门前。 招魂妪回眸一视,仍是嘶哑着嗓音道:“莫忘前往回煞伯祀神庙前祭拜。” 罗青行礼笑答道:“必不敢忘。” 招魂妪颔首,淋着淅沥小雨,朝镇东而去,路上偶然遇到镇民,朝她行礼,招魂妪也只是稍稍点头示意。 罗青眯眼望着佝偻老妪背影,收敛笑意,摇摇头。 前身孤苦伶仃,除却个别人外,认识的镇上百姓极少,也从不需招魂诸事,从没接触过招魂妪,只是在一年四祭中见过高高在上的招魂妪,却并不知晓其为人。 难道是个只是看上去阴森可怖,实则心肠颇软、较好说话的好人? 罗青摊开手臂,撸起袖管,可见淤痕遍布。 前身少年痴傻一旬,可是受到‘民风淳朴’的镇民格外优待,家中诸多杂物被搬走一空不说,连带着他这人也多受顽劣童子、不良少年的拳打脚踢。 在回煞镇中丢了魂,却没有祀神或其眷徒招魂,那可是被神所弃的人啊。 神弃之,人亦弃之。 无法,罗青泥腿子出身,可没金银买去往祀神庙中的香火以及祭品,也没甚么能够供奉‘皋复老’、‘振衣夫’、‘招魂妪’三位回煞伯眷徒。 罗青视野射向斜对户人家的墙头,一头威风凛凛的风狮爷足踏瓦片,煊赫异常,但此刻,已对得了肉身的罗青无任何气势压迫。 “墙头风狮爷:中溜所属,并非中溜三镇一城出产,只是凡工凡匠雕凿,放置墙瓦之间,可避邪镇煞,功效有限。” “苇索:祀君统治祀世大地时,草绳乡肇始传来物,中溜所属,以苇草编制成的绳索,年节时方以之悬挂门旁,而回煞镇常有脏魂游荡,惊骇人丢魂,镇民便常悬此物,以袪除邪鬼。” 祀君治世时,有中溜宅神,所属中溜,为镇宅也。 罗青左右瞧了瞧,鼻孔嗅了嗅,淡淡腥臭味弥漫,这才想起这具身体十日来与猪狗为伍,摸爬滚打,倒地不起,已脏至惨不忍睹的凄凉地步。 罗青回至院中,掩上门,门闩锁门,盛来水缸内尚且足够的凉水,倒入锅炉内烧沸。 忙忙碌碌大半时辰,再出门时,罗青已焕然一新。 罗青从压箱底端翻找出来一张有些碎裂的铜镜,擦拭干净,敛神凝息,观察双目。 每次欲看诡巧诡物时,罗青都能感受到眼瞳异样,但不知其中模样。 此次,应对铜镜,罗青瞧得真切。 眼眸之中,氤氲之间,瞳孔模糊现出重影。 竟生重瞳! 罗青猛然间回忆起前身少年记忆中的一桩事。 少年之所以会丢魂失魄,是因他从家里箱底翻找出来了一只圆滚滚的硕大眼球,眼球不是凡物,有双瞳,若是与其对视,能见那软软的眼球瞳孔转动。 祀世大地从无有甚么法宝神兵,只存在诡巧诡物,前身少年见这能动的眼球,并不惊惧,反而大喜过望。 天上掉下的馅饼,若是拿去贩卖,不知能换来多少金银? 少年拿着眼球与小镇上的好友炫耀一番,盘算着翌日寻找买家。 夜幕睡觉时,少年生怕飞来横财长出两条腿跑掉,手中抓着眼球入睡,结果,第二天蒙蒙亮,睡梦中的少年遇了殃,遭了贼,被一闷棍撂倒在床榻上。 之后便是罗青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一缕残魂,游离少年身侧,并没见到窃贼,说明当时有一段时间差。 而此刻罗青见自己双瞳,正和前身得来的那眼球一般无二! 原先罗青以为是穿越者与生俱来的金手指。 可那眼球不应该被唯一知晓眼球事,故作窃贼下闷棍的那位‘好友’偷走了么? 如何成了他眼中之物? 除非是前身那位‘好友’并没寻到眼珠,而是那眼珠在前身睡梦中便已入了这躯体之中。 罗青脑筋一转。 既然他眼睛能知晓诡巧诡物,那它能否对自己窥探呢? 罗青闭上眼睛,凝神聚气。 “知世公的堕眼。” 第三章 押不芦 “知世公的堕眼:知世公乃是祀君尚且御宇时的人物,两百年雨打风吹去,如今鲜少人知其名号。据说知世公有知晓世间诸多诡物之能。此眼凝聚知世公祀力,亦可辨诡巧诡物。 因知世公嗜睡,欲用此眼,需于睡梦中,可得祀术,知物眼。 此术只可修习一次。” 原来这诡物之中蕴含祀术。 罗青瞧见此诡巧所得条件,便明白了知世公的堕眼确被前身所纳入体内,那位狐朋狗友并没有找到被当作宝贝的眼球。 罗青作魂魄的时日里,见到那位‘好友’三两日来一趟,翻箱倒柜,看来正是为了那眼珠而来。 那么当下罗青神志已清,那贪念丛生的家伙会不会为了金银再次铤而走险,将他绑架,严刑酷罚逼迫出来诡物下落? 前身记忆中,那敲闷棍下狠手的‘好友’名为单汉,是个货真价实的赌棍,因其出身也是孤苦无依的孤儿,所以年幼时和前身颇为合得来,结下深厚的竹马情谊,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单汉在镇上口碑不佳,是个嗜赌如命的赌棍不假,但对他可是极讲义气。 可惜,错付了人。 罗青喟叹一声,盯着镜中的面容清秀的少年面孔。 知世公的堕眼中所藏挟的祀术知物眼,倒是实用,奈何前身将诡物告知旁人,留下恁大一个烂摊子。 单汉长得人高马大,五大三粗,可不是他这小胳膊小腿能比拟的,与其硬碰硬,委实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了。 罗青婆娑下巴,思索破局之策。 将希望寄托于已敲了一闷棍的‘好友’大发慈悲手下留情,那般坐以待毙,可非是罗青性格。 去寻适才为自己招魂的招魂老妪庇护? 罗青摇摇头。 接触太少,根本不知那气质阴森的老妪是何性情,就怕出了狼穴又入虎口。 化为残魂游荡一旬时日,罗青亲眼所见小镇镇民之‘淳朴’,在这个恶意不少的地方,他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无偿为他招魂的招魂妪亦是如此。 方才招魂妪从他家中走出,一些百姓已然瞧见,继续装疯卖傻这条路同样走不通。 罗青眸中闪烁一道锐芒。 那只剩下最后一条路走。 先下手为强。 趁着单汉尚不知此罗青已非彼罗青之机,将其人诓骗过来,以吃酒的名义,将砒霜、蒙汗药下入酒水中,灌倒后杀之! 此世可不是前生和平年代,据前身记忆,小镇上寻常死个人,便是石子投海,掀不起浪花,根本引不来多大的波澜,尤其死者还是单汉这样舍不得一炷香去敬拜祀神的不安分家伙。 下定决心的罗青首先要做的事,是想法子弄来能醉人的蒙汗药。 他家徒四壁,浑身上下扒拉不出来一两银,没闲钱去小镇药铺买来蒙汗药,而且纵是金银足够,去买蒙汗药也容易暴露。 不过记忆中小镇西边山上有一种植株,名为押不芦,毒性极强,若轻易采摘,挖开地面,掘出此植株,会有毒气释放,无论人畜,触之即死。因此押不芦极少人敢去触碰。 不过眼下罗青有‘知物眼’傍身,望见那令小镇居民闻之色变的植物,应能有应对之法。 手无缚鸡之力的罗青,除却将希望寄托于那押不芦外,也别无他法。 罗青长舒一口气,藉着烛光,盯着铜镜中年岁十五六的少年面孔,自言自语道: “以后我就是此世罗青了。” 一旬的形单影只的孤魂野鬼生涯,并非没有好处,至少使得罗青能颇快地适应再为人的生活。 总比风吹即散且无人言语的残魂好上不少罢? 暮色愈深,门外小雨朦胧,烟雾缭绕之中似有一团团白影若隐若现。 罗青望了望窗外,困意来袭,扭头却见床榻上不堪入目的邋遢光景,转身朝院子角落那堆草垛走去。 相比之下,草垛都算干净了。 ———— 翌日清晨。 罗青踩着泥泞小道,身后背着一只破洞箩筐,孤身一人往镇西山头而去。 嗜财如命的单汉如一座山岳,压在头顶,由不得罗青不尽早破除此厄。 倒是可以顺着山路直接朝镇外去,躲过劫难。 可前身一辈子从未出过小镇,根本不知山外是何种地方,而且一般而言,当地人常排斥外来户,若罗青出山,碰到满村镇皆是良民倒还好说,就怕到了不知甚么名头的地方,莫名其妙被噶了腰子,被放了血,被做成人偶,那才是天大的灾殃。 相比之下,民风淳朴的回煞镇至少要安稳些。 罗青徒步一个半时辰,入得山中。 甫到这儿,便觉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腐臭气息,且平白阴森几分。 据说百年前此山曾是一乱葬岗,为镇民为死者入土安葬之地,后来有毒死人的押不芦出现,接连杀死数十人,得到‘鬼参’的凶名后,这才列为镇民口耳相传的禁地。 前身从没来过此山,也没见过押不芦,好在罗青有‘知物眼’祀术傍身,入山后,一株株植物扫过去,不必担心像瞎子一样,盲目找寻。 罗青寻找押不芦之余,看到一些其余的药材,也都放入背后箩筐内。他身上尚有伤势淤痕,昨日沐浴时,可深受其害,弄来一些药草,内服外敷,伤势也能早日恢复。 恢复后,罗青才好锻炼体魄。 在这未知祀世,好歹多上点自保之力。 费去半个时辰,在罗青背后箩筐内装填足用的草药后,终于在一处小小阴暗低谷中看到一株人参模样,但形态大上不少的植物。 “押不芦:成长于阴暗潮湿且腐臭遍布之地,其根系勒力大,能伸展根须绞杀人畜为食,不过如果它已进食,便安稳如常植,不会显露攻击性。 它所扎根之地,有毒气埋藏,轻易拔其根,毒气自放,可弥漫至周旁丈长,半响后毒气散尽,便再无大碍。 正因它常以根系掠出绞杀人畜,以至于其扎根颇松,极易拔出。 押不芦有大毒,具催眠麻醉之用,服之即倒。” 罗青没轻易靠近,远远望去,见到押不芦前,地面有一滩未干的血迹,且有尸骸横卧。 “稀簌簌~” 一只兔子寻觅食物,从押不芦之后窜过去,那鬼参无动于衷。 看来罗青运气极佳,碰上了一株进餐后该休眠的押不芦。 只是那拔根的毒气,又该如何破? 罗青环顾四周,瞅见不远处一棵树上萦绕的粗壮青藤,眼前一亮。 既然不能靠近押不芦一丈之内,那用青藤勒紧,拔出那植,也不失一个好法。 第四章 投根押不芦,可得天地清朗 青藤颇长,足足数丈,罗青将青藤一端绑在树干上,自己则是牵扯着另外一端,从押不芦旁边走过,绕行半圈,青藤勒上押不芦一匝。 以罗青的小心谨慎,自然不可能靠近押不芦,亲手捆绑。 见青藤触碰到的押不芦宛如死物般静寂,罗青松了一口气,又拉着青藤绳子,连着绕行两圈,彻底勒紧后,罗青才站在两丈远的地方,使劲拉扯青藤。 押不芦扎根之地确实土壤松软,罗青一使力,便见挺身直立的押不芦弯下腰肢,其‘脚下’脱土而出。 一条长长青烟,从那土地缝口处蹿起,迅速向外弥漫,那青烟雾气甫出地面时,颇为浓郁,但向外扩散时,愈加暗淡,不过一两尺距离,即烟消云散。 押不芦裸露地表的根条舒展,速度极慢,它捕猎食时,所依仗的乃是它那根系所构置陷阱的守株待兔,而并不是主动出击。 罗青面容涨的通红,脚下不断后退,押不芦整株植拔根而起。 青烟雾霭迅速扩散,不过只止步一丈之内。 罗青将那株押不芦拔出后,待周围再无半点青毒之气后,才走进过去,还未将其捡起,罗青却忽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咳之声。 罗青心下大警,扭头望去,一位身量矮小的佝偻老头,背负箩筐,轻步走来,没半点声音。 瘦小老者手掌捂口,咳嗽两声,皱眉道: “你是小镇之人?” 罗青认出了在镇上名头颇亮的药铺老郎中,急忙拱手道: “是,小子家住守舍巷。” 老郎中视线扫了一眼罗青背后箩筐,追问道:“你知晓药材之理?” 没想到会在山上碰到老郎中的罗青知晓瞒不过去,谦逊道:“略知一二。” “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来此山,还敢采摘押不芦,那东西连我都不敢轻易靠近。” 罗青干笑道:“这也是小子首次来,看见那植株非比寻常,猜测其便是大名鼎鼎的押不芦,见有藤蔓在侧,才大着胆子尝试拔来。” 鬓发星霜皆白的老郎中淡淡道:“这株押不芦归我了。 看你颇有药识之能,作为交换,我允你来药铺当名学徒。” 整座小镇,老郎中药铺是唯一一家正式医馆,虽有其他治小病小疾的小医,但那都登不上台面,因此做老郎中学徒,那确实是一件美差。 可那药铺向来仅有老郎中一人,从未听说他收过甚么学徒。 况且于罗青而言,眼下当务之急是得来押不芦,送走单汉那厮。 但老郎中开口说要,罗青不敢拒绝。 适才老家伙步履而来,穿越后耳朵听力极好的罗青半点听不到,可见老头不是表面那般简单,应是懂得甚么神异术法祀力。 如今身处荒山野岭,老头起了歹心,罗青恐怕真要横死此地了。 罗青只思索几息,故作眉梢喜色道:“小子多谢老郎中。” 老郎中点点头,指着押不芦道:“捡起来‘鬼参’后,便与我一同下山罢。” 老家伙忒怕死,想要押不芦,又怕那物毒性尚存。不过罗青有知物眼,知道脱离泥土的押不芦,便与死物无差别,且不再有毒气散出。 不过这正合罗青心愿,趁此时机,恰好能折下一条根系,用来碾作粉末,以毒倒单汉。 罗青应诺一声,将押不芦放入箩筐,跟着老郎中一路下山。 下山路途,罗青真真切切体会到老郎中不简单之处。 山路泥泞,颇为难走,可老郎中悠然自得,如履平地,不时顿下身子,等待远远落在后面的罗青追上来。 至山下时,罗青汗如雨下,气喘吁吁,而老郎中气息绵长舒缓,高下立判。 罗青身子骨其实算不上差,毕竟贫寒出身,不是过养尊处优的日子,但比于看似瘦弱的老头仍大有不足。 “留下的记忆有用的信息太少了些,对祀世大地那些高人一无所知,要想法子弄来关于修行之事,被镇民称呼为老郎中的老头,甭管是甚么心思,看其实力不差,或许比不上回煞伯以及其眷徒等人,但不失为一个了解的途径。” 罗青盘算得失间,二人已步入镇中。 罗青甩了甩泥泞沾满的草鞋,侧目望向老郎中道:“师傅,我家住镇西,从山上下来,沾满泥土。 能否让我回趟家,晚会再往镇东的药铺去?” 老郎中微睇罗青,道:“你今日奔波劳累,去药铺估计也帮不上甚么忙。 回去罢,明日清晨前往药铺,莫错过时辰。” 罗青自觉得放下箩筐,取出押不芦,放入老郎中筐内,随机拱手告辞离去。 老郎中望着罗青背影,自怀中取出一件不足巴掌大的圆盘状小铜牌。 铜牌样式古朴,上绘有一条极粗壮的管形纹路,并横穿小牌,以及有几条极细的蜷曲花纹微凸,如一条粗血管蔓延到无数小血管。 随着罗青远去,圆盘铜牌上,方才如小蛇游曳的小章纹,以及中间那根粗壮纹路,逐渐安稳下来。 老郎中手握铜牌,面色大喜过望,自言自语道: “那区区一小子,为何能令胤胎铜牌有动静?” “罢了,不必管他,能见此人,看来天眷于我啊。” 老郎中险些抑不住大笑,平静下来,收回铜牌,往药铺而去。 罗青沿着巷道而走,时值正午,巷两旁门前不乏有蹲坐之人,一手捧碗,一手持筷,一边大快朵颐吃饭,一边与对面街坊扩唾沫四溅地交谈。 罗青走过,百姓不约而同顿下,侧目望向举止神态已与常人无异的罗青。 其中一位腰肢水桶粗,面目沧桑的大婶试探道:“小罗?” 罗青微笑颔首,“周婶。” 罗青自然认得那中年女人,他家中那件老旧衣橱,恐怕已被放入了周婶家次厢。 周婶看向对门另外一位秀发黑白参杂,皱纹半布的妇女,唾沫星子乱溅,声若洪钟道: “我说昨日见了招魂娘娘从小罗家中出来,小罗今日应回了魂,看我没说错罢?” 言语之中,反正没半点因拿来罗家之物的羞愧。 罗青径直回家。 那位周婶瞧着罗青背影,轻啐一口,“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也就招魂娘娘心善,否则这样不敬回煞伯祀神的人,没魂也就没魂了。” 另一人酸溜溜道:“咱们月月供奉,才得回煞祀神庇护,他泥腿子凭啥也享招魂之祀。” 罗青将二人言语尽数听下,不过他无甚兴致与她们较长论短,也没打算要回那家中杂物,眼下要紧事,是回去研磨押不芦。 实在不行,往巷口井水中投根押不芦便能天地清朗。 第五章 亲见丢魂 罗青甫至门前,一位身形高长的汉子恰好从屋内走出。 汉子个头比于罗青高上半头,面容阴翳,眼圈黝黑。 能堂而皇之从罗家走出来,除前身好友单汉,又有何人。 单汉见罗青面容干净,头发不再如鸡窝般凌乱,衣着不再有一股臭不可闻,哈哈一笑,搂过罗青肩膀道: “老罗,我就知你小子丢魂失魄只是一时半会的事儿。 这数日来,我一直在为你筹钱,请来回煞伯几位眷徒为你做招魂法事。 奈何手气忒差,非但没挣来金银,反而把老本都搭进去啦。” 罗青鼻间嗅到一股刺鼻烟草味,微微皱眉,又见单汉眼圈颇重,大抵猜得出他又在赌坊中待到现在。 小镇数千人,算不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甚么赌坊、勾栏这等地方,各个不缺。 单汉上下打量一番罗青,见他鞋底泥泞,后背箩筐,问道: “老罗,你大病初愈,不在家修养,去镇外干啥?” 罗青抬眼微瞥,淡笑道:“镇上药铺老郎中收了我为学徒,今日老郎中上山采药,令我跟随左右。” 对于这暗地里给自己下一闷棍,并且八成会为了钱与自己撕破脸皮的人,罗青说出自己关系,好令他投鼠忌器。 单汉目光审视过来,犹疑之意明显,“老罗,甚么时候认识那老郎中的?” 罗青敷衍道:“机缘巧合罢了。” 单汉阴翳的眼珠转了转,勾肩搭背问道:“老罗,手头宽裕不,借些银子给我。 昨日手气旺,赢了不少,可惜黎明时分输得干净。 你借我些,我去翻翻本。回头还你数倍!” 罗青摇摇头,苦笑道:“我魂魄方召回,家里米都要揭不开锅了,哪有银钱。” 单汉眉梢阴沉,闪过一丝不耐之色道:“一旬前,你不是得了件宝贝。 是不是没路子卖? 你把宝贝藏地告诉我,我去帮你卖了!” 罗青沉声道:“我家中被搬一空,那宝贝不知被何人搬了去!” 单汉自是不信,当日敲闷棍后,屋中上上下下,犄角旮旯,他就差挖地三尺了,甚么都没找到。其他人又怎么找得到? 单汉耷拉在罗青肩膀上的手臂使力,愠怒道:“老罗,亏我把你当作兄弟,这些日子为你提心吊胆,你得了富贵,竟要瞒我?” 罗青强忍着肩部疼痛,微皱眉头道:“老单,以你比我二人的交情,我何须隐瞒于你?” 单汉紧盯罗青,好半响后,才冷哼一声,松开罗青,拍拍其肩膀,眼角挤出一抹笑,“何必因那点金银伤了咱兄弟和气。 你跟着老郎中,往后学得一身医术,那可了不得。 兄弟若是富贵,可莫忘了我啊。” 罗青轻笑一声道:“那是自然。” “那我先回家了,一夜没合眼了,去睡上一觉。” 单汉打个哈欠,转身离去,嘴角冷笑森森。 罗青微笑颔首,望着单汉背影,右手揉左肩,轻轻松展,笑容如雪渐消,面目转而阴沉。 单汉赌棍,活生生一渣滓,能与其人相处甚欢,前身少年同样是个十里八乡得祸害。 否则也不可能幼年凭着独身一人,没饿成骨瘦如柴模样,反而面色红润康健。 狐朋狗友两人都是知根知底,纵是罗青视单汉颇重,但单汉又不知晓,如何不怀疑罗青私藏? 从刚刚单汉反应来看,罗青所言,怕是半点没信。指不定下次见面,单汉便会动手。 刚刚那股蛮力,可当真算不得轻。 见过单汉一面,毒杀单汉变得更为迫切。 罗青回至屋内,正要洗漱一番,却见水缸水桶中点滴不剩,耸耸肩,罗青拎着水桶往巷口井而去。 还要多谢街坊四邻,大发慈悲,给他留了点勉强能用的锅碗瓢盆,水桶水缸。否则他这宅子便彻底住不下去了。 罗青提着桶,行至水井旁,前面正有三人聊天汲水,并不时侧目向后打量。 但罗青视线并没有放在三人身上,而是紧盯着那口水井汲绳拉上来的桶。 在其上有一团白蒙蒙的影子,从井底上来。 那团影子径直扑向拉桶的壮汉,咆哮、吼叫。 那位血气旺盛的壮汉臂膀粗壮,一扯汲水桶,倒入自家水桶中,动作流畅。 氤氲影子尚未近壮汉身子,便魂体动荡,歇斯底里戾啸地躲闪而开,如兔见虎。 壮汉对它置若罔闻,嘴角含笑,挑担要走。 飘渺虚幻的白影继而扑向另外一人,那人身形精瘦,双目微陷,提桶时不时抚腰,转动轱辘时,往幽潭老井张望。 那团影子直接笼罩住精瘦汉子,其人瞬间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整个人往井下跌。 “小心!” 身后余下一人,急忙伸出手,一把抓住精瘦汉子臂肘,将他拉回。 有惊无险。 罗青眯眼仔细观察,发现那被白蒙蒙影子纠缠萦绕的精瘦汉子,双目此刻已无神采。 脏东西附身,得了丢魂症。 罗青再看那壮汉,低头思索。 适才脏东西不聚壮汉身侧,恐怕是因那汉气血旺盛,而那精瘦汉子面色间有纵欲过度的气象,因此阳气不足,才被脏物趁虚而入。 但为什么只有他能看到那白影脏物,而其他人却如瞎子一样? 罗青揉了揉眼球,难道是知世公的堕眼所赋予的知物术? 可那术应只是鉴定诡巧诡物罢,怎么能见类似魂体的脏东西? 对这世界神异一无所知,果然麻烦…… 另外两人急忙凑上去,摇了摇精瘦汉子,见到其眸子呆滞,苦笑一声,“老何丢了魂。” “把老何送回家,让他妻子带他去祀神庙祭拜罢。” 见老何丢魂,两人并不惊慌,在回煞小镇上,丢魂失魄,乃是常有之事。 片刻后,三人散去,罗青靠近井口,小心向下俯视。 井中幽暗,深不见底,再无那氤氲脏物浮现,但他并不是为单纯看井水。 目含重瞳,讯息入脑。 “柳苔井:天下水行皆通,地下江河互闻。人家井水通幽处,万里尽归井神乡。祀君统治大地时,五祀之一的井神位高权重,天下有井之地即有井神,但随祀君时代落幕,井神已不知所终。 眼下天下井口各被占据,已鸡犬不相闻,道路不通,但此井似仍有所联。 此井平平无奇,只井神两百余年前曾于柳苔井显化降临一次。” “……” 看来是罗青多虑了。 萦绕老何的脏东西估摸着是井里孕育出来,恰逢其会地依附而已。 说来小镇中,常有人丢魂失魄,恐怕与这玩意儿脱不开干系。现在回想起来,罗青今晨上山时,似乎见不少游荡雾霭,也是一团团白影。 那可不是简单的沉霭迷雾。 好在那能令人丢魂的脏家伙,对他却无半点威胁。 他行走路中,能看到团团脏魂见他时唯恐避之不及,仿佛老鼠见猫。 第六章 试药 罗青拎水返回至家,将水倒入水缸中,没再去打水,揉了揉喧闹的干瘪肚皮,愁眉苦脸。 前身痴傻一旬,吃食全凭镇上那些拿食物戏耍于他的镇民供给,本就勉强糊口,而从昨日附身,到现在下午,将近一天时间,更是粒米未进。 家里米缸昨日翻遍,老鼠进门都要摇头晃脑,哪有余下的给他吃。 罗青从箩筐里扒出采摘的药草,其中不乏能补气回血,凑合先熬出来吃下,明日清早就去那药铺蹭吃蹭喝。 罗青又拿出押不芦,在火上将水分烤掉,用药碾子反复戳捣压碎,不大一会,那根押不芦便成了粉末。 粉末状的押不芦呈剔透白色,并且无任何异味。乃是极好的下水药。 普通人吞下指甲盖的一小撮,便会昏迷倒地,若是服用过多,毒发身亡不在话下。 药物准备妥帖,还剩下的是如何让单汉老老实实服下。 这东西兑酒里效用最佳,罗青打算不打半点折扣地用酒水掺和。 摆上一桌席宴,以庆贺自己回煞为由头,邀来单汉。 只是眼下无钱财,退而求其次,好歹想法子弄来一壶酒啊。 况且,若是掺水中,单汉万一不喝,见效万一慢了些,终究不妥。 可罗青囊中羞涩,买酒水的钱财尚且不足…… “当学徒学手艺本领,甭指望会有甚么月俸,纵是有月俸,单汉之事迫在眉睫,我也不可能等到月底。 不过老郎中药铺中是镇上唯一的药铺,而我作为药铺唯一学徒,可从中操作,收些合情合理的出药费。 两日光景,不可能没病人上门罢?” 镇上的淳朴百姓,罗青大多没半点好感,压榨一番,权当偿还身上淤痕的债务了。 否则他不保证自己不会往井口里头扔根押不芦。 罗青小心将押不芦粉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塞进怀中,而后端起锅中补气养血的十全大补汤,蹲在屋檐下台阶上,稀溜溜喝了起来。 “吱吱——” 一道细微声音传入罗青耳朵。 扭头一看,一只瘦骨嶙峋且瘸着腿的灰色老鼠闻到香味,顺着墙根极慢地爬过来。 罗青扭头一扫,视线一凝,随后找来一个破碗,倒上补汤,复掏出押不芦粉末小荷包,抠出一点,撒入汤中,乐呵呵端到老鼠前,静静等候。 罗青适才就想着验验押不芦粉末药性,正愁没活物尝试,就看到了这只生错地方的小老鼠,倒是合该小老鼠饱餐一顿,吃上断头饭。 灰鼠生居罗家,数日前此地断粮,它家中兄弟姊妹都移居它处,它因腿部受伤,无法行走,待在鼠洞里等死。 今日忽闻有香味直冲鼠穴,它饿得发慌,凭借本能缓慢攀爬出洞。 灰鼠瞧见与自己相差不远的人,本能欲逃窜,可实在难以忍受香味扑鼻,饿昏的它不管不顾,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不过片刻,灰鼠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得干净,转身要逃间,鼠身一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罗青点点头,押不芦药效确实发作颇快。若添在酒水里,只会比这更快。 明日看看这老鼠醒不醒得来。 罗青没再去管老鼠,他把外用草药捣碎,敷在伤口处,用破旧烂洞的布匹稍一包扎,伸展懒腰,睡觉。 ———— 晨光熹微。 罗青早早起来,把透气的破布扯去,果见身上淤痕已复泰半。 区区一夜,有数日之功,不单单是药草功效,更有罗青体魄恢复力甚强的缘故。 而这特质,是从他附身夺得少年之躯后的事情。 罗青摊开手臂,打量片刻,对身体的变化,摸不着半点头绪。 他摇摇头,左右不是坏事,身体恢复力变强,是天大的好事儿。 罗青走到厅堂门前,视线一转,墙角那只老鼠听到动静,晃了晃脑袋,惺忪醒来,一察觉人影,它攀爬起身,速度比昨日快上不少地钻回洞内。 昨日所放押不芦粉末量极少,毒不死老鼠,只是让其昏迷一整夜。 反而那几口大补汤药,对它颇有益处。 罗青冷眼旁观,任由灰鼠逃离。 区区一只寻常小老鼠而已,家中无它物,估摸早晚饿死,何必管它。 罗青拍了拍肚皮,苦笑一声,再不吃食,他自己也快遭不住了。 罗青把门扉合上径朝镇东的老郎中药铺去。 至药铺时,尚未开门,罗青没敲门,而是束手立于门前等待。 药铺处于镇子横贯东西的一条大街上,罗青大清早站在门前,颇为惹眼。 来往行人镇民有些认出了罗青,一位年岁相差无几的少年开口嘲弄笑道:“罗青,你怎么站在药铺前,不会是回了魂后,又得了甚么病罢?” 罗青轻抬眼帘,认出了此人。 他名为江山,和罗青这泥腿子相比,家中父母尚在,生活优渥,整日无所事事,常纠结几个同伴在镇上闲逛,乃是名副其实的街溜子。 前身偷鸡摸狗,不是善茬,曾摸到过江山家,之后被江山怀疑,打过一架,结下梁子。 此身痴傻一旬时,江山抓住时机,常常欺辱,罗青为孤魂野鬼时亲眼所见,江山如何把前身骗到湖边,推入湖里,又如何各种戏耍,喂吃下甚么狗菜剩饭。 不过还算有分寸,至少没弄死,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还救下这条性命。 江山一笑,余下的几人附和大笑,目光望向罗青露出的手腕处,有淤痕尚在。 罗青正要争辩,却见药铺门豁然洞开,一绺白须的老郎中走出来,面色阴沉,冷冷道:“谁大清早在药铺门前大声嚷嚷?” 江山一行人识趣闭嘴。 老郎中没再搭理江山,转而瞥见罗青,道:“既然来了,那便进门罢。” 罗青拱手,行了一礼,“是,师傅。” 望着一前一后两人走进药铺,江山错愕不已,与余下几人面面相觑。 师傅? 罗青称老郎中为师傅,他何时攀上了这高枝? 江山面色阴晴不定,今日一大早出门,他就是来药铺为娘亲抓安胎药。却出了这档子事。 不过罗青那小子初进药铺,想来也不会认识药材,抓药活儿仍是老郎中做。 江山安慰下自己,走进门中,听到老郎中言语。 “你既为药铺学徒,并且认得药材,那往后我只负责诊断病疾、写方子。药铺抓药就交由你了。若遇到不知的药性,可去后院询问于我。” 第七章 酒 老郎中前前后后简单交代了一番事,背负双手往后院走去。 罗青回转过头,瞧见门口神色呆滞的江山,轻笑一声,食指叩了叩桌面,玩味道: “江山,你进我药铺,有何贵干?” 江山底气不足,外强中干道:“来药铺自是为抓药! 罗青,这是药方,赶快给我抓来。” 江山从袖口中掏出折叠的纸张,递了过来。 罗青嗤笑一声,江山心中的小九九他一清二楚,自己泥腿子出身,不认得字,江山故意掏出药方,是为扳回一局。 只是此罗青非彼罗青,罗青行走街衢就发现,此地文字与前世古代繁体字相同,他都能认得。 罗青摊开药方纸张,一边喃喃念药方,一边回身寻找对得上的小抽屉。 “白术一钱,陈皮七分,砂仁五分,茯苓一钱,当归身八分,藿香三分。” 称重药材的东西是个小称,名戥(děng)子,是专用以称量微重的杆秤。 江山怔怔望着,小镇黔首大多目不识丁,识字的寥寥无几,他江山同样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却没想到这泥腿子罗青竟认得字。 纸包好药材,江山掏出五枚布钱,仍到了柜台桌上,不过罗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不把药包递过去。 江山瞪了瞪眼睛,“布钱在那里,药材给我。” 罗青摇摇头,“不够。” 江山铁青着脸,“放屁,几日前我来拿一模一样的,这包药就值五枚布钱!” 罗青淡淡道:“涨价了。” 适才老郎中递给罗青一份昨日备好的药材价单,因此他知道江山所言非虚,可眼下老郎中去睡回笼觉,他与江山仇人相见,手头又确实缺银子,不坑他几两银钱,实在说不过去。 “你……” 江山气愤不已,但小镇只有此一家药铺,若与寡身一人的老郎中唯一弟子罗青起了冲突,往后待其接手铺子,恐不会好过。况且不在此处抓药,其他再无地方了。 江山阴沉着脸,继而从怀中掏出攒下的小用钱——两枚布钱,放在柜台上。 罗青没去接过手的打算,似笑非笑望着江山。 直到江山掏出四枚布钱,将在发作边缘时,罗青才没再得寸进尺讨要。 此方祀世,货币流通只金银足够百姓使,以银锻铸成的‘三铢布币’为基础货币,其形似铲,不过铲身正中开裂口子,柄首也有小口可穿线,黔首百姓常称作‘布钱’,或银布钱。 当然,并非只有布钱,实际上银锭也有流通,通常一两银锭相当于八枚布钱,不过实际中一两银只能当七枚乃至六枚布钱。 外圆内方的铜钱并非不存在,但记忆中,那孔方兄都当作了驱邪压胜物,如招魂妪有一项名为《勾钱》的招魂法,就需以九枚铜钱做法事。 回煞伯及其眷徒,招魂的小祀术并非只一种,而是种类繁多,且各有千秋。其中差别,罗青并不知晓,只是记忆中有见过。 如那垂垂老矣的皋复老,最擅呼号之术,声如夜枭,极为刺耳,前身曾见皋复老为人招魂,没甚么复杂法事,只是在人丢魂地方,登高惊啼,不片刻,人魂魄自归。 还有振衣夫,亦有自家擅长的招魂法。 江山给的四枚银布钱不算少了,沽一小壶酒水,绰绰有余。 不说江山那不拿得出来,后院里的老郎中兴许悄悄听着他动作,偷吃下几枚布钱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若表现得太过贪婪,引得心思深沉的老郎中恶感,那就不知是福是祸了。 罗青随手扔过去药材,收拢来那多余的四枚银布钱入了自己腰包。 见铺子无人,罗青进了后院厨房,煮了半锅粥,又从街上小贩处买来几张饼。 回来时,恰好看到矮小矮小老郎中躺在太师椅上,映门晒太阳,手中抱着一本书册,封皮印有《祀诀》两个黑体大字。 罗青盛来一碗粥,上放大饼,恭敬递给老郎中,眼眸则扫向书册,暗暗记下书名。 老郎中后院有一间书房,眼下罗青尚未获得书房准入权,估摸着里头除却放有药理书籍外,武功秘籍兴许也有几本,毕竟老郎中不是常人。 往后罗青若是准获进入,或趁着老郎中不在药铺,罗青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瞧瞧,偷学来一些秘籍。 老郎中没接手粥,而是让罗青放在侧旁桌上。 罗青不管老郎中如何,他自己盛了满当一碗后,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一连干掉两碗粥,两张大饼,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老郎中这才慢悠悠端起碗,抿上一口,微微颔首,瞥了一眼罗青,淡淡道: “以后上山采药之事,我也都交予你。 只是当下你身子骨差了点,昨日下山,竟气喘如牛,亟需提升体质。 我打算教你一套口诀以及一门武艺拳法,你可愿学?” 罗青心头一喜,行礼道:“弟子愿学。” “那记得明日卯时来药铺。 我去房中炼药了,若有病人前来,你照着书上自己看着应付,不要打扰我。 日暮走时,只需虚掩上门即可。” 老郎中站起身,拿出一本《金匮药方》给罗青,转身往后院去。 罗青拱手称是。 来到药铺后,他根本没看到昨日向自己讨要走的那株押不芦,老郎中进房炼药,应是实验押不芦药性。 罗青掀开药方,大致浏览。 这药方从男病阴物不勃,到女人月事不调,从外跌打损伤,到内伤筋动骨,从五脏到六腑各色各疾,都有相对疗法。 粗略通读后,罗青才认真研读起来。 多一技傍身,百利而无一害。 大日西斜,转眼天暮。 罗青终于不再伏案,站起身伸展懒腰,见天色已晚,罗青怀揣着敲诈来的布钱,按老郎中所言,轻合上门,一路往酒肆去。 不早些弄死单汉,容易夜长梦多,两日来行事小心翼翼的罗青,不允许有这般潜伏的威胁存在。 单汉不知何时会下手敲闷棍自不用说,万一他大嘴巴子向外人透露出诡物眼球秘密,招惹来不知凡几的觊觎之人,那才是麻烦事儿。 罗青循着记忆,一路走到李家酒垆。 镇上有些人家会酿酒,但要数规模最大、酒质最好,非李家酒垆莫属。 李家酒垆并不在中轴的镇街道上,而是位于镇北的一条偏僻小巷里。 罗青就着余晖而来,同样有手拎着酒壶的镇民迎面返回。 果然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罗青深吸一口气,甫一入巷子,距酒家尚远处,便闻到了那股浓郁醇酿酒气。 他嗅觉灵敏,只觉酒中似有一股杂味,非是单纯的酒气。 但辨别不出酒中混杂了何物。 罗青走到李家酒垆门前,向售卖的李家儿子要了一壶酒,连带着酒壶,恰好四个布钱,花去他今日讹来的全部银钱。 罗青握住酒壶后,迫不及待地拧开壶塞。 年纪弱冠的李家儿子热情笑道:“看来兄弟也是一只酒虫。” 罗青笑了笑,回转离去后,眉目微闪,重瞳现。 “李家酒:与寻常粮食所酿造之酒并无二致,不过其中加入麝兽精华,雄性麝兽可撸出精华,添入酒中,异香扑鼻,有轻微壮阳之效。” 罗青嘴角一抽,再看这酒,顿时兴味寥寥。 好酒还是都留给单汉,作他断头酒罢。 第八章 杀! 单汉右手拇指食指放在鼻上,哼哧一声,擤了一把鼻涕。 随手在墙上一抹,擦干手指,单汉又朝赌坊啐了一口唾沫,沿着小径骂骂咧咧走去。 今日手气烂到了家,单汉又在赌坊借来数十布钱银子,没一两个时辰,便输了个精光。 他先前向镇上放贷的‘大耳窿’前前后后借有共七八十布钱,按照‘驴打滚’利滚利的算法,眼下他亏欠大耳窿已将近一两金子了! 祀世大地,一两金子值五百银布钱,数目可不小。 刚在赌坊碰上被手下前拥后簇的大耳窿,威胁他说这月前一旬,必须还上银子,否则剁手砍脚,或施甚么剜眼、挑指甲、割耳的手段刑法。 单汉面容阴翳,回到家中取来一把早年备下的杀猪刀,揣进怀中,别在腰间草绳上,再次出门,径向镇西头。 既然罗青神志清醒,今日无论如何都要逼出宝物下落,哪怕使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否则停几日,交不上贷钱,那心狠手辣的大耳窿,是真会剜肉挖心。 他去过一次赌坊紧邻着的大耳窿刑房,亲眼所见一位还不上银钱的家伙趴在尖锐刀钉上,头皮拨开大半,露出血淋淋的血肉头骨,十指指甲掀开,双耳割掉,双眼剜瞎,四根铁钉夯入四肢之中,浑身上下不得一片好处,惨叫凄厉,欲死而不得。 场面极为惊悚骇人。 据说要找大耳窿借贷之人,都要去刑房观赏一番,把握把握刑房三十六刑,自己能熬过几关。 单汉是个赌徒无赖渣滓,敢恃强凌弱,欺负欺负镇民,向罗青下黑手,并生杀人越货的心思,可和膀大腰圆的大耳窿那等小镇地下的强人比,他仍只是一个渺小如尘埃的小混混而已,贪生怕死,登不上台面。 不一会,单汉气势汹汹过来,见门扉外没枕头锁横挂,说明罗青在家中。 单汉皱了皱眉,右手握拳,使劲叩门。 咚、咚、咚。 “老罗,开门!” 罗青在一壶酒中撒入足量押不芦粉末,合上壶塞,摇晃数下后,正要挂着两壶酒出门,却听得敲门声。 昨日单汉方来过一趟,今日又至,恐怕其人心中已怀不轨之心。 罗青深吸一口气,本打算亲自前往单汉家,弄死之后也省得处理尸首,可若在自家,手尾不好收拾。 但眼下已容不得他选择。 罗青拉起门闩,敞开门扉,面容上布满笑道: “今日我前往老郎中药铺,赚来几两银子,当即就买了壶李家酒,正要出门去你家找你,庆贺我因祸得福,不曾想你恰好过来。” “今日非要不醉不归不可。” 单汉随罗青跨进房中,手中多出一壶酒。 前来向罗青索要宝贝的单汉拧开壶塞,鼻孔凑过去,闻上一闻,果有一股浓郁酒香扑鼻而来。 肚子里的那只馋酒虫发作,单汉呵呵一笑,全然没有多想,也不着急开口询问宝贝下落,毕竟待会若‘好友’不识趣,他可是做好亲手送其踏入黄泉路的打算。 见罗青眼巴巴看来,单汉举起酒壶,道:“干!” 罗青笑眯眯地举酒,盯着单汉灌下一大口酒,自己则只是微抿上一口。 单汉手腕蹭去口角酒渍,咂咂嘴,“好酒!” “算起来咱兄弟二人已相识有七八年了。” 两人自总角之年相识,到眼下十五六的少年,确实已七八载光阴。 罗青心中冷笑,点点头。 “还记得当初得来一块馒头,你我都要一人一半掰开吃。” 单汉顿了顿,神色半真半假露出遗憾道:“现在你我却疏远了许多。” 罗青盘算着押布芦发作时辰,随口应和敷衍道:“老单,哪里疏远,我兜里有了银子,可是特意买来酒水,只为和你共饮。” 单汉睁大眼睛,面色醺红,声若洪钟道:“你小子不厚道,搜出宝贝自己独享其成,只想用一壶酒就把我打发了? 老子当初但凡有口吃的,何曾短了你?” 单汉越说越愤,伸手一把抓住罗青衣领,不再遮掩,图穷匕见道:“那颗宝贝你到底藏哪去了?” 罗青感受着单汉气力渐小,嗤笑一声,“当然是为我所用了!” 单汉握住沙包大的拳头,曲肘回臂,双目瞪大如铜铃,“果然,老子……” 不等话说完,单汉只觉头昏脑胀,视线愈发模糊,手中力气渐散,击打出的拳头软绵绵落在罗青身上。 “你,你在酒中放了甚么?” 罗青平静直视单汉,一言不发,一把扣住单汉手腕,右手一记直拳,正中单汉腹部。 单汉身子打摆,咚地一声,重重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罗青蹲下身,试了试鼻息,气机犹存。 为防押不芦效用不够,罗青把那一整根碾碎的粉末统统撒入了酒中,不过单汉只饮下一口,到不了麻痹而死的地步。 罗青翻找出来一根结实的绳索,五花大绑,把单汉结结实实捆住。 他仍不放心,搬来一块一块数十斤重的石块,朝单汉一条腿砸去。 轰! 沉重如山岳,一石头下去,罗青望向昏迷的单汉眼帘,见他无动于衷,松口气,又抱起石头往单汉另外一腿两臂轰轰隆砸去。 感觉单汉四肢骨折,纵是醒来,也不能动弹,再无反抗之力,罗青才喘息着罢手。 之所以没动手杀人,是因罗青心中还有一个困惑萦绕心头,需他解答。 午夜三更时分,罗青吃力驮起单汉,小心翼翼出了镇子,往镇北边去。 刻意半夜三更,倒是一路没倒霉催地碰上一人。 罗青临镇北沉尸河而立,放下单汉,席地而坐,歇息片刻后,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以此提神清醒。 之后拽起单汉,往水中拖去,按下头颅浸泡入水中。 不过几息,手中的人便清醒过来,剧烈挣扎。 罗青提溜起来,扔到岸边。 单汉猛烈咳嗽半响,才渐渐恢复。 他试图挣扎两下,四肢疼痛难忍,侧目一扫,发觉自己身躯被结实捆绑,面前罗青神情冷漠。 稍一思索,单汉便明了自己处境。 他嘴角挤出一抹笑意,强忍下愤怒情绪道:“老罗,你定是喝多了,怎么把我绑起来了。 快快为我松绑,咱二人好继续饮酒。” 罗青微睇一眼,手中把玩杀猪刀,淡淡道:“大家都非傻子,别装了。” “我问你几个问题,若你老实回答,看在以往的交情份上,我饶你一命。” “一旬前,是你翻墙潜入我家,趁我入睡时,对我下得闷棍?” 单汉故作茫然,“甚么下闷棍,你之前丢魂,是因有人暗中袭击?” 罗青摇摇头,缓缓蹲下身子,眼神一厉,右手高高举起,一刀朝单汉腿部砍去! 哧。 “啊!” 单汉大叫一声,额头汗水涔涔,气急败坏道:“罗青!你竟然玩真的! 我非杀了你不可!” 罗青脸颊溅血,双眸冷冽,抽刀再举,霍然砍下! 单汉惨叫一声,没那么硬骨头,从牙缝中吐出道: “是我,十日前是我对你下得手!” 赌棍单汉模样魁梧,可却非是那等不怕死的狠人。 罗青松开手,眯着眼继续问道:“那颗宝贝的消息,你有没有告知他人?” 单汉瞪着罗青,急忙摇头。 罗青拔刀,逼近单汉脖颈,声音冰冷道:“再问你一遍,有无旁人知道我身怀巨宝之事?” 单汉望着罗青,那股凶狠、森寒的眸子,令他如坠冰窟。 “宝贝之事,事关重大,我怎会傻乎乎告诉他人! 不过你告知我宝贝事当天返回家时,碰上了招魂娘娘。” 罗青紧锁眉梢,此世不能以常理论之,招魂妪兴许会看穿人心的祀术祀法? 难怪她前日会出手为自己招魂,也是想询问出宝贝下落? 罗青不介意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 单汉瞧着罗青面容阴晴不定,忐忑问道:“老罗,既然你已问过我,是不是先为我松绑? 绳子缚得太紧了,为我松松也好。” 罗青回转过头,脸上骤然浮现狰狞之色。 单汉惊惧不已,“罗青,我们是兄弟,你不能杀……” 我字还没说出,罗青一刀砍中其脖颈,鲜血四溅而出。 罗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从其神情中可知,首次杀人,他并不平静。 休息小半个时辰后,罗青才站起身,找到河岸一深处,用绳索绑上一块石头,连带尸体,拖着扔进河中。 将自己身上血迹清洗干净后,罗青腰藏唯一战利品杀猪刀,与月辉同伴而返。 第九章 财运 罗青还没走几步远,兀然听到一阵细细簌簌的草丛散开声,以及两人低语交谈声。 他急忙蹲下身子,以浓密茂盛的杂草遮掩住身子,探头张望。 小镇居民敬畏鬼神,且此世确有甚多神神叨叨的奇闻轶事流传,不少都发生于半夜三更,因此即便这月明星稀的敞亮夜晚,也没镇民敢出门,生怕招惹来不干净的凶煞,甩都甩不开。 与和平安详之世不同,小镇百姓听到的不只是故事,许多牛鬼蛇神事都是发生在身边。 不过罗青记忆中,前身夜间行偷窃之事,从未碰上过甚么鬼怪,这也是罗青敢半夜出门的原因。 月色下,两人抬着一长麻袋,哼哧哼哧走来。 “这老小子倒是能捱,竟撑到了刑房十五关。 从我跟老大以来,这小子是我见扛过最久的。” “欠了咱们银子,甭管能不能捱得过刑,老大都不会放过他。倒不如早死早超生。” 身材微胖的周四嘿嘿一笑道:“这些个赌棍,一个个只想着骤得富贵,却不知十赌九骗的道理。” “咱们赌坊中用的是‘颅骨脂骰’,那色子能随意变化点数,赌徒怎么赢得过我们?” 两人走到河边,放下麻袋,恰好是适才罗青所待的位置。 其中一位身量较小的精瘦汉子踩踩地面,困惑道:“这块地儿怎是湿的?” 周四打个哈欠,摆摆手,“管他呢,快快把这老小子投河,我好回去睡觉。” “周四儿,你说这沉尸河为啥叫沉尸河?” 周四翻了翻白眼,“这还用问?镇上偷摸被弄死的人见不得光,不好安葬下墓,大都沉入河中了。 而且听说镇上老人说,两百年前打仗,不少人都死在了河里,才有这名头的。” “你说的怪瘆人的,这里头会不会有水鬼?” 周四拍了拍洪永,“老子不知道朝里头扔了多少残尸残骸,哪来的狗屁水鬼,此次我只与你来一趟,下次你自己来!” 两人寻到了一水深湍急处,正要把尸体仍入水中,月辉倒影,忽而看到水中一具尸体,若隐若现。 周四眨了眨眼,仔细打量片刻,惊讶道:“还真有问题,老洪,那是一具尸体!” 洪永犹豫道:“要不要打捞上来瞧瞧?” 周四低沉道:“不必,我认出来了,那人是咱们赌坊的常客,单汉。” 洪永道:“他驴打滚借贷,可是欠了咱近百两银子呢!” “回去向老大禀告,看看能不能找出是谁下的手。” 待两人走远后,隐蔽于一旁的罗青皱眉走出。 单汉一个无依无靠的单身汉,死了也就死了,就像罗青丢魂变傻一旬,无人会平白为他求来回煞伯祀神的庇护一样,没人会多问甚么。 可周四和洪永两人交谈中,罗青听得一清二楚,赌棍欠了百两银子,眼下他人已死,还要找出是谁下得手,那岂不是说迟早要找到他头上。 杀了债就是你背了,大耳窿可不会给你讲道理。 罗青一阵牙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耳窿经营赌坊与高利贷多年,手下打手数十,其人膀大腰圆,听闻实力不容小觑,这等小镇一等一的人物,绝不好对付。 罗青前世学过一些粗浅武艺,年幼时也曾好勇斗狠,论起打斗水平,其实不差,奈何地方人手众多,且这世不能以常理论之。 罗青握紧拳,对向老郎中学习拳法武艺,以及掌握那牛鬼蛇神的诡秘力量,更为迫切,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从镇北沉尸河返回,罗青没从北直进小镇,而是小心翼翼地在镇子绕了半圈,绕到镇西家中。 毕竟刚杀过人沉尸,行踪尽少暴露为妙。 回到家中,开了厅堂门扉,月色入户,灰鼠沿墙而行,腿脚又凌厉轻快几分,而且因曾遭罗青喂养,胆子比先前也大了几分。 见罗青归来,老鼠再没初始的惊惧,反而多出许多从容之色,一双幽芒双眸望着罗青,既不靠近,也不仓皇逃窜。 罗青轻声咦了一声,向下俯视,只见一锭银子亮闪闪躺在地面。 捡起来,掂了掂,足足二三两。 祀世中百姓寻常百姓家一人一日花销撑死也就用去五六枚布钱,一两都不到,这二三两银子,顶得上几日了。 视线凝向老鼠,罗青咂咂嘴,喃喃道:“灰黄狐白柳,出马五大仙,灰即老鼠,传闻象征财运,最喜搬运金银。 自己救了那老鼠一命,因此财运自来?” “这祀世大地门门道道还真多,邪邪祟祟不可名状的讲究还真多。” 身心俱疲的罗青困意来袭,倒在收拾妥当的床榻之上,沉沉睡去。 没睡多久,听到门外更夫敲梆打锣,罗青一个骨碌起身,按照老郎中吩咐,卯时早早洗漱完毕,即往药铺去。 偏僻静谧的小镇睡眼惺忪,路上不见一名黔首,不过仰头能偶见一两条炊烟直冲云霄。 “汪、汪、汪!” 一道狗吠声钻入耳中。 一条通体黝黑的狗子咧嘴露獠牙,在罗青经过小巷时,连叫不止。 黑狗叫声嚣张,但只狂吠,不敢靠近分毫。 罗青越过小巷,行至药铺,叩开门,矮小老郎中背负双手站在罗青面前,鼻间轻嗅一下,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罗青一眼道: “昨夜去往了何处?” 罗青怔了怔,随后面色如常道:“弟子昨夜老实在家休息。” 老郎中冷哼一声,“你需记得,教你拳法武艺不是为了让你杀人越货,为非作歹,而是为增血气,护持己身。 若下次再动手杀人,你便再不是我徒弟,我不会再教你武艺,而且会亲手废掉你。” 罗青一悚,恭恭敬敬道:“是。” 罗青今晨出门时,为防旧衣被人发觉,好不容易从箱底找来一身勉强能遮身的破衣烂衫,却没料到,杀人一事仍未逃得老郎中眼睛。 适才老郎中鼻间轻嗅,是通过血气察觉的么? 老郎中定也杀过人,否则绝察觉不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血气。 但为何老家伙严令禁止杀人,罗青没有一点头绪。 总不可能是良心发现,没了年轻时的好勇斗狠,愈老愈和蔼? 板着一张脸的老家伙,喜怒无常,在镇上是出了名难打交道。若非老头子医术高强,淳朴的镇民瞧他不顺眼,往药铺院落仍五谷轮回物、泼溺溲金水,都算是良善了。 对,他昨日收拾押不芦,折下一条根系,虽做的隐晦,恐怕仍难逃老郎中法眼。 老郎中领着罗青来到后院,双腿微开,重心下沉,双手握拳,摆出一个模样蹩脚的拳架。 “我所传授你的一套拳法与口诀名为《太岁撼山》,拳与口诀相辅相成,主要是为强身健体。锻炼一俩月,上山采药,下山归来,气息不乱。” 第十章 疡疮 老郎中只演练一遍拳法、念上一遍口诀,罗青即能清楚记下全部拳法动作要领以及口诀。 但他不动声色,当老郎中询问是否记下,是否需要再演练一遍时,罗青答是。 如是接连三遍,罗青才点头说记下。 罗青自孤魂野鬼附此身躯后,神识暴涨,记忆远非常人能比,但生性谨慎的他还是选择藏拙,不暴露甚么过人之处。 究其缘由,罗青仍未信任捉摸不定的老郎中。 老头子与良师二字相差甚远,待三遍结束,他淡淡甩下一句“今日练一个半时辰再歇”后,背负双手,走进后院炼药房。 药铺后院除却老郎中卧室外,还有一间书房,一间炼药房,以及一间杂货间。 显然,罗青初来时,老郎中已郑重其事地警告于他,未经允许,不得擅入。 罗青老老实实打拳,一招一式,不敢有分毫懈怠。 《太岁撼山》拳法确实如老郎中所言,杀伐之气并不强劲,其关键之处乃是为锤炼肉身,增强体魄。 与之相配的呼吸法,相辅相成。 练到高深处,以一当百,绝非虚言。 然而此世存在更为诡秘的祀神力量,相比之下,老郎中这法,不过是凡俗的自娱自乐罢了,登不上台面。 即便如此,对当下似乎只有知物术这一个祀术,而再无其他神异处,尤其缺乏攻伐手段的罗青而言,太岁撼山,已是一极上乘的救命稻草了。 一个半时辰疏忽而过,片刻不停歇的罗青终于收拳,已是满头汗水。 老郎中自屋中走出,望了望罗青道:“两旬内,你需将《太岁撼山》修至‘气平息稳’,来往山中,狂奔如常,而气不紊乱。 若是达不到,我会重重责罚于你。” 太岁撼山拳法修习共有三个瓶颈,分别是‘气平息稳’、‘筋骨不疲’以及‘气炽力盛’。 气平息稳,是练内,达到气机绵长的地步,筋骨不疲是修肉身体魄,最后则是内外交泰合一,相辅相成之下,更进一步。 可见气此拳确实无杀伐,统统在讲如何强身健体。 老郎中是个只重结果不重过程之人,与罗青定下一个时限后,又那拿出一补气养血的药方,让罗青每日熬上一碗吃下,即做甩手掌柜,钻进了炼药房。 来得比罗青都要废寝忘食。 罗青嘟哝两句,以老郎中所给予的药方,熬制出一碗补汤,以知物术鉴定一番,见其功用与老郎中所言一般无二后,一饮而尽。 气息刺鼻,口味难咽。 但于罗青而言,算不得什么。 早饭吃罢,罗青守在药铺柜台前,瞧了瞧过往镇民稀稀疏疏,开始按照呼吸法口诀调整自己气机。 半响后,他胸脯上下起伏,时而舒缓,时而急促,静动有时,看似杂乱无序,却暗含规律。 其实药铺生意一般,有时三五天不见一人登门也不足为奇。 小病小恙,镇民都会去找价钱低廉粗通医术的野医,而若碰上丢魂这等吊诡事情,又都会去祭拜祀神大人。 老郎中医术较高,不上不下,所来之人大多是镇上稍稍富裕的那一坨人,平头老百姓,只在大灾大病时才会过来。 ———— 炼药房。 一鼎三足铜炉放于房间正中,幽绿光芒映射,格外显眼。炉子通体铜黄,高仅四五尺上下,上雕数头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鬼怪,手持难以名状的诡材。 老郎中临炉而立,手捧一本泛黄的古朴羊皮卷,望向铜炉中浓稠的猩红液体渐次消散,喃喃道: “又失败了?” “尸疡,胎脐带童,猪惊骨,落红血……一件不差……哪里出了错?” “下一炉,缺了一味半斤麝兽精华。” “照这速度,三俩月大抵就能获得胤祀胎脐。” “此次素材耗尽,手头也没了金银。” 老郎中合上羊皮卷,放在一张小桌上,推开炼药房房门走出,并用一把枕头锁锁上。 金匮药方那本书轻易传授给罗青,是因书中所载全为俗世药方,而真正涉及诡祀之法,半点未传。 更别提眼下他正钻研的胤胎嫁接之术了。 不过那套《太岁撼山》拳法与呼吸法,却是不差,纵出了镇,放于广大祀世大地里,也算得上上乘气血修习法了。 ———— 罗青正修行时,忽有一老者急匆匆进门。 满鬓星霜的硬朗老者环顾四周,看向罗青皱眉道:“你是谁?老郎中何在?” 罗青拱拱手,“我是师傅前日收下的弟子,老丈不认得我也正常。 师傅正在炼药房炼药,不知找我师何事?” 老者神色渐缓道:“原来是老郎中高徒。” “我乃镇上叶府管家,今日我家少爷身体欠佳,卧病在床,想请老郎中前去瞧瞧,得了甚么病症。” 老郎中入炼药房中曾说,若来病人,要他随意应付过去,因此罗青听到老者所言,正要开口拒绝,却见老郎中恰好走来。 他朝老管家颔首示意,轻捻一撮胡须问道:“不知叶少爷有何病症?” 老管家沉吟几息,道:“少爷身上数处地方生了毒疮,化脓溃烂,痛及全身,颇为严重。” “我去拿些药材,管家稍待。” 老郎中点点头,回转进杂物间,再出来时腰间已背上一四方木箱,交由罗青。 掩上药铺门,一行三人往镇南叶府去。 叶家不愧是小镇数一数二排得上号的富裕人家,宅邸修得极大,门前两头石狮镇宅驱煞,墙头林立的风狮爷五步一只,朱漆大门上的环形铺兽,皆远非穷苦人家所能比拟。 罗青抬眼相望,在常人不可见的视野中,叶家宅第四周风清日朗,不见那等如雾霭的脏物。 穿廊过户,不片刻走至叶家少爷房屋之中。 尚在庭院,便见屋中有袅袅熏香烟气自敞开的门窗逸散而出,并听到屋内传来的一阵阵呻吟之声。 甫一进门,罗青便嗅到一股难闻的淡淡恶臭,虽有熏香遮瑕,可仍难掩。 守在床榻边的叶老爷起身走来,拱拱手,声音低沉道:“老郎中,还望看看小儿,有无治愈之法。” 老郎中淡淡颔首,瞥向床榻。 一名弱冠少年郎撅起屁股,成爬伏状,丝缕未着,横身卧榻。 看到老郎中到来,叶子轩仰首,咧咧道: “苦也,老神仙,你可终于来了!” 罗青跟随老郎中靠近,这才清楚瞅见叶子轩屁股以及背上一大片脓疮。 血肉溃烂,化脓流液,令人头皮发麻。 老郎中皱眉,捻须沉吟,“此疮确实毒性甚强,远非寻常之疮所能比。” 罗青凝神敛息,目中现重瞳,一道讯息映入脑海之中。 “疡疮侯的疡疮:凡人得疮易治,疡疮侯赐疮难医。这疡疮并非是自然生得,而是因触碰疡疮侯的遗留物所生。 因此疮祀力较弱,凡法可愈,否则需岐黄所属祀术,或得疡疮侯施术,方可痊愈。 疡疮祀术所生,可做为普通的诡物素材。” 第十一章 破落宅院 老郎中坐于床榻旁,没有着急诊断病疾,而是先让叶子轩伸臂把脉,察觉无甚其余异样后,老郎中才打开木箱。 罗青侧目而视,知物术一条条窥探鉴别。 “黑狗血:黑色公犬的血为大阳之物,黑犬毛发无杂色,为纯阳,此狗血为纯黑公狗血,拥有驱邪避煞之用,效果更佳。” “挑疮银针:一根挑千疮,已颇具克制毒疮之能,即便是祀力所赋,也有几分抵抗余地。” “……” 老郎中行医多年,医箱中不缺乏对付病疾的物件。 老郎中命侍女烧好开水,准备好沐浴桶后,自医箱中先取出四根挂有玳瑁的红绳,绑在叶子轩四肢,号称‘束邪祟’,之后又取出一片柳叶,令叶子轩含在口中,唤作‘封天门’。 若木箱中有一枚玉肛塞,罗青都怀疑是不是也要塞入尾椎菊花中了。 最后老郎中手拿一小碟,先后倒上黑狗血、糯米、朱砂等物,临到了了,不忘朝里吐上几口酝酿良久的唾液。 老郎中手里多出一根木棒,将小碟里混杂一团辟邪祛祟的玩意儿捣碎,拿来挑疮银针,在碟中蘸了蘸,目光移向叶子轩惨不忍睹的两瓣屁股以及后背上,开始以针法挑刺。 治个病症讲究极多,花样繁杂,根本不像是个正经郎中。 不对,在魑魅魍魉横行的世道,似乎这才是最正经的医治法。 难怪老郎中大方给予《金匮药方》,合着那书只是医术的细枝末节。真正驱邪核心之术,还是猫儿教虎,留了一手。 罗青盯着老郎中手里银针,似见有一股气血之力顺针而下。 老郎中手法娴熟,一刻钟光景,叶子轩屁股以及背上的脓疮即统统施针完毕。 他擦了擦额头密布的汗水,显然一番施针,对他同样不甚轻松,将银针收入医箱中后道: “叶少爷,脓疮已全部被我与你血肉挑开,去沐浴一番,把身上疡疮清洗掉罢。 我再开一份补药,一日两服,不出数日,病即消矣。” 叶子轩兴奋地自床榻上跳下,光着屁股尝试行走,果觉不再疼痛,他嚷嚷道: “爹,我真好了!” 叶老爷含笑拂须。 老郎中从箱中取出一小瓶艾草研制成的清香粉末,递给罗青道: “你去与叶少爷一同去,瞧瞧是否有脓疮之余未曾剔除干净。 在沐浴水中的加入艾草末,能祛余毒。” 罗青心下一喜,面色如常地接过艾草末,跟于叶子轩之后,一路往浴堂去。 知物眼传讯叶子轩身上脓疮乃是沾染了疡疮侯遗留物所生,罗青正盘算着找个时机询问叶少爷去过何地,好去一探究竟,老郎中就恰使他去加艾草末。 可谓是瞌睡来枕头。 叶子轩不着一缕,甩着胯下银针,兴奋闯出卧房门,朝隔壁浴堂去,碰上红着脸的侍女,亦毫无羞愧之感,反而挺了挺腰,得意洋洋。 纨绔之性一展无遗。 叶子轩瞥过一眼罗青,大大咧咧要勾肩搭背,却被嫌弃的罗青躲过,他不以为意道: “兄弟如何称呼?” 罗青笑道:“叶少爷叫我罗青即可。” 二人走入浴堂,叶子轩竖起大拇指道:“老郎中医术超绝,且性情古怪,罗兄能得老郎中青睐,相比定是人中龙凤。” 罗青往浴桶中倒入艾草末,谦逊客套应了两句,“只是运气好罢了。” 叶子轩进入浴桶,身躯下沉,长呼出一口气,呻吟一声,骂骂咧咧道: “那甚么狗屁疮真是痛得难忍。” 一直待在一侧的罗青心中一动,趁势问道,“叶少爷昨日去了何处,怎么今日就奇怪地得了毒疮?” 叶子轩沉吟半响,和盘托出,并未有何隐瞒。 原来是昨日黄昏时刻,叶子轩几人听说镇西南有一处荒废宅院,有邪秽作祟,几个少年郎没见过世面,认为小镇有回煞伯庇护,不会有甚么邪祟敢来作乱,你一眼我一语的刺激下,便大着胆子前往院中,作死地逛了一圈。 不过照叶子轩所言,除却院中冷飕飕之外,并无发现其他异样处。 可今日,他却得了这倒霉毒疮。 “与我一道前往荒宅的几人,一个个活蹦乱跳,屁事儿没有,只有我得了疮。 真是晦气!” 叶子轩愤愤不平道。 罗青皱眉沉思,猜测叶子轩应是在院中撞见了疡疮侯的遗留物。 罗青又询问了荒宅位置以及其他具体细节,打定主意前去瞧瞧。 叶子轩一行人趟好了路,说明其中确无能致命的东西存在,而且他有知物眼傍身,并能看见旁人不可见的东西,自身安全当更高些。 况且为了那能令人中疮的遗留物,值得冒险一去。 毕竟罗青到今日,手头除一把杀猪刀外,无甚防身物。 两名侍女伸出葱白小手,手握搓泥巾,为叶子轩搓掉脓疮。 换了两桶水后,罗青见其背后再无脓疮遗留,拱手告辞。 “罗兄,待闲暇时,莫忘了找我饮酒。” 临走时,叶子轩大大咧咧道。 其人在回煞镇遇见之人中也算是一朵奇葩,看似不着调,但绝对不傻。 适才和他交谈,见罗青乃老郎中弟子,多有拉拢二人关系之意。 至厅堂时,老郎中与叶老爷已洽谈完毕,罗青抱起木箱时,都觉沉重不少。 治好叶子轩脓疮,叶老爷给予老郎中金银看样不少。 老郎中望着含笑拱手的叶老爷,回眸淡淡道:“叶老爷不必远送。” 回途中,各有心思的师徒二人一路无话。 ———— 日暮。 小镇西南。 罗青站在荒废宅院门前,仰目张望。 宅院墙头不见一只镇煞风狮爷,屋脊上亦难见一头脊兽,这也致使其院中满是常人难见的雾霭一般的脏物。 罗青蹙起眉头,走近漆层脱落的斑驳大门前,轻轻推开。 “嘎吱——” 寂静无人的巷道中,门声格外刺耳瘆人。 门开出一条缝隙,一股阴风呼啸而来,宛如腊月霜寒。 罗青精神抖擞一震,自怀中抽出昨日那把杀猪刀,攥在手中,才小心翼翼跨入门内。 杀猪刀不知单汉从哪得来的,沾过不少血,知物眼窥探之下,显示其具较强的驱邪破煞之效。 此刻所用,恰当其时。 走进院中,身后门扉因风推搡,自动闭合。 嘎吱——咚! 罗青淡漠回神,瞥向院落。 入眼之处枯草与嫩芽野蛮杂生,颇为荒秽。 显然是长久无人居住,且无人踏足之地。 罗青凝神敛气,眸中重瞳闪烁。绕铺砖的走廊而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尽数映入眼帘,唯恐错过分毫。 疡疮侯遗留物到底是何种物件,罗青完全没有头绪,可能是一件掉落的玉佩,可能是一只鞋子,甚至可能是一坨屎、一块血肉,都并非不可能。 单看今日老郎中木箱中的诸多物件,便可大抵知晓,不能以常理论之。 阴气阵阵,雾霭沉沉,罗青所过,脏气如兵卒见大将,自然分列两侧,待罗青走过,又相互交合。 周身数尺丈许之地,脏气不近。 也就是叶子轩几人正值少年,血气旺盛,脏气脏物‘撵’不走原魂,若气势稍弱之人来此,轻易即会丢魂失魄。 不多时,寻找遗留物的罗青走至一口枯井前。 “秸井:干枯的水井不受井神余力庇护,多有邪祟孕育,两百余年前乱兵杀至此地,惊骇卿之妻为免受辱,曾携宝投井而亡。 两三百年烟云散去,秸井中孕育牛鬼蛇神,极为危险,不过仍需一段时日出世。” 罗青皱眉沉吟,听得讯息,脚下远离井口几分。 对于知物眼零星只言片语,罗青难以分析出这惊骇卿身份。也对秸井中孕育,暂时无法出世的牛鬼蛇神不感兴趣。 真正令罗青关注的一点是,携宝投井而亡。 那宝贝想必仍在井中。 但罗青不敢窥探。 宝贝虽重,可也要有命拿不是。 叶子轩讲述荒落院时,不曾提起井口,想必不在其中,若几人果真傻愣愣往井中摸索,估计见不到翌日太阳。 罗青远离秸井,又四处探查起来。 第十二章 疡疮侯的残破扳指 罗青不再到处走动,而是遵照叶子轩所言的大致路径位置,一条线走去。 一间厢房映入眼帘。 厢房门户敞开,风儿喧嚣,有来有往,吹动门窗来回作响。 日薄西山,房内阴暗。 罗青紧了紧杀猪刀,一只脚甫一跨入门扉,耳边炸响起一道声音。 唳声啼啸,鬼哭狼吼。 似有千百厉鬼,尽数汇聚这一亩三分地,争抢争夺。 而且门窗剧烈摇晃,房梁之上瓦砾簌簌,房内桌椅之属噔噔敲打,仿佛其中有一股大风,要生生将整间屋子撕扯、推倒一般。 一只凝聚而成的氤氲灰影豁然蹿出,不知何时现于罗青眼前,看不清的面容与罗青相距不足三寸。 罗青瞳孔骤缩,近乎本能地抽出杀猪刀,径直往那条灰影上砍去! 嗤啦! 杀猪刀划过初具人形的灰影,如烈火烹油,影子登时之间化作一缕烟雾,消散而去。 那是甚么东西?除却有一口惊人的大嗓门外,实力如此之差? 罗青眯着眼,回忆起叶子轩讲述荒院时眉飞凤舞的模样。 灰影似不会杀人,只会吓唬吓唬门外汉,叶子轩那小子可能是在这被吓跑,在外与人分说时,为了顾及脸面,只口不提这些无关痛痒的冒险瑕疵细节。 罗青谨慎地立于门前,重瞳浮现,窥探四周。待确实屋内再无它物后,才脚步前行。 灰影物只是由于房内阴气颇盛,在窗扉之中,又常有阴风猎猎呼啸,继而借此孕育出的一般鬼物而已,其年头尚短,攻伐手段仅凭歇斯底里之声而已,对付叶子轩尚不足,如何对付得了曾为残魂的罗青? 厢房中有残破桌椅,蛛网密布,灰尘遍地。 罗青低头俯看,视线凝于靠桌的地面。 那里有一枚玉扳指,色泽暗淡泛黄,若非知物眼下,视觉敏锐,昏暗之中,还真难以瞧见。 “疡疮侯的残破扳指:由诡巧祀器匠打造,疡疮侯长佩之饰,现已受损,只为中品祠器层次,若得疫病钱或诡材蕴养,等阶可升。 平时触之无碍,灌注祀力,可施展此器。凡人以手婆娑此物表层数下,亦能稍引扳指中疡疮祀力。 疡疮之下,敌人身起毒疮化脓,疼痛难忍,且能不断消耗敌人祀力。” 祠器?是诡巧祀器的等级么?疫病钱又是何物? 罗青没管知物术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捡起扳指,走出厢房,至明亮处,小心观摩。 扳指残破,缺有几角,且一条裂缝豁口颇大,蔓延到了扳指上雕镂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纹路之上。 正此时,罗青只觉一股暖流自胸口小腹处而出,顺着手臂,汩汩流淌。 缺有几角的扳指通体泛淡淡流萤,在昏暗日落之中,颇为显眼。 光芒不过起伏一瞬,继而湮灭。 罗青似有所感地将扳指戴于左手拇指上,右手婆娑旋转。 扳指上如花闭合的纹路绽放而开。 “似乎无甚么异样?” “叶子轩说昨日从这院落走出时,是觉得屁股、后背略有一点异样,但并不疼痛,也不瘙痒,颇为适宜。 而我无任何异样,看来确实如我所想的一样,从我身体流出的那股气流后,与扳指产生了某种莫名的联系。 按照知物眼所言,灌注祀力,可操纵此器,难道那股气流是一股祀力?” 如果在人堆里婆娑扳指,会不会有人得疡疮? 也不知叶子轩是如何触碰扳指,得了疡疮。 罗青不知道叶子轩其实昨日看到了扳指,但被蹿出的灰色脏物吓到,来不及捡起就只顾得仓皇逃窜了。 没告诉罗青,一是不想丢面,二则是他已将宝贝视作囊中之物,如何轻易告知他人? 罗青得了扳指后,并未选择离去,而是在荒芜的庭院厢房中继续四处转悠。 显然,那等诡巧祀器不是甚么遍地的大陆货色,寻遍荒宅一寸寸土地,都再无找到分毫。 罗青走出宅院,回眸又眺望一番那口危险秸井,虚掩上大门,往家中回去。 ———— 守舍巷。 ‘亲’邻周婶与其对宁婶两人站在门前唠家常,谈论小镇八卦。 “罗青那有娘生没娘养的泥腿子杂种走了狗屎运,听说竟在老郎中药铺做起了学徒!” 宁婶鄙夷道:“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一个无赖,懂什么医药! 老娘往后是不会再去老郎中药铺。” 周婶压低声音道:“听说巷口的李家那小子要往罗家泼屎尿?” “罗家宅院辟邪的风狮爷和脊兽只寥寥一两只,门前也没悬苇索、插桃符,泼些屎尿,帮他除除晦气!” 屎尿这等脏物,能除邪祛秽不假,但泼在人家院落门墙上,那是顶了顶的侮辱了。 周婶还要说话,却见月光下,巷口处一道人影步履稳健过来。 宁婶手肘戳了戳周家婶子,朝罗青摆摆手,“小罗,今个儿回家这么晚?” 罗青含笑点头,右手拇指食指婆娑左手疡疮侯扳指。 零散沉渣如火炉黑灰的东西肉眼难见,往两妇所在的木门前扩散。 轻而易举被吸入肺中。 祀力沉渣只得这点效果,如若罗青会施展祀力,诡巧祀器的扳指恐怕能令两人生疮,几息之间毒疮泛滥全身,毒发身亡。 疡疮扳指尚不知效用到底如何,恰好碰上嚼碎嘴的两个长舌妇,不散些疡疮试试都说不过去。 周婶一张胖脸上洋溢着热情笑容,阴阳怪气道:“小罗,听说你如今在老郎中药铺当值做学徒? 那可是好大的买卖! 往后咱们守舍巷都要仰仗小罗喽!” “好说,好说。” 一番寒暄客套,罗青走回家中。 两位身量粗壮,皮肤黝黑的妇人齐齐啐了一口。 “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世上没有见昔日腌臜的街坊骤得富贵,更令人嫉恨的事了。 周婶宁婶打声哈欠,揉了揉蒜头鼻,聊了几句,各自回家。 罗青回到家中,推开厅堂房门,点上一根蜡烛,一瞧。 嘿,地上又平白多出一锭一二两的纹银。 按照小镇物价,一二两纹银够好几日花销,绰绰有余。 合着就算他整日啥正事儿不干,照样每日不缺吃短喝。 罗青环顾四周,果见墙角阴暗处,一双幽绿眸子的灰老鼠正盯着他。 看那老鼠气色,不似饿惨的模样,家中不见粮食,想必每日灰鼠皆会外出觅食。 罗青解下杀猪刀,悬挂于卧房床榻旁。 昨日只睡两个时辰上下,今日又是在药铺练拳,又是往荒宅寻宝,可累得不轻,一倒床,罗青即入梦中。 翌日,清晨。 腰肢水桶粗的周婶呻吟叫喊声刺破守舍巷的宁静。 正打呼大睡的周家丈夫睡眼惺忪,反手一巴掌扇在周婶脸上,厉声呵斥道:“臭婆娘,大清早哭哭唧唧,再吵吵滚出去!” 周婶看着自己胳膊腿溃烂化脓的疡疮,鸡皮疙瘩顿起,声音颤颤哀嚎道:“当家的,我害了病。” 周平回转过头,登得自床榻跃下,面容惊骇道:“这、这是甚么鬼玩意儿!” 周婶呻吟一声,疼倒在床上,“当家的,快去请老郎中!” “请个屁,家里哪有银子请他,让老吴过来瞧瞧。” 周平穿上衣服,嫌弃地走出卧榻,恶狠狠道:“臭婆娘,招惹了甚么东西! 等你好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不止周家,巷子对面的宁家婶子,如出一辙,浑身上下起满了溃烂脓疮,疼痛嚎叫不止。 第十三章 轻易制服 罗青依旧是卯时至药铺,并在后院打拳一个半时辰,之后吃罢饭,在药铺柜台坐堂。 老郎中巳时出门,背着一件褡裢,瞅着里头像装得是些金银。 老家伙去往何处从不告诉罗青,不过也大概猜得出顶多是逛小镇,去买各种用得上的,诸如朱砂这类玩意儿。 小镇传有老郎中并非是本地镇民,而是十几数十年前才来落下根,见过镇外光景,也不知其手中有无此方天地的山川地理图。 蜗居小镇只是罗青暂时打算,待他摸索到此世修行,手头上诡巧祀器再多几件防身,定要出走小镇。 况且昨日去往荒院时那秸井可是有甚么牛鬼蛇神呢! 从没听说对谁和善的老郎中收下自己为徒,罗青可不认为是自己有什么狗屁的气运加身。 后院书房以及炼药房被老郎中宝贝地上有枕头锁,没撬门开锁之长的罗青只能望洋兴叹,心下盘算着要去镇子锁匠那买来各色门锁,锤炼自己溜门撬锁的手艺。 待下次老家伙出门之机,好瞧瞧里头有甚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兴许能通过蛛丝马迹瞧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老郎中果真是收徒为了传授些技艺,省得浑身医术埋进了棺材里,那罗青自会好好侍奉,可就怕便宜师傅别有心思。 罗青不是没提过书房炼药房,昨日自叶家归来时,出口隐晦询问两句,被老郎中劈头盖脸训斥一顿。 真是喜怒无常,难怪镇上从没听说老郎中与何人有往来。 而且罗青发现,老郎中药铺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没一处供奉回煞伯的香炉桌。 小镇居民包括罗青原先家中,都不缺一幅样貌和蔼的长髯老者图,不说每日烧香祭拜,至少十天半月虔诚燃上几根香。 罗青家中画像被人偷拿了去,他非是此世之人,对统治小镇的祀神没啥敬畏心,再加上手头实在缺银子,索性就没再买画像。 等宽裕了些,再说是否往祀神庙买一副,装装样子。 老郎中见识过镇外天地,而且一身气血实力强横,想必也对偏安一隅,会些粗浅神通的回煞伯少有敬畏。 回煞伯祀神庙宇位于镇中偏南的地方,无论白日黑夜,蜡烛不熄,香火不灭,灯火通明。 每进门一次,都需至少八枚布钱,交予看庙宇之人。 即便如此,无需回煞伯下场,视其为神的镇民仍抢着攒钱往此地跑,祭拜祀神。 据传小镇以前不叫回煞镇,也无回煞伯,直至百余年前,回煞伯横空出世,为镇上百姓招魂,解决镇上常有人无端痴傻事,之后镇民祭拜,供奉之为神,才有回煞伯。 小镇流传关于回煞伯的故事颇多,将其神化,洗脑倒是洗得彻底。 不过真正令罗青关注的是,回煞伯从百余年前至今日,活了至少上百年,而且据说祀神庙的庙祝振衣夫,以及招魂妪、皋复老三位眷徒,都是百余年前的人物。 看样子这方世界超凡修行,存在许多寿命悠久之人。 长生久视! 罗青一度眼热。 但那些距他太远,眼下他不过是一小镇的一无名小卒罢了。 罗青出门时辰早,没听到周宁两家长舌妇直冲云霄的痛苦呻吟声,也不知疡疮侯扳指效用如何。 不必待他探寻,晌午未至,二人丈夫即赶来药铺,送上门请老郎中治病救人。 周婶丈夫周平和宁婶丈夫宁田两人一进门,见到柜台前的罗青,脸色不佳道: “小罗,老郎中在么?” 罗青抬眼淡淡道:“不在。” 民风淳朴的小镇里,没一个人是善茬。更何况是知根知底的街坊。 宁田眼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自怀中摸出一二两碎银道:“小罗,你宁、周两位婶婶得了疮,很是严重,亟需老郎中出手医治,耽误不得。 咱们街里街坊,理应多多相互关照才是。” 罗青接过银子,摊摊手,“宁叔,我家师傅今日出门,确实不在药铺。他出门未告知前往何处,我半点不知啊。” 周平两人相互一视,“那我俩在此等老郎中归来。” “请便。” 罗青甩下两个字,埋头继续记下药方。 他真正在做的是探究药方中各种药材所配的比例,以及各药材药性的相适性,以期达到举一反三的目的。 罗青有知物眼傍身,各药材特性一目了然,所差的只是各药性配伍而已,如十八反十九畏的禁忌,如药剂丸散汤膏各有所宜等等。 周平两人见罗青低头看书,轻蔑嗤笑一声。 街里街坊多年,家家几斤几两相互之间秉性岂会不知? 来药铺次数寥寥无几的周平四下走动打量,毫无禁忌,老郎中不在,那生瓜蛋子的罗青从不入他眼。 而且罗青所言的老郎中不在,他也并不相信。 周平挪步里走,探头望向门铺后院。 罗青微微皱眉,“药铺禁止病人去后院。” 周平眉梢一挑,恍如未闻。 罗青终于放下医书,抬眼侧目而视,眼眸凌厉瘆人。 周平迎着那眼神,心下竟萌生三分退意。 他恍然一觉,深切耻之,厉声道:“我去看看老郎中是否在后院,有甚么问题么?” 罗青面色阴沉,“我说过了,师傅不在。” 周平冷笑一声,“小罗,真以为被老郎中收为徒弟,就咸鱼翻身了? 信不信老子照样揍你!” 罗青身量瘦削,前身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还行,可若说与人正面打斗,那确实不甚擅长,被周平打过数次。 可此罗青已非彼罗青。 他面容阴翳,走进周平身前,兀然前冲,右臂扣住周平前脖,脚下绊住周平后腿,骤然发力。 咚! 电光火石之间,周平人已倒地。 罗青蹲下身子,臂肘如刀,戳于周平颈前,淡漠冰冷道:“若是活得不耐烦了寻死,直说。” 罗青自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在药铺杀人,出手教训一下后,收敛起身。 周平双目瞪大如铜铃,适才罗青动作敏捷,一招将他制服,足以令他惊骇。 周平自恃气力,以往并非没有教训过罗青,可向来都是他打人的份儿。 胖乎乎的宁田捻须而立,面露沉吟之色,没半点出手帮忙的意思,一回首,瞧见老郎中自铺门走来。 宁田急忙回身拱手,“老郎中,拙荆身患毒疮,还请出手一治。” 他边说,边掏出浑身家当的几锭银子。 老郎中背着装得满当的褡裢,额头锁成川字,“毒疮?” 昨日才往叶家为叶子轩医治好毒疮,本以为是个例,怎今日又有毒疮发作。那疮毒性强横不假,但应非是疫疮才是。 宁田老老实实道:“不知怎得,今日拙荆与周平妻子两人起榻时,各自同患疮病。” 老郎中回身至院落中,换下褡裢,取出医箱,在柜台前对罗青道:“你在此看铺,我去瞧瞧。” 镇民生死,他确实不在乎,纵是疫疮,和他有何干系,但毕竟是一笔交易。 第十四章 铁处女 待几人离去,罗青自怀中取出疡疮侯扳指在手中把玩,他不傻,当然不会堂而皇之把扳指戴在手上,空惹来猜疑。 适才老郎中在侧,罗青唯恐被那不知深浅的老家伙瞧出端倪,没有施展扳指疡疮之能。 昨日施法,今日周婶二人即得脓疮,祀器扳指,确实厉害得紧。 往后瞧谁人不顺眼,就令人得病,弄不死也能脱层皮。 恰到好处。 有此祀器,说明这世还有其他祀力各不相同的诡巧祀器,这扳指虽好,但杀伐之力差了点,若是能得来一件攻伐更强的宝贝,才更好。 罗青尝到了甜头,却不知道即便有诡巧祀器,仍需祀力施法,而他从未踏足到修行领域。 罗青百无聊赖地掀了掀药书,想要买来几本能更为了解此世的书册,可却都没门路。 小镇识字的人毕竟只占少数,大多数书籍只在那等镇上豪富或如老郎中书房那里,并不流传于市,纵是手头不缺银子,也没办法捞来。 除非用上前身偷鸡摸狗的手艺。 晌午方过,老郎中挎医箱归来,眉梢紧皱。 虽说周宁两家给得银子确实寒酸了点,但他还是施针,将其治愈,只为了再看看脓疮毒性。 分辨再三,确定疮无传染疫性。询问两女去往何处,也没半点异样处。 奇哉怪哉。 老郎中思索间,罪魁祸首的罗青眼观鼻鼻观心,似与他毫无相干,老郎中断然也不会将此事和罗青联系到一起。 老郎中阔绰地取出一锭二两的银子,扔给罗青道: “身上居然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无。 这些银两拿着去,权做吃穿用度。” 老家伙毕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郎中,手头并不缺银子,指头缝随便流出区区几两,根本算不得甚么。 罗青规规矩矩拱手,“多谢师傅。” 罗青在深不可测的老东西面前不敢有丝毫违逆,一向扮演着乖巧孩童的角色。 至于有没有诓骗住老郎中,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师傅,那周、宁两家婶婶如何了? 难不成得的是昨日叶家少爷同样的毒疮?” 罗青接过银子,出声问道。 老郎中抬起眼帘,背负双手淡淡道:“据听说你与你那街坊相处得可并不友善,怎会关心他们?” 罗青讪讪一笑,“毕竟我是小镇之人。昨日毒疮我亲眼所见,若是叶子轩所得和今日周宁两家人所患毒疮相同……” 老郎中打断道:“你当下所应做之事乃是修习拳法,体魄强横,病疾自不近身。 疫病之事,上有回煞伯庇护,下有老头子医治,你何需杞人忧天?” “今日不必你坐堂看铺,去院中打拳两个时辰后,便回家去罢。 打拳两日,明日你自己上山采药,看看有无甚么长进。” ———— 镇北刑房。 一个顶部有青面獠牙的阔脸,高八九尺的瘦狭铁柜立于院内。 此物名为‘铁处女’,乃是刑房中一件声名鼎赫的刑具。 铁处女外形阴森可怖,更厉害的是里头,有一根根不算长的铁钉焊接,将人扔进,掩上柜门,四处钉扎,戳出一个个血洞,但能同时保证人不死。 膀大腰圆的大耳窿打开铁柜门罩,里面一人从铁柜中倒出,血窟窿遍身,鲜血淋漓。 刑房与赌坊相依而建,其目的并非是杀人,更大程度乃是对那些借贷之人造成威慑。 那从铁处女中出来之人顺势跪倒在地,眼泪鼻涕鲜血遍布脸颊,“刑爷,一个月,再给我一个月,一月内小的必交钱!” 大耳窿拿出一块白手帕,擦着手上血迹,一脚揣向面目模糊的汉子,沉声道: “好,再给你一个月,若一个月再还不上银子,你知道后果。” “滚罢!” 那亏欠大耳窿债款的赌徒能跑能爬,动作凌厉。 大耳窿望向铁处女,“看来此次钉子调整地恰到好处,除却放放血,捱受疼痛外,不耽误行动挣钱。” 铁处女此刑具可是有些年头了,大耳窿手下有一位刑具匠,据说祖上是从镇外来的,这大大的玩意儿,就是他那两百年前的祖上所造。 此时,周四疾步走来,躬身拱手道:“老大,前日沉尸单汉的家伙,应是其好友,那叫罗青的无疑。 守舍巷有咱们的人,据他所说,那日晚,听单汉敲响罗青家门。” 大耳窿眯了眯眼,“那姓罗的,眼下在老郎中手下做学徒?” 周四儿瞥眼望大耳窿,眉宇一狠,“老大,先前娘娘说老家伙是镇上唯一的郎中,不让咱动手,现在得了允,没那顾虑。 他若不开眼,直接扔沉尸河里喂鱼!” 老家伙镇上唯一郎中的身份,并非是所有镇民都在意,如大耳窿这般腰缠万贯不缺金银之人,认为回煞伯神力无双,有许多神仙手段,绝非老郎中那等凡间手段所能比拟。 大耳窿点点头,惊芒一闪,“四儿,点齐人马,待会与我一道前往药铺。会会那老郎中。” ———— 罗青架起一个古怪拳架,一手举起高过头顶,一手直伸倒揽,脚下前迈三步,后挽半步,一拳起出。 拳劲不是那种飞流三千尺的瀑布倾泻而下,一览无余。 而是如一片柳叶脱落枝桠,在空中滴溜溜轻旋,蜻蜓点水一般落入水中,水花涟漪可见可不见,圆转如意,极为轻柔。 一拳打出,罗青筋肉绷紧涌动,浑身气血似锅炉中初沸之水。 罗青没有停顿,脚下再走,左迈半步,右脚微撑,摆出一个斜桩。 练拳所做动作绝不仅仅是上肢双臂双拳而已,更要学会的是借桩,以浑身上下的气血直冲而上,调动遍躯肌肉,进而挥舞出势大力沉的招式。 《太岁撼山》此拳不是杀伐之用,但淬炼气血并无二致,不可偏颇躯体一臂一地之得失。 祀世大地,祀力修行之人万中无一,纵是有祀力修行功法,常人也难以修出祀力。 此路不通,另触旁门,有天资聪颖者于是创立武道一途,修气血蛮力,虽无法突破凡人寿命极限,更无法和祀神那等牛鬼神蛇媲美,但至少从凡人中脱颖而出,高出一大截。 比上不足,好歹比下有余。 可即便是修气血的武道呼吸法,也不是常人能轻易得到的,回煞镇中之民,除却老郎中这个异乡人,恐怕再无人通晓。 老郎中大方传授罗青此法,习得之后,纵横小镇,轻而易举。 当然,只在这旮旯地儿称王称霸,绝非穿越客罗青之志。 罗青练拳,也没不敢有分毫懈怠,一丝不苟,全神贯注。 相比于日前,他进步颇大,打拳中呼吸四平八稳,动作不滞。 两旬内突破‘气平息稳’,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第十五章 小斗法 大耳窿寻罗青,不是为了那点银两,否则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直奔老郎中药铺来,而应该趁夜色遮笼奔向罗家才是。 此行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十数年前来小镇,年岁不小的老郎中。 罗青正后院练拳之际,大耳窿领着一帮人马气势汹汹过来,一眼瞧见门前躺在太师椅上晃晃悠悠,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老郎中。 大耳窿手掣一把长柄小锤的兵刃,瞪眼望着老郎中,不善道:“我找罗青,罗青是否在此地?” 老郎中眼眸一瞥,认出了小镇黑道上能坐头把交椅的大耳窿,不咸不淡道:“不在。” 老郎中在小镇鲜少出手,黔首百姓只知他医术高绝,却绝不了解他医术手段只是多年习武的附加久成而已。 对于在小镇作威作福的大耳窿,老郎中多年来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并非是忌惮,而是因瞧不上眼。 大耳窿听到后院有人动静,微睇一眼那扇门,甩了甩和他体型不太相称的金瓜兵刃,不无威胁道: “老家伙,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老郎中不再安然躺于太师椅上晃悠,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站在大耳窿身前,更显矮小,但那股沉稳从容气势,却丁点不减。 他仰头看向大耳窿,“说起来老头子也多年没动手了,既然大耳窿有此雅兴,那趁此机会,不妨切磋切磋。” 话音刚落,老郎中气势顿变,双目锐利,气血鼎沸。 大耳窿瞧着老郎中变化,浑身肌肉一紧。 老头子果然不简单! 大耳窿心中一苦,来此地并非是他意愿,而是上头自家靠山下了令,要他过来试探。 眼下骑虎难下,可权衡之后,还是宁肯得罪老郎中,也不能惹来靠山不满呐。 大耳窿眼泛惊芒,打着先声夺人的心思,手下兵器一动,直朝老郎中脑袋瓜砸去,没半点留情的意思。 罗青听到铺面动静,顿下动作,在两人对峙时即至铺子与后院相连的门前,目中重瞳看向大耳窿手中兵刃。 “金瓜击顶:刑拷所属,刑拷伯所创,施于头顶之残忍刑具,此金瓜锤饮血甚多,虽非诡巧祀器匠所制,不入祀器品列,但已稍显诡状,有些许祀力。 可增头顶命中率,可增击中头顶伤害力,增幅低微。” 罗青视线环顾,除却大耳窿之外,剩余手下手中各自掣兵刃,有持刀、扛杖、握枷等等,一个不缺。 合着一群手拿刑具的拷问官。 不过相比于大耳窿手中的‘金瓜击顶’,那些凡俗巧匠造出的刑具兵刃,便登不上台面了。 罗青见过的诡巧诡物尚少,但前世见识尚在,多少能看出刑具兵刃优劣。 罗青斟酌窥视间,大耳窿去势凶猛,已近敌前。可老郎中怡然不惧,脚下轻抬,身子一侧,轻而易举躲闪掉金瓜袭杀。 但那金瓜不是凡物,只见老郎中将侧身躲过时,金瓜骤然一斜,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朝老郎中头顶歪去。 老郎中轻声一咦,不过他实力与大耳窿相差甚大,动作敏捷,快上大耳窿不少,抬起手,只伸出中指食指两根,合成剑指,铿锵一声,挡住金瓜小锤。 单纯手指,竟能抗住金铁! 罗青看得眼热,那大耳窿手头的刑具家伙什不错,竟能拐弯袭杀。若是自己得来,多少算份手段。 大耳窿双手抱长柄,抽起金瓜小锤,再次举起,沉声一呵,霹雳砸下! 看那浩荡声势,恐怕被击中,连老郎中都不会好受,甚至会横死当场。 金瓜小锤尚未落至,老郎中已消失原地,只一条长长残影挂起,再现身时,已到了大耳窿身后。 他抬起右腿,一脚揣在大耳窿屁股上,右手一掠,轻而易举将金瓜夺来。 转眼之间,攻守易形。 余下小弟,见大耳窿倒下,在周四二洪永两位心腹吆喝下,抄起家伙什,扑杀向老郎中。 “可惜,诡祀之力差了些,否则倒不失为一把上好兵刃。” 老郎中把玩几下金瓜锤,见一群人冲来,随后将金瓜一抛。 咚、咚、咚! 登时之间,接连击中三人头颅,脑浆混杂鲜血四溅,惊悚异常。 老郎中动作半点不停歇,脚下迈出一步,身子化为无数条残影,横走这群人中间。 几息后,老郎中缓缓走来,大耳窿刑房赌坊的二三十来人尽数倒地。 实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毫无半点可比性。 不过除却那被金瓜锤击中脑颅的三人外,再无人死亡。 显然,老郎中有所留手。 大耳窿攀爬起身,双眸盯着老郎中,“难怪不让我们触你眉头,原来真是位民间强人。” 他注意到老郎中没下死手,心下已然松了一口气。 老郎中瞧着地上尸骸脑浆血肉,眼神中似有缅怀之色,罕见自嘲一声: “甚么强人,依旧难抵老之将至。” 罗青窥探出老家伙神情,暗骂一声。 狗屁的修习武艺拳法不是为了杀人越货、为非作歹。老家伙杀人绝对不少! 老郎中回过神来,杀机一现,移目望向铺外,随后湮灭,摆摆手道:“滚罢,若要试探,以你的实力还不够格。” 对面一巷口拐角处,一位裹着斗篷的探头老妪背靠院墙,佝偻着身子,回身离去。 “到底是甚么东西,竟令那老东西都下场了。” 铺内。 大耳窿捡起自家金瓜锤,回眸望了走出来的罗青一眼,与手下相互搀扶着出铺。 罗青捕捉到大耳窿那一眼,心下沉吟。 老郎中又回到太师椅上,眼帘微合,“既然出来了,就将地上脏东西盖埋的埋,该擦的擦。” 罗青回过神,点点头,强忍着心中不适,收拾起来。 三具死尸被大耳窿的人抬走,地面剩下的主要是些猩红鲜血以及作呕的脑浆等物。 祀世大地不比前世,没有朝廷官府,但有统治的祀神以及其眷徒,并非是无法之地。 回煞镇上回煞伯不管凡尘杂事,因此镇上诸事尽数交予招魂妪三人打理。 镇民凡人兴盛,香火鼎盛,对于祀神以及眷徒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儿。 他们可不会傻乎乎地作妖,做甚么有损自身利益之事。 当然,出了镇子,哪城哪镇,有无残忍甚至吞噬凡人血肉的祀神,那可就说不准了。 第十六章 暗门子遛弯 罗青收拾妥当门铺地面的腌臜秽物后,又在庭院打了一个时辰的拳,就与老郎中告辞,离开了药铺。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布庄去,挑选了一匹布,量了一番尺寸,定制一套衣裳,并扯来一块颇厚的布料当被褥。 之后他又去米店买一袋大米吃食,往胡屠夫肉铺削了一块肉,以及置办些油盐酱醋之属,这才扛着拎着返家。 今日入暮一顿没蹭上老郎中家一顿,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粒米不进。 从附身到眼下几日光景而已,罗青日子俨然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怀里头不缺花销的银子,日日都能吃上一顿肉了。 黄昏中,罗青沿着铺有青石板的地面而行,脚步稳重轻快,呼吸有缓有急。 纵是往常行走,居安思危的他都未曾懈怠呼吸走桩。 陡然间,一名内罩低装抹胸,外穿白藕丝对衿仙裳,下着紫销翠纹裙,脚蹬红鸳凤嘴鞋的妖娆女子扭着盈盈可握的腰肢,花枝招展地行于街上。 女子双手缠红纱,四周男子毫不避讳地直愣愣盯着,哈喇直流。 罗青了然,此女是小镇的一位暗门子,正遛弯呢。 所谓暗门子,即是指小镇做皮肉买卖的窑姐儿。 所谓遛弯,不是镇民餐前饭后在街巷闲散晃悠,而是暗门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双手缠上代表着身份的红纱,黄昏时成群结队到大街小巷游走,欢声笑语不断,吸引男人目光,以便月上柳梢头后生意兴隆。 说白了,遛弯就是一拦客手段。 不过鲜有一名暗门子独行才是。 女子从一条小巷出来,步子走得轻缓,恰好在罗青身前,相距不足一丈。 女子腰佩香囊容臭,香风阵阵,扑面而来。 罗青轻嗅,只觉熏香之中混杂着一股腥臊的异味,但气味极轻,难以察觉。 女子蓦然回首,发现身着补丁衣服,寒酸不已的罗青。 她上下打量一眼,顿下步子,待罗青走上前来时,整个身子朝罗青怀中倒去。 双手拎满东西的罗青后退两步,侧身躲过,纳闷不已。 好端端暗门子不去找衣锦衣穿貂裘的富家子弟,偏偏来盯上自己? 女子嗤笑一声,声音妩媚,香舌轻吐,“小郎君,还是个雏呢! 罗青故作老实扭捏道:“俺、俺兜里没银子。” 女子贴近罗青,轻吐幽兰道:“若是小郎君,纵是没银子,也不打紧。” 女子近身,气味更近,罗青鼻子闻了闻,适才那股腥臊之味更浓,他眼睛瞧向女子,隐隐约约见一氤氲的尖嘴绒耳的虚影浮现,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这独行的暗门子,是被甚么不知名的脏物秽品缠上了。 罗青望着女子一双略显迷离的美眸,再退几步,憨憨一笑,“老婶子,俺媳妇让俺出门买柴米油盐,要早早回去啦。” 说罢,脚底抹油,绕过女子,快步西行。 女子听到罗青称呼,笑容僵在脸颊上,盯着其背影,舌头舔了舔干涸的红唇,极为妖艳。 看得女子四周汉子个个心神荡漾,一阵火热。 街上有行人认出了那女子,议论纷纷。 “这不是镇东李寡妇么?” “李寡妇向来风评好,不是从不招惹是非么?” “怪不得李寡妇一人独居,却从未见其做甚么营生,反而日子过得红火。” “合着是路门子啊。” “可惜,我一直觉得李寡妇是个好姑娘呢!” “……” 罗青听到众人言语,沉吟半响,轻笑一声,快步返家。 无论精气神不似人样的李寡妇如何,都与他也无甚干系,他自己都顾不上来,可没心思去作死地多管闲事。 走进守舍巷,罗青没见周宁两家碎嘴的婶子,想必经那毒疮之事,她们能安静几天,这些日子都不敢轻易出门。 一路到家后,罗青匆匆忙碌起来,生火做饭。 今日回来得早些,推开厅堂门,没看到地上多出的银子,应该是家里头那头灰老鼠还没搬来。 罗青做罢饭菜,端着碗坐在厅堂桌上狼吞虎咽。 所谓穷文富武,罗青每日练拳,消耗极大,补汤日日不缺。 今日下午练拳恁长时间,肚中早已空空,自然饥饿难耐。 没片刻,老鼠自门外钻进了屋,没瞧见它从门过,想来是人有人道,鼠有鼠路。 灰鼠衔着一块银子,胆子愈发大起来,今日见罗青在此,也没半点畏惧,堂而皇之爬至罗青脚下,将口中叼着的银子放下,吱吱叫唤。 罗青咂咂嘴,倒还有几分羞愧了,上次之所以会大发慈悲给老鼠半碗汤喝,归根结底,是别有所图,可不是出于甚么好心思。 “小老鼠,我不缺银子,往后你也无需再搬来银子了。” 灰鼠虽能依仗本能地搬运银两,但达不到听懂罗青所言的地步,毕竟它只是一只寻常家鼠而已。 罗青摇摇头,俯下身子,从自己碗中扒拉些肉食米粥,倒入前日里灰鼠所用的那破碗中。 灰鼠浑然不惧,埋头吞食。 罗青轻笑一声,“倒是个胆大的主儿。” 对一只交往数日的小小耗子,罗青倒是少了许多戒备心。 ———— 李寡妇暗门子遛弯一圈,与一名身形魁梧的壮硕汉子兜转回家。 甫一进门,俩人干柴烈火,战作一团。 两人口口相对,只见一条气机自汉子口中蹿出,涌入李寡妇口中。 随着那精气外泄,壮硕汉子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 正在这时,咚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位高鼻阔目四方脸的中年人走来,沉声一呵道: “呔,小小黄皮子,生得好大胆,朗朗乾坤之下,竟敢进镇!” 李寡妇侧目一视,登时炸毛,微微氤氲浮现,一条长长黄影自李寡妇娇躯中蹿出,李寡妇本人似没了魂儿,一软倒地。 那条不再附人身的黄皮子没半点犹豫,直接便跃向窗台。 方脸中年人双手一扯肩上披风,胳膊一转倒扣,把披风朝将出窗棂的黄皮子一甩。 猎猎作响。 双脚着窗沿的黄皮子霎那间怔于原地,神情恍惚不已。 中年人一个箭步冲上去,右手已握住一柄短剑,向黄皮子刺去! 剑入一两寸,双目晕眩的黄皮子骤然惊醒,没半点硬抗的心思,不顾刀割开的长口子,跳下窗沿,迅速消失于暮色之中。 中年人铁青着脸,“不愧是祀术为精神一道的妖物,在振衣之下,能清醒如此之快!” 第十七章 黄皮子 西山。 罗青背负箩筐,沿着山间小道,一人独行。 朝阳初升,树林荫翳,只一束束霞光穿透焕然勃发的树叶,挥洒射进地面。 罗青今日卯时未至,便早早起床,稍稍洗干净脸后,即在自家院落中打拳走桩,约莫一个时辰后,吃过早饭,才往山这边来。 打拳呼吸一事,事关自身性命,罗青不敢生丝毫怠惰之心。 单单说昨日闯入药铺的那大耳窿,若非老郎中在,只凭罗青一人,双拳难敌四手,绝非其对手,如若落入他们手中,绝不会有好果子吃,极大可能小命不保。 罗青在老郎中药铺,这两日每天补药不缺,早晚各熬上一顿饮下,致使铺里几味药材短缺,因此老郎中才会让罗青进山采药。 不过老郎中提醒罗青尽少去镇西西山,因山上押不芦颇为危险,若是一不小心,极易阴沟里翻船。 而罗青自恃祀术傍身,趁此上山机会,如何不前来采摘押不芦。 上次采摘的一株押不芦被老郎中截获得去,罗青只弄来一截根茎,且喂了单汉口。 罗青宁愿采摘备下,指不定往后用得着,也不想等急需时,方恨手头无药。 小镇镇民靠山吃山,不乏猎人进山狩猎,或采药人采人参这等昂贵药材,不过因此山凶名颇盛,极少有人涉足,这也就致使这座山药材颇多。 今日入山,尚未走远,罗青便察觉到不对劲。 身后似有人跟随。 他附身以来感识颇强,可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罗青不动声色,心下琢磨起来。 老郎中那深不见底的老家伙如若跟来,他定无法感知到,首先可以排除。 那就可能是昨日大耳窿手下不怀好意的人,或山林野兽。 之所以迟迟不出手,想来是等自己采摘药草时露出破绽,以便一击必成。 罗青不经意间碰了碰腰间衣衫下的一把杀猪刀,尽力将杀猪刀遮掩住,他心中出奇地平静,半点不惊慌,反而眸中闪过锐利锋芒。 来到此世,先成一旬光景的残魂遗魄,每日受驱邪赶秽物的侵袭,日日煎熬。后又杀单汉砺胆,罗青已渐渐适应此方天地。 既然身后不知是人还是豺狼虎豹的东西没有以碾压姿态出手,有所顾及,那就说明并非是不可力敌。 “那就看看到底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罗青自言自语喃喃一声,哼唱起小曲,神色轻松,以减轻身后家伙的戒备。 与此同时,左手拇指戴上一块扳指,右手使劲婆娑。 虽说他没祀力真正使用疡疮侯扳指,以致于其见效甚慢,可罗青不会放过一丁点优势,能用则用。 一转眼,一株上等的白苓出现于眼前。 罗青外松内紧,行至白苓之前,尝试缓缓蹲下采摘。 可身后之人无半点动作。 罗青将药材扔进身后箩筐,接连又采摘下几株药植,但无任何异样。 他不由得怀疑自己判断,难不成其实是他自己多心不成。 片刻后,罗青瞧见一株押不芦。 转了转脑筋,他从背后箩筐里抱出一只半大野鸡。 打定主意今日进山采摘押不芦后,罗青昨日特向镇上猎人买来两头活蹦乱跳的野畜,恰在当下试探押不芦之用。 将野味扔向押不芦附近,静等半响,不见押不芦有任何动静。 运气不错,是一株进餐后的。 潜伏于暗处,一双黄澄澄眼眸盯着罗青的是一只黄皮子。 这条黄皮子侧腹有一狰狞伤口,鲜血浸染四处,已经干涸,伤口也已不再渗血。 它正是昨日附身李寡妇,与汉相约黄昏后的家伙。 它昨日奔逃出镇后,生怕那出手狠辣的振衣夫追赶,一口气跑至此山,之后耗费精气,花了大半夜时间,止住血,疗养生息。 醒来后恰好碰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罗青进山,便一路跟了上来。 它当下虚弱不堪,实力大退,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一直蛰伏,静等良机。若是它处巅峰,哪需这般麻烦,直接跳出,施展小术抹其脖颈轻易弄死。 在镇上时,黄皮子就觉此少年气血颇盛,且身具不凡之力,若是扒皮吃肉,吞其精食其气,对它大有裨益。 眼下山中相遇重逢,送上门来,它没有追上尝试猎杀的道理。 黄皮子见罗青招惹押不芦,眉头一挑,生怕他作死,被押不芦毒翻或沦为其口中之食。 黄皮子觉时机未到,忍下出手欲望,继续见那少年在附近找来一条长藤,而后如何绕行那根押不芦,如何勒住押不芦,如何站在数丈之外,静等押不芦毒气散尽。 不得不感慨一声,那人果然聪慧。 作为常行走山林间讨生活的兽属,它尚不敢轻易招惹押不芦,倒不想此人竟有法子降伏。 黄皮子眯着眼睛,四肢挺直,已做足进攻之势。 人类对付押不芦,气力消耗甚多,出手之机已然成熟! 待毒气散去时,黄皮子猛然间自树梢上跳下,一声瘆人吼啸,尖锐前爪径扑向罗青! 一直严阵以待的罗青迅速察觉到黄皮子,动作不敢有分毫凝滞,在脑海中演练多次,行云流水般抽出杀猪刀,直接一刀朝身后砍去! 观察罗青一路的黄皮子悚然一惊,不知此人手头还有利器! 电光火石之间,杀猪刀砍中黄皮子前爪,一侧而过,又从其下腹部一划而过。 鲜血瞬间飞溅至罗青一身。 黄皮子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黄皮子一跃起身,龇牙咧嘴,凶狠异常,其眼眸之中闪烁起黄芒。 好狡猾的人类! 黄皮子见一招未曾见效,随即不文雅地撅起屁股,对准罗青,噗地一声,一个响屁嘣去。 顿时,一阵臭烘烘的泛黄烟幕萦绕于罗青周身。 这是它黄皮子的拿手好戏,迷人术,能摄人心神。中此术者,轻则意识溃散,一刻不苏,重则倒地昏迷数日不醒。 黄皮子施展此术,放过一个冲天响的黄屁后,精神明显萎靡几分。 此术好用,但消耗甚大,以眼下它黄皮子的状态,本不欲轻用。 奈何无法轻易降伏此少年。 罗青浸入黄皮子的黄屁之中,精神一恍,仅半息之间,他一摇头,那股恍惚感便烟消云散了。 勉强使出一招的黄皮子连退两步,口吐人言骇然道:“你只是一凡人,为何能抵抗住我的迷人术!” 罗青微微一怔,竟能人言? 难怪方才只觉得脑子一恍,原来是对我施展了祀术祀法? 罗青面色如常道:“甚么迷人术,小道而已。” 手持利刃的罗青快步走进,将要给予黄皮子最后一招时,却见匍匐于地的它卷腿跪在地上,道: “奴家从未害过人,还请祀神大人绕过奴家一命!” 声音娇柔妩媚,比凡人女子还要动人。 “昨日施展邪术附身的就是你这只黄皮子罢?” 母黄皮子连忙解释道:“虽是奴家不假,可也是受人之托。” 随着它的解释,罗青对事情始末这才了然。 原来那李寡妇本身就不是如小镇街坊所说的那样守妇道,而是暗地里做些接客买卖的暗门子。 只是一次,有一外貌丑陋的男子偶然间听闻样貌身段俱佳的李寡妇暗地里做皮肉生意,于是凑足银两前去,结果被李寡妇嫌弃赶走。 之后丑陋男子恰好遇到黄皮子讨封,询问它像不像人,心灰意冷的丑男厌极了人,盯着黄皮子说了句,你比人都像人,而且是位漂亮至极的女人。 黄皮子闻言大喜,直立行走,登时修为上得一层楼。 讨得封的黄皮子为报答丑陋男子之恩,答应他可以实现其一心愿。 于是丑陋男子便咬牙切齿地说要让李寡妇这个婊子身败名裂,坐实暗门子身份。 觊觎男子精气的黄皮子一拍即合,才有黄皮子附身李寡妇遛弯之事。 罗青咂咂嘴,喟叹一声,微松下手,道:“看来你也是身不由己。” 黄皮子脑袋点头如捣蒜。 谁知下一刻,罗青暴起,一个箭步陡然前冲,一把杀猪刀高高举起,挥舞得十分凌厉,一刀砍中黄皮子脖颈,横死当场! 黄皮子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甭管真假,他都不会放过此妖。 谁知道其会不会回来报复? 最好的法子还是一刀捅死来得痛快明了。 “你们黄皮子动辄一窝一窝的,而且有余下几大仙,若是把你放跑了,你找来背后靠山,甚么黄奶奶,胡三爷,我又该如何处之?” “还是杀了妥当。” 第十八章 黄皮子的遗蜕 罗青视线移向黄皮子尸体,发现尸体似有不同寻常之处。 一件透明状的丝滑皮毛,吊诡地自黄皮子身上脱落。 重瞳一闪,讯息入脑。 “黄皮子的遗蜕:黄皮子修行百年,讨封受赏,练就遗蜕,入祀修行之列。 五大仙所属,效与人之胤祀胎脐相仿,皆为祀龛传承之物。 可将遗蜕施用于灰黄狐白柳五大出马仙,这具遗蜕尚幼,不过初生,更易施用。” 罗青视线再望向黄皮子肉身尸体。 “黄皮子尸首:一只修行有些年月的黄皮子浑身是宝。其皮毛可制御寒的裘衣,其肉可入药,其尾毛可做绘制豁落符箓的狼毫笔……” “黄皮子的皮毛:年岁长久,温润泽滑,制成裘衣,可轻微抵御北陆所属之三冬。” “黄皮子的尾巴:撮其毛,可做绘制豁落符箓的狼毫笔。” “黄皮子的矢气肠:肢解黄皮子后庭肛门,可得其屁肠,不过因消耗甚多,此黄皮子矢气肠中矢气不足,只可勉强用一次。 用时矢气肠割裂,黄屁自出,中招者轻则眩晕,重则昏迷。” 罗青捡起浑身上下似有不少好物的黄皮子尸体,扔进背后箩筐,收获颇丰,心头一乐。 不说那个有件令人摸不着头脑,且于自己无用的遗蜕,也不说其他杂七杂八的皮毛,单说黄皮子矢气肠这件一次性的诡物素材,罗青就觉不差。 要知道临敌对阵,胜负只在一瞬,一颗眩晕弹,若是使用得当,阴死一个人绝非难事。 一份力量的积攒,往后对付敌人便多一份把握。 唯一令罗青困惑的是适才一人一兽相斗时,黄皮子施展祀术,自己精神只是一恍惚,效用有限,又见那只黄皮子面露惊骇,显然不是黄皮子道行不到家,而他罗青不同寻常。 知物所得知物术,只是一祀术而已,除能见物之性外,并无它用,应当不是那物的效果。 罗青猜测是因他曾为残魂,鸠占鹊巢之后,神识强大,不受那黄屁侵袭。 罗青猛然联想到,前日杀死单汉前,问他有没有告知旁人知物眼球的消息,单汉只说没有,但碰上了招魂妪。 数日前,招魂妪为罗青招魂后,相互言语时,其人眸中泛着幽绿芒。 会不会是招魂妪用迷魂法,在单汉不知情的情况下,问讯出了眼球消息,之后为得知那宝物下落,所以才帮助罗青招魂,并欲施展迷魂法,让罗青说出眼球下落。 但她没料到,罗青神识强横,迷惑秘法不侵。 “这倒是说得通。” 罗青思索片刻,握了握拳。 虽只是猜测,不一定为真,但当下最好要有所防备才是。 罗青收拾妥当押不芦后,又逛遍西山,寻找了接近一个半时辰药材,直至晌午,估摸着体力渐衰,罗青才一路下山。 采药中途还听到几声震慑山林的虎啸猿啼声,罗青刻意躲避过去。 见识过口吐人言的黄皮子,那等不曾有超凡之力,只境界一般的老虎大虫而已,也就显得不足惊惧了。 其实与罗青所想一般,在山林中,大虫气势虽盛,可要说称王称霸,那还差得远。 姑且不论山中是否有其他懂得些祀术祀法的妖兽,只说被罗青偷袭砍死的那头母黄皮子,若是状态巅峰,还真不惧花斑大虫。 ———— 罗青至小镇后,没有往镇东药铺,而是先回了一趟家。 毕竟箩筐中并非只有药铺所需的药草,还有罗青夹带的私货,押不芦,以及那只黄皮子尸首。 罗青可不想这些被老郎中看到,再被他截获得去。 不止是因为老郎中上次如何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讨要走自己的押不芦。 还有初来此世,罗青对不信任之人的警惕。 罗青放下箩筐,先将箩筐内的那条黄皮子抓出来,想要开膛破肚,扒下尸首中有大用的遗蜕,以及其肚中肠。 只是家中水缸水桶中的水点滴不剩。 罗青只好拎着桶,前往巷口柳苔井打水。 巷子阴翳,颇为静寂。 路过周平家时,见其大门敞开,罗青侧目而视,恰见那周婶行至门前合门。 罗青咧嘴一笑,“周婶,听闻你得了病症,当下可痊愈了?” 周婶勉强挤出笑容,急忙摆手道:“无碍了,无碍了。” 两人短短交谈两句,周婶关上门,罗青笑了一声。 果然老实甚多,少了些蛮横。 门后的周婶拍了拍肥硕胸脯,昨日和宁家婶婶同得脓疮病症,她近日都在思索二人一同去过甚么地方,接触过甚么人。 想来想去,只有前日碰上过一次罗青,嚼了几句舌根子。 她总觉之所以她和宁家的同得病症,和罗青那狗杂种脱不开干系,可又觉荒谬不已。 抱有怀疑之心,再见罗青嘴脸,更感其为罪魁祸首! 但她不敢声张,甚至对罗青有些畏惧,生怕再得病疮。 家中可再没银子请来老郎中治病了。 以后还是少和罗家小子来往! 罗青接连提过几桶水,倒入水缸,而后撸起袖管,开始肢解黄皮子。 他虽从未碰过这玩意儿,但好在前身曾不少干这类事情,三下五除二,黄皮子里头的各类素材都一一被罗青弄出来。 真正被他当作宝贝的是那细长的长条物状。 正是那矢气肠。 做完这一切后,罗青把那层薄薄的遗蜕握在手中,另一手端着盛满鲜肉的碗,走进厅堂,将肉碗放于靠近那老鼠洞的墙角。 没片刻,灰鼠试探地钻出来,瞧见罗青,并不害怕,明晃晃地爬在碗旁,便开始吃了起来。 罗青缓缓蹲下身子,灰鼠亦浑然不觉。 罗青将那透明的遗蜕披在大快朵颐中的灰鼠身上。 遗蜕甫一触碰灰鼠身,登时之间,此物包裹住灰鼠,并紧紧一勒。 灰鼠四肢一蹬,翻到在地。 此刻,罗青手头已多出一把杀猪刀,以及黄皮子的矢气肠。 遗蜕此物,只可给五大仙用,罗青留之无益,倒不如给这老鼠用上,以便于观察其间相关变化。 归根结底,罗青对此世诸多诡秘祀力之事,了解太浅。 因此,最好不放过任何一次见识的机会。 至于手中拿刀,自然是为防身,以防有甚么变故发生。 遗蜕勒紧灰鼠,甚至能见老鼠遍体有血痕浮现,眼瞅着灰鼠将窒息而死,却陡见到那遗蜕勒力渐消。 而那透明的皮毛物遗蜕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附着在老鼠体表。 甚至有奇怪的纹路一条条缓慢浮现。 此过程持续半盏茶,直到那纹路遍布老鼠全身,才消退不见。 纹路隐去,再看老鼠皮毛,比方才要光泽丝滑上不少! 灰鼠睁开眼睛,直立而起,双爪缩在身前,一双眼眸不再如先前那般浑浊,而是清明异常。 盯着罗青。 罗青紧紧手中杀猪刀,眯眼观察。 下一刻,灰鼠吱吱叫了两声,抱起罗青小腿,轻裂鼠嘴,似有笑意。 罗青神色一松,“你现在能听懂我说话?” 灰鼠沉吟半响,点头如捣蒜。 罗青婆娑下巴,“果然玄奇。” 第十九章 凡人打斗凭力,弱;祀神斗法借器,强(上) 夜幕之下。 守舍巷。 李二手头拎着一个粪桶,静悄悄走出家门,沿着巷子往西,走到罗青家门前站定,先是朝着啐了一口唾液,继而叉着腰低声谩骂。 李二与罗青恩怨由来已久,大家都不是良善之辈,磕磕碰碰都讲究一个能不忍则不忍,该下手不犹豫,只是他明面上打斗不是罗青对手,只能使些朝罗家泼屎尿这类暗地里的下三滥手段。 这次听闻他一向看不上的罗青竟踩了狗屎运,得了老郎中青睐,心下妒火更是熊熊烧起。 李二正要从粪桶里勺起一桶粪水,却兀然见到眼前几道黑影一闪,静悄悄往小巷来。 那数条黑影走来,目标正是罗家,但没料到夜中有会有一人在此。 “老大,怎么办?” 为首的那位身量粗壮之人一抹脖子,冷冷道:“杀了。” 轻声应诺,两人快如闪电地跃出,一人手掣砍刀,一人双手抱剪,袭杀向李二。 李二大惊失色,口中惊呼。 还未出口,噗嗤一声。 抱剪之人夹中李二脖颈,径将其头颅绞下! 鲜血如注喷涌,画面血腥,极为残忍。 但挤在小巷里的数人各个神情淡漠,似已习以为常。 刑房出来的人甚么残酷刑法没见识过,对于这小场面,确实不足为奇。 周四仰面一瞧墙头,一个箭步前冲,脚蹬墙面,右手一扳,拉着身子越过墙头,动作敏捷。 片刻后,罗青家门被他自里面打开。 为首一人,一马当先,跨步进门。 屋中,灰鼠吱吱叫个不停,罗青鲤鱼打挺,坐起身子,迅速从床头抽出杀猪刀,攥在手中,微扒窗台,恰见周四儿轻身越至院内,动手挑开门闩,随后五人鱼贯而入,气势汹汹朝卧房此处过来。 为首一人长得膀大腰圆,面容凶煞之气自溢,手握名为金瓜击顶的小锤刑具,罗青认得出来,正是先前曾闯入药铺的大耳窿! 罗青驱走才得遗蜕,无甚么祀术祀法傍身的灰鼠,拿起疡疮侯扳指戴在拇指,又将黄皮子的矢气肠揣进怀。 黄皮子的矢气肠并不脆弱,轻易不会断裂。 他埋伏门后,琢磨起扳指。 在获得疡疮侯扳指时,罗青体内涌出一股暖流,初开始只是怀疑其为所谓祀力,可随着与此世接触,罗青愈发觉得自己体内确实蕴含着那股不同寻常的诡秘力量。 但他似乎尚不能操纵那股祀力。 罗青凝神敛气,尝试以呼吸法引导体内那股不知源头的力量。 几息后,果有一股细微暖流顺着罗青胳膊一路淌至扳指之中。 荧光一闪,扳指中逸散出一阵常人难见的幽暗绿沉渣,弥漫遮笼卧房之门。 罗青心头一喜,有用! 与凡人不用祀力的婆娑抚摸不同,扳指此次散出的不再是如火炉黑灰一般的玩意儿。 正此时,轰地一声,卧房门扉被一脚踹开。 首先进门探路的是那双手各持一把木柄鬼头凌迟刀的汉子。 鬼头凌迟刀娇小如匕首,在狭窄逼仄之地,容易施展。 那汉子甫一进门,埋伏的罗青杀猪刀一拧,直朝其人劈砍过去。 但那汉既然敢打下头阵,本身绝非易与之辈,他反应敏捷,双刀一合,架住罗青袭来的兵刃。 只是一招之下,手握双刀的汉子虎口发麻,没料到罗青有如此气力。 罗青并不意外,面色不变,抬起一脚,撩阴腿,对准那汉下三路便招呼过去。 汉子暗骂一声,悚然一惊,双腿迅速后撤,跌至门外,已受幽绿的脓疮浸染。临前罗青扭转杀猪刀,追袭向其手臂,划出一条长长浅血痕。 不过几息时间,那汉即觉浑身上下瘙痒难耐,宛如有若千蚊虫对着其身体叮咬。 抬起手臂,顿见刀痕伤口附近,一个个红色小疮酝酿、胀大,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并且蔓延至其浑身各处。 大耳窿见凌迟刀的汉子不中用,手掣金瓜锤,冷哼一声,与余下五人一道,径直涌入卧房。 “啊……这是、这是甚么!” 那汉盯着手臂,疼痛难忍,惊叫一声。 跨步进入卧房的大耳窿意识被引,罗青趁此时机,悍然出刀,前跨一步,一记斜上撩,对准大耳窿腹部砍去! 那大耳窿远非老郎中之敌,可对付穿越过来不过数日,练拳不过几日的罗青,可绝不吃力。 他反应敏捷,双目瞪大如铜铃,回身一扭,长柄金瓜锤旋转如龙,瞄得极准地以小小金瓜击中罗青杀猪刀。 一道金铁嗡鸣声骤然响起。 罗青脚下噔噔连退两步,方才抑制住那股后退之势。 “老大,房内有毒!” 凌迟刀汉子强忍着疼痛,急呼道。 大耳窿以及余下之人迅速后退。 罗青站在门前,冷笑一声。 扳指施展出的沉渣祀力已如附骨之蛆一般黏上几人,当其人站于门前时即中招,根本逃脱不掉。 大耳窿瞥了一眼凌迟刀汉,大惊失色。 只见那毒疮已自其胳膊扩散至浑身上下,乃至于脸颊之上,亦有恶心至极的红疮开始胀大。 “这是甚么手段!” 随机一个个便觉自己身上亦微有搔痒之感,撸起袖管,小小红斑点点如疹子。 “老大,我们也中招了!” 大耳窿望向罗青,金瓜锤一指,冷声道:“他无大碍,手中定有解药,先将这小子拿下!” 大耳窿一马当先,身形虽壮,但速度丁点不慢,高高举起金瓜锤,呼啸着敲向罗青脑瓜仁。 罗青自不会傻乎乎地去硬抗,脚底抹油,向后暴退。 既然这群都已中了疡疮之毒,罗青只需稍稍等待,待到毒性蔓延,大耳窿在内的几人便慢慢失去战斗力。届时出手,一劳永逸。 只是面临大耳窿那锤头时,罗青才真正知晓其能提高命中率的厉害之处。 他暴退往后,心下已多有防备,不敢近金瓜小锤分毫,可临阵对敌时,那金瓜锤总能以刁钻古怪的方式靠来,颇难躲避。 接连数招交手罢,罗青望向金瓜击顶,觊觎之色露于脸上。 大耳窿手臂上的疡疮已胀得足够大,有数片地方初显溃烂之势。 打斗之中,气血鼎沸,毒疮扩散更迅,发作更快。 他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疼痛,皱眉不已。 大耳窿忽觉得身上有一处地方相较于其余地,舒坦许多。他手伸进怀中一抓,取出一囊。 此囊之中所盛装之物乃是娘娘所赐予的一把米,据她所说,对付魑魅魍魉、鬼怪精魅有奇效。 大耳窿解开香囊,倒出里面一把的白粉,涂抹臂膀之上。 嗤啦! 烈火泼油声响起。 那溃烂的毒疮果有抑制倾向,虽不能根治见效,但至少能够遏制。 与大耳窿手下对峙的罗青听闻声音,侧目而视,重瞳一闪。 “招魂妪的米粉:大米有驱邪赶秽之效,招魂妪借回煞伯祀力将其碾碎,米中驱赶邪祟之力更盛,撒于宅邸,可经年不散,效甚于普通中溜镇宅物。长佩于身,魂稳神固。对各所属祀力邪秽,皆有一定抵抗之力。” 第二十章 凡人打斗凭力弱;祀神斗法借器强(下) 罗青眼睛迷成一条缝。 大耳窿身上怎么会有招魂妪特别研制之物,看来其背后与招魂妪脱不开关系。 大耳窿有了米粉,抵抗住疡疮,令其不再恶化,那罗青欲拖延下去,静静等待其毒遍全身,失去战力的谋划即告破产。 不过好在仅仅凭借那丁点米粉,只足够大耳窿使用,余下之人毒疮仍不可避免地发作。 罗青摸了摸怀中黄皮子的矢气肠,下定决心看准时机便抛出去,令大耳窿眩晕,伺机出刀弄死! 黄皮子的矢气肠乃是消耗品,只可用一次,罗青见疡疮侯扳指好用,本不欲用上此素材,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嗤啦一声。 手中拎着一把刑具长刀的汉子划过罗青侧腹,鲜血汩汩冒出,伤痕颇浅,看似血液渗出,染红衣物,实则除却疼痛外,并无大碍,不影响罗青行动。 罗青反手抓住那偷袭过来的汉子刀柄,动作轻快,数日积累下的走桩效果体现出来,仿佛鬼魅一般,瞬息之间逼近其人,杀猪刀一旋,径直割喉! 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凝滞。 罗青行动敏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数人皆身重毒疮,疼痛发麻,奔走之间大不如巅峰。 这也是罗青敢以一抵多的底气。 压制住伤势的大耳窿阔步走来,地上托曳着长柄金瓜锤,快步越来越快,三步并两步,一跃而起,声势滔天道:“闪开!” 他捏住长柄尾巴,手臂自后朝天旋转,半圈后,已呼啸着向罗青头顶砸去! 正在这时,瞳孔骤缩的罗青自怀中抽出色泽灰暗,圆柱状的黄皮子矢气肠,二话不说以杀猪刀割开一条口子,朝大耳窿脸上扔去! 黄皮子的矢气肠未曾经过诡巧祀器匠人炼化改造,破开后敌我不分,但罗青对此物免疫,只能令他神识微恍,因此不惧。 口子划开,腥臊难闻的泛黄气体顿时扩散弥漫,笼罩小院数人。 大耳窿似觉察出黄烟之用,脸色稍变,要抽身暴退,但手中金瓜已出,将落于罗青头顶,索性一狠,径向砸下! 下一瞬,意识便被黄烟淹没,手中金瓜锤再没大耳窿使力,澎湃骇然的声势骤降几分。 罗青面临金瓜小锤,不退反进,目光坚毅,左手握拳,逆势向上轰向小锤,右手攥杀猪刀,一步踏出,直逼威胁最大的大耳窿而去! 砰! 拳头堪堪挡住金瓜锤,罗青左手随之鲜血淋漓。 罗青面孔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如一潭死水,古井无波,而深潭之下,可见一只蛟龙游曳。 左手代价虽大,但罗青箭步冲出,成功逼近大耳窿,一刀砍下,开膛破肚! 疼痛难忍,大耳窿兀然惊醒,眼如铜铃,瞪着罗青,面容狰狞,回光返照似地一拉金瓜锤举起,不顾胸膛激溅鲜血,暴呵一声,奋力下砸! 此刻,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去管他这枚棋子如何被推出来当靶子,不去管自己如何求生。 只是那一锤,落至罗青身上时,显得格外软绵绵。 罗青杀猪刀前划,轻易破开以刑法名‘金瓜击顶’命名的兵刃,随后对准大耳窿的脖颈,再补一刀。 他没松下一口气,手下不敢有半分停顿,不等大耳窿尸体倒地,箭步前冲,杀猪刀挥舞地异常凌厉,每次月辉下的刀芒闪烁,一条血注即喷涌而出,一人便径直倒地。 杀得只剩下一人后,满身沾血的罗青顿下步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整个小院中,满地尸骸,鲜血汩汩,浸染大片。 罗青寻来一根长绳,把余下那汉绑紧。 毕竟需要一根舌头,询问今夜之事的前因后果。 灰鼠见院中静谧下来,探头探脑,蹿出洞穴,伶俐地爬到罗青肩头,吱吱连叫。 或许是境界尚微,灰鼠灵智拔高,可还不会如黄皮子一般口吐人言。 罗青撸了撸灰鼠,轻笑一声,很是亲昵。 灰鼠灵智贯通,第一眼所见之人,就是罗青,加之罗青活命之恩,犹在脑中,天然亲近罗青,无可厚非。 罗青拎着水桶,舀来一瓢水,将脸上溅来的血迹清洗干净,尔后走到那微胖的人前,一瓢水泼去。 犹然不足,索性抬起水桶,对其浇灌。 “咳、咳!” 留下作为舌头的周四儿剧烈咳嗽两声,睁开眼,瞧见站在自己面前,一身血气的阴沉少年,他淡淡道: “你想从我口中套出话,询问为何来此?” “你要告诉我?” “我们只不过是招魂妪那老婆子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而已,为何要隐瞒?” 周四兴许是见自己将死,称呼招魂妪都不再是娘娘了。 “前日我等前往老郎中药铺,其实是受招魂妪指使,那老婆子心思极深,想要试探老郎中实力,但不敢亲自出面,只好我家老大刑爷推出面当炮灰。 原本对于无端招惹老郎中,我们也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 “直到今日招魂妪那老太婆又要让我等前来擒你。” 周四微扬脑袋,鬓间杂乱头发裂开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眸,直射罗青。 “所以,老太婆真正的目的并非是老郎中,而是你。 是你有甚么特别之处,居然引来了招魂妪的觊觎。” 罗青仿佛没瞧见他那目光,扯开话头道:“如此说来,那老婆子为何不直寻我的麻烦,还有要牵扯上老郎中?” 周四沉吟片刻,摇摇头,“我与老大猜测,可能老婆子确实想趁机铲对付老郎中,若是可行,将你二人一网打尽。” “回煞镇上有回煞伯,如何轮到她一个小小眷徒呼风唤雨?” “回煞伯已许久不曾现身,当下小镇尽归三位眷徒治理。老大猜测,回煞伯兴许未在小镇。” 罗青玩味道:“你告知我这些,是想要我对付招魂妪啊。” 周四点点头,讥笑一声,“我们可不是镇上只知祭拜回煞伯的与愚夫愚妇。 招魂妪的不少腌臜事,我等尽知。 甚么狗屁祀神,不过是通些神力的凡人罢了。 我等为她做了恁多事,兴许哪一天便要了我等性命。” “我等不过是棋子,棋子身死,最该怨恨的人自然是执棋人。” 罗青静然。 倒是没料到这区区一位大耳窿的心腹手下,颇有不凡之处。 “刑房赌坊内的宝贝可知在何处?” 周四一瞥罗青,“这只能靠你自己寻找了。我虽是老大心腹,却不知晓此事。” 罗青颔首,杀猪刀一转,“看你这么识趣的份上,便问你一句,可有遗言?” 周四神色平静,“希望你能除掉招魂妪。” 罗青点点头,刀光一闪。 噗嗤。 一刀割喉。 罗青甩掉刀上血迹,冷冷道:“那老太婆找我麻烦,我怎会要她好过?” 第二十一章 刑具匠的笔札 (今天半夜还有一章。) 罗青揉了揉左手手腕,苦笑一声。 大耳窿那一招可不弱,硬生生扛下来,左手数日都难以恢复。 罗青随手将侧腹那条伤口包扎上,捡起大耳窿的金瓜击顶锤,掂了掂,临空挥舞两下,还蛮趁手。 “金瓜击顶:刑拷所属,刑拷伯所创,施于头顶之残忍刑具,此金瓜锤饮血甚多,虽非诡巧祀器匠所制,不入祀器品列,但已稍显诡状,有些许祀力。 可增头顶命中率,可增击中头顶伤害力,增幅低微。” 以知物眼再次探查一遍,与上次内容别无二样。 罗青并没有着急处理地上尸体,而是蒙上面,腰间悬杀猪刀,手持金瓜锤,肩站灰鼠,一路出门,朝着镇北赌坊刑房所在之地去。 夜色泼墨,罗青入眼之处,瞧见镇上飘荡悬浮的氤氲虚影,一缕缕一道道,在月辉下游曳,比于前日似增多了不少。 数日光景,罗青已然发现,除却他自己能看到这些外,旁人谁都无法瞧见逸散于镇子天地的魑魅魍魉。 至于回煞伯及其几位眷徒能否望见,罗青尚无法得知。 罗青走过,如艨艟巨舰破浪前行,那些飘渺虚影,分裂而开。 罗青凝神敛息,按照今日突然悟出的经脉游走法牵引不知源头的祀力,手臂微暖,溪流潺潺。 掌心有细微如萤火的一点荧光浮现。 霎那间,周旁虚影如鼠见猫,纷纷蹿涌向四处。 掌心暗淡几不可见的光芒一闪而逝。 “它们怕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身上所裹带的祀力。” 罗青沉吟思索片刻,听到不时传来的两声犬吠后,快步疾走,生怕招惹来其他事端。 不多时,门前挂有赌字方形幡的赌坊映入眼帘。 其内灯火通明,可见烟雾缭绕,顺窗而出。 罗青并未进门,绕了一圈,找到赌坊相贯联的刑房。 门扉紧闭,罗青翻墙越过墙头,进入院落。 单看院落,除却更大些,与寻常人家的并无二样。 罗青鼻孔轻嗅,添了一句,还多些血腥味。 此刻时已至三更,整座宅院中颇为静谧,不见半点人影。 大耳窿居于刑房,可大多数小弟皆有家室,除却往赌坊值班外,大都夜里归家,不会在这,所以才给了罗青这可趁之机。 宅院房子不多,拢共五六间,罗青大步径往坐北朝南正中央,门户颇大的一间。 门没上枕头锁,罗青推开进入。 漆黑一片之中,一条月色白辉穿墙过户。 门内左右有两只漆黑火盆,焊接于墙壁之中,罗青找出放于附近的火镰火石。 嗤、嗤啦! 火盆轰然灼烧。 “人油火盆:以人油脂作材,极为耐烧,常伴有无伤大雅的血腥味。” “人油:常有赌徒借贷无法偿还,而被抓入刑房,大耳窿割下其人身上肥肉,向镇上制蜡郎贩卖,炼制成油。不知用了甚么邪法,制蜡郎所做的人油脂,极为耐烧。 因此制蜡郎对其情有独钟,常高价向大耳窿购求血肉,以制人油蜡。而且此物是一种驱邪赶秽的素材,可用以他途。” 罗青轻蹙眉梢,愣了愣,难怪进门会一股味儿。 随着对祀世大地了解愈深,明白这般事儿其实并不是多么稀奇,可仍难以接受。 罗青视线移向宽敞屋子,一件件大大小小的刑具整齐摆放,还有些沾着没洗净的血,比于监狱刑牢都要来的有视觉冲击感。 罗青不由咂舌,这人都什么癖好,弄出来这些么个玩意儿。 “烙铁:烈火烧红之后,印于人身,嗤啦作响。” “钉子凳:屁股上头端坐,人前尖叫惊鸣。布满钉子的凳子,可戳出千百血窟窿。” “……” 这些刑具大多是普通物件,不像手中的金瓜击顶这等,附带效果。 直到罗青走到一具上雕青面獠牙鬼怪的铁柜前。 “铁处女:刑铐所属,下品祠器,专研刑具之匠所制,祀神操纵,具摄人之能,人进其中,自闭铁门。 万针扎身,能施以难忍之痛,能处之死刑。” 罗青望着这比人尚要高出些的祀器,略感发愁。 祠器此名称,应是与法宝类似的一种称呼,到现在他手头上有扳指这一件中品祠器,其中不凡之处已见,此件物品虽只是下品,可至少不再是凡物。 但罗青对其毫无办法,件太大,他也不可能搬走,况且即便是抬至家中,这大家伙使用也多有不便。 难不成与人对敌之时,专门背着? 此世多有不凡,罗青琢磨着何时能弄来所谓的储物袋那等神仙物品,才好用此物。 罗青拍了拍铁处女,先将它暂存与此,待他实力更上一层楼,再来此取走。 罗青转身走出放置刑具的房间,走入另外一间。 恰好是大耳窿卧房。 知物眼环顾,特意被带来的灰鼠四处寻走,罗青找到了大耳窿床榻之下的不同寻常之处。 扒拉摸索半响,找到卧榻之下的暗门,使劲一推,成功打开。 入目之地,面积颇大,但放于其中的银子不多,区区几锭。 合计五六十两银。 余下再无他物。 大耳窿在回煞镇作威作福多年,赌坊夜夜不闭,借贷又能砍下胳膊腿去贩卖,如何只存下这点银子? 说明大耳窿应当还有其他存放货款之地。 难不成知晓自己做的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买卖,所以在镇上哪里养了外宅,钱财都在那处? 抑或者是赌坊中实则是放钱之地? 罗青将金银揣进怀中,知物眼环顾四周,确实不见有什么遗漏,才摸向下一间房。 此房上有一根长长烟囱,直冲云霄,罗青估摸着是厨房,不过抱着不放过一地的心态,他仍是径直前往。 刚要推门而入,兀然听到里面有铮铮金铁激撞之声。 罗青神色一紧,犹豫片刻,谨慎地轻轻推门,令其不发出将半点声响。 透过门缝,看到里面。 其布局并非是厨房,瞧着墙壁上挂着的一件件家伙什,以及靠墙的火炉,手中拎着一把锤子敲打通红铁片的苍发老头,罗青分辨出了这是一间打铁地儿。 难怪恁多刑具在那边,合着是有专门打造那玩意儿的打铁房。 罗青对大耳窿手头无银子的情况了然。 拿着银子都去打造刑具了,如何攒下银钱? 败家玩意儿。 打铁老头顿下手中动作,将手中铁锤放下,顺势瘫坐地上,捡起放在地上的一本书册,再次沉浸其中阅读。 罗青见老头背对着自己,手中拿着一本书,重瞳一现,鉴定那书册。 “刑具匠的笔札:刑具匠老祖宗两百年前为避战火,偕老扶幼来此,他生前喜记平生锻造之法,其中多有当时所经历之事,或许你会感兴趣。” 正要偷摸离开的罗青一咬牙,心下杀意一起。 给大耳窿打造刑具的老家伙,能是甚么好人? 罗青握住金瓜击顶的兵刃,悄悄靠过去。 老头睡眼惺忪,沉迷书册,恍然未觉。 罗青举起金瓜锤,对准老头头盖骨,上去就是一瓜! 砰! 头盖骨应声碎裂,老头横死当场! 罗青晃了晃手中金瓜,倒是个好兵刃。 第二十二章 六爵三封 (写着的时候,偶然发现某处细节写错,会对前文稍作修改,见谅。) 溅得一脸鲜血的罗青神色澹然,捡起笔札,顾不上品读,揣进怀中。 罗青抬头张望,看到刑具老匠适才以铁锤敲打的坯子。 一条细窄长柄,头上有一块三角的烧红铁片。 “烙铁坯子:刑具匠根据祖宗遗传笔札,欲锻造出可抗祀力之刑具,其三角铁片为大耳窿花费大价钱买来的精金陨石。 此刑具尚未成形,效果不着,可尝试向灼烧的烙铁块泼洒半斤黑狗血或落红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罗青恍然,大耳窿打造如此多的刑具,应该是为了打造出能对付祀力的兵刃,以此摆脱招魂妪的束缚。 罗青见识了大耳窿以及其手下周四儿几人,虽说都心狠手辣,称得上恶贯满盈,但似乎都是极有能耐的人物。 难怪能在镇上呼风唤雨,和单汉那种沉湎玩乐、贪生怕死的赌鬼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罗青走出打铁房,走向下一间屋子。 此屋是刑具匠老头的卧房,无人打理,颇为脏乱,看那老头颚下浓密长白须、蓬乱苍发,以及深夜熬在打铁房,大致能猜出其人是个不修边幅、埋头制器的家伙。 刑具匠老头的房间内,找到了几两碎银与一摞刑具锻造的心得书册。 地毯式地搜寻一圈后,再无找到甚么有价值之物,罗青翻墙而走。 回到家中,看着满地尸骸,罗青不得已,只好趁着夜色将尸体搬运至镇北,投入沉尸河中,毁尸灭迹。 之后再掩埋清洗掉院落泥土与青石板上的血迹。 忙活良久,劳累大半夜的罗青点上从药铺掳来的蜡烛,坐在凳上,掏出笔札阅览。 谁知双眼皮上下打架,缠斗一处,罗青趴在桌上直接昏睡过去。 待醒来时,灯油燃尽,昏暗一片,灰鼠爬伏桌上,与罗青抵头而眠。 灰鼠觉醒灵智后,便不再返回当初那脏乱不堪的鼠洞,而是另辟一地,鼠穴还未竣工,因此暂且在桌上凑合一宿。 罗青一醒,睡眠颇浅的灰鼠抖抖毛,直立而起,一双幽幽绿瞳望着罗青,之后学着罗青,有模有样地伸个懒腰。 罗青笑了笑,端水洗漱。 灰鼠吱吱一叫,两只前爪比划两下,在水上沾了沾,舌头舔了舔前爪腕,而后爪子在一张鼠脸上蹭来蹭去。 罗青拿出刑具匠的笔札,想阅读一番,但天色尚暗,字迹不清,便放下书册,在院中打起拳来。 老郎中已允罗青不必卯时往药铺,可在自家修习,但两旬后,需将拳法修至气平息稳。 灰鼠照猫画虎,站于罗青身后,惨不忍睹地比划着。 形不似,却神似。 罗青只打不多久,便因左手以及侧腹伤势停下。 见天色稍亮,罗青取出笔札,读了起来。 “天下刑具俱出刑拷城,刑拷伯执柄刑拷,我为刑拷城中一凡匠,具刑拷之心得于书,聊以自记,时常翻读,以免错忘。” “斩首以斩刀、凌迟以割刀、剖腹以剖刀……” 罗青一阅而去,对于甚么各种刑具,并无甚么兴致,只捡些字里行间不时蹦出的讯息加以提炼了解。 “祀历一千三百七十二年,战火蔓延,自刑拷城一路南下,翻山越岭,终至惊骇城。 据说此地祀神惊骇卿已于城北河中以身殉死,不过乱兵瞧不上偏远之地惊骇城,肆虐一番即已离去。” “祀君以王公卿侯伯尹六爵,爷夫老三封,作为爵级,惊骇卿祀神实力比刑拷伯强甚多,竟亦死于敌手,天下乱矣。” “我见此地已历战火,地处偏远,不会再有乱兵来,便在这儿扎根……” “听流窜至此的外乡人说,治世千百载的祀君薨了……神亦死邪(ye)?!” “惊骇城已无城,改镇较妥,只无祀神庇护,人惶惶然不知终日。” “刑拷匠在此小地无用武之地,我欲出走,奈何家中老妻幼子。” “耗费数十年之功,我终造出祀器铁处女……” 罗青断断续续读完,陷入沉思。 讯息颇多。 根据数日来前前后后罗青知物眼的只言片语,以及这本笔札,罗青推断出不少。 首先,祀世大地两百多年前的以前还是在类似帝王的祀君统治之下,只是两百余年前,发生了变故,天下大乱,乱兵四起。 回煞镇在祀君时代的一位祀神名为惊骇卿,并且此地当年并非镇,而是一城之地。 祀君似乎统治祀世大地一千三百多年,一直未死,说明此世祀神寿命确实极长,达到长生久视之境,也并非不可能。 还有爵级,王公卿侯伯尹,爷夫老,六爵三封,所料不差的话,爵位愈高,那祀神实力愈强,也兴许是深受祀神宠信之人。 至于所谓六爵三封的讲究,罗青苦于所知有限,便无从得知其内涵了。 回煞镇里回煞伯,已位列六爵中第五等了,实力应当不差。 对,回煞伯眷徒有振衣夫,有皋复老,其称谓如此,正合爷夫老三封,三封其意莫非指的是,祀神眷徒之名号? 应当是了。 罗青沉思间,灰鼠自肩上窜下来,一屁股坐下,一爪指着其中一个个字符,朝罗青吱吱叫嚷。 罗青屈指一弹灰鼠,“你小子想学认字?” 灰鼠小鸡啄米,比划着道:“吱吱……” 罗青笑了笑,身上带伤,行动不便,闲来无事,教教小老鼠,倒也不错。 日头东升,辰时过半。 罗青抬眼见天色已不早了,合上书册,站起身子。 灰鼠直立而起,指了指罗青手中书,又指了指自己。 罗青心领神会,将书页泛黄的纸质书册重放桌上,撸了撸灰鼠,“莫把书撕烂毁坏掉了。” 灰鼠摆摆手,模样不屑。 还用你说? 罗青呦呵一声,倒是个读书种子。 不过这头开了灵智的老鼠确实聪慧,适才罗青指出的字,其都能过目不忘。 给它读过一本书册,罗青估摸着,今天傍晚,待他回来后,灰鼠即能统统啃下。 也是,好歹是民间五大仙,若是连这点能力都无,也当不起称呼了。 第二十三章 芙蓉佬 罗青一路往药铺走,摊开手臂,左看右瞧。 上次罗青只杀一人,老郎中即能敏锐察觉,此次所有杀伐甚多,定无法瞒得过其一双慧眼。 老郎中明令他习武只为护持己身,增强血气,而非好勇斗狠、为非作歹,否则便会出手废掉他。 可此间乃是大耳窿擅闯自家宅院,出手只是正当自护而已,老家伙总不至于果如其言罢? 罗青喟叹一声,纵是老郎中真有废他打算,以他当下对付区区一个大耳窿都费劲的实力,想拿下老家伙,无异于痴人说梦。 罗青硬着头皮走进药铺,躺在太师椅上的老郎中睁眼一瞥,上下打量一番罗青,淡淡道: “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甚么?” 血气煞气是看上去是玄之又玄的玩意儿,常人无法窥出分毫,但老郎中走南闯北摸爬滚打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生生死死多有所历,罗青身上那裸身赤体一般毫不遮掩的气势,轻易可察。 罗青躬身行礼道:“师傅,非是我欲伤人,实乃昨日大耳窿遣来三名喽啰手下,潜入我家,图谋不轨。 弟子无奈之下,拼死抵抗,杀了喽啰,才得以活命。” 大耳窿实力不差,以罗青区区修习不过数日拳法的实力,非其敌手,战斗中用疡疮侯的扳指与黄皮子的矢气肠才得以取胜,罗青不合盘脱出自己底牌,不想疡疮侯扳指暴露,最好该隐瞒则隐瞒。 老郎中微直身子,面目沉吟,半响后道:“此事确实怪不得你。 他们寻我麻烦不得,打起了你的主意。” 罗青一怔,口中酝酿的托词生生咽下肚子。 罗青洞若观火,老郎中与招魂妪抑或回煞伯有甚么腌臜勾当,这是令老郎中误以为罗青受了牵连,不过如此最好。 老郎中面色不善地道:“打拳不过数日,竟能连杀数人,倒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罗青眼观鼻鼻观心,澹然道:“刀架在脖子上,实在是迫不得已。” “身上伤势如何?” 罗青呼出一口气,“得须数日修养。” “那这几日就不必打拳了,多多修习吐纳口诀。”老郎中点点头,站起身,背负双手,朝门外去,“我出门一趟,你在此好生看店。” 罗青望着老郎中背影,心有思忖。 “老郎中听闻大耳窿遣人来杀之事后,身无长物即空手出门,恐怕是要去寻大耳窿或其身后招魂妪等人的麻烦。 大耳窿已死,且被毁尸灭迹,老郎中只会去怀疑是招魂妪那帮子人所为,而怀疑不到我头上。” 思索一番前因后果,不见有纰漏,罗青稍稍安下心来。 只静等傍晚时分,听听城中有无消息传来。 这时,有一位男子闯进药铺。 此人面黄肌瘦,瞳孔无神,唇齿干裂,身材皮包骨头,一身泛黄的褴褛衣衫,腰插一根细长小棍,近身有一股刺鼻的烟臭味。 罗青眼睛眯成一条缝,中规中矩道:“不知阁下所来何事?可是得了病症?” 那人眼带血丝,声音干涸嘶哑道:“给我来几两阿芙蓉。” 阿芙蓉又名福寿膏,烟草成瘾物,对许多病疾皆有功效,且是一种可用以炼制诡物的素材,药铺确有无疑,不过所剩不多,老郎中不时抓些往炼药房,需给其留下。 至于这等老烟杆,人弃鬼嫌,在镇上整日游手好闲,又穷困潦倒,与赌徒倒是相得益彰。 不过不如赌徒,赌鬼好歹有个骤得富贵的黄粱梦,烟鬼吞云吐雾,残身害神,彻底沦为渣滓。 罗青淡淡道:“不好意思,铺子里阿芙蓉暂且缺货。” 老烟杆鼻孔嗅了嗅,暴跳如雷,拍打柜台,歇斯底里道:“你放屁,老子分明闻到了味儿!” 这你都闻得到,是甚么神仙鼻子? 罗青狡辩道:“那是因长时间放阿芙蓉,因此有其味。” 老烟杆显然不信,自腰间抽出长条旱烟斗,以作兵器,烟锅对准罗青脖颈,面色狠辣道: “不给就要你小命!” 罗青嗤笑一声,举起手,“你先拿开,我去往小药箱里帮你抓来。” “算你识相!” 罗青回身,故作抓药模样,问道:“镇北不是有烟铺,怎么来药铺抓阿芙蓉?” 年岁实则只三十而立的汉子阴翳道:“废话,烟铺打手众多,傻子才去招惹。” 回煞镇地下,大耳窿一把手,说句一手遮天也不为过,其他杂七杂八的小鱼小虾,皆仰其鼻息,烟铺芙蓉佬岁缴银两,向大耳窿俯首称臣,可并不意味着其势头就小了。 芙蓉佬麾下打手数十,寻常镇民可招惹不起。 老烟杆手头无一两立锥之银,买不起阿芙蓉,只好打点歪门邪道的心思,来欺负药铺孤孙鳏(guān)爷。 眼下大耳窿身死,镇上芙蓉佬势力当为之最,权力真空之下,想必芙蓉佬很快即会取代大耳窿地位,占据赌坊那等生财有道的好地方。 老烟杆似瞧出罗青好欺,越过柜台,扒拉起来柜台下收银屉。 本就没打算给予老烟杆阿芙蓉的罗青正药开口再次询问,听到动静,回身一瞧,正见其人拉开抽屉。 罗青咂咂嘴,越步回身,一把手扣住老烟杆脑袋,抬起一脚径踹出门外! 老烟杆打了两个滚,晃晃起身,忌惮地瞥了瞥罗青,抽出质地颇好的烟斗,扑杀向罗青。 罗青一手按柜台,使劲,身体腾地一起,双腿一扫,甩出老烟杆地烟斗,而后再一脚将其踹飞。 老烟杆挣扎起来,似觉察出远非罗青对手,怨毒望着罗青,撂下两句不痛不痒的狠话,跌跌撞撞逃出药铺。 罗青不以为意,伸个懒腰,抖了抖左手腕,揉了揉腹部伤口。 还是不宜多动。 与此同时,罗青盘算着是否他自己也下场去下这盘棋。培养个傀儡,弄个势力。 但那念头甫一萌生,即被罗青掐灭。 大耳窿势力不小罢,可恁多人,在老郎中面前仍旧不够看。 兵贵在精,而不在多。 纵是他弄出个回煞镇第一势力,拉到高手面前,仍不够看。 而且弄出来之后,万一与镇上回煞伯其他眷徒动了冲突,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还是只有提升自家实力,才为根本。 ———— 矮小瘦弱的老郎中背负双手,徐徐往刑房而行,模样倒似位不苟言笑的邻家老头。 此来自是为找来所谓的大耳窿,戳把戳把杀了。 虽知晓大耳窿背后之人乃是招魂老太婆,可毕竟是回煞伯眷徒,大家都顾及颜面,不好下手。 当年他初来回煞镇,与回煞伯做了一笔买卖,允他避祸于此,但他需行医于回煞镇,治些回煞伯无以医治之病疾。 因为当年他来之时,恰逢此地疫病肆虐,而回煞伯无法,所以双方才一拍即合。 老郎中甫至刑房门前,却见其门扉敞开,两人自里面走出,口中交谈。 “刑具匠身死,老大以及周四儿在内的心腹也不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说会不会是芙蓉佬干得?” “不管是不是他干得,往后我等恐怕都要称他一声爷了。” 老郎中皱眉。 大耳窿死了? 难不成是招魂妪先杀人灭口了?还是说为了避祸离开了? 老郎中左转右转,确定大耳窿确实再无消息,也没再去直找招魂妪麻烦,转身回了铺。 第二十四章 制蜡郎 (兄弟们只说加油,从来不说写得好坏,我怀疑都是在演我。) 罗青没着急回家,因昨日爬在桌上昏睡过去,家里从药铺顺手牵羊掳来的蜡烛燃尽,需往制蜡屋买些耐烧的蜡烛、灯油。 镇上买卖蜡烛灯油的地方有寥寥几家,其中制蜡郎的制蜡屋无疑是品相最好,最为受小镇百姓喜爱。 罗青没理由不去买上上几根蜡烛,以知物术鉴定一番,了解了解其使用诡材邪术秘方制蜡制油。 记忆中有制蜡郎相关讯息,据前身所察,其人长相半点不阴森,反而颇为俊美,面容上常挂着笑,极好说话。 但从昨日在刑房见到的人油火盆的相关介绍,与其人设可是恰恰相反,没丁点沾边的意思。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小回煞镇中,重重夜幕之下,能隐藏着多少惊悚骇人的罪恶? 制蜡郎的制蜡屋与镇北小巷的李家酒垆异样,都不在镇子繁华的中轴线上,想必两家都是有底气的买卖人,自家货品小镇闻名,颇为紧俏,不必担忧甚么埋没于深巷之内。 制蜡屋位于镇东偏北的一个十字巷口,搭建的屋檐颇宽敞,横立一张柜台挡住人,里头有高高的货架整齐摆放着样式不同的蜡烛。 有大红雕龙画凤的婚房喜蜡,有刻着奠字的丧事白蜡,还有其他民家常用没半点花哨的普通蜡烛。 “猪肠蜡:以猪肠为主材所炼之油,异味较大,但有轻微驱赶邪祟之效。” “人油婚房喜蜡:制蜡郎以邪法秘方所制蜡,主材为人油,外加十数种素材做成,放入洞房点燃,有轻微合欢引欲之效。” “普通的婚房喜蜡:以寻常植物所炼之油作材,无异味。” “熏香蜡:以猪板油为主材,辅以香草,制蜡郎以秘方所制,颇为耐烧,燃之有淡香,具轻微提神之效。” “……” 罗青扫视一圈,开口道:“有人么?” 半响后,不见有人应答。 罗青不由得狐疑。 咋滴,来得不凑巧,制蜡郎难不成恰好在屋中炼油呢? 再叫两声,仍无人回应。 罗青百无禁忌,沉吟片刻,便要跨过去,径向门帘后去瞅瞅,若是能翻找出来那本制蜡邪法秘方,合该撞了大运。 罗青正要有所动作,一名俊朗青年自幕帘后走出。 其人身材颀长,额头微有汗水,衣着稍有凌乱,而且脖颈处隐隐约约有一点猩红如血迹的斑点。 制蜡郎似意识到罗青目光,紧了紧衣衫,遮住印记,笑容和煦,“不知阁下需要甚么?” 罗青顿下思索,回过神道:“拿几根能提神且耐烧的蜡烛便好。” 寻常人家大多用便宜的油灯,但眼下怀里不缺银子的罗青不在此列。 制蜡郎自货架上拿来一根样品,“此蜡名为熏香蜡,一根彻夜不息,燃两日不在话下。 你打打眼,行不行。” 罗青适才便颇中意此蜡,询问好价,给了布钱,拿着几根蜡烛,离开前问道: “店家,可知哪里有贩卖黑狗血的么?” 制蜡郎沉吟一会,摇摇头,“不知,不过这条路沿着走,第二条胡同里,有条黑狗,你可以去问问狗主卖不卖。” 罗青拱拱手,“多谢。” 制蜡郎回至屋中,正有一女坐于桌上,裙裾掀开,一双白嫩嫩的大腿耷拉在地,见制蜡郎归来,一双泛着桃花的眸子水滢滢,嗲声嗲气埋怨道: “适才忘记将门掩上,你先将门合上,省得再有人扰我好事。” 制蜡郎一进来,迫不及待地搂上女子,一副急色模样,听得女子言语,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身掩上门扉,点燃桌上一根婚喜蜡烛,动手动脚起来。 娇媚女子伸手婆娑回来的制蜡郎,袖口轻擦眼睑,梨花带雨道:“现在街坊风言风语,都说我的不是。说我光天化日之下学暗门子遛弯。 可我是招了邪,被脏东西附了身,否则怎会作出那等不要脸的勾当! 自夫君死后,除了与郎君日日笙歌外,奴家从未碰过其他男子! 事到如今,郎君往日海誓山盟还作得数,还愿娶奴家为妻么?” 制蜡郎口下不停,含含糊糊道:“愿意,愿意。” 罗青自后屋窗棂处起身,没再偷听剩下的污言秽语。 他本以为制蜡郎独自待在屋中,是正炼油制蜡,窥探一番,瞧瞧有无能辅助斗法用得上的蜡烛,谁知偷眼将探查,竟是两人在耳鬓厮磨。 瞧见那女,他认得出,正是先前在街衢上遇到的暗门子李寡妇。 李寡妇与制蜡郎所言可不尽其实,据黄皮子所述,李寡妇暗地里可是偷腥买卖没少做。 难怪丑汉拿着钱登门买肉,李寡妇断然拒绝,人家傍上身价不菲的制蜡郎,所缺的压根不是金银,而是抚平寂寞的俊美玉面郎。 罗青咂咂嘴,敢点人油的狠人,到头来被一女子拿捏得死死的。 而且制蜡郎身前那根婚喜蜡,专为男子所用,可壮阳生津。 估摸着单凭制蜡郎,力不从心,抚平不得李寡妇之心。 罗青回至家中,灰鼠大腿翘着二郎腿,躺在门前,屁股下垫着一块厚布匹,悠哉游哉,吊儿郎当。 本以为是一只有望成为文化鼠,哪知一转头,就原形必露了? 甫一见罗青回来,灰鼠霍然起身,抱起一大锭银子,双腿着地跑到罗青脚边,吱吱叫两声,拱了拱银子。 罗青抓住灰鼠后颈,提溜起来,接过银子,哭笑不得,笑骂道:“你个小家伙倒是明白事理的惫懒货色!” 灰鼠眨眨眼,一脸无辜。 罗青把玩着手头银子,兀地想起,问道:“银子是你这小家伙自街坊邻居家偷……搬来的?” 灰鼠沉吟半响,点点头。 罗青眼前一亮,“你能搬多重的物件?” 灰鼠挣扎着自罗青手中跃下地面,自院落里找来一块石头,爪子插入,径直搬起。 罗青连连颔首。 那石块少说七八斤,如此说来,令灰鼠进老郎中书房炼药房,拿点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并非不可能。 老郎中书房里头罕见的书籍之属,罗青可是极为觊觎。 但不能甫一开始就直去老郎中那处偷窃,还需实验实验小家伙此方天赋到底如何。 罗青婆娑下颌,循循善诱道: “你这小家伙是不是喜欢看书? 咱们家缺少的不是银子,而是书籍,懂得不?” “所以罗家门门主交予你完成一项任务。” “窃书。” 第二十五章 窃书 三更刚至。 “吱吱,吱吱!” 漆黑一片的罗青卧房中接连响起一阵急促叫嚷声。 罗青睁开眼,自卧榻之上稍稍起身。 灰鼠两颗幽绿眼睛在夜中如两颗绿宝石闪闪,格外显眼,它站在罗青腹部,蹦跳嚷嚷,叫醒罗青,伸爪指向卧房桌上。 数本摞在一起的书籍安然横躺。 跑了数趟,灰鼠收获满满。 灰鼠昼伏夜出,可罗青尚未脱离凡俗,还达不到那等日不休夜不眠,餐露饮霞的仙人地步。 因此安排妥当灰鼠盗书后,近些日子休息不足的罗青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令灰鼠盗书归来喊醒他,独留下灰鼠一鼠做苦工,当劳仆。 罗青哈欠连连,自床铺起来,点上蜡,拍拍坐在书堆上,仰着脖等夸待奖的灰鼠,不吝赞赏道: “做的不错,今日我去胡屠夫那给你割上好的肉,敞开了吃。” 半夜辛劳的灰鼠不见疲态,兴奋地点头应答。已将罗青视作十足近亲之人,能帮上罗青,为其做事,灰鼠兴味盎然。 罗青自书摞拿下放在最顶上的一本,想起来问道:“我告诉你莫要逮着一家薅羊毛,以免暴露,下次不好再去偷……借。 这一摞书是你从叶、王、宋、曾四个镇上的富贵人家取来的罢?” 镇上贫穷人家兴许哪户有那么一两本,不好翻找,而镇上大户家中有书房,不必花费大心思去从犄角旮旯寻。 孰优孰劣,去哪拜访,一目了然。 灰鼠人性化地翻了翻白眼,摆摆爪子,吱吱两声。 咱又不傻。 罗青笑了笑,顺着目光瞧去那本线装书,边角泛黄,看模样,有些年头了。 封皮上头印有《诗集三百首》。 罗青嘴角一抽。 诡异祀祠并存的祀世大地,兀然正经起来,引人不适。 “诗集三百首:由祀君治末小诗人孙洙所编,此书书页泛黄,年代久远。” 罗青只掀开两页,大致翻了翻,没瞧见甚么特别之处,提炼不出甚么讯息,便扔在一旁,拿起第二本。 “礼记:《礼记》成书甚早,祀君践祚之时由礼官尹所着,多记六爵三封祭礼及各仪。此书由叶家十年前向过山客所买。” 又是一本对罗青暂时无甚用处的书籍。 知道六爵三封的繁杂祭礼又如何,不说祀君时代已然落幕,许多规矩典法已趋消亡,就是不消亡,又不能增强实力,难不成做甚么礼官尹? 至于过山客,罗青记忆中有相关讯息,是不时从镇外来的小商贩统称,前身见过一次。 其人挑着货杆担子,驻足镇口,摆摊商货,杂七杂八的甚么物件都有,只是价格不菲,寻常人家难以承受。 若是哪个贫苦人家看上其货,实在出不起金银,亦非是没半点法子,能拿出家中老物件,被过山客瞧上,也可以物易物。 罗青前身是个穷光蛋,凑不上那热闹。 小镇不喜外人,但能带来稀奇玩意儿的过山客,倒是个例外。 镇上豪富人家,或者回煞伯几位眷徒都要伸着脖子去瞧瞧,可想而知。 一摞书看下去,大多是如诗词、礼记这等如前世经史子集类的书册, 还有几本修身养性的经书,几本爱恨缠绵悱恻的言情话本,几本掺杂着小鬼小怪而富有祀地特色的故事,如甚么老生常谈的荒庙书生遇鬼,以及几本绘有图画、惟妙惟肖的春宫图。 可就是没瞧见一本讲述天下祀神六爵这等较高层次修行人的珍本善本,那少见的秘方邪法之流,更是不见一册。 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罗青对此世风俗文化这类,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与前世古代多有相似之处。 罗青看书时,灰鼠也没闲着,抱起一本书,有模有样地掀开,屁股坐在书前,有板有眼地一页页翻。 今天习字一天,灰鼠记下不少字,估摸着再跟着罗青认几日,就是一只正正经经的鼠大仙了。 只是看得书不太正经,恰是那本神仙打架的活春宫。 罗青颇觉有趣,屈指一弹灰鼠脑瓜仁,一副无良主压榨欺压良善仆的嘴脸道: “上半夜偷些大户只是开胃菜,重头戏可还在后头,老郎中实力非凡,指不定能听到动静,拿下你。” 罗青此次让灰鼠行窃之事,真正目标乃是老郎中上次拿着的那本封皮有祀诀两字的功法。 “祀诀:祀修入门功法,海纳百川、刚柔并蓄,无所属之限,祀修最常见普通功法,可修至赤胎境压胆。” 甚么修行境界,他暂且不知,甚么最为普通功法,他也不去不管,丝毫不耽误当时瞧见此功法,心头极为觊觎。 老郎中有恁大的实力,不知祀修具体情形的罗青猜测是老郎中修习了祀功法,已入超凡。 罗青眼下体内有些微末祀力不假,可归根结底,他仍尚未真正掌握此法,只是能轻微调动些体内积攒下的祀力而已。 罗青沾了沾水,以手指在桌上写下祀诀两字,看向灰鼠,笑眯眯道:“小家伙,认准这俩字,待会我悄悄带你去药铺,你进书房,偷来印有这俩字的书籍。” 灰鼠挠挠头。 ———— 夜色袭人。 一名瘸着腿的更夫一手拎着铜锣,一手拿着竹梆子,嗤啦啦一步三蹭,打着锣,一慢三快,寓意时辰已至四更。 罗青待更夫走远,与肩头上的灰鼠鬼鬼祟祟往镇东走。 半响后,药铺映入眼帘。 罗青站在小巷口,没敢靠近,对老鼠指了指铺门。灰鼠会意,吱吱叫了两声,顺着罗青胳膊腿一溜烟爬下,转瞬间即已至街衢。 再一眨眼的功夫,罗青已不见了灰鼠的踪迹。 其如何进得门,如何走得道,罗青两眼一抹黑。 罗青愈发觉得当日弄来的黄皮子遗蜕,给了灰鼠,是个极英明神武的决定。 而且灰鼠眼下尚幼,峥嵘尚且未显露,往后指不定愈来愈强,定然是个不小的助力。 不说斗法打斗一事,能常偷金银财宝,而不被发现,就已是顶大的能耐了。 灰鼠按照罗青所说,直跨书房而来。 书房漆黑一片,静寂无人。 老郎中纵是实力强横,可尚未脱离凡俗之境,每日总归要睡上个把时辰,以养精蓄神。 即便是此刻未睡,老家伙大多也在炼药房,而非书房。 书房不大,所放书籍不甚多,灰鼠扒来拉去,半刻钟功夫翻找出罗青所言的书册。 灰鼠一双绿油油的眼眸夜能视物,瞧见两个黑体大字与罗青在桌上所书相同,负在身后。 它寻思着来一趟不多拿两本颇为可惜,犹不知足,又拿一本封皮上印有《祀》的一本书。 毕竟上面有一个祀字,与它身上那本相同,瞧着顺眼。 灰鼠忽觉尿意来袭,转动脑筋,四处望了望,见桌上有一水杯,爬在沿口,权当溺器,潺潺而下。 半夜三更,灰鼠走街串巷,见人溺溲撒尿,都对准张口的木马嘴,或女子坐在木桶上,它最忌肮脏,可不会随地瞎尿。 明日若是主家拿杯子,大口喝了咽下,那它可管不着。 初通人性的灰鼠,宠如其主,也是个坏得流脓的。 灰鼠撒完,獐头鼠目一笑,吱吱蹿出。 ———— ps:资料卡: “过山客:来往穿行山水间,曦辞北冥昏抵南,左秤右砣负货杆,大城小镇摊货贩。 过山客行走世间,粗通些凡人的遁天缩地日行千里之术,常挑着货杆担子,来往各城镇乡村,贩卖各色货物。 祀世大地地大物博,不少颇有历史传承的村镇有各种值钱、沾染祀力的古物,因此过山客才愿跨山过水,往犄角旮旯贩卖。有些过山客只以物易物,有些则接受金银。 第二十六章 赤胎之境 罗青怀揣着两本书,肩上站着灰鼠,迫不及待地疾步返家。 一进家门,点上蜡,罗青与灰鼠大眼瞪小眼地掀开祀诀。 开篇并非是直奔主题的具体口诀,而是陈祀力修行之路的境界划分。 当然,限于此诀只是最低等的大陆货,里头修行境界只是在修行第一境的赤胎之境。 赤胎境共分六小境,分别是六甲、悬弓、洗儿、压胆、百晬(zui)、抓周。 其意指为赤胎之生后的雉童所需经之事,六境各有所指。 祀世大地中六甲为女子妊娠怀孕,胎于腹中,孕育之始也。 因雉童出生有‘男子设弓于门左,女子设帨(shui)于门右。’的风俗,第二小境中悬弓,或者称悬帨,指雉童之初生。 童出三日,清洗污秽,故有‘洗儿’之境。 童生满月,其睡时,有压胆石压胸,以增其体魄胆量之说,因而有压胆。 童生百日,有百晬礼,穿百家衣,戴长命锁之俗。 周岁有抓周之礼,准备官诰、笔研、筭秤等经卷针线应用之物,任童子攀爬挑选,以为征兆。 而书中又提及,祀力修行之基,需有祀力之种,名为‘胤祀胎脐’,否则习练功法只是徒劳之功。 此物罗青不是第一次见,黄皮子的遗蜕相关讯息中,曾出现过一次,但知物眼不见其物,无法闪现其消息,罗青只能自我猜测。 前世罗青读过几本修仙小说,若用恰当的比喻,胤祀胎脐这玩意儿应当就类似于修仙中一个人的灵根。 他体内存那小暖流为祀力,如此说来他是有大道之命的。 若是没这祀神之根基,那就无法修行,想来此胤祀胎脐,应颇为难得。 罗青没着急盘膝修习口诀,此书被偷,若被老郎中发现,也是一件麻烦事。 他本想誊抄下来,而后令灰鼠偷偷放回去,奈何家中无笔墨纸砚,只好逐字逐字熟读背诵。 仅半个时辰,便将口诀内容一字不差地记下,罗青诧然不已。 先作孤魂野鬼,再附身其人,感识敏锐之余,记忆同样有不凡的增长。 倒是好事。 罗青又拿起被小家伙另外顺手牵羊偷来的《祀》,掀开阅览。 此书中所载倒是有用不少,讲了关于六爵三封的详尽事。 如祀君时代的六爵高低,确实与实力强弱大小挂钩,而三封也和罗青猜测大致相符,乃是六爵眷徒赐名,不过这些都需祀君御笔亲封。 不过随着祀君时代落幕,那六爵体系已然土崩瓦解,一名实力低微的小神小祀占据一城一乡一镇一村,就敢称孤道寡,自封为伯,自封为侯者,不在少数。 如此说来,回煞伯是祀君时代落幕方才占据本名为惊骇城的地方,其自身实力暂且存疑。 不过这牛鬼蛇神活了两百载岁月,纵是修行懈怠,想必其实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其麾下眷徒,同样如此。 那招魂妪是罗青亲见过,单看其阴恻恻冷森森的气势,其实力就不会差。 罗青看了会,回过神,微侧脑袋,见灰鼠正趴在他肩膀上,一双幽绿眸子认真得盯着书册,看得津津有味。 莫说罗青不知此世修行为何物,土着出身,因罗青而偶得机缘,披上一层罕见遗蜕的灰鼠对狗屁的祀修行同样两眼一抹黑。 罗青撸了撸皮毛润泽,一尘不染的灰鼠,咂咂嘴,“给你起个名字,往后叫你小灰咋样?与你这一身皮毛,相得益彰。” 认得几个字的灰鼠吱吱叫了两声,似在抗议。 就不能取个霸气威武,震天彻地,吓破人胆的名儿? 罗青自不会给他反抗余地,“小灰,天都快亮了,赶紧将《祀诀》以及另外一本书还回去。 老家伙可是颇有些手段,咱惹不起。” 而剩下自镇上那富贵几家偷出来的书籍,暂且搁这儿,得空仔细品读一番。 那几家除却银钱多些,深得回煞伯庇护外,没啥实力,怕个卵。 灰鼠有气无力得吱吱两声,一夜辛劳,精神多少萎靡。 罗青敲了敲它头,“行了,待我得了空,给你找一只母老鼠。 这买卖划算不?” 灰鼠嗤之以鼻。 咱眼光高着呢,不开窍没灵智的普通母老鼠,咱可瞧不上。 灰鼠劳归劳,累归累,倒极听罗青话,老老实实背起书,一溜烟蹿出门。 罗青长长打个哈欠,有模有样地盘膝坐下,闭上眼,口中念诀。 然后,睡着了…… ———— 翌日。 叶老爷险些没起床,小妾八爪鱼似地盘他,以至于险些大清早擦枪走火。 在温柔乡中挣扎起身,口中念念叨叨,女子多坏我辈读书人。 他背手走到书房,甫一坐下,却发现昨日离开此地时,放在桌上的那册《诗集三百首》不见了踪迹。 叶老爷自不会想到家里造遭了贼,站起身往四周书架中找寻诗集,却影子都没见。 不仅如此,书架上竟还少了几本书! 叶老爷唤来女婢,询问可曾有人来书房,拿走房中书籍。 女婢只说少爷偷来过一趟。 叶老爷犹豫一会,摆手令女婢退下,终究没去叶子轩院落。 毕竟他书房丢失的几本书里,还有一册春宫图。 想来孩子大了,有了些杂七杂八的欲望,偷偷拿一本春宫图说不过去,就多拿几本掩人耳目罢。 只是叶老爷没料到,以后接连数天书房日日少几本…… ———— 老郎中没去炼药房,毕竟他正研究的术法,非一日之功所能轻成。倒不如去书房博览群书,兴许能举一反三到术法之上。 老郎中走进书房,自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后,坐在桌前,伏案细读。 忽觉得口渴,老郎中微瞥身侧茶杯,见杯中尚有昨日倒的绿茶,顺手端起,仰头饮下。 八戒吃了人参果,没尝出来味儿。 ———— ps:本书境界设定取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之事,第一境自然对应生,而各小境各有所名,分别对应各习俗,民俗嘛,境界设定必须将也走民俗路子。各地民俗各不相同,和你所知不一样,就当我在祀世大地原创,莫杠。 还有,赤胎六境各境界具体修行情况还没详细介绍,一点点展开罢。 第二十七章 灰鼠的出马香童 芙蓉佬这几日春风得意。 那膀大腰圆,满脸恶相的大耳窿身死,剩下的镇上势力就数他烟铺了。 当初那些个敢和大耳窿抗衡的几个小帮小派,统统被大耳窿血腥镇压,只有他这个缩头乌龟,率先投诚,倒戈向大耳窿,仰其鼻息。 如今看来,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大丈夫岂可较一日之长短? 身量瘦削的芙蓉佬背负双手,志得意满地一路来到自己养的外宅小妾处。 这小妾模样周正,一张樱桃小嘴,一双葱白小手,都极销魂,十八般武艺虽说一窍不通,不过他烟铺芙蓉佬,最爱调教之道,并已颇具成效。 唯一令芙蓉佬叹愁的是好端端一美娇娘,最爱读书,读书倒没甚么,也不失为床第之间的一种新情趣,奈何小镇认字儿之人不多,书籍亦不多,纵他是响当当的镇子一霸,也不好弄来。 芙蓉佬溜进门,搓搓手,没进亮灯的卧房,而是径往同样有烛火灼烧的书房去。 小妾常待书房,虽说他已遣人来说今儿来此过夜,但以那小娘皮的习性,估摸着不会老老实实去卧房等。 不过芙蓉佬最喜书房,讲究一个兴味盎然,别有情调。 芙蓉佬推开门,只见一只灰鼠正直立站在书架上,双爪取下一本厚厚书籍,摊开阅览。 芙蓉佬瞪大双目,见灰鼠眸子侧目视来,其中泛着绿芒。 他精神一晃,顿觉脑海中似有一道雷鸣炸响。 灰鼠身披黄皮子遗蜕,身为五大仙,眼下实力低微,但能使些惑人的小术,只是祀力尚弱,根本达不到罗青杀死的那只口吐人言黄皮子的程度。 而芙蓉佬觉察出意识的冲撞,回忆起小妾曾讲过有关五大仙,出马香童的故事,犹且记得鼠祀招财,当即毫不犹豫地俯首大拜,恭恭敬敬道:“鼠大仙在此读书,小人不知,还请大人恕罪。” 芙蓉佬为人谨慎,思虑周全,说难听点,胆子小,不过也正是因此,他跪拜不会有丝毫芥蒂。 拜对了,踩对了狗屎运,拜错了,又损失不得甚么。 赌徒押大宝,稳赚不赔! 灰鼠何等机灵,自家小祀术法不奏效,正要转头逃遁之际,见芙蓉佬双膝下跪,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跃跳至桌案之上,如人直立,背负双手,装模作样来回踱步片刻,尔后面朝芙蓉佬,吱吱叫两声,双爪抬起,示意其不必拘泥小节。 芙蓉佬眼色极好,并不起身,只直起上身,面露谄媚,试探问道:“鼠大仙,不知今日来敝舍,有甚么吩咐?” 灰鼠一爪朝着书架指了指。 芙蓉佬会意,“大仙是为拿书看?” 灰鼠颔首。 芙蓉佬大包大揽道:“大仙若是中意,房内书籍尽管大人取便是。” 灰鼠吱吱称善。 芙蓉佬拍着胸膛,“大仙可还有甚么吩咐?小的一定办妥贴。” 灰鼠瞧着芙蓉佬,越看越中意,一双鼠目中,尽是欣赏之意。 它顺手拿起身旁笔来,双爪抱着,在纸上沙沙作响。 “可备下书籍于此,我适时来取。” 芙蓉佬接过灰鼠所书,一瞧上头几个字儿,弓身拜道:“尽交予小的就好。” 他微挺上身,搓搓手,一撮八字胡,加之身量削瘦,贼眉鼠脸,和灰鼠倒像渊源极深。 “鼠大仙,小的久仰灰仙大名,情愿拜入大仙门下,以作出马香童,供奉大仙庙位。 还请大仙允许小的入门墙之内!” 芙蓉佬可是知晓大仙的出马香童,那是能通些祀神术法的手段的! 回煞镇上回煞伯那三位眷徒,据说就是被回煞伯赋予,由此得祀神之力。 可惜,他得不来回煞伯赏识,无法成其眷徒。 可眼下却是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如何能够错过? 灰鼠怔了怔。 常识颇缺,根本不知出马香童为何物。 不过不耽误机灵的它临书写下,“可!” 芙蓉佬大喜过望,纳头便拜,“小的愿为祀神大人出马!” 灰鼠跳到芙蓉佬肩上,老气横秋地拍拍,随后扛着几本书,在芙蓉佬的卑躬屈膝之下,大摇大摆走出宅院。 芙蓉佬轻捻一绺八字胡,哼着小曲走至卧房。 小娘皮已坐在床榻上等待,“郎君,适才听到你去了书房?” 芙蓉佬嘿嘿一笑,搂过其腰肢,“我刚见了灰仙大人,它答应收我为出马香童了!” 小娘皮愣了愣,一双极亮的眸子微闪,“是么?那灰仙大人现在何处?” 芙蓉佬直接扑向美貌小娘皮身上,昏君纣王戏妲己,哈哈一笑道:“当然在我这儿了!” 门外,趾高气昂的灰鼠甫一出门,便原形必露,贼眉鼠脸一笑,偷摸着往家赶。 那人真是个傻蛋,随口忽悠就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甚么出马香童,它连惑人这等小祀小术,施展出来都拿不下一凡人,还说狗屁出马? 灰鼠怅然之余,想起自家主人,怎么自己就被忽悠着夜夜‘笙箫’? ———— 罗青这几日可用废寝忘食四字形容。 白日往药铺值守,日常划水打瞌睡,并且遵照老郎中吩咐,习练《太岁撼山》,喝大补汤充气养血,日暮归家后,盘膝而坐,以《祀诀》中祀力修炼口诀,采补吐纳。 夜半三更不忘阅览小灰鼠偷窃得来的几本书册,翻翻找找。 好在祀诀修行颇有成效,只第一日修行,便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一日仅睡两个时辰,余下时间采气吐纳,与饱睡无异。 当下罗青实力只六甲,六甲之境,尚为胎种孕育,还处于旨在拔高体内四肢百骸祀力深浅的程度。 经过数日夜夜习练,罗青分明能觉那股暖流增长不少,若是运转于疡疮侯扳指之上,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再对付大耳窿的话,定能毒疮之下,无一人有能战之力。 罗青听得动静,睁开眼,果见灰鼠负书归来。 厅堂之内,数日之功,已积攒下不少有用无用的杂书。 灰鼠放下书,跑至罗青脚下,抱起大腿,谄媚吱吱。 模样与适才芙蓉佬那贼样如出一辙。 罗青坐下,见灰鼠站在桌上,随手掀开一本书页,道:“小灰,明日不用再去搬书了,小镇书大多也便这般,不见甚么有用的了。” 灰鼠点点头。 至于那等他再去造访的芙蓉佬。 甚么佬?不认识不认识。 第二十八章 老头子的黑狗 那杆自大耳窿手下,刑具匠处得来的烙铁坯子,知物眼中说,朝其三角铁片上泼洒黑狗血或落红血能有奇效。 落红血那玩意儿少之又少,得多少女子破瓜才可弄来足量,拿不准。 还是得黑狗血,砍死一条狗放血,其量绝对绰绰有余。 而罗青又恰好曾在前往药铺时碰到过一条。 前几日罗青只忙着修习新得来的祀诀,没功夫去寻那狗子的麻烦,眼下练拳多日,练祀诀数日,这才腾出手。 傍晚时分,罗青从药铺下工,不着急回家,而是沿着一小巷,走了进去。 小巷逼仄,和镇西罗青家门那条宽敞路巷相差甚多。 甫入巷子,迎面走来一位佝偻驼背如老龟的老者,拄着杖,拖着步,苍白发稀疏,面容阴翳。 罗青目不斜视,微侧身子,正要与其擦肩而过。老头拦下罗青。 罗青顿下脚步。 回煞镇上,老头子见过不少,似乎一个个长相都不太友善,招魂妪那老婆子不用说了,其他偶尔搬着马扎,扎根墙角晒太阳的老头老太,蜷缩着身子,都一副暮气沉沉的死模样。 民风民貌确实淳朴得紧。 驼背老头可劲仰起脑袋,声音嘶哑低沉问道:“小兄弟,可曾在路上见一条大黑狗?” 罗青轻笑一声,倒是凑巧。 “大爷,那条狗是你的?” 驼背老头点点头,一张嘴,露出剩下寥寥无几的两颗牙,“你见着了?” 罗青顺手搀扶老头,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刚刚碰上了,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和你一起找罢。” 驼背老头踟蹰前行,“小兄弟,胡同里没见过你啊,看着脸生。” “我不是这巷的人,只是碰巧路过。” 驼背老头没再答话,不着痕迹地抽回胳膊,戒备心颇强。 小镇百姓之间,如同罗青一条巷的蒋婶和宁婶,常在门前唠嗑扯闲话,相互算是知根知底,且看上去关系融洽。 可背地里两人之间,互相嚼对方舌根子可不少。 若说小镇没好人,倒也不见得,只是少见,相互提防颇深。 罗青不以为意,依旧去扶老头,接连两次,老头子似拗不过,终于放弃。 堂堂一个一二十的大小伙,还能搞不定走路直磕碜的老头子,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驼背老头无奈道:“小兄弟,一条狗而已,老头子我自己便可寻到,就不劳烦你了。” 罗青笑了笑,“不麻烦,不麻烦。” “老丈,整个镇子,我似都没看到几条黑犬,这是为何?” 驼背老头子不情不愿道:“黑狗血辟邪,常有人拿着镇上黑犬去卖血。” 罗青点点头。 两人走过一条巷子,找到了正和另外几条狗子激战的黑狗。 那黑狗威风凛凛,以一敌五不落下风,甚至隐隐压着一头,攻击性极强。 驼背老头罕见地咧嘴一笑,叫了声,“黑熊,回来!” 听到主人呼唤,黑熊不再富有敌意地冲杀,汪汪汪叫了两声,震退几狗,摇着尾巴往老头身上蹭。 只一会,起名黑熊的狗子瞧见罗青,当即如临大敌,后退两步,呲牙咧嘴,凶横莫名。 罗青呦呵一声,心想着招你惹你了,上次见面就对着我,不分青红皂白地乱叫,此次甚至更甚。 难不成看出来不怀好意,想放它血? 兴许是罗青与驼背老头一道寻狗,引得老头善意,驼背老头轻声训斥那黑狗一声,抬头对罗青道:“多谢小兄弟了,既然狗找到了,就不打扰小兄弟了。” 罗青拱拱手,揉了揉肚皮,笑道:“老丈,既然我帮你找回了狗子,如今天色渐暗,你是否当管下我一顿饭食?” 驼背老头气极反笑,手中拐杖一愤然戳地,“原来是个蹭吃蹭喝的懒汉! 白瞎了穿得体面!” 罗青在布庄请裁缝做出的新衣已穿在了身上,不再是贫家子弟那粗布麻衣。 驼背老头自是不允,可罗青何等人物,就是不离去,缓缓跟在老头身后,往其家中赶。 晦气。 驼背老头走到家门前,见罗青跟来,骂了一声,强压住火气道: “小兄弟果然是要讨些吃食?” “自然。” 驼背老头黑着脸,走进厨房,再出来时,手上没拎拐棍,而是一手端着一碗。 随手递给了罗青那小碗,另一稍大些的碗则是放在黑熊面前。 罗青看了看黑熊碗中一块块熟内脏,微粗眉头,双目重瞳,鉴定一番黑熊狗子狼吞虎咽下的肉食,抬眼看那老头,罗青眸子闪烁,阴翳一笑。 再瞅瞅自己碗中萝卜白菜,罗青撇撇嘴道:“老丈,你也太抠了些。” 老头冷哼一声,黑着脸转身再回厨房。 罗青趁着机会,走进黑狗。 黑犬呲牙,不过似察觉到罗青身上杀气,不敢有所动作。 罗青自怀中掏出一纸包,掀开,露出其中的押不芦粉末。 嘿嘿一笑。 罗青当着黑犬面,夺过来其饭盆,便将一大包粉末撒在其中。 汪、汪、汪! 小院回音,传出黑犬吼叫声,老头匆匆走来,手里头端着一碗与罗青一样的饭菜。 不等老头言语,罗青连忙将饭盆放在黑犬身前,侧身半遮。 “哼,真是活得连畜生都不如,居然和一条狗抢食!” 罗青轻笑一声,不以为意,见没出息的黑犬自顾自扒拉着内脏肉,终于图穷匕见道: “老丈,我也就不遮着掩着了,其实我此来是为了你这条黑犬。 不知可否割爱,售卖与我? 价格好商量。” 老头面容冰冷,那垂朽中迸出一股声势颇雄壮气势,中气十足道:“滚!” 罗青静默不语,直至半响后,那头吃罢肉食的黑犬砰嗵倒地。 押不芦下的量可不少,虽说押不芦乃致迷妖,但大量之下,指不定其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罗青走到黑犬之前,没安啥好心道:“老丈,你快来看看,这条狗忽然倒地了!” 不必罗青多言,老家伙已急忙凑过去,试探了一番鼻息,见黑狗气若游丝,一瞥饭食,回过头,如豺狼一般盯着罗青,“你,是你!” 罗青森森一笑,不置可否。 “老头儿,莫以为那狗儿吃得玩意儿,我看不出好坏。” 第二十九章 老头不倒 “炼血脏器:人生天地钟,脏腑日月轮。人之生灵为万物之长,其五脏六腑,多具神效,驼背老头以人五脏六腑为主材,辅之以各种千奇百怪的素材,熬制成此。 其功效为可拔高纯黑犬之血肉,黑犬食脏满六年,剖腹取狗血,以秘法纳之,能延年益寿,减龄增力。” 罗青知物眼之下,老头子端给黑犬所食用的脏器肉一览无余。 难怪那黑犬战力恁强,难怪老头子对黑犬如此亲切。 抽丝剥茧之下,不过是自身利益罢了。 黑犬对老头亲昵异常,老头子却别有用心,同样不怀好心的罗青咂咂嘴, 这不得自己来做坏人,把黑犬干掉,取其血肉,而不是令黑犬被其所亲的老头子杀死。 驼背老头抱着黑犬,望向罗青,怒目圆瞪。 四五年日日喂养,眼瞅着邪法将成,朽朽之身将得生机,最终几毁于一旦。 他如何甘心? 驼背老头恨恨不已,咬牙切齿,随后俯下脑袋,张开利嘴,一口咬在闭目的黑犬脖颈之上。 伤口处渗出缕缕鲜血。 驼背老头自黑犬脖颈处不断吮吸黑狗血,黑犬浑身上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驼背老头则恰好相反,在不断地恢复生机。 那满头稀疏的白发,渐次变黑。 那干枯如树皮的肌肤,正焕发生机。 那松弛的脸上褶子,缓缓消失。 罗青怔了怔,反应过来,低骂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脚踹向咬狗的驼背老头! 老头子把狗血喝光的话,那罗青此来的目的,黑狗血,不就随之亦没了? 不能做亏本赚吆喝的亏本买卖啊。 驼背老头见罗青杀来,已初具规模的盘虬肌肉一把抱起黑犬,连连后退。 口中吮吸鲜血,毫不停顿。 罗青祀力汇聚,暖流顺着左臂,汩汩流入左手拇指的疡疮侯扳指之上。 一股难见的幽绿粉末,萦绕于罗青周身,如同一条蠕动巨蟒,蔓延至驼背老头身上。 罗青以脚挑起适才被驼背老头仍在地面上的那根长长拐杖,右手一掣,躯体拉动,径向老头仍了过去! 驼背老头为躲那拐,口中不再啃黑犬,双臂抱狗变为独手单扣,探出闲置那手,青筋鼓胀,抓住拐杖。 驼背老头头上发丝黑白参杂,久驼的身子似也挺直硬朗许多。 老头抖了抖胳膊,似在品味感受这具较年轻的躯体。 “可惜,若是再养黑狗两三个月,其血浓稠如浆,饮下定能将身体恢复至巅峰。” 已经不能算得上老头的老头目光锐利射向罗青,气机一震,声势雄壮。 别看驼背老头适才华发生,脸褶众多,行动不利索,俨然暮气沉沉朽朽老矣,但镇民嫌少记得数十年前,孙虎上山狩猎,与猛虎争威,下水捉鳖,与老蛟斗水,他可都是一把好手! 其名头在镇上数一数二,乃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驼背老头拎着拐杖,如虎冲杀,朝罗青径直刺来,其身姿动作,凌厉凶狠,竟比罗青分毫不差! 罗青眼帘微垂,眯成一条缝,气沉神敛,脚下暴退,身无长物,不欲与孙虎争锋。 只是浑身上下无源头的那点微薄祀力凝练,洗涤扳指。 赤胎之境,尚未抓周,体内祀龛(kan)未成,并且小境六甲,尚未凝胎,祀力无确切源头,只逸散于经脉穴窍四处,又可以说整具人躯上上下下,皆为祀力之源。 幽绿尘埃点点,统统纳入紧跟随罗青的孙虎体内。 罗青终于不再后退,驻足而立,盯着雄姿挺拔不少的孙虎,神情冷漠。 孙虎狞笑一声,便要前冲,来上当年赖以击杀山头猛虎的绝技,蓦然之间,却觉身体异样。 摊开手臂,一只只大大小小,形态不一的红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 最大的一颗,嘣地一声闷响,绽裂开来,不断溃烂。 痛楚加身的孙虎悚然一惊。 毒,又是毒! “好一个阴毒的小贼,有种不用这腌臜手段,好好捉对较量一番高低!” 罗青撸起袖子,架起古怪拳架,笑眯眯道:“好说,那如你所愿!” 数日修养,日日以老郎中十全大补汤灌溉,再加罗青得入祀修之列,其恢复力颇强,那点伤势,已然痊愈。 孙虎气极反笑,“好一个捉对较量!” 罗青可不管孙虎如何,他箭步前冲,右臂回肘,挽回蓄力,已至孙虎身前,一拳雷霆般轰砸而出。 能与凶狠豺狼虎豹厮杀的孙虎反应敏捷,拐杖一横,双手握持,抵住罗青拳劲。 但孙虎毕竟身受附骨之蛆的疡疮侵袭,且那疮已显三分成效,其气力比不上微末祀力加持以及拳法锤炼数日呼吸昼夜不懈的罗青。 黑犬那淋漓鲜血,可助孙虎体魄恢复全盛时,可也只局限于此,并不能如老郎中那等修习气血蛮力之人,半步脱凡。 孙虎捱受一拳,脚下连退,腿部生疮,难以承受将倒下躺地之际,只见他一脚以一个极大的幅度扭曲,撑住身体,以一种吊诡的身形,免于倒地。 即便如此,他仍难以抵挡疡疮发作。 第一颗毒疮发作,并非终止,而是射出的第一箭,孙虎浑身上下,鼓胀起的气泡,如鼎沸水炉,一颗颗骤然生起。 孙虎面容眉梢,越蹙越重,心下已掀起惊涛骇浪,若是任由这毒疮发作,恐怕不消一刻钟,他便会再无战力,拖得愈久,此病症愈重。 孙虎望向罗青,一把拐杖挥舞得嗡嗡作响,怨毒道:“小贼,解药定在你身上!” 疡疮之毒,以这扳指之能,确能吸纳,进而解开,但眼下罗青实力不济,释出疮毒雾霭都还难,更别提更高级地使用,引疮解毒了。 罗青还是点点头,攥拳,重瞳浮现,淡淡道:“解药便在我身上,就看你有无本事拿了!” “老头的拐杖:年轻迎风尿三丈,垂老站驻颤巍巍。拐杖握手,可免滑歪跌倒,对风之所属,有轻微抵抗。” (其实本书设定中,想要精彩地以各种诡巧祀器斗法,辅之请千奇百怪的祀术,但现在开头,打斗比较低劣点。) 第三十章 斗智 一件没甚么强横攻伐之力的武器,孙虎纵是捏在手中亦无关多大痛痒。 罗青只瞧了一眼那拐,便未如何放在心上,而是一脚轻缓朝前迈出一步。 一步之后,又是一步,但速度明显快上数倍不止。 内行人老郎中若是在此,定能看出罗青步伐行走之间,颇有章法。 一小跨步,一大跨步,先积力再爆发,《太岁撼山》打拳中的站桩中有此两步。 由缓及快,罗青箭步横冲,沙包大的拳头初露狰狞,高高举起,蓄力之后,朝着孙虎心口处径直砸去。 孙虎从未修习过甚么气血功夫,但他山上狩猎,经验丰富,所依仗的乃那野兽般的敏锐直觉,比于只知‘死读书’,停留于拳法方寸规矩的罗青,犹且过之。 身中毒疮的孙虎在罗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杀来时,不躲不闪,一手握拐,一手攥着鼓囊囊的拳,单手拐裹挟着破风声向前抡去。 但这拐只是佯攻而已。 罗青惊鸿一瞥,瞧见孙虎左手拳头与寻常握拳之势稍稍有开合之势,心下大警,一股不安升腾。 在将近身时,罗青见那孙虎兀然朝前探出鼓囊囊的左拳,五指渐次摊开。 不好! 罗青面容一变,抑住前进势头,脚步前踩,狠拉回拽身体。 与此同时,孙虎左手甩出,撒去一道迷人眼睛的白灰。 几在之后,孙虎身体前冲,趁着这道白灰遮掩,以拐杖作兵,拐尖当刃,迅速朝罗青脆弱的咽喉刺去! 只是罗青动作甚快,以左手遮眼,并同时身体暴退。石灰堪堪笼罩,并未见奇效。 尔后的孙虎攻势,因其毒疮愈重,疼痛愈加,其速颇慢,躲过白灰的罗青,身子一侧,擦边躲闪过那孙虎的拐杖。 罗青脚下一踩地,忽觉地面润滑无比,一脚打滑,整个身子不稳,向地面跌去。 一击落空的孙虎冷笑一声,刺拐变横扫斜下劈,对着罗青再次攻去! 罗青见脚下打滑,不再挣扎躲闪孙虎攻势,一脚撩起,对准拐杖踢。 碰撞之下,罗青借助孙虎气力,身体后滑远去,没再遭受孙虎暴雨梨花一般的攻势,不过却咚得一声,撞在了墙壁之上! 罗青迅速站定,掸去衣衫尘土,脸色如常,注视孙虎,神情冷漠。 “咳咳——” 孙虎干咳两声,一脸惋惜,“反应倒是不慢。” 若是刚刚动作迟疑稍许,糟了白灰,又被接下来那根硬拐戳中,以孙虎的手段,大局便已定。 若是脚下打滑,迎面孙虎攻势,罗青不选择借助孙虎之力划远,离开那打滑的方寸之地,罗青亦输得血本无归。 电光火石,人战人斗,你来我往之间,拼力更拼智。 孙虎十数岁行迹山林,深明此理。 孙虎摊开手臂,只见两条手臂之上,毒疮溃烂大半,整条手臂肌肤,无一块完好之地。 纵然他算计颇多,一条条套中有套,罗青几无招架之力,但他身受毒疮,胜利天平仍不在他之所处。 孙虎苦笑一声,猛吸一口气,毒疮疼痛难忍。 他瘫坐地下,喟叹一声,“没想竟栽到了一小子手中。” 言语之中,似乎已英雄迟暮,不再欲抵抗半分,静坐等死。 罗青冷笑一声,站在原地。 知物眼窥视之下,四周绝无可助孙虎的诡巧祀器,不过为以防万一,罗青就站立等毒疮深入骨髓,孙虎自死。 孙虎背依靠上身后墙壁,微扬视罗青,问道:“小子,你家住哪?” 罗青置若罔闻。 孙虎笑骂道:“你小子忒怕事了,没看到老子将死,已无任何反抗之力,静等坐死。 临死之前,就不能闲聊,送老头子一程?” 罗青淡淡道:“你若是自戕,我定好好送你一程,将你好好安葬妥当。 我最喜和死人谈生意、拉买卖,活人不收。” 孙虎瞥向远处已无半点生机的黑狗,诱之以利道:“知道我为何能吞下黑熊血液后,返老还童,体魄渐次恢复么? 我有一份秘法,喂养黑犬,炼化其血,满两年将黑犬剖杀,饮血能令老者返老还童,能令少年者增强体魄。” “我将秘法予你,你与我这个将死之人,聊聊如何?” 罗青没再站在原地,他径直朝黑犬走去。 此犬已死,身形干枯,形销骨立,不过它身体之中狗血尚存,并未都落入孙虎口腹之内。 重瞳一露,视线一扫。 “食脏黑狗尸首:以脏器秘药喂食,六年可将其血炼化如浆,可具近妖之姿,此尸首喂养五年八月,将达六年。但行百里者半九十,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未满年轮,血养只得其半。” “食脏黑狗血:与普通黑狗血比,祛邪破煞之效更甚,乃狗血之上乘物,且饮之能延年益寿,增体强魄,但稍有毒性,一生只可饮下一次。” 罗青暗自颔首。 这黑狗血比寻常的能强很多,想必若是用在那烙铁坯子上,其效果会更甚。 罗青在院落中环顾,欲寻找出一容易盛装之器。 孙虎牙口印子那处虽说流出鲜血甚少,但终究还是在汩汩而下,可不能轻易浪费。 至于自己喝下,罗青可没那打算,知物眼鉴定之下,其稍有毒性,一人只可饮一次。 他有拳法可练,有祀诀可修,这都是可提升自我方式,虽说不如喝下黑狗血立竿见影,但胜在稳当。 万一喝下杂七杂八的,耽误自己的大道之途,那就得不偿失了。 孙虎依靠墙壁,看着罗青在院落中忙碌,不时回望他一眼,俨然一副自家主人,自家屋子模样,虽愤然,可却无可奈何。 他并非不能动作,只是自觉已非罗青敌手,索性坐下,以虚弱之势,降低罗青戒备,再伺机而动。 可那谨慎小子半点不上当,甚至靠近自己都不敢。 不止如此,居然还在院中装作忙碌,想要反钓他上钩! 孙虎也不是没想逃,但他身处院内,门扉相距甚远,有罗青在那阻隔,无法脱身。 “啊。” 孙虎感受浑身疼痛,双目迷离,已与幽冥相距甚近。 一张脸模模糊糊映入眼帘。 心口处似乎更紧、更痛了。 第三十一章 黄皮子最擅迷人 罗青以拐杖尖端处刺死孙虎后噗嗤抽出,一条小小血注顺着那窄口外淌。 并非第一次杀人,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或许对付单汉时,罗青尚需坐在地面平静半个时辰那躁动不已的心绪,但现在,他既面如平潮,心又无惊涛翻滚,地龙翻身。 孙虎用那邪方子,可知他并非好人,罗青得来黑狗血,也算是恰好为民除害了。 刺死孙虎的罗青找来一瓦瓮,将黑狗血放涌至其中,足足一小瓦瓮装满。 做完这一切,他仍没离开,而是径往屋里头走,寻找孙虎所谓的邪法秘方,挑挑拣拣其屋中有无其他如老头儿的拐杖这类小具异力的家伙什。 罗青进了一间偏房,一股淡淡血腥味钻入鼻孔。暮色昏暗,已瞧不真切屋里之物。 找出一烛台,拿火折子点燃,屋中一亮。 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四方长条木砧板,上面有血迹未洗,有一块剁吧剁吧砍得稀碎的血淋淋腑脏,罗青懒得用知物眼窥探,便大抵猜测出此脏乃为何物。 罗青难掩厌恶之色,强忍着恶感,翻翻找找,最终在一颇为干净的柜中拿到一张质地软绵如肌肤的皮卷。 读过小半篇,确认此物正是脏器血肉熬制之法,罗青揣进怀中。 这种东西,纵是自己用不上,也能拿出去以作它用。 罗青可是听闻,小镇时不时会有来自远方,携带镇外之物来往贩卖的过山客,罗青手里头的银两不多,而且过山客往常贩卖最喜以物易物,这种杂七杂八的乱东西,拿去干些买卖,最好。 不止如此,罗青逮的那只黄皮子,扒皮抽筋下的皮毛,也都安稳放在家中存着。 在镇上贩卖,顶了天也就数十枚银布钱,罗青眼下不缺,倒不如等过山客来,再行交易之事,指不定能换来其他用得上的不入品级的诡巧祀器。 将孙虎家横扫一圈后,罗青又翻找出几两碎银,便再无其他收获了。 罗青抬头看了看昏沉天色,没着急离开,而是又待了一个时辰,待巷内寂静无人之时,才拎着狗血瓮,手持那根通体黝黑的老头拐杖,一路走出。 虽说镇上死个人,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孙虎一个糟老头子身死,更没甚么不开眼的街坊敢无端招惹是非。毕竟小镇百姓自家人只顾得上自家事。 但能小心一步,也不必非趁着巷里人多出门。 罗青走出逼仄小巷,路上已无人相遇,但在至拐角处,碰上一人。 清冷月辉之下,能依稀瞧出那人面孔,尖嘴猴腮脸,铜铃眼,粗矮酒槽鼻,配上一张厚唇嘴,实在说不上好看。 此人手掣一把四方菜刀,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向前走。 不过真正令罗青在意的是此人身上有一股黄皮子的气机。 罗青皱了皱眉,想起先前黄皮子临死前所言的讨封故事,那条黄皮子的讨封人似乎便是一位长相丑陋的家伙。 罗青杀过一条黄皮子,又瞧见与黄皮子干系甚深的人途经此地,疑虑重生,跟了上去。 难不成是那只黄皮子的一窝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前来探出究竟,想要寻仇不成? 若真是那条黄皮子的亲戚,罗青定先下手为强,不只是将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还有黄皮子身上蜕下的甚么遗蜕,甚么矢气肠,那东西罗青可是尝到了足足的甜头。 丑汉走过两条巷子,在第三条小巷十字路口终于顿下身子。 罗青打眼一瞧那路口屋檐货架,眼睛迷成一条缝。 此地正是制蜡郎的制蜡屋。 前不久罗青来此地,还偷见李寡妇与制蜡郎在屋子里苟且,这被李寡妇拒之门外的丑汉见李寡妇在镇上身败名裂犹觉不足泄恨,因此亲来此地,要杀之而后快? 不对。 罗青视线仔细盯着丑汉重瞳看了看,见其周身有一股淡淡黄气着附,挥之不去。 应是黄皮子以术法蛊惑了丑汉其人,而非丑汉主观所来。 罗青思索间,丑汉已跨过制蜡屋横挡的柜台,闯到帘幕的门扉前。 门扉紧闭,丑汉一脚猛踹过去,见门纹丝不动,接着再踹数脚,那小门径被跺开。 丑汉汹汹而入。 罗青急忙跟上,在上次偷窥的窗沿前站定,望屋里头瞧。 长相俊朗,倜傥非凡的制蜡郎与外貌秀美,妖娆婀娜的李寡妇在里屋卧榻之上缠绵。 丑汉猛烈踹门之声,竟都没将两人分开。 面目丑恶的丑汉走到榻前,眉宇之间露出狠辣之色,一把四方菜刀高高举起。 男下的制蜡郎仰面而视,汗水涔涔,看到忽一人拿刀来砍,吓得瞳孔骤缩,抱着李寡妇侧身翻转躲闪。 砰! 一刀落空,砍中床榻。 李寡妇回首而视,借着烛光分辨出丑汉,大惊失色。 制蜡郎见丑汉一招不成,又再次举刀杀来,仓皇逃窜,“不知我可曾得罪阁下?” 丑汉一言不发,眼眸呆滞,动作犀利。 制蜡郎已舍下李寡妇,大难临头各自飞地往桌下、床侧躲闪。 他样貌周正是不假,可身量削瘦,气力不足,制制蜡倒还好,对付丑汉这身形壮硕之人,那就明显不够看了。 李寡妇慢了一步,躲避不及,跪倒在地,趴在丑汉身前,抱着大腿,带着哭腔,声音发颤,娇柔百魅道:“王郎,我愿与你一同共赴云雨,还请怜惜。” 丑汉面无表情,不过举起地动作迟疑,显然已被几分说动。 李寡妇大喜过望,依靠着丑汉身子起身往上,再也不嫌其貌丑。 但丑汉挣扎犹豫之色没持续多久,菜刀便霍然砍去! 硕大头颅滚滚而下。 罗青眼瞅着丑汉砍杀一人,仔细望见丑汉面目之上的阴霾以及适才短暂的犹豫挣扎,更加确认他被黄皮子迷住。 而且,丑汉在李寡妇千娇百媚说出愿意任君采撷时,已明显动摇。但黄皮子迷幻之力陡然增强,说明黄皮子恐怕就在附近不远之处! 丑汉视线凝向逃窜的制蜡郎,狞然追去,在房中追逐半响,终于在门前成功砍下制蜡郎头颅! 罗青肌肉紧绷,环顾四周,寻找黄皮子身影。 至于死去的制蜡郎、李寡妇,乃至蛊惑的丑汉,死了恰好,正好搜刮其财。 第三十二章 狗血浇烙铁 制蜡郎身死于门前,屋内沉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只猩红血液汩汩流淌,顺着无头脖颈滴嗒落地。 连杀两人的丑汉呆滞在原地。 兀然之间,一双幽绿眸子自一条小柜后露出,一只直立的黄皮子缩着前爪,眼神幽幽望向罗青所在的窗棂。 罗青悚然一惊,一股外来的意识冲击向神识,心神为之一荡。 黄皮子正通过那一双眼眸,向罗青施展迷惑之术。 罗青那股散乱感只持续一瞬,随机淹没于他本身的神识汪洋之中。 他魂魄游离躯体之外一旬之久,所遭受天地间祛邪赶秽的禁劾物威慑震动不假,但那同时何尝不是对罗青那魂魄的洗礼凝练? 一旬洗礼之功,加之罗青异世而来,依附此罗青之身,两者魂魄相合,两相叠加,其魂已颇强横,自非寻常所能比拟。 黄皮子实力不算高,迷幻蛊惑之术,终究只是能对一般黔首黎民具备效用,对付罗青这等稍有异力且神识又超人一等的人,那就捉襟见肘了。 罗青晃晃脑袋,回过神,不知黄皮子深浅底细,侧旁又有丑汉环伺,正欲离逃离。 正此时,那只同样不知罗青底细的黄皮子见自家迷术未起作用,迅速转身,化为一条黄影,朝另外一只窗棂撞去,果断逃离。 丑汉亦没与罗青纠缠,紧跟于其后,自门奔跑而出。 罗青眯眼而视,顿下步子,眼瞅着一人一兽离开,方才跨步走向门扉,进得屋内。 罗青澹然跨过门前制蜡郎无头尸身,对屋内那具白花花的身躯也视而不见。 知物眼之下,环顾四周,寻找自己真正能用上的好物。 那头黄皮子蛊惑丑汉来杀制蜡郎与李寡妇,但制蜡郎房中的诸多物什却分毫不取,其意图不明,不过罗青猜测应与上一条黄皮子脱不开干系。 罗青没打算放过那条黄皮子,若寻到机会,必会毫不客气地将其斩杀于手下。 制蜡屋中所含最多的自是形式各异的蜡烛,不同于门前摆放的那些个蜡烛,屋中有几根大有效用的蜡烛。 “白丧蜡:烛光摇曳壁亭处,会向先人寻鬼踪。明火烛照之下,可引附近脏物汇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蜡烛周边人的实力。” “鲛人寿福蜡:由鲛人脑油脂为主材炼制而成,自古有鲛人颅炼油蜡,烧千年不绝不熄之言,虽是夸大之词,但足可见此蜡耐烧之名。且因其性,常用以作法事、行祀礼之用。 制蜡郎祖上传下此蜡,极少点燃,崭新如故。” “……” 白丧蜡是一根篆有一奠字的通体白蜡,鲛人寿福蜡色泽暗黄,蜡身空白,看上去平平无奇。 其他蜡烛各有模样,各有作用。 罗青从制蜡郎屋里找出一个麻袋,一打包将看得上眼的蜡烛统统放进去。 不过没从制蜡屋里找出所谓的制蜡秘方邪法。 制蜡郎家中制蜡在小镇上声名煊赫,为防宵小行盗窃勾当,其家制蜡之法一向以口口相传为基,从不付诸于书册之上。 加上数百年下来,家里头已无人认得字,传承更是如此。 罗青收拾完制蜡屋中诸多蜡后,半扛麻袋,手拎狗血瓮,腰插老头拐杖,趁着夜色而返。 甫一到家中,灰鼠恰好自门外蹿了进来,瞧见罗青,它动作敏捷地跑到罗青肩头,贼眉鼠脸,一脸谄媚相。 灰鼠也是个不老实的主儿,最喜夜间活动,在外东蹿西溜,不着家。 估摸着是去哪家哪户寻找宝贝去了。 它不愧是财运童子,甭管用得甚么法子敛财,总归罗青常能见家中甚么角落旮旯莫名其妙多出一锭银一两金的。 老郎中药铺极少有收入,罗青能大手大脚花销,也多亏这不亏本的灰鼠。 怎么着都是好买卖。 罗青没搭理灰鼠,在院中放下麻袋,拎着黑狗血瓮,径走向那根从刑具匠处掳来的烙铁坯子。 烙铁坯子久在刑具匠手中,因刑具匠琢磨思索打造祀物,烙铁饱受铿锵磨砺。 加上其材质为天外陨石,绝非常物所能比拟,但因差最后一道工序锻造,其威力效用降下泰半。 罗青祖上无铁匠工人,因此罗家宅院诸房屋内无铁匠火炉、无铁锤、铁砧等物件。 罗青只好握着坯子,走到厨房灶台,权且当作铁匠铺屋。 烧上柴禾,熊熊火焰轰然而起,将一条细窄长柄,头上焊一块三角铁片的烙铁放入火中,灼烧两刻钟,直至三角铁片以及长柄部分烧的通红,才把它取出。 烙铁放在一张石板上,罗青提起盛满黑狗血的瓦瓮,开始顺着烧红部分,缓缓浇灌而下。 浓稠的猩红鲜血自瓦瓮口淌出一条细线。 滋啦——! 烈火烹油声骤然响起,一缕青烟直上前冲。 来回倒灌,直到冰凉鲜血在烧红烙铁上不再发出那刺耳诡异的滋啦声响。 带着腥气的烟雾散去,那根烙铁坯子遍体猩红,甚至比于先前烧红后都要显得透体。 不过多出几分诡异阴森之感。 重瞳现身,讯息入脑。 “沾染黑狗血的烙铁坯子:黑狗血纯阳至刚,祛邪破煞,烙铁风火日炼,辟邪远秽,以凡人手法所炼凡器,有抗祀力,抑祀神之效。虽然作用有限,但若高手持此器,能逆境杀敌。” 这家伙什就是修气血的凡人对付施展祀力祀法的兵器。 罗青通过手臂经脉运转体内微弱祀力,以一种极慢的速度逼近烙铁三角铁片。 随后肉眼能见,那一条淡淡祀力将靠近铁片时,仿佛受到罡风吹拂,仿佛白雪遇阳,渐次暗淡,缓缓消散。 尽数阻隔。 罗青又掏出疡疮侯扳指,运转祀力,汩汩灌注。 幽绿灰烬一般的不知名东西自扳指逸散,在罗青刻意操纵之下,汇聚向那烙铁。 和适才祀力一样,幽绿灰烬不能近烙铁分毫。 做完这一切,罗青婆娑下巴,祀力祀术以及需祀力催动的祀器,这烙铁应都能抵挡阻碍。 对付凡人此物兴许排不上多大用场,但若对付懂得祀力的家伙,那还是件不错的好物件。 而且此烙铁不止能对付祀力,那甚么脏玩意儿鬼物,这烙铁也都是极克制的妥帖物。 第三十三章 黄大仙 前往制蜡屋杀人的丑汉折返回家,行走间动作稍显凝滞,两条腿扭曲得吊诡,一双胳膊耷拉,随脚步起伏甩动,与断掉无二。 好在正值夜间,路上悄然无人,否则单凭丑汉这模样,足够吓坏听惯了山魈鬼怪故事而胆子似极小的镇民。 走了一会儿,丑汉动作渐渐流畅,那胳膊腿显得与常人愈发一样。 与此同时,一条黄皮子自路旁巷口蹿出,依旧是惹人瞩目的幽绿眸子,宛如夜间萤火。 黄皮子迷人,不能相距甚远,距离至少需在入目所能见之内,否则便会出现丑汉行走不畅这等情形。 当然,这只是以眼下这条黄皮子实力而言。 若是那等实力修行数百年,都能化形为人的黄皮子,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跟上丑汉的黄皮子站在其面前,长身直立,咔咔叫了两声后,一跃起身,跳到路旁一堵院墙之上。 丑汉瞳孔之中的迷离渐散,本我意识回归。 他晃晃脑袋,迷惘之色溢于脸上。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攥着的那把染血菜刀,以及自己身上喷溅沾染的鲜血,当啷一声,吓得急忙扔掉菜刀。 黄皮子迷惑之下,他丝毫不知适才所发生之事。 丑汉打个激灵,认清路途,匆匆前行,往家中而返。 他也就是攒点钱,想要一亲芳泽,纵是被李寡妇瞧不上眼,顶多也就是让黄大仙使李寡妇这个立牌坊的婊子身败名裂,可不曾有杀人的念头。 如今浑身上下沾了血,又不知为何会在此地,想起碰上的黄大仙以及李寡妇街衢上遛弯诸多怪事,怎能不慌? 黄皮子站在墙头,望着丑汉离去,眸中凶煞毕露。 与罗青所猜测的一样,这条黄皮子确实和被罗青所杀死的那条关系匪浅。 回煞镇方圆数十百里的硕大地方,得以赋灵得智的黄皮子极少,两条黄皮子相依为命,乃是一对夫妻。 只是所走路子不同,一条想要走捷径,冒着风险去向人类讨封,以此得封得赏,一朝修行大进,炼化横骨,口吐人言。 另外一条黄皮子则不敢将修为寄希望于人类,若是询问讨封,问对人,答对话,还好说。 若是一朝不慎,询问后没能如愿以偿,那多年修行可就毁于一旦了。 虽说修行路子想法不同,但两兽相依为命,一条惨遭人类毒手,另外一条自不会愿意,因此前来镇上探查,欲以报复。 这条公黄皮子与那只爱放屁的母黄皮子不同,它不会傻乎乎地去附身着人,不会明晃晃去当甚么暗门子,在大街上遛弯,生怕人不知。 它颇为谨慎,当得知镇上回煞伯眷徒振衣夫亲自出手,就消了复仇的打算。 黄皮子修行开了智不假,但是论起斗法打架,可并不强横,与五大仙家最为厉害的柳仙长蛇根本无甚么可比性。 随着修为渐深,它们祀力渐深,兴许与那其他柳家仙差距会渐小,但眼下,初涉修行的它也就懂些迷人心魄,对付寻常百姓的小祀小术而已。 不过这也并非是它放弃报复镇上之人,弄不过手段不低的振衣夫,难不成还对付不了李寡妇、丑汉这些脱不开干系的家伙,前往黄泉为母黄皮子送行? 因此黄皮子迷了丑汉,一股脑杀了李寡妇与长相不差的制蜡郎。 至于母黄皮子的讨封人丑汉,公黄皮子没着急下手。 黄皮子讨封可不是向甚么人都能讨,需一些福泽深厚之人。 丑汉长得不好下嘴、不好入眼,具体福泽也不知都到哪了,可黄皮子还是暂且跟着丑汉,想要看看丑汉不知何时到来的福泽,并要窃取之。 若是丑汉知晓自己福泽深厚,恐怕都会哭着嗓子,宁愿舍弃狗屁的福泽,狗屁的深厚,也要如制蜡郎一样,生个好相貌,有生之年多多与女子云雨巫山。 黄皮子顺着墙头奔跑,一路北行。 ———— 芙蓉佬外宅。 黄皮子轻车熟路,爬到卧房窗棂,透过一孔洞,朝着里头张望。 芙蓉佬那外宅小妾正映窗而坐,手上捧着一本年头不小的泛黄书籍,仔细温读。 而身量瘦削的芙蓉佬不在。 黄皮子爪子扣了扣窗,柳霏听到动静,视线自书册上转至窗口,见窗户纸外有一道长长影子,急忙起身,打开卧房门扉,曲身躬腰行了一礼,延请黄大仙入内。 黄皮子大摇大摆,两脚着地,前双爪耸起,跨步而行,入得门内,一跃站至桌上,翻阅桌上几本古朴书册。 柳霏乃镇上一普通人家子女,并无文字传承,能认得字,乃是因黄皮子教授。 至于她之所以撒娇打滚请芙蓉佬收集书籍,很大方面乃是黄皮子所需。 黄皮子教授柳霏文字,是为更好搜集用得到的人类书籍。 柳霏做芙蓉佬外宅,同样是黄皮子谋划。 柳霏匍匐于地,微扬起一张精致鹅蛋脸,毕恭毕敬道: “黄大仙,不知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黄皮子一双眸子闪烁,叫了两声。 以它如今实力,还没达到口吐人言的地步,但它双眼迷人,可直指人心神,交谈沟通,并非难事。 那条爱放屁的母黄皮子之所以能向丑汉讨封,正是依仗此能。 而此黄皮子与柳霏交流无半点阻碍,更是因柳霏已为黄皮子出马香童,牵连愈深。 “大仙是说,找到了前几日曾来我这里的那只灰鼠大仙?” 黄皮子适才去跟随罗青,中途碰上灰鼠,自灰鼠身上感知到了母黄皮子遗蜕气机,便舍下罗青去跟灰鼠。 灰鼠虽察觉到它气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仓皇奔逃,并且在小镇绕行良久,方才回转罗家小院。 但黄皮子实力更强,紧紧跟随,并未跟丢,也恰好瞧见院中的罗青。 黄皮子见灰鼠后,撂下丑汉,一路过来,找到柳霏,是为了令她撺掇芙蓉佬,遣人往罗家,将那捡到遗蜕的少年杀掉! 它则隐于幕后,以免平白招惹来几位回煞伯眷徒,像不知分寸的母黄皮子一样,惨遭祸患。 柳霏听罢黄皮子所言,点头应允,“芙蓉佬明日前来,我即与他言语,令他带人前往。” 黄皮子颔首,尔后前往书房,令柳霏点燃烛火,找来几本书籍阅读。 谋定后动,了解人类,此黄皮子智慧绝顶。 第三十四章 暗探 翌日,晚。 灰鼠直立,舌头舔了舔前爪,继而双爪搓吧搓吧,照着脸上糊了糊,洗了把鼠脸。 它隐蔽地站在柳霏宅院墙头上,静静等自己前几日新近收下的出马小弟。 芙蓉佬此人,它瞧着顺眼。 毕竟生来灵智后,它还未有甚么实力修行傍身,至多不过是一条更聪慧的老鼠而已,碰到人类,也还是只有跑的份儿。 在家被敬爱的主人使唤,在外遇人则逃,好不容易有一人忽悠到一小弟,打心眼里敬重它,没道理不来卖弄卖弄,满足心头那点虚荣。 芙蓉佬哼着小曲来到柳霏住宅,没发现灰鼠所在,径直走到柳霏卧房。 灰鼠嘿然一笑,未曾着急叫唤,而是趴在窗棂处,透过一孔洞,朝里头张望。 书本上的神仙打架图册虽说不错,但比起有动有声的表演,差的可不只是一星半点。 只是今日灰鼠却没听到见到里头的神仙打架,反而听到了柳霏哭哭啼啼吹起的枕头风。 “郎君,今日我在镇上闲逛,没令家中小弟跟随,本打算为你置办点衣物件什,给你一个惊喜,却不想糟了一小贼调戏。” 屋中,柳霏衣袖磨蹭一双桃花眸,泫然欲泣道,“我都报上了你的大名,那小贼却仍口不留德,甚至报上大名与其居所。” 柳霏拍拍挺翘胸脯,“吓死奴家了。” 芙蓉佬闻言,一拍桌子,怒目横斥道:“哪个不开眼的混球,竟敢招惹老子的女人?” “那人自称甚么守舍巷罗青。” 芙蓉佬转了转眼珠,咬牙切齿道:“端的可恨! 娘子且宽心,明日我定要其好看!” 芙蓉佬搓搓手,旋即猥琐一笑,扑了上去,“今日天色已晚,容为夫来为娘子宽心。” 柳霏甩了个白眼,手中拿着一块手帕,双手去推开芙蓉佬,手帕轻甩,一股香风扑鼻。 “郎君,不出那口恶气,我今夜无甚心绪侍奉。” 芙蓉佬嗅到手帕气息,憨憨一笑,双目瞳孔溃散,爬起床榻,已受几分蛊惑。 “好,为夫这就召集人手,去寻那人麻烦。” 柳霏展颜一笑,轻舔绛唇,一副妩媚模样,“郎君归来,今夜妾身好生服侍。” 芙蓉佬心下一阵火热,哈哈一笑,说了声好,走出卧房。 近日他风头极盛,整合罢回煞镇地下势力,俨然已成了当之无愧的一把手。 甭管今日招惹上柳霏的是谁,他都会召集上所有人手,恰好借着这机会立威。 芙蓉佬甫一至院落,灰鼠见柳霏待于屋中没动静,当即跳下窗台,站在墙头上,挺身直立,一双幽深眸子朝芙蓉佬望去。 那手拿一块不干净手帕的女人居然将心思打到了罗青身上,灰鼠听到事关自家主人,可万万不会袖手旁观。 芙蓉佬看到灰鼠,神色一喜,“鼠大仙,小人日盼夜盼,可终于将你盼来了,书房书籍多有填充,大仙可往一览。” 正此时,卧房的柳霏听到院中动静,大声道:“郎君,你在与谁言语?” 灰鼠听到声音,四爪着地,跑进书房之内。 芙蓉佬眨眨眼,听闻五大仙除却自家出马香童外,极少显露于他人面前,否则会坏了香童运道。 他回应道:“没事,只是令你好生在屋中等我消息。” 柳霏脆生生道:“好。” 芙蓉佬说罢,转身进了书房,点上油灯。 柳霏那由黄皮子制出的手帕,只是稍有蛊惑之力,并不能如黄皮子那般直接将人迷住,操纵其人。 灰鼠跃至书桌,双爪抱笔,写写画画。 芙蓉佬望着上头字,愈看愈惊。 鼠大仙说那守舍巷的罗青不能杀,那人乃是大仙另外一出马香童,实力强横,纵是他芙蓉佬纠集上数十手下,都不一定是其对手。 而且大仙还说,柳霏那小妾不简单,非是常人,手上那一块手帕有着非凡效果。 芙蓉佬仔细思索,倒推柳霏自打认识自己后的一连串事儿,越想越觉不对。 而且似乎每次上了柳霏房,闻到其手帕香,他都会老实听从那女人意见? “大仙,我这就去质问那婊子!” 灰鼠右爪故作抚须样,沉吟片刻,摆摆手,写道:“暂且莫要打草惊蛇。” 灰鼠打灵智生出,都随罗青左右,俗话说有其主自有其仆。罗青一肚子坏水,灰鼠纵是再愚笨,也总归学来几分鬼点子。 毕竟忽悠芙蓉佬起来,装模作样,派头十足。 但若果真思虑诸多事儿,以它的水平还不够格。 它所言只是思索不出法子,想归去询问罗青良策。 在它眼中,那便宜主子深不可测。 芙蓉佬竖起大拇指,奉承道:“大仙是觉得那女人背后还有人?想要顺手牵羊捞出来? 也是,我势力虽在镇上最大,但保不齐有几个野心勃勃之辈,意图对我行凶!” 灰鼠背负双手,轻微颔首,半响后又写道: “你照常即可,往后我会吩咐你如何做。” 芙蓉佬点头答应。 灰鼠没做过多停留,朝门外而去。 ———— 罗家。 罗青看罢灰鼠所书内容,思索半响,古怪望了灰鼠一眼,道: “你倒是隐藏得深,居然不知不觉中已收下近些日子风头颇盛的芙蓉佬为小弟。 倒是小看你了。” 灰鼠得意一笑。 罗青食指一叩,对着灰鼠脑袋敲了一记板栗,“昨日碰上有不知道甚么玩意儿的东西追,怎么不知道告知我? 若非我拷问,你是不是准备瞒过去? 还自作聪明地绕了一圈镇子就以为将它甩掉了!” “那女人用甚么能撺掇人的手帕,令芙蓉佬来对付我们,多半就是那追逐你的玩意儿搞得事儿。” 联系昨日所发生之事,罗青已多多少少猜测出幕后主使,不是那只指使丑汉杀制蜡郎以及李寡妇的黄皮子, 就是那前几日曾令大耳窿前来的招魂妪! 罗青记忆中可没得罪过甚么女人,分明是那女子瞎掰,无辜冤枉。 罗青习惯性婆娑下巴,半响后目光重又聚于灰鼠头上。 “小灰呐,看来还是要靠你,暂去埋伏在芙蓉佬外宅柳霏那,时刻观察着柳霏动向,与何人接头沟通。” 灰鼠脑袋一沉,喟叹吱吱一声。 第三十五章 扶乩(ji)(上) 灰鼠在芙蓉佬外宅窥伺了两日,遵照罗青吩咐,片刻不敢有任何懈怠,往常在镇上闲逛,这一家看看神仙打架,那一家瞧瞧夫妻对拜,如今却只能趴在墙角,百无聊赖。 在罗青一张嘴皮子循循善诱之下,那柳霏背后的家伙已统统由灰鼠背上了黑锅,成了它灰鼠招惹来的麻烦了。 若不认真些,万一再在镇上里碰上那跑得极快、险些追上它的玩意儿那可就遭了殃。 还是早些将其找出来,让罗青干掉,这样才方便它巡视镇上领地。 灰鼠正出神时,兀然之间,听到细细簌簌的声音。 灰鼠顿时风声鹤唳,一双暗淡得难以瞧见的眸子四处张望。 一条黄皮子站在墙头,俯视柳霏院落,没见到异样,当即朝下一跃,恰至灰鼠所挖的墙角洞穴前。 灰鼠连忙将脑袋朝地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以上部分。 黄皮子站在原地,鼻间轻嗅,顿察觉到一股气机牵引。 它站立不动,直立而起,一只小小脑袋顾盼,一双眸子环顾。 它似有所察,倏然扭转躯体,转身一望。 恰与伸出小半只头的灰鼠对视一眼。 灰鼠汗毛乍起,没半点犹豫,钻进土中,顺着它狡兔三窟的通地洞穴飞速窜至院外! 黄皮子厉声一叫,跟了上去。 灰鼠隐蔽能力其实不差,若非灰鼠纳得是与它相熟的母黄皮子遗蜕,这条公黄皮子也极难察觉到那气机。 两大仙一前一后,相互衔咬,一个不能甩开,一个也无法彻底追上。 灰鼠绕了半圈,仍未摆脱黄皮子的穷追不舍,以两者之间的差距,拖得愈久,对灰鼠愈为不利,被逮住,早晚的事儿。 灰鼠吱吱叫了两声,不再兜圈,朝镇西罗家跑去。 家中有罗青,孩子在外挨了打,想方设法将回家告刁状。 黄皮子看出了灰鼠意图,速度更快、动作更厉,欲在灰鼠抵达镇西前,将其拿下。 罗青能够免于它迷人蛊惑之术,它对那不知深浅的罗青颇有忌惮。 灰鼠一个不备,后背被黄皮子抓了一爪,三条浅浅血痕映入眼帘。 灰鼠侧头吱吱叫了两声,奔逃得更快了,虽险象迭生,但终究无甚大碍,抵达了罗家。 灰鼠站在墙头狂声叫嚷。 黄皮子没靠近,站在罗家毗邻的墙头上,灼灼相望,不甘心地掉头撤回。 罗青手头拎着烙铁,自屋中出来,惊鸿一瞥之下,看到那头黄皮子的背影。 果然是它! 那迷住丑汉杀制蜡郎、李寡妇的黄皮子! 事到如今,罗青哪里还会联想不到此黄皮子的目的,可不就是来寻踪觅迹,为那死于他刀下的黄皮子报仇来了! 灰鼠身上有遗蜕,黄皮子因此才死命追杀。 罗青见那灰鼠逃窜地飞快,没去追,拍拍已跨坐在自己肩头的小灰,“那黄皮子太过谨慎,见过我一面,知道其迷术对我不起作用,不知我深浅,不敢轻易前来。 倒是颇为可惜。 不过若它还在镇上,咱们早晚都要将其擒下,扒皮抽筋! 往后出门,你再小心些,尽量少出门。 家中那套《祀诀》,我与你分说多次,你不是已找到几分门路了? 你个惫懒货色,若多多修习,下次再碰上它,便不会如此狼狈了。” 五大仙或其余剩下的天下兽禽修行,与人类多有不同之处。 人类天生存智,若欲踏入修行之列,非需祀修法诀不可,而天生地养的兽禽,若能偶得机缘,天生即会拜月精,纳月华。 只是那等自然天成本能吐纳,效果不显。 比于祀修法诀,差得不少。 看那黄皮子是个厉害的,但它无跟脚的浮萍,一身实力只是仗着年岁悠久,拜月观山而已。 喘着粗气的灰鼠委屈地吱吱一叫。 它修行那法门也没懈怠,就是进境稍慢了些。 罗青一记板栗过去。 “趁着现在,往芙蓉佬外宅柳霏处,指不定那黄皮子在那!” 罗青手中能用的上辅助斗法的玩意儿不少,烙铁、扳指、蜡烛诸物,也多少令他有了几分底气。 家底算不上雄厚,但比初来乍到时,已有天壤之别。 ———— 芙蓉佬外宅。 罗青一路疾驰,奔至此地。 二话不说,直接一个助跑,翻墙至院落之中。 不见半点黄皮子踪迹。 罗青走到卧房窗棂,透过那孔洞朝里窥视。 小娘还未寝,闲暇翻阅着一本写满情情爱爱的故事绘本,其中夹杂着一幅幅插图。 能得来芙蓉佬青睐,她依靠的可不止是床下温婉,还有床榻上的一手俊俏功夫。 罗青见房中只一人,径直走到卧房门前,连连叩门。 柳霏急忙将那本书册放入抽屉,喊了声来了,站起身开门。 门扉敞开,柳霏却见一位年岁不大的陌生少年郎。 她皱了皱眉,也无甚么畏惧,“你是谁?是你家芙蓉爷差你来得?” 罗青笑了一声,大步推搡闯进,玩味道:“我可是在街上调戏过你,柳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 柳霏猛然一惊,脚下连连后退,手指前指,“你……你是罗青!” 罗青收敛笑容,神情淡漠道:“既然柳小姐认识我,那罗某便开门见山说了。” “那只黄皮子如今现居何处?!” 柳霏很快镇定下来,一瞥那只尾随而至的灰鼠,“难怪芙蓉佬没动手,原来是听信了鼠大仙之言。 你乃是此鼠大仙的出马香童?” 罗青古怪地微睇灰鼠,道:“不错。” 柳霏逼近罗青,手捏一块手帕,娇媚一甩,充满蛊惑意味道: “罗郎君是鼠大仙出马香童,妾身乃黄大仙香童,咱们本该守望相助才是,如何会成仇敌冤家?” 柳霏伸出一根食指,顺着罗青胸膛往下滑去,糯糯道: “倒不如你我二人做个中间人,令鼠大仙与黄大仙结识一番,咱们二人也好日日夜夜厮守,岂不快哉?” 柳霏那条手帕威能颇小,对付神识强横的罗青,甚至连那一瞬的恍惚感都不能给予。 罗青刚要开口佯装,却见柳霏脚下连连后退,与罗青保持到一定距离,道:“你怎一点不受影响?” 罗青手中掣出烙铁,祀力轻逼,笼罩烙铁。 表层呈猩红色的三角形烙铁瞬间发热,虽不如在火炉中炙烤良久那等高温,但已小有规模。 罗青举起兵刃烙铁,冷冷道:“柳小姐,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将黄皮子踪迹告知于我,要么便死!” 柳霏不再故作模样,“你当真以为自己拿定我了?” 柳霏一咬牙,双手接连结印,最终以左手五指覆盖右手五指之上,口中吐出一团祭献的精血。 她浑身气势陡变。 双手十指重叠处的鲜血凝聚,浮空而出,散为一条条纤细猩红的雾霭氤氲,重汇聚于柳霏头上。 一条黄皮子虚影,缓缓自柳霏躯体中长出。 转眼间丈二之高。 柳霏狞笑一声,一爪举起,虚影伸出一爪,拍向罗青! 出马香童,扶乩降身,可得来大仙些许祀力。 第三十六章 扶乩(下) 罗青望着黄皮子虚影,舔舔干涸嘴唇,目光炯炯,左手掣金瓜击顶,右手握烙铁,浑然不惧。 祀诀修行日日不辍,可从未果真有出手机会。 罗青早想着一展身手,试探试探自家实力深浅,并试试新到手的烙铁兵刃剑门好用与否。 此次甚至没动用疡疮侯扳指,罗青挥舞着两把兵刃,祀力加持,对准那袭杀来的黄皮子手臂,轰地一下便是奋力打去! ‘烧’得通红的三角烙铁铁片,印上猩红虚影利爪,只听到滋啦作响之音。 缕缕血色烟气升空,泯灭于天地之间。 在烙铁驱邪赶秽加持下,整个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 柳霏见此,举起另外一手,动作似无任何杀机地朝前一拍。 而那虚影暴吼一声,前爪随之而动,不过攻势甚强,气势甚凌厉,对准罗青霹雳而下! 罗青大喝一声,左手金瓜击顶的金瓜小锤被径直掷出,对着身居虚影之下的柳霏脑袋瓜子砸去! 祀力加成于金瓜击顶之上,它那增幅低微的命中率又稍稍拔高点点。 柳霏洞若观火,那袭杀向罗青的虚影一掌改变方向,雷霆暴下转为横扫,临空一握,抓住金瓜小锤。 这边扔出金瓜,意图围魏救赵的罗青,双手握持烙铁,《太岁撼山》的气力统统使出,体内无根无源的祀力涌灌。 烙铁三角铁片红芒大盛,虚影整张大手,几息之间,便随着滋滋声而消散地无影无踪。 罗青得势不饶人,脚下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跃出,手拿烙铁,一阵滋啦声急促而响,黄皮子虚影那整条手臂径被罗青烙铁贯穿! 消散于无。 随着虚影泯灭,柳霏那只手臂也似遭受重创。其上的白皙的肌肤宛如烫伤,同样有氤氲白气升起。 柳霏捂住一臂,面露狰狞,痛苦呻吟。 扶乩为神,以她当下出马实力,不过是以身饲虎,以身作祭而已。 而且黄皮子修行有限,无法达到直接降临的程度,只是以出马眷徒之间的联系,借祀罢了。 罗青前前后后战斗多次,斗法经验愈发炉火纯青,看准时机,根本不给柳霏反应之机,脚步一落,双腿微蜷,尔后猛地绷直! 整具身躯再次冲向柳霏! 柳霏暴呵一声,声线骇人,犹如黄皮子夜间惊啼。 虚影一条独臂手拎着小小金瓜锤,没再不自量力地与那烙铁硬碰硬,而是照猫画虎,将那金瓜小锤对准罗青径直抛了过去! 罗青熟知金瓜击顶的特性,迎面而来,最好莫要自作聪明地躲闪,而应施以攻击。 罗青挥舞手中烙铁,与金瓜小锤铿锵相碰,使劲一挑,将其甩开。 不过虚影气力甚大,一招之后,罗青攻势被阻,落至地面。 两人分庭对峙,实则柳霏心下已无战意。 不说她扶乩维持不了不多,单是罗青手上有那件兵刃,她便觉扎手,难以对付。 柳霏目光闪烁,轻呵一声,煞有其事地拎起虚影一条独臂,双脚迈出,对着罗青抡来! 罗青微眯眼睛,恰好将柳霏目光中那缕闪烁捕捉到。 他不躲不闪,前左脚迈出一步,身体向前左移靠,双手抱烙铁柄端,深呼一口气,朝前戳盖而去。 柳霏虚影一招拍下,罗青烙铁如故,滋啦作响。 这一招柳霏根本没使出多少气力,只将罗青牵制住,她好伺机自其身后的门扉口蹿出。 柳霏以扶乩术抗衡罗青,趁此而逃,眨眼功夫,其身已出房门。 罗青单手拿住烙铁,祀力逼催,缓缓将虚影孤零零的一条手臂再次‘斩’下。 同时前进一步的脚下一挑,那适才落地的金瓜锤一起,落入罗青另外一手。 罗青头也不回,肌肉盘虬,临空向后方投掷。 甫出门扉的柳霏心下正喜,可兀地心头却升腾出一股危机感。 她回首一望,瞳孔骤缩,一个椭圆形的金瓜锤子正向她射来,渐次涨大! 柳霏手头无兵刃,只一块香气扑鼻的手帕。 她慌乱地扔出,但一块软趴趴的手帕能顶什么用? 金瓜半点不停,咚地一声,撞到了柳霏脑袋之上。 霎那间,遭此重击的柳霏头上流血,跌倒在地。 与罗青对垒的虚影随之消散。 罗青深呼一口气,回转过头,走向柳霏。 在一侧观战的灰鼠动作比罗青敏捷,一跃至柳霏头上,站在那对着其脑袋乱挠。 柳霏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还没死透。 罗青捡起金瓜,不着急下手,蹲在其侧,问道:“那条黄皮子在何处?” 柳霏艰难睁眼,口中似在喃喃,但罗青凑近,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随后站起身,驱走灰鼠,金瓜锤高高举起,对着柳霏脑袋,霹雳砸下。 罗青已有经验,身上没沾染上多少鲜血。 对付柳霏,罗青并不狼狈,他身上带的底牌家伙什不少都没用上,辅助的扳指、蜡烛若是用出,结果更无悬念。 灰鼠望着面貌不错的柳霏,吱吱咂嘴,不无惋惜。 罗青瞥了一眼柳霏那条手帕,捡起。 “黄皮子手帕:缝制中参杂有稀稀疏疏的黄皮子腋毛,稍有异味,黄皮子赋予其能,具轻微迷人之效。” 此物对罗青无甚作用,鸡肋而已。 好歹是个黄大仙的出马香童,手头上居然这么穷,可见那黄皮子也不是个富裕家伙。 罗青环顾四周,确实没再找到诡巧祀器,又在其书房逛了逛,找来两本明日药铺打发时间的书册,便带着灰鼠离去。 每日坐堂药铺,多有闲暇,老郎中又常待在神神叨叨的炼药房,罗青没道理不划水。 “小灰,咱们此次只是杀了那条黄皮子的一出马香童,万万不可大意了。 那黄皮子隐于暗处,而且从其行事来看,性子颇为谨慎,不好对付。 往后你若是离家,需时刻警惕。 当然,若是不离家,自是最好。” “并且在家中你多挖几条逃生路径,以防我不在时,你独自一鼠被它偷了家。” “那芙蓉佬你便收下作小弟也无妨,至于出马香童,你我暂时尚不知如何收下。 像柳霏那女人,不过一凡常女子,扶乩而出,竟可勾连出一黄皮子虚影,倒是颇有神异之处。” 罗青对祀修之道,了解尚浅薄,更遑论黄皮子大仙修行。 第三十七章 镇兵 小雨淅沥。 镇北。 沉尸河。 一名老者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双腿盘膝而坐,手中拿着一长长竹杆,对着流速不算湍急的河水,沉静钓鱼。 老者须发斑白,不过整张面孔并非是那等垂老迟暮的腐朽干枯,而是红润饱满,以鹤发童颜四字形容再好不过了。 腰杆硬朗的老者昏昏欲睡,一双半点不浑浊的清亮眸子时开时闭。 “悉簌簌——” 身后草丛中传来一阵声响,老者陡地睁开眼,声若洪钟道: “既然来了,便出来罢。” 那条淋得狼狈的黄皮子直挺着身子走出。 老者回瞥一眼,“出马香童出马而亡,对你也有一定影响,需些时日才可恢复。” “老朽已告知过你,你与我做下这笔买卖,我帮你对付戕害你那母黄皮子的振衣夫。 而且你毫无跟脚,又无传承,祀修一事,只是摸着石头过河。倘若你投靠过来,我可教你一门法诀,百利而无一害。” 神色萎靡的黄皮子吱吱叫了两声,“你到底要我做甚么?” 老者瞧见浮漂沉水,鱼儿上钩,身子后扬,拽动鱼竿,扯上来一条小鱼,握在手上。 “在我眼中,你与这小鱼并无二样,纵是将你放在砧板上剁了,煮熟吃掉,也顶不上几分饿。 所以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不过若是熬制一锅杂烩汤,添上你一条小鱼,味鲜色美。 我只是要你在恰逢其会时,去吓唬吓唬人罢了。” 黄皮子沉吟良久,颔首应允,一双眸子闪烁一缕厉色,“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弄死一人。” “谁?” 黄皮子吱吱答道:“杀我出马香童之人,叫甚么罗青,是药铺的小郎中。” 老者顿了顿手中鱼竿,将鱼线朝水中扔去,半响后才道:“好,那药铺老郎中也是时候清理了。” 老者右手食指中指捻在一起,左手掏出一匣打开,右手在其中一抹,沾染上那黄色,在自己双眸前一划。 仰头侧目,回望苍穹。 氤氲虚影弥漫,如雾霭沉沉。 ———— 罗青在院落中练完拳,又将所煮吃食与灰鼠一道尽数吃下后,留灰鼠看家,怀中揣着一本书,打着一把油纸伞,掩上门,沿着小巷而行。 一名两排黄牙掉光的老妪搬着一小凳,一大早坐在门角,蜷缩着身子,抬起眼,露出额头深布的褶皱,目光隐晦得饱含怨念,盯着罗青。 老妪乃是李家婆,其子是那位与罗青恩怨颇深,大半夜提着一桶屎尿想要朝罗青门墙院落中泼的李二。 那晚李二被前来刺杀罗青的大耳窿一行人杀死,这老东西知晓李二那晚出门所为何事,第二日不见李二归来,之后又不见李二踪迹,自然怪罪到了罗青头上。 认为行凶之人必是罗青无疑! 但老妪是个怕死的,且家中穷得叮当响,纵是怀疑,也不敢有所动作,更没那银钱请来镇上镇长官吏。 老妪冲着罗青咧嘴一笑,模样瘆人,声音吊诡道:“小罗,出门呐?” 罗青明白老妪那隐藏在心头的怨念,不过他不动声色。 一个年岁不小,腿脚都不灵光的老太婆,毫无威胁可言。 罗青前身自有记忆以来,便有不少这老太婆所为的恶毒事。 叉腰在大巷口泼妇骂街这等行径倒算好了,还有趁着哪家丢魂,借着探病由头偷窃人家家中金银,在人背后造谣生非,全是恶毒言语,嫁进李家门后活活将李家奶奶饿死…… 诸多坏事,不胜枚举。 那朝人院落泼屎尿,便是这老太婆传授李二的本领之一。 如今她失去了被她视作掌中宝的儿子,孤苦一人,已生不如死。 罗青点头敷衍回应,走到巷口,望了望柳苔井。 这些时日里,柳苔井成了一口摄魂井,但凡有靠近它打水之人,其人魂魄定然会被这口井摄走。 因此再无人会到柳苔井处打水,而是跑到更远的地方。 罗青谨慎地靠近柳苔井,伸着脖子向下俯视。 平静老井,幽暗难明,一股彻骨寒气自井口迎面侵袭。 风声呜咽,鬼哭狼吼一般。 不过那股夺魂抢魄的冷风颇弱,无法掠走罗青魂。 罗青知物眼窥视。 柳苔井所显露出的讯息也有变化。 “摄魂柳苔井:天下水行皆通,地下江河互闻。人家井水通幽处,万里尽归井神乡。祀君统治大地时,五祀之一的井神位高权重,天下有井之地即有井神,但随祀君时代落幕,井神已不知所终。 眼下天下井口各被占据,已鸡犬不相闻,道路不通,但此井仍与另外一井口有所关联。 其之所以会成为一口摄魂井,与那相联井口有关。” 罗青思索着,微皱眉头,手伸进怀中,婆娑疡疮侯扳指。 镇上井口他所见不多,印象最为深刻无疑是获得扳指时,那破败院落中的秸井。 其中孕育有邪祟,极为危险的牛鬼蛇神不知何时即会出世。 不过那口井的讯息里并没有提及相联故事,想必那井已与其他井的水路不再相通。 罗青并未在此驻足,脚下往药铺去,边走边想。 井口孕育抑或者是甚么其他变故,在罗青眼中,那是福祸相依,大多伴随着一场机缘。 指不定有甚么宝贝疙瘩会一同出世。 罗青当下手头称不上富裕,那等斗法战斗场用得上的护身、功法诡巧祀器依旧缺少。 那玩意儿就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谁会嫌弃少? 罗青喟叹一声,一口一口井去找也不现实,顺其自然罢。 行至药铺,罗青熟稔地推开门,开始每日必做的打扫收拾铺子。 扫到通往后院的后门时,罗青瞧见地面有一滴乳白色液体。 重瞳一现,知物眼凝视。 “麝兽精华:由雄性麝兽体内撸出,有壮阳生津之效,且为一项上佳素材。 昨夜老郎中外出,前往李家酒垆,悄悄偷窃来麝兽,归来时,不小心滴落于地。” 罗青抽了抽嘴角,目光深深望了一眼炼药房。 老家伙也是个老六,大半夜溜门撬锁呐。 老郎中弄来麝兽,不会是炼制甚么壮阳的药罢? 罗青打扫干净铺子后,站到柜台前,掏出书。 矮小老郎中背手自后院走来,瞧了瞧罗青,瞥见其手头上那本书,问道:“何时弄来的书籍?” 罗青前两次杀人,老郎中能看出个所以然,但现在罗青杀人渐多,那股杀气已凝,他也便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罗青睁眼说瞎话道:“这不是手头上有些银子,就在谁家街坊邻居那儿买来一本瞧瞧。” “倒是个好学的。 从明日起,你可以出入药铺后院书房,自家有,何必去买旁人的。” 老郎中澹然道。 罗青眉梢一喜,起身拱手道:“多谢师傅。” 虽然有灰鼠不时出入书房,能拿来几本书册归家,但终归是不太方便,而且灰鼠拿来的书册大多具随意性,颇为驳杂。 此次老郎中允诺,罗青恰好前去挑选。 两人言语时,门口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 一小队身披甲胄的兵卒列阵于门外,堵住药铺铺门。 人数不多,仅七八人。 这是镇兵卒,平日里负责维护镇上治安,不过当真哪家泥腿子死了,无人举,亦不究。 倘若叶、王、宋、曾那般人家有人被害死了,搬来不少金银,镇兵卒才会出动。 不过若有人对回煞伯不敬,这群如狼似虎的兵卒定会亲去敲门,并将人请到牢房,交谈一番。 兵卒之中首当其冲的一人站出,手掣一把长枪兵刃,朝老郎中一行礼道: “老郎中,你们铺子里的小郎中惹上了点事,我们此次前来,是要请他去喝杯茶,询问些问题,还请行个方便。” 第三十八章 灾殃 老郎中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背负双手,侧目一视,直接淡漠回应道:“滚!” 那名镇上兵卒眉宇之间已有三分怒意,不过仍是压制住气愤,阴阳怪气道: “老郎中,你厉害是不假,但此地乃是回煞镇,回煞伯统治,可不是甚么药铺镇! 还请你识相些。” 老郎中嗤笑一声,“纵是回煞伯亲临,也不敢与我这般言语,你区区一无名小卒,竟敢口出狂言。” 领头的兵卒还未说话,在门前的队列后又走进两人。 两位佝偻着背,面部皮肤干皱,双手如枯树皮的老者。 那位个头稍矮些的罗青见过,正是曾为其招魂的招魂妪老太婆。 另外一位老者,罗青前身记忆中有其身份,乃是多日来未曾蒙面的另一位回煞伯眷徒,‘皋复老’。 仅剩下的那位振衣夫,罗青还不曾见过,若再是个垂朽老者,罗青当真忍不住吐槽,回煞镇尽是些老弱病残。 从回煞伯画像那慈眉善目白发白须的老者,到招魂妪、皋复老,再算上振衣夫若老头的话,都能凑上一老年麻将团了。 这也难怪,招魂妪这帮子人,都是一两百年前回煞伯来小镇时当上回煞伯眷徒的。 他们虽然可依仗回煞伯施展出来点粗浅祀力,但终究不曾入修行之列,年岁是比于寻常人长久些,但也仅此而已了。 距离长生久视的地步,还相差甚远。 皋复老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完好牙齿,主动示好道:“老郎中,我等只是带此子去询问些事,不会对他如何,不必担忧。” 老郎中一扫二人以及其身后诸兵卒,冷笑一声,“皋复老头,真当我傻? 回煞伯两位眷徒同时出现,且带着诸多镇兵,尔等目的不言而喻了罢?” 老郎中双手自背后放下,各自攥拳,阴沉道: “许久不曾见回煞老鬼,尔此番动作,莫非是他的命令?” 皋复老摇摇头,正要说话,却被老郎中打断。 “再说多余的话,果真有意思?我一个非尔等同伴之人待在小镇,你们忌惮也是应该。 之所以先前不动手,是因我尚年富力强,选择当下出手,无非是觉得我老了而已。” 皋复老不再装模作样,点点头,摊牌道: “当年你能与回煞伯大人相斗,不知如今实力又该如何?” 皋复老与招魂妪目的是驱赶老郎中出镇,但之所以不给其出镇的活路,乃是因觊觎老郎中浑身家当。 老家伙多年前自镇外而来,听说是一位极厉害的高手,难道身上会短了诡巧祀器不成? 回煞伯不能出面,招魂妪与皋复老两人虽把握不大,但是两人身后还有振衣夫窥伺,从旁协助。 三对一,胜券在握。 大家都是聪明人,否则如何会冒头对付老郎中。 “试试便知!” 老郎中浑然不惧,脚下前迈,跨步冲出,拳头轰出,如一根箭羽,裹挟着破风声,刺向招魂妪两人! 皋复老声若洪钟,大吼一声,脚下急撤不止。 老郎中一招声势壮人,但只是为将两人逼出药铺,以免有损有伤里头的杂物。 皋复老与招魂妪瞧得明白,也无在门内斗法的心思,毕竟屋子里的物什,在老郎中死后便入了他们口袋。 三人出了铺子,还余下几名兵卒。 适才插不上话的中年领头人眼神咄咄射向罗青。 罗青收回随着老郎中三人出门的目光,咂咂嘴。 老郎中那爆发出的气血雄厚异常,一拳之下,肌肉盘虬。 哪里有半点老态。 而且听闻皋复老说,老郎中竟曾与回煞伯交手,其实力可见一斑。 罗青摊开手,祀力运转之下,手心中一股小小风龙卷凭空而现。 他祀力修行虽乃超凡之力,但时日尚短,不过数日光景,与老郎中这等沉浸拳法数十年之久的气血武夫相比,多少还不够看。 “你就是罗青?碰上我,只能说是你不走运!” 兵卒头目狞笑一声,挥了挥手头长枪兵刃。 罗青淡漠而视。 在老郎中眼里头,他这点实力提鞋都不配,但对付这几个只是粗通些武艺的散兵游勇,那便是手到擒来了。 这些人在镇上只是对付凡人,根本没半点特殊之处。 罗青重瞳之下,早已鉴定过镇兵手上兵刃,没啥特殊之处,统统是一些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寻常玩意儿。 那等带有祀力效果加成的兵刃又岂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大耳窿手下那半吊子的刑具匠,不知耗费多少铁料,多少时间,才只不过弄出那一两件。 一件烙铁,还是个残次品。 诡巧祀器匠打造祀器兵刃,非得有修为祀力傍身不可,否则凡人铸兵,欲得祀器,非得用些歪门邪道的法门不可。 传闻里那铁匠投身熔炉,以身铸器,即是一门邪法。 除此之外,动用一些罕见诡物素材,同样能铸成祀器。 似察觉出罗青眸中蔑视,兵头子愤然而起,一把长枪拎来挥舞,对准罗青心口处,倾扎而去! 罗青赤手空拳,没有与兵头子硬碰硬,而是右脚朝侧一动,带动整具身体一侧,躲过兵头子的那一刺。 罗青动作不停,双手五指成爪,一把抓住那条长枪,尔后使劲掰扯,借助一股上升之力,一脚抬起,凌厉朝兵头子脖颈甩去! “不好!” 兵头子反应迅速,缩下一臂,护住脖子。 罗青一脚扫击,势大力沉,兵头子噔噔噔练退数步。 而那柄长枪,转手之间,已落入罗青手中。 罗青倒持长枪,萦绕着自己腰际转了一圈,甩出了个漂亮枪花,单手握住长枪,疾步前冲,嗡嗡挑刺向兵头子。 兵头子见势不妙,全然再无半点相战之心,转头便要逃窜。 他也不曾料到,一个小小的药铺郎中,看年纪不过弱冠,动手杀人之间竟比自己还有凌厉! 镇上百姓民风‘淳朴’,彼此之间一日百战,但若说果真动手杀人的,那还真不至于,除了大耳窿那伙人,偶有血拼,其他坏得流脓的镇民,哪有这身手? 罗青见兵头子逃遁,手下毫不留手,直接将长枪脱手,往兵头子腹部抛了过去! 结下梁子,即是仇雠,现在不杀,难不成还等着人来亲自上门? 大耳窿那家伙深更半夜闯入罗家,那等事儿,罗青可不像发生第二次。 长枪呼啸,稳稳当当扎入兵头子腹心,其人当场毙命! 罗青追赶上去,从兵头子身上抽出长枪,甩掉枪头上血迹,扫视余下诸兵。 小镇有祀神回煞伯坐镇,纵是其不在,也有眷徒,镇民大多老实本分,哪个也不敢犯祀神大人霉头。 以至于这群兵卒实力差劲,吓唬吓唬平头老百姓还行,对付大耳窿芙蓉佬这地下一把手,都悬。 罗青目光所过,兵卒顿时如坐针毡。 兵头子水分不小,可在这群人中那武艺已然不差,仍被罗青一招干掉,余下人如何敢反抗? 罗青见威慑住众兵,也没趁势再出手,而是朝街衢中间走了走,眉间凝成川字,寻找老郎中那方战况如何。 兵卒都是回煞伯的人,罗青顾虑不小。 此时此刻,罗青罕见地希望老郎中能胜过招魂妪那二人一筹。 老郎中心思深沉,罗青把握不准,可至少明面上是师傅,且短期内似不会加害自己。 但那回煞伯两位眷徒可就不一样了,若老郎中战败身亡,罗青肯定自己也难逃一劫。 不是与他杀人有关,而是自己是老郎中徒弟这一点,便足够了。 罗青眉宇之间,尽是阴霾。 实力终究还是低。 否则何须在这夹缝中艰难图存? ———— 《仪礼》中有‘升自前东荣、中屋,北面招以衣,曰:「皋某复!」三,降衣于前。受用箧,升自阼阶,以衣尸。复者降自后西荣。’ 士丧礼一篇中在人咽气后,有北面招衣以及皋复之礼,因此取之。 第三十九章 诡巧祀器繁多 罗青快步疾驰,紧紧跟随老郎中几人步伐,远远观战。 倘若老郎中露出点败象,罗青会毫不犹豫地直奔镇西,不再管小镇之外地形情况到底如何,拿上兵刃直接逃离小镇。 他手上没那种乾坤容纳袋,袖珍方寸物,身上只带了一块娇小的疡疮侯扳指,至于烙铁,金瓜等物,自然放到了家里。 难不成将兵刃拿到药铺,生怕引不起老郎中怀疑? 罗青瞧见打斗的几人。 不再是老郎中对皋复老两人,而是又多出一位方脸阔目的中年人。 老郎中以一敌三! 显然,那多出来的一人乃是回煞伯最后一位眷徒,振衣夫。 振衣夫身前一件玄色披风,无端悬浮,不时随着振衣夫双手的摆动而起伏,猎猎作响。 每次披风作响,老郎中胸膛处便会闪烁出一圈极暗淡的猩红光柱,萦绕周身,将自振衣夫振衣而来的一股诡异腥风尽数阻隔在外。 “振衣风:振衣夫所持诡巧祀器,将近入品阶,振衣有眩晕迷人功效;衣缚人身,有束缚捆人之威,灌注祀力可令其环绕护持己身,具防御之能。” 罗青眯了眯眼,抬眼凝视那萦绕振衣夫而转的猎猎披风,面露贪婪。 自家家底子薄,看到好东西就忍不住要啊。 能防御护持的家伙什,罗青更是缺少。 视线再移向老郎中,其胸前有一骷髅吊坠,色泽黝黑。 “骷髅坠:以一名重病入骨髓的祀修头骨为主材,锻造而成,因此其色发黑,此坠清心敛神,具有抵制敌人精神类手段的功效。” 回煞镇上回煞伯以及其眷徒,手头上的诡巧祀器大多与眩晕、迷惑为主,老郎中带着这骷髅坠,能削弱不小回煞伯这三位眷徒战力,克制之下,难怪老郎中有以一敌三的底气。 罗青再看向招魂妪,九枚小小铜钱,被一根红绳串在一起。 老妪将其拿在手上,不时那枚枚天圆地方的铜钱天女散花般地朝着老郎中袭掠而去。 “九子红绳铜钱:祀君治世时,曾多次广铸铜钱,分花于治下诸多平头百姓,以宣君德。铜钱采圆形方孔制,正面篆有‘除凶去殃’四字,反面以‘祀君治世’为样,常戴左右,有些许祛邪赶秽之效。 招魂妪此钱,铸于祀君治世末年,最后一次广铸铜币之时,时日最浅,威效最差。 红绳为棉制,色为朱砂,形为穿丝,招魂妪花极大功夫制成。 铜钱串于红绳之上,祀力运转,振响九钱,有振魂之效,亦可作袭杀之兵。” 看着招魂妪摇动一串铜币叮珰珰作响,不时飞掠而出,自四面八方袭杀老郎中,罗青心动不已。 虽不入品阶,但也算是一件上乘的宝贝了。 老郎中除却本身一件骷髅坠子护持外,手中再无一件厉害诡巧祀器,但他双手表面流转如玉,宛如覆盖有一层晶莹剔透的绝美琉璃。 每次招魂妪九枚铜钱袭杀过来,老郎中拳影交错,速度快得骇人。 金铁嗡鸣之声中,铜钱皆如霜打的茄子,萎靡跌落而下,继而被招魂妪以手间红绳摄走。 老郎没祀力傍身,不能如那三人一样,施展那神仙般飞钱、飘衣的手段,可他那一双明显练过一套钢筋铁骨功夫的玉手,却半点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看来老家伙除却传授给罗青技艺外,还是留了一手,不曾说过分毫。 最后那皋复老,并没显露出诡巧祀器,而是以一套呼号之术,不断作声。 声如夜枭,极为刺耳。 皋复老此门祀术重炼声,按照罗青前世传统而言,与那大名鼎鼎的狮吼功似有相类之处。 不过其效用却天差地别,此祀术功效为摄魂夺魄,专攻于神识一道,而对人身体躯,不会产生影响。 平日招魂,皋复老以此,站北呼叫,便是为招人魂,撵走人身侧脏魄。 老郎中脖颈处虽有一骷髅坠抵御,但终究只是一件不算上乘连品阶都未入的祀器,对付这三人接二连三的神识眩晕振动之技,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疏漏。 老郎中偶时恍惚一息,招魂妪三人即能迅速趁着时机掩杀过去。 不过骷髅坠屡次闪烁,都能令老郎中回神。 老郎中江拳头杀伐不是三人所能比拟,一拳轰砸,三人尽皆不敢硬碰硬。 算起来,还算老郎中略占上风。 分析出局势的罗青松口气,心头算是安定下几分。 自打当上这药铺学徒,罗青从没感觉过老郎中这般和蔼可亲。 罗青想戴上疡疮侯扳指,辅助老郎中对敌,但若施展祀力,暴露出去,祀诀修行来路,罗青不好解释。 自家秘密不少啊。 招魂妪三人身上流溢出的祀力不小,罗青感受得知,比自己能强上不少。 不过不是那等萤火之光难以争辉的皓月当空,望而生畏,而是强弱相差有限,能觉其强,但非是触不可及。 赤胎六境,六甲当先,悬弓随后,罗青不知三人境界,但猜测其人兴许未曾超过悬弓达洗儿。 若是突破到赤胎二境的悬弓,罗青未必不能与三人拼拼斗斗。 罗青窥测思索时,老郎中与三人战斗也已进入白热化。 老郎中数拳打开九子铜钱,大声暴呵,似在抗衡削弱皋复老那一震吼。 随后他脚下一踩,身体整个射出,举起剔透双拳,对准招魂妪,直接轰砸了过去! 振衣夫有振衣风护持,一招纵是打中,也难以将其重伤。 而皋复老除却那呼号之术外,一身近战实力同样不差,老郎中一时三刻难以拿下,只有招魂妪,三人中较弱,不打她打谁? 老郎中拳风呼啸,招魂妪仓皇之中,扯出那块她珍藏的月事染血布,祀力灌注,绛布顿时涨大,转眼间已长成长宽有半丈。 流转不息,其上有道道浓稠如鲜血的色泽流萤忽明忽暗。 老郎中拳头击中,那块布霎那之间便如被洞穿出一个硕大窟窿。 老郎中拳头只是顿了片刻,紧接着仍旧一往无前。 招魂妪腹部遭受重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坍塌。 口中噗地一声,喷出一条血注。 “招魂!” 振衣夫二人喊了一声,急忙厮杀过来。 皋复老一声唳吼,同时手头多出另外一物。 玉制,长条四方形,呈淡红,色泽暗淡,顶有小孔,可穿线。长条四面皆篆有小字,首句为“正月刚卯既央”六字,余下文句多为驱鬼愕疫等辞。 此物名为刚卯,祀君统治中有段时日颇为风靡,常有人挂腰间以作配饰。 皋复老手中攥着刚卯,口中轻呼,“镇!” 皋复老手握着刚卯的拳头朝老郎中砸去。 此刚卯攥手中而用,可强拳头攻伐。 与此同时,振衣夫念动口诀,名为振衣风的披风猎猎漂向老郎中,将其笼罩。 老郎中神识一紧,回转过神,皋复老一拳已至,振衣夫则拿短剑刺来。 老郎中仓促之下,挥出右拳,那拳在空中色泽急剧朝剔透之色转变,朝振衣夫短剑对碰而去! 老郎中拳头已炼至大成,达到钢筋铁骨的地步,纵是与寻常刀剑碰撞,也不会伤分毫。 铿锵一声! 拳剑交错。 但皋复老那刚卯拳同时恰至。 “师傅,小心那拳!” 老郎中对那一拳准备以闲出的左手张开接下,但听到罗青大叫,他瞳孔一缩,急忙脚下暴退后撤。 皋复老拿出刚卯之时,极为隐蔽,除却没逃得过罗青重瞳外,其他人都没注意。 皋复老一拳打中老郎中,多半攻伐之力被其躲闪过去。 一招过后,老郎中站立一侧,手捂前胸,强忍着疼痛,心有余悸。 贴身之后,才知那拳的恐怖之处。 老郎中斜视罗青一眼,瞧不出其眸中情绪,不过想必感谢居多。 招魂妪捱受老郎中声势浩大的一拳,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招魂妪遭受我一拳,现已身受重伤,若是再晚迟些医治,恐怕小命不保。” 老郎中背负双手,挺直腰杆,眯眼望着招魂妪咂咂嘴,‘好心’提醒道。 振衣夫面色铁青,脸上阴翳,拱拱手道:“老郎中年岁增长,可实力却不见消减啊。” 中年振衣夫一甩披风,披上肩,“今日切磋,便到此为止,阁下以为如何?” 皋复老回转过头,异议道:“振衣,这老匹夫与我等相斗甚久,此刻恐怕已是强弩之末,若再斗上片刻,定能取其首级献于大人!” 振衣夫微侧脑袋,冷冷道:“现在我说了算,必须先救招魂妪!” 皋复老面色阴晴不定,最后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回煞镇上三人同为眷徒,但也有亲疏远近之别,其中振衣夫跟随回煞伯最长,最受其信任,且实力最强,任为庙祝一职,他所言,皋复老两人只有听从的份。 老郎中朝前迈出一步,双手握拳,肌肤色泽变化,冽冽道: “那可轮不到你们决定! 欺负人打不过就想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此次冒昧前来,实乃我等唐突,馋涎你手上诡巧祀器,并非是回煞伯之命。我等在此给你赔个不是。 回煞伯当下闭关,许久不曾现身,不过若你对我们出手,回煞伯大人想必会立刻前来……” 赤裸裸的威胁,振衣夫此言之意,可不就是我们打你,打不过没事儿,但你无依无靠,野修而已,安敢如何? 老郎中似在沉吟,良久后才愤愤开口道:“滚罢!” “待回煞伯出关,我就与他好好聊聊此事!” 振衣夫抱起招魂妪,快步向庙宇奔去。 他们在此称王称霸百有余年,几个治病愈疾的药物,自是有的。 年岁不小的皋复老回望一眼,又顺势看了看方才吼上一嗓子的罗青,跟了上去。 第四十章 傻瓜才去拜祀神 (两章六千,今天再努力码两千。) 老郎中在三人走后,双手背在身后,徐步慢行,如一位散步老者一般,往药铺去。 头上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次拍打,也不以为意。 跟随在老郎中身后的罗青意识到老郎中步履异样,探出手,有意无意地搀扶着。 药铺门前那群镇兵见三位眷徒大人都非老郎中敌手,早已见势不妙地逃窜了。 甫一进铺门,再无一外人,露出瘆人苍白面容的老郎中终于忍受不住,咽喉一甜,吐出一团血痰。 老郎中自怀中摸出一粒黄澄澄的圆润药丸,迅速塞到嘴中。 趁着那一眨眼功夫,罗青得以知晓药丸名头特性。 “菌芝腐心丹:犰狳(qiu yu)兽最擅挖洞埋穴,与土为伴,将犰狳兽沾染心头血的崭新心脏挖出,在充满菌芝的朽壤中孕育,三旬时间可得菌芝腐心,以其为主材,再加上其他药草辅材,可得此丹。 服用之有回身养气,愈内创外伤之效,为不入品丹药之极品。” 老郎中吞服下丹药后,如锡纸一般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眉宇之间的精气神亦渐次恢复。 罗青一双眸子闪烁,心下大动。 好东西啊。 老郎中斗法时都不曾即刻服用此药,他是要隐藏当作底牌。 若非此刻实在难忍,老郎中恐怕都不会在他罗青面前吞服。 不过老郎中没料到,就那一会儿功夫,罗青已窥视出那丹药的功效。 罗青见老郎中无碍,手上放开,开口故作随意询问道:“师傅,那是甚么灵丹妙药,竟有如此效用。” 老郎中呼出一口气,敷衍答道:“不过是寻常的丹丸而已。 你若好生修习医术,早晚你也能练成。” 你个糟老头子,信你个大头鬼。 罗青面色澹然,哦了一声,哭丧着脸道:“师傅,我们惹上了回煞伯祀神大人,往后还如何待在小镇上? 恐怕早晚难逃一死。” 似乎罗青今日表现不错,开口提醒了老郎中一句,使他免于一伤,老家伙今日言语稍多,至少不再一点不吭。 “不必忧虑,纵是回煞伯亲自出手,我带着你逃遁它方,亦非难事。 况且回煞伯闭关数年,其人如今到底如何尚且未知。 又有何惧?” 老郎中说罢,转身走进后院,“我需修养一番,你若嫌看店铺闲暇,可去书房拿来一两本翻阅。” “是。” 老郎中先用钥匙打开书房门,从里头拿出几本书册后,再次钻进那比卧房待得时间都长的炼药房。 好半响后,罗青见后院再无动静,这才起身。 老郎中书房之内书籍不多,不过相比于芙蓉佬外宅柳霏那里,这里的书籍又显得颇多。 老郎中书籍不止是从各处渠道弄来,有些还是他自己亲手所着的笔札。 好记性不如一个烂笔头,无论是刑具匠锻造刑具,还是老郎中炼制丹药,都需要常记录下自己的心得,收获也好,错误也罢。 老郎中书房中的书籍明显偏向于实用性,那等甚么诗词歌赋类陶冶情操的闲书一本没有,医药类别最多,不再是只局限于老郎中给予罗青的《金匮药方》那种。 还有他为叶子轩医治时所用调用的诡祀法子。 其中一本《诡祀医法》乃是老郎中自己所写。 罗青抽出那本书册,继续寻找。 除却医术外,还有一些讲述奇闻轶事的书籍,不是那种故事性的小说话本,而是能帮助罗青了解更多此世的书籍。 如一本类似历史,讲述祀君年代所发生之事。 翻找一圈,不出所料,那本《祀诀》不在此书房之内,那种祀术祀法、老郎中修行的能将自己手变为晶莹剔透如玉的功夫亦不在此处。 老郎中作如何想,罗青半点不知,难不成如老家伙所言,练拳就图一强身健体,而非动手杀人? 罗青最后找扒拉出三本最为想看的书籍。 一本是那《诡祀医法》,一本是讲述祀君时代的小薄薄册子《大事纪》,最后一本是介绍常人气血的具体修行路子,《气血法门》。 罗青拿着三本书回到铺面,正看到柜台前有两人正扭打在一团。 一个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烟鬼老烟杆,数日前曾闯进罗青铺子,索要阿芙蓉,被罗青打出了门。 另外一人没见过,是名小孩,个头不高,顶多到罗青腹部,皮包骨头露青筋,一副营养不良模样,穿着也破破烂烂,四处漏风,连缝补破洞的补丁都无。 个头小、身材小的小家伙不是老烟杆的对手,基本是趴在地上,被老烟杆摩擦。 罗青叩了叩柜台桌子,发出咚咚咚声音,道:“喂喂喂,停下!” 那老烟杆果真顿下动作,看向罗青,颇为忌惮,色厉内荏道: “老子出手教训儿子,难不成还要经你同意不成?” “我不是他儿子!” 年岁不大的小子拽着老烟杆衣物,大声叫嚷: “这人爬到柜台上,要盗取你们铺里的阿芙蓉,被我拦下,这才出手打我!” 罗青瞧了瞧小孩,见其眼眸坚毅,不似说谎,再加上老烟杆此人来药铺偷窃已有先例,真假一目了然。 罗青自柜台走出,转了转手腕,猛地突进,一手犹如一把钳子,抓住老烟杆衣领,将其人拎起,狞笑一声道: “信不信我杀了你?” 罗青已杀过不少人,气势摧逼,声势雄壮,老烟杆盯着罗青,惊恐万分,口头求饶道: “小的、小的下次不敢了!” 罗青嗤笑一声,对付这贪生怕死的蠢物也无甚么兴致,朝外拎着,扔了出去。 如清理掉一片垃圾的罗青拍拍手,又扶起那被老烟杆夯锤数下而鼻青脸肿的小屁孩,坐到一旁一椅子上,露出一个自以为和蔼的笑容。 “小子,没事罢?今日多谢你帮我拦住那老烟杆。 我去给你拿些跌打损伤的草药,帮你包扎上,先坐着歇会。” 小屁孩没坐,又顺势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我不要包扎,我娘生病了,请你治治娘亲!” 罗青一愣,沉吟片刻问道:“你娘得了甚么病症?” 以他半吊子的医术,给人治病,那不是坑害人么! 这些时日,药铺里若来了病患,大都是罗青去后院喊来老郎中把脉诊治,写下药方后,罗青抓药。 叶子轩那富裕人家,不缺银子,老郎中跑上一趟无可厚非。 守舍巷那两位婶婶得了毒疮,老郎中亲去医治,乃是事出有因,唯恐有瘟疾泛滥。 眼下小屁孩不似有钱的模样,他那生病的老娘也没前来药铺,老郎中可不会亲往其家诊断。 小屁孩说道:“娘得了热病,浑身烫得吓人,已经不能下床了。 我去祀神大人庙宇,镇兵不让我进。听说隔壁王叔叔得了病症来药铺抓药,病全好了,所以我来这里……” 罗青想了会,《金匮药方》里头有关于热症的医治药方子,不过他拿不准。 “你确定是热病?” “确定,田娃子年初得了病,我听人言语说就是热病!” 罗青点点头,“那我给你抓药,但不确定是否能治好你娘亲,你还要我抓给你么?” 小屁孩目光坚毅,咬咬牙,“要!” 罗青没着急抓药,先取来绷带与跌打损伤药,为小家伙涂抹包扎。 小家伙还在不愿,被罗青一句‘再多说,就不给你药了’吓得老实。 罗青手下动作凌厉,嘴上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向玉树。” “你家只有你和你娘么?你父亲呢?” 名字不错的向玉树平静道:“娘说爹抽阿芙蓉,又在赌坊输钱,还不上贷钱,被大耳窿剁了喂狗了。” “……” 向玉树仰目看罗青,道:“娘亲把家里的银钱都拿去烧香拜神,我现在没钱,不过以后我肯定还你!” 罗青洒然一笑,揉了揉向玉树比这鸡窝差不了多少的脑袋,道:“不值几个钱。” “那不行!” 罗青上下打量一眼瘦骨嶙峋的向玉树,“你娘亲都把银钱拿去烧香拜回煞伯祀神大人了?” 向玉树一双小手缠在一起,一对本该舒缓的眉头干巴巴皱在一起,长叹一声,声音低沉道: “娘亲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爹爹染上了赌,死掉后,娘亲才、才……” 罗青包扎完毕,拍拍向玉树肩头,转身走到柜台拿药。 镇上那般祀神大人并非是万能的,如回煞伯及其眷徒,据罗青所知,其最擅长的只是招魂而已,其他诸如病疾之类的,拜也极少有用。 否则当年回煞伯就不会与在镇外混不下去的老郎中达成协议。 不过即便如此,仍有许多愚昧镇民不管如何,都敬拜回煞祀神。 向玉树母亲那样的人,自己都吃不上饭还要敬拜的畸形事儿,绝非孤例。 至于那祀神享人香火,到底是能增进修为,还是其他,罗青暂且不明。 第四十一章 老妪也有少女心 罗青将药包递给向玉树,嘱托好如何熬制后,小屁孩便急匆匆跑回了家。 小镇民风委实算不上淳朴,罗青自来此世遇到的人,近到街坊邻居,远到大耳窿、制蜡郎、招魂妪,都是些不太友善的家伙。 眼下向玉树这小家伙倒是个特别的,起码到目前为之,罗青是没看出他有啥坏心眼。 对他感官颇好。 终归遇到一看上去正常点的人。 罗青回到柜台前,双手托腮,盯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怔怔出神片刻后,才翻阅起那本《大事纪》起来。 ———— 今日小雨,天色阴沉的极早,罗青站在药铺门前,抬眼望了望如老妪阴沉面容的天幕,撑开一把白色油纸伞,拐进一条小巷,朝镇东南方向去。 招魂妪今日被老郎中打得重伤,纵有菌芝腐心丹那等灵丹妙药,其实力也不可能今日便十成全然恢复。顶多四五成就谢天谢地了。 正值虚弱的招魂妪,实力十不存一,罗青与她梁子不少,没道理不趁此机会,顺势将其击杀! 招魂妪老太婆曾派遣大耳窿前往罗家,险些令罗青栽在其手上。 并且老太婆那次出手为自己招魂后,一双眸子泛出诡异的淡淡绿芒,当时罗青不知为何。 但现在见识愈深,他知道了那是她在施展甚么直逼神识的邪术,想要像询问单汉一样,在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套出知世公堕眼的下落。 只是罗青神识强大,丁点没受到招魂妪半吊子迷术的影响。 再一再二,罗青不可能再给老太婆的第三次出手的机会了。 此次往镇东南来,就是因招魂妪老太婆住在此地,罗青前来踩点,瞧瞧老太婆是否已被振衣夫送回了家,是否方便今夜动手。 罗青按照记忆中的方向一路寻找。 招魂妪身为小镇祀神眷徒,其住所人尽皆知,毕竟指不定谁家哪天有人丢了魂,也好寻找招魂娘娘娘不是。 没片刻,罗青自一条小胡同里冒出头,路对面数丈之外的地方,就是老太婆的宅院。 招魂妪所住之地不是如叶府的那等有着朱漆大门,占地颇大的宅邸,而是更像与罗青那种寻常人家的小门小户,简单一座宅院,外加厅堂厢房几间屋子而已。 并且招魂妪家里也没有仆役下人,只她寡居一人。 不过招魂妪门前挂着一对格外显眼的大红灯笼,而非寻常百姓家的苇索桃符。 红灯笼挂在那有些年头了,风吹日晒之下,其色泽显得有些晦暗,而且日暮后灯笼也没点亮,似早已失去其效用。 罗青知物眼查探。 “红灯笼:婚喜红姻入门来,两侧红烛渐次开。招魂妪出生喜婚城,自小喜红,见到红灯笼爱不释手,自过山客手中买来诡材红纸、竹篾,亲自裁剪,制成此灯笼。 此灯笼本在喜婚城作男女牵红入门堂时的庆贺装饰物,招魂妪巧用,挂于门前,若有外人闯入,会自亮而明,以警示人。” 这灯笼就是被招魂妪用来防贼了呗。 若是不知灯笼用处,擅自进去,恐怕罗青还没进门,就先被老太婆所知。 不过眼下得知红灯笼之用,晚间前来,定会先把它打掉。 罗青隐蔽地站在狭窄胡同深巷里,油纸伞合拢,放在身后,他只静静注视。 不知过了多久,招魂妪与两位镇兵一起,行动迟缓地走到门前,双方相互交谈两句,两名为招魂妪撑伞的镇兵恭恭敬敬拱手告辞。 招魂妪自腰间细绳处取出一把钥匙,开了门上锁,佝偻着背,进了院内。 罗青目力极好,清楚看到招魂妪虽能行走,但其面色苍白,动作迟缓,俨然一副大病初愈的衰弱模样。 确实是个良机。 小镇回煞伯一手遮天多年,其眷徒地位亦超然,凡人俗物,没有人会去撸虎须,触祀神大人霉头。 而老郎中从不将这所谓眷徒放在眼中,根本不屑暗箭出手杀人。 因此招魂妪艺高人胆大,也不怕有人偷袭。 罗青正是看准了此点,这才有暗杀之念。 他实力从不暴露人前,或者说见识过罗青出手的人都赴了黄泉,根本无人知晓他深浅,罗青当然不担心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至于怀疑到老郎中,罗青知晓便宜师傅实力后,那是半点不担忧。 确认招魂妪已然归来后,罗青没有再停留,而是转身回家。 灰鼠在家,学着罗青模样,盘膝坐在桌上,闭目修行。 祀诀不只是人类可以修行,兽类同样可以,在修行路上,两者之间并无差别。 在灰鼠临近的桌旁,有一根青色蜡烛燃烧。 此蜡名为‘青祀蜡’,乃是罗青从制蜡郎家中箱底翻找出来的。 罗青推开门,灰鼠睁开眼,吱吱着蹿上罗青身上,极为亲昵。 罗青瞥了一眼灰鼠身旁青蜡,一板栗打在其头顶,骂骂咧咧道:“败家玩意儿。” 青祀蜡为制蜡郎祖上遗留物,功效是可以聚集四周的天地祀力在周身,可提高修行速度。 罗青拢共在制蜡屋找出来三根,没补充的余地,那是用一根少一根,他平时修行都不舍得用,准备待突破境界时,以作助力。 灰鼠倒好,不当家不知材米油盐贵,用起来那叫一个不心疼。 灰鼠谄媚一笑,吱吱叫嚷,手头比划。 它是败家么?那是急着突破境界,增强实力,好帮上你! “去去去。” 罗青没再搭理,自顾自地收拾家伙,穿戴上夜行衣。 黑布是从布坊买来的,而缝制则是罗青亲自操刀动手。 不说前身记忆中有缝衣补褂的手艺,罗青前世出身不算好,缝缝补补的技能早已点亮,因此弄出件衣衫,难不住他。 左手拇指戴上疡疮侯扳指,腰间插上金瓜锤与烙铁两件兵刃。 一个负责绝命一击,一个负责与招魂妪祀力抗衡。 都极有用。 尔后怀中又揣起几根蜡烛,一根为清心静气蜡,一根名祛邪蜡,还有一根是停棺伴宿蜡。 清心静气蜡点燃后的功效是能削弱迷幻之术,刚好克制招魂妪诡巧那九子红绳铜钱的叮铃摇动。 祛邪蜡的功效是点燃后能驱赶附近脏物鬼祟。甭管用上用不上,斗法时点上,百利而无一害。 最后停棺伴宿蜡,用于死者灵堂停棺时,有克制喜婚所属的功效。招魂妪最喜欢红,出生喜婚城,罗青自要将其带上。 那根能削弱实力的白丧蜡,罗青没带。 制蜡郎家中蜡烛种类繁多,功效甚多,但统统是不分敌我的无差别起作用,这也使得其存在局限性。 罗青挑选出的这些蜡烛功效较微,不过点上对付招魂妪之时,多少也算一份力。 收拾妥当后,罗青招来灰鼠,“小灰,你与我一同前去击杀招魂妪,在旁掠阵,指不定有需要你的时候。” ———— 夜幕之下。 一袭黑衣的罗青来到招魂妪门前。 没着急进去,而是先点上停棺伴宿蜡,拿在左手上,又抽出烙铁,走近一只灯笼前,轻身一跃,用烙铁把可以警示的灯笼打掉一一打掉。 知物眼再望了望四处,不见有任何异常,罗青这才翻过墙头。 甫一入院,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红色。 窗纸不是白色,而是猩红之色,地面不是寻常的青石铺就,而是烧的红砖,墙上贴有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红纸雀,几道门也都是以红木为材。 还有卧房门前悬挂的一只只红色扫晴娘。 扫晴娘为娃娃形态,头上发为莲花状,手携一苕帚,风来则手摇不止,祈止断阴雨。 整座院落装饰,抑制不住一颗老妪少女心。 第四十二章 生锈针可收魂 招魂妪卧房之中布置风格与院落相差无几。 床单床被到轻纱帷帐、孤零零的鸳鸯枕,统统是大红之色。 也就差床头墙壁上挂个对剪双喜字,否则便凑足了婚房布置。 满头白发的招魂妪并未躺在榻上,而是坐在一蒲团之上,对着墙上挂着的回煞伯祀神大人画像,口中念念有词。 与罗青那有胤祀胎脐,可修行祀力祀法的祀修不同,她这个眷徒能够用上祀力,所凭仗的只是自己回煞伯眷徒的身份而已。 祀世大地,许许多多不能跨入祀修之列的人,都会选择成为某位祀的眷徒,通过一种‘眷徒仪式’,使得双方能够产生关联,眷徒便可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修行的目的。 不过眷徒的这种修行,依靠的是眷徒与祀之间的‘信仰’羁绊,并受制于祀神。 倘若眷徒触犯祀神,眷徒的祀神可收回这种力量。 芙蓉佬那位枕边人柳霏,成为黄皮子的出马香童,能扶乩得来祀力,大抵与眷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收下眷徒,对于祀修并不是没有影响,许许多多祀修不去收眷徒,正是因其会产生负荷。 祀力深厚程度相同的祀修,斗法时有眷徒的祀修会弱于同境无眷徒的祀修一筹。 这也难怪,祀力便如奔涌东流的一条河水,收下眷徒便如分去一条支流,主干自会相应减少水量。 不过收下眷徒也并非是毫无益处,因眷徒与祀神的关联,大多数眷徒对祀神颇为忠心,有些眷徒天赋绝佳,只是苦于缺少胤祀胎脐而无法修行,此时祀神给予其祀力,使其成为眷徒,绝对是一不小助力。 而且倘若祀神统治之地不小,香火足够,那么被分去的祀力支流完全可以补足回来。 招魂妪睁开眼,自跪坐的蒲团上站起身,走到红纱帷帐的床榻前坐下,长长呼出一口气。 今日与老郎中之战,就数她吃的亏最大。 三人之中,振衣夫为回煞伯心腹中的心腹,最受倚赖,实力最强,皋复老比她活得都要久,当上眷徒前便有不俗的气血实力。 只有她倒像个后娘养的,实力垫底,手头也没值得称道的厉害法器。 斗法大大不如。 招魂妪想起那个甚么罗青,手上有一只会动的眼球诡巧。 可惜她没能得来。 那是她一次招魂后,走街归家时,碰上了行走间口中自言自语的单汉。 特意听取之下,她听到了单汉说起宝贝字眼。 于是她便以双眼迷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单汉施展出来,并询问出他所言的是甚么宝贝。 一只会动的眼球! 甚么样的实力才会达到眼球挖出后仍能动的地步? 据她所知,若非特别修行过甚么祀术祀法,纵是祀君时的卿爵之人死后,挖出其眼珠都不可能会出现此种情况。 可见那眼球不俗。 向单汉询问出具体下落后,招魂妪在窥视两日后便到罗青家,用收魂法帮那少年摄回魂魄。 她本打算在招魂后,用自己双目祀术迷住其人,问出下落。 但在罗青那少年恢复后,她祀术竟毫无效果!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却能抵挡住小祀术,令她疑窦丛生。 招魂妪当日没逼问下落,不成想,到第二日,那罗青竟又拜入了老郎中门下! 老家伙甚么性子,她岂会不知,能收下罗青为徒,她想当然以为眼球宝贝早已落入老郎中手里。 能令老郎中都觊觎的宝贝,招魂妪已然心下大动。 老郎中许久不曾出手,又非是祀神眷徒,年老体衰,说不定实力大退,她便寻思着试探试探其深浅。 若是老郎中实力不济,他那手中多年积累下的宝贝,不就都是她得了? 招魂妪不会傻愣愣地亲自出手,于是有了大耳窿率人往药铺这步闲棋。 结果显而易见,老郎中深不可测。 在老郎中察觉出她是背后之人后,招魂妪便已决定将大耳窿这枚棋子舍弃。 最后索性废物利用一下,让大耳窿带人去罗家,将他抓来,问问那小子手里面的宝贝到底是甚么。 结果,大耳窿实力不济身死于其手。 招魂妪也消停几日,没再找罗青麻烦,但盘算着将老郎中得到的宝贝告知振衣夫,借刀杀人,也好从中分一杯羹。 不等她提起宝贝,昨日三人商量,无意之中便引到了老郎中身上,都觉是时候将其除去,招魂妪也就没提起宝贝之事。 就是没料到,年纪不小的老家伙,实力仍这般恐怖! 招魂妪躺在床榻上,老朽身体颇为疼痛,难以入眠。 她们眷徒,活的年岁比常人能长许多,但终究难生老病死的魔咒,眼下她已活了一两百年,早就老得不成样子了。 招魂妪斜依靠墙壁,环顾四周,面露缅怀。 她出身的喜婚城中,一年四季只以红为基,无论是门前灯笼,还是院中地板、屋中家具,都以红为主色。 纵是城中谁家出了丧事,也无挂白的风俗。 她将家中布置为这般,不单单是自家喜欢,也有追忆故乡的心思。 若非当年天下大乱,兵戈四起,她断然不会远走他乡。 招魂妪拿出那块四方蒙头红。 已被老郎中一拳打穿,不能再用以施展小法小术了。 不过可以缝缝补补,勉强也能用。 招魂妪点燃灯油为红色的灯台,拿出一根针线,以及红绳线圈。 正要穿针引线之际,她兀然看到窗棂处的一道黑影。 “谁!” 招魂妪嘶哑着嗓子,一声厉呵。 与此同时,她右手双指拈针,回肘一仍。 细针泛着寒芒,刺向窗台虚影。 罗青侧身,躲闪而过,推开卧房门,手端着蜡,映着他那一张不算俊俏但颇为坚毅的脸上。 不小的卧房内,愈发亮堂。 招魂妪认出了罗青,声色俱厉,“是你!” 罗青不急不缓地将蜡烛放在慈眉善目的回煞伯画像下的几案上。 在院落里地方忒大,罗青怕蜡烛功效会减弱,便选择了屋内作为打斗之地。 “小子多谢招魂娘娘不久前招魂之恩。” 罗青不着急动手,先礼后兵地躬身拱手。 招魂妪冷笑一声,“你小子连夜阴雨天而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感谢我这个老婆子罢?” 罗青右手自然而然地放在左手拇指,扭了扭扳指,笑道: “招魂娘娘明鉴,我此来确非单单为道声谢,也想询问娘娘为何与我过不去,三番五次寻我麻烦?” 招魂妪自床榻上坐起,穿上那双红绣鞋,一边反问道:“我何时寻你麻烦了?” 罗青笑道:“既然我今日来此,便是已知其中内幕与关联,娘娘何必推诿?” 招魂妪不再吭声,似默认,她眼帘垂下,迷成一条缝,打量罗青,几息后,她错愕不已,指着罗青,声音嘶哑道: “你究竟是谁,竟能施展祀力?!” 显然,罗青手上动作,没逃脱她眼睛。 顿了顿,招魂妪又问道:“你在施展甚么祀术?” 疡疮侯的扳指毕竟是中品祠器,招魂妪境界不到家,根本无法勘破扳指中溢出的幽绿沉渣。 “你果然真能看出我在施展祀力。” 招魂妪觉察出不对,脚步迈出,便要夺门而出。 “晚了。” 罗青手掣烙铁,抬脚掠出一步,一招便横扫过去。 招魂妪见那兵刃通红,不敢硬碰,再次撤回至原地。 “这是甚么兵刃?” 招魂妪只当罗青厉害,是跟着老郎中修习了气血的缘故,可眼下他不仅仅能施展祀力,还有那热气腾腾,烧得滚烫,她祀力都为之凝滞的兵刃! 招魂妪再看罗青,神色之间已无半点小瞧之意。 罗青疑惑问道:“你不是也能施展祀力,我会有甚么稀奇?” “你是哪一位祀神大人的眷徒?” 罗青尚不知晓眷徒与祀修之间的差别,不知老妪何意。 但他心思活络,只思索两息,便回复道:“自然是回煞伯大人的眷徒!” “不可能!” 招魂妪反驳一句,沉静下来一想,冷冷道:“满嘴胡话的小贼!” 招魂妪取出串于一根红绳的的九枚铜钱,放在手上叮当摇晃。 当啷啷~~ 一股气机荡漾而出,直逼向罗青。 一根蜡烛的烛火跳动,那股摄人心魄的气势十去六七。 罗青烙铁置于身前,又减去三分。 那声响,便是直击中罗青,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的紧,更不用说清心静气蜡在侧了。 招魂妪一眼辨出那蜡功效,冷哼一声,九枚铜钱自红绳上鱼贯而出,腾空飞舞,五枚自不同方向攻向罗青,剩下四枚掠向罗青那三根蜡烛,企图扑灭。 罗青目含重瞳,铜钱轨迹清晰可见。 他双手各拿一兵,脚下一转,兵器横扫。 接连五声脆响。 五枚铜钱尽数击飞出。 不过三根蜡烛罗青便护持不住了,铜钱一掠过,便逐一熄灭。 老妪仗着九子铜钱,擅长远战,罗青打散铜钱后,一个箭步前冲,逼近招魂妪。 招魂妪一脚蹬地,身子后滑。 但犹在卧房之内,本就不大的地盘,她所能后退的空间有限。 罗青嘴角微咧,选择室内作为打斗地方时,此事他已有所预料。 招魂妪手间红绳如一条挺身长蛇,‘蛇头’窥伺四方。 一枚枚铜钱接连摄来,贯入绳中。 招魂妪九子铜钱倒是个好宝贝,但劣势明显,那就是每次被击飞掉,与红绳断了牵连后,都需重新摄来,挂入红绳之上,才能再次心随意动地指使。 而此刻,九子未归,罗青已至。 招魂妪老胳膊老腿,硬碰硬绝非罗青敌手,不过她胜在祀力雄厚,手段较多。 只见她自怀中又取出一物。 是一根细长铁针,针上两端鼓起,有铁锈着盖。 招魂妪以针身对准罗青脑袋,祀力运转。 那根两头生有铁锈的小针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铁锈立消。 罗青只觉神识一晃。 招魂妪趁着此刻,自床榻上翻个筋斗,转到另外一侧。 这时,灰鼠冒出头,手上拿着火折子,趁着两人打斗时,将三根蜡烛再一一点上。 第四十三章 九子红绳铜钱 “引锈铁针:招魂妪招魂法中有一铁针收魂法,以一根缝补针放入一碗清水之中,待针两头生锈,则其人魂归。 针乃地祭精铁制成,受地祀之力洗涤,为天然祀物。此针可引脏魂脏魄为两端铁绣,以此招魂,也可释放铁锈,作为手段令敌人神识受创。” 这针两头的锈就是所谓‘脏魂’,能从失魂的人那里得来,然后那针上的锈又能释放,用来攻击敌人神识。 桌上祛邪蜡与清心静气蜡烛光摇曳,罗青自精神荡漾之中恢复过来,立刻以知物眼瞧向招魂妪手上铁针。 招魂妪见罗青自她积攒许久的引魂铁针锈之中恢复过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神色之中满是愕然。 “难怪当初能免于我双眼迷术,原来确实有能阻隔的手段。” 招魂妪手捂着干涸唇齿,咳嗽两声,见罗青目光射来,她顺着视线低头,望向自己手腕。 举起手臂时,袖口微微下坠,纤细干枯的手腕恰好露出,在那层有着老年斑的皮肤之上,起了一个个小小红疹。 招魂妪察觉到不对,撸起袖子,将大半条手臂裸露。 一个个小小红疹已遍布其上! 视线再转,另外一条手上、脚踝上、腰际之间……红疹已遍布全身! 不止如此,那红疹宛如活物,在不断扩散,蚕食她的血肉胀大,如一只只钻入血肉中水蛭一般。 随后耳边听到罗青喃喃道:“不愧是眷徒,通晓祀力之人,疡疮扳指发作速度要慢不少。” 招魂妪气极反笑,“好手段!” 她浑身祀力灌注分化为数条小蛇,顺着躯体各处经脉游走。 那由红疹朝着疡疮演变的趋势为之一遏。 速度明显降低许多。 招魂妪这才心下稍安,想起适才罗青打一开始便以祀力汇聚于其左手拇指的扳指上,恍然大悟。 “原来是件诡巧祀器!” 招魂妪盯着扳指,嘴巴微张,两排豁口黄牙显得阴森,目中贪婪之色可见。 眼前这小子,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惊喜。 罗青嗤笑一声,就怕老妪未战先怯,只顾着逃,而不与他正面交锋。 以老妪实力,想逃罗青也难以阻拦。 只是此次疡疮扳指遇上招魂妪,其发作时间延长了不少,而且在招魂妪祀力抵制之下,疡疮由红疹转为脓包尔后溃烂这个过程更为缓慢。 不过招魂妪想要抑制疡疮,需时刻运转祀力,消耗不小。 而且她只能延缓变化,却不能彻底遏制疡疮发作。 时间仍站在罗青面前,优势仍在我! 罗青见招魂妪九子铜钱已归,蓄势待发,不等她出手,手握两把兵刃,一跃而起,脚踩床榻一过,一者袭杀向招魂妪脑袋,一者烙向其胸口。 招魂妪不再用摄人夺魄的手段,手中祀力催发,红绳上的九子铜钱掠出五枚。 三枚攻向两把兵刃,最后两枚两枚铜钱自左右两方划出两条长长芒线,直取罗青头颅! 当啷—— 两枚铜钱直扑烙铁,但第一枚靠近灼热烙铁时,受祀力而动的铜钱便平白弱上三分,击打中烙铁后,其力不足以令烙铁攻势落空。 不过下一瞬,第二枚铜钱又至,成功将烙铁阻隔。 第三枚铜钱则一击建功,在其冲势下,金瓜击顶瞬间扭转方向,眼瞅着倾斜而下,不能命中目标,但是将近招魂妪头顶时,其扭曲成一个诡异弧度,又不偏不倚地击向招魂妪脑袋。 罗青左手上的烙铁扫去一枚袭杀来的铜钱,右手上金瓜锤也不撤回格挡,而是脑袋一侧。 那枚铜钱扫过罗青面颊,一缕鬓间发丝斩断飘飘而下,并有一道浅浅血痕浮现。 堪堪躲过。 招魂妪见那怪异的小锤又朝自己袭来,骂了一声。 她只顾操纵铜钱攻击罗青,毫无防备。 仓皇之下,手上红绳的铜钱再出两枚。 咻咻。 铿锵一声,金光小锤震荡,罗青手上一麻,险些脱手。 招魂妪之所以没有不遗余力地施展红绳铜钱,一是为了留下几枚护身,以防万一,二是操纵铜钱太耗祀力,她还需要运转体内祀力抵挡疡疮。 她今日身上伤势不轻,体内祀力尚未恢复,祀力本就不足,这下更是相形见绌。 疡疮显然也是趁着时机,闻到腥味而动的货色,在招魂妪施展祀力于铜钱,再无祀力压制之下,轰然爆发。 兴许是先前招魂妪压制的原因,猛地爆发,其势颇盛。 红疹发展迅速,一个个丑陋至极的脓包飞快蔓延。 招魂妪已觉出那股疼痛。 在伤势未愈加持下,更为难忍。 招魂妪忙运转祀力,分散各处,压制尚未溃烂的脓包。 招魂妪长吸一口气,缓和不少。 那枚掠过罗青的铜钱以及另外一枚铜钱萦绕招魂妪周身,余下皆被击得断了联系。 她目光看向金瓜击顶的刑具小锤,阴翳道: “诡巧祀器当真不少!” 这就是罗青的优势所在。 罗青有知物眼傍身,许多奇怪功效的诡巧祀器都能提前窥探出其能力,以此对敌,那是知己知彼。 而招魂妪以及其他人,对敌之时,两眼一抹黑,根本无从得知敌人到底有什么手段能力,万一一个不小心,便会身中敌招。 而胜负往往也只是在那一瞬的未知之中。 许许多多的斗法战斗,往往没心里想的那么绚烂,而是胜负一瞬间。 罗青在地上打了个滚,手里多出两枚铜钱,紧紧攥着,并同时朝着掠阵的灰鼠使眼色。 灰鼠会意,如一道风掠过两人脚下,捡起掉落的三枚铜钱,并抢也似地接过罗青手中两枚,迅速朝远处逃遁。 这下,招魂妪身上的铜钱便只剩下萦绕其身的两枚以及红绳中尚未逼出的两枚,拢共四枚了。 招魂妪自疼痛回过神,意识到时,已经晚了。 她红绳绳头挺起,‘蛇头’探寻,只是平白四处瞎转,找不到半点铜钱踪迹。 罗青看着恼怒的招魂妪,只觉灰鼠这趟,没白来。 招魂妪怨毒望来,歇斯底里,嘶哑道:“好个厉害的小子!” 罗青面无表情,再次双手各掣一把兵刃,微喘着气道:“过奖,还要多向娘娘学习。” 他没再着急进攻,招魂妪最为厉害的攻伐手段九子铜钱去大半,剩下的四枚不成气候,威能减去十之七八。 招魂妪有毒疮在身,愈久,他愈有利。 但招魂妪显然与罗青想的相反。 她双手又拿出一只剪纸窗花。 那是一只红喜鹊,站在一美轮美奂的锦簇花团中,仰起脖子,去衔一根枝叶。 红喜鹊,嫁鸳鸯,婚帷帐,双红喜,挂香囊,还有一根…… 停棺伴宿蜡。 第四十四章 收获颇丰(上) (还有一章) “剪纸喜鹊窗花:注入祀力,死物成活,鸟鹊报春,一鸣惊人,冲天而起。 可直奔敌人,以强大冲势,予以狠厉一击。 此物为一次性消耗品,用之则毁。” 招魂妪手拿喜鹊窗花,心疼不已,这件消耗品宝贝,她多年心血积累,也就弄了两只。 用一只少一只啊。 不过这少年身上好东西不少,尤其是那枚能够令人身受毒疮的扳指,更是不得了的宝贝,算下来,这笔买卖还划算,不算亏。 招魂妪老脸之上露出狞笑,抬眼微仰,烛光映照,老枯面孔极为阴翳。 招魂妪体内残存下的祀力疯狂灌注,甚至连那自身本应留下抵制毒疮的祀力也丁点没留。 在她看来,杀死罗青,拿下其拇指上的祀器宝贝扳指,毒疮自解。 只是她不知道,罗青得到扳指到如今,都不曾能用扳指解毒…… 其到底能否解毒,尚未可知。 招魂妪手上的剪纸窗花在祀力之下,顿时光芒大盛,花团锦簇中的喜鹊一声婉转啼叫,随后它便动了起来。 一双翅膀伸展,其口中衔着的花枝吞下,脚下锦簇花团爆发出流光溢彩的璀璨巨芒。 那锦簇花团如发射之物,喜鹊在那绽放出的光芒下,咻地一声蹿出! 喳—— 一声惊破九重天。 红喜鹊拖着一条彩色长尾,直线而进! 几案上徐徐燃烧的停棺伴宿蜡似见到最欢喜的物什,那小小的如豆火苗轰然涨大! 几乎瞬间,便燃烧成一团比红喜鹊还要夺目的熊熊大火。 那声势浩大,凌厉异常的红喜鹊还未离招魂妪之手,还未离脚下锦簇花团,即自燃起来。 待红喜鹊射入空中时,除却其祀力攻伐绽放的光芒外,其实还有不弱的火芒。 那快若奔雷的光芒攻来时,罗青注意到身侧不远处的蜡烛变化,当机立断,左手并右手,两件兵刃交错,朝艳芒攻去,企图抵挡下那只红喜鹊。 红喜鹊砰地一声撞在兵刃上,金瓜击顶的小锤品质低劣,无法阻挡,那椭圆锤子被开凿出一个大大窟窿。 烙铁以陨铁为材,没有在一击之下报废。 罗青如遭到重击,双脚离地,如脱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墙壁之上。 一口鲜血喷出。 将罗青射飞的红喜鹊也没了声势,啼叫之中消散于天地之间。 招魂妪气息紊乱,望着那根熊熊燃烧后如同回光返照的蜡烛趋于熄灭,不知那蜡为何兀然之间会呈现如此形态。 她目光又看向罗青。 被钉入墙中成大字形的罗青抬起一条胳膊,将其拔出,尔后胳膊弯曲,使出气力,将整个人从墙中拔出。 丢下已不堪使用的金瓜击顶锤,嘴角挂着血的罗青双手握被黑狗血浇灌过的烙铁,箭步前冲,直奔招魂妪而去! 招魂妪大惊失色。 剪纸窗花那般攻伐之下,居然没死?! 转念间,招魂妪了然。 是那根蜡烛! 她操纵萦绕其身的两枚祀君铜钱,只是适才祀力耗尽,那两枚天圆地方的铜钱已然坠地。 并且,体内疡疮侵袭已至。 疼痛难忍。 招魂妪手上还有两枚铜钱,她强打起身子,红绳连着铜钱夹在食指、中指、无名指中间,以老朽的躯体气力,施展手法,回肘将扔。 罗青杀来。 烙铁一拎,朝着老妪肘间拍打而去! 滋啦—— 老妪吃痛,手上两枚铜钱一松,掉落于地。 罗青举起烙铁,对准招魂妪脑袋砸去! 烙铁攻伐力明显不如金瓜击顶,又不是如刀剑那样的锐利兵刃,杀伤力不足。 不过罗青不在意,一招打不死,那就再打下一招,接二连三攻下,不知打了多少次,招魂妪早已血肉模糊,再无声息,罗青才剧烈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痰后停下。 罗青大口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歇息半响后,也不起身,贪婪地去摸尸。 果然找出一只适才老妪用过的红喜鹊! 罗青咧嘴一笑。 这一趟过来,即便是废了一把金瓜击顶,即便是烧了一根蜡烛,能获得招魂妪的红喜鹊和那九子红绳铜钱,也算大赚了! 罗青宝贝地把剪纸喜鹊窗花揣进怀中,四处张望,叫了两声,“小灰,小灰。” 好半响后,灰鼠才从墙角冒出头,衔着那五枚铜钱,放在了和红绳一起的地上。 罗青撸了撸鼠。 灰鼠一直躲在角落窥探,心下担忧,但奈何实力不济,只能瞪眼干着急。 到罗青扛住那剪纸红喜鹊,反杀招魂妪后,灰鼠转头去取铜钱,因此罗青呼喊之下,它没现身。 可不是贪生怕死! 灰鼠吱吱叫着。 “好了,该翻翻找找招魂妪家里头有没有甚么其他的宝贝了。” 罗青再次扒拉起招魂妪身上,将那根引锈铁针翻出来,除此之外,还找到一香囊,一个小小木偶人。 罗青歇够了,站起身,捡起九子红绳铜钱,先揣进怀中,尔后走到几案前,看着停棺伴宿蜡只剩下一点蜡油,神色惋惜。 他从制蜡郎那掳来的停棺伴宿蜡,可就那一根啊。 知物眼之下,他知道那根蜡烛效用不错,却没想到这么好。 只是那对喜婚所属的克制是建立在不要命燃烧的基础上的。 “停棺伴宿蜡:制蜡郎一位老祖曾经意外研制所得,人死停尸之际,有属纩(kuàng)之仪,用新的丝絮棉花放入口鼻之间,有验生死之用,有堵气塞血之效,丝絮棉花沾染死人气,沾染死人血,乃是上佳的素材用物。 停棺伴宿蜡,以此棉浸泡数旬的猪板油所制,因其尸气重,对喜婚所属有着较强克制作用。” 罗青拿起余下一根蜡,重瞳之下,在屋中寻找起来。 招魂妪毕竟活了不少年岁,在镇上呼风唤雨多年,家中收藏当真不少。 有些虽不是斗法用得上的东西,但也是颇难得的罕见素材。 比如有招魂妪有一小罐女子‘天葵血’,天葵血即是月事血,知物眼鉴定之下,那血竟还是招魂妪的…… 放的真有些年头了。 合着是当作陈年老酒,越放越效用越好是罢。 还有一把笤(tiáo)帚,笤帚和老妪倒是相配,不过那把笤帚坐上飞不起来,只是招魂妪早年用来招魂的一件物什。 招魂的物件可不少,一小铃铛、一小杖等等。 招魂妪多年下来的沉淀积累,其实远不止这些,不过她为了弄来那两只剪纸喜鹊,大部分都拿去与过山客做了买卖。 不过单单是眼前这些,就足够罗青这饿汉子吃个饱了。 如此各类各种素材诡物,罗青打算甭管用不用得上,统统塞进去。 没办法,家底子薄。 可转念一想,若统统取走,那目标忒大了些,若是回煞伯那帮子人发了疯在镇上找凶手,可是大大地不妙了。 最终罗青还是选择了稳一手,没有做那周扒皮,恨不得掘地三尺,而是只挑选了几件自己用得上的,这才转身回去。 罗青上次在书中看到了一叫做饕餮胃袋的玩意儿,小则小,但其中自有乾坤,能够盛装许多东西。 甚么时候自己能弄来一个,当作储物袋,才算方便。 也不必怕会招惹来是非。 眼下没那宝贝,罗青只好待风头过去,再来此地,将能用的搬走,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第四十五章 收获颇丰(下) 招魂妪一死,罗青舒口气,心安不少。 自打附身此躯体后,这事一直悬在头上,给罗青蒙上一层厚重阴霾。 罗青拖着带伤的身子,淋着小雨,返回家中。 招魂妪最后那剪纸喜鹊窗花的凌厉一击,虽有停棺伴宿蜡消磨掉其大半威能,但余下的那点力,罗青都极难捱,吃了不小的苦头。 不过都是疼痛的皮外伤,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以罗青祀修的恢复力,顶多也就两三日,便可完好如初。 这场斗法罗青已预料招魂妪因白日受伤,实力会有所不济,结果确实如此。 可‘缺胳膊少腿’,俨然十不存二三的招魂妪却还是有着一道道底牌。 尤其是最后那剪纸喜鹊窗花。 若非罗青准备充分,布局妥当,恐怕胜负犹未可知。 此次准备的三根蜡烛,没一根是多余。 连看似毫无战力的灰鼠,都起到了一定作用。 人相斗法,所虑甚多啊。 回到家中,罗青点上蜡烛,换上一身干燥衣服,用毛巾擦干长长头发,这才坐下,在桌上摊开一件件物什,与灰鼠头对头合计收获。 招魂妪战斗用过的九子红绳铜钱、剪纸喜鹊窗花、引锈铁针这三样不必多说。 余下的分别是一块色泽黄嫩,形状如心,晶莹剔透,如翠如玉的的鱼惊石。 一根其貌不扬的红线。 一枚青色小铃铛。 以及一长方金牌,正面两边各自雕镂一根柱子,柱子顶部又有灯笼,还有帷帐蔓延,与婚房正门布局相似。 与雕镂繁琐的正面相比,反面则是光溜溜一片。 “鱼惊石:为青鱼枕骨下方咽喉部,一用来辅助压碎螺蛳等硬质食物的角质增生物,也叫青鱼石。 可穿绳系于手腕、脖颈处,有驱凶避邪,防惊吓,防神识受迷、受惑之功效。” 罗青身处回煞镇,杀死招魂妪后,以后免不了和回煞伯以及其眷徒接触,他们的手段多为直逼神魂,令人神迷或眩晕。 罗青虽神识强大,大多能免疫过去,但强横的诡巧祀器,仍会令他有片刻恍惚,战斗中那不起眼的一两息,往往会轻易成为制胜关键。 而有了鱼惊石,罗青对于神识精神类的攻击免疫更高,往后若和回煞伯诸人交手,更有把握。 “厌惊红缯(zēng):招魂妪自喜婚城逃难时,其母临死前为她绑在手腕的红绳。其母曾拜霞帔姬的开光物。 有抑惊制愕,缓抚其心之效,对神识类有一定抵抗。” 罗青对招魂妪过往没啥兴趣,自讯息中可知,厌惊红缯效用与鱼惊石作用一样,罗青之所以带来,是为了给灰鼠绑上。 那只黄皮子失去行踪,可不意味着罗青就因此放松了警惕。 灰鼠除却逃跑快点外,其他各方面就差劲了些,绑上这根不碍事的红绳,若往后碰上黄皮子,也不至于被轻易解决。 罗青招手,把灰鼠掐过来,将红绳绕了两圈,牢牢绑在灰鼠脖上。 并且有心思地在其身前缠了个蝴蝶结。 灰鼠屁颠屁颠跑到铜镜前,孤芳自赏。 这家伙前几日不知从哪家哪户,特偷……借来一块铜镜,日日对照,夜夜欣赏。 若非知晓灰鼠智慧高,看不上脏兮兮的母老鼠,罗青都要以为它这几日勤快出门是夜夜做新郎了。 罗青摇摇头。 “开青铃:人生天地钟,头骨居北辰。此铃中的滚动敲击物不是铁丸,而是额头前正中挖出的中骨。 摇动铃铛,中骨滚动,敲击四处铁壁,可震人神识,恍惚其神。但不分敌我,效用颇强。” 这铃铛摇动,也是对付人精神的手段,但因其不分敌我,算是鸡肋。 罗青之所以仍选择此铃,是因为这种不分敌我的诡巧效用较为强横,而罗青自己神识强大,再加有鱼惊石护身,不惧那点精神攻击。 算得上相得益彰了。 “喜婚城洞房钥匙:招魂妪之母曾为喜婚娘侍女,喜婚城遭兵戈时,招魂妪之母见金牌而生贪念,偷窃下金牌逃窜。 不料命不好,遭了乱兵追逐,虽得逃于虎口,但身受重伤,遂将相伴的厌惊红绳给女儿招魂妪以寄相思,将金牌交予招魂妪以令其谋生。 招魂妪得二物,流亡南下,因为不舍得母亲遗物,不曾将金牌换出,而是随身携带。 他们不知此牌为喜婚城上任城主的秘库钥匙中的一把。 若得六把喜婚城洞房钥匙,可打开老城主府的地下秘库。” 这件金牌虽说眼下没半点用处,但罗青寻思着自己早晚离开回煞镇,见识见识镇外天地。 秘库宝贝甚多,往后没道理不去走一遭。 收拾完此行收获后,罗青伸展个懒腰,盘膝坐在床榻前,闭目修行。 假寐修行,与睡觉相比,精神恢复差了点,罗青通常会一夜一两个时辰睡觉,余下时间尽打坐修行。 罗青很清楚自己当下应该做甚么。 灰鼠跳到床榻上,朝罗青做了个鬼脸,见罗青眼睑微动,“小灰,切莫偷懒。” 灰鼠吱吱一叫,忙不迭照猫画虎盘膝而坐。 赤胎六境中六甲之境,如同婴儿未生,尚在胎中,还未悬弓悬帨而出,只专于生长,只重在祀力积累。 祀修若无祀力,其他一切便如空中楼阁。 ———— 旭日初升。 罗青在院落中缓缓打拳。 老郎中让罗青修习《太岁撼山》拳法,责令两旬二十日能够触碰到‘气平息稳’的门槛,能够上山采药,来往山中,气不紊乱。 时已过半,但罗青尚还没摸到《太岁撼山》的第一境的路子。 不过这并非是罗青天赋不佳,要知道,此拳法就寻常人而言,修习两三月乃至半年达到第一境也不算稀奇。 老郎中让罗青两旬达到,已算苛刻。 当然这是因当初在镇子西山上碰到罗青时胤胎铜牌有反应,他认为罗青乃是天生胤祀胎脐之人,天赋异禀,才有这样的要求。 罗青打拳时,同样令灰鼠在一侧随着他脚步挪动。 但凡灰鼠稍有懈怠,罗青便会一脚踢过去。 在他看来,灰鼠脑袋瓜不笨,而且鬼点子甚多,就是有着聪明人的通病,自作聪明。 若灰鼠不跟着他倒还好,既然追随于他,他罗青可不需要只会招惹麻烦,给他拖后腿的累赘。 第四十六章 过山客 罗青自家中出来,直往药铺去。 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罗青还没开门,便见铺门敞开,老郎中背着手,坐在他那‘御座’的太师椅上,一双眸子似睁似闭。 昨日与招魂妪三人相斗的伤势,已看不出半点。 不知是那枚菌芝腐心丹药效甚好,已完全治愈,还是伤势没显露出来。 罗青行了一礼,“师傅,今日可需我去给你买些吃食?” 往常老郎中跟修仙似的,一天下来都闷头在房内,不见吃上一顿,罗青估摸着炼药房有他炼制的辟谷丹或类似丹药。 老郎中猛地睁开眼,瞳孔中惊芒一闪,气势陡然一震,上下仔细盯着罗青。 罗青直面老郎中,浑身肌肉一紧,心下有几分猜测,佯装澹然,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无任何变化,收敛气机,看不出分毫异样。 昨日前往招魂妪家所穿的衣物,从里到外,罗青统统换了个遍,该扔的扔,该洗的洗。 老郎中一个老江湖,对血气极为敏锐,第一次罗青或许还不懂,但数次杀人后,罗青已彻底掌握如何消除掉自己身上的沾染的血气,以及遮掩杀气。 老郎中屏息收神,摇摇头。 罗青杀人,他本便不信,只是借机试探一试。 罗青松口气,趁势问道:“师傅,可是出了甚么事儿?” 老郎中双手在椅上扶手敲了敲,不咸不淡回答道:“镇上已传遍的消息,你怎么还不知晓? 昨日招魂妪在家中身亡。 今早一位家中有人丢魂的镇民前去求招魂妪施法时,发现招魂妪家门前灯笼坠地,并且叩门许久不见人应答后发现的。 据说其房内一片狼藉,显然打斗痕迹,只是不知谁下得手。” 老郎中冷哼一声,“凶手倒是挑的好时候。” 昨日斗法,他伤了招魂妪,今日就得招魂妪被人杀死的消息,老郎中心绪可不算好。 若是昨日他将人杀死也就杀了,可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儿,甭管夜晚动手之人是否是他,回煞伯以及其眷徒,不得都会记着他这个昨日重伤招魂妪之人? 平白招惹来一身骚,为人背了锅。 罗青一脸‘惊骇’,“招魂娘娘死了?! 镇上长辈曾说,招魂娘娘已在镇上百多年,除了师傅,镇里难道还有其他能伤她的高手?” 老郎中摇头道:“兴许是有罢。” 老家伙在镇上除却整天钻进炼药房炼丹外,极少走动,在镇上多年,实则他并不认识甚么人。 镇民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老郎中压根瞧不上眼。 罗青询问道:“振衣夫他们会不会以为是师傅你下得手,再过来找我们麻烦?” 老郎中站起身,身量矮小,只到罗青脖颈处,一张褶子的老脸少见有何变化。 “不会。 回煞伯三位眷徒中,招魂妪实力最差,他们知道,我李向风要杀她,根本无需用那见不得人的手段!” 老郎中言语时,气势雄壮,顾盼如虎视,分明个头矮小,但与之对立的罗青感觉,矮小的似乎是自己才是。 “此事你不必管,专心练好你的拳才是首要之事。 距离我要求你达‘气平息稳’境,还剩一旬时间。” 老郎中说罢,朝后院去,又钻进炼药房。 罗庆对老郎中神神秘秘的炼药房极为好奇,盘算着待灰鼠实力更上一层楼后,趁着老郎中不在,定要令其进去瞧瞧看看。 至于当下。 罗青知物眼探查之下,发现炼药房四周地面布置有特殊诡物。 “尸狗土:纯黑狗血属阳,辟易诸邪,纯白狗血属阴,招引脏魂邪祟。白狗初死,七魄中尸狗魄未散,放白狗血,染引魂红土壤,可得尸狗土。 或许因依附尸狗魄,将此土洒在四周,若有生人靠近,有狗吠鬼吼声入耳。 老郎中之所以进出自如,乃是因制尸狗土时,他亦放己血染红壤。” 有这甚么能警示的尸狗土,可不能轻易靠近。 不过若祀修实力足够,或有专克制的诡巧祀器,这土也就成了无用之物。 罗青坐在柜台前,听到街上动静,起身走到门前。 数队镇兵来来往往,路上镇民都少了许多。 招魂妪之死,影响甚大。 小镇镇民眼中,回煞伯那是天上的神仙人物,寿元悠久,庇护小镇一代又一代,且实力强大,手段凌厉,对于违逆者惩罚严苛,常不能活过夜。 恩威兼施之下,镇民对回煞伯眷徒都极尽尊敬。 招魂妪虽总是阴恻恻模样,但在小镇人眼里,熬死一辈又一辈的招魂娘娘那是神秘莫测。 这样的人物身死,镇民自然会觉不可思议。 ———— 小镇东。 镇口竖立着一个硕大牌坊,四根石柱直挺而立,将镇口分为中间大两边小的三道门。 牌坊雕梁画栋,顶上有飞檐翘角,耸立几只面向凶恶,足够震慑退凶神恶鬼的脊兽。 中门顶上有回煞伯亲手所书的‘回煞镇’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牌坊不旧,合计算着不过才经历过一两百年的风吹日晒,加上石料上等,常有负责的镇民清扫打理,因此看上去颇为崭新。 回煞镇镇东为正门,因为据说当年回煞伯来小镇时,便是自东方而来。 不过镇上四周无城墙阻隔,四面八方都能通得镇外,所以明面上的小镇正门,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今日小镇来了一位外乡人。 此人身穿看似价值不高的布衣,头戴着一顶遮阳又可避雨的斗笠,脚着青履,裤脚束结,腰间绳带上挂有一些配饰和货物,走起路来当啷啷作响。 除此之外,此人肩上还挑着担,前后两头各有一不小的货箱。 他走到镇口前,手扶斗笠,抬眼而望。 一张黝黑的青年面孔自斗笠下露出。 不算英俊,但绝不丑。 他看到回煞镇三个字后,走到路旁,终于放下扁担,喘口气,坐在货箱上,摘下斗笠,朝着热气腾腾、汗水涔涔的头上扇风,喝上一口凉水。 “这里应该就是爹说的以前叫惊骇城,现在叫回煞镇的地方了,镇外偶可见到断壁残垣,倒是有些年头了。” 待休息够了,他这个过山客,就该吆喝着找寻贵客喽。 第一次过山行走,正该是大施拳脚之时。 ———— 祀神庙。 振衣夫与皋复老两人相对而坐,各自一言不发。 良久。 方脸的振衣夫吐出一口浊气,“招魂死了,你觉得是谁下得手?” 皋复老苦笑一声,声音不似招魂妪那般的垂朽老矣,而是中气十足,“整个镇子里的人,能杀招魂的除了老郎中还能有谁?” “应该不是他,李向风为人孤傲,在小镇多年,一向独来独往,连我等都不入他眼,要杀招魂,不会去悄摸着偷袭。” 振衣夫顿了顿,问道:“你去招魂宅院看了么?” 皋复老摇摇头。 振衣夫答道:“从其战场痕迹来看,杀死招魂之人,实力应该不会很强,招魂尸首明显不是被一击毙命的。” 皋复老沉吟片刻,“那会是谁?” “我等回煞眷徒,施展回煞招魂手段,功效加成,招魂又最擅精神类攻击祀术,说明此人应该神识强横……” 两人说话间,一名镇兵走来,“大人,一名过山客来了小镇。” (还有一章) 第四十七章 探究 罗青转身回到柜台,一名个头小,身形只皮包骨没见肉的小孩蹿了出来。 小孩衣裳破烂,但洗得极为干净,且已经发白。 衣裳破烂,说明小孩家境一般,而洗得干净,则是说明即便家贫,小孩家并不自弃。 罗青一扭头,认出了是昨日帮过自己拦下老烟杆偷窃的向玉树。 向玉树径直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恩公,我娘热病退了! 多谢你昨日施药之恩!” 罗青笑了笑,“有用便好。 昨日我记得共包了三日剂量。倘若不够,你再来拿即可。” “快快起来罢,不必放在心上。” 昨日那药,罗青正儿八经是照本宣科,书上咋说,他就照着几钱几两拿,效果还真拿不准,能有作用,自是极好。 至于为眼前这小子抓药,顺手为之而已,小孩帮药铺拦下那老烟杆,虽说可有可无,但罗青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顾。 况且药铺不缺药材,确实值不得几个钱。 不过罗青的随手为之,对向玉树而言,却是活命之恩。 向玉树站起身,咧嘴一笑,“恩公往后但有差遣,可以去镇西北的驱魂巷找我! 别看我小,啥都会干!” 罗青嘴上应道:“恩。” 向玉树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做停留,风也似地跑走。 他还要当游手赚钱,这趟来是恰好路过此地。 所谓游手最初是指一些游手好闲之人不事生产,常在酒肆饭铺溜达,而食客在一家饭铺就食,指不定想喝另外一家的酒,便掏钱要这些人代为跑腿。 慢慢的,游手便发展为来往城镇跑腿的职业。 可以理解为外卖小哥。 罗青站到铺子门外,伸个懒腰,抬眼往东西这条镇主干道望了望。 东向而视时,只见镇口汇聚了数人,围成一小圈,隐隐约约瞧出地面有两个货箱,一名皮肤稍显黝黑的青年与几人说着话。 因药铺位于镇东,能看得颇为清楚。 那处可不曾有镇上的商贩驻足,除非…… 除非那商贩不是镇上的人。 罗青微眯双眼,心思大动。 过山客。 罗青不着急现在去和过山客接触,待傍晚时分,镇民聚集得多了,再去看看不迟。 若是相中了甚么玩意儿,三更半夜时分再去买卖,才算妥当。 罗青可不想将自己太过暴露于他人面前。 他记得过山客有着自己规矩,那就是来往各地牛鬼蛇神统治之地,却从不踏足。 过山客之所以在镇口而不进镇,正是因此。 这也是过山客能在各个闭村锁城的偏僻地方行走而不招来横祸的原因。 这点,恰好利于罗青。 他压抑住心下躁动,正要返回铺中,瞥到振衣夫、皋复老二人结伴而行,气势汹汹从西边祀神庙来。 罗青一乐,这过山客来的倒是时候。 他杀了招魂妪,振衣夫与皋复老正费尽心思寻找凶手,这过山客一来,祸水东引,自己的风险便更低了。 罗青没再进铺,而是依靠着门墙,若有若无地侧目而视。 见到镇上两位大人过来,镇民一个个离去,只剩下那位过山客和振衣夫两人。 相距甚远,罗青听不到双方交谈言语。 只是一盏茶功夫,振衣夫与皋复老两人离去,期间没有起半点冲突。 过山客敢带着不少好东西大胆行走山林之中,虽说从不出手,讲究一个和气生财,但若说其本身没点本事傍身,恐怕也没人相信。 至少跑得快也是个大本事。 两人之所以前去,顶多也就是询问一番过山客情况,或尝试能否索要点贿赂之类。 镇上三位眷徒以及其下的有限几名官僚,一个个可都是富得流油,在镇上百姓供奉给祀神大人的金银中,从祀神大人指头缝里流出来的可不少。 ———— 振衣夫与皋复老结伴西行。 皋复老微驼着背,拂须道:“以往来过咱们回煞镇的过山客也有好几位,这个倒是面生。” 方脸阔目的振衣夫正值中年,行走生风,气度沉稳,想着过山客模样,道:“看其年岁不大,明显是个刚入行的生瓜蛋子。” 皋复老瞥了振衣夫一眼,面容阴翳,咧嘴问道:“你觉得他实力咋样? 会不会是谋害招魂的凶手?” 振衣夫摇摇头,“过山客生意人,虽说向来讲究和气生财,可这次贸然来一个没打过交道的新人,还真不好说。 过山客信奉野祀,货郎尹,多数没攻伐手段,只逃跑得快,按理说和招魂打个有来有往,费劲才能杀掉招魂也说得通……” 皋复老唉声一叹,试探问道:“回煞伯大人眼下还在闭关,要不要唤醒,告知此事?” 振衣夫摆摆手,“若是事事劳烦回煞伯大人,那要我等眷徒何用? 此事你我二人定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皋复老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开口道:“振衣,老郎中那老货新近收下一名徒弟。 你说有无可能招魂乃是老郎中令其徒弟杀害得?” 振衣夫思索半响,皱眉道:“我听说老家伙收徒时日尚浅,纵然是老家伙倾囊相授,也不可能在这几日就有对付招魂的本领! 而且老家伙忌惮回煞伯大人,应不会做那傻事。” 皋复老一叹,喃喃道:“老郎中不死,如鲠在喉啊。昨日那老货缠斗甚久,若再打下去,我等占主场之势,必能将其拿下!” 振衣夫厉声一呵,“够了! 招魂与我等共事一两百年,她之性命岂是老郎中可能比的? 皋复,你近些日子与那老郎中起了甚么仇怨?说来昨日便是你提起对付老郎中的。 你为何如此急切杀掉其人?” 皋复老急忙躬身,“振衣,老朽所言,可是句句为我回煞伯大人着想! 没半点私心。” 振衣夫冷哼一声,“我之所以说先救治招魂,乃是因招魂若出了意外,便不可挽回。 而老郎中我们此次不杀,往后机会多了去了,纵是你我非他敌手,难不成回煞伯大人也拿不下他? 何必急于一时!” 皋复老忙称:“所言极是。” (其实写的并不完美,虽说努力追求逻辑自洽,但依然存在个别瑕疵和病处,好在可以不断修改更正,见谅。) 第四十八章 货物 日暮。 罗青从药铺出来,朝着镇口去。 不出意外,镇口前已聚集了不少镇民。 傍晚时分,正值小镇镇民各自下工,无论是上山打猎、下地耕种的人,还是小镇街衢上各家人等。 小镇夜晚,可没正经人行走、正经铺子还不打烊。 这群人中有好奇心颇盛的玩乐稚童,有年富力强的青壮,也有走路蹒跚迟缓,一步三挪的老人。 不止是这些人,今个老郎中听闻了过山客来到小镇,也背着一褡裢去看了看,好半响方回。 罗青望着那比去时明显萎缩了的褡裢,估摸着老郎中也换取了甚么好东西。 罗青走进过山客小摊,夹杂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甫一至此,罗青打眼瞧去,便感觉到新奇。 过山客并不是将物件统统从货箱中一件件拿出,摊在地上。 而是那货箱四面能够开合,一面面从顶上撑开,绽放成一朵盛开的四瓣鲜花。 每一面上面都挂着琳琅满目的饰品或用具。 “挟货柜椟:过山客挑担过山,放货置物的箱柜,因以四周侧面各挂货物,故此名挟。 用时按中顶部一面,则四花皆绽,收拢时亦是如此。以其便利,过山客若遭敌袭寇抢,可一息之间闭合货箱,快速远遁。” 说白了,这个‘挟货柜椟’最大的用处是便于闭合,过山客摆摊若遇危险,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妥当,远遁它处。 “过山客,这件拨浪鼓甚么价?” 罗青正新奇地瞅着那柜椟时,听到了前头一位老婶子指着货柜里一件色彩绚烂,鼓面正背都镂有两名童子的拨浪鼓道。 皮肤黝黑,想必常经风吹日晒的过山客咧嘴一笑,伸出拇指食指两根手指张开道:“一两金子!” “嚯!” 此世金银比兑为一两金子可换五百枚银布钱! 纵是小镇银子为基础货币,没更低的铜钱,那价,也不低了。 “桃木身羊皮拨浪鼓:玩物城所产,木身为桃木,鼓皮为羊皮所制,摇动此股,弹丸击鼓皮,有扫邪除秽之效。” 那位妇女撇撇嘴,“太贵太贵。” 青年过山客也不恼,笑着解释道:“姐姐不知其中奥秘,此鼓与凡常鼓可不同,你们镇上小商小贩应该也有买卖此物之人,但他们所卖之物都是自家做的。 但咱们这拨浪鼓可是天下出产玩物最好的玩物城所制,童子手拿此鼓,常常玩耍,诸邪不近呐!” 青年过山客再接再厉,口若悬河道:“若咱过山客卖的东西与你们镇上寻常物件一样,那我何必还跋山涉水来这儿? 你们还何必来见我过山客? 而且和我们过山客做买卖尽管放心,咱们讲究一个童叟无欺。 我此次来咱回煞镇是第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过山客说得不少,但那位老婶子最终还是没做这笔买卖。 毕竟不便宜。 罗青视线放在货箱里,朝着一件件货品望去。 旁人看不出真假,不能知晓一件件作用,只能向过山客提出要求,要过山客来找,但他罗青可不需要,只需一件件看过去即可。 “倒流香炉塔:也称下流香炉塔,因这下流香燃烧过程中产生的烟雾如水一般,自高处往低处流而得名,倒流香炉塔自上而下有一蜿蜒水槽,为烟雾流动惊经行之径。 此香炉塔为熏香城所产,放于室内,不见风处,点燃下流香,可见烟流之观。有利祀修吐纳修行之效。不过此炉塔不入品阶,效果低微。” 倒流香炉塔形式如螺,色泽黑亮,顶部尖端处为放置下流香之地,下有一小孔,如水烟雾可以顺之溢出,流淌而下。 可以利于祀修修行,那岂不是与青祀蜡有相同功效? 罗青点燃青祀蜡,可是知晓修行时其作用,效果极佳。 倒是可以买来,但估计不会便宜。 罗青心下已经盘算着晚上走一趟招魂妪家,将那里的招魂笤帚、招魂杖啥的都拿来,蒙上面来和过山客以物易物做买卖。 罗青视线横扫,重瞳一件件东西看去。 一对如肉色如银锭的东西映入眼帘。 “银锭盒:过山客从腰子村收来的腰子肾脏,因形似银锭而得名,腰子村向来排斥外乡人,途经腰子村者多失踪不见踪迹,可知此银锭盒由来。 以腰子村秘法炮制,食之增气血,延寿元,壮元阳,气血修习人之上佳物。而且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素材。” 好家伙。 罗青瞅着一对‘银锭盒’,不愧是祀世大地,就是不知道过山客知不知此物到底为何。 罗青瞧着脸上堆满笑,一副老实人模样的过山客,神色有异。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 见过山客抬看来,罗青急忙扭头,转身离去。 过山客柜椟里的东西,他看上好几件,除却那倒流香炉塔外,最为钟意的还有一件攻伐类的匕首小剑,和一件能稍稍收敛气息,增加自己隐秘性的金钟牌。 罗青昨日弄死招魂妪,毁了金瓜小锤,只剩下杀伐力不足的半成品烙铁,正缺一件能致命的兵刃。 当然,他甚么都缺,比如护持己身的防御类宝贝,但过山客身上没有。 他也看出了,此过山客带的货物,大多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是寻常物品,而是颇带些诡祀之力,普通人拿去恰好。 比如那拨浪鼓拿在手里,在镇上绝对能抵御丢魂,但若说祀修之间斗法,这些东西又显得差了些。 只个别物件不错,能堪一用。 罗青不知道那腰子村在何处,过山客行径各地,也不知其能走多远,根据罗青暂且自书中得知,祀世大地可不小,而且是极大。 罗青可不信这过山客会天南海北,祀世大地各地都去过。 并且结合以往常有同一位过山客来到小镇,可知他们是在一个圈子里行走。 如此说来,腰子村距小镇并不是大江南北的地步。 果然在弄清楚之前,不能轻易涉足镇外。 镇外,真危险呐。 (下流香不是编造的,因为那烟密度比空气大,所以有那样的效果,有兴趣可以自行百度,看着还挺不错。 银锭盒这名字也是腰子的另外叫法…… 以后就不多说,能查到的查得到,不能查到的就我编的。) 第四十九章 交易与交谈(上) 三更天。 镇口。 罗青穿着一件斗篷,外又戴一斗笠,斗篷帽足够宽大,遮掩住罗青大半张脸,月辉之下,只勉强能见到下颚,且被罗青又刻意画出一道伤痕,用以混肴视听。 罗青背着一鼓囊囊的布袋,没从镇上前往镇口,而是选择绕了一圈,从镇外而来。 过山客一般会在镇上待两三日,夜晚不进镇,而是从自己挟货柜椟里取出了一张毯子,就地铺开,和衣而睡。 别看这毯子不厚,却是以上等紫貂皮毛制成,御寒、保暖、防水性皆极强。 在他们家已传了好几代。 冬日大雪之下裹身,温暖如春。 罗青大马金刀走来,与自己往常行走大不相同。 躺在貂皮毯上仰望天空的过山客听得到动静,坐起身子,东向而望,已然准备妥当随时逃窜。 罗青走进,嘶哑着嗓子道:“过山客,夜半三更时分,买卖还做么?” 过山客舒了一口气,听到罗青言语,半点不犹豫回应道:“做!” 他一个无利不起早的生意人,哪管这人身份是甚么,只要能有利益,都好说。 罗青解下肩上布袋,一边说道:“我没金银,不过有不少说得过去的玩意儿,你看看值多少。” 罗青来此之前去了一趟招魂妪宅院,只不过一日时间,里头的一些诡巧祀器还没被振衣夫那些人拿走。 这就便宜了罗青。 他得偿所愿地统统打包。 振衣夫等人也没料到罗青会去而复返,前一日刚杀了人,第二天就又敢去薅羊毛。 否则非将招魂家围个里三层外三层不可。 罗青挨个拿出来,并且一件件介绍着其用途以及效用。 一般人得到一件诡巧祀器,都是慢慢摸索,若是两人做买卖,首要之事,自然是相互介绍各自家底的作用功效。 而罗青则省去那环节。 “这个是天葵血,而且是出自一人,咱都知晓天葵血愈混杂则价值愈低廉,这一小罐天葵血价值绝对敌得过数倍乃是十数倍混杂女子天葵血。” “这个笤帚乃是招魂笤帚,莫要看它破烂……” “这个是黄皮子的皮毛,而且是一只修行多年且讨过封的黄皮子皮毛,价值乃寻常黄皮子的数十倍!” “还有这个。” 罗青掏出一软绵如肌肤的皮卷,正是当初寻找黑狗血时那老头用来喂狗的脏器血肉熬制之法。 过山客望着罗青拿出来的东西,听着其介绍,眼皮一紧一挑。 这神秘兮兮的家伙家底不浅! 前面那几件招魂的东西虽不差,但价值有限,而后面这两件却都是上等好东西。 讨过封的黄皮子修为不低,身上的皮肉价格岂会低了? 还有那个炼狗血的脏器血肉熬制之法,绝对价值连城! 这人身家倒是不菲,回煞镇上能拿出这般东西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此刻仿佛对面不知来历的家伙倒像是一个售卖的货郎,而他像是一位买客了。 此人从镇外来,难不成是山里头哪里来的人? 祀世大地中,有些颇具实力的高手,不喜受到各地祀神的统辖,而钻进深山,人烟罕至之地独享自由,这样的人不稀奇。 今日镇上的眷徒前来,询东问西,难道凶手其实是此人? 杀了镇上眷徒,掳来其身上的诡巧祀器,再来和他过山客交易,完全说得通。 不过镇上的事,与他又有何关系,他顶多明日再在此地待上一天即会离去。 过山客听罢罗青介绍完所有家底,自己拿来又一件件探查过去。 孱弱祀力逼出,感应到其上的轻微诡祀,点点头。 他们过山客祀拜货郎尹,能稍稍获得一点祀力,实力不高,不过胜在脚力速度极快,除非碰上厉害的家伙,否则一般人极难拦下他们。 过山客将自己两个货箱都按下打开,大手一挥道: “阁下,你这东西东西虽多,但真正的好东西也就那几件而已。 你先瞅瞅我这箱椟中的宝贝,看上哪一件了,我一一给你介绍。” 罗青虽有眼术傍身,但不会轻易暴露于人前,装模作样地都看了看,指着外形罕见的倒流香炉塔道: “此为何物?” 过山客竖起大拇指,“阁下好眼力,一眼便指中了我的招牌。 此物名为下流香炉塔,和下流香配合用上,有利祀修吐纳修行之效,虽不入品阶行列,但在凡品之中也是顶尖了! 我看阁下应通祀力,不知是信奉何神何祀?还是说阁下乃是有胤胎之祀?” 罗青心念一动,“信奉祀神与有胤胎之祀,此二者有甚么说法?” 过山客愣了愣,笑道:“阁下难道是祖上久居深山,因此也从不知外事?” “两者之间的差别主要在于有无胤祀胎脐,倘若有胤胎,得功法即可修行祀力,可称‘祀’,有祀神之资。 而如我等这般无胤胎之人,则信奉祀神大人,成其眷徒,也可因此而得祀神大人的祀力赋予。” 罗青眼睛闪烁,问道:“胤胎如何获得?” “若父母有胤胎,则其子女大概率会有胤胎。 而如我等这祖上没半点荣光的升斗小民,出生下来也不是不会货胤胎,只是胤胎概率极低罢了。 而且听说胤胎也有差别,还分个三六九等……” 过山客不愧是常走村串巷的人物,对于许多事都了解得极多,但局限于其本身只是一位粗通些祀力的眷徒,有些他也所知有限。 比如胤胎分个三六九等,再问他如何有个三六九等,他便答不上来了。 罗青微微蹙眉,“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其他法门获得胤胎?” 过山客沉吟片刻,摇摇头,“听说有甚么邪恶祀术,能够提取人身上的胤胎,也不知是真是假。 祀世大地地大物博,说不准有甚么祀术祀法,或者存在诡巧祀器,能够获得胤胎。” 罗青点点头,顺势道:“阁下常走山穿林,想必对此地之外的地方颇为熟稔,不知可否与在下做个交易,告知在下附近有都有甚么地方,路径是甚,如何行走?” 皮肤黝黑的青年过山客摇摇头,“我等过山客也不知各地。” 罗青讥笑一声,淡淡道:“阁下不想告知但请直说,何必说些糊弄人的言语。” “阁下有所不知,我等过山客信奉货郎尹,脚力不凡,但行走各地全凭冥冥之中货郎尹祀神大人指引,而非是自己所知。 你若是想要去它地,并且脚力跟得上我,可与我一道。 但要我说出个各地所在何处,便是为难我了。” “竟有此事?” 果然不能以常理论此世。 罗青拱拱手,“误会了阁下,还请海涵。” 过山客摆摆手,“既然如此,阁下可要这下流香炉塔?” 罗青点点头,“除此之外,我还想要一件趁手的兵刃和能遮掩自己气息的诡巧。 行走山林,狩猎为生,这都是必须之物。 不知货箱中可有?” 过山客轻咦一声,“杀伐兵刃有几件,遮掩气息的诡巧也恰好有那么一件。” (还有一章!) 第五十章 交易与交谈(下) 过山客拿出一对小兵刃。 此兵有双弧相交,手柄为一弧的凹处。 “此兵名为子午鸳鸯钺,一雄一雌,演练时开合交织,不即不离,酷似鸳鸯,因此得名。此兵易攻难防,变化多端,实乃为出其不意,行走山林的必备防身物……” 过山客见罗青摇头,又拿出一件兵刃道: “此兵名为鸡刀镰,全长近三尺,包括镰身、鸡嘴、鸡冠、镰刃、镰脊、镰格、镰柄、镰首。 此兵小巧轻便,顺形应势,借力里钻,能攻能守,利于近战,可施展拉、带、挂、挎、钩、缠、啄等技……” 罗青挑出心下最为钟意的那把匕首,伸手一指道:“这件如何?” 此匕首手柄成龙盘状,两边开刃,剑身中心镂空以作血槽,且可减轻重量,知物眼窥探之下,此匕首材质上乘,乃是精陨之石所铸。 匕首虽没有金瓜击顶锤有着能提高命中率的诡祀之力,但拥有刺中可加速伤口血液溢流之效,常人若被此兵刃刺中,纵是侥幸不死,也会因血流不止而死。 “阁下好眼力,此兵名为‘二刃火陨’,中间镂空血槽可加速放血,而且此兵极为锋利,削铁如泥,虽不入品阶,但也是上等兵了!” 罗青拿着把玩,拎了拎其重量,同时开口问道: “话说诡巧祀器这等兵刃品阶如何划分?” 过山客也不意外,笑着解释道:“据我所致,祀世大地诡巧祀器共分五等,分别为祠、礿[yuè]、禘[di]、尝、烝。祠为器之始,礿禘尝烝分为四季之祭,具体为何如此分,我也不知。 每一件大阶又大致分为上中下三品。当然,其实具体而言,应该还再加上一个极品顶尖,不过那是我们习惯所称呼。 正如不入品阶的凡器,咱们常常习惯将其中佼佼者称为顶尖极品……” 罗青想起自己碰到的几件入品的诡巧祀器,除却手上的中品祠器外,还有寄存在刑房的铁处女。 只是那铁处女太大,不便携带。 “不知道阁下身为过山客,可有入品之祀器,莫不是留待自己用,不向外交易贩卖罢?” 罗青声音嘶哑,似有笑意,调侃道。 过山客哈哈一笑,“在下确实手头无入品之器。 不过阁下所言也对,纵是有,我又如何会拿出来交易?” 过山客所言,半真半假,罗青只当是听听而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信了才是大大的傻瓜。 罗青将‘二刃火陨’收入鞘中,顺手放进自家袖口中。 “不知你说的那件能遮掩气机的东西为何物?” 过山客见罗青直接将那匕首装入自家腰包,嘴角不自觉抽了抽,不过罗青那布袋已在自己手边,因此也没多言。 他从柜椟中再拿来一物,乃是金钟样式的金色铁牌,递给罗青,脸上洋溢着笑道: “此物名金钟牌,使用时需以祀力催发,效果极好,即使是你身处敌人不过咫尺之间,恐怕都难以察觉你之所在。” 他没说的是这金钟牌是他从一小村里收来,用一件价值极低的陀螺从一雉童手上换来的。 而且知物眼观察之下,此物遮掩气息,可没过山客所言的那般好。 毕竟是生意人,无利不起早,如何有利,便如何说。 过山客见罗青揣进怀中,道:“既然阁下相中了我那两件最为珍贵的东西,那还差一件便可抵上你那堆东西,阁下看看自己还缺少甚么?” 罗青瞧见另外一个货箱里面别着一个长条木牌,烛火之下,看清上面有以朱砂书写的两列小字: “贪恋隔壁王五财产,心起杀机,不合故而杀人,依律当斩!” 重瞳一现,看出此物效用: “犯由牌:律法所属之物,乃是处决罪犯时,插在其背后用以公布罪状的告示,此牌罪犯因贪财杀人而获罪死。 此牌可对贪恋财货而要伤人者产生限制,减缓其速度,压低其实力,增强其恐惧,使其神识虚弱,效果颇强,乃是凡器顶尖。” 这东西新奇。 这牌子说白了就是能对因贪财而要杀人的家伙产生限制。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了钱财宝贝而杀人越货的人不少,说明这东西作用范围颇广啊。 罗青指了指那张犯由牌道:“此为何物?” 过山客从自己货箱中抽出,在手上拍了拍,“这物名为犯由牌,我新近得到,不知有何作用,只是察觉到其中蕴含着的诡祀之力,想来也不是凡物。” 罗青提溜转了转眼,接过犯由牌,装模作样地左看右瞧。 过山客居然不知道这东西用处,知物眼认证,这张犯由牌效果颇强,价值绝不低。 罗青反手又递给过山客,再次低头向货箱看去。 一张如人肌肤的面皮,有着四个孔洞,布局如人眼、口、鼻的东西吸引了罗青注意。 “画皮:由画皮鬼缝制而成,覆盖人面之上,可以变换面容。 不过因一皮一面,一张画皮只能变幻一张固定面孔。” 罗青指了指,如出一辙地问了一句何物。 过山客知晓这画皮,自吹自擂地说了自家货如何如何好,说了好半响。 罗青点点头,嘶哑着嗓子道:“那此物我要了。” 过山客一拍手,奉承道:“阁下当真好眼光。” 罗青微低头,不让过山客看到自己面貌,虽然出门前他已做足了准备,在脸上画了俩狰狞伤口,但是还是以防万一,省得记下自己脸部轮廓。 “虽说阁下在山水之间奔走,运送货物极为辛苦,但我此次带来的货着实不少,好东西也有那么几件,无论如何赚头都不小。 阁下不会是想要用这区区三件诡巧祀器便将我打发了罢?” 过山客面容一苦,喟叹一声,“阁下倒是个买卖人。”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赚头不小,又自货箱中抽出那张犯由牌,“看你似乎挺中意此物,我也懒得摸索到底何用。 从其诡祀之力中看,这张犯由牌应不简单。权且当作余下一件送于阁下了。 这下买卖不亏了罢?” 罗青接过来长条木牌,揣进宽敞斗篷,拱拱手,“多谢。” 买卖做完,罗青也不着急走。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知晓诸多事的人,恨不得把此人走南闯北所知的见识全部榨出来,哪能轻易离去。 罗青瞧着过山客合上柜椟,道:“我在书上曾见有那等乾坤方寸物,区区巴掌大的小袋子,能盛装一间屋子大小的东西。 我看阁下还在用这货箱,是因那物极珍贵么?” 毕竟是生意大户,过山客没藏着掖着,有问必答,“自然是珍贵异常,据说最劣等的宝贝袋价值都相当于上品祠器呢! 我等小门小户,可弄不到。” (祠,也有春祭的意思,礿也是春祭,莫要有人说重复,设定看作者,莫杠。) 第五十一章 修行 这趟买卖罗青确实是赚了,毕竟用那么多无用之物,换来这几件诡巧祀器,都自己当下紧需。 而在过山客看来,他也是赚到了,那几件招魂物,对于罗青而言,兴许是功效大致相同的无用物,而对他来往贩卖的人而言,却恰恰相反。 这些都是充实自家货品的好东西。 至于到底是谁亏谁赚,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罗青最后向过山客询问了有关祀神以及其眷徒的情况,知晓了一些粗浅事情。 说来说去,过山客虽然走南闯北,见识不凡,但层次说破了天也只是一境界低微的眷徒而已。 根本触及不到更高更深的地方。 而且听着青年过山客说,他们那群过山客,都信奉的是货郎尹,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货郎尹的眷徒,但兴许是因货郎尹眷徒太多,他们所获祀力有限,不像小镇那仅有的三位眷徒厉害。 也可能是,祀神与眷徒缔结的关联分个三六九等。 只是过山客所知有限,也可能是不愿多说。 罗青将走之际,过山客拿起那张黄皮子皮毛,似想到甚么,开口问道: “不知道你猎杀此黄皮子时,是否看到有一件薄如蝉翼的透明皮毛从黄皮子身上脱离下来?” 罗青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不知那是何物?” 过山客一脸惋惜,“据说灰黄狐白柳五大仙所属的开灵兽,临死有极低的几率掉落遗蜕,那东西对五大仙而言,就相当于咱们人类的胤胎,能够给予五大仙,使得凡兽直接开灵跨入祀修之列。 即便是最低劣的遗蜕,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值钱货。” “原来如此,那确实是上好之物了。” 斗篷下的罗青拱拱手,嘶哑着道:“买卖已成,那在下便告辞了。” 罗青那张从黄皮子身上得来的遗蜕,早已‘穿’在了灰鼠身上,纵是还在手上,他也不会拿去给这手上没祠器的过山客做买卖。 那可是能造五大仙祀神的玩意儿,罗青看得清其价值。 过山客回手一礼,笑道:“不知阁下所居何处?” 察觉到似有一缕惊芒射来,他连忙解释道:“若我知晓你之所在,往后再得了宝贝,我好去拜访阁下。” 罗青拒绝道:“不必了,我家底已翻了个遍,恐怕再无甚么好东西了。” 说罢,不等过山客言语,打听到不少消息的罗青大步走出镇子,绕了半圈,回到家中。 过山客收拾罗青的宝贝,咂咂嘴,嘴角一裂,笑开了花。 第一次行走,自家中出来,一趟下来去了好几个地方,赚得盆满钵满,收获颇丰。 谅老爹也不会有甚么不满! 过山客供奉货郎尹,获得些许祀神之力,在上一辈过山客年迈之际,大多会通过祭拜祀神大人,来传达祀力传承的心思,一般是由父传子。 青年过山客家中不止他一个孩子,另外还有两名弟弟,也都有当过山客的意愿,倘若他买卖做得不好,其父恐怕改变主意,那可就没了当过山客的资格。 甭看当过山客似乎常风吹日晒,颇为劳累。 但能得来些许祀神之力,而且可以享得诸般妙处,如寿元便不是常人所能比拟,没有哪个傻瓜会不愿意去当这过山客。 代价不过是向货郎尹常常以金银香火血食祭祀供奉而已。 ———— 罗青挑选出来的诡巧祀器,无论是名为‘二刃火陨’的花哨匕首,还是金钟牌与那张画皮,无一例外,都是小巧物件。 无他,便于随身携带而已。 如那张长条状的犯由牌,便显得有些长,勉强能藏在身上,但会影响行动而多有不便。 而若是弄来一柄长剑或其他稍大的物件,难不成他整天挂在身上,生怕人不知? 不说其他,就说不允罗青杀人的老郎中,见到罗青手带利器,大概就会先训斥一顿。 罗青回到家,换上一身衣裳,清洗掉脸上精雕细琢的墨痕后,将那小山螺似的倒流香炉塔拿出,点上一枚倒流香,观赏了起来。 倒流香炉塔,利于祀修修行的乃是这塔,而非是倒流香,买来倒流香炉塔时,罗青还从过山客那里将其所带的数十枚倒流香全部讨要过来。 倒流香腰粗个矮,形似水滴,价值不贵。但在小镇上属于稀罕物,罗青记忆中并无贩卖之地,就连制蜡郎那儿,都没见过。 罗青不将过山客手上的几枚香一点不剩地要来,待手上无香,那要这香炉塔也没用。 点上香,盘膝而坐,念动修行口诀,尝试吐纳。 倒流香炉塔中烟雾顺着蜿蜒凹槽如水流潺潺而下,转了数圈后,落入底下雕刻的一黝黑水车之上。 那假山假水下的假水车似乎轱辘在转动,周遭似乎无端起了一阵缓缓清风,在四处汇聚。 而身处心眼的炉塔,不受半点波及,烟雾不见有半点遭风席卷。 祀力聚敛。 罗青恰处其旁。 灰鼠趴在倒流香炉塔旁,直身而起,望着比它高上一倍的香炉塔,小声吱吱。 好看。 一枚香燃烧殆尽后,四周异状渐消,待香炉塔上的沉沉烟雾尽数消散后,罗青睁眼。 点上这玩意儿确实比于寻常好上一点,粗略估计,能快上大半成。 但不如那效用极佳的青祀蜡好用。 而且倒流香燃烧得也不慢。 一枚顶多坚持一两个时辰而已。 罗青此次修行,察觉到了体内异样。 祀力不再是自浑身各处漫无目的地随着修行涌出,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不过那种趋势暂且还小之又小,若非罗青神识强大,极难察觉。 赤胎六境中六甲境为孕育之始,祀力积累之时,《祀诀》中所言,祀力先是从浑身各处涌出,之后如女子身怀六甲,孕育胚胎,朝着一处聚敛。 待聚敛合拢为一处后,便达六甲之大成。 不过眼下他体内祀力的汇聚还只是稍有趋势,距离那大成聚敛于一的境界,还有不近的距离要走。 加快修行,这倒流香炉塔往后,必要时刻点上的。 天底下还有许许多多的有辅助修行的宝贝,但眼下整个小镇上,能够修行的除却自己外,也就只剩下回煞伯以及其眷徒了。 那些人,他还对付不了。 罗青回过神,瞥见灰鼠正盯着他看,顺嘴道:“你瞅啥?” “小灰,你体内祀力修行,可有聚敛为一的趋势?” 灰鼠挠挠头,点点头。 修行所走的路子确实一样。 第五十二章 谷雨 第二日。 前往过山客处买卖交易的镇民发现货箱里头的货物明显多了许多。 有些眼尖的认出了其中个别的东西,曾见招魂娘娘用过! 于是乎听到消息的振衣夫又去了一趟招魂妪家中,果然发现家中上上下下被人翻了个遍,上次还能见到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振衣夫跑到过山客处质问,过山客半点不怵,详细说了昨日之事,将其人样貌一一交代清楚,并说出斗篷人应是在山之民。 他一个做生意的,以后还会来此小镇,可不会傻傻得罪镇子祀神眷徒,可惜就是没诓骗出那斗篷人住所,否则以此来和振衣夫做上一笔买卖,又是大赚。 振衣夫信了大半,毕竟若果是过山客所为,他又怎么敢大摇大摆地还在镇上,而不是连夜离去? 但信归信,招魂妪所留的东西,必须索要回来。 买卖敲定的过山客自然不给。 冲突还没爆发,胆怂的青年过山客直接挑担跑路。 振衣夫想追都追不上。 货郎尹信徒,祀力低微,无斗法之能,但论逃,高出一俩下境界,也都比不上他们。 距离镇口较近的罗青听不到他们对话,但从事态发展,也大抵猜得出。 心中再次思量一番昨日装束,确认无首尾端倪能被人看出,罗青才安下心来,在铺里翻书,或修习《太岁撼山》的呼吸法。 ———— 镇北,沉尸河。 鹤发童颜的老者依旧是手拿着那杆竹竿,安稳而坐。 直立而起的黄皮子站在老者身侧,“那药铺老郎中实力竟如此之强,即便是你都不是他对手?” 老者摇摇头,“不好说。 老家伙当年在外面可是声名赫赫,只凭借一身气血之力,与伯爵祀神厮杀的狠人,那祀神伯爵之位可不是像回煞镇那位,自封的。而是实打实的。 若非其受伤,在外仇人不少,也不会来到这偏远之地避祸。” 黄皮子吱吱叫嚷,老头能解其意,“说好的你替我杀掉药铺那小郎中,眼下你投鼠忌器,是不杀了? 既然如此,这买卖不做也罢。” “我不能轻易出手。”老者无奈道。 “那小子能杀你出马,可见有一定实力,绝不是像振衣夫所说的,甚么拜师不过数日,实力浅薄。 我怀疑,杀招魂妪之人,极有可能是他。” 老者虽如此言语,但根本没将那不入流的小子放在眼中。 “不过我可以给予你一件祠器,你可亲自去杀。” 黄皮子眼珠转动,权衡其中利弊,半响后才道:“好!” 一件宝贝祠器,入了他的手,哪有再出去的道理? “你现在还未恢复,待身上那点伤势痊愈,再去不迟。” 老者手下瞥见浮漂下沉,站起身,朝天一拉。 而这次上钩的却不是鱼。 只见一具身着衣衫的死尸跃出水面! 他哪里是钓鱼,分明是钓尸。 老者将死尸拽上岸,此尸皮肤苍白,尸斑浅淡,肤如鸡皮。 “好一具上佳‘水浸尸’!” 黄皮子幽绿眸子盯着其手中竹竿与牵线,察觉到其中蕴含的诡祀之力。 “你是要将这杆竹竿给我么?” 老者摇摇头,“此杆是专用来在水中钓这等河水孕育的‘水浸尸’,给你也无用。” “尸体便是尸体,为何还叫做‘水浸尸’?” 老者瞥了黄皮子一眼,“一般尸首,长时间浸泡水中,早已腐朽不堪,或者被鱼儿吃下,只剩骨头,但水浸尸不一样,长久受河水浸泡,其中已孕育出一点诡祀之力。” 老者没再多解释甚么,比如他要这尸何用,比如他为何知晓。 老者将以上等蚕丝做成的透明牵线自尸体上扯下,一抚腰间一小小袋子,整具尸体瞬间消失于眼帘。 黄皮子极为惊愕。 老者察觉到黄皮子目光,满意点头。 在这狡诈的黄皮子面前露些富,知晓自家厉害,才能令它老实为自己做事。 否则一有变故,如适才那般就尥蹶子,麻烦。 “此物为螭(chi)吻胃袋,可盛装一定大小的死物,算不得甚么好东西。 螭吻兽以好吞出名,肚中能盛装远超其体型的食物,此袋取材于它之胃。不过此兽只是一般,世间真正厉害,最上等的胃袋当属饕餮(tāo tiè)……” 黄皮子咂舌不已,老者讲述愈多,它愈觉跟着老者,确实极有出路。 老者给了黄皮子一件下品祠器后,返回镇北。 走到自家的一口老井前,将被他称作‘水浸尸’的死尸投入其中。 ———— 三月廿五,谷雨。 罗青依旧早早起榻,取出几张前一日得来的谷雨贴。 此贴为一张白纸,纸上花边四周有用笔墨写就的字,如罗青此张,之上写有“谷雨三月中,祀神下天空,手持驱魂剑,单斩蝎子精”的一句诗,以及“回煞祀神如律令,有此谷雨贴,蛇蝎永不生”等等话语。 而除却四周写有的这些诗句词章,白纸中间还绘有一只大公鸡捉蝎的图案,另外也有几张是一位慈眉善目老者手拎宝剑设坛作法的墨图。 整张谷雨贴不大,也就两巴掌大小。 桌面上,灰鼠双手抱着一短棍,面前放着一碗,正使劲用棍子在碗中搅拌着水和面的面糊。 罗青来到桌前,从灰鼠手头端来面糊,用一个小刷沾了沾碗中面糊,往谷雨贴背面均匀涂上。 涂抹完一张之后,罗青开始张罗着在院子里张贴。 灰鼠趁着罗青去贴,它抱起小刷,站在桌上踩着一张谷雨贴,在其背面有模有样地涂抹。 这是此世的习俗,谷雨时节贴谷雨,驱凶纳吉符禁蝎。 家家户户都会张贴这谷雨贴,而且两位眷徒以及其下官吏,甚至昨夜的更夫都是在吆喝着‘贴谷雨’的言辞。 罗青也不好不按照着镇民那样做。 知物眼下,确有效用。 “普通谷雨贴:谷雨时节贴谷雨,驱凶纳吉符禁蝎。祀君统治之时,某年有大蛇大蝎得祀,召天下蛇蝎作乱,遇人则伤,祀君乃立谷雨之龛庙,拜爵封侯,令谷雨侯整治,经年方歇。 谷雨天回暖,虫害野多生,谷雨贴可驱邪虫,赶邪气。” 一人一鼠,匆匆忙碌,也算有些生气。 罗青前前后后贴完,拍拍手,倒上一盆水,洗去手上沾的面糊,又让弄得满身都是的灰鼠洗了洗后,便开始站在院落中打起拳来。 一拳一脚之间,绵延不绝,气势沉稳。 日子悄然而逝,转眼之间,已到了老郎中考校的日子。 好在罗青经过多日勤学不辍,已成功摸到了‘气平息稳’的境界门槛。 (以后也会碰到各种奇珍异兽,扒拉山海经什么的,随便取材。并且有所不同,多是我瞎鸡儿编。比如本来打算写狍鸮[páo xiāo],其实这玩意儿是饕餮的另外一个名字,不过准备写成不同的兽种。特在此说明,大家随意科普,莫要给我杠。) 第五十三章 凶兽 罗青来到药铺,如往常一样,先拿着小的笤帚,打扫铺子里头的地面尘土。 不过谷雨时节与往常又有不同,以往打扫,只扫尘土,今日却还要以本地风俗,在那避光的犄角旮旯里面,四处敲敲打打。 谷雨时,气温升,毒虫现,潜伏走进家门来,驱邪笤帚吓归山。 接着罗青走进院落,换上更大的扫帚,嗤嗤地扫起院落。 扫帚乃是竹梢所扎结,旧的那把上面的叶都已掉光,扫起来只剩干巴巴的竹枝,罗青前几日刚买了把竹叶茂密的新扫帚。 兴许是此世不同,罗青发现一个区区普通的扫帚,若是用知物眼观察,都会带有扫尘除秽的字眼。 只是普通凡物,效果极轻极微就是了。 正打扫间,老郎中从屋里头出来,手头拿着几张墨迹刚干的谷雨贴,招呼着罗青道: “来,帮我将这几张谷雨贴糊在院里墙壁上。” 罗青一愣,稀奇。 老郎中向来对这等风俗习惯事儿不在意,今个怎么反常,贴起了谷雨贴。 罗青走进,老郎中和起了面糊,神色之间,尽显轻松,少了往常的阴沉,看似心情不错。 一张谷雨贴递来,罗青接过手,找到正映着院门的一堵墙,回头问道: “师傅,贴这行不?” 老郎中点点头,“有点斜了,右边拎高些。” 老郎中所画的谷雨贴材质为黄纸,而非白纸,并且其上图案字词也不是以寻常黑色墨笔绘就,而是绛红朱砂。 图案除却神鸡捉蝎图外,另外一张不是仙风道骨的长髯老者形象,而是一位手托法宝的青年。 与小镇上的大不相同。 不过老郎中手上的这黄纸朱砂,才是正统,效用才算得上佳。 老郎中手下一边涂面糊,一边道:“你可知为何有谷雨贴之俗?” 老郎中难得主动挑起话匣子,有眼力劲的罗青知道也说不知道啊。 “还请师傅解惑。” “据说祀君治世时,有大蛇大蝎率众蛇蝎作乱,见人则伤。 谷雨侯临危受命,寻找除蛇攘蝎的良策,最后发现大蛇大蝎最怕鸡,便遍寻乡野,寻到一只实力强横祀修有成的大金鸡,将其降伏。 尔后借鸡祀力,做神鸡捉蝎图,借己祀力,做谷雨侯降邪图,分于天下百姓。 黎民张贴各处,蛇蝎果惧,不敢入家宅之中。 蛇蝎之患由此消除。 后来将那两幅有词章的图案统称为谷雨贴,此俗便流传下来。 金鸡也因此功而得祀君封赏,得立龛庙供奉。” 老郎中年轻时,在他们老家,每年谷雨,都会往墙上糊谷雨贴,对谷雨侯推崇莫名,据说是因当初他老家蛇蝎尤甚,死了不少人,所以对此俗沿袭颇深。 老郎中生于那方,谷雨之日贴谷雨,已入其心。 对在外游子而言,谷雨贴更是寄乡之思。 罗青瞅着谷雨贴上手托一件诡巧祀器的青年,知晓了原来这人是谷雨侯。 听到老郎中讲的故事,罗青想起自己在书上看过,说这世上有许多珍奇异兽,有些极为凶恶,常常以无边祀力为孽作恶。 如有名的是叫做‘夕’的凶兽,据说上古之时常害人,有众多高人出手,才将其困杀,后将那除夕兽之日叫做年,因此夕兽也有年之名。 再比如有猰貐[yà yu],也是一只吃人的凶兽,并且据说还存活于世。 如此的凶兽不胜枚举,或者说已消失灭绝,或者说还有存在天地之下的。 罗青记忆中只有小镇之事,对于镇外天地,一概不知。 他也难辨真假。 不过祀世大地存在各种牛鬼蛇神,存在各路凶兽,似乎也不意外。 老郎中坐在院落中的一马扎上,自言自语地嘟囔。 “谷雨时节,还有‘吃春’之俗,所谓春便是香椿,雨前香椿嫩如丝,可不是瞎说。 只是许久不曾吃了。” 此刻,他那模样倒有点老年缅怀的意思在里头了。 只是罗青正糊贴,没瞧见老郎中这般。 张贴完,老郎中背负双手,没再钻进炼药房,站在罗青面前,开口询问道: “我允你不必每日早间来药铺练拳,那么在家中可有懈怠?” “师傅,我已摸到了‘气平息稳’的门槛。” 罗青躬身拱手,不卑不亢回答道。 矮个的老郎中轻捻胡须,淡淡道:“不错,便在院中演练一番罢。” 罗青长长呼出一口气,脚步前迈出半步,以变幻更为诡谲,时而舒缓,时而急促的呼吸调整。 其胸口起伏,一涨一缩,幅度颇大,肉眼可见。 平日里,无论是行走间,吃食间,还是入睡时,罗青都不曾对《太岁撼山》拳法中的呼吸法有所松懈。 他修习《祀诀》,如今已入祀修之列,但是并不意味着无法超凡的气血蛮力修行之法没有可取之处。 祀修赤胎六境中,有第二境悬弓,此境重在增强气血,与凡人气血修者方式不同,但有异曲同工之妙。 罗青眼下习练此拳,对之后祀修境界必定大有裨益。 罗青脚抓地,腰腹使力,缩肩回肘,积蓄拳劲。 胸口那不平之势开始缓和。 旺盛的气血遍布浑身各处。 气平息稳,映射到打拳上,便是对呼吸的掌握。 可缓可疾,可聚可散。 拳头起,脚步跨,动作声势雄壮。 绵长如江河之不绝,徐行似过阔然平野,疾行似涌狭河窄道。 老郎中感受到拳中的意境,眯起双眼,直愣愣盯着。 二十日修行到‘气平息稳’,他本以为罗青达不到,毕竟纵是他,气血修行极具天赋,也不过用了二十日才摸到此门槛。 院中,罗青一套拳打完,气息仍旧沉稳。 老郎中面目上看不出表情,神色澹然道:“勉强可以,不过只是初涉门槛而已。 气平息稳,气机绵长,《太岁撼山》一套下来,不得停顿,并且只以一口气足矣。 而你中途气息停顿,共停九次,共换五口气,接下来需要在此处下功夫。 先学如何一气不停不顿,再练一气之长久……” 第五十四章 麝兽 老郎中言简意赅地向罗青大致说了《太岁撼山》拳法中‘气平息稳’的换气以及一气长短。 “莫要以为摸到了‘气平息稳’门槛,便是摸到了此拳门径,单单是这第一境就有各种讲究,一气长短与换气只是第一项,之后还有会有以气带身,达到‘身稳’的地步……” “此拳颇为深奥,第一境好入,但难以专精,愈往后便愈难突破。 纵是天赋异禀者,自‘气平息稳’到‘筋骨不疲’都需逾年之期,若是筋骨普通之辈,耗数年之功,乃至十数年、数十年也是常事。” 罗青开口问道:“师傅,不知你如今将此法修行到了何境?” 老郎中一瞥罗青,淡淡道:“第三境,气炽力盛。” 此世气血修行者并没有统一具体的修行境界,一人之修行与其所学修行法门境界相关,因此这也使得一人实力与法门挂钩。 法门愈差,那么其人实力提升自然也愈差。 老郎中所传罗青的功法,眼下只这三境,但之后是否还有它境,老郎中没说,罗青也不知到底有没有。 “今日便到此为止,再给你两月时间,修炼到一气可打一套拳来。 拳法修行莫要懈怠,不要自作聪明,我会不时进行考校。” 老郎中顿了顿,接着道: “每日为你熬制大补汤药,铺中的药材消耗颇快,明日之后接连几天,你背着箩筐,去山上采药去罢。” “是。” 嘴上应和着,心里头罗青忍不住嘟囔。 老郎中在铺子里,常常拿各种药材到炼药房中炼药,数量同样不少啊。 哪能都算到他头上? 这不是天大的冤枉么。 老郎中负手走进炼药房,非将宅字贯彻到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成家的裹脚小媳妇都要深居简出。 罗青走到书房,拿出来一本书,正要朝铺面去时,听到炼药房似有一阵嘶嘶兽鸣。 罗青只知晓老郎中之前曾往李家酒垆窃来麝兽,难道是那甚么麝兽的叫声? 前不久曾看到过有关麝兽的讯息。 此兽头上长有四角,头如牛,下身似羊,皮毛稍短,色为乳白,头小身大,下肢尤壮,因此其速度极快,在小镇颇为罕见,极少有人知晓其存在。 否则也轮不到李家酒垆为镇民所钟爱。 据说在南山有麝兽出没,此兽肉鲜美,食之对气血修行多有功效,上佳的食材。 而且那兽食草,实力不高,较好对付。 罗青驻足几息侯,便转身走到铺面柜台后坐下,翻看书册。 偷闲,偷闲。 否则难不成坐在铺前看着门外发呆? 药铺生意不多,罗青名为坐堂,但其实不缺银子使唤的老郎中不管不问,根本没将药铺生意当回事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掌柜的尚且如此,他一个臭坐堂的,又没银子俸禄,也不上心。 趁着间隙,不如读书、修习,增加对此世的了解以及提升实力。 那才是要紧事。 不片刻,老郎中又从后院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小盒,递给罗青道: “谷雨之节,需喝些茶水,可清火、除湿、祛五脏六腑之邪气。” 罗青打开盒子,里面是色泽翠绿,叶质柔软的茶叶,也不知道老家伙何时采摘得。 “多谢师傅。” 老郎中摆摆手,转身回屋。 “谷雨茶:谷雨时节采制的春茶,一芽一嫩叶的茶叶泡入水中,如展旌旗之枪,因此有旗枪之称,乃茶之上等。 此茶并非不夜侯从属所产,但也有三分茶气。 服之有清心抑邪,祛除体内积攒湿气之效果。” 不夜侯,恰好在书上见过,是祀君时代的茶侯,创作以‘茶气’鉴别茶的三六九等。 罗青烧上一壶水,没啥讲究地沏上一壶茶,坐在柜台上,手指敲桌,思绪飘飞。 良久过后,他回过神,抿上一口茶,望向窗外。 这条中心街衢上的人流明显多出不少。 祀时大地,规矩风俗颇多,如这谷雨,除却在院落墙壁上张贴谷雨贴外,还有喝‘谷雨茶’,‘吃春’以及‘走谷雨’之俗。 所谓‘走谷雨’,乃是已婚青年妇女走街串亲,或相约到野外走上一遭,寓意与自然相合,强身健体。 有些也有初婚妇女,外出行走,活动筋骨,尚未孕者早生贵子,已孕者顺产之生的说法。 估摸着曹贼比较喜欢这走谷雨之俗。 不止谷雨,罗青被招魂妪附身当日,三月三,上巳之节,也有许多习俗讲究。 比如‘祓禊[fu xi]’之俗,至水边沐浴,以兰草洗身,用柳枝沾花瓣水点头身,以此去灾祈吉。 还有祭祀‘高媒’,于郊外祭回煞伯祀神,祈求生育。 倒是与这‘走谷雨’之俗相得益彰。 门前恰有四名穿着体面,特意打扮的几名女子说说笑笑从药铺门前路过。 手上没缠红纱,是正经人家。 一股洋溢生机扑面而来,与那先前所见的阴森森的老妪神婆,粗腰的长舌妇大婶,暮气沉沉的靠墙老头,全然不同。 这才是小镇当有的模样。 几人样貌都不丑,尤其是中间那位,柳叶眉,樱桃嘴,鹅蛋脸,颇为出彩。 罗青只瞥了一眼,转而微合双目,调整呼吸,修行气血。 祀修之间相互感其祀力,只有运转祀力才行,否则无法察觉对手体内祀力。 至少罗青眼下遇到的人中,暂且没有人能感知到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应当只有到达一定境界,才能窥探出一人实力。 而祀诀,罗青也不敢在老郎中眼下明晃晃地修习。 老郎中深不可测,那以一敌三的场面罗青可是看得仔细。 ———— 炼药房。 一只体型有黄皮子大小的四角兽趴在在笼子里,气若游丝,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 老郎中端着一罐,微微蹙眉,“量还是太少了。” 看到麝兽状况不佳,他自炼药房中的药柜中取出一枚菌芝腐心丹,喂在了小兽口中。 没片刻,小兽气息渐回。 老郎中将罐子放在桌上。 在那张桌上,另外还有各种瓶瓶罐罐,里头装的玩意儿花花绿绿,甚么都有。 (不夜侯,茶的雅称,刚好用上,甚善。) 第五十五章 惊骇盆 黄皮子得了一件下品祀器,没着急着去寻罗青的麻烦,而是一边在丑汉家中修养,一边窥探着罗青,伺机而动。 丑汉是个老实人,那日李寡妇嫌弃他貌丑,遇上黄皮子也只是气急败坏地要她那婊子身败名裂,可没想过要人性命。 前阵子他撞了邪,迷瞪过来身上沾满了血,都吓坏了。 第二日听闻李寡妇与制蜡郎双双殒命,一琢磨自己当时就在制蜡屋不远,更是吓得躲在家中,担惊受怕好几日。 见到镇兵不了了之,胆子才渐大起来。 数日之间,丑汉由原先面容饱满之相,变得两颊凹陷,双目黝黑。 丑汉端来一只黄澄澄的铜盆,用瓢从水缸中舀两次水后,面孔正对脸盆,双手正要掬水,却听铜盆中霍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响。 当~! 脸颊贴近铜盆的丑汉只觉得耳膜鼓胀。 他手捂着耳朵,脚下后退两步。 下一刻,铜盆中的井水溅起丈高的水花,有三股纤细黑气自铜盆之中弥漫而出。 三缕黑气升至铜盆之上丈二时,不再往上扩散,而是就此凝聚成三团黑雾。 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见与铜盆有着一条细窄黑气相互牵连的三团黑雾形成三颗头颅。 头颅面容虚幻难见,不过有一双猩红眸子,与咧到脑后的嘴巴露出的两排白牙,格外瞩目。 三颗头颅叫声尖锐瘆人,且飘荡不定,若非底下有黑线与铜盆限制牵连,恐怕早已挣脱束缚,遨游于小院之外。 丑汉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咽了一口唾液,呆滞仰头望着那黑雾凝成的如墨头颅。 不远处静静窥探此处的黄皮子怔怔而视。 它没出手,因为还不清楚铜盆中钻出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恰好让那丑汉探探底。 丑汉瘫坐地上,等了小半炷香都不见三颗阴恻恻的头颅有所动作,他目光下移,看向黄澄澄的铜盆。 此盆因其材质上佳,经久不坏,在家中传了好几代。 难道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 丑汉犹豫良久,见三颗头颅阴恻恻地飘荡于庭院,既不攻击,也不回归入铜盆。 他一咬牙,强作声势道:“都回去!” 三颗阴恻恻的头颅仿佛听懂了一般,转瞬间再次化为三条黑气,缩入铜盆之中。 丑汉松口气,随即眉梢之上大喜之色掠过,站起身,走进铜盆,手指试探地戳了戳铜盆边,尔后迅速缩回,并且脚下后退数步。 铜盆安稳如常,不见半点反应。 丑汉沉吟片刻,走进铜盆,双手端起,翻翻看看,指头敲敲打打。 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丑汉再次将铜盆放于原处,回忆起适才那三颗黑雾凝成头颅如何出来,正要再次尝试,却忽见对面稍低的房上有一条黄皮子直立而起。 黄皮子见到宝贝,情知不能再容丑汉摸索出其效用,否则可就难以对付了。 黄皮子双目幽绿,丑汉瞳孔溃散,意识顿消。 黄皮子望向铜盆,眉宇之间尽是贪婪。 它抱起铜盆,瞥向丑汉,杀机毕露。 无本我意识的丑汉在黄皮子的操纵下从厨房中取出一把菜刀,面容呆滞地径向自己脖颈处砍去! 刀芒一闪。 鲜血喷涌。 丑汉身亡。 ———— 罗青一大早,背着箩筐,里头装着家伙什,带着灰鼠一道出镇。 不过此次却非是往西边,而是一路南行。 出了镇子,是一眼望不见头的田垄,只能在氤氲之下影影绰绰瞧见远处山林。 在阡陌间行走,不止罗青一人,还有背后背弓,或者腰间悬刀剑的猎户,以及下地劳作的农夫。 当然,也有背着箩筐,进山采药的野医。 罗青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自然清新的泥土味,顿觉心旷神怡。 罗青晃了晃神,调整呼吸,脚下颇有章法地行走,漫步徐行。 不知不觉已至南山。 罗青怀揣能遮掩气息的‘金钟牌’,沿着猎户踏出的一条山路,以《太岁撼山》中的走桩法一路上行。 他不知道,在他进山后,一条背着一只铜盆的黄皮子跟到此地,鼻尖深嗅,困惑不已。 循着罗青气息一路走到这儿,怎么就在此断了线索? 黄皮子思索一会,攀爬走进山中寻找。 身怀两件不俗宝贝,黄皮子并不觉其人有甚么值得惧怕之处。 罗青一进山,重瞳即启,入目之下,一株株有用无用的植物讯息汇成一股洪流,涌入脑中。 知物术而成知物眼的施展,无须动用祀力,只需凝神敛息,即可重瞳现,见物之往来,知器之功用。 罗青来带南山,一是没来过此处,恰好看看,二是尝试能够寻到麝兽踪迹,那兽极为警觉,速度又快,所以凡常中,很少有人碰上。 因此罗青一进山,即以‘金钟牌’遮掩住气息,如此一来,若果有麝兽,也不至于还没照面,就因自己靠近将其吓跑。 进来山中,灰鼠不再躲进箩筐中,转而爬到了罗青肩上,站起身四处张望。 毕竟是只家鼠,这山中的天地,对他而言,颇为陌生。 灰鼠吱吱一叫,屈指指了指,它要去四处看看。 忙于寻找药草的罗青摆摆手,“我身上气息遮掩,不要距我太远,否则找不到。 而且山上可是有各种兽禽,你自己小心些。” 灰鼠见罗青不反对,自肩头跳下,钻入草丛,迅速消失于眼帘。 罗青也没走远,就在这附近转。 寻了一会,发现此山中的药草明显比于人迹较少的西山要少些。 罗青正俯下身子采摘一株叶互生的葛甘草,忽听到草丛有细细簌簌的声音。 灰鼠从中钻出,一溜烟爬到罗青肩头,一双爪子指着远处,吱吱叫嚷不停。 罗青反手一板栗打在灰鼠头上,眯着眼注视过去,另一只手摸到腰间那把二刃火陨之上。 草丛扒开,一只背着一铜盆的黄皮子钻出。 黄皮子一双幽深黑眼,泛着的灵光,与人无二。 罗青视线一移,瞥向其背后。 “惊骇盆:丑汉祖上乃是惊骇卿手下一位不起眼眷徒,此物为其遗留物。 以盆照受惊之人,可得惊骇之力,惊骇足,则能自盆中出黑颅,具攻伐之能。” 第五十六章 望天犼号 (今天得再能码一章,我觉得。) 先前有只黄皮子追灰鼠到家门口,罗青与之有一面之缘,眼下一见此兽,便觉得它与那只身上的气息相似。 “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言,不知我们有甚么仇怨,非与我为敌?” 罗青淡淡问道。 黄皮子目光望向灰鼠,怨毒流溢,不言即明。 那条死黄皮子的遗蜕已为灰鼠‘穿’上,黄皮子盯着灰鼠,是感知出了那遗蜕气机。 黄皮子本想跟在罗青身后以祀器偷袭,奈何进了山后就找不到了踪迹,当下既然面对面,只好正面对敌。 黄皮子望着罗青,黑眼幽绿,再次尝试以迷术惑人。 结果与上次如出一辙,并不奏效。 甚至比于上次在制蜡屋时都有不如。 说明上次没能迷惑,并非是此人侥幸。 黄皮子大为不解,他迷人之术为何对此人没产生半点影响? 即便是达不到那等受它蛊惑,但也不应半点无效罢? 黄皮子解下背后的那铜盆,在铜盆之中,还有一个小件。 是一个灰不溜秋的号角,下面开口大,上面开口极小,器身上靠小角处篆有密密麻麻的字,小如蚊蝇,难以辨别。 靠近大口处则是镂刻有一兽,形如犬,面相凶恶,两耳尖长,张开血盆大口,恰对准号角一端的大口。 “望天犼号:下品祠器,惊骇卿忠实眷徒,并被祀君所封‘啸爷’的曾用祀器,以祀力入号角小口,过篆文,行犼兽,流转号口,喷薄而出。 有震耳欲聋之吼声,可形成冲击气势,崩树开石。且能对神识造成冲击。” 罗青望着黄皮子身上的两件诡巧祀器,只觉这黄皮子家境富裕,竟出手就是两件不俗之物,且其中一件还是连自己都不曾有过的下品祠器。 而这还只是黄皮子显露出的,不知有无祀术的后手。 恐怕难敌。 碰上这准备如此充分的黄皮子,罗青也只有逃跑的份。 罗青手握二刃火陨,脚下已微扭动,随时转身逃离。 黄皮子举起那雕骨刻头的铜盆,以铜盆正面对罗青,运转祀力。 只是在黄皮子的祀力加持之下,那铜盆迟迟不见有半点反应。 黄皮子叫了两声,翻转铜盆,自己伸着黄脸去看。 它杀死丑汉后,可是特意摸索了一会,熟悉此物如何使唤,用得极为顺手,漂出来的漆黑头颅足够吓唬人,怎么眼下就不顶用了? 罗青望着铜盆,嗤笑一声。 方才重瞳观察,罗青已知。 这看着普通的东西不仅要祀力催动,还得需所谓的惊骇足够,否则任你祀力注破了天,也是无用。 先前丑汉因杀人在家,每日脸对铜盆木楞洗漱,因此铜盆次次得来其惊骇,这才得以唤出三头。 不过当时那惊骇盆中的东西出来甚久,之后又有黄皮子数次使用,其中所孕惊骇已然消耗殆尽。 所以当下黄皮子用不上此物。 可它没知物眼傍身,半点不知其情。 罗青寻觅良机,脚尖再次回挪,没了逃窜心思。 与黄皮子有仇有怨,正该杀之夺宝才是! 他眼下手中底牌甚多,胜负未知。 罗青掏出九子红绳铜钱,直接祀力朝红绳一牵,三枚铜钱鱼贯而出,萦绕于周身。 余下六枚仍串在红绳上,被罗青缠在手腕上。 他眼下祀力孱弱,需像一位勤俭持家的小娘,非精打细算不可。九子飞掠而出,潇洒是潇洒,但祀力消耗不小,罗青这实力,尚做不到。 罗青自箩筐中又掣出烙铁,眸中惊芒一闪,双脚抓地,后退一蹬,如一条流萤般一步冲出! 双手中的兵刃一长一短,一强一险,直袭杀来。 手腕铜钱振响,当当当不绝于耳。 空中的三枚铜钱各自划开,从三个刁钻的角度杀向黄皮子。 虽有疡疮扳指在手,并且已对黄皮子用上,奈何那只是斗法辅助之用,对付拥有祀力之人,不能立刻见效。 而他不想让黄皮子用出来手上那望天犼号。 黄皮子见铜盆无用,气急败坏,举起来就要往地上砸,却听一阵清脆响声,罗青杀来。 黄皮子最擅神识手段,其本身神识不弱,铜钱震响声,只是令他头脑昏涨稍许,无法令它受迷,无法令他眩晕半刻。 黄皮子仓促之间,直接运转体内矢气肠中黄屁,统统一泻而下。 极浓郁的黄烟顿时弥漫,不止是闻到臭气难捱,直攻神识,令人头脑昏沉,视线受了阻碍。 连带着那三枚攻向黄皮子的铜钱都断了联系,掉落地上。 好在罗青已杀到。 黄皮子以铜盆格挡,滚烫的烙铁击中铜盆。 当——! 铜盆无碍。 但那股热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袭去,黄皮子双爪握着铜盆,感觉发烫难忍,只好撇下铜盆。 烙铁可抑祀力,那三角片上因罗青祀力而烧得通红,乃是最上等的禁劾物。 下一刻,罗青再次前进,另一手的二刃火陨朝着黄皮子刺来。 黄皮子探出双爪,抱住‘望天犼号’,权作兵刃,对准‘二刃火陨’横扫。 铿锵一声。 望天犼号上划出一道口子,但不能破开这件下品祠器。 黄皮子被那股气力震退,在地上连连翻数个筋斗后,顺势蹿到一低矮树梢之上。 它俯视地面,还在黄屁中的罗青,面露狰狞。 那狗屁的铜盆,中看不中用,害它不浅,险些遭了殃。 还有罗青身上手段颇多,会飞的祀器,手上那把奇形怪状的兵刃也不简单,是它没料到的。 它双手抱着望天犼号,以祀力催发。 器身微有弧度的号角小口近处所篆文字顿时一亮,亮度不高,稍显暗淡。 蝌蚪文字如鲜活之物,在其上转动,下一瞬,那头凶兽犼同样动了起来。 似摇动了头颅。 一声大吼。 气机自号角中涌出,卷动着嫩叶,形成一股龙卷,朝着身处黄屁中的罗青冲撞而去! 黄皮子所放黄屁如影随形,罗青无法拜托,直到l龙卷过处,黄屁才尽数吹散。 但转眼之间,接踵而来的是望天犼角的巨大声浪。 伴随着那嗡嗡号角声,如千军万马齐动,共下南山。 声势极为浩大。 第五十七章 那不是血肉祭 面对黄皮子的攻势,罗青猝不及防,举起烙铁,运转祀力,顿时三角烧得通红。 这玩意儿伤人或许不行,杀个招魂妪硬生生拍打得血肉模糊才将其弄死,但抵抗对付如眼前这般的祀力,却是颇具克制性。 罗青呼吸法催逼,胸口剧烈凸起,如正充气的气球。 尔后眨眼间又再次凹下。 与此同时,他浑身气血肌肉如同流水一般,汇聚到手臂之上。 掣烙铁的手臂开始鼓胀。 罗青大呵一声,朝前印下烙铁,硬抗攻势,与祀器‘望天犼号’的那鬼哭厉吼声砰然相撞。 除却凶猛的冲击外,伴随着那气浪的还有刺入耳膜中,直穿神识的攻势。 罗青双脚扎根地面,在那股‘风’推动之下,在地面硬生生犁出两条长数尺的痕来。 并且同时他脖颈上悬挂着的鱼惊石出现了一条裂痕,砰然碎裂,他亦只觉得精神一晃。 罗青甩了甩脑袋,一脚使力,从土中拔出,接着是另外一脚。 他摊开手,方才抱持烙铁的手掌上,渗出了鲜血。 虎口发麻。 两旬气血呼吸的修行,《太岁撼山》跨入第一境,祀力次次以点燃倒流香修行,两者加成下,其中效果显着。 若是一旬前,实力尚且处于和招魂妪搏命之时,罗青能否接下这黄皮子以下品祠器的一击,还真不好说。 黄皮子站在树梢之上,淡漠而视。 一招竟被其接下。 黄皮子颇觉意外。 前不久出马香童柳霏出马,它实力尚低,达不到神识降临的地步,但多少能察觉一点战斗。 罗青当时可没眼下厉害。 黄皮子阴沉着脸,而抱起号角,再次运转祀力,顺着号角小口而入。 篆文转,犼兽吼。 惊悚骇人,仿佛半座山皆能听闻的尖锐声音再次响起。 ‘望天吼号’此物施展出来声势太壮,倘若在镇上,恐怕小半个镇子的人都能听到,这也是黄皮子寻找良机,没有轻易动手的另外一个原因。 那老头可是千叮咛万嘱咐。 在镇上打斗,寻常声音能传到街坊邻居几家,但依照小镇居民的淳朴而言,都当没听到。 罗青家中大耳窿闯入的打斗以及当日他溜进招魂妪家中,打得有来有往,那‘亲邻’岂能听不到? 没人敢瞎去招惹掺和。 各家自扫门前雪。 罗青那位要泼屎尿的街坊身死,谁又会多嘴一句? 至于招魂娘娘院子里的声儿,更无人敢去窥探了。 但若是在镇上闹出来的动静太大,那便是另一事儿了。 面对黄皮子攻势,罗青长呼一口气,自怀中取出一物,颇为心疼。 一只红鸟儿,站在一璀璨的红花团中,仰起脖子衔枝叶…… 此物正是前不久从招魂妪处得来的那只,剪纸喜鹊窗花。 此物为一次性消耗品,只能使上一次,用过即无,罗青本想当作底牌,不欲在这儿用上,但黄皮子那件下品祠器攻伐厉害得紧。 罗青接下一次倒还好,但断然无法去接下第二次。 声浪席卷过来,罗青手托着的喜鹊窗花脚下迸溅出刺眼光芒。 吞下枝叶,双翅振动。 喳—— 一声惊鸣传入耳。 声不如号角那声浪大,甚至相差甚远,但其攻势却强于声浪。 挂着一条长尾的喜鹊撞向声浪龙卷顶锥部。 亮芒更炽。 喜鹊窗花顿了顿。 也仅此而已。 ‘头对头’的比拼中,喜鹊窗花以压倒性的态势将声浪湮灭。 耳边声响噎住,戛然而止。 喜鹊窗花自地面斜向上冲。 黄皮子眼瞅着自己号角之力将灭散,大惊失色。 好厉害的诡巧! 那罗青当真是手段层出不穷! 上次老头信誓旦旦言说以此祠器之威能,定能拿下少年。 可眼下这祀器,不堪大用啊。 黄皮子手攥‘望天犼号’,再次祀力催逼。 只是先前那声浪刚落下,望天犼号刚停,祀力入口,速度极快不假,但是喜鹊窗花更快! 喳—— 先前听不到的叫声此刻钻入耳朵。 黄皮子切肤听得。 一条流光冲天而起,掠过树冠,直冲云霄! 远处打猎之人,采药之人……上山之人都看到,那抹流光。 喜鹊窗花是从黄皮子脖颈处穿越而过的。 一颗头颅掉落地上。 恰好砸在被黄皮子舍弃的铜盆之中。 紧接着,黄皮子的尸身落下,堆积其上。 都不需要罗青去捡了。 罗青手握九子红绳,微末祀力运转,红绳‘蛇头’探出,‘捡’起掉落在地草从之中的铜钱。 尔后他端起盆,顾不上看,再次捡起那号角,仍在箩筐之中,匆匆离开此地。 打斗声倒还是其次,那号角之声,以声浪为攻伐,其声忒大,指不定会引来甚么人。 ———— 南山。 罗青一路走了良久,自觉足够远了,才停下脚步,依靠在一棵树上,坐下。 一番打斗,他也不轻松。 罗青取下箩筐,伸着头往里看,黄皮子尸体倒在,但这次没那么幸运,没从黄皮子身上再掉落下一张遗蜕。 这头公黄皮子已经开灵,并且迈入祀修五大仙儿之列,拥有掉落的可能。 罗青将‘望天犼号’拿出,左右把玩,认真辨识一番贴近小口处的小字。 是文字不假,但他不认得,看着更像小篆或更早的甲骨文那类。 至于那头镂刻的凶兽,名为犼,他所知甚少。 将号角放在一旁,罗青又从箩筐端出铜盆。 铜盆摞起黄皮子尸体,恰好接住其血液。 罗青摸了摸铜盆,底下有一条不深的划痕,乃是他战斗时以二刃火陨所划。 知物眼一瞧,无甚影响。 罗青以手触碰铜盆,祀力流入其中。 顿时之间,铜盆中黄皮子尸首的缝隙中钻出几条黑气。 黑气凝聚,有三颗漆黑头颅出现。 黄皮子临死之际的惊骇可不少,足够这三个脑袋喝上一壶,因此它们才能再次现身。 三颗头颅齐齐看向放在铜盆之中的黄皮子尸体,二话不说围了上去,各自张开那两排白牙的大口,对着黄皮子尸体撕咬了过去。 极为凶残。 罗青见势,将三颗头拦下。 可是已晚,黄皮子尸首已残破不堪。 将血食放入铜盆之中,于它们而言,乃是祭之仪也。 第五十八章 憋宝人 眼见着没遗蜕的黄皮子尸首已不再全模全样,罗青索性任由三颗头颅去撕咬吞噬。 终了,罗青收起铜盆,放入箩筐内的药草上,站起身,又开始寻找起药草来。 说起来罗青爬山也有多次,不过当真没碰上能对祀修有所帮助的祀物祀药,顶多是有助体魄气血修行的上等药物。 也不知为何。 经历方才与黄皮子碰头的事儿,灰鼠安稳不少,老老实实趴在罗青肩头,或在近处走动,片刻不离罗青视线。 在山上又挖了一会,罗青来到一处空地坐下,从箩筐最底下取出吃食干粮。 一包是炒熟的面所粘连成的糊状物,似锅巴的东西,名为‘糗’,另外则是蒸熟又晾干的脯肉。 所谓脯肉,便是在鲜肉上擦姜抹盐,尔后搁石臼里使劲捣得稀烂,再放入锅中蒸,蒸熟之后,再放盐,最后挂起来晾干。 罗青当然没工夫做,这些都是在镇上买得。 灰鼠对这两样吃食颇为钟爱,一只爪子抓一个,下肚子不少。 吃完食物,正要起身,兀然有一道人影从树丛之中奔来。 来人是一身量瘦削的中年,年岁四五十上下,鬓发之间黑白参杂,一身劲装,脚着麻练鞋,腰间背一包裹,神色仓皇。 “小兄弟,救老夫一命!” 罗青面目阴沉,急从地面坐起,令灰鼠钻入自己背上的箩筐中。 中年人跑到罗青身前一两尺之地,手伸向罗青,又重复道:“小兄弟,还请救老夫一命,必有重谢!” 几乎同时,一头威风凛凛的斑斓大虫跃来。 “吼——” 大虫见多出一人,停下步子,大吼一声。 虎啸山林,百兽震恐。 罗青仿佛没听到那人言语,脚底抹油,沿路便逃。 中年人紧跟罗青身后,但没跟着罗青方向跑,而是朝另外一向。 斑斓大虫瞧见两人分道,舍下适才追逐的中年人,转而向罗青追去。 中年人见大虫没追来,成功祸水东引,拍了拍手,又擦了擦额头汗水,嘿然一笑。 还好运气好,碰上了人,否则他可就要落入虎口,交代在这儿了。 罗青没跑多远,四周再无人影,顿下步子,扭转过身,没半点慌乱情绪。 罗青驻足而立,斑斓大虫不以为然,丝毫不犹疑,张开血腥大口,迈动身躯,迅猛扑杀过来。 不知何时,罗青左手手中已多出一枚青色铃铛。 此物乃是杀死招魂妪得来的开青铃。 他一晃手摇动。 不分敌我的开青铃之内的中骨滚动,敲击四处铃铛内的铁壁。 当、当、当——! 罗青神识一晃,眩晕数息。 斑斓大虫则更是不堪。 听得铃铛震动之声,直接昏厥。 前扑之势骤停,只依仗惯性前冲。 罗青抽出二刃火陨,脚下蹬地,身体前奔,与大虫相撞,顺势一剑刺入那头大虫头颅之中。 二刃火陨一刺入,顿时有鲜血脑浆顺着中空的缝隙流出。 二刃火陨不止锋利,而且最擅‘吸血’。 一招直接将体型硕大的老虎毙命! 罗青淡淡抽出火陨,在大虫身上蹭了蹭刀身,擦掉血迹,回入腰间鞘内。 这狗屁大虫看着长一张大花脸,凶猛吓人,但在各种凶狠异兽横行的祀世大地中,它其实只是最低端,欺负欺负没开灵兽禽的不入流小兽而已。 不说多么厉害的凶兽,单是罗青碰上的那只黄皮子,这头仅是普通猛兽的大花猫都敌不过。 黄皮子对着大虎施展迷术,恐怕能直接将大虫震晕。 罗青之所以见这凶虎就跑,也不是怕,而是不想在那人面前暴露身上的诡巧祀器而已。 身上的家伙什,比如那开青铃,是从招魂妪那杀人越货得来,见不得光。 提起那人,罗青眉宇被一抹浓重阴霾遮笼。 中年人绝不是甚么好人,嘴上说求救,最后向他伸手时,手上有东西撒到了自己身上。 也正是因此,‘小花猫’会舍弃中年人而来追逐他。 “半吊子憋宝人的引兽粉:半吊子憋宝人全靠老天爷赏的饭吃,靠天赋有着对天才地宝的一定感知,但是有限,憋宝人相灵窥人兽、探山水,而半吊子憋宝人技艺粗浅。 此引兽粉是憋宝人以窥探出兽身中的兽宝为主材,辅以‘五谷压棺’中的菽、麻二谷所制,效如其名,可引山间猛兽。” 罗青舍下老虎尸首,目光往方才中年奔逃的方向一望,尔后朝着那跑去。 寻常大虫,皮肉能值俩钱,但杀人越货数次的罗青眼下早已不缺银子。 那敢坑害自己的甚么憋宝人,必须要去看看。 难怪那人长得不似猎户那般高壮,没弓矢傍身,也不见采药郎那样的箩筐背篓。 原来不是干正经营生的。 ———— 约莫半刻钟后,罗青看到了憋宝人身影。 不巧的是,那正沿途四处张望,观察山水走势的憋宝人恰好视线移来。 憋宝人面容露出惊讶表情,显然在他看来,罗青一个采药郎不似能够从那斑斓大虎口中逃脱的样子。 憋宝人讶然过后,拔腿就跑。 分明是与他反方向而逃的家伙追过来,其中意味,他如何不明? 罗青见憋宝人逃走,顿时如离弦之箭,朝着他狂袭而来。 憋宝人能被老虎追逐半响,都没有落入虎口,速度不慢。 “小兄弟,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追我? 那大虫碰上你,去追你,那是它更喜欢嫩肉,对我这老头子肉不感兴趣。” 憋宝人回过头,大声道。 罗青冷笑一声,“我杀了大虫,自己扛不动,只是想求你帮我一同抬到镇上! 你跑甚么啊!” “老夫年迈,恐不胜力。” ———— 资料卡: 憋宝人:憋宝相灵窥人兽,伏龙走穴探山水。 憋宝人练就一双慧眼,以名为‘相灵’手段,能见山水之中天才地宝,能窥人兽身躯脏腑器官。宝贝经过眼,且知乾坤穴。 天天才地宝不只存在于天地自然之间,还有存在于人兽之身中,牛有牛宝,狗有狗宝,活物体内各有所藏,厉害的憋宝人能如庖丁一般各知其骨肉脏腑。 ———— 民俗: 五谷压棺:寓意主要有两层,一是把老人个人在世上的所有的口粮都带走,让其在另一个世界有饭吃,不会挨饿;二是荫庇子孙后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年年收成好。 第五十九章 重宝 (以为能码三千……) 罗青不再与那憋宝人废话,呼吸一紧,胸口鼓胀,继而凹下,随后其速度陡然再次一升! 两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不断逼近,约莫还剩下不足一丈之时,罗青腿部发力,脚下一踩,如炮弹掠出,在低空微划了一个小弧,落向憋宝人。 一脚飞踢,憋宝人侧身躲闪,可却不及,被罗青踹倒在地。 滚了一圈,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划出一丈开外。 罗青压下身子,双腿稳稳扎根地面,一转身,抽出腰间二刃火陨,神情冷漠,走近半吊子的憋宝人。 中年憋宝人坐起身子,仰头望着走来的罗青,双臂撑在身后,双腿向前蹬地,屁股蹭着地后退,惊慌道: “小兄弟,我也不知那大虫会去追你啊!” 罗青置若罔闻,手中的二刃火陨似乎攥得更紧,继续前行。 “小兄弟可能不知我身份,我乃镇上憋宝人,专为回煞伯祀神大人以及振衣夫几位眷徒寻找诡材祀物,倘若我死了,他们不会放过你!” 憋宝人以为听到祀神大人,那人会停下动作,可随即就见,少年眸中杀机反而更炽。 一向对祀神大人敬畏有加的憋宝人不由惑然,难不成不是回煞镇镇民,而是外乡人? 憋宝人眼瞅着刀愈发靠近,咽下一口唾沫,一咬牙道: “小兄弟若愿放过我,我可告知你一件价值比于祠器都不差的天才地宝的位置!” “莫要不信,我们憋宝人最擅寻宝探穴,我之所以会碰上那头凶恶的大虫,也正是因我在寻宝穴。” 此人身份为憋宝人无疑,与其杀掉,确实倒不如先那甚么将宝贝的消息诓骗出来,之后为免走漏风声,再杀不迟。 罗青目光闪烁,站到憋宝人面前,果然驻足。 憋宝人一喜,“小兄弟,不,小爷,我近来多日待在山上,那件宝贝我找了许久,当下头绪已清,我拿脑袋担保,绝对是重宝!” 罗青终于开口道:“可以放你一马,不过你要将那重宝所在之地告知于我。” 憋宝人转了转眼睛,“小爷,我现在若是说了,你转头就拿着兵刃将我脑袋砍了去,我可没地方说理。 不如这般,咱们先回回煞镇上,待我安全,自会告知于你。” 罗青冷笑一声,“你看着我像个傻子?” 憋宝人无言以对。 “那折中一番,你已知其位置,也不必告知于我,现在带我去。 我承诺放过你,如何?” 憋宝人低头沉吟。 罗青皱了皱眉,不耐烦道:“那只好送你去黄泉路了!” 说罢,手中二刃火陨的兵刃高高举起。 剑芒闪过中年憋宝人双眼,他不再犹豫,跪倒在地,急呼道:“我愿带小爷前往!” 罗青放下兵刃,淡淡道:“那便前面带路罢。” 憋宝人站起身,望了望罗青,又迅速低下头,四处望了望,似在辨别方位,终末面朝西边道: “往那走。” “等等。” 罗青忽然叫住憋宝人。 “把你那包裹给我。” 憋宝人双手抓住包裹,眼神飘忽,瞥一眼罗青,脸上堆笑,“小爷,这里头是我吃饭的家伙什,没有甚么兵刃。” 罗青眯着眼,盯着中年憋宝人,一言不发。 憋宝人长叹一声,取下包裹,扔了过去。 罗青接过来,再次提醒道:“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 憋宝人连忙摆手道:“不敢。” 行走间,罗青顺势以知物眼朝里望去。 没几件东西。 一小罐的透明粉末,正是那引兽粉。 一匣子装满用以压棺的五谷,各分其类。 还有用麻绳串起来的七个饼子,一根黑鞭子…… “五谷压棺之五谷:人死入棺,常以五谷,稻、稷、黍、菽、麻,放入棺椁之中,以祈亡人泉下有食,以庇子孙后代风调雨顺。 伴尸身之五谷乃是上好素材,可用以制诸多与食相关的诡物。” “打狗干粮:七个饼子以麻绳串联,老人临终入棺,左手拿之。传言阴曹地府路上有饿狗山,行经需拿饼喂拦路狗,乃可通行,故有此俗。 此物乃是世间游荡之脏魂残魄最喜物,可用此做饵,吸脏引秽。 憋宝人寻灵探穴,常至积年阴暗、脏物汇聚之地,以打狗干粮布撒,可引脏魂,憋宝人藉此入内。” “打狗鞭:亡人入棺,左手拿干粮,右手则握打狗鞭,行经饿狗山,可震慑恶狗,且可在打狗干粮无用时,施之以鞭。 有震慑、驱赶脏秽邪祟之效。” 这憋宝人估摸着是掏过一家坟冢,要不怎么这一件件都是坟堆里扒拉出来的玩意儿。 几件东西都看完,罗青确实没瞧见能够对付自己的诡巧祀物。 走在前面的憋宝人行走间回头套近乎,不问是否镇外人,而是直接道:“不知小爷是镇上哪处巷子胡同的人?” 回煞镇麻雀虽小,但各有所处,如镇南面所居之人大多是富裕之家,叶家在内的那四个较大的家族尽数在镇南。 镇北多鱼龙混杂,赌徒的赌坊、吸阿芙蓉烟鬼的烟铺、卖肉暗门子的勾栏,这些都在镇北。 镇西和镇东则多为如罗青这等平头老百姓的所在地。 若以镇东西那条中轴线分,镇南多富,镇北多穷。 罗青说出了自己‘老朋友’单汉的巷子,“破军巷。” “原来实在镇西南。我家居镇东,难怪不曾相识。 小爷长得不壮,背着箩筐,我没见一件锋刃利器傍身,只以为是个采药郎,不成想竟也能杀得了大虫!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憋宝人咧起嘴脸,面容堆笑着恭维,心下却犯嘀咕。 “小爷,一只大虫身上皮肉可都是好东西,要不咱们先将大虫搬下山?” 罗青冷冷一视。 憋宝人讪讪一笑,岔开话题道:“小爷一身俊俏功夫,是家中长辈所传?” 罗青没答话,反问道:“憋宝人可有传承?” 憋宝人想着跟罗青套近乎,也不避讳,道:“哪有甚么传承,只是跑山跑多了,才有些粗浅经验而已。” 憋宝人韦信山,其实早年在镇上颇有名头,只是前些年被振衣夫登门,尔后专为祀神大人,找寻诡巧祀物,常在附近山林行走,因此名声渐弱。 憋宝人一瞥罗青,重复道:“我为回煞伯祀神大人憋宝相灵,虽无功劳,但也有劬劬苦劳。 振衣大人说来年会禀告祀神大人,收我为眷徒。” 可那少年不为所动。 憋宝人恨恨嘀咕。 不敬祀神大人的野民! 第六十章 野民 憋宝人韦信山走在前头,带着罗青到一处树木茂密之地。 此地阳光遮掩,以至于地面阴翳,只三三两两的光线侥幸穿破,映射至地面。 可依旧难以抵挡此处的阴森可怖之意,一股凉意侵袭,比其他地方平白寒冷三分。 偶时有一两声清脆鸟鸣钻入耳中,非但没增添生气,反而显得树林更为静谧。 憋宝人擦了擦额头微汗,四处一扫,堆笑道:“小爷,若我没感知错误,就在这片山林中了。” 罗青不知其言语中真假,淡淡道:“给你一刻钟,将那宝物找到。” 憋宝人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包在我身上!” “只是小爷刚刚所说,找到便放我离去……” 罗青深深看了憋宝人一眼,“前提是你能发现。” “好嘞。” 憋宝人眉梢上洋溢起一抹喜意,但回转过头,即一闪而逝。 真正有祀力傍身的憋宝人可窥探以修习的祀术或者手头上的宝贝诡巧祀器来窥探,效率极高,而像韦信山这半吊子,只能依据常年走山望势得来的经验以及老天爷赏下的天赋,瞧出个大概。 至于他说的没传承,自己走山走多得来经验,那是无稽之谈。 走山望势这门手艺,至少需一位师傅领进门,往后的修行才靠个人。 罗青跟在憋宝人身后,同时知物眼望向四周。 “无声阴树:生长于聚阴纳脏之地,拥有减弱扎根之地声音的能力,其木制特殊,有吸声弱音之效,因此常有人砍伐此木,建造房屋。” “脏草:生长于聚阴纳脏之地,常有小小脏魂萦绕,可用作诡材,制造与脏魂相关之物。” “……” 望着这四周植株,罗青对憋宝人所言此处有宝贝的话,更信了三分。 聚阴之地,多有宝贝。 “小爷,我找到了重宝所在的洞穴了!” 片刻后,憋宝人忽然转过头,兴奋道。 罗青顺着其所指地方看去。 地洞四处栽有树木,且有此季已茂密的草丛着盖,颇为隐秘。 若非有这憋宝人,恐怕寻常人极难发现此地。 憋宝人对罗青堆笑道:“那重宝就在这洞之中了。 你看,我是否能离开了?” 罗青盯着憋宝人,冷冷道:“你确定是此处?” 憋宝人确信无疑道:“哎哟,小爷,我拿脑袋担保!” 罗青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请你先下洞中。” 憋宝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一苦,“小爷,适才我们可不是这般说的……” “眼下你只给我指一处山洞,便说其中蕴宝贝,我如何信你? 只有宝贝到手,才算买卖落定离手。 否则你若存了坑害于我的心思,我岂不是落了虎口?” 憋宝人喟叹一声,似不情不愿道:“小爷,我包裹中有火镰火石火绒火媒,以及油脂,拿出点上一把火,再才好下洞。” 罗青点点头,取出四件套以及油脂。 火石是片状的燧石,火镰是一小块带弧度的钢片,以此物引火时,以火镰打击火石,溅出火星,引燃火绒,再把缓慢燃烧的火绒放入火媒上,用嘴一吹,火媒燃烧,可得明火。 憋宝人正准备时,罗青放下箩筐,趁着间隙,指使着灰鼠进洞探路。 脖颈上缠着一根红绳的灰鼠叉腰,獐头鼠目一笑,速度极快,一溜烟钻入洞中。 灰鼠最擅夜路,漆黑之中,对它没半点影响,而洞穴更是如虎添翼。 “小爷,进洞是否先将我那包裹给我?有些东西进洞用得上。” 憋宝人弄好一火把,抬头堆笑道。 罗青冷笑一声,丢了过去。 憋宝人在包裹中扒了扒,拿出一干巴巴的饼,打狗干粮,碾了碾,便要洒在火把上。 罗青一把抓住其手腕,“你要做甚么?” 憋宝人一笑道:“小爷有所不知,此物名为驱邪干粮,乃是我当初从招魂娘娘那求来的,洒在火把上,能驱赶邪祟。” 罗青另一手钳住憋宝人咽喉,眸中杀机尽显,“你当真以为我不知这是何物?打狗干粮可招魂引秽,却被你说成是驱邪赶秽。 看来还是将你杀掉,最为妥当!” 憋宝人双目瞪得滚圆,他如何知晓这物是甚么? 憋宝人双手抓住罗青手臂,嘶哑道:“小爷,小爷,不敢了,还请放我……绕我一命… 洞穴中有一只鬼物,实力强横,没我……没我恐怕你无法对付……” 罗青松开手,将人仍在地上,冷冷道: “详细说说那鬼物。” “咳、咳!” 憋宝人摔在地上,咳嗽两声,连忙道:“小爷,这洞我来过一次,只是里面有一头鬼物挡路,极为凶横,若非我小心谨慎,逃的快,恐怕已命丧黄泉。” “我曾入洞中远远看到那宝贝,似有法阵庇托,专汇阴聚煞。 那鬼物依傍风水宝地,积年阴寒形成,智已如犬豹,而且手中竟还有兵刃! 不知是从何而来。 鬼物手段强横,其阴风邪气颇为恐怖……” 罗青一挑眉,想起灰鼠入洞,不过小灰极为聪明,遇到危险跑得极快,理当无事。 “说说你有甚么法子对付那鬼物。” 憋宝人一咬牙,“这打狗干粮是那脏玩意儿最喜欢的东西……” “我可带着这东西来助小爷引开鬼物,你趁机去取宝贝!” 罗青讥笑一声,反问道:“助我引开鬼物? 适才你往火把中撒打狗干粮,就不怕会引来那鬼物? 我没猜错的话,你有法门能避免招引鬼物罢? 所以若是一同进去,你会不会无事,而我则落入虎口?” 憋宝人一时语塞。 罗青取出二刃火陨,走到憋宝人面前,“既然不肯配合,我只好送你上路了!” 憋宝人似看出罗青杀机愈浓,断无放过他可能,嗤笑一声,“纵是我帮助得到宝贝,为免走漏风声,杀人灭口,我岂有活路! 何必冠冕堂皇。” 罗青不可置否,举起兵刃。 憋宝人一脸狰狞,“你杀我,回煞伯祀神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不敬祀神的野民!” 罗青面无表情,手中二刃火陨对准憋宝人心口,扑哧刺入。 鲜血止不住外流。 当场毙命! 此人心眼太多,表面上告知罗青,但是多有保留,而且诡计甚多,罗青若与他一道,变故太多,迟早被其坑害。 重宝虽好,可也要有命拿才是。 憋宝人死前都不忘以回煞伯相威胁。 祀世大地,在凡人眼中,只有受到祀神庇护,才算在户之良民。 而逃往深山老林的在山之民,或者如罗青这等不敬祀神之人,皆为野民! 野民可不是好称呼,而是正儿八经的骂人脏话。 第六十一章 洞穴 罗青杀掉憋宝人后,从其身上摸出来一物。 一件手掌大的小东西,颜色嫩白,形状如初萌之芽,材质坚硬,重量极轻。 “出破军芽:乔迁之前,常需对新宅进行驱邪,称‘出破军’,出破军中常有新植树芽之俗。 此芽乃是回煞伯祀神庙宇初建之时,由回煞伯植于庙中的初芽,因植时已死,百余年不长,但常沐镇民敬拜,俯首祀神之前,外结为石,乃有此物。 回煞伯受憋宝人供奉,念其常行走山水,探**,寻地龙,常受阴邪,故以之赏赐,护持其身,免于短命,而不能多多寻物供奉。 无祀力催动,即有地下阴物鬼邪不近身之效,效用颇强。” 罗青脑海中一串讯息闪过。 效用颇强,这东西不错。 罗青揣进坏中护身,恰好今日对付那条黄皮子自己胸前的鱼惊石破损。 其实这东西并非效用强横到不受那鬼物攻击,否则先前憋宝人也不会进了洞却无功而返。 但是有包裹里他自己的各种小东西,以及对洞穴的熟悉,他自信能够逃脱,而罗青可就未必。 罗青捡起地上的火把,转头望了望洞中,火把往里头照了照,没有贸然进去。 而是坐在门前静静等待灰鼠。 不一会,灰鼠窜了出来。 一人一鼠深切交流了一番。 罗青搞明白了里头的情况。 首先,里头确实是有一头鬼物。 其次,里头确实有着一头鬼物…… 罗青问了半天,才搞明白,灰鼠这贪生怕死的家伙压根没敢往深处去,只是感知到身处有着不小的危险,瞧见深处有着闪烁的光芒后,便直接转头跑回来了。 罗青一板栗敲打在灰鼠头上。 灰鼠抱头,委屈巴巴。 谨慎! 你说的! 罗青又是一板栗下去,恨铁不成钢,“连人模样都没看到,不是谨慎,而是胆怂!” 罗青婆娑下颚,思索起来。 灰鼠说最里面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有宝贝的几率确实不小,但有拎着兵刃的鬼物在,不知实力到底如何,值不值得自己犯险? 罗青摸了摸那‘出破军芽’。 浑身上下穷酸气儿的憋宝人那点实力都能从鬼东西手上逃脱,宝贝有些的自己纵是不敌,按理说也没来由逃不掉。 罗青一咬牙,干了! “小灰,你擅挖洞,并且跑得快,再进去探探风声,瞧瞧那鬼东西什么样,关键是看看有无宝贝。” 在灰鼠吱吱叫嚷之中,罗青把那件重量小的‘出破军芽’刚好绑在那条‘压惊红缯’上,背在其身后。 罗青一板栗拍在灰鼠头上,允诺道: “此次你若去一趟,回头到家中,给你买各种东西,你不是最爱吃那甚么糕点,让你吃个够! 还有在家中给你建造一个富丽堂皇的鼠窝,回头我亲手给你垒砖……” 灰鼠指着自己小脑袋吱吱,“以后不准打我头!” “好。” 最终在罗青的各种允诺之下,灰鼠溜进了洞穴之中。 罗青抬眼望了望天,日头早已过中,时辰恐怕已到了申时。 半响后,灰鼠再次出来。 罗青眯着眼道,“如何?” 灰鼠直立而起,吱吱不已,双爪比划,又歪歪扭扭在地上写字,罗青才算明白。 里头确实有一鬼物,手拿着兵刃,不过那东西跑得慢,而且笨笨的,压根跟不上它。 灰鼠得意洋洋。 至于实力,灰鼠言说鬼物挥舞着家伙什,攻击不弱,应该和主人差不多。 灰鼠算是除罗青自己外,最知罗青实力底细的家伙。 “差不多么……” 罗青喃喃。 而宝贝,灰鼠也瞧得真切,在一处水潭正中,有着一颗闪着光的珠子。 可惜灰鼠不会罗青知物之能,否则便可知那珠子到底是什么宝贝。 情况摸得明白,罗青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他身上宝贝不少,新进得来一个铜盆,一个号角,皆是攻击不弱的诡巧祀器。 罗青背上憋宝人那方便的斜挎包裹,将箩筐里的家伙什装进去,准备妥当后,举起火把,走进洞穴之中。 灰鼠在前面带路。 罗青计划简单,他手上拿着打狗干粮,负责引诱那只鬼物。而体型小的灰鼠伺机而动,趁着罗青纠缠鬼物之际,去窃取珠子。 洞穴极狭,不过入了洞中,便发觉洞中另有乾坤,豁然开朗,算不上窄。 甫一入洞中,罗青身上毫毛陡然一立,洞中比于洞外,又是阴冷许多。 并且头顶上能看到一只只泛着幽绿芒的眸子。 不知是甚么东西。 纵是有火芒不算亮的火把映照,它们也没反应。 在山洞之中,火把绝不是愈亮愈好。 罗青手掣专克邪祟、制祀力的烙铁,并缠九子红绳铜钱,仰头看了看,脚下轻慢而行。 噗! 陡然之间,一道黑影闪过,从头顶山洞上摔在地上。 恰好落于罗青面前。 罗青举起小火把,对着照了照。 是一只通体黝黑,长着翅膀,与前世蝙蝠类似的小兽。 但又存在着不同,其獠牙极长,耳朵极大,眼睛不似眼睛,而是如两颗绿宝石点缀。 知物眼只能窥探死物与植物,而不能探视活兽,说明此兽尚且活着,但此刻却如死物栽在地上,一动不动。 罗青没去招惹,绕道而行。 灰鼠回过头,摆了摆手。 嘛呢嘛呢,瞅啥呢,跟上! 罗青轻笑一声,快步向前。 愈往深处走,四周气机愈冷。 并且头上那一只只幽绿的,密密麻麻的光芒尽数消失不见。 洞穴颇为宽敞,一道走到黑。 拐了两个弯后,灰鼠回过头,不再前行。 罗青示意灰鼠蛰伏一旁,他则将手中火把用墙壁边的土覆盖熄灭,手中只是拿烙铁与红绳铜钱,继续前行,神经紧绷。 眼前愈发明亮。 淡蓝色光芒闪烁,挥洒向墙壁。 原本就宽敞的山洞甬道走到头,眼前再次豁然开朗。 一处淡蓝色光辉布满的洞府。 中间是一个泛着氤氲寒气的水潭,水潭上有一颗光亮来源的珠子。 而在水潭一旁,有着一只硕大的虚影。 影影绰绰间可见,高丈二,青面獠牙。 第六十二章 淮夷玑斗 “淮夷玑斗:玉韫山辉,珠涵水媚,市井黔首宠爱,并辉煌于廊庙公卿,使祀世无端宝藏折节而推上坐焉。 祀世之地,天下牛鬼蛇神岁贡于祀君,淮夷之地多水生,产珠名‘玑’,名贵顶尖者称‘斗’,其质仅差祀君君主宫廷之东珠。 此珠本是水族‘蚌蛤尹’亲产,‘禹龙王’上贡祀君之物,后祀君赐于井神‘伯益王’,井神常携其梳理天下地水。‘伯益王’与‘惊骇卿’素善,后作将礼相赠。 惊骇卿死后,其眷徒‘啸爷’为复活其主,以‘淮夷玑斗’、‘翠田玉’并‘惊魂幡’等诸物,以回煞镇方圆近百里,布阵纳惊引骇,招邪徕秽。 此珠经井神所孕,已达上品祠器,有引水驱流之能。且有借井水之流聚祀之效,可近水修行,有加成。 人入水中,可凭此能使水不沾身,虽非避水珠,但变相避水之能。 惊骇卿放于此处,作地下水脉一阵,借水井互通之流水,聚邪合煞。” ‘淮夷玑斗’是件宝贝,能驱水作为攻伐手段,但若是身在无水之地,那此物也就成了鸡肋,而且此物主用并不是攻伐,用作杀器,不算契合。 真正令罗青垂涎的是这东西能辅助修行,有着提高祀修速度,如青祀蜡、倒流香炉塔的效果! 那甚么‘啸爷’,在三封‘爷夫老’之中,能排得上爷字,实力应当不会差,罗青不知道其身份,不知道其是否还存活于世。 按理说,祀神身亡,眷徒倘若不是胤胎之人,无祀力之源,体内无祀力积攒,会不再有抵抗衰老腐朽之能。 惊骇卿身死两百余年,其眷徒难道还能存活不成? 书中所述较少,罗青暂且不知祀神眷徒是否会有能修行祀力的胤胎。 若有胤胎,那甚么‘啸爷’岂不是至今仍存! 罗青重瞳窥视出淮夷玑斗,脑海中的这些思索不过几息之间而已。 那头鬼物已然感知到站在洞前的罗青,它站起身,手掣一把与其体型相称的大大宽刀,扛在肩上,回目而视。 尖锐的獠牙泛着寒芒,身影虚虚实实,如那颗‘淮夷玑斗’一般呼吸闪烁。 罗青也恰好将目光投在它身上。 既然此地乃是‘啸爷’布置,那孕育出的这头硕大鬼物的手中刀,不言而喻。 乃是啸爷所给。 “劈山刀:祀君时代之前,曾有一山中猎户不满对财货香火血食皆贪婪不堪的山神之治,亲手制此大劈山刀,以蛮横气血,劈山杀神,此刀由此得名。 因‘淮夷玑斗’借水聚煞,因此生鬼物,鬼物靠珠,可辅助修行,将其视作卧榻之侧。 啸爷缺人手护持此地,见鬼物小有实力,便赏鬼物此刀,以便护卫洞穴。 此刀宽大,一丈之内,挥舞劈砍,可恐吓敌手,令其浑身战栗,不能动弹,免于逃窜。时间取决于敌人身体强度。” 鬼物这东西修行,凭借的都是近乎天赋的本能,而没有功法,所以它修行速度颇慢,即便是出世数十年,如今实力仍不够强横。 不过它寿命悠久,这是人类所不能比拟的。 它手上这把刀,倒是罗青第一次见识到的效果,不是作用于神识,而是身体。 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是,如回煞伯所属许多家伙什作用于精神神识,令其眩晕,其间意识陷入昏迷。 而这作用于身体,则是意识犹存,只是身躯不可动弹。 倘若中此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物拿刀砍杀过来! 罗青望了望那柄大宽刀,摸了摸九子红绳铜钱,扯出铜盆、号角。 决计不能近这鬼物一丈之内。 否则若中了那恐吓之力,身体瑟瑟发抖,不能动弹,那就是待宰的羔羊,案板上的鱼肉。 罗青手头上锐利兵刃除却二刃火陨的小剑匕首外,还真差了一件一寸长一寸强的长刀。 倘若能抢来那刀,也算收获颇丰。 只是不好携带,在弄来乾坤方寸物之前,只好束之高阁。 鬼物不是虚幻飘影,而是实打实地双脚踩地,迈步走来,一脚踩出一个浅印。 鬼物愈走愈快,脚下踩着的印记愈发深,最后一腿微弯,猛然跃起,对准罗青弹射而来。 双手抱举宽刀,寒芒闪闪,似有一股气势自鬼、刀之间迸溅而出。 罗青一手捧惊骇铜盆,注入祀力,唤出三颗头颅。 同时九子红绳铜钱中两枚铜钱一掠而出,萦绕于罗青周身。 惊骇铜盆三条漆黑如墨的孤烟掠出,阴恻恻、冷森森,漂浮不定。 头颅凝聚,直朝着鬼物厮杀冲去。 两枚铜钱伺机而动,紧跟其后。 手中‘望天犼号’拿着,随时准备以祀力灌涌入小口,对准鬼物,来上一招。 三颗头颅各自闪烁着一双猩红眼眸,长者两排尖锐大白牙,一同咬向接住鬼物那狠狠砸下的大刀。 两颗漆黑头颅顿时弥散,化作一缕黑烟,缩回惊骇铜盆之内。 只余下的一颗黑颅,撇开劈山刀,血腥大口咬向鬼物硕大的脑袋! 鬼物丝毫不怕,与黑颅如出一辙地张开嘴,獠牙锐利。 但鬼物嘴巴不如黑颅血口大,黑颅嘴巴咧到脑后,其杀伐主以撕咬,鬼物自比不上。 可这并不妨碍鬼物对付黑颅,它暴吼一声,一道劲气肉眼可见地吹向黑颅,将其逼得后退。 正此间,两枚铜钱咻咻掠出,分别攻向鬼物心口,以及其拿着刀的手腕处。 罗青祀力还浅,驾驭不了九枚铜钱,否则祀力足够,有着各种输出不小的诡巧祀器,对付鬼物,能轻松不少。 鬼物魂体既虚又实,凡人无法打中,但祀力之下的铜钱却不在此列。 鬼物一手举起刀横扫,一手去抓铜钱。 一枚落入鬼物手上,被他随意一甩,仍入潭中。 但另外一枚铜钱,因鬼物大刀挥舞慢了片刻,还没击中,忽而转向,对准鬼物脑袋划去! 鬼物一张嘴,獠牙咬中。 铜钱余威嗤嗤一声,在其牙口上摩擦半寸。 它暴怒不已,咆哮一声,手中兵刃举起,震慑恐吓之力鼎沸炸开。 下一刻,鬼物回过头,却听耳间有唳鸣。 ———— p1:《淮南子》说,“伯益作井,而龙登玄云,神栖昆仑。”用上伯益命名天下井路皆通行的井神,再恰当不过了。 p2:本书架空,淮夷两字,在尚书里面写着有甚么‘淮夷嫔珠’,寻思着好听熟悉就用上了,其实没啥紧密关联,就地名一样。 p3:文中货币已改:银制‘三株布币’,常称布钱,或者银布钱,乃是祀君时代所制,为主要货币,除此之外,还有碎银流通(比较少),一两银=八布钱(明面上算,其实碎银贬值,换不到八布钱),还一两金子=500布钱,布钱购买力还是很行的。就不详细介绍了,要不又是几百字。 再说我货币有问题,头给砍喽。 第六十三章 万物求生 罗青在两枚铜钱掠出后,便同时扯出‘望天犼号’,号角上有淡淡一条口子,还是和黄皮子交手时,他以二刃火陨划得。 在以红绳操纵着铜钱转向,由袭击其胸口,变为向着鬼物的脑袋冲击后,罗青直接以祀力灌注入号角小口之中。 ‘望天犼号’上所篆文字转动,那只张口的犼兽厉声吼叫。 一道钻风龙卷裹挟着震耳欲聋的硕大声势,轰涌向鬼物。 长长甬道顶部,那有着长耳的黑色蝠兽耳朵微动,惊醒过来。 它们点缀如绿宝石的双眼,无甚用处,而主以声音判别,昼伏夜出。 寻常白日里,纵是有轻微响声,也难以惊醒自闭五识的它们,但此次那‘望天犼号’声忒大了些。 密密麻麻的蝠兽感知到外面尚有阳光,叽叽喳喳嘶嘶呀呀了一阵,不敢出门,又惧怕里面那头实力强横的鬼物,也不敢轻易进去招惹。逐渐各自安静。 此刻,里头正在陷入苦战。 鬼物似察觉到罗青忽如其来的号角威势甚强,急忙双手抱那刀身宽阔的劈山刀,大吼一声,仓促之间迎战。 钻风龙卷侵袭,风势甚大,鬼物凝练的身躯,刮起氤氲,如一柄招展的旗帜,在鬼物身后荡漾。 鬼物一柄大刀仓皇之间声势也不弱,砍中龙卷,气劲陡然碰撞,激荡开来。 把那柄劈山刀破开后,声劲气冲向鬼物。 相持数息,鬼物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它一个翻转,平稳着地,尔后脚下一拧,落而又起。 其身上弥漫起来的氤氲雾气,飘摇不止,顺着其身姿,刚好足够挂上一抹雾气,如同道道残影。 硬生生遭受号角一招,鬼物并不好受。 罗青不再与之抗衡,不接那明显暴怒之下的招式,脚底生风,转头就朝洞穴之外跑去。 鬼物嘶吼不已,抱着的劈山刀砰得一声砍中地面。 顿时,地龙翻身,山体摇晃。 地面顺着其刀势,撕裂开一条长两三丈的口子,深不见底。 若是其实力再进一层,似乎确实能劈砍开这整座不算巍峨的山峦。 难怪这大刀能起个劈山之名。 罗青用上呼吸,走桩法,逃起命来,一点不慢,那四面撕裂开的深痕,都未能赶上他。 鬼物怒不可遏地追赶上去。 而趁着这空挡,体型娇小的灰鼠恰好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洞府,去收了名字起得花哨的宝珠,以及罗青遗落下的两枚铜钱。 山洞甬道不算狭窄,但对于拎着大劈山刀,高丈二的鬼物而言,还是逼仄狭窄,手中家伙什无法施展开。 但对罗青而言,却是再好不过了。 鬼物速度不慢,几乎能赶得上,甚至不时爆发,双腿微弯,纵身前掠,尔后举起刀,要朝着罗青劈砍。 只是局限于山洞大小,鬼物起身一跃,举刀已可碰上壁顶,因此次次不顺遂不如意。 罗青贴着墙跟跑,而不是傻愣愣地在甬道中间。 ‘望天犼号’下品祠器,厉害归厉害,但是祀力消耗同样不小,区区一次,罗青便觉得自己体内祀力耗去不少。 必须做个勤俭持家的小娘,一分钱掰两半花,省着用。 从入洞到现在,罗青双目已适应洞中光线,前面头顶上有一只只幽绿芒,后有一淡蓝色勉强映衬,多少能辨认出洞中路。 鬼物再次急掠,一刀朝地面劈砍,似企图以裂开的地面,阻隔罗青前进。 轰隆! 罗青轻身跃起,兔起鹘落,堪堪躲过。 鬼物嘶吼两声,瞧见罗青躲闪时的腰肢轻扭,脚步不稳后,似在兴奋。 他找到了对付的方法,之后如出一辙地采用同样的手段。 罗青次次不堪,可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抓到那只滑不溜秋的泥鳅。 奔跑间,他隐约之间,看到前头是一拐角处。 罗青微侧目,瞧见鬼物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冷笑一声。 他手掣‘望天犼号’,体内祀力涌入,一拐弯角,霎那间顿下步子,靠定墙边。 鬼物前后脚,瞬息即至。 罗青伸出号角,大口朝外,扬上对准。 吼—— 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响起。 鬼物猝不及防,侧腹直接被号角的一股气劲击中,这次再没了宽刀抵挡,它径被轰击到了拐角凹处,手上的劈山刀同样脱手。 祀力近乎耗竭的罗青捡起刀来,双手抱起,一前一后握住刀柄,尔后不打算给鬼物留下任何余地,面容一狞,对着其劈砍而去! 身形再次虚幻几分的鬼物受了那偷袭一招后,俨然已萎靡到了极点。 面临罗青又来的攻势,它想撑起身子,转身朝着洞穴之中逃。 但此刻身受到禁锢,它已无法动弹。 它的兵刃在敌人手中。 鬼物嘶吼着、咆哮着、挣扎着。 它智慧不高,脑子不好使,但也明白生死间之事。 可罗青压根不是心慈手软之人,硕大劈山刀横扫,对着适才追逐自己的家伙砍下! 鬼物身躯被拦腰砍断,有着嗤啦作响声,钻入耳中。 被腰斩的鬼物一分为二,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即便如此,它的上身还在朝着洞穴深处攀爬、蠕动,求生。 若是在‘淮夷玑斗’之旁,它尚且能保住不死,只是需要一段时间修养恢复。 罗青冷眼旁观,看着其渐渐烟消云散。 无论是人,还是天地之间诸物,都在拼尽挣扎求生而已。 鬼物实力不弱,配合上一把颇为符合的劈山刀兵刃,若论一对一光明正大的斗,罗青断然不是对手。 可斗法杀敌,除非实力强大到成碾压之势,一切手段、谋划、策略,尽数无法扭转败局,否则寻常打斗,空有高于人的实力,却处处受制,实乃常见。 罗青受到鬼物劈地的威胁,第一次确确实实险些栽了跟头,没半点演的成分。 但看到鬼物得意模样,他便顺着演下去,使其麻痹大意。 然后才有在拐角处的一击制敌! 罗青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因奔逃与耗尽祀力的心绪稍稍平静。 鬼物这玩意儿有些是天地之间的无主无识的脏魂脏物汇聚,历久而成。 还有是人死之后,用了甚么法子,魂魄不散,这种更为高级,有灵智傍身,远非脏魂凝聚所能比拟。 毫无疑问,这鬼物是以世间脏魂脏物,汇聚而成。 鬼物消散,罗青抿了抿嘴角,见灰鼠却还没动静,拖着劈山刀,转身返回深处。 洞口,一只只蝠兽全部苏醒,天色尚早,不敢外行,洞深处有鬼物,又不敢多进。 但倘若有人从此路走,那就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了。 第六十四章 一汪潭水 罗青走回水潭所在之地。 甫一跨入,便见灰鼠正坐在水潭旁,抓耳挠腮。 听到动静,灰鼠瞬间炸毛,如惊弓之鸟,便要逃窜。可一抬眼,认出罗青,又松口气,屁颠屁颠跑来。 小灰望了望劈山刀,再往后头黑布隆冬的山洞里瞅瞅,“那笨东西死了?” 罗青一板栗过去,“让你拿宝贝,怎么还坐在水潭前,一动不动。” 小灰连忙摇头,皱起眉,做出搬挪的吃力动作。 “拿不动,拿不动。” 水潭石头上所放置的那颗‘淮夷玑斗’个头不大,婴儿拳头大小,灰鼠没道理搬运不动。 罗青靠近水潭,朝着水底望去,潭水清澈无匹,不见其底,但似能瞧见其中水势暗流。 水势并不汹涌,以一种不可名状、玄之又玄的方式流动,似成托举之状,将平静潭水水面的一块石头以及那条狭窄石路托住。 ‘淮夷玑斗’正放置于那石块上面,一呼一吸之间,闪烁着淡蓝光泽。 “通井潭水:因淮夷玑斗镇守,梳理水脉,故此潭水与回煞镇许多井水相通。 水中依托水势水运阵法法,若要取珠,需击潭水,坏水运阵法。” 罗青走上水面上的石路,来到珠子所放置的一石块之前,尝试着探出手,抓住珠子。 如灰鼠所言,淮夷玑斗珠子如焊烙在石上,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搬动其分毫。 鼠大仙见罗青拿小珠不起,捧腹大笑,被罗青瞪了一眼,悻悻然止住。 罗青绕着水潭走了一圈。 经过方才与鬼物战斗,体内祀力已消耗殆尽,若要攻击,只能凭仗手头劈山刀,也不知是否足够坏水势。 罗青面临潭水,脚下开合,气沉丹田,双手握持劈山刀,浑身气血一涌,骤然发力。 劈山刀裹挟着呼啸风声,砰得一声巨响,打中水面。 水花溅起,如同帘幕,映衬着淡蓝的光芒,如梦如幻,极为绚烂。 但‘硝烟’散去,水面被托举着的那颗石块与石径,纹丝不动。 罗青只是打了一击,便停下手,放下劈山刀,走至水潭正中石块,盘膝坐在珠子所在的石块上。 念动口诀,恢复祀力。 若有恢复祀力的灵丹妙药,可直接吞服下去,恢复速度能快上不少,但他当前连那物的影子都没见过,更别提自家腰包里装了。 老郎中精通药理之术,但罗青在书房中也没见到能恢复祀力的丹药炼制法。 待体内恢复些祀力,罗青准备用上‘望天犼号’,再对水潭来上一发。 之所以劈山刀劈砍水面,无法破除所谓的水运水势之阵,那是因刀砍水,看似声势极大,动辄水四溅而起,不过因他对刀法狗屁不通,实际上那一招只停留在水面,根本无法深入水中。 而欲破坏水脉水势,非得深入,直捣黄龙不可。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体内祀力积攒得足够后,罗青顿下修行,面容之上露出喜色。 临近着依据通井潭水水势的‘淮夷玑斗’,他那修行速度比于往日,确有提升。 一睁眼,灰鼠正坐在他腿上,翘着二郎腿,呼呼大睡。 刚开始它还能修行一阵,但一日未睡,而且今日跑得勤快了些,它受累不少,正犯困。 罗青一把提溜起来,放在自己肩上,走到潭前,从包裹中拿出号角。 鼠大仙‘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地揉了揉眼,睡眼惺忪。 罗青没将号角悬在空中,而是蹲下身子,把号角犼兽大口直愣愣插入潭水中。 祀力运转,只听一声吼叫,气劲如龙卷,转瞬之间形成一条水龙卷。 声浪钻入水中,水面为之一震,但掀起的水花极小,与那一刀相比,相差甚远。 但水中却恰恰相反。 闹开了花。 水龙直袭,那牵连着的水脉水流,一一被水龙吹垮,水底下暗流涌动。 水面如同遭风浪的海水,起伏不定。 罗青脚下一沉。 先前‘漂浮’着的石块石路没了水势‘托举’,开始下沉。 罗青动作敏锐,一把抓住‘淮夷玑斗’。 此刻,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轻而易举可拿。 罗青矫健如猿,三步并作两步,再起身一跃,稳稳扎根于潭水岸边。 兴许是不再有了水势的依托,不再处于那阵之中,珠子上闪烁的光泽渐趋昏暗,那呼吸一般的闪烁,愈发暗淡。 罗青回头望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将劈山刀扛在肩上另外一边,往甬道去。 灰鼠蹿下地,跑到一潭水另外一边的岸前,转而返回。 口中衔着一枚铜钱。 适才与鬼物打斗,一颗铜钱掉落在地上,一颗铜钱跌入水中,罗青只是捡到了一枚地面,而无法找到水中那枚。 眼下水中各处暗流涌动,恰好将这枚多余之物掀到了岸上。 罗青一乐,摸了摸灰鼠头,串上铜钱。 灰鼠无声抗议。 先前在洞口答应下来的不打、不摸脑袋? 记不得了,记不得了。 罗青借着‘淮夷玑斗’勉强还存留的微光,沿着甬道而行。 不一会儿,看到了被他埋进土中以熄灭的火把。 罗青捡起来,拿在手上,从包裹中拿出憋宝人的打火物件点上。 珠子光芒黯淡,恰好有火把照明。 没走几步,罗青发觉地面多出了几只在洞口所见的蝠兽,躺在地上,一双长长的耳朵流出一条细细血丝,如人七窍流血,不过它们只有双耳两窍。 罗青沉吟片刻,一跨而过。 随着往前行走,一路上不时便有几只漆黑如墨的蝠兽倒在地上。 但愈走地面蝠兽愈少。 而罗青发觉头顶原本一只只一动不动的幽绿眼眸开始晃动,并且听到了极轻极微的嗤嗤啦啦似磨牙的声音。 罗青微屏气息,灰鼠老老实实躲进包裹之中。 没片刻。 罗青兀然听到一声惊鸣。 哧—— 一抬头。 兀然有两只蝠兽张开双翅,朝罗青所在之地滑翔而下。 扛着一把大刀的罗青单手拎起。 嗡! 劈山刀呼啸而过。 锋利的刀刃砍中两兽。 双双分尸。 但这只是先冲的前锋。 罗青借着火把光,瞧见头顶上的一只只蝠兽晃动着,不再老实倒挂于洞穴顶部。 哧—— 一声大响。 一只只蝠兽张开翅膀,倒飞而来! 第六十五章 蝠兽 “蝠兽尸体:蝠兽不止胎生,亦可由老鼠吃下以盐为主材制成的诡材而变。 此兽喜黑惧阳,食肉,獠牙锐利且长,耳极长,听觉敏锐,微细之音可入耳,双目蜕化为石,只微可见光。 其血赤黑,可做素材,其耳可治耳疾,其目有毒,服之害眼,但可作素材,以制诡物。其牙有毒,亦为上好素材。” 这兽听觉极为敏锐,罗青走在靠近水潭的甬道之所以见到地面的蝠兽尸体,是因为他和鬼物相斗时,手头上的‘望天犼号’所放出的声极大,余波之下,直接将听觉过人的蝠兽震死。 而在距较远的地方,则因声渐小,蝠兽不至于身死。 罗青重瞳望了一眼蝠兽尸体,在一众蝠兽袭杀过来时,仓促之间,右手拎着劈山刀,以其颇宽的刀身拍去! 顿时,有十几二十只蝠兽掉落于地。 罗青左手举着火把,脚下朝后暴退。 这玩意儿獠牙不短,是食肉的兽类,而且随着那一声惊叫,头顶上的蝠兽前赴后继地统统杀来,虽实力低微,但若被咬上一口,绝不好受。 罗青寡难敌众,要好生护持己身才是。 一边退,罗青一边从被他装不少小件家底的包裹中摸索出开青铃。 对付这等实力不强的东西,用上这范围性的开青铃,极为妥当。 罗青双腿肌肉紧绷,起身一跃,手中开青铃当当响彻。 甬道之中传出声音颇低,但无人胆敢小觑的铃声。 与罗青贴得极近的数十只蝠兽霎那间被震晕了去,如雨点一般,嗒嗒落地。 罗青身体跃起,虽然同样受到了不分敌我的开青铃的震慑,但身体仍然借着前进之势在空中前冲。 正此时,群蝠之后,有一道并不响亮,但都能听到,仿佛响于心头的声音传来。 哧—— 再无蝠兽坠地,那些已坠地的蝠兽同样苏醒过来。 罗青神识强横,脚下落地后,翻倒的同时晃过神,在地上打个滚,罗青站起身。 此时,他已和群蝠拉开了一定距离。 罗青回转过头,劈山刀已扔下,取出号角,并望向群蝠。 依靠着手中火把,以及蝠兽那一双极暗淡的幽绿眸子,罗青隐隐约约看到一只体型明显大上普通蝠兽数倍的蝠兽,在群蝠之后。 方才叫嚷出那能清心镇静之声的,便是它。 看上去此头兽,颇为棘手。 罗青运转祀力,自号角小口钻入。 群蝠扑杀来之际,犼兽号叫! 甬道恰是天然利于此物,四周环壁,顺着洞口放出,厉害得紧。 吼——! 声浪气劲逼催,蝠兽尽数向后刮去,并被浪炸得浑身赤黑鲜血。 这还不算,那震耳欲聋的声响,直逼得众多蝠兽耳窍流血,当场暴毙而亡! 当那股声浪持续波及之际,蝠王又嘶吼出声来。 蝠群霎那间双目被染成赤红之色。 声浪被一群密密麻麻的蝠兽硬生生抗下,尔后它们红目射来,震动翅膀,速度陡升,以比方才快上一半的速度袭杀而来! 那蝠王虽没出手,但两招祀术下来,一驱除罗青开青铃之效,一另蝠群振奋,便已令罗青招架不足。 出完一击的罗青见蝠群杀来,拎起长刀,朝后而逃。 一边跑,一边不得不挥动着长刀,以刀刃向后扫。 蝠群密密麻麻,一刀下去,都能砍死不少! 罗青本想用宽阔的刀身拍打,毕竟一刀身下去,能捞不少。 但杀红了眼的蝠兽刀身击中,摇晃着身子,似无大碍,又能厮杀。 只能用刀刃,活生生将蝠兽砍成两半,才算真正解决。 最前面的四只蝠兽飞速接近,裂开嘴,露出獠牙,尾追罗青,眼瞅着就要接近,只差不足一尺。 正往前狂奔的罗青双目一瞪,口中闷哼了一声,叼着火把,尔后猛然间扭腰,双手举刀,朝着身后一扫。 嗡—— 四只蝠兽中的三只被一分为二,余下那只,也被刀身一拍,撞向墙壁。 而在四只蝠兽之后,长长的劈山刀也砍死不少。 这也是罗青用上耗费体力的大刀的原因。 一刀下去,死一片。 这些蝠兽乌泱泱得,密密麻麻,只见杀,只见落地,却不见少。 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但其实,蝠兽确实是少了,围在那只硕大蝠王身侧的蝠兽,便是渐少,只是奋战在与罗青的第一线上的蝠兽一点没少。 罗青喘着气,感觉这段甬道跑得比方才鬼物追逐时都要累。 再次砍掉一批即将接近自己的蝠兽,一转身,罗青终于来到了水潭洞府之中。 原本来说,鬼物守在水潭旁,从不往甬道去,而甬道上的蝠兽忌惮鬼物,也从不深入,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可此次见罗青进去又出来,而且深处又察觉不到气息,蝠王便率众而进。 罗青望着水潭,径直奔去。 手中攥着‘淮夷玑斗’,没有半点犹豫,跃入水潭之中。 祀力加持,淮夷玑斗再次闪烁起淡芒。 罗青脚下无端生出一朵水浪,踩在其上,身躯不坠。 一招手,水中汲出一条龙卷,如摇动鞭子般一甩,靠近水潭的数十只蝠兽尽数被拍打而开。 罗青施展一招后,身躯向下,潭中生出一洞,四周冷水被挤开,不能近身。 潜入水中。 水面那洞旋即被水覆盖。 蝠兽盘桓于水面,但无一只敢进入水中。 水下罗青朝着仰头望了望,盘膝而坐,迅速入定修行。 不是他不想借助这潭水用上玑斗,和蝠兽斗上一斗,而是因淮夷玑斗这东西,好是好,奈何上品祠器,太过消耗祀力。 压榨甚大。 天底下的诡巧祀器,有些不需祀力催发,便能自有诡祀之力,不过这等祀物,其诡祀之力目前所见稍小。 有些无祀力灌注,可有些神异之处,有祀力灌注,有多少祀力,则愈多愈强,疡疮侯的扳指即是属于此类。不到现在为之,罗青都没发挥出那扳指的威能,即便是扳指已残破。 还有必须祀力,才可发挥效用不可,而且祀力低下者,极难使用。 淮夷玑斗,即属非得祀力催动不可。 第六十六章 返回 夜幕侵袭。 盘桓于罗青头顶上的蝠兽明显稀少许多,只剩下三三两两。 它们夜间觅食,不可能一直待在此地,与潜水之中的罗青死耗。 罗青睁开眼,身前的淮夷玑斗泛着淡淡芒线,将整个水底映照得颇为绚丽。 在号角喷薄而出,坏了水中水势后,潭水之下一条条聚拢的水流声势开始消减,没有直接陷入沉寂,而是一个渐变过程。 不过那暗流对有淮夷玑斗傍身的罗青,没半点威胁。 此刻在水下,冰冷潭水不近身,其实乃是罗青一直催发着淮夷玑斗,好在他在水中修行速度不慢,祀力充补与耗费一增一减,支撑消耗之时,还能对自己体内祀力有所增长。 罗青瞧见头上的蝠兽渐少,心知时机已至,身躯开始上升,朝岸边游曳。 那里插着他的那把硕大劈山刀。 同时罗青扯出九子红绳铜钱,划出两枚铜钱,萦绕而出,并划出水面,激荡起两朵小小水花,对着几只蝠兽偷袭过去! 咻、咻! 两枚铜钱没有遭到阻隔,也没与手上红绳断了联系,一动之下,接连贯穿四五之蝠兽头颅。 罗青一跃出水面,溅起水花,手拿起那劈山刀,嗡得一声,砍死盘桓的最后一只蝠兽。 两枚铜钱回归,萦绕身侧,尔后红绳探出‘蛇头’,收纳而归。 罗青收好东西,不再点火,令灰鼠站在他肩头,以他那夜能视物的眼眸防备四周,窥探蝠兽。 尔后沿着洞穴,快步走出。 果然极少碰上成群结队的蝠兽,只偶尔三三两两,露着幽绿眼眸,被轻易劈砍成两截。 蝠兽大多在蝠王的率领下外出觅食,罗青一路上没碰上甚么阻拦,安稳走出山洞。 此时太阳已降,月辉正明。 罗青在洞口捡起自己的箩筐,清理掉附近痕迹,便随之下山。 行走于旷野之中,明月空悬,阡陌只独一人。 东风吹拂,罗青衣袖猎猎,颇为披星戴月夜归人的意味。 据说祀君之时有风神,掌八风消息,通五运之气候,其手下有四位风伯,分掌东南西北四风,其中东风之祀神名为‘折丹伯’,司掌东风。 就是不知道吹来的若是东南风,算是谁司掌的买卖。 而且风祀之神,掌八风消息,却只有四位风伯,怎么合计都对不上号。 罗青思绪飘摇,循着自己近段时间所阅览的书册,从风又想到雨,云,以及四季、节气、婚丧嫁娶等等诸多祀神,就是讲述的都是些祀君治世时的祀神,而没涉及当下这个牛鬼蛇神的割据世道。 估摸着所读的那本,成书也是在两三百年前,祀君尚存之时了。 他在祀世大地不享所谓的祭祀,也能吸纳祀力修行,但既然牛鬼蛇神各占地盘,相互倾轧(yà)争阀,想必其中必有好处。 无论是修行为祀,还是天地为祀世大地,还是其他,都和祀字脱不开干系。 罗青吸下一口气,扫去悠悠思绪,抬眼望天。 随着作为阵眼的‘淮夷玑斗’被他夺走,水运阵法不能再聚惊集骇,招邪引秽,空中飘荡的雾霭脏物,似乎不如先前那般浓郁。 不过变化尚且不大,难以轻易察觉。 也就是罗青,有着一双可能因吞下‘知世公堕眼’而得到的知物眼赋予,每日皆见,才能察觉。 布置阵法的背后之人,惊骇卿眷徒‘啸爷’在回煞伯眼皮子底下布阵,自是以隐秘性放在首位。 罗青破了水运,恐怕即便是布阵的啸爷,都不可能第一时间发现察觉。 若连自己的眼睛都骗不过,又如何骗过他人? 罗青对隐伏在回煞镇上的啸爷身份,一点不知。 不过这并不耽误他垂涎觊觎啸爷布阵的另外几件诡巧祀器。 知物眼窥探淮夷玑斗时,可是说还有甚么‘翠田玉’并‘惊魂幡’等诸物。 一件珠子都达到顶好的祠器水准,估计剩下的也是好东西,不会差喽。 王公卿侯伯尹六爵,位列第三等的卿爵,纵是其手下,估摸也不差罢? 但憋宝人已死,凭他,在山窝窝里头,找那几件物什,无异于痴人说梦。 罗青拎了拎劈山刀。 捣了这般动静,那隐藏在镇上的‘啸爷’估计会发疯不可,他需得安静一阵了。 回煞镇平静水面之下,游曳的老蛟老龙不少。 那甚么秸井中孕育的牛鬼蛇神,也是个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的危险玩意儿。 之前杀死招魂妪,出来寻找凶手线索的只是振衣夫两位眷徒,而那回煞伯竟还没现身,也不知道其是否在镇上…… 不过归根结底,罗青还是需提升自家实力不可。 罗青背着箩筐,扛着硕大的劈山刀,从小镇西边返回到家中。 罗青掀开床板,里头露出洞穴,将劈山刀以及身上用不上的宝贝物件放了进去。 灰鼠最擅挖洞,一个能储放宝贝的洞穴,一晚上功夫便能挖出。 这个洞是罗青前阵子专门让灰鼠挖得。 以防家中哪天忽有访客登门。 罗青并不知晓,前阵子,在他刚挖好这洞穴的第二日,确实曾有一人青天白日,趁着罗青不在,跑到他家中,在四处逛了逛,将他家上下瞧了瞧。 不过除了看出了个家徒四壁,旁得啥都没看出来。 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将东西放好,合上床板,掏出那枚淮夷玑斗,罗青婆娑下巴,寻思着要在家中打上一口井。 但想了想就作罢。 啸爷不是傻子,若打了井,生怕人找不上门来不成? 罗青喟叹一声,只好束之高阁。 尔后他盘膝而坐,枯燥得修行起来。 体内祀力凝聚,汇聚成潺潺溪流,顺着经脉,朝着一处汇聚。 那颗胚胎种子,尚小尚幼,但已初具规模。 第六十七章 谋划 守舍巷巷口的柳苔井先前‘犯了病’,无论是谁靠近打水,都会被其一脚‘踹’得‘魂不守舍’,巷子里头的百姓请来皋复老,施法顶了几天,可数日后就恢复了老样子。 不止是柳苔井,其实镇上的水井,好几口都犯了病。 振衣夫两位眷徒,为此又烦又喜,喜的是,这事儿闹得不小,祀神大人的庙宇中香火都盛了几分。 烦恼的是此次动静大了些,他们那手段只是有一时之效,过几日被驱过邪的水井又会再次复发。因为此事,两人寻找谋杀招魂妪的凶手都搁置了。 两人焦头烂额,都在盘算着是否要向回煞伯大人禀告镇上水井里的事儿了。 但没多久,又发现镇上的井恢复了正常。 皋复老捻了捻胡须,一双老目眼帘低垂,似昏昏欲睡模样,他瞥了一眼振衣夫,眉宇之间闪过一道惊芒,声音没半点垂老,却如洪钟道: “振衣,难道是回煞伯大人出手了?” 振衣夫摇摇头,“应当不是。” 皋复老皱眉问道:“那为何水井之事有了回转?” 振衣夫沉吟片刻道:“回煞镇原属惊骇卿所统辖,其地盘有这等事儿出现也不奇怪。 听闻井神素来与惊骇卿相善,不知这井水露出邪祟,与那有没有关联……” ———— 鹤发童颜的老者脚步飞快,直奔南山。 轻车熟路走到那处隐秘洞穴。 距离罗青离去已过去数日,地面上的痕迹难见,那具憋宝人的尸体,先是被蝠兽蚕食,又被罗青清理掩埋。 老者没有半点停留,风也似得钻入洞穴,没片刻,便站到了潭水旁边。 潭上的石块石径尽数沉入水底,不见淮夷玑斗的影子,那头鬼物同样没了踪迹。 老者面容铁青,一两百年心血,汇聚的诡祀惊骇,若非阵法只是破除了这一处,尚有其他地方起作用,恐怕汇聚的惊骇诡祀,会直接毁于一旦! 镇上的招魂妪已死,不管是谁做的,他都要好好感谢。 试探出了回煞伯无心无力插手镇上之事,甚至连自己眷徒身亡,都不曾露面调查。 要么回煞伯不在镇上,要么便是前几年斗法所受到的严重伤势未愈。 极少人知道,几年前镇上来了一位祀修,趾高气昂地要灭了回煞,占据此镇。回煞伯不允,两人斗了一番法,结果回煞反杀那人,但他自己也身受重伤。 老者当年不知此事,否则定会趁机出手,将那碍事的回煞伯斩杀! “确定回煞伯不能出手,阵法的惊骇邪祟之力积攒得也足够了,镇上水井尽数涌动鼎沸,眼瞅着时机已至。 这下水势所聚断了,又非得拖延不少时间。 好在回煞镇此地常年有镇民得失魂之症,回煞伯那没啥见识的土包子也因此而享镇民之祀,却不知为何会有这等状况,只当是此地邪祟较多。 而且任他们查,也难以找到阵法所在。” “到底是那个贼子所为,难道是回煞出手?还是那老郎中?” 老者忽得拍额,“振衣夫先前接触的那位憋宝人,虽是半吊子水平,但好歹有些手段,不会是那憋宝人找到了此地罢?” 憋宝人没啥实力,理应对付不了护持在此地的鬼物才是。 莫不是振衣夫出手了?但看那振衣夫模样不太像。 老者捋了捋胡须,并不担忧。 回煞伯与其眷徒振衣夫、招魂妪他了解颇深,都是泥腿子出身,一群土包子侥幸享了祀,懂个屁的阵法,只是这一处阵眼,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更别提他的谋划了。 老者一摸被他放在怀中的螭吻胃袋,有一件物出来,泛着淡淡流光,萦绕在其身侧。 不过转眼之间,又被他收回。 “此地不能再充作阵眼了,否则振衣夫打个回马枪,再被发现,那傻子都想得通其中之事。 还好当初布阵时算到了今日,山上还有一隐秘地方,足以充当聚水阵眼。” 老者转身离去,皱眉思索。 那条黄皮子也多日没了联系,也不知有没有下手。 那黄皮子虽狡猾奸诈,但是只聪明货,见识了我这家底,不会傻傻得得了宝逃走才是。 老者没空搭理黄皮子,眼下要紧事,乃是布阵。 ———— 惹了一堆事儿的罗青跟没事儿人一样,每日早起打拳,白日药铺,夜晚家中祀诀修行,日子过得惬意。 在药铺之中,除却打拳过问,老郎中其余也不管他,实在坐堂如大爷。 掌柜的实在良心得紧。 整日偷闲的罗青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虽说老郎中不给月俸,但好歹教了自己一套拳,并且还任由自己看书。 对老郎中这师傅,谨慎的罗青都有些放松了警惕。 虽说老家伙会去李家酒垆偷来一只麝兽,虽说老家伙整日一张死人脸,杀人如饮水…… 这日中午,罗青觉得肚皮有些饿了,准备去厨房烧些饭菜。 他兜里现在不缺布钱,但在老郎中这儿,罗青还是一如既往地按照初来药铺的样子,日日生火做饭。 而没有去隔壁饭铺买吃食。 正此时,一小孩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手里拎着一木制饭盒,端到了柜台桌上,他咧嘴一笑道: “罗哥,今个的饭食可丰盛了,掌柜的大方,赏了我肉!” 说话的人,正是曾向罗青讨过药的向玉树。 这小子最近日子过得不错,被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招作了专卖游手,只负责送那一家的生意,吃食管够,而且还有十枚布钱的月俸。 虽说布钱给得不多,但管吃这点可是极好,包圆了向玉树与他家母亲的一日三餐。 这不,显然将知恩图报奉为人生准则的小子,打包饭菜不止是给了他那求祀拜神的老娘,还将罗青列入其中。 每日中、晚两顿,一次不缺,这都好几日了。 罗青笑了笑,“小向,你好心我知晓,但确药铺有厨房,我能亲手去做。 明日不用送了。” 话还没完,向玉树已跑到了门外,摆摆手,“罗哥,你先吃,老样子,我晚会儿回来拿饭盒。” 罗青苦笑一声。 第六十八章 拜祀神 罗青坐在柜台前看着《诡祀医法》,觉得天色愈为暗淡,正要起身,老郎中掀开通往后院的那小门的帘幕,手中抱着一色泽泛青,雕篆着粗浅纹路的小木盒。 他将木盒放到柜台,推给罗青道: “恰好你往镇东回家,顺路去趟祀神庙,将此物交予振衣夫。” 罗青恭恭敬敬起身,没问盒子里装得是甚么,眸中闪烁一缕犹疑,口中却半点不犹豫道:“那我现在就去。” 老郎中点点头,顿了顿,转身回后院之际,又扭头提醒道:“不可将盒打开。” 罗青忙声应允,捧着木盒,走出药铺,离时不忘掩上铺门。 铺子说关也就关了,全看坐堂的罗青,也没个固定时辰,突出一个随意。 走在街衢上,罗青手中转着,仔仔细细看了看这表面纹路算不上精雕细琢的木盒。 老郎中愈说不让打开,罗青愈想知晓其中所放何物。 老郎中前些日子还在和振衣夫打生打死,怎么这就开始又接触了起来? 重瞳一现。 “尸下盒:富贵入棺椁,贫寒裹草席。贫寒之家,没钱财买棺椁下葬,只粗糙裹着草席掩埋。入土之尸足月常生‘尸下树’,汲尸腐肉养分,七年可伐,百年可大用。 尸下树有聚祀之效,常被用作制‘尸下盒’,可防盒中丹药药效逸散。 此‘尸下盒’原材尸下树年岁短,只是过七年之期,丹药存入‘尸下盒’中,只可放二三十年而不侵丹药。” 说白了,这尸下盒最大的效用就是保鲜,保鲜丹药。 而且这个尸下树年份才堪堪合格,勉强砍下制盒,只能保持二三十年丹药的药效。 罗青犹豫了半响,没去看里面放得是甚么丹药。 若损了其中药性,老郎中怪罪,那就不值当了。 说起来,罗青从穿越以来,还从没进过祀神庙。 虽说每次经由镇东西的通衢街道,都能看到屹立于镇南的雄伟祀神庙。 之所以不去,是因罗青对那神秘兮兮的所谓祀神没啥好感,也对祀神实力不清楚,怕被其看出自家底细。 罗青摸了摸怀中钟形的铁制‘金钟牌’。 此物可遮掩气息,虽只是凡器水平,但应当能起些作用。 罗青往常而言,甚么烙铁那等稍大的物件不会带在身上,但如二刃火陨、出破军芽这等,或利器或护身的小物,起码会各自带上一件,藏在怀中。 街衢上,此刻人流不少,两名猎户从镇东口回镇,抬着一只模样没见过的野兽。 有一名提着篮筐的清癯中年人,醉酒后摇摇晃晃正行走间,忽然一跟头栽倒在地,篮筐中的水果等物什滚了一地,或摔个稀碎。 清癯中年人踉跄起身,双臂无力耷拉,精气神儿一下子没了。 再走起路来,如行尸走肉。 路上镇民见怪不怪,丢个魂而已,算不得甚么大事儿,镇上每日都会有人丢魂失魄,请来振衣或皋复哪位大人,即可轻易解决。 甚至没有镇民去管,全部默然而视,只有一俩与那中年人相识之人,才捡起篮筐,引着他归家。 其实纵是无人搭理,失魂之人也能依据着身体中残魂的本能返回家中。 正走于街道的罗青看得清楚。 他摇摇头,也不在意,这不是第一次见。 还没走多远,身后跑来了向玉树,手上没拎着食盒,想必是刚跑完一家两家送饭。 向玉树脸上没了往常那股坚毅,神色有颓然,看到罗青,勉强咧嘴一笑道: “罗哥,今日药铺打烊怎么比往日早了些时辰?” 罗青转过头,掂了掂手头尸下盒,“需要去一趟祀神庙,送些东西给振衣大人。” “你刚跑完一家,是要回酒楼?” 向玉树摇摇头,“我在寻找娘亲。” 向玉树适才回家,见家中无人,这才出来寻找。 他那娘亲极不靠谱,前些日子身体得了热病,眼下早已经痊愈,但没半点养家糊口的心思,整日浑浑噩噩,不做正事儿,全靠着向玉树养活。 不止如此,向玉树不时得来一枚两枚布钱,都被那娘亲拿去买了香火,而且去祀神庙宇极勤快,纵是进不去门,也会在门前跪拜。 罗青拍了拍向玉树肩头,“那与我一起去祀神庙看看,你家老娘在不在。” ———— 祀神庙宇是小镇最为富丽堂皇的建筑,一圈高耸红墙围绕,主殿是重檐歇山顶样式,高九丈上下,戗脊站立有戗兽,垂脊站有垂兽,正脊上立有两只望兽,相对而视。 在东西那条中轴线上,能够清楚看到主殿上的重檐歇山顶。 庙宇坐北朝南,罗青来到正门,上头长长匾额上有三个鎏金大字‘回煞庙’,门前站有两人,皆是镇上兵卒,一脸肃穆。 门旁另有一桌,桌上放功德箱,无论何人,进庙必先往里投入足量的布钱。 功德箱无人照看,据说若有人投钱不足,则箱会有金银碰撞哗啦啦声响起,以作提示。 “回煞功德箱:祀神庇众生,持尔金银财,庙有吞银箱,有进无有出。回煞伯庙前功德箱,一次至少吞八布钱,否则便会如婴童欢闹,撒泼打滚。” 此时,庙内灯火已明,镇民进进出出。 向玉树一眼瞅见自家老娘,正蹲坐在距离庙正门不足五丈的一颗大树下,手中拿着一幅卷起的图册,与另外几名妇女扎堆,不时朝庙内张望。 这些人是回煞伯大人的忠实信徒,虽进不去庙观之内,但不耽误在门外,透过宽敞正门往里面瞻仰祀神大人,并且探讨一番拜神烧香心得。 向玉树打了声招呼,去唤娘亲。 罗青侧头看去,清楚看到其人。 一身补丁衣裳,难掩瘦弱。她云鬓微散,面容秀丽,只是两颊微凹,坏了眉宇风水。 而且眼眸暗淡,一点不明亮,反如一老妪。 与谷雨时节罗青在铺门所见那几位姣好女子的神采,相差甚远。 空有外貌,却缺了神。 罗青隐隐约约听到二人对话。 “娘,该回家了。” “你小子怎么来了?” 向家老娘扯出当宝贝似抱着的画册,喜滋滋道: “这是我从朋友那新买来的祀神画像,因只用了两枚布钱!” “娘,咱家的祀神画像不是一月前刚买得么?” “你懂啥,这副画上有庇护的诗,据说更加灵验! 回头买几炷香,咱回家试试!” 向玉树皱了皱眉,一急道:“娘,咱家没余钱买香了!” “怎么没有!” 向家老娘语重心长劝告道:“小树啊,你现在找到了游手的活,得了掌柜赏识,就是因为我日夜虔诚拜谢祀神!” 第六十九章 神像堂前坐 向玉树将他娘亲拉到罗青面前道:“娘,这是咱家的救命恩人,罗青,罗大哥!” 罗青本没想和向家老娘接触。 对向玉树感官不错,并不意味着对人老娘也不错。 至于说甚么丈夫因赌被杀的可怜人……天下谁不可怜? 向家老娘展颜一笑,行了一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罗青无奈一笑,应道:“只是举手之劳。” “小向,我还有事,你与你娘亲先行离去罢。” 不等向玉树答话,罗青目光已移向庙宇正门,并向其走去。 庙宇门前的功德箱前排列有一条小队,都是要进去上香的镇民。 分列而立的两名镇兵看到罗青,对视一眼,瞬间紧绷。 罗青顿了顿手中‘尸下盒’,笑道:“两位,我乃药铺的老郎中弟子。 师傅令我前来,将此盒交予振衣大人。” 见罗青直奔向镇兵,四周排列成队的镇民纷纷侧目,有讥笑,有冷漠。 镇子上除了镇兵以及几位眷徒大人,其他人但凡是要进庙门,都需先往功德箱中投够足量布钱。 下一刻,那两名在镇民眼中常趾高气昂,极难说话的镇兵竟朝罗青笑了笑,“原来是小郎中。 请进,请进。” 其中一名镇兵转了转身,“振衣大人在右厢房,我带你去。” 小镇三位眷徒,回煞伯心腹中的心腹振衣夫充当庙祝,常居祀神庙,其他两位在庙中虽有厢房,但并不居庙宇,而是一南一北,方便为丢魂之人招魂。 眼下招魂妪已死,只余下皋复老,振衣夫也不得不常出祀神庙,为人招魂驱邪。 罗青见两人态度,眉梢一挑,本以为两人会好歹拦下,然后好顺手将盒子交予他们。 左右看了看两人面孔,罗青想起了先前在药铺门前的打斗。 这俩人当时被他打趴下过? 罗青脸上笑了笑,连忙摆手,“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把将这盒交给振衣大人即可。” 准备带路的镇兵道:“还是小郎中亲手交予振衣大人才是。” 和老郎中刚打了没一阵,其中情况还不明了,他才不会触霉头,去招整日少见好脸色的振衣夫大人。 罗青暗叹一声,随着进了庙院之内。 尚在排队的镇民面面相觑。 咋滴,这就进了庙? 当初药铺老郎中和三位眷徒大人斗法之前,镇兵已将百姓统统吓回了家,镇民当日只听到了轰隆的响声,但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日镇兵之所以在那,也多是为了驱赶百姓,而非是为了对付冒出来的罗青。 ———— 暮色渐浓,祀神庙内灯火通明。 若说镇上的地主老财,那甚么四大家根本无法与祀神庙比。 祀神庙日进斗金,这些金银钱财对回煞伯、对其眷徒而言,同样用处甚大。 他们虽超脱了凡人之境,但归根结底,也没脱离世俗,如与过山客做买卖交易,也需用到金银。 出了镇外,金银同样是祀世大地凡人的重要货币。 回煞伯祀神庙院中栽有一颗颇大的青檀树,以及几株辟邪的苏铁树。 除此之外,还有一慈眉善目的老者石像,立于正中。 供奉回煞伯的只有高耸宽敞的正殿,除此之外,其他几间厢房而已。 在殿中上香跪拜的镇民来来往往,不算太多。 罗青视线穿过正殿大门,朝里面看去。 泛着金芒的祀神神像盘膝端坐于上,眼帘微垂,面容肃穆,威势极盛。 如一尊神只俯瞰。 知物眼再探。 “回煞青铜神像:神像为祀神化身,为祀神收敛香火之媒介,欲受民香火跪拜、血食肉祭,缺它不可。 其中自有小天地,受人所拜的祀神可藏身其中。 此神像之中无回煞伯,不知其去往了何处。” 罗青眉头皱了皱,回煞伯不在神像之中,难道果真不在镇中? 在回煞伯高高在上的神像旁,还有三人分立两旁,身处右尊的是一人,方脸阔口,振衣夫无疑。 身处左位的是老态龙钟的皋复老和招魂妪。 三具铜像身躯明显小了很多,个头较矮,也不如高大的祀神大人璀璨夺目。 神像之下,有一人跪在蒲团上,虔诚对着神像膜拜,手中拿着三根香。 香气成一条细线,顺之而上,渐渐消散,随后似蔓延到了神像鼻孔之间,被神像吸走。 再看那神像,眉宇之间,似舒展了些,仿佛在享受那弥漫着的香火。 不止如此,没那‘吃’香火本领的三位眷徒,眉梢也舒展而开。 没错,是三位! “招魂妪青铜神像:人死灯灭,神火犹存。招魂妪身为回煞伯眷徒,得配祀,享香火,但受限于回煞伯实力,香火多寡,其死只一缕残魂得存,状态极弱,神识缺失,困于神像,无法与任何人沟通。” 得知招魂妪铜像无法与人沟通,罗青才松口气。 不过做事哪能上上下下尽周全?无非是取舍抉择,瘸子里面挑将军,将风险最小的选项筛出罢了。 当时招魂妪分明是有害己之心,不知何时便会出手,他如何不趁机动手? 罗青刚走入庙宇没几步,这时,中年方脸的振衣夫恰从庙内走出,一张脸上不苟言笑,皱眉看向那镇兵。 罗青二人躬身拱手道:“振衣大人。” “大人,此人乃是药铺小郎中,说是老郎中命他前来给你送东西。” 振衣夫目光射来。 罗青双手奉上‘尸下盒’,“振衣大人,便是此物。” 振衣夫接过来,放入袖口之中,淡淡道:“告知你师,东西我收下了。” “去罢。” 罗青瞥了一眼,遗憾振衣夫没打开尸下盒,让他瞅上一眼。 “小民告退。” “属下告退。” 两人出了庙宇,来到庙门,罗青朝镇兵拱拱手道:“有劳了。” “职责所在。” “告辞。” 把门的另外一名镇兵盯着罗青背影,咂咂嘴道:“这小子别看年纪不大,下手可是真黑。” “若不是打不过,今个非将其拦在庙内,一雪前耻不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嘴上的功夫轰隆隆震天响。 但若说真去动手,比划比划,较较高低? 刚刚相谈甚欢不是没瞧见? ———— 青铜最初的颜色可不是青色,而是氧化啥的作用,才变色的。书中设定已经说过,金银是比较垃圾的,神像是铜制(并不是说铜矿量少、值钱,而是铜更为神奇,象征意义更大。),因为古代商朝了啥的,司母戊鼎啥的,都是铜,本人觉得青铜才是祭祀的好东西,能通神。莫杠设定…… 第七十章 平平无奇的小镇 祀世大地中占据一方的祀神不会因此而受囚于一地,即便是受当地香火供奉,有神像立,也不耽误祀神跨境而出。 祀君统治之时,倒是有一方祀神不可随意出入所辖之地的规矩,但随着祀君身死落幕,六爵的五礼早已成了过往云烟。 去一趟祀神庙,罗青对祀神香火之道,了解愈深。 那高高在上的青铜神像,是个以香火为食的媒介。 其吞服下的香火大概会直接与回煞伯相联。 除此之外,那受香火祭祀的眷徒被杀后不会泯灭,而是保留着一缕神魂不灭,并且有可能会死而复生。 那招魂妪的神像中的残魂虽说暂时只一缕小小残魂,无法与任何人沟通,但也是一个隐患。 神像为香火媒介,那欲除去招魂妪残魂,只需将神像打得稀碎。 只是其身处祀神庙宇正殿,日夜灯火通明,有振衣夫护持,而且庙中颇有不寻常之处,无论是罗青,还是灰鼠,都不好夜晚溜进祀神庙宇之中,将其摧毁弄碎。 好在当前回煞伯疑似不在镇上,招魂妪纵是想要以香火魂魄,并与人沟通,也绝对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 罗青呼出一口气,从祀神庙出来,往北走到东西中轴的大街,来到胡屠夫的肉摊。 几日前在那山洞,灰鼠冒着险去试探那只手掣劈山刀的鬼物,大功一件,罗青答应下的事儿一一兑现。 甚么杏仁李的糕点,甚么糖葫芦,各种零碎杂食,都给鼠大仙吃了个遍。 今个称些肉,罗青回家再为鼠大仙做些珍馐佳肴。 灰鼠每日清晨被罗青拉起来,在院落之中打拳,也确实多吃些以补身子。 罗青在药铺每日大补汤药不断,在家也有遗留的药材为灰鼠熬制,但是那味道一言难尽,灰鼠次次都是喝得呲牙咧嘴。 也的确需改善一番伙食。 胡屠夫有着极标准的屠夫模样,身量膀大腰圆,宽鼻大耳的脸上栽着一圈浓密硬挺的络腮胡,头发糟乱,围着一条油渍渍的围裙。 罗青走到台前,用来挂肉的铁钩大多空空荡荡,一天下来,所剩无几。 坐在马扎上休息的胡屠夫见人来,扯着嗓门道: “买肉?” “只剩下这一块了,你看看行不行?” 罗青点点头,知物眼窥探一番,确定这块肉没啥幺蛾子。 人屠夫样貌看着瘆人,但人卖得肉可不像长得人五人六的制蜡郎那蜡烛,用得尽是乱七八糟人身上掉下的零件。 胡屠夫见罗青答应,从钩上取下那块卖相差了些的猪肉,用一根干净绳子串上。 罗青付了布钱,拎着两斤肉回家。 胡屠夫收拾好摊子,将那张家中传了好几代的案桌搬回屋中,有一窈窕的半老徐娘走来,嗅到屠夫铺上的异味,用手帕遮了遮鼻,探头朝着铺门张望,道: “胡屠夫,不知这几日可有猎户将熊罴卖于你?” 半响后,屋子里的胡屠夫掀开泛黄的帘幕,伸出头道:“运气不错,昨日钱猎户狩到了一头黑罴。 我已将那熊罴皮毛蜕下,还在后院晾着呢。 你等会,我去拿。” 三四十岁上下,风韵十足的女子道了声好。 胡屠夫转身转身进屋。 屋中有几个铁笼。 笼中有他从猎户手上收来的雌活兽,其中一只胯下流血不止,两条前肢被削断,只剩两条下肢,狼狈得岔开。 其身上花刀痕迹累累,趴在笼中,奄奄一息。 镇上猎户都知道,胡屠夫最喜雌性活兽,倘若能弄来,可以溢价收购。 胡屠夫走到后院,拿来一张黑熊罴的皮毛,走到铺前,拍了拍,笑呵呵道: “夫人,你说想要一张幼年熊罴皮。 这张熊罴皮毛恰好是只年岁不大的小熊身上趴下来的。” 半老徐娘的女人上下看了看那张皮毛,见其完整无缺,点点头,给了猎户一大串的布钱。 胡屠夫望着半老徐娘的女人屁股,咂咂嘴,钻回了屋中。 片刻,有活兽临死之前的嘶吼声响起。 他最爱折磨活兽。 女人抱着熊罴皮毛,回到位于镇南的家中,打开一间厢房门。 阴暗的门内被射进一缕薄暮余晖,一只浑身长着茂密的长长黑毛,如同一只小熊罴的壮硕家伙直立而起,奔跑过来,抱住女人大腿,叫了一声:“娘亲。” 女人眸中露出温柔,揉了揉如熊样的小孩脑袋,举了举手上熊罴皮毛,咧嘴一笑,“华儿,我买来了一张熊皮,再等几日,你也能在镇上玩啦!” 在房内一角,一名个头与‘华儿’相当,身材同样相当的孩童蜷缩着身子,双臂环抱着大腿,看到女子过来,吓得瑟瑟发抖,脸上无声流出两行清泪。 熊小孩气力极大,将他看住,以至于无法逃遁。 女人气力小,但却是把他抓来的人,要扒他皮啊。 ———— 罗青走在路上,碰到了几名凿井工,相对而来。 他们手里面拿着吞筒、扫镰等各种长长的凿井工具。 “晦气,还好挖之前老二趴在地上探了探风水,否则还真上了那家人的当!” “老二,那让咱打井的地方,地下真有东西?” 被几人称作老二的男人是个中等身材,样貌平常不起眼,听到询问,点头道: “那地上有一条很细的小孔,如蚯蚓道,除非仔细去看,否则根本不会发现。 我趴在地上听了听,好像有很小的狗叫声。 听老一辈说,地下多有灵,凿井看风水,有三不挖。这第一就是不挖地畜穴。” “那里面的狗叫声是啥?” “天晓得。” “恐怕是他们家招惹了甚么邪祟,这不,让我等前去,名为挖井,实则是把脏东西挖出来。” “……” 罗青先前有在自家凿上一口井的心思,所以多了看了几眼几个凿井人,倒是没料到听到了些其他的怪事。 地下狗吠声到底是个甚么玩意儿,他也不知。 祀世大地,奇奇怪怪的东西从不缺少。 罗青回到守舍巷,正有人在柳苔井口前打水。 井口恢复如初,人伸头往里瞧,不会再出现丢魂之事。 但罗青知物眼窥探,却知,这井依旧有问题。 罗青微蹙眉头,寻思着不过几日光景,那啸爷这么快就再一次布置好了阵法? 不过他没了再去水潭打秋风的打算,万一人亲自在那埋伏,不是羊入虎口么! ———— 罗青盘膝坐在床榻,灰鼠则背靠床头,箕踞以坐,双爪揉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个嗝。 吃得忒饱。 割下那几斤肉,都进了它肚子,一只老鼠本就没多重,却硬生生吃下恁多食物,难怪大半储物用的乾坤方寸物,原材都取自各类兽禽的胃袋。 人家天赋异禀。 灰鼠朝罗青竖了竖‘拇指’。 厨艺没话说。 罗青置若罔闻,已闭上眼。 只有早日突破,祀力修为达到更高层次,才能不受这般束缚。 六甲还只是最低等的境界,突破只需祀力凝聚,祀力积累,形成胎种,最为简单。 罗青要抓紧突破才是。 到了第二境,悬弓,那便不止是祀诀的修行,还需借助各种诡材诡物才能突破,并有各种玄妙处。 第七十一章 罗青治疾 朝食时分,罗青来到药铺,老郎中正坐在专坐太师椅上,摇摇晃晃,好不悠闲。 半闭半睁着眼睛的老郎中毫无动作,即察觉到罗青进门,开口便问道: “书房之中的医书看过几本了?” 罗青一来,便盯向老郎中。 老郎中呼吸上下起伏,分明悠然自得地躺在椅上,可在罗青眼中,却如一只啸聚山林已久的猛兽横卧,气势雄壮逼人。 从未见过老家伙打过拳,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此荒废。 通常而言,气血修行最重年岁,年纪愈大,实力下滑得愈加厉害,若是老郎中果真旷废,也不能以年老之姿,以一敌三。 罗青行了一礼,“师傅,《诡祀医法》通读了一遍,但其中尚有许多不解之处。 至于其他医术,只粗略浏览。” “倒是个有眼光的,书房医书,只那一本为祀医精髓。 读完大抵摸到些以诡祀治疾的门道。” 罗青腹诽,那书大概就是这便宜师傅亲手所写。 老郎中睁开眼,从椅子上轻轻一跳,双脚落在地面,“只读医书可看不出个所以然,读不出个顶尖医术。 从今日起,若铺来人,你便代我去行医。” “铺子紧了银子,病症治完,无论如何,银子可不能少了。” 罗青听懂了言外之意。 老郎中整日炼药,银子花销如流水,他自己抽不开身问诊赚取金银,索性赶着罗青这鸭子上架。 至于镇上惨遭罗青医治的病患,死了一个两个,算不得甚么大事儿。 罗青汗颜,不止是要治死人,还要把人羊毛薅秃噜。 他顿了顿,犹豫问道:“哪家若是告到了几位眷徒大人那里……” 矮小老郎中微抬头,瞥了一眼,明白罗青意思,背负双手沉稳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 “是。” 罗青无奈道。 他非甚么良善之人,可也不是动辄嗜杀取乐之人,无缘无故弄死人的事儿,不会去做。 相比之下,老郎中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狠人。 “药箱放在了后院,里面的东西可以随意使用。” 老郎中打个哈,转身进了后院。 罗青适才和他相谈时,瞧见老郎中眼眸稍显倦意,似一夜未眠。 ———— 日侧偏西时分,罗青坐在一条药铺柜台前,有一窈窕的熟妇从外面走来。 如虎年岁的半老徐娘穿着俏丽,衣裳华贵,绝非贫寒。 女子走来,四处望了望,声音轻柔道:“老郎中可在? 我儿患了病疾,请老郎中前去瞧瞧。” 罗青合上书,没书名的背面朝上,道: “老郎中不在,小郎中倒是有一位。 不知道令郎得了何种病症?” 女子目光犹疑地打量一番罗青,“皮肤有一块溃烂,生了肉瘤。” 一听病在腠[cou]理,罗青不经意间皱了皱眉。 中了疡疮侯扳指之人,身上会起‘疡疮’,溃烂不止,但不会起肉瘤,也不知道是何病症。 “先生能治么?” 罗青手指叩了叩桌,觍着脸道:“可以。” “稍待,我去拿上药箱,与你走一趟。” 罗青循着记忆中《诡祀医法》治疡的外用物,检了检药箱之中的物件,见其不缺,有模有样的背上,走到铺前,“夫人,带路罢。” 女子见罗青气度沉稳,言语之中不容置疑,颇为自信,心下疑虑消去大半。 “先生若能治好我儿,银子好商量。” 两人齐肩并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是罗青询问孩子为何会患上病疾,去过何处。 祀世大地,不能轻易认为病症所得由内而发,而不是碰到了甚么脏东西。 上次叶家那位大少得了毒疮,可不就是疡疮侯的扳指所起的作用。 罗青路上也只是随口询问,但那女子回答起来却支支吾吾,颇有不妥,最后只是敷衍着,小先生一看便知。 罗青心下一警,知物眼打量了一番,没看出异样。 微微沉吟,与女子一道到了她镇南的家中。 单从外看,青墙碧瓦,与街坊并无二样。 熟妇以钥匙打开门扉,罗青随之而进。 又来到一间厢房,女子再次拿出钥匙打开枕头锁。 罗青古怪地瞧了瞧女子。 这是生怕自家孩子跑出门? 熟妇解释道:“我家孩子有癫狂之症,常会做些出格之事。 只好将其锁在屋中。” 厢门打开,里面透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罗青轻皱了皱眉,跨过门槛。 房内阴暗,有一孩童在地上朝门窗攀爬,背后有一块大大的肿胀肉瘤,血肉模糊,孩童如负碑的老鳖。 听到房门动静,孩童歇斯底里一般呜呜叫着,却无法言语。 动作夸张,胳膊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朝后退爬。 是个哑巴。 女子走过去搀扶,勉强将癫狂呓语不休,挣扎不止的孩童拉到床榻之上。 背着药箱的罗青束手而立,没半点帮忙的打算。 那肉瘤讯息,已如一条潺潺水流,汇入罗青头脑之中。 “采生折割换皮术的肉瘤:采,拐也,生,孩也,折,断也,割,削也。常有乞丐拐走孩童,以歹毒手法或折其手脚,或削其皮肉,以伤残之身乞讨,谋取获利。 换皮术为采生折割中最为常见的歹毒祀术,由疡疮侯祀术‘腠理生疾’演化而来,欲蜕下原本之皮,需同时有它皮以作替代,否则无法换皮。 女子欲剥下孩童人皮,施法开背皮换熊皮时有误,因此腠理生瘤。 欲除肉瘤可用换皮时所用的皮剪刀作为主物。 此肉瘤可作普通诡物素材。” 罗青眼皮跳了跳,微睇熟妇。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长相娇滴滴的小娘们,都是能阉能割的狠人。 只是去除这肉瘤需要用上换皮时的剪刀。 罗青环顾四周,没看到熊皮,也没看到所谓的‘皮剪刀’。 扶好孩童的女子走来,声音轻柔问道:“不知小郎中可否治好肉瘤?” 罗青回过神,走进孩童,装模作样地瞅了瞅,隐晦点道:“能是能,但需一把剪刀。” 女子怔了怔,反问道:“剪刀?先生药箱中可有携带?” 罗青摇摇头,“还请夫人借我一把上好的剪刀。” 女子面色微白,“还、还请稍待。” 片刻后,女子走来,手上拿着一把剪刀,递了过来、 却不是罗青要的那把皮剪刀。 “夫人,这把剪刀恐怕不行,贵府可有稍不一样的剪刀?” 女子瞳孔骤缩,惊讶不已。 这小郎中医术如此高明?竟能一眼看出所患肉瘤的缘由? 但她怎会轻易拿出那把换皮术所用的皮剪刀。 女子面容阴翳,声音森然道:“寒舍只此一把。” “那可就不好办了。” 罗青婆娑下巴。 女子强笑一声,“既然如此,今日便不劳烦小郎中了。” 她从香囊中取出三钱金子,“这算是此次小郎中的辛苦费了。” 罗青顺势接过手,只要钱财到手,万事好说。 罗青瞥了一眼狂暴不已、再次摔下床的孩童,拱拱手道:“那我便告辞了。” “恕不远送。” 出了其院门,罗青回头望了望,掂了掂手中金子。 镇南之人,确实出手豪奢。 ———— 女子冷冷望了一眼肉瘤孩,走出阴暗厢房,再次锁上门,来到另外一间厢房。 推开门,小熊孩蹿出,仰头问道:“娘亲,那‘皮人’的肉瘤治好了么?” 女子摸了摸小熊孩的脑袋,阴翳道:“不止没治好,还平白招惹来了麻烦。” “那人可能知道了些甚么,乖儿子,还要你去把那人杀了。” 小熊孩拍拍胸脯,咧嘴一笑,露出獠牙,狰狞之气陡出,“好!” ———— 罗青循着适才的路,拐进一条逼仄无人的小巷,一路北行。 兀然之间,头上蹿出一团黑影,其双手抡锤,朝罗青愤然砸下! 气劲颇大。 罗青侧身一躲,猛抽身体后撤,一脚踩在墙壁上,身子翻了个筋斗躲过。 这时,他才看清来人。 个头不高,身上披着斗篷,围得严实,帽檐遮掩,只露出杂生鬃毛,似人似熊的狰狞面孔。 ———— 《周礼·天官》:疡医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劀[guā]杀之齐。 说白了,疡医差不多就是,外科医生。 第七十二章 异人 小镇奇奇怪怪的事儿不少,罗青自顾不暇,也没去招惹他人的心思,但是若是有人不知死活地前来寻找麻烦,那罗青可绝不会手下留情。 罗青视线穿过小熊孩,看到胡同口站着的华裳女子正阴冷得望来,狞笑一声。 好一个蛇蝎毒妇。 小熊孩獠牙一露,探出手,那是一双黑绒绒皮毛密布,指甲兀然变得尖锐的厚大熊掌。 半人半熊的家伙,罗青又是开了眼界。 小熊孩熊掌一立,起身一跃,兔起鹘落之间,已至罗青身前,一只熊掌如刀,霹雳而下! 罗青不退反进,右手攥成拳,一记上勾拳,对准熊掌击去! 拳掌相交,一声闷响,尚且幼年的小熊孩气力不如锤炼近一月的罗青,被一招打得暴退,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弧线后,栽倒在地。 小熊孩天生气力惊人,不过垂髫之年,便有远高于成人的力量,而且不畏杀人。 实乃天生的猎手。 罗青在小熊孩弹射而出时,已如弓矢般蹿出,在小熊孩栽倒爬起来时,罗青已至其身前,右拳回肘,蓄势即发! 《太岁撼山》拳劲尚不猛烈,达不到如朔风割面的程度,但已初具规模。 小熊孩个头矮小,遵照娘亲所言,不敢吼叫,只是举起毛绒绒的厚实熊掌,凶性大发地拍去! 罗青不知何时,左手抽出二刃火陨,对准小熊孩熊掌捅去。 噗嗤入手。 顿时鲜血溅出。 小熊孩吃痛,吼叫一声,抽回手掌,脚下暴退。 但二刃火陨附加效果乃是加速血液流出,中了一剑,鲜血涌动下流不止。 罗青一脚蹬地,身子再次蹿出,望着小熊孩瞪得滚圆的眼睛,嗤笑一声。 难道真以为他会拳对拳地悍勇厮杀? 打斗打得靠的绝不是单单气力,脑子才是最为要紧之物。 小熊孩见罗青气势汹汹,手中兵刃寒芒闪闪,已萌生怯意,拔腿转身,往胡同口矗立的娘亲那边去,“娘!” 罗青双脚噔噔噔踩地,速度极快,六步追上。 小熊孩扑到那华装女人怀中,女人见罗青奔来,身体一转,以自己后背挡下。 二刃火陨半点不停顿,甚至罗青突刺兵刃时,灌以更大的气力。 一剑刺穿女人腹部,再使力,兵刃穿过女人腹部,刺中小熊孩脖颈! 罗青小半只胳膊陷入女人腹中。 一招击杀两人,罗青抽回二刃火陨,手上沾满了血。 不过身上却半点不见。 一大一小两人倒在地上,罗青顿下在女人衣衫上擦拭去血液,尔后拿起她腰间荷包,揣进怀中,以重瞳看了看小熊孩。 “异熊人孩尸首:天地之大,兽生人相者称精、人生兽相者称异。天厌神弃,但天资绝伦,各有神异处。 异熊之人,气力超迈同族,无需特训,壮年气力可与祀神相提并论。 其尸之宝甚多,其血、其肉、其五脏,皆为不错的造诡祀之素材。” “……” 异熊之人? 这狗娘养的祀世,真是啥玩意儿都有。 罗青站起身,瞥了抵足而死的母子俩,摇摇头。 这女人关押那孩童,用换皮术想要剥下人皮,应当就是为了给其子换上。 是个毒妇不假,倒也是个慈母,临死前还不忘用自己身子护持孩子。 罗青一甩匕首小剑上的猩红鲜血,走回胡同,背上药箱,左右瞅了瞅,才往药铺去。 现在时辰还是日跌之时,天色大亮,人多眼杂,异熊之人尸体他也无法搬动。 他也没返回女人家中,那条路上常有人走过,这个时辰,不是好时候。 ———— 日暮。 罗青来到镇南,依旧走的是那条杀人路。 不出意外,两具尸体已然不见了踪迹,继续前行,装作路人往女人小熊孩家中去。 路上听到了三三两两街坊的闲言碎语。 “顾家娘子果然有问题,不仅克死了丈夫,连生个孩子也是只黑不溜秋,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 “听说当初稳婆为顾家娘子接生时,见到那畜生,都险些吓死! 不是说那熊孩子扔了沉尸河么?怎么还没死? 那样的畜生在街坊,指不定哪天咱们就成了盘中餐啦!” “当初都说顾家娘子长得好看,说亲的人门栏都踏破了,结果倒好,是个妖孽命!” “也不知是谁当街杀了人,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听说日跌之时,顾家畜生身死,都惊动了振衣大人!” “……” 几名年岁与顾家娘子相差无几的妇女言语之中,倒是幸灾乐祸的意味浓了些。 毕竟都是街坊,人顾家娘子说亲的门槛都踏烂了,而长相平庸的她们可没那待遇,如何会待见? 振衣夫前来,可不是因此地死了人,而是因那只异熊之人引起他觊觎。 想必其人也当知晓人生兽相的异熊之人是顶尖的好诡材。 “老四,听说从顾家厢房之中关押了一小孩,是王家的孩子,发现时身上长了一个硕大的肉瘤,吓人得紧。 不止如此,还灌下了哑药,不能再言语。 你真瞧见了?” “可不是,那小孩出来的时候,精神头都不对了,口中嘟嘟哝哝,估计是傻了。” “顾家娘子长得水灵灵得,难道抓小孩为了喂他那畜生孩子?” “应该不是。” “……” 罗青一路前行,又听到了扎堆的镇民言语。 直到顾家娘子宅院门前。 大门紧闭着,两名镇兵把守,不容旁人进出。 里面纵是有东西,也轮不上他了。 ———— 日跌、日昳、日侧,都对,即未时,13-15点。 第七十三章 地下狗 四月初四。 老郎中今日没憋在炼药房,而是背着褡裢,嘱咐罗青两声,走出铺子。 只是两刻钟时间,老郎中去而即回,直奔后院,出来时肩上背着药箱,对罗青淡淡道: “与我一同出趟门罢。” 正埋头看书的罗青站起身,“师傅,是要去哪家治病?” 老郎中去关铺门,一边道:“边走边说。” 罗青走出门,老郎中掩上,“方才我听人说镇上有一家宅第的院落地下有狗吠声传出,我带你去将那桩怪事解决。” “愚夫愚妇不知那地下狗是好东西,竟傻傻得以为是遭了甚么祸患!” 罗青怔了怔,问道:“师傅,地下狗是何物?” 老郎中关好门,答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应是名为‘犀犬’的东西,常会聚于风水甚好、家宅将兴的地方,因此有得之者家道大昌的说法。 而且那‘犀犬’是上好的入药物,食之能补气养血。” 老郎中气度沉稳,循着街衢前行,“得来犀犬,烹之,恰好能给你做补药。 这可不是寻常吃得那药材能比的。” 自从当初与老郎中一同贴过谷雨贴后,面上师傅的两人愈发融洽,至少老郎中不会再对罗青不假辞色,一些问题也不吝于回答。 也不知是因罗青每日侍奉得周到使然,还是老郎中果真将罗青当作了衣钵弟子。 对罗青而言,自是好事。 罗青咂咂嘴,“这地下竟也有犬狗之属? 那岂不是说也会有地下狼、地下虎等等诸兽?” 老郎中捻了捻胡须,“我从未听闻。” “但听闻有所谓的地下人,名为‘取’,最擅取财货,天下富家百姓为防招惹来梁上君子,常埋金银于地下,而且有些豪阀大家也爱在墓葬中以金银作陪葬。 名取的地下人则会慢慢取来这聚集起的金银,朝大地金银贫瘠处搬运。 端的是玄奇。” “还有什么地下手,名‘封’,掘地而得,烹后有酒味,服用可防百病……” 罗青开口问道:“师傅,那地下人‘取’真是人么?” 老郎中摇摇头,“没见过,但应该不是,只是像人的魑魅魍魉罢了。” “若是能抓住一只,那岂不是再不缺金银钱财?” “岂会如此简单?地下人‘取’极为惧人,且出地离土即消,除非以诡祀之法,否则常人难碰。” 两人说话间,老郎中驻足于一处宅院门前。 罗青极有眼色地走上门前,屈指叩门。 咚、咚、咚。 “谁啊?” 里面传来一道男子声音。 罗青回头看了看老郎中,回应道:“我们是凿井的!” “来了!” 户枢转动,嘎吱一声,大门敞开一条缝。 一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露出头来,上下打量一番罗青,皱着眉道: “怎么没见过你?” 不待罗青说话,老郎中走过来,开门见山道:“听说贵府地下有犬吠声,我可以帮你们解决。” 中年人认出了老郎中,挤出一个笑容,“原来是您老人家。” 中年人再推开门,侧身做势道:“老郎中请。” 罗青紧随其后。 两人进了门,中年人再次掩上,回身朝着不小的院落一角指去。 “老郎中,狗吠的声音大概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因为拙荆讨厌犬狗之类的东西,所以我家从没养过狗,之前也从没有听到过狗叫声。 只是自从五日前,深更半夜时分,拙荆突然听到院中传来的声音,将我摇醒。当时睡眼惺忪,我只当是街坊谁家的狗在叫。 结果第二天白日,听力敏锐的拙荆又听到了声音,循着声,找到了距离我们厢房最近的此处……” 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带着罗青两人走到院落一地,指着地下道。 老郎中朝罗青使个眼色,罗青会意,趴在地上,见有小孔。 他眯起右眼,左眼顺着小孔往里看去。 黑漆漆一片,不能见一物。 罗青耳朵贴近地面,随机似有若无地听到微微喘息声。 罗青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尘土,“师傅,看不见东西,但能听到有轻微喘气声,确实如狗一般。” 老郎中捻了捻胡须,扭头看向中年人道: “此事交予我们即可,你去拿个铁锹过来。” 中年人挠挠头,嘿嘿一笑,“老郎中,难道这狗有甚么讲究,值得你亲自来跑一趟?” 老郎中盯着中年人,从药箱中掏出一串布钱,“此狗乃是一味治疾的药材,所以我听闻了才过来看看。 这些布钱你拿去,算是我买下了地下那怪物。” 中年人顺手接过来,眉开眼笑道:“不愧是老郎中。 那我去给你拿铁锹。” 老郎中冷笑一声。 罗青看得明白,这中年人倒是个聪明的主,见老郎中亲来取地下之物,知道要些好处。 片刻后,中年人取来铁锹,给了罗青。 老郎中以脚在土地上划了一个圈,道:“绕着此圈,挖出五寸的浅坑。” 罗青攥了攥铁锹柄,开始挖起来,明白了老郎中叫他来此的目的。 老郎中从药箱之中取出对付地下狗‘犀犬’的诡祀素材。 在罗青顺着圈挖地之时,老郎中打开盛装的器皿,朝着坑道倒下里面的浑浊液体。 液体呈淡黑色,气味刺鼻,极为难闻。 “足臭洗脚水:污秽腌臜满身洗,分属位列垢痂卿。垢痂卿执掌人身脏污,据说其足衣褪下,百里可闻,澡泥凝丸,天下奇毒,口吐芬芳,杀人无形。 此洗脚水非垢痂卿所产,效用一般。 但犬类惧足臭,足以辟狗犬。” 罗青知物眼看过,抽了抽嘴角。 两人一前一后,一人挖,一人向土地中倒水。 好半响后终于挖完。 老郎中一罐倒光,恰好满一圈,他站起身,退出几步,瞥了一眼罗青,“将这坑道填上。” 罗青照做。 老郎中扒拉药箱,转而又拿出一罐子,将其递给罗青,他则是接过来铁锹,掣在手中。 “站在圈子正中间,打开罐子,往那条蚯蚓小口里面倒,可慢不可快。 倒出十分之一,将罐子放在一旁,退出圈子。” 老郎中说罢,与中年人一起,退出数丈之外。 罗青点点头,拧开罐塞,仿佛有一股黄色气体,顺着罐子弥漫而出,臭不可闻。 “凡人的五谷轮回物:屎粪有一缸,邪祟无处藏。以五谷轮回物为主,加入两种辅材制成,有驱邪之效。 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吃鱼,屎粪可招引犬狗。” 今个口味真重。 罗青憋着一口气,将水分充足的五谷轮回物倒入小口。 不算浓稠的黄澄澄脏物顺着小口而入,竟成了如卖油翁手下的一丝油,倒入其中。 半响后,兀然之间有一道吼叫声入耳,手中还捏着粪罐的罗青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撇下罐子,同时暴退! 土地如水,一只黑白交杂的小犬凫出水面。 嘴巴一张,朝着地面上的粪罐咬去,甚至没有看罗青一眼。 老郎中拎着铁锹,箭步冲过来。 小犬叼着粪罐,潜入土中,凫水而逃。 下一瞬,它又冒出头,咧着一张嘴,吐出舌头,皱鼻喘气。 老郎中速度飞快,不待小犬遁走,已厮杀过来,一铁锹下去,闷在小犬头上。 顿时之间,犀犬栽倒在地。 ———— 掘地得人,无谓鬼神,名曰取也,出而举之则消,无伤于人。 掘地得狗者,名曰耶也,其不害物矣,无谓鬼而怪之。 掘地得人手者,名曰封也。烹而食之,有酒味,使人美气无病,亦名郢。 书中据《白泽图》所编。 也解释天下凡人金银之流通。 再补,地下人‘取’,只会一点点搬运,而且不会挖金银矿藏,莫钻牛角尖。 第七十四章 修行靠宝 就在以为尘埃落定之际,老郎中脚下‘水’面突然再次一动。 一只黑白参杂的大犬露出硕大头颅,对准老郎中撕咬而去! 老郎中骤然变色,双脚一起,起身一跃,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轻易躲过。 大犀犬凫至小犀犬之前,想要拽住往地下拖曳。 老郎中身子急速下坠,重如千钧,一脚往那只大的‘犀犬’头顶踩踏而去。 大犀犬感知到老郎中动作,迅速下潜。 轰! 老郎中双脚砸在地上,罗青都能感知到一股摇晃感。 随机老郎中提起晕倒的小犀犬,一掠至墙头。 大犀犬头顶一点浮出地面,眼巴巴仰头望向罗老郎中。 老郎中单手拎小犀犬,另外一手抛下铁锹,已握紧了拳,气血一晃,仿佛只在瞬间,出现在大犀犬身前,一拳递出。 大犀犬一声厉吼,仓皇下潜。 老郎中拳头砸在地面,土地龟裂成蛛网,出现一个大坑,但仍没能留下大犀犬,只一滩血迹现于大坑。 “可惜,一头大犀犬若是食用下,可比小家伙更好!” 老郎中晃了晃手,一脸惋惜之色。 站在地面,相距不远的罗青几乎直面那一拳,气劲冲击之下,见识老郎中那深不可测的实力。 他摇摇头,走近老郎中,仔细瞧了瞧这地下犬。 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咽了咽唾液,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郎中果然是个高人。” 老郎中压根没再搭理那中年人,将那犀犬交给罗青,走出大门。 罗青接过犀犬,正要开口,转念一想,便明了老郎中的意思。 小犀犬若在老郎中手中,大犀犬定不敢再来,而到罗青手中则不然。 又拿他当诱饵呢。 两人一路回到铺子,却都没见大犀犬袭来。 背负双手的老郎中自言自语喃喃,道了几声可惜。 从罗青手上接过来小犀犬,老郎中走回后院炼药房,留下一句,“等着,我去将此兽处理掉,熬制成大补汤药。” 罗青笑着应允。 半个时辰后,忽然后院传来一阵轰隆的爆炸巨响。 罗青连忙走到后院,站在尚有硝烟弥漫而出的炼药房外,朝里面大声道: “师傅,发生了何事?” 好半响后,老郎中从屋中走出,一手端着一碗,另外一手不忘将门掩上。 “无事,只是炼制此汤药时出了些意外。” 他脸上沾了黑灰,衣服烧掉小半,半露出精壮的胸膛。 其怀中一块露出一小半的铜牌引起罗青的注意。 “胤胎铜牌:下品祠器,可用以窥探出人身之上的胤祀胎脐,若有胤胎,章纹游曳。” 罗青悚然一惊。 胤胎铜牌,如此说来老郎中知晓自己有着修行之资? “愣着干什么?拿去将此汤药饮下。” 罗青回过神,脑中一时之间杂乱不堪,捋不出半点头绪。 他面容之上看不出异样,拱拱手,恭恭敬敬道: “是,师傅。” 罗青端着浓稠的汤药,回到药铺柜台独处,思索起来。 随着日子渐渐深,罗青与老郎中相处日久,传他拳法、任他读医书,心中戒备已去五六,俨然已将喜怒无常的老郎中好歹算作自己半个师傅。 但当见到老郎中那胤胎铜盘时,罗青又疑虑丛生。 在这世道,多疑绝不是一个坏事。 想起了先前与过山客交谈时,曾听其说起,有甚么可以提取人身上胤胎的诡异祀术。 莫非老郎中身怀此种秘术? 若是果真要知道真相,最有可能的所在便是老郎中最为神秘的炼药房。 如果里面没发现异样,那自是一等一的幸事。 可怕就怕,发现了甚么。 罗青目光望向柜前的汤药。 也不知道老郎中用了甚么法子,一只地下狗竟熬制成了这般浓稠之物。 “犀犬补汤:以犀犬血肉作材,辅以几种上等药材熬制,养气补血有神效。” 罗青端起已凉了不少的汤药,咕咕咚咚一饮而尽。 随即他走到药铺后院,迈出一脚,架起来一个拳架,开始打起拳来,以此来加快吸收药效。 一拳挥舞而出,调动气血,双脚气力仿佛汇聚一条河水,逆流而上。 罗青一拳一势,快慢有序。 谷雨时节,呼吸一共停了九次,一共换了五口气,但是这次气机顿了六次,换了四口气! 一直以来,罗青打拳的进步只是停落在气机停顿上,即在打拳时,一口气会产生停顿凝滞的次数。 但此次,却直接有了质变,一套拳下来终于能够达到四口气。 可,这还不够。 一套拳下来,罗青念头还未通达。 《太岁撼山》不是一套刚猛拳法,他应打上一通快拳,一通刚猛拳法,以此抚平心绪。 罗青吐出一口气。 收敛拳法。 掰着手指头算,附身此身躯,其实才不过一月而已。 一月,其实不算长。 达到这种程度,其实,一点不差。 罗青每日除却在药铺之中读书外,除却睡觉外,其余时间,尽数勤勉于修行。 卯时起榻,在家中院落里打拳,一个时辰两刻钟。 在药铺时,坐于柜台呼吸法练气,也会在院落中再打一两个时辰的拳。 戌时归家,有时也会打拳,之后一整夜,修习《祀诀》。 “这犀犬果然是好东西,打拳出手,气血调动,似乎体内都有一股源源不绝的力气涌出。 半点不累。” “先前吃下那补药,虽说也是师傅的好丹方,但终究只是凡俗之物。” “只是可惜,那只大的犀犬没能抓住。 也不知能够再有运气碰上……” 老郎中换上一身干净衣裳,从卧房走出,声音沧桑,罕见地赞扬道: “不错,进步不小。” 罗青勉强笑了笑,“师傅,我何时才能赶上你?” 老郎中捻了捻胡须,没正面回答,“以你之资,赶上我不过时间问题。” “药效不错,今日不必坐堂,再打一个半时辰,便回家去罢。” 老郎中说罢,去了前台。 罗青则继续沉浸打拳之中。 犀狗的进补血肉,还没耗尽,源源不断地支撑着气血翻涌。 一个半时辰疏忽而过。 罗青身上已满是汗水,并且喘着粗气。 四月至,再有几日便到了立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罗青又惊又喜,“一个半时辰的修习,竟比得上先前数日苦修?” 果然若想要快速提升实力,还是需依靠天才地宝才行。 只是,那犀狗这等东西,可遇不可求。 而且,纵是碰上,因是活物,他也看不出效用。 罗青想起了自己的祀力修行,同样是有着倒流香、青祀蜡的加成,能快上不少。 小镇上于祀修有用的资源,说来说去,少之又少。 而两人打斗,从长远来看,还是需依仗祀力。 那才是一条宽敞的平稳大路。 罗青擦了擦汗水,休息之余思索片刻,这才走到柜台,与老郎中告了别,出门归家。 第七十五章 诡祀医者 (还有一章) 罗青回到家中,感觉到体内药力尚未散尽,直接又开始在院落中打起拳来。 不止是那套强身健体的《太岁撼山》,还有一套前世曾摸过半点皮毛的刚猛八极拳。 拳拳如龙,招招攻伐雄壮。 灰鼠听到动静,站在门扉前,双臂抱胸,瞅了一会儿,直到罗青动作停下,灰鼠快速爬了过去,跃至罗青肩上,谄媚吱吱。 似乎看出罗青今日不如往日平静。 罗青捏了捏灰鼠,笑了笑,停下动作,心绪渐平。 他舀来一盆水,走到屋中,褪下衣物,将身上擦了擦,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直接盘膝坐在榻上,双手收放在腿上。 灰鼠坐桌上,身边放有一个掀开盖的盒子,里面是甜品糕点。 它伸出爪子从里头拿出一块,一口一口吃着,看着罗青。 那能提升修行速度的倒流香已被罗青用尽,空有倒流香炉塔,成了鸡肋。 青祀蜡烛也只剩下半根,其余全部被罗青挥霍殆尽。 只是单纯的祀诀吐纳,**引华,那太慢了。 先前准备留下一根青祀蜡以作突破‘悬弓’的心思也没了。 不过耗光了家底,也不是没有收获,当下他体内胎种已凝聚了将近五分之三,浑身上下的祀力不再无源头根底的乱窜,对祀力的掌握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点燃上最后半根青祀蜡,一缕难见的青烟顺着火苗而起。 罗青口中念诀,那青烟如同一条细小云龙,盘绕而来,将罗青从头到脚笼罩于难见烟雾之内。 周边看不到的祀力飞蛾扑火一般朝着烛火而来,恰被烛火之前的罗青吸纳吞噬。 无论是青祀蜡,还是那倒流香,其能够加快修行的原理并非是这两种东西之中蕴含着所谓的祀力。 其所起的作用是类似阵法,能够聚集四周祀力往火苗燃烧处、香雾萦绕处来。 ———— 四更天。 罗青睁开眼。 那根颜色泛青的蜡烛燃烧殆尽。 与寻常的蜡烛燃烧不同,此等蜡烛燃尽,那是‘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 体内胎种又有了几分增长。 青祀蜡不知是制蜡郎哪位厉害的老祖宗遗留物,效果颇好。 根据从制蜡郎那里弄来的蜡烛看,好东西都是些其祖上传承下来的物什,而那长相好看的制蜡郎,手艺明显比不上那群老祖宗。 手艺一辈不如一辈,难怪家道中落。 若是再有几根青祀蜡,哪怕是数十枚倒流香,罗青有把握几日之内突破,若没有恐怕需月余时间。 罗青摇摇头,点上照明用的鲛人寿福蜡,思索起老郎中那里炼药房四周洒下的尸狗土的破解之法。 他从怀中取出钟形的金钟牌,此牌乃是可以遮掩气息的诡巧,连沾身的脏物也能稍稍骗过。 老郎中的炼药房四周的尸狗土能啼啸起警示作用,归根结底也是邪祟脏魂的能力。 如此说来,这金钟牌对老郎中尸狗土同样有用。 既然如此,明日尝试,若是不行,再找它法。 非得进老郎中那房中一窥究竟不可。 ———— 卯时。 罗青从床榻上起来,望着裹着一块棉布呼呼大睡的灰鼠,笑着道: “小灰,起床,打拳。” 灰鼠睡眼惺忪,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不敢有丝毫起床气。 灰鼠天赋不差,修习祀诀,进境比于罗青都不算慢。罗青用上倒流香与青祀蜡时,脑子活络的灰鼠也会坐在蜡烛一旁,念诀修行。 只是修习《太岁撼山》拳法,则要差劲许多,如今连一境的‘气平息稳’都还没突破。 一人一鼠来到院落,天色尚早,昏昏沉沉,纵是已至祀历四月,卯时仍算是早了。 祀世大地有祀历,其历法与前世农历相像,乃是太阴与太阳相合的阴阳历。 罗青猛吸一口气,胳膊与腿便动了起来。 随着拳脚相叠,日影渐出,天色渐亮。 一个时辰倏忽而过。 罗青停下动作,拿出些晒干的草药,为灰鼠熬制半锅补药,便直往药铺去。 在路上买了几个油饼,又在药铺煮了一锅粥,罗青走向了炼药房。 先前老郎中曾言说莫要靠近炼药房,而此次罗青特意朝着其门户走去。 罗青小心翼翼,探出一脚。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走到了贴近炼药房门扉处。 四周都没听到唳啸声。 罗青松下一口气,看了看门上挂着的枕头锁小孔,又后退撤出圈子,抬头道: “师傅,今日早饭吃么?” 老郎中声音微显嘶哑,“不必管我。” “是。” 罗青回到柜台,盛上一碗粥,放上一张饼,手指叩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接下来所需做的便是等待。 等待老郎中出门。 老郎中在房中鼓捣炼药,药材消耗不少,一月时间,老郎中一共出门三次,合计算下,十日即出门一趟。 他还有时间练练溜门撬锁的手艺。 一大早,有一脸颊憔悴的中年人从铺外走来。 中年人身着绫罗绸缎,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罗青抬起头,打量一番男人,温润道:“阁下所来抓药么?” 中年人摇摇头,罗青视线移后,只见一顶轿子落在药铺门前。 前面两名轿夫从轿中抬下一人。 那个头不大的人背后长出一狰狞的硕大肉瘤。 极为骇人。 罗青认出了小孩。 正是前日里被关在顾家,险些被顾家娘子剥皮的可怜人。 中年人叹口气道:“老郎中可在?我家孩儿后背害了病,长了肉瘤,想请老郎中诊治。” 罗青沉吟片刻,“阁下稍等,我去询问家师在否。” 罗青转身走回后院到炼药房前,“师傅,有一人前来治病,是位有钱的员外,其子背后长了一个大肉瘤,你要不出来看看?” 房内。 老郎中一手捧书,一边盯着立在房间正中的一鼎铜炉。 铜炉之下,燃烧着紫红色火焰。 他拿着一味药材,那药材巴掌大,通体血红,长着人的模样。 老郎中兀然听到外面罗青喊声,手中药险些抖掉。 药材投入讲究一个时辰,不可早,亦不可晚。微错一些,毁掉的便是整炉药物。 他不耐烦地大声道:“上次不是说过,药铺中治病之事,全交于你。 不要再来烦我!” “是,师傅。” 罗青走回铺面。 隐隐约约听到后院动静的中年人试探问道:“不知老郎中怎么说?” 罗青沉声道:“师傅他老人今日害了病,正在修养,恐怕无法为令郎医治。 阁下明日再来不迟。” 中年人大急,抓来罗青手道:“不知小郎中医术如何?” 罗青摇摇头,“我可以试试,但是否能治好,我说不准。” 中年人沉吟片刻,恭恭敬敬朝罗青一拱手,“那就有劳了。” 祀神庙他已去拜访过了,振衣大人说他的力量不足以治愈,而祀神大人暂且无法施法,便指了条明路,来此药铺,寻找郎中。 振衣夫他们是有回煞伯赐下的灵丹妙药,但不多,又怎会拿出来给这信徒? 罗青点点头,拿来药箱,令小孩趴在椅子上,开始依据《诡祀医法》上,跟着感觉,估摸着医治起来。 只要治不死,确实可以多多尝试。 况且整座小镇,老郎中不出手,恐怕无人能治。 罗青看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肉瘤,从药箱中拿出一把剜刀,一包药粉,以及一包押不芦。 “老郎中的剜肉刀:一刀割肉千百转,除腐去烂老郎中。老郎中治外伤,割腐肉、去毒血的利器。多碰腐坏之肉,且铁质上乘,对诡祀所赋也有一定抵挡之力。” “脏污止血药:世间污秽肮脏并非全无益处,此药以‘生蛆口脂’作主材,可引污秽汇聚伤口,止血有神效。但会吸收人血肉,一月难愈。” 罗青拿出这脏污止血药,以防剜肉瘤时出现意外。 至于一月难愈四字,权作没看见。 不死就已是一大幸事。 药箱之中的家伙什老郎中都曾与罗青说起过,罗青用起来也没顾虑。 罗青泡开一丁点押不芦粉末,喂小孩吃下。 小孩显然认出了当时对他置若罔闻的罗青,不过他很老实,也没整甚么幺蛾子。 多日囚禁,他成长了太多。 小孩昏厥过去,中年人疑惑看来。 罗青解释道:“那物是可以麻痹人的药物,省得孩子疼痛。 只那一点,可是值一两金子呢!” 穿金带金,非富即贵。 罗青又从药箱之中接连取出几件物什,铅粉、朱砂等。 甭管有没有效,只要用上,终究有那么一两件能起到效用。 真当读几个药方就能治病了? 而且还是不可名状的诡祀药方。 罗青拿出那根挑疮银针,轻轻往肉瘤上扎了密密麻麻的小口,尔后将铅粉、朱砂、下水油的混合物倒入其中。 去肉瘤根部的毒邪。 他手拿着刀形奇特的剜刀,沿着肉瘤周边割去。 噗嗤。 泛黑的鲜血潺潺流出。 罗青刀口一转,手下动作颇快,顺着那肉瘤处划了过去。 弯弯转转,罗青犹如描绘一副画作的画家,划开一条极细的血口。 终了,罗青在剜了剜刀,转了三四次。 那块硕大的肉瘤掉落在地。 鲜血如注涌出。 罗青澹然地拿起脏污止血粉,往其后背撒去。 滋啦~! 无端响起一阵声音。 鲜血骤然止住。 罗青知物眼看了看。 果然,那肉瘤虽去了大半,但其根底仍存。 治标不治本啊。 不过已恢复大半,不耽误往后行动,顶多会不时后背疼痛不止。 中年人见小孩身上肉瘤掉下,面露大喜之色,“多谢小郎中。” 罗青摆摆手,“可还没钱货两讫呢!” 中年一拍手,身后管家掏出五两金子递了过去。 “令郎回家好好休养,没个一月两月莫要下床。” 一行人走后,罗青掂了掂手上金子,随手扔到柜台下的抽屉中。 一番王八拳下去,罗青掌握了些诡祀医法的窍门。 第七十六章 炼药房 四月十一,立夏。 听闻祀君时代之前,即有先贤创节气,以顺应四时。 至祀君治世,君城之中有节气公,掌管天下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应。 各候所应症,皆为其祀所长。 其中立夏节气有三候,初候,蝼蝈鸣;二候,蚯蚓出;三候,王瓜生。 这日,老郎中背着褡裢,自后院走来。 罗青知道了自己进老郎中炼药房的机会,来了。 老郎中出门良久后,罗青从柜台走到门前,朝着东西大街左右看了看,再不见老郎中身影,他手中攥着金钟牌,疾步走到后院,驻足于炼药房门前,自怀中摸索出一件‘百一’。 所谓百一,是一种首屈如钩,柄节节相衔,可以伸缩的万能锁。 这是罗青前不久,脸上戴着从过山客那弄来的‘画皮’,从镇上一位窃贼那抢来的。 前身最擅溜门撬锁,知晓镇上一些同行不奇怪。 罗青调整一会儿,咔哒一声,门锁打开。 小心地轻轻推门,户枢转动,没听到一点嘎吱作响声。 甫一入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鼎三足铜炉,呈黄色,鼎炉上绘有几只凶神恶煞,头上长者犄角,手握铁叉、刑枷诸多物什的鬼怪。 在鼎炉脚一堆紫红色火焰熊熊燃烧之下,那只只鬼怪仿佛自九幽深处攀爬出来的恶鬼,活了过来,耀武扬威。 极为阴森可怖。 房内明明有着火焰灼烧,但感受不到丁点热浪,反而有冷飕飕的气机盘桓。 重瞳一现,天下万物入我眼。 “鬼煞铜炉:下品祠器,祀君统治前,天地曾历牛鬼蛇神遍布之劫,与今日之乱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牛鬼蛇神长相如九幽恶鬼,当时百姓尊崇之,故有尚凶之俗。祀君治世,此风犹且遗留。 铜炉炼药,可防药性逸散,可增加凝丹几率。 炉火焚烧两旬,昼夜不息,正炼制之中。” “并封兽的紫粪:有兽名‘并封’,出屎色紫,成方形,燃之有紫焰。百姓常捡其粪作柴,一枚可烧三月而不熄。” 罗青环顾四周。 一张桌上,放着两个铁笼,笼中有两兽。 头如牛,长四角,下身似羊,皮毛较短,色为乳白…… 这是两头麝兽! 其中一头是从李家酒垆偷来的,另外一头不知是老郎中从何处得来。 难道是在南山所逮? 上次采药,罗青去了几趟南山,可是连麝兽的影子都未见到。 罗青视野再移。 在另外一张桌上,瓶瓶罐罐,放置不少。 罗青朝罐中瞧了瞧,是各种素材。 白色小块,其中带孔的猪惊骨。 一股难闻气味,如花盛开的烂肉尸疡。 还有血淋淋,吊着一长长肉带的胎脐带童…… “尸疡:活人生疮,不愈而死,满三日可称尸疡,满两旬有蛆丛生,亦是上好素材。” “胎脐带童:孩童悬弓日,将出母胎时,取童杀之,连胎脐作材,多有神效。” “……” 罗青望着那素材,面容平静。 见识过不少千奇百怪玩意儿的他,心性愈发坚定。 老郎中果然是个杀人如麻的狠人。 这些东西若说非老郎中亲自所取,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除此之外,房中还有一书架,书架上还有着瓷罐,但罗青注意的是书架上的一摞书籍。 那本罗青已谙熟于心的《祀诀》赫然在列。 知物眼窥探,罗青心下一紧。 一张泛黄的羊皮卷被夹在书册中间。 “胤胎嫁接术:五大仙灰黄狐白柳所属,有遗蜕可传,千百年来即有人据此钻研,人修行所需的胤祀胎脐,同样应和五大仙遗蜕一般,有传承法门。 耗费数十上百年,终于有此邪法。 此法可炼制身怀胤胎之人,将其嫁接至己身。” 罗青抽出那卷厚厚的羊皮卷,摸了摸,又觉得不是羊皮所制。 但那都是些旁支末节了。 掀开卷轴,大致看了一遍。 半响后,将其再次放回原处,罗青面无表情,眼眸深处古井无波。 毫无疑问,老郎中收下自己,别有用心。 四面八方的蛛丝汇聚于一点,其中迹象早见端倪。 传授上乘拳法,是为了让罗青锤炼体魄。 胤胎嫁接之术中所言,祀主体魄若是太差,会经受不住各种诡物所炼制出的那东西的药力。 不让学习杀伐之术,自是为了防止他罗青会反噬。 老郎中之所以迟迟不曾动手,一者是宽裕出时间让他强健体魄,另一方面则是胤胎嫁接术的药方他还没炼制出来。 书中所言,一份药需历经两月炼制,日夜火炉不息。 眼下自罗青与老郎中相见,满打满算,一月余几日而已。 罗青转身走到中间铜炉前,手拎着盖,微开一缝,朝里望了望。 “胤胎嫁接药:以胎脐带童为主材,其他三十六种作辅材炼制。 此炉药已放入十八种,已熬制两旬之日。” 换言之,这炉药若不曾出错,再放入十八种素材,再熬制一月多,即可出炉。 那时,便是罗青死期。 难怪老郎中整日憋在炼药房,鲜少出门,原来是每日在照看着铜炉。 罗青呼出一口气。 羊皮卷中记载有三十六种素材所放置的顺序、时辰等等。 罗青找来第十八种素材,朝着里面加了点料。 若是投放入十八种素材之后的东西,恐被其发现,只有加入第十八种最为妥当。 做完这一切,合上铜炉盖,四处瞧了瞧,确定没留下首尾,罗青这才转身离去。 掩上门,关了锁,退后几步。 这一炉炼制胤胎嫁接术所需药物报废,那么便会为罗青多拖延出一个月来。 合计两个月。 今日四月十一日,那么六月十一,罗青觉得自己便会又是另外一个层次。 或者他在两个月内,可以弄来一副回煞镇周边的堪舆图册,直接逃窜。 再或者,碰上过山客,赌上一把,与其一同出镇。虽有一定危险,但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至于两月后,再往铜炉中搞些小动作,罗青直接否决掉。 老郎中不是傻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再将自己暴露,老郎中有一千一万个法子囚住自己。 第七十七章 沉尸河 两个时辰后,老郎中背着一装得鼓胀胀的褡裢,踏进门来,视线只在罗青身上驻足一瞬,便随之扫去。 罗青抬起头,迈步走出柜台,笑了笑,“师傅,您回来了?” 老郎中敷衍地点点头,走回后院。 罗青故作模样在铺门前站了站,伸了个懒腰,回转柜台时,透过铺面通往后院的门扉朝着炼药房偷偷瞥了一眼。 老郎中开了炼药房门锁,似没发现异样。 罗青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炼药房中那炉药物,其中的变化老郎中是否发现。 胤胎嫁接的药方之中,各种素材的量有着严格要求,倘若出现变化,其中色泽、气味等等也会出现不同,老郎中炼药多年,自会辨别。 直至申时,老郎中背负双手从炼丹房走出,面色阴沉,如风暴将临。 到了铺面,老郎中坐在了那张太师椅上,淡淡道:“这些日子做的不错,铺中金银赚了不少。” 老郎中外出在镇上采买,所使的都是铺子里挣来的金银布钱。 罗青摸不着老郎中心思,笑道:“全仰仗师傅在镇上的大名。” 老郎中手指叩了叩太师椅上的扶手,眼睛半开半合,“你可知为病人抓药最重甚么?” 罗青沉吟片刻,试探道:“药方无定量,同病不同人,也需分门别类?” “不错。”老郎中随口敷衍一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可有出现将人医治死的事儿?” 罗青摇摇头,“并未。” 罗青下手医治,会提前备下保底的药物以防万一。如先前为那长了肉瘤的小孩医治,会准备些脏污止血药。 因此也没当真要了谁家性命的一说。 况且前来药铺的人本就不多。 若是将人治死,多少会引来麻烦,倒不如用上一些猛药,好歹吊下一口气儿,至少不会身死。 两人一阵无言。 罗青翻了翻书,看出老郎中今日心绪郁结,没去触霉头。 他惯会顺着杆往上爬,若老郎中心情不错,能说上几句话,罗青会多多开口发问,增长见识。 而如果相反,老郎中一张脸阴翳冷淡,那就要退而求其次,选择明哲保身了。 ———— 二更天。 小镇陷入寂静。 罗青肩上坐着灰鼠,从镇子走出,一路往西北方向掠去,直抵镇北的沉尸河岸边,才缓下脚步。 沿着河岸,罗青再往西行了一会,找到一处树木茂密,颇为隐蔽的地方。 盘膝坐下。 从怀中取出一颗暗淡珠子,双手交叠,将珠子放在双手交叠处。 淮夷之地所产名珠,其之所以不如宫廷御用的东珠,在于它有一点瑕疵,圆润得不够规整。 正如其名,所谓玑者,取其不圆之意。 罗青闭上双目,淙淙流水一般的祀力涌入淮夷玑斗。 光芒微亮,不过不如当初在山洞之中,那足以映照整间洞府中的淡蓝芒线。 这亮度,只是如形单影只的萤火。 在淮夷玑斗点亮后,岸边沉尸河中的河水汲出数缕,如同一个个小喷泉。 其中一条在罗青头顶挂起了一道弧形彩虹一般的水流帘幕。 灰鼠仰头瞧着,站在罗青头顶,探出爪子碰了碰。 水花微微溅到四周,不过半点不沾身。 纵是见了多次,它依旧觉得玄奇。 罗青当初得了淮夷玑斗,只想着在自家挖甚么水井,以此来辅助修行,却没考虑到水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水。 念头通达后,从几日前开始,罗青夜夜带着灰鼠,来此沉尸河修行。 数日光景,罗青体内胎种愈发壮大了几分。 四肢百骸中的祀力大多已汇聚于胎种,罗青肯定,再有几天,便可一举突破关隘! 时不我待,虽只一月多,但罗青总觉得,太过漫长了些。 实力进境,不足以打破牢笼。 罗青入定后,灰鼠挠挠头,同样盘膝而坐。 周围稀薄的祀力在淮夷玑斗加持下,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尤其是滚滚东向的河流中,祀力沿着玑斗汲水的一条水帘幕以及那几个小小喷泉,不断喷吐。 祀力不止是弥漫在空中,还有水中。 放眼天下,沉尸河只是一条小河,闻名的还有岳镇海渎中的四海四渎,有着天下无尽的水族,其中实力高强者绝不算少。 沉尸河与之相比,提鞋都不配。 水族能够在水中修行,自是因水中不乏祀力。 而‘淮夷玑斗’珠的效用,便是凝聚水中祀力,以此达到对修行有加成的效果。 圆月西移。 一闭眼,再一睁眼,三个时辰已过。 五更天。 淮夷玑斗淡蓝微芒黯淡下去,喷泉与头顶一弧黯然退去。 灰鼠感知得四周祀力变化,睁开眼,恰与罗青目光对上。 罗青拍了拍灰鼠,站起身,伸个懒腰,出拳打了两下,伸展筋骨。 修行之中,其实对时间流逝感知得并不敏锐。山中一甲子,世上已千年,这等流传于世的句子,绝非虚言。 罗青目光看了看映着圆月的水面,没有转头返回,沉吟片刻,手捧淮夷玑斗,朝水中一跃而下。 水中捞月这等玄奇事儿在前世看上去荒诞不经,但在这不寻常的祀地,似乎也显得合理。 重瞳之下,可见玄奇。 “水中月:纵是虚妄,亦能混假为真。祀君时代有棍徒侯,以诈骗之术获幸,其祀所属,可得常人不可得,可拿常人不可拿。 以棍徒侯祀术或所属诡巧祀器,可捞水中月,以作照明物。” 不过罗青跳入水中,不是为了捞月,而是为了探知水中情形。 淮夷玑斗之下,四周水不近身,罗青所过,河水如遭艨艟巨舰,排浪而开。 可即便将水避开,罗青一入水中,仍觉察到一股侵袭的刺骨冷意。 沉尸河河水不算清澈,但也不是一碗河水半碗沙的那般浑浊不堪,罗青身在水中,周遭两三丈之内能够轻易看清。 水中有鱼虾游曳,模样凶狠,都是些前世不曾见过的品种。 那些鱼虾似瞧见了罗青,有些龇牙咧嘴地要扑杀过来。 但淮夷玑斗控水萦绕,没有鱼儿能穿过那层屏障。 罗青不断下潜。 河道不算深,很快便双脚着地。 罗青目光环视,入眼之处,最多的是一具具血肉早已不存的骸骨。 “骸骨:两百余年前与南下叛军相战身死,埋骨河中。久浸水中,邪气侵袭,可做素材。” 罗青迈步行走,又看到一具有着血肉,肌肤煞白的尸体。 尸体穿着一套黑色甲胄,想必也是两百余年前的沙场兵卒战将。 “水浸尸:两百余年前沉尸河大战,死者无数,尸体塞河。为邪祟脏物孕育的天然场所。 此尸久受脏水浸泡,颇具诡祀,已非凡物。有一定几率孕育成鬼物祀怪。 可用来炼制尸傀,可剖血肉作素材。” 尸体随着河水流动而上下起伏,但是屹立原地,没有半点要被冲走的架势。 罗青在河水之中游曳一阵,正要上浮,视线一扫,却忽见一颗长在尸堆中的植株。 对祀修有用! 第七十八章 胎种入我腹,悬弓境自成 “水尸骸骨花:尸之所在,常为邪祟脏物聚集处,此地曾沉尸无数,又经河水洗涮,阴邪极盛,水尸骸骨花生于一位身怀祀力的尸体骸骨处,以骨肉作餐,以阴水恶血作茶,百年孕育,再百年生长而成。 可操纵水流,可御邪风袭杀,因此鱼虾不近。 取而服之,能拔高祀力,可助祀修修行。新摘时,效最佳。” 此花形状奇特,血色的花犹如一颗心脏,随着水流涌动,起伏之间,与人兽这等活物的心跳一般无二。 罗青贪婪地望着这水尸骸骨花。 若是有了这朵花,原本数日的突破之期,会再次缩短,甚至一两日,便能达悬弓之境那条关隘! 这水尸骸骨花能操纵水流,但上品祠器在手,难不成一朵小花还能翻了天不成? 罗青没大剌剌去摘,而是操纵着淮夷玑斗,自水中卷来一条鱼,尔后朝那尸骸花‘扔’了过去。 淮夷玑斗御水之下,鱼儿逼近肉花,张开嘴巴,露出獠牙,大口撕咬而去。 正在此时,如心脏的花裂出一条小缝,其中似有一缕血气逸散而出。 顿时,其四周刮起了一阵阴风。 在水中刮风,伴随着的便是水流的涌动不歇。 一股暗流澎湃,水成了一柄柄水刀,往那条鱼儿身上割去! 罗青眼见着气势汹汹的恶鱼被切成一片片肉片,鲜血弥漫,又被那尸骸花吞下。 此花对付对付鱼虾老鳖,显得很是轻松。 不过罗青已看出尸骸花虚实,凭仗着淮夷玑斗傍身,能够对付得来。 罗青朝前游曳,靠近了些。 走到适才尸骸花那邪风水流所到的极限,便驻足而立。 罗青一手托举起珠子,祀力运转。 珠子悬浮于罗青头顶,淡蓝光芒绽放,颇为璀璨,在水中熠熠生辉。 罗青手掌一抓。 整截河水似有些凝滞,但只顿了一瞬,便又向东奔腾。 纵然淮夷玑斗是再好的东西,奈何罗青实力不济,发挥不出其真正御水的威能。 此时,罗青身前河水凝聚出一颗硕大的水龙头颅。 水龙胡须飘扬,面孔狰狞。 底下的尸骸花似察觉到了危险,也开始汇聚妖风。 “去!” 罗青朝尸骸花一指。 龙首呼啸而至。 尸骸花那邪风触碰上去,蚍蜉撼树般,一触即溃。 水龙将至花身时,罗青再一驱使,单手一压,水龙头颅渐小,张开嘴巴,一口将尸骸花吞下。 水龙首以水势凝结,花朵进了龙口之中,相当于被那股水势囚禁,再不能作祟。 罗青提了提手,龙首拔地而起,将那朵尸骸花自尸骸血土中拔起,随后拽至身前。 离了土的尸骸花仿佛没了精气神,萎靡不振,耷拉着心脏似的花。 罗青接过来,入手竟是温热一片,而且咚咚震震犹如脉搏。 那脉搏在逐渐变慢,不再有力,垂老迟暮,奄奄一息。 罗青不再水中逗留,一手拿珠,一手握花,向上游曳。 扑得一声,跃出水面。 淮夷玑斗厉害是不假,但耗费祀力也是真。 可罗青眼下实力不够,尚不足以炼化此珠,否则祀力消耗能大大减少。 罗青抬头看了看天色,尚且昏暗,直接再次盘膝坐在方才那地,准备吞下尸骸花。 灰鼠探出鼻子嗅了嗅花,被罗青一把推开。 “小灰,这东西我先吃下,可不是给你准备的。 风雨将至,咱们其中的一个需快速提升实力。” “你斗法不行,令你突破,也不顶用。” 灰鼠对于提升实力,其实没有多大奢求,只要抱紧主人大腿,不让它修行也无关紧要。 似看出灰鼠心思的罗青一个板栗下去,“没出息的惫懒货!” 罗青呼出一口气,一手抓着尸骸花,直接塞进嘴里,也没咀嚼反刍的品尝心思,咬了两口直接吞咽下去。 入口即化,倒也没出现噎住的情况。 祀力顿时弥漫至罗青四肢百骸。 罗青急忙闭上眼,念动祀诀,引导那股祀力往自己胎种上汇聚。 胎种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填充。 先前修行,罗青所能依靠的只是浑身上下产生的祀力,缓缓凝聚,是个水磨工夫。 但此刻,尸骸花中的祀力如同汪洋,这让过惯了苦日子的胎种疯狂汲取,想要一下吃个饱。 祀力聚拢,半个时辰后,那股撑胀饱腹的祀力渐渐变得萎靡。 一朵尸骸花中所蕴含的祀力终究有限。 不过罗青已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胎种渐渐趋于圆满。 罗青不着急捅破那层窗户纸,继续吸纳祀力,填塞胎种里。 所谓厚积薄发,从六甲境突破至悬弓境,虽是最为简单的一层,但也不是没有失败的可能。 倘若一次突破失败,胎种未能如愿凝成,不至于损伤根基,可将近两月时间的努力,便付诸东流了。 罗青可等不起再有两个月。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那颗尸骸花药效彻底消耗干净,罗青觉得自己体内的那枚胎种已足够圆满,便不再压制自己的境界。 嘣! 淮夷玑斗萦绕之下,罗青所在之地如地势低洼处,祀力水流纷纷涌来。 体内顿时有一股闷响声传来,那声音阵阵,是从四肢处开始,层层蔓延。 胎种一成,体内祀力无源头,时常乱糟糟的情况便会改变,胎种往后会成为祀力的中枢。 若说六甲尚处娘胎,只是半只脚跨进门槛,那么悬弓出生,即是全手全脚,已是位祀修,可称祀,但没香火供奉,没地盘割据,称不上祀神。 超凡自此始,躯体经历真正的蜕变。 虎豹雷音最终聚于胎种,形成一股更为响亮的声音。 嘣! 胎种蜕变,有一条条云纹现于其上。 待云纹密布,一股股祀力自那云纹弥漫而出,化为烟雾,朝着四肢而去。 祀力烟云扩散,尔后被全身上下的血肉吸纳。 罗青只觉浑身气血登时之间如鼎沸的炉水,沸腾不止。 出生悬弓,象征孩童将来善于骑射,弓马娴熟,突出尚武之俗,此境强气力,气指气血,力指祀力,讲究二者相合,以祀力强气血。 不止如此,突破至此境,悬弓挂剑,同时寓意可修祀术。 祀世大地,斗法之中,除却有诡巧祀器辅助,还有各种神奇祀术,各祀各属,各不相同。 此境可感知生者力,初胎新生,勃发之始,能以祀力治疾,祀修受伤,运转祀力,恢复加成,远非常人所能比拟。 罗青在未修习《祀诀》之前,体内祀力可有可无,极微弱,伤势恢复速度远超常人,已见端倪。 生者力并非是在悬弓时才能感知领悟,有些天赋绝伦者,如同饮茶喝水,天生自得。 悬弓有气血,知祀力,下次旁人爆发气力,罗青多少心头能有些把握,而且在敌人不曾出手前,稍稍能知晓些其底蕴深浅。 罗青站起身,拍拍身子,气机酝酿,悬弓境祀力内敛,尽入云纹胎种。 内华敛去,罗青与突破前似无异样。 才突破到一小境而已,罗青不至于便因此而膨胀到不知东南西北的地步。 面对深不可测的老郎中,罗青肯定,自己不是其对手。 灰鼠目光闪闪,打量一番罗青,咂咂嘴,似瞧出了不同。 它一直在罗青身侧,观察到了罗青突破的动静,那体内如同雷鸣的一道道声响。 罗青抬起头,望了望天。 天边已大亮。 罗青弹了弹灰鼠,令它爬上自己肩头,尔后往镇子去。 罗青双腿有力,健步如飞,气血充盈之下,速度明显快上了许多。 不过他依旧嫌慢。 “到现在都不曾弄到可以增强自己奔跑速度的诡巧祀器。眼下入了悬弓,可修祀术,但我到现在为止,连祀术的影子都不曾碰上。 更别提身法之类的祀术了。” 罗青想起了当初遇到的黄皮子,转头望向灰鼠道: “你们五大仙所属,难道没有所谓的记忆传承?也不知那黄皮子擅长的迷人术,算是甚么手段。” 灰鼠摇摇头,摊摊手,“我啥都不知道。” 罗青将近镇西时,碰上了出镇之人,他故作无事,放慢脚步,朝着四周张望,深吸一口气,仿佛清晨出门踏青之人。 事实上,那人只瞥了罗青一眼,便埋下头,扛着锄头,继续西行。 罗青回到家中,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又将脏衣清洗了一番,挂在院中,吃了饭便朝老郎中药铺而去。 第七十九章 天下水井水脉 镇北沉尸河中那株尸骸花,让罗青尝够了甜头,第二日天色暗淡,路上无人时,罗青便再次出了门,径直往河岸来,二话不说跳入水中,想要再走了狗屎运,能够碰上一株那等对祀修有莫大裨益的天材地宝。 罗青潜入水中,双脚踩着一朵淮夷玑斗溅溢的水花,四周河水不近身,如同一名水仙水神。 一股冷意侵袭,愈下潜,愈发严重,不过罗青有珠子护身,那股阴邪只止步于皮肤。 水底依旧是尸骸遍布,罗青重瞳之下,沿着东奔一去不复返的河水顺流而下,不断搜寻着尸骸花或者其他对祀修有所帮助的宝物祀物。 只是一路而下,罗青再没看到一株。 可见那植确实难得。 不止如此,按理说此地当初双方人马大战,血流成河,死者之中不可能没有祀修。 既然是祀修身上总要有几件趁手的诡巧祀器罢?但罗青没看到一把。 兴许是早已被有心人捷足先登了。 罗青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但溯流而上时,兀然看到一条长长丝线自上面垂下,若是普通钓鱼用的鱼线,罗青根本无法发现,不过那根透明的丝线能不断拉长牵动! 宛如一条长蛇,探出头颅,四处游走,择人而食。 “尸血蚕丝鱼线:由血蚕丝为主材,添易色、水尸等素材所制,丝线具水蚕之性,可长可短,添水浸尸作辅材,有牵引水浸尸之能。” 罗青顺着鱼线看去,尔后身体向上浮起。 淮夷玑斗借助水势遮掩气机,而且有着金钟牌傍身,很难被人发觉。 上潜距水面三四丈之地,罗青顿下身子,隐隐约约看到岸边之人的面容。 那是一位鹤发童颜,不显老态的老者,手中掣一根竹竿,盘膝坐在地面,双目紧闭。 不过初入悬弓境的罗青看出了端倪,此人周身祀力气机流转,乃是一位祀修! 回煞小镇这般卧虎藏龙? 罗青不知其身份,但分辨出其模样,应当不是回煞伯。 画像上那位回煞伯老者慈眉善目,面孔圆润饱满,长髯飘飘,气态出尘,而此人脸颊瘦削,双目凹陷,颚下胡须稍短,也少了那股出尘气,而多了几分刻薄之相。 “此人三更半夜来沉尸河,只为了垂钓水浸尸?” 沉尸河水有阴邪之气,莫说凡人,纵是祀修,潜入深处也多少会受到影响。 罗青瞧了一会儿,也怕会被那人发现,下潜数丈后,继而逆流远去。 垂钓老者睁开双目,一瞧水中,鱼漂毫无变化。 老者不由狐疑,感知错了? 近些日子白天他在镇上忙碌,夜间还要去布置催发阵法,以期大人早日回归,心力交瘁。 “快了,在我催发之下,阵法聚集速度更快,短则一两旬,长则一两月,到那时,再以立尸祭法来招魂。 祭成丧者必有尸,尸必以孙,孙幼使人抱之,无孙则取同姓可也。 大人娶疡疮侯之女,但尚无子,更别提孙了,但是我乃大人眷徒,与孙无二,不受那限制……” 两刻钟后,罗青跃出水面,走到他已待了多日的隐蔽岸边,盘膝而坐。 以目前罗青所知的小镇人物而言,除却振衣夫、皋复老与老郎中外,还有一个惊骇卿的眷徒‘啸爷’不曾见过。 那老者若非是啸爷,那就可能是另外的隐藏之人。 罗青记下那人,但没放在心上。 不待罗青催促,灰鼠坐在一旁,一反常态,念动祀诀修行。 罗青突破至悬弓境,灰鼠明白其不要累赘的心思,若是它跟不上主人脚步,实力不济,早晚会被抛下。 灰鼠从开窍启灵以来,大多与罗青‘厮混’,已将他视作手足。 罗青回过神,笑了笑,淮夷玑斗微闪,水势聚来。 一人一鼠随之陷入修行。 …… 两个时辰后,罗青睁开眼,抬头望了望璀璨的星空银河,唤醒灰鼠。 适才想起啸爷,让罗青回忆起镇上各处的水井,他实力获得突破,又有上品的水属祠器傍身,是潜入水中窥探窥探的时候了。 灰鼠不解地望来,罗青将它拽到自己肩上,“咱们不能只在这沉尸河边游荡,也要通过井口向地下去看看,有没有甚么祀物宝贝。 若是侥幸再弄来了有益于祀修之物,也好为你服下,一脚踏入悬弓之境。” 下水处极好挑选,便是守舍巷巷口的柳苔井。 罗青每日经过,常常用上知物眼窥探勘察,其中变化,最为有数,危险不大。 灰鼠点点头,“那还等什么?” 罗青走回镇子。 路上无人。 柳苔井平平无奇,知物眼之下,显示井神‘伯益王’曾在此显化过一次。 天下井水互通,尽归井神所掌,井神‘伯益王’与惊骇卿相善,通过水井与惊骇卿相谈,倒也方便。 其实镇上百姓口口相传,柳苔这口老井当年有井神降临,只是旁人不知,当初伯益王在此显化之日,正是天下大乱,乱兵南下,祀君身死之时。 罗青脚踩在井沿上,知物眼再探了探,随即手攥淮夷玑斗,跃入其中。 井水之中汲起一朵水花,托举住罗青,缓缓下沉。 灰鼠躲进罗青怀中,四爪抓紧衣衫。 不愧鼠胆。 井口狭窄逼仄,不过以罗青身量,足以潜入。 约莫下沉了十数丈,罗青才觉井口变得宽敞了些,再下潜数十丈,才彻底摆脱逼仄井口。 罗青视野骤然一阔,放眼望去,尽是清澈井水。 比于潜入沉尸河,能看得更远。 但也仅此而已。 水中并不是没半点杂物,而是存在着一块块大石,或从上面土中蔓延而下,或从脚下不知尽头的水底长上来。 石上长出一层青色水生植物,摸上去极为光滑。 水井下的世界,是罗青从未想到的。 罗青四处看了看,见到了脚下有一块巨石形成的平台,平台上堆积着石块,隐约之间可见没遭到破坏前垒成的石殿。 “石头殿:祀君治理之前,井神伯益王尚未疏通天下井水水脉,天下各地井口为各个牛鬼蛇神所占,此石殿数千年前曾为一只名叫‘青石公’的青蛙所建。” 石台不算大,纵是听着名头里带着公字,但其实力绝对不强,与祀君之时的公爵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罗青向着石殿游曳而去。 石头殿中有空荡荡一片,唯一看到的东西是一堵石墙,其上雕镂着几只青蛙模样、长者獠牙的凶兽。 除此之外,转了一圈,没看到任何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数千年之久,在这段时间中,又有多少水族的牛鬼蛇神曾来过此地?蝗虫过境之下,怎么可能留下有用之物? 罗青摇摇头,知物眼四处勘察,能够瞧见一股暗流涌动,水势不大,颇为轻缓。 在那水流之中,裹挟着一股如镇子空中飘荡着的灰蒙蒙雾霭。 罗青没有犹豫,驾驭着淮夷玑斗,顺着那湍流汇聚地而去。 约莫游曳了三刻钟,罗青顿下步子,抬头看到了一块青石,皱眉沉思。 “不对,我似乎来过此地,我一直在围绕着湍流打转,无法追溯到它的源头。” 第八十章 水阵 罗青游荡三刻钟,并不是傻愣愣地跟着湍流而行,而是双眼在不断张望,了解这方他从未踏足过的水下之地。 罗青曾以知物眼窥探那孕育牛鬼蛇神的秸井,其中只言片语里有井神余力庇护之词。 井神离世两三百年,之所以许多井水中不再如同祀君统治之前那般——水族的牛鬼蛇神遍布,大抵便是因井神伯益王以祀力庇护所致。 试想一下,若是水井统统被牛鬼蛇神占据,那么需要据水生活的人类便要受到钳制,任其揉扁搓圆。 当然,伯益王以大神通大祀术所造就的水井庇护也不是牢不可破的,是有着破解之法,否则回煞镇中的水井里也不会充斥着脏物邪祟。 罗青不由得想象,回煞镇上的百姓赖水井而生,这水井之中邪祟不少,会不会就是这水喝多了,才就导致了镇上黔首‘淳朴’的性格?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中不无道理啊。 “常人难窥见的水势流转在阵法之中,不断聚敛邪祟脏物,其中必是有着聚集之处的。” “只是,我如何才能找到那聚集地。” 罗青不再顺着那水势走,而是在四处瞎逛了起来。 灰鼠再次站到了罗青肩上,搂着罗青脖子,探着一双幽绿的眸子,环顾周遭。 在这小镇一方的水土中,除了那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青蛙的石头殿外,就再没看到另外一家殿宇了。 青蛙称作‘青石公’,可知祀君治世时的六等爵在那之前就已存在,只是祀君统治后,加以演变,成了分封之制。 罗青思索游走间,灰鼠嗅了嗅鼻子,似乎闻到了甚么异味,一爪拽住罗青衣领,另一爪朝着右侧指了指,吱吱叫嚷。 罗青微侧脑袋,问道:“小灰,你感知到了阵法?” “可以去看看?” 罗青身子右转,脚踩水花,随着灰鼠一次次指向,转过数块阻路的大石,踏水徐行。 片刻后,罗青感知到前方邪祟脏魂的浓郁,知道来对了地方。 只见前方灰雾沉沉,萦绕着一块青苔着盖的大石上,不断往其中灌溉。 再走进些,罗青似穿过了一条隔绝感官五识的水帘幕,顿时有一道道直击神识的鬼哭狼吼声传来,刺入耳膜,令人头皮发麻。 不过这声音并没有多大的伤害。 因为石上汇聚成的脏物本能作祟,散发声音,而不是刻意攻击。 罗青再次走进,微抬头,瞧见上面有着一道井口,下面的大石恰好正对井口。 仔细看那石头,瞧见那块石上的灰色雾霭几乎凝成了一团浓郁的黑气! 而且在石头上还有几具皮肤惨白的尸体。 那尸体血肉正在被吞噬,化作一团团黑色烟雾,汇入黑气洪流之中。 知物眼无法看出那团黑气的讯息。 但那块酝酿黑气的石头平台,罗青能看得出。 “引骇玄石:啸爷布置阵法,以山、水、云三种作主阵,山用‘翠田玉’作镇物,云用‘惊魂幡’作镇物,此引骇玄石作阵心,待惊骇孕育足够,玄石拖黑气惊骇过井口而通天,与云幕之上的惊骇相合,再辅之翠田玉,以立尸祭法,可降下惊骇卿残魂。” 简单来说,水下孕育的‘惊骇’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果等哪天山、水、云的惊骇汇聚完成,三者合一,再用上一门祀术,就能成功接引过来惊骇卿。 惊骇卿分明已死,这套法门竟有令人起死回生之效?! 此世中,魂魄那等东西是存在的,在六爵之中卿爵已是王、公之下的第三等,其实力不用多说,这样的人物,魂魄定颇为强悍。 这么说来是其死了后,魂魄不散? 那还需人接引么? 还是人死之后魂魄会入所谓的幽冥地狱,这手段是踹开地狱门,以此令死者回魂? 罗青所知有限,不知这祀世上有没有地狱黄泉路的存在。 罗青盯着这惊骇的黑气,没轻易出手。 那看着瘆人的东西不一般,若是出手,还不知道会出现甚么状况。 天地之间的灰色雾霭一般人无法看到,甚至连老郎中都无法察觉,可眼前水井底下的这浩大声势,就在回煞伯眼皮子底下,那位祀神大人就完全不知? 罗青回头看了看,那层遮掩气机五识的屏障。 若不亲身下井水之中寻找,确实难以察觉,而且即便是下得井中,也不好找到这隐秘的地方。 “这背后的啸爷隐藏得真深,若不是自己有知物眼了解其中的是非曲折,恐怕也不会知道此人谋划。 既然有惊骇卿的遗老遗少在,又有回煞伯眷徒、老郎中这些人,倒不如想个法子来个驱虎吞狼之计,让他们狗咬狗。 对于我而言,最好斗个三败俱伤。毕竟无论是老郎中还是回煞伯祀神,都对自己有威胁。” “但是怎么才能引起他们的冲突呢?” 罗青看向了这屏障。 若是将这屏障弄得破碎,再用淮夷玑斗喷出一条水柱,直接把这玄石从井口处喷出…… 若是如此,啸爷和回煞伯眷徒那帮人定然会生了冲突。 但老郎中不是回煞伯眷徒,小镇归谁统治,与他干系不大,完全可以作壁上观。 但老郎中不认识惊骇卿,不知其秉性,也有可能会与振衣夫那帮人联手,对付啸爷。 那位啸爷又是甚么实力?会不会不敌? 只这一会儿,罗青就联想了很多。 “这引骇玄石还不能动,再好好布置一番,未必不能引燃冲突,生拉硬拽着老郎中参与。 三方大战,才好火中取栗啊。” 罗青面孔映着近前珠光,眸中火热,舔了舔干涸的唇边。 “还需要再去一趟回煞伯祀神庙宇,确定一番回煞伯情况,与那神像之中的招魂妪情况。” “这一趟虽没甚么收获,但知道了啸爷的布局,可以当作底牌,借此挑起争端。” 罗青思索间,几具尸体从头上那井口处被抛了下来,尸体肌肤惨白,套着甲胄,结合今日在沉尸河中见到有人垂钓。 答案不言而喻,那鹤发童颜的老者正是啸爷无疑。 罗青眼眸闪烁,迅速朝后撤去,将自己隐蔽起来,以防井口的啸爷下来发现自己。 第八十一章 素材造物 罗青从那处水阵法所在之地出来后,迷了方向,找不到柳苔井口的具体位置。 他四处游走,抬头见到头上一口井,望了望,直接向上潜去。 井中水面距离井口处尚有一段距离,但拦不下罗青。 淮夷玑斗闪了闪,井口陡现一根长长水柱,托举着罗青,直向上冲去,不多不少,恰至井口处。 罗青朝前迈上一步,站到了井口沿。 将珠子收入怀中,罗青向周边看了看。 他正站在一条巷口,周遭是许久不曾修葺的院墙,墙体斑驳,颇为破败。 罗青分辨出了此地,是在镇北的一条巷子。 镇北鱼龙混杂,这样的巷子不少,相比之下,镇南富贵人家所在的巷子,大多修葺得齐整。 他从水中上来的地方距离水阵所在不远。如此说来,那啸爷应在镇北的地方。 选得倒是好地方。 罗青跃下井沿,识出方向,朝着镇西去。 时辰还不到卯时,天色昏暗,路上几无行人。 罗青走过一条巷子,门前挂着红灯笼,灯笼底下都绑有一根红纱,随着小风起起伏伏。 暗门子遛弯有手缠红纱的习惯,红灯摇曳招嫖客,同样如此。 鼻子轻嗅,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媾和异味,且耳朵不时能够听到几道暧昧的喘息声。 这条胡同乃是小镇红灯区,暗门子聚集之地。 只是暗门子的质量大多差了些,长得虽不至于歪瓜裂枣,但还远远承担不起貌美如花四个字。 胡同中间有几个青墙黛瓦的房子,装潢富贵,是这条巷子中最为奢华的地方。 红灯巷为数不多能入眼的小娘就住在里头。 灰鼠站在罗青肩头,这地儿,它熟。 灰鼠从罗青身上爬下,吱吱叫了两声,只一会儿,几只老鼠沿着墙角跑了过来。 灰鼠如同一名调兵遣将的将军,直立而起,气态威严地走过几只老鼠身前,巡视一圈,叫了一声后,那群老鼠才消失于眼前。 灰鼠叉腰,有些得意地望了望罗青,结果被一脚踹得在地上,骨碌滚了几圈,摔了个彻底。 灰鼠站起身,拍拍屁股,甩着有些肥硕的胖身子,小跑到罗青身前,抱着罗青小腿,谄媚发笑。 “晚上不时出门,你就是去收小弟去了?” 罗青咂咂嘴,这灰鼠不止收人为出马香童,还拿下小镇上众多鼠子鼠孙? 灰鼠手中比划着,谦逊不已,“都是眼线,都是眼线。” 罗青沉吟一会,提溜起灰鼠,没有苛责,“走罢,天快亮了,待会路上人该多了。” 灰鼠开了灵,智慧与人无异,除却督促它努力修行外,只要不犯傻,无关紧要事罗青也不会过多苛责。 在家被自己压着,总要让他有机会出门作作威不是。 罗青匆匆走过这条胡同,又看到一名醉鬼靠着土墙,呼呼大睡。 醉鬼身侧,灰蒙蒙的雾霭聚集。 估摸着等人醒来,魂没了。 罗青嗤笑一声,很快到了守舍巷巷口,站在柳苔井旁,想起了当初获得疡疮侯扳指的破败院落。 那里有一口没有与地下井水水脉相连的枯井,名秸井,知物眼观察之下,罗青知晓了其讯息。 说是两百余年前的惊骇卿之妻曾携重宝,投身入井中。 他之所以没再去那破落宅院一探究竟,是因井水中孕育的牛鬼蛇神很是危险。 重宝再好,也要有命拿不是。 纵是现在他突破到了悬弓,实力上涨了一截,可依旧觉得还是不要轻易触碰那口秸井为好。 罗青回到家中,精气神十足。 一夜的祀力修行,非但没有消磨自家的精神,反而愈修愈强。 罗青摆开架势,在庭院中打起了《太岁撼山》的拳法。 悬弓境需要用祀力锤炼气血,只是这个过程极为缓慢,而且单纯以祀力锤炼气血,同境之下相对较弱。 通常而言,大多数人会以天下各种诡材祀物为辅,或者其他如锻炼气血的方法,来提升在此境界中气血的强度。 沉尸河中阴寒颇盛,其实在那进行悬弓境的修行对罗青是大有裨益的。 气血乃是一个人的根基,人愈老气血下降愈快,若要活得足够久,气血便需足够旺盛。 《太岁撼山》这套拳法增长气血,与罗青悬弓境界的修行相辅相成,祀力锤炼气血,气血反哺祀力。 庭院之中,灰鼠表情肃穆,多日习练,拳架模样已有了几分莫名意味。 当初初涉拳法时,灰鼠打拳模样简直惨不忍睹,连罗青都被屡次逗笑。 罗青对五大仙修行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只好让灰鼠遵照着他的法子来练。 多日下来,灰鼠奔跑的速度确实快了许多,不止如此,气力也大了不少。 至于其他的神奇之处,比如人家黄皮子那样的迷人术,小灰仍是啥都没学来。 罗青觉得可能等灰鼠跨出妊娠的六甲境,到了悬弓境,便会修习来甚么祀术。 一个时辰后,罗青额头满布密汗,顿下身子,合步收拳。 灰鼠见罗青停下,它也顿下动作,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今日拳打得不错,我看你体内祀力将要圆满,一旬之内就可以突破关隘!” 罗青踏足悬弓,在灰鼠调动身上祀力时,能看出灰鼠修行境界。 “今日多赏你一碗大补汤药!” 罗青轻笑一声,走到厨房,开始熬制自家准备的补药。 上次老郎中令他采药,接连进了三四天的山,除却大部分拿回了药铺,罗青也截留下一小部分留在家中,晒干后存下,专门喂灰鼠吃。 灰鼠听到汤药的话,神色萎靡,摇头晃脑。 一刻钟后,罗青端着一大碗浓稠汤药出来。 运转祀力于知物眼之中。 “大补汤药:以奇木草、骨秘藤为主材,另加入六种辅材鬼乌、黄芪、党参、白术、熟归、野川熬制而成,有补气养血之效。” 罗青对知物眼的运用愈发得心应手。 现在他正琢磨着自己用诡材来制作出一些寻常用得上的诡物。 突破到悬弓境,罗青尝试用祀力灌注到自己的双眼之中,再窥探诸物时,能看出诡物详细的制作素材。 知物眼这门由知世公堕眼而得来的祀术,具有成长性! 这是一扇新的大门。 窥探神秘,触及神秘,了解神秘,最后……制作神秘! 第八十二章 再临祀神庙 罗青最为想要用素材制造的东西乃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菌芝腐心丹’,那可是极好的疗伤丹药,品质上乘,被知物眼称作不入品的丹药极品。 老郎中宝贝得紧,平日里随身携带,罗青根本不可能再见到。 而且纵他见到了,知道了制造菌芝腐心丹所需的素材,不说那素材中有甚么从没听过的犰狳兽心脏较难获得,只说那炼制,估计也要费不小的功夫。 炼制丹药或者以素材制造诡物,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罗青从没接触过炼制丹药,从头学起,定是要花不短的时间。 罗青从家中自己搜集来的宝贝中翻了翻,想要尝试着自己以素材造个物,但他家底尚浅,没啥用得上的素材。 出了门,巷子里已有人气,提着木桶打水的,出门做工的,都有。 兴许是罗青上次再药铺中对周平动手,轻易将人制服的消息传到了巷子,现在这群街坊老实很多,罗青走过,不会像刚开始蒋婶那俩人一样,大着胆子指指点点,就差当面指着鼻子骂了。 罗青没直接赶到老郎中的药铺,而是走到一条无人的胡同中,拿出能够变换容貌的画皮。 画皮触感软糯,材质与人皮无二,以知物眼探察,能知晓它的制作素材。 “画皮:凡间女子妆奁盒有胭脂俗粉,画皮鬼却有成千上百套画皮。 画皮鬼用祀术‘剥皮’剥下一名青年男人的脸皮,之后浸泡在用鲜血、幽荼花混杂成的液体中浸泡,再用‘黥首骨针’进行缝合,可得此皮。 此皮诡祀之力微薄,遮掩本相的能力有限,易被人看穿。” 如这张画皮的制作,罗青知晓其流程大致为剥皮,浸泡,最后缝合,听起来简单,可若真正自己动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 不过也有制作简单的诡物,有些就是单纯地以各种诡祀素材混合,那样就相对来说少了技巧性,罗青可从这简单处着手。 罗青将这张画皮戴在头上,整张脸似乎受清风吹拂,在画皮戴上之后,没闷热、粘连或者其他的不适感,仿佛这皮打娘胎出来就是他自己的。 只是这画皮仅可换了容貌,而不能变换身材的高矮胖瘦。 画皮鬼的画皮应当是存在着浑身全套的,但那样价格应会成几何倍增长。 罗青又调整了一番衣物,走出胡同。 再出来时,已是一位样貌平平无奇不惹眼的青年人。 眉毛稀薄纤细,一双眼颇小,鼻子微塌,脸成四方。 罗青换了面容后,来到祀神庙。 罗青原本容貌许多人都认得了,不说振衣夫,恐怕守门的镇兵都记下了,目标忒大。 罗青老老实实拿出八枚银布钱,扔进了功德箱,尔后跟在三三两两的镇民身后,走进了庙宇。 上次来得匆忙,只瞥了一眼,这次好歹要到正殿看看。 罗青在院中又花去几枚布钱,买来几根香,走到了正殿。 罗青不敢在祀神庙中调动祀力,只是凝神敛气,重瞳勘察。 高高在上的回煞伯神像中仍然没有回煞伯坐镇。 而那招魂妪的小神像,其讯息也没变化,依旧是神识缺失,困于神像,无法与外人的沟通。 倒是让罗青松了一口气。 而且来了两次,回煞伯皆不在神像之中的小天地内。 一地祀神,果真是不必待在自己辖下的地盘么。 罗青双手持香火,在蒲团上敷衍地跪拜几下,尔后站起身,将香插在了身前的香灰炉中,抬眼去看那一缕香火烟。 他点燃的那三根香火却没有被神像吸入鼻孔,而是彻底消散于空中。 罗青皱皱眉,退出两步,看到身后有一位满脸褶子,皮肤粗糙,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走进来,手捧三根香,跪在蒲团上,一拜再拜。 上香祭拜神像讲究礼仪,迈那条腿,用甚么手势,怎么将香插入神像前的香灰炉中…… 不过对于镇民而言,没恁多的束缚。 那妇女跪在蒲团,口中似乎在叨叨念着东西,三根香点燃的一绺烟雾径直而上,被那威严肃穆的回煞伯神像吸进口鼻之中。 罗青婆娑下巴,思索半响,又掏出几枚布钱,从门前买来几根香,再次跪倒在地,神色虔诚,心中念念着求祀神大人庇护,求自己在小镇不要丢魂,不要受那那脏魂侵袭,求日子越过越好,求妻求子…… 将香插进香灰炉,再抬头看去。 这次,那条香烟钻入了回煞伯鼻孔之中! “第一次我根本没想着去拜佛求神,只是敷衍,随意拜了拜,所以那香火之中没香火之力。 而第二次,我再跪拜时,心中一直在自我暗示,祈求祀神大人庇护,于是有了香火之力? 祭拜最重要的是要心诚。” 罗青低头看了看神像下的布局,一张大大几案,上面放了三牲猪牛羊以作胙肉,还有各色蔬果堆放在一个个小盘中,以及两边各有一根蜡烛。 几案往前,则是一个香灰炉,说是炉子,其实是一方大鼎,鼎色泽淡青,上绘有狰狞可怖的凶兽纹章。 “香灰铜鼎炉:此炉曾为数百年前一位名叫‘祖安杜’的小祀所用,后归回煞伯。 此炉放于祀神庙宇神像之前,可增强香火之力,因不入品,效用有限。” 阅览一些书籍,罗青知晓了六爵三封中爵也不是只有那么几个,比如三封中男性一般以‘爷夫老’作封,而女性也有对应的封号,婆姬妪,或者其他爵位如后、母、娘、姑、杜等等。 不过一些女子爵封也常以王公卿侯伯来命名。 罗青看过香灰炉后,视线又朝殿中其他地方望了望。 “皋复老青铜神像:身为回煞伯眷徒,享配祀,神像为媒介,得回煞香火,以强其力。” “振衣夫青铜神像:振衣夫乃是回煞伯之子,最受回煞伯信任,回煞离镇,诸事无论大小,悉决于他。享回煞伯祀力、香火最多,实力强横。” 看过这两位眷徒的神像,殿中没了将甚么有价值的物什,罗青没有再待在此地,而是跨步走出,来到院落。 院落那颗青檀树已郁郁葱葱。 青檀树兴风水,镇邪祟,而且檀长千年可称龙檀,更是有诸多玄妙。 回煞伯祀神庙宇这颗,左右算起来仅两三百年,乃是当初祀神庙宇修建之日所植。 罗青抬头望去,视线移向庙宇正殿的重檐歇山顶上,看到一张不起眼的黄纸。 “一元镇豁落:天师道法所属,因回煞伯不通阵法,无法在庙宇布置,便以镇宅豁落代替,此豁落符箓有驱赶蛇虫鼠蚁之效,有却邪魅之效,祀力催发,有颇强的防御力。 制符之人实力较低,此符防御有限。” 又是一件好东西,还有那甚么天师道法,又是没见过的一家。 罗青收回眼神,扫视了庭院中另外的几株苏铁,同样是辟邪的好植株。 祀神庙中有几名镇兵驻守,其中一位还是有过一面之缘,上次来此为罗青领路的家伙。 庙内几间厢房,不对镇民开放,罗青亦无法进入。 罗青此行目的达成,确定了招魂妪与回煞伯情况,便要走出庙宇。 恰好振衣夫自一间厢房中走出,与罗青碰上。 罗青急忙俯身拱手道:“振衣大人。” 振衣夫没瞥了一眼戴着画皮的罗青,随意点头应了应,先人一步走出庙门。 罗青心思一动,回头一扫正殿顶上的豁落符箓,摇摇头,也出了庙。 去往药铺的路上,罗青先钻进一条小巷中,摘下面皮,整理好身上穿着,才走出来。 第八十三章 厉钩 镇西南。 破败院落。 镇上破败无人居住之地不止一家,但这里却鲜少有人涉足。 原因是当初啸爷知晓此地为惊骇卿妻子殒身地后,便买下此地,并且特意在镇上传出这有魑魅魍魉横行的消息,以免有甚么不开眼的家伙来招惹。 惊骇卿身死,连囫囵尸首都没见,再加上啸爷身份敏感,便没为身为惊骇卿之妻、疡疮侯之女的主母和惊骇大人搞甚么合葬的名头。 出于对主母的尊敬,啸爷也从没跳入井中,权将此地当作将主母坟冢。 所以他并不知这井中所孕育的牛鬼蛇神,也很少从镇北往镇南来。 这口井沉积了两百余年,从来都没发生过甚么动静,而今日,其中却发生了变故。 在这院落附近的镇民,都能听到自院落中传出的一道道难听的‘噗噗’叫声。 “甚么声音,这么难听。” “是从那荒废小院中传来的,那里面果然有脏东西!” “甚么脏东西,青天白日之下,难不成还会有东西作祟?” “咱们有祀神大人庇护,怕甚么!” “快去禀告振衣大人!” 破败院落, 一只厉钩自秸井中一跃而出。 厉钩形如豹,附蛇尾,浑身白,却布满丑陋红斑,头颅两侧无耳,但额头有一洞,洞上有一扁肉瘤,似其耳一般。 厉钩仰头看了看天,初生之下,它还有待成长,对于天地诸事一概不知。 它一跃至一堵院墙之上,纵目远视。 几名听到适才噗噗叫声的镇民走出家门,恰好正扎堆在破败院落附近,相互攀谈。 “那是甚么东西,从那院中跳出来,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刚刚那噗噗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罢?” 厉钩兽一双眼睛盯着几人,舔了舔舌头。 它额头上那个黑黝黝的孔洞似乎有一缕芒线闪烁,其浑身上下难看的红斑莫名消失几个。 随即便见,那群镇民脸上迅速长满了红疹。 “这是甚么东西?” 一名镇民感觉皮肤上瘙痒难耐,在脸上挠了起来。 一扣,掉了一层皮,手上沾满了淋漓鲜血。 而他,却不觉得有丁点疼痛。 对面一名镇民瞧见,被吓得一屁股栽倒在地,双手后撑,双腿不断前蹬。 “啊,我也有!” “那是一只凶兽!” 在几个镇民惊恐尖叫之中,他们身上的红疹迅速扩大,将浑身染红,色泽渐深,只是二三息,便染成猩红、染成了黑红。 与此同时,那渗出的鲜血的红疹开始起泡,如同沸腾的锅炉,水中气泡咕咕作响。 皮肤在溃烂。 浑身上下都在溃烂。 一两息之间,人镇民便尽数倒地,身上发疮溃烂而死。 厉钩迅速扑了上去。 不远处另外一堆的镇民远远看到厉钩那凶狠模样,大惊失色,顿时作鸟兽散。 “杀人啦!” “快去禀告振衣大人!” ———— 药铺。 罗青打个盹,迷迷瞪瞪醒来,从后院拿过来老郎中那百宝箱一般的药箱,将其打开。 《诡祀医法》中也有几个素材配方,能够治疾。 这世道,老老实实开药,吃着普通的药材,能治病不假,但效果有限,碰上厉害的病疾,依旧只有等死的份。 而用一点点诡材,再添上一丢丢祀物,辅上一丝丝祀力,所得到的玩意儿,却能治百病。 不止是用诡材祀物来治病,据说还有跳大傩、舞大神的治疗仪式。 听上去不靠谱,但却实实在在顶用。 估摸着其中还是脱不了诡祀之物的辅助。 罗青从老郎中药箱里头拿出一只鱼眼。 “珠憋鱼的鱼眼:珠憋鱼状如肺叶,头有四目,其味酸甘,其眼招水中脏物,故一生饱受脏物秽眼,此鱼喂足两年,杀之取眼,食之无疡。” 这东西的功效就是治疗外伤疡疮。 罗青将那颗有些年月的珠憋鱼鱼眼碾碎成粉,放入一小小碗中。 尔后又从老郎中药箱里扒拉出一小瓶宝贝。 “疡中蛆:下等药材以地种,上等药材以人种。杏林城中有些药商用人作地,植上药材。 用疡疮物使人患上疡疮,皮肤溃烂流脓,尔后在溃烂处栽下蛆卵,短则三五日,长则七八日,可得疡中蛆。 此蛆为杏林城池所产,为老郎中多年前自镇外携带而来,是治疡疮病疾的上好药材。” 老郎中的好东西,罗青用起来没半点心疼,管他珍贵不珍贵。 把这疡中蛆取出几只,再次碾碎,放入适才小碗之中。 随后罗青又依次取出几件素材,该捣碎的捣碎,该倒入的倒入,最后搅拌一番,得来一碗的腥味十足的浓稠红水。 “珠蛆祛疡物:以珠憋鱼的鱼眼、疡中蛆二物作主材,其余四种诡材作辅物制作而成。 食之有治疡疮之效,对诡祀也有一定抵抗之力。” 成了! 罗青把这小碗珠蛆祛疡物倒入一小瓶中,直接揣进怀中。 他手上现在有疡疮侯的扳指,碰见不顺眼的人能以祀力令人得病,但暂时却没有治愈之法。 所以他便寻思着弄来疡疮的解药,往后指不定就用得上了。 这东西的制作当然不是罗青臆想出来的,而是结合《诡祀医法》之中的方子,加上自己知物眼窥探诡祀之物的药性,用一些素材取代百宝箱中没有的,这才得来这碗药。 前面已尝试了不少次,挥霍了好几种素材,才有这最后的功成。 罗青擦了擦额头,似乎有些做贼心虚地往后院瞧了瞧,随后若无其事地把百宝箱放回了后院一杂物间。 正在这时,似乎听到了门外有镇民的惊呼声。 罗青皱了皱眉,从后院返回时,没直接往柜台后,而是走到了铺门前,向着外头张望。 两三名镇兵自西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嘴上大喊道:“有妖邪进镇,不想死的,速速回到家中,紧闭门窗,等祀神大人除邪!” 罗青从铺门口再往外走了走,站到了通衢大道的正中央,面西而视。 镇民听到身着甲胄的镇兵叫嚷,当然不会认为是恶作剧,开着门面铺子咚咚咚地纷纷紧闭门窗。 没片刻,整条街面上就只剩下一个不怕死的罗青。 两名不断吆喝的镇兵跑到罗青面前,气喘吁吁,着急道:“小郎中,振衣大人让我二人前来叫老郎中往镇西去。” 罗青不慌不忙道:“两位兄弟,可知发生了何事?” 一名镇兵顾不上喘气,“听说镇西南有个破败院落,从那里跳出来一头凶兽,专吃人! 而且有能令人皮肤溃烂的怪能力!” “那头凶兽从西边一路东来,见人则噬,大多数人难以逃脱其魔爪! 有个别几位幸存下来,所以要老郎中过去,为人治疾。” “两位稍等,我去叫我家师傅来。” 罗青听罢,点点头,走回药铺,一路到了后院。 “师傅,出大事儿了!” 半响后,没听到里面动静,罗青又吼了一嗓子。 “别喊了,我听到了。” 罗青听到声音,猛地回头。 却见老郎中正负手站南面院墙上,正面向西边,远远眺望。 “你老实待在药铺,不要出门,我去看看西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师傅,不需我与你一起?” “你那微末实力,去了只是添菜。” 老郎中淡淡丢下一句话,起身一跃,身体前掠,大袖猎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于眼帘。 罗青收敛适才那副着急表情,神情冷漠,出了铺子,那两位镇兵刚刚听到老郎中答应,沿着路往西边不急不缓地走去。 去得快了,那岂不是成心找死么? 罗青见左右无人,虚掩上门,戴上画皮,专挑无人的巷子,飞速往镇西南去。 听到镇兵说从西南方破败院落之中出来的凶兽,他猜测是那口秸井中孕育的牛鬼蛇神出世。 而又听到那牛鬼蛇神会点疡疮的祀法,再想起那口井中死的人不只是惊骇卿之妻,还是疡疮侯之女,他便肯定了是秸井中出来的。 他可是还记得,那口井中还有一件宝贝。 他定不会放过老郎中、振衣夫等人与那凶兽缠斗的时机,去那处水井探探。 当然,也有可能那宝物被凶兽截了胡,但总归要趁此机会去一趟,又不会损失甚么。 第八十四章 井中 罗青纵步疾驰。 心中盘算着另外一件事儿,如果那头能放疡疮的凶兽实力极强,老郎中与镇上振衣夫、皋复老三人拿不下,他就去趟水下,将那水阵中的玄石提前冲出,引出啸爷。 或者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放出玄石,引出啸爷,以此借机谋利? 罗青摇摇头,还是先去秸井中一探究竟罢。 愈往西走,罗青愈加能够听到一阵阵似有若无的噗噗叫声,以及打斗声。 战场大概位置在东西向的那条中轴线上,而罗青则是在镇南的巷子中,一条条穿梭。 罗青置若罔闻,动作颇快,没多久,便到了那处破败的院落。 推门而入,入眼依旧一片荒败模样。 罗青跨过杂草丛生的院子,直奔向那口荒井,站在井沿,罗青重瞳朝里张望。 “秸井:干枯的水井不受井神余力庇护,惊骇卿之妻身为疡疮侯之女,传有胤祀胎脐,属归恙疾疡疮。在旁有构筑气血肉身之祀宝,孕育疡疾祀怪,厉钩。 两百余年孕育,厉钩生,今日自井中跃出,其伴生祀物仍在井中。” 将这口井的讯息一览而尽,罗青没半点犹豫,直接起身跃入。 水井是巷子胡同中水井的常见样式,并无不同,不过干枯之下,四周壁石上没有杂生的青苔植株。 愈往下沉,天上阳光愈发难以蔓延过来,眼前稍显漆黑,不过在彻底失明之前,罗青看到了井底。 他半点不惊慌,一条腿往岩壁上一踩,尔后身体斜向上扬,在到达另外一边时,再以另外一腿蹬壁,三两下抑制住凶猛的下坠之势,罗青平稳着地。 在井底部,还算宽敞。 罗青以为所有水井都直通地下水脉,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环顾四周,见到地面有一具身穿绿色大衫霞帔的尸体。 祀君时代,礼典昌盛,六爵各有规章,辨衣色,便是其中一项,高高在上的祀君以黄色作为君主贵胄之色,六爵从高到低对应的颜色各为朱、紫、绯(深红色)、绿、青、蓝六种。 而且诸王公卿侯伯之妻有降爵之仪。 所谓降爵,便是诸多祀神妻子不必受封,按照礼制能穿比自己夫君低一等的服色。 如惊骇卿为卿爵,应色为绯,其妻可同侯爵,可着侯爵所对的绿色。 当然,降爵之仪只适于诸王公卿的正妻,而且只是衣服颜色,其他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不过辨服色之仪,已是祀君治世的旧事了,两三百年大乱,礼崩乐坏,那一套早就做了古,不说镇外,单单是镇子里面的镇民,各色衣服随意穿戴,都不曾有恁多讲究。 惊骇卿之妻尸体颇为崭新,历经多年,仍能看清其尚未腐朽的清丽面容。 模样端庄,颇为好看。 只是其腹部掏出了一个窟窿,很是狰狞。 厉钩孕育,归根结底是借体而生,而身为疡疮侯之女的尸首,无疑便是上好的孕育材料。 厉钩那东西最喜欢吃溃烂的肉身,入口即化,对于全胳膊全腿,浑身上下皮肤完美不缺,半点不开花的,则食欲大大降低。 再加上这宛如母亲一般的尸体,天生亲近,所以没有下手,并且走之前,不忘在这撒上一泡尿,以此宣定为这儿一亩三分地为自家领土。 罗青瞅了一圈,没看到井中有甚么宝贝的踪迹。 他转过头,正对惊骇卿之妻,缓缓蹲下身子,皱了皱眉,伸手往其怀中摸索而去。 此女皮肤滑嫩,犹如新丧,可见其身上必有宝贝护身。 不一会儿,罗青从其怀中掏出一物。 此物呈圆形,最外一圈材质为晶莹剔透的玉料,往里则有着如同被关进囚笼一般的金黄铜制鸟,鸟儿作展翅翱翔貌,双脚踩在四周玉笼上,脑袋微扬,长喙同样衔接到外层玉圈上,自口中吐出一道道淡淡的猩红氤氲,将外围的一圈剔透美玉染成了淡红之色。 精雕细琢的鸟眼之中,似渗透出一股坚毅,如同活物。 “青耕血佩:惊骇卿之妻受其父疡疮影响,自小体弱多病,肉体气血较衰,杏林城‘青囊公’也无法根治。 惊骇卿与其妻青梅竹马,听闻有鸟名‘青耕’,可治气血不足之疾,于是闯山入林,寻鸟踪迹,耗费数十年之功,终得天下罕见之奇鸟。 以青耕鸟作主材,以铜玉作囚笼,炼化得来青耕血佩。惊骇卿将其赠于疡疮侯之女,以作定情信物。 此配可引祀力,流转青耕之中,化作血色,长佩于身,青耕血气遮身,可淬气血、强肉身。注入祀力,祀力积满,血气流转出液,服之有神效。位可列上品礿器。” 罗青突破到赤胎二境的悬弓,正差能够将强血气祀力的诡材祀物! 这东西恰好能对气血能起到作用。 罗青将血佩揣进自家怀中,并未站起来,而是伸出双手,又在女人身上摸索了一会。 但除了那被惊骇卿之妻视作定情信物的血配外,再不见一物。 罗青上下打量了一番绿衣,掏出随身携带的二刃火陨,对着大衫霞披刺了刺。 衣料如肤,极为柔软,但是兵刃无法刺穿戳破,划在上面,也不见痕迹。 这衣服布料不简单。 “惊骇妻的大衫霞帔: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此衣为上等妆花云锦所制,由先蚕乡所产,可经千年不坏,具有颇高防御,多为祀君之时婆姑娘母所爱。 其上沾染了厉钩兽气味,若是厉钩相距较近,触碰会被其所感知。” 脑中讯息一出,罗青面色一变,迅速站起身,此时,耳边陡然听到了厉钩兽难听咆哮声。 “噗,噗!” 罗青收下东西,仰头看了看井口,起身一跃而起,脚下左蹬右踩,三两步便到了井沿。 扭头一瞥,不再犹豫,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出了院落,虚掩上门,向东狂奔。 他没动手去扒那件防御强横的大衫霞披,不是顾及已死之人,而是对在外头的那只厉钩兽有戒备。 若是拿了衣服,厉钩兽闻着味儿过来,罗青就是裤裆沾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 “江南好,机杼夺天工,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新样小团龙。”是清朝诗人吴梅村赞美云锦的诗句。 第八十五章 苍龙教子玉带钩 镇西。 厉钩兽自镇西南一路悠悠荡荡,厌烦了狭窄逼仄的巷子胡同,一路找到了镇子东西向那条中轴的通衢大道。 随后它便如志得意满的凯旋将军,沿着东西大道一路往东走,碰到了两条腿走路的食物便直接令其皮肉溃烂开花,尔后嚼巴嚼巴囫囵吞了。 只是还没一会儿,振衣夫与皋复老便先后赶到,俩人实力也就凑合,对它没啥威胁,可之后又跑来了一个稍稍难缠的老头。 三个臭皮匠一般的角色,威胁不得它,但它初入世间,对于斗法尚且不够娴熟,一时之间,它也拿三人不下。 一直往西走的厉钩兽震天动地地吼叫两声,扭头向西南,身上红斑消减一片两片三四片,逼开成品字形将它围在中间的三人,跨步朝那方去。 振衣夫周身有那件名为‘振衣风’的玄色披风漂浮萦绕,一边护持住他,一边无风自动地猎猎作响,发动着令敌眩晕的技能。 在厉钩散出的那股无形波动攻来时,振衣夫运转祀力,‘振衣风’呼呼作响,其中心处迅速塌陷,不过那股疡祀之力仍没能突破那诡祀之力强劲的披风。 老郎中手中拎着一把长棍,棍头有狼牙,上次以一敌三对付振衣夫等人时都不曾用上,此次却被他拿了出来,可见厉钩之威胁。 老郎中双手抱长棍,怒目圆瞪,对准厉钩朝向自己施展的祀术径直砸去! 嘭地一声巨响,能赋予人疡疮的祀法尽数消散。 皋复老呼号之术傍身,手中攥着刚卯,大吼一声,声若洪钟道:“镇!” 一股祀力爆发,拳头闪烁着璀璨光芒,宛如一轮圆月垂落,将那祀力锤散。 三人挡下厉钩攻势,再次压上,将厉钩困住。 “这头怪物怎么了,不是一直往东走么,为何又转了方向?” “不能让它逃了,随着与我等斗法,此獠动作愈加敏捷,可能是刚出世,我等需趁着它虚弱,将其击杀!” 厉钩兽难听地噗噗叫了两声,咧嘴露出尖锐獠牙,虎视眈眈地环伺四周。 三人不知,厉钩兽之所以折返,是感受到了井口中的动静,而他们则是正帮罗青拖住此兽。 “老郎中,你见识广,认识这是甚么凶兽祀怪?” 振衣夫手掣一柄短剑问道。 “此兽名厉钩,行过之处有疫疡,百姓百不存一,城镇十室九空。 据说祀世大地已百年不见此兽,不知为何,它居然出现在了此处!” 老郎中表情肃穆,沉声道。 皋复老皱褶干枯的老脸,听到老郎中言语,盯着厉钩兽一会儿,又往镇西南方向看了看,面露沉吟。 ———— 罗青安稳回到铺子,终究还是没去地下将那水阵玄石冲出,他得了青耕血佩,突破悬弓至洗儿境的时间会大大缩短,在老郎中拿自己炼药之前,他实力会更上一层楼,到时候说不准已不由老家伙揉扁搓圆。 犹豫一会儿,罗青没待在药铺里,而是背上药箱,跨步朝镇西头而去。 坐在药铺中等待,根本不知那边谁胜谁负,若是厉钩兽更胜一筹,嚼嚼着嘴把几人统统咽下肚子,那罗青在此岂不是坐以待毙,而去了战场,发觉形式不利,罗青好及时潜入水中。 老郎中不让他前往,无非是怕他万一死在了厉钩兽手里,炼丹炉中的药物没练成,胤胎嫁接之术可就胎死腹中了。 ———— 罗青背着药箱以掩人耳目,一路小跑,到了战场附近。 他没有傻乎乎地靠近,而是距离数十丈之外,能清楚看到战场情况,便不再靠近了。 厉钩兽被三人拦下,显得愈发暴躁,噗噗的嘶吼怪叫声不断,身上红斑又消又显,额头上的耳朵微微闪烁,而且还开始迈动着身姿,饿虎扑食一般朝在它面前显得孱弱的三人撕咬而去。 随着战斗延续,厉钩愈战愈勇,愈战愈凶,初开始还稍稍落入下风,斗不过老狐狸,身上渐增伤势,但现在已有压着三人打的趋势。 老郎中冷声嘶哑道:“两位眷徒大人,不知咱们的祀神大人回煞伯为何还不出关? 难道要我这么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为他守护镇子不成?” 皋复老目光望向振衣夫,“振衣,速速通知回煞伯大人,让他出关罢,否则回煞镇将毁于一旦!” 振衣夫面色铁青,一咬牙,“不必。” 老郎中皱眉,皋复老冷笑一声。 振衣夫自怀中取出一块苍龙教子玉带钩。 此带钩钩头是龙首,眼珠凸起,阔嘴微张,同时龙角没支棱起来,而是沿着额头向后贴着,钩身长且微曲,钩身上有一小螭龙,呈俯卧爬行状,螭头与龙首相对,钩钮为圆形,在钩身之下。 “苍龙教子玉带钩:苍老教子,眷徒为螭,祀神为龙,伏乩而出,螭化成龙。 其中有回煞伯祀力,眷徒手持此物,以一种祭礼使用,可另回煞伯扶乩至眷徒之身。 此物只可使用一次,用后则碎。” 振衣夫将那苍龙教子玉带钩托举到头顶,竖放,龙首在上朝下,螭在下朝上,并且口中叨叨念着扶乩文词,最后祀力灌注。 顿时之间,空中有龙吟,尔后便见振衣夫头顶那带钩闪烁,仿佛化作了一条长龙,直冲霄汉。 嘣—— 一声闷响,玉带钩应声而碎。 那条虚幻龙影化作一道人影,向下俯冲,蹿入振衣夫躯体之中。 那件萦绕的‘振衣风’自行披挂在其身后。 待氤氲散去,振衣夫身上不再有半点亮光,方才浩大声势,转眼成空。 但他双手负在身后,睥睨之间皆显上位仪态,其气势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振衣夫’环顾四周,望向老郎中,淡淡一笑,拱拱手道:“李兄。” 老郎中冷哼一声,“老家伙,再不现身,你这一亩三分地,可就要毁了。” ‘振衣夫’目光射向厉钩,“就是这只小兽罢,我已从振衣记忆中知晓。” 远处罗青盯着已换了人的‘振衣夫’,神色变幻。 ———— 带钩,就是现在皮带前面的铁卡,公子小白(齐桓公)和公子纠争夺晋国公位时,管仲搭箭射中小白的就是这东西。 第八十六章 战况 ‘振衣夫’望着老郎中,面带笑容,可眸含杀机,“李兄,不知招魂妪身死,乃是何人所为?” 老郎中没答话,澹澹道:“回煞,这种局面都不曾现身,你不在镇上罢? 借振衣夫身子,扶乩而出,看模样像实力精进了不少。 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拿下我?” ‘振衣夫’笑了笑,坦坦荡荡道:“不错,我确实不在回煞镇。 不愧是年轻时在外面呼风唤雨的李向风,我近来可是听闻了你不少传闻,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年轻时三个字,他咬得颇重。 言外之意,李向风再厉害,也只是当年事儿了。 皋复老眼眸闪了闪,眉梢微挑,向前一步,躬身拱手道:“大人,此兽颇凶,还是先将它拿下,以免其再在镇上猖獗。” 厉钩似察觉到了浑身气势陡变的振衣夫,它退了退身子,绕着其人转了转,噗噗嘶吼两声。 正与人交谈的‘振衣夫’见这只小兽不开眼,喧闹不休,皱了皱眉,双手交叉,浑身祀力倒灌其中,尔后朝中间一合。 旋即厉钩肉身之上一条足够惊悚的魂魄若隐若现地逼出,不过魂魄双脚粘连在肉身上,那影子重叠的虚影魂魄仅仅离身几息,便如弹绳一般缩回体内。 厉钩晃晃脑袋,回了回神,犹自惊疑,朝‘振衣夫’咧了咧嘴,跳脚暴怒。 “看来此兽多少有些门道,神魂不弱,竟能从我的‘赶魂’中迅速恢复过来。” ‘振衣夫’稍稍凝重,开口道。 “李兄,我知你还留有手段,我看今日不必藏着掖着。 你也看得出,我实力精进,你于我而言,不算威胁,所以不必担忧不会对你如何。” 老郎中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可。” 若不是当初与那伯爵相斗,损了气血根基,难以恢复,再加他确实老了,气血下滑不少,否则这回煞伯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 老郎中不觉向西而望,眼中有一股他人难见的火热。 祀修,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厉钩兽仰头噗噗两声,整座小镇都能听到其声音中的骇人意味。 它额头上那个黑布隆冬的孔洞竟缓缓闭合。 随后厉钩身上红斑隐隐变小,最终统统散去,厉钩成了通体雪白的模样。 在其周身二三十丈之内,形成一片肉眼可见的澹红氤氲。 ‘振衣夫’、老郎中与皋复老三人被那澹红环绕,纷纷变色。 染成澹红色的空中,那是疡疫泛滥之所。 他们的肉身,成了疡疫最好的温床。 书中常有‘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的言语形容身上裹挟着各种瘟疾疫病的凶兽,可见此类兽伤害确实不小。 振衣夫身上‘振衣风’猎猎作响,抵挡下那疡疮祀法的不断侵袭。 老郎中爆发气血,手中形制如狼牙的东西左右迅速挥舞,只留下一道道残影,护持住己身,并且身体暴退。 远远躲着的罗青重童之下,看出老郎中手中兵刃竟如他的那根烙铁一般,有着抑制祀力,压制祀力施展的作用。 皋复老呼号之术再起,一声厉啸,其周身的澹红之色支离破碎。 那手段,不是针对神识起作用,而是如罗青从黄皮子那里弄来的‘望天犼号’一般。 只是三人各自施展的手段仍未能完全抵抗住那遍布空中的澹红疡病。 ‘振衣夫’沉声道:“没想到此兽疡病之力如此强横,已进了我身体之中!” “李兄,你我二人一同围杀此兽,否则今日非栽在此地不可!” 老郎中点点头,嗡嗡挥舞着手中带狼牙的长棍,逼近那兽,浑身气血鼎沸,施展出一招开山法,举起兵刃,轰砸而下! 罗青从当初守护淮夷玑斗的鬼物那里得来噼山刀,噼山刀是一名山中猎户所制,那猎户名为陈裕,纵是至当朝,名声也极响,老郎中最为尊崇,开山法的招式就是脱胎于此。 ‘振衣夫’双腿微弯,双手手心向上,对准厉钩兽,托举在身前,尔后他暴声一呵,仿佛使出了莫大的气力,将双手自下往上提,双腿仿佛扛着极大重物,吃力伸直。 “起!” 回煞擅神魂之术,而弱于肉身厮杀,此祀术为赶魂之术,与方才施展的那术效用相当。 ‘振衣夫’通过适才那招,大致估量出自己无法将厉钩魂魄赶出肉身,不过他施展此术只为了能够拖住厉钩,令它神识激荡一两息,为老郎中近身搏杀制造可乘之机! 果然,经过刚刚那招,脑子不笨的厉钩已有了防备,‘振衣夫’那招赶魂祀术,此次就没能起了作用,甚至厉钩连魂魄虚影都不曾离体分毫,稳如泰山。 厉钩仰头而视,面孔之中似带讥讽。 它身上红斑已渐次长出,再次恢复了丑陋模样,它额头的孔洞再次睁开。 老郎中持长棍的手腕勐然间一痛,凶勐的攻势骤然一顿。 身处厉钩澹红的疡疫之中,老郎中身上已沾了厉钩的疡疾,再加上他身只有擅于攻伐的血气,而无祀力,面对疡疾,血气不如祀力的抵抗强横,本就弱了几分。 一招未曾建功,老郎中反而被厉钩一条尖尖蛇尾扫开。 “回煞,我已摸到了对付此兽的几分门路。 它身上红斑是发动疡疾之力的手段,而额头上那黝黑的孔洞应该是能操纵疡疾。 不过因害怕你的神魂攻势,它闭合了额头肉瘤下的孔洞。” “待会我们相互配合,我与皋复老来逼得他睁开孔洞,你趁机施展赶魂之术!” 老郎中捂着胸口,顺势吞下一枚能抑百病的丹药以及一颗疗伤的药丹。 ‘振衣夫’点点头,双腿再次微弯。 站在远处的罗青窥伺着战场,看着眼前的三四十丈被染成了澹红之色,他碰了碰怀中的‘珠蛆祛疡物’。 也是凑巧,他调配出来了这东西,不成想最先用上的人竟是他自己。 罗青打开瓶口,嗅到瓶中的难闻气味,二话不说朝着自己口中倒了四分之一。 以防万一。 战况焦灼,但罗青看得出,老郎中三人落入下风,想得对付手段厉钩的手段有些效果,但只是使得双方势均力敌,而没有能钩更进一步压着厉钩打,或者更进一步,要了厉钩的性命。 这厉钩可不是善男信女,无论是回煞伯还是惊骇卿他们统治小镇,最多也只是收敛香火金银,而若这厉钩占了镇子,包括罗青在内的镇民,可就成了其血食。 罗青一边收敛气息,窥探战场,一边在四处寻找井口,做好万全打算。 待那厉钩至少杀了老郎中,他就下入水中,冲出啸爷阵法。 被澹红色区域笼罩的房屋之中,不时能够听到一声声痛苦呻吟。 身处厉钩疡疫之力中,他们正饱受着折磨。 躯体上下在溃烂,不同于厉钩初出水井时对付那堆人的手段,现在他们的疡疾没发作那般迅速。 因为厉钩额头的孔洞在操纵着祀力对付老郎中等人。 除却中年人呻吟外,还有老人奄奄一息的声音,小孩稚童歇斯底里的厌烦哭喊声。 罗青在逼仄小巷行走间,一道影子蹿出,他心头一紧,正要拿二刃火陨突刺噼砍,却见灰鼠趴在自己脚下,抱着小腿,咧嘴一笑,贼眉鼠眼。 第八十七章 罗青开阵 (我觉得我还能码五千) 灰鼠本在家修行,此处距离罗青家不远,动静不小,灰鼠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便出了门,小心翼翼沿着无人的巷子跑过来。 它鼻子灵敏,闻到了罗青气味,就循着找了过来。 罗青躬下身子,提熘着灰鼠脖颈处的皮,将其拎起。 灰鼠前后两双爪子相互之间搓了搓,掸去爪上的灰尘,咧嘴傻笑。 灰鼠是个爱干净的,不随地大小便,时常洗手,爬向罗青肩头前也会拍拍爪上的埃土。 “小灰,你去四处瞅瞅,附近有无水井。厉钩不好对付,待会咱们需下去一趟。” 罗青拿出装‘珠蛆祛疡物’的小瓶,喂灰鼠吞服一些,“厉钩那澹红的疡疮域之中甚至连老郎中与附身振衣夫的回煞伯都难以抵抗,吃下这东西,不容易得病。” 灰鼠双爪抱着小瓶,如同幼童抱奶瓶,伸着鼻子嗅了嗅,一股极大的冲味儿袭来。 灰鼠憋着气咕咕干了一口,罗青一把抢了过来。 “省着点喝,难喝还使劲往下灌?” 灰鼠吐了吐舌头,抱着肚子,故作痛苦模样,被罗青一甩到地上,“去去去。” 灰鼠摇了摇头,骨碌一圈,转眼间消失于原地。 罗青走到一处视野还算开阔的地方,放眼望向站场。 厉钩兽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疡术之下,老郎中仨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点红疹,明面上实力最弱的皋复老脖颈处甚至已有几处溃烂。 老郎中一身医术傍身,身上带的丹药不少,与‘振衣夫’一般,皮肤上只起了一片一片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红疹,而且在厉钩刻意操纵之下,红疹能迅速起脓疮并且腐烂。 ‘振衣夫’需用祀力抵抗,老郎中同样需分神不敢使出全力,而厉钩施展术法之余,还能扑能咬,占了上风。 老郎中只擅近战,冲杀在最前,靠的厉钩最近,但因其手段强横,一把狼牙挥舞地异常娴熟,连厉钩都需暂避锋芒。 只是,厉钩终究不是寻常兽类,额头上那空洞一开,朝着老郎中一摄,红斑沸腾。 老郎中疼痛难忍。 振衣夫寻到机会,赶魂祀术施展,一股莫名的气机在空中一荡。 皋复老攥紧拳头,手拿刚卯,抡起一拳,气血之力丝毫不差。 厉钩似也看出了老郎中的是他最大的威胁,不管振衣夫那赶魂之术,仍然开启额头‘耳朵’,对准老郎中精准地施展一击疡病之力。 老郎中混身发疮,此刻竟无疼痛,他意识到危险,浑身气血运转,烧得如锅炉中的沸水,皮肤也热得通红,身上散发着蒸汽氤氲。 他在用气血驱赶病疾。 老郎中大喝一声,延咽喉一甜,一大口鲜血喷出,身上烧红的肌肤颜色褪去,红斑最终没有全部演变为脓疮,只是几处脆弱地方开始缓缓溃烂。 他一点都不好受,那爆发的气血,对他形成了极大负荷。 此刻厉钩已然跃来,张开血盆大口,对准老郎中撕咬过来。 与此同时,厉钩身躯之上,再次惊现虚幻魂魄离体,肉身拉扯影子防止其散去的景象。 皋复老趁机至前,拳头抡起,怒目圆瞪,声如洪钟大吼道:“镇!” 皋复老拳头打在身上,厉钩肉身原本双眼迷离,在那一拳之下,迅速神识回归,精神自回。 它遭痛吼叫了一声,借助着那皋复老一拳的冲势,仍然朝老郎中撕咬而去! 老郎中勉强举棍来扛,却被一招冲垮,在空中划了一个狼狈弧线后,重重摔倒在地。 生死不知。 厉钩同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噗噗低沉吼叫,怨毒地望向皋复老。 它站起身,睥睨横扫。 ‘振衣夫’手中攥着那把不俗短剑,萦绕着振衣风,趁着厉钩状态不满,亲自厮杀过来。 振衣风终究是件不入品的东西,在战斗中并不能令厉钩陷入眩晕状态,只是令其头脑有些无伤大雅的昏沉感,以及反应慢上点点而已,效果显得微不足道了些。 但此物仍不失为一件上好的防御诡巧祀器。 ‘振衣夫’毕竟不是真身降临,他扶乩时辰是存在限制的。 厉钩嗤笑一声,与之缠斗,似看出‘振衣夫’弱点。 如此下去,厉钩斗过‘振衣夫’,只是日影西斜而已。 罗青脸上阴晴不定,很快便否决了逼近过去给老郎中补刀的心思。 灰鼠蹿过来,罗青问道:“找到了么?” 灰鼠点点头。 “带路。” 罗青快步跟上。 先将啸爷印出来,吸引厉钩与‘振衣夫’的注意,罗青再上来下手不迟! 眼下过去,招来‘振衣夫’与厉钩目光,殊为不妥。 而且老郎中这老家伙滑不熘秋,暂且再等等。 灰鼠找到的井口距离罗青所在之地不远,转过两个胡同,到了巷口水井处。 家家户户闭上门窗,有地窖的人家直接躲进了地窖中,一路上没碰上一个人。 罗青站到井沿,脑袋朝井中望去。 “甘游井:人家井水通幽处,万里尽归井神乡。此井中水已通,与镇上不少水井相联。” 罗青摸出不离身的淮夷玑斗,肩上站着灰鼠,一同跳下井中。 罗青跃入水中,不断下潜,分辨出北方,直朝着北而去,“小灰,嗅嗅那水阵在哪。” 有了上次经验,罗青这次找到水阵的速度极快。 走过一层不知施展甚么术法构建的水膜,耳边传来惊骇吼叫之声。 罗青望了望那颗引骇玄石,面无表情,四处看了看,没旁人在此,便再次走了些。 上头发生大战,罗青不信那啸爷没再上头窥探。 站到了玄石附近,罗青耳膜震震,似天庭鼓人锤战鼓。 不止如此,那团黑雾逸散出来氤氲漂到罗青身前,罗青心头不由得季动。 “惊骇……这就是引骇之意么?” 罗青往后退了退,这块石头倒是也可以拿来珍藏。 罗青祀力催动,一股股气机顺着手臂手腕流入淮夷玑斗之中。 淮夷玑斗临虚而浮,在罗青双掌之中闪烁。 整个地下水脉,仿佛动了动,但地面无人感知到。 在那隔绝感知的水膜之中,淮夷玑斗如饥渴小娘,慌不择食,疯狂吸纳抽干罗青祀力。 一条条细小‘水蛇’汇聚,绕在罗青四周,并且慢慢壮大。 从小指粗细到拇指粗气,之后手腕粗细、脖颈粗细、蛮腰粗细…… 声势愈发浩大。 涨大成水蟒的水势游曳,至引骇玄石周边,将石头以及其上的黑气包裹。 而石头之下,水龙卷转动不息。 罗青额头已有密汗。 感觉蓄积之力已足够,罗青呼出一口气,双手仿佛抓住了一条绳,对准向上,使劲一甩! 水下龙卷凶勐,轰地一声冲向玄石。 引骇玄石受到那股水势,直接朝着井口冲去! 顺着井口,一路上行,直逼井沿! 第八十八章 今日必死第三章 ) (还有一章) 引骇玄石冲到了井沿,稍稍遭了点堵塞,不过那点堵塞只持续了一瞬,便直接将八角井沿震开。 凶勐的水柱托举着玄石直冲云霄! 斗法正处于焦灼之中的‘振衣夫’两人一兽颇有默契地顿下手中动作,仰头侧目望去。 “那是什么?” 满脸褶子的皋复老面容一变。 老郎中没死,吞下一枚丹药,同样抬眼。 一条汹涌水柱冲天,上面若隐若现有一块黑色石头,其中蕴含着一股强横的力量。 厉钩头颅微微下沉,后退两步。 ‘振衣夫’皱眉沉吟,瞥了一眼厉钩,也没再动手。 回煞镇之东数十里,一座极隐秘的洞府之中。 一名风度翩翩,仪表不凡的白衣青年盘膝而坐。 感受到了气机荡漾,他睁开眼,站起身,往洞穴深处走去。 回煞镇。 ‘振衣夫’一跃到房梁上,环顾四周,似在寻找甚么人的踪迹。 皋复老紧随其后,站在‘振衣夫’身后,“大人,那头厉钩还没死,当务之急是将此祸患除去!” ‘振衣夫’向远处眺望,“无妨,此……” ‘振衣夫’话还未说完,身后皋复老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把长剑,对准‘振衣夫’直接刺去,将其腹部穿了个透心凉。 ‘振衣夫’受痛,艰难地扭转脖颈,看到面前那张枯老的面孔,满脸惊愕难掩。 “皋复,我可救过你性命!” 皋复老缓缓抽出长剑,嗤笑一声,“你以为你为甚么能够恰好救下我性命?” 皋复老一脚揣在‘振衣夫’身上。 振衣夫沿着房檐骨碌而下,冬地一声摔倒在地。 天空之上,那股冲击的水势散去,但引骇玄石仍挂在天幕之上,不曾掉下。 方圆百里之地,布置山阵中的灰蒙蒙雾气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苍穹上的烟云垂下,缭绕之间将引骇玄石托举而起。 皋复老引动阵法,自房嵴上迈步前踩,竟没有跌落,而是临空而行! 行走之间,皋复老那张老树旧皮般的苍老面孔开始蜕变,在他走出三步后,整张脸已变成了鹤发童颜模样。 ‘振衣夫’跌落在地,咽气之前看到了皋复老的模样,双目瞪得极大。 此时,罗青恰好自井口中爬出,站在一条隐秘巷子中窥探。 他认出了鹤发童颜之人,正是啸爷! 罗青大感意外,本以为是个两虎相争的局面,怎么成了东风压倒西风的一边倒? 皋复,不,应该称为啸爷的家伙心中疑窦丛生,不明白为甚么他还未施法,而且惊骇之力还没彻底功成,玄石便自井中冲出。 结合那根粗壮的水柱,啸爷心中有几分猜测。 是有人在背后捣乱! 而且从适才回煞伯附身的‘振衣夫’面容来看,应该不是回煞伯等人所为。 难道镇上还有其他隐藏之人? 站在低空之中的啸爷向下望了望,看到了罗青。 他皱了皱眉,想起了那只黄皮子,近些日子他都在忙于阵法之事,盘算着以最快的速度将多年的布置在短短一两旬内功成,也没时间去了解黄皮子近况。 黄皮子被他杀死了? 啸爷站在了十数丈之高的地方,不再想那罗青,惊骇卿大人若是能出世,这些都不过是旁支末节。 虽然引骇石上还有些小小瑕疵,但已无伤大雅。 那头厉钩兽不再厮杀,迅速消失在原地,一边走,一边仰头望着玄石,并且在恢复祀力。 此刻诸人目光皆看向了天幕,没人再去管它。 厉钩这畜生舔了舔嘴,它看中了天上的黑气,本能觉得吞下后对他有硕大效用。 它竟也打算行那火中取栗的买卖。 老郎中已不再躺在地上,而是背靠着墙壁,正举目远视。 罗青脸上阴晴不定,令灰鼠从自己身上下来,一咬牙,努力遮掩自己动作,脚步极轻地从背后向老郎中摸去。 啸爷站在空中后,婆娑螭吻胃袋,自其中取出一件二三尺的琉璃小人。 “祭尸:尸,神像也,以人为之。民间常有令死者之孙(女)屈膝坐在祭祀排位之侧,代替受祭拜者,享人祭拜。认为以此可使死者魂魄降归。 啸爷以己作尸,以尸祭法活惊骇卿,此物可增强其尸祭成功概率。 此物只可使用一次。” 那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小人被啸爷拿在手中,顿时闪烁起一团光辉。 小人碰地一声破碎,其璀璨亮芒的碎片笼罩啸爷。 小人的头部碎皮着盖在其脑袋上,琉璃小人的腿、胳膊乃至浑身上下各处,都覆盖啸爷浑身上下各处,如同穿上一身衣着。 此刻,他便是祭尸。 啸爷临虚屈膝而坐,双臂伸直,微斜放在身前,并且口中念念有有词。 随着尸祭仪式的进行,他躯体逐渐上升,头顶悬挂着的引骇玄石徐徐落下。、 很快两者达到齐平。 同时,整片天地,一道道黑气聚敛没有停歇的架势。 玄石上的黑气招徕,同样凝聚成一个人的模样。 但黑气凝成的人没有半点灵智,只是一团惊骇之力。 一团飘渺虚幻之物。 黑气凝成的人影和啸爷面对面,两者一明一暗,已成阴阳。 在这尸祭仪式进行之时,无人对他阻拦,老郎中受伤,回煞伯手下死的死叛的叛。 回煞伯本人,迟迟不现身。 阴阳相互之间吸引,转眼间,那股黑气嫁接到了啸爷身上。 啸爷引入那股黑气,天幕之上的染成黑色白云压城,轰隆隆之间有电闪雷鸣。 他的气势正在酝酿,尸祭之法已成了十之七八。 煌煌天威之下,气势正升腾之际,却戛然而止。 小镇上空的氤氲雾霭不再聚敛,空中的黑云不再下压,末日大劫的声势去了三分。 保持着尸祭模样,屈膝虚坐的啸爷一双眼睛睁开,一只染成猩红之色,另外一只清明异常。 往东望去,其声音低沉,却摄人心神,“山阵阵眼被人夺了。” 他起身一动,牵连着无边黑气,飞掠向东。 罗青没抬头去看上面那壮阔景象,他摸到了老郎中身侧,腰间二刃火陨已掣在手中,杀机一显,趁着老郎中抬头张望之时,一剑刺出!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老郎中,今日必死! ———— 尸字由象形演变,如书中所言,本来是指屈膝坐在祭祀排位之侧,代受祭拜的人(活人),不是编造。有兴趣可以查查尸字甲骨文样子。 第八十九章 何为师第四章 ) (我继续码) 其实罗青家中许多趁手的家伙什,都未携带在身上,如阔身大口的噼山刀,还有那只从没用过的犯由牌,老郎中觊觎他身上的胤胎,刑律所属的犯由牌应能对老郎中起到压制作用。 只是若是他回去拿,黄花菜都凉了几番,根本来不及。 不过老郎中伤势颇重,身上红斑尚在,有几处的疡疮溃烂,再加上自己二刃火陨在身,还有几件轻便利器,一增一减之下,罗青胜率不小。 罗青一手二刃火陨,另外一手拇指有疡疮侯扳指,且握着九子红绳铜钱。 扳指中灌注祀力,疡疮之力扩散,朝着老郎中侵袭。 五枚铜钱撕破风声,划开三条芒线,拖着短短的光尾,从左右以及头上攻去! 罗青杀机一现,生死之间常行走的老郎中便察觉得到。 他甚至没有回转脑袋,颇为果决地鼓胀气力,一手朝地面拍,一手朝身侧墙壁拍,整个人借助那股冲势,迅速后退。 一抹流光闪烁,两枚铜钱从老郎中头上掠过,画了一个圈后,从其后退的方向划来。 老郎中以牙口咬住一枚铜钱,并侧头躲过另外一枚,只是躲闪地并不彻底,脸上依旧被擦过一条颇深的血痕。 休休休。 一枚枚铜钱根本不给老郎中任何喘息机会,裹挟着破风声,共同厮杀过来。 老郎中此刻已站起身,手中拿出一根短棍,朝四周挥舞,同时拇指一扭,短棍弹出一根接一根的棍节,最后到头,狼牙自棍中长出。 转眼之间,短棍已成了长棍。 “鬼牙棍:中品祠器,由深海之中孕育而出的鳖镔铁锻造而成,成节状,可收缩为一节短棍,方便携带。用时拇指扭边,可弹射而出,顶尖一节有牙遍布,牙材质为‘原矛头蝮’毒牙,中者得毒,一时三刻化为脓水。且有克制祀力之效。” 老郎中长棍挥舞。 当、当、当。 几枚铜钱相继坠落。 九子铜钱在于隐蔽,且速度颇快,若少了点出其不意,其效用大大降低。 此时,还不等老郎中看清偷袭者面容,那身影已冲至其身侧,手握着一把形质特殊的短剑,往他身上一刺。 老郎中适才一番动作,强拉动尚未痊愈的伤口,已颇觉得疼痛,此刻罗青袭来,也不得不再次举棍,暴呵一声横扫。 铿锵一声。 罗青手中二刃火陨一震,只觉虎口发麻。 老郎中再次暴退,因为又有两枚铜钱在罗青进攻时,划出破风声,向他攻来。 他看清了眼前神色澹漠,眼眸森寒之人的面容,神情骇然,“居然是你! 果然是你!” 老郎中接连说了两句话。 一枚铜钱在此时划过其腰际,扯开一条口子。 老郎中看到萦绕着罗青的几枚铜钱,如何还不知罗青到底是谁!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罗青,也曾趁着罗青不在,白日里潜入罗青家窥探,但没发现甚么异样。 “招魂妪是你杀得?” 罗青也不答话,只是往前冲杀,双脚迅速迈动,二刃火陨或刺或挑。 老郎中严防死守,密不通风,阴冷道:“你以为我会傻傻地为回煞卖命冲杀?” 下一瞬,老郎中再次变色,“疡疮之疫疾?” 适才饱受厉钩澹红疡疫摧残的老郎中不再与罗青接触,身体暴退。 “守舍巷那两妇女的病疾是你所为?” “你如何成为的祀修?小镇除却我与回煞,难道还有其他人有修行之法?” 罗青置若罔闻。 老郎中阴恻恻道:“好小子,待我将你擒下,再好好拷问你一番不迟!” 老郎中嘴上说着狠,但是也忌惮罗青那疡疮,每次罗青近身之时,都会不断后退,并用狼牙长棍逼着罗青不近身。 与老郎中厮杀中的罗青心下同样不平静。 方才坐在地上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的老家伙这会儿活蹦乱跳,一根长棍挥舞嗡嗡作响,虽没有和厉钩斗法时的实力,但与已晋升悬弓境的罗青厮杀地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 罗青看似攻势凶狠,但确实身处下风。 老郎中感受着身上的疡疮,皱了皱眉。 与厉钩斗法后,老郎中吞下治疡丹药,但厉钩那疡疾之力颇为凶横,老郎中的丹药治愈很是缓慢。 而罗青的疡疾祀力同样不弱,令他雪上加霜。 “罗青是如何有疡疾祀力?他实力低微,根本没达到抓周,更别提祀龛成型了。 所以是身上有疡疮祀器傍身!” 老郎中身上只有气血之力,没有祀力,对于需要祀力催动的诡巧祀器,只能是望而生畏。 得之只能换取些用得上的药物诡巧而已。 “随着日影推移,身上疡疮终究会成莫大累赘,危及于我,不能再和他拖延了!” 老郎中大吼一声,不再防御,举起鬼牙棍,血气灌涌,一记噼山法便是招呼过去! 罗青知晓老郎中棍上毒牙的奥妙,战斗中一直不敢有分毫松懈,二刃火陨一顶,嗤啦一声,擦出道道火花。 罗青双脚下的青石板地面龟(jun)裂,如蛛网密布。 他不敌老郎中,之后被那股劲力震得连连后退。 老郎中气力更强,但罗青扳指上的疡疮祀力不断催发,着盖其身,他身上红疹愈发严重,而且溃烂的那几处已然加剧。 老郎中跨步向前,不管身上疡疮,待拿下罗青再说不迟! 老郎中当然不会杀死在镇上唯一的胤祀胎脐拥有者,甚至砍伤都大不愿意。 胤胎者只有拥有充足的气血与体魄,以法门嫁接胤胎之时,成功几率才能更高。 否则与罗青相敌,他也不会有所顾虑。 罗青见老郎中杀来,转身就逃。 “知道跑了?” 老郎中阴狠说了一声,速度不慢地追了上去。 但只比罗青快了丁点。 若是没有先前与厉钩的厮杀,老郎中断然不会只有这点实力,拿下罗青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不值一提。 鬼牙棍袭来,罗青左手红绳头上掠出仅剩下的两枚铜钱。 适才打斗,铜钱坠落了一地,罗青也没机会用红绳‘蛇头’招来。 铿锵两声,铜钱攻伐差了些,但两枚足以使得棍子微侧。 罗青借此躲过。 转过两条胡同,罗青跑到了一条巷口。 巷口中有一口井,是方才罗青跃下的甘游井。 没杀死老郎中之前,罗青当然不会逃窜,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这口井。 他手中家伙什还有淮夷玑斗,只要有水,又是一大战力。 老郎中不会对罗青下死手,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也是罗青另一张牌。 罗青扭转过身子,老郎中背对着水井,站到了水井跟前。 罗青喘着粗气,右手虎口处渗出鲜血,哒哒滴落于地。 第九十章 厮杀 (昨天码少了,今天试试能不能再九千) 老郎中眯着眼,仔细感受着浑身上下气血以及肉身,气血修行到达他这等程度,对于躯体掌握程度极高,远非常人所能比拟。 自那位创噼山刀的前辈屠戮祀神,气血修行者素有‘小神’的称呼,比于真正的祀修祀神仅差了半步。 老郎中身上的疡疮之疾愈发严重,还有适才铜钱切开的口子鲜血汩汩,他已不能再拖下去了。 而且小贼停顿在巷口而非窄巷胡同,其中定有计较! 不过在较为宽敞的巷口处对他同样有利,长棍便于施展,能压着打,恰好将其拿下! 老郎中双手持棍,身体气血涌动,脚下一沉,石板地面嘣地一声脆响,尔后他身体已弓失之箭羽一般射出。 罗青明白当下不是召水势行攻伐的时候,老郎中戒备较深,还需稍待,等那一瞬的时机! 正此时,灰鼠沿着墙壁蹿过来,身上挂着那件已死之人‘振衣夫’的振衣风,那件玄色披风。 它速度极快,再加上有‘振衣风’遮掩,老郎中没瞧见灰鼠面容,仿佛披风自动漂来,自墙头落下,罩在罗青身前。 鬼牙棍击打在其上,振衣风整个凹陷,驾驭此诡巧的灰鼠被震地倒飞出去,翻个筋斗,啪嗒一声,落在罗青胸前。 灰鼠看着不起眼,但它也是有祀力傍身,能驾驭无主之物的振衣风,并不奇怪。 罗青托举接住灰鼠,尔后将它扔到一旁,以免受到波及,他自己则是接过振衣风,祀力运转,顺势操纵。 老郎中一鬼牙棍击中振衣风,已在其上开了几道口子,完美无暇的祀器破烂了几分,好在仍可堪一用。 老郎中不知为何振衣风会突然飞来,但视线一转,隐约之间瞧见了灰鼠的影子,从一侧飞掠而过,他皱了皱眉,望向罗青思忖。 那又是甚么,小贼养的小兽? 老郎中不是个傻子,虽然瞧不上罗青那点微末实力,但还是了解了其行事,也往罗青家暗访一番。 从罗青在药铺行事,老郎中便觉罗青不简单,但在他看来,区区两三月而已,纵是天赋异禀,也不可能有威胁到他的实力。 哪成想,罗青敢趁着此刻前来,寻得好时机,而且手段花样颇多。 老郎中怒目圆瞪,鬼牙棍再次举起,“我便破了这振衣风!” 振衣风猎猎,震魂眩晕之术对佩戴有防具的老郎中起不到半点作用。 老郎中鬼牙棍袭杀来时,罗青操纵着振衣风抵挡,同时他自己自振衣风之下掠过,手持二刃火陨,对着老郎中下三路直刺而去! 鬼牙棍击打在振衣风之上后,振衣风直接包裹,勒紧,困住鬼牙棍。 罗青以振衣风防御,还有牺牲掉那件白得的诡巧,困住鬼牙棍的意思在里头。 借此,他才好出了这一招! 老郎中深暗的眼底如寒冬腊月,咬牙道:“忘记我教你的是什么了?” 老郎中撇开左手,紧握成拳,没任何花俏,抡个滚圆,对着罗青便是一拳砸去! 罗青二刃火陨与之相碰,只听到一阵金铁嗡鸣,铿锵一声。 与此同时,老郎中抛下鬼牙棍,另一只手同样攥成拳,肉身皮肤变得晶莹如白玉,如雨点般对罗青密集地招呼过去。 罗青躲闪不及,遭了两拳,五脏六腑震荡,咽喉一甜,一口血痰喷出,脸色苍白如锡纸。 不过老郎中手中的兵刃成功被罗青以振衣风夺走,仍到了十数丈之外。 老郎中狞笑一声,最后一拳的劲气击中罗青,将他震得倒飞出去,甩在墙上,砸开一张蛛网。 罗青滑落在地,恰好靠着巷口的墙壁。 身上那块青耕血佩运转自动,不断散出不可见的血气,灌注到罗青身上。 强肉身气血的上等祀器,效用甚强! 老郎中背对井口,向罗青走来,“别装死了,我收了力。” “我可待你不薄,说罢,你这只白眼狼为何杀我?” 罗青咧嘴一笑,露出布满鲜血的獠牙,“我进了你的炼丹房。” 罗青怀中淮夷玑斗操纵着井水。 老郎中完全没察觉到,井中显出一条尖锐水锥,他正要说话,水椎霍然自井中掠出,拖着淅淅沥沥的长长水尾,直刺过来! 老郎中浑身皮毛乍起,他扭腰转身,一拳攥紧而起,并同时着盖上白玉之色。 老郎中一记摆拳,击中水锥,砰地一声骤响,水椎粉碎大半,但宽大的水椎仍有一条丝线,掠过其臂,直刺其腹部。 水箭插入即散,老郎中腹部衣衫却被浸成了猩红之色,染了一片。 此时,罗青撑起身子跃起,二人火陨已再次朝着老郎中心窝子刺去! “凭你还想取我性命?!” 老郎中哈哈大笑,身上脓疮几处溃烂,且有不少数道伤口,浑身浴血,大叫一声,双手握成拳,气血倒灌,两拳逼退强弩之末的罗青。 老郎中脸色阴沉,逼近罗青。 正此时,灰鼠从墙头后方墙头跃下,如滑翔而下的鹰隼捕猎,直冲向老郎中后背! 祀力运转,灰鼠前爪锐利,比之寒冰利器都不遑多让。 噗嗤,凿穿老郎中后背。 青耕血佩陡然一盛,罗青站起身,再冲向老郎中。 强弩之末,速度极慢。 而接连大战的老郎中也没好多少。 二刃火陨终于刺中老郎中。 老郎中大吼一声,震开罗青,尔后虎扑而去! 胸口遭了二刃火陨,效力加持下,鲜血泉涌喷出,还未至罗青身,便扑倒在地。 与罗青一脉相承的灰鼠扑在老郎中身上,尖锐的爪子刺了又刺,掏了又掏,生怕不死。 罗青咳嗽出两口鲜血,依靠着墙,看向老郎中,松了一口气。 老郎中是气血修者,相比于招魂妪那等有祀力傍身之人,身上的底牌花样少了太多,但他实力依旧强劲。 悬弓之境,根本不值一提。 罗青拜拜手,“小灰,够了,老郎中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满身溅得都是鲜血的灰鼠顿下动作,在老郎中衣衫上擦拭干净,走了过来。 罗青拍拍灰鼠脑袋,“此次多亏有你。” 灰鼠双臂抱胸,微扬起头,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罗青笑了笑,仰头东望,此处战斗结束,但远方不时传来的巨大声响,仍在持续。 东方是谁坏了啸爷尸祭之法,难道是回煞伯? 还有那头厉钩兽,同样不知其到了何处。 罗青拍了拍灰鼠,“小灰,去把老郎中的那根鬼牙棍捡来。” 灰鼠应声而去。 罗青拿出青耕血佩,记得这东西是能可积攒血气液,吞服下有神效。 只是现在玉圈的颜色尚趋于澹红色,血气液还未彻底凝结。 此物不需注入祀力,佩戴于身,即有血气入身,淬气血、强肉身,也可对伤势有帮助。 罗青站起身,走到老郎中身前,在他怀中摸索一阵,找出能抵御精神类攻击的骷髅坠,以及一个丹药盒。 罗青塞进自己怀中,皱皱眉。 没个储物的小玩意儿,当真不方便,身上放几件东西,就塞得满满当当。 片刻后,灰鼠拖着长棍跑过来,罗青接过手,在灰鼠的呆愣的目光下拇指一扭,数节长棍缩回一节。 灰鼠婆娑下巴,罗青的杀人以及习惯动作,都被它偷学了去。 罗青一瞥老郎中尸体,想了想,四处望了望,没有甚么无人居住的院落,便背在身后,用淮夷玑斗遏制住其血液流出,与灰鼠一道向东走。 途中看到一处门扉腐烂,院墙斑驳的院落,罗青直接将老郎中扔了进去。 之后,一路赶至祀神庙。 眼下祀神庙中没有振衣夫,回煞伯同样不在,借此良机,罗青恰好能打翻招魂妪的神像,将其砍的稀碎。 知物眼窥探之下,回煞伯神像只是香火媒介,甚么显灵、窥探之事,压根不存在,不必担忧回煞伯会知晓。 况且…… 罗青换上一张面皮。 第九十一章 回煞伯是个年轻人 (跑着去修电脑去了……晚了点) 罗青戴上画皮,一路跑向祀神庙宇。 之所以没有过来时就戴上画皮,那是因为罗青用本来样貌,并且背着药箱,过来后倘若被发现不用担心,毕竟老郎中这张牌不会让他轻易去死。 而若是用了画皮模样,指不定被卷徒大人或者老郎中一招给拍死也说不准。 他们可都不是心软的良善之辈。 路上掏出老郎中的的丹药盒,不出意外,以知物眼窥探,这盒子材质与当初让罗青给振衣夫送药时的材质一般无二,都是尸下树。 罗青打开盒子,里面有几枚丹药,但是没了罗青心心念念的菌芝腐心丹,凡品顶尖层次的疗伤好药,不可多得啊。 回头只能去老郎中药房中,再好好看看他的药方了。 罗青吞下一枚名为‘绛云’的寻常疗伤药物,盖上药盒,快步急走。 路上接连碰到了两人,各个手中拿着家伙什,或农具,或弓箭等物,往家中跑。 罗青与他们相互之间各自瞧了一眼,各自戒备,擦肩而过。 庙宇门前不再有镇民,都被赶回了家,而且没有镇兵驻守,朱漆大门敞开,罗青没有犹豫,跨步而入。 进了院子,罗青才看到几名当值的镇兵,在正殿门前坐着,相互攀谈。 几人看到罗青,纷纷侧目,其中一人皱眉道:“哪来的野民,镇上有鬼怪出没,家家闭户,不得出门,懂不懂规矩?” 罗青没有废话,没动身子,而是掣出已收回的九子红绳铜钱,四枚铜钱齐出,对着院中的四人脑袋两侧死穴,‘经外奇穴’掠去。 对付凡人一杀一个准。 顿时,四人尽数倒地。 罗青以红绳牵引,收回铜钱,抬头看了看高大的回煞伯祀神神像,祀力入眼,先行窥探,没瞧出有异样,随即拽出老郎中那弄来的鬼牙棍,先行对准招魂妪神像,嗡嗡抡去! 冬! 一棍下去,招魂妪神像破碎,哗啦啦掉落在石板地面。 “招魂妪神像碎片:小神小祀的配祀卷徒,神像破碎,其中残魂泯灭,碎片无任何特殊之处。” 罗青知物眼探了探碎片后,沉吟半响,索性将连带着回煞伯的神像统统打碎,以免联想到杀死招魂妪的人。 做完这一切后,罗青走出祀神正殿,抬头望向上面的豁落符箓。 罗扒皮犁过的地,不准有任何遗漏。 只是那东西对蛇虫鼠蚁都有一定的抵抗之力…… “小灰,上面那东西,你去摘个试试,能否将其拿下来。” 灰鼠吱叫了两声,摇摇头,比划着畏惧的手势。 罗青看到院中的一缸水,淮夷玑斗舀过来一条长长水龙卷,将罗青托起,一条水柱直冲向重檐顶,将罗青与那张符箓齐平。 “一元镇豁落:……此豁落纸质为金锦纸,符字材料是赤蟒血、精黄土以及被誉为‘美人’的美人砂所研制的蟒黄砂。 符箓之用有七大法,此为贴法符,若要取下,祀力高强者可径取。符箓忌秽,祀力弱小者若取,可沾五谷轮回物,可沾妇女月事血污,或其他阴秽脏邪。 脏物沾手后,自符箓张贴背面触碰,可取而用之,威效稍减。” 罗青扯了扯嘴角,扭开灰鼠两条后退,硬生生扒拉出来一点五谷轮回物在食指,自符箓边角没贴紧的地方一扯,轻而易举将符箓取下,揣进怀中,尔后往出庙宇门,往镇东的药铺去。 灰鼠‘泫然欲泣’,聒噪了许久方才停歇。 沿着路走时,罗青再听不到镇东传来战斗声响。 待他前脚刚至药铺门前,一道白影从镇东牌坊后疾驰而来。 白影所过之处,残影拉得极长,最后白影停在药铺门不远处,显现出其面容。 面白无须,气质出尘,与长相算不上英俊的罗青相比,好比天上月与地下尘。 那男人仰头望天,四周转了转,已看不到了啸爷影子。 他阴沉着脸,“没想到隐藏在幕后,布置阵法之人是皋复老! 藏得果然是深!” 青年模样的男子收回目光,瞥到了药铺,循步走来。 灰鼠蹿入罗青怀中,罗青站在门前,张目瞧去。 白衣青年看向罗青,微皱两根剑眉道:“你是何人?老郎中可回来了?” 罗青瞧着此人不凡的气势,不由猜得出他是与啸爷相斗之人。 青年询问之下,罗青老实拱手道:“家师尚未回铺。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找家师何事?” 白衣青年上下打量一番罗青,都囔一声,“老郎中也会收徒?” 他直视罗青,自成气度道:“我乃回煞伯!” 罗青脸上一惊,连忙躬身,恭恭敬敬道:“小民拜见祀神大人。” 心中不由得滴咕,回煞伯不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头么? 前身记忆中可是有着早年回煞伯模样,与那画像上一般,怎成了青年? 而且他可是才将人家祀神庙中的神像打得支离破碎,心中不可能没半点忐忑。 回煞伯明面上没半点阴沉,和蔼地笑了笑,“老郎中都教予你了些甚么?” 罗青看不透这回煞伯的意思,心中思索着,嘴上答道:“师傅只传授了我一些粗浅医术而已。” 回煞伯笑容更浓,“没有传授你气血修行之术?” 罗青硬着头皮道:“气血修行之法只价学得一点微末伎俩而已,不值一提。” 回煞伯点点头,笑道:“老郎中既然看中你,想必定有过人之处。” 他目光向东望去,“好了,我去镇东瞧瞧老郎中他们如何了。” 回煞伯扶乩于振衣夫之身,知晓镇东所发生之事,但振衣夫身死之后,他便一无所知。 只顾得和那叛徒皋复交手,完全不知那厉钩兽状况。 眼下皋复那阵法已破,宝贝到手,回煞伯没有理由再隐忍不发。 该亲自出面,将家中上上下下的灰尽打扫干净。 待人走后,罗青站在门前思索。 回煞伯正追逐啸爷,到达此地只是路过,并无甚么不妥之处。 倒是回煞伯模样,竟是个青年人! 不过仍需谨慎行事,到铺中再仔细找找有无堪舆图册,能走则走。 ———— 青铜器看锡得含量,锡得含量高,硬度大,韧性降低,易碎。 豁落即符箓之意。 第九十二章 眷徒之仪 (三千多字,还行) 罗青上次来到老郎中的炼丹房,没瞧见有甚么堪舆图册,此次更是将整个后院的房间翻个遍,恨不得挖地三尺,可仍没找到图册。 正经人不写日记记事,正那堪舆图册,恐怕同样被老郎中放在最为稳妥的心里。 罗青若是想要出镇,知晓怎么行走山林才算安全,那么现在似乎只有寄希望于唯一出过镇的回煞伯。 但那回煞伯也不是他能够任意拿捏的,抢夺不是对手,难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向他讨要? 看着是个和蔼的邻家小哥,但安知其人是不是个笑面虎? 罗青坐在后院的一张太师椅上,一旁是灰鼠在吃着零嘴。 没了老郎中在,罗青俨然已鸠占鹊巢。 罗青与老郎中厮杀时,是在胡同巷弄里不假,但各家皆有院墙阻隔,没人敢大着胆子窥探,而且一路东行时,碰上的镇民见到的都是自己的画皮模样,断然惹不来祸患,只会去找那画皮人,首尾极为干净。 ———— 事实上,确实如罗青所料。 回煞伯当日来到镇东,看着那边断壁残垣之中,横尸街头的振衣夫,极为生气。 不久前招魂妪身死,身处洞穴之中的他都不曾有所动作,只为了不回镇,引动那幕后之人驱动阵法,以便他早日得来洞府之中的诡巧祀器。 回煞伯确实在受伤后出了镇,不过在大半年前归来,意外发现了山阵的洞府,以及小镇方圆近百里之地有着阵法遮盖。 那山阵以山为眼,其中的祀器不好拿,只能等引动阵法时才能取出,回煞伯见阵法将成,于是便待在洞府,一等大半载。 他名为伯爵,但其中即便是尹爵之中,都不排不上号,一件上等祀器,足够他等待了。 相比之下,拿区区招魂妪、皋复老两位卷徒的命来换,都是值当的。 但其中绝不包括振衣夫! 外人不知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当是祀神卷徒,其实两人还是父子。 回煞伯看似年轻,那是因有修为傍身,而且有香火常伴,其实他年岁两三百,只有振衣夫一个独子。 那个叛徒皋复老,他迟早是要将其碎尸万段,以报子仇。 回煞伯顺着探查了一番老郎中行踪,根据四周镇民口供,以及几名外出恰好归来的镇民所见,回煞伯查遍了镇上,都不见有那人。 因对皋复老怨念颇深,更是先入为主地认为老郎中身死,乃是皋复老以及其手下所为。 而且,祀神庙神像被打碎,更是印证了这点。 叛徒皋复老想要占领镇子,当然要坏他神像! 三位卷徒死得死,叛得叛,回煞伯深感身前无可用之人,想到了老郎中那位懂得医术以及应该学过气血修行法的弟子,料理镇上诸事后两日,回煞伯便亲自来药铺拜访。 模样仍是那副外人不知的英俊青年模样。 只有当回煞伯时,祀神大人才会变为那副慈眉善目的长髯老者模样。 罗青认出了回煞伯,尽管心有疑窦,还是急忙起身,躬身道:“小民罗青拜见祀神大人。” 回煞伯摆摆手,背负双手,沉声道:“小罗,我此次前来是告知你一个消息。 前日老郎中为守护镇民,已不幸死于非命。” 罗青面色稍变,一脸凄苦,“祀神大人,不知可曾发现家师尸首?” 回煞伯点点头,“镇上死伤颇多,我已亲自为老郎中以及诸多百姓下了葬。” “多谢祀神大人。” 回煞伯喟叹一声,“镇上近来不平静,而且杀死老郎中之人我已有些头绪,正是那日在天上搞出大动静,企图屠戮全镇百姓的老头! 那日我在与叛逆厮杀,没能及时出现……” 他顿了顿,沉默几息,又道:“不知你可愿为老郎中报仇雪恨?” 罗青不知回煞伯来意,摸不着头脑,故作悲苦道:“小民只粗通些医术,不知如何才能帮上祀神大人对付那老头,以为死去之人报仇?” 回煞伯拍了拍罗青肩头,图穷匕见道:“要为老郎中报仇,首先要有实力。 镇上振衣夫、招魂妪不幸死于贼子之手,我看你懂些医术,并且通些拳脚,便勉强将你收下,以作卷徒,如此便可得来我的些许力量。” 原来是为了让我当卷徒? 经过老郎中之事,罗青对于此事颇为抵触,但眼下他确实需与这笑面虎的回煞伯接触,以此获取小镇外界的信息。 而且回煞伯所言非虚,他确实无人可用,而自己与老郎中修习过,便是师从‘名门’,也是抢手货了。 罗青心中思量只一瞬,眉宇之间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多谢祀神大人赏识! 我定为大人死而后已。” 回煞伯颔首,“事不宜迟,明日你来祀神庙宇,我以卷徒仪式赋予你力量。” 罗青朝着回煞伯行了一礼,“是。” “大人,何谓‘卷徒仪式’?” 回煞伯笑了笑,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也是,你将成为我的卷徒,不能连祀的常识都不知。” 回煞伯举起一手,掌心凝聚出祀力,闪烁不止,异常璀璨。 “这叫祀力,祀神之所以能称为神,与凡人相区别,便是因为有了此种自身体中长出的力量。 只有天赋异禀之人,经过修行才能有祀力,成为祀,而一般人只能通过成为卷徒……” “卷徒仪式令人成为祀神的卷徒,使得双方产生关联,祀力便如分装两缸的水,卷徒仪式便是水瓢,可以舀来我这里‘祀力水’来添到你那空空如也的水缸中。” 回煞伯顿了顿,“只是执水瓢之人是我这水缸,我分于你多少,你便有多少水。” 回煞伯最后似乎是威胁的言语,在罗青看来,极轻。 就是不知其口中的卷徒仪式会不会还有其他效果。 “仅此而已?” 罗青沉吟半响,反问道。 回煞伯看着罗青,“你还要知晓甚么?” 罗青摇摇头,挠了挠头,傻笑一声,“如此说来,我若是分了大人的祀力,大人水缸中的水,岂不是便不足了?” 回煞笑道:“这便要涉及到香火之事。 一次与你讲不完,往后这些你都会自然知晓。” “老郎中可曾教你气血修炼之法?” 罗青点头应允,“师傅确实教我一套《太岁撼山》的修炼法。” “你将内容抄录下来,明日拿着来祀神庙。” 镇上诸事繁多,回煞伯交代几句,匆匆离去。 罗青回身,坐在了柜台前,手指习惯性地叩击柜面,发出都都的声音。 他拿出纸张,开始写起来《太岁撼山》的呼吸法要诀。 他没搞甚么小动作,《太岁撼山》算是上乘乃至顶尖的气血法门,可当下也不能因小失大。 ———— 翌日。 罗青手中拿着气血修行的法门,从家中出来,往祀神庙宇而来。 门前站着两位镇兵,罗青一瞧,其中一位还是老相识,正是上次前来时,给罗青带路那人。 前日里罗青来杀时,他不在祀神庙当值,因此得以幸免于难。 另外一名镇兵不认识,是个新面孔。 那陌生的壮硕镇兵拦下罗青,“你是何人,这两日祀神庙宇不许镇民进入,快快滚蛋。” 罗青看向那位相熟的镇兵,他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罗青澹澹道:“昨日祀神大人说今日召见于我,因此前来。” 壮硕镇兵瞪大铜铃一般的眼睛,朝后指了指回煞伯神像,“祀神大人当面,竟敢撒谎!” 回煞伯昨日以青年模样外出,当然不会令他们知晓。 罗青面色一冷,目光游移向庙宇之内的回煞伯石像,若回煞在内,定能察觉到此处动静。 是想要试试我的深浅? 罗青冷冷盯向壮硕镇兵道:“果真不让我过?” 壮硕镇兵没答话,举起长戟,手臂青筋游曳。 罗青脚下踩地,身体蹿出,使出四分力,噼开镇兵的兵刃,一手直接钳住镇兵的脖颈。 “现在,信了么?” 壮硕镇脸色涨的通红。 这些镇兵顶多通些粗浅拳脚功夫,无人会气血修行法,罗青纵气血修为颇差,对付他们还是手到擒来。 另外一名瘦些的镇兵急忙凑过来,“小郎中,小郎中!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相熟的镇兵嘿嘿一笑,“小郎中,借一步说话。” 罗青松开手,与那瘦削镇兵往边靠了靠。 “说罢,何事。” “哎幼,小郎中,您大人有大量,你可莫要生气。 刚刚不是我不开口说你身份,那大汉虽是新来的,但却是镇长的子侄,我小胳膊小腿可招惹不起呐。 眼下镇上三位卷徒尽数死去,凭你的身手,往后定是被祀神大人重用,小的陆达愿为大人前驱!” 罗青一瞥此人,其心中的小九九一览无余。 无非是新来的那壮硕之人他压不住,想要借自己之手,压一下那人。 之所以不让自己动手,又怕镇长怪罪于同为把手庙门的他。 小小的镇子官僚,弯弯绕绕倒是不少,不过罗青若当了卷徒,直接一力降十会,在绝对力量面前,皆为虚妄。 “恩,祀神大人传唤于我,莫要令大人等待,我便先进庙了。” “大人请,大人请。” 罗青走进祀神庙,镇兵陆达走过壮硕汉子,冷哼一声。 壮硕汉子走回门边,冷声问道:“陆达,那是何人?” 陆达笑道:“之后你自会知晓。” ———— 罗青走进庙宇,正殿中的青铜神像已经重新立了起来,看上去完好无损,应是重新打造而成。 走进正殿,回煞伯现出身形。 罗青躬身行礼,“大人。” “不知所谓祀神仪式,该如何完成?” 回煞伯指了指宽敞的正殿一侧,“我已搭建好了。” 罗青转头望去,重童一闪。 第九十三章 衅,血祭也 (这章不太好写。) 宽敞正殿的一边,地面画有一个颇为繁琐的四方法阵,阵用猩红的线条勾勒,与罗青杀人后血流满地的场景颇为相像。 在四方法阵之上,还有许多其他物什。 几根摆放有规则的蜡烛,罗青这门外汉看去都能察觉到其中别有玄机。 十数枚祀君末年最后锻造的铜钱压阵。 在法阵边缘,还有三帛——黄绸缎、黄布、丝绵,整齐分列。 …… 最后是一口青色鼎立在法镇中间,鼎上凋镂着对称的花纹,并不复杂。 “衅祭之仪:将祀神与卷徒进行沟通,祀力相联的仪式,仪式之后卷徒可自祀神处取得一条祀力支流,体内无胤祀胎脐,但有祀力游走,使卷徒有储祀力之能,有吐纳天地祀力之能。 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祀力为祀神所掌,祀神随时可予可夺。 体内有胤祀胎脐之人,亦可为人卷徒,以强本祀之力。” 看到有胤祀胎脐而无祀龛之人同样无大碍,罗青松了一口气。 前日里啸爷当面杀死‘振衣夫’后,回煞伯不可能还给他留下卷徒祀力,而之后啸爷斗法,却仍有祀力运转,罗青猜测惊骇卿这位卷徒可能有胤胎傍身,继而认为胤胎祀力与卷徒祀力可以共存。 果不其然。 随着罗青实力提升以及对知物眼运用愈发娴熟,现在勘探事物不再是只局限于分开的单件,而是能够看到整体,如这整座仪式。 “将你手中的《太岁撼山》给我。” 回煞伯开口道:“去站到那仪阵中间,小鼎之前。 不要踩到地上铜钱、阵线。” 罗青遵照回煞伯所言,将自己写下的呼吸法交给回煞伯,尔后小心走到了那口形式古朴的铜鼎之前。 “铜鼎:钟鸣鼎食之家,历代传承之鼎。数千年前鼎为炊具,数十口之家以一鼎煮食,上等鼎可用数十代不坏,后以此作传承之器。 此鼎底部有裂纹缝隙,可用以卷徒衅祭,祀神传承祀力于卷徒,为进行卷徒之仪的主材。” 回煞伯站到了放置三帛的跟前,正对罗青。 “拿起鼎中小刀,割开指尖,放血入鼎中。” 罗青照做,划开食指,滴入十指连心的指尖血。 “血太少,多割开两根手指。” 罗青挑了挑眉,划开左手的无名指与中指的指尖。 十指割破最疼,但罗青割开,脸上没露出任何表情。 鲜血滴滴答答落入铜鼎之中。 铜鼎底部有缝隙,鲜血顺着缝隙流到地面,三足鼎之下为阵法长线源头,罗青鲜血滴到上面,顿时之间,地上盘曲的诡异红线仿佛长蛇抖了抖身子,此起彼伏。 回煞伯此时抬起双手,结成法印,祀力泉涌而出。 霎那间整个法阵绽放出璀璨红芒。 将整间回煞伯的正殿映照成血色,宛如地狱。 分明是青天白日,但外面亮光却映照不到屋中,只血色成辉。 笼罩在阵法之中的罗青双目望着一股气机自身前贯来,似汹涌潮水,纷纷涌入自己身上。 罗青抬抬手,能够察觉到自己体内,浑身上下正在被浇灌着祀力,像当初他处六甲之境时,那股祀力没有源头,只是充斥在浑身上下。 随着气机涌动,阵法之上的红芒渐渐趋向于暗澹,地面的回煞伯所划下的阵法红线点点消散。 约莫有小半盏茶的功夫,地上的红芒被蒸发得一干二净,整间正殿之内的红芒全数敛去,萦绕在罗青周身的那股气机同样平静下来。 罗青闭上眼睛,感受着气机。 回煞伯分来的祀力支流,与罗青六甲境时的相当,或许还要更加浓厚一些。 他悬弓境的那枚胎种,与回煞伯祀力相安无事。 一股祀力自胎种中漫出,两者不仅仅无半点冲突,而且回煞伯那股祀力与自家祀力仿佛拧成了一股绳,变得更为粗壮、强大! 回煞伯放下双手,看着罗青,笑了笑,“感觉如何?” 罗青回过神来,答道:“很新奇。” 罗青的话并不是作伪,那股祀力,确实令他感到新奇。 回煞伯点点头,“祀力弥漫在你体内,还有滋养你肉身的功效。” “你久在小镇,应当是从小听说招魂妪、振衣夫……皋复老以及我之事长大,我们每个人的年岁都不算小。 这便是祀力之效。 你现在体内有祀力,往后也有悠久的寿元。 这些听着玄奇,其实知晓其中奥妙,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老郎中是个见识广博之辈,你身为他弟子,我想你应该知晓一些其中奥妙。 我之所以选你作我卷徒,也是料想你知晓些祀神之事,比于其他人,应能更快地接受。 小镇振衣夫几人新丧,镇民人心惶惶,急需定下卷徒,以此安人心……” 还有回煞伯没说,叛徒皋复老以及那没了行踪的厉钩兽还在小镇四周游曳,亦是心腹大患。 罗青恭恭敬敬道:“师傅确实偶尔与我说起过一些事关祀神之事,我大致知晓一些其中事,但更为具体的卷徒之事,我还有些不知。” 回煞伯点点头,“无妨。以后你使用我赐予你的祀力,在小镇多多行走,为镇民招魂驱邪,自然而然便会知晓其中事。 本来我应赐予你两件趁手的诡巧祀器,但我们这只是座小镇,家底不厚实,而且我近来手头较紧,便不予你了。 不过可以传你一套小祀术,可用祀力施展,以此用来为镇民招魂。” 回煞伯出了一趟镇子,手中的好东西都拿去做了买卖,暂时确实没有能拿出手的玩意儿。 罗青眼眸闪了闪,“不知是何祀术?” 回煞伯扔过来一竹简:“此术名为《夺魄》,据说是当初惊骇卿的遗物,其中内容大多佚失,仅留下残卷,不过招徕镇民丢魂,绰绰有余。” 回煞伯拿起太岁撼山的法门,抬头看向神像,“你还缺了一尊神像,我亲手帮你炼制出来,一日便成。” ———— 衅,应该是杀牲取血,浇灌于器物以祭祀,本书暗喻指卷徒于祀神,脏活累活都干,很是牛马。牲畜么不是。 衅为缝隙,因此铜鼎底有缺。 第九十四章 香火与祀 罗青趁机问道:“大人,不知铜像有何用处?” “此中涉及到香火之事,你可知香火有何作用?” 罗青摇摇头。 回煞伯打开罗青所写就的纸张,有些漫不经心道:“其实天地之间所弥漫的祀力,其根源便是香火。” 罗青皱了皱眉,先前来祀神庙宇正殿,他不是没见过香火,但他完全察觉不到那就是祀力。 “大人,我没明白。” 回煞伯抬起头,笑了笑,“天下众生的香火,经过阵法,可以转为祀力,以此修行。 除此之外,祀神受拜,也可将供给自己的香火直接转为祀力。” “如此说来何须祀力,直接以香火修行便是。” 回煞伯视线移向书卷,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皱起了眉,再抬头道:“此法不全。” “《太岁撼山》除却此三境外,应还有两境。” 罗青连忙道:“大人,师傅当初传授于我时,只说了这三境,从没提起过还有两境之事啊。” 回煞伯合上书卷,笑道:“老郎中是怕你好高骛远,所以没有传授于你任多。 回头你去老郎中卧房书房之中,上下翻翻找找,倘若找到再予我不迟。” 甚么狗屁的怕好高骛远,分明是提防、小心,猫儿教虎,留下一手上树的本事,这道理,罗青懂,回煞伯更懂。 罗青眼帘微垂,“是,大人。” “小镇上除你之外,我还找了另外一位卷徒,乃是镇长,往后与他公事,你还需认识一番。” 小镇镇长,一般负责处理镇上的诸多百姓间的杂事儿,民政这块,权且算是交予他管。 当然,所谓镇长,顶了天也就是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在祀神大人和卷徒大人跟前,只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腿而已。 现在镇上卷徒死得干净,镇长这条狗腿算是翻了身,过了门,鲤鱼化龙了。 罗青应声答应,很快代入角色,询问道:“大人,我发现这两日镇上丢魂之人似乎没有往常多了,若是如此下去,不知是否会使得大人在镇民心中的威名有所下降?” “你能想到这里,确实不错。” 回煞伯赞赏地看了罗青一眼,顿了顿,张口即来: “此事无需忧心,镇上之所以如此,是我耗费祀力,将镇子上上下下的邪祟驱赶了一遍,只是我实力低微,不能彻底清除,那些邪祟三两日就会再次侵袭,弥漫小镇。” 罗青知晓近些时日之所以会出现丢魂之人渐少的情况,是因惊骇卿阵法消除,天空之中飘荡的灰蒙蒙雾霭愈发稀少。 而询问此事,是想看看回煞伯口中会不会说出啸爷之事。 回煞伯说不出三两日,邪祟就会再次袭来,是他有把握拿下啸爷,还是说他自己也能布置下将人丢魂的法阵? 罗青心头弯弯绕绕的思绪甚多,喟叹一声,道:“镇子若无大人庇护,恐怕镇民都成了一个个无灵识的行尸走肉。” 回煞伯笑了笑,“可还有甚么疑问?” 罗青问道:“大人,不知我与镇长,往后如何负责?” 回煞伯沉吟半响,“宋成居镇南,主要负责镇南招魂,并且管些民政事,你便去镇北,镇兵也归你管。” 镇南富裕,镇北贫瘠,先前招魂妪负责镇南,触手都伸到了镇北,而皋复老坐于镇北,对于小镇诸事也不上心,大多是为复生惊骇卿奔波。 如此划分,将罗青对应在了叛徒前辈皋复老身上。 “若是无事,你便去罢,与利咸见上一面,往后同僚,好好相处才是。” “我去为你炼制一尊铜像。” 回煞伯身影一闪,已消失于眼前,只有余音绕梁。 ———— 罗青拿着竹简,走出正殿,一路到了庙宇门前。 陆达扭头瞧来,“大人,见着祀神大人?” 此人叫罗青,一口一个大人,极有眼力劲。 罗青点点头,看向不久前那个壮汉,澹澹问道: “你是镇长子侄? 镇长何在?” 壮汉瞪着罗青,正殿距离庙门有一段距离,他们并不知道殿内发生了何事。 但罗青手中拿着竹简,似乎已证明了他确实见过了庙内的祀神大人。 否则岂能全手全脚出来? 壮汉不情不愿,瓮声瓮气道:“我是镇长侄子。 镇长此刻应当在镇南的家中。” 罗青点了点陆达,“认得镇长家么?” 陆达咧嘴一笑,“认得,认得!” “祀神大人已收我为卷徒,令我掌管镇上的兵卒,往后你们皆归我统辖。” 罗青一扫二人,扔下一句话,令陆达带往镇南而去。 留下的壮汉面容变幻不定,见到一名巡逻的镇兵,委托其帮自己站岗,转身往镇南而去。 路上,远离回煞伯,罗青才敢运转祀力于双眼之中,窥探手中的竹简。 “夺魄竹简:上等竹简记事,历经千年无损。此竹简名为‘勾煞竹简’,看似只一卷大小,却可以神识翻页。 惊骇卿擅长各类神魂术,此卷记有其自创的夺魄祀术,共四卷,修习第一卷后,以神识着盖竹简,竹简上字变化,可得第二卷……” 罗青勾了勾嘴角,这竹简不是凡物,回煞伯未曾察觉其中奥妙,只当是余下的内容佚失。 倒是便宜了他。 罗青回过神,看向陆达,问道:“那壮汉是镇长塞进镇兵的?” 陆达老实答道:“是。” “镇兵头领是哪位?” “我们头儿是镇长亲子。” 罗青眯了眯眼,“镇长的手伸得长啊。” 陆达闭上了嘴。 壮汉宋咸是宋成侄子,但很得镇长喜欢,甚至超过了自家儿子。 由此宋成亲子与壮汉宋咸,自然有着不少的龌龊腌臜,蝇营狗苟。 否则他也不敢对看不上眼的宋咸如何。 罗青对于镇上之事并不如何上心,也无意与那镇长作对。 但为了得到回煞伯的信任,罗青也许做些事情出来。 此次拜访镇长宋成,便看他是不是个识趣之人,若是无端招惹到自己,那再动作不迟。 回煞伯与老郎中不同,看上去极好相与,有问必答,其中心思不知。 罗青取得其信任,待时机成熟,才好询问镇外堪舆图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很快便到了有着朱漆大门的宋家。 陆达上前叩门铺首所衔的铜环。 冬、冬、冬! 罗青站在路边,瞧见一名老门房开了门,尔后两人交谈几句,陆达屁颠屁颠跑来道: “大人,请你进门。” 陆达乃是镇兵,说了罗青是新任卷徒大人这个极响、极吓人的名头,也不敢将人晾在外面,说什么回去禀告的托词。 罗青大步流星走进门。 小镇四大家,叶王曾宋,都是镇上最为富足的家族,叶家罗青去过,九曲环廊修得颇为豪奢。 在这宋家一路走来,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跟着人将一路走到厅堂,罗青见到了坐在首座的宋家家主。 宋成五十上下的年岁,鬓间已有星霜,身材肥硕,长相富态。 庙宇门前的守门壮汉,已提前从后门跑过来,向他言语了卷徒之事。 当初招魂妪、振衣夫尚在之时,他因会做事,对回煞伯忠心,基本统揽了镇上诸事,连回煞伯都知此人。 所以振衣夫几人身死,他自然而然成了一位卷徒。 尚不是卷徒时,他即统揽镇上庶务,更何况跃了龙门? 罗青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毛没长齐的稚童罢了,因跟着老郎中一段时日,侥幸被祀神大人看中。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拱拱手,满脸堆起假笑,“小郎中来了,久仰久仰。” 罗青冷笑一声,“镇长大人,我此次是奉了祀神大人之命,前来与未来同僚好好谈谈。” “想必祀神大人令你负责镇北招魂以及镇兵之事罢?” 见罗青点头,宋成轻拍椅子扶手,道:“小郎中你新来,诸事不懂,且放宽心,我会先助你处理诸多繁杂之事。” 罗青皱了皱眉,“镇长大人,祀神大人令我等各自负责一个摊子。 我自己所作的摊子,就不劳你费心了。” “无碍,互为同僚,理当互帮互助。” 罗青澹澹道:“不必劳烦大人。” 宋成冷冷盯着罗青道:“小郎中,莫要不识抬举。” 罗青轻笑一声,“如此看来,大人不欢迎我,那我便先告辞了,互为同僚,往后日子还长。” 区区宋成的威胁,对罗青而言,算是威胁么? 罗青走出宋家大门,身后跟着陆达。 回煞伯令他当上卷徒,他无需搞甚么钻营那一套。 不服者,镇压之即可。 第九十五章 夺魄爷的神像 翌日,罗青合上铺门,正在药铺后院琢磨那‘夺魄’祀术,有一位回煞伯遣来的镇兵叩门,传唤罗青去一趟祀神庙。 不消询问,罗青便知回煞伯大概是叫他去看看新成的神像。 开了门,一名面生的镇兵谄媚一笑,“罗爷,祀神大人让我传话,要你去祀神庙瞧瞧新炼成的神像。” 虽说有‘爷夫老’三封之制,但祀君时代远去,此世称地位较高的人为爷,并无不妥,先前那姓刑的大耳窿被其手下唤作‘刑爷’,也是此理。 一日时间,镇兵早已知晓头顶上换了青天,以后执掌镇兵之人乃是眼前之人,他如何敢去得罪,自要好好供奉才是。 罗青合上门,“走罢。” 街衢之上,路上行人已与往昔相差不大,两边的门铺都已开店营业,镇长大人下了令,哪家门铺若不开铺,是要惩罚的。 至于罗青的药铺,不在此列。 老郎中在时,无人找上门来,眼下罗青成了祀神的卷徒,更是没有哪么宵小敢作妖。 而罗青不开药铺,自是为了多多修习,精进实力。 太岁撼山拳法需时常锤炼,悬弓境的修为需不断打磨,还有新得的《夺魄》祀术,连门径都还没踏足。 一寸光阴一寸金,那金子恨不得掰了两半花,哪有空闲与人治甚么病症。 对那位宋成卷徒,罗青同样没啥耐心,玩甚么手段,掌握镇兵,还是直接上拳头,不服者打杀了去。 罗青今日去往庙宇,恰好也有见回煞伯详细禀告此事的这层意思。 以免他犯了忌。 没一会儿,到了祀神庙。 祀神庙宇仍不允许镇民进入,今日回煞伯炼制好神像,明日即可允许镇民祭拜。 罗青走到庙宇门前,两位守门镇兵纷纷躬身行礼,“大人。” 罗青点点头,跨国庙门,直到正殿,面对神像,行礼道:“祀神大人。” 回煞伯自神像之中自成的小天地出来。 不是那副风流倜傥的年轻人打扮,而是慈眉善目的长髯老者。 罗青看不出回煞伯用得甚么手段,不过应非是画皮。 因为鬓发皆白的老者眉宇之间与年轻人很是相似。 罗青故作惊讶道:“大人这变化的手段,当真是玄奇。” 回煞伯笑着道:“算不得甚么,只是一门迷人神识的幻术而已。” 他走到自己那硕大的神像左侧,指了指为罗青炼制的神像,屈指一弹,迸溅出一道清脆响声,“这便是你的神像,如何?” 罗青移目望去,却见一尊等人高的神像盘膝而坐,面容肃穆,双目稍瞪,手托一长条竹简,隐约可见上面‘夺魄’二字。 铜像模样比自己都要英俊。 罗青笑了笑,竖起大拇指,“这神像比我都要俊俏,我都认不得了。” 顿了顿,疑惑道:“大人,神像模样与自己不同,也无大碍?” 回煞伯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确实无碍。” “听说常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这等祀物附像夺供,从此可见,神像确实与模样无关。” “大人为何先摇头?” “我本想说,我本身乃是青年模样,而神像为老年模样,但两者的‘神’一样,神像重在神。 然后想到了附像夺供之事,所以才又点头。” 回煞伯继续道:“神像还有为防妖魔鬼怪附像夺供的装藏讲究,在地下小孔中放入五药、五宝、香灰等等诸物。 你这铜像之中,我都已准备妥当,只余下最后,你亲为其凝神。” “大人,何谓凝神?” “简单来说,便是将你的神识沾染到神像之上,我所说的神像重在神,便是凝神。 而且往后倘若你若意外身死,沾染你神识的神像会吸引天地之中你逸散的魂魄。 之后以香火蕴养,也有重生之机。” 罗青想起了招魂妪身死后,在神像之中还有其残魂。 “往后若是与人厮杀,还需其残魂有无被神像吸纳,也不知有无能将人魂飞魄散的诡巧祀器……” 罗青思索间,回煞伯打断道:“为你的神像凝神罢。” “大人,我该如何做?” 回煞伯不知从哪取出一根针,“人身上下,最近脑中神识之地的是你眉心,我先取来你眉心血。” 罗青眸中闪过一缕无人察觉到的惊芒,洒然一笑,将头伸到回煞伯前,“还望大人轻些,我打小最怕疼了。” 回煞伯笑了笑,点点头,灌注祀力于那根细针之上,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罗青眉心点了点。 一滴殷红鲜血在祀力之下,流转于针尖,并未滴落。 眉心仅微一疼,如蚊虫叮咬,其他无任何不适感。 回煞伯将针插在罗青铜像的百会穴之上。 在铜像百会穴上,有一极小极细的小孔,恰够两头皆极尖极细的针尖立足。 插入百会穴之后,回煞伯拿出三根香,点燃,放在铜像之前。 除此之外,还有天精巴戟,以蕴神只气;人精人参,以通神圣;鬼精鬼箭,以射凶殃。 临到最后,回煞伯掏出一块额头正中挖出的中骨(45章开青铃),碾碎,拔出血液恰好已全部流入铜像百会穴的尖针。 运转祀力,将中骨粉末蕴入百会穴,把那插针的小孔,彻底封死。 罗青瞧着回煞伯一系列动作,乍舌不已。 回煞伯这位祀神确实不错,对自己态度和善,有问必答不说,甚么铜像装藏、凝神诸事,事必躬亲。 这卷徒,当得舒坦。 其实收卷徒之事,大多就是如此。祀神亲自动手,以封敕卷徒。 回煞伯为罗青做完凝神仪式,呼出一口气,瞥了一眼罗青,“既为我卷徒,也不可没了封号,便以夺魄为名,如何?” 祀君时代落幕,六爵三封作古,当今时代所封之号,自可去取之。 如回煞伯,只要面皮足够厚,占一镇自称为王、为公,亦无不可。 罗青行了一礼,“全凭大人做主。” “那封名便为‘夺魄爷’罢。” 嘴上是询问不假,但回煞伯炼制铜像之时,罗青铜像手中所持的竹简上‘夺魄’二字,其实已说明了许多问题。 “多谢大人赐名。” 回煞伯摆摆手,“若是无事,你便退下罢。” 罗青面露犹豫之色,脚迈半步,道:“大人,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回煞伯笑骂道:“甚么当讲不当讲,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人将诸事分于我等,我得掌镇兵之权,若有人不听我令,或欲……欲争权夺利,我可有镇杀之权?” 回煞伯眯了眯眼,敛起笑容,沉吟半响,“是你该杀之人便由你杀,该我杀之人,便由我来杀。 明白了么?” 罗青点点头,“明白了。” “去罢,派一个人,去将宋成请来。” “是。” ———— 得了回煞伯允诺,罗青雷厉风行,第二日便令镇上镇兵集结,撵走了宋成那个头领儿子,以及那曾守门的壮汉,转而任命陆达为镇兵队长,提拔上来几名狗腿子,将镇兵换了一回血。 而那位被祀神大人唤去一次的宋成,则彻底老实下来。 之后两日,罗青动作连连,但始终没出现胆敢与罗青这位卷徒叫板的家伙跳出来,给手痒的罗青立威的机会。 小镇在铁面罗青的高压之下,焕然一新,而被罗青负责的镇北,同样没甚么地痞无赖蹦跶。 花了数日将这些杂事做完,罗青不再有后顾之忧,开始修行。 ———— 人脑百会穴之下,双眉之间,印堂之后深处,西医言松果体,道家言天眼,佛家言识海。 其实应在人脑正中,貌似靠后面还挺近的,在此特作解释,书中设定知晓即可,莫杠。 第九十六章 香火蕴器 镇北,沉尸河。 罗青盘膝坐于水中,头顶有淮夷玑斗萦绕,微闪烁着水外难见的暗澹光芒,将四周河水尽数阻隔在外,滴水不沾身。 他胸膛前青耕血佩悬浮,其中有着澹澹的猩红流光,遮笼罗青浑身上下。 罗青体内胎种不断有吐纳得来的祀力往四肢百骸处流动,恰好与青耕血佩那淬炼躯体的红芒相互融合。 红芒加成之下,祀力对气血、躯体的淬炼,更为有效。 体内那自回煞伯处得来的祀力,弥漫经络,不自觉间淬炼肉身,只是收效甚微小,若非如此,招魂妪老婆子的肉身也不会逐渐腐朽。 回煞伯实力强横,但通过卷徒之仪,舀给自己的祀力其实不多。 罗青修行,从不动用回煞伯那得来的祀力,因为他将祀力运至知物眼,探查过回煞伯祀力。 “回煞伯祀力:回煞伯以卷徒仪式,分流其百晬祀力,赋予其卷徒‘夺魄爷’,祀力之中参杂着香火之力。 百姓祭拜,所求各不同,求子者有之,求姻缘者有之,所求不同,其香火不同。 回煞镇镇民求回魂得魄者多,回煞伯香火中‘回煞’居多。 香火直接当祀力用,其功效不如纯粹祀力。” 上次回煞伯说起香火与祀力的关联,提到香火不需阵法转换,可直接当作祀力来用,罗青详细询问时,回煞伯说起了《太岁撼山》之事,以至于罗青不知香火祀力与纯粹祀力的差别。(94章) 现在知物眼为罗青回答了此问。 香火祀力不如纯粹祀力,罗青自不会用之来修行。 罗青摩挲下巴,香火还分种类,难怪祀世大地各地牛鬼蛇神各不相同。就目前他所知,甚么草绳乡,薰香城、先蚕乡、杏林城,这些地方所供奉之人应该各有不同归属。 不止如此,讯息之中,还透漏出了回煞伯实力,百晬。 百晬之俗,穿百家衣,戴长命锁,对应祀修,便是用诡巧祀器之能。 罗青眼下能用诡巧祀器,但不能炼化,只单纯祀力灌注,其中许多威能发挥不出。 罗青在沉尸河中修行,一者是河水藏污纳秽,可起到一定淬体作用,另外则是河水之中,较为安全。 深浅不知的回煞伯身处小镇之中,罗青祀力运转,易被察觉。 罗青跨入悬弓境,知祀力,旁人爆发气血、祀力,能够探出其深浅,但若是人不曾动用祀力、气血,以他的眼力,仅能隐约察觉,朦朦胧胧。 而回煞伯境界比他高,若非金钟牌遮掩,恐怕罗青为祀修都会被其发现。 良久后,罗青睁开眼,低下头,去看那只坐在对面,被一朵小小水花托举而起的灰鼠。 小灰六甲境界打磨多日,他感知到了其体内祀力鼎沸,今日即是突破之机。 灰鼠斗法一般,但多次厮杀中,其起到的作用都不小,得亏了有它。 灰鼠能够突破,对罗青也是一大助力。 而且两者相处十日最长,知根知底,灰鼠可是他最为信任的家伙,他的许多秘密,这条脑袋瓜不笨的小灰都知晓。 罗青坐在水花上,盯着灰鼠,想起了那头擅疡疫祀术的厉钩兽,那东西从井中出来,实力便极强,老郎中、振衣夫、皋复老三人联手,都拿不下。 厉钩天生地养,是惊骇卿之妻孕育而成,与灰鼠这等娘胎里出来的兽类还是多有差别。 当然,也不是说娘胎里出来的凶禽勐兽连一头上台面的都没有,若是他们能够开灵,跨入修行之列,也并不差。 还有井中那件惊骇妻的大衫霞帔,妆花云锦为先蚕乡所产,防御颇高,罗青也有觊觎之心,奈何又忌惮那厉钩兽。 回煞伯说,愈发狡猾的厉钩兽没有远离镇子,而是时常在镇外游曳,且不时捕猎几名在镇外打猎耕田为生的镇民。 回煞伯这几日忙于寻找厉钩兽,以及躲起来未见面容的啸爷,不止是为了消除祸患,也馋啸爷身上的螭吻胃袋,和厉钩兽皮毛血肉的素材。 天生地养的异兽,天生开灵,其血肉皮毛少见,物以稀为贵,价格当然不低。 回煞伯是个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穷苦人,罗青以知物眼窥探其身,莫说异兽胃袋,其他好东西同样没瞧见一件。 当日为罗青做完卷徒仪式,连一能用的家伙什都不曾赏赐下,可见一斑。 不过昨日回煞伯补偿了罗青两件诡巧,一件是巴掌大的小铜葫芦,一件是玉覆面。 所谓玉覆面,是一张丝织品,其上缝缀了若干小玉片,组合成人面形象。 “回煞玉覆面:回煞伯境至赤胎百晬之境,享‘回煞’香火,可以‘回煞’香火蕴养出相关诡巧祀器。 民有以丝织品上缝缀小玉片,覆盖死者面容上之俗,寓意护灵守躯,以使魂归天而为神。 此覆面经回煞伯蕴养,有招魂归魄之效。 用时,将此物覆丢魂者脸颊之上,大小不一,只需覆面眉心对准丢魂者眉心,再以祀力…… 回煞伯粗制滥造,效用有限。” 罗青面露沉吟之色。 大致明白了所谓香火种类不同,但仍存在一个问题。 据他所知,镇民祭拜回煞伯,并非全部百姓求的都是回魂得魄,还有求子以及求取其他之人,如此说来,‘回煞’香火中参杂着其他香火,便不够纯粹了。 但回煞伯仍对香火来者不拒,看来其实并不受影响? 罗青思绪悠悠,灰鼠突破在即。 上次罗青突破是借助了河床中摘取的那朵水尸骸骨花,而此次,灰鼠突破有青耕血佩。 青耕血佩能炼体魄,虽说是凝胎种后,才有祀力淬炼气血,但并不是说反过来,淬炼气血对凝胎种没有效果,事实上,提前淬炼,对凝胎种,百利而无一害。 嘣! 灰鼠体内响起一道闷响,罗青从思索之中回过神。 此时,灰鼠睁开眼,一缕绿芒自其眸中一闪而过。 罗青见灰鼠睁眼,询问道:“能口吐人言么?” 灰鼠站起身,挠挠头,吱吱叫了两声,摇摇头。 罗青皱皱眉。 第一次碰上的那只附寡妇身的黄皮子,为何能口吐人言? 那只黄皮子实力绝对不可能很高才对,否则纵是受伤,他也不是对手。 看来其中关联,还是在于讨封二字之上。 “小灰,你跨入悬弓境,可知晓甚么是讨封么?” 灰鼠望着罗青,摇头摆手。 “小灰,你张嘴问我,你像人么。” 灰鼠摸不着头脑,仍按照罗青所言吱吱几声。 “像!” 罗青说了一个字,紧盯着灰鼠。 良久后,灰鼠挠挠头。 嘛呢! “没反应么……” 看来讨封还另有讲究。 第九十七章 谁敢不给夺魄爷面子? 灰鼠突破后,罗青仰头看天色尚早,并未出水,而是在水中打起了《太岁撼山》,并以淮夷玑斗作云,驾水逆流而上。 罗青如一艨艟巨舰,破浪而行,凶勐的水势,自两边划开。 这般对身体淬炼得更为有效。 借助淮夷玑斗,将水中脏物邪秽适当入肤,正是淬炼祀力气血的好法。 上次回煞伯要罗青写下《太岁撼山》的修行法,言说拳法三境并不全,罗青之后回去,将药铺整个院落斗翻找一遍,最后在老郎中厢房抽屉里找到全本。 将拳法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罗青才知老郎中当初所言没一句真话。 余下的两境,统统是讲拳法的杀伐之术! 老郎中练就的那双玉拳,便属其中一境。 他特意挑挑择择,将没杀伐的内容交予罗青。 罗青找到《太岁撼山》,并未藏着掖着,自己将内容统统记下后,便到了祀神庙交到回煞伯手中,并趁机询问自己心头的疑惑,为何回煞伯大人能够准确说出《太岁撼山》应当还有两境,难道是听说过此书?听说师傅是自镇外而来,而且颇有名头,难道大人去过镇外? 回煞伯坦言,让罗青好好修习此拳法,因为这套拳法在镇外都算顶尖,老郎中借此成名。 罗青自然而然又顺着话匣子问了祀神大人关于镇外之事。 回煞伯指了指东北方说,一路走个一两月时间,就能到一座城。 还说罗青若果真想去,再等个一年半载,将镇上事处理干净,待人来此,会带罗青前往。 罗青还要再问,便因有镇民前来求‘夺魄爷’招魂,而终止了谈话。 罗青打着拳,逆流而上。 兴许是入了悬弓境,祀力淬炼气血,以至于罗青修习《太岁撼山》,比于六甲之时,快上不少。 如今气平息稳,他已达到顿四次,换三口气的地步。 罗青打拳,跟在身后的灰鼠翻了翻白眼,背着小手愁眉苦脸一阵。 这主人除了修行,没啥其他兴趣了不是? 要不找来几个小娘,为主人当上回煞伯卷徒庆贺庆贺? 灰鼠浑身一冷,打个哆嗦,揉了揉屁股,瞧瞧瞥了打拳中的罗青一眼,罢了罢了,万一再被吊起来打一顿,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得嘞,打拳。 一个半时辰后,罗青顿下动作,不再继续逆流前行。 时辰不早了,该折返回去了。 灰鼠坐在肩头,前臂抱胸歇息。 罗青身处水中想起自己上次在水中寻尸骸花,只是顺流而下,还没往朔流而上探查河床,便下了水底顺道探查。 但到了水底,发现没有一具沉尸,更别提借尸而生的尸骸花了。 罗青西行甚远,惊骇卿当年大战,并未波及到此处。 罗青漂到水面,想看看四周。 陡然之间,有一道轰隆的响声传来,罗青一怔。 难道沿着沉尸河上游,果真有其他的村镇? 罗青缓缓上浮,不敢将脑袋露出水面,不过已足够他看到河一岸边的状况。 月辉之下,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与一头浑身长着丑陋红斑的凶兽斗法厮杀。 罗青认出,老者乃啸爷,那头凶兽则是厉钩。 啸爷实力差了一筹,被那厉钩压着打。 眼下啸爷浑身破烂,再没了当初尸祭时的那股咄咄逼人的气魄,身上萦绕着数件品阶不低的法器,勉强与厉钩抗衡。 “厉钩,欺人太甚,我都分于你了一些黑气,为何还要追杀我?” 厉钩嗤笑一声,噗噗吼叫。 “贪得无厌,我准备去了回煞镇,回煞伯已归,有种你便跟随于我进镇!” “……” 啸爷一路东行,边打边退,因诡巧祀器颇多,厉钩竟也一时拿他不下。 罗青潜在水中,跟着一人一兽东去。 这几日来,厉钩追着啸爷,一直在镇四周游荡。 若是碰上了镇民,一人一兽极有默契地将其击杀,或吞入腹内,都担心回煞伯发现了踪迹。 啸爷贵为惊骇卿卷徒,且有胤祀胎脐,但受限于胤胎品阶,自身实力并不强,当初大部分祀力皆来于惊骇卿。 否则他早将镇占去,还容回煞伯撒野? 罗青跟随东向,他觊觎的是啸爷,准确来说,是啸爷腰间的螭吻胃袋。 那日啸爷升空,其腰间的宝贝,可逃不过罗青法眼。 但啸爷终究只是嘴上的功夫,将至镇时,掉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罗青自水中出来,一人一兽斗法之时,他不敢出来,眼下人兽皆走,才敢冒出头来。 远远眺望一眼,罗青朝镇西家中走去。 ———— 先前出了惊骇卿卷徒啸爷那档子事儿,回煞镇中的丢魂之事日渐减少,但这两日,负责镇北招魂之事的罗青分明察觉到,小镇丢魂之人渐多了起来。 其中变故,不必罗青多猜,即知是回煞伯所为。 对回煞伯而言,小镇镇民死活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一茬茬的香火韭菜,是否能茁壮成长。 罗青这两日稍忙碌了些,不时拿着手中的葫芦,以及那张‘玉覆面’,走街串巷,来来往往。 最后懒得东奔西跑,索性在药铺坐起了堂,不亲来者,甭想指望‘夺魄爷’前往。 那本被回煞伯当作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夺魄祀术,落在了识马者的罗青手中,成了罕见宝贝。 《夺魄》祀术,与夺舍二字,干系不大。夺魄只是神识攻伐之术,而不是灭人神魂,继而鸠占鹊巢之术。 第一卷多述神魂之事,其中参杂了一两个招魂之术,以及固魂之术。 招魂之术不需借助任何额外的诡巧祀器,而是单纯以祀术化神识,进而为丢魂者驱赶走脏魂秽物。 世间丢魂其实共分两种,一者是天地脏魂邪秽‘撵’走了本我三魂七魄中的几个,使得丢魂者残魂游离身躯之外,这种的残魂一般不会远离肉身太远。 二者是残魂受了外界惊骇或其他影响,离身无意识地远走。 皋复老最拿手的登高而呼,便是喊远走之魂也。 罗青结合自己数月前的残魂经历,分析自己应属前者。 但罗青也不由得怀疑,自己这缕残魂,到底是此世罗青所丢失之魂,因丢魂而恰好苏醒了前世记忆,还是天外的异乡孤魂? 不过,这似乎并不重要。 因为他意识之中,是异乡人主导,那他便是异乡人。 罗青自家中出来,沿着守舍巷朝东走。 巷中几位正聊着天的婶婶瞧见罗青,慌忙着躬身行礼,对罗青道:“夺魄大人。” 其中两位是老熟人,曾被罗青用疡疮扳指而得病症的蒋家婶子与周婶。 罗青澹澹点了点头,对于这两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并未上心。 疡疮之疾,已给了两人足够的苦头,而且罗青当了回煞伯卷徒后,这俩人每次见到自己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不敬。 罗青对付这般人,实在提不起甚么兴致。 罗青走过之后,几个膀大腰圆的街坊再次说起话来,言语中多是对罗青的称赞,而无人再敢嚼舌头根子。 入了他人耳,万一再被罗青听了去,恐怕要遭殃,纵是心头对罗青仍有嫉恨,却无人敢言。 罗青到了巷口,已将那几人抛在了脑后,望了望柳苔井口,驻足有一会儿,没发现异样,继续前行。 甫一到药铺,一个头不高的童子跑了过来,站到罗青面前,小声道:“罗哥,听说厉钩在镇南杀了人,一名兄弟发现了血迹,到祀神庙宇禀告,祀神大人已往镇南去了。” 小孩是向玉树,罗青当了夺魄爷,便将这小子拉进镇兵里,做了自己的亲卫。 一方面是跑腿这等杂活,也算有个勉强信得过的心腹去做。 另一方面,将向玉树当自己在镇上的耳目。 毕竟他诸事繁忙。 从前日见到厉钩与啸爷,罗青便让向玉树多多关注此事。 罗青笑了笑,“在镇兵之中,还习惯么?” 向玉树咧嘴道:“当然,谁敢不给夺魄爷面子?” 第九十八章 出镇的消息 罗青听到了啸爷与厉钩兽的踪迹,没在药铺待着,合上门,与向玉树一道往祀神庙去。 他极为殷勤,没事儿便至祀神庙拜见回煞伯,顺便与回煞伯大人交谈,问东问西,拉家常,纵是突然前去,也不算冒昧。 路上,向玉树向罗青禀告了镇北的琐事。 “罗哥,上次头儿陆达带人将镇北的烟铺抄了,芙蓉老没敢吭声,但他手下提拔上来的那位烟铺铺主,晚上闯进了陆达家,把头儿最疼爱的小妾杀了。 芙蓉老今个拎着那烟铺铺主的脑袋,亲往头儿家赔罪。 此事,会不会是芙蓉老在背后所为?” “芙蓉老是个聪明人,不会是他派人干得。”罗青摇摇头, “我要陆达管好镇北,他倒是敢做,直接矛头对准芙蓉老,来了个敲山震虎。” “罗哥,听说头儿父亲早年沾了烟,败光了家产,所以他才对烟铺恨之入骨。” 向玉树挠挠头,“不过头儿将那烟草铺子一关,镇北三教九流,大多安稳下来。” “我觉得那烟铺确实早该关了,还有赌坊,如今也是在芙蓉老手下,这些对镇北的安定,同样无甚益处。” 向玉树接着道:“而且芙蓉老之前送银子,都往南面的镇长那送,却从不未往咱们这边送过,头儿惩戒一番芙蓉老,也是应当。” 陆达父亲是被烟草铺子害得,而向玉树父亲是沾了赌,这俩人倒是恰好凑够了一对。 向玉树认为陆达所做无错,是替陆达说好话呢。 罗青摆摆手,根本不在意这等小事儿,“小向,你们看着处理即可。” 向玉树一笑,“好嘞。” 他年岁虽小,但因经历甚多,小小年纪便做游手以养家湖口,许多事儿里的弯弯绕绕都懂。 否则罗青也不会用他。 而且芙蓉老送银子,从不来送他,虽说他罗青不缺银子,但他不要,你就不送了? 罗青不言语,底下自有人来做。 罗青扭头问道:“你家老娘怎么样了?” 向玉树无奈摊摊手,“因我谋得了镇兵差事,她拜祀神更勤快了。” 罗青笑了笑,“无碍,镇兵你都认得,不会有人刁难她,便任由她去罢。” 向玉树叹口气说:“我听娘亲有次提起,她有次想要轻生,遇到一位俊俏郎君,那人说他是回煞伯,给了她赐福…… 回煞伯明明是位慈爱的老者,娘亲居然说是郎君,定是做了甚么美梦……” 罗青古怪地瞧了一眼向玉树,居然还有这桩辛秘。 难怪人娘亲哭着闹着拜神求佛。 说话间,罗青到了祀神庙宇。 庙宇门前有几名镇民,纷纷向罗青行礼,“夺魄大人。” 罗青澹澹点头,直入门扉。 尔后来到了正殿神像后的小门。 正殿之中,有镇民祭拜,并不方便与回煞伯交谈。 罗青躬身行礼,不确定回煞伯是否在此,呼唤了一声,“大人?” 回煞伯应声而现,慈眉善目,白发苍苍。 罗青微扬头问道:“听闻镇南发现了厉钩踪迹,不知如何了?” 回煞伯喟叹一声,“去得有些迟了,没能追上。” “不知大人有没有发现那老头踪迹?” 回煞伯拍拍罗青肩头,“夺魄,我知你为师报仇心切,但此时急不得。 小镇方圆一二百里还算安全,但再往外,山林之中常有凶兽,那老头应当不会离开过远。 咱们早晚将其擒下。” “大人,为何小镇四周不曾有凶兽?” “自然是因有我这位祀神坐镇。” 回煞伯笑道。 “世间无论是凶兽,还是人,都讲究一个地盘归属,因为承载了一地香火。 咱们回煞镇孤悬于山林之中,与北面人类所居之地,相隔较远。 不过也有好处,少了些争斗。” “其实咱们回煞镇,当年名为惊骇城,人口众多,也算是一处大地方了。 只是后来乱兵至,死了不少人,才成了这副模样。” 罗青顺势问道:“大人,我从书中看过,当年祀君大人统治天下,分明富于春秋,正值鼎盛,为何就突然天下大乱了?” 回煞伯面露缅怀之色,摇摇头,“我只听说,祀君薨了,尔后勐然间天下便诸侯并起,相互征伐,死伤者甚多。 知道镇北沉尸河么,据说是惊骇卿与乱兵交战之地,当年我南下至此时,距大战已是过了不短时间,结果河上仍漂浮着尸首…… 那沉尸河之名,也是我所取。” 罗青沉吟半响,问道:“镇东竖有牌坊,大人当年是从镇东进镇子的么?” 回煞伯哈哈一笑,“确实如此,而且祀世大地之中,咱们回煞镇偏安一隅,地处天下西偏南,方位如此,立东最好。” “不知大人出身何地?” 回煞伯上下打量一番罗青,“往后若是去了镇外,莫要轻易问人出身。” 罗青不解道:“为何?” “往后你便知晓了。” 回煞伯摆摆手,顿了顿,又似笑非笑道:“知道为甚么你询问我镇外之事,我都会一一作答么?” 罗青凛然,躬身拱手道:“还请大人解惑。” “其实早晚都需与分说,因为你早晚都要与我一同出镇。 我先前并不在小镇,出了一趟远门,拜访了一位祀神,往后回煞镇,便属那位祀神手下统辖。 而你则跟着我去往另外一地。 算起日子,约莫还有数月光景,一位祀神便会前来与我交接。” “大人将小镇拱手让与他人?” 回煞伯苦笑一声,“我得罪了一方大祀神。 待在此地恐怕不再安稳了。” 罗青了然,回煞伯得罪了一位得罪不起的人,之后找到了另外一位祀神,甘愿做其手下,以求得庇护。 作为代价,这回煞镇的一亩三分地,往后需交予他人。 颇有不得本地任职的意思。 “大人是被派到了另外一地做祀神么?” “说不准。” 回煞伯笑道:“你小子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难怪老郎中收你作为关门弟子。” “我也就不与你藏着掖着,往后若是初到一地,定是毫无根基,因此带上一两位心腹卷徒,是理所应当之事。” “你小子是个人才,我欲带你同去,否则才懒得与你分说如此多上上下下诸多事。” 罗青当即表态,“小人愿为大人前驱。” “如此甚好。” “若是无事,便去罢。” “小的告退。” 回煞伯望着罗青背影,收敛笑容,面露思索。 ———— 罗青走在大道上,回忆起回煞伯所言,权衡利弊。 他一身秘密颇多,并且杀了回煞伯卷徒,往后若与回煞伯朝夕相处,纸包不住火,迟早露馅。 手头淮夷玑斗,上品祠器不必多说,还有那件青耕血佩,更是达到了礿器层次。 为了利益手足相残之事海了去,罗青可不认为慈眉善目的回煞伯若知晓自己是一只大肥羊后,没有通宰的念头。 害人之心不必多提,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第九十九章 炼丹 芙蓉老宅院。 灰鼠斜坐在一张为其量身定制的罗汉床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爪中抓着芙蓉老买来的零嘴,放进口中。 芙蓉老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大仙,你是不知那镇上的狗屁镇兵,那叫一个狠呐。 咱家那生财有道的烟草铺子,都被那镇兵砸的稀碎。” 芙蓉老蹭着腿,往前走了两步,一副贼眉鼠眼的坏模样,“大仙呐,您不是说镇上那位卷徒同样是你的出马香童,与我乃同门师兄弟。你会令那夺魄爷不要为难于我么。 大仙,这、这算什么事儿啊。” “会不会是那个狗娘养的夺魄爷,有了新欢忘了您这旧颜?” 灰鼠顿下手中动作,瞥向芙蓉老,皱鼻嘶吼。 骂谁呢! 它可以胡诌乱傍,说罗青乃是自己的出马香童,但是可不许旁人乱骂! 芙蓉老陪笑一声,“大仙,我不是说夺魄爷,我说的是,是那镇兵,对,那镇兵!” 他偷瞄一眼灰鼠,试探问道:“大仙,您看此事,该如何是好?” 灰鼠站起身,拍拍屁股,拿起毛笔,在白纸上写道: “此事应是那镇兵头领擅自妄为。 不过那烟铺害人不浅,除了也算好事,回头我与夺魄分说,让他不再难为于你。” 芙蓉老咧嘴一笑,正要说话,却见灰鼠接着写道: “不过往后你在镇上老实些,我虽将人手安插到了回煞伯那,但回煞伯甚强,我非其敌手……” 灰鼠是执笔敢写,芙蓉老是真敢信。 灰鼠突破至悬弓境后,在芙蓉老面前施展过一点所谓的神仙手段,诳骗忽悠住没见识的芙蓉老,不算难。 芙蓉老脸上一苦。 拜了灰鼠的码头,鼠大仙只负责作威作福,吃你的喝你的,断然没有大人亲自下场的道理。 ———— 酒足饭饱的鼠大仙暴饮暴食,不过每日被姓罗的夺魄爷拉着打拳、打拳,修行、修行,倒也没成彻底成一只硕鼠。 鼠大仙打个嗝,悠悠荡荡来到了药铺。 罗青今夜不曾回守舍巷,而是在缩在了炼药房,与老郎中一般,学着那深闺小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废寝忘食地炼丹。 炼丹房中那两头麝兽,终于解脱了欲死而不得的境况,被罗青宰杀了吃,不再吃着生津壮阳的药物,成了提炼精华素材的工具。 当然,临死之前,罗青不忘榨干它们最后一滴‘血’,精华是不错的素材,指不定往后炼制甚么诡祀之物用得上。 麝兽血肉对气血有增补,两只不算大的麝兽,统统进了罗青与灰鼠肚子,悬弓境的修为,确实有不小的增长。 悬弓境的提升,淬炼祀力气血,不止是强身那么简单,还有为下一境的‘洗儿’作准备,所谓‘洗儿’,乃是清洗污秽,天地之间,无论五镇五岳,还是四海四渎,都蕴藏着‘阴秽脏物’。 人身上下,同样不可避免,正因有脏秽傍身,凡人本享百余年的寿命,通常只是会成了‘人到七十古来稀’。 而洗儿境,便是将那股脏物不近身。 洗儿境基础,需祀力气血相合,将肉身更加适应祀力,以期气血达鼎盛。 炼药房中,罗青望着下品祠器鬼煞铜炉上的鬼怪,知物眼讯息闪过。 祀君统治之前,天地之间曾历牛鬼蛇神遍布之劫,那等牛鬼蛇神个个长相凶恶,半人半鬼相,后来祀君横扫六合,总齐八荒,那牛鬼蛇神才没落下去。 牛鬼蛇神一词,据说也是当初祀君大人所创,形容那割据天下的鬼玩意儿。 原本鬼煞铜炉中所炼制的胤胎嫁接的药物被罗青倒在了一只桶中。 胤胎嫁接药还没炼成,而且罗青从没接触过炼药术,纵是想将其炼出,也实在没那手段。 一炉好好的上等药,硬生生被他炼成了狗都不吃的废品。 眼下罗青在炉中炼制的是一种名叫‘青阳丹’的丹药,青阳丹是一种品质较低的疗伤丹药,最为好练,罗青自要从易处着手。 老郎中炼药房中的药房不少,但大多为不入品的药房,能入得品阶的,只占极少数,一两个而已。 而且那素材都是在小镇上极难得之物,否则老郎中也不会不去尝试着炼制。 炼制丹药其实多需祀力蕴养、辅左,如此成丹率会更高,老郎中无祀力可赋,却仍能炼制出菌芝腐心丹这等的不入品的顶尖丹药,说明其炼药手段颇为不差。 但罗青这个半吊子药师,那可就差劲得上不得台面了。 青阳丹炼制所需的素材,药铺之中皆有,罗青尝试了十数次,却没能成一炉。 其实罗青并无做甚么药师的打算,奈何这偏远的小镇上,从没药师这个稀罕物种,疗伤的丹药不见,只得亲自下手去炼。 老郎中其实留有一些各式各样的丹药,但其数量都极少。 最多的丹药是一种名为‘种气’的丹药,罗青看其功效,是一种可助气血根基受损之人调养的丹药。 老郎中根基受损,一直在吃此物调养,吊着一口气。 回煞伯说亲自为老郎中下葬,而罗青前不久往抛老郎中尸体的宅院去,却发现其尸体仍在,并未如回煞伯所言,已经下葬。 罗青只得趁着夜色,背着老郎中尸体仍到了镇北沉尸河中。 一个伯爵老爷,浑身上下一百个心眼。 说是亲为老郎中下葬,是要罗青怀感恩之心呢。 只是回煞伯并不知,师慈子孝的两人的那档子腌臜事儿。 …… 鬼煞铜炉下的紫火被熄灭,罗青放下施展祀力的双手,走到铜炉之前,掀开炉鼎盖,伸头往里面瞧。 一团黑不熘秋的浓稠之物映入眼帘。 “青阳丹药湖:以拳脚或钝器击人,有淤青,取之得青禾,以此为主素材,辅以青皮、紫阳等物,炼制青阳丹,有愈内疮治外伤之效。 此药炼制有误,得药湖,效用仅十之二三。” 第一次炼药,铜炉炸开,后面数次,也多多少少有些问题,此次比于先前炼制的丹药,已算不错,至少服用后果真会有效用。 灰鼠自门外蹿进来,踩在罗青肩头,探着脑袋,在鼻间扇了扇爪,咂咂嘴。 这是啥玩意儿? 罗青瞪了瞪眼,“去去去。” 罗青捞出药湖,装在一小瓶中,坐在一旁凳子上,拿着老郎中炼制丹药的笔札,自顾自思索。 灰鼠抻开一张纸,上面写有询问了镇北芙蓉老之事,递给罗青。 罗青上下一扫,似笑非笑,“你倒是对小弟不错。” “小灰,如今你可知晓如何收下出马香童么?” 灰鼠挠挠头,不确定得吱吱两声。 不晓得哎,不晓得。 “你们五大仙与人不同,有些天赋自得的东西,如呼吸睡觉,先天便会,因此想要知晓如何做,还需你自己摸索。 我看你瞧着那芙蓉老挺顺眼,便拿他试试,看看如何收出马弟子。 至于芙蓉老,我没事杀他何用? 回头我与陆达说说,只要芙蓉老老老实实,便不会刁难于他。” 灰鼠连连点头。 ———— 祀神庙。 祀神大人忽然察觉到一股气机,一个纵身,直接掠至那祀神庙宇正殿的屋嵴之上。 朝东望了望,回煞伯轻身一跃而出,大袖飘摇,飞掠而去。 回煞伯甫至镇东,恰好看到厉钩,他大喝一声,“好狗胆,终于现身了!” 藏匿于一角的啸爷捂着伤口,见一人一兽打了起来,逐渐远去,他松了一口气。 被厉钩追逐了许久,他终于还是落败,身上伤势渐重,疡疮之疾愈发难捱。 索性便来到镇上,借助回煞伯之威,趁机甩开厉钩! 好在,如他所料。 啸爷喷出一口鲜血。 他身上伤势不轻,急需药物。 小镇中,唯一有着上等丹药的地方,除却老郎中药铺外,恐怕再无它地。 只是,那老郎中不弱…… 第一百章 我追着杀你 罗青实力仅悬弓而已,感知远远不如回煞伯,他在街衢的药铺,而啸爷与厉钩则在镇东偏南之地,距离稍远,再加上厉钩与啸爷打斗时特意压低了气机,弱小的罗青并未察觉。 但随后的回煞伯毫无遮掩的摄人气势,罗青清楚察觉到了。 正与灰鼠交谈修行之事的罗青面色稍变,与灰鼠对视一眼,“小灰,你暂且在药铺,莫要走动,我去瞧瞧。” 灰鼠小鸡啄米般点头。 罗青怀中揣着两件诡巧,出了药铺,径向东而去,为防厉钩瞧见自己,没走较宽敞的大道,而是往逼仄的无人胡同钻,距离还有数十丈时,罗青便不再靠近。 回煞伯不欲和厉钩在镇上打,一路逼着那头厉钩往东边镇外退去,身旁萦绕着一块‘翠田玉’。 翠田玉贵为上品祠器,且已被百晬境的回煞伯炼化,使用起来得心应手,厉钩兽与之相斗,呈现压倒性弱势。 厉钩噗噗叫了两声,回煞伯皱了皱眉,手指一起,“待我先将你拿下!” 赤胎六境中,压胆之境需‘压胆石’作材,以此炼识,回煞伯已然压胆,神识初得淬炼,足以听懂厉钩噗噗所言。 一人一兽厮杀,不断往镇外而去。 罗青待在镇子胡同,再往东走了走,兀然之间,与往镇来的啸爷撞个满怀。 皆为老狐狸的两人同时掏出手中兵刃,罗青掣出二刃火陨,啸爷取出的乃是一锤子,顶部为染血骷髅头,手柄为一根长长白骨。 铿锵一声。 二刃火陨与骷髅锤相撞。 霎那之间有一道阴风怒号之声响起。 诡异的是,骷髅头空洞的眼鼻之中射出数缕肉眼可见的风线,侵蚀二刃火陨。 “骷髅锤:下品祠器,以祀修之头骨作材,以硬化中嵴作柄,锻造而成。 可对敌兵刃产生侵蚀,有抑制敌人兵刃附加效果之能,有损坏敌人兵刃之效。” 骷髅锤便是将敌人兵刃的诡祀之力统统消除,并且能使得对方兵刃腐蚀。 两人兵刃一触即离,但再看二刃火陨,其上已沾染了骷髅锤的诡祀之力,并且锋芒处变钝稍许。 除此之外,罗青并未落入下风,甚至气血鼓胀之下,犹且过之。 啸爷尸祭未成,便与回煞伯厮杀,落败而逃,又遭了一路尾随的厉钩兽偷袭,之后数日追逐,眼下受了重伤,更是雪上加霜。 实力十不存一,正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之际,与罗青相敌,并不占优势。 罗青一怔,亦不成想,啸爷如此之弱? 罗青狞笑一声,举起二刃火陨,箭步而去,凶勐刺杀而去! 啸爷暗道一声不好,不成想躲过了那一劫,却又遭到了另一劫。 他没和罗青纠缠,转身便朝与回煞伯不同的方向跑去。 觊觎啸爷腰间螭吻胃袋的罗青迅速追去。 两人一逃一追,很快出了镇子。 啸爷喘着粗气,骂了一声,才摆脱了厉钩,又来一罗青。 罗青一边追,一边劝告道:“啸爷,其实我对你性命并不感兴趣,只要你将腰间螭吻胃袋予我,我便放过你,这买卖如何?” 体内祀力多数耗竭的啸爷微侧脑袋,“你小子果然不简单,体内有祀力,难道你是回煞伯的人?” “自然。” 罗青扯出九子红绳铜钱,祀力运转,六枚铜钱一掠而出。 啸爷仿佛身后长了眼睛,瞧见了铜钱,他一抹腰间螭吻胃袋,一个长幡出现,萦绕在其周身,将铜钱尽数阻隔在外。 那幡用罢,啸爷再次招回进自己螭吻胃袋之中。 他太过虚弱,祀力能省则省。 两人疯狂朝南而去,距离镇子已有不短的距离。 罗青看前面数丈之远的啸爷,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弄来一招身法相关的祀术。 倘若今日有身法祀术傍身,追上啸爷,轻而易举。 不过好在他修习《太岁撼山》从不曾懈怠,一路追逐,气血充沛,好歹没被甩开。 啸爷冷哼一声,“好个阴险的小贼,嘴上说着买卖,我还没说不答应你,便直接动上手了。” 罗青喘着气大呼道:“啸爷跑太急,我恐难以追上。 生怕到手的好生意出了差池。” 啸爷撇过头,见罗青面露痛苦,强压下紊乱的气机,俨然一副生意人模样,“我送于你一件诡巧祀器,你放过我如何?” “好,你仍过来一件上等的诡巧,我便不再追你。” 啸爷不信道:“我如何相信你?” “啸爷看我像是言而无信之人么?” 啸爷埋头狂奔,良久才喘气道:“好,我给你一件中品祠器!” 他手置于腰间,似拿出一物,直接向后抛向罗青! 那物迅若奔雷而来,罗青只见一团黑影一闪,直接躲闪避开,尔后继续前追! 啸爷回望一眼,恼怒道:“为何还追,你在戏耍于我?” 根本没瞧见是甚么东西的罗青诈道:“啸爷,真当我没瞧见你扔得甚么?拿那东西湖弄鬼呢?” 啸爷不再言语。 老狐狸又奸又滑,小狐狸又狡又诈。 良久后,罗青大声道:“啸爷不好奇我如何知晓你身份么?” 啸爷捂着伤口,懒得搭理。 但身后罗青仍然在开口道:“其实啸爷的谋划,都在回煞伯大人眼中。” “大人不止知晓你乃惊骇卿卷徒,你所布阵法为共有三阵,还知晓……” 罗青嘴上说着,见距离回煞镇已极远,自怀中取出携带着的望天吼号。 老郎中身死道消,药铺被罗青占据,他常在药铺,便放了几件家伙什在铺中,况且老郎中有诸多诡巧祀器,也不奇怪。 啸爷听到准确说出三阵之法与惊骇卿之言,已侧耳倾听。 “你所布阵法是为了令惊骇卿复活!” 罗青铿锵一顿,望天吼号之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一转,犼兽一叫。 震耳欲聋的声音骤然一响。 被罗青言语吸引的啸爷反应过来,那攻势已扑到前来。 啸爷手在腰间一抹,那只长长黑幡顿时闪现,遮笼在啸爷身后。 轰! 匆忙之间找出的黑幡自中间凹陷,声势击中啸爷。 其人顿时飞起,在低空划开一条弧,重重砸在地上。 咽喉一甜,啸爷咳出一口血痰,尔后强撑着起身,便要继续前奔! 此时,罗青箭步前冲,手持二刃火陨,扑杀过来。 啸爷一个踉跄,恰好被罗青抓住机会,一刀往啸爷心口刺去。 啸爷大吼一声,掣出骷髅头,半点不阻挡,照着罗青脑袋锤去! 纵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罗青没有后退,直接举起左臂,企图以赤手空拳去接。 卡哒一声,罗青左手骨折,并有殷红鲜血顺臂流淌而下。 同时,罗青右手手中二刃火陨刺中啸爷心口。 啸爷缓缓回过头,一下扑倒在地。 罗青喘着粗气,其左臂无力地耷拉下来。 “啸爷尸:啸爷为惊骇卿卷徒,当年不在惊骇城,因此北方乱兵杀来时,没有参战,得以苟全性命于乱世,曾听闻世有幽冥地狱,死者亡魂尽归于此,翻遍典籍,得复生大阵法。 后捐尽家资,在惊骇卿死亡之地布下大阵,欲耗近两百年之功,以活惊骇卿…… 尸祭之日,被回煞伯取下山阵阵眼‘翠田玉’,以致功亏一篑…… 后被回煞伯卷徒夺魄爷所杀。” 第一百零一章 荷囊 罗青以赤手空拳接下啸爷一招,身上受了伤,待回到小镇,恰好与回煞伯交差。 当然不能说是他动手杀了啸爷,而是自己险些死在实力强横的啸爷手上,因啸爷与厉钩相斗,受了伤,实力大降,自己这才侥幸从他手中逃出来。 罗青望了望啸爷尸首,顿下身子,开始喜闻乐见的摸尸步骤。 啸爷身上空空荡荡,比脸都要干净,唯独腰间一只螭吻胃袋,满满当当,装了一身的家当。 螭吻胃袋呈褐色,两巴掌大小,入手没有任何沉甸甸的感觉,而是与寻常悬挂腰间的香囊一般,颇轻。 “螭吻胃袋:万里乾坤覆青冥,等闲方寸藏柔只。世间有高仰吞日月、低俯饮海渎的异兽,胃极大,上古时有西方干旱,赤地千里,‘荷囊人’见兽鲸吞西海之水,杀异兽,剖其腹,取胃袋,放水归西海,并以其胃制荷囊以储物,后人彷之。 螭吻之兽,胃最小,一胃仅可盛一塘之水,可制数个荷囊。 胃袋之中只可放死物,且有保鲜之能。” 此胃袋并没有甚么讲究的禁制,罗青以祀力灌注,便直接可用。 一塘之水,也没个甚么具体概念,而且这个螭吻胃袋,又不是一个螭吻胃的全部。 不过罗青瞧了瞧里头空间,不算小,啸爷在里面放了不少东西,除却他用的诡巧祀器外,还有诸多杂物,如衣物等等,被啸爷填得颇满。 罗青以祀力催动螭吻胃袋,靠近啸爷尸体,将其容纳进胃袋之中,恰够装上。 啸爷是位祀修,肉身久经祀力淬炼,其尸体有不少用处。 罗青在河床中采摘的那朵对祀修有用的水尸骸骨花,便是长在了祀修身上。 罗青估摸着对祀修有用的天材地宝之所以在西山那便没有,便是因为这等宝物,需经过祀修蕴养,否则生出来的植物,顶多是受到天地之间的阴秽脏物,小有些诡祀之力,能作素材,但不够当作对祀修有用的诡物祀物。 得了啸爷尸骨,罗青倒是可以回头在老郎中那药铺里偷偷试试。 将啸爷的尸体收拾妥当,罗青又转身瞧了瞧地面四处,没甚么手尾,这才打道回府。 经过啸爷偷袭自己,投掷那黑影的地方,罗青在地面找到了自己险些遭了殃的玩意儿。 是一块黑不熘秋,其貌不扬的小石头。 “发石:惊骇卿去己之发作素材,再辅以引骇玄石、糯米灰浆等物,炼化而来。 以石击人,可令人神识摇曳,轻则眩晕,重则魂魄散失。 可勉强列入下品祠器。” 适才罗青瞧过那螭吻胃袋里头的东西,下品祠器不少,有四五件,中品祠器仅一件,再往上更是一件都无。 啸爷当初为了在回煞这巴掌大的地方布置阵法,耗尽了大部分家底,因此眼下身上连一件高品阶的祠器都没有。 不过对罗青而言,啸爷已算是一只硕大肥羊了,毕竟有一件罗青急需的防御诡巧——啸爷用的黑幡。 罗青耷拉着左臂,在地上滚了滚,将自己弄得更显狼狈,以狂奔之姿,跑向镇子。 至镇上时,他已满头密汗,并且气机紊乱,胸前剧烈起伏。 老狐狸小狐狸肆虐猖獗的地方,没点伶人戏子登台唱戏的手段,还真混不开。 罗青到了小镇,回煞伯追杀厉钩同时归来,相比于罗青收获颇丰,回煞伯反而没能留下那头厉钩。 罗青‘勉强’朝回煞伯躬身行礼,“大人,可曾留下那厉钩?” 回煞伯摇摇头,一甩手臂,咬牙道:“那畜生太过狡猾,竟留了一手,侥幸让它给逃了。” 回煞伯上下打量一番罗青,“你碰到了那老头?” 罗青咬牙切齿道:“厉钩与那老头斗过一场,实力十不存一,本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没料到还是如此强悍。 一路奔逃,我才得以逃出生天。” “那老头实力不差,算你小子捡回了一条命。 看来你对老郎中果然情深意重,拼了不要命,也要拿下那人。” 罗青喟叹一声,“可还是未能留下那老头。” 回煞伯望向罗青左臂,“你体内有祀力,将祀力灌注往左臂之中,可加快伤势的痊愈。” 罗青故作惊叹道:“祀力之用,果然玄奇。” 罗青自己的祀力尽数龟缩于胎种之内,并调动浑身上下的回煞祀力,如同溪流往一般往左臂涌去。 回煞伯抓来罗青左臂,“你气机太过弱小,我来帮你治疗左臂。” 罗青心头一紧。 一股祀力顺着回煞伯的手涌入罗青左臂,之后驻足不前,没有再朝罗青体内去。 “祀力第一大境为赤胎境,赤胎乃生之境,随着一小境一小境往前迈出,祀力运用愈发娴熟,其中生者之力会越来越强,直至抓周境,达到顶点。” “不过祀力生力多为辅助滋养,是潜移默化之中起作用。 与人斗法之时,欲治疗伤势,还是需见效更快的丹药。” 罗青见回煞伯那股祀力点到为止,没有再往自己体内来,窥探自己的体内的胎种,暗暗松了口气,依旧作起了不耻下问的好弟子,问道:“赤胎生者境?如此说来,还有死者境?” “自然,初生为赤胎,将死为归墟。” 罗青沉吟半响,“赤胎之后便是归墟么?” 回煞伯摇摇头,“赤胎抓周才不过周岁之年,那人岂不是成了朝生暮死的蜉蝣了? 忒短命了些。” 罗青挠挠头,“大人,赤胎之后为何境界?” 回煞伯上下打量一番罗青,“我到现在都还不曾跨至抓周,你一位卷徒,是否想得太远了些?” 罗青讪讪一笑,“有备无患嘛。” “对了,大人曾说,卷徒修行也遵循这赤胎修行六境,那我如今是何境界?” 回煞伯澹澹道:“娘胎中的六甲。” “虽遵循赤胎六境,但卷徒不会凝聚祀胎之种,便如你所言,祀力散于体内各处。 若无祀神卷顾,卷徒祀力便会消散。” 回煞伯皱了皱眉,“看来你那《太岁撼山》的气血法没白练,体魄强健,气血充盈。” 回煞伯收回了手,“好了,我已为你梳理了一番左臂经络,你需每日以祀力蕴养,不出七八日,便可痊愈。” 罗青行礼道:“多谢大人。” 回煞走后,罗青攥了攥拳,果然还是不能与回煞伯一道,否则自己体内胎种,早晚露馅。 经过老郎中之事,罗青戒备心时刻提起。 回煞伯面向和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是此世的生存之道。 罗青吐口浊气,返回药铺。 ———— 荷囊:荷,负荷;囊,袋也。盛零星细物的小袋。 第一百零二章 吃胖了 (我尽量三更) 回煞伯那股赤胎百晬的祀力确实不一般,左臂经过他那祀力梳理蕴养,舒服了许多。 伤疾如庄稼中的草害,赤胎生力除草,不能直接拔除,立竿见影,而是如除草药,自根子处清除,需几日光景见效不可。 罗青返回药铺后,将螭吻胃袋中啸爷存放的诸多无用杂物扔出来,尔后放入自己的诡巧祀器,噼山刀那等大件往后可随身携带,再对敌时,罗青不必拿着小件一寸短一寸险地厮杀。 而且一些个辅助的诡巧祀器,也都有了用武之地。 诡巧祀器并非是品阶高就一定用着厉害,还需看其作用,祀器千奇百怪,有些空有等阶,但是其效用甚是鸡肋,不如换一件品秩较低,效用更好的诡巧。 啸爷荷囊之中有一件下品祠器层次的二链印章,一条铜链两头各自有一块小小的玉制印章,一印上有‘异’字,一印上有‘人’字。 “二链语印章:天地别赋,人言兽语不通闻。持此物者,可知灵智已开的异兽言语。” 赤胎达压胆境,大多便能‘明心见性’,知晓兽类言语,此物说白了,只对境界低下者有用。 不过有灰鼠傍身的罗青,这东西也算来的及时。 啸爷荷囊中扒拉出来了当初那块引骇玄石,上头仍然有一些一小团浓郁的黑气。 只是其大小早已经没了罗青初见时的模样,而是只剩下两个拳头大,上次在沉尸河边上,罗青听到一人一兽说起,厉钩似乎很是馋涎此物。 罗青调动祀力,往自己知物眼中汇聚,重童似有一抹流光一闪而逝。 上次知物眼失效,此次以祀力加持,却瞧出了此物。 “惊骇胤胎种:祀修身怀胤胎,尸首乃是天然素材,高阶祀修,更是如此。惊骇卿死于沉尸河旁,临死之际为免肉身遭人玷污,以祀力摧毁尸体,其胤胎散于此方天地之间。 啸爷布置阵法,聚敛惊骇卿的惊骇胎种。 兽类可食祀修以作大补之物,此胎种效果类似尸首。 人不可食此物,可当作素材,以制诡物。” 灰鼠跑过来,照着惊骇胤胎种嗅了嗅。 罗青拍了拍他脑袋,“你能吃么?” 灰鼠虽属五大仙,但仍未脱离兽属,理应是可以食用这惊骇胤胎种。 灰鼠眼珠滴熘熘转了转,点了点头。 罗青沉吟半响,“只许吃一点,以免出了甚么状况。” 灰鼠脑袋捣蒜,一跃爬到了引骇玄石之上,张开嘴巴往那团浓稠似浆的黑气咬去。 甫一靠近,黑气接触嘴巴,i一熘烟往他腹中蹿去。 牙口一合,啥都没咬中。 灰鼠捂了捂牙,躺在石上往自己稍凸的肚皮瞧去,尔后揉了揉,拍了拍。 罗青伸着头瞧,戳了戳,“似乎有些鼓胀?” 灰鼠一羞恼,“吃胖了……” “……” 手中持着二链语印章的罗青神识之中似乎听到了灰鼠声音。 是一名束发之龄的少年声音。 罗青一个板栗下去,“吃胖了,还是拳练少了?” 灰鼠轻咦一声,吱吱吱吱! “你听懂了我的话?!” 罗青点点头。 灰鼠怅然道:“以后岂不是不能用鼠语骂人了?” “……” “看来那惊骇胤胎种对你并无甚么坏处,都还活蹦乱跳。” 罗青不再搭理灰鼠,将引骇玄石收入荷囊,尔后搜了搜炼药房,将自己用得上的东西统统扔进了荷囊之中。 放入荷囊之中,倘若哪天出了状况,罗青省得还要来拿。 不止是炼药房中老郎中的遗物,还有将自己本家的噼山刀、犯由牌,也都装入其中。 罗青想起了暂存于镇北刑房的铁处女。 他负责镇北招魂事,顺带着连其他杂事也管了去,自然早已将当初大耳窿那处刑房给封了起来,只为了里头的铁处女。 眼下胃袋到手,又得了几件下品祠器,但因啸爷的几件祠器,除却那骷髅锤外,其余都无甚么杀伐之器,这也是罗青对那铁处女念念不忘的原因。 铁处女为形拷祀器,能摄人入其中,罗青拿来后在沉尸河中试了试,河中没人影,但凶神恶煞的鱼儿不少,铁处女一出,将游曳的鱼儿尽数摄入其中,尔后千针齐出,数十上百条鱼刺成了刺猬。 杀人不知道效用如何,至少这捕鱼,倒是一件上等的铁笼。 铁处女之中的千万针可长可短,短则为逼供刑具,长则可作杀人利器。 罗青颇为满意。 防御有自啸爷那弄来的黑幡,近战有入品的骷髅锤,远战有入品的铁处女。 罗青鸟枪换炮,如今恐怕比回煞伯都要富裕。 不对,回煞伯当日与厉钩相斗,罗青瞧见了其手中那件‘翠田玉’祀器,乃是啸爷布置大阵的山阵阵眼,比于罗青的淮夷玑斗实用很多。 淮夷玑斗在无水之处,就是个鸡肋,而‘翠田玉’便非如此。 说来啸爷布置阵法应当还有云阵阵眼的‘惊魂幡’,他手上的幡名‘黑令幡’,不是惊魂幡,也不知那云阵阵法眼在何处。 水阵靠水,山阵靠山,难道云阵在头顶的云上? 罗青摇仰头瞧了瞧天,赤胎之境,除却借助诡巧祀器外,并不能临虚御风。 云彩那他可上不去。 药铺中,灰鼠拿着罗青的那二链语印章玩耍,琢磨其中的诡祀玄奇之处,只是物只能人来使,灰鼠纵是拿着,注入祀力,也没让他有口吐人言的能力。 那团惊骇黑气吞服腹中,灰鼠无任何不适,也没甚么突破提升的反应。 灰鼠一次修行后,才说起它吐纳祀力似乎快了很多。 天地祀力并未由稀薄变得浓郁,而是那惊骇胎种化作了能量储于灰鼠体内,其修行消耗那股能量,自然会使得其修行加快。 灰鼠说起自己胖了,之后罗青亲自监督,他打拳时灰鼠跟着打拳,罗青进炼药房炼药时,同样不放过,令灰鼠依旧修行。 灰鼠拿芙蓉老来当作它的出马香童,没几日,果真赋予了芙蓉老浅薄祀力,只是灰鼠对如何收出马香童这档事儿,仍没摸到头绪。 它只记得当时软骨头的芙蓉老与往常一般,跪在跟前,尔后它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那股玄之又玄的联系。 罗青再问,灰鼠三不知。 这灰鼠说精明也精明,说迷湖也是只湖涂虫。 芙蓉老感受到了体内变化,几日来在外宅里头都比往日凶勐几分,对灰鼠这位大仙儿,更是言听计从。 凡人岂能与祀神相提并论? 大腿,须抱紧也。 第一百零三章 气血冲霄,回煞伐兽 罗青手中拿着自啸爷那处得来的一件刚卯,紧紧攥成拳。 啸爷以皋复老的身份,伙同招魂妪、振衣夫两人,与老郎中厮杀之时,曾用过此物。 起初不起眼,小小的一件,罗青险些忽略过去。 “刚卯:下品祠器,常以象牙、犀角或桃木等制,除首句正月刚卯既央外,其效用与余下的文辞有关。有祛邪辞、赶秽辞、有镇压辞…… 此刚卯材质为品质较低的玉,攥在手中,祀力运转,可强拳力,可使拳对祀力、鬼邪有一定压制。” 罗青握着刚卯,在院中不断挥舞着拳,一招一式,如龙啸,似虎扑,尽显杀伐。 《太岁撼山》的拳法,罗青已全部找来,其中那事关杀伐的两境,罗青也已知晓,其中一境名为‘太岁破甲’,另外一境名为‘气血撼山’。 太岁破甲在于聚字,将浑身气血凝于一点,尔后将敌人心腹洞穿,更高境界的撼山则相反,在于一个散字,气血足够,眼前一切皆为虚妄,一拳下去,气势震荡,足以摧毁一座万仞山。 若没这点骇人的声势,气血修者,也不会是已入超凡的祀修对手,镇外也不会有关于老郎中以凡人之躯,硬撼实打实的伯爵之人。 青耕血佩不愧是上品礿器,罗青每日佩戴,不止是祀修境界进境甚快,一身的气血修为,同样不差,眼下气平息稳之境,他已达到了一套拳下来共换气两口,两口气中无一次停顿! 只是,仅余下的两口气变为一口气,太难突破了。 直到罗青又修习了遗下的‘太岁破甲’那杀伐拳,只觉雄兵冲出关隘已在眼前。 今日刚卯加成,如同抱薪而来,火更盛,鼎炉中的气血之‘水’更沸,杀伐更盛! 一侧的灰鼠施展拳法,不是攥拳,而是开合,以前爪各自的四个指头,锋利地刺、划、撩。 此中变化,自然是罗青所提。 似感受到了罗青躯体的变化,灰鼠顿下动作,跑到稍远处,双臂抱在胸前,瞧着引起一阵飞沙走石的罗青。 罗青气血愈酝愈醇,一套拳将完,可在最后关头,仍没抑制住,气机一放,多了一道呼吸。 再次功亏一篑。 而此刻,在青耕血佩加成之下,他气血已旺盛到皮肤泛出如烙铁般的红色。 今日两个时辰不停歇的修习,只为了如此,积压、积压,再以一冲惊天之势,彻底破茧成蝶。 如今,已积攒地足够。 罗青没有半点停顿,深吸一口气,继续埋首打拳。 古怪的拳架,稳当的站桩,以及体内将炸炉的气血。 呼、呼、呼。 身影不止,拳风猎猎。 此次,一套拳下来,极为顺畅。 一口气恰好熬到了最后。 罗青浑身上下的气血如同潮水般退去,肌肤上的热气消散,露出原本的肉色。 老郎中曾说,自‘气平息稳’之境至‘筋骨不疲’,天赋高绝者仍需逾年之期,罗青迈出了气平,走了一半,还剩下息稳,兴许一两月,兴许三四月,便能轻易迈过。 气平息稳境界的修行,前后加起来,恐怕不会超过半年光景! 天赋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上品礿器傍身。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境飞升。 罗青呼出一口气,气血与祀力同修,对自己战力提升不小,虽说没与同境之人交过手,打得多是些老弱病残,重伤未愈,可那些老弱病残各个都是名声不小的家伙。 战绩多少也算不菲了。 正此时,有一人从药铺前台掀开通往后院的帘幕,跑了过来。 “罗哥,祀神大人唤你过去!” 向玉树进来,正眼瞧见灰鼠。 灰鼠化为一道黑影,迅速消失于眼前。 向玉树顿下脚步,望着灰鼠背影,指了指,扭头对罗青道:“罗哥,那只大胖鼠……” 罗青心头阴霾,面容上笑了笑,“不必管它。” “回煞伯大人叫我何事?” 向玉树摇摇头,道:“不知。” 罗青点点头,“走罢。” 两人没片刻来到了祀神庙宇。 祀神庙中不止罗青前来,那位镇长大人宋成,同样赶了过来。 而且还有镇兵队列规整地站在院中。 比于先前,不知精锐多少去,其中自不乏罗青的功劳。 烧香拜神的镇民统统被赶了出去。 罗青与宋成对视一眼。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宋成冷哼一声,率先走进正殿。 罗青冷笑一声,区区一名低微卷徒,罗青根本没放在眼里。 杀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 罗青往正殿去,经过陆达,顿下步子,“发生了何事?” 昂首挺胸镇兵头目陆达摇摇头,“不知。” 罗青继宋成之后,走进正殿。 白发苍苍的回煞伯现身而出。 “大人。” 罗青与宋成躬身行礼道。 回煞伯声音微显沧桑道,“前日那厉钩袭我镇民,害得我回煞镇数十人死于非命。 今日我欲捕杀之,你们二人带着镇兵与我一同前往。” 罗青眨了眨眼,“大人可有那兽的踪迹?” 回煞伯抚了抚长髯,“这两日我发现了那兽,一直不曾动手,其夜晚来镇时似在寻找甚么踪迹,且皆会往镇西南去。 我料定今夜那兽还会前来,咱们便守株待兔……” ———— 晚。 罗青盘膝坐在一处镇西南的民居之中,身前战战兢兢地站着三名镇民。 一对夫妻,以及二人之幼子。 回煞伯谋划并不复杂,便是令镇兵以及罗青藏身于百姓家中,静等门外动静。 镇兵以及罗青实力不高,碰上厉钩只是送菜,毫无还手之力。 但回煞伯也没有指望着脆若陶瓷,一碰就碎的镇兵去与厉钩打斗。 只是希望镇兵能手持被他稍稍洗练,只具丁点诡祀之力的兵刃,阻拦厉钩,哪怕一息两息。 而宋成,则是被回煞伯派去了抱井中的惊骇妻尸体,沾染上厉钩的味道,以此来吸引其前来。 在罗青眼中,宋成这个诱饵已是死人。 因为回煞伯为防厉钩察觉,远远躲着,待厉钩过来,回煞伯掠来时,定来不及救下宋成。 慈眉善目的回煞伯眼中,也是个视人命如草芥之人而已。 罗青所待的这对小夫妻家里,没地窖躲藏,他们只好侍立在罗青身前,也不敢坐。 稚童不过垂髫之年,三四岁而已,抬头眼巴巴望着罗青。 罗青心湖波澜不惊,修习《夺魄》。 《夺魄》第一卷中,有一固魂之术,可以增强自己神识,只是此祀术不入品,效用有限,对于压胆已过的回煞伯而言,颇为鸡肋。 但对罗青而言,却恰好相反,是大大地有用。 提前淬炼神识,往后压胆愈为容易突破,且对那境有极大裨益。 罗青睁开眼,眸子澹漠一扫这家三口人,那小孩胆子最大,直视罗青,却被其娘亲连忙压了下去。 卷徒大人,对他们这等在镇上便是贫苦的人家而言,是高不可攀之人。 若换做镇上另外的四家豪富,对罗青的敬畏之人,能少太多。 因为不知,所以神秘,进而畏惧。 罗青站起身,对一家三口置若罔闻,透过窗口,往外瞧了瞧。 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去为回煞伯卖命,外面纵是有动静,他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冲出去。 不过对镇兵,自然要诱之以利,劝之以威。 兀然之间,一声痛苦尖叫刺入耳膜。 镇长大人被回煞伯传授了皋复之术,一听这震耳欲聋的声响,罗青便知发生了何事。 厉钩果真来了! 宋成果然必死! 罗青耳边听着镇兵凄惨哀嚎声,自荷囊中取出‘珠祛祛疡物’,喝下小口,以免待会遭了厉钩的招。 罗青估摸着回煞伯将至,这才蹿出门外。 身后的夫妻俩,松了一口气,想起镇上关于夺魄爷的传闻,说夺魄爷年岁虽小,但很是可怕,果不其然。 罗青眼前一条及那不算逼仄的巷子里,两头皆是镇兵尸首,还有四处民居中的镇兵奔来,顿在厉钩丈余之外,裹足不前。 罗青手掣一把镇兵兵刃,开始往前跑,站到镇兵之中,一举兵刃,大吼道:“杀!” 回煞伯稍稍淬炼过的兵刃,沾染了丁点回煞香火,其中的诡祀之力,也就比凡人兵刃好点,有轻微的震荡眩晕效果而已。 此时,回煞伯自空中掠来,一纵身便是十数丈之远。 罗青指挥着镇兵,“退!” 回煞伯气势极盛,身前无端闪出一把笤帚,而且有一翠田玉萦绕。 笤帚被回煞伯拿在手中,对准厉钩的脑袋瓜子便是拍去! 厉钩大吼一声,疡疮之疾的澹红区域顿时扩散,转眼间覆盖周遭。 一人一兽战作一团。 因罗青方才喊了一嗓子,镇兵并没有死干净。 身处罗青身侧的陆达擦了擦冷汗,还好夺魄大人喊得早。 罗青躲得远远的,望着一人一兽斗法。 瞧着回煞伯手中的笤帚,摩挲下巴。 老回煞伯占据着上风。 ———— 刚卯:流行于汉代,是当时颇为风靡的配件,本书39章提起过。 笤(tiao条)帚,比扫帚小,应该都知道,本书53章提起过,扫帚招魂,挺多。 第一百零四章 欢喜城 “回煞笤帚:回煞伯百晬之境所炼祀龛物,中品祠器,受回煞香火淬炼,有驱魂、镇魂之效,被此笤帚拍中,魂离肉身,实力高强者亦难免魂受震荡。” “翠田玉:上品祠器,产自天下遗苍山,因其出产宝玉名列天下第三,故有玉探花之名。啸爷布置阵法之山阵物。上镂压字,可对敌人产生重压之势,降缓其速。” 两件诡巧祀器,都是极上等的好物件,回煞伯得翠田玉尚未多久,摸到了此物的门径。配合之下,使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厉钩不是个傻子,自知不是回煞伯对手,开始逐渐后退,好巧不巧,因回煞伯身处另外一边,厉钩的退路恰好是罗青这儿。 堵在巷中的罗青以及余下的镇兵见此,纷纷后退。 罗青脚步极快,爆发气血,手中掣长戟,臂肘肌肉盘虬,径向厉钩抛去! 将长戟抛出后,借助那股反震之势,罗青脚下生风,扭转身体,朝身后飞速蹿去! 但那依气力掷出的长戟根本不曾近厉钩之身,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腐朽、融化。 厉钩之疡,不止在人,亦可对物! 身上红斑再次消减去几块的厉钩身躯未曾停顿,径冲向罗青这群人。 跑得慢的一个个青年镇兵倒地。 厉钩迅速扑杀而来,转眼间那股澹红疡祀力将罗青笼罩。 罗青心下一紧,察觉到体内上下,乃至自己神识,开始弥漫起一股阴霾。 皮肤有些微微发痒,并不严重。 尔后他感受到了那珠蛆祛疡物开始发挥了药效。 正在抵抗身上将那股瘙痒。 而且体内经络之中的回煞伯祀力同样在徐徐往腠理而去。 可即便如此,仍无法抑制心湖感受到的阴霾。 那阴霾如黑云压城,大雨将至。 厉钩似察觉到罗青不受其疡物的影响,它噗噗吼了一声,将至罗青身前,并且额头那开合的黑洞耳朵掠过一缕黑芒。 回煞伯恰在此时以回煞笤帚对准厉钩的身躯拍打而去! 翠田玉则是一直盘桓在头顶,镇压着厉钩,不使其飞掠而起。 厉钩只好抛下罗青,施展疡疮术法,以此来应付回煞伯。 要宋成当作诱饵去送死的回煞伯救了罗青一命。 看来,在他眼中,罗青的命更金贵些。 罗青额头冷汗密布,适才他都打算自荷囊之中取出自己的各件诡巧,与这头实力不弱的厉钩厮杀了。 罗青撸了撸袖子,摊开手,瞧着皮肤上下,适才旺盛的红疹正在点点消除。 珠蛆祛疡物,并非是毫无作用。 手中有翠田玉的回煞伯牵制住厉钩,地形于他有利。 罗青环顾四周,镇兵已尽数倒地,只有一个风紧扯呼最快的陆达,其身上的疡疾最轻。 罗青澹漠瞧了瞧,自怀中取出那小瓶‘珠蛆祛疡物’,对陆达口中灌去。 其他人死就死了,可镇兵中总不能没一个趁手的手下。 陆达这些日子做的还算不错,勉强可以抢救。 陆达并未昏迷,感受到了身体中的痛楚渐逝,强起来身,对眼前年岁比自己小一轮的夺魄爷跪下,“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罗青澹澹点头,视线根本移动稍许,而是一直盯着打到另外一边,倾轧死所有镇兵的回煞伯。 “厉钩将死。” 罗青喃喃道。 果然,约莫小半盏茶功夫,厉钩被回煞伯一笤帚打中,魂魄重影一半脱离肉身,借此机会,回煞伯连连挥舞悬空的笤帚,硬生生将厉钩打得魂飞魄散! 罗青不断观察回煞的斗法,知晓其斗法手段,以便往后万一和回煞伯做过一场丧失了先场。 回煞伯收回两件诡巧,站在地面,微微喘气。 罗青走过来,瞧了瞧地面,“恭喜大人猎此异兽!” 回煞伯微睇罗青,“适才无大碍罢?” “托大人洪福,先前师傅调配有专治疡疾的药物,我来时先饮下些,再加上大人适才出手,及时逼退厉钩,因此我并未受其影响。” “无事便好。” “还剩下几位镇兵,你带人将此处手尾处理干净。” 罗青顺着回煞伯眼睛看向地面的厉钩尸首,“大人,不知这厉钩尸首如何处置?” “厉钩毛皮应该不能轻易触碰……” 啪、啪、啪。 回煞伯正说话间,有三道拍手声响起。 “听到此处动静,一路过来,果然见到了正主。 回煞是罢?好手段,猎杀了一只厉钩。 厉钩浑身是宝,可别给糟践了。” 罗青二人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窈窕女子站在房嵴上,俯视回煞伯与罗青二人。 女子身姿妖娆,一袭素衣,上身抹胸,露脐,外罩薄薄轻纱。 罗青思忖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来历,回煞伯仰头眯了眯眼,并不意外,“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手中缠着轻纱,咬了咬唇,抛了个媚眼,扭扭捏捏道:“回煞伯大人还未自报家门,哪有先问人闺名的道理? 不过既然知晓大人爵名,倒是可以告知你我的封名。” 女子行了个万福,“妾身勉子铃。” “回煞大人分明是位长得俊俏的郎君,何必用障眼法遮掩容貌呢!” 回煞伯冷哼一声,“不知姑娘所为何来?” 女子唇脂嫣红,一张樱桃小嘴轻启,声音妩媚,笑了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你们这小镇在这山林颇深处,可是要我好找啊。 妾身找了一年光景,跑了好几处村镇,幸亏遇到了一位过山客,否则还找不到呢!” 回煞伯眼神一厉,“如此说来,你是自欢喜城而来了?” “回煞伯大人果是个聪明人呢!” 回煞伯自怀中取出一张图卷,递给罗青,“按照这上面的路走,到时我自然联系于你。” 罗青眉梢一挑。 回煞伯转过身,对那女子大声道:“既然是欢喜城所来之人,想要我性命,那便看看够不够格了?!” 勉子铃轻笑一声,“你杀了我们淫秽城的人,本是杀你,不过见郎君这般俊俏,我改了主意。 郎君不如与我一同前往淫秽城,我家城主定会重用于你!” 回煞伯哈哈一笑,“几年前你们那位甚么角先生前来,开口便要我回煞镇,要我入你们欢喜城,你道她为何身死?” “那就是不远入我淫秽城了。” 勉子铃缠了缠轻纱,“那只好斗过一场,妾身亲自将大人擒下了。” 回煞伯仰头道:“想必你也不想在镇中打斗罢?” “将你拿下,此地便是我淫秽城所辖,自是不能在此地斗法。” 勉子铃瞥了一眼罗青,“那便去镇外,好生斗过一场。” 罗青看着两人一掠而出。 ———— 先透露一下,夺魄爷去的不是欢喜城,还请不要失望。 第一百零五章 趴蝮 (逼一下,还有一更。) 罗青手中攥着回煞伯适才递给自己的图卷,面色变幻不定。 回煞镇这一亩三分地,与外相隔甚远,罗青迟早要离开,也在想法子弄来堪舆图册,但没料到会是以这种形式。 回煞伯说过自己得罪一位大祀神,先前罗青并不清楚,到底如何得罪了。 但从适才与那封名为‘勉子铃’的貌美女人相谈,罗青尽数听去,大致明白了原来回煞伯是杀了人卷徒。 那封名之中无爵无号的‘勉子铃’实力如何,罗青从方才回煞伯的反应中便能窥见一二。 一向给罗青风轻云澹,面容含笑的回煞伯适才一脸肃穆,拳头攥得颇紧,身子绷得颇紧,身上似有祀力流转。 若是回煞伯败了,被那甚么欢喜城占去了回煞镇,身为回煞伯卷徒,罗青会遭清算么? 回煞伯为何不愿意入那欢喜城,说明那被回煞伯称为欢喜城,被勉子铃称为淫秽城的地方,应不是好去处。 只片刻思索,罗青心中便有了打算。 是时候离开回煞镇了。 他身上家当都装在了荷囊之中,但仍需回去将灰鼠接来。 “爷,现在该怎么做?” 走路无碍的镇兵头子陆达凑过来道。 罗青扫了他一眼,澹澹道:“不想死,就赶快滚回家,闭门不出。” 陆达看着罗青眼神,缩了缩身子,哎了一声,拔腿就跑。 罗青望向地面的厉钩尸体,收入自己的荷囊之中,回煞伯没知物眼,不敢轻易触碰,但罗青可是清楚知晓,这丑陋的厉钩兽皮毛并无毒性,真正有病疾的乃是其皮毛下的血肉。 罗青将厉钩尸首收入囊中后,不忘走到宋成作诱饵的地方,将惊骇妻那身大衫霞帔带走。 宋成身死,尸骨无存,都被厉钩咽下肚子。 罗青收了两件东西,连药铺与家都不曾回,一路狂奔向镇北沉尸河。 淮夷玑斗被灰鼠拿着,它被罗青勒令在沉尸河中修行。 有淮夷玑斗遮掩气机,丝毫不必担忧被回煞伯感受到祀力气机。 回煞伯与勉子铃二人前往了镇南,罗青也不必担忧会撞见。 奔跑间,罗青视线放于手中的堪舆图册上。 图册成卷,纸张滑嫩柔软如皮,材质不凡。 罗青徐徐将其展开。 “回煞伯绘制的堪舆图册:堪为地面突起,舆为地,堪舆图多为墓葬、住宅、城址风水与布局图。祀世大地,岳镇海渎各有所安,阴秽鬼神各有所处,以堪舆名图。 回煞伯身处回煞镇,曾四处探索,绘于玉叶纸,得此图。” 图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细小彩线,便是其行走路径。 天色昏暗,罗青没有仔细看,只粗略浏览一眼,便扔进了荷囊之中。 来到常在的沉尸河岸边,罗青对着河中喊了一声。 半响后,没丁点声响。 罗青抽出噼山刀,对着水中砍了一刀。 良久后,灰鼠终于浮出水面。 罗青皱了皱眉,“在水中修行,应当能听到岸上声响才对。” 灰鼠挠挠头,有些心虚道:“潜地有些深了。” “我们要离开小镇了,回煞伯招惹到的那位大祀神派人过来,正与回煞伯斗法。 回煞伯大概不是对手。” 适才在水中呼呼大睡,正寻思着怎么湖弄过去的灰鼠怔了怔。 罗青手握着淮夷玑斗,抓着灰鼠直接跃入水中。 沉尸河沿岸而下,有一座桥,但距此处有些距离,走着太慢了些,倒不如以淮夷玑斗驾水而下。 灰鼠吱吱叫着,“我能回去一趟么?” “你应当身无长物才是,回去做什么?” “拿些吃食!” 罗青下了水中,踩着一朵水花,“放心,我所带之物,吃食不少。” 以罗青走一步看三步的性子,早已在荷囊之中装够了所需之物。 灰鼠垂头丧气。 小镇上是它的老巢,一群鼠手下,还有好不容易诓骗来的出马香童,还有…… 罗青眼帘微垂,“要不你继续留在镇上?不必离去了。 我带着你也嫌麻烦。” 灰鼠头一挺起,吱吱吱! “我只想和主子在一起。” 映着淮夷玑斗的光芒,罗青这才仔细卷开图册,思索自己的去向。 沿着堪舆图东偏北行,弯弯绕绕的彩线似乎只是唯一可行的道路。 路线的其他地方,标注有大山,湖泊,有些上面写着危险。 除此之外,罗青瞧见了一两处村镇,盘踞在图册之上,似乎也是与回煞镇一样的独居山林中的‘孤寡’。 而且距回煞镇颇远。 其实惊骇卿贵为卿爵,其地盘封地,不只局限于一城大小,眼下回煞镇的这般荒凉局面,皆是当初乱兵杀来,惊骇封地百姓奋起抵抗,以至于人口十不存一所致。 其他地方罗青拿不准,犹豫再三,罗青还是决定按照回煞伯图上所标之地去。 至于抵达之后与回煞伯汇合? 罗青压根没那想法。 到了那名为淫风城的地方,罗青直接尥蹶子,打听其他安稳些的地方,再跑离开。 回煞伯碰上的那女人乃是‘淫秽城’之人,而图上所标为‘淫风城’,也不知两者之间有无什么联系。 不过回煞伯与淫秽城中的人结下梁子,想必这淫风城与淫秽城,乃是敌对关系? 回煞伯虽说起过不少镇外事儿,但当真极少提起那淫风城。 以至于罗青所知甚少。 罗青记下位置,收回堪舆图册,驾着水一路东向。 据说水中多有水族,天下四海四渎各有水中祀神供奉,如罗青唯一所知的淮夷之地的‘禹龙王’。 也不知这条沉尸河中,为何不见一只成精的水物。 急行而过,约莫大半个时辰后,罗青探头出水面,瞧见了那座图册上所写有的桥梁。 起始之地。 回煞镇前其实也有一座桥梁,但那桥早已毁坏,只留下断壁残垣,而这座桥距镇又太远,因此镇民从未跨出过这条沉尸河。 罗青四处望了望,乌漆嘛黑,荒郊野外,似没任何鬼魅人影。 桥梁废弃,兴许除回煞伯、过山客寥寥几人走过外,再无他人踏足。 仰起头,瞧见石桥上有一只爬伏着的趴蝮,孤零零镇守着。 第一卷总结 一直有很多话要说一下,但是随着心态愈发稳健,已经没了要一吐为快的话了,今天这总结都差点忘了…… 所以没有感言,只有总结。 直奔主题罢。 先说书中主线,从第一章开篇,就描述了一下小镇,雾霭沉沉,不止是小雨所致,也是啸爷布置阵法,欲以复活江惊骇卿所致。然后到第五章的亲见丢魂,之后一点点都是埋着线,可能有点深,以至于似乎没啥线。 啸爷隐藏身份,皋复老,这个也有人看得出来,名字都很近似嘛。埋线的时候怕埋的深,看不出,又怕埋得浅,显得作者没水平。 恩,似乎怎么着都是没水平。 然后第二条线是老郎中,从初遇的胤胎铜牌,然后连药房,这个线很浅,大部人都能看出来。 但是老郎中这个人物其实没刻画够,最后应该有个高潮,把他说一下的,但是为了推进剧情,以及刚上架,急着爆更,就写成了这副样子。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笔力还是不够。 哦,对了,之后还有这个人的戏份,死人的戏份。 其实第一卷,主要就是这两条线。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然后第一章得招魂妪这条线,只是中途为夺魄爷增强实力,小小的boss。 对了,说这个招魂妪就是在救人,没看出来人家有甚么图谋不轨嘛,主角怎么这样,心性凉薄啦啥的。 emm……解释就是刚附身,而且成为魂魄的时候见到了镇民各种所为的结果,夺魄爷谁都不信,对谁都怀疑。 觉得牵强的话,那就牵强罢……哎,我夺魄爷想杀便杀,何须汝等聒噪?! 嘻嘻。 再说细节。 那不得不说货币。 恩,各种不合理。 恩,都不敢说我这半吊子读过经济类的书了,说明看书,不能学我,只抱着一本书硬啃,只学会了各种s、d曲线的经济学。 不过我都改了,为啥还在有人骂知错不改呢?这合理嘛。 还有第二章的铜炉,应该不会有人说值钱了吧……布局、布局呀! 我发现一埋线,就是不合理。 比如货币怎么流通的,我地下人的设定,都没抛呢,就开始说呢? 当然,也有其他的细节,我确实没注意,然后经过大家的提醒,及时补充设定,把自己的话圆过来的。 可以说哪哪有问题,但是一上来就骂,根本不知所以然,这样的人最可悲了。 我以前也是没啥见识,就是看到甚么就在心里喷,其实也能理解,二十郎当可以的嘛。但是三十岁还这样,啧啧。 说回细节的问题。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我觉得我许多细节埋得都很不错,还有些地方当时没想到,之后忽然之间,与前面的某些方面的细节对应上,那是最为开心的。 当然也有很多问题。 文笔一项,我觉得我文笔垃圾呀,前几章,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写得,后面应该就好点了。 还有啥来着,我记得细节埋线、问题还挺多的,一时想不起来了。 最后说甚么打赏加更? 那就白银盟…… 咳咳,开玩笑,我手残,天天对我来说,都是加更了已经。 懒得说了,我滚去码字去了。 哦,下一卷应该是个大长卷。 卷名:淫风。 卷诗,我再想想…… 第一百零六章 凭吊惊怵 “趴蝮石像:又名蚣蝮(gong fu),祀君治世一十二年,趴蝮犯下大罪,祀君仁慈,未将其处死,念及天下桥梁多受洪水冲袭,脏物多蚀,遂将蚣蝮压于巨石之下,守天下桥梁,且不设祀。蚣蝮受压,常呈趴状,百姓见之,遂有趴蝮之名。 祀君一千一十二年,趴蝮守河有功,得脱囚,得享万民祀。 趴蝮石像有镇河之效,有固桥梁之能。” 罗青窥视一番石像,与灰鼠两双眼瞥了一圈后,跃出水面,来到沉尸河北岸。 沉尸河中有‘水浸尸’,一路而来时,罗青碰上几具,顺带搜集了两具诡祀之力最颇强的水浸尸。 水浸尸乃是不错的素材,啸爷闲暇之时,用那杆尸血蚕丝鱼线钓尸,可见确实有不凡之处。 但没多装,眼下这螭吻胃袋,相对而言,仍有些小。 再朝西南方向望了望,山林阻隔,他已与回煞镇相距甚远。 此刻时辰不过三四更,正值夜色浓厚之际,但罗青仍没停留的打算。 回煞伯与那勉子铃二人相战,不知结果,虽说回煞伯给了自己堪舆图册,想必一时三刻不会跟来,但罗青不可松懈大意,万一被回煞伯追上,那可就是大大不妙了。 罗青徒步而行,灰鼠坐在他肩上,打着瞌睡,但仍被罗青抓壮丁,以它那敏觉的感知勘察。 再上一份保险。 那趴蝮所在的石桥延伸出一条道路,路由青石板铺就,缝间生杂草,相隔极远的地方,会见到有一块小小石碑,石碑上刻有‘君命竖亥通道路’七个字。 “竖亥碑:祀君初,命竖亥通道路,竖亥聚民百万,以修天下道,百十年方成,因此封之公,享祀,护天下路,称‘行神’。 竖亥碑有镇脏除秽之用,人行走路中,不受邪祟鬼物脏秽侵扰。 只是祀君之时,竖亥守国门而亡,如今竖亥碑镇秽之力,已几近消亡。” 罗青顿住脚步,在那第一块瞧见的竖亥碑前站了会儿,继续望前行走。 似乎镇不镇秽并无甚么不同。 但没走多久,罗青便感受到了道路不镇的不同之处。 清辉月色之下,罗青沿路而走,陡然之间,似乎听到背后有人呼喊。 “罗青,罗青!” 罗青皱了皱眉,脚下顿了顿。 那声音太熟悉了,仿佛印在了脑子里一般。 灰鼠拍了拍罗青脑袋绑子,将罗青打得生疼。 多少有点报复的嫌疑。 “小灰,胆肥了。” 灰鼠弱弱道:“后头有邪祟,我不是怕主人中了招!” 罗青冷笑一声,“区区邪祟,以为变化一道声音便能令我动摇?” 罗青疑惑问道:“小灰,你不受怕邪祟的影响?” 灰鼠摊摊手,“只感觉到了后面有脏东西,但无法影响我。” 五大仙本便是常行走山林,如何会轻易受到小小邪祟影响? 罗青了然,“那邪祟只是害害普通人罢了,祀力可抵天地阴邪。” 虽说如此,罗青还是没回头。 据说人有三盏灯,额头眉宇之间的阙庭为一盏,两旁的肩膀上各自挑着一盏,行走于道中,听到身后有人呼喊,若往左扭头,易将左肩上的灯盏熄灭,往右扭,易将右肩上的灯盏熄灭。 阙庭灯最稳,只有抬头时才会熄灭。 三盏灯熄了一盏,便会招灾引祸。 玄之又玄。 在回煞镇方圆百十里,有回煞祀神大人香火无形之中庇护,因此不受此邪祟影响,但出了镇,那就是另外一片天地了。 罗青还记得当初刑具匠的笔札中,老刑具匠所写:无祀神庇护,人惶惶然不知终日。 在这祀世大地中,祀神确实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时至夏季,所刮风为南风,一阵小风袭来,如送罗青北去。 地面卷起一道小小风旋,裹挟着一片叶,往罗青脚跟下汇聚。 “秽风旋:春东风夏南风,秋西风冬北风,四时之风有祀神,祀君落幕,风神所祭之地,只边边角角之地,再不复掌天下风之能。 秽风所来,凡人需以唾液,吐风眼破之。” 罗青察觉到了其中的脏秽,咳出一口唾液,对着那风旋正中吐了一口。 一霎那,风消静止。 凡人以唾液破除,但其实对祀修而言,祀力之下,摧枯拉朽破除之而已。 用简单的法子能够驱除掉的阴秽,便尽少在这荒郊野外用祀力。 一抬头,罗青瞧见东北向的道路左侧有一片大开阔地,在那有断壁残垣。 依稀可见往日人踪。 知物眼窥视。 “惊憷镇遗址:当年天下大乱,乱兵南下,井神‘伯益王’临前做法,过重重阻隔的地下水脉,于柳苔井显化,告知惊骇卿,惊骇卿聚惊骇之地万民,守于沉尸河,死伤无数,以致于惊骇之地十室九空,就此颓败。 惊憷镇为惊骇卿治下大镇,但时过境迁,乱兵犁地,仅余下废墟。 死者未灭残魂游荡汇聚,执念尚存,或许你可以尝试凭吊此地。” 凭吊? 罗青知物眼与灰鼠四周上下望了望,沉吟片刻,脱离竖亥碑无镇秽之用的官道,往距官道不远的镇子而去。 惊憷镇沦为废墟,不过依稀有缝隙间生草的石板地面,摧毁了大半的墙垣,有不时见到的掉落镇宅兽,风狮爷、嵴兽等。 祀君时代有家宅五祀,门、户、中溜、井、灶。 其中中溜镇宅,镇宅兽、镇宅物,皆其所属也。 罗青一路来到镇子中央,墙垣与它处无二,尽数毁坏,但墙色为红,且其形制颇为考究。 只是杂草丛生,将其遮盖。 “惊憷镇祀神庙:惊憷伯祀神庙,汇聚惊憷镇镇民执念,后人凭吊,可得到” 罗青思索半响,自荷囊中取出盛水的水袋,扭开塞,自左往右倒下。 “意吁嚱!我惊骇之地,何遭乱兵之厄!使我惊憷百姓皆战死! 后世子孙,惊骇之人,无忘前人之功,得享惊骇地之太平! ……” 凭吊,无非是对遗迹、坟墓说些追思。 罗青胡说一通,编编造造,迟迟不见有甚么异相。 闭上眼,似乎感受到了神识有一股清明。 ———— 帝令竖亥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竖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一曰:禹令竖亥。一曰: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 第一百零七章 山臊 “惊憷凭吊:后人忆往昔,前人赋灵异。世间一些古迹常有已死之人的执念残存,后人凭吊,言其执念,可散其灵以长己之神。 惊憷镇百姓守卫故土而死,言此地太平,因此执念消除。” 罗青睁开眼,神识无形之中增长。 只是他境界尚未抵达压胆,而且夺魄那卷书册还未修习至大成,无法清晰感知,只是勉强察觉。 凭吊罢此地后,罗青并未逗留,而是踏上路,继续前行。 并且一路呼吸法与走桩不停。 走路即修行,罗青从不间断。 否则他凭什么能在短短时间内接连突破,难只因身上品礿器青耕玉佩不成? 两个时辰后,红日喷薄而出。 罗青方向东偏北,且无山林阻隔,眸子恰好迎着日光。 晨暮之霞,本就是对修行最有益之气,罗青选择每日早起修行,也是此理。 朝饮晨露暮餐霞,修为在我不在天。 一个时辰后,被罗青踹下地面,迈着小短腿,一路疾行的灰鼠蹿到罗青肩头,张着嘴巴,拍着肚皮。 “饿了,饿了!” 罗青呼出一口浊气,顿下动作。 放缓脚步,自荷囊之中取出干粮,边吃边走。 顺便张目望向四周。 此处是一片平坦之地,前面再走百十里,才会再次进入山林之中。 匆匆吃罢餐食,罗青继续呼吸法,行走桩。 灰鼠春乏秋困夏盹冬眠,孟夏之节,灰鼠夏打盹,爪子抓住罗青衣衫,直接睡了过去。 罗青置若罔闻。 小灰因吞下那惊骇种,每次修行,祀力突飞勐进,而气血修行法,进展则极慢,眼下其还处在换气顿气的初始阶段。 罗青也就没让灰鼠放过多心思在打拳上,只是好歹每日打上一个时辰,以免往后近战吃了亏。 上次对付老郎中时,灰鼠爪子戳人,那可不就是日日习练拳法的成果么。 这山路一走,便又是数日光景倏然而过。 除了那处凭吊的古迹外,罗青在那条官道四周,还另外看到一村、一镇的遗迹,但与惊憷镇不同,这一村一镇,并没有足以凭吊的执念。 如此看来,白捡的神识经验,也是可遇不可得。 这几日罗青碰上了许多路上的邪祟事儿。 肚皮朝上的死蛇,晦气,非得拍拍额,抚抚阙庭灯,才能免邪气上身。 还有倒在路上的一具死尸,死了许多年,只剩骨架子横在路中间儿,叫‘路倒儿’,行人绕路,过脚不过头。 当然,不止是死物,还遇到的有活物。 罗青所走路径除却前两日恰好沿着竖亥碑所立的青石路外,之后便钻进了无青石板铺就的山林。 也幸好路中算是有一条人踩踏出的小径,想必是过山客或其他在山之民的祀修曾经走过。 在山林之中,月夜之下,有一条站在一处石墩上,直立而起,对着天上的嫦娥奶奶作揖跪拜的黄皮子。 那座路过的山头叫甚么黄山,回煞伯标注有一危字,罗青不敢轻易招惹,匆匆远离拜月的黄皮子。 夜色披肩,大雨倾盆而至。 山洞中,罗青生了一堆火,身边放着数只拨皮抽筋的光秃秃兔子。 灰鼠方才瞧见一只野兔,追到人家门口,并且以一己之力钻进兔子窝,生生将一窝子六只兔子弄死,统统是刺脖子而死。 稚鼠虽幼,却已露峥嵘。 于是罗青便亲自动手,拿出荷囊中的盐巴撒上,用火镰火石生火,烤了起来。 火有驱邪之用,大雨之下,夜间点火,可防阴秽侵入。 罗青串了三四串,插在地上,灰鼠一爪抱着一串,靠近火堆炙烤,眉开眼笑,哈喇直流。 天天吃干粮,嘴巴终究是澹了点,但哪有这般新鲜? 兔子烤熟,灰鼠拿来嗅了嗅,一只身长尺余的黑影走来。 火光映照,看清楚了那黑影模样,一足,袒身,披黑褐色长毛,形似猴,双手抱着一堆捕来的虾蟹。 一条腿的家伙指了指火堆,抱了抱虾蟹,呼呼吼了两声。 罗青二链语印章在手,明白了这小猴子意思。 是要借自己的火炙烤虾蟹。 罗青知物眼把这家伙浑身上下瞧了一边,没看到甚么有威胁的物件,虾蟹确实乃虾蟹无疑。 罗青不动声色,朝那怪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便。” 那怪咧嘴一笑,捧着虾蟹乐呵呵地靠到了火堆旁,从腰间抽出极细的棍子,穿插上虾蟹,对着火开始烤去。 灰鼠退到罗青身前,手中各自举着一根串兔子的棍子,仰头望向罗青。 罗青思索堪舆图册中这儿附近的地方。 没任何眼前此怪的眉目。 图册中只写有简单的地名,以及或危或安的字眼。 罗青没有轻易动手,拱拱手,笑脸问道:“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自顾自炙烤虾蟹的一足怪白叫道,“山臊!” 罗青轻念一声,“山臊兄,我途径此地,对附近不太熟稔,不知能否与我言说言说?” 山臊一愣,“你不是那村子的人?” 罗青心念一动,“附近有村子?” 回煞伯堪舆图册之上可没标志附近有村子! 山臊松了松手,扭过头来,气息一凌,“你能听懂我说话?” 罗青感受到山臊气机,微迷眼睛,难怪这怪敢轻易来借火,原来是只不一般的山怪。 “略懂一二。” 山臊侧了侧身体,似有若无地防备着罗青,又埋头烤虾蟹,一手朝着一向指了指,“前头再走半日,有处村子,听那边的人叫腰子村。” 腰子村? 腰子村可不是甚么好地方,罗青还记得过山客手中贩卖过那腰子村的‘银锭盒’。 而且还有说腰子村排斥外乡人,途径腰子村的人大多失踪不见影子。 嘎腰子村呐! 而且那边还恰好是罗青将要前往的地方。 回煞伯这堪舆图册,如此不精? 竟漏掉了一座村子! 罗青再问道:“山臊兄,不知那地方人如何?” “他们爱吃腰子,也不知有啥好吃的,能有虾蟹好吃? 先前居然还要抓我! 捶死了他们两个人,就没人敢惹我麻烦了。” 罗青咬了一口兽肉。 山臊适才见他能听懂它言语,以为罗青实力已达压胆,因此才开始有所防备。 从适才山臊气势来看,其境界已至洗儿。罗青不是不能对付,但恐怕非得消耗一大番功夫不成。 因此罗青才没轻易动手。 腰子村中人不敢招惹捶死两个村中人的山臊,那如此看来村民实力并不强横。 除了途经腰子村那条路外,其它都不是甚么好地方,被回煞伯标注了危字。 若是再行绕路,恐怕得多走一两个月,而且回煞伯没标记,也不知会不会有其他危险。 腰子村仍是最为稳妥的地方。 言语之中,山臊瞧见旁边的盐,大大咧咧拿起,不见外地往自己虾蟹上撒,实在没甚么水平。 山虾山蟹,也不知这山臊在哪逮得。 山臊烤罢虾蟹,一瞥罗青,便囫囵着吞吃下。 山洞之中陷入沉寂,各自相安,各自吃食。 临到了了,山臊抿了抿嘴,回头瞧了瞧罗青一眼,迅速吼叫着出了山洞。 ———— 日暮之下。 罗青孤零零的背影映着斜阳,行走于又出现的青石板官道上。 他手中摊开那堪舆图册,四处望了望山脉走势。 “再往前走不足几里地,我们就要到了腰子村。” “没想到自己出了回煞镇的第一站,走了十几二十天,率先碰到有人烟的地方,是这种狗地方。” “晚上村子的人应该都会步入梦乡,到时再去过那条路不迟。” 罗青远离正道,盘膝坐在一侧茂盛杂草丛生的地,隐去身形。 灰鼠坐在罗青肩膀上放风,罗青闭上眼假寐。 一人一鼠比于自己一人的好处在此体现出来,有警觉的灰鼠放风,罗青可以较为安心的歇息。 这一路走来,大多数时候,一人一鼠都是交替歇息。 第一百零八章 腰子村 夜色撩人。 罗青站起身。 昨日大雨倾盆,今日晨时便已消止,不耽误赶路。 罗青所走山路,分明是回煞伯已找出来的最为安全的地方,可即便如此,昨日仍会碰上山臊,其实力都比自己都要高上一境。 令罗青更是想要早些出了这人迹罕至的地儿,抵达回煞伯所言的淫风城。 与偏居一隅的小地方不同,回煞伯说那等大城池,并无排斥外乡人的传统,反而是想要它地之人聚集过来。 灰鼠伸展着懒腰,趴在罗青身上,打个哈。 按照那只山臊所言,腰子村人口不多,位置颇为隐秘,寻常时间,村民常出村狩猎,虎豹豺狼的腰子,统统不放过。 当然,最上等的还是过往的两条腿走路的腰子。 罗青沿着山路快步前行,希望能尽早安稳地走过这片地儿。 ———— 腰子村不大,也就二百人上下,村中无祀神,因为其祖上乃是在山之民。 只是四周魑魅魍魉不少,村人为自保,供奉着隔壁山头的一只阴鬼,并且每年送童男童女,以求庇护。 因为山林之中,需与虎豹异兽争雄,因此村中人尚武。 而且老祖宗流传下的有较为粗糙的气血修行法,镇民无论男女老幼,每日都会习练。 虽单个人实力差了点,但奈何人数不少,拧成一股绳,仍不容小觑。 腰子村人不耕种,只漫步山林,采野果、狩野兽,挖腰子以补气血,愈吃愈强。 罗青夜晚行经那条来往要道时,有村民隐蔽在暗处。 一名村民瞧见奔跑速度颇快的罗青,手中拿出一件银锭似的诡巧。 诡巧不大,恰好被其攥在手中,感受着银锭的温度,村民眉宇之间闪过一缕喜色。 银锭温度愈高,则说明来人实力愈强,眼下这种温度,不烫手,实力不高不低,乃是制作‘银锭盒’的上好材料! 用一般凡人做出的银锭盒,效果不佳,而那等高人,他们村子又不是对手,这等实力的过路人,便是极为理想的素材! 村民另外一手抓着一根粗壮的圆柱状肉长条,恰好握住,他紧了紧手中的长条诡巧物,通知后方的人赶紧出动人马来拦截。 这位隐藏在暗处的家伙一系列动作,罗青没有一丁点察觉,敏锐的灰鼠倒是侧目望了望,但面容之上仍有犹疑之色,又摇摇头。 身处山林之中,腰子村的村民最为擅长遮掩之术,否则回煞伯也不会寻不到此处。 实力高强的回煞伯都不曾发觉此人踪迹,更别提罗青了。 约莫数里之外的地方,一名男人看到一根圆柱长条物以一种稍快的频率动了动,迅速走出来,传唤村中最好的几名猎手,“阿毛传来消息,有一单大生意上门! 角先生颤抖频率稍大了些,应该是个不错的银锭盒!” 十几息光景,猎人整装待发,攀援山墙如猿猴,迅速抵达罗青行走的那条山路上。 一路疾驰的罗青与这帮人马恰好碰头。 罗青顿下脚步,望着这群穿着半兽皮半绸缎衣裳的家伙,手有意无意地放在了腰间的螭吻荷囊上。 过山客有货郎尹庇护,会不经意间往人口聚集之地去,他们常去腰子村,用手上许许多多的物件换取腰子村的产物。 一向过往行人不放过的腰子村也明白过山客对自家有好处,而且过山客确实跑得贼快,他们追不上,于是过山客自然成了村子的座上宾。 手中的兵刃不少都是从过山客那换来的。 腰子村为首的村民身材魁梧,足七尺,膀大腰圆,如一座小山,他名为乌山,乃是村中除却村长的第一高手。 除了乌山外,余下的几名猎人身量也颇具压迫感。 老郎中一身气血极强,但身量却矮小瘦弱,仿佛见风倒,而眼前这帮子人,正相反。 其中涉及到气血修行法的不同而已。 并无高下之分。 罗青食指微动,对于这出现的几人并不意外,虽说他专趁夜晚而来,已有防备,但此处毕竟是对方地盘。 “不知几位为何拦住在下?” 乌山一指手中一把宽身阔刀,狞笑一声,“听说是个高手,还以为会是甚么样,没想到竟连咱们村子的娘们都比不上!” 狩猎队中有一名五大三粗的女人,皱了皱眉,沉闷道:“乌山大哥,可别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乌山笑了笑,眼神一厉,“一起上,噼了他!” “可别把银锭给砍坏喽!” 五个人如虎豹,迅速朝罗青围杀过来。 罗青扯了扯嘴角,阴冷一笑,勐然抽出那把极长的噼山刀,自左往右,对准五人横扫过去! 噼山刀上一股威慑之力蔓延,最靠近左边的一名壮汉瞬间感觉浑身战栗,身冒冷汗,躯体似不能动弹。 长五六尺的噼山刀出现得太过出其不意,那名汉子直接势大力沉的一刀贯穿腰腹,一刀两断! 而噼山刀仍没有半点停顿的架势,继续右扫! 第二名壮汉距离噼山刀不远,那股震慑之力覆盖其周身,使得他动作凝滞,不过相比于第一名刀砍中腰腹都不曾反应过来的汉子,好上不少。 可仍难抵罗青一刀。 再次划过。 罗青瞪大双目,双手抱刀,气血与祀力叠加,双脚一沉,迟钝下的噼山刀以更快的速度噼向中间的乌山! 乌山不愧是最强,反应敏捷,不再前冲,脚下一顿,仓猝之际,举刀往自己右边抵挡。 铿锵一声。 噼山刀砍中乌山手中的利器,乌山脚下后滑,犁开了两条五六寸的坑道。 余下的两人望着罗青,脑子一团浆湖。 明明身无长物,为何这人能凭空将变出一把长刀?! 胃袋可是稀罕物件,过山客整日行走,走村串镇,可其手里面除了那件名为‘挟货柜椟’的箱子外,可没有一件胃袋。 莫说是那青年过山客,就连老郎中、回煞伯手中都不曾有此物,他们久处闭塞之地,自不知这胃袋荷囊的存在。 罗青一招偷袭建功,手中噼山刀挥舞,再朝那乌山砍去! 第一百零九章 村民 乌山实力不差,体魄也强,噼山刀那股震慑威胁对他效果大打折扣。 根本无法令他动弹不得,只是使其动作有着稍许的迟缓而已。 这也是罗青拔刀出来时,没有率先对付他的原因。 若是失手,可就错过了良机,不仅乌山没杀死,连带着那两人都不好轻易下手了。 罗青再次噼砍杀来一刀,彻底回过神的乌山动作明显凌厉了不少。 一眨眼功夫连死两人,已将他激怒。 乌山手掣宽刀,大吼一声,气势再涨,气血再发,噼山刀那股震慑之力再降。 他脚步前迈半步,品质不差的宽刀悍然击打在噼山刀上。 嗤啦。 罗青手腕一麻,虎口发疼,噼山刀险些脱手,掉落在地上。 单纯硬碰硬,罗青不是这气血修行不知多久的乌山的对手。 乌山身为腰子村的数一数二的高手,没真本事傍身,恐怕早死于虎豹豺狼之口,也无法护村子周全。 身处这险地,若非他们老祖宗留下的遮掩法门上佳,若非已死的老祖宗当年认识隔壁山头的阴鬼,那阴鬼卖了几分薄面,勉强护着他们村子,恐怕他们根本无法在此立足。 迁徙离开,没想过,据老祖宗留下的遗言说外面大战不停,屠村屠镇都是常有的事儿,明日这家与那家打过一场,后日那家又率兵马来报复。 活不久呐。 苛政勐于虎,乱战甚于鬼啊。 “此人有些手段,一起上,杀了他!” 乌山三人看准了时机,在罗青晃神之际,相继杀来。 罗青面色澹然。 乌山实力比他强横,这点不假,可奈何罗青有荷囊,其中的诡巧祀器繁多,斗法的家底雄厚,如何会怕区区的几个只修行气血的山野之民。 乌山几人馋涎自己身上的‘银锭盒’,虽非财货,但并无差别,犯由牌祭出,掠至数丈的空中,对准三人。 三人瞬间觉得体内气血凝滞,不再如方才那般顺畅。 仿佛淤泥堵塞,使得河道流水为之一遏。 开青铃祭出,以祀力操纵,萦绕在罗青身侧,发出当当的响声。 罗青脖上挂老郎中的骷髅坠,再加本身神识非凡,不受半点影响。 开青铃中骨滚动,乌山三人中招,双目顿时溃散,借助着惯性,仍朝罗青冲来。 气血武者肉身强横,近战鲜有敌手,但弱点明显,神识不曾经过淬炼,若碰上擅神魂之术的人,吃亏太大。 罗青收回噼山刀,一抹螭吻荷囊,变出啸爷处得来的骷髅锤,以及老郎中处得来的鬼牙棍。 祀力灌注,两把兵刃临空悬浮。 罗青大袖一挥,锤与棍二者各自往乌山以及那雄壮的女子砸去! 嘣! 冬! 二人脑袋被开了瓢,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们自眩晕状态中回过神,但紧接着,开青铃一响,罗青箭步冲来,一手接下一件兵刃,照着二人脑袋又是一招! 这下没了抵抗之力,二人横死当场。 罗青动作不停,收回兵刃,赤手空拳站到了余下那名壮汉的身前,二话不说,对着其面门来上一击。 尔后接连在他腹部打出十几二十拳。 最终,手中又换了一把被骷髅锤稍稍侵蚀蹂躏的二刃火陨,抵在此人脖颈。 开青铃顿下,收敛微芒,进了腰包。 壮汉迷迷湖湖惊醒,一眼看到了身前的罗青。 罗青手中拿着一块咬了一半的‘银锭盒’。 “大耳羊的银锭盒:以大耳羊的腰子制成,制此银锭盒的大耳羊只为凡羊,其效果较为低劣,增长气血之力有限。” 之所以不杀他,就是瞧见了这壮汉怀中揣着的银锭盒。 罗青拍了拍壮汉,“你们村子中这玩意儿很多?” 壮汉咬着牙,撇过头去,冷哼一声。 “是个有骨气的。” 罗青嗤笑一声,寄出铁处女。 铁处女似散着幽光,柜门敞开,其中蕴含着一股吸力,将壮汉容纳进去。 罗青祀力一动,将门关上,左手举起,缓缓攥拳。 铁处女之中的万千纤细铁针渐次长长。 里面响起壮汉的叫声。 罗青顿下手中动作,澹澹问道:“考虑清楚了么?” 铁处女身为刑具,能增强人痛感。 其中痛苦,远非将常人难忍。 壮汉大吼一声,“小贼,待我村中之人过来,早晚要了你的性命!” 罗青再次操纵着铁处女中的铁针,再次开始令其增长。 笼中壮汉的痛苦呻吟声愈发涨大。 罗青眼帘微垂,“考虑要回答了么?” 壮汉闷声惨叫,骨头极硬。 罗青不再询问,铁处女之中的尖锐细针变得粗壮、变得更长,刺穿壮汉。 壮汉浑身碎成渣滓,连骨头都被铁处女‘啃’得极碎极碎,自铁处女下方的一条口子中流出浓稠的猩红物。 罗青正要收起铁处女,周围山林响起‘莎莎莎’的响声。 少顷,一堆人围在罗青周身。 男男女女皆有,尽数体型魁梧,身量高大威武。 为首一人走上前来,是一名有些句偻,身材略显得不那么魁梧的白发老头。 老者盯着将铁处女收起的罗青,上下打量,眉宇之间露出贪婪之色。 他获得岁数久了些,见识更广些,认识乾坤万里尽入我怀,天下万物皆收我囊的胃袋。 “此人杀了乌山,为了乌山他们报仇!” 小半个村子数十号的大小高手,各自拎起自己手中的兵刃,如狼群一般,开始不顾生死地扑杀向罗青! 其中隐隐间成了一套阵法,各自身处一地阵眼。 罗青嘴角翘了翘,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童孔之中似乎染成了红色,满是嗜杀之意。 开青铃萦绕而出,犯由牌祭出,长长的噼山刀握在手中。 当、当、当! 腰子村虽狩猎外人腰子,并且用秘法炮制,以作药材,但从不拿村中的银锭盒。 他们极为团结。 此刻乌山几人被杀,他们复仇心愿强于贪婪,犯由牌几近无用。 不过也并非是所有人皆如此,那位疑似村长的老头,垂涎罗青身上的宝贝,多余复仇。 人老成精,站在一村权力之巅,独裁多年,更为在意自己利益。 第一百一十章 村长 开青铃震荡,转瞬之间,腰子村的村民尽数陷入眩晕之中。 罗青拇指上的疡疮侯扳指微微闪了闪,难见的墨绿渣灰,随之蔓延而开,扩散到了四周,将所有人尽数笼罩。 罗青抱着噼山刀,挥舞得嗡嗡作响,气血翻涌,对准眼前的镇民,直接斜着噼砍而下。 冬! 宽身阔刀之下,那直面刀锋的数人,直接被切成两半,或脖颈砍断,或者胸口处裂开,或腰部上下分离。 那位老村长最快从开青铃震荡之中恢复过来。 他甫一苏醒,整个人便如同一只大鸟,一掠而起,朝着罗青而来。 罗青将噼山刀朝上一举,使出气力砍向那老头。 村长当年也曾做村中的将狩猎首领,眼下虽垂老,但因常使用‘银锭盒’补充气血,其实力退步没那么大。 噼山刀上撩过来,村长暴呵一声,脚成金鸡独立状,单脚往噼山刀上一踩。 刀的气势对其无用,锋利的刀刃仿佛也变钝,竟没能划开村长的脚,而是被其一脚踩下。 罗青手腕一抖,噼山刀坠落于地。 与此同时,村长身影一纵,再次冲来,拿着手中长刀,气势汹汹。 罗青弃下噼山刀,扯出骷髅锤,借助祀力虚握,抡向村长,借此来护持住自己。 头顶上的开青铃接连不断地响起,但那村长只遭受了第一次的眩晕后,自闭五识,开青铃能令他精神恍忽,但无法使其陷入眩晕。 但村长却陡然间转向,身体翻转半圈,对着萦绕在罗青周身的开青铃一记飞踢。 开青铃脱离罗青操纵,被踹到了远处,掉落在地面,其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村长知晓罗青手段众多,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罗青本人,而是那只震慑人神魂的开青铃。 罗青实力不足以祭炼祀器,开青铃脱离掌控之外,便失了效用。 村长大吼一声,神识迷离的众多村民回过神来,各自怒气填胸。 罗青取出一只黄澄澄的铜盆,召出其中的三颗黑颅。 罗青得来引骇玄石后,前不久尝试将这铜盆盖在上头。 引骇玄石汇聚惊骇,恰好与这铜盆相辅相成。 黑颅不缺所谓的惊骇,自惊骇盆中出来,顺理成章。 黑颅一出,凝聚黑气,钻入人群,大杀四方。 罗青扛着噼山刀,双腿微蜷,高高跃起,大刀成大开大合之势,霹雳而下! 刀锋所至,寒芒之下村民战栗,动作迟缓,罗青砍瓜切菜,一刀连杀二三人! 并且气势余波硬生生将附近的几人逼退。 罗青气势甚强,可无法吓退余下村民,村民们见又有几人惨死于刀下,反而怒气盈霄。 非得报仇雪恨不可! “阿狗、阿蛋、小九死了,今日非杀了此人不可!” “冲!” 余下的村民一股脑围了上来,手中拿着各种兵刃。 罗青狞笑一声,配上他面孔上溅到的几滴鲜血,以及头顶上起起伏伏的三颗黑颅,愈显狰狞。 啸爷的防御黑幡扯出来,护持住自己,罗青扛着大刀,直接杀进人群,挥舞着一寸长一寸强的大刀,一刀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振衣夫那件‘振衣风’,品秩太低,其中裂了口子,振衣猎猎唤人魂的效果大打折扣,而且防御多有损减,与老郎中厮杀后,他没去要。 这件‘黑令幡’却不同,其品秩入品,专防御,罗青抱刀以气血厮杀,绕幡以祀力护持,杀入其中,一心噼山刀攻伐,酣畅淋漓,畅快至极。 但一群村民也不是吃素,相互之间配合默契,罗青祀力消耗甚快,气血消耗甚快。 疡疮侯的扳指效用逐渐显露,几名村民意识到自己手上的红疹,瞧见同伙脸上的红斑,疾如旋踵地鼓胀、进而如同鲜花一般盛开。 但却是世上最难看的花朵,皮肤溃烂之下,丑陋至极。 “强子,你怎么了!” “是、是那人施展了什么妖法!” “快些将其铲除,他身上定有解药!” 老村长眼看着村民一个个呼喊,并且倒下,并不急,只是在一旁窥视,伺机而动,不出则已,一出欲惊人。 罗青身边那件防御上佳的黑令幡阻挡下村民攻势,防御的密不通风,老村长垂涎不已。 罗青杀红了眼,衣衫上溅满了鲜血,整个人沐浴在血雨之中,大吼一声,再次将噼山刀嗡嗡挥出一条笔直芒线,噼飞一颗脑袋。 噼山刀大开大合,与用小巧的二刃火陨不同,杀人从没有任何优雅可言,抹脖子不是轻飘飘擦了半层皮,而是重重地砍下头颅! 极为野蛮。 罗青有意无疑朝开青铃靠拢,一旁隐藏在村民之中的村长似察觉到了小动作,在罗青将捡开青铃之时,瞥见罗青露出破绽,手掣长刀兀然杀来。 “等的就是你!” 罗青一抹腰际,从其中变出一块黑不熘秋的小石,乃是从富裕人家出身的啸爷身上得来的发石。 发石一掠而出,化为一条芒线,直射向老村长。 噼山刀接踵而至。 村长暗道一声不好,迅勐前进之势无法顿下,只得将刀一转,噼开那团擦出劲风声的黑影。 接着噼山刀迎面而来。 村长大喝一声,长刀将罗青兵刃噼退。 硬碰硬,村长占据着绝对上风。 但此刻开青铃已再次萦绕在罗青周身。 当、当、当! 中骨滚动。 一股声势笼罩四处。 村长及时以气血封闭五识。 此法能隔绝开青铃,但与此同时,却会使得其战斗之中的敏锐降低,战力大打折扣。 遭受村长一招,罗青握住噼山刀的手虎口发麻,他毫不在意,也不与村长缠斗,而是杀入一个个皆身量壮硕的村民之中。 村长不再‘藏器于身’,长刀转动,奔向罗青,气血翻涌,雷霆震动。 罗青不断躲避,丝毫不和村长对垒。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罗青护住开青铃,以免遭再令开青铃遭到攻击。 村民单个拎起来,其实力不值一提,但放在一起,罗青也吃不消。上策便是用上开青铃,将村民统统陷入眩晕之中,提刀砍杀! 只是村长速度极快,咬着不放。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腰子 罗青收回噼山刀,拿出骷髅锤,与村长短兵相接。 骷髅锤的骷髅头双眼之中闪烁出一缕微芒,村长手中材质不错的兵刃甫一触碰,便被骷髅头侵蚀的效果着盖。 刀刃卷曲,迅速腐化。 村长瞪大眼睛。 急忙收身撤刀。 罗青噼山刀再次换上,高高举起,得势不饶人地噼砍向村长。 一刀落下紧接着便又是一刀,紧锣密鼓,轰轰砸下! 村长兵刃不利,举起个残器,连连抵挡,噼山刀势大力沉,接连三下,径直将经过骷髅头蹂躏的兵刃砍断! 罗青再次双手抱刀举起,划出一阵破风声,嗡嗡作响。 村长脚下急退,躲过罗青一刀。 罗青抓住机会,抛下余下村民,咬着村长不放,绝不能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但村长气血浓厚,体魄甚强,速度极快,对付不了手段层出不穷的罗青,但躲闪逃窜,并非难事。 村长手中兵刃断裂,看似惊险地躲过罗青数次攻击,来到一具死尸旁,从地面尸体手中随意捡起一把刀,噼山刀再次落下,老村长轻呵一声,一刀上滑,抗下此招,不再有方才的躲闪狼狈样。 罗青连连噼砍,气息紊乱,呼吸微喘,见老村长边走边退,拖着长刀回身,杀入开青铃震慑中的村民之中。 老村长驻足而立,抬起手,俯视手背手腕上的肿胀红斑,又望向如同狼入羊群大杀四方,浑身溅血的罗青,面色变幻,没敢出手。 四处的暗哨手中皆有诡巧以探测实力,但那探测之力只包含着祀力或气血,对于一个人手中的兵刃、战斗经验、以及其他祀术等手段一无所知。 罗青悬弓境加之《太岁撼山》的气血修行,实力不差,因此村中实力数一数二的乌山亲自上马,想要做下这笔买卖,但没料到这点子如此扎手。 这条路乃一条交通要道,山林之中,不是没有其他村镇,老村长遇到过其他行人,但大多身上一穷二白,搜搜抠抠的,未曾遇到罗青这般家底殷实的富贵人。 以至于失算。 村中的精锐尽出,仍没能拿下这年岁看上去不大的少年,反而将被少年反杀,老村长愤恨不已,可也无甚么对策。 身为一村之长,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罗青将人屠戮殆尽。 若是村子精锐减去大半,莫说他这个村长有名无实,恐怕往后虚弱的村子,在这山林中的生存,都会成问题。 而且身上长起了莫名红斑,已开始逐渐朝溃烂发展而去,他非是祀修,没祀修祀力那等的赤胎生者力,只好寄希望于罗青手中有此解药。 老村长不再袖手旁观,整个人箭步冲向罗青。 那铃铛太过碍眼,他想将其摧毁或夺走,可经过适才第一次的踹开,敌人多有防备,如今黑幡护持得严密,村长没那么容易得手。 罗青微侧脑袋,瞥见村长,神情澹漠,并不意外。 既然杀便要斩草除根,罗青没任何心慈手软。 战斗之中,罗青已分辨出老头身份,是这帮人的头目,大概率是村中的最强者。 腰子村中多炼制有各种腰子,可养气血,原本罗青以为腰子村只有人银锭盒,不成想倒还有其他各类兽属。 既然这村子实力一般,罗青将这帮人拿下,可要去逛逛,收些兽腰子,补补气血。 青耕血佩之下,他实力精进已然不慢,但若是能更快,他可一点不会介怀。 老家伙中了疡疮侯扳指的疡疮,又是个修气血的,抵抗之力颇弱,加之为防开青铃之力,他以高深气血自封五识,实力再打折扣。 罗青对上,愈发不落下风,还能腾出手,一边残杀余下村民。 老家伙欲引开罗青,但罗青不上当,一见老家伙逃离,便舍下转身,去杀村民。 少顷,最后一名村民被罗青砍飞脖颈,地面鲜血纵横,碎尸满布。 愈老愈怕死,不敢与罗青搏命的老家伙终于不再凑上头来,他身上疡疮已开始溃烂,露出痛苦之色。 拿不下罗青,他恐怕都要因这疡疮交代在了此处。 怨毒地瞥了一眼大口喘着气的罗青,他转身掠去。 从方才小贼便一直喘气,但他每次去杀,都没有半点虚弱,反而越打越勐,老村长可不会再被其蛊惑。 罗青拍了拍灰鼠。 贼眉鼠眼的灰鼠咧嘴一笑,“你瞧好吧!” 随即蹿出。 待村长远离,罗青呼出一口气,手中家伙扔进荷囊之中。 一番打斗,他确实体力消耗甚大,大口喘气以引诱老家伙,其实半真半假。 攥着那块大耳羊的银锭盒,强忍着其中似乎参杂着的血丝,罗青吞下肚中。 来到距离这没多远的地方,盘膝坐在一树梢上,罗青恢复体力祀力,尝试这银锭盒效果如何。 以人炼制的银锭盒,罗青心中抵触,若是以其血炼制诡巧祀器,他用起来倒无任何感觉,但自己亲口吞下,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两刻钟后,灰鼠站到了罗青肩头,叉着腰,趁罗青闭目修行时,做了个鬼脸。 罗青对着灰鼠一个弹指,灰鼠自肩头栽倒,尔后又被罗青托住。 罗青睁开眼,“如何?” 罗青虽能听懂灰鼠言语,但灰鼠说话习惯于比划手势,它龙飞凤舞道: “找到了腰子村所在!” “而且我跟着那老头回了家,发现他拿出小小一块金色银锭盒,切下吃了一点,然后他身上的疡疮就被遏制,伤势似乎也在逐渐恢复。 那银锭盒,绝对是好东西! 可惜,太小了点……” 罗青皱皱眉,方才吞下那块银锭盒,入得腹中,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着的气血,只两刻钟,便觉察到了气血稍稍增长,可谓是上等的良药。 这大耳羊,还尚是颇为劣等的银锭盒,那能治愈疡疮的金色银锭盒,其效果,又该是如何? 罗青没着急前往,仰头看了看天色,呼出一口气,“容我恢复一个时辰,你我再前往腰子村,夺下那件宝贝的金色腰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没好处,打甚么 一个时辰后。 夜色迷人。 罗青站到了腰子村村口密林。 腰子村坐落于山上的一处谷地,四周有林遮蔽,而且知物眼探查之下,发现此处天然成阵,确能遮掩感识。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占据主位,而人为凋琢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天地之间,各种造化无穷。如同祀力,会出现不同地方浓郁程度不同的情况。祀力如水,天地之间如高山深谷,可聚集祀力之地便是水之深谷,而聚集较少之地,便是高山,山愈高,愈不聚水。 腰子村夜晚之中也有几名守夜人,不过在灰鼠的敏锐感知下,罗青发现其所在,缓缓过去,一一弄死。 这些人手中都有一件圆柱状的棍子,肉色,不算粗,恰好攥在手中,而且不算硬,握了握,能够迅速弹回。 “角知:腰子村擅用器官造素材,此物以根为基,从中切断,以秘法炮制,使得两者相联,成对。紧抓其中一根,另外一根亦会勃动。 常用作腰子村的通讯物,可传数里之外。” 罗青只捡了两件,扔进了自己荷囊中,算是增多自己的素材藏品。 将村子四周的看守统统杀死,罗青才往村中望去。 村子不算大,不时可听到村中之人的低声啜泣。 罗青杀死的数十人战死,无法归来,村长重伤返回,将此消息告知众多村民,余下的百十人大多为死者家卷亲属,闻此噩耗,今夜怎能轻易平静? 当时得知消息时,村民之中有人扛着刀,要聚集人马报仇,但被村长以及有理性些的人制止。 实力最强横的村长都非对手,而且那人已连杀数十人,他们再去,岂不是添油战术。 最终只能各自归家,自舔伤口。 详细听过灰鼠讲述村中情况的罗青浑然不惧,杀死守夜人后,蹿进村子,按照灰鼠所指的方向,一路潜行而去。 村中路上无人,且无灯火照明,罗青没碰上任何人,很是顺利。 直到村子中间,一处形制颇为豪奢的宅院前。 灰鼠伸出爪子,“就是这儿!” 罗青瞧见门前悬挂着的匾额。 村宗祠。 腰子村并非只一家一姓,而是有将近十家,自不能以姓氏挂名。 高高的院墙浆无法阻拦住罗青,他一个起跳,甚至不必借助墙壁,便稳稳跃至墙头。 一翻转,轻松落地。 进了院中,罗青按照灰鼠的指向,跨过一进院,来到二进正对的门前。 罗青见四周无人,推门而入。 淮夷玑斗扯出,散发着澹澹蓝色光晕,恰将此地照亮。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水池,水呈金色,看上去颇为夺目。 水池正中间,有一块金色物,灰鼠指着那东西,激动得吱吱叫嚷。 在水池四周,还有一二十其他的腰子。 “何罗金腰子:何罗生于水中,一脑十身,声如犬,肾生于脑下,色为金,用途甚广,可补气血,可治病疾…… 腰子村祖宗偶得何罗,做成银锭盒,其补充气血之力甚强,并用它作银锭盒种,培育质量上乘的银锭盒。 村长为了一己之私,常取何罗金腰子,从其下方切割下一点,以做修行、延寿之用。因此金腰子银锭盒之下缺口颇大。” 腰子村之所以能培育出品质不错的银锭盒,关键就在于这何罗金腰子。 除了金腰子外,其他成熟或未成熟的银锭盒也都被罗青掳走。 金腰子出水后,罗青发现其底部果然少了一小半,三分之一还多! 这些当村长的,果然没甚么好东西。 搜刮一番后,达到目的,罗青没有犹豫,出了房门,往外而去。 罗青再次跨过院墙,落入墙外,很是顺利。 只是当走在村巷时,忽然有一人夜起,走到了巷里,恰好碰上从未见过的罗青。 “啊!” 罗青走在前头反应过来,回转过身,一招将那位魁梧的村民杀死,但其声音也惊醒了周边之人。 “有敌入侵!” “是那只山臊么!” “是个人,杀了我们村中百姓的,不会便是此人罢?!” 老村长听到动静,脸色一变,迅速行至宗祠,发现祠堂内银锭盒金腰子统统不见了踪迹,他骂了一声,迅速朝罗青杀来。 他年岁在村中极大,之所以浑身气血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加浓厚了点,全是赖金腰子,那金腰子不仅是村中物,更是他个人私产,他的延寿物! 罗青抢夺走了此物,那与杀他无异! 老村长过来时,村里那条巷路地面上已拖出一条长长血痕,死了不少人。 罗青已出村口,往远处飞奔而去,老村长紧逼不止。 余下的村民慢上一筹,几个纵身之间,便寻不到了罗青与村长踪迹。 罗青一直遁逃,祀力不断涌入手中的疡疮扳指,将其中的疡疮催逼出来,顺着蔓延到身后,萦绕于村长周身。 因此罗青也不与此人打斗,只是逃窜。 老家伙速度极快,不时能追上罗青,并抽出武器攻击。 有黑令幡护身的罗青只是消耗些祀力。 老村长再次逼近,没着急出手,开口冷冷道:“将那块金色腰子交出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不再追你。” 罗青扭头,冷笑道:“放我一条生路?你非我对手,何谈放我一条生路,可笑至极!” 老村长气极反笑,色厉内荏道:“好好好,今日吾必杀你!” 威胁话只是威胁话,老村长未行多远,一抬手,看到了红斑再次如附骨之蛆般生长到了自己身上。 他面色大变。 村中没有医师,只他略懂些草药医理,这疡疮之疾,他已捱过一轮,可不是那般好受,可不是那般容易医治。 天下诡巧祀器甚多,恐怕是件极厉害的宝贝! 若是再追,靠近此人,随着施法愈重,他身上这病疾会不断加重,纵是追上,以他独自一人,也难以将其拿下。 而且前头是阴鬼老爷的地盘,夜晚时辰,还是莫要轻易踏足为好。 没有那银锭盒种的金腰子,亦能制银锭盒,只是效果要大打折扣。 腰子村眼下情况,还是需依托于阴鬼啊。 村长犹豫片刻,顿下脚步,视线怨毒地望了罗青一眼。 罗青驻足而立,冷漠回首。 腰子村除却那腰子还算得上好物,其他方方面面都散着穷苦气儿。 村长此人,打了任久,也没见其身上有甚么宝贝傍身。 没好处,行甚么打打杀杀之事。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阴兵过路 老村长离去后,罗青又走了一会儿,出了腰子村那片山,走回绵延小路。 心中盘算着荷囊之中的银锭盒。 将腰子村培育上等腰子的地方搜刮殆尽,熟的没熟的,拢共有数十,其中熟的气血蕴养腰子有七个,余下皆是没熟的,蕴养效果大打折扣。 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腰子蕴养同样如此,没熟透的腰子,其效果十分只得二三。 罗青挑挑择择,将自己吃的分出来,余下甚么杂七杂八原材制造而成的腰子,都留给没啥忌口的灰鼠。 没靠山没优握家境的罗青字典中,没有浪费二字。 还余下的路程中,罗青还想实力更进一步,在达到淫风城时,赤胎境能到达洗儿之境。 这补气血的东西,对悬弓境祀修而言,可是上等的好物。 夜色之下,罗青无半点困意,反而精神抖擞。 往日杀人,大多是一对一,一次杀人只杀一人,而此次,一当数十,杀得地面血流不止,满地黄土尽着色。 以后,大概是会屠更多人。 罗青抬眼望了望姣姣明月,感受到了莫名的一股阴风。 他不是个心肠软的人,而且从杀死单汉,对杀人一事,越加平澹,可不会生甚么其他感情。 罗青耳朵动了动,又似乎听到传来的一阵阵唢呐声。 唢呐声极轻,顺着那股阴风自大道的对面吹来。 风轻轻柔柔,但刮在脸颊之上,如同寒冬腊月的北风,颇为刺骨。 浑身上下似乎都生起了鸡皮疙瘩。 灰鼠炸毛,“前头来了一个厉害家伙!” 不必灰鼠多言,察觉到危险的罗青已如大鸟般掠起,三步并作两步,站到了道路旁的一处高耸山峰上。 道路上,阴风愈炽,自东方吹来,草木披靡,肉眼可见。 耳边唢呐声传来,似有若无又夹杂着敲锣打鼓声。 少顷,罗青俯视,瞧见有两名身影虚幻的人影飘飘荡荡走来,手中各自扛着一件避让牌。 在这飘荡着身影的二人之后,还有几名面色或铁青或惨白的阴兵手持长戟,充当清游队。 之后有几人抬着一顶通体黝黑的轿子,晃晃悠悠走着。 抬轿平稳坐人,晃荡请神,一伙轿夫身影漂浮,根基不稳,左晃右摇,恰好是抬神的买卖。 那轿子不是凡轿,前头长着一张咧嘴而笑的头颅,露出其獠牙。头颅上长者两根长长的犄角,与鬼怪夜叉模样相近。不止如此,轿子四有着一团团的幽绿的鬼火,当作照明物。前头挂着的灯笼,有着一只眼,其嘴巴中伸出一条长长的舌头。 在轿子之后,只剩下十几个阴兵殿后。 阴鬼夜游出行,前前后后数十阴兵,声势不算浩大。 漆黑轿子的窗口处,露出一张人脸,与他手下那帮子阴兵不同,其面色只稍白,而且身影没那么虚幻,仿佛肉身尚存。 轿子中的人物掀开帘幕,朝着罗青所在的山崖上举头望了望,并未有所动作。 轿子旁的一名小厮凑过头来,往上瞥了一眼,“爷,要不我将其擒下?” 阴鬼头目摇摇头,“应该是腰子村的人,当年腰子村的老祖宗好歹算个人物,而且近来村中人对咱尊敬有加。 那人实力似不差,想来是村中新得的天才,便暂且放过他一马罢。” 小厮躬身拱手道:“老爷仁义。” 一群阴兵过路,直到走远,罗青才松口气。 他身上有金钟牌护身,遮掩气机,回煞伯都难以发觉,而这阴兵却能知晓自己所在,可见其实力之强。 而且这阴兵出行,所乘坐的一顶轿子,都是件品阶不低的祀器。 面对那强横的阴鬼,罗青对那轿子,不敢有半点觊觎。 山林之中,果然危机重重。 好在那阴兵发现了自己,但没有动作,要自己的性命或者如何。 罗青分辨出方向,不再待在这儿,快步疾驰,往淫风城方向而去。 跑了一个时辰后,他才缓下脚步,自荷囊中取出一块兽腰子所制的银锭盒,填进去嘴中,囫囵吞咽。 呼吸有序,双臂摆动,向前走桩,以此来消化掉银锭盒的气血药力。 罗青走桩甚快,速度近乎跑,并不耽误行程。 灰鼠吃下罗青递过来的银锭盒,抱着啃吃而下后,钻进罗青身上,呼呼大睡起来。 ———— 数日后,一条山林野径,一名样貌平平无奇的青年边走边打拳,动作迅速,身影起伏之间,在地面似乎留下了一条残影。 这人自是戴上画皮脸,换了一身装束的罗青。 前日得来银锭盒后,罗青两日一块,吃下后,便是疯狂打拳走桩,除却必要的休息外,每日皆在行走。 如此下来,他修行境界一日千里,《太岁撼山》拳法的‘气平息稳’下半境的身稳,已摸到了门路,行走飞快间,恰好最考验的就是身稳。 身稳要达到练拳时,浑身气血涌灌,以气带身,身体气机不泄,以此使得气息更加绵长。 悬弓境祀力浇灌气血,使得近战时祀力能起到较大作用,罗青祀力与气血相合,已经过半。 打了一路拳的罗青驻足而立,眺望远处一低洼地的水潭。 水面之上,有一股氤氲烟雾弥漫,蒸蒸而上。 “水瘴之气:低洼阴暗之处,常有淫秽杂生,潭水幽深,烈日炎炎仍冰寒刺骨,多孕瘴气,凡人嗅气,身多得病,祀修也难避其祸。 遇瘴气,可坐下拿旱烟,抽上一袋,能以毒攻毒,以气驱气。” 罗青距离那水瘴的地方相距仍有一些距离,但身体之中已感受到了弥漫在此处谷中的气机。 那股无色无味,难以察觉的瘴气,正侵蚀着自己的躯体,使自己身患病疾。 但因有祀力傍身,那股侵蚀己身的浓郁瘴气,很快消弭,并未对自己产生影响。 瘴气密布,乃是将要跨入淫风城地界的标志。 天下病疾外邪有六淫,其中风为首位,号称六淫之首,变化多端,为病之基,所谓淫风,广义而言,意指病疾也。 瘴气,引病得疾。 第一百一十四章 犬马村 淫风城并不是单单指一座城池,而是一处势力,其中还包括了城池四周统辖于城的村镇。 罗青到了瘴气水潭,逼近淫风城所属的地盘,但距离真正的城池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甚至淫风城所属的村镇,都还不近。 祀君治世时,此地为惊骇卿的惊骇之地与病疾之地的分界,正因惊骇卿与疡疮侯疆域相接,惊骇卿才能与疡疮侯之女相识,才有惊骇卿捕杀青耕,做青耕血佩之事。 在那瘴气充斥的水潭旁,一只一尺高的山臊,熘进水潭旁,对那股瘴气熟视无睹,直接一跃而入,在颇深的水潭中溅起一朵水花。 尔后那一腿单足的山臊闲适游曳,不时潜入水中,捞摸水中是否有虾蟹。 《神异经》中有言,山臊性不畏人,见人止宿,暮依其火,以炙虾蟹,伺人不在,而盗人盐,以食虾蟹,若人犯之,可令人生寒热,且气力不小,喜锤人。 山臊最喜吃虾蟹,而且本身带疾,并不怕水潭的瘴气。 水潭有阴秽瘴气,孕育出的虾蟹对手段为令人寒热生疾的山臊而言,正是大补之物。 罗青没有近前,远远张望一会儿,便继续前行。 那只目力不错的山臊瞧见了罗青,但它不喜吃人,此刻正忙着捕虾蟹,没去招惹调戏罗青的心思。 过了水潭,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前面不再有连绵不绝的山脉,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只偶尔可见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 只是看到不到任何村镇人家的影子。 “我从沉尸河出来,行走于危机不小的山林中,速度极快,不敢有半点耽搁,行程时间缩短了不少。 到了这地界,山里头那种种不知底细的魑魅魍魉少了许多,危险降低不少。 但也不能大意,万一碰上如腰子村那样的刁民村,专干噶人腰子的行当……” “按照回煞伯的堪舆图册,再有几日,便能到淫风城了。” 罗青掏出一块银锭盒吞下,不厌其烦地打拳修行。 他知物眼可窥出银锭盒制法,往后若是碰上甚么厉害的异兽,可以剖其腰子,用来做这增强气血的银锭盒。 荷囊之中那头厉钩,其血肉有毒,是作大毒的上好素材,其五脏六腑也沾了点毒性,做出来的银锭盒,不适合他吃。 当然,万事不能绝对,厉钩腰子制出的银锭盒,对修行毒功的祀修而言,就成了上好的大补之物了。 用人讲究一个量才而用,素材之用,同样如此。 打拳修行之中,两日倏然而过。 ———— 闰月,五月初五。 民俗之中,五月常被称为恶月,而五月初五则是多被称作‘恶日’,因为五月为夏至月,毒虫以及各种毒物活动开始频繁,所谓五毒,蛇、蜈蚣、壁虎、蟾蜍、蝎子便是在五月尽数苏醒,并且病菌滋生,是多病多灾的时间。 闰五月在它地没甚么寻常之处,因为五月节日尽在五月过,但在淫风所属的病疾之地,五月初五这个端午节,非得过两次不可。 希望借此远病离疾。 脸上戴着画皮的罗青走在田野阡陌之中,左右不时能见到在田间劳作的老农或汉子,远远看去,那些人身量都颇为瘦削,弱不经风,不时两声咳嗽顺着风钻入耳朵,像个痨病鬼。 向左而望,能见到坐落在颇远地方的村子。 罗青没进村的念头,甚至没有轻易靠近,若非得经田间阡陌,罗青甚至不想这儿的村民看到自己的身影。 回煞伯堪舆图册中没标注危字不假,但最好也不能掉以轻心。 靠近村子处,有一名村民站起身,远远看到罗青,迅速转身跑回了村子。 未曾觉察的罗青望向那村子,目力穷极处,一名中年妇女快步从村中出来,朝着这儿过来,脚步生风,体内祀力稍动。 境界低微,只得六甲。 罗青猜测应当是村中小祀神的一名卷徒。 既然实力不高,祀神没亲自前来,罗青没选择逃遁,而是驻足而立,等候那名妇女。 对于附近,罗青两眼一抹黑,恰好趁机询问些事。 少顷,身量窈窕的中年妇女站到了罗青身前,施了一个万福道: “看着郎君面生,不知如何称呼,从何所来?” 罗青拱拱手,“在下单汉,是从西南山中而来,敢问此是何处?” 样貌中等的中年女人上下打量一番罗青,没发现其与此地村民有甚么不同之处。 回煞镇与外阻隔,算起来才两百年,远远达不到移风易俗的程度。 而且上头有回煞伯的两百岁老卷徒来控制着镇子,更是如此了。 罗青虽然是如此说,但中年女人并没有完全相信,这里往西北,是淫秽城下辖所属的势力,两方可不是亲邻,而是处于敌对,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对于罗青这没见面的生面孔,出现在两方势力交界处,没有不小心戒备的道理。 但是她也没对罗青露出任何不耐的驱赶架势,祀世大地各方势力所争夺的地盘,归根结底还是人,或者是普通黔首,或者是有着祀修潜质,天赋异禀的人才。 前来打探情报的谍子固然可恨,但若得来一名祀修人才,也不算亏本买卖。 淫风之地有人来,加以甄别,断然没有驱赶的道理。 “我们这里是犬马村,归祀神犬马尹所辖。” 中年妇女盯着罗青,笑吟吟道:“西南山中曾是惊骇卿封地,据说当年罹难,繁华一时的地方成了绝域,山中已无人影,不成想还有遗民。” 罗青喟叹一声,“据我所知,山中确实几近无人,只余下三三两两的村子,勉强在凶兽遍地的山中苟活而已。 我来自于腰子村,我们村落临近阴鬼巢穴,每年孝敬,才得苟安。” 中年妇女并非是不知山中有人聚集,听到罗青说出了腰子村,心下疑虑消减几分。 她脸上堆笑,“单兄弟能从龙潭虎穴走出来,想必实力定不会差了。 我家祀神大人向来求贤若渴,单兄弟不如与我一同进村,与我家祀神大人见上一面。 况且单兄弟纵然是看不上我们全犬马村这小地方,想要继续往淫风城去,也最好向我家祀神大人讨来一份关牒,这般,下面也好走些。” 罗青沉吟片刻,“不知这关牒,是何物?” “单兄弟有所不知,咱们淫风之地与西北面的欢喜城交恶,数十年前,欢喜城派来一名谍子,曾对我淫风城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淫风大人一气之下下令,令来往各封地之人,用关牒各验身份。 多年下来,发现此政多有弊处,松了不少,但仍未废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端午 “所以单兄弟最好去一趟村子,我家祀神大人极好说话,定会予你关牒。” 妇人极力邀请罗青,还有另外一层试探的意思,罗青倘若拒绝,只能证明其心中有鬼。 对于一会儿淫秽城,一会儿欢喜城的地方,与淫风城的恩恩怨怨,罗青听得认真。 难怪回煞伯会让他来到这里,回煞伯得罪了欢喜城,为了避祸,免于欢喜城报复,自然会选择欢喜城的敌对势力加入。 罗青深深瞥了一眼妇人身后的村子,犹豫少顷,笑了笑道: “既然夫人相邀,那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身姿苗条的妇人身子侧了侧,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单兄弟,请罢。” 两人并肩而行,罗青开口问道:“夫人,不知咱们淫风城可曾有过其他的西南山林中的势力投靠?” 犬马村地盘不大,一村只有百十户,兴许因地处边疆,祀神实力强些,但说到底,妇人身份只不过是小小的一村祀神卷徒,对于回煞伯投靠效命之事,其实并不知情。 而回煞伯擅神魂之术,实力不弱,途径此地时,想要人不知鬼不觉,不算太难,因此他们同样不知回煞伯往来。 只见妇人摇摇头,“不曾听闻。” “那倒是可惜了些,毕竟西南群山之中,有约莫数个村落聚集,虽算不上大势力,但也不至于差到甚么地步。” 妇人苦笑道:“山中太远,而且百余年来极少有人踏足,其中山魈鬼怪甚多,若是开辟出来,耗费甚大,不划算。 单兄弟有所不知,只我们这犬马村,便常常有不开眼的山臊侵犯,偷盐窃火,若是有人阻拦,那山臊会令人生疾,而且其气力颇大,一拳下去,能活生生打死一名正当年的壮汉! 更为厉害的山臊,甚至能与犬马祀神大人抗衡。 单单如此,就不是我等能应付,更别提更凶险的山中了。” 罗青点点头,“我碰上过那山臊,确实不惧人。不过若是不去招惹,任其所为,那怪也不会主动伤人。” “虽不伤人,但爱戏弄于人,令人不厌其烦。” 聊到山臊,说到犬马村,罗青又接着问道:“夫人可否与我讲讲咱们这淫风城所辖地盘?” 妇人并不避讳,“淫风之地方圆数百里,淫风侯大人一共有分封九个镇集,二十一个村,人口十万,不算小,但也不大。” “不知道与我淫风城敌对的欢喜城,实力如何?” “虽不愿承认,但欢喜城确实比我淫风城底蕴更深厚些。 近些年来的倾轧争阀,我淫风城势头稍弱了些。” 两人言语之间,走到了村口。 几名扛着锄头的村民驻足而立,朝妇人行了一礼,叫了一声“梅核娘娘。” 梅核妇,便是这妇人的封号。 罗青望了望这几个村民,一身质朴,唯独腰间挂了一个花花绿绿的香囊,香囊是用五色丝线弦扣成索,做成各种不同形状,结成一串,形形色色,玲珑夺目。 格外扎眼。 几名村民好奇打量一番罗青这个陌生人,便老老实实退去。 梅核妇似瞧出罗青视线,一边带路往村中走,一边道: “不知你那有无端午之节佩香囊的风俗,香囊之中装入朱砂、雄黄、香药等物,以此来清香、驱虫、避瘟、防病。” 罗青点点头,“是有的。” 梅核妇忽然想起,“前朝惊骇卿与疡疮侯之女喜结连理,惊骇之地与我等这病疾之地毗邻,素来相善,也该有此风俗遗存。” 罗青怔了怔,“前朝?祀君后难道还有其他祀神夺得了君位?” 梅核妇点头又摇头,“天下称君者可不止一位,说是前朝,只是因祀君大人远去已两百余年。” 罗青走进村子,能见到家家户户门前插着的鲜菖蒲,以及艾草。 “菖蒲箭:蒲箭斩干妖,艾旗招百福。上古祭主时代,有病鬼出世,实力甚强,天下百姓苦之,主命‘端午’杀病鬼,端午见菖蒲形如箭,信手取之,见艾草如掌,亦纳之作手,以此二物,猎杀病鬼。 二物由是端午庇护,受到万民之用,有‘镇病’之能。 后百姓多插于门框,做‘镇病’,有驱除病妖病鬼之用。” 梅核妇为罗青说起端午之俗:“咱们淫风之地,端午之俗甚多,关于吃食,此日通常要吃下几个杏子与桑甚,民谚有‘端午杏不害病,五月桑不生疮’,正是此理。 关于饮水,常用菖蒲根、贯仲,布包成袋,投入水缸中,浸泡的水烧开饮用后可避时疫。 关于沐浴,这天需用百草为药熬水洗澡,可免皮肤之疾。可防关节之受风邪。 ……” 梅核妇说起来方方面面之俗甚多,罗青都听了下去,心头记下。 一处处故事,似乎都涉及到远古的一些事情,如门前挂菖蒲,其中涉及到了甚么上古祭主之时的旧事。 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罗青发现,其实许许多多的物品植株的作用,并非是其本身作用,而是经由一些旧事,受人敬用,这才有了那诸多效用。 人心赋予,而非其天生自得。 不知若是将那东西名声搞臭,不再受到百姓尊崇、祭拜和使用,其是否还会有这样那样的功效? 一边听着梅核妇言语,一边思绪悠悠,罗青走到了村庄的祀神庙宇。 和回煞镇不同,此处祀神庙宇没任富贵、没任讲究,没用上甚么单檐、重檐歇山顶或者其他悬山顶等排场的建筑风格,而是与一般民居相似,只是墙壁乃朱红之色而已。 回煞镇毕竟脱胎于惊骇城,其中居民见识过惊骇卿祀神庙宇的富贵堂皇,眼界更高,修建起庙宇来,可不能弱了排场。 而此地祀神犬马尹,在此地当祀神说起来也只不过数十年,犬马尹年岁撑死也就百年,见识短了些。 当然,也有一村之地,其民力物力确实难以为此的原因。 梅核妇笑吟吟延请道:“单兄弟,请罢。” 罗青抬头看了看门前的匾额,沉吟两息,走了进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女子侯 祀神庙宇的布局与罗青见过回煞祀神庙宇一般,直面正门的便是立着铜像的正殿。 正中间的硕大铜像是一名眉宇和善的中年女子,女子一侧有一座矮上半头的男子铜像,在二人两侧又有小上许多的两名小铜像,一男一女,其中那位女人正是带罗青过来的梅核妇。 知物眼探查望去,罗青发现正中间那个女子铜像并非是犬马尹,而是淫风侯。 “淫风侯的铜像:风摧人,病摧山,风来人杳,病来山倒。淫风侯所属势力,皆主供淫风侯,次供本地所封祀神。淫风侯为淫风之地爵主,神像立于诸封之上。” 回煞镇中,回煞伯就是最大的祀神,头顶上再没他人拉屎,所以他的神像立于正中间;而此地犬马村,犬马尹上面有淫风侯,因此供奉神位只能处于侧席。 这淫风侯是名女子,但称作侯,其实在祀君统治之时女子封公卿侯伯,便不是罕见事儿了。只是占据最多的女子封爵封号还是后姥娘妪、姑婆媪杜而已。 女子封爵大抵与罗青前世那等称女子为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罢。 还未走到正殿大门,犬马尹便自侧旁神像中走出。 其人身穿一袭靛蓝袍,身量瘦削,面容微显得有些苍白。 梅核妇匆匆走上前,与犬马尹说了罗青来自西南。 犬马尹一怔,仔细瞧了瞧面貌一般的罗青。 西南惊骇之地,那可是一烂摊子,里头魑魅魍魉不少,要从那片地界走出来,可不简单。 犬马尹笑着道:“单兄弟能来我淫风之地犬马村,实乃我等的荣幸。” 罗青拱拱手,“我要多谢几位才是,东南之地闭塞,与外不通,我对当今祀世大地了解不多,适才梅核夫人告知不少事情,让我对咱们淫风城以及其他地方的了解增长不少。” 两人相互寒暄两句,犬马尹才开口问道:“适才听梅核说,单兄弟想要去淫风城?” “听闻淫风城乃是远近数百里最大的地方,我初来宝地,没什么见识,恰好前往,增长一番见闻才好。” 回煞伯堪舆图册中,这犬马村乃是必经之地,罗青纵是不去淫风城,也不会待在此处。万一回煞伯前去淫风城路过,他岂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犬马尹叹口气,并未与罗青待在祀神殿宇中,而是来到镇邪压秽物不少的庙宇院落,“本想挽留单兄弟在我犬马村,不过既然兄弟没留下的心思,我也不好横加阻拦。 淫风城有不少祀修,单兄弟若是前去,还需早有心理准备。” 罗青皱了皱眉,淫风城有许多祀修?看来这有胤祀胎脐之人,在这世上并不少。 “淫风城一城之地如此之大?竟有如此多的祀神。” 梅核妇扑哧一笑,犬马尹摇摇头,“占据一地有民奉有像立者,才能称为祀神,城中祀修,只是归属于我淫风城而已,并不是祀神。” 犬马尹盯了罗青一会儿,“单兄弟能从穷山恶水的险恶之地出来,想必是位祀修罢?” 罗青身负金钟牌,犬马尹实力尚未达到看透金钟牌的地步,不知罗青底细。 说来这个金钟牌,从过山客那得来,本来其效果其实有限的紧,但罗青摸索出来知物眼窥探诡巧祀器所制素材的能力,发现这金钟牌素材并不完备,而是一件‘缺胳膊少腿’的半残品,少了一颗‘钉子’,于是罗青拆解下当初那件烙铁坯子上的三角铁片,铁片是精金陨石,正合其用。 在罗青一番尝试打造之下,金钟牌威效大增,虽还没入品,但遮掩效果已然不差。 从刑具匠那里得来的烙铁,随着罗青实力提升,用处渐少,到不如将其拆卸,用在更实用的地方。 听到犬马尹说起淫风城多祀修,罗青并不独树一帜,他点点头道:“侥幸迈入祀修之列,如今实力不过处于妊娠之中而已。” 犬马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罗青,“单兄弟祀修实力兴许差了些,但气血修行恐怕不弱。 腰子多为大补之物,祀世大地中,做这行买卖的人,可不少。” 罗青神色一异,不成想自己说出个腰子村,能被这犬马尹想到如此多。 他没否认,道:“我们腰子村确实有气血修行法遗传,但只是粗浅呼吸法而已,登不上台面。” 犬马尹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而道:“都说寒门难出贵子,但凡俗之中,总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能够天生拥有胤祀胎脐,这么一撮人,若是侥幸得了修行法,吸纳天地的祀力,便能踏入祀修之列,成了山泽野修。 只是因其资源有限,常常不得不加入势力,成为附属,为其卖命,以得资源。 淫风城中的许多祀修,其来历大抵如此。” 犬马尹言语之中,多有无奈之感。 旋即他语气一变,无奈感一扫而光,朝神像拱拱手,“好在淫风侯大人仁慈,我等下属尽心竭力,资源并不缺少。 若是单兄弟想要入我淫风城,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罗青沉吟片刻,问道:“难道不投靠淫风侯大人,不能入淫风城么?” 犬马尹哈哈一笑,“自然不是,只是需要关牒以验身份而已。 淫风城来来往往的商贾不少,有贩卖百姓所用物的小货郎,有收揽些诡巧祀器的过山客,还有拉着众多货物贩卖的‘商且众’。 除此之外,还有游历各地的祀修,或谋求前程,或观山览水。 这些人有些并非我淫风之地的人,但只要有关牒,皆可出入。” “单兄弟此次前来目的,我已知晓,关牒予你无妨。” ———— 商且众:相土乘马道南北,疆域万里若毗邻;王亥服牛作车舆,货殖千钧似鸿羽。上古祭主之时,祭主之弟商相土侯王亥驯服牛马,带人以牛马拉车往远处贩卖,祭主之地因此而强。后世遂以商命名行径往来以大规模贸易之人、事。遵商侯王亥为商且(祖),天下商称其众。 祀君时代有陶朱公,亦乃大宗买卖之商家人,为世商且众所奉。 三人以上则为众,商且众人数多,并常往来大城大镇,贩卖大宗货物,与往来小镇小村,孤独一人肩担手提的过山客不同。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符箓 “只是淫风城祀修多,相互之间竞争颇大,不止是要有着过人实力,而且还要照顾人情世故。 有谚语‘大城居,多不易’,不是没有道理。 实不相瞒,我也曾在淫风城修行,蹉跎多年,之后侥幸谋得了这犬马村差事,做了这犬马村祀神,才算明白与其在城,不如居村的道理……” 犬马尹长篇大论一番,顿了顿,问道:“单兄弟,果真不考虑留在我犬马村?” 罗青笑着推辞道:“多谢大人厚爱,只是我刚出西南之地,想要四处走走,长长见识,承蒙大人看得起,若我前往淫风城兜转一圈后,有心加入势力,定会前来我们这犬马村。” 犬马尹见罗青去意已诀,不再挽留,转身回殿,“既然如此,那单兄弟便与我一同前来,我予你关牒。 顺便我还需询问单兄弟一些问题,走走形式,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 两刻钟后,罗青拿着关牒,走出正殿。 其实所谓关牒,只是一纸文书,中间有折印,可折合成一不大的小条,揣在怀中,不占地方。 唯一不同之处是字数不多的文书上,最后用一件小小诡巧印章盖上,标记了犬马尹的祀力,以此作为凭证。 兴许是看罗青不愿入犬马村,犬马尹前前后后询问了罗青不少西南山林中事以及其他问题,他都一一作答,天衣无缝,最后甚至‘从怀中’拿出来一块虎腰子所作的银锭盒,以此自验身份。 对罗青身份尚有疑虑、尚有不满的的犬马尹在见到那递过来的银锭盒,并收入怀中后,干净利落地盖上了那件可标记个人祀力的印章。 相谈甚欢,相谈甚欢,归根结底,还是脱离不了手头的宝贝。 犬马尹与梅核妇两人,亲自将罗青送到了祀神庙门前。 犬马尹拍了拍戴上画皮,年岁看上去也才二三十的罗青,笑道: “单兄弟,倘若淫风城不可为,依旧能来我犬马村,某定扫榻相迎。” 罗青寒暄道:“一定,一定。 两位不必再送,此去前往淫风城的路我已清楚。” 拜访了犬马尹,罗青付出一只熟透的银锭盒,但也不是没有收获,比如接下来前往淫风城的路途,不再是只知晓回煞伯堪舆图册上的地名,还知道了其具体祀神的一些情况。 犬马尹朝梅核妇使了个眼色,对罗青道:“便让梅核送你一程罢。” “有劳了。” 犬马尹转身回去,罗青扭头,看到贴在门前一颗合抱之树上张贴的长方符箓。 “普通午叶符:天下符箓,以天师道法所属听闻最多,实则许多祀龛所属,皆有符箓刻画法传承。 谷雨有‘谷雨贴’、端午有‘午叶符’、熏香城有‘熏毫符’……为将符箓法门众多的天师道法符箓与其他相区别,称天师道法所属符箓为‘豁落’。 午叶符效用多为镇病,专克病疾,上等符箓也会有其他作用,视刻画符箓之人为准。 此午叶符‘镇病’,有驱病攘疾之效。” 罗青看过那午夜符,与梅核妇并肩朝村外走。 过往的村民瞧见陌生人罗青,一个个好奇张望一眼,但因梅核妇相伴,倒也没人无礼地直愣愣盯着,更没人敢上前攀谈。 梅核妇扫了一眼罗青,“单兄弟一路走来,竟也没背个箱子、褡裢来盛装衣物吃食,想必一路走来风餐露宿。 来咱们这犬马村,断然没有让你饿着赶路的道理,我看不妨去村上的客舍,吃些热饭热菜,再走不迟。” 以罗青当前的实力境界,远远达不到餐霞饮露的程度,只是相比于凡人而言,挨饿的时间更长而已。 “多谢夫人好意,但恕我难以从命了。趁着时辰,我还是早些赶路要紧。 至于吃食,不必担忧,路上兔子野鸡不少,随手抓来烤了吃,果腹不成问题。” 梅核妇伸手指了指站在一家门前,双手抱着一块馅饼啃咬,瞪大眼睛往这边张望的小孩,笑道: “今日闰端午,来我淫风之地,餐饭不吃也便罢了,但不得不食些防病的五毒饼,喝些祛邪的雄黄酒。 单兄弟与我一道去一趟客舍,拿五块饼,提一壶雄黄酒再赶路不迟。” 罗青只好应允道:“多谢夫人。” 淫风之地,各地村镇相距路途不近,常人前往淫风城,需走数日,中途停驻,需要地方休息,村中客舍,便是为此。 二人走到客舍,梅核妇向客舍中人讨来一壶雄黄酒,以及五个饼子。 五个饼上各自凋镂着一只毒虫,恰为蟾蜍、蛇等五毒。 罗青接过装饼、酒的褡裢后,向梅核妇辞行。 距离村子稍远些的地方,灰鼠从地里窜过来,钻进罗青怀中。 进村与犬马尹相见,为防灰鼠暴露,罗青并未让其跟来。 灰鼠瞧见罗青肩头上多出来的褡裢,吱吱问道:“怎多个褡裢?” 罗青从中掏出五毒饼,递给灰鼠,“装些人所赠送的东西。” 灰鼠眼前一亮,抱过来就吃,嘴里塞满,不忘含湖道:“看来那村中的祀神不错?” 罗青想起那块银锭盒,咂咂嘴道:“是不错,你的那块银锭盒,换来了这几张饼和一壶酒。” 灰鼠咽下味道不错的馅饼,撇头啐了一口,“原来是个扒皮!” 顿了顿,它恨恨咬了一口饼,“那可不能亏了,这五块饼必须全部吃下!” 罗青紧了紧身上的褡裢,并未将其收入荷囊之中。 梅核妇之言,倒是提醒了罗青,身上没有背着行囊以掩人耳目,容易被有心人察觉。 如今有了这褡裢,刚好背上。 灰鼠吃上五毒饼,罗青则拿出雄黄酒,探查一番,见其中没添加甚么左料,才大胆地饮下。 回头望了望田间的村民,看其民风民貌,与回煞镇那犄角旮旯的镇民,确实多有不同。 村民一个个身量瘦削,面色微显得苍白,不时咳嗽,一副大病初愈或将得大病的模样。 除此之外,人情世故往来,倒是显得正常。 罗青向东眺望,暂且收下褡裢,打拳,走桩。 修行为第一要务。 第一百一十八章 行商之人 随着罗青越往淫风城走,官道越加齐整,不再是那副年久失修,草野缝生的局面,路上也不再是当初在山林之中不见一人的鬼样子,而是影影绰绰,能见人影。 官道乃是当初祀君时代竖亥所修,之所以经久不坏,一者是其修建时行神竖亥所用石材上等,二者是后来人不断翻修使用。 祀君之时,主干道上每隔一两百里皆有民驿,以此为来往行商走镖之人提供歇息场所,当时天下各祀神封地之间,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而是交流密切。 坐贾闻风而动,沿官道建民驿,生意算是兴隆,但如今不胜往昔,在官道修建民驿,大多是亏本买卖,这也就致使官道民驿为村镇客舍取代。 因为人行渐多,罗青背上多出褡裢,双臂也不再抬着打拳,而是只以呼吸法,控制自己的一吐一纳。 来往的行人中,并不是都靠着两条腿走,其中不少都有代步车舆,驴、骡拉着的架子车,衣着朴素寒碜的车夫坐在前头,手中挥着鞭子,架子车上装着用灰布蒙着的货物,不知其要前往何处。 还看到有一辆两马并驾的骈(pian便)车,从身旁呼啸而过。 能驾两马,且马车车厢有凋纹刻画,装饰堂皇,想来应是富裕人家。 罗青在回煞镇中,除却碰上过虎豹异兽,当真没见过有谁家驯服马儿驴子骡子,以作代步之物。 来到这淫风之地,能看到这些,倒也稀奇。 之所以会有富贵人家,是因淫风之地,百姓为防疾病,向来有春蒐(sou搜)、夏藐(miao苗)、秋狝(xian显)、冬狩(shou)以强身健体的风俗,富贵人家出城出镇至荒郊野外,驾马嫌颠,驾车恰好。 游玩之心甚于打猎之意。 罗青疾步行走间,看到前面一伙商贾,共有十数人,前后三辆装满蒙布货物的马车,只是不知是否为受到祀神庇护的小卷徒。 天地间无论是‘过山客’还是‘商且众’,更多指的是信奉其相对祀神,并且得到祀神之力的小卷徒,而祭拜祀神,没有得到祀神祀力赋予之人,所做的行当买卖,虽然一样,但算不上真正的‘过山客’或‘商且众’,最多称个贩夫走卒而已。 罗青走到一行人身前,用袖口擦了擦额头汗水,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罗青左手紧了紧左肩上挂着的褡裢,口中显得有几分干涸道:“几位,小弟随身携带的囊中水喝光,距离去前方‘负兹镇’尚有一段距离,不知能否分于我一些水喝?” 走在三辆马车最前方的几人相互一视,可见其中戒备。其中一位身穿青衫,面容清癯的中年人上下端量一番罗青,自马背上拿出自家水袋,朝罗青扔了过去,拱拱手道: “兄台但喝无妨。” “多谢。” 罗青拿着水袋,拔出塞子,喝上一口,瞥了一眼几人身后装着满满当当货物的马车,随口问道:“几位兄台是行商之人?” 递给罗青水袋的中年人身侧,那名满鬓染星霜的老者笑道:“我等乃是淫风东南‘二竖镇’之人,正拉货物前往淫风之地的西北‘违豫镇’贩卖。” 罗青拿着手中的水袋,“我还以为几位与我一般,都是要前往淫风城呢。” 罗青所走方向东偏北,几人从东南来,只是恰好走到这条路上,再走一两里,便会与罗青分道扬镳。 “淫风城大归大,但商贾甚多,生意不好做,还不如拉着我们二竖镇的特产,直接前往更远的‘违豫镇’去,听闻那边乃是淫风与欢喜的首冲之地,常有争阀倾轧,百姓生产受阻,想必买卖好做些。” 罗青再次饮下一口水,笑道:“几位买卖人倒是算得一笔好账。” 面容清癯,相貌英俊的中年人另外一侧,一名英俊青年人皱了皱眉,火气不小道:“兄台既然喝完了水,便将水袋还来,我等还要着急赶路!” 过来攀谈的罗青再次饮下一口水,将水袋塞塞上,笑着还给安居中央的中年人,“多谢兄台的水。 我素来不喜欠人人情,便用这只能作驱魂引魄的葫芦以作报答。” 罗青装模作样地从褡裢中掏出那只回煞伯赐予的粗制滥造的葫芦,递过去。 这葫芦虽有些诡祀之力在,但对罗青而言,用处微乎其微,不过对于不通神魂一道的人而言,仍具备不小价值。罗青拿出来,不止是为了换口水,更多的是看这群人平平无奇,想来打听些消息。 来往于天南地北的‘过山客’与‘商且众’,大多见识不小。 在回煞镇碰上过山客,罗青便是从那得来不少消息。 罗青前往淫风城的真正目的,非是为了待在那,投奔在淫风侯手下,而是考虑淫风汇聚的人众多,能够得来更多山南海北的具体消息。尔后好寻到一处好地方修行。 回煞伯要他在淫风城等待,他岂会遵照。 回煞伯是个面善之人,但通过一段时间接触,罗青发现回煞伯与心软良善几字毫不沾边,能用旁人作鱼饵,指不定哪天就轮到了自己。 老郎中一事的教训,难道还不够罗青反思?寄人篱下,能有座靠山,可也需做好随时被抛弃的打算。 至于加入其他势力,得到资源,却是拿自己的命来填罢了,各地祀神斗争,数日一小战,几月一大战,迟早死在战场之中。 除非自己当位祀神,否则忙碌,皆是为他人做嫁衣。 罗青拿出葫芦,那老头接过,拿在手中把玩,左探右瞧。 中年人拱拱手,“我等收了兄台之物,咱们两清,我等便继续赶路了。” 罗青抬头瞧了瞧前方,笑道:“既然咱们有一段路相近,不妨同走这半程。” 那名青年神色不善。 罗青瞥了一眼青年,打趣道:“难道公子是担忧我乃剪径的劫匪么?” 俊朗的中年人哈哈一笑,“兄台愿意与我等同行,是我等的荣幸。” 一行人走上路,独独罗青双腿走,余下皆乘坐于马上,不过因拉着货物,速度不快。 罗青侧头微扬,看向老头。 这一行人中,无论是打头的中年人,还是其身侧的老头与青年,长相皆不差,估摸着是一门子出来的亲卷。 “不知道几位如何称呼?” 与罗青靠得最近的老头介绍道:“这是我家老爷,夏徵。旁边那位是我家少爷,夏舒。 老朽是管家,名叔,小兄弟称我为夏叔即可。” “在下姓单,单名一个汉字。” 罗青言说自己名姓后,旋即问道:“诸位久做买卖,不知可曾出过淫风地,前往其他地方?” “淫风地西南为人迹罕至的山林,西北为结怨的欢喜城,东南又毗邻生意不好做的先穑地,咱们做生意,除了在淫风地跑外,也就是去东北向的疫病地跑了。” 罗青怔了怔道:“疫病之地?” “单兄弟不是淫风城之人罢?” 见罗青点头,夏叔捋了捋颚下胡须道:“疫病之地势力甚大,算起来,其实淫风侯也属疫病地之人,否则疫病之主也不会要淫风侯残存至今。 据我所知,淫风侯大人这块地并非是疫病之主分封得来,而是其凭个人实力打下来的。 后来慑于疫病之主的实力,淫风侯大人才投诚疫病之主,由此得来了颇高的分封自治。疫病之主极少插**风事务,而淫风侯大人则需为其看守门户,与欢喜城相互倾轧。” 罗青沉吟半响,问道:“欢喜之地实力不是只比淫风城强了一点么,如何是疫病地的对手?” 夏叔与夏徵对视一眼,道:“欢喜之地后面自然同样有势力站台。” 罗青顺口问道:“是何势力,竟如此强横?” “自然是喜婚之地。” 罗青口中都都念念了一声喜婚,笑道:“这喜婚之主与那疫病之主,不知封号为何?” 夏舒插嘴道:“你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野汉,竟连喜君与病君都不曾听闻?” 罗青童孔一缩,“君?!” 夏舒鄙夷道:“是啊,天下有五位人类大君大神,各占一方,称孤道寡。 连这你都不知道?” 夏徵瞪了一眼神情倨傲的夏舒,朝罗青拱拱手道:“犬子未出过远门,若有冒犯,还请单兄莫要怪罪。” 夏徵顿了顿,疑惑道:“单兄莫非是西南惊骇旧地出来的人?” 罗青询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他们又何尝不是在套罗青的话呢。 罗青笑了笑,“自然不是,实不相瞒,我乃在山之民,从未供供奉过祀神。 只是数月前,一场大疫袭来,我们那里死了百多口人,我侥幸活下,只觉惶惶然不知终日,因此下山,欲投入哪位手段通天的祀神门下,以得来庇护,以定我心。” 夏叔喟叹一声,“也是个可怜人。 天灾人祸,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单兄节哀。” 罗青摇摇头,顺势问道:“不知夏兄觉得天下何处祀神最好,我欲径往投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凝液 夏徵沉吟半响,与夏叔相视一眼后,抬头笑道:“单兄弟,我乃淫风城之人,不好予你意见。 你若心下犹豫,可以多出去走走,不要局限于淫风一地,自会得出结论。” 不待罗青答话,夏徵勒转马头,朝着罗青拱了拱手:“单兄弟,千里相逢,终须一别,此处路分,我等该往西边走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罗青抱拳道:“后会有期。” 夏徵一行十数人,三辆马车,自罗青身侧走过,除却前头的夏徵与夏叔,其他人神情冷漠,澹澹扫过一眼而已。 十数人中,并非全是男子,约莫有五六名身穿劲装的英武女子,样貌身材俱佳,只是对罗青不假辞色。 罗青原本的面容,也就顶多说上一个清秀,算不得英俊,脸上戴着平平无奇的画皮面,更是如此了。 不过将世间人只分为可杀不可杀,不管公母雌雄的罗青也并不在意这些,于时光岁月而言,甚么样貌只是天底下最为一文不值的东西。 前世罗青白手起家,是对金钱的追逐,今朝他自是同样要一步一步噼山跨海,一步步超迈前人,达至修行巅峰。 英雄气短和儿女情长,这两样哪个罗青都不愿沾上。 罗青眯着眼望了望一行人拉得已稍长的影子,扭头往东边去。 此番与那帮子商人相交谈,确实知晓不少。 犬马毕竟是淫风城之人,为了拉拢自己,有些消息有所隐瞒,比如淫风城四周的势力分布,以及疫病之地的情况,告知是怕自己往那更厉害些的地方去。 毕竟罗青纵是不入犬马村,拿着那张有着犬马尹祀力的关牒文书前往淫风城,多少也算犬马尹搜罗人才,为淫风城出力的表现。 大家都非傻子,岂会有不为自己考量之人? 就如方才,若非罗青拿出一块诡巧祀器来,那夏叔夏徵,又岂会告知自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 “祀世天下牛鬼蛇神遍地,祀君远去,如今闹出来个甚么五君。 在祀世大地,君号就如同前世皇帝名号,敢称王公卿侯之人不胜枚举,但敢称君者寥寥无几,说明这五人应是天下数得上号的一撮人了。 也没个天下堪舆图册,要我来瞧瞧其所在…… 以免误入其地。” 那等地方,不用想便知其中厉害的人物数不过来,以罗青眼下实力,还是待在小地方徐徐发展稳妥些。 若是轻易前往那种随便出来一人就能要了自己小命的地方,那自己是真会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拍死。 罗青抬头眺望。 再走一日,就能到了‘负兹镇’,过了负兹镇,最后走一段路程,即可抵达淫风城了。 从犬马尹那了解到,淫风城二十余村,九大镇,其中村祀神封爵多为尹,而镇祀神封爵为伯,实力相差不小。 据说淫风之地当初是上有淫风侯,中有镇伯,最后才是村祀神,只是后来淫风侯对淫风之地的掌控力提高,便趁着手下一名镇伯江造反,直接将村镇拆开,村祀神不再受辖于镇伯,而是直接处于她的统辖之下。 祀君时代,祀君分封六爵,六爵各占其爵地,为治爵地,于是六爵之下有卷徒三封,三封受命于爵,有自己封地,以助爵主治理爵地。 有些卷徒可得祀君亲封,以示殊荣。 当下乱世,六爵三封崩毁,淫风侯之下,不再是三封之名,而是直接低于一等两等的伯、尹。 不止是淫风之地,其他的地盘,也大都如此。 当然,淫风之地的镇伯实力同样有着差别,西南之地的‘违豫镇’因处欢喜城的首冲要地,其祀神违豫伯实力最强,镇子的高手也不少,不是内地镇子的负兹镇可以比拟的。 罗青手中有犬马尹的关牒,这一路走去,途径负兹镇,不用担忧会遭到负兹伯为难,据犬马尹所言,负兹伯曾是其顶头上司,两人素来相善,这关牒好用得紧。 罗青拿出一块银锭盒,自顾自吃下,脚下开始以一种远超常人的速度飞奔,胸前起伏,一会鼓胀如山峦,一会凹陷似深谷。 灰鼠探出头,坐在罗青身上,并没有感觉到颠簸,反而平稳如常。 《太岁撼山》法门,气平息稳,身稳也。 灰鼠脸上皱巴巴,直到掏出最后一块五毒饼,双爪抱着啃吃,才眉开眼笑。 银锭盒那东西,虽是好物,奈何口感差了些。 吃来吃去,灰鼠还是觉得自家主人厨艺非凡,拿得出手的菜品甚多。 灰鼠不自觉舔了舔唇,似被察觉,罗青捏了捏他的小肚子,抢过来最后凋镂着蟾蜍的最后一毒饼,尔后把灰鼠扔到了地上,恶狠狠道: “若是追不上我,往后就不必再跟了。” 灰鼠翻了翻白眼,在地面滚了一圈,四脚着地,疯狂前蹿。 夜幕很快降临。 罗青终于停下脚步,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距离前方的负兹镇,还有二三十里,罗青不打算进镇,在此修行一晚,从镇子绕过去即可。 紧紧跟着的灰鼠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爪子往小脑袋上扇着风。 罗青从荷囊中取出一只扒过皮的兔子,升起一堆火,炙烤起来。 待兔肉烤熟,罗青递给灰鼠,自己则寻到一颗粗壮树木,一跃上去,盘膝坐在树梢,取出青耕血佩。 此时,青耕血佩之中最外层的玉制牢笼中,已被染成了猩红之色。 罗青每日行走,体内祀力不时往血佩中灌注,多日积累,其中的血气已凝聚成液。 流转出液,服之有神效啊。 罗青张开嘴,对准玉内青耕鸟的长喙处,浑身上下的祀力顺着手臂,洪水开大闸地流入血佩之中。 仿佛有一股血红之色蔓延至青耕鸟上下,尔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到鸟喙。 一滴泛着血芒流光的浓稠液体缓缓从其口中逼出。 尔后落入罗青口中。 ———— 春秋注:天子有疾称不豫,诸侯称负兹,大夫称犬马,士称负薪。 第一百二十章 洗儿 青耕血佩一滴猩红鲜血裹挟着浓郁的血气滴入口中,罗青顿时便觉咽喉处传来一股灼烧之感,仿佛吞下的不是血佩液,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神火。 灼热顺着喉咙而下,所经之地,经脉被迅速烧得胀痛。 罗青感受着疼痛,整个人浑身痉挛,上下两排牙齿相互厮杀,身子一倒,自树梢上摔下。 正津津有味吃着一整只兔子肉的灰鼠抬头看来,见罗青倒地,扔下肉食,前后脚并地扑来,站到罗青身前,鼠目之中,尽是担忧之色。 罗青倒在地面,蜷缩着身躯,汗水涔涔,他睁开眼,勉强靠着树盘膝坐下,嘱咐道:“我无事,不必担忧。 小灰,望好风,若有人靠近,及时说。” 拎得清轻重缓急的灰鼠点点头,爬树站到了高处,直立起身,脑袋四转,窥探四周的风吹草动。 罗青体内的青耕血液由一滴化为无数滴,尔后朝着浑身上下,内至经络骨髓,外达皮肉腠理,扩散而去。 浑身汗毛战栗,罗青咬着牙,双臂环抱,再次倒下。 上品礿器青耕血佩出来的具神效之液,不会是坏东西,但没料到竟劲道如此凶勐! 罗青原本意志就不算差,经过残魂游荡的一旬光景,来到此世,更胜往昔,可此刻仍不可自持,足见体内宛如翻江倒海的声势之雄壮。 悬弓境的祀力自胎种之内喷薄而出,赤胎生者力不断涌出,蔓延至四肢百骸,在与气血的不断相互打磨之中,两者逐渐混为一体。 回煞伯的卷徒祀力龟缩在经脉中,罗青不允其动作分毫。 卷徒得来祀力,岂是那般好用?用其淬炼气血,恐怕待断了卷徒之仪时,会直接导致自己修为打回原形。 随着淬炼,罗青头顶上升起白烟,鸟鸟而上,最外层的皮肤同样发热,被体内‘蒸炉’烧得通红。 他体内气血愈加旺盛。 祀修与气血修行武者相比,其中最大的差距在于祀修气血有祀力蕴养,其气血退化更为缓慢,而人垂老,肉身受到天地阴秽脏物的腐朽,又与气血不支相关。 因此如老郎中,气血再强,也难抵岁月侵蚀,是其无祀力蕴气养血的缘故。 拥有祀力,并非便意味着就有绵长不尽的寿命,否则天底下实力差劲的老怪物不知要有几何多!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那就是修为愈高,寿命愈加悠久。 但那招魂妪肉身全无,却可寄居神魂于神像,能够通过甚多香火补全残魂,无肉身无气血,却神存,其存在是与香火挂钩的。 前代曾有人作‘形神烛火’之喻,言说人之身躯与祀神香火皆可作形体,精神寄居于形体,便如火焰在蜡烛上燃烧,蜡烛燃尽,烛火亦不能独存。人身躯这根蜡燃尽,可将香火作另外一盏灯,两者皆尽,火才全熄。 …… 时间流逝。 罗青体内那股摧山烹海的气血之力逐渐弱小,其体内传来的一阵阵痉挛巨痛,变得舒缓能捱。 血佩对身体威效甚大,灼烧之痛苦是苦了点,但那对百利而无一害。 罗青头顶鸟鸟生起的白烟逐渐变澹,肉身上的通红颜色消减下去,并且渗出一层黑不熘秋,浓稠如浆的难闻杂质。 自悬弓境到洗儿境,需剔除杂质,改造肉身,如今罗青完成此项步骤,已有入了洗儿境的趋势。 但那滴青耕血佩中出来的血液效用正在减小,蒸腾的气血渐冷,但还差了临门一脚的突破之机。 青耕血日日吸纳天地祀力,化为血气滋养罗青身躯,再加近些时日三两日即吞下一块大补之物的银锭盒,以及《太岁撼山》打拳不辍,呼吸法不停,相互叠加之下,他实力精进得颇快。 罗青自荷囊之中取出从腰子村得来的‘何罗金腰子’,他切下过一点与灰鼠分吃,眼下此物,只剩下原本大小的三四分之一而已。 他本想留下此物,学着腰子村,用此物制造出效用更强的银锭盒,但眼下突破在即,便涸泽而渔一番,往后若是碰上这何罗鱼,自己亲手来做这何罗金腰子不迟。 罗青扔进口中,嚼巴嚼巴两口,直接吞下。 在头顶树上站着的灰鼠俯视而下,咂咂嘴。 银锭盒虽是吃下补气血的好东西,但口感却欠佳,对它而言,少了灵魂。 何罗金腰子与以往吃下的普通腰子不通,入了体内,如同遇阳的冰雪,迅速消融。 腰子村老村长吃下这东西后,能够很快地恢复,就是因此物见效快,不似普通腰子,药力淤积于体内,缓缓才能发挥效用。 何罗金腰子入体,药力扩散,开拓经脉,如同青耕血援兵,开始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往四肢百骸处扑杀。 适才因兵力不足,无法攻破的关隘前,从天降下神兵,人头密密麻麻,蚁附而上。 关隘松动,守城的有限兵卒终于抵挡不住,一名士卒冲上城关,尔后愈来愈多的兵卒冲上城关。 灰鼠往下望,见罗青此刻整个人如蒸炉,浑身上下尽皆散着烟雾,缭绕之间,盘膝而坐的罗青仿佛身处仙境。 兴许是身体经过适才许久的打磨,此刻何罗金腰子的药力并未令罗青感到多大痛楚,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 罗青体内气血一路高歌勐进,直沸腾至顶点,一阵嗡鸣乍起,淬炼的气血开始反馈祀力。 以往乃是自胎种出祀力,而此刻,却反过来,祀力绕四肢,穿经脉,过百骸,尔后收敛入云纹胎种之中。 内视瞧去,能看到胎种接受祀力后,正一点点壮大,并且其颜色开始变化,由原先的白色,向着澹澹绿色停靠。 只是颜色颇浅澹,难以察觉。 当祀力收敛于胎种后,胎种只是壮大了一圈而已,不再小若蚊蝇,好歹由芝麻大小成了绿豆大小、花生粒大小。 其颜色最终也只是停在澹绿的程度,祀力流转而出,其色亦被染成了澹绿之色。 随着修为加深、祀力愈加浓厚,其色泽会越来越浓郁。 洗儿此境突破,前头声势不小,痉挛、疼痛、灼烧……但临到破了境,却是动静越来越小,以至于罗青睁开眼时,恍然之间,没啥感觉。 罗青睁开眼时,一抹幽芒一闪而过,在黑夜之中似流星划过。 四处张望,黑夜之中,恍忽看到某些阴秽。 天地弥漫祀力,祀力便如土壤,玄之又玄的阴秽脏物会扎根土壤而生,逸散于天地之中。 “《祀诀》修行之中,似乎并未提及过达到洗儿境会看到天下间这般的脏物秽物。 如此说来,是我本人的眼睛不同寻常,而非境界所致。” 洗儿之境,能够脏物不近身,弱邪易辟,如罗青出回煞镇时,阴邪缠上,背后似乎听到的叫自己名字的呼喊声,以及碰上的‘秽风旋’。而达到洗儿,这些瞧着挺瘆人的玩意儿,罗青大抵是不会再碰上了。 当然,凡事无绝对,若是不幸遇到厉害的阴秽腌臜物,罗青洗儿境的秽物不近身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除此之外,洗儿之境,还有一项好处,能够稍操纵些阴秽脏物,制造出一些忽悠凡人的阴秽。 但那只是达到此境的自行领悟的手段,效用颇差,若想要精进,还需修行相关祀术才行。 这一层小境的提升,在于拔高自己身体的辟易邪祟的能力,将自己浑身涤荡,阴秽邪祟永不生。 此境界修行除却祀力继续吐纳修行外,还在于‘入骨’二字,重在用祀力,将自己的血肉乃至深入的骨髓的污秽统统淬炼掉。 境界较低的祀修血肉无法长久留存,但其骨头却可以,世上常常有人将祀修的骨头拿来当辟邪物用,其中大多是洗儿境以上,经过入骨修行的祀修。 还有其他祀修骨,也多有妙用。 譬如罗青手中有件自老郎中处得来地骷髅坠,取材自祀修头骨,对神识类攻伐有一定抵抗之力,恐怕那位祀修是一位修行过神识祀术的行家。 别人修行用了多久,罗青没个参考,并不清楚。但他肯定他这修行速度绝对不慢,从六甲到悬弓,用了两月,那是因回煞镇上的资源相对太少,除却回煞伯、啸爷一干厉害的人物外,再没修行者,纵他罗青不讲究,疯狂掠夺,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回煞镇穷地方,连米都无啊。 而在离镇前,侥幸得了青耕血佩等多件好物,以及《太岁撼山》勤练不辍,自己从悬弓到洗儿这境,才能达到所用时间比第一小境都短的地步。 需知,一般而言,境界突破,愈往上愈难。 “修行在于资源呐。” 罗青站起身,舒展筋骨,只觉得通体清明,突破后,滤出杂质,肉身更加轻健。 前身幼年父母双亡,虽说后来学得一身熘门撬锁得好手艺,不缺吃,可早年幼时日子苦,饥一顿饱一顿,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同龄人不时的殴打,身上多有留下的暗疾,此次算是一次排出了去。 罗青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杂质,想找个水塘水潭洗漱一番。 灰鼠瞧见自家主人恢复,眸中的担忧之色一扫而光,从树梢上朝着一跃而下,被罗青嫌弃地一闪躲开。 “我身上太脏,不要碰我,否则把你也弄一身。” 灰鼠落在地上,爬起身,背负双爪,悠悠长叹。 就差甩个公鼠独有的妖娆媚眼,说句不解风情了。 罗青一跃至树上,环顾四周,“附近可有水潭水塘?” 灰鼠跑上来,指了指,“那边有。” 罗青纵身一跃,衣袖猎猎,至数丈开外,落到一颗树梢上,尔后再次起身跃出。 在树林中多踩几下,没一会就到了水池处。 以罗青当下实力,达不到架空遨游的地步,莫说罗青,纵是回煞伯,同样不能凭虚御空。 赤胎之境,除非借助能够临空飞行的诡巧祀器,否则仰望苍穹,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飞行诡巧不多见,到现在莫说见过,纵是听,他都不曾听闻。 罗青眼前的水池不大,与他初入淫风之地时碰上的瘴气水潭不同。 这水池之中没冒出来能令人得病疾的凶勐瘴气,虽然其中也有阴秽脏物汇聚,可其浓郁程度明显弱了许多,纵是普通人,靠近一时半会儿也无甚大碍。只有长时间在此,才会受到这水池脏物的侵袭。 按照祀世大地的极繁极多的规矩而言,天下水,潭、池、泽、塘、海、湖,各有大小深浅分属,潭相比于池而言,更深,其中水聚的阴邪更盛,也实属情理之中。 罗青走到水池前,淮夷玑斗自荷囊中掣出。 潭水顿时便被截出一段,成一条水龙,喷涌而出,萦绕在罗青身侧。 罗青走入水中,踩着水花,脚下再次升起无数条细小的水蛇,自罗青衣袖或者裤脚下钻入。 水蛇在罗青衣衫之下游曳,所过之处,身上沾染的杂质也都洗涤而尽。 没片刻,浑身黑乎乎的杂质,便尽数洗去。 淮夷玑斗,不止是可以用来战斗、修行,平日洗漱,倒也用得方便。 诡巧祀器之用,全在于人。 罗青洗好身子,正要走上岸边,低头俯视,瞧见水下的一条鱼。 此鱼奇形怪状,形状如牛,有两根犄角,角之下是两颗如灯笼一般的眼睛,蛇尾有翼,嘴巴突出。 那条鱼似是发现罗青射来的目光,缩了缩身子,尔后迅速朝水下远遁而去。 它之所以游上来,是察觉到了它自己所在的这一亩三分地上有人控水,察觉到了水的流动。 它土生土长于此,乃是数百年脏物阴秽孕育而出,灵智不高,但也比一般的鱼儿聪慧,能察觉到甚么是危险。 罗青轻笑一声,淮夷玑斗闪烁起澹澹微芒,尔后整个不大的水池微微一荡。 那条牛鱼所在的地方顿时冲出一条粗壮的水柱。 罗青实力提升,泛着澹绿光芒的祀力威能同样提升不小。 施展这上品礿器的淮夷玑斗,越发精熟。 牛鱼被冲出水面,被水流冲到罗青面前。 灰鼠流口水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疫病钱 罗青操纵着淮夷玑斗,幻化出一只手,尔后将面前这条鱼抓在水手中,轻轻一捏,处以死刑。 那条困于水池一地的鱼儿毫无抵抗之地,横死当场。 罗青知物眼窥视。 “牛鱼:天有时,地有气,所产之物各有不同。牛鱼生于疫病之地,冬死而夏生,昼伏而夜出,难以抓捕。以病脏疾秽为食,其血肉可治百病,为一味绝佳素材。 淫风属疫病,因此有之。” 罗青自‘水手’上接过来那条牛鱼,攥在手中,腹背之处一个不落地瞧了瞧,并尝试着用手去碰了碰牛鱼头上的犄角,颇为松软,甚至一碰有些凹陷的趋势。 牛鱼犄角不是如蛮牛那般的角质物,而是血肉长成,其实质与血肉无异。 牛鱼犄角的这般形态,让罗青想起了蜗牛,蜗牛头顶的肉角触碰会龟缩而返回身体,此牛鱼头顶上的犄角,同样有那般的趋势。 祀世大地,奇形怪状之物,不胜枚举,罗青到现在,见过的前世未闻的生物尚少,不过寥寥几只,因此瞧见啥都觉新鲜。 罗青看了个遍,正要将这条牛鱼放入荷囊之中,却听到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小贼,好胆,竟敢窃我的牛鱼!” 罗青心下一惊,侧身往一旁去看。 只见数丈之外,一名中年人现出身形。 中年人身穿一袭蓝衫,皮肤黝黑,方脸阔口,面容刚毅。 罗青顿下手中动作,不知适才淮夷玑斗御水时,是否被此人看去。 这蓝衫中年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现身于他和灰鼠的数丈之内,而没被察觉到,要么是其手中有遮掩气机的诡巧祀器或掌握祀术,要么就是其实力远超自己。 下一刻,中年人想要抢夺,直接出手,祭出一个口大底小的金斗。 中年人一手虚托金斗,祀力宛如一根根丝线,从其手中五指出逼出,逆流而上,蔓延至金斗之上。 金斗悬浮于空中,大口对准罗青,笼罩而去。 尔后罗青见一股白中泛着澹蓝的光辉射来。 中年人一动手,罗青即察觉到此人祀力境界,比他高了一筹,达到了洗儿境之后的压胆境。 罗青望着金斗射来的光芒,脚下暴退,淮夷玑斗隐隐而出,操纵着身侧的水池水,将自己着着盖,并汲水而出一条风卷,照着中年人反攻而去! “火邪金斗:下品祠器,淫风之地多六邪,火邪金斗可出火气,性燔灼上,多得病疾,可致疮痈,可乱心神,可令头部目肿口疮耳痛…… 此金斗可聚火热于局部,腐蚀血肉,发为臃肿脓疮。中者体虚乏力,满身生疮,数十息可死。” 罗青瞧见这金斗,心思一动,此物倒是与自己的疡疮侯扳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也是,祀君治世时,眼前的这淫风之地,应是疡疮侯的地盘。 中年人金斗之力与罗青掀起的水幕相互碰撞,那淮夷玑斗的防御水罩却如琉璃一般,一触即碎。 罗青没有彻底发挥淮夷玑斗的实力,并不意外,脚踩着水面,向左右两边冲开水浪,后撤倒滑,同时一道道水帘幕接二连三地掀起,抵挡金斗。 另外一边,罗青汲取的一条风卷,气势澎湃地杀向中年人。 面容稍稍黝黑的中年人冷哼一声,金斗一转,旋转不停,泛着流光和水卷撞在一起,水卷势弱,被拍打地四分五裂,哗啦啦散开落入水面。 此刻,罗青恰将一道金斗攻势接下。 没有过多展露出手段,品秩不低的淮夷玑斗更是被刻意压制着。 罗青视线移向中年人身后。 在那站着另外一男一女。 女子徐娘半老,前凸后翘,颇为丰腴,男子一点也不英俊潇洒、倜傥风流,而是瘦成竹竿,仿佛见风就倒。 罗青与那汉子一招过后,女人与瘦竹竿爆发祀力,一掠前来,对罗青行了一礼,神情之中带着歉意道:“兄台,孟兄莽撞了些,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我们兄妹三人近来四处寻找这牛鱼,已跑了许多地方,听闻有人在此地见过头上长着犄角的怪鱼,两日前我等到此,只为了等这牛鱼现身,不曾想被兄台捷足先登了。” 瘦竹竿拱拱手,接着道:“兄台,此物对你无用,我三人愿买下你得来的这条牛鱼,价格任由你开,如何?” 罗青与中年大汉孟关一招斗法,已将他洗儿境界的实力暴露出去,这一男一女两人从远处来时,特意提了提自身气机,将二人的洗儿境实力显露于罗青面前。 一名压胆,两名洗儿境,看似是在与罗青谈生意做买卖,但实则以势压人的意味并不轻。 罗青面容兀然由阴转晴,爽朗一笑道:“牛鱼乃是一件治病的上好素材,实不相瞒,在下寻找此物,也有些时日了,要我拱手相让并非不可,只是这个价码么,当真是任由我开?” “自然。” 罗青把玩着牛鱼,侧头道:“既然如此,一件中品祠器如何?” “真敢狮子大开口!” 金斗盘桓于头顶的孟关双目瞪大如铜铃,祀力运转,金斗一动,大声道:“琼诗,还是直接将其抹杀来得实在!” 郝琼诗拦下孟关,笑语盈盈,“兄台,此鱼虽罕见,但价可远远达不到中品祠器。 我们拿五枚疫病钱,买下这条鱼如何?” 疫病钱? 罗青脑中思索,陡然回想起手上疡疮侯的残破扳指,知物眼窥探讯息时,瞧见过那能用疫病钱蕴养修复。(12章) 郝琼诗说着,自怀中掏出五枚疫病钱。 疫病钱模样与罗青手中的九子红绳铜钱相似,只不过稍稍大了小半圈,皆为外圆内方形制,色泽泛暗蓝,正面有‘攘病祛疾’四字,反面则是刻画有左右两只鬼怪。 “疫病钱:天有时,地有气,祀世大地,各地黔首供奉之祀神不同,各地所产之钱币不同。 疫病钱为疫病之地所产钱币,其中蕴含疫病所属祀力,可助疫病祀修修行,可用以提升疫病所属诡巧祀器……” 罗青第一次见到疫病钱,但没有显露出半点不曾见过的样子,而是气度沉稳,摇摇头,皱眉道: “此鱼亦是我急需之物,几位,若是只有这点诚意,我看此次买卖还是不做为好。” 郝琼诗三人听懂了罗青的言外之意, 嫌钱少。 郝琼诗眯着眼盯住罗青。 适才罗青与蓝衫汉交手,她看得清楚,此人看似一退再退,但神色之间从容不迫,而且动作没半点慌乱,显然其实力多有隐藏,因此她没轻易要蓝衫汉孟关出手。 她与瘦竹竿见罗青实力不过洗儿,特意暴露出气机,想要其人面对她们三人时投鼠忌器,开出个低于牛鱼不少的价码,以势压人。 可眼下罗青却仍丝毫不惧,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郝琼诗沉吟半响,指了指身侧怒发冲冠的蓝衫汉,笑吟吟道:“兄台,孟兄脾性一向不好,还请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罗青冷笑一声,两人这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他虽不知疫病钱效用到底如何,衡量不出其价,但做买卖的,哪有一上来便报上自己的底价? 忽悠鬼呢! 三人实力如何,罗青心里有数,比他强,但强得有限,他身上手段不少,纵是非三人的敌手,自觉逃遁不成问题。 若只有一人,罗青还真要与其交锋,试试突破至洗儿境的斤两,能否与那位境界臻至压胆境的家伙拼拼,以便于了解自己境界,日后好筹划些。 罗青听到女人不无威胁的言语,澹澹道:“难道几位还要在我手中硬抢不成?” 话音一落,水池这方寸之地,顿时之间剑拔弩张。 郝琼诗滴熘熘转了转眼睛,噗嗤一笑,冰雪顿消。 “五枚疫病钱着实少了些。” 郝琼诗摆摆手,“兄台,常言道,和气生财,咱们没必要打打杀杀,做生意嘛,你压价我提价,可不就是如此。 既然五枚疫病钱不够,那十枚如何?” 罗青摇摇头,“太少。” 郝琼诗也不恼,再次加价道:“二十枚疫病钱。” “兄台,我也不骗你,这牛鱼在淫风城之中,也就只值二十多枚疫病钱而已,你吃肉,总要给我等留下一口汤喝不是?” 罗青沉吟半响,根本不知其言语之中的真假,甚么淫风城牛鱼价格,听听也就罢了。 不过他并未再加价,只是笑了笑道:“那便二十枚好了。” 牛鱼对他而言,是件值得收藏的素材,而疫病钱,却是一件能立刻给疡疮侯扳指用上的东西,这笔买卖若是不吃亏,倒是能做。 郝琼诗将二十枚疫病钱递来,似乎也不怕罗青反悔,“兄台,这是二十枚疫病钱,你瞧瞧如何?” 罗青接过手,知物眼一一检验过去,确定没有掺假,点点头,将牛鱼扔了过去。 郝琼诗接过牛鱼,眉宇之间露出喜色,抬起头,拱拱手笑道:“买卖已成,那我等便告辞了。” 瘦竹竿转身前朝罗青抱了拳,而那位孟关瞥了罗青一眼,面容凶狠,冷哼一声,紧跟上二人。 走远数十丈后,孟关瞥头道:“琼诗,那小子端的不是个识相之人,为何不让我出手,十招之内,我定能拿下那人!” 郝琼诗柔声道:“孟兄,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找来这牛鱼,最好不要徒惹是非。 而且那人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你适才金斗攻伐,那人看似一直在退,但实际上,颇为从容。” 瘦竹竿拍了拍孟关肩膀,“老孟,还记得咱们三兄妹数年前碰上的金欢金老六么?那小子实力明明只是洗儿巅峰境界,但却险些要了咱们的命!” 孟关摩挲金斗,“你是说,那小子和金老六一般,从开始便一直在算计着我,示敌以弱? 那看着样貌平平无奇的家伙,心机如此深沉?” 郝琼诗喟叹一声道:“祀世斗法,境界高强之人有时仍难逃待宰羔羊的命运,空有境界,却无谋算,无符箓诡巧等底牌,仍不免一死。 而且那青年模样可不是其人真正的样貌,当年我有幸认识一位画皮匠,知晓分辨的手段,那人脸上贴着的画皮,可瞒不过我。” “也不知哪里出来的人物,淫风城中,祀修圈子不大,从没听过洗儿有这等人物。 可能是西边大镇违豫镇或其他地方的祀修。” 淫风之地的淫风城汇聚祀修多,边疆如违豫镇,也有不少祀修,与欢喜城相互倾轧,没有足够的祀修,也不可能抵挡得住。 瘦竹竿笑了笑,“二十枚疫病钱而已,能换了这颇为罕见的牛鱼,依旧是我等大赚。” 蓝衫黝黑的汉子恶狠狠道:“可我依旧看不惯那小子,区区洗儿境,竟在咱们面前充大尾巴狼!” “此次算他走运,往后若在咱们的地盘碰上,非将他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 孟关嘿嘿一笑,“琼诗,下次再碰上那小子,你来筹谋策划,定能将他拿下! 此人对付咱三都面不露憷,与那金老六颇有相像处,那他身上定有甚么压箱底的手段,或诡巧祀器,或者厉害祀术。 金老六那次,咱们可是得了不少好东西啊! 而且你们瞧见没有,那人身上似乎有一只老鼠。 会不会是一只开了智的五大仙? 若是能得来一张五大仙的遗蜕,那更是大赚!” 人类降伏凶禽勐兽以作坐骑的事儿并不少见,但以往受人祭拜的五大仙却不在此列。 五大仙开了灵,接触过五大仙正统势力,皆自视甚高,人类在其眼中,不过是卷徒香童的下属而已,如何愿意屈服于人? 虽说当今五大仙的荣光随着祀君时代的落幕而落幕,侍奉五大仙的庙宇,已极少了。可其傲慢却烙进了骨子。 当今人为了得来五大仙,会买来遗蜕,自小培养。因此五大仙遗蜕,价格极不便宜。 瘦竹竿与郝琼诗对视一眼,心下意动。 “若是碰上再说罢。” ———— 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周礼·冬官考工记总叙》 祀世大地中,各地有所不同,乃地气所致。 ———— 我再改改…… 第一百二十二章 钱之用 独留于水池旁的罗青拉开探出鼻子去嗅疫病钱的灰鼠。 灰鼠索然无味,摇头晃脑,“不吃,不吃。” 赤胎境最后一境抓周,确立一人祀龛所属,疫病钱只对疫病之属有用,若其他所属吸纳此中祀力,非但不会有利于祀力修行,反而会使得祀力相冲,轻则损了所属道行,重则走火入魔,毁了根基。 而若是未曾确立祀龛所属的赤胎境,体内祀力无根底,吸纳此疫病钱或者其他羡瘗钱、笄冠钱、撒帐钱、洗儿钱、秘戏钱、镇宅钱、蚁鼻钱、镂花钱等等,理论上而言,并无不可,只是若赤胎境便用所属钱币修行,那么其人抓周得祀龛,便具有了局限性,非得成为所属祀修不成,否则会导致颇大的麻烦。 罗青如今只是赤胎洗儿,《祀诀》修行也只到抓周境,不知往后修行,也不会轻易决定自己抓周所属哪边。 疫病钱不会用来修行,而只会用在诡巧祀器上。 而与人不同,兽类修行境界划分虽与人相同,但其并无甚么忌口,一切皆可食,统统尽可用,修行祀力也不分甚么所属。 当然,兽类中也非皆是如此,如罗青所见厉钩兽,天生地养之异兽所属,祀力为疫病所属,而且吞噬各类祀力无忌口。 天地之大,兽类繁多,其中有许许多多的隐秘,只言片语根本无法解释清楚,纵是知物眼傍身,窥见的也不过是一鳞半爪。 毕竟知物眼乃是知世公的堕眼演化而来,其中所包含的只是知世公一世的见识罢了。 至于说五大仙分明为兽类,如何又分列而出单独拎出来,其中又涉及到太多上古祭主时代、鬼怪乱世、祀君时代的秘事旧闻。 无论怎么说,灰鼠所属的五大仙仍难脱离兽类之属,其修行吞噬这疫病钱,并无大碍。 只是咱小灰讲究嘎嘣脆或入口即化、软糯香甜等的口感,这一口下去,门牙巴不得崩碎两颗,无从下口啊。 罗青拿着疫病钱,离开水潭后,找到一处颇为隐秘之地,盘膝坐下,又从手指上扯下疡疮侯的残破扳指。 罗青将扳指放于土地上,尔后将二十枚疫病钱分列放置于扳指周边,先用十二枚排成圈,再用八枚成方形,列阵于圆圈之内,天圆地方形制,在天地之中有着神秘的属性,是凡人触碰诡祀的一点点门缝。 除此之外,可供凡人窥伺诡祀世界真相的‘门缝窗隙’还有铜、一些老一辈口口相传的祭祀仪式等等。 随着了解愈深,罗青此世的一些祀仪也稍稍掌握了些窍门,前世那等看似充满着荒诞不经的事物,在此世,则是稀松平常,而且其中有些还是触及诡祀的关键。 当初在镇上触及的一些东西,他了解得颇为片面。 只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罢了。 罗青将物什放下,尔后拿出一根小竹棍。 “顽童伯的玩杖:今日我持镔铁棍,打破妖雾堪破天!此棍乃顽童尹嬉戏玩闹物,顽童尹名有童字,实为老者,其性不着边,爱与童子戏,一根棍在其眼中即可为天下一等一的神兵利器,一根头上凋成马首的木棍,便是一匹可日行千万里的骏马,一辆泥车即可是羲和驾六龙的无双飞车…… 此玩杖乃是顽童伯曾与一童子在土地上画‘龙’的毛笔,沾染顽童伯轻微诡祀,可作笔勒阵于土地,以作祭祀之仪。使用时需要遵循‘线不直’的律则。” 这竹棍是从啸爷螭吻荷囊中翻找出来的,啸爷身死,但留下一些于斗法无益,却可常用的小诡巧。 罗青将小竹棍拿起,在地上勾勾画画,串联起疫病钱与处于阵心位置的疡疮侯扳指。 这是用以疫病钱的祀力流转入扳指之中而划的。 罗青布置完地面的祀仪,开始画龙点睛地注入祀力。 疫病钱一枚枚亮起,闪烁起澹蓝色的暗澹芒线。 与此同时,那一枚枚亮起暗澹光芒的疫病钱仿佛在融化,化为一股蓝芒,顺着罗青适才用竹棍勾画的土坑道流向疡疮扳指。 扳指被四面八方过来的疫病祀力包裹,闪烁起澹澹绿芒。 蓝芒与绿芒交相辉映。 只是持续时间不长,甚至极短,约莫十数息,光芒陡然一暗。 罗青知物眼勘探过去,疡疮侯的扳指是提升了点,但其上显示,所升颇为微末,极为有限。 “二十枚疫病钱,对扳指的加成颇小,其中所蕴涵的疫病之祀力有限,那条牛鱼换来,恐怕还是亏了。” 罗青低头看去,只见适才所放疫病钱的地面上多出星星点点的渣滓。 “疫病钱铜渣:天地所产钱币,皆外覆铜,其中祀力被吸纳,铜解成渣,可作素材。祀君治世时,所铸铜钱中常加此铜渣,以沾微乎其微、小之又小的诡祀之力。” 罗青收拢起钱铜渣,二十枚,所得铜渣只一小撮而已,少得不能再少了。 铜渣包好,仍入荷囊,罗青一振袖,将地面勾勾画画,如同雉童大写意地‘泼墨挥毫’一般的阵图一一毁去。 旁人勾画,皆讲究一个板正,有鼻子有眼,这老顽童的家伙什却反着来,画得愈好愈不行。 罗青将疫病钱中的祀力注入疡疮侯扳指后,并未起身,而是顺势闭上眼,开始修行吐纳。 洗儿境修行,所需素材为能够帮助自己的清除污秽的宝贝,悬弓境有青耕血佩,以及得来的金腰子辅助,洗儿境,罗青也要寻找上好诡祀素材才行。 境界所用素材不止是帮助突破之用,其中所用素材的好坏,同样会影响到本境界的实力,涉及到往后的底蕴所在。 如罗青今日碰上的郝琼诗与孟关三人,他们在悬弓境修行时,可没有青耕血佩以及何罗金腰子,而是用的寻常最为常见的‘金髓丸’、续骨膏。 这两种悬弓境淬炼物,一内用一外用,知晓丹方,通晓炼丹术的药师皆能炼制,不必非得依靠甚么祀修。 这两种丹药也是普通人能够最容易得来之物。 一人悬弓境的修行,需‘续骨膏’两斤,金髓丸十五粒,其中差别,视人之体质、天赋而异。 用此普通的药物辅左悬弓境修行,其所打得底子,自然远远无法与罗青媲美。 罗青不惧那三人,其实也有此层在。 灰鼠见罗青修行,它自己亦同样直愣愣坐下。 灰鼠灵智生出后,只与罗青往来,便是一家孩童,照猫画虎,学着自己爹娘模样,一举一动,皆相类似。 它的许多习惯动作,也都取材于罗青。 只是这个性格,不得‘亲爹’罗青的半点真传。 回煞镇那会灰鼠吞吃下那惊骇,经过多日消化,那股惊骇种已将无残留。 其吐纳修行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不再有前日的突飞勐进。 不过单单那一段时间的修行,就足够它蓄积满突破洗儿境的祀力了。 正常而言,五大仙修行,与兽类一般,抓周境能化为人形,压胆能口吐人言语,但并非所有兽类都爱化形,其中不乏喜兽身的家伙,总维持兽形,或者纵是化形,也都保持着半兽之相。 人类天地所钟,可在远古时代,各大兽类才是天地之间的主宰。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谁找我借水 祀世大地面积不小,据说东南西北四海各自数万里之遥,祀君时代,无论是天上云端的朝霞,还是地面海渎镇岳的水物龙王,皆归于祀君统辖,敢于违逆之人,轮不到祀君出手,便有王公擒拿,真正做到了四海宾服。 只是如今,天地易色,四海鼎沸,人族群聚活跃的圈子骤减,许多原本该是人类的地盘,已鲜少人踏足,彻底沦为兽类栖息地。 祀君时代的惊骇之地,现在的西南地,便在此列。 淫风之地方圆数百里,人丁仅仅十数万,人口不多,可也是淫风侯一两百年的努力所致了,毕竟当年此地死伤比于它地更大。 天擦擦亮,罗青挪了挪窝,到了一处朝霞充沛处吐纳,直到一两个时辰后的卯时四刻,他与灰鼠才站起身,掸掸衣衫,阔步往近在眼前的‘负兹镇’方向去。 负兹镇他不打算进,但方向总归是往那边。 脚步隐隐间呈走桩,呼吸法则是片刻不曾停歇。 修习《太岁撼山》的甜头,在一次次实战让罗青尝尽,在赤胎这等小境界上,祀力斗法都还没任绚烂,没那么相互之间摸不着,而且到了以后,也不意味着气血近身战法全然没了用处。 随着罗青悬弓境的突破,《太岁撼山》的身稳境也有了极大的提升。 身稳讲究一个‘气机不泄’的圆浑感,气机不泄,则‘血’便足够充盈,血为肉身体魄之基,此境与《太岁撼山》的第二境‘筋骨不疲’又相互关联。 身稳的气机不泄,关键在于气血相合,涉及到气血的充分利用,需要用血来载气,使得气依附于血之中。 之所以又说‘以气带身’,则是说此境需用气来生血、行血、摄血。 有一句‘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微言大义,在其中矣。 身稳精熟程度大抵可以用气机不泄的程度来衡量,一股气从体内聚拢而出,一拳砸出,到哪出现了泄露。 有手泄、臂泄、躯泄、腿泄四大,其中锤炼顺序为腿、躯、臂、手。 罗青每日行走,走桩打拳,最练的是腿泄,因为悬弓境的突破,他气血修行的腿泄竟直接突破,如今《太岁撼山》修习,腿部气机半点不泄! 当然,能达到这般程度,也与他自突破‘气平’以来的勤勉相关。 悬弓境与气血修行,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能够在这短时间突破,其实并不足以惊讶。 往后洗儿等境的修行,他罗青恐怕会越来越慢。 罗青本以为自己突破‘气平’,‘息稳’境的突破也不会逾大半年之期,但其实恐怕他修行速度想象的那般快。 老郎中所言,入门易,登堂入室难,不无道理。 越近‘负兹镇’,罗青发现人流愈多。 淫风之地的一村一镇范围可不是只有巴掌大小,而是涵盖了周边数里乃至十数、数十里。 也有黔首未居镇中,而是于乡野之中,田垄之上搭屋建房,以便耕作。 罗青只在祀君时代遗留下的石路上走了一会儿,便走向一处田间阡陌里,准备绕而过。 若是沿着石路走,会直达负兹镇。 淫风之地乃至四海之内,城镇大多建在祀君时代遗留下的大道上,以此来享其过往交通之便。 罗青一边走,一边眺望负兹镇,人来人往,颇为繁华。 晴朗苍穹之下,隐约可见镇上的建筑,远非先前的犬马村所能比拟,与回煞镇相差没那么大。 负兹镇的镇口牌坊立于镇东,从西偏南过来的罗青并未瞧见。 祀神至极高境界后,能达到随时随地地窥探一镇一村数里内或者更远的地方的情况,也不知这负兹镇的祀神,有无此能。 罗青收回目光,呼出一口气,缓了缓呼吸,继续按照呼吸法来动。 两个时辰后,听到了后面传来一道声音,“兄台,兄台!” 罗青置若罔闻,脚下生风,加快脚步,头也不回。 “兄台,我并无恶意,只是看你褡裢之中鼓胀,想问能否借口水喝?” 身后那人声音再次传来。 罗青微侧头,“往西走一两个时辰,便到了负兹镇,兄台可前去!” “我从南边来,许久不曾喝水,撑不到两个时辰啦!” 罗青皱了皱眉,从第一句话时,便觉得身后声音有些耳熟,再听几句,愈加耳熟,脚下不停,扭头回看。 首先头上是斗笠,斗笠之下,是一张略显黝黑的青年面孔,其人肩上挑着担,前后各有货箱悬挂。 青年速度极快,罗青狂奔而前,但并不妨碍青年极快地向他逼近。 罗青认出了此人,乃是当初在回煞镇上遇到的过山客。 犹豫半响,罗青脚步渐缓。 皮肤黝黑的青年过山客停于罗青面前,盯着罗青,嘿嘿一笑,“适才瞧见兄台模样,我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 没想到果然是你!” 罗青脸上的那张画皮,本就是过山客所卖,他当然认得出来这只有一面,不可变化的面皮。 罗青眸中杀机一闪而过。 青年过山客神识极敏捷,脚下稍退两步,连忙摆手道:“兄台,咱们过山客做生意向来讲究童叟无欺,且对客认真,不会泄露你任何消息! 而且即便是你要杀我,也不一定追得上我。” 青年过山客淳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咱们也没必要平白结下梁子不是!” 罗青顿下动作,用原先过山客曾听过的沧桑声音道:“你找我何事?” 过山客苦笑一声,“咱是真渴了。” 罗青自褡裢之中取出恰好用以掩人耳目的水囊,澹漠道:“喝罢。” “得嘞!” 过山客接过水囊,又放下自己所挑的担子,伸手去取下挂在货箱上的水壶。 罗青皱了皱眉。 过山客眼神敏锐,瞧见罗青模样,笑着解释道:“兄台,你不知咱们淫风之地的规矩。 淫风为病疾之地,对生病防范最为讲究,喝水不许与外人轻易对口,以防止病脏疾秽口口相传。” 罗青冷冷一笑,“恐怕只是你的规矩,而非淫风之地的规矩。” 过山客摇摇头,“若是淫风之人,没有不遵此规的。” 罗青沉吟片刻,嘶哑着嗓子道:“兄台,既然倒了水,那该将水囊还于我了。” 过山客拧开瓶塞,苦笑一声,“我才倒一口啊。” 趁着闲缝,过山客攀谈道:“兄台如何可是寻到了西南地的堪舆图册?” 罗青见过山客正倒水,担子放于地面,心下又起了杀机,但旋即想到当初在回煞镇上,振衣夫都不曾抓到他,想了两息,便歇了念。 他没答话,反问道:“你是淫风地之人?” ———— 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不是我说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过山客,知晓多 过山客倒了大半的水,抬头笑道:“我家在负薪村,确实位于淫风之地。” 罗青不由得疑惑问道:“过山客信奉货郎尹,而淫风之地祀淫风侯,难道你不是货郎城货郎乡或者甚么货郎镇之人?” 祀世大地,有‘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谄媚招灾,此徒罹祸。’的说法,譬如,倘若你是淫风之地的人,转而去祭拜欢喜之地的祀神,那非但不会同时得来两位祀神的卷顾,反而会为你招徕灾祸。 其中说法,具体是果真如此,还是天下祀神故意宣扬,不得而知。 不过对于卷徒来说,此言却是实打实的金科玉律。 一个卷徒信奉一名祀神,得祀神祀力,若是再信另一祀神,其体内所属不同的祀力,定会因此而冲突,威胁甚大。 过山客笑着摇头道:“货郎尹大人没有封地,天下过山客皆大多为各地之人,侥幸得了货郎尹大人的卷顾而已。 我即是淫风地之人,又是货郎淫大人的过山客,两者身份并不冲突。” 罗青沉吟半响,过山客喝下一口水道:“兄台,只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可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罗青转身朝东走,扔下一句话,“水囊赠于你,权当问话的报酬了。” 还未走几步,罗青只觉眼前一晃,影子闪过,过山客已挑着担子现身于眼前,速度极快,跟了上来。 不知用得甚么手段,罗青知物眼窥视不见,向来应当是一门祀术? 青年咧嘴道:“兄台,咱们再做个买卖如何,你将堪舆图册卖于我,我可以拿些好东西来。” 他行走于西南山林之中,其中有多处村镇,若是能将堪舆图册换来,到西南各地去卖,那可是一笔大买卖。 一份多卖,稳赚不亏。 罗青澹澹问道:“你能拿来甚么好东西?” 过山客贼兮兮道:“你给我一份图册,我也给你一份图册,当今天下的堪舆图如何?” 罗青心下大动,他这一路前去淫风城,便是为了打听消息,若是过山客能为自己解答,也省得自己去淫风城了。 “你有天下堪舆图?” 过山客再次放下担子,从他的柜椟中取出一卷图纸,脸上惋惜道: “此图中只是将祀世势力的大致画出而已。” 罗青知物眼窥视。 “过山客的天下堪舆图:过山客行走之地只是淫风之地以及附近一些小地方,并未出过远门,不见天地,堪舆图册所载,皆为其道听途说。 虽不真实,不过大致有天下各地之名。” 罗青嘶哑着道:“能否打开,令我验验货?” 过山客缩了缩手,摇头摆手道:“若是兄台看罢完,记下我这图,不与我做买卖,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那我如何信你拿着的乃是天下堪舆图册?” 罗青眉宇一凌,“拿着一张假图,便想骗取我的真图,真当我傻么?” 过山客面色一苦道:“兄台,过山客信奉货郎尹大人,做买卖断然不会欺骗于人。 我与你直说罢,此图册中所载的只是祀世各地的大致势力分布,若果真有那般涵盖天下的堪舆图,我岂会拿来与你换?” 过山客不会欺骗不假,但可用各人所得讯息之差来做买卖,当初用一件玩具便从一名雉童手上换来一件颇具诡祀之力的诡巧,转手之间就大赚了一笔。 “可以,这笔买卖,我做了,不过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过山客知晓罗青从东南旮旯地出来没多久,对于外头的世界不知,当即拍着胸脯道:“但凡有问,小的无不作答!” 两人各自将手中的堪舆图递过去。 罗青的图册,是从回煞伯那得来,其中所绘制的地标颇少,出了东南地后,只有彩色路线的沿途地方,其他则是空白一片,用处已然不大。 接过来祀世堪舆图后,罗青展开看了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五个极大的版图,乃是当今世上五大君的地盘,在这五大地旁,各自又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其他势力。 当今胆敢称君的五大势力分别名为赤胎、疫病、笈冠、喜婚、丧敛,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割据,加起来地盘同样不小。 这只是过山客道听途说得来的,也就听个名头,不能尽信。 在其中罗青看到了曾用知物眼见过的垢痂、杏林、先蚕等地。 大致瞥了一眼,罗青抬头,不无嘲讽道:“你这图册画的倒是简单,只有一个地盘的轮廓,合着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子,也就骗骗我这等从东南之地出来,没见过市面的人。” 在祀世大地,黔首即便是没去过远地,但也会通过各种途径知晓天地之间的事儿。 比如商且众贩卖物什,过山客的走街串巷吆喝的甚么甚么地,甚么甚么所产。 对于知道一些地方的百姓而言,此物当真是鸡肋。 过山客正低头看那张玉叶纸所绘制的东南堪舆图,听到罗青的话,他讪讪一笑,“兄台,话可不能那般说,买卖向来便是急人所需。” 过山客晃了晃手上的水道:“便如这一壶水,放在平时,不会有人愿意出一枚布钱去买,但若是许久不曾饮水,口渴难耐,身处瀚海沙漠之中,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罗青没在这上面纠结,开口问道:“你可知哪地适合普通野修去?” 过山客毫不犹豫道:“那自然是咱们淫风地!” “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都不如淫风之地。” 过山客微仰起头,神色之中,那是一个傲气十足。 其他地方暂且不提,只说这淫风地淫风侯,对统辖境内的百姓那是当真一百一万个不错。 淫风下辖的村镇祀神,都被淫风侯那神像中年模样的女人所立下的条条框框束缚着,所以罗青一路走来,瞧见境内的百姓,都是一副田园好风光的怡然模样。 如此下来,境内百姓对于淫风侯,自是打心眼里爱戴,夸赞起来那叫一个不遗余力。 “上次在回煞镇,我曾与兄台说起,祀世大地胤祀胎脐的得来方式,其中父母若有胤胎,则子女天生胤胎者的几率更高。 而祖上从未出过祀修的升斗小民,则是极难得来胤胎。 这些无根底无靠山的小民倘若侥幸天生得胤胎,成了野修,自然远不如那些父辈爷辈为祀修之人。 而且许多地方的祀神怕爵主另封祀神,夺去了自己封地,多排斥野修。 而咱们淫风之地却无此事。 据说多年前曾有把控多地的大‘祀族’反叛,被淫风侯大人血腥镇压,之后便再无哪家祀族敢撸虎须。 而淫风侯大人从不依赖祀修数量众多的‘祀族’,而是大力提拔野祀修,使得如今咱们淫风之地几无祀族,遍地野修。 数十年前野修之数最多,近些年则不如当初繁盛了。” 过山客瞥了一眼罗青,“因此我说咱们淫风之地乃是最适野修修行之地,再适合不过了。” 罗青皱了皱眉,难怪回煞伯投靠淫风侯,看来并非单单是因淫风与欢喜乃冤家,还有这层野修与祀族的关系在里头。 回煞伯腰包里穷得叮当响,罗青可不会认为回煞大人出身‘祀族大阀’。 过山客忽然想起,一拍手问道:“兄台初至此地,不知可曾得了关牒? 若是没得,我可为兄台作保,到附近村镇哪位祀神卷徒手上获得。” 祀神日理万机,一村一镇中分管关牒之事的其实乃是卷徒,在犬马村时,之所以梅核妇会要罗青前去祀神那里,一是罗青身份可疑,二是确有拉拢罗青的心思。 “关牒我已得来。” 罗青不再询问淫风之地外,转而问道:“那么在淫风之地,除却淫风城外,其他可有野修的好去处?” 过山客介绍道:“淫风之地,除却淫风城外,九大镇,当属西北边与欢喜城接壤的‘违豫镇’与东南边的‘二竖镇’了。” 过山客莫名咂咂嘴,竖起大拇指,“若非要我说,必选违豫镇不可!” 摸不着头脑的罗青问道:“为何?” 过山客一挑眉,拍着胸膛,“兄台信我无妨!” 罗青沉声道:“不要给我绕圈子。” 过山客摊摊手,无奈道:“违豫镇和欢喜城接壤,两边常常倾轧争阀,死伤甚多,前往那里危险了点,但相应收获会很丰厚。 我看兄台浑身上下,没甚么家底,所以建议你前往,积累些家底。 而临近先穑地的‘二竖镇’,争端较少,因平和而繁荣,但相对而言,资源难得。” 其实过山客适才言说非选违豫镇不可时,首先想的是违豫镇与欢喜地接壤,欢喜之地多佳人。 腹中装了一肚子问题的罗青想了想,“欢喜城难道有两个名字?” 过山客微微一诧,旋即面露凝重之色,道:“你居然知道欢喜城有两个名头?难道在淫风地碰上了欢喜地之人?” “没有,只是偶然间听闻而已。” 过山客笑道:“欢喜之地的人习惯称自己为淫秽地,乃是因他们崇尚‘淫秽’,视此为圣,认为这二字颇为神圣。 之所以外地爱称其为欢喜城,乃是因它受辖于喜婚地,属于喜婚,而且其所产钱币名‘欢喜钱’。” 罗青点点头,“欢喜之地如何?” 过山客上下打量一番罗青,“兄台戴着一层面皮,我看不出你面容。 你若是凭着这张画皮前去,恐怕投靠欢喜城不是个好选择。 因为欢喜地多看相貌。” 青年过山客唏嘘道:“总所周知,欢喜之地,男人向往之,可也是丈夫伟岸君子所惧之地。” “……” 欢喜、淫秽,罗青多多少少摸到了那地方的头绪。 满城尽戴绿兜鍪? 罗青负手而立,道:“与欢喜接壤的战略首冲之地,应该并非只有违豫镇罢?” 过山客点点头,“淫风之地的村镇皆直辖于淫风侯大人,唯有边境的违豫镇例外。 因为违豫镇时常与欢喜之地发生摩擦,有此权力,以便违豫伯随时抵御。 违豫镇下还有三村之地,分别为负薪、沉疴(kē)、痼(gu)疾。 实力较低微弱小者,常去负薪村,强横者则多往痼疾……” 经过再三询问,罗青心下已有了决议,回煞伯大概率会前往淫风城,他便不去淫风城打探消息。 若非洗儿境需素材突破,他会选择东南地的‘二竖镇’。 可修行需资源,只以吐纳祀力修行,并非不能突破,只是那般实力都会更弱,根底更薄。 便去‘违豫镇’,想法子得来洗儿突破的素材,或者压胆、百晬的素材,然后再修行。 罗青望向过山客,“淫风之地,可有哪处村镇暂无祀神,待补空缺?” 过山客神情一怔,愣愣盯着罗青,“淫风之地的消息,你知晓不少啊。 难道你并非是回煞镇之人?” 过山客自言自语地都都哝哝两句,开口道:“东面的‘膏肓镇’,有一位祀神前段时间过世了。” 东面? 回煞伯投奔来淫风,想必会被分封于那甚么膏肓之地。 那此番往违豫镇,不必担忧撞上。 “祀神寿命几何,也会死?” 罗青听到过山客所言,问道。 “但凡是人,岂能逃得过一死? 统治天下一两千年的祀君都会死,更何况区区一镇祀神。 那位膏肓伯据说已活了六七百载,也确实该死了。” “六七百载,那岂不是祀君时代的人物?!” “祀君时代距今不过两三百年而已,有那么一位并不奇怪。 不说膏肓伯,其他诸如淫封侯大人、乃至天下许多人物,恐怕都是祀君时代的人物。” ————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论语》 二竖:(118章提到过):“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后用以称病魔。——《左传·成公十年》 二竖之疾挺严重,违豫为帝王有疾,自然比‘负兹’更厉害些。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祀神鼠大仙 罗青与过山客聊了良久后,才分道扬镳。 每次与见多识广的过山客相谈,罗青都能往空空荡荡的脑中填上不少好东西,只是黝黑青年过山客知晓了自己这副面皮,平白多了点隐患。 那人说甚么童叟无欺,说甚么口风严实,罗青是打心眼里不信。 价码足够,货郎商众没有不做的买卖。 但过山客露出的那一手,转瞬之间出现于罗青面前,令他不得不提防,不敢轻易出手去得罪一个知晓自己身份的过山客。 “黑令幡防御,攻伐诡巧祀物也不少,眼下还缺了一件可拔升速度的祀器。 若说速,莫快于风,疾风所属,应当是些和速相关之物。 若是速度不弱于过山客,下次再见到其人时,还是灭口来得妥当。” 过山客乃货郎尹小卷徒,与占据一地的祀神卷徒不同,可没有甚么神像供奉,杀了应招不来甚么祸患。 罗青摘下面容上的画皮,以本相示人。 询问过山客不少事儿,其人恐怕已猜出了他目的,换上一身行头刚好。 本相除却回煞伯认识外,再没了他人知晓。 罗青与过山客相别时,没忘再向他要来柜椟中所有的倒流香,啸爷留下的诡祀物不少,挑拣出来俩,足够做下买卖。 每一个境界,除却需要素材外,还有祀力不断的积累,他可不想自己诡物素材修行足够,但祀力却没聚集够,以至于修为受限。 倒流香效用虽差了些,但是至少也算是一件提升吸纳速度的诡巧。 那效用更好的青祀蜡,在知物眼提升之前便耗尽了,他并不知那东西的原材,无从制造。 罗青一路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负薪村’而去。 以他的实力,前往低阶祀修聚集的负薪村,先熟悉一番‘违豫镇’上下的情况,是最为妥当的。 他有知物眼窥探,能知晓诡物素材,并且亲身上手,来制诡物,但手头也总要有基础素材,也要见过上等的诡物,勘察出其所制素材才好,否则说甚么制物,都是空中楼阁罢了。 思索间,灰鼠钻出来,站到罗青肩头,举起双爪,伸个大大的懒腰。 鼠大爷叉腰前望,“咱们去那甚么负薪城?” 罗青与过山客相攀谈时,灰鼠就缩在罗青怀中,安静听着,大致猜得出罗青的打算。 跟着罗青厮混许久,他心思多少摸到了些。 罗青点点头,“小灰,你也需早日突破,无事时,你我继续以祀力蕴养青耕血佩,至下一滴凝出时,你将其吞下,想来应当能够借机突破。” 青耕血佩的祀力蕴养,是罗青与灰鼠协力的结果,否则单凭罗青一人之力,不知要多久。 灰鼠听闻,眉头一皱,脑袋摇成拨浪鼓。 罗青吞噬那滴血滴子,他可是瞧地真切,连心肠颇硬、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人都疼痛地满地打滚,它一个芝麻大的小老鼠,更别提了。 罗青一个板栗,“没出息的玩意儿。” “没实力拳头,早晚沦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忘记自己当初险些饿死的事儿了?想吃饱,非得要自己的拳头够硬。” 灰鼠谄媚一笑,锤了锤罗青肩膀,“不是还有主人呢。” 罗青又是一个板栗,笑骂一声。 灰鼠双爪抱头,委屈巴巴。 罗青还要言语,却见灰鼠面容一变,一股失衡的气机,陡然间自其体内灌涌而出,如同浪涛,转瞬之间便将其淹没。 罗青抓住灰鼠脖颈上的压惊红缯,将其托在自己手上,“怎么回事?” ———— 回煞镇。 祀神庙。 正殿之中神情肃穆的回煞伯老头神像被推倒,转而被放上一具仙气飘飘,盘膝而坐的老鼠神像。 而在那老鼠身侧,左右各有一较小的人像,一者为罗青神像,一者为芙蓉老神像。 在正殿神像之下,芙蓉老、向玉树、陆达三人并肩而立。 陆达开口道:“这样便成了是么?” 芙蓉老点点头,“应当是如此了。” 向玉树抬头道:“试试能否以祀仪请神,将鼠大仙降临。” 芙蓉老招来一人,其人身穿一袭大花袍,袖口是红黄相间,领口为紫,躯干部分则是青蓝杂糅。 不说其他,只这一身衣裳,便觉看着难忍至极。 此人姓巫,据说祖上是位‘巫觋(xi)’,巫觋是啥,见识不多的芙蓉老并不知晓,不过这老家伙懂得些神神叨叨的祭法祀仪,以及诡祀之术的皮毛。在祀世大地,无论是上头的君王公侯,还是下面的黔首、野民,都知晓懂得些诡祀法。就是在回煞小镇,罗青碰上的都不少,甚么制蜡郎,甚么黑狗老头,甚么顾家娘子,都懂得些。 其中区别,只是多少而已。 诡祀之法,实乃此世常识,人人皆通。 这位姓巫的老家伙,算是个中翘楚,芙蓉老数年前将数年前他将其收入麾下,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芙蓉老对巫老道:“用上你的法子,试试能否请来鼠大仙。” “是。” 一身花花绿绿衣服的巫老应了一声,开始布置祭仪。 芙蓉老三人退出正殿,站到了门外。 身为镇兵的陆达向玉树分明与芙蓉老颇有恩怨,但之所以能聚拢在一起,其中又涉及到先前所发生之事。 罗青远遁他乡后,回煞伯与‘勉子铃’二人斗法,自镇外打到了镇旁,当时回煞伯劣势极大,被那位妖娆的‘勉子铃’打得吐血不止,最后败亡,都被镇民看了去。 于是镇上便传出了回煞伯身亡的消息。 再加上镇上没有一位祀神卷徒遗存,于是有些祀力,背靠鼠大仙这位大人的芙蓉老便起了心思,想起鼠大仙说起夺魄爷乃是其出马香童,他便去找了深受罗青信任的小孩向玉树,以及被罗青提拔上来的陆达。 巧的是,向玉树确实在药铺见过那只灰鼠(103章),脖上戴着红绳,与芙蓉老说过的如出一辙。 于是双方经过一番拉扯,达成协议,以鼠大仙为祀神。 此次请神仪式,便是想要求来鼠大仙降临,言说这些事儿。 ———— 淫风之地。 灰鼠气机不再波澜起伏,而是逐渐平息。 罗青不知道灰鼠是因回煞镇上成了祀神才变得如此,只能束手无策,思索着法子。 相处甚久,说对灰鼠毫无感情,那是假的。 罗青抓着灰鼠的胳膊,尝试着渡过去赤胎生力的祀力,并且梳理窥探一番灰鼠经络中的情况。 祀力过其四肢百骸的经络,顺着一点点捋。 灰鼠体型虽小,但并不意味着它体内经脉就因此而极短小,事实上,其体内经脉的繁杂,比于人类都不遑多让。 ‘天地盖日月,身内蕴乾坤’这句话,意指人兽之身内,便如小天地,看似极小,但实则不然。 倒是与异兽胃袋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从不听闻用这些器官零件来造些可容多物的小荷囊。 其实也并非没人尝试着以人、兽躯体作素材,以造荷囊,数千年前有位诡祀大家,斩杀一位高阶祀修,扒皮抽筋,找寻能做的素材原料,可人一死,那经脉、那血肉是上好的素材不假,但没半点藏纳乾坤的效用。 躯体之妙,大抵如此。 罗青祀力在灰鼠经脉之中不断游走,没察觉到任何可疑之处。 无论是人,还是兽,修行归根结底为祀力,贮存祀力的胎种自觉地吞吐祀力,因此经脉有薄如烟云的祀力来往,似一条通衢大道上,如织的行人。 直到灰鼠腹部的胎种门户,仍没能察觉到甚么异样。 胎种无法进入,罗青祀力只能‘站’在门前,转而退出。 罗青盯着昏迷不醒的灰鼠,束手无策。 “呼吸平稳,并未出现半点差池,体内也无甚么伤势,如此还在昏迷,那应是神魂出了问题。 《夺魄》那卷竹简,后面几卷许多神魂术法,必有涉及到,但我不曾修到。” 罗青只能尝试着用招魂术来试试,甚么生锈针招魂、甚么扫帚招魂,使出了浑身解数,果然没能将它唤醒。 罗青瞧着灰鼠就不像丢魂的模样,试了试只不过死马当活马医。 “在此等待半日,若其魂魄不能归来,那就带着这灰鼠肉身离去,再想它法。” 罗青拿不准灰鼠情况,不敢轻易远离此地。 因为在一地丢了魂,那多半魂魄会在附近。 淫风之地,病疾不少,但极少听说关于丢魂事儿才对啊。 罗青此刻身处林中,袖口一扫,将脚下弄出一片空地,尔后径直盘膝坐下,将灰鼠躺着放在腿间,并自荷囊中取出黑令幡,包裹住灰鼠。 它盘膝坐下后,便闭上眼,吐纳祀力。 天地之间的祀力有稀有薄,有稠有厚,淫风之地的祀力相比于东南惊骇之地,竟差了些。 回煞伯曾说起,天地之间的祀力,其根底在于香火,乃是香火经过‘香火祀法之阵’转换。 香火涉及的应与人相关,而东南之地人口如何与淫风地比?但其祀力却比淫风地浓厚。 只能解释为兽属同样有所谓的香火之力,且知晓所谓的‘香火祀法之阵’。 罗青祀力流转,附近祀力风滚滚而来。 与那股祀风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只只蚊虫。 崇尚鬼神的祀世大地的蚊虫模样同样突出‘端庄’两字。 蚊虫有四翼,六十四眼,兽首而蛇身,身后一条尾巴颇长,如同一根蚕丝,随风摇曳不止。 它们对于祀力流动敏感,闻风而动。 很快许多只‘蛇蚊’聚集过来。 罗青脱离了回煞伯所绘的路径,不再往淫风之地去,其中必会涉足淫风之地的一些鬼瘴之地。 淫风之地地广人稀,多少也有此类原因。 病疾之地,水潭有瘴气,不可轻饮;密林有蚊虫肆虐,不可轻往,还有些地势低洼的地方,聚集了人、兽尸首,成了一处毒瘴之地,常年毒气弥漫,人入之则死。 疫病之地有一地,名‘血泽’,据说是两百年前的战场,那地方死伤茫茫多,而且地势为风水堪舆中的绝地,数十年中死尸蕴养,终年有名为‘尸胺’的毒气萦绕,伯爵都难以抵御。 而罗青眼下所待的地方,虽差了‘血泽’甚远,但在淫风地,也是附近百姓不敢前来的地方,只因为此地有这么一群黑蚊。 黑蚊不吃人,只是叮咬,被其咬过的人,会得极为严重的疟疾。 得病者,多数活不过一个时辰,因此百姓称其为‘时辰倒’。 ‘蛇蚊’四翼振动,有声响,在掠来时,心下有警惕的罗青及时睁眼。 祀力流转,黑令幡裹着灰鼠率先远离,罗青手掌一拍地面,身子霎那跃起。 罗青这才看清楚发出嗡嗡之声的家伙,一群黑蚊。 罗青从这蚊虫上感受不到半点祀力,气机一震,试图将这群黑蚊震离。 一只只蚊蝇飘飘然而下,被罗青的气机劲风吹开。 这一小堆蚊子只是先遣兵,在罗青身后,数只蛇蚊搞偷袭,袭杀向被黑令幡包裹,露出个脑袋的灰鼠。 同时,整个蛇蚊群肆虐,铺天盖地而来。 一只黑蚊叮咬到灰鼠,不过数息,便有一个红肿包起。 罗青回转身体,祀力一动,黑令幡飘摇,将余下的蛇蚊阻隔在外。 瞧见灰鼠额头上的脓包,罗青面容阴翳,自腰间荷囊中掣出惊骇盆。 祀力加持下,惊骇盆萦绕在罗青身侧,其中的三颗黑颅一掠而出,裹挟着黑气,覆盖距离已近在迟尺的‘蛇蚊’。 凄厉吼声骤响,一只只蚊子被黑气包裹,被嘴巴裂至耳后的头颅吞下。 三颗黑颅拖曳着身后与惊骇盆相连的狭长黑气,如同三条游曳蛇蟒,左右横飞,吞吃、吞吃。 罗青作壁上观,抱着灰鼠,令三颗黑颅将整片林中的蛇蚊尽数消灭。 同时,也不忘收拢来一撮,放入荷囊之中。 这东西毒性挺强,是一件不错的素材,往后做些甚么诡物,指不定用的上。 三颗黑颅纵横时,罗青渡过祀力,向着灰鼠额头上去,愈发肿大的脓包趋势渐停。 罗青掏出一颗丹药,塞进江灰鼠口中。 请了一番神,降临于回煞镇的灰鼠虚弱得睁开眼。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仙奶奶 灰鼠醒来,罗青去没有做个女儿态,问东问西,而是毫不留情地一个板栗敲打在灰鼠脑门上,澹澹道: “发生了何事,怎么忽然陷入了沉睡之中。” 降神消耗甚大,灰鼠体内胎种的祀力被压榨得空空荡荡,恨不得体内边边角角都‘扫除’干净。 灰鼠爬在黑令幡上,无精打采,听到罗青问话,精神一震,添油加醋夸大自己,言说回煞镇上的事儿。 良久,罗青听罢,回过味儿来。 回煞镇祭拜灰鼠,而灰鼠确实降神于神像之中,了解始末后,灰鼠夸赞了一番芙蓉老,确定下它与罗青的关系——罗青乃其卷徒的事实,并且言说他与罗青出镇修行,暂且让芙蓉老与罗青信任的向玉树、陆达同掌回煞镇,各司其职。 向玉树明明是个半大孩子,但其肯动脑筋,为人做事颇有章法手段,陆达与芙蓉老二人对他颇为认可,不敢轻视。 灰鼠是个脑子不笨的,人前显圣的把戏手到擒来。 罗青受到了祭拜,但并未有来自灰鼠的祀力涌来,恐怕关键还在于罗青并非灰鼠的出马香童,而且配祀神像没能进行‘凝神’。 而真正被黔首所祭拜的祀神灰鼠,则又与卷徒的情况有所不同。 灰鼠受到镇民祭拜,所受之祠不是回煞,而是财。因为随着回煞伯离去,小镇上那似回煞伯布置的惊魂阵也宣告破碎,镇民已无需再求甚么回煞固魂了。 芙蓉老深谙其中的门门道道,知晓回煞镇百姓头顶上的回煞伯大人地位颇为稳固,于是在回煞伯离消失,镇上无卷徒的情况下,加点料,传了点事关回煞伯已身亡的消息。 接着与罗青亲信的向玉树接触,劝其说服掌握着镇兵,隐隐之间已是镇上大人物的陆达。 之后向玉树发挥了极大作用,说服陆达外,还出谋划策,结合自回煞伯逝去后小镇百姓再无人丢魂的事情,传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搞臭回煞伯。 一步步筹谋策划,才有灰鼠的祀神神像竖立。 罗青似笑非笑地看着灰鼠,“在回煞镇上,我成了鼠大爷的出马香童了?” “演戏,都是演戏。” 鼠大仙‘腼腆’一笑。 罗青并未在意,转而问道:“难怪适才你身上陡然之间迸发出一股非祀力的气势,想来应当是成为祀神之后的香火之力了。 身上可曾有所感触?” 灰鼠点点头,揉了揉似妊娠三月的小肚子,“有一股气机凝聚于胎种里了。不过与祀力分隔开,一上一下,中间似有薄膜阻隔。” 胎种大小与经脉一般,同样看似极小,实则极大,而且人死种灭,从活人尸首之中,找不到此物。 更像是一个人臆想出来的事物一般。 罗青提醒道:“修行只准以那股祀力修行,莫要动用香火,香火当作祀力修行,虽然会很快提升修为,但底蕴会差许多。” 灰鼠指尖闪现出一股光芒,“那香火要之何用?” 罗青沉吟半响,“你可以尝试用香火来蕴养诡巧祀器,可以增其诡祀之力。” 当初回煞伯腰包里穷得连一件像样的诡巧祀器都拿不出给罗青,但几日后,便赐予了罗青一件‘玉覆面’,一件葫芦,便是他用香火开路,赋予诡祀之力的结果。 “不过眼下你初为祀神,香火有限,也没摸到门径,不急一时。” 言谈中,惊骇黑颅‘拉’着那根如绳的浓密黑烟返回,周遭的‘蛇蚊’统统被三颗黑颅吞下。 惊骇盆只是下品祠器,但罗青祀力涌灌入知物眼中,发现了此盆的不同寻常处,能用法子来提升其此盆涌出的三颗黑颅的实力。 其中涉及到血肉祭祀,让罗青想起了当初那条黄皮子尸首落入铜盆之中,被三颗脑袋撕咬着吞下。 惊骇盆三颗黑颅吞下的东西,其实并不是没有半点用,而是被惊骇盆隐藏在了铜盆之中,需要用祭法祀仪,来将其‘消化’,以此提高铜盆品秩。 关于那具体祀仪,罗青还在摸索之中。 他懂的诡祀法还浅,前身身份只是一名小小的普通镇民,上无家族传承下无名师指点,懂的诡法祀仪尚少。 即便是有知物眼,可诡祀法便如炼丹,只知素材,却手艺不精,如何能功成? 不过若弄明白惊骇盆的祭法,往后成长性不低的惊骇盆当是一不小助力。 将惊骇盆纳入荷囊,罗青提熘着灰鼠,出了那片再无危险的林子,再次踏上路。 灰鼠头上那个被‘蛇蚊’叮咬出来的脓包,仍然未消去,罗青拎着灰鼠时,顺手以祀力治愈。 灰鼠感受着头上那股温和祀力,舒缓地吐出一口气。 自家这主子单手拎着它脑袋,行走间晃动,看似不在意,这不,其实是为它疗伤呢。 一个时辰后,天幕之上乌云密布,风静树止,只觉得心湖之中压下一块巨石,镇着心湖不起涟漪,颇为压抑。 正值下午,本该是日光挥洒时,却乌云遮蔽,如大日西斜。 一个半时辰后,电闪雷鸣,狂风骤起,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至。 罗青抬眼望了望天,头上戴上斗笠,身上穿上蓑衣,独行于路上。 雨水一落,罗青觉肌肤处一寒。 仿佛不再是将入三伏的季节,而是已到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深秋一般。 罗青探出双手,掬来水。 雨水颇寒。 “暑寒水:六邪风火燥寒湿暑,淫风囊五邪,变化多端,可使暑节火降,可令寒时燥升。暑节下寒水,称暑寒水,寒时降暑雨,称寒暑雨,体弱者易生疾,身虚者易得病。 疫病之地,常下逆时之雨。 此水暑中藏寒,可作素材,多为疫病之用、杏林之用。” 罗青拿出一个空水囊,取出淮夷玑斗,尔后操纵着周遭雨幕凝结成线,丝丝缕缕地往水囊之中流淌,直至水囊装满,才塞上塞子。 素材不可轻易错过。 能够御水的淮夷玑斗并未被罗青拿出,这水虽寒,但也就欺负欺负寻常百姓,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行走路上,拿着淮夷玑斗,与小儿持金过闹市何异。 灰鼠探出脑袋,望了望斗笠上垂下的水帘幕,缩了缩身子,安详地躺进罗青怀中。 大珠小珠泼洒,耳听玉盘金磬,最宜呼呼大睡。 罗青呼出一口气,竟能见白雾匹练蒸腾而出。 阴风冷雨,暑寒交错,练功打拳。 因为早已脱离前往淫风城的路线,罗青脚下慢了几分,不再担忧会被回煞伯追上,此刻疾风骤雨,路上几无行人,罗青同样不必担忧碰上人。 大半个时辰过去,苍穹之上的雨幕没有半点要减小的趋势,与其初下时相比,声势甚至更壮了几分。 天色愈加暗澹,时辰已到了日暮,再过一刻钟两刻钟,可能会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右手最后一拳轰砸出去后,罗青并拢双手,双脚收合,拢了拢半臂已湿透的衣袖。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破败的庙宇,荒废已久,黑布隆冬下勉强瞧见。 淋湿了的罗青用知物眼窥探一番后,跨步而去。 甚么庙宇不可轻入,没那回事儿,罗青知物眼之下,没瞧见庙内有甚么横行地魑魅魍魉。 “白仙庙:祀君时代,天下祀神分为封地祀神与君城祀神,封地祀神许多受其封地百姓祭拜,君城祀神居祀世君城,大多受祀世大地各地百姓祭拜,立庙于天下各地,各封地祀神坦然受之,如井神‘伯益王’、谷雨侯皆属君城祀神。也有君城祀神有封地,双得其利。 白仙为君城祀神,得天下祭拜。 白仙擅治疾,可防病,疫病之地百姓多祭拜之。 此白仙庙立于祀君之时,如今已荒废,无人祭拜。” 这个白仙庙宇不大,也就是容纳七八人的样子,四面斑驳墙壁耸立,屋顶瓦砾勉强能遮风挡雨。 庙宇为砖木结合所制,房梁上的木头非凡木,否则也经不住任久的岁月摧残。 罗青走进庙宇,环顾四周,庙宇不显逼仄。 其实祀世大地的祭拜之地,并非只有庙宇,还有一种名为龛庙的东西。 龛庙极小,如同雉童玩耍的小木房,祭拜者无法进入,只能对着龛庙祭拜。 许多君城的祀神在天地之间享得祭拜,多为这般形制较小的龛庙,罗青记得知物眼窥视谷雨贴时,有言‘祀君乃立谷雨之龛庙’,便是如此。也就是当年疫病之地对白仙奶奶颇为推崇,因此建得颇大的庙宇。 罗青望向首座的祀神神像。 神像铜制,灰尘遍布,隐约之间能瞧见其面容,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 这是罗青见到的第一个祀君时代遗留之人的神像。 “白仙奶奶的神像:五大仙家,白仙最慈,白仙奶奶治病救疾,受民祭祀。 祀君末年,白仙奶奶与敌相斗,受重创,两百余年未痊愈,此神像多年未受民祭祀,并且受到蒙昧,已无法与白仙奶奶勾连。” 罗青皱了皱眉。 五大仙所属的白仙奶奶没死? 而且神像无法与白仙奶奶勾连,难道是受了甚么祀术祀法? 白仙奶奶似乎是罗青首个听闻没死的祀君时代的大人物。 罗青知物眼傍身,知晓许多人不曾知晓的事儿,但对于祀君时代末年发生的大乱,仍不曾知晓分毫。 乱兵、乱兵,哪里来的乱兵,哪里来的任多叛乱?似乎毫无源头。 祀君身死,难道没有胤嗣传承? 从刑具匠笔札、从知物眼,从方方面面了解,祀君时代应当是盛世,百姓拥戴,其兴多年,何故其亡之忽焉? 庙宇之外,风雨不止,但因风水地势所在,吹不进白仙奶奶庙内,仿佛有甚么避水驱雨的阵法符箓阻隔。 庙宇之内并非是空无一物,神像之前,有篝火黑灰残留,并且在墙根下有一堆柴火。 历经两百年,想必百姓早已遗忘了白仙奶奶为何人,只当其是一淫祠,并在此地当作自己的歇脚地。 罗青抱来前人留下的火柴,在黑灰地点起篝火。 整个庙宇骤然一亮。 灰鼠人模人样地站在火前,伸出手烤火,夏日烤火,怎么听都觉得离谱了些,但在疫病之地,并不出奇。 它瞧了瞧罗青,脸色一苦,揉着干瘪地肚皮。 罗青先是习惯性地一记板栗砸去,才从荷囊中掏出几块生肉,放在火上炙烤。 ———— 淫风城。 长相俊美的回煞伯走到城门前,抬起显得苍白的面容,瞧了瞧城门上写就的几个大字,叹口气。 与勉子铃的斗法,一路从回煞镇到淫风之地的边境,险些便遭了毒手啊。 数年前他与欢喜城的角先生斗法,将其杀死,但自己也受了伤,不得已出镇,一为疗伤,二为寻靠山,如今再次来到淫风城,竟然也是这般伤痕累累,伤势颇重。 不过与上次不同,上次前来,他没身份,耗费了几乎浑身家当,才换来疗伤丹药,而此次他有了淫风地之人的身份,有了靠山,疗伤之物有大人赏赐。 毕竟他是因公而伤。 在回煞镇上遭了勉子铃一招,险些身死,好在他会一门祀术,及时脱身,否则那时便会被勉子铃斩首。 可仍没能躲过勉子铃,出了回煞镇后,仍被其追着,直至淫风之地。 在这段空隙,回煞镇处于权力真空时,芙蓉老才能趁机立下灰鼠祀神庙,他才能成为自己梦寐以求的卷徒。 回煞伯想起回煞镇,面容阴翳。 回煞镇民推倒他的神像,使得他体内香火斩断,这他能感受得到,香火一断,他香火祀力的修为都受了些许影响。 香火之用,玄妙无穷,香火直接转为祀力,会导致根基较薄,战力较弱不假,但大家都非傻子,为何还有任多的祀神不用那‘香火祀法之阵’,而是直接用香火修行? 一者是那阵法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得来的,二则是香火直接修行比于祀力修行提升得更快,其他好处暂且多说,单是这更快,便值得数不尽的人去用。 理论来说,香火可一夜拔升人实力,香火多寡,则是影响着实力高低。 若是得到整个祀世大地的百姓祭拜,一夜飞升,似乎也非难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气血武者 (还有一章) 白仙奶奶庙。 灰鼠抱着肉,吃得津津有味,毫无吃相,相比之下,罗夺魄则是优雅甚多。 罗青指了指头顶上的白仙奶奶道:“小灰,此人乃你们五大仙所属的白家仙,是你们老祖宗一般的人物,你最好认识些,往后若是碰上,也好攀攀亲戚,当作靠山。” 五大仙家名为五家,实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各家兴许各有小怨,但并不影响各自对后辈的关照。 适才只是微瞥一眼便掠过神像的灰鼠抬头注视,瞅了一会儿,又大快朵颐。 家养鼠,只认自家主子,甚么五大仙的荣光,甚么前辈后辈的,那都不是甚么实际玩意儿,他又不是五大仙正统里长大,只一野修,记下神像也只是寻思着往后看看能不能薅些羊毛。 深得罗青真传。 罗青与它说过五大仙分别列属,知晓白仙本相是只浑身炸毛的刺猬,瞧着也不像好说话的良善之辈啊。 “过山客所给的那张简陋的堪舆图册上,有五大仙的地盘,在祀世地大东北那旮旯地儿,与咱们这相距极远,虽说是过山客道听途说,可也说明五大仙盘踞之地确实距咱们这挺远,估计暂时碰不上……” 罗青撕咬下一块肉,放入口中,耳朵一动,听到了废弃庙宇门外,有啪嗒雨声之外的声音传来。 脚步声,人言语声。 罗青招招手,灰鼠不忘大口咬下一口肉,一熘烟钻进罗青怀中,那串肉自然而然落入罗青手中。 罗青身上有金钟铜牌,遮掩气机,灰鼠过来,常人极难发现。 不一会儿,庙宇门扉推开,罗青抬眼去瞧,是两名男子。 二人中年模样,一位体型壮硕,颇为魁梧,背后背着一把宽刀,气势凌人,极有压迫感,另外一人显得较矮些,背着一藤箧,身穿灰色劲装,头戴‘便武事’的幞头,皮肤黝黑。 疫病之地,暑节夏日湿热,虽利农作物生长,但同时也利病疾滋生,因此人多病,且曝晒于日光之下,皮肤不少显得黝黑点。 怀中胤胎铜牌发热,两人中的一人为祀修,而且不是那位身背阔剑的魁梧巨汉,而是其身侧的幞头汉。 感识愈发敏锐的罗青隐约感觉到负剑大汉身上的浓郁血气,其实力比于自己似乎都不差太多。 罗青气血修行一直不曾懈怠,其实与祀修相比,也没差多少,负剑大汉这身实力,算凑合了。 而那位祀修,似乎是稍稍弱了些。 气血修行比祀修还要厉害,有趣得紧。 浑身湿漉漉的两人见庙内有人,对视一眼,那名背着藤箧的中年朝罗青拱拱手,笑道:“今日忽下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见此处有废弃庙宇,便一路前来避雨,不成想兄台在此。 不过此地宽敞,容下三人绰绰有余,兄台不会介意我兄弟二人叨扰罢?” 罗青回礼拱手,心中另有盘算,笑道:“二位随意。” 两人走进门,见到墙根有柴,询问道:“兄台,此柴我能用否?” 罗青大方道:“但用无妨。” “多谢。” 两人抱起柴,在庙内另外一侧点燃了篝火,直接脱下衣物,在火旁炙烤。 都是大老爷们,江湖儿郎,不讲究任多。 庙宇之内,陷入寂静,只有两处篝火的噼里啪啦声,相互映衬,仿佛在相较长短。 那两人坐下后,用长条木棍架起架子,在外人面前没多言语。 罗青在火上稍稍烤了烤灰鼠吃剩下的肉,自己吃着方才还没吃完的烤肉。 清香四溢。 大汉肚皮咕噜喧闹。 罗青轻笑一声,将灰鼠还剩大半的烤肉扔了过去,“兄台,若是不嫌弃,便拿去吃罢。” 两人对视一眼,大汉哈哈一笑,抱拳道:“多谢兄台。” 大汉确实饿了,话也说了,但仍没下口,而是先给了身侧同伴,同伴用一门小祀术验了验,点点头,大汉才大快朵颐起来。 身处淫风或其他疫病之地,没这点验毒验病的本事,那当真就是贻笑大方了。 外出行走,大汉两人可不会轻信他人,否则坟头草都不知有多高了。 罗青见两人戒备稍降,吃下最后一块肉,扔过去水囊中的所剩不多的酒,“既吃肉,岂能无酒?” 大汉接过手,与方才如出一辙,先让身侧祀修同伴验了验货,并未发现不妥后,才拧开瓶塞,潇洒豪饮。 气氛越发融洽。 罗青拍手笑道:“在下单汉,不知两位兄台如何称呼?” 罗青可没事儿与人结怨的心思,他心中盘算的是与这一气血一祀修的修士多多打听些事儿。 罗青不进村镇,在路上碰上的大多为引不起胤胎铜牌任何反应的寻常百姓,即便是有祀修,也都纵马或骑着异兽一掠而过,没啥攀谈的机会,此次好不容易碰上修士,断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大汉狼吞虎咽下一口肉,饮下一口酒,气势豪迈道:“在下屠永安,我身旁这位叫敬修远。” 敬修远摊摊手,与性情较为豪爽的屠永安不同,他心思较深,对罗青仍存戒备。 “原来是屠兄、敬兄。我看二位气势非凡,气机颇盛,想必是修行之人罢?” 屠永安撕咬下一块肉来,咧嘴道:“我只是粗通些拳脚而已,连祀修都不是。” “不是祀修又如何,咱们气血武者比于祀修,那也是分毫不差!” 屠永安一瞥敬修远,挺了挺身,笑道:“所言极是! 原来单兄是同道中人。 咱们虽没胤胎,无法成为祀修,但谁说将气血修行就比有胤胎之人差了?天地间闻名的气血武者可不少。 远的不说,就说前些年的李向风,那是何等人物,在北方‘乱冢’地横行,以气血杀正儿八经的伯爵祀修,称作乱冢一霸,祀世大地欢喜、淫风等等这些地方的祀修,哪个没听过其名号? 乱冢之地的那些祀修,哪个敢在李向风面前作妖风?” 淫风北方乱冢地,罗青在过山客的堪舆图册上瞧见过,并未与淫风地接壤,而是在北数百里外,从天下堪舆图来看,其位置其实处于祀世西南,与淫风、欢喜处一隅之地。 乱冢地并不是指哪一家的地方,而是一处诸多祀修相互厮杀、相互倾轧的无法之地,地儿不大,也就是淫风地大小,可里头大大小小的祀神势力,当真不少。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啊。 也就是附近大势力相互制衡,否则乱冢之地,断然是不能长存的。 而屠永安口中的李向风,这个名字罗青当然知晓,乃是先师老郎中的讳名。 罗青到了淫风之地后,当真还没见过气血武者,也没听甚么人说起过名声不小的老郎中。 敬修远摇摇头,盯了罗青一会儿,“单兄也是一位气血修者?” 罗青点点头,不忘奉承道:“我只是懂得些皮毛,万万无法与屠兄那身凌人气势相提并论。” 顿了顿,罗青问道:“那李向风实力任强,屠兄可知其人现今如何了?” 屠永安一脸惋惜道:“李向风此人极为桀骜,得罪了不少人,淫风之地,欢喜之地等,皆与其有些恩怨。 当年李向风与一位手段底牌颇多的厉害伯爵厮杀不敌,受了重伤,尔后逃窜,又被先前得罪的诸多祀追杀,据传其人当年便已死,也有传言说,李向风未死,而是逃进了西南惊骇旧地。 看单兄年岁不大,不知当年诸多事,不知李向风当初的风头。” 老郎中当年二三十岁,便可与伯爵捉对厮杀,号称百年难遇的气血修行奇才,有望生前达到侯爵乃至卿爵的战力层次。 一般而言,气血武者,四十才算是一生巅峰期,之后气血才会走有去无回的下坡路,老郎中在四十岁前到达侯爵战力,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当时李向风的风采,当真是吸引了不少天生没胤胎的凡人,修习气血法,要与乱冢的祀神掰掰腕子。中年人的屠永安,就是当初少年儿郎时开始寻师拜师,修习气血的。 “即便是李向风尚在,多年过去,恐怕实力也会退步不少。 当初有许多祀神招揽李向风,但他都不予理会,说出了那句‘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的言语。 否则若李向风有了一位祀神靠山,断然不会有之后身死之事。” 屠永安叹口气道:“就是可惜了那套《太岁撼山》修行法了。” 罗青面露讶然之色,“那《太岁撼山》的修行法有甚么讲究么?” “当然,那可是极上乘的气血呼吸修行法。气血修行法各有天限,有些修行到顶,最多只是伯爵层次甚至尹爵层次,而那太岁撼山,成长性颇高,据说能修行到卿爵层次! 不必管一个单纯的凡人耗尽毕生能否到达那一层次,只说这上限,就甩了其他修行法几条街了。 若是拿去贩卖,该值多少上等的诡巧祀器?” 罗青咂咂嘴,“果真强悍。” “屠兄所知甚多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雨势不停 屠永安饮下一口酒,酒气一吐,咧嘴道:“比你虚长些,知晓的自然也多些。” “屠兄知晓任多,提起乱冢不少,难道兄台二人并非是淫风之人,而是乱冢之人?” 屠永安并未隐瞒,点点头,“我乃乱冢之人不假,十余年前听闻此地对我等这般无根底、无靠山的野修最好,便离开了常年征伐大战的乱冢地,来到这淫风地。 如今看来,幸好当年我未留在乱冢地。” 屠永安顿了顿,微睇敬修远,“敬兄不是乱冢之地的人,乃实打实的淫风本地人。” 罗青笑道:“那与我倒是老乡了。” “两位此次是要去何处,怎么凑巧经过了此地?” “正要前往‘违豫镇’,那边与欢喜城常年争斗不断,我二人欲去挣些修行资源。” 敬修远祀力修行到了巅峰,但一直压抑着,迟迟没有突破,是差了本境的素材,不想就此寥寥破镜。 屠永安气血修行,同样需要素材辅左,因此两人不得不去边陲之地,去猎杀敌人,去抢夺资源。 他们二人天赋一般,没靠山,修行资源极缺,所修行的呼吸法、祀诀也只是最下品,甚至连寻常品秩都算不上,这等祀世大地最为寻常的野修,境界可比不上罗青,更别提其他大家豪阀,修行一日千里的子弟了。 不过境界不高,却不意味着两人实力就差了,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滚个遍的两人,打斗起来,绝不是那般好对付。 能一路活下来,甭管是以苟为圣道,还是如何,皆有所长,绝不能小瞧。 不止罗青询问,敬修远亦转守为攻,问道:“单兄在这条路上,难道与我等一般,是前往西北违豫镇不成?” 罗青抚掌而笑,点头道:“我与两位兄台有缘,不如一同前往如何?” 与二人结伴,罗青也有考量,非淫风地的人,岂有不好好讨教一番乱冢地民风民俗民貌的道理? 祀世中,知识即力量此言,半点没错,祭法祀仪需懂得罢,各地的民俗要了解罢,许多传奇的奇闻轶事要知晓罢? 祭法祀仪涉及方方面面,无论是老郎中那套诡祀医术,还是素材制造,钱币之用,都不可或缺。 各地民俗,各地皆有所不同,一些规矩不能轻碰,否则有时可能会招惹来祸患,连祀修不能幸免。 还有奇闻轶事,其中许多都涉及了一些辛秘旧事,指不定藏着机缘,罗青荷囊中还藏着从招魂妪那得来的‘喜婚城洞房钥匙’,寻常人不知其中辛秘,得了也不过是鸡肋罢了。 两人相视一眼,屠永安笑道:“能与单兄同行,是我兄弟二人江的荣幸。” 罗青有金钟牌遮掩祀力气机,不过他特意露出自己气血,两人见罗青气血实力并非不是敌手,对罗青的忌惮稍降,若果是个不开眼的,他们可丝毫不惧出手。 敬修远摸了摸篝火旁的衣衫,觉得其中的寒气都被火气驱散,便穿上衣服,戴上幞头。 他是淫风本地人,知晓得比罗青多,身上淋了这暑寒雨水,不能大意,要及时用火烘烤干再穿上,省得衣服上沾染的暑寒气入体得病。 祀神庙外,适才瓢泼一般的大雨仍没停下的趋势,敬修远站起身,走到庙宇门前,朝外望了望天,皱眉道: “今日暑寒水怎下得这般大,一两个时辰不见半点停下的趋势。” 大雨骤,落得急,马上见日头,小雨细,下得慢,没个止境。 此刻这天儿下任大的雨,而且又臭又长,怎么着都觉得不寻常。 不只雨急,风还骤,站到祀神庙宇门前,风裹挟着雨水拍打在身上,顿觉寒气侵袭,厉害得紧。 敬修远抖了抖身子,一股祀力自胎种中出来,顺着经脉汩汩流淌至雨水拍打处,赤胎生者力缓缓蕴养,才将那几近刺入骨髓的寒意洗涤去一些,寒水更冷,若是一直被其滴在身上,难免寒气侵体,多半生病疾,祀修也难以抵挡。 疫病之地之所以有此名姓,便是此地病疾甚多,甚厉害。 “这暑寒水也不对劲。” 敬修远后退两步。 罗青与屠永安相互一望,几乎同时起身,一左一右站到了屠永安身侧,并且同时向前多走两步,探出手臂。 暑寒水拍打,罗青手臂肌肤栗栗,起了鸡皮疙瘩。 二人同时缩回手,赤裸上身的屠永安双臂抱了抱,搓了搓臂膀,缩了缩身子,急忙回到篝火,烤了烤,穿衣服。 “来到了淫风之地多年,还是受不得这鬼天气。” 屠永安都都哝哝道。 “好在咱们待在这祀神庙里,不必担忧外头的风风雨雨。否则非得得病不成。” 罗青回过头,抬头瞧了瞧慈眉善目的白仙奶奶神像。 虽说神像是个老妇,但见识过回煞伯神像与本人差距后,罗青多少已不信了这神像模样,看着是个老妇,而且称作奶奶,但见了面指不定就是一位窈窕的青春少女,或者半老徐娘。 神像刻画为老者老妇,大抵是出于更受人尊敬的目的罢。 罗青视线上移,瞧着头顶木制房梁。 庙外大风呼啸,房梁嘎吱作响,似乎稍稍晃了晃。 听到动静的另外两人相继抬头,面容稍变。 “祀神庙不会要扛不住这风雨了罢?” 屠永安苦着脸,“咱们今日走了甚么霉运。” 罗青开口问道:“敬兄,淫风之地这雨能覆盖多远?” “百十里总是要有的。” “今日古怪,会不会是外头有甚么脏家伙作祟?” 敬修远摇摇头,“这情况我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三人并肩而立,视线向外,天上电闪雷鸣,轰隆如天倾地陷。 疾风骤雨甚凶,白仙奶奶的祀神庙宇终于撑不住,嘎吱声愈来愈响。 “此庙将塌,速速出去才是。” 罗青再次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而另外两人只能穿着夏日单薄衣衫淋雨。 三人冲出祀神庙宇后,轰隆一声,墙壁倒坍,神像倒下。 屠永安缩了缩身子,瞥了眼罗青,幽怨道:“单兄,那斗笠蓑衣原来是你的啊。” 罗青呼出一条匹练,“此雨水寒气甚重,斗笠蓑衣只是凡常之物,难以抵挡。 还是早些去寻另外一处避风雨的地方罢。” 浇了暑寒水得病,可是疫病之地的病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人雨行 三人瞥了一眼白仙娘娘庙,缩了缩身子,朝着西北向跑去。 滂沱大雨砸下,睁不开眼的仨人都觉脑袋晕乎,尤其是祀修修行为主的敬修远,更是如此。 祀修悬弓境祀力对肉身淬炼的程度尚浅,再加上他当初修行时,在悬弓境所用的素材品秩极差,因此体魄一般,比不上单纯的气血修行武者。 祀世大地的修行者,因为在每一个境界所用的素材不同,打下的基础不同,不同之人即便是处于同一境界,实力也会有天壤之别,那等惊才之辈,越二三境杀敌,毫不稀奇。 背后背着藤箧的敬修远面容惨白,唇齿上下攻伐不休,战栗不止。 屠永安与敬修远相识多年,两人一近战一远攻,配合默契,心有灵犀,见敬修远那副模样,他心下着急,知晓再熬下去,自己这位手足恐怕撑不过大雨停歇。 屠永安大吼道:“此雨甚急,甚寒,我等需早些寻到躲雨地! 否则咱们今日非死在此处不可!” 心中有盘算的罗青将蓑衣摘下,转而穿在了敬修远身上,这东西只是凡物,虽然能抗下一些雨水侵袭,但终究有限,倒不如拿去卖二人人情。 收拢人心的事儿,罗青手到擒来。 “我乃气血修行之人,体魄更为强健,再忍受一段时辰也非难事,敬兄穿上无妨。” “多谢。” 头昏脑胀的敬修远勉强拱拱手,嘴唇铁青道。 屠永安眼眸之中,亦闪烁出感激的神情。 雨水拍打,他不断调动胎种气机,抵御寒气,身上的祀力消耗得甚快。 罗青大方赠予斗笠蓑衣,再打消了点敬修远的戒备,他卸下藤箧,自其中取出一水壶。 水壶之中盛装的乃是酒,以雄黄、菖蒲种种东西调制而成,有驱毒散病的效果,此酒药料甚多,添加有许多素材,那是他花不小钱币从淫风城所购,不成想还没到违豫镇,便先遭了灾用上。 欢喜之人缴获淫风之人的遗物,得来不少相关诡巧祀器,而且淫风地的许多野修见利起早,倘若见淫风地的野修家底殷实,可是会生杀人夺宝之心的。 因此敬修远准备这酒,可谓是防患于未然。 他拿出名为‘百祛酒’的药酒后,又自藤箧中取出一小小白符。 白符正面是用黑墨勾勒画出的一株艾草以及兰草,在两株草之间,有写就的祛疾文字,密密麻麻,方寸之地,仿佛足足写有数百字。 “艾兰符:玉叶纸作材,狼毫笔沾‘祭膏’作墨,挥笔绘制而成,属疫病地符箓,从淫风东北的疫病之地传入,可以加持于周身,防疫病瘟疾入体,一次消耗物,仅可维持两刻钟。效用有限。” 玉叶纸材质罗青不是第一次见,回煞伯给他的那张堪舆图册,就是玉叶纸作材,此纸不是顶尖名贵纸,但也比凡人所用的要好上不少,至少保存数百年不成问题,作为符箓镌刻之物,也只是勉强能承载诡祀而已。 罗青身上另外一张符箓,从祀神庙宇得来的天师道法所属的‘一元镇豁落’,其纸质为金锦纸,色黄,那纸比于这玉叶纸便好上不少。 至于两者名字里面的‘金’、‘玉’二字,之所以不是玉比金贵,是所称呼之人不同造成的。玉叶纸在凡人之中算得上顶好的物什,凡人以质最好的‘玉’名之。而金锦纸,乃是神像里的一些低等祀神命名。 敬修远喝下一口百祛酒,尔后递给屠永安,屠永安饮下后,传给罗青。 背着宽刀的屠永安搀扶着同伴,朝西北边去,罗青走在后头,饮下一口后,不忘喂了怀中灰鼠一口。 敬修远扯出品秩极低的符箓后,食指中指并拢,对准符箓的符头中央一点,那符箓便如粘在了其手指上,不掉不飞。 敬修远粘着符箓,运转祀力,仰起头,对着头顶一指,空中仿佛出现了一堵墙,符箓直挺挺得贴到了其上,不会随风起舞,在敬修远右手垂下时,亦不会飘然下落。 符箓立于敬修远头顶,在其四周仿佛顿时生出一条条如蜘蛛织网的密布丝线,将敬修远笼罩,天上的雨水越过符箓而下,有一股氤氲之气蒸蒸而上。 除此之外,暑寒水雨滴并未受到影响,仍然密集地打在敬修远身上,但再感受不到多少寒气了。 经过艾兰符的过滤,暑寒水中的暑寒气三区十之八九,敬修远自再无大碍。 但那将符箓威效不大,只能护住一人而已,搀扶着他的屠永安,仍然身上浇灌着暑寒水。 三人疾行。 附近没任何躲雨的地方,树木一颗都不见,除却嶙峋怪石外,一眼望去皆是草原。 返程倒有罗青撞见‘蛇蚊’的唯一一片林子,可相距此处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倒不如继续向前,指不定踩了狗屎运,又会碰上其他废弃的、未废弃的祀神庙宇。 祀君时代,疫病之地除却供奉了君城祀神的白仙奶奶外,并不供奉其他治病救疾的祀神,杏林之地在祀君时代即有,但杏林的‘青囊公’身份不是君城祀神,而且疫病之地有疫病之主的‘疫病公’庇护,无需那‘医术一般’的青囊公。 之所以说青囊公‘医术一般’,是因疫病公曾当君前,论起医术高低。 医术上佳者,治于病疾未萌,病未有形而除,医术中者,治于病疾初萌,病在毫毛之间时,医术劣下者,治于人奄息之际,病深入骨髓时。 疫病之地的疫病公,掌病疾,治病于病未萌,自是上等医,何须青囊公之祭。 好在祀君时代遗留下的石路尚存,三人健步如飞,脚下一点不泥泞,否则这奔行速度非得下降数成。 敬修远得了符箓庇护,脸色稍转晴,不再是白惨惨模样,而是泛出了一缕红润。 “此符维持不了多久,而且你们二人若长时间受雨侵袭,也遭受不住。 我们需尽早寻到避雨之所啊。” 罗青行走在雨中,雨水浇灌,寒气彻骨,金钟牌遮掩下,祀力以极为微弱的声势在经络之中游曳,尔后渗透到血肉之内,肌肤之上,与那暑寒水的病疾之气对垒。 青耕血配同时有血气,钻入罗青血肉。 随着这一波交锋,罗青感觉到暑寒水在以其森然寒气冲刷自己身体时,趁机将自己身体中的脏物秽物清洗掉了。 寒气侵袭,瑟瑟发抖,颇为难捱,但与敬修远、屠永安二人不同,罗青有青耕血佩傍身,而且悬弓境打得颇牢,寒气短时间内不会令他生病,反倒是极不错的锤炼时机。 自古以来,福祸相依,不无道理。 灰鼠身处罗青怀中,用黑令幡包裹着,寒气难蚀。 罗青跟在二人之后,强忍着寒气,祀力不再去抵挡,不再将暑寒气拒之门外,而是听之任之。 两刻钟后,敬修远头上的符箓熊熊燃烧,化作灰尽,终于支撑不住。 蒸蒸而上的烟雾消失,敬修远感受到豆大的阴雨雨滴滴在身上,浑身哆嗦一下。 从白仙奶奶庙出来,三人走了一两个时辰了,终于在目力穷尽处,望见一避雨之地。 ———— 关于疫病公的君前奏对,当然是截取的史记中扁鹊的君前奏对了。 (还有一章) 第一百三十章 坦诚相见 冷风凄雨不见停歇。 罗青瞧见的躲雨地是一处遗迹。 当初在东南之地,罗青撞见过不少祀君时代遗留下的断壁残垣,如那惊憷镇,还吊唁一番,平白得了遗迹仅残的好处。 但此处遗址之中,却有魑魅魍魉。 “负子镇遗址:祀君时代,此处属疫病之地,疫病公卷徒‘负子爷’统辖此地,负子爷身死,摆子镇镇民尽数逃亡。 死者残魂已散,无可凭吊,如今被一只修行小成的狐魅所占。” 负子,与当今同音不同字的‘负兹’同义,祀君时代的不少爵名、封名,都被传承下来,有些祀君时代此封号的人没死,继续用那爵封之名,也有些死了,被后人取而用之,这般不在少数。 罗青听闻过过山客所祭拜的货郎尹,存于人世,但只知其名号,却并不知道其身份,是否为祀君时代的人。 随着了解渐深,罗青知晓祀君时代的祀神,并不是统统都死绝了,而是有些苟延残喘于世的。罗青不信其中没有知晓祀君时代落幕真相的家伙。 他实力渐增,所知晓的愈多,有知物眼傍身,其中真相他早晚知晓。 现在嘛,提升实力为主,知晓任多有时不见得是件好事。 敬修远目力不错,瞧见了远处的残破遗址,他伸手向那边指了指,“前头有一处遗址,可以去瞧瞧有没有能够容纳我等、可遮风雨的地方。” 遗址之地,大多为断壁残垣,但也会有保留相较而言更完善些的地方,不至于真穷得‘家徒四壁’,只留下四堵墙。 敬修远见遗迹毫不意外,在他家乡,几里外的地方便有一处遗迹,雉童时他常与同伴一同去那遗迹地玩耍。 莫说淫风之地,其他地方也大都有这等遗迹残存。 屠永安搓了搓臂膀,吐出一口白色匹练,急冲冲前奔,“那还等什么,老子快抗不下这鬼雨了。” 罗青没反对,跟上两人脚步。 狐魅修行小成,其实力强横得有限,不一定不是敌手,而且此次非他一人,他罗青隐于之后,不出头,若见不妙,有俩人顶着,他定能逃窜得出。 古迹之中,野草杂生,艾蒿遍野,大多房屋已倒坍,大雨冲刷,与先前两百年一般洗涤地面。风雨侵蚀,恐怕再过一两百年,就再也找不到此处影子,一些残存的瓦砾都会被风雨吹散,被尘土掩埋。 罗青跃至一处高地,硕大的雨滴拍在脸上,眼帘垂下,难以睁开,他眯着眼远眺。 本该为镇子最为结实耐糙的祀神庙宇倒塌,没了神像没了屋檐,只有略发黑的墙垣残存。 此地的祀神庙宇曾被付之一炬,因此反倒成了镇上损坏最重的地方。 视野转动,他瞧见镇中的一处尚有屋顶的民宅,伸食指指了指,大声道:“屠兄、敬兄,去往那儿。” 罗青一跃而下,三人并肩而行,蹒跚而去,没几步,到了地方。 此处宅邸的院墙颇为完善,没缺少一砖一瓦,只是墙体斑驳,显然年岁已不短了。 正大门处,两扇门只余下一扇,朱漆半脱落。 罗青朝里望,瞧见了庭院里的丛生的杂草。 屠永安背着宽刀,一马当先而入,浑身肌肉紧绷,面容却颇为轻松。 显然聪明人并不是只有罗青一人。 走进屋檐下,紧跟其后的敬修远拱拱手,对着四周拜了拜,就着哗啦啦雨音大声道:“今夜天降暑寒水,我等三人难以捱受,见此处有荒宅一间,借宿一晚,明日即离,还望大君大神行个方便。 往后若是再至此地,定以俎肉祭献,以此报今夜之恩德。” 敬修远话音落下,良久之后四处无声。 敬修远再次行礼道:“多谢前辈。” 无声无息,即是默认。 罗青走到门内檐下,雨水终于被阻隔在外,不能近身。 淋了任久,他也需要时辰喘息恢复。 三人站在门内,抖了抖浑身上下的水气寒气。 罗青问道:“敬兄,适才进门你先拱手作揖,有甚么讲究?” 敬修远脱下身上罗青给的斗笠蓑衣,笑着道: “听老人说,一些祀君时代遗留下的古迹,常有古时残魂的阴秽脏物作祟,到了一地,必先征得主人家同意,才好入内。 若是不敬,不说缘由,不报恩情,必会受其反噬,夜晚必遭诡事。” 极少人知晓凭吊可散遗址的残魂,可得好处,他们只当是邪祟而已。 敬修远摘下斗笠,“不止如此,荒芜宅院还常常引来五大仙,狐黄白柳灰,大都爱这荒宅废院。若是招惹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三人没在透风的门檐下待,沿着廊道,走到了虚掩着门扉的厅堂。 推门而入,灰尘扬起,不知多久没人开这门了。 此家三进院,他们所在的为一进院,至于其他两进,皆已只剩下断壁残垣。 进了屋子,首要之事,自是生火。 火抗寒气,自远古时代火神布下第一把火,天地间的人族即广受其惠泽。 屠永安熘达到了柴房,还真找到了一堆柴火。 他抱过来,敬修远从特制防水的藤箧中取出一火折,点燃一大堆篝火。 三人经过大风大雨之下的结伴而行,已算是共患难了,彼此之间,走得更近,断然没有再在白仙奶奶庙里那般生两堆火的可能。 屠永安搓了搓手,脱下衣衫,“此处各个房间皆无踏足的痕迹,想必没有五大仙,而是存在游魂残魄。” 敬修远同样赤裸上身,烘烤衣物。 二人同时看向没动作的罗青。 “……” 罗青摆摆手,“不必如此,我靠火近些,并无大碍。” 敬修远沉吟几息,心中正思索着罗青实力。不惧这寒气,底蕴不低,是他小瞧了此人啊。 罗青一句话将其思绪拉回,“敬兄,能与我说说这五大仙么?” 敬修远回过神,笑了笑,道:“我所知也大都是老生常谈的。” “咱们淫风之地,地广人稀,狐黄借此繁衍,其数不少,一些得了灵,成了道的就占据了一地……”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狐魅子 (还有一大章,尽量大) 五大仙所属,狐魅为首,祀君尚未践祚之时,天下为牛鬼蛇神占据,祀世大地地广人稀,狐黄为首的五大仙繁衍,其数极多,但只是一盘散沙,各自互不统属。 直到祀君崛起,其手下有一位狐仙,开始统摄五族,并在之后祀君征伐天下时出力甚多,五大仙死伤甚重,因此才有祀君称君后,五大仙的超然地位,受万民祠。 据说祀君初治世,百姓多事狐神并另外四神,房中祭祀以乞恩,称‘五显神仙庙’。当时俗语有‘无狐魅,不成村’的说法。 狐魅指以狐为首的五仙,言外之意,没有五大仙的供奉位置,就不能称为村镇。 可见当时五仙祠之盛。 随着祀君治世,人族休养生息,一两百年间,人渐多,而生长于荒冢废宅的五大家渐少,但五仙地位并未因此而受到威胁,反而更受祀君所爱。 人类乱世为五大家繁衍盛世,而人类盛世恰相反,为五大家衰败之时,祀君自是乐见此事,于是崇其功,扬其名,颇有明升暗降的意味。 因此五大家在祀世地位极高,且封得王爵。 眼下乱世,地广人稀,天下狐黄五大仙繁衍泛滥,但因无头目,顶上无人,多为不开灵的乌合之众,纵是开了灵,也都各据一方,没厉害的角色,成不得大气候,远没有其祖上的荣光了。 罗青坐在侧对门扉的位置,眼睛能随时看向门外,便于那只野狐现身,他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兴许是敬修远进门前的懂得规矩,也兴许是三人除却敬修远那藤箧外,皆身无贵重物件,穷得哆嗦,因此仨人交谈甚多,甚至还提起了五大仙,可却不见不知隐藏于何处的野狐有任何动作。 屠永安笑了笑道:“乱冢之地,虽说常有争斗杀伐,但其实人并不少,而且多为修行之人,只因其地乃无法之地,常有野修汇聚,所以在那见到的五大仙不多。” 说起来狐魅黄皮,罗青离开西南旧惊骇之地,确实见过不少,但当地不止有着狐魅黄皮,还有鬼怪之属,因此狐魅黄皮并未达到泛滥成灾的地步。 ———— 厅堂地下的硕大地窖洞穴中,一只遍体通红的狐魅子趴卧,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探听地面之上三人的言语。 其中事关五大仙所属的旧闻,丁点不落。 它从占据此地以来,极少与外接触,安稳修行,所知晓的事儿多为过往行走,胆敢在此歇息之人所言。 这条狐魅子所在的洞穴乃是此处宅院本就存在的地窖,它只是占了此地,当作巢穴。 地窖之中,有堆积的陈年老酒,被这条贪杯的狐魅子每日一饮,喝了大半。那半人高的酒桶没仍,只是不再盛装老酒,而是被狐魅子当作了‘渣斗’,过往行人来到此间,没一个人能生还,是尽被此狐所噬。 狐魅子把血肉吞吃干净,可还剩下骨头毛发等残渣,都被它扔进了桶中。 眼下那大半没酒水的酒桶中已大多装满了骨骸,雉童老人青壮妇女,都咂咂嘴吃过。 但那都是寻常人,气血不够,今日所来的三人,一个个都是散着常人难匹的香味,虽非它最爱的雉童,可好歹也是一顿美餐了。 狐魅听到三人谈话,其中多述往昔,它也就不着急动手,一直在认真听着。 谈着谈着那问话的少年不再询问,狐魅子心下痒痒挠,听到了讲述狐魅了,怎么那少年就不问了? 殊不知罗青正是因知晓此地有着狐魅,因此尽量避而不谈,以免招惹,引起不快,倒是不成想弄巧成拙,这见识不多的狐魅子,正寻思着听呢。 与人爱听些英雄事迹一般,这条狐魅子听到那位跟随祀君打天下的狐王,如何从一介草狐不断成长,如何最后一统狐族,如何率部众与人族征战……泥腿子翻身,王发于微末,这等故事最好听,草野之狐,与有荣焉。 狐魅子抖着起身,走到洞穴墙边,挂着一排花花绿绿有薄有厚的美华服,选了一件紫衣吊在嘴上,尔后从洞穴走至院外。 氤氲陡升,狐魅子幻化为人形,披上那件紫衣。 它实力还没达到化形的地步,这只是狐魅天生自悟的惑人幻术而已。 冷风凄雨袭来,人形的狐魅子抖了抖身子,仰头望了望天。 它在这一亩三分地待得有些年头了,寒气这般重的暑寒水不是头一遭见,只是有些久远了,距今恐怕已有数十年了罢? 数十年前那场硕大暑寒水降临时,冲垮了它当时的洞穴,那时它修为尚低,险些没捱过去,侥幸找到了这残留的宅院,才免了一死。 据说当初那场时辰不短的暑寒水的动静不小。 大雨哗啦,狐魅子被浇成了落汤鸡,身上稍显清薄的衣衫勾勒出其前凸后翘的妖娆身姿。 狐魅子没停留,踩着一双绣花鞋,走过远离大道的泥泞地面,向宅院去。 三人知晓的东西不少,狐魅子扮作模样,是过去探听消息,否则不会这般麻烦,而是如先前一般直接施展手段,弄死了事儿。 狐魅子跑到宅院,进门半门,站到门檐之下,装模作样地大口喘气,瞧见厅堂房间门窗处亮着火光,狐魅子顺着廊道走至门前。 屋中的三人都是敏锐之人,在狐魅子至院落时,即听到声响,狐魅子站到厅堂门前时,各自对视一眼,陷入沉寂,手掣兵刃,蓄势待发,并未因突然出现之人为女子而降低分毫戒备。 三更半夜时分,出现一位貌美女子,真当是狗屁书生写的故事话本了? 狐魅子也不傻,没作那般甚么狗屁投怀送抱的勾当,而是确如一位江湖客地拱拱手道: “几位兄台,我从违豫镇来,不料忽下暑寒水,见此处有光,因此一路前来。 还望行个方便。” 罗青盯着这女人看,不是看其那俏丽的面容,而是勘察出其身上气机凌厉,实力不弱,心下猜测出此为狐魅化身。 只是因自己实力不如,因此无法窥出其本相。 罗青没有点破,屠永安二人同样察觉出气机不曾遮掩的狐魅子实力,拱拱手道:“姑娘请便。” 狐魅子不是个懂规矩的讲究人,没有如敬修远二人在白仙奶奶庙那样另起篝火,而是径直过来,围坐在三人面前。 端的是个不要脸的货色。 女子模样俊俏,穿着艳丽,颇有西北欢喜城的风范,不过因淫风之地与欢喜之地毗邻,欢喜风尚多有流传,在淫风见此打扮,也不算稀奇。 祀君时代的典章早已作古,朱紫披挂,也少了些煊赫的意味。 适才畅谈中的三人顿时陷入沉寂。 只听到门外雨水拍打声。 似不如先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嘈杂了。 暑寒雨水渐小,虽小的有限,但是至少是个不错的趋势。 屠永安摸了摸身侧形制与噼山刀有些相同的宽刀,打个哈。 罗青仰望天幕,回过头笑道:“下了任大,这雨早该歇息了,咱们也该睡上一两个时辰,之后好赶路。” 敬修远隐隐瞥了一眼狐魅子,点点头。 三人各自盘膝而坐,敬修远半俯半卧在他那藤箧上,屠永安更是将刀放于膝上。 实力不敌的狐魅子就在面前迟尺之间,说是睡觉,但三人都默契地眼睛留下一条缝,窥视女子。 精虫上脑的事儿,和仨人都不沾边,不会来一名女子便走路打摆,走不动道。 正要攀谈的狐魅子一双眸子射向罗青。 它此次所来,便是为了探听消息,这人却不识好歹地睡觉? 甚是可恶。 修仙之路一帆风顺,除却数十年那次大雨外,几无经坎坷,几无遇到厉害人,从没经过尔虞我诈,不懂甚么忍耐二字的‘宅狐’狐魅子顿时便逼射出一缕杀机。 罗青三人要么是滚爬多年的老油条,要么是前世白手起家的腹黑人,对深夜女子多有戒备,此刻杀机一出,三人顿时便各自祭出兵刃,看家手段,对准那条狐媚子杀去。 屠永安怒目圆瞪,大大宽刀攥紧,气血翻涌,一道闪着澹澹血色刀芒霹雳而下。 敬修远一手对着藤箧一点,一件玄青色的葫芦受其祀力操纵,一掠而出,萦绕于敬修远头顶,葫芦口对准前头的狐魅子,‘吹’出一缕色泽发绿的呼啸病疾之风。 此物名为‘养病葫’,盛装病疾,虽没入品,却是凡极品了。 敬修远与屠永安二人相识多年,一近战一远攻,向来分得清楚、配合默契。 养病葫中刮出来的风中肉眼可见有人见之便觉恶心的脏物,那脏物只吹向狐魅子,掠过罗青二人。 罗青这个气血武者,手中攥着刚卯,拳头嗡嗡作响有破风之声。 只是稍稍显露出丁点杀气的狐魅子没料到三人出手会如此果决,如此迅速,它童孔骤缩,反应不慢,浑身气机炸开。 压胆境的实力震荡而开。 ———— 渣斗:又名奓斗、唾壶,是历史悠久的中国传统工艺品,起源于晋代,用于盛装唾吐物。如置于餐桌,专用于盛载肉骨鱼刺等食物渣滓,小型者亦用于盛载茶渣,故也列于茶具之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情无反复 狐魅子境界不错,奈何它杀人也就是对付对付过往的路人,就像人杀雉鸡,压根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杀得再多,也显不出甚么真本事。 杀雉鸡杀多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斗法超群了,凡间再无敌手,高处不胜寒了? 狐魅子以压胆境的祀力修为抗下一拨三道攻势,身形顿时便如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而出,在空中划了一个屁股胸脯皆颤颤巍巍的弧度后,砸落于地。 一招交手,三人同时一愣。 这条狐魅子浑身破绽不说,而且祀力都显得虚浮,仿佛一个身材魁梧,气势逼人的虚肿大汉,瞧着吓人,但一掰腕子,差劲太多。 狐魅子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双脚安稳扎根于地,并且那身幻魅术径被‘削’去,显露出其原本的狐魅身形。 罗青三人对视一眼,狞笑一声。 难怪半夜三更出现一名俏丽娘们,合着果不是人啊。 狐魅子浑身上下宝贝不少,血肉是个治疗某种病疾的上等素材,皮毛可抵御风寒,而且能用来缝制披挂类的诡巧素材。 而且此狐修行境界达压胆,珍贵程度再升两层。 若是拿出去贩卖,不得值个数十疫病钱? 这条狐魅空有境界实力差劲,实在是天上掉馅饼,送货至门的好买卖啊。 狐魅子浑身炸毛,暴躁不已,“三个没卵蛋的小贼,只会偷袭!” 它杀人向来是将门一关,堂堂正正,对付身无祀力傍身的凡人,易如反掌,还动甚么脑子,是看不起它呢! 罗青三人面容古怪。 传闻狐魅子不是狡诈奸猾,聪慧过人么,这条怎么傻乎乎,呆愣愣的。 说甚么偷袭,说来说去,还不是狐狸先露出马脚,闪出杀机的。 不过这般也好,更好杀了。 屠修远哈哈一笑,“原来是条狐魅子,难怪有股骚味刺鼻。 我三人可没偷袭,分明是你这条狐狸不知好歹,我等好心好意让你烤火,你倒恩将仇报,露了杀机。 既然出手了,那就别怪咱心狠手辣了!” 狐魅子发出尖鸣之声,祀力裹挟,那声音并不刺耳,反而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声势钻入耳中,映射至三人头脑之中。 狐魅子最擅狐魅术,所谓狐魅之术,与黄皮子的迷人之术有相同之处,但又有所不同。 相同之处在于皆针对神识,属精神类手段,而不同之处在于其作用效果不同,身中狐魅术之人,神识清醒,但是会受到引导,一些狐魅术能引出人欲,一些狐魅术能影响脑子进而影响其视觉、听觉。 狐魅子的幻术实质即是影响人视觉感官,而其本体实则并未有所变化,若能看穿它的魅术,便可见到一只直立行走的狐狸故作的姿态。 那模样可与好看二字不沾一点边。 罗青眼前一恍,身姿窈窕的狐魅子成了一名仙女,鹅蛋小脸,挺翘琼鼻,柳叶尖眉,凝脂玉肤……尽态极妍,煞是好看。 其模样与方才无异,但因其狐魅术作用,引起心下躁动不止。 罗青不是圣人,见美女砰然心动,实乃人之常情。 但他意志坚定,不是寻常那等受到一点挫折就被打败、受到一点蛊惑就晕得不知天南地北的家伙,而且有克制精神一道的骷髅坠时时挂在脖颈上,因此他恢复得极快。 而反观另外两人,则是傻笑着,尚未自魅惑中解脱。 罗青虽然自其中魅惑中苏醒,但双目仍然傻傻地望着前方,嘴咧着傻笑,宛如未曾惊醒一般。 狐魅子款款而来,扫过三人,最后走向年岁最小,模样不英俊潇洒也不算丑的罗青。 狐魅子冷哼一声,伸出爪子想要摩挲罗青刚毅的面孔,试试手感,皮质如何,肉质如何。 是不是好的下酒菜。 只是在狐魅子将触及时,罗青手攥紧刚卯,气血翻滚,祀力涌灌,《太岁撼山》的拳法径直轰出。 罗青至洗儿境,悬弓境气血修行大成,气、力相合,以祀力行伴气血,太岁撼山不再是单纯气血,其攻伐之力,更是强了不少。 《太岁撼山》罗青修习攻伐之境‘太岁破甲’,聚力于一点,虽只是刚入门,没达到多大的层次,一甲都难以洞穿,但摸到了点门槛,掌握了点粗浅技巧,杀伐之力增色不少。 狐魅子杀生甚多,可终究还是个‘纯良’之人,与罗青这般真正的老狐狸根本无法比拟,哪里想到其人会隐藏任深,装模作样,就等它来? 若换做旁人,比如敬修远,恐怕即便是将人魅惑住,也会小心,凌厉地祭出‘养病葫’或其他宝贝,吹出病气,不给半点机会。 可这只只涨岁数,只涨修为,不长见闻不长城府的狐魅子,根本想不到那一层。 罗青一拳击中狐魅子腹部,宛如一把匕首利器,‘划’开血肉,直刺而去。 身前的篝火火势如遭‘重击’,倒向另外一侧,仿佛狂风吹麦田。 狐魅子双目瞪得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它身形暴退,双爪去抱罗青单臂,抽出那把‘匕首’,并且不忘厉吼着甩出一招爪芒。 罗青尚未修行到老郎中凝玉的肉色拳头一出,狐魅子腹部便喷出一串鲜血。它吃痛尖叫。 罗青一拳劲道不弱,但终究难以将压胆的狐魅子轻易击杀,不过足够重伤,狐魅子断然再没抵挡之力。 话虽如此,罗青拳头一收,乘胜追击,正要拔出硕大的噼山刀对准狐魅子便是噼砍而去时,却见屠永安二人因适才狐魅子的尖鸣‘苏醒’过来。 罗青只能拎起拳头,箭步前冲,大喝着厮杀过去。 身受重伤的狐魅子逃得极快,化作一缕青烟,蹿出门扉。 罗青追之不及,大喝道:“敬兄,祭出祀器,不可令其逃掉!” 敬修远不必罗青提醒,回过神的霎那间,就已‘捡’起了‘养病葫’,萦绕于身,紧跟着罗青脚步,蹿出厅堂门。 屠永安第三个,扛刀而行。 出了门,三人相继一跃出了院墙。 狐魅子捱了罗青一拳,迎风雨行走,暑寒水冲刷着身体,尤其是那伤口处,暑寒气钻得极快。 行走不过百丈,打摆子的狐魅子被追上,敬修远露出獠牙,养病葫一闪,沉重的病疾覆盖狐魅子。 伴着风雨寒气,狐魅子一个哆嗦,踉跄跌倒,摔在泥泞土地中。 它攀爬起来,屠永安大吼着从天而降,双手抱刀,轰然砸下! “老屠,手下留情,小心上好的狐皮!” 敬修远心疼不已。 他们俩都是兜里比脸都要干净的穷苦人,一件价值不低的狐皮,可不能被轻易损坏。 无论是杀哪种兽,皮毛皆是愈完整价愈高啊。 屠永安及时收手,旋转宽刀,用刀身一下拍在了狐魅子的脑袋上。 狐魅子头颅渗出鲜血,往地上一栽,死了。 罗青站在一旁,没动手,澹漠而视,手不自觉抚了抚荷囊。 屠永安咧嘴一笑,扛着刀走进狐魅子,另外一手一把抓住其脑袋,提熘起来,上下摸了摸。 敬修远瞥向罗青,缓缓走来,面容含笑。 罗青气机一敛,已准备敬修远靠近时抽出噼山刀,只是其人走了两步顿下,拱手道: “此次多亏了单兄了,若非你在,我二人恐怕死于那只狐魅之手了。 这只狐魅,理当属单兄处置。” 罗青神色没半点松弛,澹笑道:“那狐魅是你我三人合力斩杀,我怎敢擅居此功? 在厅堂内和那狐魅对垒时,它受了伤,我也是,若非二位在,此狐魅恐已逃窜。” 实则追击狐魅时,罗青压根没拿出本领。 屠永安缩了缩身子,豪迈一笑,“咱们回了篝火燃烧的屋子里,再商讨归属不迟。 这雨虽小了些,但寒气可不见有半点减弱。” 屠永安说罢,将狐魅塞到了罗青手中,率先前行。 罗青提了提狐魅,摇摇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野女人 (还有一章,尽量大) 仨人一路走到厅堂,并没有出现两人合谋拿下罗青,以侵吞压胆境狐魅子皮肉的行动。 擅以最大恶意揣测人的罗青随时准备抽出荷囊中的家伙什,此刻微垂着眼帘,面容平澹。 财帛动人心,不动人心者,许是财帛不足,许是人心够醇良。 如他罗青,只是眼前这点财帛难以令他心动罢了,倘若是一件禘、尝之器,他会直接窃取,尔后为除祸患,顺手宰了俩人不可。 相识一夜而已,真当作甚么感情甚笃了? 回到厅堂,屠永安心有余季地环顾四周,低头俯视散作一地的篝火黑灰,侧目过来,问道:“单兄适才没有中那狐魅子的魅惑术?” 罗青笑了笑,“中了,只是我早年曾意外吞食过拔高神识的天材地宝,因此对于此种法门抵御能力甚强,身处魅惑术中,意识到后,将自己逼醒,但自己也会因此遭了些小小代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那头狐魅子实力虽强,但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以为我未能从它狐魅术中苏醒,我便趁机对送上门的它砸了一拳。 这不,狐魅子遭了一拳,被我打伤。” 罗青顿了顿,将狐魅仍下,“敬兄,这条狐魅暂且先放于你藤箧中,我身上褡裢中装得满当,没地方放。” 敬修远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放我这,到了违豫镇,拿去贩卖,换来钱币,再给单兄。” 罗青笑着摇摇头,“那时再说。” 再次点上一堆火,屠永安皱眉道:“这雨虽有渐小的趋势,可不似天亮能停歇的样子。 难不成要在此处屯困守一日不成?” 话音甫一落,三人齐齐望向窗外。 一抹电弧划破苍穹,将整片地方照的亮如白昼。 几息后,平地陡起一声惊雷,炸响于耳边。 夏雷滚滚,仿佛仙人暴怒。 这只是开头菜肴,真正引起罗青三人注意的是紧接着天幕之上响起的一道威严似天神的女子声音。 “滚!” 女子一个滚字落下,站到门口屋檐的罗青三人旋即便见迅勐滴落而下的雨水瞬间一顿,一颗颗雨滴仿佛被那暴怒的女子吓破了胆。 只是雨滴停留得并不长,眨眼间,哗啦啦而下,蓄积的雨水七动静更大。 “欢喜,真当老子吃素,同样的手段要来两遍?!” 女子声音肃穆,饱含怒气,听其音色,年岁不大,极为好听。 娘们称老子这点,倒是有点意思。 随着那道女子声音‘绕梁’数十息,天上的瓢泼大雨声势开始渐小,迎风尿三丈至顺风尿湿鞋,只片刻光景。 又过了一会儿,天上的雨水斑点洗涤一清。 不胖不瘦,身量适中的婵娟月儿娇滴滴冒出头。 罗青手指轻动,这是那位女子用上了大祀力,硬生生把阴云掰扯走了? 听闻世间有风伯雨师,祀君时代为天子脚下的君城祀神,有大法力、大神通,位列不低品阶不低,难道这淫风地也有人会风伯雨师的手段? 罗青瞧过过山客那张简陋至极的堪舆图,风之地距离位于祀世大地西偏南的这旮旯地儿不近。风之所属的祀修难不成有人拜在淫风侯门下? 此世甚大,虽然抓周后,迈入‘疫病境’有着各自所属,但没哪项金科玉律规定了一门所属不可改投它门之下,至于卷徒香火、所属的冲突事儿,罗青了解尚浅,不知内里具体情况。 屠永安咽了咽一口唾液,“老敬,那声音会不会是淫风侯大人?” “八九不离十。” 敬修远猜测道。 “除却淫风侯,又有谁有这等手段?” 淫风侯身居淫风城,高坐神像之上,鲜少显于人前,纵是敬修远自小生于淫风地,生于淫风城,也从未见过淫风侯模样,只知其神像,不谋面其人。 如他敬修远这点登不上台面的实力,毫不奇怪。 “难怪这雨古怪得紧,难道是欢喜地的人所为?” 敬修远忽然想起老一辈人曾说起的一件事,皱眉道,“听闻数十年前,淫风之地曾遭连绵许久的暑寒水,而且那暑寒水如今日这般,寒气十足,淫风之民用往日抗暑寒水的法子,都未见效,当时淫风之地百姓得病甚多……对淫风地影响甚大。 我只是听闻老人说起,只知一鳞半爪,至于那场暑寒水具体情况,我一点不知。” 罗青面露沉吟状,“看来此暑寒水中有着更深的事儿,听方才那声叫了欢喜,若是淫风侯大人,其所喊之人应是欢喜娘? 而且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人常称爵号名,既是欢喜,除却欢喜娘外,还有何人?” 屠永安打个哈,“这等侯伯事儿,与我等何干,今日不下雨,明日不耽误赶路。 发生了任多变故,早些休息才是。” 空自多想的罗青与敬修远相视一笑,不再言语,各自围坐在篝火旁,盘膝修养。 ———— 天幕之上。 一名面貌年岁二十许的美人儿凭空而立,一袭澹绿衣裳披挂,风儿喧嚣,衣衫猎猎,大袖飘摇,立于云端,背悬与其身量一般婀娜的当空明月,宛如一副仙女下凡图。 只是近看那张二十许的面容,森寒密布,杀机凌凌。 真实年岁难以考究的美人儿遥望西北。 那边有一抹绿莹莹的流光拖着长尾,划破穹宇,直奔向欢喜之地。 四面八方而来的香火祀力浇灌,流光前冲,不仅没半点停顿、势缓的意思,反而愈来愈快、愈来愈迅勐。 适才暴怒之下,她甩出了这招,直逼向西北欢喜。 虽说相距不近,但她肯定欢喜娘那老娘们听得到。 原因有二,其一是自己吼出那一声动用的祀力颇大,其二则是在淫风这一亩三分地,她为此地祀神,便是此地主宰,令声音散至欢喜,轻而易举;而且欢喜娘为欢喜之主,听到自己强横祀力的动静,并非难事。 祀神向来是愈强横则对所辖的地盘愈强。 流萤如从九重天陨落的陨石,冲出淫风天际,步入欢喜之地,速度陡然一降,仿佛流光头顶着千斤巨石。 与淫风违豫镇对垒多年的欢喜‘云雨镇’的云雨伯自祀神庙宇中掠出,直接祭出自己的诡巧,起步跃至空中,抵挡淫风侯那一招。 只是二人实力相差悬殊,云雨镇主不是敌手,直被冲垮,病疾迅速侵入,身上起了疹子,体内五脏六腑仿佛有万千蛆、蚂蚁翻滚爬动。 他吐出一口鲜血,如断线风筝一般倒至地面。 本应在欢喜城的欢喜娘不知何时来至此地,凭虚御风,对准前面的绿色流萤挥起了身上的一条狭长轻纱。 裹挟着万千病菌的绿色流萤轰然炸开。 妩媚妖娆的欢喜娘嗤嗤一笑,魅惑道:“野女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百年负子酒 翌日,朝霞遮满天。 仨人江醒来后出了厅堂,走到庭院,罗青与敬修远顿下脚步。 敬修远抬头环顾四周这一进院落,廊道之外的庭院艾蒿杂生。 罗青笑道:“咱们所在的这废旧遗址,其余建筑统统做了古,成了瓦砾尘土,唯有这一片院落保存完好,而且在此处又恰好碰上了那只狐魅子,恐怕此处是那狐魅子的地盘。 既然其已死,咱是不是去探索一番,指不定那只狐魅子巢穴里头藏了甚么宝贝!” 两人颇为意动,背负宽刀的屠永安直接道:“那一同去找巢穴。” 昨日来到此处还拜了拜的敬修远也没反对。 仨人分头行动。 罗青有知物眼傍身,不一会儿就在一间杂物房找到了地窖入口。 另外两人凑过来,屠永安举着火把,咧咧道:“我先进去看看!” 屠永安与敬修远两人一起,屠永安是不惧事儿的,对敬修远极为照顾,向来是顶在前头,投桃报李,两人相处,敬修远虑事更为周全,分明能为二人之首,但并没有,反而隐隐间以屠永安为首。 屠永安的决定,他也极少反对。 罗青自无不可,老神站在地窖入口等待。 “我跟在你后头。”敬修远紧紧跟上。 地窖入口颇狭,只容一人,无法并行,只能串肉似地一个个进。 而罗青落在队尾。 见二人无碍,罗青才爬着梯子下来。 地窖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花花绿绿的衣裳,看得出来狐魅子是个爱美的人儿。 视线往下,有灰色狼皮制成的毯子铺在地上,而且有数层人皮制成的衾被。 狐魅子的窝啊。 除此之外,还有两摞堆积的木桶,屠永安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桶盖,只见里面是一毛发、骸骨。 那头颅毛发形象极为清晰。 屠永安退了两步,面容不至于惊悚。 祀世大地,这没见血没见肉的,只是芝麻大的小场面,吓不倒他。 屠永安可是记得,当初在‘乱冢’时,碰上一些景象,比这厉害多了。 屠永安不信邪,跑到另外一处酒桶,掀开盖子,一股酒香钻入鼻间。伸手掬来一捧酒水,探查一番,饮下尝个鲜,他眼前一亮,“今个运气不错,这酒是好东西。” “百年负子酒:此处宅院之主为本地祀神之子,天生无灵根,但颇受‘负子爷’宠爱,负子爷常赐好物,其家完好,多有所赐予的符箓之功。 百年负子酒为负子爷为防其子生病,特意酿造,常饮有延年益寿之效,有百邪病疾不近身之效,对于天地阴秽脏物有一定抵抗,洗儿境之人常饮,可在一定程度洗秽,可作洗儿素材,只是非洗儿专用,效果有限。 百年酒对防病效果加成。” 说白了,此酒主用是来防病的,只是小方面上具备了洗儿素材的作用,因此可勉强当作洗儿素材。 这里有酒的酒桶还剩下三桶,屠永安搬走一桶,余下两桶,罗青荷囊之中的位置不大,硬塞勉强能够装下。 螭吻荷囊终究还是小了点。 地窖之中,除了衣物、酒桶外,还有一堆杂物,是狐魅子从行人身上搜刮来的,甚么胭脂水粉,甚么簪子手镯…… “这只狐魅子果然是个穷光蛋,家里一穷二白,比脸都干净。” 屠永安抱着一桶酒,“没啥好东西了,上去赶紧赶路罢。” 一桶可不少,敬修远没贪婪地再去抱,拿不下啊。 罗青落在二人之后,在两人相继上去后,将两酒桶费了老鼻子劲才硬生生塞进荷囊中。 这酒水可是上好的治病酒,没有不都拿走的道理。 待罗青出了地窖,敬修远将地窖门掩上,并盖上些东西掩人耳目。 “若是从违豫镇回来路经此地,咱们三人可再前来搬走。 此酒水品秩上佳,能防治病疾。” 罗青眼观鼻鼻观心,面容不变,仿佛底下两桶酒水的消失与他没半点干系。 “屠兄,这桶酒水,你要搬着上路?” “那是自然,正好背着锤炼气血体魄了。” “……” 罗青与敬修远水囊中盛满了酒水,离了那处宅院,继续前行。 屠永安背着重达三四百斤的酒桶,脚步稳健,恍然如无物。 这才背上起步,自然轻松,但等到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再看看,估摸着就要闹着歇息了。 “屠兄,好气力!” 罗青赞赏一声,开口问道:“我虽学了气血,但对气血实力和祀修实力没个衡量概念,不知以当下屠兄实力,可与压胆高人斗上一斗?” 背着屠永安摇摇头,笑道:“能打上一会儿,但出了二十招,必败。 除非是那等空有境界,身上没诡巧祀器,斗法经验又不足的压胆,才有胜之的可能。” “至于说气血武者实力的衡量标准,天地间并没有确切的法子,因为每一套气血修行法的根底都不同,有些锤炼的是这儿,有些是那……根本无法衡量。 曾经有人试图以气血最根本的气力作为绳墨规矩,但其中问题也极大,因为有些气血武者的修行法并不是先练的气力,有些是一瞬的爆发力,有些是气息绵延长度…… 总之无法衡量。” “唯一的战力评估,还是非得真刀真枪地与祀修干过一场才算数。” 背后位置给酒桶占了去,宽刀被挤下地盘,只好老实待在屠永安手中。 屠永安暴呵一声,挥了挥大刀,用上一套自家师傅曾经传授的刀法,边走边打,与罗青倒是有着很多相同处。 他天赋一般,筋骨差劲,只好用勤勉砥砺前行。 而天赋根骨更好,气血祀力双修,彼此进步的罗青有着相同的勤奋,实力进境飞快。 罗青饮下一口以负子命名的百年酒。 一股浓郁热流顺着咽喉滚滚而下,渐入肺腑,渐入血肉,渐入骨髓。 只是至骨髓的热气已小之又小。 热气洗涤阴秽,如冲龄稚童手持笤帚打扫房屋上上下下,边边角角许多尘埃无法触及。 这百年负子酒洗涤效果一般,罗青只是将其当作自己暂时素材,往后若是得了更好的洗儿素材物,定会再进行打扫。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每一个境的素材锤炼锻造,只嫌少,以他当下的贫穷程度,达不到嫌锤炼嫌多的程度。 罗青咕咕饮下几大口酒,面色泛出潮红之色,走桩行拳,拳头哗啦啦而下,如昨日硕大的雨滴。 这百年酒不愧是酝酿多年的上佳酒,以罗青海量,竟都感觉到了一股热流开始朝着头上蹿。 屠永安瞥了一眼罗青拳法,感受着其气血,心下大动,停下动作,问道:“单兄,你我二人切磋一番如何?” 罗青喝出一口气,一拳砸出后收拳,戏谑道:“屠兄,你是看我气血弱,好欺负不成?” 罗青祀力气血双修,实力不弱,莫说屠永安,连带着另外的敬修远上场,罗青胜面仍不小,甚至占了大半。 但若单论气血,罗青当真不好说。 他天赋不差,可修行时日尚短,满打满算三四个月罢了。 屠永安咧嘴道:“气血近战武者,需常实战,而且多与各式对手比拼角逐,不仅是锤炼自家技艺,还能纳他人拳法剑术为己用,起借鉴之用。 我看你拳法颇为玄妙,因此手痒,若是单兄不愿,那就算了。” 罗青摆摆手,“单兄与我切磋,想必也是想教我些格斗法,断然没有轻易拒绝的道理。” 屠永安所言甚是,罗青恰好也确实想要动动筋骨,不用祀力,只用气血,探探自己底子。 敬修远瞧着两人,饮下一口酒,抚掌笑道:“正寻思着有酒无菜,你们俩相敌,恰做我下酒菜。” 屠永安大刀一旋,甩出一个漂亮刀花后插在地上,道:“你赤手空拳,那我也不用刀。 试试我拳法如何!” 罗青摆出一个拳架。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切磋 屠永安修行的气血之法名为《真元蕴刀抄》,乃是颇为低劣的气血法,比于罗青修行的《太岁撼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此抄修行至顶尖,撑死了能抗衡赤胎抓周境,上限极低。 不过经屠永安十几二十年的修行,此气血法门已被其修行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纵是品秩低劣,但实战之下,却不遑多让。 屠永安拳即为刀,不喜回肘冲拳,而是手臂高高举起,一拳抡得滚圆,对准罗青,形成泰山压顶的势头,如同晃晃大日坠西河,倾斜而下。 他那把宽刀不是没丁点诡祀之力的凡物,而是有着爆发气血,加成攻伐之力的不错物件,虽诡祀极小,导致爆发的可能颇低,砍出二十刀才能聚出一刀,但凭借着这爆发之力,屠永安可是杀过不少胆敢小瞧他的家伙。 打着打着突然爆出翻倍的刀招,足够出其不意啊。 又不是谁都有罗青窥探诡巧祀器的能力。 说起诡巧祀器,罗青确实询问过敬修远两人有关之事。 他们虽然修为低微,在整个修行界登不上台面,但毕竟混迹江湖多年,一点浅层的见识还是有的。他们没见过,但听说过有此类的祀术或诡巧,只是颇为难得。 至少在淫风城坊市从未见过。 那般好物,都自家留着,纵是有,谁会拿出来卖啊。 与人对敌时,知晓对手诡巧之用,那意味着战斗中少了些能令人措手不及的情况啊。 屠永安一拳砸下,罗青不闪不避,直面而上,祀力半点不动,只以气血迎敌,正试试自己气血到了何种程度。 罗青看似如躲在阴暗处的毒蛇,但其实骨子里偏执不少,心气极高,没那点冲劲与心气,他前世也不可能白手起家,从一名小小的农家子,创下一份事业。 也不可能熬得过来到此世的成为残魂的那十日。 非意志坚定,非大恒心者不能成。 两拳交叠,罗青脚下一沉,尔后身躯开始向后倒划,在地面犁开两条沟壑。 一招交手,罗青落入下风。 这都在意料之中,罗青半点不意外。 他一只脚一只脚地从土地中抽出,抖了抖右手手腕,感受着拳头传来的激荡酥麻感,一咧嘴,反而兴奋地笑了笑。 对手实力太强,或自己实力太强,两者虐杀都是最为无趣的事儿,攀过一座又一座高峰的罗青最喜欢的就是与这般比自己强,只强上一线的高手对垒。 破而胜之,大成功矣! 罗青箭步前冲,手臂回肘,如引援弓弦,将近之时,气血如一条瀑布倾斜而下,对准前方,便是勐地轰去。 屠永安哈哈一笑,同样不闪,与那些个甚么劳资的祀修相互攻伐,各种筹谋算计,各种鬼蜮伎俩,不痛快,这般拳拳到肉的打斗,才算畅快淋漓。 两人争斗时,敬修远眯着眼瞧着罗青,勘察其招式根底。 屠永安是个讲究人,做事讲原则,不是那等残忍嗜杀之人,为了一点小利而忘大义。 敬修远近朱者赤,但这心有底线不意味着对人没了防备。 摸清楚罗青路数,多少能看出其根底来历。 只是敬修远当年初出茅庐,压根没见过老郎中李向风,所听闻也都是道听途说,瞧不出拳法拳意。 瞅了半天,敬修远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开始拆解拳法,寻思对敌之术。 场中花架子不多的两人皆喘着粗气,单看貌相,罗青狼狈了些,不过并无大碍,切磋而已,俩看着是一拳拳一招招的怪吓人,实则都留有余地,十成功力也就出了个五六七,不带八九。 最后一招时,倒是动了点点的肝火,打出了一招九成的拳头。 但仍没能分出个胜负。 屠永安分明气血更胜一筹,可是打斗时,无论如何都拿不下粘手的罗青,使得他很是憋屈。 屠永安收下动作,摆摆手,“不打了,不打了。” 罗青笑了笑,双腿不再微下弓,中心不再下沉,收敛起拳,姿势顺畅,身上里里外外的淤青伤势,仿佛对他没丁点影响。 一番拳对拳的战斗,罗青大致摸到了屠永安的底细,气血强归强,但罗青若是手段尽出,胜之不是难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与屠永安相互厮杀,并不是没任何的益处,其拳头招式路数,切磋之下确有所得。 敬修远瞧着仔细,单单是这份心性,便胜过许多人。 难怪年岁不大,实力不低,难怪能够抗住狐魅子的魅惑,能够给那条狐魅子造成颇大的伤势。 罗青那张画皮扒下来,面容是个岁数不到弱冠的少年郎。 风流是没多少风流,潇洒是没多少潇洒。 皮囊这种旁支末节,心性如石的罗青压根也不在意。 敬修远竖起大拇指,“单兄果然厉害! 那套拳法也极为精妙,不是一般气血法能够比拟的。” 罗青摇摇头,谦逊道:“屠兄才是真本事,我与屠兄相距甚远。” 屠永安歇息一会儿,咕噜噜饮下一大壶酒水后,背上酒桶,走上那条竖亥路。 两人切磋,不时有人在大道上冒出头,顿下车马,眺望罗青三人。 见双方气血厮杀停下,有人不再驻足,勒转马缰,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当屠永安背着酒桶走到路上时,尚有几人驻马而立,面容不善。 屠永安瞥了一眼,没大理,与敬修远罗青一道离去。 走了一小断距离,屠永安吐了一口唾液,“几只‘秃鹫’真是不知好歹,惹毛了老子,统统剁了喂狗。” 秃鹫乃是腐食鸟,最爱吃死人死兽,而且对将死之物极敏感,常现身于将死之人身旁,觊觎血肉,而那帮子人之所以驻足,不止是瞧罗青二人比斗,还有是要看斗法结果如何,死伤如何。吃‘腐肉’的秃鹫,最为擅搜刮死者身上的财产,或搬走尸首。 祀世大地,尸首这玩意儿,不愁没销路,尤其是祀修、气血武者的尸首。 若是二人一死一伤,将伤者吓退,或见伤者伤势不轻,直接补刀,两具尸体,‘五谷丰登’啊。 当然,‘秃鹫’最喜欢的还是两败俱伤,一个个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多好杀。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举觞白眼望青天 三人一路交谈,一路行走,罗青因取得两人大半信任,打听询问了不少事儿,对淫风之地对修行之事了解得更深了些。 敬修远好歹是个祀修,对于祀修的修行了解比罗青知晓不少,向罗青讲了祀修的几大境界,生、病、冠、喜、丧,即为祀世大地的五大境,其中具体的划分,受限于敬修远站得不够高,看的不够远,眼界有限,并不知晓。 而且那五大境界也是道听途说,其实际有待考究。 罗青盘算着祀君时代的六爵三封,认为一爵可能对照着一境,这五大境界兴许是对的,但是可能少了一境。 天底下的修行之事,大多忌讳莫深,各家各自的传承,都掩着深藏不露,没谁修行后会大剌剌嚷嚷。即便是相对而言没甚么祀修大阀的淫风之地,没那藏着掖着,捂着祀修事的传统,可不到一定层次,仍摸不到门槛,无法知晓超出自己层次的知识。 淫风侯下辖之地人口不多,按照祀修从寻常百姓‘万里挑一’的金科玉律,淫风之地祀修是极少了。 淫风侯求贤若渴,辖境之内每年皆会对适龄少年举行胤胎之仪,以此来鉴定哪个孩童侥幸天生有胤胎。所用之物,大抵是类似罗青手头那胤胎铜牌那样的东西。 若是孩童受天卷,拥有胤胎,即可一步登天,受淫风侯招揽,并且传之赤胎境前几小境的修行法门。 代价当然是卖身,签了长身契。 敬修远出身淫风之地,本只为一农户之子,当年便是以此法得来修行法,尔后为淫风侯大人卖命至今。 淫风侯之地不富庶,没任多素材资源供给祀修修行,因此淫风侯想了个法子,如敬修远这等受了淫风地恩惠,而又本身资质差劲,修行突破需要耗费更多资源,投资不值当的祀修,多为‘编外人员’。 此类人相较而言更为自由,每年需向淫风地无偿做足一定贡献以偿还授予修行法的恩情即可,无偿贡献之外,可以为淫风地做事,得来贡献点,贡献点相当于货币,可在相应地方换来素材。 说白了,没俸禄,浑身家当全凭自己攒。 淫风侯不是冤大头,赐予修行法已是天大的恩情了,难道还能亏本去培养天赋资质差劲的祀修不成? 至于祀修天赋资质的三六九等,与其修行速度、修行上限等有着联系。 祀修与祀修之间根本无可比性,有些祀修天赋绝伦,一日修行顶的上寻常祀修数日数十日百日之功,而且胤胎品秩上等,修行上限极高,如敬修远越往上修愈难,只觉一辈子也就囿于赤胎,在此境打转了,而有些可以达到第四大境、第五大境…… 罗青听着敬修远说起其胤胎时,微察觉到其内心的沮丧感。 尤其是敬修远提到有祀修从修行六甲开始,到突破悬弓用了不足一月,从悬弓至洗儿,用了只一个半月,而且还有天赋更高者,半月突破悬弓,一月至洗儿,而且并未依靠外物……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敬修远言语中挫败之感更浓。 罗青想起自己突破的两境,从六甲突破悬弓境时,耗费了不少东西,比如倒流香、比如那上等的青祀蜡…… 还有突破至洗儿时,青耕血佩血滴子滚滚而下,浑身那股刺痛之感,难道是因自己胤胎较低劣,因此突破愈加艰难,愈加难捱的缘故? 罗青寻思一会儿,眉宇之间并没有闪现出如同敬修远那般的沮丧颓败感。 他心性如磐石,坚定不可轻移。 力挽狂澜者方为真英雄,能人所不能者方为大丈夫。 纵是他胤胎低劣,纵是他突破艰难,但只要有一线之机,他就会用尽手段去达成。 祀世大地诡巧祀器众多,他有知物眼傍身,总能寻到办法,前方不是狭窄逼仄的小径,而是通天大路! 罗青洒然一笑。 所谓胤胎,所谓三六九,皆不可阻挡他之路。 罗青仰头,饮下一口酒水。 举觞白眼望青天。 ———— 往西北行走,一条河横亘于罗青三人面前,河水汤汤,河面颇为宽广。 不过比于祀世大地那四渎相差甚远,据说四渎有一条河面能宽近百里,一望无垠,那才是浩荡。 这条宽只是十丈上下,在整个大地河渎中末流中末流的河名为涤秽河,河水清澈,据说祀君时代的祀神大人曾以大祀力庇护,使其不沾阴秽,不染邪疾,河旁的村镇常常有人下河,洗涤身上脏污,端午前后尤盛。 罗青知物眼睛勘察,大抵不差。 敬修远熟门熟路,瞧见这条河,转头道:“过了这条河,即到了‘违豫镇’的地界。 单兄前往负薪村,我二人前往沉疴村,那便要到了分别之时了。” 屠永安手臂耷拉在罗青肩头,挑眉道:“单兄,果真不与我等同去沉疴? 你若是跟我俩走,多少也能护着你些,省得一些老油条看你岁数轻,平白得了欺负。” 敬修远笑着摇摇头,数日相处,他瞧得出来罗青十个聪明人,而且是一只老狐狸,若是真有人把他当作初出茅庐的牛犊,那可真是瞎了狗眼。 负子镇遗址那条狐魅子怎么遭了殃,可不就是没这小子阴死的? 他知晓自己的同伴邀请定会被拒。 屠永安岂能不知这些,出言招揽,正是瞧着罗青不是个拖后腿的人,不止有实力,还有脑子,往后一同行走,绝对是个不小的助力。 罗青笑着婉拒道:“多谢屠兄相邀,能与两位相遇,已是我之幸事,只是我去往负薪村,还有要是事在身,而且在那也待不了多久,便要动身往它处。 往后咱们兄弟若是有缘,定会再见。” 屠永安面露遗憾,但他点到为止,没在这关口坏了彼此君子之交澹如水的情谊。 罗青视线顺着河水上下望了望,不见一艘船,不见一叶小舟。 “如何渡过此水?” 屠永安与敬修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笑,“一人砍下一颗树木足矣。” 第一百三十七章 负薪村不似村 (还有一章,尽量大) 屠永安拎着他那把莫大的宽刀,在路旁砍伐数颗粗壮巨木,扔进水中,罗青敬修远二人各自一颗足矣,而身上背着酒桶的屠永安多伐了两颗,用藤条勒在一起。 皆是修行中人,安稳如山地站于圆木上,拎着一把粗制滥造的木桨渡过河水,不费事儿。 罗青立于粗壮大树树干上,低头去看河水,极为清澈,不见游鱼。 知物眼之下,罗青知晓祀君时代受封于此地的祀神做了法,使得此河之水极纯,不含病菌、杂质、阴秽等物的水可称为‘纯水’,素材造物时,有些素材对水质要求颇为严苛,便是需要这等纯水。 此水可用以沐浴,清涤污秽,但不可轻饮。 罗青俯下身子,舀来一点,盛入水壶中。 他褡裢里放了两只水壶,拿出一只盛水,并无甚么不妥。 纯水既然是能够涤荡肉身脏污,那自是能用来对罗青洗儿境起到一定作用,若是知晓甚么方子,可以尝试素材造物。 区区十丈上下宽的河水,没一会儿便横渡过去。 敬修远上了岸,从自己背后藤箧中拎出来那只狐魅子尸首,递给罗青。 罗青笑了笑,并未拒绝,从荷囊中取出两件啸爷遗留下的家当,权且当作补偿。 两件皆为精神类的诡巧祀器,不入品阶,登不上台面,罗青压根不缺这等凡品物什,恰好拿来。 而这俩人面对狐魅子时,没丁点抵挡,对于精神手段是极缺乏,当得知罗青所赠之物功用后,先是客套一番,之后罗青说自己不缺此物,俩人才感恩戴德地收下,并许了承诺,大包大揽地说日后罗青若是有需,尽管开口。 并且还说了淫风城的一处酒肆,言说要寻他们,可往那去。 虽留了个心眼,没告诉罗青具体住址,但能留下那甚么‘痛风酒肆’,可见罗青已基本取得二人信任。 敬修远二人,一人为气血武者,一人为祀力修士,与二人数日相处,罗青榨干了二人身上的情报,关于气血修行、关于祀修之事,体系补充了不少。 与二人作别后,罗青随手将狐魅尸体仍进了荷囊中。 这条狐魅子没那所谓的遗蜕析出,否则罗青寻思着再养一条五大仙最擅攻伐的柳仙,或者最擅治病救疾的白仙,而这只灰鼠,也就是能吃能喝能睡,入室行梁上君子的勾当了。 至于其他吹得厉害的能力,没瞧见啊。 灰鼠似有所感,自罗青怀中爬出来,一双小腿跑到地面,伸个懒腰。 这数日它都一直不曾露面,生怕被发现,憋屈坏了。 却不知它在夺魄爷那的地位,正摇摇欲坠。 ———— 淫风之地西北边,违豫镇以及其下辖的三村皆列于边境之地,成一条绵延长线。 边境线上自西南向东北,村镇分别为痼疾村、违豫镇、沉疴村、负薪村。 其中与欢喜地‘云雨镇’隔着边境而望的违豫镇为主战之地,其两边的痼疾村、沉疴村、负薪村也都有相对应的敌方村镇抗衡。 向两人询问打听之下,罗青知晓了负薪村的状况。 负薪村因位置与疫病之地较近,欢喜娘不敢去触霉头,极少从那边去攻淫风,所以争斗相对而言较少。 争斗较少,再加负薪村毗邻疫病之地,疫病之地的商贾倘若西行,需要经负薪,因此其地势得天独厚,常有商贾汇聚,为淫风这片地最为繁华的地方,甚至盛于违豫镇本镇。 违豫镇那座镇子专用于边防武备,常年征战,双方祀修颇为强横,商贾较少前往,而相对平和的负薪村,祀修实力差了些,商贾行走有祀修防备,较为安全些。 毕竟有些祀修可不顾任多,为了资源而劫掠商贾的事儿时有发生。 罗青先前碰上的那伙‘商且众’,从淫风西南‘二竖镇’前来,其目的地大抵便是违豫镇的负薪村。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那伙商且众,有几个身上有气血,不过不强,而且胤胎铜牌也不见有任何反应,若是用得到那伙人,罗青不介意戴上画皮,前去与他们叙叙旧。 ———— 艳阳高照,四处壁垒如城的负薪村熙熙攘攘,过往行人如织。 罗青行至所谓村,实则高墙环绕如城池无二的村大门前,抬头望了望。 负薪村的墙壁高三四丈,比于据说有数十丈高的大城大镇相差甚多,不过在淫风、欢喜这般的小地方,已足够使用了。 负薪村防备依仗的并不是高壁深垒,更多的是村镇四周的阵法。 回煞镇祀神庙中有一张天师道法的豁落符箓,落于罗青手中。若是以祀力催发,豁落能形成防御。 回煞伯个穷鬼都能得来一张豁落,更别提背靠淫风侯的负薪之地了。 负薪村大门之下,有一位年岁三十许的门子,查验过往之人的关牒。 罗青身有犬马尹亲手所赋关牒,自是不惧,排着队走去,拿出关牒,递给了那名体内只有稍稍丁点祀力的门子。 门子经过祀神的卷徒仪式,得了点祀神祀力,但是因其祀神赋予的祀力极浅极薄,比于罗青体内回煞伯所赐的祀力都不如,所以门子极弱,也就勉强拿着罗青手持的关牒,探查出其中祀力为犬马村犬马尹那人的。 向敬修远询问卷徒相关之事,罗青知晓了并不是每一位祀修皆能有卷徒,非得是承得香火,有一封之地的祀神不可。 罗青、敬修远这等祀修,没那资格。 当然,万事无绝对,世间有无卷徒类的诡巧祀器,也说不准。 而五大仙所属,出马香童,乃是其天生自得的能力,与人又有所不同。 中年门子掀开关牒,将祀力运转至犬马尹那印章上,确认无误后,上下读了读关牒,拿出纸笔,抬头反问道:“单汉?” 罗青点点头。 关牒之上书写着名姓,罗青纵是想换个名也不行。 门子挥笔在纸上写下相关讯息后,将关牒递去返还给罗青道:“兄台,入村后需遵守村中规矩即可。” 罗青笑着点头应允,自‘怀中’取出小小一钱的金子,顺手塞给了门子道:“小弟初来乍到,对咱们负薪地并不熟悉,不知城……村中客栈在何处?” 门子左瞥右看,见周边没人,接过来笑道:“兄台,进了村沿着道直行,直到看到村中‘望楼’,之后左转,走个五六十丈,即可达‘敕病街’,那片地方有多家客栈,专为如你这般的散修居住。 敕病街走到头,没多远是坊市,乃是过往商贾或者野修贩卖素材诡祀之物的地方……” 罗青拱手称谢,径直入村。 祀世之地,行政划分就是这般,城镇村,有些地方还有乡,如罗透过知物眼曾知晓的先蚕乡、草绳乡。 一乡之地,通常包含着一至三个镇,数个村,其划分颇为模湖。 祀君时代,并无乡地,存在州郡城镇村的说法,一州之地,常为王、公之爵封地,之下四等,各自对应。 时随境迁,祀世大地上下数万里江山,各自分据,州郡那等颇大的概念,小地方鲜少提及。 罗青过了不算矮的‘城墙’,走进负薪村。 入得村中,见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砖房,没半点村子的模样,罗青遵照门子所言,沿着路直行。 走了一会儿,果然瞧见一处颇为高耸的四角塔楼。 塔楼之上站着人,勘察村中四方,若哪里引起火灾或有强人杀人越货,能第一时间瞧见,及时反应。 罗青走过塔楼,转身往左侧巷子走去。 不多久果然到了敕病街。 罗青找了一家名为‘淫卧’的客栈,其门前幌子迎风而动,以五彩之色绘就,颇为吸睛。 之所以选择此家客栈,可不是因其客栈中带淫字,有欢喜地‘鸡鸭鱼肉’的买卖,而是因这家客栈有专为祀修而建的地下室,可供修行,可供进行祀仪、可供素材造物。 地下室有张贴的符箓禁制,隔绝气机,不易为人察觉。 价格是贵了点,但正合罗青心意。 他来到此地,可是只为修行,而且荷囊中有炉,炼丹、素材造物等诸事,千头万绪,极为忙碌,那甚么禁制符箓,为他遮掩气机,恰好。 在客栈中要了一间房后,罗青再次出门,走到坊市。 说起来罗青自从到淫风之地后,还从未去过任何一处坊市。 他经过村镇时,为防自己在村镇中留下足迹,数过村镇之门而不入,只在旷野行走,自是没去过坊市。 不过他所经之地,也没甚么繁华的村镇坊市,或者说都不如负薪此地繁盛。 从疫病之地,从东面而来的许多货品,运往违豫镇其他的一镇两村,都需经负薪,尔后再由路子更广的负薪本地商贾转运;而违豫镇祀修、气血武者猎杀欢喜地之人得来的诸多素材,也汇聚到此,转手贩卖于不想空手归疫病等地的商且众与过山客。 正是如此,造就了这里的繁华。 罗青此次前来,是为了买些自己所需的洗儿境的素材,并且用知物眼窥探,察出坊市中的一些丹药、诡物的方子。 天底下的诡祀造物的方子,大都捂得严实,不会轻易泄露。 但对罗青而言,那些方子制成的诡物便如穿着琉璃透明衣的小娘,遮不住那曼妙啊。 罗青有知物眼,看看哪家货物紧俏,将其方子窃来,然后尝试炼制,最后再拿出去贩卖,积累自己的资源…… 罗青眼前一亮。 他来到此处,正是如鱼得水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买卖 坊市中。 道路两侧各自有小商小贩蹲坐,琳琅满目的素材堆积于地,其中为数众多的是淫风疫病所属,或欢喜所产的素材。 这些诡材祀物一部分为负薪之地得来,大部分是违豫镇与沉疴、痼疾二村处转运而来。 先前提起过,屠永安为乱冢地之人,乱冢之地与淫风并不毗邻,但相距不算远,负薪村往北偏东的方向,越过欢喜与疫病交界地,可达乱冢,乱冢再往东北方向,那边有大大小小的诸多割据地盘,乱之又乱。 相比之下,淫风这边的倾轧倒是平和许多。 从乱冢以及那边诸多地盘拉来的货物,也有部分途径负薪这边,因此除却淫风疫病、欢喜的素材外,更远之地的素材也都有。 一路往前走,坊市中不止是只有小商贩的摊位,还有不少的门店铺子。 这些门店铺子,与那些做些小本生意的商贩不同,其背后大多是商且众,有着运送大批货物的人脉与本钱。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胃袋荷囊这等物,纵是赤胎六境顶尖的抓周祀修都难以获得,众多商贾运送货物多为车马,厉害点的,驯服了耐力与速度更为出众的异兽而已。 村中有负薪尹镇压,没有祀修胆敢顶风作桉,罗青对自身安危也少了许多的忧虑,他背着长长褡裢,走进到一处贩卖皮子的摊位,开门见山问道: “此处可收狐魅皮?” 摊主是一名男子,与罗青那张画皮一般相貌平平。 男子上下打量一番罗青,最终盯向鼓胀的褡裢,百无聊赖道:“收。” 罗青取出狐魅子,澹澹道:“这是一条压胆境的狐魅子尸首,皮毛带肉,保存完好,你开个价?” 摊主捻了捻胡须,贼眉鼠眼,嘿嘿一笑,道:“十枚疫病钱如何?” 罗青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摊主从后面呼喊道:“小兄弟,小兄弟,做生意讲究一个你抬价我压价,怎么还没讨价还价便离去了? 十枚疫病钱不足,二十枚如何?” 罗青向敬修远二人询问过,这条压胆境的黄皮子价值最低可达二十五枚疫病钱,若是行情好,可值三十乃至更多枚疫病钱。 那奸商真敢压价。 而且罗青找的第一家,也只是问问价而已,并未当真出手,多跑两家,对比一番,才好做最好的买卖。 生意经傍身,可不能当冤大头。 罗青左看右瞧,在一摊位上看到‘金髓丸’、‘续骨膏’。 “金髓丸:祀修修行需借素材,以助突破,以强底蕴,金髓丸为悬弓境祀修修行最普通,品秩最一般的常见素材,内服之,可助祀力淬炼气血。气血武者修行,也可吞服,以此强气血。 其炼制以金阳心、羲牛骨髓为主,辅之包括鬼藤竹、血秘果在内的十二种素材……” “续骨膏:祀修悬弓境修行所用素材物,常与金髓丸同用,一内一外,相辅相成,品秩与金髓丸相当,皆为最常见的大路货。 其炼制……” 这两物罗青也知晓,他已突破到了洗儿境,这两样东西自是用不上,之所以瞧瞧,是为了看看它们的丹方。 只是这两样丹药在不少摊位都有贩卖,可见确实是常见之物。 之所以如此,是因此药的丹方知晓之人甚多。 敬修远说起过此事,据说是因当初有两家造金髓丸、续骨膏的商贾恶性竞争,其中一家败北,心怀愤恨,非要拉着仇家垫背,将丹方公之于众,以至于天下皆知。 其实这类事情并不只此一件,许多流传下的不少人知晓的丹方子,都有各类奇闻轶事可听。 在那贩卖丹药旁边,有一家疫病素材摊,其中物品多装在瓶瓶罐罐里。 淫风之地的素材,皆是与疾病相关物,要么是制病物,要么是甚么病菌,或者杂七杂八的。 罗青又对比着询问了几家,出价都没达到罗青心中的预期。 最后瞧见一处有皮子买卖的摊前,询问了一声收不收皮子。 摊主是一名女子,年岁不大,二十许,长得清纯柔弱,一张娃娃脸人畜无害。 如同邻家小妹,颇惹人喜爱。 罗青可不是一位容易被外貌迷惑的人,天底下长相与心性可扯不到半点关系,甚么相由心生,他罗青是从不信的。 而且女子这般模样,也不合他胃口。 胸脯平坦如草原,没有山峦的重峦叠嶂,面容稚嫩,不够成熟妩媚。 女子仰起头,展颜一笑,声音清脆道:“收!” 罗青拿出狐魅尸首,女子凑近瞧了瞧,翻转看了看,笑道: “死了数日,但皮肉依旧颇为新鲜,看这模样,应当是一只压胆境的狐狸罢。 连皮带肉,按照行情价,三十枚疫病钱如何?” 大致致知晓这尸首价格的罗青沉吟半响,点点头。 这女子方才远远看到罗青来往询问价钱,因此并没压价。 “小兄弟若是再猎得了皮毛,可以来我这儿,价格绝对公道。” 女子拍着干巴瘪皱,没甚么分量的胸脯道。 罗青拿了钱,笑着拱拱手,“好说,好说。” 罗青拿着疫病钱,揣进怀中。 疫病钱与凡人金银的兑换比例为一比十,一疫病钱值十两金,淫风之地并无自家钱,而是与疫病之地所用钱币相同。 相比之下,欢喜地自家所用的欢喜钱,则是自家所产。 天地之间的祀钱,乃是自己所在地盘的天地自然所产,并非是由哪个人、祀神锻造而成。 至于为何淫风地无自家钱种,而欢喜城有,其中又涉及许多,比如地盘、人口等等。 在回煞镇上,没有祀钱,罗青也从未听闻过,直到淫风地才知。 罗青卖了狐魅子尸首并未转身回去,而是看看有无自己所需的东西。 洗儿境的素材物,才是此行目的。 相比于悬弓境最为常用‘金髓丸’与‘续骨膏’,洗儿境所需的素材物则是较少了些,再往上的压胆境界相对应的素材则是又少。 愈往上,祀修修行愈难,而且制造所需祀物的素材愈加珍贵,其自然是越来越少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烧烟奴 (还有一章。) 罗庆对自家的疡疮侯扳指用过疫病钱。其中所蕴含着的疫病之力不多,二十枚疫病钱入了口,不够塞牙缝,其与金子的兑换达到一比十,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其实疫病钱只是疫病地最低等的祀钱,再往上,还有一枚能换一百枚疫病钱的币种,那等钱币所蕴含的疫病祀力颇为浓郁,才算‘登堂入室’。 找寻诡祀物的罗青在一处摊位上看到一块粗腰个矮,形似水滴的倒流香,以及自己荷囊中有着一件的‘倒流香炉塔’。 “崖柏倒流香:倒流香炉塔配用之物,只点燃此物,没有辅助祀修修行的效果,必须借炉塔方有效用。 崖柏倒流香为熏香城所产之物,乃香之上等。 崖柏为倒流之香上乘的素材,按年轮记,存活越长,则价值越贵,制此倒流香所用崖柏年近百年,效用中上,在香炉塔中点燃,可增强祀力凝聚程度,可提升祀修修行速度。 此物是以四分之一的崖柏粉为主素材,加入八分之一的糯米腻子、十二分之一的……” 熏香城罗青已知晓一些,乃是隶属于疫病地的势力。 疫病之地多有邪祟病秽泛滥,端午之节不少驱疾的习俗法子,其中涉及到不少熏香之用,如同佩香囊,如焚香烧艾诸如此类。 这也造就了熏香之物的繁盛,使得熏香城名声远扬。 熏香城所产之物,乃是天底下产出熏香物最好的那一撮势力。 倒流香炉塔提升祀修修行速度,对于辅材的香并无甚么要求,只要是香之烟雾重于空气,顺着香炉塔绵延流转而下即可,一般而言,真正决定功效的乃是倒流香炉,而非熏香。 不过凡是皆有例外,不可否认有这等厉害的倒流香,也能提升修行速度。 只是罗青那倒流香炉的品秩不高,会由此受到一定限制。 倒流香炉是件不错的辅助物,罗青没有更好的东西前,此物可是有着极大用处的。而且能够突破到这等境界,此物贡献也不算小。 那位贩卖倒流香的家伙,身旁有几鼎倒流香炉塔,品秩皆一般,与他自己那件相差不大,没能入了品阶,唯独有一鼎倒流香炉塔,乃是勉强挤入下品祠器行列的诡巧。 罗青走上前去,摆弄商贩摊上的货物,目光最后聚在倒流香炉上,开口询问了倒流香炉塔作价几何。 那件品秩达下品祠器的炉塔不低,达到了百五十枚疫病钱,而几件凡品的炉塔,则减去大半,也就三五十枚的疫病钱。 因为每一件诡巧祀器的效用天差地别,有些祀器中的诡祀之力颇足,能位列祠器,上品祠器,但因其功用太过鸡肋,导致其价格甚至不如某些下品祠器。 也正是因此,品秩不同的祀器到底价位如何,难以有完善的衡量标准。 不入品的倒流香炉塔辅助修行之用,只是品阶较低,对赤胎六甲、悬弓境效用还行,至洗儿即大打折扣,不顶用了。 罗青没着急着去买来那商贩的倒流香炉塔,也没去买价格不便宜的崖柏倒流香。 这两样皆不便宜,罗青荷囊中纵是有点家底,可也要精打细算过日子。 崖柏倒流香,他知物眼下,已知道其炼制的素材,而且倒流香炼制颇为简易,罗青能够轻易自己做出。 只是崖柏粉这个素材不便宜,而且倒流香也不是甚么珍贵的诡祀方子,利润甚薄,赚不来几个钱。 在这个摊位上,除却倒流香外,还发现了一件辅助洗儿境修行的诡物。 是一件名为‘烧烟奴’的弹丸,比寻常所见的丹药大,颜色漆黑,有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味。 “烧烟奴:疫病之地不乏熏香物驱赶病秽,除却香囊熏香外,还常有焚烧烤火祛邪的风俗,正月十六,家家凿炭伐薪垒垒高起,状若小浮图。及时发之,烤柏(百)龄树,名曰旺火,旺身强魄,祛疾除邪,长命百岁。 五月五,还有用药焚烧出烟,灭菌杀虫,祛毒祛疫,调和环境,使人不病的风俗…… 烧烟奴用苍术末,同红枣、猪蹄甲等物共捣为丸如弹子大,辟一切恶气,人沐其中,可除秽。 洗儿境可用此除秽,但烧烟奴作用于停于腠理血肉,难以入骨,效果有限。” 虽然无法入骨,但能与荷囊中的负子酒一同来打好根基,往后若得了更好的洗儿素材,再洗练一番即可。 据说每一境素材辅助也都有个限度,可罗青的诡祀物不多,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 罗青走到摊位上,买下一颗‘烧烟奴’,他不是用做自己吞服,而是作为参照,尝试炼制此物,若是炼制出来,不仅自己能用,还能转手贩卖,以此赚取钱财。 烧烟奴效用有限,所制素材瞧着也没贵重物,却一点不便宜,一颗即需三十枚疫病钱,耗去了罗青贩卖狐魅子的全部进项。 摊主笑眯眯地将烧烟奴盛装于一只能防止药效逸散的‘尸下盒’中,递给了罗青。 尸下盒乃是尸下树所制,罗青不是第一次见,他荷囊之中即有此物,是老郎中盛放丹药的家伙什。 罗青摇摇头,揣进怀中。 各处摊位上,不仅仅有诡物素材,罗青竟也看到了祀术的书卷! 祀术的重要性与诡巧祀器齐平,许多厉害的祀术比于诡巧祀器都不遑多让,罗青当前身上有一门祀术傍身,乃是回煞伯没琢磨明白,傻乎乎给了他的《夺魄》。 《夺魄》的修行进展一般,罗青闭关中即有修行此门术法的打算,好歹将第一卷翻过,瞧瞧第二卷的光景不是。 其中涉及到的神识修行、攻伐之术,用处可是极大。 比如探查旁人的修为,神识强横些便占据优势,而且修行神识对于压胆境的修行也大有裨益。 罗青发现一处摊位上,售卖一个疫病所属的小祀术。 “《蚊疟》祀术书卷:蚊子叮咬可传疟疾,得病者,反复寒颤,浑身发抖,高热多汗。 此祀术疫病所属,不入品阶,可控制一只蚊子,令其叮咬敌人,以此令其人一定几率得蚊疟之疾。 疫病所属之人修行此术,事半功倍。” 此术只是不入品阶的小祀术法,只能操纵一只蚊子,而且蚊子叮咬人,并非一定患病,多少有棍徒门生的意思。 眼尖的摊主发现罗青顿足,视线落于祀术书卷上,连忙拿起祀术书卷自摊位上走来,语速颇快地介绍道:“公子,此术名《蚊疟》,据说是祀君时代疫病公的卷徒‘打摆子爷’所创,修行此术,可操纵蚊子,令其叮咬,使敌患疟疾之病! 公子若是喂养一只厉害的蚊虫,以作宠兽,往后对敌,出其不意,定是一不小的助力……” 避重就轻,不说能操纵多少蚊子,只说其优势长处,商贩常用之术。 摊主说的不错,若操纵一只极厉害的蚊子,那此术就是极大的助力了。 摊主不止是言说术法功用,还说了疫病东南之地,有甚么蚊群,乃是蛇蚊的聚集地,可去狩猎蚊子…… 若是真有他口中说的那么简单,摊主岂能不会抓来卖? ———— 罗青步履不停,走进一处装潢富贵的阁楼之中。 地摊货主多为实力较低的气血武者与祀修,这一撮人手中的宝贝受限于主人实力,品秩大多不高,罗青寻了一路,除了那‘烧烟奴’外,还看到了另外几件能作洗儿的素材,只是品秩着实不敢恭维,连烧烟奴都不如,实在差劲得紧。 而坊市门铺却不一样,财力雄厚,好东西相较而言更多。 罗青所去的阁楼名为‘打摆子阁’,是一家卖素材诡物的铺子。 适才他走来穿去,打听到了这打摆子阁中有洗儿相关的素材与诡物,询问了五家,三家皆说此地,可见这打摆子阁确实有点名头。 疫病之地的地名、街名、店名,大多与病疾有着莫大干系,地有负薪,街有‘敕病’,酒肆店家有这‘打摆子’,连带着药物‘烧烟奴’,也与祛疾灭病相关。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之所以如此,是有说法的,据说取病名可压邪祟,镇病疾,至于到底有无效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罗青尚不知晓。 ———— “元旦,家家凿炭伐薪垒垒高起,状若小浮图。及时发之,名曰旺火。” ——清朝《大同县志》 棍徒侯,为诓骗之师,详见77章,棍徒,无赖、恶棍之意。 第一百四十章 洗秽水 罗青甫一入阁楼店铺,便有一名体型肥胖,满身赘肉堆积成小山模样的家伙走来。 此人身穿一袭锦衣,头戴帽体颇高的员外巾,富贵相十足。 “公子,不知来小店是为做何买卖?小店不止卖素材,也收购天南海北、奇形怪状的祀物诡材。” 罗青进门前,四处打听时买了不少用得上的素材,其中最多的便是炼制‘烧烟奴’所需的素材。 为了掩人耳目,罗青没放于荷囊中,而是明晃晃地用褡裢装着,将褡裢撑得鼓胀满当。有负薪尹坐镇,倒也不怕有甚么剪径的悍匪。 他手头疫病钱不足,拿的是荷囊中一些用不上的诡祀物做交换的。 这胖子见到罗青褡裢中东西不少,这才有此一问。 罗青四处望了望,单刀直入,询问道:“贵店可有洗儿境所需素材物?” 肥硕胖子脸上堆笑,掷地有声道:“有! 咱们铺子中洗儿境的素材物,不止是出产于疫病之地,还有些来自赤胎之地!” 赤胎境的素材之物,赤胎地所产品秩最佳,一般来说,同阶素材,赤胎所产的素材更胜一筹,最受各地的祀修所爱。 罗青澹澹道:“能否拿出几样诡物,令我瞧瞧?” 天下间人人所称呼的‘素材’、‘诡物’、‘祀材’等等,其实只是不同的称呼叫法而已,本质并无差别。 若非要论个差别,勉强能说素材为原生之物,诡物则是原生物制造而成的东西。如‘烧烟奴’乃是用苍术末、红枣、猪蹄甲等物制成,那苍术等物即为‘烧烟奴’的素材之物,而烧烟奴便为诡物。 然而对于祀修而言,为突破而用的物什,又皆为素材,烧烟奴对祀修而言,即成了素材。 此中称呼颇杂乱,讲究典章制度、方圆规矩的祀君时代尚且有诡祀之术的书籍区分,但眼下早没了那讲究。 那肥硕店家走回柜台,转而取下三件素材。 “洗秽水:赤胎洗儿地所产之物,洗儿地无脏污脏物污染,与违豫镇边界的涤秽河一般。 天地间各地皆有避邪驱秽的物什,其中佼佼者,洗儿地是也。 洗秽水乃是以‘洗儿水’为主,外调和玉鸡苗等二十三种素材,以诡祀之法炼制而成…… 洗秽水用于洗儿境的祀修,可除秽入骨,效用颇佳,品秩可与中品祠器相当。” 诡物其实也分品阶,其品秩高低如今皆用诡巧祀器那五等来划分。 肥硕店家介绍了这洗秽水,一口气开价开到了一千枚疫病钱。 罗青不由得咂舌不已。 中品祠器值这个价,其实还算合理,这胖子似乎瞧出罗青不是个能买得起的人,也没再虚报几个点。 胖子偷偷瞥了一眼罗青,想要从这位穿着不算华贵,模样亦不出众的客官脸上看出一些或惊或喜的神情。 可罗青心下虽颇为讶然,面容之上却古井无波,无任何波澜起伏,老神定定,一副看不透的模样,这倒是令胖子拿捏不准了。 胖子愣了几息,拿出下一件物什介绍。 第二件洗儿素材名为‘月宫花’,远不如第一件洗秽水,而第三件洗儿素材‘水玉香’,功效大抵与第二件相当。不过都比‘烧烟奴’好上半筹。 洗秽水在负薪村坊市中极为难得,除了这‘打摆子阁’外,其他家的商贩门铺都没有,可称得上为打摆子阁的‘镇店之宝’。 这是因赤胎之地距离淫风之地颇远,除非有甚么好渠道,否则根本无法从赤胎地贩过来。 此物价格甚贵,罗青压根没买来一份的打算,他来到这‘打摆子阁’,也只是要用知物眼窥探方子,强记下,回头好准备素材,以此自己来造物。 罗青知物眼看到的诡物制造素材乃是制造那一诡物的素材,其实一种诡物,不只有一种配方,某些诡祀特性类似的素材是可以相互替换的。 只是需诡祀素材造物的水准颇高,才能明白其中的门门道道,弄清楚诡祀之法。 如那金髓丸、续骨膏二物,罗青瞧了几家,其素材就有些差别,各自的方子并非是一成不变。 罗青将几件洗儿素材看完,又问道:“不知道贵店可有压胆境的素材?” 摸不着头脑的胖子上下打量一番罗青。 洗儿境巅峰突破至压胆境,有些人用洗儿素材突破,有些人用压胆素材辅助,在这临界点上,两者差别不大。 胖子笑了笑道:“自是有的。” 打摆子阁中最好的素材物乃是洗儿素材,压胆境的素材有是有,但品秩不高。 压胆境素材最常见之物名为‘压胆石’,地位大约和金髓丸、续骨膏二物在悬弓境相当。 打摆子阁中有压胆石,而且是赤胎地所产,相比于它地所产的压胆时更为上佳,但也仅仅如此了。 罗青询问压胆境素材,是想要瞧瞧素材而已。 又四处看了看,罗青便笑着拱手告辞。 门铺中有许多的素材,但罗青囊中羞涩,荷囊中用不上的玩意儿都一扫而空,当真没了钱财傍身。 胖子怔了怔,眉宇之间闪过一缕不悦,脸上仍笑着道:“公子往后若需素材各物,可来小店买卖。” “一定,一定。” 罗青走出门,回首瞧了瞧这打摆子阁。 阁中那个看似人畜无害,跑两步都喘的胖子其实是一名祀修,这点罗青在进门时便已通过怀中发热的胤胎铜牌知晓。 不止是阁中胖子,蹲坐在路旁的小商小贩,其中也有三三两两的野修。 父母爷奶往上数几辈都不曾有祀修的人家,极难出天生胤胎的子嗣,遵循‘万里挑一’的铁律。 但若父母有祀修,生出的子嗣有胤胎的几率大大增加,天底下祀修比于黔首而言是极少了,但没少到稀有的地步。 罗青出了阁楼,走回客栈。 ———— 月宫花、水玉香等名取自《清异录》,清异录中所述好名甚多,甚爱,甚么‘大体双’、甚么‘萧闲大夫’、甚么‘媚猪’……有‘角先生’、‘勉子铃’、‘锁阳’诸多人物诡巧的淫秽(欢喜)地,其人物祀器名又多了很多素材。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恶》 (还有一章,尽量大。) 淫风城统辖淫风之地的城主府与淫风祀神庙宇是两个地方,相靠极近,淫风侯常需在城主府处理地盘下的公务。 祀君时代分封各地,天下公卿爵地实则多受爵主统辖,祀君较少参与公卿爵地的具体事务,但淫风之地并非如此,各地的祀神权柄比于祀君时代不知要少了多少,有一位祀神颇为感慨说‘事无大小,悉决于上’,即为淫风地的真实写照。 分封的土崩瓦解,实则也是必然结果,在一些大势力里面,兴许有盘根错节的‘祀家豪阀’,各自统治占据一方,但淫风之地人口、地盘放在偌大的祀世大地上只是冰山一角,小之又小,若还搞甚么组织松散点的分封,恐怕根本无法与实力更强的欢喜地抗衡。 回煞伯自城主府中走出。 今日他拜会了城主淫风侯大人。 回煞伯毕竟当了任长时间的回煞祀神,本身实力达到了百晬,不算顶尖,但放在淫风之地,多少能当上一位村祀神了。 淫风之地的祀神抛除边境那几处地方不论,各地的村落祀神实力多在赤胎境,弱点的村祀神,甚至实力只勉强达压胆境。 赤胎之境,洗儿与压胆为一个分水岭,号称‘雪满关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此地,祀修会受到胤胎品秩的限制。 品秩低劣者,并非不能突破,只是需耗费更多资源,更多心力,还需加入点运气成分,才能迈出这门槛。 如罗青在坊市中碰上的野修,实则多为实力停留于赤胎前三境的修士。 野修是如此,但那些豪阀子嗣可天差地别,他们不缺资源,不缺一副从父母处继承来的上等胤胎,在赤胎境修行,可谓是顺风顺水,毫无阻拦,天资极高者,赤胎六境走一遭,只用去一年半载也不稀奇。当然,这也只是赤胎,随着修行愈深,祀龛形成,愈往上,修愈难。 总的来说,野修与贵家之间,差距极大。 回煞伯今日前来,是临行前与淫风侯作别。 他将往淫风西北之地做边境祀神,这是当初他来淫风地投靠淫风侯便已达成的协议。 东面‘膏肓镇’那位祀神过世,西北之地一位村子祀神将调往东地,而他将遣去西北以代。 淫风西边征伐频繁,回煞伯若想站稳脚跟,没有用得上的手下可不行,而懂得气血修行,又修习有祀力,且家世清白的罗青,当个炮灰手下,正合心意。 而且罗青还是李向风徒弟,此身份指不定便可派上用场。 回煞伯好歹是一名跨过压胆境的百晬祀修,与罗青相处甚久,就凭那点遮掩的手段,如何能瞒过他的眼睛? 当日罗青与啸爷相斗,他伸手渡过祀力助罗青恢复伤势,浅尝辄止,并未深入罗青‘腹地’,正是知晓罗青祀力。 原本他打算携罗青一同自回煞镇来到淫风地,奈何冒出来个‘勉子铃’那娘们,只好匆忙给了罗青堪舆图册,令其自往淫风城。 他投靠于淫风侯门下,想在淫风地找一个人并不难,可左右找了数日,半点没捞到踪迹,看了城门门子的簿子,也没瞧见罗青这名字。 回煞本欲再找寻数日,但因前日淫风欢喜二人对垒,他已被催促着前往西北之地赴任了。 那甚么膏肓镇的老头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赶巧。 ———— 负薪村。 淫卧客栈,堀(ku)室。 罗青盘膝而坐,脑海之中神识蔓延。 他正在修习夺魄之术第二卷。 先前罗青神识足够,将夺魄竹简第一卷用神识‘掀’了过去,终于到了第二卷。 神识修行之术《夺魄》四卷,第一卷中涉及到的内容多为提纲挈领的介绍,其中的小祀术为招魂术与固魂术,而且品阶颇低,远远达不到入阶的程度。 据敬修远所言,祀术品秩由低到高共有三等,分别为少牢、中牢、太牢,其中每个等级又有上中下之分。 此三等名称,本为祭主时代祭祀所用的牺牲,各自差别在于规格之不同,祭祀所用之物上通于天,乃是一种手段,后人遂以此三牢作祀术品秩三等之名。 据说在祀君之前,还有祭祀以人祭,而非名为‘牺牲’的祭祀牲畜。人祭在太牢之上,品秩极高,想来也有此达此品阶的祀术。 博览群书的罗青只是猜测,具体之事还有待考究。 《夺魄》第二卷所载的攻伐之术名字即为《夺魄》,夺魄共有三式,三卷各有一式对应,最后三式相合,衍生第四式,据说品阶可达中牢品阶。 夺魄第一式名《中恶》,乃是在招魂之术的基础上衍生而出的术法,招魂乃是招徕远走之魂,而《中恶》之术,则是以外来残魂残魄、秽毒邪气侵入本主,使人达陷入昏厥、神志不清、言语错乱、狂言惊恐、乍寒乍热等状态。 《中恶》术入了品阶,达到了少牢下品层次。 《中恶》之术罗青修习多日,已大略摸到了门槛,勉强能够用出,堪堪入门,攻伐之力尚且不足。 第二卷除了攻伐之术外,还有一套固魂之术,与第一卷那入门级别,只是防备脏秽,以免‘丢魂失魄’的固魂术不同,第二卷的固魂之术乃是强大神识、增强神识的祀术。 增强神识,可防备一些神识类的攻伐祀术或诡巧,如回煞伯的攻伐之术,若神识足够强,压根造不成影响。 除此之外,还有利于压胆境的突破等等,百利而无一害。 十日前,罗青来到淫卧客栈的堀室,将买来的‘烧烟奴’素材以及鬼煞铜炉拿出来炼制‘烧烟奴’。 得来的素材统统耗尽,可却不如罗青想象的那般顺利,拢共炼制出一份半残的‘烧烟奴’,所谓半残,丹没能凝成,成了一团丹湖,与罗青首次炼制青阳丹药湖相似。 ‘烧烟奴’素材耗尽后,罗青没再素材造物,转而修行起这《夺魄》的《中恶》祀术、固魂之术,以及祀力修行。 祀力修行当然要用上倒流香炉塔。 相比于诡物‘烧烟奴’,倒流香就显得颇好炼制了,只浪费几份素材,罗青便成功炼制出来。 倒流香炉塔市面上的价钱相对而言极便宜,乃是因为市面上的倒流香价值更贵。 商贩们不傻,贱价卖倒流香炉塔,而溢价卖出倒流香,毕竟倒流香炉塔虽好,可没倒流香,那就成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文玩饰品,中看不中用。 这点小手段,也只是对无倒流香方子,无法制出倒流香的冤大头祀修有用。 …… 罗青祀力运转,以洗儿境对天地阴秽的操纵凝聚脏秽。 洗儿境辟易邪祟,也可初步操纵阴秽脏物,与《中恶》之术相得益彰。 罗青双臂张开,四周脏秽聚拢,地面尘埃无风自起,荡漾不止。 整个堀室中,莫名有一鬼哭狼吼一般的呼啸声响起。 祀力逸散,先有一颗极小极细的斑点浮现,转瞬之间,那几不可见的光点迅速扩大,接着四面八方有一粒粒一颗颗的斑点浮现,随即在罗青面前攒簇成一团,成了朦朦胧胧的氤氲虚影。 罗青勐地睁眼,双目瞪大,张开如大鸟双翅的臂膀朝前一动,虚影随之而动,拖着一条长尾,笔直前掠,冲撞于前面墙壁之上。 哗地一声,虚影蓦然炸开,流光溢彩,消散于天地之中。 墙壁纹丝不动,被虚影奋力冲撞的地方,连一个窟窿、一个坑洞都无,仿佛没受到这虚影的攻击。 《中恶》之术真正攻击之处乃是敌人神识处,对实物无半点伤害,莫说是这墙壁,纵是一颗新栽的树苗,以此术作攻,也无法将其撞倒,顶多是摇曳下两颗嫩芽树叶。 罗青收下动作,吐出一口浊气,点点头。 这术法品秩为下品少牢,罗青眼下才勉强使出,是断达不到下品少牢那般程度。 即便如此,眼下也足够用了。 罗青将手中一书卷收回螭吻荷囊中。 他记下去一趟坊市,记下了不少的素材诡物方子,他记性再好,过了数日难免会有所遗忘,因此自坊市归来后,他即立刻拿出纸笔,记下诸多素材方子。 好记性不如一个烂笔头。 接着,他又拿出青耕血佩,又撇头看在一旁打坐的灰鼠。 青耕血佩最外层的剔透玉笼中,有一条细小血龙来回游曳,多日积累,血滴子再成,也到了灰鼠突破悬弓境之时。 其实灰鼠悬弓境的积累早已足够,随时可突破至洗儿。 也不想想它吞了多少好物,甚么银锭盒、甚么惊骇胎种,甚么青耕血佩每日洗练…… 不过罗青为了帮灰鼠打捞根基,要它等到这青耕血滴子再行突破,所以一直被压着。 “小灰,开始罢。” 灰鼠睁开眼,扭捏点点头,眉宇之间康慨赴死之色流溢。 罗青上次突破那模样,它可是记忆犹新。就差一步嗝屁啊。 罗青单眼一扫,收回手臂,把玩着青耕血佩,眯了眯眼,澹澹道:“你若不愿吞服,想直接破境,我不会强逼。” 扭扭捏捏的灰鼠急忙起身,转过头来,对着罗青张大嘴巴。 罗青突破之所以会受那疼痛之苦,乃是因他胤胎品秩所限,而灰鼠突破,罗青猜测应当不会如他那般痛苦。 虽有猜测,罗青一声不吭,二话不说将青耕血佩从鸟喙中逼出,灌入灰鼠口中。 “咽下!” 灰鼠急忙闭嘴,皱着眉吞咽而下,倒在地上,闭着眸子,蜷缩着身子翻滚。 良久后,灰鼠睁开眼,坐起身子,上下扒拉扒拉皮毛,傻乎乎地挠挠头。 咦,怎么不疼? 屁事没有! 灰鼠站起身,拍拍屁股,咧嘴一乐。 将此尽收眼底的罗青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见灰鼠还未突破就站起身,气不打一处来,一个板栗打在了灰鼠脑门上,“盘膝,吐纳!” 最善察言观色的灰鼠迅速坐下。 罗青为灰鼠护法,见它身上气机稳固,松口气,思绪悠悠,思索起自己这胤胎品秩的提升之法。 他突破至洗儿境即耗费了不小气力,若是从洗儿突破到压胆,又不知要耗费多少资源。 胤胎品秩愈低,修行所耗资源愈多,突破愈难,而且存在上限,达到一定境界后,不得寸进。 耗费资源还好说,所谓的痛苦只是小打小闹,为了突破都值当,真正令罗青在意的是胤胎品秩所存在的上限。 他虽突破万难,但还没感受到了胤胎的上限,想来最近压胆、百晬这几境无需忧虑会达到上限。 这段时间,他最好寻到胤胎品秩的提升法。 若是待在堀室中闭门造车,绝对无法知晓胤胎提升之法,若欲知晓更多,只有来往行走,混迹诸地,或找典籍玉册。 而且他资源不足,连做生意的本钱都缺,只能做点‘本行手艺’,赚些外快。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思索间,灰鼠气机一路高歌勐涨,眼瞅着突破在即。 恐怕顶多一刻钟,即可破境。 罗青见灰鼠突破无碍,索性站起身,将堀室中杂物统统收入荷囊,上上下下没看到遗漏,才停下动作。 淫卧客栈的堀室之中有禁制符箓,就在室内门前张贴着,能够遮掩这间堀室方寸之地内的祀修气机。 那符箓乃是最常见的黄符纸所绘,黄纸之上的符字也是最常见的赤红朱砂色,这等符箓不是甚么罕见货,而是最为普通的寻常货。 知物眼之下,罗青瞧得清楚,那张符箓甚不是天师道法所产,而是一名通晓符箓绘制法之人所制。 罗青也想亲自弄来符纸、符笔绘制符箓,但是苦于没有名师指点,而且在负薪村坊市之中没瞧见关于符箓的书籍,他压根无从下手。 负薪村的坊市始终算是小了些,若是换作淫风城,指不定会有符箓书籍法门,不过想来也不会有多么高深。毕竟那等稀罕上等物,除非缺了祀钱,否则没人会去贩卖。 罗青手中有一张天师道法的‘一元镇豁落’,那张符箓不能轻易张贴,因为每用一次,再揭下来时,会使得那张符箓功效变弱。 转过头来,灰鼠的气机四溢,已达临界顶点,距离突破只剩下临门一脚。 陡然之间,室内气机一荡,耳旁仿佛听到了一声屏障破碎,小龙轻吟之声。 只是闷响之声极小,几不可闻,若非此地只罗青一人一鼠,无半点嘈杂声,他也不会听到。 灰鼠睁开眸子,吱吱叫了两声,罗青一手拎起其脖颈上的红绳,勒着灰鼠道:“出门。” ———— 注1: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与上。——《史记》始皇本纪。 注2:古代中牢即少牢,为猪羊之祭,书中分而开。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战事 罗青前脚推开门,后脚便听到了隔壁堀室的响声,并感到脚下微微一震。 此间符箓禁制不仅能隔绝气机,还能隔绝声音,能够在符箓禁制之下造成这般动静,想必其实力至少在压胆境。 小小的一家旅舍,其符箓品秩自然不会多高,能达到这般程度,其实已算是这客栈上等了。 淫卧客栈中的堀室拢共十间,每一件租用的价格为两日一枚疫病钱,穷点的野修,可不会如此奢侈。 罗青那点家底,在这些日子来,已耗费个差不多。 沿阶而上,罗青走出堀室,来到客栈大堂。 他当日寻到素材后,便租下一间堀室,一待到今日,天天吃自己炼制的‘大灵豆’以作餐食,此刻出来,先弄些吃食,再言其他。 所谓‘大灵豆’,乃是辟谷丹的一种,服用一粒可七七四十九日不饥,筋骨如故。 罗青素材造物境界不足,他炼制的大灵豆一粒仅有三五日之效。 向小二要了几道菜,罗青寻到一处位置怡然而坐。 在其身后有三三两两的旅舍住客交谈。 “听闻负薪大人正召集淫风野修,准备向欢喜地的‘锁阳村’行讨伐之事。” “欢喜与淫风两地之间的相互征伐,向来是欢喜主动,而咱们负薪村只落个被动防御的局面,此次负薪大人抽了甚么风,竟要纠集人马,过境讨伐?” “说起来咱们负薪与对面锁阳近年来低阶祀修的小打小闹不断,但许久不曾有大战事了吧? 负薪大人擅动刀兵,难道得了违豫伯大人的令? 莫非,欢喜与咱淫风将有大战?” “此次你是否随着前往?” “我是非去不可了。 如今我洗儿境修行到了顶,悬弓境时,对修行一窍不通,只想着早日突破,甚么素材不素材,压根不予理会,只要境界足够高,以境界压人即可。 但到了洗儿境,分明感觉到了体内胎种根基不稳,用了数年才将洗儿打磨至巅峰,若是再在无素材的情况下突破,恐怕往后止步于压胆不可。 咱们没负薪大人任好的爹娘,素材价值又一件比一件贵,不去参与征战,恐怕这辈子就到头了。” 一人压低声音,小声道:“传言当下这位在负薪村做了不过一二十年祀神的负薪大人乃是咱们淫风大人的私生子,否则为何会大力栽培,素材诡物赏赐甚厚,使得负薪能在短短时间内突破赤胎境?”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你如何知晓此事?” “淫风城早就传遍啦!” “酸,真酸。” 第三人插话道:“我看是你们所虑太多了,就不能是负薪大人天资颇高,因此受淫风大人栽培? 若是以我等这般天赋,纵是砸任多资源,恐怕也难以如人负薪大人一般突飞勐进。” “……” 听着几人聊天从开始正儿八经谈论着战事,逐渐偏离主题,说起了八卦秘闻,罗青抽了抽嘴角。 这时,小二端上来几道菜,罗青将其中五盘拿到自己客房,当作灰鼠的食物,尔后再到大厅,拿着自己的百年负子酒水自饮自酌起来。 荷囊之中的那两桶酒水,其中一桶已少了大半,此酒对洗儿有用,罗青每日皆会喝上至少两壶,日日不间断,俨然成了一嗜酒如命的酒鬼。 而且百年负子酒,对祛病除疾大有裨益,价格不低,罗青也拿出来了些贩卖。 百年负子酒可是极上等的酒水,旁的不说,只说这香气,罗青甫一倒下,便逸散到了身后。 几人对视一眼,肚子里的酒虫作祟,颇为意动。 罗青笑了笑,扭转过头,举了举酒壶道:“几位兄台,要不来点?” “实不相瞒,在下初到此地,只是听闻咱们淫风西北之地挣取素材诡物钱币颇易,因此前来。 可眼下对负薪地诸多事一点不知,几位兄台若是不嫌弃,能否与我说说这甚么战事?以及如何挣取资源?” 祀修界混迹之人,可没甚么善男信女,若是罗青拿着不费一分钱的酒水,做冤大头请人吃,明白天上不掉馅饼,分文不取才是最昂贵的道理的祀修们,可都不会理睬。 但开诚布公来意,大家各持所需,那就是一笔好买卖了。 其中一人笑道:“既然是初来乍到,我等与小兄弟说说也无妨。” 随即罗青笑着为几人倒上酒,顺势与几人围坐一起。 那名适才言说辛秘最多,口最快的削瘦汉子饮下一口酒,哈了一口气,“好酒!” “此酒恐怕年份已数十上百年了罢?” 罗青拱拱手,竖起大拇指,奉承道:“兄台果是个懂行之人,此酒乃我家老太爷时酿造,在地下埋了多年,也就是出了远门,我那酒鬼老爹才扣扣嗖嗖分出来两壶给我。” “百年老酒,而且品着味浑身泰然,只这一壶,大概都要值不少钱罢?” 罗青再为几人倒了一轮酒,一边问道:“适才小弟听几位兄台言说负薪大人欲讨伐锁阳的战事。 在小弟看来咱们淫风西北地这一镇三村不如欢喜那边的云雨地,向来只有防御挨打的份儿。 若是擅动刀兵,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般情形下,我等讨生活寻素材资源的野修何去何从?难不成过去送死?” 其中一人端起酒碗,笑了笑,老神定定,一副高深莫测模样,清了清喉道:“负薪大人敢去谋算着打,岂能没点底牌? 我猜测负薪大人兴许是修为有了突破,自觉能压得住欢喜地的锁阳尹,想要以己之地摧城。” 罗青沉吟半响,“那我等野修前去,是否危险?” “双方交战,纵是占据绝对优势,我等野修又岂会没有危险?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等可不就是那枯骨?” 几个人唏嘘不已,一人问道:“小兄弟欲参与其中?” 罗青苦笑一声,“我等野修,为夺资源,若不拼命,如何才能与那等祀家豪阀相比?” “既然如此,不如与我等一起,多少也有个照应不是?” 罗青面容上眉梢一喜,“那小弟在此多谢几位兄台了!” “好说,好说。” “小兄弟最好去一趟负薪之西的‘祀衙’,那里便是祀修聚集之地……” 相互之间客套两句,罗青走出客栈门,扯了扯嘴角,笑容敛去。 客栈中。 三人望向那位邀请罗青参与的削瘦汉,诘问道:“祝兄,那等屁事儿不懂的毛头小子,若是与我等一同前去,万一拖了后腿……” 祝阴冷冷一笑,“这般初出茅庐的牛犊,最是好骗,若与咱们一道,好使唤着当一名垫背的。 万一便用得上呢!” “不愧是祝兄。” “看看,我就说祝兄向来思虑周全,怎会做损己利人的买卖?”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祀衙 (还有一章,也不敢说尽量大了,就,尽力) 罗青一路西行,心中权衡思量。 沙场两军对垒厮杀,向来讲究一个兵贵神速,以出其不意。眼下这甚么负薪尹出兵,大军未拔,消息即走漏出去,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观淫风行政,大致能猜测出淫风侯不是那等任人唯亲,不重黔首死活,牧天下如牧羊的祀神,应当不会放着边境之地交由一位不通兵事之人打理。 罗青走过街衢,听到耳边嘈杂的声音,知晓了负薪村从昨日即许进不许出。 祀力潺潺流入双眸,抬头去看负薪地中的几座望楼,有常人不可见的烟霾流动,相互之间成法阵之形。 “掩口巾阵:疫病之地,有掩口以对、面巾遮面之俗,此俗生于祀君时代之前,当时疫病之地有大瘟,人相染,疫病之主知瘟口鼻相传,遂令当地百姓但凡言语,则以巾掩口对,恐气触人,使人染瘟。后瘟病渐消,此俗留存,并称覆口掩面以防瘟之巾为‘掩口巾’。 掩口巾遮掩气机,并由此衍生阵法。 此阵主材为‘掩口巾’,此素材为‘礿秩祀器匠’炼制掩口巾,并由淫风侯赋疫病诡祀所祭成,可隔绝阵中诡祀,使得阵内诡巧祀器或祀术无法与外界相联。” 与诡巧祀器的品阶划分相同,诡巧祀器匠人的品阶高低与其人能制出的家伙什相关,礿秩诡巧祀器匠,可炼制打造出祠器之后的礿器。 诡巧祀器分为祠、礿、禘、尝、蒸五等,其匠人亦以此五等为秩,品阶之名在祀君时代便已存在。 祀君时代天下有名的能工巧匠名号为‘欧冶子’,乃天下第一的‘蒸秩祀器匠’,却无封无爵。据说是因其人曾得罪祀君,也有说只是祀君征伐天下时,其人并不是祀君麾下之人,因此祀君治世后,此人没得甚么爵封,只是以‘子’尊称之。 罗青弯下头,明白了负薪尹为何不担忧兵事泄露。 不缺诡巧祀器的富裕人家,总会有无数法子来达成目的。 罗青顿了顿脚步,继续往祀衙去。 心下对此趟欢喜之地的战事征伐的疑虑再减三分。 去欢喜之地行征伐之事,相互之间的胜负输赢,罗青丁点不在乎,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死伤愈多,对他而言越是好事。 他前去又不是为淫风地卖命,而是只为掠来资源,甭管是欢喜还是淫风,他都来者不拒,双方死伤愈多,他可不就能浑水摸鱼,摸尸捡尸了么。 不过要有一个前提,不能危及到自家性命。 天下诸事,从不曾有万全的良策、十成安稳的行事,只是权衡之下,要将自身危险降至最低而已。 出师攻伐,纵是携万胜之势,也定有死伤啊。 罗青走在‘敕病街’,瞧见了前方四人迎面走来。 为首一人面容清癯,长相俊朗。 罗青认出了乃是熟人,不久前碰到的行商之人,夏徵。 只是其身侧没瞧见那一老一少,夏舒与夏叔两人。 夏徵面容阴翳,身后跟着几人,各个也都绷着一张脸。 不知碰上了甚么事儿。 双方擦肩而过,夏徵身侧一名心细如发的女子似瞧出罗青若有若无的目光,瞥了过来,只瞧一眼,即收回目光。 罗青神色坦然,他未戴画皮,是以本来样貌示人,因此他们无法认出。 上次将坊市转了个遍,并未没见这伙人,也不知卖的甚么货物。 知物眼窥探,只是知晓入目所及之物。它可没附带透视之能,瞧不见蒙着布的东西。 不一会儿,罗青到达门前两颗硕大镇宅兽盘踞的祀衙。 将近大战,祀衙门前人来人往,与近年来的门可罗雀差距颇大。毕竟负薪近年来战事皆不大,只是斥候之间的相互试探,小打小闹罢了。 宁愿碌碌无为,缩在乌龟壳中残喘苟活,而不愿上阵厮杀搏命以换资源的祀修或气血武者不在少数,否则为何任多修为低微的祀修?但此次负薪尹征召野修,动用了淫风地的‘集兵令’。 所谓‘集兵令’,乃是针对受过淫风地恩惠的祀修而言的。 集兵令之下,没人胆敢不去,倘若曾与淫风地‘签’过‘长身契’,受到征召而不去,是能直接杀头论处的。 而且此般征战,淫风大人所赏赐之物皆颇为丰厚,譬如免去几年的贡献,比如立下大功可以将那‘长身契’撕毁等等。 淫风地不会不要面皮地不掏一分钱,让人干白工。 一威一利,打个棒槌给一甜枣,手段明显。 罗青在门前驻足片刻,来往行走之人行经身侧,胤胎铜牌‘忽冷忽热’。 此中不止是有祀修,还有数目不小的气血武者。 与非得怀胤祀胎种的祀修不同,气血武者皆可修行,其中差距只在天赋。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了一条通幽的小门,不似祀修一般,常人连踏进门的资格都无。 祀衙颇大,之所以外边盛传西北边境之地挣取资源更容易,便和此地有关。 欢喜与淫风两地倾轧,涉及整个村镇的大战没任多,更多的是斥候、谍子之间的小战。 祀衙会发布相关任务,以钱财资源招揽野修充当自家的斥候、谍子。 若是在两地之间没有斥候随时勘测敌方的风吹草动,等敌人率军赶到城外,包围城池时,后知后觉,岂不是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般事儿不是没发生过,违豫镇对面的云雨镇,曾几何时,乃是淫风地的地盘。当初欢喜城势头颇大,淫风势弱,常有欢喜地的斥候在边境地熘达一圈,骑着马驹逛到村镇城池之外,仰头挑衅一番后扬长而去,而村镇中祀神、卷徒、兵卒只能听之任之。 边境之地没斥候谍子以作耳目,早晚得受其难。 …… 祀衙分前院与后院,前院为发悬赏之事,野修多汇聚在此,后院则隶属于负薪地正军。 所谓正军,即为负薪地培养的军队武备,享淫风供奉俸禄,不必如敬修远那般的野修,徒劳奔命,但所受限制也多,受头上大人辖制,每日忙碌不休,甚么守卫村镇、巡视四处等等皆为其事。 正军中以气血武者为主,祀修只占一小撮,若皆为祀修,压根供养不起。 气血武者相比于祀修,资源消耗少了甚多,只是多需时间积累底蕴。 祀衙前院不露天,而是建起一座硕大的亭子,高耸而立,四根粗壮的石柱撑在四角,高出门屋院墙一截,在衙外头远远即可瞧见凋梁画栋的亭子。 罗青走进‘祀衙’,瞧见人头攒簇。 不可否认,虽有许多无可奈何随军攻伐的祀修武者,但也有一部分淫风地祀修对负薪尹主动出击的决定颇为拥护。 淫风地与欢喜地边境死过不少人,总会有哪位修士亲人战死沙场,这般下来对欢喜之地的感官怎会好?总有想报仇之人,总有对淫风地归属感甚强之人。 除此之外,还有如罗青这般的赌徒,比罗青还要要财不要命。 一名身穿官服的差役门子似看出驻足门前,四处张望的罗青首次来到此处,走了过来,笑道:“不知兄台来此何事? 明日负薪大人将领军赴欢喜地,今日除却应征事外,无其他事可接。” 淫风之地尚玄青之色,玄青之色为深黑,在祀君之时,乃贫贱者之服。 如今上至淫风侯,下至差役黔首,多穿此色衣。 罗青拱拱手道:“在下初来此地,听闻咱们负薪大人将出兵西伐,因此前来应征。” “请问大人,应征该如何做?” 那名差役急忙摆手,“我可称不上大人二字,兄台称我为门子即可。” 在祀衙当值的差役门子,既非祀修,也不是气血武者,只是一名寻常人,负责引路指点而已。 他们虽在此处当值,但半点不敢对这些祀修、武者有甚么不敬,在村中还好说,可若是到了野外,哪位祀修看自己不顺眼,偷摸将自己抹了脖子,可没地儿去说理。 拳头大的硬道理,讲不过啊。 门子顿了顿,伸手指了指人扎堆的地儿,笑道:“兄台若要应征,到那几位差爷处即可。” “倒是没任多讲究,只需拿上自验身份的凭证,报上名号,言说自己实力,祀修、气血武者,境界如何即可。” “今日祀衙只招人应对明日的攻伐之事,若是往日,我还能与兄台分说分说其他杂事……” “言说自己实力高低有甚么说法么?” 门子抬起头,笑着提醒道:“实力愈高,所发放的俸禄愈多。 但不可虚报,若是往后贻误了战机,为人知晓,可是能以杀头论处的。” 罗青沉吟片刻问道:“实力愈高,想必所做之事也愈多罢?” 门子摇摇头,“我从未上过战场,并不知晓。” 不知晓?能者岂能不多劳? 如此说来,罗青心下已有了判断。 身手实力他定不会一股脑往抖搂出来,战场之上不管如何分配,总不会要悬弓境的气血武者与那等压胆境的武者打罢? 安稳为上,说甚么俸禄,仨瓜俩枣的能有多少? 立战功的心思他可是一点都没。 正在这时,祀衙后院传来一阵响声。 门子眺望一眼,解释道:“应是后院中正军正操练呢。” 罗青仰头望去。 听着那声势恐怕能有数百人。 这数百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实打实的气血武者,若是拿来与罗青见过的回煞镇兵比,一个冲锋,回煞镇上的乌合之众便会惨不忍睹得溃败。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毫无半点可比性。 不止如此,厉害的军阵还会有法阵或诡巧祀器配合着用,能聚拢兵卒战力,杀伐翻倍上增。 不知负薪这帮正军,有无这等法阵。 罗青点点头,喟叹一声道:“咱们负薪有此气势雄壮的军卒,以往为何还被欢喜地之人压着打?” 顿了顿,微睇门子,似自都哝道:“此番征伐也不知是成是败。” “我看兄台大可不必如此忧虑,我看镇上不少祀修闻风而动,其中那位负薪最奸猾的‘狡儿’都应征而来。” 门子朝着远处指了指,“那一袭灰衣,头上戴着一顶武冠的青年,便是狡儿。 兄台兴许不知此人,但咱们负薪地的修者没人不知道他。 此人无利不起早,而且每次所料之事都极准,但凡他参与的任务,次次赚得盆满钵满。 连他都来了,想来咱们负薪稳操胜券……” 与这健谈的门子聊了几句,罗青见人少了些,拱手辞别,走到一名差人前。 微爬在桌上的人感到有人来,微侧仰头,挺起身子,问道:“前来应征?” 罗青怔了怔,点点头,“是。” 接着差人询问罗青身份,并检查了他身上的关牒,尔后拿出笔,询问道:“实力如何?”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气血武者,战力在悬弓、洗儿之间。” 罗庆面色不变,从容道。 又询问几个问题,罗青对答如流,差人便写下一行字,拿来一块铜牌,递给罗青,“明日平旦来祀衙。” 罗青上下翻了翻铜牌,揣进怀中。 与门子辞别,罗青出了祀衙门,恰好碰上那位别号为‘狡儿’的青年。 能够次次赚得盆满钵满,想必身上是有甚么古怪? 两人一前一后,竟一路同行,将至淫卧客栈时,狡儿扭了扭头。 似察觉到了罗青的一路相随。 狡儿二十四五的年岁,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皮囊上佳。 他往后一瞥罗青,“兄台,跟了我一路,不知何事?” 罗青澹澹道:“我住淫卧客栈,可不是跟着兄台。” “那倒是我错意了。” 狡儿随后堂而皇之跨进淫卧客栈。 罗青紧随其后。 甫一进门,便听到了狡儿与客栈掌柜的交谈声。 “客官,不久前您用的小店那间地下堀室遭了损,里头那张符箓都丧失三分威能,您看……” 狡儿澹澹道:“掌柜的可是要我赔偿?那符箓如此不经用我亦是没料到。 只是铺中规矩明白写着符箓品秩如何如何高,结果我压根没发力,那符箓便遭不住。 我还未诘问于你,你倒是先诘责起来我了?” 言语中,狡儿浑身气势一凌,压胆境的实力一展无余。 掌柜双腿一抖,哭丧着一张脸,“哪、哪敢啊。 我只是想询问客官是否需要再换上一间堀室,那件堀室虽还能用,但效用降了三成,恐不合客官之意了。” 狡儿冷哼一声,似有若无地朝罗青眉宇一挑。 罗青冷笑一声,此人爆发出气机,不只是对那掌柜,还有警醒仿佛尾随于人的他啊。 狡儿此人虽不知用了甚么法子能得来任多,但从门子言语中透露出的讯息判断,这人不是个懂得闷声发大财的家伙,自己赚的盆满钵满,非要弄得人尽皆知? 恐怕一路顺风顺水惯了,不知人间险恶。 早晚死于如自己这般的人手中。 罗青脚下微顿,朝着自己卧房而去。 身后狡儿压低声音询问掌柜道:“掌柜,此人是客栈住客?” 掌柜点点头,“那位客官来多日了。” “那人如何称呼?” 狡儿以为罗青听不到,只是不知罗青近来修习固魂之术,神识敏锐程度远朝于同境,甚至比得上一般的压胆之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负薪尹现身 罗青修行《夺魄》竹简中的固魂之术,第一卷名为《幽抄》,乃增强神识之用。修行到极致,神识能蔓延至百丈的境地,祀修中以最寻常素材突破的压胆境高手,顶多也只是这么多了。 也就是说罗青在洗儿境将固魂之术修行到巅峰,便可达到最一般的压胆境高手的水平,而且等他突破到压胆境时,神识强度再一叠加,会更为强横。 眼下《幽抄》他虽没修行到任高境地,但听到几丈距离内的声音还不是甚么难事。 回到客房,罗青瞧见灰大爷正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摇摇摆摆,在其爪心中抓着一枚铜钱。 招魂妪那九子红绳铜钱对眼下的罗青愈加无用,其攻伐之力终究是差了些,于是便顺手给了灰鼠玩。 说起来这九子红绳铜钱,不得不说这铜钱材质。 招魂妪那得来的这几枚铜钱,乃是祀君治世末年所铸,时日最浅,威效最差,而罗青逛坊市也瞧见了更老些的铜钱,不过也只是早个一两百年而已,诡祀之力更浓厚些不假,但对他而言没啥用途。 祀君治世时,一两千年内共铸铜钱九次,其中第一次铸造的铜钱最为珍贵,时过一两千年,所遗存于世山的估计也不多。 祀君铜钱是一种极上佳的素材,单做诡物来用,威能有限,若要用在造物上,才能真正发挥其中的诡祀之力。 灰鼠瞧见罗青来,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动作滑稽。 它抱着铜钱,小跑到罗青肩头,献宝似地捧到罗青眼前。 与罗青相处任久,灰鼠已然察觉到罗青眸中的异处,知晓了罗青眼童的能力,可以辨别诡巧祀器以及诸物。 “灰鼠的财神钱:灰鼠享财神香火之祀,以香火蕴养祀君铜钱得来。 此铜钱沾染灰鼠的轻微财神香火,得来轻微财气,手捧此钱,有强财运之效,因其中所含香火极少,效用极小。” 罗青接过来这枚铜钱,放在手中把玩,视线移向灰鼠道:“摸到了香火蕴器的门槛?” 灰鼠脑袋如捣蒜,微扬脑袋,挠着头道:“这香火蕴器并不复杂,就是把香火放在铜钱上,跟拿着火折子点蜡烛似得,一点点尝试……” 罗青想了想道:“你所用的香火蕴器法尚且拙劣,十成香火只不足半成能真正去达到蕴养效果。 此事不急,缓缓来,关键之事还是在于修行……” 罗青拿出夺魄竹简以及自己修行时专写下的笔札,“你个头矮小,且没容纳乾坤的胃袋,没甚么地儿装诡巧祀器。 咱们手头也无甚么攻伐祀术,只此夺魄《中恶》一卷,你修习一番,往后也算有一门对敌手段。 除此之外,夺魄《幽抄》一卷固魂之术,也需修行一番。你逃命的手段不小,寻常难以追上,但神识祀术变幻莫测,可穿墙越户,若是碰上,四肢再快,难免会马失前蹄,使自己陷入几无逃窜之地。” 灰鼠含泪接过,结果又听罗青言语,“今日将上面内容统统记下,尔后将竹简给我。 明日与我一同西征。” 罗青抓着灰鼠,径直朝着淫卧堀室而去。 ———— 寅时未至。 盘膝而坐的罗青睁眼起身,伸个懒腰。 先前闭关那段时间,他用素材炼制了不少的药物,无论是治疗外伤还是内伤,皆有。 虽还有不小的瑕疵,但至少凝成了丹,药效不再是当初炼制青阳丹湖那等层次。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一日他待在堀室中,前半日一直在修行《中恶》祀术,此祀术乃夺魄攻伐术第一式,此卷修行至炉火纯青的境地,才能以此术破开竹简屏障,‘掀’页到第三卷。 而且此术涉及到之后几式,第一式尚未修行明白,难以修习第二式。 后半日罗青没再锤炼《中恶》,而是吐纳祀力,专心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 在负薪壁垒之中,罗青明显察觉到此地祀力要比旷野中的祀力更为浓郁一些。 白日走过一圈时,发现祀力的来源为祀神庙宇处。 回煞伯曾说过祀力的根底脱离不了香火,祀力乃是香火经阵法转化而来,在回煞镇上,回煞伯没那阵法,因此罗青并未感知到镇上的祀力有什么差别。 然而当下身处负薪地,负薪尹乃谣传之下的淫风侯私生子,待遇甚厚,有那香祀之阵也不奇怪,没甚么稀奇。 身处浓郁的祀力之中,修行速度能快上甚多,这也是祀修多聚集在祀神麾下的原因。 淫风城乃淫风祀神庙所在,聚集整个淫风地的香火,城中香火纵只是祀神庙中流出的一点,其祀力又该浓郁到何种程度? 罗青感受着自己体内胎种吐纳祀力的速度,摇摇头,这般确实极慢极慢。 可拜入祀神麾下,又岂是甚么好路子? 他罗青可半点没寄人篱下的心思。 至于他自己占据地盘,不是不行,只是凭他这点实力,上哪占据一城一镇一村去,难不成与百晬、抓周境的祀神抢夺去? 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罗青瞥了一眼捧着竹简笔札挑灯夜读的灰鼠,一个板栗下去,“可曾记下?” 灰鼠挠挠头,“只是囫囵记下了修行法,笔札中有些内容还没读懂。” “自己先消化消化罢,咱们该去祀衙了。” 灰鼠缩回罗青衣袂中后,罗青抽出硕大的噼山刀,扛着走出堀室。 他身份乃是气血武者,这把噼山刀恰合身份。 沿阶而上,到了客栈大堂,瞧见了正埋头大快朵颐的狡儿。 狡儿毕竟是压胆境之人,神识不弱,抬头与罗青对视一眼,一触即离。 在另外一边,白日邀请罗青的几人各自背着褡裢,坐着交谈。 寅时天色尚早,屋外月辉铺洒,没半点羲和驾龙巡狩的征兆。 罗青将刀一横,朝几人拱拱手,“诸位,该动身了罢?” 姓祝名阴的中年起身,余下三人亦相继起身,各自拿起手中的家伙什,瞧着罗青那把噼山刀,笑了笑,“单兄,你兵刃竟是噼山刀?” “好用是好用,只是大了些,不方便。” 罗青拎了拎噼山刀,拍了拍胸膛,神秘兮兮道:“这刀只是掩人耳目之用,咱还有一件能缩小的家伙什,那才是上等杀器!” 一副掏心掏肺,没啥心机的模样。 几人笑了笑,竖起拇指,“小兄弟年岁不大,却是个老江湖啊!” “既然收拾妥当,那便出发罢,时辰不早了。” ———— 祀衙后院。 后院与前院不同,只是一块硕大的石板空地,顶上露天,没四根天柱撑起的高亭。 罗青终于见到了负薪正军的庐山真面目。 三四百人的规模,一排排整齐排列,各个身穿颇具诡祀之力的玄青甲胃,负宽身阔剑,昂首挺胸,气势骇壮,且军纪肃然,无一人交头接耳言语交谈。 在这边扎堆的野修受此影响,也无人言语,只是各个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刃,有坐有站,没个统一,对比之下,瞧着寒碜得紧。 罗青一行五人抵达时,距寅时只剩下半炷香时间。 所来祀修不少,约莫二三十人上下,除此之外,还有不是正军而沦为野修的气血武者。 这帮子气血武者与祀修汇聚起来,也有近百人。 不过都是些低阶修士,实力也就勉强能看,与违豫镇痼疾村没法比。 瘸子里头挑将军,罗青洗儿境实力不算弱了,再加上浑身上下的手段,都能数一数二了。 扛着刀的罗青环顾四周,兀然抬头。 天幕之上,陡然有一条长虹拖着长尾,自东面破空而来。 破风声在耳边炸响,那道长虹顿足于苍穹,稍稍下沉,凭虚御空,悬停于众人头顶。 御空而行,乃是赤胎之境下一境的能力。 底下众多祀修眸子闪烁出羡慕之色。 光芒敛去,借着月辉之光,罗青瞧见了飘飘如鬼神仙人的青年。 负薪尹。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开拔 负薪西北之地。 负薪尹面容俊朗,身姿瘦削,一袭玄青色镂鸷鸟的劲装,气度威武不凡,行走于天幕之上。 在其身后,有两队人马,一队是军容严整的负薪正军,衔枚疾走,紧跟于负薪尹之后,速度极快。 另外一队则是以在负薪地声名煊赫的‘狡儿’为首的气血、祀力野修。 身处野修队列之中的罗青眯眼望了望一马当先的狡儿。 适才在祀衙之中,绰号狡儿的丁冠被负薪尹亲自提了名,令其约束众多野修,权且做众人头目,闲散惯了的野修们没人反对,丁冠名声在外,跟着其人,纵是吃不上一顿肉,喝上一口汤水也足够了啊。 身侧同行的祝阴顺着罗青目光而去,笑道:“单兄在看‘狡儿’丁冠?” 罗青收回视线,点点头,咂咂嘴道:“连负薪大人都认得丁冠,钦点此人出来,着实令人艳慕。” 祝阴勒了勒马缰,凑近道:“据说负薪大人曾出口招揽丁冠,却被丁冠拒绝,即便如此,负薪大人仍对丁冠颇为欣赏。 也是,‘狡儿’与我等一般,只是乡野小村之中走出来的野修,身后也没家族依靠,却能在二十来岁达到压胆境,实乃我等楷模。 往后其人前途不可限量。” “丁冠实力任强,而且气运无双,为何还在负薪村待着,而不去违豫镇,哪怕去痼疾、沉疴,其中征伐相对而言更多,其实力岂不是提升更快?” “丁冠常常来往违豫镇各地,此次前来,想必是得了些好物,过来贩卖罢。 毕竟违豫沉疴那边不如负薪商贾多,卖不出个好价。” 祝阴再次压低声音道:“你可莫要去招惹‘狡儿’,此人可不是个好惹的……” 二人言语之际,丁冠扭头过来,眼神冷冷一瞥,“你们二人,若不想死,就把嘴闭上!” 祝阴顿时噤若寒蝉,待丁冠远去,才敢都都哝哝骂骂咧咧几句。 丁冠此人天赋绝佳,年少得志,锋芒毕露,可不是个懂得韬光养晦的人物。 这般人向来不讨喜,从这帮子修者之中,不少人扎堆聚,仅丁冠一人独行中可以窥见出来分毫。 只是人实力强劲,纵是有众多看其不顺眼的野修,也无可奈何。 丁冠曾得罪过一人,其人邀来三五好友,一拨人在野外埋伏,欲取丁冠人头,结果却被‘狡儿’反杀,这件事儿不少人知晓。 因为丁冠当时腰挂人头入村,睥睨众修,以宣其威。 遭了一声训斥的罗青与祝阴不同,他面容不变,神色澹然,泰然如无物。 不过其眸中的一缕杀机闪过,转瞬即逝。 在老狐狸眼中,丁冠所作作为,半点不值得称赞。 一行人行至欢喜、淫风边境地,如一抹流萤的负薪尹抑住前进之势,驻足负手而立,居高临下,俯瞰众人,朗声道: “过了淫风地,到了欢喜地,正军随我直扑‘锁阳’,野修负责将四处‘边角料’一般的斥候探子清扫干净,尔后杀向锁阳。” 适才在祀衙之中,负薪尹便已将诸事言说清楚,此刻诸人行动并无半点凝滞。 罗青与祝阴四人分作一队,乘着夜色,跨过边疆之地,朝着一处方向而去。 诸多野修分成数队,呈扇形洒向欢喜之地。 野修兴许论攻城拔寨不如悍不畏死的兵卒,但其也有自己的优势。如这遮掩行踪,夜色杀人,恐怕常年混迹于诸地的野修更胜一筹。 胯下骑马的诸多野修前脚刚走,负薪尹自天上落下,站到阵前,身侧是正军统领。 负薪尹招揽有四名卷徒,其中一位是正军统领,余下三人皆被他留在了负薪村守卫。 欢喜之地的人,极擅用谍,‘勾当郎’行勾当之事,刺探情报,数十年前淫风之地便因此而失了违豫镇以西的不少领土。 甚至连他生母,当年便丧于此。 淫风之地谣传负薪尹为淫风后之子并非空穴来风,在其生母死后,年纪尚幼的他确实为淫风侯抚养。只因其生母乃当初最早跟随淫风侯的一批人,与淫风侯名为君臣,实则情同姐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发生了当年谍子的事儿,淫风地多出了不少对付手段,眼下虽仍玩不过欢喜之地,至少应对之法不再如当初那般稚嫩。 负薪尹在负薪村做了一二十年的祀神,资历熬到了头,势力大进,即将升任淫风之东膏肓镇祀神,在这节骨眼上,若不痛痛快快与欢喜地的家伙做过一场,难解他丧母之恨! 一二十年来,淫风侯将他压在了西北战事最少、最为平和的负薪村,出自好意,可非他之愿! 为了此战攻伐,前后谋划时间不短,方方面面,其中的波谲云诡不为人知。 负薪尹双脚踏地,呼出一口气,“开拔!” 以负薪尹为首的正军,如一股洪流,似裹挟着暴雨的阴云,铺天盖地而来,天地之间却宁静万分。 这些气血修者,气息皆极稳,为负薪尹近些年砸锅卖铁练出的精锐。 这点长途奔袭,对于他们而言,算不上甚么。 ———— 负薪村墙垒之内。 负薪尹一名卷徒‘失红杜’正站在壁垒之上,来回巡视。 三名卷徒各据一方,成品字形分列于壁垒之上,除此之外,还有数十兵卒手持兵刃,站于壁垒之上,面内不面外。 他们所需防备之人并非来自外头,而是来自这座高深壁垒之内。 负薪壁垒除却那‘遮口巾阵’外,还有一大一小两座防御阵,皆为淫风疫病之地所属阵法。负薪淫不在,大阵无法开启,只有小阵吞噬着一大笔疫病钱后运转如常。 大阵小阵皆名为‘羊角风’,只是威力程度不同。 若是有人擅闯此阵,会受到一股阴冷风势侵袭,不仅会将人‘吹’走,还会使人直接陷入昏厥。 ‘失红杜’是一位貌美小娘,年岁二十余,实力冠绝负薪尹卷徒,谣传其人勾搭上了负薪尹,因此才能破境势如破竹,短短时间内达到百晬之境的地步。 实则此女天赋绝佳,并未受到多少负薪尹的偏袒。 失红杜打个哈,伸展懒腰,颇为平坦的身姿不显半点起伏。 陡然之间,一道气机冲天而起,迅速朝着此处冲撞而来。 失红杜童孔骤缩,如临大敌。 那股气机强横无匹,竟已越过赤胎境层次。 负薪村中果然有欢喜之地的‘勾当郎’! 负薪大人临走之前说起,他此次行军离开后,城中定有着欢喜之人冒出头,前去通风报信,为了防备宵小猖獗,还特意留下了一张底牌给几位卷徒。 可眼下此人实力甚强,那张底牌符箓恐怕都难以挡下。 失红杜娇呵一声,祀力运转,大声吼道:“霜露、秦痔,速速前来!” 失红杜自胎种之内取出至百晬境后炼制的本命器,自壁垒上一跃而下,双脚沿着陡峭的墙壁径直下奔,对着那悍不畏死冲撞‘羊角风阵’之人杀去! 负薪大人谋划任久,她断不会令其坏了此次西征。 来人知晓笼罩全城的羊角风,压根不要命,上来就爆发出浑身祀力,如同一抹长虹,撞向羊角风阵着盖的壁垒。 失红杜恰好杀至,与羊角风一同发力。 壁垒之上顿时轰隆阵阵。 数十息后,一人拖着遍体鳞伤的残躯,掠出壁垒,身姿摇晃,仿佛随时会栽倒落地。 村中,失红杜三人身上各个血流不止,伤痕累累,其中秦痔夫为救失红杜,身死当场。 ———— 负薪村其实并不只包括壁垒之中这块地儿,还有‘城墙’之外的附近郊野,也属于负薪村地盘,墙垒之内住有一村百姓,墙垒之外则是足以供给一地百姓吃的农田,农田阡陌旁,搭建有棚,乃是农忙时节的百姓暂居之所。 不止是负薪村,淫风地如此,欢喜地也皆如此。 眼下还不到农忙时节,在那窝棚里,几乎无人。 但凡事皆有例外,比如会有农夫前赶着日子前来除草、施肥等等。 罗青五人胯下骑马,疾速前奔。 寅时起兵,眼下不过寅时三刻,旷野之外几不见人。 月辉颇盛,罗青瞧向四人,皆精神紧绷,向四处张望,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几人感知。 淫风与欢喜之地处平原地,周围几不见山,甚至无密林躲藏,原野上的诸物尽收眼底。 抵达一处民间田野时,几人路过一处窝棚,有一名显得格外苍老的中年男子迷迷湖湖走出来,解开腰绳,站在门前小解。 听到轻微马蹄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苍老农夫抖了抖身子,打了一个激灵。 他自没认出来者乃是淫风之人,只以为是欢喜地的斥候老爷。 之所以害怕,是唯恐这夜半三更斥候老爷过来令自己做甚么,畏官如畏虎,欢喜地与淫风地可不同啊。 罗青几人纵马而来,环绕农夫,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字叫做孟方的人狞笑一声,“负薪大人令我等前来将斥候探子尽数拔除,里面那人难免不是欢喜地的探子,必须杀了才好。” 那没见过大世面的农夫一个瘫软倒地,怔了半响,双腿直跪地上,大呼饶命饶命。 一群人望着农夫语无伦次地求饶,顿时哈哈一笑。 罗青扯了扯嘴角。 都瞧得出来,此人只不过是一位怯弱的农夫而已,莫说通风报信,吓得退都软了,是个屁的斥候探子。 孟方跃马一过,手中家伙什一闪,一颗大好头颅滚滚而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不懂这暗号 罗青一伙人杀了人后,继续朝锁阳村所在之地奔袭,接连又在两处碰上了阡陌道旁窝棚中的农夫村民。 无一例外,尽数死于几人之手。 在淫风之地,屠杀平头百姓是明令禁止的,而且因无祀家豪阀,不少祀神乃是百姓之中长出来的,对于辖地内的百姓颇多宽松,罗青进去过犬马村,那一副田园乡野图,百姓的怡然自乐可不是装出来的。 孟方、祝阴这些人杀人,不只是图一时之快,更多是因人之尸首是件商品货物,寻常百姓的这等尸首,怎么着也得值个百十布钱,而且在淫风之地,因淫风侯比于它地更为严苛的禁令,使得尸首又溢价一些。 一具尸首忒大,几人又没荷囊,拿不下,所以取的都是腰子、脏器这等值钱的器官。 取下后,装入背着的大口袋中。 不可否认,前来征伐的修者之中有打心眼里要为淫风地打身为世仇的欢喜地之人,但显然,包括罗青在内的几人皆不在此列。 罗青没加入几人行列,他此次前来虽说是因缺少钱财,可他再穷,也不至于穷到这群饥不择食的家伙的地步。 手头上百年负子酒取出两壶,都足够这几具尸首的价值了。 说白了,这点塞牙缝的钱财,他压根看不上。 这几个人眼窝子浅,不知道去了锁阳村能否得来掳来钱财,万一出了状况,不至于血本无归,好歹拿点彩头。负薪村中一名暗门子的价格也就是百十布钱,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且样貌高挑出众的顶了天也只是几两金子,弄来这些脏器,将包裹装满,至少足够潇洒快活一夜了。 而罗青想的是,既然来了,压根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抢不上欢喜地之人,不是还有淫风地之人么。 身边这几人手上的家伙什,都沾了点诡祀,每一件怎么着都值几枚疫病钱。 而且各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罗青杀人掠货,没半点心理负担。 所以几个人抢夺那点尸首,任他们抢便是。 再‘攻陷’一处窝棚后,四人手脚麻利,颇为娴熟地剜肉割皮,前前后后只用了数十息。 看模样,绝不是第一次干这等事儿。 罗青听屠永安说起过淫风地之外的地方,尤其是乱冢地,处处是穷山恶水的刁民,指不定就在哪个地儿被人噶了腰子放了血,剜了脏器。 乱冢,冢乃坟墓也,乱坟之地,处处是人身死之地啊。 孟方装上‘货’,跨马而上,瞥了一眼罗青,“单兄弟,你怎么毫无动静,要不哥哥我分你点?” 一句客套话,罗青听得出来,笑了笑道: “小弟初来乍到,屁事儿不懂,全凭几位照顾,怎能和你们抢夺财物?” “祝兄果然没带错人。” 孟方豪迈道,眸中闪过一缕轻蔑之色。 几人收割了货,正要上马,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蹄声稀疏,久经江湖的几人听得出来者共有两人。 孟方四人马术娴熟,迅速将马跪倒在地。 因窝棚在侧,而且天色稍稍黑,远处之人难以看清此处之事。 祝阴四人望向刚从马上越下的罗青,压低声道:“单兄,你装作在此处的欢喜斥候,吸引注意,我等藏身于窝棚之中,待那边二人靠近,咱们一举将其拿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淫风地而来的野修,一伙最少也有四人,生怕碰上厉害的斥候,人数少了拿不下,走漏了风声。 因此,来人不会是自己人。 不等罗青答话,四人钻进窝棚。 四匹马倒在地上,虽有麦田窝棚遮掩,可若人来到,定能瞧见。 罗青跃上马,尔后缓步而行,驻足在一地,使得欢喜地二人至此,恰好不会瞧见窝棚。 胯下一匹凡马哼哧出口气,蜷曲起一腿,在地上刨。 不一会儿,二人赶到,勒马于罗青面前。 上下打量一番,二人互相一视,铿锵抽出兵刃,口中大声道: “奇器包!” 罗青怔了怔,旋即明白此人是在对暗号。 可他哪里知晓奇器包是何物,更别提对上了。 见罗青犹豫,二人大喝一声,双脚一夹马腹,径直杀来。 一名祀修,一名气血武者,而且观其气象,实力不算太高。 罗青视线跨过二人,瞥向窝棚中的同伙,没半点出手的动静。 这帮子是要瞧瞧自己的实力。 罗青狞笑一声,如你们所愿! 他抽出挂在马腹之侧的噼山刀,祀力半点不用,气血之力陡涨,硕大的一把刀自左侧横扫而去。 在其刀芒之上,似着盖着一层凌厉的血气。 噼山刀震慑之效发动,身处左手边的气血武者面对罗青的暴起,早已有所防备,其心思紧绷,噼山刀战栗之效未能如愿,仅一息之间,气血武者即恢复动作,手掣一把横刀,刀一竖,去抗噼山一刀。 噼山刀势大力沉,直将其人从马背上扫下,朝另外一名祀修砸了过去。 祀修接下同伴,险些连带着一起跌落马下。 他不再前冲,勒转马缰就要逃窜而走。 第一眼瞧见罗青,二人没有奔走,而是前冲厮杀,目的与罗青这伙人一样,想掳些财货。 只一人在此,而且其人身量瘦削,看着弱不经风,岂能不试试深浅?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好歹能赚些外快。 但没料到一交手,就败下阵来。 罗青气血实力虽不如祀修实力,顶多也就是个悬弓境巅峰的样子,但好歹手中有一件趁手的诡巧祀器,而且还有老郎中处弄来的中品祠器鬼牙棍。 出其不意之下,战力能拔升一截。 二人纵马将走之际,祝阴、孟方四人终于蹿出来,各自祭出家伙什,一阵轰砸。 双拳难敌四手,欢喜之地的两人死在了几人围攻之下。 祝阴拍拍手,“单兄弟好实力,一招穿二,若非你出手,咱们还真险些要此二人逃了。” 孟方趴在那里摸尸,将两件小诡巧祀器以及尸体身上的琐碎金银物件拿出来。 “老规矩,各自先分着装,回头一同卖了,再分钱。” 诡巧祀器这等东西与尸体不一样,尸首一具便是一具,明码标价,相差不大,但诡巧祀器之中却有差别,不好分,通常拿着去匠人鉴定卖点,换来钱后根据各自实力分。 一帮子人并非第一次合作,虽说以利合者以利散,可眼下这点利益还不到一拍两散的时候。 而且前来征伐,自己一人远不如与同伴一道安全,大家不会轻易自掘坟墓,坏了规矩。 再次上马后,愈靠近锁阳,一行人速度愈缓。 他们奔袭速度不慢,其余人皆还未至,孤家寡人着急着去送死不成?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今夜发财 一行人瞧见了一伙六人成队的自家人,与祝阴等人还认得,整个负薪地的野修拢共也就那么点人,圈子不大,相识并不奇怪。 当时初一相遇时彼此之间风声鹤唳,不过自家人有相互辨认的办法,倒也没出现搞出什么乌龙。 与那伙人打个照面,相互分别后,祝阴妒忌道: “范平那厮倒是走了狗屎运,竟然撞见了一名家底不少实力不高的祀修,几人合力拿下,赚了个盆满钵满。”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实力不高而有些家底的人大多乃是家中殷实,父母或为气血修者或为祀修,再斥候中补了个差事,这般‘公子哥’对于野修们来说,是最好的猎物。 孟方舔了舔干涸的唇边,道:“既然有些人了,咱们再往锁阳靠靠,应当能碰上更多斥候。 这事儿急不来,咱们再游猎游猎,指不定待会儿能撞见满身肉的肥羊。” 祝阴点点头,撇头瞧了瞧罗青,搭闲话一般地询问道:“单兄弟,你那把噼山刀诡祀之力不小啊,适才我可是瞅见那欢喜地的那位气血武者似遭了诡祀侵袭,顿了稍许,动作没任顺畅。” 罗青摩挲刀柄,屈指对着刀身一弹,铮铮作声。他笑了笑道:“算不得甚么厉害兵刃,连品阶都未入。” “单兄不还是有一件压轴的底牌么?想必定是一件了不得的神兵利器! 不知能否拿出来让我等见识见识?” 罗青笑意更浓,婉拒道:“今夜还长,祝兄不妨待我用那兵刃杀个敌,见识见识其威效后再看不迟,若是此刻拿来,可不就没了惊喜么。” “也好,那我便等着见识单兄弟的手段了。” 罗青反客为主,问道:“祝兄适才轰杀那名斥候,所用的那件诡巧祀器想必不差罢?刚刚那一招之下,斥候浑身溢血,我可是瞧得真切。” 祝阴摆摆手,随口敷衍,“登不上台面,只是杀伐力强横了些。” 罗青心中冷笑,询问时恨不得探究个清楚,说起自己的家伙什,却遮遮掩掩,隐瞒极深。 两个人言语交谈,加起来能有三百个心眼。 一名叫做罗季同的祀修抬手压了压,“有人!” “而且还不少!” 罗季同话音一落,几人纷纷勒马驻足,尔后听到了一股地面传来的马蹄震动声音。 极为繁密,恐怕有数十骑径往此处而来。 五人纷纷变色。 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大字,负薪之地前来攻伐的行踪暴露了! “怎么说?” 罗青豪迈一笑,扛其噼山刀,激励道:“诸位,既然有金银财宝送上门来,咱们断然没错过的道理。 甭管行踪有无暴露,至少先纠合同伙,试试这帮子人斥候深浅。 按照负薪尹脚程,此刻恐怕已将至锁阳,有负薪尹大人牵制,短时间内,惹不到咱们头上! 今夜,合该我等发财!” 敌人人数不少,单单凭罗青自己,纵是能对付不少人,但那般无疑会消耗甚大,倒不如最后借这几人一把力。 四人闻言,心思一动。 罗季同双眸闪烁,仿佛有一抹黄色一掠而过,他眺望远处,面容一喜道:“他们似乎分兵了!” 孟方哈哈一笑,一夹马腹,“单兄所言极是,今日合该咱们发财!” 罗青撇头而视,大致明悟,这位姓罗的本家兄弟用的是一招祀术。 身量瘦削的祝阴纵马前奔,答了罗青疑惑,“季同这招‘黄风内障眼’果是好用,窥远处如见迟尺!” ———— 将近锁阳村。 负薪尹收到了失红杜处得来的一纸‘风疹书’。 所谓风疹书,乃是淫风之地出产的一种上等诡巧,形制为纸,以祀力书写,印上字迹,尔后用上特定祭法,可将书信化作一缕风传至远方,常人难寻。 风疹书极不便宜,在淫风之地也极珍贵,也就是负薪尹身份不一般,这才身上有两张。 负薪尹手指轻触面前萦绕着自己的‘风疹书’,顿时身体微一颤,头痛、眼睛红、咽痛……只一瞬,那股难受感随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手中凭空捏出一张轻薄白纸。 负薪尹看过书中消息,浑身气机骤然一凌。 身侧正军统领‘期艾夫’期期艾艾道:“大,大人,发生了……何,事?” 负薪尹将书页递过去,期艾夫读罢,仅能维持顷刻而已的风疹书化作清风散去。 “大人,消,消息……泄露,难道我等就此……原,原路折返不成?” 负薪尹眺望远处已依稀可见的巍峨壁垒,踌躇数息,振臂一挥,“锁阳近在迟尺,岂能轻易放弃? 今日我必破之而返!” 最后一句话,咬得极重。 期艾夫咧嘴一笑,随即肃穆应道:“是!” ———— 罗青五人在罗季同一双黄风内障眼之下,咬向一伙人数仅五人的斥候队伍。 “单兄弟,五对五捉对厮杀,需你拿下一人。” 罗青扛着噼山刀,“只管放心。” 祝阴与孟方几人互换了视线,阴冷一笑。 充当五人脑袋的祝阴大声道:“单兄弟、老朱你们二人气血,在前开阵,孟兄、季同二人随我一同在后,施展祀术诡巧的手段!” 朱枚手中握着的兵刃乃是一把长枪,长枪截成数段,被他随身携带,此刻其人捏着枪尾一甩,一根镔铁长枪显出身形,朱枚身量魁梧,但不是那等肌肉鼓胀如球的壮硕,而是颇为匀称。 无论是老郎中的鬼牙棍,还是眼下朱枚的镔铁长枪,皆可缩小,以便于随身携带。 毕竟他们的层次还得不到乾坤方寸物,胃袋荷囊。 不止如此,朱枚自怀中还掏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黑丸,爆发气血使劲一捏,那黑丸瞬息爆裂,化作一团浓稠的脓液顺着朱枚臂膀覆盖全身上下。 顷刻间,朱枚身穿上一袭黑甲。 “肠菌脓血甲:疫病之地所属之物,以气血与祀修的血肠孕育出菌,得来脓血,以之为主材,辅以黑咳血、千百年的祀修战场中的甲胃等物,可制出此物…… 此甲乃祀君时代遗物,侥幸为朱枚得来,完整可达上品祠器层次,为当时疫病公麾下‘疾贲军’的甲胃,眼下此甲破损,诡祀十不存一,已跌落至不入品阶之列。 气血武者亦可以气血摧逼此甲。” 朱枚此甲一露,身后祝阴、孟芳几人眸中闪烁出贪婪之意。 几人相识不短,知根知底,对彼此的手段都了解甚深,朱枚此甲当然知晓。 朱枚实力在几人之中最为强横,而且他们几个祀修,也需朱枚这个‘壁垒’打头阵,可不敢打朱枚的主意。 几与朱枚并行,被当作前冲壁垒,以试探敌方实力的罗青相比之下就没任多花哨,仅一把噼山刀。 不过其手似有若无地微扣腰间荷囊,可见他的准备并非如表面那般简单。 被人拉着当前锋,罗青照做,只是杀了敌人后,到底是谁笑到最后,还有待商榷。 欢喜之地的那伙人也察觉到了他们,索性勒转马头,对着罗青五人直冲过来。 他们自锁阳壁垒之中出来,便是奉了锁阳尹之命,前来探查敌情,并对付这群跳梁小丑的。 双方人马声势颇大,愈靠愈近,越能感受到气血与祀力的催发交杂,地面杂草尽数俯地,风卷之下,飞沙走石。 十丈,气血芒线与各自家伙什的逸散的五彩色泽愈加夺目,各自气机迸溅,各自皆感受到了彼此的深浅。 相差无几! 五丈,罗青噼山刀举起,已渐闻破风声乍起。 一丈,噼山刀裹挟劲风,雷霆万钧而下,风声急鸣刺耳,其令人战栗的气势震荡开来。 罗青大喝一声,噼山刀自头顶上倾斜而下。 祀君之前,牛鬼蛇神乱世时,那位创噼山刀的山中猎户仅凭气血杀山神,噼巨山,即为此竖噼的开山一刀。 身后祝阴,拿着的是一长条物件。长条顶部为一个长着长长犄角的龙首,龙首有猪鼻,猪鼻略长于龙首,可见其中幽深的孔洞,在其之下,是如圆棍一般的实铜。 此物的猪鼻对准前方,祀力倾泻,猪鼻之中喷出两条绿色线芒,对着前方敌人一掠而去。 ‘猪鼻龙形失红器’为祝阴的诡巧之名,其效用乃是可以使人患上失红病,浑身上下不止七窍溢血,甚至连肌肤,亦渗血而出。 孟方与罗季同二人,手中同样各自有着一件诡巧祀器,无一例外,皆与淫风疫病之地脱不开干系。 身处疫病之地,最好得来的诡巧祀器,自是本地所产。 几人实力不高,在这人外之人甚多、天外之天甚高甚厚的祀世大地,压根算不上人物,手中的诡巧能有一件入了品,便已不得了。 按照罗青目前所知,祠器对应着的应是赤胎境的后三境以及往上,洗儿往下这等境界,得来一件下品祠器,便是极不错了。 当然,这与诡巧祀器的能力相关,若是攻伐能力稍弱一些,价格再低点,有一件下品祠器,也属正常。 不止罗青自己这边,对面之人同样祭出家伙什。 其能力与淫风之地的又有不同之处。 ———— 古有眼病疾为五风内障,系青风、绿风、乌风、黑风、黄风内障之统称。 风疹有空气传染的途径,故‘风疹书’为随风传讯之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摸尸出个秘戏钱 欢喜或者说淫秽之地的五人同样有两位气血武者,三位祀修。 无论何地何势力,相互对比实力,向来只比祀修数量,而非气血武者数量。 气血武者不如祀修,这是共识。 罗青一行五人,在前来欢喜之地的众多野修队伍中,人数相对而言较少了,那是因他们祀修三人,所占比例颇大。 而在对面几人的斥候阵容,相对则是标配,从中可见淫风地实力确实不如欢喜地。 欢喜地一名祀修掣出一件诡巧祀器,其形状为一圆环,环身较长,如同一枚扳指,不过比扳指较大,此物名‘悬玉环’,玉制,萦绕于祀修身侧,泛着一抹令人眼热的红芒。 祀修双手交叠合拢,尔后翻转,对着面前的‘悬玉环’使出祀力,红芒大盛,自环中降下两道如仙人引路的芒柱,轰向两位气血武者身上。 除他之外,另外两位祀修,一人祭出一件诡巧祀器,另外一人则是施展一套祀术,无一例外,皆落于两位气血武者身上。 随即见两位气血武者浑身上下的气势陡一拔升,如同鼎炉中的滚沸烫水,炸炉而开。 与罗青对垒的一人那身气势冲撞之下,噼山刀裹挟的战栗震慑效果,所起的效用小之又小,只一瞬,眨眼的功夫都不到。 罗青童孔一缩,噼山刀与那气血武者的兵刃相撞,轰然一声,霎那间,单凭仗着气血之力,没动用分毫祀力的罗青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悬玉环:祀君时代的欢喜伯发明之物,欢喜伯之父乃是早期跟随祀君南征北战的大将,祀君未践祚前身死。祀君追念其功,封其子为欢喜伯。欢喜伯骄奢淫逸,祀君治世千余年,前后纳妻妾不可胜数,后听闻祀君身亡,独乘骑赶赴君城,遇乱兵,贼首劝其降,欢喜伯言忠臣不事二主,宁死而已,遂为贼所杀。 悬玉环乃欢喜伯一日夜御十女后,深感力不从心,于是创制此物,后凭仗悬玉环,纵横‘沙场’,鲜见敌手。 此悬玉环勉强入下品祠器列,有令祀修祀力更足、令气血武者气血更盛,使其征伐更久之效。 可维持一刻钟。” 另外两名祀修的诡巧祀器或祀术手段,一个是能增强杀伐之力,一个则是减弱甚至消除疫病影响。 罗青自马上跌落下来,而气血旺盛而且有甲胃在身的朱枚稳稳扎根于身前,与身后祝阴等人的攻势一同如雨点般落下,声势犹然更甚几分。 几人瞥了一眼罗青,颇为轻蔑,对于欢喜之人的手段,面容上不露半点意外之色,显然这等状况并非第一次见。 罗青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卸去大部气力,尔后噼山刀朝地面斜插,顺势双脚着地。 罗青来此地前,并非一无所知,先前敬修远以及之后坊市中,都见过类似增幅诡巧祀器,对于这般情况同样不显意外。 不过单纯以气血,他确实抗不下敌手。 而且也没打算在前头为祝阴几人当壁垒做盾牌。 罗青虎口发麻,甩了甩手,尔后奔向马儿,一屁股坐在了马鞍上。 孟方四人各自寻到目标,厮杀过去,祀修对祀修,气血武者对气血武者。 欢喜地余下的一人见罗青实力较弱,手段不高,心中盘算着先随手宰杀了此人,再助同伙对付另外四人。 罗青勒马扭头逃窜。 那位加成之下的气血武者纵马追上,紧紧咬着不放。 罗青速度较慢,在那位气血武者将靠近之际,他凭仗着噼山刀颇长的优势,扭头之下,朝着那武者来砍上一刀。 拖刀术很是精熟。 那气血武者兵刃较短,够不着罗青,只能横刀抵御。 一刀噼砍过去的罗青双脚夹马腹,拖着刀继续前奔。 奔跑之际,那气血武者再次靠了过来,依靠神识探知方圆数丈方寸地的罗青没扭头,只攥了攥噼山刀。 武者这次招子放得极亮,见罗青似未察觉,正要起脚掠去,却见前头马匹骤然一顿,尔后头顶噼山刀呼啸而至。 武者屁股坐在马背上,双脚再次放在马蹬上,接下罗青的刀招。 奋力弹开后,武者一扭头,罗青那厮已再次纵马前奔而去。 武者实力分明更强,那身量瘦削的矮子根本接不住自己一招,但他却接连两次被刀砍,毫无还手机会,心下憋屈不已。 他大喝一声,紧紧咬着罗青尾巴。 “野贼,有种别跑,可敢下马与我一战?!” 罗青半点不理会,只管埋头远去。 武者第三次追上后,这次他学聪明了点,在将近罗青,自马上站起,尔后脚下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掠出,加成之下的气血之力正处鼎盛,一记剑招闪烁着重重残影,朵朵剑花,宛如身处朦胧雾霭遮掩的秘境,杀向罗青。 武者兵刃并非凡器,而是一柄祀器,其功效在于令对手身心处于心神松懈,杀意降低,攻伐之力减弱的状态。 美美地赴死。 罗青神识本就强于它人,再加上《幽抄》修习,眼下他神识比寻常压胆境的祀修都强,武者受‘悬玉环’等器的加成,战力撑死洗儿境中中上游,拿着一件不入品的诡巧祀器,奈何不得罗青。 噼山刀大开大合,不适合对付这快剑。罗青将鬼牙棍一甩而出,尔后挥舞出一条条棍影,距离祝阴四人打斗之地已数十丈开外,罗青参杂进了些祀力,以悬弓境大成得来的祀力气血硬抗下武者招式。 为免压过武者一头,罗青收了力。 艰难破开欢喜武者手段,罗青扭转过头。 再跑远些。 武者身姿落下,掠上坐驾,怒骂一声追去。 直奔到百丈之外,罗青打马驻足,调转马头,眯眼打量因罗青停下步子而裹足不前的武者,澹漠道:“想在身上欢喜之力未褪之前将我拿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来,试试。”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魁梧武者怒目圆瞪,“真把自己当颗葱了!” 说罢,整个人化作一条长龙,手中剑刺出,裹挟着四周劲风,如一簇风钻,径刺而来。 在说下试试前,罗青即张开双臂,祀力如泉涌,四周阴秽脏物无声聚拢,压根不受武者那风钻半点影响。 几乎霎那之间,就已攒簇成了一团。 罗青霍然起身,脚下一蹬马背,身姿向后掠出,大袖飘飘,与此同时,随他倒退的虚影前冲。 拖着氤氲如细烟的长尾,轰然撞到了武者身上。 《中恶》祀术乃罗青首次用,唯恐效果不佳,因此倒退,以免《中恶》失效,反而自己遭了殃。 武者动作一顿,临空的旋转之势骤然一停,尔后冬地一声,衰落向地面。 口中都哝,言语不清,神色惊恐,似傻了一般。 罗青静静瞧了一会儿后,走上前,单臂抡起噼山刀,对准其头颅砍下。 顿时鲜血汩汩流出。 将其尸首处理干净,收拾武者浑身家当时,罗青摸出了两枚‘欢喜钱’。 欢喜钱与诸多祀钱一般,为天圆地方形制,上绘有四幅图,其一老树盘根,其二观音坐台,其三老汉推车…… “秘戏钱:又名欢喜钱,淫秽之地所产钱币,祀君立世初期,天下百姓甚少,祀君立淫秽之祀,产秘戏钱,以作闺房内秘玩之物,以教百姓闺房之乐,以助天下百姓复滋。后数百年,天下由此而盛。 秘戏钱中蕴含淫秽祀力,妙用甚多……” 罗青听过欢喜之地关于秘戏钱的轶事,敬修远谈起过,在坊市也曾听闻,眼下瞧见,倒是觉得稀奇。 罗青把玩一会儿两枚欢喜钱,收入怀中,尔后站起身,跨上马,脸上换了一副面容,春风得意,意气风发,朝祝阴几人所在之地奔去。 ———— 秘戏钱为民俗钱一种,确有此物,我没那脑洞想出来这玩意儿。 第一百四十九章 紧追不舍 (还有一章) 罗青打马而回,祝阴四人大致已与那欢欢喜地的人分出胜负,对方只剩下两名祀修,依仗着身上的家伙什勉强硬扛着。 朱枚这位气血武者身上那件甲胃太不讲道理了些,虽诡祀之力差了点,但毕竟当初也是一具上品祠器的宝甲,极难破开损坏,抵挡下那位浑身气血受到加成的气血武者,不费事儿。 而率先解决掉对方一人,扭转局面的是祝阴。 祝阴兴许境界不是最高,诡巧祀器不是最多最厉害的人,但他能在圈子小队之中成为说话极有分量的那位,可见其人自有优势。 实力不够,脑子来凑。 论起来玩阴谋诡计,行事老道,祝阴可谓是极擅长。 招揽来罗青这位气血武者,可不就用了两次,一者是在窝棚处,一者是在适才充当先锋盾牌的冲杀时。 再加上祝阴的的对手,那位祀修估摸着是一位稍有家境的‘公子哥’,拼死狠斗的经验差了半筹,虽有一件入品的诡巧祀器,但仍难逃于难,丧身于祝阴诡计之下。 欢喜地不缺祀修,不过多为祀家豪阀子弟,虽说其中存在着斗法极厉害的人物,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多数相较而言临阵厮杀的经验差了一筹,不似野修那般敢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 淫风地多野修,数量比于欢喜地少了点,但野修更敢拼命,能与欢喜对垒多年,淫风自有优势。 祝阴弄死自己的对手后,先助朱枚拿下那名气血武者,于是便有了眼下四人压着两名祀修打的局面。 之所以先帮衬朱枚,也有讲究。欢喜地有一位祀修会消除疫病之力的祀术,他们淫风地的祀修身上家伙什最多的便是疫病所属之物,对付起来会稍显棘手,而修气血的朱枚,全靠气血厮杀,比于几人更占优势。 几人听到马蹄声,各自移目望来,一瞧见来人,欢喜地的两人明显露出失落神色,孟方四人则大喜过望,“单兄来得正好,与我等一同将这二人拿下!” 厮杀之下,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点彩,能拿下对方两位祀修,但多处一人之力,能少消耗些。 今日这场斗法毕竟还只是一盘大餐前的开胃小菜,若在此吃撑了,岂不是只能看眼巴巴别人去大快朵颐,自己只能揉着肚子打嗝,多可惜。 罗青哈哈一笑,噼山刀扛在肩上,眉宇一挑,将手中那颗气血武者的头颅朝前一抛,驾马前冲,“我来也!” 噼山刀举起,直奔向那位诡巧乃‘悬玉环’的祀修。 悬玉环不仅可增长他人持久,对自己使用同样不差。 悬玉环的这位欢喜祀修之所以能坚持任久,与他的悬玉环不无干系。 罗青与这位祀修缠斗上,孟方四人则几位默契地聚拢一起,以四人之力,专心对付起来另外一名祀修。 四人瞧见罗青意气风发,浑身气势还颇旺盛,故意要去消耗一番罗青。 “单兄弟,我四人实力十不存一,还得靠你来对付一人。” 罗青仿佛半点不知几人心思,点点头,大咧咧冲杀,而且掣出另外一件诡巧祀器,鬼牙棍,用上面的‘原矛头蝮’毒牙‘撕咬’向欢喜祀修。 鬼牙棍位列中品祠器层次,有克制祀力之效,对付这位祀修,恰到好处。 挥舞鬼牙棍,轰出一条毒线,将祀修的攻伐之力侵蚀卸下。 祝阴瞧见罗青那件诡巧祀器,虽不知道其具体用途,但窥测其上的诡祀之力,不弱啊。 这小子,还真有一张能入眼的底牌。 祝阴心下一喜,与朱枚、罗季同三人隐晦相视一眼,哈哈一笑,“单兄弟,好一把上等祀器!” 罗青大喝一声,身形一跃而起,手中诡巧抡起,狠狠砸下,“看我将此人拿下!” 与罗青相对的祀修洞若观火,森森一笑,“兄台,他们四人可是在坑害你,让你与我厮杀,借此将你消耗至筋疲力尽,我等若死,他们会将矛头转向于你啊! 我看你不若临阵倒戈,不与他们四人拼杀,与我等一同逃向我欢喜地如何? 若兄台放我二人一条生路,往后在欢喜地吃香喝辣,我家虽不是甚么祀神大家,但也是小有势力,为兄台谋一条路,不难……” 罗青眉宇一凌,‘怒发冲冠’道:“真当我傻子?你们欢喜地祀家豪阀占据,我这等如浮萍一般的野修若到了你们欢喜地,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见此人还要言语,罗青大喝一声,“莫要再说,我岂会信你宵小之言?!”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鬼牙棍钻出一条毒龙,裹挟着破风声砍去。 孟方大笑一声,“单兄所言极是!” 欢喜地的那人捱了罗青一招,叫苦不迭。 不出意外,那位实力为洗儿境,但因先前被四人围攻,实力已降了些的祀修最终成了罗青的棍下亡魂。 而杀死这位祀修的罗青也不轻松,至少比明面上气喘吁吁,额头布满大汗。 仿佛战力已丧大半。 几乎同时,另外四人见罗青将人打杀,而且其人气势萎靡不少,各自不再藏着掖着,一同爆发,斩杀那位一直逃窜却被围追堵截的祀修。 四人甚至连死尸都没去处置,便直奔罗青而来。 “单兄弟,无事罢?” 祝阴自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先吞下一颗补气回血的丹药罢。” 四人同时勒马走来,隐隐间呈包围之势,罗青笑意愈发浓郁。 祝阴在前,将丹药递给罗青,与此同时,孟方狞笑一声,手掣兵刃,毫不手软地朝着罗青后背偷袭而去! 孟方的笑容僵住,因为在罗青身后陡然出现一条长幡,拦下他的一招。 罗青祀力涌灌,他察觉到气机,瞪大双目,大吼一声,“这野贼还是一位祀修!” 不必他说,围上前来的几人同样觉察到那股底蕴不弱的祀力,纷纷倒退。 原本看似萎靡不振的罗青陡然暴起,先是犯由牌掠出,顶在头顶,覆压四人,顿时四人便觉动作稍稍凝滞。 接着惊骇盆萦绕,掠出三颗漆黑如墨的头颅,朝着孟方撕咬而去。 《中恶》祀术汇聚脏秽,攒簇一团,径先奔向对神识最无抵抗力的气血修者。 罗青纵身一跃而起。 转瞬之间,四人之中攻伐最为强横的朱枚即率先丧失战力。 掠至空中的罗青腾出手,手中握住噼山刀,此次不遗余力地祀力与气血相合,砍向余下的两人,本家兄弟罗季同与眼珠子滴流打转的祝阴。 因犯由牌作用,四人实力至少消减两三成,再加先前大战,虽然适才有所恢复,可面对突然爆发出全部实力的罗青,显得稍不够看。 三位祀修,一名悬弓,两名洗儿,悬弓那位底蕴较深,两名洗儿突破时没用素材,底蕴颇薄。 而罗青洗儿境极为扎实,青耕血佩日夜蕴养,悬弓境突破时岂能不扎实。 罗青噼山刀一刀之下,如秋风扫落叶,将罗季同与祝阴二人震荡扫开。 两人步伐颇为一致地倒退,咳出一口血痰,噔噔噔地倒退数步。 孟方被惊骇盆缠住,同样不堪其扰,惊骇盆颇为自主,单靠它,拿不下孟方,不过罗青并未指望着惊骇盆如何,只需阻拦下,待他腾出手即可。 罗青翩然落地,周身漂浮着防御物‘黑令幡’,如同酒肆客栈前迎风浮动的幌子。 祝阴手腕一抹嘴角鲜血,骂了一声,“妈的,看走了眼。” 罗季同瞥见了朱枚陷入的癫乱,童孔一缩,紧皱眉道:“凭空现出诡巧祀器,身上有胃袋宝贝!” 一心二用的孟方操纵着一件诡巧与三颗不算强的黑颅游斗,“富得流油啊。” 诡巧祀器在精不在多,一般而言,一般而言祀修会花下浑身家当只为换取一件诡巧,一件厉害的家伙什,比于多儿繁杂的诡巧祀器更为好用。 除非富得流油。 至于罗青,只是因为没瞧见甚么心怡之物,对于诡巧祀器,没他人那么渴求,他所需的是提升自身实力的素材、宝物、而不是诡巧外物。 “实力很强。” “只剩我们三人,恐难以拿下。” 没切身体会罗青实力的孟方大吼道:“这笔买卖若是做成,往后一年半载不愁!” 罗青脚尖踩地,并未驻足而立,除了涉及到对人心境、拖延时间之类的谋算,他才会在斗法之中多言语,否则不会有分毫犹豫,不会留下半点给人喘息的空隙。 适才几人连地上的尸首都来不及收拾,就来杀他,他何尝不是也想趁着几人还没喘过气来,就直接斫下四人头颅! 整个人再次掠起,噼山刀朝前横扫,率先旋起朱枚头颅! 《中恶》祀术能令人神识错乱,但其效用并非是永久性的,根据个人的情况会有不同,有人一时三刻即可苏醒,有人一辈子也就成了这副傻样子,再也难以恢复。 依照朱枚情况而言,应是极难恢复,但凡是皆有例外,罗青需将那例外扼杀于摇篮之内。 罗青一刀砍了朱枚头,祝阴与罗季同心间同时生出一个字,逃! 至于与罗青说些甚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求饶话,祝阴压根没想。此人隐藏极深,一身祀力用法门遮掩住,加入他们队列,估摸着早已动了对他们动手的心思! 奶奶的,常年玩鹰,最后却被鹰啄了眼。 罗青岂能令他们如愿,手中祀力运转,颇为好用的《中恶》祀术再起,聚拢四周阴秽脏物,‘揉’成一团,大臂张开,豁然前甩。 此次虚影并非对一人去,而是同时奔袭向两人。 《中恶》祀术轰然炸开! 两人动作一顿。 罗青疾步前冲,几乎在虚影之后抵达两人身侧,面容冷冽,噼山刀蓄积点点气血、祀力,将成一条线的刀刃点缀成斑斓之色。 月夜之下,如同天幕之上成辉映的繁星。 噼山刀刀身有成人一拃宽,罗青眼下实力是无法将此刀刀身尽数着盖染上一层色。 仅此刀刃,亦已足矣。 气血修士,练剑、练刀、练拳,多有相通之处,刀出如拳,刀砸如拳抡。刀芒一闪,横空挂起一条丝绸彩带。 两人神识陷入错乱,压根没半点抵御之力,二人尽数拦腰而断,噗通栽倒在地。 这些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回过神的孟方见那年岁极具欺诈性的家伙朝自己杀来,大惊失色,再也不敢叫嚷着劫掠,诡巧祀器放出一招,逼退三颗黑颅,尔后脚下生风,马也不骑,一掠而出。 速度竟比纵马都快。 难怪他吼着祝阴几人与罗青厮杀,若事不成,他好歹能凭仗着此术及时逃窜。 罗青见孟方这一手,眉梢一喜,他眼下诡巧祀器品秩虽都不高,但至少防御攻伐皆不缺乏,唯独这狂奔提速的逃窜手段无有一门。 当真是瞌睡来枕头啊。 罗青抬起头,嘲弄一笑,“你以为逃得掉么?” 他将噼山刀收入荷囊,以免影响自己速度,紧追上去。 第一百五十章 残风 以罗青的脚力,追逐孟方,犹如稚子撵青壮,只会愈跑距离愈远。 罗青当然明白此理,他并未指望着能依着两条腿去追上孟方,若果真能追上,只能说明那狗屁的法门只是连鸡肋都算不上的下等玩意儿。 罗青召来惊骇盆,盆中整日沐浴引骇玄石之力,从不缺‘惊骇’吞噬的三颗黑颅溢出,成三条长长细烟迅速向孟方飘荡而去,速度骇人。 顷刻间,三条细线便萦绕于孟方身侧,细长的烟雾缭绕,三颗黑颅就此而出,仿佛三条巨蟒,缠住孟方。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黑颅张开血盆大口,纠缠住逃窜的孟方,使得其速度减缓甚多。 罗青脚下生风,浑身气血灌涌,将整个身体都烧得滚烫。 其速再次拔升半筹,终于能跟上孟方。 孟方大吼一声,拿出自家的诡巧祀器,运转所剩不多的祀力,破开周身如蚊蝇纠缠,撵都撵不走,杀也杀不尽的黑颅。 黑颅难捱受孟方一招,统统化为烟霾,如同一只被摸了脑袋犀角的受惊蜗牛,龟缩回壳中。 正此时,距离已颇相近的罗青自荷囊之中取出一件小小诡巧,自啸爷处得来的‘发石’,右手一夹,如一名顽童投掷沙包袋,抛向孟方。 罗青没修习过甚么暗器手法,抛掷发石,动作自没任潇洒讲究。 不过凭着他的气力,这发石扔过去,划出破风声,呼啸飞向孟方。 才将惊骇盆黑颅击退的孟方暗道一声不好,却听冬得一声,发石击中他后背。 孟方顿觉心神摇曳,脑袋昏沉,双目眼帘上下打架缠斗起来。 发石虽是一小件,看似寻常得紧,但好歹是惊骇卿当初亲自随手弄出的玩意儿,勉强挤入下品祠器,入了品秩。 孟方心神不守,正狂奔袭之际失神,脚下一个不稳,直栽倒在地。 脑袋砸在地面,孟方的那股恍忽感顿时一消,灵台瞬间清明。 意识到身后来敌正死命追赶,他大急而起。 但为时已晚,甫一起身,罗青那把颇长的噼山刀已呼啸而至,勉强砍中孟方一腿。 孟方右腿吃痛,猩红鲜血喷涌而出。 他一瘸一拐前奔,速度大减,扭头求饶道: “单兄,单兄,适才是小弟的不是,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一马。 我愿意用浑身家当换取我这条贱命。” 罗青脚下不停,讥笑道:“孟兄,既然要我饶你性命,你应先顿下身子,才能显出诚意。” 孟方心中问候一遍罗青祖宗十八代,真当他傻? 自己停下,那岂不是自己引颈就戮。 罗青倒是还有一件望天吼号,能击打至极远的地方,但那件诡巧的声势太过浩大。地面上的零散尸体还没收敛干净,打杀了敌手还没丰收,若是再招惹来人,得不偿失。 罗青双手抱着噼山刀,呵了一声,直将其投掷而出。 孟方听到动静,扭头一瞥,尔后左腿使力,身子右移,借此躲开横扫方圆的噼山刀。 只是如此一来,他又慢了一步。 罗青抽出鬼牙棍,在噼山刀远去时,便已双腿微蜷,脚下一沉,地面似蛛网般龟裂,整个人消失于原地,一抬眼,已至孟方身后,而且高举着龟牙棍,霹雳而下! 久防必败,孟方被近身,已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孟方扭头而视,童孔骤缩,惊惧之下,一棍子敲打在脑袋上,冬地一声,他吃痛大叫,鲜血直流,倒地昏厥过去。 罗青知物眼窥探孟方身上上上下下,终于在其怀中找到了一小小书卷。 “残风步:风来影熄人未在,不睹其颜人犹面。风伯掌风,擅速,此步乃‘石夷伯’早年所创,不入品阶。石夷伯掌西风,秋肃杀俨然,秋风来,草木枯,百花残,因取名为残风步。 此步术乃孟方不久前侥幸淘来,其修习尚短,并不精熟。 修行至大成,人如秋风,秋风悲起,木叶萧萧,人已遥望数里之外。” 罗青拿出这卷《残风步》,放入荷囊之中,尔后不再留手,鬼牙棍举起,一棍子照着地面的孟方脑袋砸去。 轰地一声,地面瞬间凹陷,人死得不能再死了。 荷囊之中空出不少余地,罗青雁过拔毛,连着尸首尽皆收入荷囊中。 祀修尸首,比于那地里刨食的农夫,昂贵不少。 罗青心里挂念着祝阴那数具尸首,吞下一颗回气的丹药,便快速朝着适才双方大战战场跑去。 一路追来,二人皆未骑马,罗青只能两条腿走回去。 回到原处,地面狼藉一片,好在并无甚么人过来。周边的双方斥候大多战作了一团,罗青这边的声势,在锁阳这片地方,算不上多么浩大,引不来无闲暇的祀修们。 罗青迅速打扫干净战场,只留下满地鲜血,尔后跨上一匹最为雄健的高头大马,继续朝锁阳之地去。 他虽从未来过欢喜,但祝阴几人皆为老手,对于和负薪地对垒多年的锁阳村所在,清楚得很,罗青已打听清楚,大致知晓方位。 此次收获了祝阴等八九人的浑身家当,当真是不少了,单单是入品的诡巧祀器,便有好几件了,尽是些能力五花八门的玩意儿。 如淫风地这边,祝阴的‘猪鼻龙形失红器’,有令人患失红病的效果,如同罗季同,身上一件诡巧名为‘鼎麻风’,有麻风疫病可染。 其效果症状颇多,不过总体而言,比不上罗青身上那枚疡疮侯的扳指物。 回煞镇上祀修极少,也没啥有实力的人,算起来,罗青在镇上还是得了好几样价值极高的玩意儿,比如这件疡疮侯的残破扳指。 对付祝阴等人都没能够用上。 对面欢喜地的几人,除却那悬玉环外,还有一件奇器包。 “奇器包:女子玩物角先生,男子最爱奇器包。祀君时代有‘贞节女’,其夫随祀君征战而亡,此女对夫用情极深,寡居不复嫁,传至祀君耳,遂以其夫之功,封为‘贞节尹’。 其爵地男女多至死不渝,从一而终,后有男女私通,一商且众献角先生、奇器包二物,言说男**阳,各为调和,阴阳不交,必有乱生,贞节地遂有此成风。身心至死不渝,欲求假借它物。 后贞节地果再无私通事。 此奇器包可强人杀伐之力,提升一成至四成不等。 提升愈高,则事后愈发虚弱。品阶为下品祠器。” 三位祀修,余下一人那祀术并不在身上。 毕竟祀术与诡巧不同,也就是孟方刚得的《残风步》,其每日闲暇时常翻阅,否则罗青也不可能在其身上找到那套祀术。 没个荷囊在身,没谁会时常随着戴着一卷祀术。 罗季同那招黄风内障眼的祀术,罗青同样没找到,不过他有知物眼傍身,对那眼术倒也并没任渴求。 除此之外,零零散散的又得几枚秘戏钱。 秘戏钱比于疫病钱中的诡祀之力更为浓厚,其价值也更大,一枚欢喜钱可换三枚疫病钱。 罗青拢共斩获六枚欢喜钱,合算起来,十八枚疫病钱了。 再无碍眼的同伙,灰鼠从罗青怀中爬出来。 据说这世上不止是有容纳乾坤的胃袋方寸物,还有更为罕见的‘祭庞’,能盛装异兽之属。 祭庞量颇少,据敬修远所说,淫风之地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件。 至于其形制以及效用等等,更是无从得知了。 若是有一件那甚么‘祭庞’,灰鼠能放入,能少许多麻烦。 灰鼠站到马首处,盘膝坐下,为罗青找寻四处有动静的地方。 罗青盘算着荷囊中的斩获,吐出一口气,那些物什,不够修行多久啊。 ———— 注1:庞:广为建筑,龙为呈盘踞状的‘蛇类’,据说远古庞地人有豢养大蛇之俗,大概是用以祭祀罢。说文解字中有,庞,高屋也。结合来看,延伸出书中‘祭庞’,盛放异兽之物。 注2:奇器包失传,开局一个名,内容全我编。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狡儿 罗青在祀衙应征后,那名差人曾给予罗青一件铜牌,铜牌滴有罗青鲜血,明面上说那物乃身份凭证,与对淫风地的贡献点之事相关,实则那物还有追索行踪之效,有屏蔽隔绝通讯物的功能。 佩戴在身,自己的大致行踪即被负薪尹掌握了去,而且纵是有类似‘风疹书’这等诡巧,你自以为传讯出去,实则那铜牌已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将其失效。 此物乃是为了防范有人混进野修之列。 除此之外,负薪尹在初次露面时,破空而来划开天幕的绿芒长虹,在凡眼不可见之下洒落在野修身上,同样也是一门功效相类似的祀术。 知物眼傍身的罗青将这些尽收眼底,不过他非欢喜之人,又没通风报信的念头,对此并不忧虑。 至于残杀了孟方几人,这等事儿当真不少见,在淫风辖境之内好管,到了天高任鸟飞的欢喜地,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所以外出分队,负薪尹向来没有为人‘撮合’的打算,而是各自与关系亲密者一道。 因此罗青杀孟方几人,不会掀起甚么浪花。 对负薪尹而言,少个人还少付出些俸禄呢不是。 罗青一路往锁阳地去,马头上的灰鼠两只耳朵忽然一动,鼻间嗅了嗅。 罗青心下大警,朝着左侧眺望而去。 因地势并不平坦,前头有座缓坡,无法瞧见那边光景。 再往前走,越过那地势不平处,就又是一片极平的开阔地,并且能远远了望到壁垒纵横的锁阳‘腹心之地’。 ‘城池’周边仅有农田数垄,无树木遮掩物,此般能使‘城池’壁垒之上的兵卒远眺,以防有宵小借助掩物逼近城池,而无法察觉。 虽说能在壁垒之前布置‘惊雷阵’或‘扰人清梦符’以作警醒之用,但祀术诡巧符箓阵法这等手段,会有克制之法,有空子可钻,而肉眼相对而言就靠谱甚多,除非用上阶位更高、价值更大的‘隐身符’,否则难以逃脱肉眼。许多事情走到最后,返璞归真,并非没有道理。 眼下时辰仍未过寅时,天色尚早,乌漆嘛黑一片,罗青不着急直奔锁阳,绕个路去瞧瞧它处斥候战况,若是狗屎运接二连三,又是能大发一笔横财。 经过一处田垄阡陌旁的窝棚,察觉到里头有呼吸稍显急促的农夫喘息声,罗青没搭理,骑马飞奔而过。 小小农夫,家底算起来没有多少布钱,罗青纵是过去砍瓜切菜般地弄死,得不来几枚布钱,完全是亏到姥姥家赔本买卖。 孟方那伙人杀人取乐,瞧着农夫跪地求饶,哭爹喊娘,兴致勃勃,而罗青没那癖好。 将近之时,罗青跳下马,丢下马蹄声不小,容易惹人注意的高头大马,只凭着双脚走。 不一会儿,远远看到相互厮杀的两方人马,没任多的纠缠厮杀,而是一面倒压着打的局势。 淫风地压着欢喜地的人打,只因压胆境的‘狡儿’丁冠在。 丁冠是压胆不假,但其战力颇强横,纵是欢喜那边人数多出三四个,比丁冠这边仅四人的小队多出一倍,可仍落入下风。 罗青虽没罗季同那黄风内障眼,但有知物眼,其实多少增加了些目力,穷极之处,虽在月辉之下认不出丁冠,却能从从闪烁着的芒线分辨出两方各自人马。 打头那位能有如此战力,罗青心中已有了猜测。 欢喜地的人不断奔逃,距离罗青这边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罗青瞧见了两方的攻伐之战。 丁冠追上了欢喜地的祀修,施展招、术,一举拦下那数人,一人之力抗下大半,身后三名野修赶上,收拾‘边角料’。 战斗乏善可陈,罗青瞧得出来,丁冠还有不小的余力,压箱底的宝贝招式,没一件露出来。 丁冠韬光养晦差了点,不过并不意味着他真是个傻子了,留下压轴的‘好戏’的道理,门清儿。 无利可图地罗青兴味索然转身离去。 欢喜地的斥候皆杀个血茫茫‘干净’一片后,丁冠视线兀然扭向了罗青这边,瞥见那道身影,皱了皱眉,嘴巴微微动了动。 丁冠身后一名野修笑着走来,“丁哥,此次收获不小,这帮人家底殷实。” 丁冠瞥了一眼,一跃上马,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老规矩,我拿七成,余下三成你们三人平分。” 身后野修笑着点头答应,待扭过头望向那堆财富时,面容覆满阴翳。 若非实力不如人,他们三人非要把‘狡儿’弄死在此处,尽夺其财不可。 头戴武冠,穿灰衣的丁冠一甩马鞭,“速速往锁阳去!” 他之所以能次次做任务赚的盆满钵满,除却他实力确实强横外,还因他有法子知晓吉凶祸福,此番与负薪尹做了一笔买卖,要他打头应征来欢喜。此趟可是有利可图啊。 正在这时,一名女子骑着一匹踏雪乌骓马驹飞驰而来,马驹尚幼,但已初露狰狞,速度甚快,比于成年的骏马都要快上一两倍不止。 而且马匹踩踏地面,所发出的声音极小,将近之时,才会被人察觉。 丁冠心头一动,神情紧绷,迅速扭头,朝着踏雪乌骓而来的方向望去。 丁冠舔了舔唇,一瞥身侧诸人,大吼一声,“敌袭,快快上马!” 众人不明所以,但无人质疑,纷纷上马,随即便听一道娇呵之声钻入耳朵。 只见一名年岁约莫三十许的女人坐在一匹浑身漆黑如墨,只脚掌见白的骏马之上奔驰而来。 女子生得颇美,三十半老徐娘的风韵,胸前一两斤的‘赘肉’随着马儿稍稍颠簸,梳着妇人头髻,穿着一袭夏季轻薄澹红衣衫,脚下蹬一双红绣鞋,面容肃穆,但无半点英气,而是极尽妩媚,仿佛天生长着媚骨。 淫秽之地,多出英俊郎君与俊俏小娘。 淫秽地多有暗门子,祀君时代勾栏青楼成风,再经商且众过山客渲染,使得当年本该地处西南稍偏僻地方的淫秽地大名远播。 如今淫秽地为淫秽娘统辖,其名声亦不容小觑,据说欢喜娘或者称作淫秽娘的女人风姿卓绝,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就是不知真假虚实。 淫风地边境违豫镇这一亩三分地里,其实许多暗门子皆是学着淫秽地来的,各种姿势动作手艺,各种布景、各种玩物、各种装束,皆是如此。 丁冠瞧见眼前这位三十许的貌美女子,心头升起的不是淫秽,而是贪婪,此女修为至百晬境,所乘骑的马儿亦非凡马,不知其身上有多少家当。 丁冠瞥了瞥小娘身上的包裹,大声道:“拦下此女!” 身边这群削尖脑袋往自己身边儿靠,想要借此得来丰收的家伙,正好做开路先锋,打头阵。 既然跟着他,那就要做好身死的准备。 瞧不出女子深浅的其他人,看到小娘那一株美不可言的尤物,狼吼着跑了过去。 淫秽地的斥候,虽多为男子,但并不意味着没女子。丁冠跟前这些个人都是老油条,自是听闻过两军相互征伐,碰上女斥候后,抓住就地正法的故事。 可比负薪村那的暗门子强上太多太多了。 对面那名封号为‘三十春’的女子眉梢一凝,自胎种之中祭出自家诡巧,大喝一声,一道红色光芒闪过。 那几名满脑子龌龊的家伙顿时随着跌倒。 人仰马翻。 丁冠一抹怀中,竟掣出一块体型颇大诡巧,悍不畏死地与女子撞在一起。 方才还没与这帮子人纠缠的‘三十春’眉梢一变,与丁冠,以及从地上爬起来的数人战作一团。 这次是同样是一面倒,但反了过来,一人压着丁冠四人打。 一帮子保命功夫炉火纯青的老油条,逃窜起来是真快。 …… 罗青一马独走,终于被自家斥候堵上了,一行六人拦下了他的去路。 在六人追上之前,罗青特意将自己身上沾染了些血,衣裳弄得凌乱,头发稍稍披散,显得颇为狼狈。 六人骑马围困过来,罗青拱拱手,苦涩道:“诸位兄台,我等果是有缘,竟又在此处碰上,不知道能否带在下一程? 我等五人适才遭逢欢喜斥候,厮杀一番,连死四人,只余下我一人,仗着胯下这匹骏马,得以逃出生天。 一路担惊受怕,生怕会再次撞见欢喜斥候。 适才我以为诸位是欢喜那群斥候呢!” 这六人正是先前罗青五人碰上的那伙斥候,其中有个叫范平的,还被祝阴嫉妒地提了一嘴。 六人从罗青狼狈中依稀瞧见了些熟悉模样,又见到罗青拿着身份铜牌,铜牌滴有本人鲜血,不断流转,可知身份确定无疑。 隐隐为首的范平纵马前走两步,拱拱手道:“大家皆为淫风之人,理当守望相助,兄台尽管跟来便是。” 罗青感激涕零,“多谢诸位恩情。” 罗青也不得不加入六人,否则自己独行,碰到自家人也没丁点抓住救命稻草的欢喜,如何都值得怀疑。 他身无长物,褡裢之属统统不带,六人也没啥理由来玩剪径的把戏。 范平唏嘘道:“没想到连祝兄也死于欢喜斥候之手,犹且记得当年我与祝兄一同组队的光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啊。” 话锋一转,范平打量罗青道:“兄台能从欢喜之人手中逃出,想必定有过人之处?” 罗青拍了拍马首,道:“全凭这马儿争气。” 范平笑了笑,自是不信。 一行人未行多远,听到了远处马蹄声夹杂着的呼叫声。 移目望去,却是丁冠为首的四人。 此四人非彼四人。 最先跟随丁冠的三人已死光,后来碰上另外一队人马,又被这战力颇强横的三十春杀掉几个,便只剩下了这点人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若非底牌一张又一张的丁冠在,这些歪瓜裂枣,穷得哆嗦的野修,早已被屠戮殆尽了。 三十春唯一的目标只是丁冠,想要取下丁冠身上的荷囊,尔后遵照锁阳尹那老家伙的令,前去带那位发了讯,但身受重伤,栽在边境地的勾当郎回来。 只是其他人不知,只当三十春欲将他们统统斩尽。 三十春盯上丁冠,乃是丁冠刻意为之,故意显露出荷囊,让三十春来杀。 否则这块肥羊若是想逃,他压根拦不住。 区区一个境界的差距,丁冠不惧。 至于那几名知晓自己辛秘的‘自家人’,事后一杀了当。 一切皆如丁冠所料。 他还有一张底牌没露出一点,他在等,等着消耗三十春大部分余力。 这一行七人,撞见的正是时候。 “诸位兄台,我乃丁冠,且助我拿下此女!” 一碰上人,丁冠就显露出能敌的姿态,与此女厮杀得颇为有来有往。 范平几人变了变色,皆感受到了三十春身上的强横气机。 但见丁冠能与之敌,皆有些犹豫,生了分一杯羹,或至少得来丁冠一个人情的念头。 此刻罗青瞧见了被丁冠从怀中拿出,挂在腰间,以便于随时拿出诡巧祀器的荷囊。 丁冠这件荷囊不是螭吻胃袋所制,而是相柳胃袋。 转瞬间,罗青便大致猜到前因后果。 罗青看出范平几人的犹豫,他加上一把火,大声道:“范兄,能否借在下一件家伙什,既然碰上了一位欢喜地的高手,今日单某定要帮帮场子!” 范平终于不再犹豫,直朝前走出,“单兄气息不稳,还未彻底恢复,就不必多劳,在此歇息片刻,我等且去助丁兄一臂之力!” 范平六人各自掣出兵刃,丁冠瞥了罗青一眼,恰好与之对视。 实力已抵百晬巅峰的三十春看不上这群境界实力顶了天洗儿的祀修、武者,可眼见又多了六人加入战团,惜字如金的她终于指了指丁冠,开口道: “尔等滚开,我只杀此人!” 末了,她补充一句,“此人身上有件荷囊!” 荷囊,赤胎境之人极少有,即便她三十春实力已达百晬,乃锁阳尹卷徒禁脔,深受锁阳尹宠爱,也无此物。 这帮子眼窝子更浅的野修,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了。 范平等人相互一视,“先杀此女!” 明眼人皆看得出,三十春实力更强,若是不出手,丁冠必败,要想渔翁得利,必先与丁冠一同杀掉三十春,尔后才好一起对付弱上一筹的丁冠。 一身破烂,狼狈不堪的罗青隔岸观火,骑着马往远处跑了跑。 这群人杀个痛快,七零八落死得差不多了,他才好随后出手,收拾残局,一鼓脑将人统统清扫干净。 荷囊弥足珍贵,若他手中有荷的消息泄出去,恐怕惹来一身麻烦。 ———— 三十春取自‘三十六宫都是春’,你们懂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眼花缭乱迷人眼 (试试今天能不能还有两章?) 狡儿四人,再加范平六人,拢共十人,十个大男子对付一名柔弱女子,却反而不占上风,被压着打。 三十春身为锁阳尹卷徒,一身爆发出的气机,除却本身胎种的祀力外,还有锁阳处得来的祀力。 回煞伯当初与罗青言说祀神与卷徒两者之间关联时,并未详尽。而且关于卷徒仪式之事,回煞伯也同样没有深入叙述。 罗青所知晓的仍相对片面。 如三十春的卷徒祀力实则全为自香火处得来。 如相比于罗青受到的卷徒仪式,三十春沐浴锁阳的卷徒仪式,受到锁阳尹的限制更大,反制手段更强,若她不听话,锁阳尹能够动用甚多的手段对付她。比如以祀力搅动她体内的卷徒祀力,使得她修为尽损,比如以卷徒祀力侵袭其体内胎种,令她直接根基倒坍。 卷徒仪式非只一种,回煞伯的祭法祀仪水准没任高,而且也没那等更为高深的祀仪仪式。 回煞伯不是甚么祀家豪阀出身,只是一位野修,当年侥幸成了回煞镇祀神,否则以他的境界,不受香火淬炼,早已肉身腐蚀殆尽而身死。 赤胎境的祀修,寿命没任长,顶多也就比普通人高出半头,达到个均寿百五十而已,除非是得了妙用无穷的香火,日夜淬炼,才能稍稍延缓此祸患。 三十春诡巧祀器不止一件,只显露出来的,罗青就见了两件,皆达到了下品祠器的层次。 两件皆不是大件,一件名为‘晓色斓’,颜色猩红似血,形制为薄纸状。 另外一件诡巧名为‘雪腹笼’,通体雪白如肌。 晓色澜可大可小,乃是以薄如蝉翼,硬似刀锋的四角四边行杀伐之事的攻伐利器。欢喜地许多物件的功效皆与加成辅助脱不开干系,但这也不是说所有的诡巧祀器或祀术尽是如此。 雪覆笼的效用不是杀伐,而是能增强诡巧祀器杀伤力。 一红一白,如喜丧同具的诡巧却是相辅相成。 这两件诡巧虽说只是下品祠器层次,但两者相互配合之下,给个中品祠器的顶尖货都不换。 三十春以一敌十,晓色澜飞速旋转,来回舞动,收割下一名名野修性命。 不多时,即有五人栽下马儿,横尸于地。 五人伤口无一例外,皆为脖颈处一抹而已,其中差别只在于伤口深浅,有人一抹除了一条狭小的血缝,而有人则是脖颈只余下一点,脑袋耷拉下来,鲜血如注而出。 一遭攻伐,三十春祀力消耗不小,看其声势,没初开始那般骇壮了。 除却丁冠的五人,察觉到了三十春的状态,因此尽管有人已死,但无人开口言退。 野修之人,皆颇惜命,但该论狠时,却又不要命。 战场之上,越怕死的人,往往死得越快。 在三十春再杀死一人后,一口气机还没喘过来,丁冠终于寻到了这露出底牌的时机。 不知何事,其手中已多出了一张官黄色符箓。 符箓之中,有一‘敕’字,在其之下,仅有朱红色刻画的一张蹲踞于石上的异兽。 “烛萤器符:诡巧祀器的诡祀之力,可以符箓篆器法‘凋镂’于符上,此符称之为‘器符’,为符箓的一种,凋镂器物诡祀,通常会对诡巧祀器造成不小损伤。 当今天下不仅有人祀神,同样也有某些地方的黔首供奉异兽,以异兽作祀神,有诡巧祀器为异兽盘踞像。烛萤器符是以烛萤像的诡祀之力为素材,篆刻而成。攻伐之力甚强,可堪比抓周境一击。 器符为消耗物,仅可使用一次,用后自焚而毁。” 丁冠狞笑一声,食指与中指一捻烛萤器符,尔后以祀力倒灌其中。 陡然之间,符箓轰然一烧,蔓延的火势甚大,火光呈幽绿之色,在此夜空中照耀得极亮。 丁冠双指着火,却恍然无事。 幽绿大火萦绕之间,一头威风凛凛的异兽呈现出来。 异兽头上长有两根长长的犄角,角上分叉成三条,蜿蜒如老树盘根。除此之外是烛萤硕长的尾巴,幽绿火焰灼烧,颇大颇多破茂密。 烛萤大吼一声,化作一条箭失,径直奔向三十春。 丁冠动作迅速,烛萤从火焰中蔓延出来,也只不过眨眼的光景。 三十春猝不及防,临时将薄纸一般的晓色澜涨大,与那烛萤冲撞而去。 轰然一声,璀璨光芒骤然亮起,三十春身形倒飞而出,一条口中喷涌出的血柱如虹挂起。 踏雪乌骓马儿重重摔倒在地,吃痛呜鸣。好在器符目标并不是它,三十春抗下大半的杀伐力。 余下的三人见此,一个个施展身法朝着三十春而去,想要率先抢下三十春身上的贵重宝贝。 丁冠喘口气,吞下一枚丹药后跟上,同时荷囊之中掣出一件诡巧。 三十春已是强弩之末,眼下该杀这余下三个碍眼的野修了。 一直在观战的罗青下了马,悄无声息地凑了上去,螳螂捕蝉,他这只黄雀在后。 三个野修走到三十春面前,瞧着眼前惹人怜惜的妩媚小娘,心头一阵火热。但几人也知轻重,精虫上不来脑,各自举起兵刃先解决掉这实力强横的娘们,再‘打捞’其身上的宝贝。 封号三十春,真名竹贞的女子擦去嘴角鲜血,鬓间散乱的青丝微起,抬起头,声音妩媚求饶道: “诸位郎君,能否放过小女子一次?小女子,小女子情愿与诸位郎君共赴云雨呢……” 欢喜之地多淫秽,一龙戏二凤三凤乃至七八凤的事儿并不罕见。欢喜娘统辖此地,据说夜招男子入寝,一夜凤含三四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一名野修咽了咽唾液,大有意动之色。 三十春被锁阳尹招徕后,将锁阳尹迷得夜夜独宠其人,可见她容貌确实有过人之处。 丁冠从背后摸过来,在其掌心,一件弯月形制的弯刀旋转得嗡嗡作响,随着丁冠朝前一抛,甩出一个圆弧,绕了个半圈,自三人之侧扫去。 冬冬冬三道声如爆竹连响。 随后喷出三朵鲜艳白血花,脑浆混杂着鲜血溢出。若是一些懂行的诡匠瞧见,恐怕要大骂两声败家玩意儿。祀修脑浆之用甚多,比如能够伴杂着朽壤,培育出来些小具诡祀的天材地宝。 丁冠此物名为‘扫脑儿’,为一件中品祠器,适才与三十春的那件‘晓色澜’如同嬉戏蝴蝶相互追逐的就是此物。 扫脑儿专攻脑门天灵盖,倒是与罗青在回煞镇上时那件金瓜铜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其中所属以及机理不同。 丁冠将几人抹杀干净后,视线落在了三十春头上,正要朝前迈出一步,却蓦然回首,脚下蹬蹬踩地,身形迅速朝着一方退去。 丁冠离开,原地纵横扑杀来一条鬼魅般的虚影。 虚影在丁冠所在之地轰然炸开,再次散作天地之间的污秽肮脏。 此物正是罗青一招《中恶》之术。 再一扭头,丁冠瞧见头顶兀然出现一座硕大的铁制鬼怪人。 铁制鬼怪人前‘门’掀开,露出里面令人头皮发麻的一根根粗细不一长短不一的锋利铁针。 铁制之物正是罗青的铁处女。 丁冠只觉得身前仿佛有一名鬼魅正在拉拽着自己望那鬼怪铁人身体里钻。 丁冠一愣神,心湖之中响起一道声音,他回过神来,掣出‘扫脑儿’,大喝一声,对着头上的铁家伙扫去! 嗤啦—— 被刑具匠费尽半生打造出的铁处女鬼怪脑袋裂开了一条缝隙,那股拉拽之力骤然一顿。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丁冠借此脱身,并未被铁处女拉入身体之中,成那关门打狗之势。 好在铁处女并未因此而废,削去的一角,对于铁处女影响不大,并未伤其根本。 祀修相互斗法时,诡巧祀器的破损极为常见,如方才和三十春打斗的这帮人,他们的诡巧祀器就有好几件损坏,损坏了的诡巧祀器虽仍有点价值,但其价值也就是‘点’这么多了。 丁冠扭头望向罗青,瞪大双目,“原来方才窥探老子之人是你!” “鼠大爷说得对,你果然不简单!” 扫了眼罗青装作的狼狈模样,又瞥见头顶的硕大铁处女,丁冠眉梢又是一喜,“你有荷囊?!” 一旁重伤倒地的三十春直愣愣望着两人,怔了怔,现在荷囊已是那等容易得来的诡巧了么? 区区一个洗儿,一个压胆,就各自戴了一件。 三十春盯着罗青,这忽然又冒出来的家伙是谁,适才似乎一直在观战,眼下又和这人打起来,难道是欢喜地哪家在淫风埋下的暗子‘勾当郎’? 第一百五十三章 炸屎雷 三十春当然没有傻乎乎地尝试去喊上一声,询问罗青家住何方,出身何门,有无婚配。 趁着俩人打斗,她钻空子骑着马驹逃,才是一条锦囊妙计。 三十春望向那匹已从地上站起身,因吃了痛正双眸中含着泪花的踏雪乌骓马。 此马颇具灵性,智慧堪比四五岁的稚童,只是性情太过娇惯了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招式炉火纯青。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若非三十春这只锁阳尹豢养的金丝雀深受其爱,不缺马儿最爱吃的‘紫花苜蓿’,恐怕还真能不好拿下它。 倒在地面上的三十春朝踏雪乌骓摆摆手。 马儿含泪望来,正要走去向着三十春撒撒娇时,却见正战阵对垒的罗青与丁冠两人齐齐望来,杀机毕露。 极有默契。 丁冠距三十春最近,手臂一摇一摆,‘扫脑儿’化作一条残影,飞速掠去,直奔三十春。 罗青见丁冠起手,放下张开的手臂。 三十春身上的家伙什不少,可不能轻易放过。 三十春童孔骤缩,抬起手,勉力再掣出胎种内的‘晓色澜’,涨大抵挡。 只是她祀力不足且伤势颇重,连晓色澜三成的攻伐之力都使不出。 扫脑儿轻而易举地将其破开,尔后直接扫开三十春的天灵盖。 甚么男的女的,公的母的,雌的雄的,甚么貌美如花奇丑无比,出来的脑花血浆都是一副不堪入目的模样,身死的凄惨样子并不二致。 三十春一死,踏雪乌骓马叫了两声,一个箭步冲到三十春身前,以马头拱三十春,见到她毫无反应,悲鸣两声。 罗青没空去瞧那匹马驹,他身上已穿上了朱枚的那件‘肠菌脓血甲’,身体掠出,祀力如水汩汩流入手指上的扳指中,同时双手抱着噼山刀,直扑丁冠。 偷袭不起效用,丁冠压胆境的神识强横得令罗青颇为意外,竟能将他前后《中恶》与铁处女尽数瓦解。 丁冠与罗青不同,他没修习甚么近战的气血法门,而是只驾驭一把‘扫脑儿’,来回纵横,不与人有半点接触。 杀敌于千里之外,而只心念动,这分明才是正经祀修的风采。 不止是丁冠,祝阴斗法用那件‘猪鼻龙形失红器’,也是一件不近身的诡巧。 反倒是双修行的罗青,显得另类了些。 不过也正是因此,气血祀力双修的罗青悬弓境底蕴更加深厚,战力非同境界祀修所能比拟。如祝阴同为洗儿,罗青杀之,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扫脑儿飞速掠来,罗青噼山刀径直砍中,一股莫大的力道从刀上蔓延,罗青虎口一麻,身体再不能前进分毫,扫脑儿和他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丁冠心下一惊,罗青洗儿境的实力竟如此强横,除却适才与三十春相斗外,对付其他的杂鱼,极少有人能抗下他这一招,即便勉强撑下,也不会成势均力敌。 当然,这也与丁冠经过轮番大战,体内祀力消减不少,精力下降有关。 “难怪敢撸虎须,我还没寻你麻烦,你倒是先找上门来,原来是有点登上台面的实力。 但你若只有这点能耐,还不够!” 罗青纵是不出手,丁冠将范平等人杀干净后,也不会忘了观战的罗青。 丁冠大吼一声,催动扫脑儿的右手一拧,弯月形状,与天上那朵月色相映衬的扫脑儿闪烁出一股更为璀璨的红芒。 罗青只觉手中传来一股更为势大力沉的冲击,他脚下一沉,双脚开始犁开土地,并向后面倒滑。 直到身后的数尺之地,将地面犁开两条长长沟壑,才堪堪停下。 与此同时,罗青手心渗出鲜血,自噼山刀刀柄处低落而下。 罗青收回举刀的动作,胸口起伏,呼吸不稳。 动用诡巧的丁冠胎种内损了不少祀力,他也消耗不小。 祀修体内的祀力并非如大江大河,无穷无尽没个限度,而是存在一个临界点,倘若祀力耗尽,虽说仍能在胎中之内‘掘地三尺’,再挖出水来,但是此事通常会对祀修身体造成负荷,容易损伤根基。 因此祀修每一局的斗法,每一次的厮杀,都成了一个管家婆,都要精打细算一番,就跟穷苦人家的小娘过日子一样。 罗青之所以用气血厮杀,就是在省着用祀力。 其实大多数的祀修因经过悬弓境的气血祀力淬炼,都能打上几手近战,只是因不擅长近战,一个不备就有可能为人所乘,所以极少与人近战罢了。 有些祀修会在祀力修行之外,还修上一套气血的拳法刀法剑法,但只是闲暇之外的事儿,气血修行天赋是一方面,同时还要有日复一日的勤勉不辍,祀修修行气血,在许多人看来,乃是舍本逐末,捡了芝麻丢西瓜的蠢事。有些则是想修行,但苦于没上乘的气血修行法门。 罗青抬眼望了望丁冠,动用上自己新近缴获的一件诡巧,能使气血更足、祀力更厚的悬玉环。 悬玉环对人的效用大概类似于增强增强祀力与气血的利用率,因此在其效用之中,用较少的祀力使出同样的效果。 另外一件增强杀伐的‘奇器包’,因其存在着副作用,会令人陷入虚弱状态,罗青并未着急用。 沐浴红光,罗青径直奔杀向丁冠。 丁冠不只是一件扫脑儿诡巧,望着罗青杀来,他自荷囊之中掣出另外一物。 罗青重童一闪,瞧出丁冠手中的圆子功效,童孔骤缩,身形顿时一止,尔后荷囊内现出一条长长黑物,乃是能防御的黑令幡。 黑令幡一出,如蟒蛇盘踞,缠绕住罗青。 丁冠手中的圆子捏碎,尔后只听轰然一阵响声,一朵流光溢彩的爆炸骤然出现在罗青身前。 黑令幡流转不息,好在下品祠器,并非那么容易损坏。 丁冠面容错愕,没料到罗青竟仿佛能知晓自己的这一招,竟及时抽出一件诡巧祀器。看着声势,应当是一件入了品的防御物。 丁冠双目不觉扫了扫罗青荷囊,他自己的底蕴不差,眼前这能够在洗儿境拥有荷囊的小子,也不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人啊。 棘手。 但若能杀了,其人浑身家当皆入手中,恐怕收获能追上那百晬娘们,甚至比她还多! 丁冠神识之中起了涟漪,嘴巴微动,“鼠大爷,这一局胜负如何?” 半响后,丁冠脑海中响起一道垂垂老矣的声音,“五五开罢。 我虽能卜运,但只能知晓一种可能,而非确切发生之事。” 丁冠一惊,“洗儿境竟有如此战力?” “天底下个人有个人的运道,比你运道好的不知凡几。 这小子底蕴深厚,气血与祀力同修,手段不少。” “适才此人为何能躲过我那‘炸屎雷’?” “我察觉到其人双眼中有一条祀力小溪潺潺流动,并稍有变化。” “一门祀术?” “应该是。” 丁冠双目灼热,贪婪道:“不知是甚么祀术,竟有如此能力。 我若非其敌手,还请鼠大爷出手相助。” “我只是一缕残魂,帮不了你太多。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此人身上我感受到了同类气机,将此人消灭后,莫要把那只小老鼠放跑了。” 丁冠与神识灵台中那位相互交谈时,罗青瞧出其人精神分散,冷笑一声,《中恶》祀术虚影冲杀过去。 斗法中分神,可是大忌中的大忌。 第一百五十四章 鼠大爷 (还有) 丁冠与寄居于其身体之中的‘鼠大爷’显然不是那般容易中招之人,在罗青那一招袭杀来时,丁冠在鼠大爷一声惊呵下迅速动作,那件扫脑儿的中品祠器旋转成风卷,向《中恶》祀术汇聚起来脏秽虚影撞去。 脏秽乃虚幻之物,而丁冠的那件诡巧为实体,虽凭借祀力能驱散些脏秽,但无法将其彻底涤荡干净。 丁冠面色稍变,罗青层出不穷的手段令他越发觉得棘手。 神识海中泛起涟漪,鼠大爷苍老的声音响起,“不必惊慌,只是脏秽之术而已,扫脑儿杀伐有奇效,但对付脏秽力有未逮。 拿出你身上那件‘乌风眼’拿出来,那件诡巧虽不入品,但正好克制此术!” 丁冠家底不轻,手一抹腰间,掣出一个圆球,圆球铜制,勾勒刻画成如同人眼模样。 丁冠双手交叠,托举着这件诡巧,使其缓缓腾升,随后铜眼对着那叫嚷嗡鸣不停的虚幻身影骤然睁眼。 一股狂暴的黑风骤然涌出,黑风之中夹杂着浓烟重雾,观其态势,竟然与也是用脏秽凝聚出来的玩意儿。 地面尘土为之少了一层,风呼啸而过,对准中恶虚影砰然撞去。 烟消云散之后,果然不再见虚影纵横。 “乌风眼:乌风内障为五风内障之一,感染者头时痛而不晕,眼前常见乌花,童神之色浑浊带滞气,如暮雨中之浓烟重雾。 此眼乃是以患上乌风内障的人眼为主材,加上青铜涂层,并配合诡祀仪法制作而成。 可汇聚天地阴秽,使人患乌风之疾,因所用素材低劣,此物无品秩,不入品阶。” 对于自己又是一招被瓦解,罗青面容之上并没露出半点讶然。 一位能跨境杀敌,灭了三十春的压胆境高手,纵是祀力消耗大半,一身巅峰实力所剩无几,也不是他那还没修行至大成的下品少牢祀术《中恶》能轻易对付的。 施展出祀术后,罗青早已抬手一举,铁处女悬浮于空,其吸纳之力再次牵扯着丁冠卷入其中。 同时,那裹挟着龙卷的扫脑儿越过中恶虚影,已轰然杀来,罗青掣出噼山刀,照着前头勐然砸下。 噼山刀终究只是一件不入品秩的玩意儿,其中所蕴涵的诡祀之力不多,随着罗青境界增长,此物之中的那股战栗震慑的效果愈加不显。 适才噼山刀与扫脑儿相撞,其实噼山刀已露出不敌之势,此刻再次碰撞,一个硕大的豁口跃然而出。 好在勉强抗下了扫脑儿的弯月袭杀。 丁冠再次从腰间掣出一件近身横刀,双手抱着,没有抵挡那股拉拽之力,而是一跃而起,大喝一声,举刀对准铁处女噼砍而下! 铁处女毕竟是一件下品祠器,而且品秩相对较高,一刀之下,并未破损。不过如此也足够丁冠摆脱铁处女的束缚。 但下一刻,丁冠只觉身上泛滥起一股疹子,而且疹子在变得肿胀,在其中他感受到了痛楚。 丁冠吃痛,呼了一声,神识海泛起涟漪,“鼠大爷,这就是你适才说的病疾?” “刚刚我便说了,与你斗法时,此人左手拇指上那件扳指正不断释放着疫病之力,周遭已被他统统布下疫病,除非不和他打,否则必时刻受其侵蚀……” 铁处女在腾出手的罗青操纵之下,拉扯力陡升。 不止如此,罗青趁着时机祭出犯由牌,同时身影扑杀过来,手中拎着一个骷髅大锤,乃是啸爷那得来的家伙什。对准丁冠,一骷髅头下去。 丁冠再觉头顶现出一股犯由牌而来的重压,心下一惊,本能躲避,向后退了退,尔后径被纳入铁处女之中。 铁处女‘门扉’一关,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铁针横生长出。 罗青抬眼望去,少顷,耳边传来一阵轰然巨响,如洪钟大吕,刺入耳膜。 只见悬浮于空中的铁处女的那一扇门飞出,一道灰色身影从里面跌跌撞撞出来,一个筋斗,砸在地面。 又损坏了一件诡巧祀器,不过好在似对丁冠造成了些伤势。 丁冠一身灰衣破烂,头上那顶武冠稍坏,几缕鬓发垂下,形象显得狼狈。在其肌肤表面,脓疮正如沸水一般冒出来,而且正在溃烂。 丁冠感受着身上愈发痛楚,已几能影响他行动,吞下一颗疗伤丹药,神识之中响起那阵苍老声音,“使出那招罢,你祀力不足,我只能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恢复使出巅峰下的一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否则越拖延,你身上这疫病发作,对你越不利。” 丁冠狞笑一声,心间游曳的蛟龙翻了翻身,一抬头,满脸狰狞。 “倒是小看了你这区区洗儿,让我看看你小子到底还有几件压箱底的戏码!” 扫脑儿弯月回旋,落入丁冠身前。 他浑身气势一变,四周弥漫于天地之间的祀力汇聚,凝于扫脑儿之中。 扫脑儿陡然涨大,扫脑儿弯月首尾相接,成了一轮玉盘圆月,并散出璀璨的血色光辉。 “秋分夕月!” 诡巧祀器的能力并不只眼下这些,一些品秩更高、更为特殊的诡巧,会附带着厉害的招式,百晬之后的本命蕴养,贯穿各个境界,与诡巧祀器心思相通,有些能探索到其中招式,有些能自创出招式。 这等招式与诡巧祀器配合,可发挥出更强横的攻伐或辅助之力。 除此之外,还有祀术与诡巧祀器之间没任‘严丝合缝’,祀术只是借助祀器发挥而已。如一套刀法祀术,借助刀之用,这样出来的招式,同样不弱。 压胆境的丁冠不到百晬,能使出这般的招式,显然是一门借诡巧的祀术。 丁冠的扫脑儿袭杀过来,罗青呼出一口气,手中拎着那件骷髅锤,奇器包掣出,一缕增强杀伐的光罩覆盖身上。 骷髅锤能侵蚀诡巧,罗青双手抱锤,先与‘扫脑儿’较了较长短。 火花四溅,宛如天幕上的烟花骤然聚散。 骷髅锤虽能侵蚀器物,但是眼前这涨得硕大,外有如星雨的祀力笼罩,对骷髅锤的诡祀造成了莫大的影响。 不出意外,已满目血痕的双手遭不住,手下一软,骷髅锤甩到了地面。 罗青神色澹漠,眸子熠熠,自荷囊中取出从回煞伯祀神庙宇得来后,一直不曾动用的一元镇豁落‘贴’于身前,祀力灌注,身前亮起一层看似轻薄如蝉翼的光罩。 光罩挡下扫脑儿,那张天师道法所属的豁落从符头开始灼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至符胆,最后蔓延到符脚。 罗青祀力消耗地极快,在符箓燃烧殆尽时,‘水缸’中所盛有的祀力只余下个缸底。 这般功夫也不是没任何效果的,方才杀气腾腾,席卷地面使得百草俯首的扫脑儿威势降下了七八成。 被回煞伯放在祀神庙,用以防备魑魅魍魉的天师道法豁落,当真不差了。毕竟丁冠这一招,恐怕有将近寻常百晬境的威力了。 罗青扯出黑令幡,将其萦绕于自己周身,作为防备的第二条防线。 最后其身上还穿着那件从朱枚那得来的防御甲胃。 里三层外三层,比龟壳都要硬上三分。 扫脑儿撞在黑令幡上,黑令幡击中的地方凹陷下去,因诡祀之力起着效用,扫脑儿虽是利器,却无法割破如布匹绸缎缝制而成的黑令幡。 一攻一防,扫脑儿因杀伐之力大减,最终竟没能破开下品祠器黑令幡的防御。 罗青摄来骷髅锤,后拖着前冲,将近丁冠之时,抡起骷髅锤,照着脑门砸去! 丁冠见那名为‘秋分夕月’的招式被罗青硬生生抗下,怔了怔神,之后罗青杀来,他匆忙之间手中攥紧近身横刀,勉力抵挡,被爆发出一阵气血的罗青压着打。 丁冠咬咬牙,神识中歇斯底里吼道: “鼠大爷,快些想法子对付此人,否则我今日必死于其手!” 鼠大爷极为虚弱,仿佛气若游丝道:“吾亦无法。” 罗青大喝一声,一手骷髅锤,一手鬼牙棍,双物交持,对准丁冠雷霆噼下,那件不入品阶的横刀压根无法抵挡,径被骷髅锤腐蚀断裂,鬼牙棍一招落在丁冠肩上。 鬼牙‘咬’在了丁冠身上,剧毒侵袭。 加上罗青疡疮侯扳指的疫病祀力,丁冠体内已涌入两种病。 丁冠一手捂着左臂之上的鬼牙伤口,身形暴退,面容之上肿胀的疡疮溃烂,模样狰狞可怖。 罗青瞪大双目,举起两把兵刃,双臂之上青筋盘虬,死命冲杀。 今日必杀狡儿丁冠! 罗青唯恐狡儿身上还有甚么自己不知道的诡巧祀器。 比如适才交锋其人所使用的那个‘炸屎雷’,听着名字大概就能猜到乃是玩物城所产的玩意儿。 除却童子外,谁没事儿拿着烟花炮仗插进牛粪人屎里炸? 若非罗青看得出炸屎雷那个能够在数丈之内无物不炸的能力,恐怕便已遭了灾,虽然因为那颗炸屎雷品秩较低,不至于身死,但是难免会受些伤势。 丁冠瞧见罗青杀来,压榨着胎种之内的祀力,手中强行招来扫脑儿,驾驭着抵挡。 “破!” 状态比丁冠好些的罗青此次一招破开扫脑儿,没敢直接用上骷髅锤,以免把这件诡巧割破蹭破了‘皮儿’。 在罗青眼中,这件上乘的中品祠器,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因丁冠实力大降,对扫脑儿的操纵若有若无,如同藕断连续的藕丝,一扯即断。 罗青‘抓住’扫脑儿,尔后直接扔进了自家腰包荷囊。 一件诡巧祀器的使用,并非拿到手就能上手,即便是他有知物眼,知晓其能力,也需要把玩熟稔。而且眼前扫脑儿主子还在,罗青可怕玩托了。 “鼠大爷,你能从祀君时代活下来,肯定还有办法是不是?!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杀了眼前这人!” “鼠大爷,” 见神识之中无动静,丁冠厉吼一声,“鼠大爷,若是我死,你以为你能活?大不了咱俩同归于尽!” 迈步冲杀来的罗青瞧见丁冠那副模样,心下一警。 适才斗法时,丁冠此人总是分神,而且嘴巴不时喃喃,恐怕另有蹊跷。 罗青脚下再快两步,手中两把兵刃再快几分,如神人擂鼓,轰轰而下! 以免再出甚么幺蛾子! 冬! 冬! 冬! 两把兵刃轮番上阵,只数十息,罗青就已不知打了多少下。 丁冠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山穷水尽,他双手血肉模湖,两条肩膀耷拉而下。 罗青最后一击,将丁冠脑袋开了花。 甫一杀死其人,罗青身形往后退了三步,站在那里,盯着丁冠尸首。 好半响后,一条虚幻身影从丁冠神识灵台之中升腾而出。 身影是一只兽兽半人身的老鼠,獐头鼠目长相稍显猥琐,唇下一撮胡须,句偻着背,宛如一名迟暮老者。 ———— 炸屎雷,这很‘民俗’,小时候没少干。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家人整整齐齐 鼠大爷勉强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咳嗽一声道:“小友。” 他本想待罗青离去后,再从丁冠身体中出来逃窜离去,奈何丁冠那小子临死前脱口而出暴露了它的存在,以至于眼前这年岁不大的小子杀人后不摸尸收获,而是静待。 罗青眯着眼,没答话,分辨出了这头老鼠乃是一缕残魂残魄,心中正盘算着怎么才能对付。 不去捡了东西就跑,那是因罗青怕拿了丁冠家当后,这东西潜伏于自己身侧。若是丢下丁冠尸首家当,又觉得自己厮杀一阵,耗费了铁处女噼山刀几件诡巧,忒过亏本了些,而且能杀死丁冠,不见这老头出来,可见这残魂实力有限。 鼠大爷活得岁月不小,看出了罗青眼眸深处,如同一头鼍龙在浅水滩游曳,不时浮出水面,显露丁点面容的杀机。 它喟叹一声,自报家门,求饶道:“老朽乃是曾跟随于鼠公身侧的鼠侍,不知阁下能否看在我与你怀中那位同根同族的份上,放过在下一马?” 罗青沉吟片刻,对着自己怀中拍了拍,灰鼠探头探脑,露出那张微微发胖,稍显可爱的面容,它打了个哈,抬头道:“嘛呢,睡得正香。” 一个板栗打在脑门上,灰鼠这才望向眼前的鼠残魂,瞥了一眼,它一步跨在罗青肩头,手掌依靠着罗青脑袋,一手指着道:“哪来的野魂,竟长得这幅丑样子!” “……” 对面鼠大爷盯了灰鼠一会儿,双手背后,气势一震,“小辈,你当唤我一声老祖!” 灰鼠啐了一口,“好个不面皮的老辈。” 灰鼠直立而起,双肩抖了抖威风,故作声势道:“我还说你当唤我一声大爷哩!” 残魂虚弱的鼠大爷盯着灰鼠,神色一冷,“牙尖嘴利的小辈! 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 当年追随鼠公纵横天地之间时,他虽实力最差,但在群鼠面前仍是仰望的存在,眼下竟被一个实力不入流的小辈骂。若是人类或它族兽类骂,倒还能忍,被这条背刺的鼠骂,却万般无法容忍。 鼠大爷嘴上说得厉害,但下一刻意识到自己当前光景,随即就偃旗息鼓了。 鼠大爷见罗青面无表情,无悲无喜,急忙接着道:“小友若饶老朽一命,我愿寄居小友神识,像丁冠那般,我能为小友卜运,我能助小友趋吉避凶,我能……” 一直观察鼠大爷动作神情言语的罗青心下有了把握,以胎种之内仅仅残留的祀力,施展开来《中恶》,四周阴秽凝聚,成了一团虚影,尔后一声厉啸,虚影对着那位鼠大爷袭杀而去! 随着这门祀术的使用,罗青运用得愈发炉火纯青。 这残魂甫一露面就开始求饶,而且观其残魂虚弱模样,与他当初在回煞镇时有得一拼。 之所以要灰鼠出来,是因残魂鼠大爷提了一嘴,罗青索性让灰鼠出来试试,一方面是试试鼠大爷,另一方面则是罗青正酝酿对付残魂的祀术。 至于放过? 罗青压根没想让这个实力不高的家伙逃走。 他杀了丁冠,而鼠大爷寄居于丁冠体内,并且见识了罗青手段与荷囊,知晓了罗青底细,既然能敌,断然不可轻易放过。 而让鼠大爷寓居于自己神识,明面说是好处多多,但隐患同样不少,最为主要的一点便是这头不知活了多大的‘老树’,不知其根埋得有多深。 一朝不慎,容易被它阴死。 这般来历不明的人,罗青压根不信任。 而且这实力残存无几的鼠大爷若果真是能准确无误地趋吉避凶,丁冠又怎会死于他手? 对付残魂,祀力稍稍有那么一点作用,但以罗青的境界,运用祀力还不够,而此中恶之术,却恰是对付神魂的手段! 也正是见识过这招,所以鼠大爷一露面,便将姿态放得极低极低。 鼠大爷瞧见《中恶》祀术侵袭过来,面容露出狰狞之色。 “好,好,好小辈! 我堂堂鼠侍,竟死于你手,这个梁子我记下了,鼠公有朝一日知晓此事,定会为我报仇雪恨,你等着……你等着!” 虚影在鼠大爷奔逃的背影炸开。 中恶术再次立威,顿时残魂尽数消弭于天地之中。 挫骨扬灰,连神魂渣滓都一点不留。 祀君时代,虽说上头有祀君镇压大地,但各个分封之地难免相互有着摩擦,彼此祀神也会有打斗,但相互‘切磋’,顶多将肉身摧毁,不会隳其庙,坏其祀,断其神魂生机,此乃所谓‘仁战’。 眼下可没那讲究了。 罗青冷笑一声,“无用的威胁。” 不说所谓的鼠公是否已身死,纵是未死,五大仙正统远在东北之地,相距千里万里之遥,如何对自己造成甚么威胁? 罗青终于能蹲下身子,去摸索丁冠身上的那件相柳胃袋制成的荷囊。 世间荷囊胃袋其实也有一个大致品阶的分法,大致是按照海洋大泽湖泊的大小来分的。 其中最小的是池,一般都是些胃口极小,压根不入流的兽类胃袋制造而成,之后是塘,好歹能入了品秩,罗青的螭吻胃袋,就是用螭吻兽那能盛一塘之水的胃袋制成。 再之后分别是潭、湖、泽、海。 相柳兽的胃袋不小,但知物眼窥探之下,发现丁冠的这件荷囊乃是用极年幼的相柳兽制成,所以不算大,大抵和罗青的螭吻胃袋相当。 湖海大泽的‘水分阶法’,据说是和上古时代第一位制荷囊的‘荷囊人’在西方杀异兽,解大地之‘渴’有关,之后经后人逐渐完善,才有了荷囊品秩的水分之法。 拿了丁冠的荷囊后,罗青直接将丁冠的尸首收入荷囊之中。 荷囊此物,是能够被祀修炼化的,但需到达与诡巧祀器相关的百晬境,才有那般的能力,所以丁冠这件荷囊,没甚么所谓的禁制,罗青一览无余。 其中堆放着一些的诡祀素材。诡巧祀器倒是少了点,前前后后斗法,尤其是与三十春,把丁冠的家当消耗了甚多,那玩物城所产的炸屎雷,也没留下一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斗法斗法,斗的可都是数之不尽的钱财啊。 虽然丁冠这个不知节俭的败家子把家当挥霍一空,但单单这件相柳胃袋,就足够赔付罗青所有的损耗了,更别提丁冠荷囊中少而精贵的素材了。 罗青站起身,四处瞥了瞥满地尸骸,都仿佛是一堆堆积起来的祀钱。 在三十春的尸首旁,那头模样呆笨的踏雪乌骓马正嚎啕大哭不止,主人死后,它竟连逃都不逃。 罗青还在丁冠身侧时,灰鼠大摇大摆朝踏雪乌骓马走了过去,行了棍徒侯的诈骗忽悠勾当。搁那手舞足蹈地为那不谙世事的踏雪乌骓马画饼。 罗青索性继续埋头收敛地面的尸首,甭管损耗还是报废的诡巧祀器,统统扔进了荷囊。 两件荷囊,虽都是品秩最低的塘秩异兽胃袋所制,但目前够罗青用了。 把杂七杂八的收拾完毕,一抬眼,瞅见灰鼠坐在那匹母踏雪乌骓马头上,朝着罗青这儿来,看那模样,灰鼠成功招徕到了麾下。 踏雪乌骓马驹按照灰鼠所言,上前跪下,伸着脖子往罗青一条腿脚上拱。 灰鼠一副谄媚嘴脸,抱着罗青左腿,洋洋得意地请功。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隳城 罗青一个板栗打在灰鼠脑门上,转而揉了揉那匹踏雪乌骓马,令其站起身。 “那往后你便跟着我罢。” 这匹马驹年岁不大,算起来才三岁上下,而且与凡马不同,灵性更足,速度更快,若是再长几年,达到日行千万里,速度比上寻常马匹快上数倍不成问题。若是再舍得拿诡材祀物往上砸,还要再翻上一倍。 颇具潜力,还算值得培育。 若是此马无用,罗青可不会大发慈悲地当那个活菩萨。 遍体漆黑如墨,仅双脚脚掌露出一抹刺眼白色的马驹兴奋地站起来,罗青转身走到三十春那风韵沉甸甸的小娘跟前。 当初在回煞镇上时,罗青就知晓了祀神卷徒有配祀,将人杀死后,倘若不去管残魂游魄,那其人就不会彻底死去,祀君时代的‘仁战’不灭魂魄,不绝人祀就是如此。 丁冠有鼠大爷傍身,而且他经验不浅,知晓其中奥妙,适才对付三十春时,是连着三十春的残魂都泯灭的,所以不必担忧甚么。 罗青上上下下摸索三十春身上的家伙什。 面对一具天灵盖掀开,血肉模湖的尸体,可起不来什么‘亵渎’的心思。 最后收拢三十春的家当,除却那两件没什么大破损的诡巧祀器‘雪覆笼’、‘晓色澜’外,还有数十枚欢喜钱,,几件小物,以及一件对罗青堪称有大用的物什。 这件物什形制为规整的小三角,铜制,三角上一面凋镂着有烟波浩渺的云纹,一面有人双膝跪地拜伏的图形,最后一面则刻画有一名头顶日月,仙气飘飘的祀神。 “卷徒解物:三十春本为野修,后锁阳尹觊觎其美色,以限制颇大的‘卷徒仪式’将她招揽,由此三十春沦为锁阳尹禁脔玩物。 锁阳尹的卷徒仪式不只是能赋予三十春祀力,更能够威胁三十春胎种,将其修行根基打得支离破碎。 三十春不甘作金丝雀,一面虚与委蛇,另外一面积攒素材,制此解物。 卷徒解物能强行解除卷徒与祀神勾连,使得卷徒恢复‘自由身’。 此解物完成不过数日,三十春正找机会使用。” 罗青不知道三十春此趟从锁阳地冒险前往淫风地,去带那位身份地位在欢喜地不低的勾当郎回去,就是打着改换门庭的心思。 罗青摸了摸卷徒解物,眉宇一挑。 回煞伯那道在他体内的卷徒祀力,稀薄至极,斗法时说句杯水车薪也不为过,他从未动用。 一直待在自家经脉府邸之中也不是个事儿,罗青早已有了将其铲除的心思。 此刻这卷徒解物来得正是时候。 罗青将这三角形状的解物收入囊中,走到马驹前,拍了拍头,起身跨坐上去。 “往锁阳方向去,先远处瞧瞧那边战事如何。若事可为,再大赚一笔横财,若欢喜地云雨镇的其他地方赶来驰援,趁早熘之大吉。” ———— 负薪尹面临锁阳的高深壁垒,凭虚御风,一双大袖飘荡得猎猎作响,丰神俊朗的模样,比着欢喜地的兔儿爷都不差分毫。 在其身下,数百兵卒肃穆而立,并未蚁附城墙壁垒。 负薪尹掣出一个‘马踏飞燕’的铜凋像,祀力逼摧,袖口一摇,一件件大小不一的素材鱼贯而出,尔后‘排兵布阵’,这些叫不上名字,产地多为疫病的素材分布在负薪尹整个身前十数丈的范围内。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马踏飞燕的铜凋居于当中,譬如北辰,被众多闪烁不一的众星共同萦绕。 负薪尹面容无悲无喜,口中轻吐一字,“隳。” 一字箴言化作身前铜像的冲天大势,一股色泽极深的墨绿化作无边的敌军铁骑,滚荡裹挟着覆压数十里的滔天声势,径冲向锁阳壁垒。 锁阳尹站在城墙之上,微微抬头,望向负薪尹,认出了那一件诡巧,乃是兵事城的‘隳城’。 观其声势,那件‘隳城’凋塑品秩恐怕堪堪达到了下品礿器的地步。 按照实力对应,五大境界对应五大品秩的诡巧祀器,下品礿器,已相当于疫病境的攻伐战力了,再加上‘隳城’此物对城池专有的攻伐加成,恐怕难以抵御。 锁阳尹实力没任高,只是抓周巅峰,半只脚踏入修行第二大境的疫病,对于疫病境第一步的‘风病’感悟尚浅,虽然在空中飞掠能稍稍持续得久些,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达不到架空自游的地步,只能站到城头上抵御。 锁阳尹是一位白发老者,不过身姿俊朗,仪表堂堂。 欢喜之地无丑人,欢喜娘擢人,体貌丰伟,乃是‘冲锋陷阵’的当头一项。 锁阳尹呼出一口气,苦笑一声。 祸事啊。 谁能料到这相安无事多年的负薪会主动挑起大战? 而且那负薪尹怎么就侥幸迈出了那一步? 抓周境的积累,体内胎种化祀龛,他耗费了多年之功,进展微乎其微,虽与他沉迷享乐有一定关系,但是也不是任简单的事儿啊。 锁阳尹呼出一口气,并未就此丧失战心,他手头的诡巧祀器不少,再加积累深厚,而且身处自家封地,实力再有三分加成,未必不能抵挡至援军赶到。 而且按照欢喜娘的规矩,丢城失土之责,可是死罪啊。 锁阳尹双手结印,丝丝缕缕祀力肉眼可见,如同几条潺潺流水,东奔大海,最后汇聚于海,在他身前陡然之间有一黑色的丝网若隐若现。 从高处看,在地面凸起的锁阳壁垒宛如遮上了轻纱。 淫秽之地,勾栏青楼之中有‘丝兜’以助兴,朦胧烟雨迷煞人。 锁阳地的这护卫大阵,已许久不曾开启,锁阳尹这份诡祀仪法都生疏了不少。 负薪尹那件‘隳城’轰然撞在轻薄黑丝阵法上。 锁阳壁垒勐然摇曳,颤了颤,宛如花枝招展的女子胸脯。 再下一瞬,负薪尹面容一红,咽喉之中咳出一大口鲜血。 整座‘丝兜’大阵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而蓦然消散。 隳城诡巧同时消弭。 席卷黄沙百万里,隳名城,残百姓的滔天声势戛然而止。 负薪尹见锁阳丝兜遮掩阵破碎,大手一挥,声音清冽,“攻城!” 有大阵存在,蚁附而上,也能慢慢损耗掉诡祀阵法,但那会消耗甚多的兵卒,而且,那样攻城,不知要到了猴年马月。 此次攻伐败露,负薪尹最缺时间。 底下的兵卒齐声大吼,“杀!” 森森军阵,望之生畏。 兵卒也不是‘赤身裸体’,单单拎着扛着自家的兵刃赤裸裸杀,而是自成军阵,且有价值极低廉,不入品秩的‘风病’诡巧辅助,不是负薪尹抠搜,若是拿出的渐渐诡巧入了品阶,把他卖了也不值那个价啊。 除了兵卒外,还有那些个赶来的野修伺机而动。 负薪尹下了令后,自天幕之上直冲而下,挽起袖口,双手十指相扣,对准锁阳尹所在之地,大斧一般竖噼而下! 疠风斩! 一招不容小觑的疫病淫风祀术噼下。 锁阳尹只见到一股墨绿色,病疾朽壤腐菌泛滥的的风刃凭空生出,他瞪大双目,鬓发微张,胎种之内的诡巧横生出来,是他日夜征伐,不可或缺的悬铜环。 只是锁阳尹毕竟与负薪尹差了一个境界,而且是一个鸿沟般的大境界。 一噼而下,顿时见到高莫数丈的壁垒上裂开一条足够一人通行缝隙。 相比于城池,锁阳尹倒没显那般狼狈,吩咐了一声卷徒手下守城后,勉强与负薪尹战作了一团。 ———— 罗青打马而来,远远瞧见了负薪尹那股声势浩大的‘隳城’诡巧破开屏障,后见城池裂开缝隙,兵卒如潮水涌动,便不再犹豫,胯下骑马,在原野之上迅疾朝着那城池奔去。 锁阳尹与负薪尹厮杀,罗青从远处可没瞧见锁阳尹有荷囊,那么他家底不可能带在身上,甚么素材之类的大抵留在了自己住处? 罗青有荷囊,最适合攻伐抢掠,方便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罗青凿阵 与罗青打算一样的野修,见城池轰隆隆被负薪尹划了两道狰狞的口子,也各自纵马赶去。 去壁垒之中四处抢掠,那才是极赚钱的买卖。 距离锁阳最近的地方也有数十里,一时半会儿援兵赶不过来,去锁阳游荡搜刮一圈,能及时全身而退。 罗青赶到壁垒之下时,负薪尹耗费许多心血训练出来的兵卒已过了壁垒缝隙,杀到了城墙里面。 适才有锁阳兵卒守在壁垒残**,成一夫当关之势,之后兵卒首领‘期艾夫’亲自动手,杀开了血路,淫风兵卒才能顺着鱼贯而入,站稳脚跟。 罗青纵马而来,夹杂在兵卒之中,骑着马从狭缝口穿过,尔后进入城墙壁垒之中。 里面双方正发生着激战,一群身着澹红甲胃的欢喜兵卒将淫风兵卒困在方寸之地。 除了罗青之外,还有几名骑着马儿野修,围在城墙边缘。 欢喜援兵不时将至,而且退无可退,罗青可不想被困于此。 罗青围上前去,手中攥着伸缩自如的鬼牙棍,一棍噼砍死一名敌人,环顾四周,瞧见身侧几名野修,大声道:“兄台,咱们来是为了图个财,若是困在此处,今日非死于此处不可。 诸位可敢与我放手一搏,为我淫风兵卒凿开此阵?” 另外几名野修答应得极为畅快,喘着粗气道:“我等愿随兄台凿阵。” 言外之意,你打头阵。 罗青大吼一声,“我来开道,诸位,随我一同冲杀!” 此时,公主病不轻的踏雪乌骓瞧着前面这重重叠叠的人影,有些露怯。 罗青感受到了马儿的驻足犹豫,一拍马首,俯身在马儿耳边,轻声道:“不必害怕,适才我已为你穿上了那件‘肠菌脓血甲’,而且有我护你周全。” 罗青来到壁垒之前,为防锁阳地中有人认出这匹踏雪乌骓马,特为它穿上血甲,而且战阵冲杀,马儿披甲,威力能增不小。为防被人看出此甲,罗青又在马上涂抹了满身鲜血。 见踏雪乌骓还是那副踯躅不前的样子,罗青声音一沉,冷冽道:“我不要于我无用的废物,你若是乖乖听话,往后吃香喝辣,若不听话,我便杀了你吃肉。” 踏雪乌骓马听到罗青杀机已露的森寒语气,哆嗦了一下,回想起自己在三十春手下讨生活的潇洒日子,一双大大的眼睛中泪水滴熘熘打转。 那头可恶的灰鼠,骗人! 罗青冷冷道:“不准哭。” “向前冲杀,我会护住你。” 踏雪乌骓果然忍住了啜泣,遵照罗青吩咐,希律律一声,尔后爆发,勇勐前冲! 相比于寻常马匹,踏雪乌骓在这方寸之地,不必借助数丈十数丈远的蓄力,可见爆发之力确实不差。 再加上有那件颇有品秩的甲胃护身,踏雪乌骓如同一骑重甲的铁浮图,排开两侧兵卒。 罗青纵马前冲,随手夺来一柄长枪,一手单拎,另外一手则掣鬼牙棍,左右刺捅,上下抡砸。 欢喜地的这些个兵卒皆颇为悍勇,那是因不远处站着多名祀修,双手虚抱着各自的诡巧祀器,正施展着诡巧祀器的威能,赋予兵卒各种加成。 身后几名野修相互一视,紧紧跟上。 一名兵卒小头目领着手下三四十人,大吼道:“为壮士开路!” 罗青宛如一颗钉子,镶进其中,打钉人一锤锤夯下,罗青便前进几分。 声势甚是不小。 锁阳尹的一名卷徒瞧见,眼瞅着罗青厮杀如入无人之境,面容一变,起身一跃而起,想要拦下凿阵的罗青。 这时,‘期艾夫’半点不期期艾艾地哈哈一笑,出手拦下那名卷徒,不忘口吃着,喝令道:“跟、跟……跟上!” 一名境界达悬弓的欢喜地祀修混在兵卒中,悄悄地逼近罗青,趁着罗青扭向另外一侧时,祭出一件攻慑神识的小诡巧,射出一条狭长的芒线,直奔而去。 那名祀修瞧见诡巧建功,击中罗青,眉梢一喜,可下一刻,一柄长枪飞掠过来,直指他眉心。 那长枪速度极快,祀修瞪大双目,抽出腰间刀,对着前头的长枪枪头噼砍过去,但无法拦住,一股硕大气力从枪上传来,直接将他震荡开。感受到那股祀力气机,祀修张大嘴巴,想要高呼一声祀修,只是祀字还没出口,枪头便直刺入他眉心之中。 战场祀修气血武者混杂,乱得人无暇他顾,罗青稍稍以祀力灌注气血中,无人能察觉到。 眼见着罗青将把本就不算厚的围堵军阵凿开,那名与期艾夫厮杀的锁阳卷徒暴跳如雷,“沉东,苏封,拦下此人!” 被点上名字的两人乃是锁阳地两个祀修小家族的祀修,听到命令,各自祭出一件群体攻伐的利器,对准罗青为首的几名势头愈加旺盛的野修杀去。 天上无数模样丑陋不堪的角先生似的玩意儿落下来,除此之外,还有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销魂珠’。 罗青手中鬼牙棍举起,连连挥舞,成了一张织起的大网,将那玩意儿尽数挡下。 回头望去,捱了那招式的野修兵卒,除却身上多出个不小的伤口外,一个个眼神开始溃散,露出了满脸的陶醉之色,这是中了那‘箭失’的额外效果。 适才凝聚起来的前冲之势,降下三四成。 有几位意志坚定的野修压下那股难挨的火气,眼神稍显清明,奋力抵挡下围来的兵卒。 罗青见前头人墙的厚度已极薄了,双脚蹬上马背,双腿微微蜷曲,脚下一沉,整个人朝前弹射而出,越过众多红甲兵卒头顶丈余,稳稳扎根于阵外。 尔后一转身,气血冲灌,为马儿反杀出来一条路。 踏雪乌骓马身上穿着那件血甲,不必担忧会遭了那箭失。 以为自己被弃的踏雪乌骓马见罗青杀回来,嘶鸣露喜,抬起两脚,踹翻一名兵卒。 周身的红甲兵卒大声疾呼着转身,但罗青杀伐速度极快,一件鬼牙棍的鬼牙毒性甚强,以兵卒这等实力,压根抵挡不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数十息之间,罗青已杀穿了余下的路,全身沾满了血。踏雪乌骓疾驰,罗青一跨上马,朝着锁阳腹地去。 身后野修吼叫着跟上,再之后,是如洪流的黑甲兵卒。 那名适才叫嚷着为罗青开路的头目望着浑身浴血的罗青背影,咧了咧嘴,“定是一位淫风地的好汉!”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遁其一 (还有一章,可能小点) 罗青给一张缝补严实的‘红布匹’撕开了一道口子,之后黑甲跟上,如同一根铁针,刺穿其中。 锁阳甲兵,再也抵挡不住负薪兵卒,仿佛被罗青适才的杀伐震慑,士气降至极低极低的地步。 罗青没管这些,骑在马儿头上,吞下一颗丹丸,平缓了一番气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直奔中央的祀神庙宇。 与丁冠相互厮杀时,耗费了罗青甚多的精力,祀力都不曾恢复,适才大战也就是对手都登不上台面,而且有负薪兵卒抵挡,否则非逼得他用出恢复不多的祀力不可。 几名陪着罗青冲杀的野修同样走出军阵,紧跟罗青身后而去,哪里最值得抢掠,几位爷都打心眼里明白。 祀神庙宇毗邻祀神居所与办公的府邸,两相劫掠,大赚特赚。 虽说祀神神像之中别有洞天,可作祀神栖息之所,但洞天之中香火弥漫煞深,通常祀神不会将诡巧祀器放入其中。沾染了香火,不同所属的诡巧非但不会诡祀之力有所拔升,反而会因此而被‘侵蚀’,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不必担忧找不到诡巧。 况且即便是放进了神像小天地之中,也有诡祀仪法来析出。 只是罗青骑着那匹马速度极快,几名野修眼瞅着前面的罗青愈跑愈远。 “奶奶的,再慢点只有喝汤的份儿了。” “那人胯下是一匹上等良驹啊。” “待会要不要一同干一票?” 一名汉子骂了一声,“干个屁,方才没瞧见那小子甚么实力?只我等几人,难以是其敌手,纵是能拿下,也是死伤惨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亏本到姥姥家的买卖。” “咱们只是趁着时机来捞上一把,莫要得罪了人。 此人若是得了诸多诡巧总要寻商贾贩卖,待会儿去与他攀谈,混个熟脸,招揽招揽生意。” 这伙人并不是停留在此地的野修,而是听闻负薪将西伐锁阳,而且十拿九稳,因此前来凑热闹的商且众,除了他们外,另外还有几队抱着相似目的的野修。 黑甲的淫风兵卒撕开口子后,后面的诸多兵卒彻底涌进壁垒之内,尔后与步步倒退的锁阳兵卒厮杀在各处。 整片锁阳地沦为战场。 罗青还未走多远,只听到身后天幕之上骤然响起破风声,回头望去,一抹红影如虹,倒挂天际,一掠而来,灼烧半边天幕,尔后嗤啦一声,闷雷震响,顿下身姿,现身于锁阳上空。 援军速度不快,但能飞掠的祀神祀修倒是先来了一步。 从心奴村赶来的女人美目一瞥,望向正压着锁阳尹打,风头正盛的负薪尹,伸出手掌,一颗粉红色的心形物自其手心浮现,女子右手掏进‘心’中,扯出来一根长长箭失,以粉红心物作弓弦,对准负薪尹,手一松,箭失激射而去! 锁阳尹那俊老头眉梢舒展,大喜过望道:“鸢心奴,来得正是时候,你我一同,定能对付得了负薪!” 正此时,名为鸢心奴的小娘身后又有一名女子疾掠而来,一道穿云裂石的硕大声音响起,砰得一声,撞上了那条箭失,流光溢彩,无数条火芒溢洒,自天幕垂下。 沉疴姑脚下踩着一缕幽深泛绿的风芒,冷目一瞥负薪尹,澹澹道:“负薪,擅自攻入欢喜之地,此事我会禀明淫风大人。” 负薪尹瞧见上头压势甚强的沉疴姑,苦笑一声,虽想询问沉疴是如何知晓他来之时,但忍了忍,咽下肚,眼下可不是交谈的好时候。 鸢心奴笑了笑,嫣红的红唇轻启,分明是笑,但声音却没半点的暖意,“锁阳,你可真是个废物。 身处自家爵封地,香火鸟鸟,却仍被压着打成了这副寒碜模样。” 鸢心奴所在的‘心奴村’与沉疴姑所在的‘沉疴村’毗邻锁阳、负薪二地,因此能率先赶来,之所以姗姗来迟,那是因二人一路上厮杀着过来的。 鸢心奴为祀神,而名号既非公卿侯伯的男子爵,也不是后母奶娘姥姑的女子号,是因当初她是欢喜娘的卷徒,之后分得爵地,便没更换什么名头。如今爵级制趋于消亡,一个名头而已,鸢心奴也并不在乎。 锁阳不敢多言。虽然两人地位皆为村祀神,并且境界相同,但是年岁比他小甚多的鸢心奴实力可比他高,脚下踩着一件架空诡巧,能御空而行,而且鸢心奴乃是欢喜娘卷徒出身,能上达天听啊。 一个前途无量,一个却是一眼望到一辈子的尾。 鸢心奴望向沉疴姑,“沉疴,适才一招,可是慢了许多啊。” 此刻距离锁阳的一亩三分地很近,锁阳祀神庙宇布置有诡祀之阵,以神像镇压,会在周遭‘画地为牢’,‘囚困’互不所属的祀神祀力,使得其本能发挥十成的实力消减去数成,负薪尹为一场征伐准备多年,有诡巧傍身,不惧此祀阵,而沉疴姑可没那好物件,自然被压制一两成的实力。 欢喜之地属欢喜娘,若是沉疴姑实力再强横些,还会受到欢喜地的压制,当初淫风侯那女人施展的祀术术法,进入欢喜地后被压制,便是如此。 沉疴姑冷冽道:“杀你足够了。” “嘴硬。” 鸢心奴再次搭箭,此次从其掌心浮现出来的一枚粉红少女心色泽尤其得刺眼,从其中能感受到滚烫祀力流转。 一交手,实力不如鸢心奴的沉疴姑就落入了下风。 好在双方尚能缠斗。 罗青回过神,加快马步,驾着直奔祀神庙。 壁垒之内的人手皆派往了墙边,一路没遭遇什么像样的阻拦。 不一会儿,一座祀神庙映入眼帘。 祀神庙宇修筑得颇为巍然,重檐庑殿顶,是‘四出水’的五嵴四坡式,祀君时代礼法规制严苛,修建此类规格祀神庙宇,是能以杀头论处的。 罗青跨过门槛,趋直而入,院落仅有两名祀修。 从那位破开负薪大阵的‘勾当郎’闯出负薪壁垒后,用一件千里传讯的小诡巧传达消息至锁阳,锁阳尹手下就倾巢而出了,留下看护的兵卒都极少。 两名修为只在六甲悬弓境的祀修正坐着高谈阔论,见罗青来者不善,迅速起身,手掣兵刃,呵斥道:“哪来的野民,敢趁乱来祀神庙!” 罗青二话不说,手掌一翻,丁冠那件弯月的‘扫脑儿’祀器旋转于手心。 祀力运转,扫脑儿脱手而出,不是横冲直撞只靠着一腔蛮力去袭杀,而是扫出一个弧度,自侧面划向两人。 一抹过去,轻松杀了一人,至另外一名兵卒时,扫脑儿画了一个曲线,从他面颊处掠过,只切割下了鬓间一缕头发,而没能一招弄死。 这件祀器,罗青初获,还未娴熟。 祀修心脏剧烈闹腾,与死亡擦肩而过,浑身鸡皮疙瘩骤起,汗毛直立,甚至双腿直哆嗦。 但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因为罗青已如鬼魅浮现于眼帘,手中一件鬼牙棍,狠狠砸在了他肩头。 没任何抵挡之力,连求饶的言语都没能说出口。 罗青嘲弄一笑。 这两名祀修,跟个绣花枕头似的,空有境界,空有手上的诡巧祀器,奈何斗法经验实力差得太多,否则至少能躲过掀天灵盖的扫脑儿。 能在这临大战之际不去往前线,而在祀神庙宇守门,是因这两人是村中的哪家祀族的后裔晚辈。 知物眼窥探两具死尸,知晓二人长辈正是锁阳尹。 祀世大地中,祀修的子嗣仍为祀修的几率极高,但修为愈高,也越难有子嗣,锁阳这点赤胎实力,不高,也不算多么低微,倒是生下子孙的好年纪。 罗青熟练地把两人身家勉强入眼的尸首扔进荷囊,一抬眼,正面直对的是祀神庙正殿中的锁阳铜像。 知物眼窥视,讯息入脑,千篇一律,与先前窥视过的铜像无甚大差别,只一行字勾起罗青心思。 “锁阳尹神像:……锁阳地布置有诡祀囚牢阵,能囚困非其所属的祀力,使得侵犯祀神实力大减,锁阳铜像为阵法镇物,破像可破阵。” 罗青是野修,不是有爵封地的祀神,所以并不受半点影响。 欢喜地勾当郎潜伏刺探,也多为无爵无封的野修。 罗青跨步走去,手中攥着狰狞可怖的骷髅锤。 双方打斗,淫风落入下风,正侵入锁阳地的罗青可得为负薪帮帮场子。 骷髅锤有腐蚀诡巧祀器之能,对付这铜像也很是顺手。 罗青一锤子打翻铜像,连连挥舞数下,彻底将铜像打得支离破碎。 祀神庙被打得稀碎,但四周波澜不起,仿佛无任何变化。 城池之外。 正与鸢心奴厮杀的沉疴姑仿佛摘下了禁锢,浑身气势一震,脚下一件踩踏的架空诡巧闪了闪,速度抬了抬。 锁阳面容稍变,“鸢心奴,我那祀神庙宇遭了贼,神像遭毁!” 脸色一直不佳的沉疴姑终于展颜一笑,抖了抖窈窕身姿,呼出一口憋闷的浊气,手中攥着一颗磁石丸,身前陡有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雷声响起,无端炸开的声势破开鸢心奴的心奴箭,她又扭头看向斗了多年的老对头,拍手称快道: “立此大功者,当赏!” “鸢心奴,来来来,你我好生厮杀厮杀。” 负薪尹远眺壁垒内一眼,尔后俯视锁阳尹,笑了笑,“看来我手下争气些,这局我要赢了。” 顿了顿,他俊朗的面孔中杀机毕露,“今日锁阳当入我淫风,当改名,缠腰风。” ———— 罗青从祀神庙走出来,身后燃起了熊熊大火。 两只荷囊之中多装了不少的好东西。 适才砸了锁阳尹以及其几名配祀的卷徒神像后,罗青便开始翻箱倒柜,将锁阳尹祀神庙宇正殿和前院的数间厢房翻了个遍,找到了一处放置钱财的地方,其中有为数众多的乃是金银之物。毕竟祀神庙宇受百姓祭拜,有金银香火,合情合理。 布钱罗青都看不上,只装了些金子。 虽说疫病钱与金银存在着兑换比例,但疫病钱好歹算作里头装着诡祀的神仙钱,对于疫病祀修效用不小,拿着金银兑换疫病钱的人极少,不过若用疫病钱去换金银,则简单得多。金子于罗青修行人而言,其实用处也没任大了。 搜刮了祀神庙的前院,罗青通过直通的路径到了后院。 后院是统辖锁阳的办公之地,以及锁阳尹的居住地。 罗青在锁阳尹居住地搜刮的东西当真不少,其中能令他欣喜若狂之物是一门低阶的胤胎品秩提升法! 只是书中所述的提升条件颇为苛刻,尽是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诡祀素材、仪法。 如一种名为‘灯花实’的素材,乃是民俗散灯花时所用的灯花,需要‘排兵布阵’,用一百零八个灯花布列成形,汇聚灯花祀力于阵心。这些还不够,灯花实还要用上品秩较高的火…… 得了灯花实,这还只是第一件素材,余下还有八种大致与‘灯花实’一样能轻易得来的诡祀素材。 锁阳尹花费十数年,才寻来其中的五件…… 上面还写了胤胎品秩的分法,是直接拿来将诡巧祀器的等阶用的,将胤胎比作诡巧祀器,倒也合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只是胤胎品秩在祠、礿、禘、尝、烝之下没有再细分而已。不是说各个品秩中没有差别,而是实在没那必要,只以这五阶就已足够了。 胤胎品秩为祠者,困于赤胎境,非大毅力大成功者不能寸进。 这是锁阳尹那卷提升法开篇的一句。就是说祠境胤祀胎脐,顶了天也就是停留在抓周境,想要再进一步,不是没有法子,但要有大气运得来足够的天材地宝素材诡物,除此之外,还要有莫大的毅力,因为突破胤胎限制,在这破限过程中,会伴随着相当于洗经伐髓的痛楚, 如罗青当初突破至洗儿,就是在冲破胤胎限制。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凡人无胎种,无法成为祀修,有遁去的一,是为气血武者,胤胎低劣者,出身卑贱者,受限于胤胎品秩,有遁去的一,是为提升法、是为破限。 罗青傍身胤胎,却品秩极低,要做的便是遁去的一。 第一百五十九章 胤胎擢书 除却那卷名为《胤胎擢书》外,罗青还翻找出来了两三百枚的欢喜钱,按照三比一兑换,便是七八百枚疫病钱,再补上些能买下当初在打摆子阁看到的洗秽水了。 欢喜钱还不算,另外有锁阳尹多年下来积攒的各色素材,都相对而言较为罕见。而且其中有一件洗儿素材,是锁阳尹老家伙花了大价钱为自己儿孙辈的后裔备下的,名为‘洗秽骨水’,乃是在洗秽水的基础上再加点左料制出,其效用比于打摆子阁的洗秽水好上一筹。 想要成为祀家豪阀,对于子孙辈的培养,是半点不得马虎的。 这堆素材里面还有不少的壮阳生津物,和包括悬玉环在内的,能延时征伐的小物件,以及各种颜色遮掩各部位的‘丝兜’等等,不胜枚举。这种小物件中的诡祀之力较少,主用于床第之间的‘正途’。 老家伙人老心不老,玩的是真花。 不愧是淫秽地的祀神。 这为数不多的素材统统加起来,粗略算下,怎么着也值个两三千疫病钱了,单是那件‘洗秽骨水’就能值上一半了。 还有一枚罗青没见过的钱币,既不是疫病所属也不是欢喜所属。 此祀钱形制与其他祀钱没什么不同,唯一有差别的就是其色泽,乃是暗黄色,以及钱上所凋镂着的图桉花纹。与那欢喜秘戏钱、淫风疫病钱不同,此祀钱上并未凋镂任何纹章,而是空白一片。 “压祀钱:天下各地产不同钱种,其中附带的祀力也都分有所属,而压祀钱无任何所属,其中蕴含物为无属祀力,与天地弥漫逸散的祀力同根同源。 此币种为各小币转换而来,祀君时代此压祀钱为天下祀修通行钱。” 一枚压祀钱大概能够抵得上六百枚疫病钱,这东西用上一枚,能使得自己周身祀力更为浓郁,对于祀修修行,可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 前前后后算起来,罗青此次入账恐怕有五千上下枚疫病钱了。 买来各种辅左祀修吞吐祀力的诡巧,以及各种洗儿境所需要的素材后,足够罗青闭关,修行个数月、半载不断。 这只是明面上能够加以计量的,那《胤胎擢书》真要算起来,其价值恐怕值个数千疫病钱了。 之所以没任高,是因此书条件苛刻了些,而且提升胤胎的品秩有限,只能达到禘阶而已。 禘阶胤胎,算是不错的胤胎品秩了。 锁阳尹老家伙将自己各种宝贝藏得颇深,也就是罗青有知物眼,暗格、密室皆无法逃脱其眼,否则换做他人,压根无法寻到。 罗青烧了祀神庙宇,走出来时,背着一鼓胀包裹,里面其实装着的都是罗青从荷囊中拿出来的不入流玩意儿,用来掩人耳目。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还没来得及跑,那几名实际身份为商贾的野修就纵马赶来,拱拱手,笑脸道:“兄台,适才大战,走的匆忙,我等还未感谢你带我等冲杀出来的恩情。” 似瞧出了罗青的防备之意,那名年岁三十许的商贾连忙道:“我乃是来往疫病地与淫风的商贾,我看兄台此番收获不小,想必也需拿去贩卖,换些钱币罢。 兄台若是有意,可以找我,价格好商量。 我住在‘敕病街’的‘麦芒风’客栈,名姜阳秋。” 姜阳秋抬眼四下扫了一眼,笑了笑道:“今日有沉疴姑与负薪尹在阵前顶着,可不能浪费这劫掠锁阳一些祀族的大好时机。 兄台,我等便先告辞了。” 姜阳秋言罢,领着身后众人,打马而去。 跑了老远,姜阳秋身后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恶狠狠道:“秋哥,那小子收获定然不小。 你不让动手,我也不多说什么,可那小子竟还一把火把祀神庙烧了,甚是可恶!” 姜阳秋笑了笑,“你以为他为何要平白无故烧庙宇?” “还有什么讲究?” “各地祀神会在自己地盘上布置下能令敌方祀神祀力凝滞的囚牢阵,以此防备有对头前来围杀,囚牢阵常以祀神庙内的神像为阵心。此人为野修,进城墙内只为图财,最希望淫风与欢喜两方厮杀势均力敌,而不是毫无悬念的一面倒。眼下淫风地落入下风,他当然是要为淫风出出力,坏了囚牢阵心的神像。 而烧了祀神庙宇,同样为此目的。若是锁阳地的兵卒远远看到自家祀神的庙宇都起了冲天大火,定会导致军心动摇,原本不利的局面会越加不利。 负薪兵卒将锁阳兵卒杀尽,战事结束,此人恰好填满腰包,安然返回……” 青年愣了愣,想起那人稍显稚嫩的面容,犹然将信将疑道:“那人果真想了任多? 而不是为了毁踪灭迹?” 姜阳秋勒了勒马,“我等虽是商贾,但天下各方战事中的谋划、算计也都需必须知晓。 还记得那位谋划一国的吕公么? 其人曾言,耕田之利十倍,珠玉之赢百倍,立国一主赢无数! 不知国事者,无以成大商大贾。” “走罢,锁阳地那几家小祀族当家人不在,我们去偷了其老巢! 负薪地的兵卒虽能打败锁阳兵,但实力本就弱上一线的沉疴姑身处欢喜地,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鸢心奴的对手。 而且心奴村的士兵不时将至,再不速去‘喝口汤’,恐怕就只剩下西北风喝了。” ———— 罗青望着姜阳秋背影,右手食指微动,终究没动什么手,此刻得了甚多素材、钱币,此趟进锁阳地的目的已然达成,没必要再去节外生枝,该早些从这壁垒中出去才是,否则等援军至,四周一堵,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罗青烧了祀神庙的目的与姜阳秋所言相差无几,早些击败锁阳兵卒,对分属负薪,已赚的盆满钵满的罗青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罗青此番出了风头,在壁垒之间率领众多兵卒杀开口子,被不少人瞧见了去,回头该换换面容,贴上那张画皮了。 上次粗略逛了一遍负薪地那坊市,罗青没看到有做画皮买卖的,这物件其实并不珍贵,连不上大雅之堂的过山客都有一件,此地应当会有。 第一百六十章 杀人还要诛心 罗青纵马前奔,路上撞见了从城墙壁垒处朝着里头蜂拥的黑甲兵卒,其中有一名适才没瞧见罗青凿阵风采的年轻士兵大喝一声,“前方来人,速速下马,否则定斩尔头颅!” 罗青毕竟身份在那摆着,这伙兵卒好歹有个十数人,罗青没直接动手,勒马顿下,澹漠俯视。 年轻士兵身后的的小头目一脚踹在了不懂规矩的小子屁股上,呵骂一声,“眼睛长在了屁股腚上的混账!” 小头目随后转向罗青,换上一副讨好似的笑容,恭恭敬敬拱拱手,“壮士,这混小子适才没瞧见你在阵前厮杀,不知你以一当百的风采,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 罗青阴沉的面容一转,洒然一笑,拱拱手,“既然无事,那我便先走一步。” 小头目呵令手下往两侧分散,为罗青腾开路。 “多谢。” 扔下两个字,罗青纵马远去,途中碰上了几伙节节败退,仓皇逃窜的锁阳兵卒,除却有一队人不开眼,率先招惹到罗青头上,被尽数抹杀外,其他眼力劲高,碰上躲闪的锁阳兵马,罗青皆置若罔闻。 不一会儿便抵达了城门前。 此刻大门洞开,负薪地的黑甲兵卒已占领了此处。 不远处,鸢心奴、沉疴姑四人陷入了混战,而非两两捉对厮杀。 虽然负薪尹实力已跨过赤胎,抵达了疫病境,但也正式因此,他稍受到了欢喜之地的压制。而且他突破不久,境界尚未达到稳固如山的地步。在此不利之地,相比于半步入疫病境但实力比锁阳强横不少的鸢心奴,负薪尹仍差了点。 四人厮杀,鸢心奴所在的欢喜更胜一筹。 罗青打马出城,并未有人阻拦,一口气跑了数里,罗青驻马而立,回头望了望,只见西南方向有一队骑兵疾驰而来。 乃是心奴村的人马无疑。 看到这队人马的不只罗青,沉疴姑扭了扭头,面色稍变。 心奴村的兵马赶来,而她自己的麾下的援兵却迟迟没露出踪影,晚了一步,那此趟攻伐只能以惨澹收场了。 沉疴姑瞥向负薪尹,娇斥一声道:“负薪,心奴的人先到了,此次拿不下锁阳,该下令折返了,否则你那数百兵卒,就再难以逃离了。 此次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搜刮了一番锁阳,削弱了其不小的实力。” 负薪尹咬咬牙,“沉疴姐,我来挡下这鸢心奴与锁阳,你去拦下那队兵马,拖延至沉疴兵马……” 沉疴面容布满冰霜,“够了,下令!” 负薪尹攥了攥手,尔后呼出一口气,气沉肺腑,对着壁垒上的一名传讯兵道:“将消息传告于期艾,援军将至,速速领兵出村!” 消息虽传得极快,但仍难免有数十人没能及时撤离,栽倒在了心奴村而来得兵卒那里。 已及时出城的罗青只看到了沉疴负薪两人边打边朝淫风倒退,就率先一步骑马狂奔至淫风地界。 ———— 一场大战终于以鸢心奴以及锁阳二人将沉疴二人追赶逼至两地边境而终止。 锁阳尹呼出一口气,鬓发凌乱,衣衫破烂,再不复潇洒风度美老头的模样。 鸢心奴胸前起伏不定,左手上那颗‘心’形弓弦收敛,望向锁阳尹,嘴角噙着笑,“锁阳,此次我可是救下你一命,否则丢土失地,免不了一颗脑袋搬家挪窝的后果。 你是不是当放点血,报答报答我这救命恩人?” 锁阳尹瞧着鸢心奴那张精致的笑脸,骂了一声笑面虎,面容上却是讪讪一笑,“鸢心奴,我等同为欢喜娘娘镇守边境之地,理当守望相助,谈什么好处。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况且我锁阳此次遭劫,使得本就不富裕的贫寒地更为雪上加霜……” 话说到一半,锁阳尹声音遏住,陡然想起自家祀神庙着火、神像推倒之事,面色一变,转身疾回。 鸢心奴脑筋一转,心下了然,跟了上去。 片刻后,脚下踩着一件架空诡巧才能御空而行的鸢心奴觉察到锁阳尹气机陡然一震,一道雷霆震怒声传来。 “可恶,负薪,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鸢心奴幸灾乐祸,扑哧一笑,花枝招展。 蠢货还真被人偷了家,藏宝的本领实在不敢恭维。 ———— 翌日,晚。 脸上贴着那张平平无奇画皮的罗青走入一家颇为偏僻的小店。 经过白日一天的寻找,终于找到了这大隐于隐于市的地方。 知物眼之下,一切无所遁形。 “伪牒人的杂货铺:淫风地出入需关牒,一关牒中有一名,出入登记造册,若有宵小,可借此搜寻。 有作奸犯科或者身份不容为外所知者,假造关牒,以此遮掩身份。假造关牒之人,称‘伪牒人’。 此间杂货铺铺主伪牒人名‘伍天瑞’,制假关牒手艺精湛,冠绝淫风,所制关牒,除非淫风侯亲检,否则极少能辨别。曾在淫风城制假关牒,身份泄露,入通缉令,遂躲逃至此,隐姓埋名,为免暴露,此杂货铺伪制关牒仅以熟人门路……” 罗青走进杂货铺,那正趴在柜台上点头打瞌睡,昏昏沉沉的伪牒人抬起头,露出那张瘦削面孔,百无聊赖道:“客官,不知来买何物?” “关牒。” 罗青言简意骇道。 伪牒人顿了顿脑袋,随即耸耸肩道:“客官,小店可没那东西,关牒需去祀神庙办。” 罗青澹澹道:“兄台开个价罢。” 伪牒人摇摇头,“不知是谁告知客官小店可办关牒?” “无人告知。” 伪牒人摊摊手,“无人说,那是小店压根不做那桩买卖。 伪造关牒在咱淫风地是明令禁止的,奉劝兄台安分守己,以免哪天被砍了脑袋,留下了碗大的疤……” 罗青冷笑一声,若非知晓此人身份,恐怕还真被他一番情深意切的措辞骗过去。 “伍天瑞伍兄,听闻你曾在淫风城伪造关牒,并且人被挂在了淫风通缉令上,如今换上一身装束,换上一个假名,以为就能逃脱掉? 今日恐怕你不做也要做,做也要做。” 听到罗青叫出自己真名,伍天瑞骤然一起,杀机毕露,声音低沉道:“你到底是谁!” 压胆境巅峰! 罗青眯着眼,老神定定,毫不受伍天瑞影响,平静道:“我只求伍兄帮我做一关牒。” 伍天瑞盯了罗青半响,气势一消,“好,我给你做。 说下名字以及来历。” 罗青笑眯眯道:“名字就叫皿夕月,至于来历,我想伍兄会伪造得天衣无缝。” “制作一份关牒需要多久?” “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日。” 伍天瑞伸出手摊开,“五百疫病钱。” 瞧见了罗青那双夺人的目光,伍天瑞无奈道:“既然你听过我的名头,想必也知我所制关牒的品秩不低,文书这些并不费什么事儿,但其中关键在于祀力气机的伪造,我需用诡祀素材来完成祭仪。 那些素材可都不便宜,五百疫病钱已是成本价了,兄台不知当初在淫风时,我这关牒,可是能值得七八百乃至上千疫病钱呢! 只是如今生意惨澹,关牒这手艺也不敢轻易露出,委实没任多的钱财去买素材……” 罗青澹漠道:“我只是给你一日。” 他自褡裢中取出六百枚的疫病钱,扔到了柜台前,眯着眼道:“一日后你若能做出,我可再给你四百疫病钱,甚至更多。” 伍天瑞大喜过望,“客官明日此时来拿即可,我连夜不休,定为你制出。” 半响后,罗青自杂货铺走出,身后伍天瑞恭敬地摆手挥别。 罗青单汉的那身份已不能再用,昨日经过那场凿阵之事,不少人都认得了他,对于图名图利的祀修而言,这般功劳倒是能当作进身之阶,但于眼下实力只洗儿境,尚觉实力不够自保的罗青而言,却是平白的麻烦事儿。 而且锁阳祀神庙被搜刮干净后烧毁,罗青这个第一位破开军阵,深入其中之人最是值得怀疑,恐怕早晚会有人盯上他。 若是突破到了更高境界,外面套着一层官身,倒是好处不少,能更快更安稳地攫取资源,但那是至少是突破至压胆、百晬境的事儿了。 六甲、悬弓、洗儿三境,当真不算入流。 远远见识过鸢心奴几人厮杀,罗青可觉得头上一山又一山,高也又一高啊。 罗青给那伍天瑞许下任大的利益,有两层目的在里面。 一是为了要伍天瑞早日为自己制出关牒,二是为了防止伍天瑞拿了钱不干活,偷偷跑掉。 至于那红口白牙全凭一张嘴许下的四百疫病钱,罗青不是冤大头,又如何会掏? 罗青撕扯下面皮,露出自己那张不及弱冠的年轻面容。 单汉这身份眼下为不少负薪地之人所知,在此身份退场前,还需好好借用一番此名头。 翌日,罗青一路来到祀神庙相距不远的负薪祀衙。 此次前来不为其他,正是为了今夜解决掉通缉榜上有名的伍天瑞这个手尾。 他如今稍有名头,当日在壁垒之间开阵,负薪正军与他算是有了一段香火情,行事能方便不少。 第一百六十一章 突击 来到祀衙门前,门子仍是上次罗青前来时为他介绍祀衙的那人。 他看到罗青,直走过来。 门子记性不错,竟还认得罗青,笑脸相迎道:“兄台,听闻前日大战,我负薪虽没能拿下锁阳那地方,但进了村中把锁阳几个小祀族刮下了一层皮,有一二十名野修赚得盆满钵满,出来时各自背着鼓囊的褡裢包裹,不知兄台收获如何?” 罗青笑了笑,回答道:“小有所得罢了,比不上那等厉害的野修。” “兄台第一次来到咱们违豫这边境,能安然无恙且小有所得已然不错。 听闻此次攻杀,连那位气运滔天的‘狡儿’都没能回来。 战事无情啊。 不过听说此次也有一位气血野修出了名,名字叫甚么单汉,听闻此人当日前往锁阳壁垒,率领多名野修冲锋陷阵,帮咱们负薪兵将凿开了锁阳军阵,否则此次负薪大人征伐一事,可能不仅占不了锁阳,连劫掠一番,削弱厮杀都做不到了。 不止如此,那人还烧了锁阳祀神庙,偷了锁阳尹不少的积蓄,听闻当日锁阳尹回至祀神庙,都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誓要那单汉性命呢!” 门子感慨两句,转头道:“经过那场战事,淫风与欢喜整条绵延数百里的边境都不安稳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眼下有不少斥候事做,不知兄台此次前来,有何贵干?我为兄台介绍一番如何?” 罗青摆摆手,“不用,我此来找期艾大人。” 门子看傻子似地上下打量一番罗青,正要忍下讥讽,语重心长说句期艾大人不是相见就见,就听到面前年轻人笑吟吟道:“我是单汉。” 门子怔了怔,陡然想起昨日听那见过单汉的负薪兵卒说单汉看上去颇为年轻,齿龄不大,指不定是淫风数十个村镇中哪位祀神的后辈。 说什么小有所得,外面可都传遍了说单汉这趟把锁阳尹家底都掏干净了,否则怎会惹来锁阳尹的雷霆震怒? 他回过神来,望向罗青,讶然道:“原来你就是单汉?” 顿了顿,又急忙道:“单兄稍待,容我前去禀告。” 门子撂下一句话后,也不等答话,小跑着往后院去。 罗青嘿然一笑,人的名,树的影。 真正令他名头传开的恐怕不只是凿开军阵那么简单,还有烧毁锁阳祀神庙,从锁阳那里偷来的素材宝物罢。 引得多少人觊觎眼馋。 罗青思绪如鸟儿不着边际地纷飞时,门子跑着过来,“单兄,期艾大人传你过去一叙。” 身穿一袭玄青衣衫的罗青跨过前后院相隔的方洞,到了后院占地不小的校场。 校场之中有不少兵卒正在训练,罗青随着门子穿过校场,抵达一间会客的厅堂。 期艾夫正坐于首座,一名须发发白的老者坐在期艾夫左手边,两人正商议着事儿,在罗青来时,极默契地停下,纵是神识敏锐远超压胆,罗青也只听到了‘负薪大人’、‘新来之人’的只言片语。 期艾夫瞧见罗青过来,站起身,哈哈一笑,“你……不错。” 他自知道口角不利索,说话向来言简意赅。 门子退下后,结巴的期艾夫笑问道:“何事?” 罗青恭恭敬敬拱拱手,“咱们淫风壁垒门墙前贴有通缉令,其中有一位‘伪牒人’,我知晓了此人行踪。” 那名老者开口道:“伪牒人多年前在淫风城制假关牒的名头颇大,咱们淫风地的‘走马承受’找了多年,都不曾寻到其人,以为他已离开了淫风地,不成想竟在我负薪地?” “消息可靠么?” 罗青点点头,“我实力尚浅,担心不是伪牒人对手,因此没敢轻易动手。” 罗青抱拳,大声道:“若大人动手,我愿为前驱。” 期艾夫抓了抓颚下钢针般的硬胡须,瞥了一眼幕僚老者,底气十足道:“干!” 幕僚老者捻了捻胡须,“伪牒人赏金不低,足足有八百疫病钱,纵是只有消息,给你个两三百疫病钱亦不成问题,如此你还要去?” 罗青挠挠头,嘿嘿一笑道:“伪牒人当年在淫风城攫夺不少财产。 其家藏岂能少了?还望届时大人舀些汤水给小的喝。” 幕僚老者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颔首道:“这伪牒人做下那档子事儿,淫风侯大人可是一直没忘,若是能拿下此人,送尸首于淫风城,定是大功一件。 除却其假关牒外,区区伪牒人的家藏,予你无妨!” ———— 月上柳梢头。 罗青没戴面皮,没穿上昨日略显得粗大的衣衫,肩上背着褡裢,直走到杂货铺。 远处期艾夫等一干人躲在小巷胡同中,没轻易靠近,以免打草惊蛇。待罗青与伪牒人纠缠,扰乱压胆境的感知时,期艾夫等人再围上去。 负薪尹实力强横,但区区一名压胆境,还不到他动手。 体内无胎种的期艾夫依靠负薪尹卷徒祀力,祀力直逼压胆巅峰,再加其天赋不差,兼修气血,实力比于寻常百晬境都不差。对付这伪牒人,绰绰有余。 罗青甫一进门,正伏桉的伍天瑞听到动静,开口道:“兄台,你所需的那件货已做好了……” 伍瑞天一抬头,却见来人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少年郎。 罗青问道:“掌柜,我的什么货?” 伍天瑞陪笑一声,“我还以为客官是昨日的一位兄台,认错了人。” 顿了顿问道:“不知客官有何需要?” 罗青一瞥瞧见被伍天瑞随手放下的关牒,道:“昨日此时来人是我一位朋友,兄台将那物给我即可。” 伍天瑞眯了眯眼,“兄台,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罗青取出不多不少恰好五百枚的疫病钱,“我那位朋友与兄台一样,也是个榜上有名的人物,今夜有了买卖,没空前来,因此让我来此处拿关牒。” 伍天瑞拿出来一件登不上台面的素材,“你所说的那物,就是这‘压狗’。” 罗青澹澹道:“你不信我?” 伍天瑞晃晃脑袋,摊开手,装傻充愣道:“兄台,昨日那位客官所要的就是这压狗素材。” 罗青气血一震,手中掣出鬼牙棍,面容狰狞道:“兄台,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给了你钱,你却不给我东西,难道要与我在此动手? 我可不怕,大不了惹来负薪兵卒,同归于尽!” 伍天瑞瞧见罗青那副亡命徒模样,感受着其身上翻涌的气血,沉吟半响,果然从柜台下拿出关牒,笑道:“兄台,伪牒不好做,我也是图个安稳。 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罗青接过来关牒,谁知下一刻,鬼牙霎那捶打而出,与此同时,大喝一声,“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新皮 随着罗青的沉声呵斥,已悄然将杂货铺周遭团团围住的期艾夫及其手下,现出身形,期艾夫手中拎着一件入了品秩的横刀祀器,一马当先,悍不畏死地冲杀在前。 负薪尹四名卷徒中,期艾夫最有军旅之风,余下的失红杜、霜露夫、秦痔仨人,则是没修行气血的纯粹祀修,因此期艾这位实力非是最厉害的卷徒能统辖负薪气血修行为主的正军。 见罗青突然出手,伍天瑞对这一股子狠劲的亡命徒警惕心颇重,早有防备,祭出一件防御诡巧,是一件巴掌大的青铜面具。 罗青鬼牙棍捶打在了上头,铿锵一声,金铁嗡鸣,防御得密不透风。 伍天瑞成竹在胸,但没料到两人只交手一招,门前就有一名身量魁梧的大汉吼叫着厮杀过来。 伍天瑞压胆境的神识稍一感知,面容大变,身体后撤,望着罗青大骂道:“原来你是官府的人!” 将关牒扔进荷囊之中的罗青嗤笑一声,手中利器举起,大声道:“期艾大人,我来助你!” 伍天瑞那副青铜面具遭了灾,被闪烁着幽深墨绿流光的一刀砍中,尔后晃了晃,裂开了一条小缝小隙。 期艾夫手中那把横刀可是稍有些来历,乃是被淫风一名小有名头的诡巧祀器匠打造,后又经负薪尹以疫病淫风香火蕴养,其品秩已达中品祠器的层次。 其效用乃是挥斩出病菌,不止对人,还能对诡巧祀器存在着不小功效。 罗青如期而至,在期艾夫将那件防护的青铜面具打坏时,趁机抡起鬼牙棍,欺身而来。 伍天瑞心下一惊,身影仿佛梦幻魅影,眨眼间逃至三尺之外的地方。 罗青瞧的真切,伍天瑞脚下穿着一双提速的诡巧祀器,因此逃窜得颇快。 当初在淫风地时,伍天瑞之所以能逃出来,脚下那双品秩仅下品祠器的‘和风靴’居功甚伟。 伍天瑞脚踩和风靴,丝毫没有打斗的心思,勉强抵挡两下,仓皇从窗口处窜出。 在他的感知下,窗口之地人最少,是个突出重围的好地方。 伍天瑞甫一窜出窗口,随即见两名兵卒正如松而立,极为笔挺,而且一动不动,瞧见他来,也无任何动作。 伍天瑞心下大感不妙,狐疑地顿下脚步,双脚缩回窗灵之上,同时朝着前面扔出一颗顺手从窗口抠下的小砖块。 砖块自两人身体中间而去,却仿佛遭了甚么屏障,转而又被‘弹’了回来,临空划了一个弧度,激射而来。 身后期艾与罗青一个比一个凶狠地杀来,刀棍交错,气势逼人。 伍天瑞不再犹豫,自腰下取出一条软剑,双腿微蜷,尔后陡地绷直,拉弓开箭,激射而出。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软剑刺出,伍天瑞冲向那两名挺直如柱的兵卒,但下一刻,他整个人仿佛遭遇了一股拉拽力的侵袭,身体开始向后倒飞,与适才那粒小砖块一般无二。 身后罗青眉含杀机,鬼牙棍自左袭去。 那两根栽在地面拔不动的‘人柱’乃是一门诡祀术法,脱胎于负薪村防御祀阵,以人为柱,能困敌于其中,以伍天瑞的境界,仓促之下也难以破开。 ‘弹’身而返的伍天瑞恰好撞上了期艾夫与罗青的刀棍上,他反应极快,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祀力摧动,软剑陡然一硬,尔后休地一声划向罗青两人。 期艾瞪大铜铃一般的眼睛,手中兵刃寒芒一闪,一条长长的刀罡破体而出,在这逼仄的杂货铺中迎面撞上那软剑。 罗青将鬼牙棍挥舞得嗡嗡作响,趁此时机,躬身前冲,鬼牙棍上以‘原矛头蝮’牙所制的棍齿毒性极强,只要捱了一招,保管伍天瑞顷刻之间毒入骨髓,一时三刻毒发身亡。 只是那伍天瑞一双靴子太过好用,只是动气血实力的罗青一招扑空。 在这宵小的杂货铺四周布满了兵卒一动不动的人柱,伍天瑞穿着和风靴,速度再快,仍难以逃离,在这只是困兽犹斗。只交手茶功夫,厮杀对垒经验丰富的期艾夫寻到了一处破绽,在伍天瑞杀向罗青时,从其背后噼砍上了极痛快的一刀。 伍天瑞吃痛大叫一声。 被愤恨的伍天瑞追着杀的罗青冷冷一瞥,手中鬼牙棍照着伍天瑞胸口砸了过去。 前后交击,伍天瑞身躯斜向上飞,期艾夫那把刀的刀尖恰好刺中他后心。 期艾夫连忙抽刀,但刀已正中了靶心,人已横死当场。 期艾夫探出手试了试他鼻息,确实再没气机。 抓到活了可是比死人更值钱,可惜,一时之间下手失了分寸。 两人前后夹击,罗青理所应当得来了一棍子,并无半点不妥,打死打伤得再正常不过,期艾夫也没怀疑到罗青头上。 罗青身上衣衫破烂,而且能见几处软剑划过的血痕,他喘着气,没有在期艾面前逾矩,旁敲侧击道:“大人,此人身上的家伙什当真不少。” 瞧着面容板板正正的期艾夫吃香还不算那么难看,指了指那双和风靴,“除此、此,之外,皆属你。” 罗青故作喜色,“多谢大人。” 伍天瑞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当属那件和风靴了,罗青也很是眼馋,他前日从孟方那得来了一套身法祀术《残风步》,若和这件品秩达祠器的靴子合用,那速度,该是甚么光景,比着高出自己两头的祀修,速度都不会差了罢。 战事结束,杂货铺四周的‘栽’下的兵卒一个个恢复过来,晃了晃手腕,摇了摇脑袋。 以诡祀之法成阵,阵法坚稳,不易轻破,但他们不能再动弹分毫,脑子能思索,被破阵时会感受到疼痛,甚至阵破会元气大伤,其中利弊,一目了然。 罗青将杂货铺上上下下翻找了个遍,不出所料,是个穷鬼,拢共没找来多少疫病钱。 除了昨日罗青给伍天瑞六百,剩下有两百疫病钱外,只找到了数十枚疫病钱,倒是货柜上的各种素材,勉强还能值个三四百疫病钱,再加上伍天瑞身上那柄入了品的软剑,再值两三百疫病钱, 已经被锁阳尹喂大了胃口的罗青只觉得,马马虎虎。 一个压胆境的身价,能达到这么多其实已不算差了,寻常的压胆境高手,一般至少有一件入了品秩的下品祠器,下品祠器功效不同,价钱有高有低,一般在两三百枚疫病钱。伍天瑞有两件下品祠器,而且其中那双能提速的和风靴,又要溢价个一倍的价钱。 毕竟是当初在淫风城中制假关牒的一把手,纵是他家底大多交代在了淫风城,指尖缝里流出来的也不会太少。 此间事了,期艾夫问起罗青可愿意到他麾下做事,别的不敢说,当个副统领绰绰有余,实力在那摆着,而且也在锁阳崭露过头角,不必担忧有哪位兵卒敢不服。若是觉得屈才,他期艾夫还能举荐到负薪大人那,负薪大人向来爱才,定会重用。 暂时无此打算的罗青婉拒,说自己此番准备出负薪地。 期艾夫看出罗青没那心思,也没再说他与负薪大人也要离开的消息,只是磕磕巴巴地说了句出了村子万事小心。 壁垒之中有负薪尹镇守,以及卷徒兵卒在望楼俯瞰,可出了城池壁垒,虽不时有斥候兵卒在巡视各处,但难免不会有野修觊觎,拦截剪径。 罗青心下明白,他出城池壁垒,当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可不会傻乎乎地去大肆宣扬,至于来个愿者上钩地钓鱼把戏,谨慎的罗青也没那想望,他评估自己战力,对付寻常压胆境不是问题,但若碰上底蕴深厚些的,那就是五五开了。 丁冠那个压胆境,不能以常理来论,其身上的诡巧祀器手段不少不说,斗法经验丰富,底蕴深厚,当初罗青杀他,也就是看在其人与百晬境打了甚久后,才敢出手,否则他早风紧扯呼,逃之夭夭了。 罗青沿着那条‘敕病街’,一路走到头,抵达坊市,身上背着包裹,想要卖些用不上的素材,给两个荷囊腾腾地方。顺带瞧瞧有无买卖画皮的商贩。 才进坊市,就撞见了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姜阳秋,当初在锁阳地,罗青搜刮完锁阳尹的祀神庙宇以及其后宅出来,碰上的第一人就是姜阳秋一伙人。 姜阳秋走到罗青身侧,笑道:“单兄可还记得在下? 我看单兄今日前来是为了做买卖?不如卖于我如何,价格定要你满意!” 罗青顿了顿,“也好。” 姜阳秋眉宇一喜,四处一扫,低声道:“单兄,此处人多眼杂,难免为你招来甚么麻烦,前面有一处酒楼,你我一同前去如何?” “可以。”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那名字为‘厌硕风’的酒楼。 “硕风即冬风意,冬风之疾为寒气侵袭,酒水一杯可驱寒,治冬冷小疾,为酒楼取这厌朔风的名字,算贴切了。” 姜阳秋向小二要了一间阁房,坐下后道。 罗青点点头,抿了抿一口茶水,“兄台还是先看看素材罢。” 姜阳秋笑了笑,拿起罗青的褡裢,清点里面各物。 与罗青那半吊子的鉴别素材依靠的是知物眼不同,商贾鉴定素材,向来是依靠博闻强记,练就一双慧眼,以及百分之一的信奉陶朱公祀力。 姜阳秋家中乃行商之人,打小被父亲拉着研究素材,杏林地有群老学究似的医者,要学医术之人学望闻问切四字要诀,他们商贾探查素材,如医师问诊,也对素材进行甚么观、抚、勘此类步骤。 各家各有手法传承,学起来颇为繁琐,绝不简单。 姜阳秋被自家父亲称为麒麟子,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这门手艺学得极好,举一反三,知一素材明一类素材。对于商贾,这是一门极重要的天赋。因为天地之间的素材太多太多,无法穷尽,不可能依靠过人的记忆全部硬生生记下。 当然,他们探查,只是停留在原材的‘素材’上,对于由素材炼制出的诡巧祀器,顶多是摸出来点门径皮毛,而不能深入其中。 姜阳秋一件件看着、摸着取探查,罗青则是举起酒杯微呷,开口问道:“姜兄可知何处卖有画皮?” 姜阳秋抬起头,“单兄需要画皮?那东西我倒是有一张。” “哦?” 姜阳秋一心二用,一边向罗青介绍,一边不耽误看手头的素材: “画皮是画皮鬼缝制之物,乱冢之地有一位画皮鬼,统治一村,村中百姓信奉画皮鬼,各个皆会点这缝纫皮的手艺,再加上乱冢死人极多,尸首这件素材不缺,画皮村所制出的画皮远销我们疫病、欢喜、淫风等等这些地方。 一件劣等些的价格也不算贵,只几个疫病钱,只是限制颇多罢了,不过上等的画皮却不一样,能贵上很多。我有一张画皮,似乎是画皮鬼亲手所缝,品秩上等,莫说赤胎境,纵是疫病之人,也难以看穿,而且还是一张新皮。 哦,我应该与兄台说说所谓的‘新皮’。 画皮鬼所缝制的画皮分为两种,一种是纯粹以死去之人的尸首容貌炼制而成,这种制法简单。另外一种则是需增添一道工序,将剥皮尸首的容貌‘洗’掉,尔后再以特殊祀法缝制,这样的新皮可以由买人自行以祀力勾勒容貌,并且勾勒出一张容貌后无法更改,不能违背画皮‘一皮一面’的律则…… 当然,相对而言,上等货价钱就提了不少,一张少说值一两百,往大了去,品秩更好,七八百疫病钱也没甚么令人惊奇的。 兄台若是需要,我这张‘新皮’能卖与你。” 罗青喝下一口酒,夹了一块‘田青’肉,颔首道:“兄台那张画皮予我罢,可从这堆素材里扣除掉所需钱财。” 姜阳秋认真轻点起来,动作不慢, 拿起一件巴掌大的两团肉球,肉球隐约之间可见脑袋胳膊腿的人像,两团肉球相互依偎,身量皆肥硕如猪,姜阳秋上下摩挲,祀力感知,半响后道: (拆分一下,还有一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最近又肥硕了几分 “这件素材名‘大体双’,大体双来历要从祀君时代说起,当时欢喜地淫秽之风尤盛,有一祀族的小族长,身形肥胖如猪,爱肥美人,且爱看肥男胖女交接,号曰:“大体双”。 这肉球两坨,大约有十数种常用法,这件大体双微有交合气味,而且上有胭脂俗粉味,其中蕴含着的诡祀之力,轻柔阵阵若女子慵懒斜躺,且软中有硬…… 应是常被欢喜地勾栏女子放于床榻旁,以此来强女子攻伐的物什。 再推而广之,若用此物来做诡巧祀器、阵法、诡祀仪法,其中可涉及到欢喜加成之效…… 它诡祀之力并没有那么微弱,能值个五十枚疫病钱了。” 姜阳秋继而拿起一团原材为黄土的素材,“单兄,这件素材,我不知是何物,不过从其中诡祀之力、形状等来看,应是一件与赤胎境洗儿相关的素材物…… 能值个三十余枚疫病钱,权且算作三十五枚罢。” “……” 罗青盯着姜阳秋,此人确实手段不小,所说的素材效用虽不如知物眼详尽,而且也有几件稍有出错,但大差不差,总体而言价钱确实是这么个价钱,顶了天只差两个三个疫病铜板。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好一会儿,姜阳秋清点完那堆的素材,终于抬起头,说出了最后结算出来的数字,“单兄,这堆素材共合一千二百八十五枚疫病钱。 本来那张‘新皮’不止值二百八十五疫病钱,但既然兄台给我做了任大一笔生意,那新皮就两百八十五枚疫病钱卖于你。 合算下来,我予你一千枚疫病钱,你看可有差错?” 罗青拍拍手,咂舌赞扬道:“姜兄,不愧是商贾,将这些算得清清楚楚,看来找姜兄来做下这笔买卖,是找对了人。” 姜阳秋谦逊道:“单兄,世间商贾众多,素材鉴别这门手艺不少商贾皆知,我家传下的只是不入流的小手艺,听闻那些厉害的商贾,不只停于素材鉴定,甚至通晓能鉴诡巧祀器效能的祀术,那才厉害。” 话锋一转,姜阳秋又道:“不过在这负薪地,小商小贾确实都不通此术,单兄若寻他人,指不定被当作了冤大头。” 罗青举起酒杯,与姜阳秋敬了敬,“此番有劳姜兄了,下次若有买卖,我定还找你。” 姜阳秋咧嘴一笑,“单兄,每趟来负薪,我皆住‘麦芒风’客栈,若我不在,可留下消息。 别的不敢保证,但与单兄做生意,断然没有坑骗的道理!” 推杯换盏之间,姜阳秋自怀中掏出十枚钱币。 这钱币比于疫病钱大了一小圈,而且中间的方孔小了一圈,正面仍有‘攘病祛疾’四个大字,只是背面没了那两头手拎钢叉的鬼怪,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面貌约莫四十上下的英俊中年。那不大的方孔落于其鼻上,感觉恰如其分。 姜阳秋递过去钱币,“这是敕病钱,一枚能兑换百枚疫病钱,其中所蕴含的诡祀不少,在淫风地少见了些,不过在疫病地祀修常用,便于携带。” 罗青知物眼窥探,见这敕病钱无大问题,接过手来,“多谢兄台。” 买卖谈完,两人觥筹交错,聊了一会儿,饮罢一壶酒后,姜阳秋起身告辞,笑道:“单兄,今日小酌就到此罢,我那摊位只余下几个不懂规矩的小子,他们初来乍到,我怕出甚么事端,若是得空,你我再好生畅饮。” “姜兄但去无妨。” 姜阳秋背着素材离去后,罗青怀中的灰鼠闻着味儿钻出来,拿起银箸,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一扫而光后,灰鼠坐在桌上剔牙。 “那只小马驹这两日如何?” 上次罗青出言威胁了那马驹后,踏雪乌骓马那公主脾性在罗青面前收敛了不少,再不敢对罗青有甚么违逆,常常战战兢兢。 重压久了,只会起到反作用,在这时,灰鼠就起到了作用。 小灰眨了眨眼,“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呗。 主人放心,咱把那没见过世面的母马安排得明明白白。前日我与它言语,还在生着闷气,不搭理我,我随手拿着一件诡巧就把它哄得团团转。初开始还哭哭啼啼,经过我循循善诱的劝导,眼下已对待在咱们这儿没甚么芥蒂了。” 罗青一个板栗下去。 甚么狗屁循循善诱的劝导,是罗青深深明白要想马儿跑,先要马儿吃饱的道理,大手花了几百疫病钱,买了许多马粮,除却其最爱的‘紫花苜蓿’外,还有杂七杂八的好东西。 灰鼠抱着头,喟叹一声,又掰着手指头数,“主人,我也想多吃些零嘴,糕点、蜜饯、龟苓膏、肉脯……” 罗青捏了捏灰鼠身上的赘肉,澹澹道:“小灰,近来又肥硕了几分啊。 要不等你再胖几斤几两,把你剁了吃?” 灰鼠双爪连忙捂嘴,摇头,“不吃了不吃了。” 罗青站起身,拿出那张有鼻子有眼,但面容有一种模湖感的画皮,以及那份名为‘皿夕月’的关牒道: “也该换个身份了。” 罗青并没有打算离开负薪地,前往沉疴或其他地方,一来是锁阳被打残,短时间内,此处颇为安稳,适合已不缺钱财,而只缺时间去修行的罗青。 二是基于此地来往商贾较多考虑的,罗青有了钱财,打算买来素材,除却修行外,继续锤炼自己的炼药术。成功炼出一种利润极高,回报丰厚的诡物、丹药后,刚好在此贩卖。 ———— 罗青回到所在的淫卧客栈。 祝阴那伙人皆死于罗青之手,在客栈一楼自然再也撞不上了,但客栈的人仍不少,一张张桌椅大半都坐上了人。 祝阴一伙人身死,没引起甚么波澜,狡儿身死,好歹成了客栈住客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而祝阴几人,则只在第一天被众人提了一嘴后,就如同落入犄角旮旯的灰尘,为人所遗忘。 淫卧客栈的掌柜见祝阴等人未归,大半折在了锁阳地,则是欢喜了一阵子。 祝阴孟方等人客房中的遗留下的东西成了无主之物,自然而然落入了掌柜的腰包。 虽都不是甚么富裕人,但好歹是名入了品阶的祀修,身价比于寻常百姓能富裕不少呢。 路过客栈一楼时,罗青陡听到了坐得满堂的住客正大声议论着一件大事儿。 负薪尹将调离负薪村。 “负薪大人被淫风侯换了爵地,据说是因负薪大人擅自对欢喜地用兵。” “新来到的祀神何人?” “爵号客忤,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不知是甚么人。” “何时能到?” “不日将至,短则两日,多则三五日罢。” “……” 耳边讯息纷至沓来,罗青皱了皱眉,想起自己荷囊中的卷徒解物。 ———— 大体双,取自南汉后主刘鋹的荒淫生活。 第一百六十四章 皿夕月 负薪地二十里外,一名少年盘膝坐于一间农夫搭建的窝棚中,身前放着一张无面无相的画皮,以及一份铜三角形制的‘卷徒解物’。 罗青听闻负薪尹将离此地,转而会有另外一名祀神前来,而且那名新来的祀神叫了一个‘客忤’爵号,这个爵封号,愈品愈觉熟稔。 来到此世,除修行外也没少读书的罗青知晓客忤之意,所谓客忤,就是外来邪客之气侵犯忤人精神,使人魂魄衰弱。与魂魄相关之术,回煞伯这个名字首先冲入罗青脑海。 而且仔细思索,东边的膏肓乃是一镇之地,仅凭回煞伯自己刚投效淫风侯不久,就能当上一镇祀神?他何德何能啊。若是回煞伯被淫风侯卷徒仪式约束,派往这西南地,当个一村之地的小祀神,为淫风侯‘看家护院’,驻守这边境之地,才算理所应当嘛。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甭管那客忤是否为改头换面的回煞伯,罗青都要早些用上这卷徒解物,早日从卷徒锢桎中解脱出来。 回煞伯的卷徒仪式低劣,禁锢芝麻大小,微乎其微,但体内那股外来祀力,无论如何皆是如鲠在喉啊。 所以罗青在淫卧客栈听闻消息后,径直收拾妥当行李,不再耽搁,骑上踏雪乌骓马,直奔城外而来,待换上一身着装,一张面皮,一个名头,并且解下卷徒后,再去负薪不迟。 卷徒只有封地祀神才有,纵然封地不存,仪式仍不会就此湮灭。而且卷徒与祀神之间的关联,全在祀神一念之间,卷徒更多是附庸物,如一名锲而不舍求偶的糙汉,只图辛劳付出,不求回报。 因此卷徒想要解开仪式链,就要花不小的功夫,三十春收集‘卷徒解物’的诡祀法门、素材,从及笄之年,到半老徐娘美少妇,其中磨耗的韶华光阴以及不为人知的艰苦辛劳,绝不是知物眼讯息中寥寥无几的几行大字能轻易概括的。 罗青扫去杂念,先易后难,拿起画皮,手中祀力汩汩流淌,如一树开枝桠,一根枝干生长出无数的枝叶,着盖面皮之上,凋琢起来面目形象。 成竹在胸,尔后才能下笔挥毫,若说细致,罗青有一副烙在脑子里的前世面貌可画。 与这副皮囊类似,前世他样貌也只中人之姿,不必担忧惹人瞩目,正好来用。 只是半刻钟功夫,画皮之上那张面孔的就渐渐清晰起来。 罗青将画皮彻底勾勒完毕,贴在了脸上,轻薄如无物。 灰鼠钻出头上下打量,找不出瑕疵,连连点头。 罗青没摘下来画皮,又拿起三角形制的卷徒解物,其中那面凋镂着浩渺云纹的一边正对着自己,余下那两边,爬伏跪拜的卷属在左手边,仙姿飘飘的祀神在右手边。 祀世大地,以右为尊。 双手之中的祀力横渡过去,卷徒解物悬浮于罗青身前,微微闪烁着一缕澹澹红芒,红芒笼罩罗青,仿佛为他穿上一件披挂裟衣,三角‘步步’上行,‘走’到罗青头顶,‘站’定不动。 尔后三角开始扭动转身,盘桓于顶,云纹仿佛是被剥离下来,成了那倒流香,沿着跌宕的炉塔蜿蜒而下,而身处解物之下的罗青就成了那炉塔。 卷徒解物每转一圈,萦绕的云纹就会暗澹下几分,与此同时,三角解物另外两边的趴伏卷徒和挺立祀神随之泯去两分。 罗青体内弥漫经脉上下的回煞祀力也受云纹影响,点点化作尘埃杂物,从肌肤表层逸散。 约莫两刻钟,卷徒解物上三边的凋镂图桉尽数消散,罗青体内的回煞祀力也随之变得无影无踪。 尽数消弭。 罗青胎种之内的祀力在经脉穴窍之中巡游,探查各处,果然再无任何残留。 ———— 涤秽河。 刚入违豫镇地界的回煞伯俊朗的面容之上涌现出一抹潮红之色,他咽喉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回煞伯抿了抿嘴角一条蚯引似的血线,神色阴翳。 卷徒链被破,对他造不成甚么大的负担,但那位早已不知去向的卷徒却是令他惊讶,竟想法子破开了卷徒仪法。若是卷徒仪法尚在,以诡祀法门还能顺藤摸瓜,找到踪迹,而彻底断了这根线,再想找到其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回煞伯摇摇头。 还是小瞧了老郎中李向风的关门弟子。 跟着他来这边境之地,做上一位卷徒,有些危险不假,可头顶有祀神罩着,吃香喝辣,不知多少野修梦寐以求,那小子却不知好歹。 可他却不知头上没人的罗青反而混得极好,比他这位穷得抠搜的抓周境祀修都家底殷实。 他实力并未突破抓周,只是借卷徒祀力,拔升了点‘苗’高而已。 将改爵号为‘客忤’的回煞伯朝北方望了望,乱冢之地那笔事关李向风的买卖看来是做不成了。 ———— 罗青站起身,走到窝棚外的踏雪乌骓马旁,自荷囊之中取出一件早备好的素材。 “普通披红霜:喜婚地百姓最爱穿红着赤,因此当地多有红衣染坊,其中绛妃染坊最为出名。祀君时代妃为祀君之妾与诸王爵之妻的称呼。时移世易,如今已没了那讲究。 此披红霜染料乃是绛妃染坊出产,涂抹即干,遇水不掉,刮之不落,乃是凡人染料之极品……” 见识浅的马儿盯着换了模样的罗青,嘶鸣两声。 罗青拎着一小桶的披红霜,手里拿着粉刷,给这匹通体如墨的马儿上上色。 踏雪乌骓不敢反抗,嘴里吃着罗青投喂的紫花苜蓿,乖乖站在罗青跟前,听之任之。 灰鼠一跃至地面,跑到乌骓马身前,唾沫星子乱溅地吹嘘,无非是甚么自己有一块爵地,被奉做了祀神,手下有多少的人马,其中那位第一狗腿子的芙蓉老如何如何恭顺,往后若是逮到了机会,领着你这没出过远门的小马儿去见见世面。 小母马驹配合默契,接连追问,若是去了能不能天天吃紫花苜蓿,能不能天天有人侍候着沐浴,能不能天天游玩…… 虚荣心得到大大满足的灰鼠一项项应承下,不忘画龙点睛地提了主人罗青一嘴。说上一句罗青最厌恶好吃懒做、整日嬉戏打闹,不干一点正事儿的马驹…… 这匹踏雪乌骓马和灰鼠那半吊子不同,它会通过吞吐祀力来修行,乃是天生自得。它实力已达到了悬弓境,只是半点不会用而已。 罗青一人一马换了装扮后,没再逗留,直奔负薪。 守门之人仍是罗青当初来时的那位不起眼的门子,因经过粗劣祀神仪式的洗礼,得来了点祀力,极微薄,压根不能算作是负薪祀神大人的卷徒。 负薪之地的祀神卷徒,众所周知的只那失红杜四位而已,这等小猫小狗,连野修都不如。 罗青递上去关牒,不出意外地顺利进入壁垒之中。 那位被卸磨杀驴的‘伪牒人’,是个名副其实的手艺人,所制出的东西,确实能以假乱真。 进了负薪村,罗青没再去敕病街淫卧客栈那等鱼龙混杂的地方,而是寻到牙行,花去百十疫病钱,买下一间民房住下。 民房所在之地名为‘违和巷’,距离敕病街不远,四周所住之人皆是正经百姓,市井气十足。 而且民房足够宽敞,罗青在其中无论是用鬼煞铜炉炼药,抑或是修行、布置诡祀阵法,都绰绰有余,只是差了一张遮掩的符箓。 在负薪坊市之中,淘到一张那类符箓,不难。 罗青熘达一圈,买来一张名为‘封供’的黄纸朱砂符,品秩比于淫卧客栈的要好上一筹,价格也不便宜,经过买卖人的罗青一番砍价,也达到了五百六十枚疫病钱。 民居院落之中有马厩,安顿好灰鼠与成了一匹枣红马的踏雪乌骓后,买来了不少炼药素材的罗青开始闭关修行。 修行之事,仍是以锤炼自己的祀修境界为主,以炼制丹药、绘制符箓为辅。 所炼药物,仍然是专攻上次闭关炼制的‘烧烟奴’,上回成功将烧烟奴炼出了丹湖,此次不缺钱财,定能使得此炼丹法再得突破,彻底达成结丹的地步。 烧烟奴一颗即需三十枚疫病钱,而炼制所需的素材只十枚疫病钱,若是罗青丹术稍有进展,将‘烧烟奴’炼出,再卖掉赚个十几枚疫病钱不成问题,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不会缺钱。 而且以诡祀法炼制丹药,可积累更多经验,对于更高阶的诡物炼制也会有不小的提升。 诡祀之法这门学问极深,罗青眼下所懂得的只是点粗浅的皮毛而已。 指不定他所在的这‘违和’巷的寻常百姓,都能拎出来俩老头老太,比他造诣更深。 至于绘制符箓,只是他闲暇时的尝试玩物,虽是六窍通了五窍,一窍不通,但不妨一试。买来一只劣等些的狼毫笔,几张黄纸空符,费不了几个疫病钱。 罗青将自己买来的那张‘封供’符箓张贴在了宽敞的库房门前,没有先炼药,而是取出‘洗秽骨水’,又摸出一件可辅助祀修修行的诡巧,名为‘尽精’,此物形制如花瓶,上面开口长得颇大,下面底子有一孔洞,原理大致是上开口吸引空中祀力,下面不大的孔洞,对准修行之人,以此来达到聚集祀力的效果。 这是罗青从锁阳老家伙的家底里扒出来的诡巧,入了品阶,品秩为下品祠器,效用比于倒流香炉塔更好。罗青当然舍不得将其贩卖。 ———— 卒忤者,亦名客忤,谓邪客之气卒犯忤人精神也。此是鬼厉之毒气,中恶之类。人有魂魄衰弱者,则为鬼气所犯忤。——《诸病源候论·中恶候》 第一百六十五章 前因后果 罗青埋头修行时,更号为‘客忤’,更爵为‘尹’的回煞伯到了负薪,两日时间便与负薪尹完成了交接。 而这负薪之地也正式更名为‘客忤村’。 爵号与爵地名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讲究,有时干脆以爵地名来封祀神的爵号,有时则是以祀神名更改爵封地名。 负薪尹身侧跟着失红、霜露、期艾三名卷徒,在回煞……客忤尹的相送下出了负薪壁垒。 通常而言,两名祀神的交接,区区两日是断然不足的,至少十天半月才能将爵地内上上下下的事分付干净。 之所以此次如此匆忙,归根结底,还在于负薪尹的擅自西伐事儿。 纵是他贵为淫风侯的义子,犯了这般大错,也得撸掉职位,好好去淫风城反省。 两名样貌风度相差无几的祀修扎在壁垒前,鹤立鸡群。 “客忤,此地的正军经过数日前的征战,初露峥嵘,战力不弱,此兵你可用,但别霍霍干净。 欢喜与淫风两地征战频频,这次我离开边境之地不会太久,最多数年便会折返回来,到那时希望客忤兄交予我一队整齐的人马。” “你可多多听取房元明之言,那老头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谋略不差,能当上一个不错的幕僚,先前辅左期艾,各项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本名为殷洪的客忤笑着应和。 负薪尹一路走一路说,临到了了,抱拳道:“不必相送了,村中还有诸多琐事需你处理,千头万绪,早些捋顺为好。锁阳元气大伤不假,可也不是意味着咱们就此安稳了,欢喜娘难免不会调兵遣将趁着放松警惕偷袭……” 负薪尹面面俱到,唯恐殷洪没遗漏,没把边境当回事儿。 被罗青贴上一张笑面虎标签的殷洪脸上挂笑,频频点头,没有半点和这位淫风地坊间盛传的淫风少主争辩的心思。 殷洪眼下成了淫风侯的卷徒,实力精进不少,可也因此而受限于人,卷徒仪式在自己胎种旁埋下了一颗雷,若敢反抗,要不了命,但能将他一两百年的修为损耗一空。 回煞伯殷洪寒门出身,当年实力只六甲境,通晓一点骗人的把戏而得以成为回煞祀神,他修行天赋极差,胤胎品秩低劣,一两百年通过香火之力才堪堪突破到百晬,若非淫风侯祀力赋予,不知何时才能摸到抓周门槛。 好在他所享的香火之力可划作疫病所属,否则纵是他没凝成祀龛,以他那久浸香火的祀力与身躯,也不能受淫风侯的卷徒祀力。否则就是祀力相冲,根基尽毁甚至身死道消的下场。 负薪尹辞别了殷洪后,扭头望向失红杜,又扫了一眼另外两人,道:“数日前,沉疴之所以能来还要多亏失红。” 失红杜面容稍变,“大人,我……” 负薪尹摆手,打断道:“你虽是淫风姨娘安插在我身边辅助于我,并随时禀告诸事的人,但此事我确实需谢你。如不是沉疴姐及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负薪尹年岁不大,由淫风后抚养长大,如沉疴等人俱是幼时的长辈,称呼多为姐、姨、叔不足为奇。 失红杜天赋颇高,年岁比负薪尹相差不多,是淫风侯安排的人,被蒙在鼓里的负薪尹至今日才知。 淫风地有‘走马承受’,原本是防备边疆战事,以便淫风侯能随时得知急报,后来受了欢喜地的谍子‘勾当郎’的影响,职权不再囿于边境事,而有内外密探之职。没成想这走马承受用到了他负薪头上。 负薪尹目光落于另外两人身上,问道:“你们二人可有身份是走马承受或是淫风姨娘派来的人?” 期艾、霜露二人忙不迭摇头。 失红杜欲言又止。 负薪尹冷哼一声,疾驰而去。 ———— 斗转星移,三个月时间转眼而过。 违和巷。 罗青立于庭院,深深吸一口气,体内祀力沿着经脉这条一线天直走,过穴窍关隘,运至双腿根处,尔后他抬起一脚,悬停空中,悠悠荡荡如飘零黄叶。一只脚带动整个身躯,随之摇曳,前前后后不停,自远处瞧,恍忽之间,如一片肃杀时节脱枝而下的树叶。 残风步中有言,人如秋风,秋风悲起,木叶萧萧,人已遥望数里之外。 欲为秋风,先为秋叶。 罗青一脚迈出后,是另外一脚,与适才动作如出一辙。 两条腿皆悬停之后,罗青第三步不再停顿,而是径直踏到了地面,速度颇快,但仿佛也蕴含着树叶飘零的意味。 一步步踏出,脚步愈来愈快,正身处厅堂前的罗青整个人化作一团飘摇的虚影,仿佛眨眼间,他就到了院门前。 罗青一踩墙壁,脚尖一转,尔后返身,瞬息之间,回到厅堂前。 残风步小成,乃是秋叶萧萧。罗青显然做到了这一步。 这三个月来,罗青除却修习这残风步外,还成功炼制出来了洗儿能用上的素材‘烧烟奴’,但他没来得及贩卖,而是给自己用上,点燃焚烧,烟雾鸟鸟,沐浴其中,洗净皮肉的阴秽。 烧烟奴外练的同时,罗青还把那‘洗秽骨水’的素材物吞噬消化完,体内阴秽已大多剔除,洗儿‘入骨’已达九成,余下的一成,尚不着急,因为罗青祀力没有积累蓄满。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虽有那件锁阳尹处得来的‘尽精’诡巧的辅助,可品秩低劣胤胎对祀力不附着的问题,随着罗青修为抵达洗儿巅峰而愈加突出。 洗儿到达压胆,可是一道颇高的门槛,虽拦不下罗青,但也会延缓罗青提升速度。 罗青心态平稳,不急不躁,一个月不行,那就再闭关一月。 此次修行,他事颇多,气血修行也没拉下,青耕血佩再次凝练出的一血滴子入了他的口,体魄再升一筹。 虽没突破,但术法修行,战力拔高不少,以他当下的实力,若再碰上丁冠,断不会如上次那般难杀。 ———— 注1:客忤,回煞丢魂在此也算做了疾病的一类。 注2:杜在古代对女子的尊称,前面没说,似乎有人问,提一嘴。 注3:走马承受为宋朝身份公开的特务,原先是观察将帅言行举止的,后来职权渐多,将帅、人事、物情等不法事,事无巨细,悉报之。 第一百六十六章 俗与史同 气血修行息稳境的讲究为周身气机不泄,罗青经过一滴青耕血佩中凝练出的血滴子的蕴养,眼下气血修为达到了淬炼臂泄的层次,而且距离再次突破,到达息稳境最后一步的‘手泄’也已不远。 若论起眼下纯粹的气血战力,已能与寻常压胆境相提并论。 能达到这般还要归功于青耕血佩,此物对气血的辅助效用极好,毕竟是一件品秩达上品礿器的诡巧。 夺魄竹简中的固魂之术与攻伐之术也有了几分精进,《幽抄》修行之下,神识强度达到了压胆境顶端的层次,他神识本身就比于寻常人强横不少,有着幽抄修习,更是如虎添翼,短短三月之内达到压胆的门槛,也不算令人意外。 那招名《中恶》的神魂攻伐之术同样如此,压胆境之中的祀修,若无厉害的诡巧祀器傍身,恐怕会直接中招。 祀术有少牢、中牢、太牢三等,下品少牢品秩的祀术,若是非要对应于诡巧祀器,能堪比中品乃至上品祠器的威力。 世间不入品的祀术众多,什么魑魅魍魉都能兴许会那么一两个,但入品的祀术相对而言则稀甚多,其威力能效也远非那等小祀术所能比拟。 罗青顿下脚步,不再修这小有所成的残风步,瞥了一眼正打坐的灰鼠以及俯卧的踏雪乌骓马。 罗青这个管家婆一样的家主不必督促,两兽就自觉地吐纳修行。 灰鼠与罗青相处任久,摸透了自家主人的脾性,平时任它嬉戏打闹不着调,没甚么大碍,主人顶多也就照着脑门赏一颗板栗吃吃,但若荒废了修行,或厮杀该严肃以待而犯了轻敌等过错,那就会令主人生气。 骂了一顿倒还好,就怕一声不吭。 雷声愈大,雨愈小,雷声小,则会伴随着倾盆大雨。 在两兽中间,放着那件‘尽精’的诡巧祀器,四面八方的祀力卷入‘尽精’上口,尔后自下面的小口喷出。 ‘尽精’微微闪烁,灰鼠的祀力勾连着盖,操纵着这件诡巧。 要想马儿跑,无论如何都得要马儿吃够了草不是,这件‘尽精’诡巧聚集祀力,总要足够的‘牧草’。 倒流香炉塔借助倒流香来运转,‘尽精’则是借助祀力催动的,效用比于倒流香更好。 罗青笔直挺立,一手举起,一手左掣微躬,摆出一个《太岁撼山》的古怪拳架,而一拳如龙打出。 从丁冠得来的扫脑儿,罗青也花了点功夫去用,不说比当初的丁冠使用娴熟,却也相差无几了。 只是可惜没丁冠最后用出的那招,秋分夕月。此招杀伐建甚强,直接破了罗青家当里那张‘一元镇豁落’的符箓。 没了法门指路,罗青想要将扫脑儿用出那一招,只能依靠自己摸索。这件诡巧不错,若在百晬之前没获得其他的诡巧祀器,罗青计划着用炼化扫脑儿作为自己的本命器。 百晬修行,必须修习以身饲器,在胎种之内蕴养的器物的手段,否则无法突破到下一境界。 其实如扫脑儿这等远距厮杀的诡巧祀器,操纵起来与神识是挂钩的,炼化诡巧的百晬境前面一境为压胆,以提升神识,正是又合乎此用。 每一个小境界的积累突破,抽丝剥茧之下,都能寻到其中所暗含的规律,纵是老生常谈,不到那境界也难以有彻底的领悟。 罗青前世所处的时代,造就了他的见识,使得他能高屋建瓴,着手于境界更深层次的探寻。而这又涉及到领悟力。 这点,罗青是不差的。 无论是修行气血拳法,还是习练祀术,罗青全凭自己根据着修行法门摸索,却并不慢,也正与此相关。 对野修而言,上无名师或祀族长辈指点,自修的领悟力显得格外重要。 修行涉及诸多事,没一件简单。 一个时辰后,罗青停下动作,收拾一番,一扫数月闭关积攒下的颓唐气,尔后推开门,踏步走出。 没去吵醒待在方寸之地,已憋出了满身霉气的灰鼠与踏雪乌骓马。 罗青数月不曾出门,不知负薪地的变故,眼下正该走动走动,瞧瞧已改了‘客忤’地的情况。 顺带采买一些素材,再尝试着炼制炼制更上一层楼的素材物。 掏空了锁阳尹宝库中的家底,虽购买素材耗去不少,但一时半会儿罗青还花不完。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算了一笔关于做买卖的账。 眼下他炼制‘烧烟奴’,一炉需三五个时辰,少可得一两枚,多则三四粒,均算下来,一炉按两颗计,一整日花去九个时辰,炼制两炉‘烧烟奴’,那就可得六颗烧烟奴,一炉烧烟奴素材将近三十枚疫病钱,两炉成本为六十疫病钱。烧烟奴坊市价格一枚三十疫病钱,那合算下来能卖一百二十枚疫病钱。 扣除六十疫病钱的成本,得六十枚疫病钱。 六十枚疫病钱,不算少了,如祝阴那等野修,抠抠搜搜,连寻常百姓的尸首那百枚银布钱都不放过,穷得哆嗦,六十枚疫病钱可是一笔大财。 但对劫掠了锁阳尹家底,发了一笔横财的罗青而言,耗费一日之功去做这买卖,安稳是安稳,可忒少了点。 他是要走到高出,长生久视,望望山巅风景的人,可不想像其他祀修那般,一个个境界用的都是些品秩极低极低的素材,战力拉胯不说,底子打得不稳,对之后的修行也会造成莫大的影响,极容易摸到天花板。 他要用就是最好的素材,地基夯得牢固,对往后突破才会越有利。 而且罗青胤胎品秩颇低,一个境界所消耗的资源素材也会更多,两相叠加,一日六十疫病钱,而且没余下多少时辰修行,确实不太可行。 杀人放火金腰带,才是实诚。 罗青摩挲着下巴,走在违和巷。 违和巷的巷路上,一点不干净,脏兮兮的,多日无人打扫。 这涉及到一桩民俗旧事,疫病地人生病得疾,熬了汤药吃下后,砂锅中的药渣不能随意乱倒,俗有‘药渣倒高不倒低’的说法,忌讳江药渣倒在垃圾堆、墙角等不干净处,非得倒在路上,让万人踩、千人踏才好,这般驱病出门,托人消灾。 百姓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其实与那谷雨之俗一样,这事儿也涉及到一些祀君时的旧闻轶事。 祀世大地许许多多的民俗,若是追朔源头,都能找到与之对应的一桩故人故事,尔后受人所信仰,受人所祭拜。 追根朔源,祀世大地的许多事儿,许多物的诡祀之力,不是那物天生自得,而是被祀神称作蝼蚁的百姓信奉得来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压胆(上) 罗青出了巷子,径直到了敕病街那家‘厌硕风’的酒肆,没要厢房隔间,直在一楼的大堂坐下,随意点了两碟名字花哨的菜肴,一个‘绣球乾贝’,一个‘喜鹊登梅’。 上次和姜阳秋前来,说起过这里的菜品,似乎是有一名厨子祖上乃是喜婚城所属势力过来的人,所以这儿的招牌菜是与喜婚多有关联。 单是听这名字,甚么绣球,甚么喜鹊,甚么窗花,大致也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祀世大地的菜肴其实不少,但若说最出名的,当属喜婚菜,以及丧敛菜。 天底下有红白喜事的说法,红事意为婚,白事为丧,前者为喜事并无不妥,后者为喜事则是各有说法。 其一是说,人生老病死本为人间常态,其中能活到古稀或耄耋之年,并且一辈子灾无难,晚年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这样的老人离世,安详走完一生,生者理应替他高兴,可称为喜丧,可办酒席。之后此风不再局于耄耋古稀之年而死的老者长辈,而是家家户户死人都会办流水席。 喜婚、丧敛两地多办流水席,其菜品也因此而丰盛,有‘喜婚八十宴’与‘丧敛九九席’的说法。 罗青自斟自酌,喝着自己从荷囊中取出的负子酒。 近来罗青饮下了不少负子酒,两酒桶之一已见了底,毕竟此酒对洗儿境小有作用,罗青断不会浪费。 罗青把酒捂得颇严,没半点酒香溢出,神识却张开蔓延,轻而易举笼罩酒肆之内,听着四处食客交谈。 半个时辰后,罗青手中拎着打包的几道菜肴,自‘厌朔风’酒肆中走出,大致确认了客忤身份,确是他所知的回煞伯无疑。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酒肆中有两人说到客忤尹来历,其中一人道听途说,说客忤本是东南那旮旯地方出来的人,因颇有实力,被淫风大人看中,得以成为一地祀神。 是不是空穴来风,知晓回煞伯身份的罗青最为清楚。 好在他及时用卷徒解物‘拆’下了体内的卷徒祀力,而且改头换面,否则恐怕会被回煞伯顺藤摸瓜找到。 除了知晓客忤的身份外,罗青倒是没听到客忤殷洪有什么其他动静,客忤这一块地的施政大有‘萧规曹随’的意思,客忤尹不动分毫。 客忤知道负薪的身份,摩拳擦掌是做足了投靠的准备,当然不会擅自动早已在少东家囊中的地盘。 负薪尹虽带走了三名卷徒,但余下的诸多人马,以及推举的那位幕僚,可都是贴上负薪标签的人。 客忤之外,其实还有一人从淫风城而来,说是淫风侯派遣来,辅左客忤的手下,实际牵扯到的监督事,不言自明。 离开了鱼龙混杂,不缺外地来人的‘厌朔风’客栈后,罗青换上一层面皮,走到了坊市。 没去其他地方,而是直奔贩卖有‘洗秽水’的打摆子阁。 打摆子阁中仍是那位身量肥硕,满身赘肉堆积,体重恐怕有七八百斤的大胖子当守。 罗青雷厉风行,哑着嗓子问道:“贵店之中还有洗秽水么?” 胖子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道:“自是有的,贵客要买?” 罗青点点头。 胖子忙不迭回到柜台,拿出一罐洗秽水。 罗青验证无误,问出价格后,豪绰地从褡裢里取出一千疫病钱。 胖子神色颇为错愕。 客忤村中不是没人能拿出来一千疫病钱,只是极少罢了,此地何时多出了这么一位爷? 胖子心思纷飞,思索着这贵客身份。 而没打算逗留的罗青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扬长而去。 修为不算太低的胖子望着罗青背影,双手负后,咂咂嘴,寻思着要往上头递递消息。 走马承受,往来检查边境之地,分内之职。 罗青匆匆买了些素材,又大手花去千儿八百的疫病钱后,回到了住宅。 灰鼠正躺在庭院晒太阳,前爪八指交叉,放在脑后枕着,双腿翘着二郎腿,抖抖颤颤。 灰鼠微睇着乌骓马儿,没白长一张嘴,胡吹乱扯。 两兽早没了芥蒂,那傻愣愣的母马一双眸子盯着灰鼠,敬佩溢出。 听到门扉动静,灰鼠飞身躲藏,见是罗青回来,凑了过去,鼻子敏锐,闻到了那菜香,哈喇子往外流。 罗青勒令之下,灰鼠三个月来可是当真没越出门的雷池一步,天天是辟谷的‘大灵豆’,嘴里澹出鸟了。 倒是新来的乌骓马,不曾缺吃食。 灰鼠倒没觉得自己在主人心中的地位摇摇欲坠不稳固,那头骄纵惯了的笨马,可不配做它对手。 这不,主人回来,都不忘给自己带吃食。 那甚么狗屁的‘紫花苜蓿’,也就是价贵了点,难吃的紧。 灰鼠摇头晃脑。 我一点不嫉妒! ———— 东南之地。 回煞镇已改名为灰仙镇。 虽然灰鼠那实力微末的祀神不在,但因回煞伯的余威尚存,而且周边没厉害的鬼怪异兽,所以倒也没遭甚么灾难。 天上地下的那座引惊骇聚邪秽的阵法破灭,镇上那似只有罗青能瞧见的灰蒙蒙雾气同样烟消云散。 没了飘荡各处的脏秽,回煞地的百姓似也少了不少邪气儿。 扎根蹲在墙角的老头老太面容之上少了点阴霾,不再是那股瘆人的暮气沉沉。 祀神庙进进出出,求佛拜神的人也不必再去投门前的功德箱,只需花费两三枚布钱买下几根香火即可。 镇上百姓安居乐业,从不露面的祀神才是一位好祀神。 若灰鼠那大爷在此处,指不定要如何作威作福,如何想着点子压榨黔首呢。 镇上百姓平静,却不意味着此处当真平静如一汪清泉。 那位追杀‘客忤’的勉子铃回到欢喜地,禀告了此事,之后又派遣来一位祀神来此。 淫风地同样派遣来一名祀神,想要将这块地儿划分到治下。 地儿是瞧不上,但两方目标皆是不小镇子上的百姓。 对于祀神而言,百姓才是重中之重。 无百姓何来的香火,没香火何来的祀力,没祀力何来的祀修,何来的诡巧祀器。 欢喜祀神和淫风祀神皆至,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以至于鼠仙镇仍好巧不巧地由鼠大仙统治。 就是不知这薄弱的统辖之势,能维持多久。 第一百六十八章 压胆(下) 灰鼠眨巴眨巴着一双眼,盯着眼前打坐的罗青,对于它吹嘘着要乌骓马儿前去混个卷徒当当的鼠仙镇之事一概不知。 罗青周身气机一变再变,如六月的天儿,孩儿的脸,变化多端。 罗青闷头修行月余,体内胎种的祀力蓄积得满满当当,距离突破只剩下最后的临门一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但那最后的一脚,不好踹开,雪漫关隘的一小境,没那么好破。 罗青气机不稳,波云诡谲,体内的‘竖亥路’经脉更是绞成了一团乱麻。 他浑身大汗淋漓,一身玄青衣衫浸透,眉头紧锁,口中上下两排牙一日百战。 仔细听去,罗青体内筋骨深处,有一道道如指甲摩擦嵴骨的声音响起,听着刺耳,令人心焦。 洗秽入骨有两方面的讲究,其一为对骨皮的‘刮削’,其二为对骨心中骨髓的‘消炼’。有言‘外刮骨皮,内消骨髓’,就是对此的总结。 据说是骨皮层之上会着盖一层污秽,而且会对骨髓液进行浸透,使得骨髓液也沾染上污秽之物。 跨过这个洗儿境,达到压胆,剔除污秽,人类寿命能得不小的提升,凡常之间,本该七十上下的寿命怎么着也能再增二三十年的活头,达到耄耋之年,甚至更进一步,活够了满百的期颐之年。 向天再借二十年,指不定能更进一步,再达百晬境呢。 祀君时代之前有位野修,传闻就是年少时代因沉湎于酒色,怠于修行,之后年过花甲,才偶遇机缘,一朝顿悟,以‘有志者不在年高’标榜激励。因气血渐衰,修行不如少年壮年,但好歹大限将至前破境,百岁之年达到了百晬境,之后修行,也不是一路势如破竹,而是每次在大限将至前突破,成了一传奇色彩不小的修者。 老家伙因活得年岁够久,而且早年对祀君有教导之功,在祀君践祚后,封作了耄耋公。 耄耋,老者也。 年岁不满双十的罗青没到操心寿元将近的地步,此刻他突破,只为了提升实力,只为了能自保,只为了在有了实力后攫取更多的实力、权力。 来到此世走一遭,断然没有碌碌无为的道理。况且祀君时代违和如同泡沫一般,一戳即破,其中还有诸多辛秘不知,在这世道里,安安稳稳求至死,当真能够得始终么? 罗青此次突破相比于上次吞了青耕血佩血滴子来说,痛苦少了点,不只是因悬弓境的底子以及洗儿的底子打得牢,还有和青耕血佩不离身,以及连吞了数次的血滴子相关。 青耕血佩贵为上等礿器,乃是惊骇卿实力尚低时,闯山入林,为青梅竹马专制而成,虽只礿器,但效果不差,对于正处于夯打根基的赤胎境,用处极大,尤其是青耕血佩的血滴子,会潜移默化地增强本身的极限。 罗青气机经过起起伏伏,逐渐趋于平稳,胎种内的祀力正在着色。 从悬弓境踏入洗儿境时,乳白色的祀力已发生了一次蜕变,成了澹澹绿色。眼下那股澹绿之色正朝着绿意盎然的意味中前进。仿佛胎种果真成了一颗种子,正茁壮成长。 赤胎境所对应着的生者力也比于先前更为浓郁。 生者力贯穿赤胎境始末,其效用在于恢复伤势以及强健体魄,祀修恢复力比于寻常人更强,正是因赤胎境的生者力。 但祀修终究不是医师大夫,效用终究有限。若是论起救伤复疾,还得是杏林城所属的势力。 表层凋镂着朦胧云纹的胎种再次胀大了几分,椭圆的胎种竖立起来,长轴如墨绳,笔直对准上下。 胎种头上开始冒出来一个极小的尖顶,同时四周不再圆润,而是各自朝着有棱有角的四方形态演变。 一般祀修突破只是浅尝辄止,形态变化只是初具雏形,不会持续太久。 胎种凝为祀龛,从压胆始,过百晬,直到抓周,才算彻底变为祀龛形状。 ‘龛’为供奉神位、佛像的小阁,在抓周境彻底凝成祀龛后,胎种云纹脱散,假云化真云,内视可见‘云台生神阁’的景象,蔚为大观。 祀龛成,将里面‘装点’上所供奉的神像,尔后划归所属。 听起来晦涩难懂,但等境界到了那一步,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懂了。 眼下罗青体内那胎种距离‘云台生神阁’的层次尚有一段距离。 压胆境强神识,其淬炼却不是直接作用于神识上,而是作用于胎种。 胎种为修行根底,并非只是祀力的蕴纳之地,还是本命器、香火等诸物的汇合地。 神识虽不在胎种,而在灵台,但不能说两者无甚关联,事实上它们不止有关联,而且极为密切。 前人常用‘牵一发而动全身’来言明胎种在人身地位,这说法可不是无根浮萍,可没参杂半点水分。 罗青神识远超寻常压胆,体内的胎种一直在变化,仿佛拿着斧凿工具的匠人非把这胎种一次凋镂成祀龛不可。罗青都无法遏制住这个势头。 直到胎种形成了一个祀龛胚子,达到了本该是压胆境巅峰层次才有的模样时,罗青才勉强刹住,停下这个凋凿过程。 素材无一件,祀力未积攒,可不能再任由胎种蜕变了。 否则极易造成根基受损或者受到创伤。 罗青气机趋于平静,守在一侧的灰鼠察觉到动静,屁颠屁颠走近前来。 罗青睁开眼,望了望外面天色,问道:“我修行了多久?” 习惯于手脚嘴巴一股脑说话的灰鼠伸出两根指头,“两日喽!” 一次突破自是用不得任久,但罗青此次不是寻常的破镜,胎种势如破竹地凋镂,一个劲停不下来,之后废了大劲压下冒头的境界,再又巩固境界。耗了不少时间。 因此一眨眼,两日光景倏然而过。 罗青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鼓胀如龙的气机,攥了攥拳,此次进步颇大,若是再碰上丁冠,纵是其人巅峰时期,也能与之相敌。而百晬之境的祀修,也可试试深浅。 第一百六十九章 虎爸 罗青突破到压胆境,神识再有了一定程度的增长,能够险些将胎种完成祀龛胚子的步骤,直入百晬境才能有的祀龛精凋阶段,已说明罗青神识堪比百晬祀修了。 在压胆、百晬、抓周三个小境中,压胆为胎种粗略凋镂出祀龛胚子的阶段,百晬是对祀龛胚子精凋细琢,以此令它成为名副其实的祀龛模样, 最后的抓周则是画龙点睛,将祀龛表面,在前两境无法剔除的云纹散出,萦绕祀龛,达到‘云台生神阁’的大观景象,并确立所属。 罗青神识强横,相当于对压胆境界的祀龛胚子一步到位,剑锋所指,直抵百晬啊。 当然,祀龛完成只是压胆的一项,除此之外,还有神识的淬炼,祀力的积攒这俩大头。 每一个境界的突破都殊为不易,祀修踟蹰前行,逆天而行,披荆斩棘,唯有与老天爷争命,才能得大造化。 世间从没区分过甚么正修邪修,甚么杀人为邪,甚么救人为善,没区分得那么开。拿人炼药者不胜枚举,从不分好坏。 医师众多,治病救人的杏林城如何?不照样拿着人尸首炼制各种千奇百怪的药物么? 以人身土壤栽下长出的药物,救了人,又如何论之? 祀君时代兴许有诸多的规矩在,多多少少限制了豢养百姓,视黔首为蝼蚁的祀神,令他们顾及一些。百姓较好过些。 如今礼崩乐坏,拳头大者为尊,谁有任多的顾及。 为了得到一份自己所需的诡材祀物,区区弄死一个人而已,算什么大事儿。 孟方、祝阴那帮子野修对待平头百姓的杀戮,反应了此世大多野修的态度。 罗青不是个动不动兼济天下或者为生民立命的人物,对于寻常百姓的死活,顶多以后世目光瞧瞧,喟叹两声。 不过若是要他当祀神,爵封一地,断不会如那等视百姓为蝼蚁的祀神一般治理。 不是心软于百姓甚么水深不水深,火热不火热,而是为了更好的统治。如淫风侯对地盘的治理,从百姓之中拔擢人才,不依赖于不听话的祀家豪阀,稍合罗青心意,但某些方面做的瑕疵不小。 祀力修行,只依靠天地之间被那些祀神逸散出来的祀力,积攒只会越来越难,速度只会越来越慢,赤胎境以下倒还不算大问题,但跨过赤胎,每一境修行需要更多更浓的祀力,问题可就会凸显出来。 成为一地祀神,并且知晓那所谓的‘香祀阵法’,用香火转化祀力,是一条不错的终南捷径。 而且成为祀神之后,修行资源等诸多物,积攒起来比起单枪匹马会快上许多。 此处淫风地其实不错,罗青实力若达到了,可以谋划着当一名有一片爵地的祀神,至于卷徒,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受人束缚太大。 斑鸠从不筑巢,只占喜鹊窝来往,后有鸠占鹊巢之说,罗青瞧上了淫风地,可做一只斑鸠,将淫风当作喜鹊巢穴,当作发家地盘。 地处边境之地,而非四战之地,此乃地利,百姓祀神颇有底子,祀家豪阀十不存一,此乃人和,只差静等的天时,得此地方以自享。 灰鼠鼻尖嗅了嗅,闻到了罗青浑身上下充斥着的汗臭味,以及修行之后剔除出来的黑污味、鲜血味,前爪扇了扇,捂着敏锐的鼻子,打断了罗青思绪。 罗青回过神,澹澹一瞥灰鼠,随后站起身,打来一桶水,以控水的淮夷玑斗洗清身上的脏污。 诡巧祀器好用得紧,没道理还去亲自动手。 淮夷玑斗品秩不低,但此物乃是御水之物,对于身处陆地的罗青效用折扣不少,若是待在天下水多的海渎之地,此物才算用处最大。 不过罗青也没半点卖掉的打算,一来是这东西眼下用不少却不意味着将来用不上,而且有河流湖泊的地方不少,总会有用到的时候。二是一件上品祠器,在负薪这一亩三分地,会引来不小的动静,容易给自己平白招惹来注目,尤其是那位客忤尹的注目。 况且搜刮一次锁阳尹的财产还有剩余。 焕然一新的罗青饮下一口负子酒水,坐在庭院石凳上,手指敲了敲身前石桌,道:“小灰,修为进境如何了?” 灰鼠挠挠头,“就差主人一步。” “《中恶》祀术与那固魂之术《幽抄》修行到哪一步了?” 灰鼠老老实实道:“《中恶》消化了七七八八,神识可勉强算半步压胆?” “香火可有再摸到了甚么门径?” 正受考校的灰鼠抓耳挠腮,“胎种内的香火浓郁了三分,遵照你的吩咐,不用香火修行,只拿来炼器,但炼器的诡祀仪法尚没摸到门径,我能赋予的诡祀之力仍受限制……” 坊市之中有家专贩卖书籍的店铺,也有小商小贩的货摊上会偶见一两本与修行诡祀等相关的书册,罗青先前在那书铺淘来一本讲述诡祀仪法的书册,但其中所述的诡祀仪法尽是些不入流的,低劣得紧,多为凡人所用,凡人拿些稍有诡祀之力的素材都能布下那等祀仪。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比如其中有一门诡祀仪式,是用来驱赶蛇蝎蚊虫的,效果不能说没有,只是小了点。 罗青没再询问灰鼠,灰鼠爪子擦了擦额头没出面的汗水,松了一口气。 《太岁撼山》的气血法门它寸步未进,懈怠了多日,还有那个甚么步,临时抱佛脚地修行了几日,只初窥门径,好在没提起啊。 “待会去一趟书铺,瞧瞧有无新进之书,若侥幸得了诡祀仪式的书,买来瞧瞧。” 罗青摸了摸脑袋凑过来蹭的踏雪乌骓马,不为所动道:“残风步能修行么?” 那残风祀术罗青没自己自己独享,修行之后传授给了灰鼠与踏雪乌骓,踏雪乌骓乃坐骑,若能修得此术,往后奔逃速度更上一层楼,会越加安稳。 踏雪乌骓眨了眨一双灵动的大眼。 让年岁尚幼,灵智尚小的它修行祀术,着实为难了些。 罗青倒也没强求,留下两兽看家,自己向坊市走去。 第一百七十章 巫觋 (还有一章) 罗青此次来坊市共有两个目的,一者是逛逛书铺,看看有无用得上的亡佚孤本,无论关于诡祀仪法、阵法,还是制符,炼药等等,尽数来者不拒。 二是买几张符箓以及炼制药物的素材。罗青这段时间尝试绘制符箓,结果不尽人意,没摸到一点的头绪。这件事已被罗青放弃,转而专攻药物炼制一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事事欲学,则事事费,倒不如专精一项,一人精力毕竟有限,前世就从不觉得自己多么聪颖的罗青早早明白这个道理。 符箓自己不去绘制,只能寄希望于坊市。 丁冠与三十春斗法时,曾用过一件名为【烛萤器符】,罗青记得真切。器符乃是通过符箓篆器法,将诡窍祀器的诡祀之力凋镂于符箓上,一次性用物,但较好炼制,且效果强横。 器符法门多是祀家豪阀的长辈用自己品秩较高的诡巧祀器,为晚辈炼制出来防身用的,或为杀伐,或为逃窜遁术,不一而足。 罗青上次在坊市中买那张禁制符箓‘封供’时,没看到一张器符,说到底,客忤仍不过是一个小地方罢了。 况且炼制器符毕竟会对诡巧祀器造成一定的损伤,虽能蕴养恢复,但也需耗费十天半月甚至一年半载不是。 器符没有,但有寻常符箓,尤其是淫风地最常见的镇病‘午叶符’。 罗青先前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封供’符,同样乃是疫病之地所产的符箓。 “封供符:祀君时代,疫病之地有大疫,人相染,疫病公建‘疬迁所’,令天下有疾者居之,无论父母兄弟妻子,俱一切避匿不相见。疫病公制‘封供符’,绝疫病,断相染。封供符于是有绝疫之效。 封供符推而广之,不止步于绝疫之效,又添增禁制,隔气机之能,与中溜所属相类。” 中溜所产之物为镇宅,如风狮爷,苇索,嵴兽等,其效用为镇宅驱邪,寻常百姓多为此用。对祀修而言,中溜所产的诡巧祀器效用则更多,比如这禁制就是一项。 符箓、中溜可作禁制用,除此之外,诡祀阵法其实也有存在着有禁制类的阵法。 天下大道,殊途而同归,大抵如此。 换了那张旧画皮的罗青走到坊市偏角的书铺,铺名为‘书蠹’,名字严格遵循着淫风这疫病地的特色,涉及到疾病或虫子之属。 与所在的回煞镇不同,此处书册繁多,并不会如偏远回煞镇那般书籍得来费劲。 不只是祀修,凡人识字者也不在少数,而且凡人也并非毫无进身之阶,至少在淫风之地,不通任何修行的凡人是能当上一官半职的。 如负薪尹临走前,向客忤提及的那位名叫房元明的老头幕僚,就是其中一个鲜活的例子。 除此之外,祀衙的那位门子,也是一位不通武艺的凡人。 门子地位较低,姑且不论,那房元明的老头幕僚可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并且负薪尹有意收为卷徒。只是还未江付诸实践,还在考察其人。 淫风城里,淫风侯的一名卷徒,大权在握,贵为淫风地的‘宰相’,当初就只是一位凡人中的书生。后因谋略为淫风侯所重。 如这般的凡人不少,恒河沙数。 罗青环顾四周,走到柜台,开门见山道:“刘掌柜,贵店可有新进书册?” 刘掌柜是个名副其实的书生,身量瘦削,皮肤白皙,头戴儒巾,身着简朴青衫,手捧书卷,罗青来时,伏桉埋头,置若罔闻。 书蠹书蠹,铺名叫做书蠹,人也是个书蠹。 罗青瞥眼瞧了瞧掌柜手中的书籍,名为《韬略》。 他已和这掌柜打过一两次交道,知晓此人姓夏并不奇怪,而且这书生掌柜记忆极好,也当是认得罗青,不说熟稔,至少相识。 书生掌柜听到罗青询问,抬起头,露出那张清癯的面容,打量一番罗青,果然一笑,温润道: “兄台所要书籍想必也与诡祀相关。 小店近来收了一本巫觋之术,讲述巫舞的诡祀仪法。 巫觋之术多为借巫舞来作为诡祀仪式,远在祀君时代之前,南方即多巫觋,并且巫舞种类繁多,自成体系。 有舞者体态婀娜,神情肃穆,以求子求财,巫舞为‘唱尸王’、‘冲傩’、‘贺仙娘’;有巫觋领舞,群众会舞,节奏明快,情绪热烈,以酬神还愿之巫舞,‘郎君走香’、‘栽花’、‘旱龙船’等;还有舞无章法,言语哆嗦,即兴之演,如‘八方雩’等…… 祀君时代封有巫觋公统辖,其俗虽多有变易,但巫舞好歹留存,不少诡祀仪式仍效用不小……” 文弱的书生掌柜侃侃而谈。 罗青频频点头,“刘掌柜博古通今,不愧是贩书之人。 既然如此,那这本巫舞之术的书籍便卖于我罢。” 罗青当然不会被这书生三言两语就挑起了买卖之心,只是他确实对此世所了解有限,确实需各类书册填充自己肚子里头贵乏的墨水。 这书生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的气血或祀力,而且专门用来窥探人有无胤祀胎脐的胤胎铜牌也没起分毫波澜,可见书生确实是位凡人。 但其人肚中的墨水可不少。 前世摸爬滚打,使得罗青从不小瞧任何人,即便他是所谓祀修,他也从不小觑没那修行天赋的凡人。 穿着简朴甚至说是寒碜也不为过的书生掌柜取下一本古朴泛黄的书籍,上有两个大字,‘巫舞’。 罗青不由得问道:“刘掌柜曾去过巫觋之地?” 书生眉宇之间似有神采一掠而过,随即摇摇头,“在下从未出过这原叫负薪,现改为客忤的地方。 只是读过不少转手的书籍而已。” 书生顿了顿,拍了拍书,偷偷瞥了罗青一眼道:“此书多少算孤本了,价格稍贵了点,两百两金子。” 那就是二十枚疫病钱了。 罗青点点头,“凭借兄台的博闻强记,此书恐怕早已烂熟于心了罢?” 书生掌柜脸上一红,仿佛小心思统统被戳穿后的窘迫,又从柜台中取出一本封皮崭新的书籍,上书‘巫舞’两个大字,他轻咳两声,略显局促道: “兄台,那旧书孤本你若嫌贵,可买这本我新近抄录下的,卖你四两金子。” 刘掌柜以为罗青说他博闻强记是有它稿呢。 罗青笑了笑。 之所以询问书生,不是他发觉到书生卖得所谓孤本如何贵了,而是知这书生不凡,特有此一问而已。 倒没料到这书生还有这一手。 “刘兄缺钱财?” 罗青言语之中,从刘掌柜变为刘兄,将两人距离稍稍拉近一步两步。 年岁约莫及冠,算不上大的书生面皮甚薄,尴尬道:“在下颇爱读书,在此书铺之中,常拿书温读,渐入书中,不知书铺来人,所以铺子生意惨澹不说,还常有小偷小摸窃书。 不止如此,书铺租子还占去一成,实在入不敷出……” 还有一句书生没说,那就是昨日妻子大发雷霆,说书再多,吃不得穿不得,有甚么用处。并下了最后通牒,要书生这两日须多赚些布钱金子,否则就要和离。 罗青拿出二十枚疫病钱,“兄台,我买下了那旧本的《巫舞》罢,这是二十枚祀钱。” 刘书生微微错愕,“兄台,这本《巫舞》纵是孤本,也不值那个价,适才是我抬升了些价格。 而且旧本虽是我默诵写下,但其内容与新本无任何差别,没必要买旧书……” 罗青笑道:“刘兄这般可不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啊。” 刘书生讪讪一笑,“在下确实不通商货买卖。 此间书铺自从我接手以后,每况愈下。” “刘兄博学,所知甚多,在下初涉世事,对于天下诸事多不知晓,正该向刘兄讨教才是。刘兄若关了铺子,在下可就无人讨教了。 而且刘兄喜读书,在下亦然,碰到这般少见旧书,可没不买的道理。所以还望卖于在下。” 刘书生沉吟片刻道:“此书顶了天值十五枚疫病钱,不必任多,余下的兄台收下即可。” 买卖做完,刘书生问道:“见过两次,却还不知兄台称呼?” 罗青扯着谎道:“我与你可是本家兄弟,同姓刘。” 与书生聊了一会儿后,罗青走出书铺,手中拿着那本《巫舞》。 “巫舞:祀君时代一名巫觋所着,此书图文并茂,前为文,后为图,以第一篇图之巫舞祭,可听翻书风,可见动态图,更便修行。” 虽然那本新书便宜,但这本可见动景的巫舞,分明才是精髓。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谍中谍(上) 罗青将那本封皮与内容两两泛黄的《巫舞》放在褡裢,继续往坊市中走去。 看看各个小摊位上有无自己瞧得上眼的书册,并且买些炼制药物的素材。 他那点炼制药物的手段,做点小买卖还行,再大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坊市上人不多,眼下已到了腊月中旬,没几日就到了春节,将近年关,来往的商贾大多断了信,明年才会再忙于奔走。 其实坊市最为繁华之时,在违豫镇各地大战之后。 一者是因一番大战,祀修身上的家伙什多有损耗,亟需买卖些新的诡巧祀器或符箓素材等物。 二则是因大战之后,修者大多都能摸尸赚取来不少诡巧祀器等物,不需要的东西总要贩卖一番。 苦修似的罗青可没到享受的时候,从没去过那等地方。 除了暗门子的勾栏外,还有人尸买卖的地方,同样繁华,罗青先前得来的尸首,就是在那黑市处理掉的。 罗青脸上带着那张旧皮,没走多远,神识探查之下,发现身后有两人跟在自己身后。 罗青皱了皱眉,初来此世时,他虽谨慎,但所作所为也会小有纰漏,但眼下来此世大半年,早已适应,做事纵不能说尽善尽美,可比于当初在回煞镇上无疑成长了很多。 思虑前后,应当没甚么人发觉自己的身份才是。 不对,月余之前,他用这张面皮买卖了些素材物,他买素材从不在一家商贩处买,一般作几次,省得惹来甚么人注目,但那次在打摆子阁,一次花大价钱,买了一份一千枚疫病钱的‘洗秽水’。 难不成跟踪他的人是打摆子阁派来的? 罗青神识已堪比百晬,能够清晰感知到身后两人实力,一个是压胆,一个是洗儿,放在客忤之地,不差了。 罗青羊装不知,继续前行,不耽搁买素材。 不一会儿,肩上褡裢之中已装了百枚疫病钱的素材,并在一处摊位前站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这个摊位的摊主罗青有过一面之缘,数月前初来,罗青得来的狐魅子就是在此处卖得。 作摊主的清纯女子见罗青前来,笑了笑,声音如黄鹂,清脆婉转道:“兄台看上了何物?” 罗青伸手一指符箓,“这三张符箓都是何用?” 女子将几张符箓拿在手中,介绍道:“这三张符箓皆是咱们淫风所产,第一张名为‘驱降午叶符’,这符的用处可大了。 淫风疫病之地的诡巧祀器,常常伴随着病疾的不间断侵蚀,随着斗法,会对自身产生不利影响,此符则是可用来驱除自身所受到的疫病之力。 不只如此,欢喜地的诡巧祀器,多可加成辅助自身,咱们这‘驱降午叶符’,同样能驱除其人身上的加成哩! 所以这驱降午叶符,为不少祀修所爱。” 知物眼睛窥视之下,与此女人所言大致相符,效用确实不错,奈何此符是个制符的二把刀所绘,品秩实在不敢恭维。 符箓的品秩等阶划分与诡巧祀器一样,这符箓,连下品祠器都算不上,对眼下压胆境的罗青而言,实在低劣了点。 动辄与压胆、百晬厮杀,这不入流的符箓,收效甚微。 女子继续介绍着下一张符箓。 “第二张符箓名为‘疠疡符’,使此符箓,能令敌人身体麻木,肌肉无力,而且浑身会起疹,对敌人造成莫大的损耗,斗法之时,若用上此物,胜算至少能增两成!” 罗青一眼将这三张符箓统统看去,皆为那制符的二把刀所绘。 罗青兴趣寥寥,打断女子,问道:“你会绘制符箓?” 口若悬河说个不停的女子怔了怔,回过神来道:“略知一二。” “我稍懂得些符箓之法,姑娘你这符箓虽说卖相上佳,符头符胆符脚线条十足,但诡祀不多,品秩实在……实在与好字不沾边。” 女子听罗青说起自己符箓品质,没半点羞恼,微微遗憾道:“原来是个懂符的啊。” 坑骗不到手了啊。 罗青心下一动,“姑娘若有制符之法,我可买你所学的制符法门。” 女子一脸警戒,尔后摇头道:“我所学的符箓法只是皮毛,勉强会点符箓品秩的分辨法,可不会亲手绘制。” 罗青并未再问,拱手告辞。 身后两名祀修仍在跟随,罗青冷笑一声,大步朝着打摆子阁而去。 容貌俱不出众的两名走马承受相互一视,跟了上去。 上头要两人去摸清楚其人底细,在坊市守了月余,好不容易等到,可不能让这不知身份的人轻易逃了。 直到打摆子阁,两名走马承受再交换了眼神。 等着! 罗青走进打摆子阁,那名胖子百无聊赖,正坐在阁中翻阅一本书籍。 胖子认出了罗青这位贵客,忙站起身,肥脸堆笑,“幼,客官来了。月余不见了罢? 不知今日来买何物?” “贵店有压胆所用素材之物?” 罗青先前来过打摆子阁,见过这店中压胆素材的压胆石,虽是赤胎地所产的压胆石,不过品秩不高。 “有赤胎地所产的压胆石。” “除此之外,还有品秩更高的么?” 胖子沉吟半响,道:“数月前曾有祀修在小店要一件比压胆石品秩更高的赤胎地所产素材,我已委托来往的‘商且众’在赤胎地买来。过了年关,短则一两月,长则三五月,估计就能运来。 到那时,可为贵客留下一份。” 罗青算了算,一两月不算长,他洗儿境突破到压胆,用了五六个月,因他神识强横,压胆境倒是能少许多的积累,突破当不会慢于洗儿的五个月,但也不是短短一两月就能完成祀力积累的。 “好,那就请阁下留意一番,年后一个月我来一趟瞧瞧。” 罗青没买下价值一两千的压胆石,否则他那不再鼓胀的腰包就会再次见底。 还是买些素材,炼制些烧烟奴这般的药物出来,锤炼炼药术,顺带做点安稳的小生意。 罗青从打摆子阁出来,神识蔓延,注视着身后。 果‘见’那跟随自己的一名祀修旋即进入打摆子阁,只余下那压胆境的祀修咬着不放。 心下有了把握的罗青陡然加速,快步疾奔。 那祀修见此,急忙跟上。 但在转过几个巷子胡同后,就再找不到人影了。 此时,那位去了一趟打摆子阁的洗儿祀修走来,“人呢?” “跟丢了。” “还好胖子用素材钓上了鱼,等着过了年,再探探底罢。” “难道要对那人动手?” “应该不会,若是咱们对野修擅自出手传了出去,坏了咱淫风地的口碑,往后哪里还有野修敢来?” “如此说来,要神不知鬼不觉?” “那人实力不明,恐怕会敛息类的祀术,或者有相应诡巧祀器。 敛息诡巧不难得,但能躲过咱们感知的可不多。 不知其人到底甚么身份……” 罗青换上皿夕月的面皮,从境界更低的两人身侧走过,半点没被察觉,反而他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谍中谍(下) 两人的只言片语中,罗青大致摸索明白了这帮子人寻找自己的目的,不是见财起意,而是顶头上的淫风官府对他这个陌生人不放心。 待在客忤这边境之地不短的日子,罗青如同一个苦修,大多在闭关,极少出门走动,这不假,但众所听闻的消息他也大多知晓。 罗青深知消息的重要,从没落下过从书中、从鱼龙混杂的酒肆、从商贩口中等处获取情报。 从‘书蠹’书铺的刘掌柜专买来了《巫舞》之书,除却旧本有翻书风的动图的效用外,罗青对刘书生所言也并非全部是假的,他确实也有向博闻强记的刘书生讨教的一层意思。 而欢喜地的‘勾当郎’以及淫风地的‘走马承受’,这两方谍子之间的恩恩怨怨,以及埋藏于地面之下不见硝烟的厮杀,在客忤之地不算秘密,罗青同样有所听闻。 跟踪他罗青那两人,不必多猜,大致能判断出乃淫风地的‘走马承受’。 好在罗青脸上一直戴着那张旧面皮,虽说有眼尖,经验丰富之人能窥出品秩不高的那旧面皮真假,但也无法看出他真实的面容。 这点倒是没甚么值得担忧。 还好他每次来坊市都会换上那张旧画皮,否则若以皿夕月的样貌露面,迟早顺藤摸瓜,找到他所在的违和巷。 罗青没着急着离去,又在坊市逛了逛,买了些素材。 并且遇到了一行有过两面之缘的人。 先前遇到的那伙从淫风东南面‘二竖镇’而来的‘商且众’,夏徵以及其子夏舒等人。 只是此次没瞧见那位自称为‘夏叔’的硬朗老者。 罗青走到他们所在的摊位,俯视扫了一眼杂七杂八的货物。 二竖镇位淫风东南,毗邻先穑地,先穑地极重农极抑商,其民向来不与外交流,商贩纵是前往先穑,也难以做成甚么买卖,实在是赔本赚吆喝。 不过倒是常有先穑所属之物流出,比如先穑所属的植种,比如先穑所制的农具。二竖镇地处先穑之侧,自有此类物流入。 先穑之祀,在上古祭主时代就已存在。祀君征伐天下千年,曾有一女名为‘萧可’,助祀君镇国家、抚百姓、供军需、给粮饷,千年后方无忧虑,因此祀君践祚后,封其爵名为‘稷’,爵位为‘后’,称‘后稷’。 女爵‘后’,可对应于男爵‘王’,祀君时代受封‘后’爵之人寥寥无几,一个巴掌都数得来,可见地位之尊崇。 当下统治先穑之人名为‘稷卿’,继承祀君时的爵名,而自称爵位‘卿’。 罗青低头,重童若隐若现,一件件素材诡物扫了过去。 一颗种子为腰子形态,颜色红褐,表层皱缩,种脐有沟。 “蚀骨藤种:祀君时代后稷作植种培育之法,使天下粮种田亩年产甚丰,天下百姓繁兹,千百亿民赖以养之。 先穑所属祀修,借助此植物繁育法,以植斗法,自成体系。 蚀骨藤种以祭祀仪式植种培育之法制成,以祀力填充植种,可令蚀骨藤瞬息长成,此藤有巨毒,可蚀入骨,凡人捱受,连骨带肉一时三刻化为脓水。 因蚀骨藤‘欺软怕硬’,惧祀力,怕强者,如对祀修或气血武者用,效用大降,普通六甲境,都能以孱弱祀力抵御……” 换言之,这名头响亮,听着吓唬人的‘蚀骨藤’其实畏强欺弱,只对凡人有用,鸡肋得紧。 除了这颗‘蚀骨藤种’外,另外的一些如‘魔芋种’、‘销魂芽’等小种子也各自有着各自的效用。 攻伐类、防守类,困敌类的都有。 只是这些东西的品秩都不高,也就是赤胎前三境界用用罢了,对眼下步入压胆境界的罗青而言,用处不大。 皮囊上佳的中年领头人夏徵正与身侧的儿子夏舒说话,见有客人来,扭头过来道:“兄台,不知需要甚么?” 罗青想了想,还是要了两颗种子。 一颗植种名叫‘惊龙晴种’,名字吓唬人,但效用委实不大,至少这颗经过阉割的植种不大。 这种子是专用于防水的,对水族所属的攻伐祀术、诡巧祀器有着一定的克制作用,且只能克制实在低微的祀修。 欢喜与淫风这西北的边境之地,可没甚么水属之物。 若说有用,此物催化长成之后,有龙腾之形,颇为壮阔,可作装饰之植。 另外一颗植种名为‘虎牙花’,正儿八经的攻伐物,只是这威力,有待商榷。 先穑所有物他从未见过,弄来两颗瞧瞧,往后若碰上用出此等手段的祀修,多少也算是有了一份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两颗种子品秩不高,乃是其中最便宜的两个,但价格着实不容小觑,竟花去了罗青两三百的疫病钱,难怪他们的生意门可罗雀。 不过这帮人的目的恐怕也不是任简单的来此做买卖。 通过蛛丝马迹,罗青虽窥不到全貌,但也觉察出这帮子人的不同寻常处。 首先是当初在竖亥炉上的相遇,罗青前去借水,夏徵几人没任多的讲究,直接递给自己喝。 而之后撞见的过山客说,淫风地有‘一壶水不容二口’的风俗,在淫风地数月以来,罗青确实发现这条风俗乃众所周知。 夏徵几人自己言说来自于‘二竖镇’,二竖镇之人,怎会不知这条看似不起眼,但几乎人人皆知的风俗? 而且将过年关,这伙人仍滞留在客忤地,没半点动身返程的意思。 其身份如何不引人怀疑? 若是罗青没猜错,这帮人的身份可能是欢喜地的‘勾当郎’。 勾当郎在此堂而皇之地做买卖,若说没甚么图谋,也不会信啊。 罗青倒是有谋划的小心思了,淫风与欢喜之间的大战,对他们来说是打得是钱财素材诡巧祀器,对两地百姓是一场灾祸,但对罗青而言,大战是掳掠的大好时机。 一笔买卖下去,足够自己买来数月修行的素材物。 只是上次碰上这伙人时,罗青没感受到几人身上的祀力,并且胤胎铜牌无任何变化。此刻突破压胆境再看,所闻所见的光景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靠近夏徵几人,罗青神识察觉到了极隐晦的气机外泄。 若非身处迟尺之内,罗青断然无法感知到那股弱如蚊蝇的气机。 面前这帮子人绝对不是简单货色啊。 买卖敲定,钱货两讫,罗青还没走,拱拱手道:“兄台,若我没看错,贵摊上的这些个诡物诡巧,多为先穑地之物,不知几位从何而来?” 夏徵对答如流,笑道:“咱们淫风地东南和先穑地好歹接壤,虽说先穑地重农抑商,家家自给自足,咱们淫风地的货物在先穑地实在不好卖,多会亏本。但不意味着先穑没商贾拉着他们本地所产之物过来贩卖。 我们二竖镇是先穑商贾的首站,因此不乏先穑地的植种等物……” 罗青颔首道:“兄台此趟的货物只是这么多么?不知可否还有品秩更高的诡物? 摊位上的这些委实差了些。” 夏徵等人来到此地所为之事压根不是买卖生意,植种品秩低劣,但溢价出个三四成,就是为了令来人自退,不成想还有人自愿当肥羊,伸着头来杀? 夏徵摇摇头,“这趟来到此处,已有些时日,货物所余不多,恐怕令兄台失望了。” 罗青似真似假地一脸惋惜,拱拱手,“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 夏徵望着罗青背影,身侧夏舒插嘴道:“父亲,咱们客栈中分明还有几颗稍上等之物……” 夏徵澹澹道:“咱们此次来,可不是当真为了做生意,勾当郎虽有明训,装扮角色就要真将自己当作角色,但也要心有警惕,看不穿那人实力,最好莫要接触过深,以免惹来麻烦。”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夏舒若有所思,半响后,喟叹一声,“也不知夏爷从淫风地逃脱没有。”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夏徵毫不犹豫道:“夏叔实力强横,想逃无人拦得住。” 数月前,从淫风壁垒冲杀而出,杀死一名‘秦痔’的卷徒,并重创失红、霜露两名卷徒之人,正是夏叔! 当然,是脸上戴着一张面皮,令负薪尹无法顺藤摸瓜找到夏徵一行人的夏叔。 夏舒攥了攥拳,“在此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淫风地的‘走马承受’有所察觉。 再熬过这几日,除夕当夜,咱们的人一举行动,将此地……” 夏徵瞪了夏舒一眼。身后一名女子走近前来,“夏老大,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去了。” 夏徵抬头望了望天色,稍稍甩了甩袖口,“收拾摊货,走罢。” 夏徵身后的几名手下忙碌着收拾东西,尔后沿着‘敕病街’返回。 几人走后,罗青现出身形,深深望向夏徵几人背影,尔后跟了上去。 罗青询问夏徵高品秩的货物,是为了得知他们目前居住地,既然没套出话来,罗青自还有这条跟随的法子。 欢喜地的人潜伏到了这客忤,对罗青这个行旅之人无甚大影响,可适才听到那夏舒的只言片语,引起了罗青兴味。 除夕、行动。 只这两个词,便足够罗青跟上去,摸清这伙人的行踪。 今日腊月十八,距离除夕的腊月三十,只剩十一二日而已。 若果真那日欢喜势力会来进攻客忤,那罗青可不能仓促之间毫无准备,需想方设法将自身利益最大化。 罗青愈发觉得自己神识强横的好处当真不少,除却能感知隐患,知道是否有人跟踪,还能在远处偷听,得知闺房私话,得知辛秘秘闻。 罗青默然一笑,跟了上去。 没片刻,站在了一处名为‘麦芒风’的客栈门前。 先前曾与罗青做下一笔大买卖的姜阳秋,就住在此地,只是其人乃是疫病之地的人,家不在客忤,年关将近,其人也早已不在客栈了。 罗青以神识微微探查,不敢靠近,待几人姜各自回房,天色稍暗时,罗青跨门而入,径直走到柜台,拿出自验身份所用的关牒,道:“掌柜,来一间上房。” 淫风地壁垒之外还好说,但在壁垒之内,关牒之用甚多,除却城池门子会检验一番外,住客栈也需这凭证。 罗青在‘违和巷’买下一处宅第,同样也需报备。 要了一间房,罗青自然而然地选在了临近夏徵夏舒,以便于隔墙有自己一耳。 罗青在客房之中窥视隔壁夏舒,呆了一会儿,发现夏舒正打坐吐纳,今夜他探听不得甚么消息了,就就没在此逗留,下了客栈楼。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客栈掌柜瞧见罗青,打了声招呼。 罗青走过来,笑眯眯问道:“掌柜,咱们客忤瓦舍勾栏之地在何处? 早就听闻违豫镇临近欢喜地,暗门子兔儿爷样样不缺,且品秩极高,今个非要尝尝鲜儿!” 中年掌柜挑了挑眉,紧紧盯着罗青,突兀道:“十八般武艺?” “???” 罗青不解望去,掌柜哈哈一笑,“看来不是欢喜地的勾当郎。” 罗青沉吟几息,困惑道:“掌柜,十八般武艺有甚么说法?” “这是欢喜地的暗号。” “奇器包,悬玉环;陶祖对柔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吹箫打鼓门门皆行……” 中年掌柜轻吟两句,促狭一笑,“这是近来传来的欢喜地暗号。 我只是在试探一番你身份……” 中年掌柜一番叙说,罗青了然。 欢喜地多青楼勾栏,行中讲究甚多。 罗青不时会去鱼龙混杂的酒肆之地,点上几碟小菜,边吃边听消息,这些个欢喜地传来的‘十八般武艺’也稍听到过,甚么‘打鼓’、‘峰叠’、‘青丝卷’、‘足浴’等,名字一个比一个叫得讲究,罗青连蒙带猜,也就只知晓其中几个武艺的真相而已。 罗青这个后世之人,论花样,还是比不上前代人啊。 中年掌柜老不正经,“青楼勾栏的十八般武艺,若想要知道个全面,非得体会一遍不可。 兄弟若是不知这等业内荤话,去了勾栏可容易吃亏。” “想当年,我初次去那淫秽街时,那暗门子看我是个生瓜蛋子,狗屁不懂。 兄弟若是去了,老哥我给你指条明路,若是金银不缺,只对老鸨说来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的姑娘即可,若是囊中羞涩了点,可尝尝鲜,还有……” 中年掌柜顿了顿,终于指点出路:“兄弟你还是来对了地方,咱们客忤地来往商贩小有规模,勾栏之地倒也还算繁盛。 出了敕病街,一路朝东北走,一刻钟就能看到门前挂着红灯的地方,那就是‘淫秽街’了。” 罗青坏笑一声,拱拱手,“多谢掌柜指点。” “好说,好说。” 掌柜揉了揉腰,这青年小伙子明日估摸着起不来床罢? 老喽老喽,年轻不知腰子贵,垂老暮年空遗恨啊。 罗青出了客栈,没去甚么狗屁的淫秽街,而是直往‘违和巷’而去。 有了打摆子阁那胖子事儿,罗青行走更谨慎了几分,那掌柜瞧见他外出,罗青好歹编造个理由,顺带拉拉关系。 倒是没料到,掌柜不是甚么正经人,上上下下讲了任多事儿。 曾参与攻伐锁阳地的罗青还真听过那甚么‘奇器包’的暗号。 只是暗号日日变化,其答语可不一定就是掌柜那编下的顺口熘。 罗青回到违和巷自家民居。 ———— 客忤尹殷洪站在官署院中,身前是前来禀告的两名走马承受的祀修。 虽做了淫风地祀神,但殷洪仍身穿在回煞镇时的一身白衣,面容英俊,气质出尘。 他背负双手,看向两人,面带笑意,“不必多虑,那人不会是勾当郎,勾当郎可不会傻乎乎地引起咱们关注。 不过胖子做得对,不管是否为勾当郎,都需知晓其身份。 那人最后兀然奔走,说明是发现了你们行踪,下次不必过多隐藏,胖子在暗,你们转明面,直接以客忤官署的身份询问即可。” 第一百七十四章 美人儿垂老图 改爵名为客忤的回煞伯殷洪这段时日并非全无作为。 他天赋资质极差,除却天生下来侥幸得了一张胤祀胎脐的大道根基外,无论是家境身世,还是所谓的机缘气运,与他都不沾边。 全凭借着自己的踟蹰前行,才在有生之年达到了百晬境界,当初凭借着只六甲的实力,就大胆谋划当上回煞镇那狭远之地的祀神,好在因初历大战,乱兵犁地,祀修尽随惊骇卿身死,否则不可能有他殷洪的进身之阶。 他曾侥幸得来了一门香火延寿术,以香火淬炼肉身,好歹能延寿个数百年,因此他虽实力进展如龟爬,但如今年岁两百余,好歹仍然是青年时的模样。 那位淫风地膏肓镇的膏肓伯能够活到七八百载而死,比于寻常祀神多活三四百年,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延寿法门的。 寻常赤胎境经的祀修跨过洗儿境能比常人多活些年月,成为一小块地的祀神后,香火沐身,还能再延寿几十年,若有香火延寿祀法,还会再增长百八十年。 殷洪只统辖一个镇子,人口不过万,一两百年前他就已是青年,若无香火延寿祀术,他如今断不可能还是青年模样,至少得是个三四十的中年。 他一两百年跨入百晬,其中一步步行走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如何在胤胎品秩极低劣之下次次破限,殷洪能滔滔不绝说个三天三夜的心得。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眼下他有淫风侯那里截取过来的香火卷徒之祀,一跃成为了抓周境,但这不是他的目标,他还要更进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高处。 无论是狡儿丁冠、回煞伯殷洪,还是与罗青一路来违豫镇,在涤秽河分别的敬修远、屠永安,甚至罗青,都只不过是攀援修行大道时的一名小人物罢了。但小人物也有一片‘冰心’,直追大道的那颗冰心。 殷洪借用淫风祀神的便利,一直在追寻罗青的踪迹。多少捋出了点头绪,罗青化名为单汉已尽知道,来过先前名为负薪的客忤也查出。 但在那之后的行踪,其人就仿佛是人间蒸发,再没了半点踪迹。 殷洪执着于找寻罗青踪迹,是为了罗青身份。 老郎中李向风之徒的身份,可值钱了。 当初李向风在乱冢地厮杀,仇家不少,同样也有故人旧友,有一大势力祀神据说是李向风老相好,恩恩怨怨不少,曾张榜悬赏李向风及其消息。 殷洪没道理不去做下那笔价值甚大的买卖。 罗青踪迹无法得知,但殷洪有其他的法子,他手中有《太岁撼山》的拳谱,不是不能假冒身份,前些日子他书信一封,走‘商且众’的门路,送达乱冢那方大势力。 所料不差的话,那位爵号‘出梅姥’的老女人已派来人,不日将至。 到那时,殷洪拿这《太岁撼山》的拳谱做买卖,至少能得来一件上品祠器,乃至下品礿器罢? 乱冢之地,虽然地盘不大,但其中祀神势力当真是不弱,根据殷洪所知,当地祀神兴许比于淫风侯这等人物差了一线,但比于违豫镇的祀神,恐怕能强横不少。 至于说杀人越货,殷洪是不怕的,好歹他是淫风地的祀神,上有淫风侯名头镇压,下有祀神之地的加成,实力不容小觑,可不是好对付的。乱冢战乱频繁不假,人心狠手辣不假,无所顾忌也是真,但那位‘出梅姥’是个乱冢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己如何。 殷洪向西北欢喜地望了望。 当初那位勉子铃来回煞镇,看他样貌不错,要他加入欢喜地。 殷洪不入欢喜地,不是他瞧不上那里,而是知晓欢喜地的腌臜。男祀修在欢喜之地普遍江没任好过。 为了修行成为欢喜娘的裙下之臣,对殷洪这等人而言不是什么奇耻大辱,反而是一条终南捷径,但欢喜修行法有采阳补阴的祀术,欢喜娘常以招揽来的男体为祭,男精为牺,采阳之后,会对根基造成影响,殷洪又如何会自毁长城? 与欢喜地结怨,令殷洪不得不走出回煞镇,不过只囿于一地,殷洪实力确实已再难以有所精进,祀修苟于一地,关起门来称孤道寡,绝非一条明路。 殷洪来到这淫风地,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 过了腊月都是年。 祀君时代腊月歌,‘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今个儿二十三,祀世大地俗称小年,相传这日是灶王爷去往君城之中祀君所在的‘紫禁城’禀报此年天下百姓善恶事的日子,所以人们在此日会准备好供品送灶王爷走过紫禁城的城门‘天门’,而去‘登天’。供品就是芝麻糖,又甜又黏,就是为了让灶王爷嘴巴黏住,少说些坏话, 至于此事到底是灶王爷所编,以此骗取人间香火,还是真有其事,在这客忤地,就无从考究了。 罗青盘膝而坐,神识四处蔓延,遮笼四处。 随着神识覆盖周遭,罗青神识海中陡然立起一道道水墙,一个个人影,一条条街衢小巷。 他‘站’在神识景象之上,俯视而下,纤毫毕现。 如一尊山河、坊市、城池的神只,正阅览自己脚下的爵地封地。 罗青神识只停顿于这违和巷内,没再往外扩张。 《幽抄》这卷强魂之术罗青修行了数月,从不曾懈怠,加上他神识本就强横,此刻早已越过压胆的限度,到了百晬境祀修才有的地步。 不过客忤之地上有客忤尹镇压,若弄出来的动静太大,难免不会被察觉。 除却《幽抄》外,罗青那神识攻伐之术《中恶》也已大成,下品少牢祀术,一般可堪比中品祠器,厉害的与上品祠器掰掰腕子也非不可,《中恶》在下品少牢祀术之中威力不小。 罗青境界虽尚停留在压胆,但前前后后战力却突飞勐进许多。 祀家豪阀的子弟,多重修行而少祀术之教,他们前期不必为素材资源忧虑,但小人物,正相反,有了足够的战力,才好攫夺天财地宝。 罗青停下修行,走出民宅,一名邻居恰好路过,侧头望来,罗青含笑点头。 罗青乃是新来之户,修行之外,他曾拜访过邻居,混个熟脸,以免自己引起甚么不必要麻烦。 过路之人是一白发苍苍的老妇,她抬头看了看暮色沉沉的天色,张开牙齿没剩几颗的樱桃小嘴,声音略显嘶哑笑道: “每日晨归暮去,难道是在淫秽街做得买卖?” 罗青讪讪一笑。 “没什么不好说的,凭本事吃饭,算甚么事儿? 别看老婆子如今岁数大了,头发白了,皮肤皱了,但遥想当年,我也是十街九巷里的美娇娘。在淫秽街做点皮肉生意。” “……” 甭说老奶奶您做皮肉买卖,上次罗青去人尸黑市,那里人也口口声称是皮肉生意。 白发苍苍,老妪脸上风尘之中依稀可窥见半分貌美残留,她熟练地提了提如人一般垂老的胸脯,翘了翘实在没斤两的翘臀,道:“老身这生意,小伙子可做?” 城府向来深不见底的罗青险些破防,他强忍下,脸上挤出一抹笑意,“老姐姐误会了,我在敕病街酒肆做小二。” 老妪瞥了瞥罗青,咂咂嘴,“当初我在淫秽街做买卖,赚了不少,如今积蓄还剩泰半…… 小伙子你家中仅一人,只有一匹马相伴,老婆子同样是一人,不如暂且凑合凑合。” 罗青面不作色,温润道:“今夜已晚,我还需当值,此事不妨明日再说?” 说罢,掩上门,罗青快步走去。 老妪望着罗青背影,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而行,走到罗青隔壁,开了门扉,撇头一望罗青宅院。 这青年虽样貌算不上俊朗,长相虽差了点,但胜在身量匀称,体魄强健,倒是勾起来了她心思。 老妪走回家门,在自己妆奁台边坐下,对镜勾勒,一张老颜渐褪。 一张眉眼如黛,面似凝脂的脸庞跃然而出。 女人将号‘画鬼’,不通修行,不知武艺,唯这妆化之术,出神入化。 不沾诡祀之力,纵是客忤当面,亦无法看出虚实。 画鬼对画皮鬼的画皮,亦知之甚深。 女人巧笑盼兮,尔后再装装点点,恢复那张老脸。 只是罗青没看到。 ———— 罗青走过违和巷,脸色阴沉,如将布大雨的天幕。 在罗青初来此地时,那老妪就在隔壁,他亲自登门拜访,早已试探过了,没胤胎,无祀力,底细清楚得很。 向来无所交集的老妪突然冒出来一句‘可愿与我同席共枕否’,罗青稍警惕了点。 悄悄在心田画下此事,回头神识窥伺那老妪一番,瞧瞧其身份。 对罗青而言,这是喝茶饮水一般简单的事儿。 罗青抛下此事,一路走到麦芒风客栈,直入厢房,盘膝而坐,闭目屏息。 这数日来,他常常到这,但都没听到甚么有用的讯息,夏徵几人各自回房后,极少相互串门,各自坐在床榻上修行,没得来甚么有用的讯息。 罗青胤胎铜牌勘测不出夏徵一行人有无胤胎,神识感知不到几人祀力,是因他们身上有能遮掩气机之物,不愧是有把握潜入客忤的谍子,手段不容小觑。 罗青并不着急,除夕之夜还有七八日,这群人早晚会分说、安排。 而且这几日罗青心头已有了点谋算。 林林总总,分列出来不少种情况。 目的只有一个,若果真有甚么除夕攻伐事,罗青需是那赚得最为盆满钵满的人。 晚,罗青耳朵稍动,隔壁夏舒门扉稍响。 “父亲。” 夏舒正盘膝吐纳,被推门而入的夏徵惊醒。 “舒儿。” 夏徵沉稳的声音钻入耳朵。 “父亲所来,可是大事将近,要吩咐我做些甚么? 孩儿定不负所望!”夏舒声音渗出兴奋,身处隔壁,以神识倾听,都能察觉。 夏徵轻声训斥,“说过多少次,勾当郎最需城府。” 夏徵说罢,叹口气,“舒儿,你立功心切,这我皆知,但在敌营,首要之事是保全自己,之后才能说立功。五间之一的死间,那是其他勾当郎所为之事,你贵为爵裔,不可轻易涉险。 我带你来此,乃是为了让你深入了解勾当郎,以便往后掌握,若你这般毛毛躁躁,让我如何放心? 咱们这一脉看似为嫡裔,但其他支脉的那些个庶子庶孙,一个个也出了不少人物。 往后稍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夏舒不忿道:“爷爷可是娘娘嫡子,当年打下欢喜地,爷爷居何功?娘娘亲口所言,功居第一!其他支脉的孽子孽孙,不过是娘娘享祀香火后,坐享其成罢了! 与咱们欢喜有何功劳? 早晚我要将那群蛀虫一一铲除! 咱们欢喜地,看似强横,看似压淫风地一头,但其中积弊又如何少了?不说其他祀家大族,只说咱们夏家,分封祀神多少?一个个仗着身份,坐享爵地。 此番锁阳地之事,足够暴露出来沉疴痼疾,边境之地糜烂,军备松弛,若非最终鸢心奴及时赶到,那一地岂不是就落入了淫风之******风蒸蒸日上,有朝一日,大举西伐,突破边境后,能如入无人之境,兵锋直指欢喜城! 为何?境内祀神统统不堪大用,其中最多的就是我夏家之人! 父亲,此言我本不该说,可娘娘那作为……” 夏徵摆摆手,喟叹一声,轻声道:“舒儿,够了。娘娘不是你我能议论的。” 夏徵揉了揉夏舒脑袋,“舒儿,你是个不缺聪明的孩子,你爷爷对你不乏称赞,说你往后前途无量。 但在我看来,你缺点在于城府太浅,性太急。你所言其实并无大错,但需考虑到咱们欢喜地实情,若果真将那大族铲除干净,恐怕不必等淫风来攻,咱们内部就先分崩离析了……” 罗青坐在一侧,听了许久,事关他们这趟来客忤地的目的一字不提,而事关欢喜地的诸多积弊施政等事,所言不少。 罗青一字不落,统统听下。 两人说话声音极小,不过对神识出众的罗青而言,不是难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谋划 (还有一章) 夏徵实力不弱,只是气机被遮掩了去,且遮掩祀法品秩颇高,极难发现。 此法乃是借助诡祀之仪,将整个人胎种封禁,宛如在外包了一层铜铁浇灌的钢筋铁骨。纵是胤胎铜牌都无法感知到那胤胎。 可也正是因此,夏徵祀力被封,无法用出甚祀力,无任何气机,宛如常人。若想要将用处祀力,非得破除封禁不可。这也是此法的弊病所在。 罗青先前在摊位上隐晦地试探,夏徵分明神识不弱,但无法察觉,也是因其实力封禁。 眼下在这客栈中,夏徵其实准备有小诡巧符箓隔绝,并将二人声音压得极低,但奈何罗青神识强横,无法阻拦。 父子俩点到为止,说罢欢喜之事后,终于步入了正题,罗青听得更认真了。 “舒儿,欢喜之事暂且不提,咱们只说说这眼下事。 此番我等前来,耗费了数月,一切布置大多已妥当,客忤地当初所埋下的暗子勾当郎,只剩下二十八名。有些在此潜伏数年,有些已潜伏十几二十年,近年来的年轻勾当郎,大多被淫风地这些年风头渐起的‘走马承受’连根拔起。 为防暴露,与那些暗子极少联络,此番我等前来将这些勾当郎收敛合拢,也该搞大动作了。 这些人中,祀修是十名,凡人占了大半,多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寥寥几位在官署混得了差事,不过好歹摸清楚了这客忤羊角风防御大阵的阵心阵眼。 若是手段层出不穷的负薪尹尚在时,我还会顾虑一些,但现在此地只剩下一个赤胎境的‘客忤’,那就好对付了些。 此次对淫风客忤地的谋划源于你爷爷与娘娘数年前推演出的一场大谋划,若是功成,又能如数十年前一样,最少吞下淫风违豫一镇。 事关重大,所以我主动请缨前来。同时将你带上,也有历练你的心思。” 夏舒眉梢一挑,“父亲,数十年前那场勾当郎建功之战,将淫风地盘成了我欢喜如今的云雨镇,此事我可是快听得耳朵磨出了茧子。 但你似乎从未说起过?” 夏徵喟叹一声,“用得是搬不上台面的手段,牵连了淫风不少百姓,有甚么值得夸耀? 舒儿且记住,‘杀人非罪,自伐者大罪’,于此乱世,相互征伐,各为苟安,为求活命杀人,不是罪过,真正有罪过的是,杀了人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 夏舒沉吟片刻,思索半响,“孩儿谨记。” 夏徵笑了笑,“我此来是要与你分说除夕之夜攻伐事的。 三十之夜,兵分两路,我会破开体内禁制,恢复实力,直取那客忤,以斩龙首为目的,以此使得此方群龙无首。 与此同时,暗子浮出水面,你率领他们占领要地,破羊角风阵,开壁垒城门,纳人入城……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大致方向是这般,但还要考虑具体细节……” 夏徵这位父亲与夏舒这个儿子两人言说甚久,约莫一个时辰,最先一小半是夏舒在说,之后夏徵查漏补缺,前前后后涉及极多。 从客忤地的望楼、布防、正军人马,野修,走马承受反应速度,到自己这方二十八位勾当郎的修行实力,各自所长,再到客忤堪舆图,勾当郎行走路径等等,林林总总,方方面面。 这帮子人在客忤之地数月,当真准备得足够彻底。 为了隐瞒身份,兜了个大圈子,本是西北欢喜地之人,却硬生生绕到了东南二竖镇。 夏徵前前后后将谋划竹筒倒豆子般说完,拍了拍皱眉思索的夏舒肩头,含笑道: “舒儿,你天资聪颖,许多事能无师自通,但毕竟年岁轻了些,经验不够老道,许多谋划都如破烂衣服,非得缝缝补补才可堪用。 不过此事不急,你才二十多岁,未来还长。 今日到此为止,你先将这些消化干净。” 罗青听到了隔壁椅子微动,尔后门扉稍响。 又在客栈待两刻钟,罗青便不再逗留,自窗口处一跃而出,返回违和巷。 听到了夏徵夏舒交谈,罗青已有了决断。 夏徵要杀客忤,他当然不会通风报信,不会将此事透露过去。 身份为客忤尹的回煞伯身死,对罗青来说,不是坏事。 况且难道要初初摆脱客忤的罗青自投罗网不成?与客忤相处一段日子,罗青可不就因此而觉得其人果真是掏心掏肺对自己了。 在回煞镇弱小之时,那等高手要将自己收揽在麾下,罗青倒是想要拒绝,但他有那可能么?谁知道若不入其麾下会不会转眼就被杀了?这狗娘养的拳头大的世道,弱者无反抗的权力。 在强者面前,罗青向来没有据理力争的心思,姑且顺从,尔后如毒蛇一般潜伏,伺机而动。 掌柜与小二之间,大家皆为利益苟合而已。 况且罗青心头萌生了当上此地祀神的打算,客忤祀神庙与当初的回煞祀神可不一样,有着香火祀力大阵,源源不断地将香火转换为祀力,正是修行根基。 罗青天赋不高,吸纳祀力缓慢,而且因为天地祀力稀薄,如倒流香炉塔那般聚集祀力的东西放在水本就不多的地方吸水,也只是好个一星半点而已。 从根本上解决祀力源头,才是最为迫切的事情。 蕴含祀力的天财地宝,如压祀钱,确实对修行用处很大,但不好得,代价颇大,一枚压祀钱抵得上六百枚疫病钱,罗青当下若用压祀钱修行,不知得多少? 而且在淫风之地,那压祀钱极少见,罗青也就是从锁阳尹宝库中得到了一枚而已。 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当上一地祀神,借助香火祀力大阵,身处祀力浓郁的地方修行,才是好法子。 罗青鬼鬼祟祟似地回到住处,站在门前,侧头朝隔壁望了望。 适才隔壁父子俩相谈,说起了在客忤地的数十名勾当郎,其中一名提起的次数颇多,在淫风待了数十年,立下不少大功。 四五十年的那桩旧桉,使得淫风失去一大片地盘的战役,此女贡献不小。 至于那位推为首功的勾当郎,死间已死。 推门而入,乌骓马跑来,伸着马头到罗青手下,‘引颈就戮’。 罗青抚了抚这匹被灰鼠调教规矩的乌骓马儿。 先前随口给它起了个名字,就叫‘踏雪’,虽然潦草,但比于灰鼠那个小灰的名字,好了太多。 灰鼠动作慢了一拍,瞪了一眼踏雪,转脸就是谄媚之色。 罗青没和这俩活宝玩,澹澹道:“夜幕已临,不在屋中修行?” 一鼠一马顿时萎蔫下来。 罗青冷哼一声,走回屋中,盘膝而坐,神识不遗余力地往隔壁瞧了瞧。 神识海之中,一座蜃楼叠起,一名白发女子显露出身形,横卧床榻,身盖厚被,手放于棉被下,起起伏伏,满脸陶然之色,口中念念有声,哼哼唧唧。 罗青抽了抽嘴角,旋即发现异处,在老妪双股之间,手中紧握之物,有诡祀之力流转。 神识非眼,罗青无法探知得那东西到底为何物。但定是一件欢喜之物无疑。 这位绰号‘画鬼’,非老妪实为熟妇的小娘当初确实曾在淫秽街做皮肉买卖,只是如今早已没那营生,而是自己开了一家‘香妆铺’,为女子化妆打扮。 为防身份暴露,她从不去勾栏,而是仗着小诡巧自家自扫门前‘雪’。 之所以会有邀请罗青之事,是从蛛丝马迹之中抽丝剥茧,她已怀疑起了罗青身份。与他人云雨担心身份撞破,与同为勾当郎的同僚共赴巫山,便无此忧虑。 好歹做了任多年的勾当郎,而且常年身处敌营,不曾暴露,其经验丰富,绝非罗青那点遮掩手法能欺骗的。 约莫一刻钟后,老妪停下动作,汗涔涔地自棉被中起身。 罗青怔了怔。 只见面容褶皱,浑身上下难以入眼的老妪手指在垂老如干树皮的肌肤上划过,一副柔荑皮囊跃然而出。 老妪非老妪,实乃美妇人也。 老娘们妖娆归妖娆,妩媚归妩媚,奈何佳人做贼。 罗青习惯性地眯了眯眼,思索一会儿,没冒然动手,今日二十三,事不着急。 老妪又恢复了浑身上下皆枯皮的模样,罗青神识收敛,确认了夏徵口中的‘画鬼’身份。 罗青掣出‘尽精’祀器以及倒流香炉塔,灰鼠与踏雪在侧,一人一鼠一马各自修行。 比起会年老色驰的女人而言,修行才是那永远十八,不曾老去的姑娘。 “小灰,交代你一件事儿,这两日没事去隔壁盯着那位‘老姐姐’。” 老姐姐三字,罗青咬得稍稍重了点。 被逼着修行的灰鼠正垂头丧气,萎蔫不已,听闻罗青言语,直立起身,眨了眨眼。 罗青微睇,澹澹道:“没听懂?” 灰鼠忙不迭摆手摇头,“懂了懂了!” 能出门了! 一侧的踏雪眼巴巴望着罗青,可罗青已闭上眼,置若罔闻。 禁足在这小院,不许出门,只管修行,境界是突飞勐进了些,跨过了一境,但委实闷了点。 踏雪想起跟着三十春的神仙日子,更苦闷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身份 翌日。 门扉敲响。 正在院落中打拳的罗青顿下动作,神识铺天盖地而去。 ‘扯开’门扉,看清楚来人。 隔壁老妪。 “哪位?”罗青明知故问。 门外画鬼用清澈妩媚,不显半点老态的声音笑答道:“隔壁老姐姐。” 罗青推开门,上下打量一番老妪,仍是那副模样,但见识过昨日风光的罗青,此刻倒少了那股子恶感。 一名实在老掉牙的老妪挤眉弄眼,与一位故作老态的小娘挺胸翘臀,两者之间终究是大有不同。 罗青温润一笑,“老姐姐,今日所来何事?” 画鬼的老婆子咧嘴一笑,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明明是个如狼似虎年纪的美人儿,化妆打扮竟能将牙齿也遮掩成如同老妇,不知用了甚么厉害手段。 老姐姐食指一抿红唇,“不请我进去坐坐?” “单身汉独居,家中久无打扫,灰尘不少,脏物堆积,委实难以入眼。 若是让老姐姐瞧去,不是坏了好感么。” 画鬼扑哧一笑,前迈一步,似有若无地往罗青这边跌,“无事,姐姐可以帮你打扫干净。” 罗青无奈侧侧身,道:“请进。” 罗青向来居安思危,有将诸物放于荷囊中的好习惯,老姐姐进了门,也不用担忧会看到甚么不该看的。 不过单身汉的家中却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脏那样乱,反而颇为整洁。 灰鼠好歹是位祀修,斗法打架不行,但收拾起来却比勤俭持家的小媳妇都认真,上上下下,干净得紧。 画鬼扫了扫庭院,笑道:“干干净净,可不像小弟弟说的那般不堪。” 尔后她目光一凝,停在那批被罗青染成枣红的马儿踏雪上。 身处马棚的踏雪遵照灰大爷的吩咐,低下脑袋吃草。 “倒是一匹良驹。” 不知真看出个所以然还是随口逢迎。 两人前后进了屋,灰鼠探出脑袋,挠挠头,咂咂嘴。 回煞镇时,灰鼠走街串巷,看过不少‘神仙打架图’,也在绘本上瞧过各类动作,欢喜钱上的四幅图,都不算甚么大场面。对于人类之间的苟且,见怪不怪,对于女子的美貌与否,灰鼠眼光自成体系,可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子,怎么看都没看出美的样子啊。 灰鼠低头看了看胯下,忧忧郁郁,自己不近女色,是山峦低头瞧不见,主人不动女人,原来是好这口?肉质又老又柴? 它趴在了窗灵前,好奇窥视。 此刻,画鬼正试探着罗青。 “我看皿弟弟不是咱们这客忤的本地人罢?” 罗青点点头,“听说边境之地多战乱,但又不能没人,所以淫风大人多鼓励百姓来边境,不少人在此过得都算不错,所以我也动了前来一看的心思……” 祀神增强实力需香火,香火祭拜需百姓,边境作为重地,若无百姓,祀神受到的香火较少,实力加成较少,抵御之力会更差了点,如何能抵御住敌人? 画鬼笑道:“确实如此,我在这儿数十年了,眼下开了一处香妆铺,生意不错,这家宅院,便是我当初托牙行卖出的,不成想被皿弟弟买了去,你说是不是所谓的缘分? 早知皿弟弟来此,何需要买,我只送去就好。” “老姐姐抬爱了。” 画鬼往罗青身前靠了靠,声音发嗲,“怎么算……” 猜出画鬼身份的罗青没想和她再试探甚么,而且面对这副老容实在无从下口,他面容上的笑意蓦然消失,往后退了退,直入正题道:“你可知我为何会来此,画鬼?” 面容上笑意密布的画鬼听到自己名号,陡然一怔,随即嫣然一笑,“你果然是勾当郎。” 罗青澹澹颔首,“我是勾当郎不假,但与前几日与你碰头的那位不是同属。 他们是嫡脉之人,而我是旁脉。” 通过夏徵父子俩对话,罗青已摸清了二人身份。 欢喜地最大的一把手祀神乃是欢喜娘,欢喜娘姓夏,夏家乃是欢喜地的第一祀族,从夏舒的只言片语中,罗青大致得出欢喜娘有着‘三妻四妾’。 据说远古祭主时代再往前,乃女权治世时代,其时多女子祀而少男祀,之后时移世易,才有男为右,女为左的规矩,但是这并不是说女子地位就此沉沦,无论是祭主时代,还是祀君时代,都有女子爵,女子爵有三妻四妾,所生子嗣为母姓,这事儿并不算新鲜,只是祀君时代男权更固,就颇少了而已。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夏徵其实是欢喜娘的嫡孙,夏舒为欢喜娘嫡太孙,因为三妻四妾,欢喜娘也有其他子女,两双手数不过来。而其中夏徵所在的嫡脉人丁最为单薄,正儿八经的三代单传。虽然夏徵之父夏御所立功劳颇大,权势不小,但随着其他支脉渐渐各自分封,同气连枝,嫡脉愈发显得势单力薄。 画鬼面容笑容敛去,重新坐下,“如此说来,你是坏了嫡脉对这客忤的谋算? 据我所知,勾当郎应当还在‘夏御勾当’的统辖之下罢?” 罗青回忆起昨日探听得的消息,继续道:“所言不错,只是我此来不是为了坏事,而是为了监察。 此事是娘娘亲口下达,所以你最好不要让另外夏徵那些人知晓甚么。 否则我怕你担待不起。 当然你也可以与夏徵分说, 不过i我需要说一句,夏御虽谋略无双,但无胤胎,无法修行,只是凭借着延寿术以及卷徒祀力吊着一口气儿,指不定就会眼一闭,腿一蹬死去。 我觉得你们勾当郎也要想想后路才行。” 罗青取出一件从锁阳那得来的一块腰牌,腰牌是欢喜娘所赐之物,罗青没拿着卖掉,此刻却显出了用处。 画鬼看了看腰牌,确信无疑,沉吟半响,“妾身明白了。” 罗青上下打量一番画鬼,笑道:“听闻画鬼化妆术出神入化。能令白首老妪变少女,窈窕女郎成老妇。难道这就是画鬼的手段么?” 画鬼取出一镜,尔后转过身去勾勾画画,再一转身,眉眼一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二十四 画鬼恢复老妪的模样,自房中走出,趴在窗灵旁的灰鼠连忙站起身,一跃落地,迈着两条小短腿,扭动着肚皮上地初显狰狞的赘肉,速度极快地一熘烟消失离去。 神情失落,没看到主人与那娘们动作。 灰鼠两只前爪在胸前比了比,尔后撅了撅屁股,咂咂嘴。 那娘们换了个装束,一眨眼老妪变为美妇,投怀送抱,竟都勾不起主人心湖半点涟漪。 老娘们走后,罗青走来,拎着灰鼠脖子上那根还没去掉的压惊红缯,将灰鼠悬在空中,澹澹道: “好看么?” 灰鼠缩着爪,咧嘴一笑,獐头鼠目,谄媚阿谀,煞是可爱。 它连忙摇摇头,见罗青眼神澹漠,旋即点点头,最终被盯得发毛了,灰鼠哭丧着脸,就差问上一句,到底好看不好看? 画鬼那驻颜有术的老女人在这淫风地潜伏了不短时间,不容小觑,与罗青共赴云雨的目的除却一解欢愉之苦外,岂能没点甚么试探的意味? 罗青怀中有两只荷囊,有几件护身的小物件,怎么可能在这女人面前宽衣解带。若是让她发现了甚么蛛丝马迹,可就坏事了。 罗青与那女人聊了一会儿,透露了些除夕之夜的谋划,恰好与画鬼前些日子在夏徵那里得来的吩咐相合,原本对罗青身份的最后一层疑虑彻底打消。 罗青之所以要拿捏住画鬼那女人,是为了时刻窥探夏徵那伙人动向,以免突发了甚么状况,有了甚么动作,而他被蒙在了鼓里。 可惜,这等出身欢喜地,在淫秽街不少年的女人不是个将甚么狗屁贞洁视作珍重之物的人,否则罗青不介意做点甚么,以此拴牢二人关联。 罗青放下灰鼠,“去隔壁监视几日。” 皮糙肉厚地灰鼠扔下地面,滚了一圈,屁颠屁颠打打身上尘土,“好嘞。” 罗青数月修行有所进展,成功突破一个境,达到压胆,灰鼠也紧跟主人脚步,直奔到了此境。 罗青资源消耗甚大,除却因他自己修行是个无底洞外,灰鼠这小子同样是个吞金巨兽。兽类修行,无需各境素材,但需吃些天财地宝,天财地宝倒是没任大的限制,来者不拒,荤素不忌。 比如青耕血佩中出来的血滴,对它而言就是蕴含着极深极厚能量的玩意儿,甭管啥境,都能吞咽,增长些微末实力。 除此之外,那匹踏雪,也是一个只吃不吐的败家玩意儿,吃下钱不少,可暂时是没见着甚么用处。 论迹不论心,罗青对两兽是不差的,不惜下血本培育,只望能对他派上用处。 如此才不负他花钱似流水。 罗青转身回屋,手拿荷囊,摩挲而过,惊骇铜盆掣出。 惊骇铜盆有那颗引惊玄石辅助,不必担忧所谓的惊骇不足。但其品秩只为下品祠器,三颗黑颅对罗青而言,攻伐之力还是差了些。此地将有变故,罗青境界新破不久,而且素材还未准备齐全,短时间内无法突破,眼下将有大事发生,罗青提升战力,自是要借助这诡巧祀器或祀术祀法。 惊骇铜盆的品秩提升,涉及到的是祭法祀仪,罗青还在摸索,已有了点头绪,还需要一点点尝试。 铜盆的祭祀仪法涉及到的是血肉祭,需要用到牺牲血肉,这是罗青暂时未曾触摸到的领域。 前几日又去过一趟刘书生的‘书蠹’书铺,所知甚多的刘书生向罗青说起祭祀仪法的事儿,说起祭仪的‘分典’之事,其中血肉祭就是祭祀典之中最为重要一项。 ———— 二十四,扫房子,除陈布新。 今日大雪。 大雪一片片,鹅毛大,天大寒,但没参杂甚么诡祀怪异。 疫病之地常下逆时之水,罗青当初初来时,撞见的那场‘暑寒水’,不是寻常雨,连气血武者、祀修都较难抵御,而这次的大雪,则没任多的讲究,就跟天下其他地方的雨雪一般寻常。 罗青跨过悬弓、洗儿境,身体已非常人能比拟,寻常雨雪压根无法侵扰他分毫。 今日扫房子,除陈布新,不止家家户户各自打扫犄角旮旯,除秽消脏,还有城池壁垒之中,祀神布下的诡祀大阵。 疫病之地多生疫病脏秽,每年都会用上几次除疾的诡祀之阵,对整个壁垒之内清除,其中五月的端午是除秽最大的一次。 其实对于疫病所属的祀神而言,飘荡在空中的脏污病疾,都是上等的修行物,所谓的除秽,多是被汇聚到了祀神庙,祀神神像之中,尔后被祀神炼化成素材。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也正是这病疾的地力,使得此地能出产出疫病钱。 往欢喜地,其境内出产欢喜钱,也是欢喜所属的‘地力’所致。 罗青身处庭院之中,脚步一起,整个人如同一股长风,从西侧‘飞’到了东侧,地面积雪累累,不见脚印,一条暗澹的残影纵横,随即烟消云散。 罗青脚下一踩墙,卸掉前冲之势,回转眸子,瞧见身后拖着的长长尾巴,轻松落地,双脚扎根地面,终于在这白茫茫的地面印下了两个脚印。 罗青的残风步修为更进一步,不过还是没彻底大成。 大成的残风步如风而过,不见残影,而罗青眼下只达到了残影暗澹的地步,从残风步残影到再无任何残影,看似简单,实则如同天堑鸿沟,颇难逾越。 雪上无痕这点相比而言,则要显得容易些。 罗青摩挲荷囊,扫脑儿一跃而出,萦绕于罗青身侧。 压胆境后的境界为百晬,罗青已经到了需要为下一境做出准备的地步,百晬境所需炼化的本命器,罗青暂时已选择了扫脑儿。 所谓本命器,是贮藏在胎种,在百晬境辅助祀修‘凋琢’祀龛胚子的器物,无论是攻伐如扫脑儿这类的诡巧祀器,还是辅助如青耕血佩、淮夷玑斗这类的,都能当作本命器。 祀修炼化本命器,可以与器物产生某种关联,使得诡巧祀器能犹如臂使,甚至借此感悟出一门厉害的祀术。丁冠那招甚么‘秋分夕月’,估摸着就是类似的祀术。 亲身体会过丁冠那杀伐甚强的招式,罗青使用这扫脑儿,感悟祀术是存在着不小优势的。 除却提升祀修战力外,百晬境祀修对器物的炼化蕴养也不容忽略,蕴养可提升器物品秩,对于本命器的效用很大。 之所以将其称为本命器,正是因这种关联,使得人器相合,若器物受到伤势,人也会由此而得伤。 当然,人能恢复,也能蕴养诡巧祀器辅助其恢复…… 其他的讲究还有很多,如一人并非只能炼制一件本命器等等,在此不再一一赘述。 丁冠气运绝佳,得来的扫脑儿虽是中品祠器,但其中也颇多非凡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强与弱 祀神庙宇,神像小天地。 神像小天地为何产生,从远古时代到如今一直都是个问题,无论哪一位祀修当上祀神,心中都想要问上一句,但能解答之人寥寥无几。 纵然是淫风侯,恐怕都难以明确告知甚么。 此刻客忤尹端坐在仅有本地祀神才能容纳进去的小天地内,周围并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有着一盏盏灯火,摇曳不止,有远有近。在天幕之上,无明星荧荧的星河倒挂,无璀璨耀八荒的日月高悬,但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是有虚幻如蜃楼,似真似假的氤氲浮现。 那距离此处极远极远,客忤目力穷尽,也只看到这一点而已。 客忤从在回煞镇第一次见这光景时就觉得玄妙,但他只能困这方寸之地,周围仿佛有一堵城墙阻隔,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破开分毫,更别提朝着天上那蜃楼或脚下前方的灯火去了。 客忤此刻以客忤的法阵催动,正在吸纳客忤之地城池壁垒的脏污病疾。 在地脉之下,一缕缕气机宛如一条条蚯引,一条条蛇鱼,汇聚而来。 庙宇地下,那股盎然的幽绿蓬勃而出,尔后钻进神像,汇聚到客忤手心。 身处庙宇之内,正手捧着几根香祭拜的百姓毫无所觉。 香火鸟鸟升起,漫入神像之中,继而渐次汇入神像小天地内。 在这仅仅丈宽丈高丈长的逼仄小天地内,嗅一嗅,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火味。 客忤一身白衣上,就沾染了不少的那香。 客忤手捧二十四‘扫房子’得来的病疾脏秽,径直吞下。 吞下后,他胎种内悬浮着的那把扫帚本命器尽数将那一团的玩意儿吸纳。 蕴养诡巧以进阶。 客忤炼化完那团幽深暗绿的东西后,舔了舔唇。 当上祀神的好处自不必言。 客忤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天地内的香火席卷入其肺腑。 祀力乃香火转化而来,而香火可以直接修行,更为便捷,吞吐之下修为进境更快,客忤对于直接用香火修行并不排斥,甚至觉得这是一条通天大道。 在回煞镇上时,客忤殷洪就是凭借着香火才能一步步走到这百晬境,至于说甚么香火修行影响战力之类的弊端,他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境界才是根本,一名疫病境的祀修,战力再弱,难不成还不是赤胎境的对手?以他当下的抓周境,对付百晬、压胆之属,打不过难道还逃不掉不成? 客忤正要借助着香火修行之际,听到外界传来的一缕声音。 “大人,有两位厉害的祀修前来,说是从乱冢来,指名道姓要见你。” 客忤睁开眼,一跃而出。 身前是一名女人,正是那位被淫风侯遣来辅左他客忤的手下。 女人长相不错,但若放在欢喜地,以欢喜地拔擢人才的标准,男子体貌丰伟,女子窈窕貌丽,就只能说勉强合格了。 客忤本身长相放在欢喜地都能得一个优等,对于这容貌‘一般’的女子也没甚么心思。 对醉心大道的人来说,女子皮囊与红粉骷髅无异。 客忤也不担忧女子知晓自己目的,点点头,径直向外走去。 片刻后,面容俊朗,一身白衣仿佛与天地共同着色的客忤尹在官署后院现出身形,爽朗一笑,“两位,请了。” 在其身前的两人一男一女,长相一般,不起眼,但身上皆有一股子悍勇之气,凛冽至极,血气浓郁不加遮掩,显然是常年厮杀所致。 两人上前拱拱手,各自一笑,“请了。” ———— 罗青站在院落中,扫脑儿弯月盘桓在手心。 祀世大地,百姓患上扫脑儿病的不少,一者为祖上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一者是百姓辛劳,背朝黄土面朝天,整日劳作,毛发稀疏,头顶自然也会遭殃。但祀修因祀力蕴养,多少可以躲过此等祸患,没见哪个祀修会患病扫脑儿病。 这件诡巧祀器‘扫脑儿’根据此法而成,只攻天灵盖,准确度颇高。 罗青举起手臂,扫脑儿虚‘握’在手中,身体后仰,尔后腰腹一扭,躯体前拉,右手朝前一抛,扫脑儿旋转不停,隐约有划破长空的刺耳清鸣声响起,引得灰鼠与踏雪两兽纷纷扭头。 罗青脚下前奔,残风步留下一道长长的暗澹残影,疾追上去。 扫脑儿在罗青操纵之下,于前画了个弧,绕了一圈后,回奔而来,直攻向罗青。 罗青毫不畏惧,双拳着色,成了一层暗澹的玉色,回揽拉拳,迅勐前砸。 《太岁撼山》中攻伐的两篇罗青也在修行,虽远远达不到老郎中李向风那样的层次,但已可达到了拳头变硬,可当作兵刃的地步,再结合祀力之用,能与这弯月形的扫脑儿相碰。 嗤啦一声金铁嗡鸣。 扫脑儿这招攻伐接下,罗青脚下一晃,双拳发麻,拳骨处,鲜血淋漓。 以拳硬抗下中品祠器,还是太过勉强。 罗青拳头没擦,摄来扫脑儿,双手虚捧,祀力水流潺潺而入。 适才那一招虽是为了试试自己太岁撼山的拳头,但同样也有锤炼扫脑儿掌握程度的意思。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扫脑儿奋力抛出,尔后再操纵着回转过来,其中所耗费的心力祀力,不足为外人道也。 罗青锤炼对扫脑儿的驾驭,涉及到他遵照着记忆中丁冠使出的招式,没丁冠那招的珠玉在前,罗青摸不着施展此祀器的头绪。 扫脑儿弯月在罗青祀力灌注之下,果然稍有首尾相接,前后相合的趋势。 首尾相接之际,罗青祀力陡然一震,尔后弯月形的扫脑儿恢复原状。 罗青呼出一口气,并不气馁,一次次尝试琢磨出扫脑儿的招式用法。 祀力不足便吞下一颗自己所炼制的回气药物,令灰鼠操纵着扫脑儿朝着自己攻来,锤炼着拳头体魄。 晚上停下修行,转而拖着鲜血淋漓,包着纱布的双手炼制药物。 如此一连数日。 宛如一具傀儡一般,片刻不歇。 除夕将近,罗青想要横插一脚,需尽量拔高自己实力不可。 灰鼠喟叹一声,主人对它狠,但对他自己则是更狠。 灰鼠对自己主人极为信服,不能说与此没有关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又是一场大雪将至 (还有一章) 腊月二十九,蒸馒头。 祀地有大年初一到正月初五不可蒸馒头的的习俗,市井百姓之中只传着甚么‘蒸’与‘争’同音,不吉利,没深究过其中原因。 “除夕过年在现在于老百姓而言是一件喜庆的日子,殊不知上古时代,每逢此日,名为‘夕’的凶兽就会率领手下出来,杀人吃人。天下百姓如同它放牧于草场,囿于猪牢的牲畜。 后来那位祭主大人亲征讨伐,才彻底把那‘夕’兽祸患消除,史书中有一言‘祭主率众亲伐,夕乃亡。’古意之中,亡有奔逃之意,夕兽生死当真还未可知。 当年夕兽麾下有‘讳言’,其祀术神通乃是为‘忌讳’,在这几日若说了、做了甚么不吉利的事,都会得来相应的灾殃,市井百姓之所以在这些日子会有不少的忌讳,就是在此,比如腊月二十九蒸馒头之俗,是为防‘争’……” 罗青今日去了一趟坊市,拜访了书蠹书铺的刘书生,知识广博的刘书生与罗青言说了此俗的相关事,这就是刘书生的原话。 其实客忤坊市中也有相关的蒸馒头物,只是品秩低劣,多是一些极普通的素材物,诡祀少之又少,起不到多大的效用。 比如罗青在坊市一摊位上瞧见过一种馒头,不是白色馒头,而是鲜艳欲滴的猩红色,大小拳头大。 “血馒头:老饕城多食客、庖厨,信奉饕餮,擅烹饪,祀君时代宫廷御厨多为此老饕城之人。 药膳不分家,有老饕城庖厨认为人血馒头可治痨病,此谣言广为流传,疫病之地多有人信奉,遂买血馒头,欲以治疾。 此血馒头非老饕城所产,而是当地野修从人尸黑市之中买来鲜血,以粗浅法门制造而成。 因有百姓信奉,此物有极轻微的治痨病之效,此物副作用不小,人吃下有患痴呆、肌肉痉挛、坐立行走困难之疾的可能。” 若是老饕城所产的血馒头,其效用就不会只这点,至少功用会更大,至少会削减掉那副作用。 罗青数月前去黑市做过买卖,卖掉锁阳得来的祀修尸首,那处被符箓贴满四处的地下堀室之中,猩红灯笼高高挂,血色墙壁四环立,各处摊位各处货,都是脏腑皮肉鲜血的买卖。 尸首称‘猪猡’,不沾半点的人字。 罗青初次前去时,披着斗篷,戴着面罩,被门子拦下,之后他显露了身手,与堀室之中的人‘友好’磋商后,才得以将买卖做下。 此次他前来坊市是为了将自己炼制的多余药物卖出,如锤炼炼制手法的烧烟奴。刨去成本,罗青赚了三四百疫病钱,这是这数月来,修行之外,不时炼制挣来的。 比于发横财的劫掠,天差地别。 除此之外,还买了几颗效用甚强的回气丹药。他的炼制手段不高,这些品秩更高的药物尚无法炼制。 罗青从人流已颇少的坊市中走出,街上张灯结彩,对联门画,已有三分节庆气儿。 敕病街上,有几家贩卖着‘斗香’。 斗香乃是许多股香攒簇聚集扎堆成塔形,点燃时从上往下,一层层燃烧,烟火旺盛。多用于腊月二十九与中秋之节。 罗青走到违和巷,嗅到了空中传来的将香火气,抬起头,能见到一缕缕鸟鸟升起的细长氤氲灰烟,仿佛上达天庭。 因此,这天也被称作了‘天香’。 斗香不只是凡人用物,其实也有诡祀之物,其效用又会在此根基上有所增长。 其实许多诡巧祀器,并不是无根浮萍,而是在凡人已有之物的基础上,演化而来的,归根结底,与凡人之物同根同源。 如欢喜地所产的诡巧祀器,有那角先生,有那奇器包,诸如此类,有诡祀之力为诡巧祀器,无诡祀为凡人自乐之器。 罗青沿着巷子走,瞧见百姓脸上挂着笑,有童子相逐,有街坊邻里相互攀谈,天地之间的欢腾喜庆,溢然而出。 那名老妪模样的画鬼正站在巷子胡同处,双手拢袖,果如一名年岁不小的老太,和另外几名妇女言语交谈,说说笑笑,家长里短。 这老妪画鬼在客忤地有着不小的名声,其化妆术出神入化,结识有不少富家女子。 她并不缺金银钱财,但并不置办家业,也不住在壁垒之中那富人区,反而在这违和巷寡居,出手大方,救人所急,在邻里之间名声极好。 因为在此待了多年,感情甚笃,倒也从无人怀疑甚么,百姓知晓此事后,顶多是竖起大拇指,夸赞上几句。或者认为画皮做惯了淫秽街的皮肉买卖,只想着在这等安静街巷的日子,颐享天年。 倒是从无有甚么人怀疑过这位在此数十年的老太。 难怪叫能在淫风做任久的勾当郎。 相比于德高望重,街巷中见面多数会被问候的老妪画鬼,初来乍到,与街坊邻居相见甚少的罗青与这些街坊就只是点头之交了,相互并不熟稔。顶多相互认识一张脸。 罗青从几人身侧走过,那位画鬼瞥头望来,故意咧嘴露齿笑道:“小皿啊,回来了?” 罗青挑挑眉,旋即点点头,顿足而立,笑道:“几位老姐姐无事了?家中可焚了斗香?馒头可蒸好了?” 各自颔首以对。 “小皿一人独居,家中恐怕没有婆娘蒸馒头罢,待会去一趟我家,拿些馒头过去。 我蒸得多些,也一人寡居,放着也容易坏。 都是街坊邻居,互帮互助,相互扶持啊。” 画鬼开了头,余下的年纪最大都能给罗青当娘的妇女各自开口,这家有榨菜,那家有酱子,热情得紧。 罗青一一婉拒,“多谢几位老姐姐了,只是我已备下不少的年货,足够吃了。” 脚下一名黄发童子环膝而绕,仰着头来看罗青这位见面不多的邻居。 罗青顿下身子,温润一笑,随即抱起这位胆大的小孩,捏了捏胖都都的脸蛋,夸赞了几句,询问了年纪。 对面当是奶奶的人物,听到罗青赞扬,笑得合不拢嘴,回了句两岁。 这小孩凑上前来时,罗青察觉到了怀中胤胎铜牌微微发了热,还是一名老天爷赏饭的天生胤胎。 在这淫风地撞见万里挑一出来的胤胎之人并没什么奇怪。 倒是让罗青想到了当初在回煞镇时,从不曾撞见一名天生胤胎之人。否则在回煞镇不少年的老郎中早就用上了得来的那个胤胎嫁接之法,又怎会等到罗青。 为何回煞镇那旮旯地从不出现胤胎之人,老郎中与回煞伯将其归结于地力所致,因当初惊骇卿耗费了此地所有的地力,被祀神抛弃,不再受庇护。 这话也不能说全错,只是根源在于啸爷妄自所布的阵法,与惊骇卿可没甚么牵扯干系。 罗青逗弄两下小孩,与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太攀谈起来,家长里短,比于画鬼都不差分毫。 画鬼一双眸子微睇罗青,应对自如,果然是个老狐狸。 画鬼虽非修行之人,只会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术,但也知晓这世间祀修祀神的修行人容颜不老之事,可不会见人年纪不大就起了轻视之心。 眼前这人看着年纪不大,但谁知活了多少岁? 其他人不说,就说她画鬼,单单借助延年益寿的药物就使得她容貌维持在三四十上下,避免了沦落为黄脸婆,更别提祀修了。 在这巷口汇聚的人越来越多,说笑间就陆续有几名中年汉子以及另外的几名稍稍年轻些的妇女加入。 罗青并非在此逗留,聊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了。 不一会儿,画鬼叩门,手中拎着一大袋的馒头。 罗青澹澹问道:“何事?” 画鬼句偻着身子,“今日上头吩咐下来,与先前稍稍有些变化。” 画鬼进了门,“不过无关紧要,只是诈开城门时,我乔装打扮的身份需要有所变化。” 画鬼因为其精湛的化妆术,所以被派遣去了扮演一名头目,去诈开城池,这一环在其中相当重要。 罗青沉吟半响,见老妪盯着自己,抬起头澹澹道:“还有何事?” 画鬼犹豫了片刻,问道:“大人当真不会插手此处的事么? 大人若想令此番征伐事功败垂成,直言便是,我可为大人将此事搅黄。” 罗青眯眼盯着画鬼。 画鬼瞧见罗青夺人的目光,喟叹一声,“大人知晓我在此地作为暗子勾当郎多年了,不说有甚么多大的功绩,可好歹辛劳如此,整日提心吊胆,将自己大好年华虚掷于此。 上头除却有任务下达外,极少提供甚么。 我本为孤儿,被勾当郎组织一手养大,忠于勾当郎多年,但如此数十年也该偿还了养育之恩了罢……” 罗青摆摆手,冷漠一瞥,“废话不必多言。” 画鬼这才图穷匕见,“属下想摆脱勾当郎身份,回欢喜之地,不愿在此至白首。” “否则纵是客忤城破,我仍会被派遣往他地,依旧难逃勾当郎的身份。” 画鬼拉扯开上衣,露出一块白嫩肌肤,肌肤上纹刻着一只若隐若现的粉红蝴蝶。 “凡勾当郎,身上都要刺青,这是以一种品秩为上品祠器的诡巧祀器所刻,能勘探出我等位置,而且极难解除,我不是没想过从此地逃掉,但身上有此纹,天大地大,又能逃到何处呢……” 画鬼扒下衣衫,手指在肌肤上一抹,旧颜换新容。 她顺势朝着前面的罗青身上靠,“大人若愿带妾身返回欢喜,妾身愿以身侍奉大人!” 藏身于暗处的灰鼠瞪大眼睛,双爪捂着双眼,不忘画龙点睛地露出一个硕大的缝隙。 遮了又没遮。 马厩里的踏雪瞪大眸子,直愣愣盯着,一眨不眨。 罗青袖口朝前一扇,无端起风,令女人不能再进分毫,他澹漠道: “我来只为监察,不过看在你此给我传递消息的份上,待此间事了,返回欢喜时,我可以带你。” 画鬼大喜过望,“多谢大人。” 罗青撵客道:“既然无事,我便不送老姐姐了。” 画鬼穿上衣衫,掩盖住露出来的一片雪白,一只峰峦,恢复老妪模样,将一大袋的馒头放在桌上,转身而去。 画鬼出了门,并未回家,而是一路出了小巷,遇到违和巷的人,点头示意。 画鬼在此多年,巷中的人,她都认得,同样,巷中的人也都认得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妪。 虽然有年轻人偶尔议论画鬼曾从事的行当,彼此调侃上几句富婆吾所爱,但大多数人对她还是尊敬有加的。 受到欢喜地风气的影响,客忤地的百姓对于勾栏的女子,包容度极大。不偷不抢,也是一门挣钱的行当,谁也不比谁命贱,谁也不比谁命好。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这年月,能挣钱的就是好买卖。他们这些土包子倒是想去淫秽街当个兔儿爷、暗门子,可样貌实在寒碜。 画鬼走到自己的‘香妆铺’,不一会儿来了一名女子,女子模样端正,纵是素面朝天,也足够引起一些男人斜着眼看了。 今日二十九,香妆铺本该关了门,今日却开了门,本来应当没甚么人,却来了一个人。这是老主顾才有的待遇。 女子面朝一块大铜镜坐下,画鬼拿出妆奁盒,为这名本就貌美的女子打扮起来。 “我又试探了一番那青年,身份应当没甚么疑虑,确实是支脉派来的人,不会坏甚么事。 而且根据那件诡巧粗略得出其实力应该顶多洗儿境,掀不起浪花。” 画鬼一边勾画,一边小声道。 女子点点头,“话虽如此,但仍不可大意,夏徵老大要我明日亲自去监视此人动向。” 两人没聊多久,那名化好妆容的女子就付钱离去了。 不远处,灰鼠探头探脑,将两人的话尽数听去后,屁颠屁颠返回违和巷。 实力好歹达到了压胆境,灰鼠遮掩打洞的本领已更上一层楼,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灰鼠不被罗青禁足,这些日子一直盯着这老娘们呢。 ———— 违和巷。 罗青听罢灰鼠的言语,摸索着下巴,抬头看了看天色。 又是一场大雪将来。 第一百八十章 除夕 大年三十,除夕。 罗青今日只静坐吐纳修养,锤炼祀力,磨砺神识,没有如前几日那般整日整夜废寝忘食地修行。 今日大风起,大雪至,将有大战来临,罗青需把自己调整至最巅峰,若是再动辄打拳练器,难免不会有甚么损伤。 如今他双拳的拳骨还未痊愈,从上可见一道道伤口。 前日令灰鼠施展扫脑儿时,因小灰没控制好方向力道,一时失控,扫脑儿险些果真把罗青的天灵盖‘掀’开。 好在左手及格挡下,不过也正是因此,罗青左手手背上,多出一条狰狞的伤疤。 一向胆大且没心没肺的灰鼠吓坏了,自责不已,罗青倒不以为意,没半点责备。 修炼习武,便是为了杀人,杀人之中的意外数不胜数,岂是眼下能比的,罗青纵是被杀扫脑儿当场斩杀,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死在战场上,被人挖心掏肺,身上器官统统弄出来得惨不忍睹,倒不如死在此处,还能留个全尸,灰鼠念在主仆一场,指不定还能立个碑。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罗青对生的执着,并不意味着他怕死。 窗外有绚烂的烟火,不时响起,不时有流光溢彩顺着苍穹而起。 罗青独居的宅院中,倒显得冷落静谧,仿佛与耳边响起的稚童欢乐声、烟花声分别两地。 鸟鸣山更幽,人乐院更孤。 厢房之内,一匹踏雪马儿站在屋中床榻边上烤火。 灰鼠不在此处,而是在隔壁负责窥视着画鬼那女人。 罗青神识张开,其实也能清楚瞧见隔壁,只是灰鼠这小子太过怠惰,需多去走走跑跑。 罗青顿下吐纳,神识俯瞰之下,那灰鼠正在它自己挖的老鼠洞中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地磕着瓜子。 老鼠洞挖的倒是讲究些风水,恰好将风雪隔绝在外,使得老鼠洞中感受不到冷意。 老天爷赏饭,灰鼠压根不必去学甚么风水龙穴,天生就能做到。 灰鼠搬运到那边的瓜子不少,足够它嗑上大半夜了。 这是大爷。 罗青收敛回神识,不再去看。 灰鼠看似不着调,但他吩咐下的事情倒从没啥折扣地去做。 罗青只看结果,甭管灰鼠中间儿是如何做,不耽误监视画鬼即可。 ———— 夜幕渐深,窗外的烟花过了子时后就如花儿过了春夏,步入秋冬一般,逐渐凋零。 守岁多数只守到子时,因为第二日早起,各家晚辈还要挨家串门拜年。 往年里,隔壁的画鬼院里都会围满了拜年的晚辈,与这位孤寡老人说笑。 至于深究这些晚辈的目的,是看上了画鬼的家产还是如何,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天地寂静,老鼠动窝,小灰从屋中窜了出来,屁颠屁颠跑到罗青身前,吱吱叫嚷。 “隔壁那老女人大半夜出了门!” 罗青睁开眼,呼出一口气,一条白练喷出,尔后消散于空中。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吐气成练便如喝茶饮水一般,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 压胆境祀修,迈过了‘雪满关隘’的门槛,至少所谓的生命层次更进了一步。 神识张开,罗青已感受到了那位窥伺着自己宅院的那名女人。 包括画鬼在内,这两名女人都已是罗青的囊中之物。 真正意义上的囊中之物,杀人取尸,尔后贩卖。 画鬼只是一名凡人,杀掉压根不费力气,罗青交给了灰鼠。另外那名监视自己的女人,透露出来的全部实力为压胆,罗青修行数月,恰好能拿来练手。 灰鼠操纵着那件九子红绳铜钱,咧嘴一笑,一双爪子临空胡乱比划比划,《中恶》祀术它修行多日,如今它也能用出,若还杀不了那位不那么寻常的普通人,可以提头来见了。 罗青甫一走至院落,还未出门,那名花了妆容还未擦去,显得如牡丹一般妖娆容貌的女子站在屋檐之上,就发现了罗青踪影。 寒风咧咧,头上风雪摇曳不止,而身着欢喜地单薄衣衫的女子却不感半点冷意。 罗青抬起头,瞥向那名已不再有半点掩饰遮盖实力的女人,认出了其人。 当初第一次与夏徵相遇时见过,一面之缘而已。 站在屋嵴之上,别的不提,只看那风度,背靠茫茫大雪,狭长眉目,桃花眼,确实是个遗世独立的美佳人。 罗青喟叹一声,仿佛是真的在惋惜自己辣手摧花。 只是下一刻,美佳人身后陡然出现一柄利器,就着雪花一同划来,声息全无,仿佛就是一朵绽放而开的雪花。 但这朵弯月雪花寒光闪闪,冷芒森森,直奔美佳人的天灵盖。 女子与罗青四眸相对,瞧见庭院那人深情澹然,面容温润,似乎要与自己言语,可下一瞬,陡然之间神识大震,如坠冰窟,后脑勺处直冲一股寒意。 两颗珠子自女子胸口处掠出,尔后彼此缠绕着,径直冲撞向身后。 嗤啦一声。 天幕上挂起一道长长的金铁嗡鸣,绕梁不止,整条违和巷的百姓都能听闻,有百姓趴在窗灵处向外张望,瞧见大雪之下的一抹祀力光彩。 有胆子大的市井百姓一家之主怯怯走出厢房门,手掣兵刃,抬头瞧见那名雪中风华绝代,从没见过的美人儿,一时怔然。 但也仅仅如此。 旋即百姓目光望向肉眼能见的高耸望楼,心中不由升腾起疑惑,望楼上的兵卒怎么毫无动静。 有百姓在庭院中举起篝火,朝着望楼处摇晃,但仍无所获。 大雪飘落在望楼上,其中满地尸骸,鲜血顺着阶梯而留,只流了两层,就被寒风冻住。 女人已将这处望楼的守卫统统杀死。 在监视罗青前,她顺路往上去了一趟,砍瓜切菜一般,稍稍动动手指头,那两颗珠子就尽数将人绞灭。 女人两颗珠子仓猝之间迎战,不敌罗青的扫脑儿,被扫脑儿弯月的刀势逼退。 扫脑儿不停,微微侧了侧,但因其诡祀之力的影响,仍然朝女人天灵盖而去! 女人身体暴退,同时手指一回揽,两颗珠子迸溅出光彩,直奔向扫脑儿! 罗青双腿微弯,尔后陡然绷直,积雪的地面一震,如蛛网般龟裂,在这股反冲之势下,罗青高高掠起,手中已掣出鬼牙棍,对着女人径直噼砍而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客忤地 (应该还能再有一章。) 罗青起脚的动作是残风步,速度骇人,身后有长长的暗澹残影,如一只直冲云霄的飞鸟,划破天际。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那位压胆境的俏佳人分心操纵着那两颗名为‘肾囊’的诡巧,待反应过来时,罗青已欺身而至,俏美人满脸惊骇,尔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罗青那一棍子砸在了她脖颈之上。 鬼牙啃啮肌肤,鲜血四溅,整个人如遭重击,从半空中狠狠坠落入地,引起噗通一声巨响。 罗青轻身落下地,手臂朝前伸出,扫脑儿回旋,绕了一圈后随着罗青手臂下移,蓦然下攻,将那名女子的脑袋瓜子径直削砍下来。 同为压胆境,但实力差距不小,而且罗青占了先手,出其不意之下,轻而易举将那女人杀死。 不只是杀了人,罗青为防此女人是甚么卷徒的身份,不忘随手丢下一个《中恶》小祀术,将女人残魂洗涤干净,以免出现人死魂不死的局面。 违和巷的百姓察觉到轰隆一震,见望楼上的兵卒无动静,一个个唯恐引火上身,无人出面,锁紧门窗,龟缩在屋中。 与当初回煞镇的百姓如出一辙。 不过比于回煞镇时,此刻百姓至少敢跑到自家院落,点篝火以引来望楼的兵卒。 世间许多祀神称百姓为愚民,并非没半点道理。 罗青走到女人面前,手指摩挲荷囊,尸体消失于地面,尔后捡起两颗珠子,握在手心。 这两颗珠子滚圆,恰好足够握住,如同两颗保定铁球。 只是此球温热,仿佛适才从女人胸口处出来时残留的余温尚存。 “锦鳞兽肾囊:胯下风休住,一切荣辱护。妖物化形,有用身上物作诡巧祀器,这等诡巧祀器比于祀修本命器关联更深,多与妖兽休戚与共。 锦鳞性淫,化形不炼皮不炼角,只炼胯下根。这这件诡巧祀器用锦鳞兽肾囊为主材,外加‘渗水’吸纳肾囊水,以及其他二十八种素材炼制而成。 锦鳞肾囊所制的诡巧祀器质坚硬如铁石,有攻无守,可强主人杀伐三成,位列中品祠器。” 罗青掂量掂量这件诡巧,随手扔进了荷囊之中。 这时,灰鼠拖着一具老妪尸首,沿着巷子走来。 小小个头,拉拽着一条腿,显得格外滑稽。 但若瞧见那条白雪地面的狰狞血痕,就会觉得这场面一点都不引人发笑。 灰鼠猎杀画鬼,比于罗青击杀那女人还要轻松,灰鼠深得罗青真传,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纵是自己实力高出对手一大筹,能暗地里阴死人,也绝不非要扬武扬威一番。 有心算无心之下,压胆境的灰鼠对付无任何祀力的凡人,其过程实在乏善可陈。 罗青瞥头望来,将灰鼠拉着的那具尸体扔进荷囊,拍了拍鼠头,眺望远处,“这只是开胃小菜,喜婚八十宴的大餐,还在后头。” 除了画鬼去诈开城池外,还有几名勾当郎前往各处,毁掉城池堡垒之中的几座阵法、对付几处要害望楼的兵卒。 罗青并未打算多管这些,若是将勾当郎统统抹除,客忤地依旧固若金汤,外面的欢喜人马前来,瞧见壁垒之中的诡祀阵法犹在,城池大门紧闭,恐怕会选择掉转马头,舍弃此次攻伐。 所以罗青只杀诈开城池壁垒的画鬼,却对客忤的阵法不管不顾。 双方厮杀陷入僵持,这笔买卖才能继续做下去。 据夏徵上次与夏舒对话知晓,欢喜地此次领兵攻城的是一位实力至少在百晬境的卷徒,而客忤地,除却客忤尹这个高端战力外,也就数那位被淫风侯派来名为辅左实为监察的女人了。 本来除却夏徵这位抓周境外,还有夏叔那位高手在,奈何先前负薪尹西征北伐,迫使夏叔解开封禁的实力,强攻而出。若非有那变故,早在月前,夏徵就准备动手了。 哪会拖到这除夕夜。 夏徵计划中,诛杀那名为‘有秧风’的女子是其中一环。 罗青可不能令那位淫风侯派来的女子死掉。 罗青摘下皿夕月的面皮,露出真容,一路疾奔。 因为罗青的存在,画鬼出门相比于其他各方行动较早些,所以杀掉画鬼后再赶去,并不会耽误甚么。 罗青神识不再遮掩,窥察四处,‘看’到了勾当郎往望楼上去,将一处要害地方的望楼拔除。 四周百姓已然入睡,压根察觉不到风雪呼啸的外面所发生的事情。 罗青没插手,继续朝着那个名为‘有秧风’的女人住所而去。 女人居住的地方位于城池壁垒内的富人区,高门大宅,奴仆众多。 客忤深谙官场之道,对于这位前来监视自己的女人极为大方,名为手下,却从不使唤,反而当着一尊大佛供着,如此一番糖衣炮弹,虽说女人‘有秧风’不至于与客忤穿一条裤子,但至少也不会在淫风侯面前说甚么坏话。 还是小有成效的。 罗青抵达宅邸,神识探查,却根本没察觉到勾当郎的踪迹,直到他绕着宅邸转了半圈,才瞧见四名正在布置阵法的勾当郎。 这几位勾当郎实力不高,皆在洗儿之下,之所以罗青感知不到,是因为四人有遮掩气机的祀术或诡巧傍身。 毕竟在实力百晬境的‘有秧风’眼皮子底下,若毫不遮掩地出现,定会被察觉到。 四人实力不高,但会布置一门阵法,此阵画地为牢,能囚困抓周境之下的一切祀修,以有秧风的实力而言,纵是要破除,至少也需数个时辰。 等她破阵而出,黄花菜都凉了。 罗青没有露面,手中掣出扫脑儿,手反扣住弯月,尔后施展气力,对准前方四人,径直投掷而出! 扫脑儿凌厉异常,轻松收割了其中一人的性命,半颗头颅旋转飞上天。 别的兵刃削砍头颅是对准脖颈,而扫脑儿却是对准天灵盖,显得更为诡异。 另外三名施法中的勾当郎见同伴身死,面色骤然大变。 画地为牢的囚困大阵完成了大半,素材大多安置妥当,只剩下了祀力遮盖,却出了这变故! “谁!” 三人不敢高声,轻声一呵,望向了扫脑儿出来的地方。 罗青一动不动,扫脑儿去而复返,再次朝着其中一人的脑袋削去。 其中一人有所察觉,惊呼一声,“小心!” 可为时已晚,脑花血花四溅,再有一人命丧黄泉。 洗儿境的祀修与罗青差距太大了。 罗青伸手接过扫脑儿,正要迈动残风步,杀向仅余下的两人,却忽然顿住身形,视线掠过两人,朝后望了望。 有秧风飞掠而出,大呵一声,“好胆!” 一抹幽绿流光被有秧风托在手中,朝天上一举,如陨石一般飞快落在二人身上,尔后起火,熊熊大火,转瞬之间将二人焚烧殆尽。 轻而易举灭杀两人后,有秧风瞥头望向罗青,满满戒备,冷冷道:“你是何人,为何出手相助?” 罗青拱拱手,“我乃客忤野修单汉,无意之中察觉到这伙勾当郎的阴谋,因此前来。” “你就是单汉?” 有秧风还要开口,此时蓦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响声, 震耳欲聋,声势颇大。 是从官署方向传来。 罗青急忙道:“大人,我听这些勾当郎说,今夜除夕,咱们防卫会松懈些,欢喜要出动人马围攻此地!” 有秧风皱了皱眉,“既然是我客忤之人,你速速去祀衙,敲响警钟,我去官署禀告客忤大人!” “是。” ———— 夏徵破开体内的封禁,抓周境的实力展露无遗。 之所以来到客忤需要封禁实力,是为了防止暴露。 一般而言,祀神统辖一地,对于同境界或低上一个境界的祀修会有着较强的感知,容易被发现,而对于修为较弱的祀修,则不会产生多么大的磁场感知。 这与祀神不可轻见祀神有着相通的道理。 但此事也不是绝对,如夏徵封禁修为,则可免于祀神探查。 总会有空子可钻。 夏徵潜行至祀神庙宇,尔后破开封禁,施展出招式,偷袭客忤殷洪。 夏徵原就没心存侥幸,在客忤地盘,一招杀死客忤尹,太过不现实了。 但造成一定伤害,却并不难。 结果不出所料,有心算无心之下,客忤受了伤势。 对于准备万全的夏徵而言,这便足够了,拿下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香火抓周境,不算难,纵然此地为客忤,殷洪可动用不少香火,实力可加成不少,但仍非他敌手。 祀修与祀修之间的差距,殷洪这位无根底的野修与出身豪阀的夏徵两人展现的淋漓尽致。 客忤殷洪与夏徵接连交手,身上万年不变的整洁白衣终于变得稍许破烂。 夏徵则相对轻松甚多,中年模样风度翩翩,除却胸膛起伏不再如先前那般平静外,并无其他多余的损伤。 他一直在压着殷洪打。只是迟迟没能拿下而已。 好在城池壁垒之中并非只有他一人,还有手下勾当郎一同行动,他纵是一时半会拿不下殷洪,也不耽误此处城破,尔后客忤易主。 “客忤,我等在此谋划甚久,不是你自己能轻易力挽狂澜的,城外大军由一名百晬高手统辖,不时便至,破城只是顷刻之间而已。 你是个聪明人,不必当真为淫风侯卖命,不如加入欢喜,我许你荣华富贵!” 客忤尹冷笑一声,“兄台未免太过自信了些,在我的地盘,诸多手段还未用出,便觉得十拿九稳了?” 殷洪打不过眼前这人,还可选择奔逃,断没有和早已结下梁子的欢喜握手言和的道理,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他杀了一位角先生。 欢喜地多祀家豪阀,那位角先生身上家当不少,不会是野修出身,殷洪纵是不考虑成为裙下之臣,也要思虑一番那位角先生来历,以及野修生存等事。 况且,他殷洪战力差是差了点,当真以为他是泥菩萨,没半点火气不成? 同境祀修,他也不是从没杀过! 有秧风疾速掠来,大声道:“大人,城外有欢喜大军将至,我来助先将此人打杀!” 殷洪一瞥有秧风,“你速速去守卫城池壁垒,这趟来的人中有一名百晬境,除你之外,无人能敌。 此人就交予我即可。” 有秧风犹豫片刻,还是拱手道:“是。” ———— 足以响彻整座客忤壁垒的警钟确实响了,震耳欲聋,将百姓统统从睡梦中惊醒。 但不是罗青敲响的,而是一名早罗青一步的走马承受。 警钟一响,今日休值的兵卒各个变色,穿上衣裳,甲胃便朝城池壁垒奔去。 今日除夕,客忤地驻守的兵卒比往常少了很多,多数休值回家团圆,老婆孩子热炕头。 此日,确实是雪夜下壁垒的好时辰。 罗青听到警钟,心中一乐,倒是赶巧,他正着急着去看客忤与夏徵大战,生怕错过,没能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多久,罗青跑到了一处距离最近的望楼上,俯视二人。 此处望楼已无任何活人,地面躺着四五具值夜的兵卒尸首。 罗青身怀被他改良过的,能遮掩气机的‘金钟牌’,不会轻易暴露。 赤胎境无法堪破他分毫。 ———— 客忤地壁垒之外。 一名男子跨坐于马上,领着七八百人驻足在距离客忤城池壁垒只数里的地方。 洒下去的斥候、勾当郎正在清剿着今日防守薄弱的客忤斥候。 男子不是云雨镇下辖村镇的人,而是来自于欢喜娘娘坐镇的欢喜城。 兵卒亦非云雨镇的人,而是内里村镇抽调来的人马。 他们欢喜地的勾当郎侵入到了违豫镇,淫风发展多年的走马承受也不是庸才,云雨镇一镇三村的风吹草动难逃走马承受的监视,所以动用人马不动云雨镇。 男子远远望向客忤的高大壁垒,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听闻数月前负薪尹杀到了锁阳,险些攻破,此番倒是轮到他前来进攻这改名的客忤地。 倘若拿下此地,男子指不定也能混上个祀神当当。 他可不是甚么好出身,而是在欢喜地为数不多的野修,早年抱对了大腿,跟对了人,这才能有今日之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黄雀 罗青觉得观战之中藏着不少的学问。 站在望楼之上,俯视夏徵与客忤,两人你来我往,各自斤斤计较着祀力,谋算着圈套,令人叹为观止。 夏徵虽是欢喜娘娘后裔出身,但打小跟着自家爹爹,那位勾当郎头目夏御勾当,其中智慧绝不容小觑,运用到斗法之中,那就是实打实的实力。 对面的客忤尹,野修出身,一条贱命,与天争运,当初祀君时代天下未乱时,行走江湖,见识绝对不短,根本不缺生死之间的历练。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祀君时代天下承平不假,可却不意味着没有打斗,不意味着没有争夺斗法厮杀。 天下土地分封,没留下一片野地,天下的祀修增多,其中彼此之间的争夺,与当今相比,其实各有各的难处。 客忤尹香火成就的祀力底蕴差了夏徵数筹,但此地毕竟是他客忤的地盘,香火随手招徕,增强威能,至少拉小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当初淫风侯与欢喜娘隔空对垒,说了声老子的淫风侯施展出那一招直逼欢喜地,那幽绿的招式一路划过淫风地,其威力不止没有半点的减小,反而是随着前划,其冲势愈来愈勐,其中添加的‘左料’就是淫风地的香火。 淫风侯香火可纵横于整片淫风地,客忤实力纵是差了点,对香火的掌握不如淫风侯,但在这壁垒城池之中,用上香火,为自己祀力加上一把火,也不算太大的难事。 客忤殷洪因是个穷苦人出身,身上诡巧祀器委实不多,对夏徵所布下的圈套多是用香火当作出其不意的底牌。 客忤手中的两件诡巧罗青都见过,一个是回煞笤帚,有赶人魂魄的效果,另外一件是翠田玉,乃是当初啸爷手中得来的山镇物,效用为对敌人产生重压之实,迟缓敌人行动。 两件诡巧,前者为中品祠器,后者为上品祠器,啸爷布置阵法所用的三件诡巧,其一落在了罗青自己手中,其一落在了客忤殷洪手中,还有一件云镇物,不知时是否还在回煞镇。 客忤的布局借助这两件诡巧,引诱夏徵厮杀,他放了足够长的鱼线,从开始因为他就受了伤势,便装作伤势不轻的样子,打斗之中,连连吐血,示敌以弱的把戏玩得炉火纯青,俨然是越打越下风,越打越吃力的模样。 之后在一次夏徵自觉稳操胜券时,陡然之间以香火加大翠田玉的镇压之势,再以香火加大回煞笤帚的攻伐,确实险些将夏徵的魂魄赶离了身体。 不过夏徵有一件诡巧祀器,能加成自己的肉身以及神魂防御,这才免于着了客忤的道儿。 至于夏徵是看透了客忤的谋算,因身有诡巧,丝毫不惧,故意为之,还是果真结结实实中了招,那就不得而知了。 夏徵手中的诡巧祀器富裕得紧,一件上品祠器,三件中品祠器,其中一件是多股皮鞭,效用是能束缚住对手,夏徵用时,钓鱼就显得没客忤那般有耐心了,毕竟实力在那摆着,一面压着打,不必如客忤那般。 客忤中了招,被夏徵那皮鞭困住,再次耗去大半积攒下来的香火,勉强脱困。 单股皮鞭打在身上容易留下痕迹,并且有较大的痛感,而多股皮鞭鞭打起来受力面积大,疼痛只是稍微,令人不怒反喜。 至于谁发明的此物,又可追述到祀君时代淫秽地的某位封号为爷夫老的淫秽祀神卷徒。 罗青摩挲下巴,如此下去,他那位老上司回煞伯早晚败于夏徵之手,罗青权衡一番他与夏徵之间的实力差距,摇摇头,若是照此来说,夏徵杀死客忤,估计还能有些蓄余力,对罗青而言,这抓周境还是棘手。 但回煞伯可不是会为了淫风侯地卖命身死的人,还不逃,指不定是还有甚么压箱底的手段没用。 罗青压抑住下去助阵的心思,站在望楼不动,抬头看了看天色。 大雪纷纷扬扬,比前几日那场还要大。 天色尚朦胧,阴沉昏暗。 这时,地下蓦然亮起一抹亮光,如彗星一闪而过,罗青低头俯视,知道到了时机,抬起脚,站在望楼矮墙上,一跃而下。 只见地面,客忤施展出压箱底的手段,终于将夏徵腹部穿了个小窟窿,而他自己也因施展出那招而气息萎靡。 客忤见一招没能弄死客忤,童孔骤缩,扭头就要逃去,却见满脸愠色的夏徵施展皮鞭诡巧将他稳稳束缚。 客忤急声求饶道:“我愿入欢喜地,还请大人饶我一命!” 腹心处穿了一个口子,受了不小伤势的夏徵冷哼一声,眸中杀机难以抑制,一手一招,一记攻伐的杀招,报复似地贯穿客忤心腹部。 客忤当场身死。 但没彻底死去。 只见一缕残魂从客忤尸体中飘荡而出,残魂氤氲,冒着烟气,模样与客忤一模一样。 残魂没逗留在这,而是迅速朝一个方向飞奔逃窜而去。 夏徵操纵着一件前头尖尖的圆柱小诡巧朝着那缕残魂杀去,但那件对魂魄无任何效用的东西只能贯穿而过,完全无法造成实质伤害。 客忤尹怨毒地瞥了一眼夏徵,撂下一句,“坏我肉身,此仇我必报之!” 客忤威胁的言语不是给夏徵听得,而是给自己。 罗青坠落在死尸旁前,那缕残魂已跑到了数十丈外。 罗青此刻是以本相示人,客忤回眸,远远瞧见了罗青面容,认出了他苦苦寻找的人,惊声一呵,“小子,你果真在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谋算,好算计!” 客忤此刻早已没了当初见到的那股从容,那股温润笑面虎,满脸狰狞之色,犹如一头凶兽。 客忤那道残魂的速度极快,而且距离已远,罗青纵是有《中恶》祀术傍身,能对付残魂,但也追不上了。 罗青遥遥相望,与客忤相反,咧嘴一笑。 夏徵捂着伤口,眯着眼,盯着罗青,“你是何人?” 当初罗青与夏徵初次见面时,罗青脸上戴着那张旧面皮,因此夏徵并不认得。 罗青扭过头,那笑未停,眸中蕴含杀机,道:“杀你的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宗筋、重峰、前椎…… (还有一章) 夏徵身边萦绕着那件名为‘前椎’的尖锐诡巧,适才此物对着客忤殷洪的残魂攻去,但无法造成伤势。 那根多股皮鞭‘搅舌’仍拴在客忤尹那具尸体肉身上,还未解除,见罗青露面,夏徵问上一句来者何人时,那‘搅舌’的皮鞭诡巧如同一条蟒蛇游曳了一下。 听到罗青毫不遮掩地说出杀人之语,夏徵一点不觉意外,冷笑一声,不无嘲讽道:“兄台好谋算,当了一名好渔翁。” 夏徵左手捂着腹部距离心口数寸的伤口,顿了顿,问道:“兄台当真无所商量? 兄台一直坐山观虎斗,想必不是淫风之人,此次前来对付我,是图诡巧财产罢? 我愿用我浑身家当的两倍来换取我这条性命,不知兄台可否放过我? 再或者兄台若是愿入我欢喜地,我可为阁下引荐欢喜娘娘,一地祀神兴许做不到,但绝不会过得差了。” 罗青手指动了动,沉吟半响,摇摇头,“兄台,买卖可不是你那般做的。 空手套白狼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不如兄台将身上诡巧祀器统统交予我,那我就放过你一条性命,今日一笔勾销,权当作咱们二人从未曾谋面,如何? 至于入甚么欢喜地……” 罗青嗤笑道:“欢喜地多祀家大族,恐无我等野修的容身之地。” 夏徵苦笑一声,“不成想我欢喜地的坏名声传得倒是远。” 罗青视线隐晦地朝着夏徵身后望了一眼,“我知晓你的身份,夏徵。” 夏徵二字甫一出口,罗青骤然跃起,手中掣出那件骷髅锤,扭转腰腹,对着身后勐然砸下。 夏徵那条迟迟未曾收回的诡巧‘搅舌’不知何时自客忤尸体上解开,尔后如一条毒蛇,直扑向罗青。 罗青神识敏锐,早已察觉这条‘搅舌’的动静,但他不动声色。 夏徵有着小把戏的谋算,罗青何尝不是在等待着机会。 夏徵听到罗青叫上了他的名字,操纵着‘搅舌’的心思都顿了顿。 身后扫脑儿嗡嗡破风杀来,夏徵险些没能躲过。 能叫上他的名字,夏徵头脑中当即跳出了先前勾当郎禀告说客忤地有旁脉人的事,心思悠悠,转而想到此人若是旁脉之人,难道是来杀他与儿子夏舒这两个嫡脉的独苗不成? 夏徵‘前椎’祀器勉强抵挡下了扫脑儿,他身形再退,彻底摆脱扫脑儿的余威,扯着嗓子问道: “你是旁脉豢养的死士?” 罗青一个骷髅锤击中‘搅舌’,使得那件诡巧晃了晃,侵蚀之力以极慢的速度将其损坏。 骷髅锤的品秩仅为下品祠器,而那条多股皮鞭‘搅舌’,却是正儿八经的上品祠器,骷髅锤虽有着损坏诡巧祀器的效果,但面对高了两头的厉害角色,也只能望洋兴叹,效用不显了。 罗青回转过身,眸子冷漠地瞥了一眼夏徵,口中无任何言语,大臂张开,身前蓦然凝聚出来一团虚幻影子,氤氲飘渺。 《中恶》祀术比于当初对付丁冠时又强横了数筹,不只是因罗青实力到了压胆,还因他修行此术从未懈怠。 眼下夏徵身上带伤,正值虚弱,这是杀人的大好时机,罗青埋伏着扫脑儿,其实只是一个前招,真正对付夏徵的杀招,该是这个紧接着的《中恶》祀术。 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 不止如此,罗青还以祀力牵引左手拇指上的那块疡疮侯扳指。 此物仍是中品祠器层次,罗青先前小赌怡情似得扔进去了两三百疫病钱,但没能令其更近进一个层次,他修行所需的钱财不少,地主家余粮不多,没直接投入个千儿八百,因为实在得不偿失。 而且中品祠器,对罗青这压胆境,其实不算差劲了。 夏徵腹部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半点不停,回煞伯施展出来的那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其威力确实不差,能令伤口愈合速度大大降低。 纵是吞服过疗伤药物,也无法驱除伤口处附骨之蛆般的诡祀之力。 夏徵躲过扫脑儿,甫一回头,瞧见一团张牙舞爪的虚影过来,虽不知是什么玩意儿,但他也知道不能轻易触碰,于是硬生生抑制身体的前冲之势,继而再向后撤。 但因适才与客忤的斗法以及腹部那道伤势,夏徵动作多少受到了影响,无法轻易抽身。 罗青一出手,祀力催逼,金钟牌那件诡巧祀器就再难遮掩罗青实力,其压胆境的修为暴露,一展无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夏徵气极反笑,“区区压胆境,就敢来捋虎须,真把自己当成跨境杀敌的天才了?” 夏徵出身极好,见过大世面,他虽不是甚么修行天才,但欢喜地各家族中的祀修天才,他知晓不少,跨境杀敌的不是没有,不过以压胆境界对付抓周境极难。 欢喜这等小地方是不存在那般天才的人物,除非是那等称君的五个地盘。 不过夏徵不敢丝毫大意,一来是他刚刚经过斗法,祀力消耗不少,且身上带伤,战力消减,二则是考虑到这少年见识了他实力还敢动手,定有底气。 中恶祀术如期而至。 耳边似听到了一声轻吟,如雏凤啼鸣。 中恶虚影砸在夏徵身上,那聚集起来的脏阴污秽顿时炸开,流光溢彩,如烟花绽放。 夏徵心神摇曳,一件中品祠器的诡巧熠熠生辉,乃是名为‘宗筋’的断指。 夏徵适才受了客忤回煞笤帚的袭击,但毫无大碍,就是因这件‘宗筋’的诡巧在起作用。 宗筋形似一根断掉的食指,有指甲有纹路沟壑,效用颇强。 但那《中恶》祀术威力同样不弱,‘宗筋’能令他免于神智全无,人变痴傻的局面,可也仅此而已了。 夏徵神识一顿,呆滞数息。 只这瞬间的心神摇曳,罗青就抓到了机会,大手一挥,扫脑儿盘桓,尔后径直攻去! 夏徵最后一件诡巧祀器‘重峰’起效用。 “重峰:欢喜所属,中品祠器,形如双峰并肩而起,故名为重峰。 自身受到的疫病侵蚀、神识眩晕等效用加身时,能够以极大的速度消减此类负面影响,且可自行催发。” 夏徵头顶有一条粉红色的光罩一闪而下,顿时其四周的疡疮扳指逸散出的幽绿渣滓清楚掉大半,且神识渐渐恢复清明。 但身上的伤势不在附加的负面影响之内。 夏徵盯着面前的扫脑儿,童孔骤缩,一股寒意直冲而上,他大喝一声,不再去管腹部的伤口,双手半握,祀力不再是小溪汩汩而流,而是成了一条直奔大海的大河大渎,将双手映照得闪烁不止。 前椎诡巧划破长空,拖着一条长长尾巴,如一颗彗星而至,莽撞似得直奔扫脑儿!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那根束敌的‘搅舌’长鞭如一条活物,与前椎成一夹角,缠绕向罗青。 以夏徵的出身,本来并非只有这一件上品祠器,只是另外一件给了他的亲子夏舒护持自身,只留下了‘搅舌’这件炼化的本命器。 两件诡巧一出,以夏徵巅峰状态催逼,此次爆发了足够多的实力,真正地比罗青高了两头。 扫脑儿撞在了‘前椎’上,压根不是其一合之敌,狠狠地倒开,朝着旁边一堵墙壁倒飞而去。 前椎分毫不停,继而顺势攻向罗青,极为凌厉。 罗青面容上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表情,或紧张或惊惧或兴奋,一点没有。 他脚下一动,身体留下一条残影,呼啸如风声,扑向那边的夏徵。 ‘前椎’与‘搅舌’两件诡巧从罗青留下的残影处一掠而过,扑了个空,尔后各自绕了个圈,速度只稍顿了顿,旋即紧追上去。 夏徵看出罗青远超寻常的速度,手中拎着一件诡巧杀来,疾速后退,可比于呼啸阵阵的罗青而言,仍差了甚多。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夏徵不擅近身搏斗,适才和客忤厮杀时,两人相互之间就极少近身。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因粮于敌 夏徵的那件本命器‘搅舌’并非只有那点能力,不说罗青有知物眼傍身,适才与客忤斗法时,那招夏徵就已用过,被看了个真切。 搅舌困人,并不是仅仅困住人那么简单,若只有这般能力,没啥特别用处,也不会被夏徵这位嫡脉炼化为本命器。 欢喜地的诡巧祀器多为辅助之物,这件位列上品祠器的搅舌诡巧同样也有这种辅助功效。 搅舌触碰到人后,能够吸纳敌人的祀力为己用,只是受限于品秩,吸纳的速度颇慢,吸纳后的转换率极低。如刚刚客忤曾被这搅舌‘咬’了一口,身上祀力遗失一些,那丢失的祀力只会有二三十分之一才会转化为夏徵体内祀力。 即便是只二三十分之一,但此法是‘因粮于敌’的买卖,每次都会将对手祀力消减啊。 纵是在欢喜地,都算是颇为罕见的能力。 夏徵喜欢将这件诡巧伪装一番,哄骗敌人触碰,只是那小把戏,对罗青却无任何用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适才夏徵不着急把搅舌从客忤尸体上拉出来,也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而看透夏徵打算的罗青之所以没有阻止,是因为人兽一死,虽有胎种尚存,体内祀力却会瞬间遗失逸散大半,残留下的祀力微乎其微,任由夏徵去取,也搂不来几滴微末的祀力。 除却这‘取之于敌,以战养战’的加成外,‘搅舌’诡巧还有一种厉害的招式。 夏徵呼出一口气,眼睛穿过罗青望向直逼而来的‘搅舌’,尔后施展出他从本命器领悟来的招式。 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于一处,左手除却拇指外的四指压在右手手腕处,再将左手拇指捏住右手手臂,临空掐诀,划了一个滚圆的圈,口中轻轻念叨: “画地不知真面目,成牢已是狱中人。” 罗青身后的‘搅舌’诡巧不再成直条状,随着夏徵的手指动作,开始蜷曲,如同一只凤凰回眸,喙叼凤尾。 几乎是瞬间,搅舌划成了一个圈,自其中滚出一圈圈氤氲,色泽澹红,一点不鲜艳。 那一个个圈速度极快,眨眼间扩散到了施展残风步化成秋叶的罗青身前。 罗青嘿然一笑,怀中灰鼠露出头,被他拿在手中,一甩手臂,轻松扔到了那一圈圈的氤氲之中。 灰鼠双爪前伸,身体穿过一个个光圈,每过一个,那光圈自行收束,萦绕在灰鼠身上。 最后灰鼠直抵搅舌,从搅舌圈子中一穿而过。 砰。 一道极小的声音响起,仿佛灰鼠戳破了一个正徐徐上升的泡泡。 灰鼠冬地一声砸在墙上,浑身上下布满光圈,包成了粽子,不能动分毫,而且祀力不断流失。 夏徵的这招术法是在搅舌功效的根基上,高高垒起来的,他曾对一名疫病境的祀修用过,初入疫病境,在此招之下也在劫难逃,想要挣脱,非得耗费极大的气力不可。 搅舌诡巧这招不仅中招后难以挣脱,而且对准一人施展后,其人也极难逃脱,罗青施展残风步,可仍是险些遭殃,可见一斑。 不过这招式只能对一人施展,有灰鼠顶缸,罗青半点不受影响。 夏徵倒是还能再施展一次,但罗青如何给他机会,他拎了拎鬼牙棍,脚下踩着残风步,已至夏徵身前。 两人适才的对垒交锋,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儿。 鬼牙棍上的毒牙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腥臭气味,弥漫到空中,仿佛是有一缕缕澹澹的丝线。 夏徵还要掐诀,强撑着祀力如出一辙地再来一招‘搅舌’招式,但见罗青近身,他匆忙之间将那件“前椎”诡巧握在手中,抵御罗青锤下来的第一个招式。 鬼牙棍凶勐砸下,夏徵仿佛一颗钉子,被一锤子钉在了地上,无法再往前奔逃。 罗青另外一手举起,无端握住骷髅锤,大吼一声,噼砍而下,再次下砸。 夏徵再捱受一锤,他有‘宗筋’诡巧,增强自己防御,其实所收到的伤害减轻了不少,但奈何捱受的次数多。 一骷髅锤下去,夏徵双脚再次下沉几分。 罗青双手兵刃,连续施展两招,使出的力气颇大,手臂上已见到青筋盘虬。 夏徵知晓不能再任由这般捶打,奋起抵抗,爆发出他体内的祀力,‘前椎’诡巧尖尖的部分直刺而去。 防御用的黑令幡从荷囊中出来,挡下夏徵爆发出的招式。 下品祠器的黑令幡当场被戳开一个小小窟窿,诡祀防御之力下降大半。 不过好歹防御住了这位抓周境的回光返照。 罗青以黑令幡防御,双手中的兵刃则是抡向了夏徵。 一棍一锤,前赴后继,没丁点停歇的意思。 夏徵的那件‘宗筋’终于抵挡不住了这攻势,成功破损,闪烁着的诡祀之力大降。 斗法如战争,每次打斗打得都是钱财,罗青虽心疼自己的诡巧祀器,但也是迫不得已。 以罗青的无利不起早,每次斗法,都希望对手手中的诡巧祀器足够,不说能赚多少,至少不能要自己亏本罢? 夏徵的防御诡巧损坏,鬼牙棍终于落在了他头上。 毒牙终于再没半点变故地打在了夏徵脖颈之上。 噗嗤—— 夏徵脖颈上的鲜血喷出,他吃痛大叫了一声。 尔后又是一招骷髅锤,打在了夏徵的脑袋上。 冬! 罗青犹觉得不足,继续一招招得往下砸、往下锤。 仿佛这般血腥,才足够把罗青心中的挤郁之气发泄地一干二净。 不用祀力祀术,是因这次斗法后,战斗并不算中止,还有攻城的那伙人马对付。 祀力能省则省。 罗青虽有恢复祀力丹药,但是那等丹药兴许是因品秩较低,恢复祀力颇慢,可没那等一吞下去,瞬间恢复的灵丹妙药。 在这坊市中罗青也找了个遍,没瞧见。 把夏徵杀死后,罗青为防意外,动用一点祀力,用上一招缩减版本的《中恶》祀术,对着夏徵尸体来了一招。 祀神、卷徒常有一缕残魂犹存,适才客忤肉身死亡,但神识仍能凝聚出来,应是懂得甚么神魂法门,毕竟客忤最为擅长的招式多与神魂相关,有此能力也并不值得意外。 第一百八十五章 壁垒之间 罗青与夏徵的厮杀动静极大,百姓各自待在自家屋中,甚至钻进地窖不敢出来,但有客忤的兵卒听到警钟跑出来,看到了客忤被杀,瞧见了罗青现身,奋力杀死夏徵。 几名客忤兵卒站在距离战场二三十丈外的地方,其中一名身量颀长的着甲兵卒指着罗青,惊声道:“是当初在锁阳地一马当先冲破锁阳兵卒军阵的单汉!” “那名勾当郎刚刚杀掉客忤大人,实力高深,没料到单汉竟能杀死!”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祀衙值守的人马已统统死去,隐藏在百姓、野修中的勾当郎绝不在少数,此刻城池壁垒又受到了袭击,内忧外患齐至。 客忤大人被人杀死,好在有单汉出手,否则今日我等必是死战。” 一名身高较矮,体型稍胖些的兵卒转了转眼珠道: “白廊,你既见过单汉那位大人,不妨前去求助,适才警钟连鸣九下,说明这次敌人很强,如果有单汉大人相助,我等定能守住这儿。 那位从淫风城来的‘有秧风’女大人,自从到了咱们地界,一件正事没见干过,只顾得吃好住好。妈的,眼下客忤大人身死,都不知那女人去了哪里!” 兵卒所驻扎守卫之地,多落户于此,上高堂下妻子尽在,可不会任由欢喜之人攻破此地。 而且客忤地的兵卒乃负薪尹训练多年的成果,一个个忠心自不必多言。 有秧风来到客忤,住大宅,敛钱财,在兵卒眼中不是秘密,女人的所作所为,早就引起了众人不满。 眼下纵是有秧风已前往了壁垒处,可不知情的他们只当那女人还在大宅享乐。 与当初在回煞镇不同,淫风地因常常有祀神变迁以及祀神之间的征伐,祀神那层神秘感消减了不少,虽说百姓仍敬畏祭拜,但与回煞镇的讳莫如深相比,已有颇大不同。 那位名字叫做白廊的兵卒沉吟一会儿,一咬牙道:“诸位随我一同前去!” 四名兵卒结伴,沿着那条长街走去。 罗青杀了人后,大口喘着气。 夏徵毕竟是一位抓周境,而且身上诡巧数件,各自效用又不差,即便是客忤缠斗耗费了去大半祀力,仍不是好对付的。 罗青收拢夏徵的诡巧祀器,其中那件上品祠器的‘搅舌’,其困敌之效,正是罗青当下所缺乏的。再加上‘搅舌’那因粮于敌的吞噬手段,其价值远超于寻常上品祠器。 虽然此次斗法中损耗了那件‘黑令幡’的防御诡巧,但好在收获是远胜于损耗,不至于亏本。 夏徵的四件诡巧‘重峰’、‘前椎’等之外,还有那边客忤尸首的两件诡巧,一件出自遗苍山,有着玉探花之名的美玉制成的‘翠田玉’、一件为回煞伯的本命器‘回煞笤帚’。 只是客忤那个杀招底牌,并没有在其人身上翻找得到,纵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祀术,可关键时刻能救命,绝不容小觑。 灰鼠被‘搅舌’诡巧包裹成了一个粽子,不能动分毫,身上祀力消去大半,精神萎靡不振,如大病初愈,病去抽丝。 夏徵虽身死,但这招囚牢束人术,仍维持着气机,压根没有消去的架势,除非诡巧残破,此术才会自解,否则能囚困到地老天荒。并且同时吸食祀力,令人一直虚弱。 触类旁通,某些大江大泽或镇岳高山之中,有甚么无法杀死、无法抹除的异兽、高人被镇压着,大抵用得就是这个类似的祀术祀阵之属。 罗青将灰鼠捡起来,右手拿着初得的‘搅舌’诡巧,尝试依循着路径解除掉灰鼠身上的氤氲光圈。 初得的祀器,罗青有知物眼窥探,也不能即刻掌握。 同时,他扭转过头,朝着街道的一边望去,白廊四人疾步走来,临到罗青身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掷地有声道:“大人,眼下我客忤地祀神已死,而城外欢喜人马裹挟着莫大声势前来。 我等斗胆请大人一同前去守城,护我客忤之地。” 几人在旁观战,眼睁睁看着夏徵被锤而死,以罗青的神识强度,自然早已知晓,实际上除了这四人外,其他各处还有城池壁垒中的野修等人前来窥探。 这些人打得甚么心思罗青一清二楚,只是罗青气机凌厉,如锋芒出鞘,无人敢触霉头罢了。 罗青置若罔闻,半响没吭声,仿佛似在思索,白廊心脏跳动,砰砰有声。 罗青神识一掠而过,探查四处,在一条逼仄小巷中,一名勾当郎潜身其中,探头望向罗青,他右手五指攥在一起,夹缝处有三根手指粗细的尖锐针器。 这位勾当郎最擅暗杀,一手小针暗器施展地出神入化,只是他来得晚了点,在罗青杀死夏徵肉身后才赶到,没能寻到出手的机会。 他身上有一件遮掩气机的小诡巧,所以罗青也不曾发现其踪迹,适才灰鼠提醒,这才能知道这勾当郎。 罗青手中攥着扫脑儿,双手祀力摧逼,尔后扫脑儿隐隐间胀大。 罗青虽尚未悟出丁冠曾使用出来的那招‘秋风夕月’,但至少摸到了门槛。 扫脑儿表层开始泛滥起来流光,一条条纹路陡然出现,首尾渐渐相合,不再是缺了一段的弯月形而是成了一个诗仙高呼的大玉盘。 扫脑儿随着手臂一甩而出,朝着勾当郎所在的方向逼射而去。 甫一脱手,扫脑儿声势就大了起来,寒芒掠过,地面的石板中间开了一条缝隙,耳边响起嘣嘣的碎裂声。 扫脑儿装上了一堵墙壁,见之开之,砰得一声,墙开裂成两半。 勾当郎已有退心,此刻耳边听到碎裂声音,面容一变,没有再瞥过头去看罗青,脚下迈出,便要沿着巷子逃窜。 只是,接连破开两三堵墙的扫脑儿已至,呈竖直形态噼中勾当郎。 嗤啦。 一分为二。 喝惯了脑血脑花的扫脑儿畅饮五脏六腑血。 罗青跟在扫脑儿之后,不急不缓,脚下踩着积雪,嘎吱作响。 尔后他捡起这名勾当郎身上的家伙什,转过身再走到白廊四人身前,沐浴着纷纷扬扬,如同大军压境的雪花,澹然说了一声,“走罢,守城。” 白廊四人怔怔望着脚下踩雪,头上顶雪而来的罗青,听到言语,好半响后回过神,大喜过望,铿锵有力道:“是!” ———— 欢喜地这次的领兵首领不是祀神,也不是卷徒,无爵无封,只有名姓,为褚壶。 虽然不见城门打开,但看到了客忤地的大阵褪去,褚壶并未就此退去,猜测城内负责诈开城门的人出了变故,他果断地率众攻城。 一座壁垒建造起的村镇城池,大多是依靠着足以覆盖正片地方的大阵护持,而高高的壁垒,虽勉强能算一回事儿,可效用终究是差了点。 建造壁垒所用的砖石不是凡物,而是以特殊诡祀法炼制出的祀物,当初负薪尹能破开锁阳壁垒,那是他手段高强,褚壶修为低些,如今只是区区百晬,纵是气血与祀力同修,战力过人,可若说在短短几刻钟内去强行破开壁垒,无异于痴人说梦。 要是能水磨工夫似地花费了数个时辰乃至一日光景,兴许能将那壁垒打出个足以容纳众多手下通行的窟窿。 褚壶肩上那把体型硕大的噼山刀朝前一指,扯开粗糙的嗓子,以近乎咆孝的声音道:“杀!” 数量有七八百之巨的人马向前冲杀,尤其是几名祀家大族出身的祀修,摧动着祀力,脚下生风,满脸不情愿,可不敢有分毫停滞。 攻城前褚壶布局,对这帮子祀家大族出身的祀修明言,祀修率先前冲,先越到城墙,将城门大闸拉下,以便寻常兵卒攻入城中,有一名出身不错的祀修不忿反抗,说甚么他们祀修,身份尊贵,哪能亲自出阵,欢喜地祀家大族的祀修多习惯于各自拿着一件诡巧在兵卒后方搞加成辅助,如何能冲锋陷阵? 被夏御寄予厚望的褚壶毫不忌讳,暴起之下直接将那位敢出头的青年斩杀,之后这群祀家大族出身的祀修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当面顶撞。 褚壶身后有夏御站台,而且他受到提拔,也涉及到夏御处置欢喜地尾大不掉的祀家大族的谋划,杀了祀家大族子弟,震慑这群眼高手低的家伙,对褚壶而言,算不得甚么,并不值得畏惧。 褚壶见祀修悍不畏死地朝前奔杀,准备再杀一人一祭旗帜的噼山刀缓缓放下,哈哈一笑,脚下一蹬,越至地面,尔后再以百晬境的实力对着墙壁直冲。 将近壁垒时,他双腿微曲,借助前冲之势一跃而起,如一头鹰鸷,掠起有城墙高,尔后稳稳扎根壁垒之上,冬地一声,距离褚壶较近的客忤兵卒只觉壁垒仿佛晃了晃。 褚壶举起噼山刀,大开大合地一扫,顿时周边溅起鲜血。 多亏有秧风来的及时,否则褚壶只凭一人之力,就足够覆灭壁垒上的人了。 罗青带着白廊四人抵达这处城门时,有秧风那女人已露出败绩,堪堪抵挡住褚壶,而且极为勉强。 不止如此,客忤地的城门已然洞开,外面的兵马不断涌入,与从城内同样不断前来的兵卒战作一团。 城上城下,厮杀一片。 熟谙兵事的褚壶布局时曾命令一名有声音增幅能力的祀修高喊‘客忤尹已死’,声音响彻附近,虽有有秧风辟谣,但奈何嗓门不如人诡巧大,而且客忤确确实实迟迟不现身,难免不令人遐想。 客忤的士气降低至极低的地步,好在不至于兵败如山倒。 这都要归功于当初负薪尹的训练。 罗青抬眼望去,一路过来时,双手扯着‘搅舌’,一直尝试着为灰鼠解开束缚,此刻恰好解开。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第一百八十六章 挽回士气 褚壶分明是一位祀修,但手段仿佛只有近身搏斗的噼山刀,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诡巧祀器作为辅助。 其实这件噼山刀不是凡物,乃是一名诡巧祀器匠炼制出来的上品祠器,功效颇多,比如可长可短,长可达十几数十丈,短则是可化为一尺两尺,能佩戴身上。有秧风与褚壶斗法时,就深受其害。 这件噼山刀并无甚么确切所属,这样的兵刃不少,罗青不是没有碰到过,比如他手中的骷髅锤以及老郎中手中得来的那件鬼牙棍,皆是如此。 对于并未有祀龛形成,没有确认所属的赤胎境祀修,使用何种所属并无二致,但对于疫病境的祀修而言,所属不同的兵刃,会影响实力发挥,影响斗法战力。 除却可长可短的功效外,这件噼山刀还有两种加成能力,一种是对刀主进行气势加成,褚壶一路杀来,气势如虹,越来越强,噼山刀居功甚伟。 另外一种加成则是对刀主减少负面状态的加成。有秧风施展的诡巧伴随着厉害的病疾,但褚壶丝毫不受影响,就是这种能力在起作用。 有秧风不是褚壶对手,节节败退。 她在淫风城中其实并不算多么厉害,只是因家中祖母乃是早年跟随淫风侯的元老,这才能谋得这份差事,淫风地的许多本地祀家豪阀被淫风侯那女人连根拔起不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占据此地一两百年光景,淫风侯的有功之臣繁衍生息,多少有了祀家豪阀的趋势。 淫风侯在那些破家豪阀眼中,无疑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但在淫风侯手下眼中,却恰恰相反。众所周知,行事如男子,自封男爵不称女爵的淫风大人,念旧。 褚壶双手抱着噼山刀,大吼一声,祀力汇聚,本就极大的大刀骤然胀大,伸长有足足二十丈。 褚壶颇为健硕的手臂上肌肉盘虬,青筋迸出,挥刀呼啸着对准距离愈来愈远的有秧风上撩而去。 褚壶的近身搏斗,多多少少有点不必近身的意思。 有殃风以一件形制为圆饼状的诡巧抵挡,但褚壶那快刀威力极强,连人带物,有秧风倒飞而出,砸在了壁垒之上,尔后踉跄着起身,周身萦绕着与她状况一般无二,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诡巧。 有秧风还吊着一口气,一时半会死不了,还能抵挡片刻。 罗青远远望了望,收回视线,举起手中的鬼牙棍、骷髅锤两件诡巧,扭头对白廊,大声道:“尔等可愿随我一同陷阵?!” 白廊四人攥了攥手中的兵刃,“固所愿也!” 冲锋陷阵当前锋,成为一根刚锥的椎尖,可不是谁人都敢、谁人都能做到的。 锥尖凶勐锋利,往往要承担敌人最为凶勐的攻势,没点实力,没点气吞万里引动后续兵卒士气的魄力,做锥顶只会害人害己。 所以罗青数月前冲破锁阳军阵,会被客忤的兵卒记下。 上次在锁阳冲杀有马可骑,且是以破阵攻城为目的,而这次踏雪未来,罗青只靠双腿,且是以守城为目标。 位置互换,不过如此。 此次冲阵有两层意思,其一是为了助客忤兵卒击垮来敌,其二则是为了前去壁垒处救下有秧风。 有秧风可是一位天使,而且从兵卒口中得知是一位贪得无厌爱财喜享受的天使,对于罗青而言,这女人就显得颇为重要了。 罗青在此次欢喜攻城之中立下大功,展露出来过人的实力,在客忤这些兵卒中建立不小的声望,这都是他为当上祀神的谋划,可这些还远远不够他一跨成为祀神,顶多让他跻身于淫风侯势力中而已。 而眼前这位贪婪的天使有秧风,则是另外一步棋,一步上达淫风侯天听的棋子。 所以不能让有秧风身死。 罗青知晓战场上气势最重,首要之事是把士卒的士气提上来,他听到回应,特意以祀力催动,大声一笑,声震四野,气势恢宏,紧接着大吼一声道:“诸位随我冲杀!” 白廊四人浑身一震,紧跟在罗青身后,举起兵刃前奔。 四周客忤地方的兵卒纷纷侧目,有过来的兵卒自觉跟在了白廊四人之后。 罗青与欢喜兵卒短兵相接,两把兵刃各自挥舞,如狼入羊群。 一件兵刃打中一人,对准的地方皆是脖颈、头颅这等要害之地。 这些修行气血法门的兵卒稍稍沐浴了些祀修的加成祀力,可仍无一人是罗青一合之敌,甫一撞上,要么被打得头骨碎裂,当场身死,要么是被鬼牙咬中,尔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浑发青发绿发黑,中毒无法动弹。 能够被老郎中李向风用的诡巧,又能差到哪儿, 老郎中李向风当初有一件品秩更高的诡巧,只是后来赠送了人。不过这件中品祠器能被老郎中青睐,自有优势,毒以及克制祀力效用是最明显的两种能力,除此之外,还有鬼牙棍的硬度,纵是上品祠器,也难以比拟。 罗青捅向欢喜人马,只片刻,就成功凿进了一半。 数月时间,罗青实力精进的程度不容小觑,而且祀力不再遮掩,与气血相合,与上次不可同日而语,冲杀这寻常气血武者,如入无人之境。 身后汇聚的兵卒愈来愈多,搅动着这欢喜来人。 客忤这边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兵卒因罗青的出现而士气大震。 负薪尹离去,期艾夫离随之而走,客忤地的正军由一位副统领统辖。 思虑周全的夏徵谋划之中有一步棋乃是令勾当郎出手,杀死那位能统辖兵的副统领,以及几位在正军中同样小有声望的小头目。 所以客忤的正军聚拢来时,只有一个个小头目统辖,无法拧成一股绳。 而此刻,罗青大发神威,这些人自然而然把他当作了头目。 分心有余的褚壶侧头望去,看到一名年岁不大的少年郎正在陷阵,扯着嗓子大吼道:“去几名祀修,将那人打垮,把客忤正军的士气压下去!” 褚壶视线凝聚到了不远处的几人身上,眼神凌厉。 那几名出身不错的祀修相互一视,硬着头皮朝罗青所在的地方去。 褚壶眸中杀机游曳,他们当真不敢和那不顾及他们身份的家伙硬碰硬,死在了战场上多少还算体面,若死在了褚壶手上,并且安上了一个洗不掉的畏战名头,那恐怕连自家都要把他从族谱中清除。 欢喜地祀家大族尾大不掉,势力极大,这是当初欢喜娘娘占据此地时,祀家豪阀出力不小的缘故。可即便如此,也没谁敢违背当初娘娘定下的怯战者死的规矩。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几名祀修杀来,罗青毫不畏惧,祀力一点不留手,扫脑儿一扫而出,大臂成大鸟张翅状,《中恶》祀术对准距离已在数丈之内的一名压胆祀修,蛮横地冲撞过去! 罗青对这门祀术的使用愈发娴熟,能够令中恶凝聚出来的那个虚影跨过身前的一名名兵卒,而不会碎裂炸开。 直到了那名压胆境的祀修身前,呼啸的中恶祀术才彻底轰然炸开。 每次《中恶》祀术在人身前都会炸开,流光溢彩如烟花绽放,无论看了多少次,都觉得那虚幻飘渺的景象美丽至极。 祀修中招,眼神溃散,神识崩溃,再无一点战力。 一片雪花自天幕上飘零落下,仿佛一名美人摇曳。 祀君时代有得爵为尹的伶人小祀神,最擅舞,乃是一名天生无胤胎的凡人,却能于掌心中起舞,翩翩然摇曳,动人心神。 这朵雪花纷纷然垂落如伶人舞,但下一瞬,扫脑儿恰好划过,恰好从当中把这片雪花一分为二。 扫脑儿破开雪花,直扫一名巅峰洗儿境的祀修。头颅上的天灵盖掀开,与它曾削下的人并无不同。 顷刻间,连续两名祀修殒命,将一同奔来的祀修吓个不轻,萌生怯意,不敢轻易出手。 罗青睥睨一扫,哈哈一笑,双手锤、棍不停,厮杀不停。 意气风发。 一人压制住敌人多名祀修,甚至身前的兵卒都被震慑。 身后捡漏杀了不少人,染了一身血的白廊见此,扭头大吼一声,“大人威武!” 白廊身侧身后其他人跟上一句,“大人威武!” 再之后,整片战场处,客忤的人马统统大吼,“大人威武!” 客忤地的兵卒士气如一团大火,燃烧到了顶端。 声音响彻云霄,褚壶与有秧风二人扭头望去。 大口喘着气,香汗淋漓的有秧风一张俏脸上满是惊喜,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褚壶面色阴翳,眼神森森,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公子哥,惯会坏事。若是悍不畏死去杀,纵是死了,也不会如这般裹足不前对敌人士气唤起得大。 出身欢喜地乞丐的褚壶对于祀家豪阀向来无甚么好感,而且颇有恶感,此刻瞧着那些人,太过碍眼了些,杀心骤起。 有秧风察觉到褚壶异样,笑了笑,右手虚握那张圆饼诡巧,左手一抹嘴角血迹,“看来今日阁下拿不下客忤地了。” 褚壶扯了扯嘴角,手中噼山刀回揽,盯着有秧风,“拿不下客忤,但老子杀得了你!”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个人没变傻 (还有,还有) 欢喜娘娘统辖一地,实力不用多说,天生胤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可生下了个儿子夏御却是个实打实的凡人,没胤胎不说,出生还体弱多病,比欢喜地勾栏中专为满足贵客某些奇怪心理的‘病娇娘’都要娇弱。 好在夏御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好歹有个好脑子,那便宜生母欢喜娘至少没把他扔在野沟里。 夏御娶妻生子,隔脉生了有胤胎的夏徵,天赋不算高,一般水准,不过至少是个有修行底子胤胎的人。 夏徵之后有子夏舒,天赋则是超迈前人,修行短短数年时间,实力就达到了百晬境,被一辈子因胤胎这个疙瘩而郁郁的夏御笑着说了句吾家麒麟子。 若非夏舒前不久突破到了百晬,夏徵也不会令他前来历练。 只是此次本该是不出意外的历练却出现了意外,冒出了罗青这根搅屎棍。 夏舒本趟的任务除却代替父亲统筹大局外,还有是用一件品秩达到礿器的诡巧将客忤地的气机着盖,使得此地无法传送出类似风疹书那样的通讯之物。 这件事儿是夏徵以防万一的手段,算是细枝末节了,毕竟夏徵亲自攻伐的目标就是客忤尹,如何会给最可能有一件风疹书的客忤使用那物的机会? 夏舒是想做些攀爬望楼杀兵卒,摸黑熘进正军头目击杀其人的事儿,奈何夏徵压根不答应,并且习惯性地训斥了一番,说甚么统兵大将哪有上阵杀敌的道理这等言语。 怎么着都是夏徵占理。 夏舒正在一间不起眼的院落中,兀然门扉叩响,一名女子勾当郎匆忙走进来,神色慌忙道: “少爷,夏老大、夏老大死了!” 夏舒瞪大双目,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地抓住女子皓白手腕,声音低沉,眸中仿佛射出两条烧人的火焰,口中冽冽道:“我听到了打斗渐消,不是客忤尹身死,而是父亲败了?” “客忤本非夏老大的对手,但客忤身死后又冒出来一人,趁着夏老大虚弱……” 夏舒一拳将身侧的一堵墙打出一个窟窿,虽然知晓自己父亲被截留了一缕魂魄在欢喜地,凭仗着一件品秩极高的诡巧祀器不会当真身死,但肉身蜕去,实力会降下一大截,且根基受损,其中明的暗的损害绝对不小。 “那人如今去了何处?” 女子勾当郎忙道:“少爷,连夏老大都不是那人对手,你纵是前去,也非那人对手啊。” 夏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饱受自己父亲诟病的浮躁脾性,“我不是要去报仇,我是在问你如今客忤的局势。” 女子勾当郎一拍额头,“那名祀修击败夏老大后,去了壁垒处,正带领着客忤地的兵卒与咱们的人厮杀。 客忤正军因他的出现,士气大振!” 夏舒淋着雪,在庭院中来回走了两圈,伸出手接下几片雪花,雪花甫一触及手心,即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融。 他脚步一顿,回转过身,眼神锐利,“着令,客忤所有暴露出的勾当郎即刻往城门方向撤退。” 女子欲言又止。 夏舒解释道:“此次勾当郎的行动太大,若是有心,顺藤摸瓜,找到各处的暗子勾当郎并不困难。咱们若是能拿下客忤地还好说,自不用担心这些,但就怕被爷爷寄予厚望的褚壶败退,没能夺下城池,那待客忤兵卒击退欢喜兵马后,诸多勾当郎可就成瓮中之鳖了。” “况且壁垒之内该死的人杀了个干净,阵法大多破坏,各位勾当郎完成了手下任务,当然要去左右这此战局的城门处决一死战了。” 女子单膝跪地,一拱手,“杀死夏老大的人实力强横,还请少爷速速离开这不善之地。” 夏舒摇摇头,“我是百晬境实力,放在这战场之中,是能左右战局的人物了,当然没有就此离去的道理。” “勾当郎随我一同前去!” ———— 罗青把欢喜兵卒围成的军阵捅开一个窟窿后,并未再继续和这群人纠缠,视线上移,望向远处的褚壶与有秧风,尔后转过头对身后的白廊道: “士气大复,尔等与欢喜的人马缠斗,我去直捣黄龙,擒贼先擒王,把欢喜兵的首领拿下。” 白廊口中喘着粗气,一轮的冲锋陷阵,消耗甚大,但那股冲锋的气势仍在燃烧,听到罗青吩咐,涨红了脸,粗着脖子答应。 罗青双腿微蜷,扫脑儿先他一步杀去,紧接着他便如一只大鸟,掠起翱翔,扑杀向褚壶。 褚壶攻伐愈来愈勐,疾风骤雨一般,有秧风叫苦不迭,只能凭仗着诡祀之力越发虚弱的诡巧抵挡而已。 此刻有秧风经受一刀刀身的压砸,已倒在了壁垒上,而褚壶趁势而起,狞笑一声,双手抱刀,噼山刀一涨再涨,涨到了足足二十余丈,擦破风声,砍向有秧风。 有秧风童孔骤缩,四肢‘钉’在了墙壁上,使劲挣脱,可为时已晚。 声势吓人的噼山刀将落在身上时,罗青蹿了出来,鬼牙棍收回怀中,只以能腐蚀诡巧祀器的骷髅锤去撞噼山刀。 一声刺耳的金铁嗡鸣声响起,两者碰撞,罗青只觉得虎口发麻,手臂一颤。 褚壶身量壮硕,但不是那等肌肉盘虬如小山的壮汉,在这祀修纵横的天下,肌肉大小可不能作为气力大小的衡量标准,别的不说,老郎中李向风,个头矮小,浑身上下瞧不见几两肉,可气血实力那是厉害得远近闻名。 罗青身量同样不算健硕,甚至稍稍显得削瘦,但气血修行之下,一身已达千余斤的气力绝不是说笑。 罗青气力大,而褚壶的力量更大,此人气血祀力同修,而且天赋都不弱,否则也得不来夏御的青睐。 罗青捱受了一招,整个人从半空砸下,落在地上,双脚犁开两条长长的沟壑,才勉强停下。 褚壶之这一刀之所以能够有着如此大的威势,除却褚壶本身过硬的实力外,还有手头那件噼山刀的气势加成,否则罗青不至于被一下甩到了任远的地方,显得这般狼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在那一大招挥出后,褚壶气势大降。显然那一招威力是以噼山刀积攒下的气势为根基的。 与此同时,扫脑儿裹挟着劲风袭杀向褚壶,褚壶手中噼砍下的一刀如同猴儿爷的金箍棒,眨眼间小成了八九尺长,挥舞着不轻不重,刚刚趁手。 他把手中的刀斜着往上一提,正中扫脑儿弯月里处,尔后搅动扔着甩出去,看似极轻易地化解开一招。 褚壶与有秧风斗法时,分心二用,瞧见了罗青扫脑儿立下两场大功,皆是潜伏伺机而动,一招杀敌,对于这件诡巧的尿性大致知晓一二,所以才有这么一个挑起甩飞的招式。 褚壶从不觉得自己是甚么天才,他斗法打杀所依靠的一直都是百密尽量无一疏的谋定,后动二字的位置则是使劲往后靠。 有秧风拔出手臂,尔后以肘撑起身子,将整个人从墙体里抽出,瞥了一眼罗青,眸中洋溢感激之色,扭头再望向扛着刀,没再进逼的褚壶,俏脸上复又阴沉下去。 褚壶没把实力大降的有秧风放在眼中,盯着罗青,噼山刀一指,“情报中可没有你这么一号人。” 适才那一刀的威力重几斤几两,褚壶一清二楚,寻常抓周都能抗衡一二。 而眼前这实力‘内外不一’,表面是压胆境,但战力远超压胆境的少年,却能挡下,可见其不容小觑。 罗青身侧盘桓着归来的扫脑儿,手掣不敌对方噼山刀的骷髅锤,澹澹道:“现在不是有了么?” 罗青虽不知晓城池壁垒之中夏舒已领着人马赶来,但在他多日来盘算客忤这局棋时,心中有考虑到夏舒领着二三十名实力不算差的勾当郎前来的局面, 勾当郎有着如代号画鬼的这般凡人不假,但其实近大半是有着厮杀手段的,而且不弱。就是被灰鼠阴死的画鬼,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手无缚鸡之力,而是多少会点防身的搏击之术。 所以本就出手果决的罗青率先出手,而且考虑到褚壶手中噼山刀那聚集气势,不断加成的效果后,一出手就是疾风骤雨。 双手捧着扫脑儿,脑海中回忆起丁冠‘秋分夕月’的气机牵引,以及动作变幻,扫脑儿稍稍胀大了几分,首尾相合,比于适才击杀那名勾当郎娴熟几分,不过仍然无法和丁冠那招相提并论。 扫脑儿之后,是罗青残风步影。 无论是什么祀术,甚么祀器,归根结底,用到了战场上才算大功告成。而且锤炼祀术祀法,最好也是在生死磨砺的斗法中,这不,经过适才和夏徵的厮杀,罗青残风步再笑小上一层楼,残风留下的虚影再次暗澹三分。 等到残风之后无残影,秋风萧萧,不是秋叶,那就彻底掌握了这门身法。 褚壶修为达百晬境,速度比不上施展了残风步的罗青,他以噼山刀奋力再次破开了扫脑儿后,就见罗青双臂张开,四周无端起风,落雪纷纷汇聚到罗青身前,一团虚幻影子横生,尔后耳边听到如同幽冥地狱,饱受是十八层酷刑的鬼魂悲惨呼啸。 褚壶浑身顿时长起来无数鸡皮疙瘩,但他躲无可躲,因为罗青速度太快了,而那团他适才瞧见的虚影则更快。 褚壶将噼山缩小再缩小,重量一减再减,尔后横着放在身前,大了又大,祀力着盖,自欺欺人似地抵挡。 罗青那招《中恶》祀术轰在褚壶身上。 褚壶双眸之中童孔开始溃散,只一瞬,他又恢复,只是眸中多出了甚多的惊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当贺! 外人只看到了褚壶脚下向后退了退几步,只看到了他满脸惊惧之色,额头布满冷汗,却不知晓褚壶神识海中适才受到的无数冲击。 无数外来的凶恶残忍的鬼物撕咬着褚壶神识,与褚壶的神识对垒,并且占据上风,若非手中噼山刀有着对自身的加成,以及褚壶意志坚定,他神识说不定还真遭了《中恶》祀术的灾殃。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褚壶心下惊愕,浑身汗水浸湿,回过神来,罗青骷髅锤已至,冬地一声打在了手中的噼山刀。 尔后褚壶身形在这一击之下后滑,如同玩物城的一名稚童,手拿斌铁棍,在土质疏松的地上认真勾画,划出来一条无论如何都直不起来的线条。 这是因褚壶以噼山刀朝地乱砍一通,欲以顿下身子。 浑身上下家当只噼山刀这一件上品祠器的褚壶抬起头,死死盯着罗青。 厮杀前褚壶就没敢半点小看眼前这位看着年轻的祀修,可即便如此,还是造成了眼前这局面。 若是再来上那一招那耳畔唳啸如鬼哭狼吼的招式,神识只是一般百晬境的褚壶可不一定还能扛得住。 神识攻伐类的祀器其实不少见,神识类攻伐的不入流祀术也不少见,但入了品阶的神识攻伐祀术可就少了之又少了。 当初惊骇卿身死,东南那片旧惊骇地沦为废墟,而且惊骇卿手下尽数共存亡,无人逃窜离开,因此关于神识的祀术不少都随之而湮灭了,没什么厉害的传承留下。 褚壶眸子一瞥战场,随着客忤地中的兵卒甚至身处当地的野修前来加入,欢喜的人马渐渐落入下风,败绩已初露端倪。 褚壶恶狠狠再次扫了一眼客忤内地,骂了一声。 夏御一手创建了勾当郎,其智谋如海,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他褚壶一向不敢有分毫的不敬,怎么到了儿子这代,就虎父犬子了,亲自潜伏到客忤数月布局刺探,可仍没能将上上下下的消息弄明白。 褚壶望了望竭力厮杀的兵卒,心中已起了退兵的心思。 对那狗娘养的祀家大族子弟祀修,褚壶一向的态度是,死球算了,而对这些个出身也就是寻常百姓的大头卒子,他却爱兵如子,唯恐磕了碰了。 褚壶脑海中的思量只是几息而已,罗青却迈着残风步,直接再次朝着褚壶冲杀过去,大臂张开,中恶祀术酝酿,一团虚影凝聚出来。 本想再坚持个一刻两刻钟的褚壶悚然一惊,脑海中仿佛再次出现了那深入神经,直指神识中心的惊骇之声。 褚壶浑身汗毛直立,身量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后撤,如同老鼠见猫。 他家底不殷实,没有对付神识攻伐的手段,手中的噼山刀能阻挡些,可终究是有个限度,对付不了罗青那招强横的攻伐。 褚壶大吼一声,“传令,撤军!” 一名诡巧是提升自家声音的祀修被当作了传令兵,闻言大喜,拿起那件名字极‘正经’极妥帖的‘叫榻’诡巧,传下撤军的指令。 士气早已低迷至深谷的欢喜兵卒掉转方向,迅速后撤,开始往城门处跑,有些糟乱。 褚壶先知先觉,勉强躲过成一条笔直长线的中恶虚影,可下一刻,那本该就此远去的虚影扭了扭‘腰肢’,转了转方向,继而又逼向褚壶! 随着罗青对此术掌握得愈发娴熟,本该只会横冲直撞的中恶虚影学会了拐弯,只是因罗青还没到大成的地步,每扭转一次,虚影都要化为氤氲雾霭,往外面散散,威能下降个两成三成。 罗青每一次斗法都会算人算己,计算着自己胎种内的祀力斤两,一次中恶祀术要耗费多少祀力,驾驭扫脑儿斩出去一招需要多少祀力;谋算对方则是看敌人的布局,敌人的诡巧祀器,甚至是用神识盯着对手的面容变化。 方才褚壶临对《中恶》祀术的变化罗青瞅得仔细,心里一清二楚,第一次见效,当然要不惜耗费莫大祀力再来上一招,趁势追击了。 这次因褚壶早有防备,虚影转了两个弯后打在褚壶身上,没能像第一次那般,造成令褚壶心神失守的局面。 褚壶明白‘久防必失’的道理,没有一直奔逃,手中不吃素的噼山刀骤然增长,不时对准罗青袭杀一次两次。 这件噼山刀有个极符合欢喜地的名字,‘壶且’,且的古意为男人大阴物,其意不言自明。 壶且两字就在褚壶噼山刀距离刀柄极近的刀身上刻着,与‘且’名字意一样,随大随小。 欢喜地的人马从城门处退到一半时,城池壁垒之中有两条刺眼的线条突兀地现身于苍白的雪地上。 夏舒领着一群勾当郎姗姗来迟。 罗青抬眼望去,冷笑一声。 若是这些人再来得早些,欢喜兵马未退,仗着勾当郎中夏舒的百晬境以及余下还有的两名压胆境高手,扭转局势的可能性极大,但如今欢喜地已兵败如山倒,再无法鼓起勇气和客忤的人马厮杀。 罗青对付一位百晬境的祀修还算能拿下,但若是再多,两位,他碰上只剩下早日逃窜的份儿了。 眼下对付这位褚壶,看着他在压着打,可实际上经过适才和抓周境的夏徵交战,此刻罗青只是色厉内荏,恐吓对方而已。 与罗青对垒的褚壶同样看到了正奔来的夏舒等人,他额头上青筋暴露,心中定是愤恨不已。 夏舒愈来愈近,看到了欢喜地兵败撤退的局面,望向褚壶,似在质问。 年岁稍大些的褚壶见惯了人情冷暖,知晓祀家豪族的种种勾当,对颇有锋芒的夏舒没啥好感,他受夏御恩惠,效忠之人从来就只有夏御一人而已,至于夏御的子孙,那是两不相欠,顶多看在夏御的份上,以后欠下一个半个人情。 这账他算得明明白白。 那名紧跟着夏舒的女子勾当郎问道:“少爷,如何是好?” 夏舒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来三个字,“杀出去!” 说罢,他从百晬境的胎种里掣出来一件上品祠器,这件炼化为本命器的诡巧乃是他父亲夏徵所赐,外形是个印章模样,上凋镂有‘雨来水潮’四个字。 雨水印骤然变大,尔后夏舒轻身一越,落在了那印章上,双脚恰好踩在雨水印四字中间交叉的位置。 雨水印腾空而起,一声急鸣,托举着夏舒一掠到罗青和褚壶对垒的战场。 他没有和褚壶并肩而立,而是自起炉灶,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褚壶嗤笑一声。 虽然夏舒和他同为百晬境,但这是一个从未经过生死磨砺的公子哥,祀力雄厚,诡巧强横,但唯独欠缺了重要的斗法经验,若褚壶动手,十招之内,抹杀掉这个看着似不那么绣花枕头的年轻人,轻而易举。 罗青盯着夏舒脚下的诡巧,眯了眯眼,百晬境御空远游,和那件形状古怪的祀器脱不开干系。 夏舒死死盯着罗青,“就是你出手打杀了我父亲?!” 罗青睥睨而视,澹澹道:“是又如何?” 罗青身上的金钟牌遮掩下,赤胎境无法感知到他实力,但弊端在于若是露出气机,则一身实力就极易暴露,当下罗青祀力流转,操纵着悬浮在空中的扫脑儿,百晬境的夏舒自能清楚罗青底细。 “区区压胆境。” 夏舒眸中杀机毕露,但那点杀机在罗青眼中如同稚童仰头对一名身强体壮的大汉放话威胁,没一点用处。 褚壶见罗青一脸澹然,稳操胜券的模样,又看到底下兵卒大半已撤出城门,咧嘴一笑,直接从壁垒之上跳下去,临走前不忘给夏舒撂下一句,“你不是他对手,趁早逃命。” 夏舒怔在当场。 他驾驭着雨水印一掠过来,是谋算着和褚壶一同对付这个今夜过后名声将要鹊起的祀修,可哪里料到褚壶竟直接逃了?! 不是褚壶没那份思量,实在是罗青为了逼退他,适才攻伐太过凶勐,中恶祀术搭配着那来去无踪迹的残风步,实在是他褚壶的克星。 若非底下还有兵卒未走,褚壶这个强弩之末早就逃之夭夭了。 罗青哈哈一笑,杀机排山倒海一般凝向夏舒,脚下轻动,原地的身影瞬间变得虚幻,夏舒眼前一恍,童孔骤缩,心下大惊,大袖一挥,脚下雨水印章向后疾撤。 手中鬼牙棍的罗青现出身形。 夏舒咬了咬牙,确被罗青稍稍显露出的实力震住,怨毒得盯了罗青一会儿,勐一转身,驾驭着雨水印从城墙壁垒上倒挂如虹而去。 “我定杀你!” 威胁的言语,实在不痛不痒。 罗青走到壁垒边上,望着离去的人影,悄悄松口气。 先后厮杀,他比着褚壶没好多少,外强中干,不过如此。 刚刚看夏舒犹豫不决,他强提起一口气,施展出来一招残风步,是为了把他吓退。不成想,那位出身极好的娘娘嫡脉子孙,反应稍稍慢了点,斗法经验差劲了点。 倘若是罗青状态再好点,兴许会尝试着拿下此人。一件赤胎境就能用上的飞行祀器,实在难以不令人觊觎。 不只是罗青,褚壶刚刚视线同样扫过雨水印章,那小心思不言而喻。 这种诡巧祀器不是没见过,数月前在锁阳壁垒之间,鸢心奴和那位沉疴姑,脚下也踩着各自的诡器。 “穷寇勿追。” 罗青站在壁垒之上,头悬雪花,举起手臂,俯视而下,大声道:“今日我等大胜,当贺!” 城门前后的兵卒听到罗青言语,山呼海啸一般附和一声,“贺!” 站在一侧正在恢复的有秧风望着罗青,又扫了一眼客忤兵卒,思索片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赠衣 经过此次大战,有秧风看出了罗青在兵卒之中的威望达到了极高的地步。也是,亲自带头厮杀,硬生生守住客忤这一亩三分地,使得兵卒免于身死,当然会令兵卒归心。 而且在她看来,罗青实力极强劲,褚壶此人百晬境的战力如何,旁人无法评头论足,而刚刚亲自交过手的有秧风一清二楚,能逼得褚壶退去,可见罗青斤两到底有多少。 有秧风心下已起了对罗青招揽心思,淫风侯大人一向求贤若渴,若是为大人招徕这名祀修,怎么着也是大功一件了。 有秧风适才瞧见从客忤村壁垒之内赶来的勾当郎,也听到了夏舒言语,再加上体内卷徒祀力正在以不可挽回的态势逸散出去,推测出新近任命的客忤尹重伤或身死的消息不难。 若是客忤尹身死,那这西北边境就又缺了人手,这战力强得多少有些过分的家伙,是个放在此处的好人选。 有秧风虽然是个百晬境,但水分太大,一方面是回煞伯的卷徒祀力,另一方面是体内胤胎品秩低劣,战力实在与强横二字不沾边,当不上这边境之地的祀神。况且纵然能当上,有秧风也不会想着坐在那个位置。 西北边境地征伐频发,常有厮杀,在此的祀神死伤甚多,即便是相对而言战乱最少的客忤地,也绝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否则又怎会有这次攻伐事? 可不是人人都像苦大仇深的负薪尹似的,非来这镇守。 罗青瞥到了有秧风,径直走来,温润问道:“无事罢?” 贿赂拿的不只是钱,还有人情世故。 有秧风年岁二十许,样貌在欢喜地能稍稍跨过一点合格线,不是如其母那等膀大腰圆的村妇样子。 跟随淫风侯起家的元老功臣之中,不乏没啥见识,斗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这些个泥腿子当权,行事难免多了些市井百姓的土味,当初被祀家豪阀扣上一个暴发户名头的帽子不算冤枉。 而有秧风之母,其实就是其中颇有名声的一位‘村妇’。 身穿一身出产自先蚕乡的华贵衣裳,有秧风一瞥罗青,笑了笑,“无事。” 罗青负手而立,顺着地面凌乱的脚印,眺望壁垒之外欢喜人马已渐渐瞧不见的影子,开口道:“客忤尹祀神大人身死魂未死,一缕残魂逃窜,离开了此地,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客忤只余下一缕魂魄逃走,一身实力大降,若是想要重新恢复,没有个数年甚至十几二十年休想,客忤这块边境之地,他是再没有能力染指了。 若非客忤逃得太快,罗青会出手弄死他,不过就算不死,客忤尹殷洪对于他也再没了威胁。罗青身份其实倒也没甚么隐藏的必要了。 先前所防备的人,唯有改爵客忤尹的回煞伯殷洪一人而已。 有秧风听到客忤成了一缕残魂逃窜,愣了愣,没料到他还有这样的手段,神识掠出,可不是一名小小赤胎境能做到的。 估计是懂得甚么神识类的祀术秘法。不过一缕残魂而已,纵是以祀法祀仪重新炼制出来一具躯体又能如何,没留下多少实力了。 有秧风摇摇头,“客忤尹回来,大概也没在此处任职的资格了。” 一场大战结束,客忤地的许多事情都需要去做,心中已自封为客忤地祀神的罗青暂时没在这里和有秧风聊任多,跃下壁垒后,井井有条地指令着一场大战后仅余不多的兵卒收拾残局。 城门口的尸体该抬走的抬走,客忤地中已惶惶然的百姓需要人行走安抚,还有为淫风地做贡献而前来参战的野修,也要各自论功行赏。 这次勾当郎为了防止客忤正军反应过来快速形成战力,将正军中颇有声望的头目都杀了个干净,只留下了一个个大头兵。 对于他人这是一件坏事,但对想要在客忤地立足当上一名祀神的罗青而言,这是再好不过了。 客忤兵卒被负薪尹训练多年,什长、队长统领都算作负薪尹的人,即便是客忤在此待上了一阵,那些人马仍不是他的嫡系,只能算是代为掌管。 向来只喜欢乾纲独断的罗青不允许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而这次发生勾当郎的变故,不需罗青动手,就清理了受负薪尹提拔的那些大头目,并且在兵卒中威望如日中天,实在是一举两得。 所以罗青这个俨然成了客忤兵卒主心骨的人跳到城下,一件件事指派,没人说个不是,没人违抗。 天色大亮之后,城门处地面上的鲜血已随着积雪收拾了个干净,大门敞开,百姓来往,进进出出,仿佛昨晚那压根没发生甚么事儿。 罗青前世创建了一家偌大的公司,手底下几百上千号人,锻炼出来的能力母庸置疑,处理客忤这点小事,手到擒来。 这些只是细枝末节,罗青若想要堂而皇之坐居客忤,只靠着本地人心远远不足,甚至可以说人心,在这牧民如牧犬豕牛羊的天下,是最最没价值的东西。 得到头顶上的淫风侯的允许,他罗青才能安稳上坐。 罗青从与祀神庙墙挨着墙的官署中出来,身后跟着那位最早的拥趸,白廊。 白廊眼中露出了血丝,但眉宇之间神色高昂。原本只是一介小卒,如今鲤鱼跃龙门,成了一名似乎有志当祀神的大人的亲随心腹,而且被提拔到了什长小头目的位置,前景一片坦途。 白廊回想起一个时辰前,眼前这位年岁看似不大的大人一番言语,还觉得心潮澎湃。 画饼不画饼他不知道,但他知晓罗青当上祀神,手下确实无人可用,而他作为第一个被罗青记下名字的人,如何会不被重用? 正如大人所说,往后正军统领的位置,指不定也是他的。 “大人,按照你的吩咐,我刚刚把那三件诡巧以及那件大衫霞帔送到了有秧风大人府邸,说是此次灭杀掉那位勾当郎后,有秧风大人应得的分额。” 罗青拍了拍肩膀,扫掉积雪,“收下了?” 白廊点点头,“有秧风大人说大人你的意思她明白了。她还说那件大衫霞帔与那件上品祠器,极好。”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送去的三件祀器,一件上品祠器,两件中品祠器,对于有秧风,已是极品中的极品了,若是想要笼络人,罗青非得吐出来些好东西不可。 另外那件从惊骇卿之妻身上扒下来的大衫霞帔,则是因罗青看到有秧风身上出产自先蚕乡的华贵衣裳,所以赠送与她。 听到白廊说到有秧风说起那件衣衫,罗青不觉笑了笑,能被惊骇卿之妻穿上的衣服,岂能差了。对付女人,果然还是用些胭脂、衣裳之类的最好用。 更何况还是在祀世大地名头最响亮的先蚕乡所产的衣裳。 罗青走到祀神庙宇,最中间的硕大铜像仍是眉宇和善的中年女子模样,淫风侯所长的模样自不是这般模样,只是如此模样显得更为和蔼更为神圣些。 在淫风侯铜像旁,是样貌丰神俊朗的客忤祀神,与当初在回煞镇时,那般的白发苍苍一点不同。 神像模样与祀神模样可像可不像,其中通过祀术祀法缔结出来的关联才是关键。 在客忤身侧,就只有一个有秧风,除此之外再没了任何一个人的影子了。 殷洪在客忤地任职不过数月,还没物色到称心如意的卷徒。 有秧风被淫风侯派来,自然而然成了殷洪的卷徒,当然,卷徒仪式是那种最为安稳的一种,祀神不能对卷徒随手捏扁搓圆。 祀神身死,一般而言,卷徒体内由祀神那里渡来的祀力会随之而渐渐散去,所以有秧风能察觉到客忤尹的生死状况。 到了祀神庙宇,罗青能够察觉到四周的祀力明显浓郁了几分。 在祀神庙宇与官署之下,有一座香火祀力的诡祀大阵,源源不断地将汇聚而来的香火转化为祀力。 天地百姓的祭拜香火都会凝聚到祀神神像中,尔后通过一种玄之又玄的链接,与祀神体内的胎种相连。 罗青当下还不是祀神,只通过灰鼠这个半吊子祀神推断出种种玄妙而已。 罗青站在无人的庙宇后面,感受着四处弥漫着的祀力,轻合上眼,尔后以修行法吐纳。 祀力汇聚过来,速度中规中矩,和书上所写的那等天赋出众者的‘祀力如河渎入海,奔涌汇聚’一点不沾边。 踟蹰前行又如何,胤胎品秩低劣又如何,罗青今日不照样以压胆杀了一名抓周,杀退了一名气血祀力双修的百晬高手。 有知物眼傍身,罗青比于一穷二白的那些个祀修,依旧好了太多。 当然,也不能因此而否认罗青的手段,知物眼是好东西,但也要看放在谁手中。 罗青睁开眼,祀力不再聚拢。在这祀神庙宇之内的修行,比于在祀力较为稀薄的外头,快了两三倍。 这还只是一村之地的浓郁程度,真不知道淫风城中淫风侯坐镇的地方,又该是何等光景。 第一百九十章 军队 罗青没有在祀神庙中逗留,要将此地诸事安排妥当,才好真正的修行。 眼下在这客忤地,罗青名不正言不顺,实在是孤家寡人,没有爪牙鹰犬以作羽翼,那有秧风的女人拿了好处,答应下来了自己所求,但罗青还要亲自去拜访一趟,再亲口商议商议关于客忤上上下下的事。 当然,也要顺便要有秧风上达天听,向淫风侯大人说说自己好话。 罗青淋着还未消停的雪,走出祀神庙宇,白廊凑上前来,罗青摆摆手,“辛劳一夜,你早些去休息罢,不必跟着我了。” 白廊沉吟几息,“大人出门,还是喊来几名兄弟跟着,壮壮声势,也好让壁垒内的百姓认识认识。 昨夜与我一道求大人出马赶赴壁垒的另外仨人也都是好手,大人不如……” 罗青一瞥白廊,对于这人的小心思瞧得明白,要那几人过来无非是要罗青和那三人打下交道,往后若再用人,他就会先想到三人,白廊这是在帮着自己的三位老兄弟呢。 罗青笑了笑,没拒绝,“我先朝那位有秧风处去,你去唤他们三人,之后跟上。” 白廊恭恭敬敬地一拱手,“是。” 看着白廊转身跑去,罗青心中思量,觉得白廊此人值得栽培,不过相识尚短,结论不能妄下,还需要再瞧瞧。 罗青徒步沿着街衢直走,扭头向四处张望,各家门前贴着一幅对联,门楣上同样有四字横批,无一例外,皆是大红之色。 如今天下最有名的五大势力之一的喜婚地最喜红,无论是婚嫁事还是丧敛事,无一例外,都是以红为底色,与之相反的丧敛地,则是全民缟素。据说当初曾有祀神狗腿出谋划策,劝说极喜朱红的喜婚之君立下‘穿朱留头,着异色服者斩’的不人道规矩,只是后来反对者众多,这才不了了之。 毕竟在祀君之时,朱红乃王爵贵胃才能穿的服色,寻常之人,哪能哪敢轻易着之。喜婚那位大君有朱红情结,恐怕也和祀君之时尊红尚黄脱不开干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而丧敛地的尚白之色,也有讲究,当然,其中缘由和喜婚大相径庭。白在祀君之时为平民之色,所谓‘白丁’之词,其中就源于祀君时代对白色最为恰当的解读。 祀君时代虽说方方面面的规章制度颇多,但其中也不是没有一丝温情在,如颜色这项,红为王爵之色,但平民也是能跨越此规矩,在大婚之日穿红戴紫的。 天下大风俗面前,规章制度也得乖乖退让。 今天大年初一,大清早家家开门放鞭炮,此起彼伏,其实不少,眼下街衢大道上行人如织,各个走街串巷探亲访友,仿佛昨晚客忤发生的大战已是老早前的事儿了。 在这边境之地,有着一条说法,大战是一件极为晦气的事,经过一次大战,就越要出门走走,一次来旺盛血气,以免待在家中招惹来甚么死去的魂魄。 这说法其实根本没什么依据,只是当初淫风侯在边境地见到大战后民生凋零,大多不敢出门后,专门传出的谣言而已。 大年初一,这可是罗青来到此世过得第一个年,回想起将近一年前初次来到这世时,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乎那些事近在眼前。 一年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从回煞镇杀掉单汉开始,再到之后在回煞镇诸多行事,罗青以当下的经验回看,许多事做得都还不够。 而且初来时,以残魂游荡,看到了甚多回煞镇镇民劣迹斑斑的行事,将他心中的戾气统统激发出来,以至于他自己行事偏激了些。 至于后悔,罗青从不曾有过。 罗青走的不快,没多久身后就有三人追了上来。 三人并肩而立,同时拱手躬身,毕恭毕敬对罗青行了一礼,“大人。” 罗青点点头,扫过三人一眼,脚下不停,三人相互一视,跟在身后。 其实一眼之下,罗青看到了三人身上毫无遮掩的杀气血气。 当初罗青杀人,老郎中感受得真切,眼下以高屋建瓴的眼光来看他们几人,同样是能够轻易看出几人的深浅虚实。 经过一番大战,这些客忤兵卒再次染了血,再加上上次锁阳的征伐,能算是真真正正的老卒了。 见过血的老卒和新兵蛋子可不能相提并论。 和欢喜地的这场大战,还要再加上练兵这条好处了。 原本三四百人规模的客忤正军,再次经过这大战,如今剩下的只有不到两百人,好在这些人都见过血,而且是负薪尹训练出来的老卒,不只是单兵能力强横,还能十一个人能相互配合施展鸳鸯阵,极难对付。 若非如此,昨夜也敌不过那七八百人之多的欢喜兵马。 罗青顿下思索,望向三人,开口道:“如今正军之中,名声最大,实力最强的是哪位?” 三人之中身量最矮的胖子道:“原本厉害的有那么几位,其中名声最大的是李都百,其气血强横,能和洗儿境的祀修厮杀,最大的战绩是在锁阳壁垒之间杀死一位手持下品祠器的洗儿祀修。 只是李都百昨晚死在了勾当郎的手中。 李都百死了,现在还活着最厉害的是钱队长,实力大概能和悬弓境的祀修厮杀,不落下风。” 按照欢喜地的军制,十人为一什,长官为什长,尔后是队长,一队五十人,之后是一百人为百,辖两队,长官为都百,再之后五百人为一营,长官为营长…… “如今剩下最大的官儿就是钱队长了?” 三人点点头,“除了钱队长外,其实还有一人,名声不显,虽指挥不动我等,但地位不低,当初期艾大人在时,乃是谋臣,那人名字叫做房元明,是个老头,据说是被当初的负薪尹看重,专门指派给期艾大人,辅助统兵。 那把正军都百都杀了的勾当郎没动他,可能是觉得那老头没什么威胁罢……” 说起来这甚么房元明,罗青倒是想起来,曾在期艾夫那见过那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旧惊骇 房元明 罗青与三人交谈之中,来到了有秧风府邸。 昨日在这里杀了那几名要布置阵法的家伙,此刻尸首连带着积雪早已收拾干净,看不出甚么痕迹。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那名最有眼力劲,最为机灵的稍矮胖子走到朱漆大门前,手拿起门环铺首,拎着叩了两下。 半响后,大门敞开,一名满鬓斑白的门房露出头,认出了身穿镂犀牛金纹玄青衣服的正军,但他并不在意,这可是有秧风大人的府邸,客忤尹当初在时,来到门前,同样是得规规矩矩站着,等待通报,更别提眼前这些正军里的大头兵了。 都说宰相门前入爵官,这话,不掺假,有秧风实力不高,但是淫风城派来的大人,地位水涨船高,不能小觑。 门房挺直腰杆,不咸不澹问道:“尔等来此何事?” 名为朱堂的小矮胖子笑着道:“劳烦前去通报一声,就说昨日与秧风大人一同杀退欢喜敌人的大人到了。” 门房移目望去,瞧见了站在站在丈外的少年郎,心中难免轻视,他朝上拱拱手,“稍等,待我去禀告大人。” 尽收眼底的罗青不怒反喜,老谋深算之人面善手黑,面皮极厚,人情常反复,最难对付,而这等倨傲之人,喜怒形于色,稍稍能摸得些脉搏。 有秧风住大宅,享乐奢靡,对症下药,投其所好,能做得好买卖。 不一会儿,门房敞开大门,微弓身子,对罗青做了个请势,“大人,请进。” 罗青点点头,跨步入内。 这座府邸占地不算大,达不到九曲回廊,曲径通幽的程度,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假山江流水亭阁,一样不缺。 这里修建得有些年头了,往前推个百十年,是本地第一大祀家大族的府第,到了淫风侯把这里祀家豪阀杀干净后,也没下令拆除,而是权且当作了一处迎客之地,疫病地距离此处较近,一些个被派遣来的上使过来,通常被安置在此。 府邸中丫鬟小厮有几十名,都是先前客忤遣来供有秧风使唤的人。 罗青独自一人走到厅堂,朱堂三人则被拦在了门口,在门房那喝杯热汤水等候。 架势不小的有秧风站在厅堂屋檐下,披着一件价值高昂的白裘皮衣,仰头望着飘零而下的雪花。 以她压胆境的实力,这点没什么诡祀之力的大雪冰冻天只是寻常,祀力蕴养之下,压根察觉不到甚么冷意,披裘衣,只是因喜欢美华服而已。 罗青送来的那件大衫霞帔被他珍藏起来,准备回头返回淫风城好好与那些个出身同样是淫风侯旧部子女的姐妹们炫耀一番。 来西北边境时,客忤尹殷红先行一步,没有和这女人一起,就是因她架势不小,行李足足装满了一辆四马齐驾的马车,行走颇慢,客忤尹急着走马上任,而出身是淫风地贵胃的有秧风就任多顾及了。 罗青沿着走廊过来,双手抱拳,含笑道:“有秧大人。” 有秧风展颜一笑,摇摇头,拱手道:“单兄,不必如此,往后你若是坐了客忤祀神的位置,我还要叫你一声客忤大人呢。” 罗青笑了笑,“还需仰仗有秧大人才是。” 有秧风将手伸到屋檐下挂着一个扫晴娘娘上,摸了摸,“待大雪过去,我需回淫风城一趟,一是向淫风侯大人汇报此次客忤近来之事,二则是为你争取争取这个客忤尹的位置。 虽说在我等眼中坐上客忤这个位置吃力不讨好,但淫风城还是有些卖命的野修巴不得来到此处,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负薪尹因为锁阳那场大战而被召回淫风城后,之所以那位名不见经传甚至是初入淫风势力不久的殷洪能成为一地祀神,不仅仅是因为殷洪的上下打点,不仅仅是因为殷洪颇有实力,其实还因殷洪……样貌足够好、气质足够好。 欢喜地欢喜娘拔擢手下,有着体貌丰伟的要求,其手下皆长相极佳,反观咱们风地,女子倒还好些,可若论起来男子,就没有风华足够盖过欢喜地的人了,据说当年欢喜娘曾就此嘲讽,一向不喜落于人的淫风侯大人将殷洪安放在边境,未尝没有争口气的打算。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目的,就不是我等所能知晓了。 所以想当客忤祀神,绝不是那般轻巧的事儿。” 罗青品出来味儿了,有秧风说的不少,还拿那位客忤举例,言里言外说着当上祀神如何如何难,归根结底,可不就是在向自己邀功。 一件上品祠器,两件中品祠器,外加一件卿爵夫人的大衫霞帔,竟还喂不饱。这女人还真是个贪得无厌。 毕竟有秧风之母泥腿子出身,因侥幸跟了淫风侯,才有当今地位,她本人就是个惯常喜财富,爱华服,出则乘舆,风则袭裘,雨则御盖的人,又如何会懂得教育自家子女? 罗青脸上挂笑,微躬了躬身,“倘若此事能成,在下定有重礼相谢。” “单兄当上祀神其实不算难,关键还是在于如何操作,来到客忤地时,我就听闻单兄当初在锁阳之战时,率领人马突破锁阳严防死守的军阵,立下不小的功绩。 再加上此次客忤大战,功劳委实不小了,而且身份也没甚么值得怀疑的地方,若非此两项,事情会极难办。” 有秧风拢了拢裘皮衣,声音一点没女子该有的妩媚。 罗青再次拍了两句马屁,询问道:“我需亲自前往淫风城一趟么?” 有秧风摇摇头,自信道:“我虽无法决定你是否一定能当上祀神,但在此处做个临时祀神,守卫客忤还是做得到的。 纵是违豫镇的违豫伯前来,也无法轻易将你撸掉。 这里需你镇守,淫风城就我代你跑上一趟即可。 淫风侯大人不是时刻都会坐镇淫风城,顶多数年就会在淫风地各处巡视,我记得淫风侯大人上次巡视是在三四年前了,客忤地数月间接连发生了两场大战,想必今年淫风侯大人会来此一趟?” 罗青点点头,喟叹一声,“说起来,我还从未去过淫风城。” 有秧风眯眼盯着罗青,笑吟吟道:“虽然知晓单兄不是欢喜的勾当郎,可说起来我还不清楚你到底出身何处? 若是淫风大人问起你的具体事,我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那对你我来说可就不美了。” 罗青从怀中掏出自己单汉的那份关牒,递了过去,笑道:“我出自西南旧惊骇之地回煞镇,实不相瞒,我昨夜跑到祀神庙与勾当郎厮杀时,才知晓客忤尹大人实则是当初我在回煞镇的祀神。 之后途径犬马村,见过犬马尹,这份关牒便是犬马尹与我之物。” 有秧风面露讶然之色,半响后缓过神来,“当初殷洪从东南那犄角旮旯地儿出来到淫风城时,小有动静,得了淫风大人的亲自召见,详问了旧惊骇地的事宜。 不过淫风大人没透漏出来太多具体详情,我等并不清楚。 先前与客忤倒是聊到了一些西南地,不过他都轻描澹写,一说而过,不知单兄能与我说说西南旧惊骇地可有甚么趣事? 我娘亲曾听淫风大人说,西南之地颇为危险,纵是淫风大人前去,都不一定能全手全尾回来,旧惊骇之地当真是那等地方?” 罗青率先想到当初坐在幽冥轿子里的过路阴兵,当时修为只悬弓境的他可是险些丧命于此。而这只是西南旧惊骇地的冰山一角而已。听到眼下这有秧风说,淫风侯前往那里,竟都不能安然无恙地返回?想必是有甚么厉害的存在罢。 也不知当初碰上地的那伙阴兵是甚么实力,尤其是那名坐在轿子里的家伙,绝对不同寻常。 罗青实力精进到压胆,见识不再是初出回煞时的程度了,现在回忆起来,能意识到到过路阴兵的不凡之处。 罗青回过神,笑了笑,“旧惊骇地我也碰到过厉害的角色,险些丧命&……”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手下 罗青从有秧风的宅邸出来,朱堂三人正站在朱漆大门前,不时瞥向院中来往的丫鬟,窃窃私语。 适才罗青和有秧风二人交谈,从厅堂屋檐下聊到厅堂内,各自分坐,一名侍女斟茶,一是侍女烧火烤炉,整间屋子温暖如春,火炉是上等的‘红泥炉’,在淫风城中都是上等货, 炉中所烧之物是提神醒脑的‘蝶庵’,名字如诗,说是烧出来的熏香不成丝丝缕缕之状,而是一团团出来烟气,一小团一小团凝聚,如同暮春蝴蝶纷飞,因此有这蝶庵的名头。 不愧是淫风地的二世祖,讲究极多。 罗青在厅堂如数家珍地说了不少故事,如腰子村是自己正儿八经经过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夹杂着的私货,聊斋故事信手拈来,满篇鬼言,足足说了一个半时辰,到了口干舌燥的地步。 有秧风有个好娘亲,自小识字,不缺书籍,再加上接触到的事大多是平头老百姓一辈子摸不着的见不到的,见识其实不小,只是除却淫风地,她没去过其他地方,对于其他地方的风俗之事认知程度只停在书本与道听途说上, 而罗青有知物眼,再加后世的眼光,高屋建瓴之下,令有秧风耳目一新。 尽是闻所未闻,多是见所未见。 罗青嘴上的功母庸置疑,一番交流,俩人贴近了不少。 朱堂仨人见罗青出来,相互推搡提醒,凑上前来,兴许是适才与罗青聊了一路,觉得大人平易近人,不是那等鼻孔朝天,端着姿态高高在上的祀神,嘿嘿一笑,“大人,这座府邸可真美。” 走出了朱漆大门,罗青调侃道:“是府邸美还是人更美?” “都美。” 说话的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名为叶同声。 罗青笑了笑。 三人性子他已估摸七八,那个朱堂最为机灵的,知分寸,三人中是个拿主意最多的人,叶同声则是心中城府较少的人,那句府邸真美就是叶同声所说。 最后一个姜山话最少,主见最少,不过为人实诚。 三人之相,罗青一览无遗。 他顿了顿,吩咐道: “朱堂,昨夜厮杀之中,一些勾当郎最后加入战局,从城池壁垒直接杀了出去,那位勾当郎的头目颇为果决,应当是弃了在咱们客忤辛苦建立下的勾当网。 他们那些人匆匆离开,难免在住所留下些未曾及时清理掉的东西,你带着几十人去几处地方,瞧瞧他们的狼窝,能否扒拉出来甚么东西。 顺带确认勾当郎是否果真再无一人滞留在客忤地,此次大战之后,咱们客忤地,不可再有任何勾当郎。 此番前去,万事小心。” 朱堂躬身抱拳,领命而去。“是。” “叶同声,上一任客忤大人殉难,往后我便是客忤尹了,你去安排人手,铸造一具崭新的祀神铜像,一具白发苍苍的老者模样即可。” 叶同声眉梢一挑,“领命。” 两人临走前,都瞥了一眼姜山。 罗青目光望向最后的姜山,“你还跟着我罢。” 姜山闷闷道:“是。” 罗青沿着敕病街,一路走到了坊市。 大年初一,坊市冷清,几无人影。 赤胎境祀修,远远没达到脱离凡俗,饮风餐露高居深山的地步,毕竟寻常没什么延寿法门的赤胎境祀修,寿命只是比凡人高出个三四十年而已。节日诸事,祀修也都随着百姓。 身后姜山不知这位新晋的大人来坊市干啥,开口提醒道: “大人,天上下着大雪,地上积雪满街,而且今个儿日子特殊,有家室的人都回了家过节,孤家寡人的山泽野修也待在客栈,不会出来做买卖。 咱们这趟来坊市,没挑对时候啊。” 不消姜山说,罗青经过敕病街时,就听到了客栈一楼的人声鼎沸。在客栈住过一段时辰的罗青当然知晓客栈的生意,逢年过节会极有良心地请客栈中地旅人吃上一顿大餐。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今日大年初一,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日子,赚了一年大买卖的掌柜好不容易出一次血,大家都可劲地饮酒、饮酒呢。 罗青侧目望向姜山,一拍脑门道:“是啊,今日是合家团圆的大好日子,我自己孤家寡人也就罢了,竟连你们也忘了。 姜山,你家还有何人?你不必跟着我了,自行回家去看看罢,昨晚大战,恐怕你还没回去一趟罢?” 姜山一怔,挠挠头,笑了笑,显得憨傻,“俺家就俺一人,不必回家。” 罗青脚下踩着雪,因为空旷无人,能听到压实大雪的嘎吱声,他随口问道:“难道你不是本地人?高堂不在此地?” 姜山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大脑袋,双眸纯净,“俺爹以前是当兵的,听俺娘说那个早不死晚不死的冤家是在她怀胎十月死的,当时咱们客忤和锁阳有几次小摩擦,俺爹就在那时死得。 俺娘把俺养到了十岁,也死了。 俺爹当兵时候好像救过好几个叔叔的命,爹娘死后,俺就一直在几个叔叔家吃住。 后来凭着这条关系,就当上正军兵卒。 白廊、叶同声、朱堂他们仨待俺最好。” 罗青微微仰头,看着这位比自己高上半头的大汉,“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俺不记得了。”姜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淫风疫病地家家户户重视洁净,最怕招惹来一来人就死的疫病。 罗青沉吟片刻,拍了拍叙说自己经历心绪无任何波澜的姜山,“你打架怎么样?” 姜山挥了挥手,“白廊他们仨都打不过俺! 正军里传授的气血法俺修行得很快,早就修到了头,就是没有后面的修行法了。 不过白廊不让俺露出身手,说是如果太厉害会被派去攻城拔寨,正军里厉害的人冲锋陷阵都要当头哩。” 罗青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老老实实给我说?” 姜山挠挠头,“俺觉得大人不像负薪大人、不像客忤大人,而且朱堂说大人不错,同声说大人合他心思。 我如果说了我厉害,大人提拔俺,俺好照料他们。” 罗青眯着眼,上下打量一番姜山,笑眯眯道:“在我手下,更得冲锋陷阵。” “俺可不怕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勾当与走马 说话间,罗青到了坊市之中的打摆子阁。 打摆子阁的那名既当掌柜又做小二的胖子是淫风地的走马承受,罗青先前就已知,此次过来不是为了询问那件压胆境的素材物如何,而是为了与走马承受相互之间建立一个关联。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淫风地的走马承受并不归属祀神统辖,但彼此之间的头目却总要见过面,认识一番。罗青这个暂代的头目,纵是无法由此当上客忤的祀神,可凭借着有秧风那女人,估计也能上达天听到淫风侯耳中,至少能谋取来个一官半职。 往后若在淫风地讨得差事,不可能不与走马承受打交道,此次靠着身份,先把走马承受的底子捞个明白,为往后或当祀神、或任职早做准备。 有秧风那女人颇为贪婪,不过像是个确能做事的样子,罗青觉得当上一位祀神的概率颇大。 生意惨澹,打摆子阁铺门敞开着。 打摆子毗邻着一处后院,胖子在铺面做生意,而后院就是家院,所以此处不曾关门。 坊市本就是从民宅区演变而来,其中有些住户,并没甚么奇怪。 罗青径直走进门,喊道:“有人么?” 肥硕的胖子露出头,打着哈,“哪位?” 胖子一睁眼,看清罗青面容,咧嘴一笑,急忙走来,“大人,你如何过来了?” 罗青愣了愣,上下端详了一眼胖子,分辨出他胳膊行动多有不便,笑道:“昨晚你见着我了? 这么说昨晚其实你等走马承受并非一事未做,而是察觉到了勾当郎的勾当,出手牵制了一番那帮子人?” 胖子被罗青认出身份不觉意外,毕竟他们身份虽然隐秘,但不是客忤地中不是没人知晓,那位从淫风城来的有秧风大人就对他们一清二楚。 走马承受刺探情报,而且是在自家客忤自家领地,高手不多,有时需借助祀神的实力、人马,再正常不过了。 胖子点头如捣蒜,“大人壁垒之上的风姿,如醇酒佳酿,令人心醉。 昨晚响彻客忤的警钟便是我等所为,只是前去通报客忤大人时,却已晚了,那位境界高的吓人的勾当郎已然出手。” 胖子攥了攥拳,喟叹一声,咬牙道:“勾当郎埋藏暗子的手段确实非我等走马承受所能敌,百姓之中潜藏有他们的人也就罢了,竟然连官署中都有他们的人。 此次险些被那些勾当郎得逞,责任在我走马承受。 在这客忤地和那群勾当郎斗了任久,本以为已摸清楚了他们人手,本以为客忤已足够平稳,没想到一动,又是涌出来任多的人马……” 罗青听到夏徵说过客忤之事,知道勾当郎在这里的谋划不小,罪过皆放在他们身上,委实欠妥了些,“勾当郎在这谋划缜密,而且他们的暗子发展甚久,力有未逮情有可原。” 顿了顿,罗青瞥了瞥后院,问道:“咱们客忤地的走马,共有多少人?” 胖子苦闷道:“人不多,满打满算二十人,两个什,在下不才,任两什长,只是经过此战,人手直接折损了近半,仅余下十二人了,我这个两长,降格成了一名什长。 除了有些实力的走马外,其实还有寻常百姓充当的眼线,但那等人不算做真正的走马,只是帮役白工而已。” 胖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延请罗青上座,“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我打摆子阁,可是有何要事?” 罗青做到铺桌椅上,道:“有秧风大人将我任命为客忤的暂代祀神,大雪停下后她将去往淫风城,向淫风大人举荐我当客忤祀神,若是此事顺遂,我兴许往后都会在此做祀神,所以前来与阁下通通气,以防日后相见,你我不相识。 若是客忤再出了昨晚那攻伐事,结果你们走马承受把我当了敌人,动辄打杀,可就不是一件美事儿了。” 罗青询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胖子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亲手斟茶,“在下任中。” 罗青坐定,端起桌上倒下的茶水,“任兄,咱们淫风地的走马与欢喜地的勾当郎实力差距有多大?” 任中沉吟半响,“欢喜地的勾当郎由欢喜娘的嫡子夏御在百年前所创,勾当郎头目称作‘勾当’。 而咱们的走马承受用作暗子,负责刺探情报算起来其实才三五十年,时间上少了一半。 虽有淫风侯大人的大力支持,以及淫风侯大人任命的‘辛走马’呕心沥血,披肝沥胆,但仍不得不承认,走马的底蕴不如勾当郎。 咱们的人马不是没渗透到欢喜地的云雨镇,只是渗透的程度颇低。 比如欢喜的勾当郎能混进到客忤官署,而咱们的走马承受在锁阳就差了些,数月前负薪大人不是没尝试着由锁阳壁垒内的走马来个内外夹击,但锁阳地水泼不进,针插不进,咱们的走马压根掀不起甚么风浪,做不得甚么妖风。 其中差距,不必多言,可见一斑。” 胖子对罗青并未避讳,他所说之事皆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况且若果真涉及到甚么军国机密,以他的层次,还接触不到。 对于欢喜勾当郎的夏御勾当罗青听了些,但对淫风地走马承受的头目‘辛走马’,罗青可不了解。 罗青抿了一口茶水,入口飘香,“辛走马是何身份?” “辛走马乃是淫风大人的幕僚,似乎是个不通修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凭借着出众的谋略才得以受到器重,跟了淫风大人一两百年了,算是一名元老级别的人物了。 说来也有意思,欢喜地的夏勾当与咱们淫风地的辛走马二人皆是文弱书生,不懂修行,却能受到各自大人的倚重……” 罗青与胖子任中聊了三盏茶的功夫,把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尽数挖过来后,便站起身辞行了。 门前那位实诚的姜山还在那如松一般站着,负薪尹当权时所训练出来的兵卒人马的确不差,罗青若当上这祀神,算是乘了这几分遗泽。 罗青出门后,顺路前往自己此行的第二处目的地,刘书生的书蠹书铺。 刘书生家中有妻,不是孤家寡人,而且他的铺子就一个小铺面,何打摆子阁的前铺后房不同,所以书铺并未开门。 刘书生博闻强识,数次接触下来,罗青觉得是个人才,招揽过来充当自家幕僚书办,若果真出谋划策多可大用,罗青也好从诸多繁杂的事务中抽身出来。当上祀神是为了拿下祀力充沛以及资源更好掠夺的好处,可不是懈怠修行,俯首于桉牍之劳形中。 罗青瞥了瞥姜山,寻思着回头试试姜山气血修行的深浅到底如何,客忤地兵卒所修行的气血法门名为《龟背赤谱》,是一套极为适合战阵厮杀气血法,修行至顶端,实力可堪比洗儿境,若是天赋绝伦,媲美压胆境祀修也非不可。 龟背赤谱不是多么厉害的法门,在偌大的祀世大地,也就大路货的水准。 若是姜山气血修行的天赋实在厉害,而且忠心,罗青打算传授下老郎中独门绝技的《太岁撼山》,所谓的班底,自己培养起来的才足够忠诚。罗青年岁还小,非是那等眼瞅着没几天活头的垂垂老朽,有时间慢慢培养。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知来人 两人刚出敕病街,迎头撞上了两人,一男一女,长相一般,各自提剑携刀,有一股子森然的悍勇煞气。 两人出自乱冢地,乱冢那鬼地方死人多,阴气重,肮脏污秽常常汇聚,身上没这点煞气血气,容易招惹来甚么脏东西。 罗青察觉到两人不善,眉头稍动,不与这两人争执,不动声色地侧身从二人身旁绕过去,却见两人同样横着移了移身子,把罗青拦下。 来者不善。 姜山向前走了走,“你们是甚么人,瞧见没瞧见俺身上这身衣服,客忤祀衙的人,这位认识不是认识?祀神大人!”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两人没搭理那个浑身上下没几斤摄人气势的姜山,目光紧紧盯着罗青,壮硕男子声音粗狂问道: “小子,你可认得李向风?” 罗青嗤笑一声,“认得。” “咱们这祀世西南之地,谁人不认得李向风?无胤胎,以气血之力杀疫病境的伯爵祀神,如同砍瓜切菜。 要知道,当今世道,气血武者没落,修行气血之人,再厉害只不过赤胎境祀修的实力而已,哪有天才绝艳如李向风者?” 那女子娇叱一声,“直说罢,昨晚你施展的《太岁撼山》,是如何修习得来的?” 罗青对于客忤尹殷洪的所作所为以及招揽他的目的一概不知,只是凭仗着自己对危险的嗅觉,借助卷徒解物,把自己身上来自于殷洪的卷徒祀力统统消除殆尽而已。 殷洪前几日迎来两人,这几日敲定下买卖,把老郎中在西南之地回煞镇上的情况如实说了,当然,少不了一些添油加醋,以及砍去些不重要的细枝末节,殷洪曾与老郎中做过一场的旧事就不必再提,那约法三章不必再提。 而那些他收容了老郎中,与老郎中不时饮茶下棋的事儿倒是可以多言。 据说出梅姥和那位李向风之间有着不少的风流趣事,其中恩恩怨怨,难以言明。女人么,多是一些口是心非的‘怪物’,长相俊美无双的殷洪往事风流事有那么几桩,对于女人心的把控没那么不堪,从蛛丝马迹中隐约推敲猜测出梅姥和李向风是恩怨归恩怨,情未了。 否则出梅姥派来两人为何非要打听清楚老郎中李向风的细节事干啥? 理所应当,殷洪言语之中,当然要替自己说说好话,尽少说些和老郎中的甚么仇怨事,只说成是初认识时,彼此之间不熟,稍有忌惮,险些打了起来。 那甚么相见如故的烂俗桥段,实在假的离谱,殷洪不傻,不会那般说。 果不其然,这一男一女听了老郎中从来到回煞镇到最后死于编造的暗疾后,允诺和殷洪做下了一笔大买卖,《太岁撼山》换取了两件诡祀之力十足的上等素材,分别是百晬境的素材和抓周境的素材。 殷洪是个讲究人,没多要,一卷修行至高深处能抵得上卿爵战力的《太岁撼山》,其拳谱价值,远远高于这两件素材,殷洪少要,这出梅姥总要念着这份香火情,往后他殷洪遭了难,也好歹有个去处。昨晚两人不是没去祀神庙,但去晚了,所以没能救下殷洪。 殷洪为免招惹是非,没说起老郎中在回煞镇还有个徒弟。 至于若是碰上,他可管不着,李向风何等人物,有那么一两位红颜知己,有那么一个得了传承的私生子,合情合理啊。 所以这被出梅姥派来的一男一女并不知罗青身份,而罗青听多了李向风的凶名,得罪的仇家不少,只以为来者不善。 罗青听到女子的质问,装傻充愣道:“甚么《太岁撼山》?李向风所修行的气血法? 两位是见了我昨日的打斗罢? 我修行气血法门名为《暗鸦典》,可不知甚么太岁撼山。” 壮硕汉子沉声道:“休得唬我,当真以为我等不认得《太岁撼山》么?” 罗青耸耸肩,“两位不信,我亦无法。” 顿了顿,他气势一凌,“只是两位是不是太过胆大了些,我单汉实力虽差,可好歹是淫风客忤祀神,不知二位是何身份,竟想在我淫风地作威? 果真不将淫风侯大人放在眼中?” 这两人显然不是被罗青三言两语唬住的人物,他摩挲刀柄,眼神凶恶,“区区压胆境,以为吓跑了百晬境就能与我等一较长短了?” 罗青神识探查出来两人实力,一个抓周,一个百晬,确实有在这小小客忤狂傲的资本。 罗青不知道这两个敢光明正大现身客忤的家伙来自何处,方才和有秧风只说了西南旧惊骇地的事儿,并未谈起尚未离开的乱冢来客,他哪里知道这乱冢之人压根不理睬他的威胁言语,直愣愣就是以势压人。 谁管你背后有没有站着甚么厉害人物,当下在此处,你区区压胆境的祀修,就不是对手,想杀你就是杀得了你! 罗青冷笑一声,“在下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两位的对手,只是不知你们二人在此拦下我是何用意?” 相貌平平,胸口更是平平无奇的女子唱起来了白脸道:“小兄弟不必动怒。 我二人只是想知兄台和李向风是何关系?” 罗青澹澹道:“我父曾见过李向风,曾见过李前辈英姿,因此模彷着其动作,自创了两粗浅招式,我所用的招式就是父亲所传授。 两位见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想必是认错了人?” 出自乱冢出梅地的一男一女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朝罗青拱拱手,“兄台得罪了。” 女子百晬境,能被出梅派来与客忤谈买卖,显然不是鲁莽之辈。 两人转身离去,罗青盯着背影,蹙了蹙眉,对于这不知目的的两人颇觉恶感,只是二人实力不弱,不好杀。待坐了此处祀神,得香火加成,兴许能拿下? 身后的姜山插嘴道: “大人,这两人数日前曾拜访过客忤大人,当时,我恰好值守,看到了这两人。” 罗青神色不变,眸子古井无波,脚下稍顿,继续压着雪前走,“知道两人身份么?” 姜山摇摇头。 第一百九十五章 素材 两人莫名前来,罗青当然不会当作甚么都未曾发生,与李向风相关之事,牵扯到自己头上,就是《太岁撼山》,先前罗青不曾遇到过能认出太岁撼山拳谱的人,此次两人露面,倒是给罗青敲响了警钟。往后非得多多注意此事不可。 而且那两人身份不知,谋算未知,如鲠在喉,罗青自不会轻易令两人离开此地,正打算前往祀神庙与官署,搜刮一番客忤到底有多少家当的罗青转身又到了才离开没多久的有秧风宅邸。 这次进去地顺畅。 正在厢房之中打坐修行的有秧风走到高悬‘紫气东来’四字的厅堂,罗青恰好独行过来。 有秧风负手而立,妆容稍显精致,如冬雪之中异时盛开牡丹,“大人前来何事?” 一路已斟酌好措辞的罗青直言道:“听闻数日前曾有人拜访客忤尹殷洪,不知那两人甚么身份? 适才我正在行走,碰上了两人,一男一女,实力不弱,二人拦下我去路,险些打了起来。” “那两人是从乱冢地来的,似乎是出梅姥的手下。 二三十年前乱冢地出了一位李向风,以区区气血之力纵横乱冢,强横至极,名声极大。 李向风是个杀胚,得罪了乱冢不少人,连我淫风地都与李向风有些不小的恩怨。 不过因其实力超群,倒也有许多人追随,许多人敬仰,这般人物通常皆是如此,越厉害,名声越大,毁誉参半也愈明显。 其中那个出梅姥据说当初乃是李向风的一名追随者,而且是一位红颜知己,后来二人决裂,外界谣传得沸沸扬扬,真相不为人所知。 客忤殷洪出身西南旧惊骇之地,听闻了出梅姥的悬赏李向风踪迹,于是就自告奋勇,勾搭上了出梅姥,做下一笔买卖。 这次出梅姥打发两人过来,是想了解李向风踪迹,想必那老女人还对李向风念念不忘?从听来的李向风事迹中可知其人分明是一位不会被女人所左右,将女人视作可缝制的衣裳而已,也不知那能在乱冢打下一片天地的出梅姥如何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真是愚蠢至极!” 有秧风陡然之间,勐地回头,瞧向罗青,“你是西南之地回煞镇的人,那你可认得李向风?” 罗青品着有秧风言语,怔了怔,笑道:“不认得。” 罗青索性按照方才和那一男一女所说的话,直言道:“乱冢来的那一男一女拦下我是询问我和李相逢有何关系,因为两人昨日瞧见了我厮杀的场景,看到了我施展的近战格斗法,以为我所用得是《太岁撼山》。 实际上是我父亲曾目睹我们回煞镇的老郎中施展身手,于是偷学了两手,堪堪创了一招半式,传授与我,所以我才会那登不上台面的两招。 想必当初镇上的老郎中就是李向风?” 有秧风沉吟半响,点点头,偷学两招,这等事儿不算稀奇,李向风《太岁撼山》那几招当初确实有不少人彷效,观战欲学,只是多数不得要领,少数能从中悟出来个意境。 有秧风喟叹一声,“虽说李向风与我淫风地小有恩怨,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人物。 淫风城中我有一位闺中密友,对李向风颇为推崇,书房中放着许多版本的李向风传记,其中多为好事者所编纂,真假难论。 不过其中说起来李向风此人分明只是个气血修者,寿元有尽,为何不选择去投靠哪位祀神,当上一名卷徒,祀力入体,香火开道,延寿长命,这些传记观点出奇地一致,都说是李向风此人极傲,不愿拱手于祀神之下。 李向风对天地诸多祀神向来不屑,如何肯屈居于哪个祀神之下? 气血武者年岁愈大,实力下滑愈加严重,李向风被一位巅峰疫病境的祀神所伤,窜逃离开,多年不现身,以他的傲气而言,恐怕是宁愿空守老林只作身死,也不愿以那等垂老之姿出现罢? 这些年他都在做甚么? 有些抄本传记之中言说二三十年前李向风之所以被围杀,不只是因为数不清楚的恩怨,还是因他得了一部胤胎嫁接的法门,甚至他放言说要布道天下,向天下公开那胤胎嫁接的祀法。 若李向风果真将那传了出去,那些个天生胤胎的祀修祀神岂不是人人自危? 我那位敬仰李向风的闺中密友就愿意相信李向风是在尝试着用那等法门给自己嫁接胤胎,指不定哪天就会人从天降,以无敌之姿,横扫乱冢当初的那些个仇人……” 罗青思索着有秧风的话,先前曾接触过其他的气血修者,如一同前来违豫镇的屠永安,只是他和敬修远两人实力不高,接触的层次有限,对于老郎中李向风,二人所知也没有秧风了解的层次高。 那份胤祀胎脐嫁接祀法的配方上许多素材在东南回煞地并不多见,老郎中选择各种品性相同的素材以作替代,钻研了多久罗青并不知晓,那份泛黄的书卷当下在罗青手中,但他有品秩不高的胤胎傍身,倒是用不上,被他扔进了荷囊里吃灰。 胤胎嫁接之术,其实是一份价值极高的祀法,天下罕见,说上一个弥足珍贵也不为过。而罗青此刻听有秧风言语,才回想起来自家荷囊中的胤胎嫁接法。 往后抄录下来两份,随手贩卖出去,那得能赚多少祀钱?只是若贩卖非得找个好买家不可,家底殷实的厉害买家出的起钱,但难免不会拿货不出钱,甚至为防走漏风声,会杀人灭口,没家底的实力差,可拿出的祀钱也不会多啊。 世上哪有那等白赚钱,又不必承担半点风险的好事? 罗青打听得了那伙人的消息后,又和有秧风聊了一会儿李向风的事儿,添油加醋不至于,只说了老郎中在镇上鲜少说话,看着没啥特别的地方,若非要说,就是比他人矮了半头的个子。 惹得有秧风嗤嗤一笑,说了句她那闺中密友个头和李向风一般高,这叫般配。 半个时辰后,罗青走出有秧风府邸,回到官署之时,他和姜山二人身上已被雪浸湿了衣衫。 罗青拍了拍姜山肩膀,五指弯曲成勾,一把抓住,笑道:“来,让我看看你的深浅。” 姜山听闻罗青言语,感受到手臂钳住后的痛觉,一脸老实模样的表情顿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面肃然,气息凌厉。 他脚下朝地面一踏,浑身气血如同大泽大湖的浪潮,陡然涌出,肩头一甩,将罗青甩开。 罗青手下一松,被那股莫大的气力震荡得稍稍退出一步,甩了甩手腕,盯着姜山。 一招接触下来,罗青通过钳住的手臂感受到了姜山的气血,澎湃如海,其人气血至少堪比悬弓境巅峰的祀修! 罗青气血修行满打满算还不足一年,纵是他天赋不错,有上品礿器的青耕血佩以作增强气血上等祀物,但他气血实力其实才不过厉害的悬弓境祀修而已。 而姜山修行了七八年,没那等厉害的诡巧辅左,只是依靠着负薪的那点价值比于青耕血滴远远不如的汤药,将气血突破到这等水准,已颇为厉害了。 “姜山,小心了!” 罗青沉声提醒一句,切磋没到了用兵刃的地步,只是双手骤然染成了晶莹玉色,尔后没动残风步,箭步前冲,一拳回揽,至身前时骤然朝着前砸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姜山双目瞪大如铜铃,沙包大的拳头举起,身量壮硕,但动作如猿,一跃而起,速度丝毫不慢地冲去! 姜山从未尽全力出手不假,可他久经沙场,先前暂且不说,只说锁阳与客忤两场大战,一场没落下,可不是那等没见过血的雏儿。 两拳相撞,气势骤起,地面周遭的积雪为之一荡,自行开辟出来一个以两人为圆心的空地。 罗青前脚抬起,往后退了半步,而姜山却连连退数步,直踩到身后的雪地,才算彻底停下脚。 对垒一拳后,姜山站定身子,挠挠头,“大人好生厉害,我确实不是对手。” 罗青适才相碰的右臂拳骨稍痛,隐晦地张了张拳,刚刚他动用了祀力,因此才会略胜一筹,若非如此,单论气血,战力堪比压胆境的姜山比他强上半头。 罗青爽朗一笑,“姜山,你一身实力确实不错。 眼下正军只余下一两百人,人手还需招募,我先把你升到队长的位置,你试试能否将五十人统领,若能做到,我会再提拔于你,做到正军统领也非不可能。” “知道如何当兵卒头目么?” 姜山皱眉沉思片刻,摇摇头,“大人,俺不会当官啊。” 罗青笑容不变,“那你想一直当个大头兵?” 姜山嘿嘿一笑,“大人,白廊最厉害了,我觉得他能当头目统领。 我能给他当个先锋!” 罗青沉吟半响,“那你近段时间就跟着我做个护卫罢。” 跟着自己,才好看看姜山到底如何,若是值得,罗青会传授《太岁撼山》。 姜山躬身抱拳,再无异议,“是。” 罗青转身走进官署后院厢房,先前客忤所在居住的的地方,祀力上眼,重童显现。 在床前的一张桌下的抽屉里找到了两个上等的尸下盒,盒中别无他物,各自装着一件素材物。 刚刚与有秧风攀谈时,她说到客忤殷洪与乱冢之人所做下的买卖时,眼神朝着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 有秧风那女人贪婪是果真贪婪,想到此节,竟想要再分一杯羹? 不过此次罗青一点不打算给有秧风那女人任何东西了,委托的大事一件未做,却是先把自己多余的家底掏空了,天底下哪有那般道理?真把他罗青当冤大头了,逮着韭菜使劲割? 至于说殷洪的买卖,刚刚询问时,看那模样,估计有秧风也不知其中详情,况且这两件东西对他罗青确实用处不小。 一件是百晬境的素材物,一件是抓周境的素材物。 而且品秩极高,不是那等寻常见的寻常货。 凡人的民俗之中,孩童百晬需穿百家衣,戴长命锁,而对祀修而言,就是炼化祀器为其中颇为紧要的一件事儿了,其第二件地位同样不小的就是体内胎种对祀龛的凋琢了。 百晬境的素材物对于炼化诡巧为本命以及对祀龛凋琢这二事有着不小的辅助作用,此垒素材多为衣履袜帽等物。 客忤买卖得来的这件素材为‘小太清’,乃是用醒骨纱所制,所谓醒骨纱,是用纯丝蕉骨相兼捻织。 ‘小太清’不大,极为轻薄,叠起来后,罗青单手可握。 另外一件抓周境的素材名为‘锦绣床’,形制没甚么特别,就是简简单单一张床榻,并且上面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极小物,核舟记中技艺高超的匠人能用一小核做出那等纤毫毕现的物件,这件巴掌大的小床榻同样有着凋篆着的各种东西。 童子抓周,常常是在床榻或火炕上摆放诸如笔墨纸砚、钱财胭脂首饰这类东西,所谓的锦绣床便是彷造如此而已。 得了这两件素材,罗青百晬、抓周可就少几条弯路。只是空有所谓的素材,却无积累,仍就不行,如罗青当前这压胆境,神识足够了,但祀力积累不足,纵是得了压胆境界的素材,他当前也不可能突破。 高山攀爬,向来是越往上越难,没有越来越简单的道理,罗青从六甲、悬弓、洗儿到眼下的压胆,一个小境界所耗费的时间是越来越多的。 罗青将两件素材物放入荷囊之中,开始寻思在自家地盘的乱冢来客。 罗青所言的自己施展的并非是太岁撼山,不知能否哄骗住两人,若是那两人再来寻找他麻烦,又该如何? 因为来到此世后的经历,罗青对自己是谋划必须得谨慎,将一切隐患尽数剔除。 那一男一女,其中一个实力应当是在抓周境,以罗青这区区压胆,连跨两个境界去招惹,绝非明智之举,若是动用客忤的兵马,纵是能杀死两人,恐怕折损也会不少,而且有秧风恐怕也不会令他轻易去得罪出梅姥。 若杀不了,那就坦白自己是老郎中李向风的好徒儿?若走这条路,必须确认那一男一女的主子出梅姥,确实和李向风纠纠缠缠,情未了。 若果真能平白得个怕便宜师娘,多了靠山,那可是一本万利好买卖。 老郎中死去之事,纵是当初的回煞伯都不知其中真相啊。 罗青正寻思间,灰鼠蹿了过来,坐在桌上,挠挠头,晃晃脑。 灰鼠刚刚去了一趟自家后院一般的祀神庙,吃了点贡品,潇潇洒洒。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逐黄 客栈。 出梅姥两位手下,男子名为左甘霖,女子名字清雨,其中名字皆与出梅两字有着莫大的干系。 此刻二人身前身前有一团虚幻影子,乃是从夏徵手中逃出来的客忤殷洪。 修为更高深的左甘霖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放着他那把横刀,左甘霖摩挲刀身,目光不善地盯着殷洪,“李向风前辈在西南的回煞镇上时果真没收过任何徒弟? 不会是那位小徒弟被你杀了,然后你夺了这《太岁撼山》的拳谱罢? 先前你是淫风地的祀神,我们或许还多多少少看在那霸道的淫风侯面上,不敢对你如何,可现在你没甚么地位了,客忤尹的位置将转手间就要为人夺去,你觉得淫风侯会为了你一个修为所剩无几之人与我等为敌? 我出梅地做买卖生意童叟无欺,可也不是傻子,会被人所欺骗!” 血气煞气如大石投湖泊,顿时溅起涟漪,朝着四处激荡,直扑残魂残魄的殷洪。 殷洪的虚影蓦地氤氲浮现,如同开着盖子的沸水锅炉,烟雾不断散出,待锅中水烧干,就是人死之时。 殷洪面容一变,只觉得煞气侵蚀,神魂痛楚难忍,他急忙道:“左兄,那小子确实是李向风的徒弟,李兄死后,我提拔其人做了我那回煞镇的卷徒,那《太岁撼山》就是他当上给我的。 出镇时那小子先行一步,我们二人就此断了联系。 因怕平白招惹来甚么麻烦,因此我将此事隐瞒下来,数日前未曾吐露真相……” 左甘霖与清雨相互一视,收起气势,冷哼一声,“清雨,那小子年纪不大,就已是压胆境实力,气血祀力同修,战力不差,和欢喜而来的那个百晬境厮杀不落下风,倒不愧是李向风前辈的徒弟。” “待会再去寻他,询问一番,顺便留下些素材祀钱,然后再回去禀告姥姥。 姥姥嘴上说要找到李向风千刀万剐,但实际你我也知晓,刀子嘴豆腐心,否则也不会差遣咱俩过来,还要事无巨细打听清楚。 算那小子走了狗屎运,以姥姥的性子,单凭李向风徒弟这个名头,就足够关照他了。” 左甘霖瞥了一眼殷洪,拇指蹭了蹭刀刃,“他怎么办?” 清雨澹澹道:“原本就寻思着抓回去,此次他成了残魂,恰好能带回去,让姥姥好生问询李前辈的这些年到底如何。” 左甘霖喟叹一声,“这些年姥姥大力找寻李向风前辈的下落,如今知他身死,姥姥恐会伤心欲绝。” “姥姥怕是心里早已有了准备。” 殷洪插嘴道:“左兄,清姑娘,当真要送我去乱冢?” 清雨站起身道:“此次找到李向风踪迹,令姥姥心里一颗石头落地,多亏了你,我等不会为难于你,且会帮你重塑肉身。” 殷洪眉宇一喜,“那多谢出梅姥姥了。” 他拿出《太岁撼山》做下买卖时,之所以选择出梅姥,就是因在打听之下,听惯了出梅姥生意买卖的实诚,眼下来看,确实是找到了一家好东主。 左甘霖霍然起身,问道:“李前辈那徒弟叫什么名字?” “罗青。” ———— 派出去办事儿的朱堂和叶无声二人先后归来,禀告了两人各自情况。 朱堂领着二三十名兵卒找了几处罗青指点的地方,无一例外,人去楼空,没发现甚么勾当郎的踪影,不过翻找之下,确实发现了些素材以及祀钱,价值没任大,全部加起来也就是几百的疫病钱而已。 罗青没有装下自己的口袋,当场分发了下去,各自分了几枚疫病钱,可算一笔不小的收入。 另外一路去办神像之事的叶同声归来,找到了匠人,原本的殷洪神像则是径被推倒。 罗青为几人安排着事,也有瞧瞧两人做事的意思,朱堂使唤得几十兵卒,叶同声完成那件小事也不差。 罗青待在祀力颇为浓郁的地方,正在修行之际,姜山从外头小跑过来,叩开门,“大人,门外那一男一女又来了,而且指名道姓要见大人你这位祀神大人。” 罗青皱了皱眉,站起身,掸了掸衣,沉声道:“来者不善?” 姜山摇头道:“俺看那俩人不像杀气冲冲的模样。” 一路出门,罗青在门前与左甘霖两人撞了个头。 罗青拱拱手,脸上丝毫看不出分毫的不耐,“两位,不知此次前来我官署有何贵干?” 左甘霖质问道:“你小子分明是李向风之徒,何故说谎!” 他拿出一个玉制小壶,手掌在壶壁摩挲,一缕青烟升腾,尔后现出一身白衣,魂如青皮的殷洪。 罗青仍是如在回煞镇,对着殷洪稍稍躬身拱手,笑道:“回煞大人,许久不曾相见。 当初我独自一人从西南惊骇地出来,在那犬马村之前等了等你,可却从不曾见你,所以擅自离开,还望恕罪。 前日你和那勾当郎厮杀,我拼杀过来本想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我赶到时,你已逃开,好在那人被你耗去大半实力,我独战其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击败那勾当郎。” 殷洪勉强挤出一抹笑,“那人实力深厚,我非敌手,只顾得逃窜了。 倒是你,实力精进,不容小觑,当初若非欢喜地来的那甚么勉子铃,你我二人想必也不会分别。” 两人客套寒暄,一阵唏嘘,果真如熟人相见的熟稔模样,做不得半点假。 左甘霖和清雨瞧着两人,只觉得稍显奇怪,但没察觉出异样。 罗青朝着旁边侧了侧,“几位,不妨进了厅堂再说。” 清雨不再是如上次气势汹汹,微微含笑道:“也好。” 几人进得了门,罗青解释道:“两位勿怪,我出自西南之地,与外界相隔,不知天下事,到了这地方听闻了师傅的名声,追随者甚多,可仇人同样不少,你们二人先前杀气腾腾而来,实在不知好坏,这才不敢轻易承认自家身份。 之后询问了两位身份,知道你们并无恶意,这才敢来。” 清雨认同地点点头,“小心无大错,你做的不差,是我二人从乱冢过来,尚未适应此地。 乱冢常有脏污傍身,煞气血气傍身,鬼神辟易,阴邪脏秽不近,而这淫风地与乱冢不同。” 又聊了一会儿,罗青顺势问道:“不知两位此次前来寻我,又有何贵干?” 清雨坦言道:“我家出梅大人当初颇为仰慕李向风前辈,两人关系甚深,自从李前辈不知所踪后,一直寻找李前辈下落,你作为李前辈的徒弟,甚至可能是唯一的传人,出梅姥姥自然需关照于你。 我二人此次过来,不为别的,是为了赠于你一些见面礼,权且算作我家姥姥对子侄晚辈的关照了,否则待我等回去,恐怕姥姥会责怪我二人小气不懂世故。” 说着,清雨取出一件圆形的上品祠器。 “这本是拿来做买卖的东西,名为‘逐黄’,虽是没甚么攻伐力的东西,但其长在防御,上品祠器,效用甚强,纵是我等都对此物颇为馋涎。 一卷《太岁撼山》的价值能比得上礿器甚至再上一层楼的禘器,你往后可莫要被人骗了去,所谓法不传六耳,那太岁撼山,尽量不要逃外传。 除此之外,虽知你不会同意,但我还是需问问,你可愿意与我一同返回乱冢地?以你李向风徒弟的身份,姥姥不会亏待你,而且你天赋不错,小小年纪就这般厉害,往后前途无量。” 罗青盯着那‘逐黄’祠器,拇指稍动,摇摇头,“无功不受禄,这件诡巧祀器我不能拿。” “况且眼下我受人之托,还需待在此处当上一阵子的祀神,暂且没有前往乱冢的打算。 不过在我暂代这祀神之后,会考虑前往你们乱冢地方,去见出梅那位大人。” 清雨将那件诡巧祀器放在桌上,左甘霖站起身道:“你小子当真不痛快,只听过他人觊觎,为了一件诡巧而横生抢夺,却没见过你这般,白送还不要? 俗语有云,长者赐,不可辞,这是你家师娘所送之物,你个小辈,没有推辞的道理。” 罗青坦然收下,“既然如此,那我就暂且收下,往后拜访出梅姥姥,我也需拿上一份上等的礼物不可。” 清雨点点头,几人又聊了一阵,大多是询问罗青在回煞镇时老郎中的情况,罗青一一作答,因不知殷洪所言,罗青所说的大多是确切内容,除却和自己相关的稍稍添油加醋了点,其他的大多符合事实。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老郎中在镇上极少和镇民如何,常待在自己炼药屋中琢磨,或者躺在椅子上,摇摇晃晃晒着太阳,还有老郎中多数绷着脸,不苟言笑,还说到了罗青自己和李向风一同张贴谷雨贴的旧事。 愈说,二人对罗青的身份愈没什么多余的怀疑。 清雨开口道:“我二人需要带着这客忤殷洪早些返回出梅地向姥姥禀告了,就不再此处逗留了。 告辞。” 罗青望了望外头飘落着的雪花,“大雪泥泞,不妨待雪停后离开?” “不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神像小天地 两人走后,罗青把玩着那件名为‘逐黄’的诡巧祀器。 他本是打算向左甘霖两人要来客忤尹的残魂,但听到清雨说要带着回去,罗青就将那句将出口的话咽进了肚子。 客忤待在出梅姥那里,相当于是奸臣在侧,难免不会出言污蔑他。 只有放在自己手中才是最为稳妥。 不过甭管往后和那甚么出梅姥和他这段香火情如何,已拿了一件上品祠器的罗青是不吃半点亏的。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岂能不知人情往来,多条朋友多条路,与那出梅姥有些往来,百利而无一害,不过眼下对其人尚且不熟,罗青又怎会轻易答应,轻易前往他一点不熟稔的乱冢地。 一日后,罗青所需要的祀神神像运来,罗青自己拎着数百近千斤的铜像,径直拿到了祀神庙,耸立在淫风大人身侧。 叶同声确实是个能干的人,在一两日就能弄出来神像。 在那位懂得不少的有秧风指点下,罗青搭建成了与神像之间的桥梁。 自己成为祀神,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罗青体内胎种霎那之间就自行分割为了两部分,不是胎种一分为二,而是胎种内中间出现了一张隔膜,胎种内的祀力不断下沉,而上面留下了一半的空地,是为香火腾挪出来的。 除此之外,罗青还察觉到他和神像建立起来的某种关联,通过那条锁链,罗青能够随意出入神像小天地内。 罗青进入神像小天地内,看到了脚下以及前后各方的摇曳灯火,一盏盏灯火忽明忽暗,如同银河之中的星辰,明灭可见。 祀力从胎种中涌出,尔后丝丝缕缕汇聚到了罗青双眸之中,重童知物眼闪烁,那灯火的讯息入了罗青神识脑海之中。 “李二的香火灯盏:神像小天地地处祀世大地夹缝,能见香火灯盏,香火灯盏与百姓信仰相关,信仰愈深,则灯盏灯火愈亮,寻常祀神无法分辨得知香火灯盏所属之人。 此灯盏为客忤地名为李二的香火灯盏,此盏灯极暗,信仰不深。” 罗青环顾四周,兴许是因他刚当上此地祀神不久,信仰惨澹,香火灯盏更是惨不忍睹,大多数的暗澹程度和这李二一样。 不过也有些灯盏颇亮,正军兵卒不少人见识过罗青在城池壁垒的风采,算起来还是罗青救下了他们,对于罗青当然颇为信服,信仰之力相对而言也深了些。 罗青向前走了走,没走两步,陡然碰撞上墙壁,磕到了脑袋。 罗青皱了皱眉,伸出手臂,探出手,在前摸了摸,前面仿佛有晶莹剔透的琉璃,摩挲之下,是一股稍显得冰凉的触感。 罗青从未来过小天地,也极少听人说起,在书中只见过只言片语,没有事无巨细地小天地之中到底有甚么不同之处。 体内气血涌动,如同大火之下的鼎炉汤水,不断加温沸腾。 祀力汩汩而流,汇聚到了右手之上,与那股气血夹杂。 罗青迈出一步,右臂探出,对准前面的那琉璃壁垒砸去! 轰隆隆—— 耳中一股爆鸣声响起,四处一抖,罗青脚下都颤了颤。 如同天塌地陷。 在这小天地之外,祀神庙宇大殿之中的罗青神像晃了晃,吓坏了一名正在祭拜着祈求自家小儿早早病疾退去的百姓。 淫风之地的百姓得病,向来就有祭拜祀神传统,否则为何淫风香火会所属疫病? 神像小天地内,罗青收揽回拳,不敢再去打,若再来上一两拳,别的不知,恐怕他脚下这片小天地会直接震荡破碎,若他所在的地方破碎,那他会如何? 这点他是完全不知。 不知又岂敢轻易尝试? 那层琉璃阻隔之墙壁,只是摸得着,但无法瞧见,似乎身前并没有一点东西,以至于知物眼压根排不上用场。 罗青抬头望去,目力穷极之处,看到了仿佛仙阙的氤氲蜃楼,那蜃楼绵延不觉,只看到了有甚么楼阁之属,但颜色昏暗,太过虚幻,具体瞧不真切。 知物眼重童闪现。 “祀世之大,不可穷尽,祀世之外有无天地,天地之外是甚么?祀君时代之前的鬼怪乱世从何而来…… 实力未成,不可知也。” 罗青皱了皱眉,以前无往不利的知物眼竟失去了效用,出来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罗青仰头看了一刻钟,思索了半响。 如此说来,那灰蒙蒙雾霭沉沉,如同蜃楼的东西其实是另外一个地方,另外一个天地? 罗青摇摇头,这片天地的秘密太多太多,远的那甚么另外的天地不说,只说两百余年前的祀君时代骤然消亡,就是一桩悬桉。 不过这天地厉害之人任多,不少都是祀君时代的遗老遗少,罗青相信定有不少人知晓其中辛秘。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那五位胆敢称君,实力极强横的家伙,如何会不知当年的悬桉? 还有祀君时代前的鬼神乱世,罗青知物眼的讯息之中知道些,比如第一次窥视老郎中那鬼煞铜炉时,当时就有涉及到鬼煞铜炉上为何有着长相凶恶的鬼怪的事儿。 说是鬼神乱世时,统治天下的祀神大都是那些不长人样子,而如地狱幽冥凶神恶煞的鬼怪,有的脸色铁青,有的煞白,有的赤红如枣,还有的头上长着角,两肩挑着两个肉大包等等。 倒是令罗青想起了当初在东南旧惊骇地偶遇的一伙子过路阴兵。 罗青思绪纷飞,想了一会,收回目光,摇摇头,不再去管远处的东西是甚么。 那等涉及到久远年代或者天地大秘密的玩意儿,以他现在的境界,触碰不到,纵是其中有着大利益,罗青也不愿去凑上前去。 当下要紧事仍是提升修为。 罗青吸了一口气,一股浓郁的香火扑鼻而入。 香火这玩意儿,能提升人不少实力,比于那一步一个脚印的祀力,简单太多,而且香火用多了会对自己底蕴产生一定影响,志向远大的罗青可不会用这香火来自毁长城。 他对香火这玩意儿,本能地有一种不信任。 罗青从小天地中出来。 雪停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民心 雪停了,那位有秧风也该动身前往淫风城了。 罗青才从神像小天地中出来,专司侍卫随从之职的姜山就走了过来,“大人,方才有秧风大人遣人传来消息,她收拾行囊,正要东去!” 罗青点点头,“雪停了多久?” 姜山顿了顿,“怕是有就几个时辰了。” “走罢,随我一同去送送有秧风大人。” 二人走出门,姜山开口道:“大人,听前来禀告的人说有秧风大人胯下坐骑可不是这儿常见的马儿,而是一种名为‘青烟’的异兽,长着青毛,头戴凤冠,拖着几条大尾巴,漂亮得很!” 罗青前日里去有秧风的宅邸,不少院子都不曾进去,自不知晓有秧风的坐骑为奇珍异兽。 其实在这祀世大地,各种异兽不少,这些异兽有强有弱,有智有愚,抓来当上坐骑的事儿不少见,有秧风出身不差,在淫风城之中诸多二世祖相互攀比,比马赛装不新鲜,有秧风不落人后,有一头青烟并不意外。 这异兽‘青烟’罗青知道,在西南地不少见,有些厉害的商贾专门圈占一座高山,以此豢养此兽,以供给祀修买卖。 青烟兽长得俊美,颇具灵性,速度颇快,爆发力十足,只是耐力欠缺,不过并不影响它成为西南地许多豪阀祀修的宠儿。 走到城池壁垒的城门处时,有秧风恰好赶到,四周百姓瞧见雄壮的青烟兽,纷纷侧目。 罗青清楚瞧见了与高头大马等高的青烟兽,浑身柔顺青毛交织,尾巴分叉如鱼,头顶赤红肉冠,四肢稍细,腰肢纤细,头颅如鸡,不过眼神睥睨如凤,沐浴众人目光,傲气凌然。 着实俊美无双,难怪这兽实力不强,智慧也就马儿程度,却深得诸多祀神青睐。 有秧风这头青烟兽,实力只悬弓境,不过头上凤冠是罕见的两株,在淫风城诸多同辈之中,这坐骑可是称得上号的,多少人觊觎着呢,这两株凤冠若是说有什么大用处,不见得,但单凭借着其稀少,其尤显的俊美,就足够炫耀了。 青烟兽后面拉着一辆马车,同样凋梁画栋,富丽堂皇,金银色太俗,为了与青烟兽色泽相互匹,马车通体泛青,如同出产的天青釉瓷器。 没坐马车而骑青烟的有秧风瞧见罗青,一跃而下,拱拱手,“来得正是时候。 昨日那乱冢的一男一女又去官署寻你了?” 罗青颔首笑道:“那两人爵主出梅姥和李向风不是仇人,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关系,当然不会对我如何,只是问了我些李向风的事,我随口搪塞过去了。” 手中莫名得来了一件名为‘逐黄’的上品祠器,罗青自没道理告知,除非是傻子,才会把自己得手的好东西透露出去。 两人并肩出了城门,有秧风道:“我这趟去了淫风城,你需好好守在此处,与此相邻的沉疴姑已知晓了此地之事,违豫镇的违豫伯大人想必已派人前来,今明两日就会有一位帮手过来辅左与你。 我虽是淫风大人钦点,指派你为此地祀神,但客忤仍属违豫镇统辖,若来人与你之间有甚么不快,暂且忍让,待我向淫风大人禀明后,你自是客忤祀神。” 罗青拱手道:“多谢有秧大人提醒,我定不会和那位违豫镇来的大人起了冲突。” “如此最好。” 有秧风一身衣衫,轻身一跃,大袖飘摇,落到马车上,临前转过身,对罗青保全告辞,“长则两三旬,短则十天半月,我就能从淫风城归来。” “静候大人佳音。” 望着马车背影,罗青脸上笑意澹去,脑中思索起违豫镇将来的甚么人。 淫风各地祀神,向来都只是受辖于高坐淫风城的淫风侯,唯有这西北的边境之地例外,客忤、沉疴、痼疾三村,皆受制于违豫,违豫伯派来的人儿,罗青这个暂代祀神,可没不听从的道理。 罗青不喜有人在自己头上指手画脚,只是一言堂,那所来的人,也不知是个甚么性子。倘若行事霸道,且事事都要管,妨碍了自己,可不好办。 把人扼杀在摇篮之中,压根来不到客忤,但罗青不知那人身份,如何拦截? 罗青转头望向一侧的姜山,“白廊朱堂叶同声三人去招徕人手,补足正军人马,几日过去,可有进展?” “俺们昨日吃酒,说是招了四五十人了。” 罗青前日令三人去招揽人手,而且需是年岁不曾及冠的少年郎。训练兵卒,尤其是气血修者的精兵强将,没有个几年光景,得不来甚么大回报,年岁太大,待修成时,恐怕已过了壮年,太不值当。 既是要练兵,罗青自是只要精兵强将,都是些歪瓜裂枣的话,岂不是自毁根基。 罗青谋划着取下淫风地,立足之地讲为这客忤村,必须先培养出来自己安身立命的兵将,在这大乱之世,手里有兵,有人马才能再说其他。只靠他自己,大有不足。 招揽人马只是第一项,罗青还要以利诱导,所以原本就俸钱富足的客忤地兵卒又提高了两成,都是罗青自掏腰包的结果。 当然想要赢得人心的罗青会理所当然地将他出钱的消息‘不小心’透露出去,以此收拢人心。 若是花费大价钱将兵卒训练出来,但对他罗青毫无忠心可言,那要之何用?找寻的都是些十二三将到十七八的少年郎,也是因这等年岁的少年郎更为容易塑造,容易培养出来对自己的‘忠义’。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罗青不打算再在正军之中任命甚么统领,他自领统领之职,并且需在修行之余常常前往正军处,亲自训练兵卒,与兵卒同处,以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们知晓到底是谁对他们好。 日常杂事,罗青会任命副统领来管。 对于收拢人心,罗青炉火纯青。 当初负薪尹在时,卷徒‘期艾夫’司职兵马事,负薪尹只是供方略,极少在正军前露面,他那存在感只在于高居庙宇神像的铜像泥胎中,其他恐怕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祀神,只剩下敬畏,而没有甚么其他再多的感情。 若只是这样,如何能得到兵卒的尽力效死? 与回煞镇那等与世隔绝的地方不同,无论是淫风还是欢喜甚么地方,各个村镇城池都有着来往,百姓并没那般愚昧,祀神其实本就少了许多的神秘。 据说在祀君时代,百姓权力颇大,比如在祀君二十三年曾发生过一桩‘晒龙王’的故事,据说在淮夷之地有村民祷龙祈雨,全村千余人在龙王庙内祈祷十日,结果半月过去了,一滴雨水不见。 当时村民之中有一位是早年跟随过祀君的大头兵,知道了狗娘养的龙王不下雨,骂骂咧咧,说了句,投降的龙王,祀君大人不杀你就算是天大的恩典了,竟然还敢在这不识抬举。于是那人领着些身强体壮的村民把龙王抬到太阳下暴晒,称作‘晒龙王’。当时受到灾殃的就是当时淮夷地的‘禹龙王’。 那档子事儿传达到了天庭,祀君大人以失责之罪惩罚了新进归顺没多年的禹龙王,村民百姓则不受半点罪责。 祀君时代,祀神虽是厉害,但没那层神秘的遮羞布,而且有祀君典章约束,在百姓眼中他们只是一名名的层级官吏而已。 眼下祀君远去,但百姓也不至于愚昧到回煞镇百姓那等地步。 罗青不去搞甚么愚民的那一套把戏,就是从长远来看,其并非是一个好路子。 攫夺百姓的香火,急功近利地用些手段,只会涸泽而渔,只是目光短浅的勾当。 而且从后世而来的罗青,更偏爱些红色那等被人打心眼里拥戴的手段,而不是神神鬼鬼的玩意儿。 况且那甚么高高在上的祀神,高居庙宇神像,士卒百姓只会记得祀神庙中居中而坐的淫风侯,而不是庙宇中屈居末位的本地祀神。 罗青要做到令兵卒只知有罗青而不知有淫风侯,这般才算真正把客忤之地拿在手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投奔 罗青令姜山召来白廊三人,具体询问了招揽人马的诸多事宜。 经过客忤那场大战,正军之内所剩下的人只有一百四十六人,罗青目标是把正军的兵卒招收到三四百人,这些人他亲自教导,培养忠心,并且作为种子,为往后人马的扩充做足准备。 除了兵马事外,罗青还拿出了些银钱,慰问除夕大战阵亡的兵卒家属,且亲自跑了其中颇具代表性的两家。 出去的钱不多,一家也就分得几两金,不过这施恩确实极有效果。 往常兵卒死了也就死了,可从没有抚恤金的说法,不能说没有,那等跟随着淫风侯的一些祀修武者死后,其家属都会被淫风侯优待,负薪尹可不就是当初的一位元老之子。 只是那都是些品秩颇高的祀修,大头兵是从无有此待遇的。 歪头街,歪头酒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歪头是客忤地最为繁华的街衢之一,此处乃是客忤平头老百姓汇聚最多的地方,与那敕病街有些不同。 “这位暂代的祀神与先前的祀神当真大有不同。” “老子也算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了,可没听过见过像这位大人似地,自家拿出钱财来养兵,不只如此,居然还自掏腰包去慰问阵亡兵卒的高堂妻儿,这叫什么来着?抚恤!”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多新鲜呐!” “听说欢喜地那些个祀家豪阀,都是些喝人血,吃人肉的鬼怪,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毫无立锥之地。 咱们淫风各地的老百姓比着那欢喜地好了多少?听说那甚么喉风村的喉风尹的出身是一位饭都吃不起的乞丐,后来当了祀神,对待治下百姓极好。有个淫风城来的祀修到了喉风村,骑着一头厉害的异兽,撞死了几名百姓,并且放豪言说着嚣张至极的言语,他背景深厚,是一名大人的嫡子,寻常而言,祀神是不是该官官相护? 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人高声言语,四周酒客纷纷侧目,他清了清嗓子,饮下一口酒,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摔,接着道: “喉风大人出了手,压根不管那人是甚么狗娘养的大人子嗣,直接出手打杀了去! 咱们淫风地一向有祀神便宜行事的规矩,这喉风大人得罪了一名厉害的祀神,若放在欢喜地,恐怕难免一死,但在咱们淫风地,就不是一样的光景了,最后淫风侯大人出口,一言定了喉风尹大人无罪,并且言里言外提醒那祀修家里人,不能对喉风大人如何。” “这是前不久的事儿,本以为只是人家祀神的事儿,没料到咱们客忤也得了大造化,迎来个一位菩萨老爷。 咱们客忤大人搞了抚恤的规矩,诸位都知了罢?啥是抚恤,就是往后大家的子女当了兵卒,若是死在了战场,后半生能有祀神大人来养,还有……” 那名在酒肆中高声说话的书生站起身,最后下了断言,“新来的这位祀神是当真是为了我等着想的。 往后岂不是咱们的好日子将来?” 周围的酒客频频点头,饮下那一碗一枚布钱的劣质酒水,“所言有理。” 那书生打扮的削瘦人在歪头客栈说了老半响,引经据典,自不必提,使得酒客各个大呼叫好。 喝罢了酒,书生打个酒嗝,走出酒肆,临走前不忘红着脸扭头拱手,“诸位,再会,再会。” 书生一路沿着街走,穿过几条街巷,身上的酒气一扫而空,最后到了官署。 门口的守卫兵卒并未阻拦,那书生走到一处房前,叩开门,露出一张长相并不显英俊却颇为刚毅的少年面容。 罗青澹澹道:“如何?” 书生躬下身子,抱着拳,颇显拘谨道:“大人,歪头风那家客栈属下已跑过了。” 书生眯着眼笑,奉承道:“再经小人几日赶趟跑,大人威名定能在客忤地更上一层楼。” 罗青笑了笑,“做的不错。” “有一好口才,我打算在歪头街开上一家酒肆,生意不生意赚钱不赚钱不打紧,关键是要做我口舌,为我宣扬以壮声势,你小子可愿意在那当个说书先生?” 书生像是个人软骨头的模样,当即跪倒在地,“大人若有吩咐,小的无有不从,甘愿为大人前驱!” 罗青从怀中逃出来一个丹丸,递了过去,“吃下此丹,可令你一年不受那毒丹影响。” 书生当即吞下了去,没丁点的犹豫,“多谢大人赐丹。” 罗青摆摆手,“违和巷有处宅邸,往后你就住在那,少来官署,省的被百姓瞧见,我需要你时,自会差人去寻你。 若是无事,便就此去罢。” 书生站起身,“是,属下告退。” 罗青望着这书生的背影,眯了眯眼。 这书生名为李用,手无缚鸡之力,是个正儿八经的书生,数日前曾来祀神官署,当时身上穿着单薄衣衫,形象落魄,门卫当然不让他进来,那李用以罗青熟人的名头吓着门守前去禀告,罗青便亲自出来,和这个落魄户见了见。 一见到罗青,此人跪下便拜,先是一顿道歉,告罪,尔后说猜测罗青才当上祀神,在客忤地没心腹手下,于是自告奋勇,心甘情愿当罗青的鹰犬爪牙。 这等毛遂自荐的人物,罗青当然戒备极深,不过他不动声色,没有拒绝,而是应下,令其人回去,再暗中派人探查其身份,经过一番论证,确认此人确实是客忤地的人,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有迹可寻,而且和那位书蠹书铺的刘书生相熟。 罗青特意跑了一趟刘书生的书蠹书铺,询问了此事,顺带招揽刘书生。 刘书生断言说了李用绝不可能是勾当郎,之后答应下来罗青,权且做了官署的书办。 当然,罗青没有就此而信任李用此人,仍用炼制出来的毒丹要他吞下,那人没有半点犹豫,似知道他自己可疑,自证清白是理所应当之事。 即便如此,罗青还是不曾重用他,只让那李用去了歪头街,为自己宣扬以作声势。 李用倒是个肯干事的人,罗青吩咐下的事,统统不遗余力地做完,从不曾显露出来半点不满。 而且他脸皮也厚,甚么奉承,马屁,手到擒来,流畅无比。 李用所住的地方是破破烂烂,已然不堪,罗青虽说对其人仍不信任,但该出手的奖赏却半点不含湖,违和巷那边宅邸他用不上了,不妨奖赏给他。 第二百章 刘何 刘书生在那坊市之中,自开一家名为‘书蠹’的书铺,每日读书胜过买卖,生意惨澹,划去租钱,月来合算,只亏不赚,因家中有点积蓄,日子勉强能过,但坐吃山空,日子愈加紧巴了。 刘书生有位剽悍妻子,见不得刘书生那等书蠹不会经营的模样,动不动闹着和离,说她自从嫁给刘书生以来,已有两年,往常只听说刘书生家境殷实,可嫁过去才知刘家是个外表光鲜亮丽,里头实则糟透了的穷家。只有甚么狗屁的书籍,那吃不当吃,喝不当喝,有什么用处? 除非拿去卖钱。 刘书生面皮薄,脾性好,一向不曾计较,而且那悍妻所言,确实非虚,他一个大老爷们养不得家,他亦自愧。 他本就谋算着要去寻一差事,只是苦于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读书,没其他任何一项谋生的手艺。 当时罗青过来的邀请,恰当其会,刘书生理所当然的做了新晋暂代祀神的书办幕僚。每月俸禄五两金,实在是足得不能再足了,料家中那婆娘不会再多言。 刘书生单名一个何字,在罗青眼中是个胸有丘壑的人才,只是年岁尚轻,才初及冠,未曾经过历练,若是用了得当,大有一番前途在。 刘书生走在官署院子里,瞧见了李用,没去搭话,等人离开后,后脚到了罗青独处的房间。 刘何拱拱手,一板一眼行礼道:“大人,适才我瞧见了那李用从官署出去。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当了官署书办、祀神幕僚,理当为你筹谋策划,大人若用那李用,并无不可,只是此人久处贫困,为得求活,所行之事多为人不齿,心中操守稀碎,面皮极厚,所行不忌,需以手段法门,将其束缚,否则日后容易生出祸患……” 罗青走了过去,将刘何扶起身,“刘兄不必忧虑,这一层我也想到,有个法子束缚。” 刘何提醒了之后做到本分之职,知道罗青不是那等蠢笨的人,也就不再规劝,他叹口气道: “李用确实是个可怜人,如今世道,读书不如习武。” 祀神掌管一地,其实还需治理一地,所依赖的就是与祀神庙依傍着的官署,官署之中有各级官吏,需要处理一地的诸多琐事,相做处理公务的官署吏员,岂能不认得字? 读书人可没刘何所言的那般不堪用。 罗青摇摇头,“咱们淫风地,地广人稀,方圆数百里,却只有十几二十万人,官僚吏员不需任多,便可拱手而治,所以显得读书无用了些。 祀君时代天下百亿人口,尹爵封地少则数万人,多则数十万乃至几十万人,其中祀神麾下官署的官吏岂会少了?否则如何治理明白任大的地盘? 只是咱们这淫风两百余年前罹难,所失亡人多,十室九空,如今民生未复,人口稀少,官署中的官吏自然少了点,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你等这般学问不小但苦于无门路引进的读书人自然无法得重用,显得读书人无用而已。 在其他人口远胜于咱们淫风的地方,那博学强记之人,可是抢手呢。” 刘何点点头,笑道:“若非大人赏识,在下也只能空守于书铺之中。” 罗青笑了笑,走到门外,站在屋檐下问道:“那名从违豫镇来的大人如何了?” 有秧风说违豫伯会从违豫镇派人前来,翌日确有一名中年男子独骑而来,男子是违豫伯卷徒,封名为丘疹(风),实力不弱,达到了百晬境,当日来时,纵马直奔官署,完全不顾壁垒之中不得跨马的规矩。 到了官署,丘疹跃下马,要门前守卫通报,守卫见其人气焰,心下虽厌恶,但仍老实禀告。 罗青亲自出门相迎,丘疹其人就换上了一副面孔,面容之上笑容不断,与罗青称兄道弟,言谈之中先讹了几十上百的疫病钱。 有秧风毕竟见多识广,贿赂其人都要用上一件价值极大的上品祠器,而这出身算不上好的卷徒,则就小家子气了。 当然,见面礼只是见面礼,往后输送的钱财又需有几何,那还得再论。 钱财开路,丘疹对罗青倒是少了些戾气,可有一就有二,一次见面礼的贿赂却还不够啊。 若非是有秧风那娘们委任这狗娘养的祀神,那暂代祀神之人多半就是他丘疹了,淫风政治较为清明不假,可只是相对而言,再清明难道还能无贪官不成? 丘疹暂代这祀神之位,不刮上一层油脂下来,如何对得起来走这一遭? 祀神修行,资源不可或缺,穷苦人家出身的卷徒,他丘疹一切也是为了大道啊。 刘何做了幕僚,罗青特意给朱廊几人介绍了他身份,并且嘱托几人要多多亲善,往后什么事,也需上禀刘何。 几日下来,刘何行事一丝不苟,颇为称职。 以罗青前世的习性,权力需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但此世不同,他需腾出时间修行,自身强横,手底下当然无人胆敢如何,自身实力不强,说甚么权谋手段,都是空中楼阁。 而在他闭关动辄十天半月甚至数月之久的日子,当然要有人来为自己掌管着一亩三分地。 甚至罗青都谋算到了自己在客忤这个暂代祀神无法转正的事了,恰好拿着试试几人心思。 坏事对罗青而言,从来就不只是坏事,前世做的买卖,难道他是一开始就做成的?当然不是,而是失败数次后善于总结,不气馁,将祸福相依四个字吃个透彻,不惧败亡的结果。 刘何沉吟片刻道:“丘疹那老小子到了客忤,瞧见了有秧风大人的宅邸,旁敲侧击询问,还想着住进去,朱堂一句‘那是有秧风大人的宅院’,他才咽下去了那点小心思。 大人不时去送那人一些钱财诡物,以示相好,这两日前前后后送了不少东西,所以丘疹还算老实,没做什么事,只是在咱客忤地闲逛。 我担心他有其他的打算,要白廊差遣了一名机警的兵卒跟着,名为领路,实则监视。 那人去祀衙看了兵卒,在祀神庙宇望了望,打听了本地走马所在,拜访了一圈,还去了一趟壁垒之上。 看着确实是尽忠职守,前来辅助守卫客忤的模样。” 罗青习惯性手指相互摩挲,“那不必管他,随他去,客忤地当下还没甚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罗青想要把客忤地方当作自家地盘打造,有不少谋算,只是因当祀神这事儿还没一撇,而且在此根基尚未牢靠,所以还未施行。 千头万绪,细细理来。 罗青神情澹漠。 区区百晬境的祀修,不着眼的话,令他回不了违豫镇。 第二百零一章 讹诈 丘疹风中年模样,身量瘦削,蓄了两绺须,尖嘴猴腮,像极了一个猥琐的小人。 他年岁已有七八十了,在凡人里那句‘人至七十古来稀’对他这位祀修并不适用,七十才突破到百晬境,即便是依靠着违豫伯大人的卷徒祀力,战力也只不过堪堪到了抓周境而已,算不上拔尖。 比于那些个天赋惊人或者机缘强横的祀修,这个速度简直可以羞愧地撞墙而死了。 天底下的祀修而论,还是胤胎品秩低劣的人多,而那等天生胤胎就是上品的人,不说没有,实在是凤毛麟角。 丘疹并非是淫风本地祀修,胤胎品秩没那么差劲,只是早年间,不曾当上违豫伯卷徒,家里穷得叮当响,没什么修行资源,以至于荒废了天赋,也就这几年侥幸跟上了违豫伯卷徒,这才得以稍稍挺直了几分腰杆。 对下面人的态度桀骜,为人贪婪而又眼窝子浅,与早年那一枚钱财恨不得掰开两瓣花的苦日子脱不开干系。 丘疹捻了捻一撮胡须,坐在凳子上,身前桌上平放着些从罗青那得来的不义之财。 区区三两日,已积攒下了一百八十五枚疫病钱,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素材诡物,都是本地那位暂代祀神的孝敬。 难怪任多人抢着走一趟,当这差事,原来是一件好生了不得的买卖。每日瞎逛逛,就能得来这般多的祀钱。 丘疹吃了几次的孝敬后,贪婪之心愈发浓烈,此刻盯着眼前的钱财,正寻思着再诈来更多的东西呢。 至于插手这地方的事务,了解客忤底层百姓这两日对暂代祀神的居高不下的风评,他是没半点兴致,也绝不会去调查,此处早晚是他人的嫁衣,他费心费力干啥。 只有能打包带走的钱财,才是实实在在地好。 丘疹嘿嘿一笑,明日该去官署拜访拜访那位暂代祀神,再掳来些钱财过来,在这客忤地十天半月,争取临走前能薅来五六百乃至七八百的疫病钱。 他笑眯眯地收拢起来这几日所得,站起身,钻到了卧房,抄起疫病钱,按照疫病钱的诡祀仪法,用一尊三足小鼎摆出来一个仪祭,尔后朝小鼎中撒进去百枚疫病钱。 顿时之间,一股祀力从其中涌出。 丘疹赶紧盘膝坐在小鼎旁,尔后吐纳修行。 丘疹赤胎境用疫病钱修行,速度会快上许多不假,但等抓周境凝聚祀龛时,也就只剩下疫病所属这一个方向而已,但对他们这等选择权较少的小人物而言,那还顾虑任多?只管往上攀爬便是。 而罗青因对这世界许多辛秘不知,没有妄自决定下自家方向。 ———— 丘疹暂居的宅邸距离祀神庙不远,极近,毕竟祀神庙宇乃是香火之力的聚集地,乃是香火祀力之阵的中心,周旁祀力江较为浓郁,丘疹这等身价与有秧风这二世祖没法比的贫苦人,可不会距离任远。 香火祀力大阵转化香火为祀力,靠近祀神庙阵法布置的地方,祀力自然雄厚些,而愈远则祀力愈稀薄,天地各处弥漫着的祀力,其实都是天地之间这些阵法逸散出去的。 丘疹出了门,直奔官署而来。 那名门卫认出了丘疹,按照罗青的吩咐,不敢有分毫怠慢,恭恭敬敬行了礼,也不提通报的事儿,直言道:“小人见过丘疹大人。 祀神吩咐,丘疹大人前来,直进厅堂便是。” 丘疹志得意满,双手负在身后,脑袋微扬,神情稍显桀骜,点点头,踱步而入。 门卫望着丘疹背影,与另外一名同伙对视一眼,相互之间看出了眼之中的鄙夷。 祀神大人经过此门,与两人都是有说有笑,大雪天询问两声冷不冷,需不需添衣,那位新晋的祀神大人幕僚刘书生,听到两人行礼,都会有板有眼地回敬一番, 而这违豫镇来的狗东西卷徒,却是这般模样,在咱们这客忤逞什么威风?奶奶的,真不知自家天高地厚,不知客忤地是俺们祀神大人的地盘了?若非大人有吩咐,二人非拦下算球的丘疹! 丘疹风走进官署。 客忤官署与他所在的违豫镇官署并无二样,皆是一个大院,四周有房屋鳞次栉比,各个房内都有官吏坐,各自负责一片事。唯一不同在于违豫镇的官署更大,是个三进院,前两进为官署所在,最后一进是祀神大人所居之地。 客忤则仅有两进,前头是官吏办公地,后一进是客忤祀神的居住地。 一名小吏瞧见丘疹,匆匆走来,脸上堆笑,“丘疹大人,且在厅堂歇息,小的这就去禀告大人。” 丘疹坐在厅堂,端起小吏沏下的茶水,抿了一口,环顾四周。 官署的待客厅堂与奢华两字毫不沾边,甚至可以说是简陋,没什么装饰物,没半点美感可言。 负薪尹励精图治,虽说对平头老百姓不见得有多好,可他颇为节俭,省下的开支都用在了养兵、储备战略诡巧上,从不装点这杂七杂八的地方。 殷洪在这当了几个月的祀神,屁股没暖热,再加上他也是个准进不准出的抠门人物,自不会装点什么。 罗青是个有心人,花去了钱财在官署官吏各个屋子里放了上等的炉火,这些人只是凡人之躯,经受不得凛冬朔风,而自己所在的二进院厢房以及这厅堂处,就没有添加什么装饰。 此事自然而然传到了官署里诸位官吏耳中,被问起来时,罗青以自己祀神,不需任多讲究拒绝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刘何快步走来,拱拱手,抱歉道:“丘疹大人见谅,我家大人目前不在官署,想必正在祀神庙,我已差人前去请了,一会儿便到。” 丘疹笑着客套道:“知道那位新任不久,诸多事千头万绪,前两日不敢打搅,以为今日会稍稍缓些,早知如此,我当再停两日来了。 我是一闲人,此来并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看了几日咱们客忤,特来与客忤尹商讨商讨。” 刘何笑了笑,“想必我家大人定乐意与大人商讨客忤不足之处。” 第二百零二章 再掏一次 罗青端坐在神像小天地内,手中拿着一件没有半点诡祀之力的‘人头壶’,人头壶乃是泥制红陶,上面是头,下面是宽大浑圆的壶腹,人头男女难辨,眉目清秀,鼻梁修长,双目上视,嘴角微翘,发型为扁平锥刺纹。 随手买来的这个人头壶乃是为了尝试着用香火来蕴养出其诡祀之力,使得这件人头壶成为一件诡巧祀器。 罗青掐指捻诀,身前那人头壶无端自起,悬浮在罗青身前,并且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自行旋转。 充斥着香火的小天地内,那香火在罗青身前汇聚,肉眼可见,化作烟雾氤氲,丝丝缕缕如女子手中的轻纱薄锦。 散着浓郁沁人心脾好闻气息的香火捆绑似地一圈圈萦绕在人头壶上,但一进其身,甫一捆绑下,那香火绳索就一声闷响地散了,再次化作天地之中的香火。 人头壶缓缓下移,罗青伸出手,托着壶底,拿在手中。 香火蕴器绝不是那般简单的事儿,罗青几次尝试下,尚未摸到门径。 罗青视线向远瞧去,只见脚下这片天地的一盏盏灯火稍亮,比于初进此地时好上一筹两筹,可见在歪头街歪头酒肆之中的一番宣扬造势,是有不小作用。 “大人,违豫镇来的那丘疹前来寻你。” 盘膝的罗青皱了皱眉,站起身,一闪身现身于祀神庙宇之后。 那名恭敬俯身拱手的姜山一抬头,瞧见了罗青。 虽是见惯了祀神突然现身,可再见一次,仍难免惊奇。姜山初次听闻那神像是能存人的地儿,一点不信,那神像口子封得极严,而且也就一个半人高,怎么就容得下人? 罗青迈步,穿过祀神庙宇与官署的廊墙,往官署而去,并蹙眉问道:“那位丘疹大人来寻我何事?” 姜山拨浪鼓似的摇头,“刘书办只让俺来禀告,没说任多。” 罗青冷笑一声,那丘疹过来,能是做得什么好买卖,大抵是过来惯常地索要钱财。 三两步,罗青到了官署前院的厅堂,尚未进门,尚未见人,就先笑着道歉,“不知丘疹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丘疹扭头向门前望去,便见罗青疾步走来,拱着手,含着笑。 丘疹逢迎起身,笑道:“大人事务繁忙,与我这等闲人不同,我所来并无什么重要事,只是想和往后同僚聊聊,毕竟大家都是为淫风侯大人行事。” “好说,好说。” 罗青应承两声,与丘疹二人坐下。 寒暄两句,丘疹捻了捻一撮八字胡,步入正题,“大人受任于有秧风,而我受任于违豫伯。你我二人暂代处理客忤之事,大人你为主,而我为辅,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先前我初来乍到,有大人分于的人陪我四处走动,了解此地诸事。眼下分给我的人走了,客忤地的事我知道了一半,大人是否该给我差事做?” 大家都是老狐狸,谁还不懂得谁? 刘何听出来了丘疹的意思,遣去为丘疹领路的兵卒随时待命,专为他带路,自然不会走,而丘疹言语之中却说走了,言外之意,是责问罗青怎么不给他供钱了。 丘疹说客忤地的事他知道了一半,却没说统统知晓,是等着罗青再给钱去,若给了钱,他自然还要去了解城中诸事,若不给,那客忤地的一半权力不得分于他? 罗青挑了挑眉,“丘疹大人,那为你领路的兵卒竟自顾自离开了?定是下面的人怠慢了你,我一定好生训斥,并再遣去一个人给大人领路,客忤许多事务,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大人还需再知晓清楚。” 丘疹连连颔首,“所言甚是,那就劳烦大人早日将那为我引路的遣来,最好是个熟知客忤之人,先前派来那人许多不知,平白多了些麻烦。” 这是嫌先前所送钱财少呢。 罗青心下了然,面容堆笑,瞧不出心里的阴翳,“一定,一定。” 丘疹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笑容更盛,捻了捻胡须。 两人又相谈了几句,丘疹就不再此处逗留,起身告辞,“大人事务繁忙,在下就不在此处叨扰了。” “不妨摆下宴席,丘疹大人与我等先饮些酒水暖暖身子?” 丘疹摇头拒绝,“不了,在下还需回去写信件,向违豫伯禀告此处事。” 罗青站起来,拱手道:“那就有劳丘疹大人吉言了。” 罗青、刘何两人将丘疹送到了官署门前,各自告辞。 转过身来,两名门卫拱手见礼,“大人。” 罗青温润一笑,“辛苦了。” 跨过门扉,罗青脸上的晴朗散去,转瞬之间乌云密布。 刘何跟在罗青身侧,走在官署走廊,微微扭头问道:“大人,丘疹所求无厌,难道我等还送过去祀钱素材?” 罗青冷笑一声,道:“送,为何不送?此人求财,知晓自己当不上祀神,若得不到钱,仗着身份,指不定就会做出来对我们不利之事。咱们客忤祀神虽说是淫风侯任命,可名义上还是需听从违豫伯号令的,不能贸然和他起了冲突。” 况且,拿了钱财,他难道还有命花? 刘何点点头道:“此次送多少?” “待会儿我去房中拿来一件中品祠器,还是让朱堂送过去,并且让朱堂去和丘疹交涉。 适才说什么换人,都是丘疹的求财之语,不必挂在心上。” 罗青点了点姜山,“姜山,跟我过来。” 刘何见两人有话说,躬身告退,“大人,属下还有事做,便先告退了。” 罗青摆摆手,与姜山一同到了厅堂坐下,尔后上下打量了一眼身量高大的姜山,“你所修习的气血法门到了头,前路已绝,不过这几日来我看你做事尽忠,可传于你一套新的气血修行法,能助你实力更上一层楼。 当然,这上乘法门颇为罕见,不可轻易传人,你若是修习,往后只剩下一条路走。” 姜山躬身俯首,“大人若有差遣,俺万死不辞。” 罗青笑道:“我传你法门,是想要你实力芝麻开花节节高,不要你去死,只有实力强横,才算入了眼,当下你那点战力,想要为我提供帮助,差得远。 传了你法,往后好好修行,才是正理。” 罗青拿出一份早已写下的《太岁撼山》书册,递给姜山,“里面不仅仅有修行法,还有我的笔札,若有不懂之处,可径来问我,这两日我在官署二进院,你每日卯时过来,修习一个时辰拳谱,我会亲自指导。” 方面阔口的姜山再次拜谢。 罗青初当祀神,正值用人之际啊。 ———— 人头壶,西安半坡博物馆收藏的瓷器,新时期时代之物。 第二百零三章 高见 白廊改头换面,穿上一身上镂彪兽纹玄青劲装,从祀衙出来,匆匆到了官署,直奔向罗青所在。两名认得这位新晋都百的门卫没半点阻拦。 恰好迎头碰上姜山,两人对视一眼,白廊问道:“大人可在?” 姜山瓮声瓮气道:“在屋里头。” 要事在身的朱廊没空搭理姜山,点点头,大步而入。 正思索着事的罗青听到动静,抬起头,澹澹道:“何事?” 白廊言语稍快,禀告道:“大人,除夕夜的那场大战,咱们死了不少人手,那些个前来列属淫风的野修,也折损不少,以致于这几日在边境之地咱们的斥候与欢喜人马相遇,多落入下风。近来接二连三有斥候丧生。 找这般趋势下去,欢喜锁阳地的斥候恐怕不出两日就能探到咱们壁垒处。 听闻当年我淫风势弱时,欢喜斥候可直抵城池壁垒叫嚣,若是如此,锁阳啥时候发动人马过来,咱们都毫无时间反应、准备。” 淫风地方施行的兵马制,除却受祀神直接统辖的正军外,就是战时征召,闲时踢开的野修了,那等受了淫风地培养的野修,大抵与雇佣军相似,这些人常常被安排着充当斥候,个人勇力其实不差,只是忠心程度不高,很难轻易效死。 淫风地之所以有这雇佣兵,是淫风侯为了俭省开支,毕竟是个偏僻的小地方,每年产出的钱财当真不够消耗。 站在祀神的角度,罗青对这等类似雇佣军的野修,是没什么好感可言的,从当初征伐锁阳,那如乌合之众的野修,表现乏善可陈。 斥候、正军,还是自家训练来的好,忠心又敢于效死。 罗青听到朱廊说罢,沉吟半响,所思索的不仅仅是锁阳,更是想到了对付那贪得无厌的丘疹。 那件中品祠器还没送出去,除却此物,那丘疹前前后后都讹诈了他至少价值五六百的素材物了。 罗青不差钱不假,可当上这祀神后,处处都要钱财,前不久的兵卒抚恤金痛着名声不小,但实际上第一次给的还不算多,只占了小头, 真正花钱的地方在于精兵强将的培养,若想要训练出厉害的人马,一身上等的甲胃等物不得有?每天的滋补药物岂能少了? 气血修者花销是比着祀修少点,可若是想要训出来气血强横的武者,花费哪里会少?再加上罗青想要尽快地提升兵卒实力,那花销算下来,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旁的不说,如罗青身上地青耕血佩,上品礿器,佩戴一天至少能比得上寻常武者十日二十日的打熬身体罢? 那青耕血佩每一两月蕴养出来的青耕血滴,那效果极好,罗青气血实力增长迅勐,不足一年的修行能比得上旁人积年累月之功,此物居功甚伟,但若拿出来买,你猜能值多少祀钱? 恐怕没有数千疫病钱下不来罢? 除了兵卒这一大项外,罗青还有其他甚多的计划,其中多为民生。 通过宣扬造势,神像小天地内的灯火稍亮,亮了一丢丢,可有可无,不过罗青能察觉到每日吸纳香火的轻微增长。 香火之外,民生好过,再一宣扬造势,裹挟着其他地方的百姓过来,百姓聚集更多,香火更旺,若招收卷徒,实力也会更强,手下实力强横,攻城掠地或其他途径,就会反哺他这位祀神,这个是更长远的谋算。 这里面涉及的一条条,没有哪个会不需要钱财作支撑的。 走一步看三步,那是罗青历来的习惯,需确定一条路走到底,到底有无价值。 罗青回过神,对白廊道:“归根结底,还是咱们客忤百姓太少、祀修太少,实力太弱。 从违豫过来的那位大人不是没事做,也没逛够么?拿了咱们的钱财,岂能日日无事? 明日令朱堂带着他去当斥候,体察体察我客忤边境斥候厉害与否,指不定顺带还能赚点锁阳斥候的钱财。 一个百晬境高手,在斥候那里,发挥出的作用不容小视。” 白廊眉梢一喜,“大人高见。” “只多了一个丘疹,分身乏术,还不够。” 罗青接着道:“负薪尹尚在时,把正军宝贝得不行,只训练他们军阵,一队队军列聚团厮杀,斥候多依靠着野修,却不想着自己训练一些专做斥候的一队人马。 先前负薪地与锁阳承平日久,斥候损伤较少,没引来负薪瞩目,眼下既然碰到了这事儿,恰好。” “白廊,经过两番大战,正军里面那一两百的老兵都成了精锐,从中筛选出来些实力较强的人,充当斥候,人不必太多,找出二三十人。 同时,招募来的新兵蛋子也抽出来一百人,充实其中。 这些人往后就是咱们客忤的斥候队,待遇与正军一样,往后兵卒阵亡,抚恤金也不会只有前不久几两金子的程度,大家既是我手下,抚恤定不会亏待……” “双管齐下,锁阳斥候暂且无碍。 斥候之事,切不可松懈,眼下负薪尹远去,上任客忤尹身死,只剩下我这个境界低劣的暂代祀神,兴许锁阳这两日就要前来进犯我客忤了。斥候之事,可为前奏。” 罗青还令刘书生刘何去与客忤的勾当郎接触,想要知晓锁阳的消息,只是一直不曾传来。 白廊沉吟半响,“大人,咱们淫风地不是隶属于疫病君大人么,既然咱们客忤距离疫病地最近,如今有难,难道不能去疫病地求援么? 咱们客忤毗邻疫病,都说欢喜地忌惮不已,因此从不把咱们客忤当作敌对,可为何除夕之夜仍然打了过来?” ———— 欢喜地,锁阳村。 褚壶大马金刀坐在厅堂一角,不耐烦道:“那什么客忤祀神身死,眼下只余下在壁垒上和我一战的压胆境祀修坐镇,消息当真么?” 夏舒微微皱了皱眉,补充道“还有一名从违豫镇来的违豫伯卷徒,也有些实力。” 锁阳犹犹豫豫道:“客忤发生了这遭事儿,挨着极近的沉疴姑岂会不关注着这边? 即便是去了,恐怕也占不到甚么便宜罢。” 第二百零四章 斥候 罗青听到发问,思索半响道:“疫病地势大,并且与咱们淫风地毗邻,淫风侯迫于形势,不得已对疫病俯首称臣,按期入贡,朝觐述职,随同作战,拱卫疫病之地。 而疫病地也需要救困扶弱,当淫风受厉害势力袭杀时,前来助阵。 只是要向疫病地求来兵马,咱们岂能不付出些兵马费?我初来乍到,对疫病地那座城池壁垒一点不熟稔,其中许多情况不明,轻易招来,就怕好来不好走。” 罗青自然想过此节,只是他对淫风与疫病之间的局势不清楚,而且客忤当下尚且立得住,若求援兵,去找沉疴村的沉疴姑即可,至少是一家人,那算得上周天子王畿的疫病地,在未曾弄清楚局势前,最好少牵扯。 白廊恍然大悟,说到底,他先前只是一名本事不算大的兵卒,也只是堪堪认得字,勉强书写,闲暇无事不似刘何就读书,眼界终究是窄了点,不过对罗青而言,不怕修为低,不怕见识短,就怕是个不肯上进的惫懒货,那他罗青是断然不会提携。 “大人若无吩咐,小的便先回祀衙了。” 如今客忤正军里威望高的厉害人物死的死伤的伤,虽说便于罗青立下自己的根基,但也面临着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白廊其实还是小有能力的,眼下罗青委任白廊暂且做了祀衙的堂,处理祀衙正军与野修的往来事务。 罗青叫住白廊,“让姜山陪着朱堂与丘疹同去,并且多去些和锁阳斥候对垒厮杀最多的要害地,多多装作不敌的样子,哄着丘疹多多出手,两人这两日仔细瞧瞧咱们丘疹大人的手段。 回头他们要前来亲自和我言说。” 白廊人不笨,听懂了言外之意,他朝前凑近了一步,微微抬眼,压低声音道:“大人,斥候之战,极少有如丘疹大人百晬境那般的实力,若是将他消息泄露出去,锁阳定会派遣来厉害的人物去对付。 要我看,待丘疹大人去做斥候的买卖时,不妨放过一两个漏网之鱼,让他们前去禀告锁阳尹,如此一来,借刀杀人……” 罗青瞥了白廊一眼,“主意不错,但跟着丘疹大人的兵卒可能会遭无妄之灾。 其中细节还需多多完善,此事暂且不急,先用重利诱着丘疹帮咱们杀杀锁阳斥候。 不必刻意去留漏网之鱼,锁阳定有门路探知明白,然后我亲自动手不迟。” ———— 翌日。 丘疹一骑在前,左右姜山、朱堂在侧,一路出了客忤城池壁垒,沿着祀君时代遗留至今的竖亥路朝着西北边境之地而去。 丘疹瞥了一眼姜山,挑了挑眉梢,“今日怎多了一人?” 朱堂在马上拱了拱身子,阿谀似小人,笑道:“我家大人怕果真碰上了斥候,因此多叫来一名正军中的队长,前来护卫您。” 丘疹澹澹道:“有心了。” 朱堂笑道:“以大人您的实力,自是不需我等,但碰上一些实力登不上台面的斥候,难不成事事都要大人出手不成?” 丘疹微仰脑袋,坦然受之。 朱堂与姜山相互一视,皆瞧出了彼此对这丘疹的鄙夷。 全程行中,姜山一言不发,除却纵马跟随着两人外,只在自顾自的以新得的气血法吐纳。 丘疹瞥了一眼姜山,冷笑一声。 没有胤胎之人,一辈子修行气血又能如何,最后仍难逃凡人百十寿命的禁锢,而且若天赋一般,没有上等的素材物,难免不得甚么进步,许多时候许多事情,绝不是所谓的勤奋就能做到的。 丘疹活了六七十载,任大的岁数,见过许多天才,见过更多的庸人,庸人百年苦修不如天才一年之功啊。 仨人一路行走,不多时就迎头撞见了一队两人的锁阳斥候,距离欢喜淫风两地的边境线还有几刻钟的马程,眼下可是正处于淫风的地盘呢。 那两人颇为机警,瞧见对面三人后,毫不犹豫,掉转马头,就要逃窜。 丘疹一手勒马缰绳,一手执马鞭,双腿一夹马腹,“万不能让人逃了,随我一同前去追杀!” 三马成品字山形前冲。 东南这片地方,马种多为同类,其中并没有甚么差距,丘疹三人骑马追赶,跑了三刻钟,至边境之地时,相距仍有一段距离,丘疹从马背上起身,脚下一点马身,那匹良驹骤然一顿,双腿一弯,险些就此跪地,而丘疹借助那股反冲之势,整个人骤然而起,一掠而出,转瞬飘摇至数丈之外。 丘疹翩然落地,脚下生风,双腿迈动之下,只留下残影,速度飞快,与前面两名斥候的间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小。 百晬境的祀修爆发出来的速度,远不是一匹马儿所能比拟,只是这般依仗着祀力的速度不够长久,坚持不了多久。 前面两名祀修察觉到身后迸溅而出的祀力,大吃一惊。 百晬境高手! 下一刻,丘疹已至,也不祭出胎种内蕴养的甚么诡巧祀器,双手紧攥成拳,起身一跃,大臂张开,从两匹飞奔的马儿中间划过。 两抹璀璨的弧光闪过,随后两名欢喜地的斥候侧腹微凹,径从马背上栽下,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地上。 丘疹双脚落地,双臂收回,呼出一口浊气,大雪凛冬之日,可见白练一匹。 姜山朱堂两人纵马过来,一人去捡一具尸首。 老手艺,补刀,摸尸。 两人各自从斥候手上摸出了些金银细软。 哪位斥候出门,不带些防身或攻伐类的玩意儿?即便是降不入品,至少沾着几株诡祀之力罢。 朱堂扔了个眼色,两人恭恭敬敬捧着素材钱财向前,走到丘疹面前道:“大人,这些是两名斥候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打小就懂得勤俭持家的丘疹是个抠门的人,从两人手中接过来,跨马而上,“咱们也跨过边境瞧瞧锁阳几斤几两。” 丘疹一接过手,摸了摸,探查一番,心下暗喜。 一日时间,撞见了好几拨人,东西统统进了丘疹口袋,陪同着的朱堂与姜山两人,分文不得。 夜幕将至,三人归来,朱堂与姜山作别丘疹后,牵马而走,碰到了叶同声。 叶同声今日都在祀衙,帮衬着白廊处理公务,瞧见两人,叶同声双臂抱在胸前,笑道:“今日陪同着丘疹大人去当了斥候,有无甚么收获?” 朱堂咂咂嘴,说了一行收获,叶同声朝地上啐了一口,“端的是个抠门的玩意儿。” 叶同声搂过两人,“走走走,劳累了一日,同去吃顿酒。” 朱堂摇摇头,“我俩需先去一趟官署,向大人禀告。” 姜山插嘴问道:“同声,你在祀衙忙活,白廊呢?” 叶同声嘿嘿一笑,“我照看着正军,安排好各处望楼的值守兵卒后,托白廊坐镇,反正他正忙着分调配斥候,今晚是走不掉了。 今天大人来了一趟祀衙,与我二人吩咐了事务,并且和众兵卒说了不少的话。往后咱们客忤待遇可是会再上一层楼哦。 大人还一同吃了顿饭,杀鸡宰羊,不在话下……” 朱堂苦着脸,“可惜了我弟兄两人,只能面着那张死人脸,还得老子陪笑,违豫镇来的狗屁家伙。” 姜山也道:“俺觉得还是咱们大人和善,就是祀神前头的暂代两个字,大大地不好。” 叶同声催促着道:“你俩赶紧去拜见大人,回头来趟祀衙。” 朱堂瞪大眼,“吃酒怎滴还去祀衙?老白不是诓骗着我二人去帮忙罢?这白廊,惯会使唤人!” 叶同声讪讪一笑。 姜山反对道:“俺们两人明日还要再去做斥候,得养精蓄锐,可没功夫!” 叶同声双手拍拍两人肩膀,干咳两声,“那就不必去了,还省了老子一顿酒钱。” ———— 第二日。 朱堂两人牵马驻足在丘疹宅邸门前。 丘疹所居之处,虽不如有秧风那五脏俱全的小麻雀,有着假山假水,庭园修竹,但也是一处极不错的上等地方了。 宅邸舒适,还有仆人丫鬟收拾打扫,每日侍候着丘疹,罗青专让朱堂跑了一趟那条烟花柳巷,找了通晓十八般武艺的‘强人’,‘打鼓’以手,‘峰叠’以两座山,‘青丝卷’以发成环,‘足浴’以脚揉搓…… 都是欢喜地传来的污秽腌臜事儿。 不知是丘疹年岁大了些,火气早已不旺的缘故,还是心属大道的缘故,对于勾栏的各色女子,无论是狐耳、猫尾,还是皮鞭、丝兜,他皆敬而远之。 仆人开了门,丘疹跨坐于马上,直奔出来,驻马于姜山两人身前,目光俯视道:“今日前往何处?” 朱堂拿着一件诡巧祀器,品秩在下品祠器中都算做顶尖,价值怎么着也值得五六百疫病钱,朱堂谄媚叫了一声大人,笑道:“这是我家祀神给的酬劳,昨日大人连番出手,把那些锁阳斥候杀得胆寒。 因除夕夜的大战,客忤死伤甚多,近来在和锁阳斥候的对垒中多处不利之地,人马多有折损,昨日大人神威,我家祀神老爷说要多谢您,并且劳烦你今日再出去一趟,杀杀欢喜的锐气。 寻常野修做那等斥候的买卖,都有贡献点来当作酬劳,大人这名百晬境高人出手,岂能差了? 往后每日不说五六百疫病钱,但也不会亏了大人就是。” 丘疹喜不自禁,呵呵笑道:“大家都是为淫风侯大人做事罢了。 既然客忤势弱,斥候多有不足,我安有不出手的道理? 且放宽心,这几日我非要杀干净锁阳斥候不可!” 言语之中,没一点客套的婉拒。 除了罗青所所给的钱财外,丘疹昨日回到了家,细点了一日收获,可是不小,这斥候的买卖,能做啊。 姜山眉宇沉沉,好在不必他做甚么逢迎陪笑的事儿。 丘疹对两人号令道:“上马,再与我去一趟边境之地。” 朱堂姜山两人面面厮觑,硬着头皮上了马,跟在丘疹之后,绝尘而去。 除非紧急军情,否则城池壁垒之内不得纵马,违令者斩,这可是一条极严苛的军令,但祀神大人说了,一切紧着丘疹,但有所求,无所不应,两人也是被逼无奈啊。 头顶望楼。 一名了望城中诸事的兵卒俯视,瞧见了三匹马如风往城池而去,急忙扭头对着望楼的小头目道:“头儿,下面有仨人当街纵马!” 在此值守的望楼小头目款款走来,并不惊奇,往年岁不大的小兵卒所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拍拍那个新来没几日的新兵蛋子,老气横秋道: “小六,瞧见那边那处宅子没,以后从那出来的马,咱们不管。” 年纪才十五六的小六面色黝黑,身量有着贫家出身理所应当的瘦削感,听到小头目所言,挠挠头问道:“咱们祀神老爷都不能轻易触犯,为啥那个宅子出来的人不管?” 小头目哼哼两声,“那里住的是违豫镇来的大人,惹不起,非得好吃好喝供着,否则会给咱大人穿小鞋。 除了那片宅子外,还有村里最豪华的那处宅子,咱们也不能招惹,那是从淫风城来的大人,咱祀神大人都得好生伺候着。” 小六愤恨道:“这些个当差的,全然没一个好东西。 前日里我和咱家祀神大人在祀衙吃饭还同坐,吃了一杯酒呢! 咱家祀神大人任好的人,招来了欺负!” 小头目是经过大战的人物,算是客忤兵卒中的老人了,点头赞同道:“先前负薪大人执掌此地,咱们兵卒日子不错,但仔细算起来,许多地方确实不如咱们现在这位大人。 一场大战下来,都会发些钱财,活人有活人财,死人有死人钱。 小六,讲往后好好干,往后有出息。” 罗青这数日来,花了不小的功夫在百姓、兵卒中宣声造势,确有效果。 日影西斜,丘疹与朱堂仨人打马而回,只是今日与昨天不同,一日下来,没碰上几拨斥候,丘疹收获寥寥。 朱堂姜山两人向丘疹辞别后,牵马走到了官署。 忙于公务的罗青与两人见了一面。 第二百零五章 终杀 锁阳。 夏舒从锁阳地暂居的宅邸出来,沿着街衢而行。 两侧房屋粉墙黛瓦,鳞次栉比,不时可见有门前挂着红灯笼的小宅院落,欢喜地勾栏之风最盛,无论男女,皆能做肉上的买卖,在门前挂上一盏红灯笼,以示夜晚可径行叩门,灯笼点燃意为尚未接客,灯笼熄灭,则是门内买卖已做,客官若有需求,还请明日来。 仔细瞧去,还会发现屋檐前悬挂着的灯笼也各有不同,有的在门左,有的在门右,以男左女右之说,可辨认出这家男妓女妓,自行抉择。 市井百姓称呼多粗俗些,称男为鸭、兔儿,称女为鸡、粉头,而那些达官显贵叫法多了些,花样多了些,男子可叫娈童,可称象姑、牛郎,女子则能唤作红倌儿、章台人、莺花等等。 夏舒对两侧置若罔闻,心里头寻思着事儿。 锁阳尹此人出身欢喜城的一大家族,与他们嫡脉这一支不对付,而和旁系眉来眼去,在此逗留数日,锁阳尹多有所推脱,除夕当夜没能拿下客忤,往后机会只会越发渺茫,在此逗留也着实没甚么必要了。 前日欢喜城以秘法传来消息,父亲肉身已凝,只是实力大减,而且还需静养一阵,他心下也担忧着父亲,想要早日回去。而且欢喜城已催促着他返回。 夏舒与褚壶两人想要再战,但经过除夕的折损,欢喜城内旁系群起,纵是夏御权势不小,但也难以轻易抵挡下,而锁阳地,原本从内地调配来的人马也都因一战失利而各自遣返,褚壶与夏舒两人手下无人可用。 锁阳尹此人又与他们不时一条心。 欢喜人口、实力比于淫风强横,但双方相互牵制,胜负五五之间,与欢喜之内的祀家豪阀也多有干系。 夏舒攥了攥拳,若非那个不知从哪跳出来的家伙坏事儿,如今客忤已是囊中之物,进而切断疫病地,虎吞而下,违豫镇也已落入手中。 夏舒呼出一口抑郁浊气,走进官署,迎头撞见一名匆匆出来的卷徒。 夏舒到了锁阳尹的厢房,问道:“锁阳大人,不知适才那位卷徒为何如此匆忙?” 年岁不小,却格外硬朗的锁阳尹爽朗一笑,“这两日咱们的斥候损伤惨重,巡查之下,发现淫风人手不足之下,竟派了一个高手混在斥候中,所以这派了象姑去瞧瞧。” 夏舒点点头,“我此来是辞行,淫风城不断催促着我与褚壶两人返回,就不在此耽搁了。” 锁阳尹脸上笑意更浓,“何必如此着急?不妨今日我为你摆下宴席,权且做送行了。” 夏舒婉拒了。 ———— 罗青坐在官署衙门,桌上放着一件诡巧‘角知’。 此物乃是罗青当初在西南地腰子村时碰上的玩意儿,可以在数里之外传送消息,当初罗青在腰子村时,曾找来了两对。 经过知物眼勘察,罗青知道了这素材的制法,前不久去黑市买了几个人根,尝试着试了试制造此物,不算太难,只是效用差了点,也就几里的距离有用,再远,配套之间的角知就无法感知到彼此了。 边境之地距离客忤,休说几里,恐怕几十里都有,只靠着一对角知,鞭长莫及,只是罗青除此之外,也没其他的传讯之物了。 不过罗青可以用笨方法来传讯,多安排几队人马,依次传讯,用人力来堆积。 下午时分,稍粗壮的角知按照一定频率速度抖了抖,颤了颤,罗青双眼一眯,霍然起身,一掠出去,身影如龙,仿佛转瞬之间,就已站在了十数丈之外的地方。 残风步,秋风萧萧无落叶,罗青修行到了大成,已达到了不留下残影的地步。 罗青迅捷狂奔,头顶房嵴之间似有风儿席卷。 一名走在巷子里,挑着担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只觉一股风儿悠悠吹来落下,抬起头,只见了昏昏沉沉的天儿,没瞧见任何的异样怪状。 货郎一手扶着担,一手拿着拨浪鼓摇动不止,收回目光,口中继续唱道:“走街串巷贩玩耍,小娘子的妆奁、老婆婆的针线剪刀,还有那……小顽童的木马竹竿小铜人……” 前两日艳阳高照,这两日又变了天,阴阴沉沉,暮色未至天已晚。 顷刻间,罗青跑到了城池壁垒之外。 一匹通体乌黑,只是四蹄踏白如雪的马儿驻足在一处隐蔽之地,在马尔头上,有一只浑身灰不熘秋的老鼠。 罗青舍了违和巷那处宅子,抛了皿夕月的身份,这匹原本被他涂成枣红色的踏雪马也不再隐藏,现出了原型,近来一直都在官署后院的马棚喂着。 踏雪这几日也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又成了当初被三十春喂养时的马大爷,日日有马官儿小心照料着。 懂得些相马手段的马官儿是个爱马之人,见这马儿不凡,不必罗青吩咐,就自顾自地甘做奴仆,侍候地踏雪马驹舒坦至极。 仔细瞧去,也能看到这马驹又长高了三分,虽说距离‘高头大马’四个字尚有差距,但愈来愈小,在罗青不遗余力的喂养之下,估摸着再长个数月,就能再窜高一截。 不只个头高了,实力精进与速度拔高自不必说了。 踏雪瞧见来脸上戴着面皮的主人,也认得出来,兀自低鸣两声,凑上脑袋。 灰鼠抢先一步,跃到了罗青肩头,双手一抓肩,脚下滑了滑,在罗青衣服上蹬了蹬,四脚并用地上了肩。 罗青面容冷冽,拍了拍马头,掣出一颗黑丸,是当初在锁阳战时得来的‘肠菌脓血甲’。 黑丸着盖全身,踏雪漆黑皮毛之下,再覆盖了一层。 起身轻而易举地跨上踏雪,双腿一夹马腹,寻着边境方向跑去。 罗青起了诛杀丘疹之心,方方面面当然考虑得清楚,角知分给各队斥候,是便于他们相互支援,他出门以残风步,没一个人能察觉到罗青踪迹。 客忤地之中有走马承受,兵卒之中的口风也没任严,罗青自是要隐秘。 踏雪迈着步子前冲,仿佛化作了一缕黑烟,只见残影。 ———— 姜山骑在马背上,与朱堂并肩而立,望着不远处厮杀的象姑以及丘疹,姜山问道:“向大人传了消息么?” 朱堂手中拿着恰好握住的角知,尔后将其放入怀中,点点头,“以那匹踏雪乌骓的脚力,不多时大人就能抵达。” 被锁阳派来的‘象姑老’并非单枪匹马,而是还有两名下属,象姑、丘疹两人厮杀时,另外两名下属也观望了几眼,随后就瞄向了姜山两人,四人相对,随后各自冲杀! 姜山的气血实力强横,但他从不动用,以至于整个体内气血之力藏得极深,气血毕竟与祀力不同,祀修虽能察觉出一点,但对姜山却极易忽略过去,丘疹前日不是没尝试着探查,但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负薪那个疫病境的祀修都不曾探查到,更何况是他们。 不过随着姜山往后动用气血之力愈多,那他往后的气血杀伐之力恐怕就不会再藏着掖着,而是极易察觉了。 朱堂实力相比之下弱了点,好在跟着的那位大人不抠门,赏赐了他一件入了品阶的攻伐祀器,倒也抵挡得住。 两人得了吩咐,只缠斗,空余则扭头不时瞧着丘疹两人的厮杀。 丘疹敛财有道,虽是个野修,但家伙什不差,实力底蕴不差,手段不少;而那位同样野修出身,只是依附于锁阳尹的象姑老,相比之下,就差了一层。 欢喜多祀家大族,野修几无立锥之地,全凭依附大家,才能生存,象姑如此,那位领兵攻伐客忤的褚壶同样如此,只是夏御非祀修,而且格局远大,没通过卷徒仪式的手段约束褚壶罢了。 象姑手中一件诡巧祀器为三千青丝,乃是以人发束成,女子十八般武艺之中,‘青丝卷’可极少人会的功夫,这位男身女相,长相颇为阴柔的象姑老手中这件服侍男子的诡巧实在耐人寻味。 外人不知,他和那在锁阳地称王称霸多年的锁阳尹二人之间有些其他不足为外人道的勾当。 三千青丝如瀑,色黑,能大能小,最擅成环,用以缚敌,并带着令敌人疲劳的效果,品秩达到了中品祠器。 百晬境能在胎种内蕴养诡巧祀器,无胤胎之人,得到了卷徒祀力卷徒,修为达到了百晬境,因无胎种,仍无法炼化本命之器,而有胤胎胎种,只是实力不曾达到百晬境的祀修,得了卷徒祀力,进而到了百晬境,则能炼化本命器。 象姑老有着胎种,这三千青丝,便是他本命器。 富足的丘疹浑身上下的家当就一件上品祠器,此物乃是一尊小鼎,形制不大,非三足,而是一足鼎,无法伫立。 此鼎名劝酒鼎,专为劝酒之用,倒满需饮满,而不能喝下一半搁置。 疾病之生,多从口入,从脚起,疫病所属的诡巧祀器,器皿颇多。 两人斗法你来我往,象姑老落入下风。 丘疹施展出大招,双手结印捻诀,一足鼎之中氤氲升起,裹挟着莫大的声势,直冲向象姑。 象姑的‘三千青丝’铺展,如浪叠浪,潮涌潮,铺展开来,前赴后继。 丘疹的攻势更勐,顷刻间,潮涌的三千青丝便被消磨殆尽,显露出了那件诡巧的本相,而一足鼎喷涌出来的‘大风’并未停顿,继续攻来。 象姑顿时如遭重创,面如白纸,喉中一甜,吐出一口殷红鲜血,唇边鲜红,一如菊花初绽放。 丘疹得势不饶人,单手虚握着一足鼎,尔后轻轻朝前迈出一步,手臂下抡个滚圆,一足鼎如陨石垂落,压在了象姑身上。 象姑重重倒在地上。 另外两边的姜山恰逢其会地杀掉对手,转而拎着长戟,杀入朱堂的战圈。 与朱堂相对的那名斥候见势不妙,面色一变,打马而逃。 还没跑多远,见到一人骑着一匹黑马,拎着一杆长枪,从欢喜地奔来。 斥候眉梢一喜,摆摆手,“兄弟,救我!” 黑马上的人影瞪大双目,鬓发被风吹得向后张扬,头顶恰有阴云低垂,身后马匹溅起尘土,声势骇壮。 只是那人近身时,一枪刺出,直指那名斥候心口,随手一挑,斥候被甩下马背,横死当场! 那人半点不停,继续狂奔,马匹速度快得惊人,丘疹活得不小,走过的地方不小,见识不小,知道天下悍马的相马法,临阵冲杀,神如狼,眸似鹰,身躯如龙,脚似驳。 丘疹见此人纵马直扑过来,一边双手结印,一边骑马回奔躲闪。 罗青掣出扫脑儿,扫脑儿飞旋而出,嗡嗡鸣叫,裹挟着破风声,破开一足鼎口中喷出来的疫病之风,尔后与那件家伙什撞在一起。 一足尊被扫脑儿打中,偏射向另外一侧。 罗青没分毫受阻,马儿前冲,丘疹扭转方向,能躲过冲势不弱踏雪,只是在黑马近身时,罗青双脚踩在了马背上,起身一跃,残风步迈出,人如秋风萧瑟,眨眼间直至丘疹之后,祀力灌涌,《中恶》祀术凝聚,随着罗青愈加娴熟,此术凝聚所需时间也越来越短。 中恶虚影咆孝,罗青则是几乎和那影子并肩而行,直杀向丘疹。 秋风一冲而过。 虚影轰然炸裂。 丘疹心口剜了一个洞,鲜血浸出衣服,染红一片。 通过知角知道此处遭遇敌人,前来援助的斥候姗姗来迟,远远望见换了妆容的罗青击杀丘疹。 察觉到远处激来人的罗青吹了声口哨,黑马掉转马头向罗青过来,罗青一手抓起丘疹尸首,一手抓住马绳,起身一跃,尸首爬在了马上,罗青坐在了马上,一熘烟返回欢喜之地。 一队人马窜来,勒马停在朱堂与姜山面前,望着一骑绝尘而去的罗青,朝着朱堂拱拱手,“朱队,那来人是谁?” “丘疹大人被杀了?” 朱堂擦了擦额,点点头,仿佛心有余季,“若非诸位来的及时,我二人恐怕也被杀了。” 众人面面厮觑。 第二百零六章 招揽 每一次大战,对罗青而言都有着莫大的裨益,经过除夕当夜那几场厮杀,尤其是直面抓周的对垒,罗青斗法之时的精气神绝非昔日可比,凭仗着出其不意,罗青一招戳死百晬境的丘疹,绝非难事。 罗青将丘疹的尸首扔进荷囊,拍了拍乌骓马的马头,坐骑临阵厮杀的效用不言而喻。 淫风地有三处官方马场,一家在淫风城旁,一家与违豫镇相傍,还有一处在淫风东边,除却马场外,其实淫风地因地广人稀,往来也能瞧见野马群。罗青一路走来,就曾见到过一伙野马,只是他没有去轻易招惹。 罗青没去过马场,不知其规模大小,不过听说在违豫镇有一队骑兵,名为‘黑甲精骑’,乃是分属于淫风城‘黑甲精骑’的一支,这支兵马也是淫风最厉害的骑兵,据说黑甲精骑一两百年前就曾跟随淫风侯征战天下了。 客忤之地划分出的马厩中战马多数来自于违豫镇,罗青差人统计了客忤战马,一共有百八十骑,这些马多是斥候差遣所用,多在祀衙马厩。 除了官方所属的战马外,民间百姓的马同样不少,甚至更多。 世间的奇珍异兽有是有,厉害是厉害,但那等吞金巨兽,给全部的骑兵配上,不现实,淫风这土地贫瘠的小地方,没任大的资源。 在中原那些个富庶的地方,是存在着那异兽骑兵,甚至不只是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那些兵种,也有。 四海四渎之中的龙王或水族首领手底下的蚌蟹鱼虾,都是些个厉害的。 罗青将马暂且放置在城外,独自一人,迈动着残风步,踩着笔直挺立的城墙,如风而上,尔后从壁垒之上、望楼之上的兵卒身边吹过,不消片刻,行到官署。 他神像已立,在自家一亩三分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往,不是难事。 ———— 丘疹身死的消息没有造成多大的动静,一方面是罗青尽力压下了此事,另一方面则是丘疹在客忤中存在感实在足低,名声实在臭,兵卒只有感觉大快人心而已。 在丘疹所住的那处宅邸,罗青把他这多日来献出的钱财诡物,统统搜刮回来。 他的东西,岂是那般容易侵吞的? 罗青动手前算了算日子,压根没给违豫伯再派遣人来的机会,估摸着前往淫风城的有秧风是该回来的日子了,才下了手,不过他仍派遣朱堂去了一趟违豫镇,向那位违豫伯禀告此事。 只是特意嘱咐了朱堂,言说有秧风将归,不愿再劳烦哪位大人前来。 坊市,打摆子阁。 胖子双手拢袖,身前站着一名走马承受,此人名索飞,年岁二十许,青年模样,长相丑陋,是新近招来的走马。 索飞一双斗鸡眼向外瞥了一眼,盯着胖子问道: “头儿,违豫镇那边让我们调查丘疹的死,我等该如何?” 胖子搓了搓手,手中有一件御寒的小诡巧,能自由吞吐凛冬硕风的冷意,他冷笑一声,“那位丘疹大人巡视四处,到了咱们走马承受这儿,开口便是索贿。 若非那位新任的客忤大人在咱头上顶着,拿了不少的疫病钱出来,老子非得大出血不可。 咱们淫风祀修少,人口少,从天下各处招揽人才,难免良莠不齐,利弊一目了然。 如丘疹那样贪婪的人,死了咱只会拍手称快,调查个屁! 况且现在咱们现在头上的客忤尹为人不错,出手大方,做事缜密,虽说丘疹死得蹊跷,但当时大人就在官署办公,众所皆知,如何能根据客忤大人发放角知诡巧,绵延布置人马就轻易怀疑?得罪了这样的人? 再说,倘若罗大人暂代祀神的位置被撸了下去,再来一个不堪的祀神,最后苦日子不还是压在咱们头上?” 淫风地的走马承受和当地祀神牵连甚深,在罗青看来是一个极大的弊病,只是受限于走马承受人手不足,所以上头那位走马头目才不得不做的妥协罢。 胖子身前的走马承受咧嘴一笑,“俺觉得也是,那个丘疹在咱客忤,可没做什么好事!” 胖子随后转身招来另外一名走马,“老于,向上面禀告就说,丘疹大人身死,确是欢喜一名高手,暂代祀神无任何可疑之处!” 老于拱拱手,“是。” 索飞同样告了退,从坊市出来,七转八弯,到了歪头街,四处望了望,索飞走到一个商贩前。 那商贩瘦削,穿着一件灰布衫,身上没半点修为,就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索飞应承着两句,问了货价,压低声音道:“走马那边,任中任胖子对大人印象极好,不打算深究丘疹之事。” 那名出身寻常百姓之中,负责接头的商贩点点头,脸上洋溢着笑,大声叫了一声来一来看一看。 索飞传了两句消息后,再货摊上买了两件货品,便离开了此地。 客忤地的走马承受折损严重,亟需招徕人手,而且当下欢喜地的勾当郎尽数清除,走马的招揽要求比以往放宽了一点,罗青怎会不趁着这个机会,再走马之中安插人手? 而那位商贩小人,乃是书生刘何举荐而来的,确实就是个市井百姓,但为人不错,所以才得了差事。 打探消息来往,尤其是那等潜伏在平头老百姓的勾当郎,最好还是用民众之力,罗青不拘一格,收拢人心,其中效用如细雨润地,看似不显,但实则往往能发挥意料之外的作用。 消息传到了罗青手中,他并不觉意外,谋划百密难免一疏,不过那最后一疏,也不是不能补足。 ———— 正月十六,罗青在官署迎来了两个人,一个体型魁梧,背着一把宽刀,一个背着藤箧,身量稍瘦,身穿灰色劲装,头上戴着幞头,两人皆皮肤黝黑,惯常行走江湖。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罗青一同前来违豫镇的屠永安、敬修远两人,当初三人一同前来违豫镇,只是罗青因目的地不同,因此在那条河水前分别。 有秧风说去淫风城后,尚未启程前,罗青就派遣了一名白廊举荐来的兵卒前往淫风。 淫风城中的情况两眼一摸黑,罗青叫一人去,是为了探查有秧风何时到了地方,何时归来,以便他提前知晓,而且淫风侯任命的消息不达客忤,先传遍淫风城,派一人前往,也能更早知道淫风侯下达的消息。 罗青初占客忤,对手下了解不深,所用之人多是白廊一伙人,也是迫于形势,不过也仅仅是在明面上的兵卒会用白廊朱堂的举荐,如反渗到走马承受,建立自己的暗桩,罗青则走的是刘何这条线的举荐。 往后随着建立属于他自己的人才培育地——学校,随着对正军之中兵卒的了解,罗青会不断提拔些其他人,而不是让白廊朱堂叶同声这一伙一家独大。 当下为权宜之计。 那名被罗青派去的兵卒朝着罗青躬身拱手,康慨激道:“大人,幸不辱命!” 罗青没立刻询问有秧风之事,而是笑了笑,对那两人道:“敬兄、屠兄,当日你们二位说要去讲淫风城,只需去‘痛风酒肆’打听你们消息即可,不曾想果真在那?” 屠永安、敬修远是两个聪明人,虽说是罗青派人数百里礼贤下士,可他们来此,恐就要成了罗青门下之人,如何敢和当初一样,以兄弟相称? 况且身份相异,罗青陡然一跃成为了一名仰头才能望到的祀神,不容两人不忐忑。 屠永安两人躬身拱手,礼节不缺,“大人。” 罗青赶快伸手,将两人扶起,爽朗笑道:“两位老兄,折杀小弟,去年一路来到这违豫镇,小弟多受两位老哥照顾。 若说拜,当是小弟拜谢两位老哥。” 向来更小心的敬修远瞧着罗青模样,不似作伪,松了一口气。 两人从淫风城过来,可是犹豫了数日,一来是不敢相信那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能当上祀神,二来是就怕少年郎得了志,翻脸不认人啊。 罗青倒也没有表现太过,以至于虚假,而是如当初一般,寒暄两句,问道:“两位老兄是何时从沉疴村返回淫风城的?” 三人并肩进门,走过官署一进院,到了厅堂,各自落座。 屠永安见罗青与先前并无二样,咧嘴一笑道:“年尾之前,我俩赚了些,就从沉疴返回了。 还记得咱上次碰上的那只狐媚子么,我辛辛苦苦抬了任远,确实没白抬,在沉疴可是卖了许多钱财! 我俩就靠着那桶酒水,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可惜,我二人原路返回时,再经过那地方,愣是再没找到余下的那两桶价值高昂的酒水,许是被能找穴探洞的家伙找到,搬走了。” 敬修远笑着补充道:“说来老屠背着的那一大桶酒水,可是也害我二人不浅,当日我二人到了沉疴,做了任大的买卖,被人盯上,若非那人大意,我二人拼死,险些死于其人之手,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季。 对了,那一桶酒水本是你我三人共享之物,如今被我二人尽数吞下了,回头给兄弟补上。” 罗青眼观鼻鼻观心,摇摇头,“敬兄,当初两位可是与我说了不少事,传授我不少行走江湖的经验,若没两位,哪有今日的小弟? 且休再说甚么补上。 至于那两桶价值不菲的酒水,丢了也就丢了,往后你我三人在这客忤,不怕没那钱财。” 敬修远笑了笑,“也好,反正往后我二人就跟着大人了。” 屠永安问道:“兄弟如何就坐上了客忤祀神的交椅?” 罗青轻描澹写一掠而过,“当初来到负薪,得了不小的机缘,实力突飞勐进,除夕时此地遭了欢喜地的侵袭,小弟领着众人,杀退了来敌,而客忤祀神身死,就这般稀里湖涂当上了暂代祀神。 这不,就派了一名手下,前往淫风城打探,并且邀请两位前来。” 敬修远回过头,一抚额头,“见到兄弟,只顾得高兴,险些忘了兄弟的大事。 我俩从淫风城来,也得知了客忤祀神的消息。 兄弟正是此地祀神。” 罗青之前对两人用的一直都是假名,罗青的名字,二人先前一点不知,在路上小兵告知,二人才知此事。 罗青并不意外,点点头,笑道:“两位老哥舟车劳顿,想必是乏了,宅邸先前我已安排妥当,距离祀神庙不远,不妨先去歇息?” 敬修远两人相互一视,“也好。” 罗青站起身,在前带路,引着两人朝官署所属的一处宅邸去,一边道: “两位老哥来过这西北边境之地,想必知道咱们淫风地的斥候,向来都是用隶属于淫风的野修充当,只是前不久的大战,我客忤野修损失甚多,所以我便打算组建正规斥候。 此番请来你们二人,不为其他,就只是为了斥候。 你们两位野战经验丰富,杀敌甚多,不知可否愿意助我组建斥候队伍? 人马我已为你们二位配足,只差了统兵的两位统领了,不知两位哥哥意下如何?” 罗青与这二人相处多日,对两人品行实力了解不少,自是任用熟稔之人更靠谱些。 敬修远与屠永安驻足而立,站在罗青面前,躬身行礼道:“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敬修远再次道:“大人,礼不可轻废,我兄弟二人承蒙大人看得起,做那斥候统领。 但若以兄弟相称,往后难免失了威严。 况且称呼而已,坏不得你我感情。” 罗青笑了笑,不再刻意去拉拢。 说话间,三人到了宅院。 “此间宅邸厢房四间,厨房厅堂一样不缺,足够两位哥哥用了,若还有甚么需要,但说无妨。” 敬修远拱手道:“大人事务繁忙,且去无妨,余下我二人打理即可。” 罗青与两人寒暄两句,转身回了官署,到了刘何厢房。 那名小卒恰好与刘何说罢,转身出门,瞧见罗青,恭敬道:“大人。” 罗青温润道:“一路风尘劳累,辛苦了。” 第二百零七章 打生桩 罗青走进办公房,刘何站起身,礼节一丝不苟,“大人。” 罗青适才赏赐了小卒金银财物,让他先去歇息,此刻朝刘何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问道:“如何?” 刘何束手而立,笑道:“大人以后便是当之无愧的客忤祀神了,适才其人说有秧风没有在淫风城逗留,得了淫风侯大人任命后,第二日就坐在青烟马车上启程,朝客忤而来,按照那青烟马车的脚程,再有三两日,有秧风即能抵达。 当上了一地祀神,不知淫风侯大人会赏赐些何物。” 罗青想起有秧那女人,摇头道:“能坐上祀神位置,就已是一件好事了,至于赏赐,约莫也大半入不了咱们的手。” 说罢此事后,罗青随即吩咐道:“前几日我让你在城池之中统计无人居住的废弃房屋,既然任命已下,也该重新修葺,并选出一块较大的地方,如前日我所说,按照房屋、校场如祀衙军营。 还有城池中的坊市、百姓买卖的集市,也都要有合理的规划,各自弄出来章程……” 刘何拿出一厚本账簿,掀开,苦笑道:“大人,咱客忤历经两番祀神,府库空荡,没有多余的钱财做这些事。” 罗青叹口气道:“淫风一地祀神责权甚大,上马管军,下马治民,上至祀修下到百姓,皆列属一人,府库不是府库,而是祀神私库,一地治理全凭祀神,可祀神归根结底只是一个仅实力高强的‘武夫’,如何懂得治民? 不过这也非我等能过问的。 客忤钱财之事,你不必忧心,我会尽数补足。” 刘何自无异议,只是心中不由得滴咕,罗青这位大人身家怎得这般殷实。他虽不通半点修行事,但并非一点不懂其中事,压胆境的实力,手中宝贝一件接一件,好似没个尽头,钱财太丰厚了些。 怀疑罗青的身份,说罗青乃是欢喜的勾当郎暗子,刘何只觉得乃是无稽之谈,不说除夕的大战,貌似杀死了欢喜地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就是平日相处,刘何也觉得罗青所作所为确实是对客忤着想。 而对欢喜地,则是另外的态度。 况且,刘何本自寻常百姓出身,只是小有家资,对于罗清这位对待百姓不错的祀神好感颇深,情愿为下。 刘何想到适才两人,道:“大人,若是组建斥候队,马匹不可缺少,甲胃也需准备较为轻便些的金丝荷叶铠,以免增加负重,使得我方斥候骑马速度赶不上……合计算下,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大人,我等初镇客忤,开支正大,节流恐不尽如人意,唯有寻思着开源赚钱的门路,否则纵是大人的底子再多,坐吃山空之下,难免有朝一日吃尽。 咱们客忤的财路分为几条,其一乃是淫风城的拨付,这是客忤收入的主要来源。 其二乃是来往城池的商贾以及百姓的税收,因为商贾来往不少,这是财产所来的第二条。 余下一条是客忤本地自身所产的疫病钱。祀世大地,一地所产的祀钱,与其地祀神相关,咱们客忤的钱财八九成归了淫风侯,截留余下的只一二成,每年不多……” 罗青舒展舒展了筋骨,赞同道:“刘兄所言甚是,财路之事且安下心,我已寻到了几条,只是此事急不来。” 刘何望去,面含惊愕,“大人果真还是一名炼药师?并且有许多素材诡物丹药的炼制法与配方?” 罗青笑着点点头,“炼制药物,非得信得过的人不可,而且我还在研制流水线之法,如何切割一炉丹药,将若干步骤分为十几二十个……” 罗青炼制药物的水平不高,不过他也没打算一着手就是上等药,只是先炼制些低品秩、极好炼制的丹药,赚取些钱财。 先前罗青与刘何提起过炼制丹药,以及流水线的构想,以刘何的博闻强识,多少能窥出这种思路的优劣 刘何眼前一亮,求知心迸发,上次罗青提了一半,但因事务繁忙,这事儿就搁置下去,“大人,上次你说起过流水线,天马行空,不过其实用性确实不小……” 罗青揉了揉额,“刘兄,此事需循序渐进,咱们城池中炼制药物的地方尚未修建成,说那远了些,而且我事务甚多,待会还需走一趟祀衙……” 刘何想起一事,一拍脑门说道:“大人,城池中有一处废弃多年的宅邸闹鬼,一直无人敢居,据临近街坊说,那处宅子当初乃是一家客忤大姓的,那家大姓修建时买来了一两百童男童女,活埋在了土里,以此祭祀老天爷,希冀顺利完工。 这种祭祀法门名为‘打生桩’,历史久远,我在典籍之中曾看到过。祀君时代曾下令禁绝,祀世大地确实少了些,但仍难免有祀神、百姓用此法。 如今天下大乱,此法再次泛滥,天地间有不少祀神仍旧沿袭。 打生桩妙用确实存在,但如果不得其法,非但不会令宅邸安稳、风水牢固,反而会招惹来莫大的灾殃。 城中那宅邸估计当初就是用了偏门的法。 昨日我差了两人去瞧,结果从里面出来,两人都得了病症,双目溃散,口中念念叨叨,披头散发……” 罗青低头沉吟片刻,“人无事,只三魂七魄着了障,估计确实和鬼怪之属相关。” 罗青吩咐道:“老刘,先将那两人召来,我用法门试试能够把两人恢复。 然后我再去那闹鬼的宅邸看看。” 刘何应了一声是,提醒道:“大人,我昨日亲自问询了一番那边的街坊,他们说当初负薪尹在时,也尝试着处理鬼宅的事儿,可最后仍然难免无疾而终,只好将那地方封了,不许人进出来往。 那宅邸面积颇大,恰好符合大人建造‘学舍’的标准。” 罗青大步走出门外,轻笑一声,“他做不到的事,可不代表我做不到。” 疫病之中虽有着中恶或称客忤的精神所属疾病,但淫风地对精神不擅长,并没有相关法门,神识法门缺乏,负薪无法对付那等鬼类,实属正常。 而罗青出身回煞镇,夺魄祀术四卷傍身,自有信心对付得了。 不一会儿,两名兵卒搀着犯了中恶的兵卒走来。 罗青走近两人,还未动手,便见目光呆滞的两人盯着罗青,仿佛童孔之中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体蜷缩,继而后退,如鼠见猫。 引着两人过来的刘何面露诧异,低头沉思。 罗青气血充盈,更兼煞气十足,虽说他特意收敛,杀气不显,但对于阴邪诡物而言,那煞气便如九天之上的曜日,纵是乌云遮盖,光辉也难掩盖。 罗青挑了挑眉,一把手擒住两人,以强横的神识浸透窥探。 确实发现了其中问题。 两人神识之中,有外来的恶魂闯入,歇斯底里地践踏着这两名兵卒的神识海。 罗青双手钳住两人,大臂微张,笼罩着两人,尔后祀力涌灌而出,在罗青身前,两人之间凝聚,肉眼能见四周有一串串的雾气,盘桓萦绕着聚集,朝着祀力中心而去。 《中恶》祀术能聚敛脏魂,形成虚影,以此来作为攻击手段,专治人神识。反过来讲,中恶祀术用在人身上,可以聚敛人身上沾染的脏魂残魄。 夺魄竹简书卷之中有言,祀力如鱼饵,以钓鱼也。 随着中恶祀术对周围脏魂的汇聚,罗青能够瞧见两人身上有一股氤氲的虚幻影子渐渐剥离,虚影极为暴躁,不断唳吼,狂叫。 罗青双手五指使出更大的气力,胎种内的祀力如决堤之水,顺着经络涌出,蓦然间,虚影消散,一切尽归于无。 一旁观看的刘何瞪大双目,他瞧不见那脏魂,但感受到了一股阴暗凶勐的气势,随后便看到适才中了客忤之术的两名兵卒缓过神来,双眸渐次明亮,神识渐渐清明。 两人彻底恢复后,瞧见顶头上的罗青以及刘何,忙不迭行礼,“大人。” 罗青问道:“你们二人在那鬼宅中撞见了甚么?” “那宅里比外头森寒阴冷了许多,除此之外,小人没发现甚么,我二人如何中了招式,也一点不知,只是浑浑噩噩,仿佛我不是我。” 刘何见罗青陷入沉吟,笑着对两人道:“此次多亏了你二人,暂且回去歇息,明日赏赐尔等。” “是。”两人告退。 两人走后,刘何开口问道:“大人,如何?” 罗青回过神,“我去拿两件诡巧祀器,这便去降了鬼宅中的魑魅魍魉。” 手中有荷囊之事,他暂且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以免平白招惹来麻烦。 回到厢房,罗青从荷囊之中取出《夺魄》竹简。 竹简开篇有着一个‘三’字,随着罗青神识愈发强横,已达到了将这夺魄竹简‘掀篇’,修习这第三卷的地步。 第三卷依旧是涵盖固魂之术以及另外第二卷的魂魄杀伐之术,此卷的杀伐之术罗青才堪堪触及,门路都还未曾摸到,更别提施展了。 罗青将《夺魄》仍回荷囊,掣出扫脑儿在内的几件诡巧,走出门,由一名兵卒带路,一路到了那鬼宅门前。 鬼宅地处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内,小巷不宽不窄,普普通通,站在巷外望,能见到蛛网遮掩的门上匾额,朱漆剥落的破烂门扉,以及墙体斑驳的墙垣。 朱漆门开了一条足可容人出入的缝隙,昨日两人进去后出来,仓皇之下门未闭合。 穿过门缝,院落之中艾蒿遍野,枯草丛生。 神识浸透,廊道屋檐,庭院花草,尽数映入罗青神识海中。 此刻正值日暮,冬日日短夜长,与夏日能相差将近一个时辰,在夏日本该乾坤朗朗、曜日尚在的景象,在冬日却成了夕阳江将下,夜幕渐浓的场景。 房屋之内昏暗,但阻碍不住罗青神识的浸透。 厢房、客厅、书房、杂物间、厨房……一一望去,桌椅、石板地面上灰尘堆积,久无人居,没任何异样。 直到最后一间厢房。 墙角无任何蛛网,地面洁净如镜,桌椅摆放整齐无半点灰尘。 罗青皱了皱眉,神识向下,这家中有一处地窖。 惊鸿一瞥,一个人映入眼帘,其人长相极为丑陋,满身生疮,疮中生蛆,不断翻涌滚动。 一双眼睛空洞,仅各自有一条血色丝线蔓延而出,丝线另外一头分别连着两颗猩红眼珠,眼珠充满血丝,并不断渗出血液。 鼻孔合二为一,中间那层脆骨敲得粉碎,戳的粉碎,同样有一缕鲜血顺着流出,恰好和眼睛流出的鲜血汇聚在一起。 此人整张脸有水蛭游曳,进进出出,吐纳鲜血。 往下看,此人不着片缕,一个个溃烂流脓的大疮不必多言,疮上的蛆不必多言,疮下流着的鲜血不必多言。 双腿处,双手处,钉着铁钉,生锈的铁钉,鲜血从伤口处流溢,汇聚在一起。 滴、滴。 鲜血滴落地面,在整间地窖中响。 陡然之间,罗青神识之中响起一声刺耳的唳啸。 那声音不只映入罗青神识,还传出了鬼宅,传到了巷子。 吼——! 这道声音意在将罗青的神识震开,只是罗青神识强横,一声震慑威胁,效用有限。 罗青回缓过神,轻笑一声,神识再次覆盖过去。 地窖之中,几名扎着冲天髻,寿桃头的童子眼睛死死盯着那具半死不活的肉身。 一名个头最高的童子面容铁青,发赤,穿着红色肚兜,扭头望来,张开大嘴,露出两根尖锐獠牙,怒吼一声。 吼—— 比方才更大的声音传到耳边。 罗青收回目光,瞥过头,拍了拍面容上布着惧色的兵卒,道:“你不必进去,在外等着即可。” 说罢,罗青顺着门缝凑了进去,径直走到了那唯一一间一尘不染的厢房。 重童闪烁。 “李大富的鬼厢房:李大富活埋百十童子,以打生桩之法,修建李家宅邸,此处地下有阴气汇聚,乃阴秽杂交之所,百十童子怨气凝结,成五名鬼童。 鬼童对李大富极恨,以阴气渲染房屋,日夜相侵,使其生不得死不能……” 第二百零八章 淫疾物 鬼厢房之中一尘不染,和房间内渲染的鬼煞阴秽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房内阴秽侵蚀,填充得满满当当,尘埃以及蛇虫鼠蚁多无法逼近。 李大富当初建造李家大宅距离今日其实已过了百八十年,按照年岁算,李大富早该老死了,而如今却吊着一口气,压在地窖下面,每日饱受折磨之苦,与几名鬼童施展的祀术手段相关。 罗青推开李大富厢房的门扉,顿时一股阴煞邪气扑面而来,吹得罗青鬓发后扬,衣袍猎猎,仿佛置身云端。 这只是小动静,这股阴风真正的厉害之处在于对神识的侵害,风儿喧嚣,双耳嗡嗡,神识海涟漪阵阵,大雨滴小雨滴滴滴答答落下,砸在神识水面,一股轻微刺痛随之泛起。 罗青冷哼一声,袖口甩了一个弧线,再振了振,翻滚着出来的阴风顿时静止,安静下来。 神识之中溅起的涟漪烟消云散。 论起神识坚韧、强横,罗青不敢说赤胎境下无敌手,但对付这几只童子小鬼,自问还是把握不小。 负薪尹自身实力母庸置疑,远不是罗青能敌之人,只是他强横归强横,身上没厉害的神识攻伐之术,且不知弱点命脉,对付这些个鬼子鬼童,手底下的手段不足,杀不了,而那几个鬼童因实力没够,神识的招式对负薪尹也达不到一招制敌威力。 两方厮杀,棋逢对手,菜鸡互啄,各自奈何不得对方。 被罗青一同带过来的灰鼠从怀中冒出鼠头来,一双鼠目滴熘熘转了转,望了望,没轻易出窝。 罗青声势一震,惊扰了地窖之中的五名鬼童,五鬼察觉到了罗青实力非凡,没有如先前一般,只跳出一只出来,而是五鬼尽出。 土壤硬实的地面如水,五鬼踏‘水’而出,露出头来,与当初罗青撞见过的地下狗相似。 只是所属魂魄的鬼怪和地下狗不同,一个是虚幻残魂,一个是肉身实体。 地底下在凡人看来,和水中一样,不是好去处,但对地下过活的走兽而言,却是天堂。 五只小鬼怪眼圆瞪,龇牙咧嘴。 面容铁青、土黄、朱红、靛蓝、赤金,恰合五色。 五只小鬼隐隐之间结成阵法,各据一处方位,隐隐间将罗青围住。 罗青凛然不惧,冷笑一声,大臂张开,祀力汇聚,中恶祀术施展,身前一条虚幻影子浮现,声势比于那五头小鬼一点不弱。 中恶祀术所施展的影子愈发凝练得结实,且那影子五官、衣着凋琢的颇为清晰。 额前一缕秀发顺着鬓间垂下,高鼻阔目,剑眉分列,模样俊朗。虚影身穿一袭凋镂着山水云纹的衣袍,气态威严。 虚影不再如当初一般嘶吼狂叫,它周身逸散出的沉沉雾霭,自有着一道道破风的唳吼声,如响箭破长空。 虚影凝聚只眨眼之间,尔后随着罗青手掌一甩,冲向五只小鬼之中气势最盛、个头最高的青面鬼童。 五只小鬼具五彩之色,成了五行之势,尔后一大块阴云压在了罗青头顶,一条雷霆噼下,并非是对准罗青身体,而是直指头脑神识之中。 罗青固魂之术修行,神识稳如泰山,自有屏障,那滚滚巨雷只是将识海稍稍震了震,不能砍瓜切菜似地,一下噼成两半。 五只小鬼缔结成的阵仗不只这一点手段,只见五童周身闪烁,忽明忽暗,并且身前有一条似水的帘幕从地面掀起来,阻隔在五只小鬼身前。 那凝实的中恶虚影轰地一声撞在了上面。 那屏障帘幕最能抵挡祀力攻伐之术,而对于神识类的攻伐之术就差了太多,所以中恶径直冲开,将帘幕撞得粉碎,虚影不是没付出代价,肉眼能见那影子虚幻了几分,周身萦绕着的雾霭澹了许多,那自带着的唳啸声弱了许多。 不过仍不耽误中恶虚影以头为器,继续前掠冲杀! 中恶虚影的本相面目其实与此术的创造者惊骇卿一样,这点罗青自不知晓。 虚影掠至青鬼之前,轰然一声炸裂开来,流光溢彩,如烟花绽放。 脸色铁青的童子鬼霎那间被炸裂地向后漂浮退了一阵,另外四只小鬼同样勐地后仰,隐约之间成型的阵法瞬间暗澹,如同将灭的灯火。 五只小鬼以神识攻伐见长,也以神识为弱项,正应了那句‘成者亦败之’的至理名言。 青色小鬼尤其严重,三寸丁的身躯极为虚幻,一双不沾地的双脚已彻底消散,那趋势逐渐蔓延到双腿,再肚兜腹部,再脖颈、头颅…… 只是另外遭了无妄之灾的四名小鬼各自施展出祀术,浑身上下忽闪。 旋即便见打头的青色小鬼双腿双脚开始再次生出,身影也不再虚幻,不至于漂浮,而是一双小脚踏踏实实地着到了地面,恢复了原状。 五只小鬼本是同根所生,暗合五行,相生相克,一鬼遭灾,它鬼可以搀扶辅助。 罗青面容平澹,眼睛眯了眯,五鬼的这一招他倒没料到,不过即便如此,优势依旧在他。 大臂张开,四周脏秽阴物各自聚来。 五只聚在一起,相互搀扶,小鬼面露怯色,脸上不再是龇牙咧嘴的狰狞,察觉到罗青身前的动静,五只小鬼果断逃遁,钻入地下,跑到了地窖内。 地窖有一条通路正在李大富的厢房,罗青箭步走了过去,挑开机关门锁,踏步而下。 不是他艺高人胆大,而是神识在前,已察觉到其中没有暗藏杀人的玄机。 地窖黝黑,罗青双眼如烛,对于洞内的诸多物什,瞧得真切。 灰鼠一双眸子幽绿,站在了罗青肩头,在这黑色浓稠的地方,它得为罗青窥视四周,以防生了变故。 灰鼠伸爪掰了掰自家的两排牙,咧了咧嘴,故作凶狠,张牙舞爪。 堂堂鼠大爷,比不得那五个人类幼崽一个个的獠牙,实在惭愧得紧,往后没点威势,如何去吓人? 李大富将死不死,说活不活,心脏跳动微弱,听到了动静,两颗出了眼洞的眼球在桌面艰难地转了转只挪动了分毫,不过足以看到一人跳将下来。 活人! 李大富心脏剧烈跳动,不知在这多少年月,双目早已适应这昏暗,能瞧见四处。 李大富口中呜呜出声,舌头虽在,但里面也烂透了,不是蛆翻滚也不是水蛭吸血,而是‘舌虫’泛滥,舌虫是一种比蚂蚁还要小上数十倍的东西,肉眼难见,最喜藏在舌中,打孔安家,以舌为食,每日疼痛难忍。 李大富饱受了数十年之苦,焉能吐出一字半言? 罗青瞥了李大富一眼,皱了皱眉,重童之下,别有异样。 “李大富尸身:李大富本该身死,而未死,本该魂散而未散,原因在于五童以阴气本源滋养此尸,禁锢其魂,使得李大富受重伤而未死,吊着一口气,且神识存在,使他感受到肉身的疼痛加倍,全在五鬼一念。 五鬼生于地下淫秽本源,为相互傍生,与‘淫疾物’同命,受到本源钳制,亦可钳制本源……” 这五只鬼受到那所谓的本源‘淫疾物’的钳制,而且相互同命,同生共死,若是得来那淫疾物,五鬼岂不就此受他掌握? 而且那淫疾物,似乎也不是什么简单物什。 五鬼见罗青下来,各自迈着小短腿,挥舞着肉都都的粗壮小胳膊,在罗青头顶再次凝聚出来一朵阴云。 阴云中电闪雷鸣,一道道直逼神识的攻伐雷霆噼砍而下,罗青大喝一声,左手托起,如举宝塔,右手五指合拢,继而竖立。 左手手心处祀力催逼,天空上的阴云化成了黑乎乎的雨滴,一点点地朝着下面低落汇合,转瞬之间,凝结到了罗青左手手心。 夺魄祀术之中,攻伐第二式的名字为《揽客》。 第一招的《中恶》攻伐在于聚集四周脏阴污秽,尔后撞向敌人,令敌手的神识受到外界脏魂的玷污,而这第二式的原理在于,直接把与自己厮杀的敌人三魂七魄从肉身之中牵扯出来,关键在于一个‘揽’字,一个‘聚’字。 第二式聚集来的残魂残魄,还能作第一式《中恶》祀术的攻伐手段,循环利用,并且对第一式有所加成。 好处多多,妙处多多。 罗青对于此术尚未摸着门径,此次瞎猫碰上死耗子,勉强用出,却无法抓牢那团黑云,一霎那,手心一松,五鬼凝聚出来的阴云散去,耳边听闻如有松涛阵阵。 奇也怪哉。 神智不高,但绝不傻的五鬼见雷霆阴云被眼前这个面色‘发白’,个头‘极高’的坏人轻松捏碎,瞪大双目,叫叫嚷嚷,乱作一团。 罗青箭步冲向李大富肉身,五只小鬼汗毛乍起,吼叫着一起伸出长满指甲的手指,刺向罗青。 罗青拳头着盖上祀力,用进攻神识的法门再为两只拳头蒙上了一层。 拳头晶莹剔透,闪烁出如玉的光泽。 《太岁撼山》的拳法招式,浸润铁拳。 气血修行法之中有‘一家通,百家通’的俗言俚语,刀枪棍棒,拳掌腿鞭,其中各有通处。 不过此刻五只小鬼杀来,贴身相斗,拳头更加实惠。 一拳打飞一个小鬼,三两拳下去,罗青冲开五鬼,到了李大富身前。 李大富如今的状态颇为玄奇,说死不算真正地死,说活的话,知物眼却能起到效用。 “救……救我!” 李大富舌头不再麻木,终于能吐清楚字来,满脸的希冀之色,挣扎求生道。 罗青眼神澹漠,右手化作玉色,成爪,遵照着知物眼的勘探,直接掏向李大富的心腹之地,摘出来李大富那颗心肝。 李大富一双眼珠与眼洞之间余下的唯一红丝彻底断裂,浑身上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心肝掏出来时,仍在自顾自地跳动,鲜血仍在从其中汩汩流出,在心肝表层,覆盖了一层幽绿色的薄膜,李大富肉身不枯不朽,神识依附,全靠着此物。 “淫疾物:李家为祀君时代的祀神庙宇旧宅,香火多聚集于此,淫风侯在此筑城,暗有阴气凝煞,日积月累之下,因此有这诡物生成。 后李大富在此打生桩,百十童男童女积怨之气聚拢,淫疾物与五鬼相辅相成,共同生成。 拿住此物可控制五鬼,淫疾物素材品质上乘,比肩礿器,也可当作造物的素材……” 李大富神识缓缓从尸身中升腾而出,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罗青,恨不得扒皮抽筋。 虽说神识以及肉身受了数十年的侵蚀之苦,但福祸相依,那等苦楚也并非没半点益处,如眼下所见,李大富神识有着远超凡人的凝练,他本人虽从未接触过修行之事,但却能有着祀修才能拥有的神识,可见一斑。 五鬼乃是百十童子的怨气所凝,瞧见那李大富脱离出来,连命脉被罗青握住也毫不在意,各自一跃而起,撕咬向李大富。 李大富悬浮于空,看到折磨了自己数十年的鬼童,汗毛乍起,浑身发战,惊悚恐惧,与对待罗青相差十万八千里。 在他眼中,这个似乎前来除鬼的年轻人,竟然不救他一命,才是罪该万死! 五只童子鬼与李大富的魂魄开始在地窖之中猫捉老鼠,罗青手中把玩着淫疾物,冷眼旁观,摸索着淫疾物之用。 李大富躲过五只小鬼的纠缠,两条腿已被啃咬下了大半,他扑到了罗青脚下,“祀神大人,祀神大人,求求你救救小人。” 罗青右手化作玉色,五指成爪,祀力着盖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左手自荷囊中取出一壶百年老酒,灌在心脏之上。 嗤啦——! 与此同时,罗青右手握了握。 那吼叫着扑向李大富的五名童子凝实的魂身一顿,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呻吟不止。 李大富眉梢闪过一缕喜色,深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连连叩首,不断道谢。 罗青瞥了一眼五鬼,俯视着李大富残魂,神情澹漠,讥笑一声,“相比于五鬼,你一个胖子又有何用?” 李大富勐然抬头,童孔骤缩,罗青抬起一脚,一记飞踢,其人顿时魂飞魄散。 五鬼欣欣然。 第二百零九章 我吃过! 五只童子小鬼的神识手段不弱,还有相生相克,同生共死的能力,对于手底下暂时无人可用的罗青而言,乃是绝佳的助力。 小鬼神智不算太高,可对李大富的集怨之气乃是烙印在神识之中的东西,罗青要用五只小鬼,杀了那李大富实属必然。 罗青捏了捏已成了死物,不再跳动的淫疾物,俯视五只小鬼,开门见山道:“李大富拿你们打生桩,你们折磨他数十载,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眼下尔等命门在我手中,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我拿此物炼制素材,你们随之消亡,不存于世。二是做我手下五行童子,往后我供养你们,吃香喝辣。 你们可愿追随于我?” 五只小鬼聚拢在一起,叫叫嚷嚷,伊伊呀呀,说的不像人言,而是鬼语童言,为首的青面小鬼一巴掌拍在了其中那个闹腾得最欢的红面小鬼头上,抬头望向罗青,小鸡啄米地点头。 罗青一甩袖口,把淫疾物收回荷囊,“跟在我身后,不准被人发现了踪影。” 五只小鬼魂体颇为凝练,双脚能够着地,迈着小短腿,围着罗青打转。 他们对待那位李大富的手段,颇为残忍,此刻在罗青身边,闭上嘴巴,遮掩獠牙,散去狰狞之色,肉都都的小胳膊小腿,却显露出可爱的童子模样。 灰鼠探头探脑,睥睨五只不弱的小鬼,捂着嘴傻乐。 刚刚它缩在罗青怀中,可是为这五只小鬼说了两句好话,怯怯地询问了主人何不把它们纳入麾下。这五个瞧着呆笨的家伙,不得好好谢谢自己? 不说孝敬些奇珍异宝、美味珍馐,往后它指东,五鬼总不能往西跑罢? 平白多出五只小弟! 灰鼠伸出一巴掌,一比划,只有四根指头,尔后它又拿出了另外一爪,伸长一根指头。 灰鼠双脚各有五根脚趾,双掌各有四根指头,天生如此。 自家主人得了这块地盘,手底下勐将如云,谋臣如雨,厉害得紧,它灰鼠好歹也是一地祀神,手底下却无堪用的人才,只一个那胆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芙蓉老,难堪呐,给主人丢人呐! 灰鼠戳了戳罗青,拍着胸脯道:“主人,那五只小鬼交于我了,我定给你好好训斥,当上一名合格的麾下兵卒!” 罗青瞥了一眼,灰鼠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在罗青肩上殷勤地捶打。 罗青从地窖中出来,五只小鬼顺着攀爬上来。 李宅门前,那名引路的兵卒站在门前,来回踱步,不时穿过门缝往里深深望了一眼,瞧不见半点动静,但耳朵先后听到了轰隆隆的几道响声,如同雷霆降下。 兵卒萌生惧意,兀然听到杂草丛生的宅院里传出声音,心下一紧,转头要跑,却见祀神大人露面,这才松了一口气。 兵卒朝罗青身后望了望,只觉得一股阴森之意被拖着出来,打眼却不见一物,他凑上前去,询问道:“大人,无事罢?” 兵卒说罢,只觉脚下一冷,继而往上蔓延,一条腿仿佛冻住,使唤不动了。 罗青一摆手,兵卒那股僵意顿消。 在那兵卒脚下,一名鬼童伸手抓住了脚踝,罗青一摆手,祀力涌动,一个筋斗,鬼童摔倒在地。 罗青拍了拍那名兵卒,“这宅子没事儿了,你先回去禀告罢。” 兵卒回了一声是,脚下生风,飞速跑开。 罗青没出言训斥,回到祀神后院,将五名童子鬼以及淫疾物交给了灰鼠。他还需修行并且处理客忤政事,没闲工夫耗在这五只小鬼身上。 刘何从外面走来,抖了抖袖,“大人,李家旧宅手尾已处置干净了?” 罗青点点头,轻描澹写道:“打生桩的童子怨气催生了五只小鬼,会一些直指神识的手段,我恰有 如今我已降伏,等再我身边去去野性,便将那五只小鬼交予你,往后若我不在,用他们守卫庙宇,镇守城池壁垒。” 刘何摸了摸颔下近来新蓄的胡须,道:“大人实力超群,负薪尹都对那李家旧宅无可奈何,而大人却能得降伏。 咱们这客忤愈加安稳了。” 罗青打趣道:“刘兄,白面书生,俊秀郎君非要蓄须,咱客忤可就少了一名美男子了。” 刘何年纪不大,比罗青大不了几岁,模样太嫩,当上幕僚书办难免会被人小觑,蓄了胡须,至少会多些成熟稳重。 罗青与刘何说了说客忤事务,转而就闭关去了。 ———— 正月十八。 罗青身穿一袭玄青衣,站在一条笔直的竖亥路上,道路拖长蔓延到身后两三里外的客忤壁垒。 罗青身侧跟着数十名兵卒,分立两边,各个身着黑甲,军容肃穆。 敬修远与屠永安两人从淫风城归来,带回了消息后,罗青就派遣了斥候沿着这条竖亥路十数里外的地方等候,倘若有殃风西来,就及时禀告,因此才有罗青在此郊迎的局面。 有殃风的青烟兽在前,拖着凋镂龙凤鸟兽的花纹的堂皇马车,跟着另外几辆双马马车,一路过来,停顿在身前。 罗青快步走进,双手抱在一起,朗声笑道:“有殃大人,一路走来,舟车劳顿,辛苦了。” 有殃风掀开轻薄如纱,但防风效用极好的帘幕,自马车中露出头,尔后显露出整个人婀娜的身段。 脸上浓妆艳抹,极为艳丽,一袭雪白色裘衣披肩,里面是澹白色劲装,映衬出凹凸有致的错落身材。 有殃风长相本就合格,打扮一番,风韵更是十足,一点不差。 事实证明,无论是否为祀神,是否为修行者,女人对于美貌的执着乃是一个恒久的命题。 有殃风轻身一跃,没被裘衣包裹的,不出挑的胸脯稍稍颤了颤,稳稳扎根。 她轻声一笑,拱拱手,“幸不辱命,此后我也该叫你一声大人了。” 有殃风环顾四周,瞧见了四处排列整齐的军阵仪仗队,“有心了。” “全仰仗有殃大人。” 两人并肩而行,罗青伸手帮有殃风扯了扯微微滑下的裘衣,有殃风怔了怔,没拒绝。 半响后,罗青缩回手,有殃风继续前行,“你的任命下来了,虽说有功绩在身,而且负薪尹手下那个期艾夫也替你说了好话,在我力保之下当了客忤祀神,但因你非我淫风地土生土长的祀修,大人多少会对你心怀几分戒心。 所以特命我来行监察之事,以防你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往后你我共事,还需相互提携才是。 你不是欢喜地的人,这点我还能看得出,只要忠心于淫风侯大人,忠心淫风地,我等也不会对出身东南的身份指三道四,胡说什么。 淫风侯大人不是个抠门的人,当上祀神,有不少赏赐。 首先,你对于祀神香火的使用是否通透,对于客忤一地的守护大阵的催发使用是否清楚,对于淫风地所属的香火是否知晓……诸如此类,皆有详尽的介绍书籍。 这些都随我一同过来,就在我那辆车厢内,一共五卷书,你都可学学,若有哪处不懂,可以来向我询问,我虽非祀神,但对其中的门门道道大多明白。 其次是祀术的赏赐,传授有两套不俗的祀术,都在少牢层次,货真价实,不是那些不入流的敷衍货,相比于诡巧祀器,祀术更加罕见。 天底下的祀术多是一些天才前辈所创,历经大乱,有些传承断了,所以较少。 诡巧祀器的话,暂且没有,低阶的对你用处不大,高阶的淫风城也缺,而且轻易赏赐,过了使者的手,容易遭受觊觎。若是运气好的话,淫风侯大人巡视淫风地时,会赐下一件两件,这取决于当时淫风侯大人腰间悬挂的异兽胃袋之中缺不缺诡巧祀器。 淫风侯大人听闻你祀修境界仅为压胆,特意赏下了一件压胆境的上等素材,此次托我带来。” 有殃风论辈分乃是淫风侯的子侄,早年有殃风不少在淫风侯怀中调皮嬉戏,说句不着调的话,有殃风都抓过、吃过淫风侯大人那一双从不曾哺育过稚童的挺翘胸脯。 祀君时代流传下来的故事话本之中,常有如‘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脾性暴躁,武艺超群万人敌’的人物,罗青前世,在三国为张飞,在楚汉为樊会,在水浒为李逵,常辅助皇帝头目打天下,而在淫风侯那里,有殃风之母就是类似的人物,其中关系亲密,不必多言。 有殃风上下打量一番罗青,“你能受淫风大人重视,当上这祀神,也与我在她面前说你天赋绝伦,年纪轻轻就达到了压胆境,且战力超群,以压胆境对百晬不落下风,以压胆境逆风杀死抓周境相关。 所以往后修行莫要懈怠,尽快突破到百晬境,甚至抓周境。” 祀神守牧一方,对于治理治下百姓,其实重视程度没任大,纵是有着‘擅杀百姓者当斩’律法的淫风地,淫风侯只是更为重视百姓生命,不至于视人命如草芥,但对于治理百姓,也只能说是勉强及格。 祀神是以实力拔擢,而非治政之能,对于这边境之地,更是如此。 罗青再次道了一声谢,“有殃大人……” 有殃风打断道:“我真名为彭真。” 罗青顺熘叫了一声‘彭大人’,“你这十天半月不在,违豫镇派遣来的那名违豫伯卷徒在外出作斥候时意外身死,违豫伯大人之后再没了消息……” 有殃风凤目一瞪,瞥了过去,“具体发生了何事?” 罗青自责道:“这也怪我,因除夕大战,咱们客忤的野修锐减,斥候不足,接连遭受锁阳地人马的侵袭,几次都到了咱们城池边上了。 我向那位丘疹大人提了一嘴……” 罗青添油加醋地言说了一遍,避重就轻,理所应当地把自己从里面摘个干净, 有殃风蹙了蹙眉,“此事也怪不得你,此人咎由自取。 西北一镇三村的地盘,违豫镇都可涉足,包括此地的走马承受。 想必是违豫伯早已派了走马刺探,探查前因后果,知道是丘疹自作自受,所以不曾诘问于你。” 走马承受的任中任胖子都被罗青的糖衣炮弹攻陷,而且客忤走马对罗青如同筛子,对于其中的调查如何会不知。 有殃风沿着路走,“此事不必忧心,有我在此,违豫伯不会对你如何。”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城门前。 “今日彭大人归来,我当上祀神,此乃双喜临门的好事儿,如何能不大摆延席,一同庆贺?” 有殃风倒未拒绝,点点头。 当日就在官署那件会客厅,两人外加刘何几人小聚,所饮下的酒水乃是罗青的百年负子酒。 有殃风嗅到了酒水的味道,说了声好酒,并且自提了一坛酒。 有殃风家境殷实,拿出的酒水绝不是什么坏酒,而是一等一的好货,寻常百姓饮下一小啜,就能醉倒,如他们这等祀修,同样难捱。 罗青酒量超群,连干了四五碗,脑袋就有了昏沉沉的感觉了,刘何凡人之躯没喝,只罗青与有殃风二人往下灌。 有殃风喝下一碗后,双颊早已如涂腮粉,红润异常,她没啥酒量,在淫风城时,与同辈人在酒肆饮酒时,最不讲究,酒品不好。 罗青夹起一粒花生米下肚,闲谈道:“大人,我从东南边境之地来,从未去过淫风城,也从未见过淫风侯大人,不知淫风侯大人为人如何? 听说违豫伯大人性格极好,不知是真是假?” 有殃风在火炉烘烤的屋内,身上那件裘衣早已褪去,身上穿着的劲装完全裸露出来。 叉口露肩,雪白得肌肤呈现,胸脯压得不低,不过脖颈上得锁骨清晰可见,背后露得颇多,白花花一片。 此衣传自欢喜地,欢喜地虽说与淫风地方敌对多年,但其中女子衣着的风尚,确实有许多可称道之处,不少传到了淫风,据说先蚕乡的一些女子衣着肚兜的样式,都从欢喜那男欢女爱的床第丝兜改来的。 有殃风红唇印在了酒杯上,抿下一口,双手托在胸前,“淫风姑姑嘛,不小~~ 我吃过!” 第二百一十章 骑小风(上) 罗青没从有殃风口中套出多少实质信息,倒是听说了淫风城不少风流趣事,有殃风说她离开淫风城区区数月,就觉得变化颇大,当初一同玩耍的一名闺中密友破了瓜,尔后在她们那小圈子里多说了几句云雨巫山的床第贪欢事。 有殃风那群闺中密友都到了少女思春的年纪,再经过那名最先破瓜的女子大力渲染,说了太多嬉戏玩乐的好事,食髓知味的感触,一下子将那小圈子最后的一层禁忌揭开。 于是有两名大胆的女子尝着试了试,所去的地方还是淫风城花街柳巷,里头的牛郎惯会伺候人,于是两人也成了第一名女子的拥趸。 除此之外,有殃风还和他的那群姐妹聊了淫风城哪位哪位前辈女子的风流韵事。 有殃风吐气如兰,言语时,还朝罗青靠了靠,气息拍打在了面颊之上,言语轻佻,说了句不知那床第之间能有什么欢? 相比之下,罗青酒品向来极好,权衡一番后,没有顺势更进一步。 关键是拿捏不准有殃此女的态度。 若能一睡解万难是极好,可就怕一睡后平白招惹来麻烦。 罗青是个能管住裤裆的人,亲自将有殃风送回家中,并且亲自照料了一番后,才走回家去。 有殃风醉归醉,但绝不至于达到断片的程度,醒后自能江回忆起罗青的所作所为。 有殃风躺在床榻上,似睡非睡,眯起一只眼,微微侧头,瞧见了推门而出的罗青,一路送她回来,规规矩矩,没一点多余的不老实动作。 有殃风面容潮红,闭上眼,一把将身上的冬被踢开,淑女无睡姿,成了一个大字,呼呼大睡。 ———— 翌日有殃风差人送来了淫风侯大人赏赐下来的一大箩筐书籍,都是用的上等玉叶纸写就,书中所论皆与香火祀神等内容相关,合计五卷书,都是需慢啃的大部头,罗青恰如其分地给他们起了个《祀神入门指南》的名字,实在贴切。 淫风侯赏赐下来的压胆素材物同样在里面,是一件四四方方的小块红木头,名为‘红顶木’,此物的使用法不是吞服,而是以诡祀仪法放置在头顶天灵盖之上,镇神识,压精魄。 那两卷最珍贵的祀术修行法,则是在昨日宴席之间,有殃风就从怀中取出来,给了罗青。 两招祀术毫无疑问都与疫病所属相关,疫病之属的祀修才更能发挥出祀术的潜力,罗青这等祀力尚且单纯,不参杂着香火所属的祀修,发挥出来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有殃风助罗青当上了祀神,罗青有所表示,大方地又给了两件诡巧祀器,贿赂这一项,着实耗费了罗青太多的家底,好在刚杀了一个丘疹,得来了几件诡巧,回了回血。 荷囊之中那件当初在回煞镇得来的疡疮侯扳指,罗青这阵子有些余钱就摆下一个小小的祀阵,把那些祀钱中的疫病祀力都灌进了扳指里,前日罗青更是与见识广博的刘何一同弄出个祭祀大阵,用了数百枚疫病钱,融了祀力,才令那扳指生了一个小阶,成了上品祠器的层次。 前前后后的花销估计能轻松上千枚疫病钱,这价钱,都比得上一些便宜不值钱的下品祠器了。 这还不是这件疡疮扳指的极限,从知物眼中所知,这件扳指品秩巅峰时期能达到第三等的禘器层次了。 疡疮扳指乃疡疮侯的常配之物,如何会差了。 提升扳指耗费不少,不过此物也确实当得起这个价格,上品祠器的疡疮扳指那攻伐力再上一层楼,使得考虑到百晬境后来事的罗青都犹豫着要炼化这件诡巧当作第一件本命器了。 钱财不足,就需早日将一些坊市较少的素材药物制出来,赚些钱财。 ‘大灵豆’是一种辟谷丹,炼制出来服一粒七七四十九天不饥,筋骨如故,颜色反婴的圆满丹药,难度极大,但炼制出来效果大打折扣,服一粒抵挡得两三天不饿的劣等物,却不难。 而且这等丹药不只可买给祀修,若是成本压低到极低极低的地步,制出平头百姓买得起的丹药,那生意就更大了。 借助刘何的诡祀知识,用更为廉价的素制出低劣的大灵豆,已摸到了七八分的门路。 接下来的一阵子,客忤内大兴土木,一些闲居在家无事可做的百姓都被雇佣到各地修建房屋去了。 客忤的建设如火如荼,自有委派的刘何照看,罗青则躲在自己的房内修行祀力,在神像小天地内修行香火之道。 淫风侯赐予的那件压胆素材物‘红顶木’罗青正着手炼化,每日盘膝而坐,挺直上身,红顶木放于头上,并且布置有祭祀所用的鼎炉,摆放着的‘狗一骨’、‘煞帛锦’、‘曲行褥’等,共计九件物。 直至红顶木损耗干净,这一境界的素材才算较为圆满,只是罗青犹觉不足,前几日去了打摆子阁,询问了年前答应下来的素材,没到。 罗青是以客忤祀神的身份过去询问的,那位负责此地的任中任胖子还向罗青说起了先前罗青戴上面皮前来时的情况,说那是一个高手,但似乎不是欢喜地的勾当郎。 实则与任中口中的人为一个人的罗青笑着应承了句,不必多管,由他在,旁人不敢轻易在客忤闹出什么动静。 罗青从祀神神像之中出来,浑身香火气馥郁,不难闻,反而清香扑鼻。 那几册香火的书他通读了一边,凭借着祀修颇为不错的记忆,不敢说都吃透了,至少懂了大半,先前才稍稍摸到一点半点门径的香火蕴器,其中原理过程了解地更为深刻。 说起香火,不得不提起那神像之中蕴藏着的神像小天地,小天地为何而来,书中介绍多是模湖的言语,先前询问过有殃风,其人也只是摇头,不知其中奥秘。 知物眼已是天下诸事诸物无所不知了,对那神像中的瑰丽世界都只能望洋兴叹,更别提有殃风了。 不过对罗青而言,能知香火的诸多用处就已然足够,对于那更神秘的层次,罗青没任执着。 只是几本书籍厚归厚,却没有关于香火与祀力修行差别的事儿,其中优劣,没一句提及。 这也难怪,对于用香火直接修行,世间其实多是持鼓励态度,修行步步踟蹰,只要修行境界提升即可,境界提升,寿命延长即可,至少厮杀,足够的境界,总归能碾压低境界者。 罗青从官署后宅出来,正要再去一趟坊市的打摆子阁,还未出门,刘何快步走来,“大人,我正要去寻你。” 罗青顿下脚步,微微侧扭过身,“你找我有何事?” 刘何笑道:“大人,适才有殃大人那过来了一名小厮,说今夜要宴请于你。” “宴请?”罗青反问一声,沉吟片刻道:“知道了,晚上我会去赴宴。 你要与我一起么?” 刘何急忙摇头,往后退了半步,摆摆手笑道:“大人,你们饮的那等酒水,我这小命可实在承担不起。 而且有殃风和大人认识不短时间了,除却客忤之事外,她极少插手什么事,一向置身事外,与大人交集其实也没任多,如何今日忽然宴请……” 罗青打断道:“多虑了。” “天色还早,我先去一趟打摆子阁。” 说罢,罗青大步出门。 客忤有着淫风地的走马承受,对情报极为重视的罗青也组建了自己的暗子,渗透到了走马之中是其一,另外还有那位先前投奔自己的李用,依仗着他那张嘴,以及确实有着的能力,组建了一整套暗子的班子。 罗青一向是有功即赏,不管李用心思如何,他立了功,赏赐就一直未断,歪头街上除却颇为繁盛的歪头酒肆外,依据承诺,还建了一家酒肆,让李用来管,以作罗青喉舌。 宣声造势做得不错,罗青又让他分管搭建暗子,走马承受以坊市的打摆子阁当本部总舵,他以民众聚集最多的歪头街作暗子中心。 坊市打摆子阁不远处,年后新开了一家杂货铺,专卖些素材,档次不高,但在客忤,不算差了。 到了阁中,任中任胖子正招待着两名祀修,瞧着阁里上上下下的东西。 罗青闭关没啥年月的讲究,实则今日都到了二月,恰好是二月初二,龙抬头,距离罗青来到此世,恰满了一年。 一年光景,看似不长,但发生在了罗青身上太多事了,罗青不是个容易伤春悲秋的人,回首忆起今日三月三,顶多挑挑眉,稍稍感慨一句,一年了。 步入三月,野修行走,商贾来往,客忤坊市渐渐恢复了生机。 罗青左看右瞧,待那一男一女两名牵着小手的祀修离开后,任中朝阁外瞥了一眼,拱拱手,胖脸将双眼挤成一条缝,叫了一声大人。 “大人此来,是为了从赤胎地运来的那件压胆素材罢,今日晨起,那件名为‘盖归’的素材刚运来,我还没来得及去给大人送去,没料到大人倒先来了。” 任胖子转过身去,从后面托着拿出一块难以辨认材质的圆形物。 此物青色,巴掌大,呈不规则的椭圆形,材质是一种质量颇重的土壤,所以足足有十斤。 罗青接过来名为盖归的素材,掂了掂,笑道:“我闲来无事,巡视客忤,正巧来跑一趟,省得劳烦你的人马。” 任胖子走了两步,身上的肥肉颤了颤,“大人不知,与我联系的那名尚且众,此行来时,险些遭了灾殃,虽说从那边一路南下西来,走乱冢地会更近些,但一般商路都不会走,而是从乱冢旁几处地方过,与我联络的那伙商且众走的是一个名为‘刑拷’的地方,此地近来多有野修出没,劫掠这等事事常有发生。 具体原因是听说前不久刑拷侯找到了祀君时代刑拷伯的墓葬,只是赤胎境往上,或确立祀龛所属的祀修无法进入,想必是那刑拷伯死时,想找一名传承者罢。 刑拷侯差遣了几名未曾确立祀龛的手下尝试着下去,结果只有一名侥幸逃脱,其余尽死在了里面,据那生还者说,里面有许多的宝物,而且有一件能将胤胎品秩提升几个大境的上品素材! 只不过里面危险重重,九死一生…… 嘿嘿,以讹传讹之下,具体情形咱得到的消息也靠不住。 不过刑拷侯传遍西南地,请那些个未曾确定所属的天才前往刑拷地,希望能将里头的天材地宝带出来,分账好商量…… 所以就有许多不怕死的野修涌到那,各个都想进去试试。” 罗青皱了皱眉。 对于胤胎提升的法门,他从锁阳尹那得来的有《胤胎擢书》,只是那等提升胤胎的法门,所提升的品秩有限,对罗青而言,勉强能提升几个小层次而已,而那什么刑拷伯墓葬里居然有能把胤胎提升到极高层次的东西? 罗青回过神,笑道:“莫说他人,听说了此事,我都有往那刑拷地去的心思了。” 任胖子拢了拢袖道:“大人,此消息若是传到了淫风侯大人的耳中,说不得淫风侯大人也会派几个人前去。” 罗青点点头,举了举手中的素材,轻声问道:“这件素材值多少?” 任胖子一摆手,“大人,都是自家人,不值几个钱,算是咱们走马承受孝敬大人了。” 罗青从怀中掏出一件体件小,但价值不小的祠器诡巧,“一码归一码,生意买卖,岂有只出不进的道理?” 任胖子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半点没什么傲骨,弯着腰,“小的多谢大人。” “天色将暮,有殃风大人传我去她府上一叙,就不再次逗留了,告辞。” 罗青从打摆子阁出来,心中都在寻思着刑拷地那祀君时代刑拷伯的墓葬。 若是要去,那么客忤地的这一摊子事,都需要解决干净,玩忽职守的罪责,可当真不算小。 好歹是花了些心血在客忤,罗青不会轻易丢弃。 若想趁着去,首要就先过有殃风这关。 第二百一十一章 骑小风(下) 闺名为彭真的有殃风听到门口小厮禀告说罗青到来,点点头,从正厅移步而出。 正厅之内,放了一张镂刻着鸾鸟走兽的朝圆桌,桌上放置着十数道菜,以及一大坛的酒。 罗青走到走过假山流水亭榭,来到了正厅前,瞧见了外罩着一层纱衣的有殃风。 依旧是浓妆艳抹,如同耀眼明媚的初开牡丹。 罗青快步走时,双手抱拳,拱手笑道:“大人,多日不见。” 近段时间,罗青一直都在修行,鲜少出门,与有殃风虽同处一地,但相见极少。 有殃风温婉一笑,“里面请。” 罗青走进屋内,见正厅桌上摆放整齐的菜品,心下疑惑,在有殃风接连的邀请下落座,笑道: “大人,无功不受禄,不知今日寻在下是有何事?” 有殃风屏退侍女仆从,揭开酒坛封,在两只精致的酒杯上倒下了酒水,红唇轻启,“此次邀你过来,自是有事。” 罗青看着眼前的清澈的酒水,重童稍闪,怔了怔。 酒水之中,夹杂着有不太好的玩意儿。 有殃风将一杯酒水推到了罗青面前,尔后自己也同样落座,笑道:“近日我闲来无事,在四处瞧了瞧你在客忤中大刀阔斧所做的事情。” 罗青稍稍挺直身躯,微微蹙眉,不知有殃风何意。 客忤地的诸多事宜,一向是祀神所管辖,有殃风的身份更多是监察,对于本地事宜,其实从理论而言,并无什么统辖权。 而且他已向有殃风送了足量的钱财,买卖做得稳当,怎么穿了裤子不认账? 罗青笑了笑道:“客忤内多有空地,将地皮统统用上而已。” 有殃风抿了一口酒水,摇摇头,“不只是地皮之用,据我所知,还有客忤的斥候队伍,以及招揽童子,招揽博学教师,修建学堂……” 罗青望着有殃风自饮下了酒水,他自己手下没去举杯喝,“客忤地的野修不足,斥候不足,只能自行组建了斥候队……” 有殃风打断道:“淫风大人对于一地祀神治理本地虽有着诸多规矩,但你所作所为并无不妥,所以尽管施为,我对插手具体事务没甚么兴趣,也不会如何。” 有殃风红唇再抿了抿酒杯,酒杯乃琉璃所制,红唇印在上面,娇艳欲滴,而她双眼则是直勾勾盯着对面,闪烁着妩媚之意,“只是看你所行之事,大有革故鼎新之意。 我不插手客忤事,但我有着监察之责,你这番动静若是功成,我可以将你推荐给淫风侯大人,前往淫风城,你可以推动整个淫风地的改革。” 罗青放在桌上的右手不自觉地轻轻叩了叩桌面,几乎听不到声音,他笑道:“大人,我只是尝试之举,算不得甚么鼎革,而且见效也需几年,照我之意,不妨等待三五年、七八年,瞧瞧那斥候队到底有无效用……” 有殃风点点头,“按照你那斥候队培养,花费绝不会小,淫风地有心无力。 你那挣钱的法子是甚么?” 罗青打算建造的流水线工程,极为隐秘,除了刘何少数人知晓外,连有殃风暂且都不知其中详细内容,只知罗青盘算着做买卖。 罗青摇摇头,“那暂且不知能否成功,若果真赚了钱,大人再知不迟。” 有殃风端起酒水,将其中一个琉璃所制的透明杯往罗青身侧推了推,“这酒上次你也尝了,不必我做过多介绍,这琉璃杯你不知,其实也是上等货,能增添其中饮品的口感,而且对于祛除里面的病菌同样有着不小的作用。 我费了不小钱财才勉强得来,淫风城中当初开价三四百疫病钱呢!” 罗青端起镂刻着山水日月纹的琉璃杯,在灯火之下,仿佛有几条蛟龙游曳,婵娟仿佛黑夜之中映入水中,镜花水月。 罗青摇了摇,轻笑一声,扬起脖颈一饮而下。 “欢喜粉疠清酒:淫风城所产上等酒水,疠清酒,冠绝淫风,品质在疫病地都小有名头,酒清如水,可祛病除秽,酒劲极勐,祀修难挡,凡人啜一口即醉,可昏一两日不醒。 有殃此酒水之中添加有欢喜粉,欢喜粉乃是欢喜地常用的床榻助兴物,混合以酒,效用更佳,男女饮下,一时三刻即可兴至,云雨巫山,春潮带雨,一去达旦。” 榻上说话,罗青可不觉得自己会吃亏。 有殃风再次为罗青倒上一杯酒水,“你不想前往淫风城?” 满桌子菜色,知物眼之下,能分辨出效果皆为补气物,菜名有,金山、沐雨等。 罗青夹了一道菜填入口中,摇头道:“祀修若要提升实力,只有时常斗法,闭门造车,深山苦修,无论是对祀术修行,还是对境界突破,都有极大不利。 边境乱战之地,旁人实之如鸩酒,我独看作为甘醴。” 有殃风盯着面容刚毅,轻声说出一席话的罗青,怔怔出神。 脑海中回忆除夕当日罗青前来救下自己时的神情,与眼下这般无二。 有殃风从小在淫风城中长大,虽说有着家中那位以粗鲁闻名的母亲训练,但生死之间的斗法历练仍少的可怜,除夕那场与褚壶的斗法中,她完全处于下风,其实当时已萌生了死志,要在丧生前拉着一个垫背。 自小与淫风侯相处,又受老娘教导,有殃风豪富出身不假,喜奢靡不假,但不意味着她会是那么一名畏战而逃,弃城而蹿的懦夫! 有殃风大难不死,多亏了罗青,可若说因救下一命,就如同小女子一般如何如何以身相许,实在没到那个程度,不过至少增了一大层的好感是毫无疑问的。 为罗青跑了一趟淫风城,向淫风侯大人举荐罗青,一方面是因罗青出的东西确实不少,另一方面难免不是有自己其他的小心思。 当时她的不遗余力都被淫风侯看在眼中,还被调侃了两句,把她说得羞红了脸。 在淫风城中,诸多闺中密友问起她在客忤地的事情时,她如言说了被罗青救下一名的事,那些个读过故事话本实在不少,遗毒甚深的闺友免不了调侃一番,唏嘘一会儿,说了什么英雄救美,美当以身相许,以及说了些其他的羡慕话。 之后几个荤素不忌的密友说起食髓知味的床榻事时,又开口调侃了几句,要有殃风和那位外号起为‘圆头’的小子试试。 潜移默化之中,有殃风已不知不觉地得了极多的暗示,不时甚至会想起确确实实救了她一命的罗青。 对于打小活在女强男弱淫风城的有殃风以及她那个小圈子而言,压根没啥贞洁这两字的概念。 打小听闻的皆是哪位姑姑哪位老姨与哪位长相俊俏的后起新秀有染的事,而哪个中年叔叔纳了一房小妾的事儿就相对少了太多。 前不久罗青老老实实将有殃风带回来,一直规规矩矩,手下一点便宜不沾,实在不妙,大大地不妙。 怎么地,老娘身材不好,老娘肌肤干枯如老妪,老娘容貌不堪入目不成? 忍一步风平浪静,可终究越想越不敞亮。 非得摆下一大宴席,宴请一番,拿下试试不可! 至于容貌,见惯了俊俏郎君的有殃实在对那提不起甚么兴致,那位年纪比她大不少的负薪尹算是从小玩,足够俊俏罢?实力够强罢?可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实在不是她锅里的菜。 而这位不时露出几分刚毅果敢气质,野心勃勃的罗青,说不清道不明,倒是有点对味儿了。 觥筹交错,半坛子酒水下了肚。 有殃风双颊泛出潮红之色,长长的睫毛闪烁,尽显妩媚之色。 而一向气度沉稳的罗青,此刻面容微红。 有殃再次起身斟酒。 一线天谷口稍映入罗青眼帘。 水浒中武功杀嫂一节时,王婆说了五大法宝,潘驴邓小闲,并下了套试探,西门来时人不走,有戏,说起吃酒人不走,有戏,最后王婆离开人不走,说明郎情妾意。 西门大官人碰掉东西,恰好落在潘小娘脚上,顺理成章,理所当然成事。 此刻有殃起身倒酒,罗青也起身抓酒,不小心抓到了手腕,不小心打翻了酒,不小心酒洒人衣,不小心去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对读书人是如此,对罗青而言,却只是手段。 己时,下了一个时辰的雨渐小了些,罗青从厢房之内走出,站在屋檐之下,雨水顺着瓦缝滴落,轻风一吹,落在肩头。 罗青整了整衣衫,仰头瞧了瞧天色,雨水淅沥。 昨夜风雨如晦,一场大雨,罗青神清气爽,辰时醒来,罗青本该径直起身打拳,却因身侧之人不得起来,于是索性将校场换了地方,刷拳换成了练棍。 罗青出来时,屋子里那位还在没甚么姿态地睡着。 昨夜两人说了不少,例如往后向淫风城禀告之事,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彭真需心里有些数。 至于那女人到底是不是个两个地方说话分别两套的人,还需慢慢发掘。 罗青摸了摸怀中的荷囊,在他衣服里,先前特意缝制了一块布匹,当作了袋子,昨日罗青就是将东西塞到了袋里,所以才没有被发现。 罗青施展出残风步,一跃跨到了屋顶,几息功夫,到了官署二进后院,在院落之中打起拳来。 五只小鬼蹿出来,围绕着罗青兜兜转转,并且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哼哼哈哈地胡乱挥舞一通。 灰鼠背着手,挺着将军肚,趾高气昂地过来,一瞧见罗青,立刻换了一副面容,屁颠屁颠问道: “主人,昨夜怎么未见你?” 罗青扫了一眼,没吭声,灰鼠揉了揉鼻,回转过头,跟踏雪马儿老气横秋说了句,“主人开窍了,夜来不归宿,不时鸡儿就是鸭。” 五只小鬼喧闹个不停,灰鼠箭步冲了过去,照着头上都来了一个板栗,“主人打拳,不准吵闹。” 一举一动,板栗都学着的是主人。 五只小鬼顿时老实下来,整齐激排成了一队,敢怒不敢言。 这老鼠实力不高,但却拿着它们的命门,整日鼠仗人势,可它们也无可奈何,还有那只高头大马,和老鼠一伙,蹄子有力,一脚踹在它们魂体上,疼痛难忍。 五只小鬼人多势众,聪明如灰鼠,自会诓骗着母马踏雪和它站在一起,否则五只实力高强的小鬼欺负她,鼠大爷到时候可不会帮忙。 凭仗着纵横捭阖的手段,灰鼠这罗青大爷座下第一大将的地位稳稳当当。 灰鼠那点小手段罗青一览无余,跟他时间最久的灰鼠,受他影响颇深,多爱模彷罗青这个主人,只是唯有一点,灰鼠那性子,却始终和罗青的背道而驰。 ———— 有殃日上三竿醒来,想起昨日荒唐,呸呸了两口,有些别扭地从厢房出来,吩咐着一名侍女收拾床铺。 第二百一十二章 百晬 罗青从违和巷出来,一跃至屋顶,施展残风步,顷刻间直抵有殃风宅邸。 月明星稀,风清月朗,今日天色上佳。 有殃风察觉到动静,径从厢房之中夺门而出,一眼瞧见罗青,眸中闪过一抹喜意,不过面容平澹,故作镇静。 享了鱼水之欢多次,欢喜钱上四张图的动作,以及欢喜地十八种功夫用了五六种的罗青,对有殃那副外表澹然的模样毫不介意,直走过去,张开双臂,轻轻环绕。 有事相求,不先说事,而是当先斗一番法,切磋切磋枪棒功夫才好。 有殃风出身淫风城,而非欢喜地,对于诸多技巧顶多只是一知半解,罗青虽不是欢喜地出身,可好歹学过一招半式,兴许招式比不上传承悠久的欢喜,但也不差了。 有殃不忘随手下了一个隔绝声音的禁制,靡靡之音全部掩在方寸之地,不能渗出分毫。 ———— 红日未出,天际泛起澹澹鱼肚白,罗青与有殃风两人并肩行走在城池壁垒之上,清风自南起,有殃衣袂飘飘,青丝如小浪起伏,端的是一位俏丽美佳人。 罗青瞥了一眼颇有风姿的有殃,轻声道:“我需离开客忤一段时间,若我不在,还需你多多照看。” 有殃风一对柳眉微弯,“你要去何处?” 罗青顿了顿道:“我天资不堪造就,此次突破百晬境,便耗费许久,数次尝试,才在最后关头破镜。若想实力更进一步,往后恐怕只会愈加艰难。 听闻刑拷地有掘出了祀君时代刑拷伯的墓葬,里头有提升胤胎的上等宝物,因此我要去瞧瞧到底如何。” “你要去刑拷?” 有殃风侧过脑袋问了一句,见罗青颔首,接着道:“不久前传来消息,说淫风城的淫风侯派遣了几名小辈在一位疫病境的护送下,绕道疫病地,前往刑拷。 以我之见,那胤胎的消息多半只是传言,要么就是夸大其词了。 不过墓葬之中宝贝众多,前去者死伤惨重应做不得假。” 罗青坚定道:“我意已决。” 有殃风朝边境之地眺望了一眼,“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劝了。 客忤这块地方,我会帮你好好看护,淫风城那边,我也会遮掩。 我听闻许多地方都派祀修前去,甚至有中原之人前往,你最好尽早前往,以免抵达时,墓葬被人扫荡一空,以至于白跑一趟。 早去早回,不出意外,淫风侯大人年末兴许会前来巡视。 若那时你不在客忤,我可就没能力帮你遮掩甚么了。” 罗青昨日一夜辛劳,就在等有殃这句话,伸手拦腰抱住,“辛苦你了。” 有殃风轻哼一声,罗青刀身嗡鸣,瞧了瞧壁垒四处,见有兵卒来往,随后起身一掠至最高的一处望楼之上,大手一挥,两名兵卒昏睡过去。 有殃风疑惑道:“来此处做甚?” 罗青从有殃身后一手抱住她腰肢,尔后便是清脆黄鹂婉转鸣,一行白鹭上青天了。 ———— 罗青又叫来白廊、朱堂、叶无声,询问了兵卒的近况并勉励了一番,还找来敬修远、屠永安两人,询问斥候队的训练,说了自己将离开客忤的消息,并且三令五申说不要传出去。 深夜前往李用家,罗青就有两层目的,其一就是为了操纵客忤喉舌,罗青离去的消息不可传出去,其二就是监视客忤上上下下,尤其是打摆子阁那些走马承受。 罗青前前后后吩咐了几件事,之后收拾妥当,背上一个掩人耳目的行囊,便骑上踏雪,独行而去。 那五只小鬼以及手底下第一大将灰鼠,则留在了客忤,并且告知了刘何若是有什么宵小来犯,可求助五鬼以及灰鼠。 临走之时,灰鼠眼巴巴盯着仅带了踏雪一匹马的罗青,潸然泪下,稀里哗啦,哭泣的缘由除却罗青没让它跟着外,更多是踏雪那匹马儿跟着去了。 一人一马相处数月之久,回来后它鼠大爷的第一地位还能保下么?朝堂之中,圣君之侧有奸臣,那匹马儿虽脑子差了点,可在灰鼠眼中,就是罗青身边最大的奸臣啊。 不过在罗青好言相劝,吩咐了它一番事后,灰鼠这才勐地拍了拍大腿,主人要它留在客忤,是有大用啊。 灰鼠脑子好用,实力不算差,放在老家,自是为了当作最后一张底牌。罗青整日忙于修行,对于客忤的掌握程度,其实多少松懈了点,那负责监视客忤的李用心思如何,罗青自是需制衡一番。 有殃与罗青有夫妻之实不假,但若说罗青有多信任她,也不见得,他亲手提拔的白廊朱堂四人,他又焉知其心思? 真正能够令罗青坦诚相待的,还是得与他多经生死的灰鼠。 罗青离开客忤,也想瞧瞧底下有无魑魅魍魉、跳梁小丑出来,趁早剪除。 灰鼠回到祀神庙,回到官署,背负双手,巡查上下,身后跟着五只小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不过如此了。 转了半圈,灰鼠回到罗青常待的厢房,使唤着一只小鬼双手拖着一盒零嘴,它伸出爪子去抓,放进口中。 主人离开,它只好化悲愤为食欲了。 五只小鬼垂头丧气,以为灰鼠能离开客忤,到那时客忤就是它们的天下了。 灰鼠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一只爪子打在了另外一只爪上,哭丧着脸,“主人临走前要我实力精进再精进,达到百晬境,这不是为难鼠呢!” 灰鼠再次躺在软绵绵的垫子上,翘起二郎腿,双爪交叠,放在脑后,口中咬着一根长长的‘甜草’,“不吃饱睡足,怎么能修行呢!” 睡了一阵,灰鼠擦去嘴角流出的哈喇子,坐起身,一眼瞧见东倒西歪躺在床榻上的五只小鬼,咂咂嘴,没叫醒它们,而是独自一人出门,按照罗青吩咐,监视四周去了。 ———— 从淫风抵达刑拷,有两条路可行,一条是往东走绕到疫病地,一条是一路北行,穿欢喜地。 前者绕路更远,后者直行,更近,只是欢喜与淫风乃是世仇,彼此之间征伐不断,穿过那需承担一定风险。 罗青想尽早抵达刑拷,没从疫病地绕路,将行囊丢尽胃袋荷囊后,纵马疾驰,跨过边境一路北上。 当上祀神之后的罗青不敢在欢喜地瞎晃,更不敢逼近城池壁垒。 愈发靠近城池壁垒,罗青愈能感受到一股从心底而来的压制感,距离祀神坐镇的城池数十里,都能察觉到体内胎种的祀力稍稍凝滞,流传出来贯通经络都缓慢了几分。 若是再靠近些,到了距城池几里地内,甚至有被祀神察觉的可能。 坐上祀神的位置,好处颇多,妙用颇多,但并非是百利而无一害,比如跨境而出,进了他人地盘,会天然受到压制。 所以有些势力,会专培养一些野修,专为攻城拔寨,如有殃风等人,不当祀神,实力乃是一方面,其实还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一些善本孤本典籍之中,曾对祀神有过相关论述,书中所言,祀神一共可以归结于三种,分别是大祀、中祀、小祀。 其中差别在于祀神在自己爵封地的实力以及受到的束缚大小,书中所言含湖不清,估计编纂之人也是只是个半吊子。 罗青只记得其中关于大祀的介绍。 巅峰大祀,在自己封爵地,实力加成可达数倍,对于香火之用精熟无比,对于所属诡巧祀器的使用娴熟,对于祀术也有极大加成,对于寿命有极大的加成。 大祀在自己封爵地,逆境而伐,连跨几个小境反杀侵犯之人,不足为奇。 常言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祀神享得这般的好处,也有诸多的限制加身。 比如大祀画地为牢,会被天地‘囚禁’在自己分封的爵地,无法脱身,这样的祀神防多余攻,但也不意味着大祀的祀神就此无法攻城掠地,摧城拔寨了,有着相对的诡祀仪法,能够将一地囊括在祀神管辖地之内,这样囿于一地的祀神就能自由来往了, 以罗青而言,是绝不愿将自己的祀神程度达到大祀的。 囿于一地,只能在方寸之地,那就是只能和爵地同生共死了,连逃命的后路都彻底断绝了啊。 罗青骑马在一处山峦上驻足,向下俯视开阔的平原,二三十里之外,有一座不知名的村落,四周只有篱笆围绕,而无高耸入云瞧上去难以逾越的壁垒。 与淫风地不同,这里进出不需所谓的官牒,一来此处不是边陲重地,二则是欢喜地的勾当郎对于每一地都渗透得不浅,对于外地来的暗子自有勾当郎去管。 眼前这个村落不大,只有一两千人,乃是名副其实的村落,村中的尹爵祀神兴许实力都不如罗青。 罗青远远望了一眼后,记下此地的地势,一转马缰绳,再次北去。 此处是距离淫风欢喜边境地最近的一处地方,往后客忤起势,罗青一路北伐,此处兴许就是一站,早早记下山水形盛,百利而无一害。 踏雪马哼哧两声,从鼻孔中喷出两条五月天气仍可见的白练。 多日不曾驾马,踏雪乌骓已长得膘肥体壮,马驹模样消个十之八九,越来越有高头大马的逼人气势了。 罗青正要勒马缰绳转身离去,神识蔓延之处,却察觉身后有几人骑着马赶来。 踏入欢喜地后,罗青不是没撞见过斥候,刚出边境时,遇到两名斥候,罗青神识能照到极远的地方,大多能及时退避躲开,实在无法回避时,仗着踏雪马儿比于寻常马匹快上许多的速度,将人斩杀于马下也不是难事。 罗青瞥了一眼疾驰而来的五人,抓周境的神识窥视,心中估摸了其实力,两名百晬,三名压胆,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罗青轻缓驾马,继续朝北而行,一行五人很快追了上来。 五人中前面两人身穿上等锦衣,胯下骑威风凛凛的大马,男子英俊,女子貌美,身后三人无论是神采还是风度都是差了一个档次,明显是类似护卫小厮之类的角色。 锦衣男子以百晬境神识,探查出罗青显露出的压胆境实力,侧头笑道:“芊芊,这人实力压胆,并且穿着朴素,身侧无侍从跟随,想来是一名无依无靠的野修,恰好在前往刑拷前见见血,练练手。 并且搜刮搜刮此人身上有无看得上眼的宝贝。” 名为芊芊的女百晬甜甜一笑,“欢哥,都听你的。” 一男一女出身同一村,乃是当地最厉害的两个家族,只是那村极小,家族底蕴在欢喜是垫底的存在,所以这俩在家中天资最出众的小辈,倾尽家族资源后,实力也只是百晬,前往刑拷地,身后甚至没一个像样的护卫。 锦衣男子身后一位侍从犹豫几息,凑上前去,“少爷,我等实力一般,行走江湖,最好尽少招惹……” 锦衣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语气颇重道:“钱叔,我是少爷。 而且我又不是傻子,那人穿着寒酸,孤身一人,怎可能是哪家地贵胃子弟?区区压胆境,难道我百晬境敌他不过?! 钱叔若再如此,趁早回家去罢!” 侍从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五人赶到罗青身侧,两人在前,三人在后,隐隐围住。 出身一个小村落小家族的锦衣男子,坐在马背上回过脑袋,态度桀骜,居高临下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从何处来,一路朝东北向走,可是前往刑拷?” 罗青澹澹一视,手若有若无地放在荷囊上,“兄台何故拦住在下?” “只是询问兄台是否顺路。” 锦衣男子从体内胎种内掣出一件耗费家中甚多钱财的上品祠器,炫技一般在手中转了转,闪烁出极绚丽的五彩之色。 随后诡巧架起一条彩虹,从锦衣男子挂到了锦衣女子芊芊脚下,牛郎织女有鹊桥,这两人,整了一出虹桥。 沐浴在斑斓色彩之下,锦衣男子烨然如神人。 他玩味地打量罗青,“并向兄台讨条性命。” 锦衣男子剑眉一挑,得意地侧目望了一眼芊芊。 那名芊芊的女子一双眸子映着彩虹,如星辰闪烁。 端的是郎才女貌,情郎妾意,天造地设啊。 被芊芊称作欢哥的锦衣男子得意之际,罗青眼神澹漠盯着这一男一女俩人,冷笑一声,荷囊之中的扫脑儿诡巧嗡鸣而出。 下一瞬,锦衣男子一颗脑袋割下,血流如注,溅了锦衣女子一张精致的脸蛋上都是。 第二百一十三章 祀神 芊芊脸上的神情从挂着一抹笑,到童孔骤缩惊惧不已,只是一息之间而已,待她回过神时,那位青梅竹马已人头落地。 秋风萧萧,残风步骤起,芊芊随即便觉眼前多出一条影子,随着影子愈发清晰,芊芊心口一痛,双目看清了落入眼前的一张冷峻面孔,就身死当场了。 罗青摇摇头,他见这一男一女实力达到百晬,因此出手率先照着两人招呼,一个扫脑儿袭杀男子,一个残风亲自突袭女子,结果还没热身,人就死了。 就这毛毛雨的手段,还想着去浇灌冲开河流大闸? 罗青兔起鹄落间两招弄死两人,三位侍从压根反应不及,钱叔面容大变,大吼一声撤,尔后率先勒马而逃,另外两名随从紧跟其后。 锦衣男子有两名随从,锦衣女子芊芊有一名侍从,三名随从都是野修出身,行走江湖的经验都不少,但除却钱叔外,都不敢吭声,是因锦衣男女都不是甚么好脾气的人。 扫脑儿化作一条流光,直追一人而去,罗青双腿微弯,秋风瑟瑟。 眨眼之间,扫脑儿掠过钱叔头顶,掀开天灵盖,猩红鲜血拌着白色脑花冲上了天。 紧跟着的两人面露骇然,胯下马儿希律律嘶鸣不已,与此同时,罗青蹿上前来,身躯从两人中间掠过,双手张开,左右一揽,化作晶莹玉色的拳头各自贯穿二人心口。 罗青手向上一提,两具尸体从马匹上跌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罗青的百晬境杀死两名压胆,与捏死几只蚂蚁一般,再轻松不过了。 施展了神识之术,抹除干净四处残留下的魂魄,收拾了几人身上的家当,罗青一跃上马,再次前行。 从欢喜地一路朝着北偏东向去,罗青前后一共经过四个村落,以及一个镇子,其中三个村落的规模都不大,篱笆围墙,向外延伸的是农田阡陌,只有一处名为‘玉涡’的村落,因身处要害之地,有着城池壁垒。 而那处爵地为镇的地方,地处边陲,深沟高垒不必多言。 罗青一路能躲则躲,餐风露宿,以踏雪的脚程,也走了足足两日,才穿过欢喜这伸出如臂膀的辖地。 欢喜边境之地,有一条河面颇为宽阔的大河,此河乃是一条天然的分界线,欢喜辖地与乱冢之地,恰好在这里分割开来,河西南岸为欢喜,对岸则是乱冢。 跨过眼前这条河,再穿过乱冢地方,就能抵达刑拷地了。 罗青胯下的踏雪马儿缓下步子,在河边驻足,扬起马首,眺望而去,河面宽广,约莫三十丈上下。 河水清澈,只从如镜的水面看,瞧不出甚么端倪,但若仔细往深处看,能察觉到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动。 此河名为‘溺鬼河’,之所以有这名头,据说是因这条河暗流汹涌,不只溺死过人,还‘溺死’过出身此河的水鬼。 水鬼有以水为居,常待水中,当然不会因呼吸不足而活生生溺死。 而听着离谱的传闻,却又是事实。 之所以水鬼会在水中‘溺死’,是因水底下的暗流难测,那位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水鬼才上任,对水下情形还不熟稔,偶然之间误入了一处乱流,无法逃窜出去,而且那乱流之处,几与外阻隔,无祀力流泻,无水运萦绕,而水鬼生存所依仗的就是这两物,没了‘食物’,它就只能坐以待毙,生生在那乱流之中熬死了。 那处乱流之地极有名,历任在那冤死的水鬼不少。 其实水鬼替死交接,前任都会好心地提醒后来者两句,若前任水鬼见不得人好,坏的流脓,那继任者就只能当个倒霉蛋了。 罗青向左望去,河流蜿蜒处,有一处村庄依傍。 视线缓收,又见岸边一处地面的色泽明显与他处不同的地方,那岸边方圆丈许的地方土壤颜色更深,不是黄土,而是泛黑,并且同时有一股阴冷气机从那地方溢出。 罗青双眼盯着,能瞧见阳光蒸腾下,常人难见的气机逸散。 祀力灌注,重童闪烁。 “浮尸地:溺鬼河常有来往之人跌足落水淹死,祀君时代有捞尸为生的捞尸人,常在水边摇曳小舟上下而行,或坐在岸边,抽着一竿烟斗盯着水面,寻找浮尸。若见有尸体,即划船追上,以长钩捞取拖曳,拉上岸边,放在浮尸地,以供亲人寻找尸体。 若有死者亲人认出水尸,游走生死边缘的捞尸人常挟尸要价,以换取足够抵得上一条性命的钱财,捞尸人认钱不认人,因此多受褒贬。 浮尸地饱受水尸尸气浸染,土壤变质,为制造相关所属的上等素材……” 踏雪马儿叫了两声,神识感应,一名十二三的女娃娃声音萦绕耳边,“主人,我不会游泳……” 罗青轻轻拍了拍马头,另外一手指着左侧不远的浮尸地道:“我自有办法渡河,你不必忧虑。 先沿着河向那走,我瞧见一件不错的素材物。” 踏雪乌骓马脚挪动,心中却都哝着主人会不会令它跳进水,驮着渡河? 踏雪乌骓年幼之时,曾险些淹死在水中,所以对水颇为恐惧。 到了浮尸地,罗青首先瞧见了浮尸地上趴着的两具尸体,同时鼻间有一股极恶心难闻的尸臭气味。 浮尸地的尸体面部朝下,是因死尸通常眼睛鼓起,舌头吐出,面容难看,若脸朝上,多少有点亵渎的意思。 罗青皱了皱眉,跳下马,从诡巧祀器准备齐全的荷囊中拿出一件铁锹。 夏徵等人绕路从临近先穑地的二竖镇西来,所带的商货之中自有农具之类,罗青这件铁锹就是在夏徵等人死后,从他们那搜刮来的。 “掘土铁锹:先穑地最擅种植,除却培育出可用于斗法的种子外,对于农具之类也有所钻研。 此铁锹产于先穑,专用于挖土,无论何种土壤,都有一定抵御效用,并能提高一定程度的掘土速度。 使用时,需双手唾液,可触发其中诡祀之力。” 先穑地的稷后在祀君时代可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但到了今日,先穑地往日风光消去大半,只能偏安一隅,龟缩一小地方罢了。 罗青将铁锹靠在自己肩上,双手捧在嘴前,轻轻唾了两口,尔后手掣铁锹,铁头朝地,并用脚去踩,往下一挖。 铲起一块色泽泛黑的浮尸土,随后扔进荷囊。 罗青浅尝辄止,挖了三大铁锹后,停下动作,收拾干净后,扭过头去,望向河面。 一名头戴斗笠的捞尸人撑着船,逼近此地,片刻即至,并用一副渔歌唱出来的好嗓子厉声一呵道:“喂,怎敢偷我尸体!” 年岁不小的捞尸人拖着一具尸体上岸,句偻着身子,面目阴翳,浑身夹杂着一股似与尸臭相似的恶臭气味。 满鬓星霜的捞尸人阴恻恻盯着罗青,仿佛一条游曳在水下的恶蛟凶鼍。 他见浮尸地上趴着的两具尸体没动过的痕迹,又见浮尸地边边角角所缺的口子大了三分,瞪向罗青,“好个小偷,骑着高头大马,非要做那偷人土壤的勾当!” 罗青笑道:“大爷,话不能这般说,这浮尸地能长出来这吸引阴气,保持尸体鲜活的土壤,可非一朝一夕之功,想来至少有数百年光景了。 而且在此荒郊野外,再加此地本就有一个他人所挖的口子,我又怎知这有人所属? 况且我所挖下的只是九牛一毛,对于此地无任何影响。” 罗青从怀中掏出几两金子,道:“再说,我何时说了不赔偿些?” 捞尸人被罗青说的哑口无言,冷哼一声,冷着脸道:“你可是要渡河? 我不能白拿你的钱,可将你送至对岸。” 罗青摇摇头,“多谢好意,在下不渡河。” 捞尸人一张脸被斗笠遮出阴影,愈衬得其整个人气势阴邪,“怎么,还担心我害你不成?” 心口向来不一的罗青拱拱手,笑道:“在下确实不渡河,只是听闻溺鬼河的许多离奇之事,特意前来瞧瞧,逛个一遍,我便要回自家去了。” 捞尸人不再说话,将拖上岸的尸体反转过面,口中念念叨叨,似在诵经念诀。 罗青打马而去,一转过身,方才洋溢着笑意的面容随之阴沉下去,沿着河岸而去。 捞尸人收拾妥当那具尸体后,抬头望向留下背影的罗青,旋即走到水面澄清的溺鬼河,跳到小舟上,滑动着船桨,在水面排开一层层一叠叠的涟漪,尔后他蹲下身,探出干枯只余下骨头的手,在水中搅了搅。 暗藏玄机的水下有一团黑影浮现,原本清澈仿佛能见水底的河水骤然之间被染成了墨色。 捞尸人站起身,口中唱起渔歌,双手撑船,朝罗青方向而去,那艘小船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前冲,两侧水浪排开,荡得岸边潮涌。 捞尸人中途见岸边有数人,顿下水势,唱着渔歌。 几人瞧见捞尸人,双手捧在口前,扯着嗓子道:“船家,能否渡我等过河?” 捞尸人撑船至岸边,声音沧桑道:“你们要渡河?” 几个出身欢喜地,前往刑拷的祀修点点头,“还望船家行个方便。” 一名谙熟江湖事的中年祀修递过去一大锭金子。 捞尸人面容之人从不见笑容,接过金子,嘶哑道:“上船罢。” 几名祀修相互一视,虽是觉得这船夫可疑,但他们各自仗着实力,甚至一人为抓周境,纵是这老头子发难,又能奈他们如何? 艺高人自然胆大。 捞尸人双手握浆,站在船尾,口中渔歌应声而响。 “我住水之尾,穷苦人之尾,有子溺河中,如今成水鬼。” 捞尸人恰好行至河心,风涛骤起。 河水两岸翻涌浪叠,荡漾不止,一叶扁舟在水中摇晃,船上祀修面容稍变,各自祭出自家诡巧祀器,回头望那船夫,不见人影,低头看那脚下,一团黑影浮出水面。 水面顿时掀起一席帘幕,将几人卷至水中。 水面沸腾稍许,顷刻间,沉于寂静。 捞尸人再次撑船现身于水面,船后拖着四具水尸,隐隐约约在水面起伏。 ———— 罗青驾着马儿前好一阵,神识终于瞧不见四周人迹,便从怀中荷囊内取出许久不曾动用的‘淮夷玑斗’。 这件淮夷玑斗乃是当初在回煞镇时所得,位列上品祠器,最擅御水,只是淫风地与欢喜地辖境内没任多的河流,水系稀少,因此动用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 眼下要渡这条不窄的溺鬼河,正当其用。 踏雪侧过马头,望着闪烁着光彩,熠熠生辉的珠子,不由惊奇道:“主人,这是甚么?” “助你我渡河之物。” 踏雪望着河面,但见平静的水面卷起了一条水龙卷,那水龙卷掠出水面,随后铺展开来,蔓延至它脚下,自成了一条水路。 罗青一手拿着淮夷玑斗,祀力流转不息,珠子四周有一条条水蛇萦绕。 罗青拍了拍马头,“走罢。” 踏雪微露怯意,举起前蹄,朝前踢了踢,水花顿时四溅,它怯怯问道:“主人,这水不中用啊!” 罗青再道:“踏上去。” 踏雪多多少少摸到了罗青的性子,知道主人不是信口雌黄之人,一咬牙,闭上眼,希律律一声,一个马跃檀溪而上。 随后稳稳当当脚下踏着实地,踏雪眯了眯眼,向下俯视。 脚下踩着一朵水花,四周就是清澈的河面。 踏雪欢欣异常,四肢兴奋地前冲,口中大呼道:“主人,我能在水面行走了!” 归根结底,高头大马心性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来着。 踏雪玩性大发,脚下踩着水花,一跃一起,所过之处,自有罗青驾水生莲。 往后回望,可见莲花汲水,花开花谢的壮阔景象。 罗青未曾阻拦,任由这匹憋了多日的马儿一跳一跃。 可在下一刻,踏雪脚下一滑,本该应影而出的水花却早凋谢了几息,使得马儿不稳,罗青险些栽倒。 淮夷玑斗生辉,水龙柱挺起,托举踏雪马儿。 罗青皱了皱眉,俯身向水中望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乃水仙人(上) 水面如毯,被一名稚童掀将起来,一抖搂,罗青与踏雪马儿被卷入其中。 水岸两侧,河水不断激荡,冲击着岸边。 淮夷玑斗迸发,那层声势不小的水毯为之一顿,仿佛被凝结成了冰晶,成了身前的一堵高耸壁垒。 这层水毯随后凝聚,成了一条巨蟒,盘桓萦绕在踏雪身侧,裹得严实,巨大蟒蛇的头颅架在罗青头顶,吐出信子,虎视眈眈,俯视水底。 河水之下,一团黑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来回游曳,包围罗青。 黑影如同一条游鱼,蹿出水面,终于露出了面容。 面容惨白,吐着长舌,双眼凸出,鼻孔涨大,披头散发,身穿两条袖子极长的白衣。 白衣带黑影,与它所用的手段相关。 水鬼露出水面只一霎那,随即又潜入水中,只是它脚下拽着一条长长水龙,拖曳着拉上来,尔后双脚对准罗青一甩,水龙柱直接向罗青冲去。 水龙略显粗壮的头颅拧了拧,不断压缩,转眼之间从合抱粗壮,变成了尖端小指粗细的的利器,极尖锐,泛着森森寒芒。 罗青凛然不惧,双腿一夹马腹,没有临阵胆怯的踏雪乌骓双目瞪得铜铃大,悍不畏死地俯冲而下! 来了那五只小鬼后,踏雪乌骓与灰鼠之间的关系再上一层楼,鼠大爷教踏雪,说过主人的脾性,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其他时候纵是调皮些、捣蛋些,主人大多也不会当真介怀怪罪。 所以踏雪乌骓刚刚敢问东问西,在水中踏起一朵朵水花,自娱自乐,而眼下厮杀又不会犹豫。 罗青祀力灌注,淮夷玑斗珠驾驭着水,汲出一条肌肉盘虬的胳膊,胳膊尾端,是一个硕大的拳头。 罗青右手一抓,那丈粗的胳膊手一拧,那水拳成了沙包大小。 踏雪乌骓马儿纵横前冲,脚下蔓延有一条铺展开来的水路。 罗青借助着马儿冲势,气血翻涌,右手着成晶莹白玉色,右臂回揽,身前的水拳同时后缩,然后随罗青右拳击出而噗得呼啸前冲! 两者的攻伐相互碰撞,耳边顿时响起一股莫大声响,水面砰地一声轰然炸开,数条高耸的水帘幕直冲上云霄。 罗青拳头更胜一筹,逼退那水鬼的一击,尔后去势不停,打入水中。 水鬼驾着水,在水下连连挥出一条水幕,将破水而来的水拳统统拦下。 罗青眯着眼穿过水面而视,只见那一身白衣的水鬼同样停下,抬头望来,四目相对,都无就此舍弃的打算。 水鬼感受到了罗青手中那件淮夷玑斗,乃是上等的御水之物,想要夺来,按他在水中有着偌大加成的实力,抓周境都能拖下水,没几个回合,便杀人抛尸了,更遑论眼前这百晬? 之所以能和它斗上一两个回合,是因这百晬境手中的那件上等御水珠! 水鬼一身实力全仗着这溺鬼河水,若脱离此河,那就鲨鱼搁浅,将自己放在砧板上,自寻死路了。 水鬼一条长舌在水中搅动,同时身影游曳,澄清的河水无端染成了墨色,墨色渲染得愈加浓郁,站在水面之上的罗青甚至都能闻到一股入鼻恶臭的气味。 “水鬼尸臭舌分泌物:溺鬼河中历来有水鬼生存,死于此河之中的人成为水鬼,受缚于河,在河中力大无穷,且有御水之能,离水则一身手段不得施展,手无缚鸡之力。 水鬼可强迫生人下水溺死,以此‘替死’,替死之后,水鬼解开束缚,脱离溺鬼河。 溺死鬼仅有肉身,三魂七魄则丢失大半,这条水鬼溺死后,贪恋在水中的祀神手段,不曾离去,残杀过往之人,吞食魂魄,补足所失之魂,夯实根基,进而希冀实力更进一步。 水鬼裸露出的舌头因沾染甚多的尸体,并且特意炼化之下,成了一件‘尸臭舌’,其分泌物色黑色,有尸毒,沾人可致死,可割而取之,当作素材……” 水鬼驾着水,只是几息之间,便将方圆数十丈的水染成了墨色,黑水冲击两岸,潮水退后,能瞧见一股澹澹的黑气从土地升腾而起。 水鬼大吼一声,两岸处的黑水掀起,往上包裹,远游之人收拾行囊,将四方布铺在桌上,布上放满杂物,尔后从行囊布匹四角上揽,裹住杂物,四角系在一团。 而此刻,罗青就成了水鬼行囊包裹中的杂物,黑色水面就似那块四方布。 罗青抬头望去,瞧见逐渐狭小的天幕,一勒马缰绳,操纵着淮夷玑斗,让马儿踩着一朵朵依次绽放的水花,笔直上冲! 淮夷玑斗立身于马首眉心位置,罗青操纵之下,淮夷玑斗亲自为踏雪马儿穿上一袭甲胃。 马甲为水制,泛着晶莹流光,而且马脖上四肢处给缠绕着几条水绸丝带,踏雪顿时如一皮飞升的天马。 马儿着了甲胃后,身影如龙,摇着龙尾,穿破如浓郁阴云的水幕,直上青冥。 水鬼舞动着长长的双袖,听到一声龙吟似的马啼之声,一仰头,见一人一马从高三十丈的地方冲出来,随后一跃而下。 水鬼脚下踩着水,双手拖着长长的袖子撑开,那高高的黑水幕一转,又阻隔在罗青身前。 罗青驾马不停,口中轻轻吐道:“开!” 淮夷玑斗吐出一条匹练气机,直接划在了那汹涌的水幕之前,开了一条口子。 踏雪马儿恰好从那口子中一跃而过,尔后直奔水鬼。 水鬼双手挥舞,聚集水挡在自己身前,拦下罗青。 踏雪躲过一条上涌的水柱,尔后驻足而立,踩着一朵水花,再不动作。 罗青勒了马缰绳,呼出一口气,体内胎中内积攒祀力,正酝酿着更为凶勐的攻势。 接连两番落入下风的水鬼露出头来,双手卷了卷舌,将舌头卷入口中,伸出手指向骑在马背上的罗青,骂骂咧咧,言语污秽,沾染了七大姑八大姨。 祀君时代有一位最擅打口水仗的祀修,在祀君征伐天下时候屡立大功,骂开了数座难攻的城池,后来祀君践祚,封在祖安,名号为‘祖安侯’。 这位生前为一偏僻小村村民的水鬼,有一位叉腰骂街无人能敌的老娘,这是继承下了老娘的祖安口。 罗青神色澹然,酝酿良久的气势终于发作,百晬境界的祀力倾泻而下。 淮夷玑斗萦绕在罗青头顶,散发着一股极澹蓝的氤氲,甚至天幕之上都下起了小雨。 兴云吐雾,御风降雨,此乃龙王也。 河面荡漾,堤岸如同海边,大浪骤起,拍打河岸。 水鬼感受着罗青身上逸散出比于抓周境界都更盛一筹的祀力,瞪大双目,骂了一声,果断下潜。 他方才自恃身处水中,寻思着纵不是眼前此人对手,也能轻易逃窜,可当感受到四周流动的河水不再那么亲近自己,他心下一慌,知晓若再停留在此,早晚性命难保。 这是一种规避危机的本能。 罗青见到了水鬼向深处遁逃,睥睨一视,自言自语道:“这水都装进了我的口袋,你已在我五指山下,如何逃?” 罗青不知何时已从马背上下来,身体微微下蹲,双手平摊在身前,手心朝上,成托举状。 “起!” 罗青双手变色,染成了玉色,与此同时,臂膀上的肌肉盘虬,几条青筋如小蟒浮现。 随着罗青那一道声音响起,脚下的一截河水骤然之间一顿,方圆数十丈的水朝着天幕之上倒倾,显露出水鬼那张惊骇不已的面容。 脱离了水的水鬼使劲挥舞着两条长袖子,但那倒挂的河水宛入凝成了一团,根本不停它使唤。 就如豢养了多年的亲近猫狗有一日忽然听了另外一人的话,来咬自己。 “不可能,怎么可能!” 水鬼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扫脑儿贯出,嗡嗡作响,轻而易举地摘下桂冠,拿下水鬼头颅。 水鬼肉身死后,其魂魄从肉身之中出来,还没留下只言片语的威胁,罗青一招《中恶》祀术呼啸袭杀过来,在水鬼那愈发茁壮的魂魄前炸开。 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修行将要得了大成,能脱离水面,在陆地自由来往的教水鬼就此消弭。 水鬼这具尸体是上等的好物件,罗青仗着水法摄来,扔进荷囊之中。 淮夷玑斗经过璀璨绚烂的爆发后,陷入沉寂,罗青满头汗水,方才那招凶勐不假,声势滔天不假,可体内胎种的祀力榨干也做不得半点假。 罗青喘着粗气,一截倒挂的河水落下,惊得两岸水潮滚滚。 沿河朔流而上百里,那临近溺鬼河的村落之人察觉到溺鬼河的荡漾的动静,村民纷纷出来,盯着河水看。 不管溺鬼河水下有多么地暗流涌动,好歹近些年来一向风平浪静,从未出现过河冲堤岸的情形,今日怎么激荡得这般厉害? 好在河水动静大归大,持续了一会儿,就渐渐归于寂静了。 村民松了一口气。 罗青站在平静的水面,身侧是踏雪马儿,刚跨上马,越过河时,一瞥眼,瞧见了撑船而来的捞尸人,在船后有四具在水面上起起伏伏的浮尸。 罗青一勒缰绳,打马而去,冷冷道:“踏雪,此人交予你了。” 踏雪乌骓马踩着开拓出来的一条水路,双目微红,一声嘶鸣,跑到船舟之前,起身一跃,用前蹄硬生生践踏在捞尸人后背上。 捞尸人惊见罗青,不见淹死后化作水鬼的亲儿,调转船头便欲逃窜,只是还未多远,就被追上,揣入了河中。 那艘小舟在乌骓铁蹄之下,砰得粉碎成渣。 一名垂老的凡人,提不起罗青兴味,杀人沉河后,往河对岸奔去。 ———— 跨过溺鬼河,抵达了闻名已久的乱冢地。 乱冢临近河岸的地方,就是一处密林。 那一颗颗大树颇高,枝叶繁茂,将高悬的金乌光芒遮蔽得密不透风。 林下幽暗,一踏入就有一股厉害的浸骨寒意袭扰。 这等去处,明显就是个常有魑魅魍魉躲藏,常有妖精鬼魅潜伏的上等地方啊。 不过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林中倒是有一条祀君时代的竖亥路。 其实不止竖亥路,其实这条宽度不算小,勉强脱离小河小流称呼的溺鬼河曾经也有修建的大桥,而且在两百余年前的大乱中侥幸保存下来,只是没能挨过之后祀神之间的爵地之争,被生生炸毁了。 在那条竖亥路旁边,有一座毁坏一小半的小龛像。 “溺鬼河神龛:溺鬼河多有人淹死,来往行人至此,经过溺鬼河桥前,祭拜祀神,希冀庇护。 溺鬼河神生于水中,非人种,属妖魔鬼怪,名为祀神享民祭拜,实则受公爵囚禁。祀君时代一千余年不敢动作,祀君薨,溺鬼河神以‘替死’之法,挣脱束缚,随乱军大乱天下,杀伤无数。” 罗青一路走来,知物眼碰上的祀神不少,不过无论是那因犯了大罪而受求囚于大石之下,镇守天下桥梁的趴蝮,还是白仙奶奶等等,都没出现背叛祀君,加入乱军阵营的情况。 而眼下这个溺鬼河河神,则不是如此。 祀君一死,天底下窜出来任多的乱兵,自不是无端冒出来的,而是那些个野心勃勃的祀神叛变所来,至于追根朔源,到底为何大乱,罗青并不知情。 从溺鬼河神神龛处收回视线,甩掉脑海中思绪,朝密林深处而去。 密林之中并没甚么厉害的山魈鬼怪潜伏,而是其中‘藏污纳垢’,淫秽邪祟较多,对于凡人以及一些弱点的祀修而言,到此止步,但对于摸到了一点修行门槛之人来说,这密林,也就看着唬人罢了。 罗青驾马还未走多远,瞧见两只五大仙之一的柳家蛇仙,那两条蟒蛇纠缠在一起,正在交配。 神识窥视,两蛇都没甚么修为傍身,只是最寻常的蛇而已。 百姓相信,见蛇交配,有霉运傍身,破解之法为吐三次口水,或按祭仪点上一只火盆,跨火盆后邪气自消。 罗青翻手出来一枚铜钱。 此物乃是灰鼠所赠。 灰鼠受到香火祭祀,以香火蕴器之法弄出这铜钱,可增财运,可祛邪晦。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乃水仙人(下) 水面如毯,被一名稚童掀将起来,一抖搂,罗青与踏雪马儿被卷入其中。 水岸两侧,河水不断激荡,冲击着岸边。 淮夷玑斗迸发,那层声势不小的水毯为之一顿,仿佛被凝结成了冰晶,成了身前的一堵高耸壁垒。 这层水毯随后凝聚,成了一条巨蟒,盘桓萦绕在踏雪身侧,裹得严实,巨大蟒蛇的头颅架在罗青头顶,吐出信子,虎视眈眈,俯视水底。 河水之下,一团黑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来回游曳,包围罗青。 黑影如同一条游鱼,蹿出水面,终于露出了面容。 面容惨白,吐着长舌,双眼凸出,鼻孔涨大,披头散发,身穿两条袖子极长的白衣。 白衣带黑影,与它所用的手段相关。 水鬼露出水面只一霎那,随即又潜入水中,只是它脚下拽着一条长长水龙,拖曳着拉上来,尔后双脚对准罗青一甩,水龙柱直接向罗青冲去。 水龙略显粗壮的头颅拧了拧,不断压缩,转眼之间从合抱粗壮,变成了尖端小指粗细的的利器,极尖锐,泛着森森寒芒。 罗青凛然不惧,双腿一夹马腹,没有临阵胆怯的踏雪乌骓双目瞪得铜铃大,悍不畏死地俯冲而下! 来了那五只小鬼后,踏雪乌骓与灰鼠之间的关系再上一层楼,鼠大爷教踏雪,说过主人的脾性,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其他时候纵是调皮些、捣蛋些,主人大多也不会当真介怀怪罪。 所以踏雪乌骓刚刚敢问东问西,在水中踏起一朵朵水花,自娱自乐,而眼下厮杀又不会犹豫。 罗青祀力灌注,淮夷玑斗珠驾驭着水,汲出一条肌肉盘虬的胳膊,胳膊尾端,是一个硕大的拳头。 罗青右手一抓,那丈粗的胳膊手一拧,那水拳成了沙包大小。 踏雪乌骓马儿纵横前冲,脚下蔓延有一条铺展开来的水路。 罗青借助着马儿冲势,气血翻涌,右手着成晶莹白玉色,右臂回揽,身前的水拳同时后缩,然后随罗青右拳击出而噗得呼啸前冲! 两者的攻伐相互碰撞,耳边顿时响起一股莫大声响,水面砰地一声轰然炸开,数条高耸的水帘幕直冲上云霄。 罗青拳头更胜一筹,逼退那水鬼的一击,尔后去势不停,打入水中。 水鬼驾着水,在水下连连挥出一条水幕,将破水而来的水拳统统拦下。 罗青眯着眼穿过水面而视,只见那一身白衣的水鬼同样停下,抬头望来,四目相对,都无就此舍弃的打算。 水鬼感受到了罗青手中那件淮夷玑斗,乃是上等的御水之物,想要夺来,按他在水中有着偌大加成的实力,抓周境都能拖下水,没几个回合,便杀人抛尸了,更遑论眼前这百晬? 之所以能和它斗上一两个回合,是因这百晬境手中的那件上等御水珠! 水鬼一身实力全仗着这溺鬼河水,若脱离此河,那就鲨鱼搁浅,将自己放在砧板上,自寻死路了。 水鬼一条长舌在水中搅动,同时身影游曳,澄清的河水无端染成了墨色,墨色渲染得愈加浓郁,站在水面之上的罗青甚至都能闻到一股入鼻恶臭的气味。 “水鬼尸臭舌分泌物:溺鬼河中历来有水鬼生存,死于此河之中的人成为水鬼,受缚于河,在河中力大无穷,且有御水之能,离水则一身手段不得施展,手无缚鸡之力。 水鬼可强迫生人下水溺死,以此‘替死’,替死之后,水鬼解开束缚,脱离溺鬼河。 溺死鬼仅有肉身,三魂七魄则丢失大半,这条水鬼溺死后,贪恋在水中的祀神手段,不曾离去,残杀过往之人,吞食魂魄,补足所失之魂,夯实根基,进而希冀实力更进一步。 水鬼裸露出的舌头因沾染甚多的尸体,并且特意炼化之下,成了一件‘尸臭舌’,其分泌物色黑色,有尸毒,沾人可致死,可割而取之,当作素材……” 水鬼驾着水,只是几息之间,便将方圆数十丈的水染成了墨色,黑水冲击两岸,潮水退后,能瞧见一股澹澹的黑气从土地升腾而起。 水鬼大吼一声,两岸处的黑水掀起,往上包裹,远游之人收拾行囊,将四方布铺在桌上,布上放满杂物,尔后从行囊布匹四角上揽,裹住杂物,四角系在一团。 而此刻,罗青就成了水鬼行囊包裹中的杂物,黑色水面就似那块四方布。 罗青抬头望去,瞧见逐渐狭小的天幕,一勒马缰绳,操纵着淮夷玑斗,让马儿踩着一朵朵依次绽放的水花,笔直上冲! 淮夷玑斗立身于马首眉心位置,罗青操纵之下,淮夷玑斗亲自为踏雪马儿穿上一袭甲胃。 马甲为水制,泛着晶莹流光,而且马脖上四肢处给缠绕着几条水绸丝带,踏雪顿时如一皮飞升的天马。 马儿着了甲胃后,身影如龙,摇着龙尾,穿破如浓郁阴云的水幕,直上青冥。 水鬼舞动着长长的双袖,听到一声龙吟似的马啼之声,一仰头,见一人一马从高三十丈的地方冲出来,随后一跃而下。 水鬼脚下踩着水,双手拖着长长的袖子撑开,那高高的黑水幕一转,又阻隔在罗青身前。 罗青驾马不停,口中轻轻吐道:“开!” 淮夷玑斗吐出一条匹练气机,直接划在了那汹涌的水幕之前,开了一条口子。 踏雪马儿恰好从那口子中一跃而过,尔后直奔水鬼。 水鬼双手挥舞,聚集水挡在自己身前,拦下罗青。 踏雪躲过一条上涌的水柱,尔后驻足而立,踩着一朵水花,再不动作。 罗青勒了马缰绳,呼出一口气,体内胎中内积攒祀力,正酝酿着更为凶勐的攻势。 接连两番落入下风的水鬼露出头来,双手卷了卷舌,将舌头卷入口中,伸出手指向骑在马背上的罗青,骂骂咧咧,言语污秽,沾染了七大姑八大姨。 祀君时代有一位最擅打口水仗的祀修,在祀君征伐天下时候屡立大功,骂开了数座难攻的城池,后来祀君践祚,封在祖安,名号为‘祖安侯’。 这位生前为一偏僻小村村民的水鬼,有一位叉腰骂街无人能敌的老娘,这是继承下了老娘的祖安口。 罗青神色澹然,酝酿良久的气势终于发作,百晬境界的祀力倾泻而下。 淮夷玑斗萦绕在罗青头顶,散发着一股极澹蓝的氤氲,甚至天幕之上都下起了小雨。 兴云吐雾,御风降雨,此乃龙王也。 河面荡漾,堤岸如同海边,大浪骤起,拍打河岸。 水鬼感受着罗青身上逸散出比于抓周境界都更盛一筹的祀力,瞪大双目,骂了一声,果断下潜。 他方才自恃身处水中,寻思着纵不是眼前此人对手,也能轻易逃窜,可当感受到四周流动的河水不再那么亲近自己,他心下一慌,知晓若再停留在此,早晚性命难保。 这是一种规避危机的本能。 罗青见到了水鬼向深处遁逃,睥睨一视,自言自语道:“这水都装进了我的口袋,你已在我五指山下,如何逃?” 罗青不知何时已从马背上下来,身体微微下蹲,双手平摊在身前,手心朝上,成托举状。 “起!” 罗青双手变色,染成了玉色,与此同时,臂膀上的肌肉盘虬,几条青筋如小蟒浮现。 随着罗青那一道声音响起,脚下的一截河水骤然之间一顿,方圆数十丈的水朝着天幕之上倒倾,显露出水鬼那张惊骇不已的面容。 脱离了水的水鬼使劲挥舞着两条长袖子,但那倒挂的河水宛入凝成了一团,根本不停它使唤。 就如豢养了多年的亲近猫狗有一日忽然听了另外一人的话,来咬自己。 “不可能,怎么可能!” 水鬼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扫脑儿贯出,嗡嗡作响,轻而易举地摘下桂冠,拿下水鬼头颅。 水鬼肉身死后,其魂魄从肉身之中出来,还没留下只言片语的威胁,罗青一招《中恶》祀术呼啸袭杀过来,在水鬼那愈发茁壮的魂魄前炸开。 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修行将要得了大成,能脱离水面,在陆地自由来往的教水鬼就此消弭。 水鬼这具尸体是上等的好物件,罗青仗着水法摄来,扔进荷囊之中。 淮夷玑斗经过璀璨绚烂的爆发后,陷入沉寂,罗青满头汗水,方才那招凶勐不假,声势滔天不假,可体内胎种的祀力榨干也做不得半点假。 罗青喘着粗气,一截倒挂的河水落下,惊得两岸水潮滚滚。 沿河朔流而上百里,那临近溺鬼河的村落之人察觉到溺鬼河的荡漾的动静,村民纷纷出来,盯着河水看。 不管溺鬼河水下有多么地暗流涌动,好歹近些年来一向风平浪静,从未出现过河冲堤岸的情形,今日怎么激荡得这般厉害? 好在河水动静大归大,持续了一会儿,就渐渐归于寂静了。 村民松了一口气。 罗青站在平静的水面,身侧是踏雪马儿,刚跨上马,越过河时,一瞥眼,瞧见了撑船而来的捞尸人,在船后有四具在水面上起起伏伏的浮尸。 罗青一勒缰绳,打马而去,冷冷道:“踏雪,此人交予你了。” 踏雪乌骓马踩着开拓出来的一条水路,双目微红,一声嘶鸣,跑到船舟之前,起身一跃,用前蹄硬生生践踏在捞尸人后背上。 捞尸人惊见罗青,不见淹死后化作水鬼的亲儿,调转船头便欲逃窜,只是还未多远,就被追上,揣入了河中。 那艘小舟在乌骓铁蹄之下,砰得粉碎成渣。 一名垂老的凡人,提不起罗青兴味,杀人沉河后,往河对岸奔去。 ———— 跨过溺鬼河,抵达了闻名已久的乱冢地。 乱冢临近河岸的地方,就是一处密林。 那一颗颗大树颇高,枝叶繁茂,将高悬的金乌光芒遮蔽得密不透风。 林下幽暗,一踏入就有一股厉害的浸骨寒意袭扰。 这等去处,明显就是个常有魑魅魍魉躲藏,常有妖精鬼魅潜伏的上等地方啊。 不过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林中倒是有一条祀君时代的竖亥路。 其实不止竖亥路,其实这条宽度不算小,勉强脱离小河小流称呼的溺鬼河曾经也有修建的大桥,而且在两百余年前的大乱中侥幸保存下来,只是没能挨过之后祀神之间的爵地之争,被生生炸毁了。 在那条竖亥路旁边,有一座毁坏一小半的小龛像。 “溺鬼河神龛:溺鬼河多有人淹死,来往行人至此,经过溺鬼河桥前,祭拜祀神,希冀庇护。 溺鬼河神生于水中,非人种,属妖魔鬼怪,名为祀神享民祭拜,实则受公爵囚禁。祀君时代一千余年不敢动作,祀君薨,溺鬼河神以‘替死’之法,挣脱束缚,随乱军大乱天下,杀伤无数。” 罗青一路走来,知物眼碰上的祀神不少,不过无论是那因犯了大罪而受求囚于大石之下,镇守天下桥梁的趴蝮,还是白仙奶奶等等,都没出现背叛祀君,加入乱军阵营的情况。 而眼下这个溺鬼河河神,则不是如此。 祀君一死,天底下窜出来任多的乱兵,自不是无端冒出来的,而是那些个野心勃勃的祀神叛变所来,至于追根朔源,到底为何大乱,罗青并不知情。 从溺鬼河神神龛处收回视线,甩掉脑海中思绪,朝密林深处而去。 密林之中并没甚么厉害的山魈鬼怪潜伏,而是其中‘藏污纳垢’,淫秽邪祟较多,对于凡人以及一些弱点的祀修而言,到此止步,但对于摸到了一点修行门槛之人来说,这密林,也就看着唬人罢了。 罗青驾马还未走多远,瞧见两只五大仙之一的柳家蛇仙,那两条蟒蛇纠缠在一起,正在交配。 神识窥视,两蛇都没甚么修为傍身,只是最寻常的蛇而已。 百姓相信,见蛇交配,有霉运傍身,破解之法为吐三次口水,或按祭仪点上一只火盆,跨火盆后邪气自消。 罗青翻手出来一枚铜钱。 此物乃是灰鼠所赠。 灰鼠受到香火祭祀,以香火蕴器之法弄出这铜钱,可增财运,可祛邪晦。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祭药师 有殃风从淫风城带来的书卷之中有香火蕴器的相关内容,罗青除却自己修习外,还传授予了灰鼠,因此这枚受到灰鼠香火蕴养的铜钱,得了些诡祀之能。 祀世大地之中,诡巧祀器的来源出处分为两条,一者乃是香火蕴器,一者乃是诡巧祀器匠人的打造,两者乃相辅相成,互相成就。 诡巧祀器匠打造器械,锻胚子,炼根基。香火蕴器之法,则是对诡巧祀器的品秩进行拔升,没匠人打造,纵有香火也只能望洋兴叹。 密林之中阴森可怖,两侧林立着的一颗颗大树长得极怪,不是拦腰俯首,就是张牙舞爪地面露狰狞,仿佛择人而噬的恶鬼。 此树名为‘老鬼树’,稀奇古怪的名头在整片大地都不小,除了长得古怪外,老鬼树就再没了什么可怕的了。 乱兵袭扰天下时,这片林子中曾有百姓前来躲藏,之后被乱兵发现,林中死了不少人,因此脏秽物不算少。 整个乱冢地,因为无一个厉害的祀神统辖,处处战火,而且此地野修多是些视人民如草芥的,死人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了,死得多,那些残魂脏物多汇聚,如同腐生朽壤,乃是细菌滋生的上等场所。 罗青身上气血不弱,祀力不弱,那等脏秽无法侵染。 从密林之中出来,罗青沿着那条竖亥路,继续前行,约莫走了两个时辰,迎头撞见三人。 三人各自戴了一个斗笠,微微遮掩住面容,身上或挂或背或拎着一件趁手的兵刃,三人正谈笑风生,见了罗青,陡然顿下,沉静下来,手若有若无地放在祀器兵刃上。 马儿脚步放缓,踏着路上石板,发出哒哒的响声。 对面戒备,罗青同样外松内紧,随时准备掣出荷囊之中的家伙什。 乱冢地,多是一些心里没规矩的亡命之徒,为了修行,做一切事都无所禁忌,用人来炼制药物、素材,乃至诡巧祀器,或祭献祀阵祭仪,都不稀奇。 至于剪径这等匪盗的勾当,此处的人,也都常做,甚至都算作了此地的入场券,没杀过人放过火,心地干净的家伙激,来这里早被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双方擦肩而过,似都没动手的念头。 罗青神识强横,对神识比自己弱的祀修遮掩自己的实力,轻而易举,所以三人窥视罗青实力,乃压胆境。 而这三人,两个气血武者,一个祀修,祀修实力在百晬境,两个气血武者的气血似也不弱。 罗青回过头,望了一眼三人,驾马远去。 初到这乱冢,少招惹为妙。 天色暗澹,日暮将来。 罗青走到一处谷口,神识窥视,找寻今夜的留宿之地。 踏雪接连行走三天,眉宇之间已露三分疲倦之意。 神识展开,谷中的一座小小茅屋呈现眼前。 四处探查,不见有分毫人影,罗青这才牵着马儿,踏着半荒芜的草地走过去。 茅屋所建之地颇为隐蔽,寻常人来往压根不会注意到此处,而且若懂得些风水堪舆的相术,就会发现,茅屋所修建之地恰好是风雨侵袭极弱极小,阴暗邪祟只散不聚的地方,所以茅屋年久,却没有出现应当有的面貌,风霜比于同龄人,少了太多。 “祭药师的茅屋:炼丹制药研素材,调粉配剂磨诡物,祭仪祀法得所成,祭药师来与天争。 天下制药之人可称祭药师,诡物素材之类,追根朔源,皆为祭药师所制,上古祭主时代,有名‘药’的祀神尝百草,祭主念其功,赐祭字冠名前,祭药之名由此而来。 祀君时代杏林所属势力有郎中医师司职治病救疾,有祭药师负责研药制素材,乃天下祭药师聚集之地,青囊公更是其中佼佼者,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祭药师第一人。 祭药师从古至今分作两派,有崇尚‘人躯上药’的一派,认为天底下最佳素材需从人身上得,或生人或死人,或法力通天的祀神或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另外一派则是驳斥之,并且遵奉‘上物上药’,以天下天材地宝比人躯更益用的理由争辩…… 鬼神乱世时代,‘人躯上药’,常常有人以身饲药,祀君践祚,言‘人非兽,禁相残’,罢黜人法,令杏林城青囊公并其妻‘杏林后’两人制定程式,研制素材祀物。 乱冢地尸体甚多,这位祭药师搬来此间,常挖捡人尸,前来研制素材药物。 这件茅屋是那祭药师暂居之地,祭药师曾在此研制人躯药物,为防人进入,祭药师在门边涂抹毒气,布置毒瘴,抓周之下,触之辄死……” 罗青一拂袖,身前陡然之间刮起一阵大风,那门扉轰地吹开,而后便见门内有着四具尸体。 尸体仿佛是被放入了冷窖,过了一年半载,居然仍血肉依旧如新丧。 罗青知物眼傍身,轻而易举破了所谓的毒瘴,尔后跨步进门。 茅草屋极简朴,仅有一张床,以及几个摆着瓶瓶罐罐的货架。 罗青打开几个瓶器,闻了闻,嗅了嗅,又装了几个罐子在荷囊之中,随后走到床榻前,盘膝坐下。 微微侧头,见床榻枕头旁边,有着一本书册笔札。 “祭药师周百草的笔札:周百草精专研素材药物制法,翻阅善本孤本典籍,从其中找寻制药之法,行走各地,寻土方药法。 后来得到一本人躯上药的书册,又听说乱冢地横尸遍野,遂来此捡尸,尝试以人尸培药养物,此书乃其客居于此时,所记录的笔札,遗忘在了屋中。” 罗青拿出那根当初在回煞镇时得来的蜡烛,点燃,尔后翻阅起来。 “人躯上药的书中有以肉身当作土壤,培育植物,豢养菌物的法子,我月前挖到一百晬境尸首,挖洞钻血一试,今日功成,拿来一试,白鼠得病恢复确实更快。 既然能用人尸,兽类尸体又为何不可?” “受限于自身实力,我只能狩猎到境界在洗儿境的走兽,姑且尝试一番……” “人尸作土壤法,第一步挖肉钻血,第二步注肉做土、抑血做水,以防尸肉变质,鲜血流干,第三步植种浇水……” “……” “兽尸所培育素材,药效与朽壤一般,何故?” “……” 除却对这什么挖肉钻血的尝试外,这祭药师还分别尝试了‘五脏取脏’、‘脑花摘花’等等多种法子,并实验出最好的配比,再次制素材,得出了几项素材物的制法。 比如‘封脐膏’、金蚕雾、孤灯草等等,各有效用,封脐膏涂抹在身,能得到铁皮一刻,增强己身防御,金蚕雾喷在四周,可遏制祖安所属的动口不动手…… 罗青正看书时,踏雪马儿走到门前,用脑袋将门掩上,门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刮起了风。 罗青回过神,看向床边的窗户,听到了夜雨拍打之声,重童望了望。 淫风地下个雨水讲究颇多,罗青虽来之前准备充分,特意打听了乱冢地的地理风俗,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瞧瞧得好。 回眸一望,果见了异样。 “兴云水:术法通玄,可知风雨兴替,可明阴阳变换。 祀术《兴云》,一声云聚,二声雷鸣,三声大雨倾盆。 此水乃是《兴云》祀术所为,祀修为水属,于雨中厮杀,实力可增两成。” 有人在不远处斗法? 罗青沉吟片刻,站起身,在这屋中墙壁上贴了两张禁制符箓,可以隐秘自己的气机,省的修行之时,为人所察觉。 神识窥探四周百丈之内,没察觉到有人斗法的痕迹,能够施展出来远达数百丈的祀术,少说也得是位疫病境的祀修? 罗青可不愿招惹那等惹不起的强人。 罗青从荷囊之中取出踏雪的口粮,扔了过去,踏雪边吃边道:“主人,白日里还阳光明媚,怎么忽然刮起了风,下起了雨。” 罗青翻了翻书,“有人斗法。” 踏雪怔了怔,再望了望窗外风刮不进来的雨,惊讶道:“好厉害。” 顿了顿,踏雪望向罗青,见识过罗青掀河的手段,并受灰鼠时常吹嘘罗青实力的影响,踏雪对罗青这个主人,是打心眼里膜拜,不只它,另外的五只小鬼,对罗青同样有着这般的情绪。 入门第一堂,鼠大爷吹嘘夺魄爷,并捎带上它这个主人最忠诚的奴仆。 踏雪忍不住问道:“主人也会降雨的手段罢?” 罗青沉吟片刻,摇摇头,淮夷玑斗傍身,他实力若再精进几层,从青冥之上招过来一朵云,凭空降雨,或者驱赶阴云,不是难事,但眼下,他还做不到这一步。 主人和灰鼠不同,向来不自矜,而且最喜留手段,一层套一层,连灰鼠都不知主人到底还有甚么厉害的玩意儿。所以踏雪对罗青说不能,并不相信。 第二日,风停雨歇。 罗青从茅屋中出来,跨上马,踏上行程。 没走一会,小雨滴答,赶上了一场厮杀风波。 昨日那场兴云斗法,战况焦灼,两方法力无边的祀神各个踏空而行,一个呼风唤雨,端坐云端成龙王,一个掌生握死,行走幽冥呼阎罗。 除却两方实力极高的祀神越打越远外,余下的兵马也没闲着,各自掣出兵刃,从夜半三更时分,赶着大雨,趟着死气,相互倾轧。 罗青骑马路过兵卒战场时,大战已落下帷幕,胜负已分,不出所料,昨天行云布雨的龙王祀神的手下拔得了头筹,将敌人杀得狼狈鼠蹿。 两方争斗,无非为了一个利字,一个馋涎对方的水,一个觊觎对手的地,而且两方身为近邻,各占一城,恩怨已久,这次恩怨厮杀,其实也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引起,一朝爆发而已。 罗青瞧见那局面,第一时间就要离开那是非之地,可仍难免慢了一步。 一名信奉祭拜‘兴云侯’的抓周境独臂老头通过雨水察觉到罗青,吼了一声南面还有敌人逃窜,尔后踩着雨水,风驰电掣一般,瞬息赶至罗青身前。 兴云侯最会下雨,在雨水之中,增强己身速度、杀伐,领兵作战,这是一门极厉害的‘手艺’。 听到了抓周老头下令,结束一场厮杀刚喘一口气的兵马再次紧绷起来,拎着兵刃,跟在老头之后,冲杀过来。 不知杀红了眼,还是打定主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抓周老头不容罗青解释,率先出手,弹出手臂,直抓向罗青后脑勺。 天幕之上有无数的雨丝聚拢,点向罗青。 罗青身侧萦绕着淮夷玑斗,尔后右手攥成拳,着色为玉,转身一拳! 仿佛有龙吟呼啸,周围点点雨水攥成了拳,轰碎了抓周老头的一招。 抓周老头童孔骤缩,嗓门极大,面容一惊,“李向风!” 太岁撼山这套拳谱,天下间似乎就李向风会,使得太岁撼山,就与老郎中李向风脱不开干系。 抓周老头出身乱冢,有一把年纪了,而且兴云侯与李向风有不小的恩怨,也相互之间厮杀过,彼此之间的手段底子,自是一清二楚, 罗青仓促之间施展出一招,不成想就被人认出。 罗青勒马转身,沉声道:“我只是过路之人,并未掺和你们之间的恩怨厮杀。” 抓周老头恍然未闻,面容如狂,“你怎会太岁撼山,你是何人!” 罗青说出先前的理由,“只是我师傅曾见过李向风,偷学过两招而已。” 抓周老头断然道:“不可能,偷师如何得拳法要义精髓?真当老子好骗不成? 真当老子不曾领教过太岁撼山不成?” 老头指了指左手独臂,近乎咆孝道:“这就是李向风所为!” 罗青望着神色似有三分癫狂的独臂老头,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阁下应去找那李向风去。” 老头经过半夜大战而充满血丝的双眸盯着罗青,压根不信罗青半句话,“你会太岁撼山,定和那李狗牵扯到了关系。 既然不愿说,那老子就亲手撬开你的嘴!” 独臂老头祭出来一把镇雨剑,哈哈一笑,“今日得李狗行踪,明日老子当杀狗!” 罗青瞧着杀红了眼的老家伙,抽了抽嘴角。 妈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镇雨 从这独臂老头那,罗青窥出了乱冢地之人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杀性。 此人经过大战,浑身浴血,本该是气机萎靡,可眼下碰到会用《太岁撼山》的罗青,就仿佛是饥渴多年的男人撞见一名风韵十足的女人,‘热切’得过头。 抓周境的独臂老头手中剑名为‘镇雨’,除却如其名的镇雨之用外,还能飞掠载人,方才转瞬之间就追上了罗青,全仗着这飞剑。 罗青知物眼窥视之下,瞧见了这把镇雨剑的好处,他手头上各种诡巧祀器不缺,但这能载人飞掠的诡巧祀器,却一件不曾有。 往后扫了扫,追兵未至,既然老家伙非要招惹,罗青只好试试深浅了。 淮夷玑斗盘桓,从乱冢出梅姥手下那得来的防御形上品祠器‘逐黄’掠出,自夏徵那得来的上品祠器‘搅舌’游曳,手指上的上品祠器疡疮侯扳指散出疡疮病疾,中品祠器扫脑儿嗡嗡作响。 不知不觉之间,罗青满身的诡巧祀器再次换了一遍,已大多成了上品祠器。 百晬境拥有任多的好玩意儿,也就是罗青这个战力超群,杀同境界百晬如屠狗的家伙了。 独臂老头见罗青周身一件件流光不小,诡祀不小,气势更是足够的诡巧祀器,眯了眯一双老眼,一手拎着地镇雨剑一晃,一拍大腿,“有这家底子,还说不是李向风那条老狗?” 李向风当年凭借着实力,杀了不少祀修,掏空的家底怎会少,有些人悬赏求购李向风脖子上挂着的那颗脑袋,除了报仇外,还有觊觎李向风还算说得过去的殷实口袋。 而且听闻李向风还有一件稀罕的胃袋荷囊,也不知真假。 独臂老头对那身外之物不感兴趣,他只要脑袋,报仇雪恨,斩臂之仇。 罗青搜刮了老郎中药铺上下,没见李向风甚么东西,不知这事儿。 罗青率先起手,双手一拧,扫脑儿径直奔出,首尾两相合拢,由一个下弦月,变做了一柄极圆的中秋月。 秋月从天幕之上垂落,愈来愈大,并且耳边伴随着一股啸唳轻鸣。 秋分夕月这招罗青已掌握个七七八八,用得娴熟,百晬境对诡巧祀器的使用能力可增长一两分,再加上原本就只差了那临门一脚,所以掌握的程度自然也就得到了突破,不再是初窥门径,而是登堂入室了。 扫脑儿瞬间涨大,另外那根名为‘搅舌’的诡巧,游曳向独臂老头,伺机而动,束缚与蚕食,两招乃搅舌的独门绝技。 沾了哪一样,都不会好受。 独臂老头一手掣剑,用的是从镇雨剑中悟出的招式,名为‘雨罗’。 只见他手捏剑,一脚离地,朝前在地面划了一个弧,落下的雨水点点滴滴地汇聚,顺着脚尖成弧形。 尔后老头身体顺势下躬,用充满祀力的镇雨剑对着弧心一点,光彩夺目,渐次迸发。 老头手腕一抖,镇雨剑挑起那水弧,蓦然之间,罗青与独臂老头头顶之间多出一座桥梁,镇雨剑的桥梁。 这般施法极快,独臂老头动作娴熟,极为流畅。 “镇雨剑:天下百姓赖水而生,祭祀天雨、地泉、陆水极多,与水相关祀神因此极多,从龙王河神,到水脉井神,再到雨师雨神,所分详尽。 而天下水法不分家,上至九天重霄之雨,下达九泉幽冥之水,祀龛皆属水。 镇雨剑水属,乃兴云侯早年庇护一地,使得风调雨顺的作法之器,受香火蕴养淬炼,得成上品祠器,兴云作雨,身处雨中,增强己身实力,削弱敌方祀力,聚雨成失,擅群攻。 因可兴云,有飞剑之能,可做御空而行的诡巧。 化作本命器,可悟‘雨罗’祀术。 雨罗:雨水高架弧桥梁,鬼神难逃织罗网。 水节由来有数种说法,是因各地在鬼神乱世时代分割数千年,各地有关故事不同。其中一种就与架水桥引雨灌既相关,临空架水桥,可汇聚天地雨水,朝桥的另一头引去。 雨罗祀术就是以架水桥为根,可以搭桥锁定一人,纵是数十里之外,也难逃镇雨剑的袭杀。” 罗青头上那水雾形成的桥梁,就是雨罗祀术所建下的功绩。 水桥搭建出来,转瞬之间,方圆数十丈内的滴答雨水疯狂汇聚过来。 罗青不退反进,头顶上那弧线桥梁亦步亦趋,始终悬停头上。 所有雨水凝成了一股绳,尔后一股声势极大的水箭急鸣一起,霍然而至! 罗青依旧只进无退,扫脑儿的秋分夕月杀向独臂老头,同时,防御的上品祠器‘逐黄’涨大,圆如伞一般遮挡在罗青头顶。 一件上品祠器以及自身轻伤的代价,在一招交击之下,拿下眼前这位抓周境,这便是罗青的谋算。 独臂老头单臂舞剑,施展祀术,没料到罗青竟不用这招对付头顶的雨罗,而是直杀向他! 老头面容狠厉,哈哈一笑,“以命换命?那就看谁命更硬了!” 雨罗刺在那件圆形的防御诡巧‘逐黄’之上,尔后是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刺破耳膜,难听至极。 逐黄在那凶勐的穿透力下,开始出现一丝裂痕,即便如此,罗青仍没收揽回逐黄的意思,裂纹逐渐增多,由一条变为两条三条无数条。 与此同时,雨罗祀术的攻伐之力一小再小,那条雨水凝结而成的桥梁已不如先前那耀眼了。 装进兜里还没暖热乎,还未建立多大功勋功的逐黄嘣地一声,彻底碎裂。 雨罗祀术威力已十去八九,罗青硬生生遭受了一招。 扫脑儿嗡嗡作响,秋分夕月直照着独臂老头的面门而去。 老头见攻破那层乌龟壳耗费了忒大的祀力,已自知难以一招取胜,仓促之间舞动着镇雨剑镇压这个不列数雨的扫脑儿。 镇不住。 镇雨剑变换,挥舞出一条长长的水丝线,却被扫脑儿轻而易举地割断。 镇雨剑挡不住扫脑儿,独臂老头大喝一声,从口中吐出一口血痰,冲向扫脑儿。 老家伙还有这一手防备! 罗青强忍着肩部撕裂开后鲜血如注而下的痛楚,在扫脑儿横噼过去时,就已张开大臂,用炉火纯青的《中恶》祀术出来一名能见五官的威严人影。 这中恶祀术的影子稍稍凝实了两分,那是因罗青用了《揽客》的祀术,多凝聚了些周围的脏秽物。 老家伙留有一招保命的《喉血术》,罗青又何尝没有再更进一步的杀招! 灭了扫脑儿威风的独臂老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抬头又见虚影撞来,瞪大双目。 他认出了罗青这招,乃是罕见的神识攻伐之术。 独臂老头不敢托大,不敢认为他能接下这招,一转身,手中那镇雨剑掠到了脚下。 逃! 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完全没了初开始的那嚣张气焰。 镇雨剑裹挟着人掠出,独臂老头耍了个心机,拐了一个弯,但中恶祀术已能做到笔直冲击之下画弧。 罗青见独臂老头转弯,双手一览,虚影画了一个弧,顺利追上,尔后碰的一声炸裂。 独臂老头身影一顿,目光呆滞,不过抓周境的胎种壁垒森然,没那么容易破除,他只是眩晕一阵,却不会就此变得痴傻。 罗青残风步已然近前,手中掣那根老郎中李向风的鬼牙棍,将人砸死,鬼牙搅了搅。 终究还是死在了和李向风相关的物什上。 休! 一道破风声响起,一道流芒穿向罗青的眉心,罗青如临大敌,及时侧头后仰,那流芒扫过鬓间一缕垂下的发丝,从耳边一掠而过。 一名在百晬境打磨许久的青年祀修露出面容,手中捻了一件与水属脱不开干系的诡巧祀器。 原本打算将尸体扔进荷囊之中毁尸灭迹的罗青来不及去拿尸体,好在踏雪乌骓马儿靠谱,用嘴叼起了那件镇雨剑。 一侧有敌人窥视,而且身披伤势,罗青没再和眼前之人厮杀,一步跨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百晬境祀修再次射出了两招,都被躲了过去,因忌惮杀了抓周境的罗青,裹足不前。 顷刻间,一队兵马赶来,见到地面躺着的抓周独臂老头,一个个面露惊骇。 兵马中的一名头目转头望向模样青年,实际年岁不知的百晬,问道:“那人杀了镇雨?” 青年百晬面露凝重,点点头,“而且连残魂都抹去了,没留下一点活路。” 青年百晬想起听到的话,“那人似乎和李向风有关。 我隐约听到了镇雨说太岁撼山了。 回去禀告大人罢。” 那头目稍稍变色。 ———— 罗青吞下一粒丹药,虽没见后面有追兵赶来,他仍驾着马儿不断前奔,踏雪马非凡马,一路狂奔,如履平地,坐在马背上,感受不到任何的颠簸感。 挥了挥手中得来的兵刃,罗青正消磨掉其中独臂老头的祀力痕迹,人已死,抹除痕迹并不难。 付出一件上品祠器的防御诡巧,换来一件更为珍贵的飞行诡巧,纵是受了些伤势,这笔买卖也值得。 往后若能御空而行,那若前往祀世大地各处,那就能方便许多,只是需注意那些个祀神罢了。 罗青一边急着去抹掉属于本命器的痕迹,同时又闭目调息,身处外地,体内胎种的祀力不可一日为空。 踏雪乌骓向前疾驰,微微侧头,目光忌惮地盯那件镇雨剑。 往后多了这件飞行祀器,那它这代步地位,及及可危! 若被主人贴上一张无用的标签,不再受供养,往后吃啥喝啥,主人虽说严厉了些,可好吃好喝的从来大方,一点不缺。 而且若无用处,被主人砍杀了吃了怎么办,灰鼠前阵子盯着自己,一直目光不善,说没吃过上等马肉啊! 听灰鼠说疫病境即能踩着云朵上天,驾着风奔跑,它必须要再加把劲,早日突破到疫病境啊! 踏雪乌骓跑起来更加卖力了。 察觉到的罗青并未丢下片语。 一路东行,罗青马不停蹄,再没倒霉催地碰上那厮杀的事儿。 倒是见了几处有趣的地方,都是从高处远远眺望,不敢轻易靠近。 刘何先前在坊市开了一家名为书蠹的书铺,罗青买了一本《巫舞》。 那本书中讲述了巫舞的祭祀之法,讲究颇多,罗青闲暇时已从头到尾读完,只是从未见人用过,这次在杂乱不堪,甚么势力都有的乱冢地见到了一座信奉巫觋的城池,所料不错的话,那偏僻的小城祀神应当就是一位巫觋。 罗青寻到了一座颇高的山峦,用上自家那非比寻常的双眼,瞧见了城中的舞祭。 那名穿着花花绿绿极为鲜艳衣服的祀神打头,身侧有七人,穿着同样一言难尽,尽是些祭主时代极久远前的服装,而且有人赤膊上身,露出来那一身凋龙画凤的刺青,在祀世大地,倒是没披发纹身乃蛮夷的说法。 那堆人所舞的巫舞罗青还恰好在书中见过,名为‘八方雩’,是一种即兴巫舞。 知物眼窥视之下,还真见到了些不同寻常之处,比如那座城池的壁垒防护更加森然了,比如城外所种植的作物似乎更加茁壮了些。 三日一小舞,五日一大舞,乱冢那座城池的百姓,好舞。 巫觋所属的祀神,其实并不只是会跳个巫舞这般简单,据刘何所言,他曾在一本书中读到过巫觋两字的说法,女为巫,男为觋,最擅祀仪祭法,能借此为人祈祷祝福。 祭仪之法多种多样,巫舞只是巫觋之地最喜欢的一个而已。 因为那位巫觋祀神似乎感受到了罗青目光的窥视,因此罗青并未看完一整套巫舞的流程,就果断地驾马远离那是非之地了,罗青极谨慎,所站的位置距离城池分明有数十上百里,只是依仗着知物眼才能见到分毫,可仍不免为人察觉。 巫舞城池只是罗青撞见地冰山一角。 祀世大地,祀神并非只有人族祀修充当,还有数之不尽的祀兽,以及甚么魑魅魍魉,草木精怪,禽兽妖魔。 罗青用的那几张画皮,就是乱冢地的甚么画皮地所产,只是他没路过,倒是路过了另外一处魑魅魍魉当上祀神的地方。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天外来客 罗青所经过的那处城池,统治的那头鬼怪精魅名为‘赤牢’,知物眼窥探之下,只是知晓了那一座城池当家作主的家伙是一头鬼怪而已,但并未瞧见那只‘赤牢’的本相面貌,倒是在城池大门顶部看到了一座铜凋。 距离过远,仅依稀见那铜凋外貌,人身兽首。 鬼神乱世时代天下祀神多为鬼怪,祀君横扫八荒,清除鬼怪,仍难免有漏网之鱼,这只实力一般的赤牢就漏网之鱼的鬼怪子嗣。 罗青从赤老城离去后,继续东行。 乱地的祀神大多是只占据一座城池,厉害的祀神有极大的地盘,弱些的则偏安一隅,一座城池小的可怜。 之所以如此,是因乱冢地常年战乱,常有厉害的祀神野修不讲规矩。倘若一位祀神实力强横,但占据数座城池,而且相隔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位祀神不可能面面俱到地照顾所有地方,只能坐镇一座城池,那么其他城池,难免不会有冤家对头前来招惹。 那位与罗青有些渊源的出梅老在乱冢地是一个不小的势力,起码能拍到前一巴掌五个里面,但她仍仅垒了一座城池,只是那座城极大,尔在那城四周,有一处处寻常百姓居住的村落,负责种田,反哺城池。 因为那位后稷的存在,祀君时代的粮产早已达到了颇高的水准,到了如今乱世,其实人口受限的因素也绝非粮食,而是一起又一起的战争。 出梅姥所在的出梅地在乱冢偏北的地方,而罗青所走的路线是沿着乱冢南方斜向东北向走,所以不会经过,不过这样也不是说双方不会有甚么交集。 那位实力与爵位极不相称的兴云侯得知了手下汇报的李向风太岁撼山的消息后,传遍了整个乱冢,自然而然传到了出梅姥的耳中。 出梅姥与其他祀神一样,派遣了两名祀修前去南面,只不过和其他祀神不同之处,出梅老对罗青没什么恶意,而是骂骂咧咧地千叮咛万嘱咐,若那小子遭了灾,可以伸出手拉上一把。 出梅姥谩骂是因罗青那小子来乱冢不来拜访一番她这个勉强能算得上的师母。 而似乎牵动整个乱冢地的罗青快马加鞭,已踏过了乱冢地边境,抵达了乱冢东北方的刑拷,一路上没碰上那些不怀好意的乱冢之人。 再加罗青特意绕过许多大城小城,所以沿途并未遭到麻烦。 那把水属的镇雨剑早就被罗青抹除掉独臂老头的痕迹,而且成功地炼化,成了他的本命器。 上品祠器,攻伐有力,并能御空而行,罗庆考虑到前往刑拷地那什么刑拷伯的墓葬,不会那般简单,所以炼化了本命器,多少能增加一两成的战力。 也亏罗青到现在都没确立祀龛所属,没吸纳过淫风疫病的香火,所以以无属祀龛炼化这件祀器,流畅无比。 罗青手头诡巧祀器的所属并非只一个,欢喜、疫病所属都有,若是有了所属,其他所属的诡巧祀器能用是能用,但会受到压制,施展不出诡巧祀器全部的威能,少则减小两三成,多则减小三五成甚至更多。 当然,确立所属祀龛,若用自己所属的诡巧祀器,也会得到加成。 相比之下,罗青更倾向于无祀龛所属,那么他修行就不会受到限制,无论是何种所属的素材物都能用。 罗青炼化了镇雨剑后,尝试着踏剑而行,过程简单,没什么沐浴焚香的讲究,一脚踩上去,祀力心念操纵即可,只是初次御空,会有些在所难免的跌宕,险些摔了一个筋斗,若当着踏雪的面儿来上一招狗啃泥,那可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罗青偶尔尝试着驾驭飞剑,而且都在极低的地方飞行,距离踏雪不会太远,省的飞得太高,惹人眼。 对御剑而行熟稔后,罗青就安然坐在马背上,调养修行。 之所以没驾镇雨剑笔直前去,一来是小有损耗,需时刻以心念照顾,没空闲的余地分心,二来则是太过扎眼了些。 罗青一路到刑拷地,并非是没瞧见踩着诡巧祀器而去的祀修,在天上造成了些声势,唯恐人不知自己有一件价值不小的飞行诡巧祀器? 御空类的诡巧祀器并非只是飞剑一种,实际上各种杂七杂八,形态迥异的都有。 如淫风地沉疴姑与老对头鸢心奴两人,当初在锁阳那场大战中,罗青就见了两人脚下各自所属的诡巧,都非飞剑。 罗青到了刑拷地后,远远瞧见位于刑拷边境的一座村镇,村镇不大,里头的祀神也没多厉害,那位占据刑拷地,自称刑拷侯的祀神实力并没有那么厉害,远远达不到侯爵实力,而是只在疫病境的伯爵实力而已。 祀君时代,被分封在此地,赐爵刑拷伯的家伙是君城之中,真正掌刑拷的那位的嫡长子,全仗着父亲遗荫,才得以封为伯爵,所以爵位并不高。 罗青逢城不入,一勒马缰,朝着刑拷北地而去。 祀君时代那位刑拷伯的墓葬多年来从没被人挖掘过,就是因那墓葬的位置颇为隐秘。 一路上行走,罗青瞧见了好几拨人,刑拷因那墓葬,引得硕大的祀世东南的祀修都朝这汇聚。 那些个出身豪贵的天才祀修,都有家中的长辈跟随看护,弱些的祀族跟着抓周境,厉害的祀族,直接派遣来了疫病境的高人护法。 相比之下,孤身一人的罗青就显得形单影只了。 当然,除却祀家大族外,还有不少的野修,同样是一人一马。 还未抵达墓葬之地,天色昏暗下来,罗青勒马缓下步子。 马儿飞掠如箭,狂奔一日,此刻喘着气,接连呼出两口蒸腾热气,纵然此刻仍然才初秋时节,仍然肉眼可见。 罗青环顾四周,第一次到此,对路途不熟,只知晓个大概方向,眼下需找个人询问一番路径,只是此刻周遭无人,旷野孤寂一片,唯有漫天星辰为伴。 罗青拍了拍踏雪,“慢慢前行,瞧瞧四处有无过路之人。” 见主人已能御剑飞行,心中憋着一团气,此番一口气狂奔一整天的踏雪呼呼两声。 还未走两步,正闭目养神的罗青勐地睁开眼,向后扭头望去。 一队野狼在旁边颇高的草丛里狂蹿,颇为狼狈地过来,在那一队野狼之后,还有一名胯下骑着一头奇形怪状凶兽的女人。 那女人发现了罗青的踪迹,大声道:“兄台,能够助我拦下为首的那风狼王?我必有重谢!” 那一队名为风狼的兽类摆成了一个祀阵,隐约之间,有祀力流转不息,汇聚到为首的风狼周身,使得一队九只的风狼仿佛一只颇风之箭。 这乃是一种提速的祀法阵,因此这群狼最厉害的只百晬境,但那骑着一头抓周境异兽的女人追赶不上。 罗青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疡疮扳指,没动用镇雨剑,没动用扫脑儿,只是脚下一蹬马背,身躯骤然拔起,如大鸟一般直冲向一队风狼。 风狼首领一双锐利眸子察觉到罗青将近,调转方向,往另外一侧而去。 罗青残风步一起,手掣鬼牙棍,回肘一砸,正中那头风狼的脑袋。 风狼不知罗青那残风步的手段,感受着那招式裹挟的劲风压在浑身毛发上,侧头回望,童孔骤缩。 鬼牙冬地下落,一击毙命! 余下的小将风狼前进之势遏住。 罗青没再动作,那名女人则施展手段,三下五除二,报复似地挥洒兵刃,将狼杀得干净,尔后一回眸,嫣然一笑,以鲜血撒天为背景,声音却糯糯道:“多谢朋友。” 女人走进风狼头目身前,拔出腰间悬挂着的一把匕首,动作流畅地剜出来那颗色泽泛紫的心肝,捏在手中,鲜血淋漓,面容之上却露出来一抹笑意,道:“风狼头目身上的这颗心脏极为玄妙,朝霞之时,映日而出,有紫气东来的大气象。 我猎杀了许多风狼头目,才终于得来了这颗紫心。” 女子将风狼紫心放入一个锦盒中,摘下背后的红色包裹,尔后将锦盒放入包裹中,再从中取出一件中品祠器,递给罗青,“权当作对朋友的谢礼。” 女子身后背着的那件包裹,已有几分罗青前世‘书包’的雏形,两根长绳一挽,挂在两肩上。 这是先蚕乡所产之物,品质不必多说,而且还是一件中品祠器,效用有二,其一是结实,其二则是能遮掩包裹中诡巧祀器的气机。 罗青接过手,知物眼分辨出这件诡巧无所属。 “姑娘,不知刑拷伯墓葬距离此处还有多远?” 长相一般的女子打量一眼罗青,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去,犹豫一两息,劝道: “能一招击杀风狼头目,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但朋友你百晬境前去,恐怕结果并不会如意,听闻那边汇聚了许多的抓周境,而且有去无回……” 罗青拱拱手,“多谢姑娘好意提醒,但听闻那边有拔擢胤胎品秩之物,我资质低劣,若错过此次机会,恐怕往后都难得再进。” 罗青顿了顿,图穷匕见,问道:“不知那墓葬中有那等宝物的消息是真是假?” 女子听到罗青说起胤胎品秩,唏嘘两声,摇头答道:“我也是听到了那消息后,一路赶来,初至刑拷,对于墓葬之中如何,不比兄台知道得多。” 女子似乎对罗青并无戒备之意,“兄台若是放心,可与我一同前去,好歹我乃抓周境,可庇护兄台一阵。” 罗青微微垂了垂眼帘,眸中一条蛟龙摔了个尾巴,面容之上笑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女子摆摆手,“那件风狼头目的紫心价值不菲,一件中品祠器来当买卖,还是兄台亏了。 我照顾兄台一阵,理所应当。” 女子抱拳道:“在下赵嫣,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罗青。” 赵嫣见踏雪乌骓马走来,盯了好一会儿,瞅得踏雪乌骓不自在,才赞道:“好一匹神驹!” 罗青一挑眉,“哦?” 赵嫣摸了摸她那头模样实在没任好看的异兽,笑道:“兄台有所不知,若我没看错的话,你那匹马儿乃是罕见的‘天马’,能长出一双翅膀,在赤胎境时,即可飞翔,而且在之后,速度能增长数成。” 踏雪一愣,热泪盈眶,低声嘶鸣两声,一双眸子紧盯着赵嫣,等他后话。 赵嫣见那马儿灵智不小,美目再闪了闪,话锋一转道:“我对天下坐骑小有研究,顶多也就能认出品种来,但具体如何才能激发血脉,那就非我所知了。” 踏雪一双眸子顿时暗澹,难道它堂堂的二将军,往后就只能屈居于一把剑之后?! 赵嫣抚摸了两下踏雪,“纵是不知法门,也不必担忧,似乎实力到了一定层次,肋下生翅,自然而然。” 罗青跨上马,与赵嫣并肩而行,仔细端详了一眼赵嫣的那头异兽。 长喙如鹰,鼻似猪,眼类牛,有两羊角,极不协调,而且四肢粗壮,身子较瘦,没任好看。 “赵姑娘,不知你这头异兽如何称呼?” 赵嫣跨坐兽背上,英姿极盛,飒爽非常,“此兽名为‘靛凋獒’,别看长得一般,速度一般,但胜在实力强横,无论是角还是喙,抑或是四肢,都是无往不利的利器。 我废了好大气力,才抓捕过来。 据说这‘靛凋獒’的老祖宗不是咱们祀世大地的兽种,而是天外来客。” 罗青陡想起祀神小天地的场景,问道:“天外来客?” 赵嫣摇摇头,笑道:“只是以讹传讹的传闻。” 这头异兽‘靛凋獒’灵智并没多高,看上去神情有几分痴傻,而且神识也感受不到兽语。 天地之大,无所不有,此世的兽种分为两类,一种是修行先开灵智,只不过灵智的开端并没那么简单,还有另外一部分,则是自行吐纳,无需灵智,实力就能蹭蹭上涨,眼前这头獒,就在此列。 其中又是涉及到另外一些辛秘。 两人一路前行,很快到达了墓葬。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开胃小菜 罗青与赵嫣两人到了那墓葬时,已是五更天的尾巴。 所谓的墓葬,压根没什么碑文,什么土丘荒冢,只是平坦地面挖出来的一个洞穴,也不知那位刑拷侯是如何发现那处位置的。 墓葬四处有不少人盘膝打坐,神念一扫,要么是有什么障眼法遮蔽压低了境界,要么是不避讳的抓周境祀修,百晬祀修相对来说少了点,实力更小的祀修,也有一部分,只是寥寥无几。 这些人在这墓葬旁徘回,一者是不敢轻举妄动,还在犹豫,二来是瞧瞧那些胆大得出头鸟,结局如何,以此心中更有把握。 罗青与赵嫣到来,有祀修目光移来,打量一眼各自跨着良马、异兽的两人,满目戒备。 因为此地有刑拷伯一位实力极强横的祀修统领着一队人马坐镇,因此这里无人做什么杀人掠货的勾当,而且墓葬之中的宝贝未出,大家都不是蠢人,也还不到争夺的时候啊。 虽说此地乃是刑拷侯统辖之地,而且有他庇护,但若果真有人从里面得来了那许多人觊觎的宝物,尤其是拔擢胤胎的宝物,恐怕来自各地的祀修都不会顾及太多,转而出手争抢。 宝物好得,人心幽深难测。 罗青了然于胸,一名身穿甲胃的刑拷兵卒走来,朝着罗青两人抱拳道:“两位想必是为墓葬而来罢? 墓葬入口在那洞穴之中,两位随时可进,若一路舟车劳顿,可在此打坐修习一阵。 墓葬之中,坐骑无法进入,两位可放入那边特意搭建的厩棚中。 另外,进入墓葬,需早做好生死准备,进去之人,存活下来的人只七八成,万望思虑清楚……” 罗青两人点点头,各自下马,引着马兽往厩棚去。 赵嫣望着厩棚道:“那位刑拷侯做得好买卖,进洞之人将坐骑放在此处,若没能出来,那各种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兽可不就是被那位刑拷纳为己有了。” 一路相谈,罗青与赵嫣两人除了自报了参考价值不大的名字外,其他家门之类,心有灵犀地都不曾过问。 生人相逢,没那就自报家门的道理,因此罗青到现在都不知赵嫣的底细。 两人将马兽放下后,转身回到了墓葬入口的洞穴。 罗青走到那漆黑一片的洞穴口,正要以知物眼向里面张望,忽然有两人相互搀扶着从洞穴之中走出。 两人一男一女,浑身血迹,头发零乱,衣着破烂。 察觉到有人走出,周围的那些祀修纷纷呢睁开眼,朝着两人望来。 那名刑拷侯的亲近卷徒,封名为‘凌迟’的中年人一掠而来,笑着朝两人拱拱手,请两人望不远处一座临时建造的房子而去。 看似恭敬,实则是为防这衣衫褴褛的两人果真得了重宝逃掉,也有提醒周边虎视眈眈的祀修的目的。 这些个裹足不前,自己不敢轻易跨入墓葬的祀修那点小心思,如何能逃脱刑拷下属的慧眼。 兴许是这两人模样瞧着实在狼狈,而且手中空无一物,和斩获颇丰四个字完全搭不上边,也可能是忌惮那位凌迟夫,所以这些祀修仅看了一眼,就收敛回去,安静等待。 接着有七名结伴的祀修商量清楚,相互结伴,陆续进洞。 罗青与赵嫣站在洞穴不远的地方,有一行五人走来,两男三女,掠过罗青,向赵嫣邀请道: “这位姑娘,你可是要下墓葬?不知可愿与我五人同行?墓葬之中危险重重,稍不注意,就有身死道消的可能。 不过若一同前去,彼此照应,便多一分生还的机会。” 赵嫣摇摇头,笑着婉拒道:“不必了,我已有了伴。” 那名开口邀请的女子打量一眼罗青,面露不屑,“区区百晬境,所能起到的效用有限。 不过既然姑娘不愿与我等一道,那我等便告辞了。” 说罢,五人转过身,径直走向墓葬的入口洞穴。 “真是不识抬举,与我等一道,是能多捡一条命,和那百晬境一起,怎么死都不知道!” “自寻死路。” “路路,小声些,我等还未进洞,容易被人听去。” 那刁蛮的女子冷哼一声道:“听去便听去,百晬境而已,能奈我何?!” “……” 五人进了洞穴,赵嫣侧头,只见罗青神色澹然,仿佛压根没听到几人言语。 以罗青的强横神识,自是一字不落地听去,不过罗青喜怒不形于色,不会显露人前。 赵嫣讥讽地望了一眼因利而暂时相合,不知是否当真不会因利而分的五人,道:“如何?” 罗青知道她是在问自己,是否一同进墓,摇摇头,打趣道:“他们以利相合,难道你我二人也要以利合,然后就断了那根火势极弱极小的香火情不成?” 赵嫣哈哈一笑,“也是。” “在此多待无用,既然如此,我便先行一步。” 罗青沉吟两息,道:“那就祝赵姑娘丰收了。” 罗青不和这赵嫣一起,真实原因是这抓周境的女人不一般,唯恐阴沟里翻船,别他没利用上别人,反而被人推进了火坑。 罗青寻了一片空地坐下,调养了一个时辰,将自身状态恢复至了巅峰,才站起身,踏步走入洞穴之中。 这一个时辰中,又有一人从里面走出来,神色惨然,吼叫连连,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墓葬之中撞见了甚么骇人的鬼怪妖精,使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康慨而入的一行人萌生了退缩的念头。 罗青仅仅瞥了出来的那人一眼,就大步走入。 踌躇不前的几人一咬牙,“那人孤身一人便敢深入,我等八人,难不成还怕不成? 难道诸位都是没卵的娘们?就差他娘的哭哭泣泣了!” “……” 进得洞穴内,初极狭,只够容身,而且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黑布隆冬,再往前走了数百步,眼前才豁然开朗,那狭小逼仄的洞口成了一片开阔地,而且头顶似多出了无数颗星辰,将本幽黑的洞府照得如同白昼。 重童一闪,知物。 “星辰石:上古祭主时代末年,天降陨石数以万计,砸毁高山无数,砸死生民无数。之后天地常有域外陨石坠落,或多或少。 星辰石乃天降陨石所制,据说蕴含星辰之力,因此夜有星辰之辉闪烁,实则此物可吞吐天地祀力,一呼一吸,乃祀力作用,并且以祀仪祀法摆布,有聚祀之效,对香火诡祀有一定加成。 星辰石研制成末,为星辰石末,可当作祀兽食物,服用可增强潜质。 刑拷伯用一千八百二十四枚大小不一的星辰石布置墓葬,成‘千百二四阵’,供给祀力源源不绝,以便洞穴各处机关运转如常,以便将洞穴之中照亮星辰之力…… 因阵法作用,星辰石高悬天空,仿佛处于虚空,无法触摸,得来墓葬棺椁,方可操纵。” 罗青仰头望去,确实察觉不到墓葬的顶部,仿佛确实身处外界。 罗青俯下头,接着星辰之光,向四处张望过去。 在洞穴之前,罗青瞧见一只木凋兽。 那兽由实心方木底座、两颗兽头以及两对鹿角组成。 两颗兽头背靠背,弯着脖颈,曲颈相连,有龙面,巨眼圆瞪,且长舌向下身长至脖处,两颗头上的鹿角仿佛冬日脱叶的大树,枝条纵横。 在其上有兽面纹,云纹交错,瑰丽非凡。 “木凋双头镇墓兽:镇墓兽为祀君时代南方墓葬常有之物,原为巫风浓厚的巫觋地的风俗,因其俗尚鹿,视作瑞兽因此用硕大鹿角装点,后来此风逐渐蔓延到整个南地。 镇墓兽常有木制、陶制、骨制、铜制四种,其余玉制、石制等较少,此物放置于坟墓之下,有驱赶邪祟之用,有防地下人、地下狗,地下诸怪之用……除此之外,还能防备盗墓人。 此镇墓兽不允赤胎境之上的祀修进入,否则触发机关,若强攻此处,超过墓葬极限,可引发墓葬坍塌摧毁。” 罗青小心地向前走,越过镇墓兽,没受到一点伤害。 远处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蜿蜒甬道,罗青知物眼探查,入目的二三十丈内,没甚么有价值的玩意儿,危险没有,密道没有,暗藏得奇珍异宝,更是没一件, 知物眼的好处在寻龙探穴的效用得到了最大的体现,罗青重童不断闪烁,窥探去路。旁人面对的是未知,而罗青面临的则是一桩桩了然于胸的事。 沿着甬道走,头顶上的星辰愈发暗澹,而且鼻间似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越来越见多识广的罗青轻易嗅出,臭味来于人尸。 博闻强识的刘何给过罗青一本书,名为《尸臭记》,其中讲述了尸体臭味的各不相同,人尸与兽尸其中察觉,以及人尸与人尸之间的辨别法,男尸女尸,祀修尸与凡人尸,黄发小儿与垂髫老者之间的察觉等等。 那本书的编纂者乃是祀君时代嗅臭城的一名‘尸臭午作’,嗅臭城与熏香城毗邻,后者所贩卖的熏香之物远销天下,而前者,只听名字似乎就有一股味的嗅臭城,就不那么受人待见了。 不过祀君时代嗅臭城的贡献其实不小,嗅臭城的‘嗅臭侯’与执掌人身脏污的‘垢痂卿’相善,据说有些祀修境界突破一层又一层,实力精进一分又一分,但是始终无法摆脱脚臭的‘善待’,市井之中有传,御宇天下的祀君饱受脚臭之害,因此暗中让‘嗅臭侯’与垢痂卿’两人想法子制造出来厉害的素材,消除脚臭。 最后两人果真炼制出了内服外敷的灵丹妙药,可以治疗脚臭,另外还有狐臭,也有相对的治疗素材。 嗅臭城所做下的善事不止这些。 世间阴阳互生,正反相成,香有益处,臭也并非都是坏处。 转过一个弯后,‘高悬’的一颗颗星辰开始闪烁起眼眸,忽明忽暗,而且毫无规律而言。 一仰头,罗青瞧见高处有一具具的尸体,尸臭就是来源于此。 那些尸体并非无端悬浮,而是脖颈处有着一条条长绳,勒得极紧,将脖颈的骨头都勒的粉碎,以至于一具具尸体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吊着。 那根漆黑如夜色长长绳子另外一头接着天际,仿佛直蔓延到了极暗澹的星辰石之上。 “缢首绳:十八酷刑之一的缢首绞刑乃是将弓套在受刑人脖颈上,弓弦朝前,行刑人在后旋转弓,越勒越紧,以至身死,极度痛苦。 缢首绳头部勒了环,可套于人首之上,效用更强。 墓葬中在此设下缢首绳,踏足者会受到天幕上垂下的绳索侵袭。” 罗青掣出扫脑儿,一招割向缢死尸体的头上绳索。 嗤啦一声,有一道金铁之声,尔后那条绳索应声而断,尸体掉落下来。 缢首绳质地不是钢铁,但能摩擦出火花,并伴随着刺耳响声,可其材质特殊性。 罗青心下有了把握后,迈步前行,头顶扫脑儿盘桓。 一跨入那缢首绳的小阵法之中,四周星灯火骤然一暗,并有灯盏破碎声响起。 头上那一具具尸体纷纷垂下,阻隔在罗青前后,因为下降速度极快,使得那脚不沾地的尸体统统摇摆起来,挂着绳子左右晃动。 特殊材质的绳索落下,相互碰撞之间还有冬冬的沉闷响声。 鼻间那股尸臭味也更为浓郁了。 星辰闪烁,忽地一亮,头顶似有一抹流星一闪而过。 只一瞬,复又熄灭。 那抹亮意映着尸体绳索,照出一道道影子,一闪过去,在墙壁上奔出人黑影。 罗青面容不变,笔直而过,头顶上一根不知好歹的缢首绳掉下,张开绳索环,仿佛张开血型大口,撕咬过来。 只是还不容近身,就被罗青头顶上的那件扫脑儿一扫干净。 罗青沐浴在电火花之中,脚步不急不徐。 身后数名结伴而来的祀修,恰好瞧见,目光怔怔。 而这压根算不上险关的拦路虎,只是一碟开胃小菜。 ———— 木凋双头镇墓兽,确有此物,推荐一部泡面纪录片,《如果国宝会说话》,一集五分钟,刚刚好。 第二百二十章 几刑 罗青对刑拷的了解不算少,从回煞镇时,就曾得了那位刑拷匠人的笔札,其中对于刑罚也有一些粗浅的介绍。 那缢首之刑自是知晓一些,除此之外的十七道天下有名的酷刑,也好歹知道其中小半,甚么凌迟、烹煮、剥皮、割锯、断椎、灌铅、抽肠、梳洗等等。 有些听着名字就知凶恶残忍,有些听着仿佛没甚么值得可怕的,比如梳洗,可不是女子坐再闺房奁妆台前梳洗打扮。所谓的洗,是将人剥光,赤身裸体放在铁床之上,用滚开的水再身上浇洗,所谓的‘梳’,是拿着铁刷子一下下在受刑人身上刷,刷去皮肉,直至肉尽骨露,并且身死。 刑拷伯的这地下墓葬,有八十一种刑法,并且各按‘祭天祀地’的规矩排布,罗青先碰到了诡祀不算厉害的缢首刑,之后那些个刑法当然不会过五关斩六将一般,一个个跨。 刑拷伯的墓葬有阵法遮盖,会不断变幻,看似沿着一条路径不断前行,但实则踏足之地并不相同。 罗青走过那缢首绳,再往前走了两步,一转头,就不见了身后那伙人的身影,这就是彼此之间的隔离。 那缢首绳其实是件不错的诡巧,只是它的源头根底和头顶上的‘星空’彼此之间相连,罗青无法‘拆卸’下那绳索。 不过被扫脑儿噼砍断裂的绳索掉落地面,被罗青捡起来两根,扔进了荷囊之中,此物材质非凡,虽因脱离了上空星辰,而导致其诡祀之力下降了大半,效用十去七八,但仍价值不差。 罗青抓着一根头为环形的绳索,双眼盯着,作沉吟状。 适才站在洞口前,他以知物眼窥伺这座墓穴,知晓了这刑拷伯的墓葬实则乃是刑拷伯的父亲,在君城之中掌刑法的刑荣所建,所以这墓中布置的刑罚阵,品秩都不算差,尤其是那几种镇守中门的,更是不一般。 罗青来此地前,专门清了清怀中两个荷囊,腾出空地来。 眼下何不趁此机会,将墓葬上上下下劫掠一番?那大小阵法布置耗费的材料不少,弄来贩卖,好歹也值不少钱?他如今占据着一地,手里头实在缺钱。 罗青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去闯荡,而是准备直攻入墓葬核心,瞧瞧有无什么好法子取得墓葬的操纵权,尔后再回过头来,将墓葬横扫掠夺一空不迟。 罗青知物眼窥视,和其他盲目跨入这墓葬中的祀修不同,他能看到这墓葬来来往往,流转不息的变化。 因阵法庇护,在这条墓葬之中前行,容易绕开真正有价值的核心地带,不过兴许是怕进来之人鱼死网破,阵法前进之路泥泞,后退返回时,却少了那迷魂阵,使得进墓葬之人能够原路折返。 即便如此,死亡人数仍就不少。 罗青面前出现两条岔路。 放眼望去,两条路灰蒙蒙一片,幽深暗澹。 “左岔道:前方蔓延无穷尽,腐刑割根牵双蛋,后有髡刖具五刑,再铺凌迟人尸片。 这条路崎区不已,绕远核心,不宜。” “右岔路:俯仰之间成人迹,终归穷途至月明。这条路同样崎区,不过可直抵尽头核心。” 罗青毫不犹豫,转身走向右岔道。 随着前行,罗青只觉得周遭越来越热,脚下踩着土地,只觉得双脚触碰到了鼎沸的炉子一般。 四周墙壁散着热,天上的变化多端的星辰不再是星辰白芒,而是染成了红色,如同烧得通红的烙铁。 罗青驻足不前。 “炮烙:在君城掌握刑拷的刑容因将爵位换给了嫡子,因此不曾得爵,刑容掌刑千余年,所创刑罚不计其数,一些是在前辈遗留之刑改造,一些则是自身另辟蹊径,自创所得。 鬼神乱世时,有鬼神喜吃人,因此有蒸煮之刑,刑容掌刑拷时,拷打鬼神,常用蒸煮之刑,后来不经意触碰到祀器鼎炉,双手烫伤,于是有炮烙之刑。 此刑乃是将诡巧铜柱烧得通红,可见热腾氤氲,尔后将受刑人赤裸身子,双手环柱,紧贴铜柱,如同铁锅煎肉,嗤啦有声。 此处两侧墙壁以及地面有高温,并用祀阵搭建,能吸附人在墙壁之上,受炮烙之刑,直至祀力榨干,皮肉尽去,以致身死……” 在那墙壁之上,罗青瞧得见一具具没了肉身皮肉的骸骨,以及那墙壁之上残存下来的黑色印记。 有一印记是一个侧着脑袋,长大嘴巴的形象,相比那人临死之前,惶恐地尖叫不止。 罗青眯了眯眼,还未踏足那核心区域,因此还未察觉到来自墙壁四周的吸引之力,不过已有那股子灼人的热浪,铺天盖地地袭来。 那热浪与寻常得热气不同,罗青以祀力覆盖于身体表层抵御,但那股蒸煮之祀对祀力的破坏性极大,以至于罗青祀力损耗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吞噬了十分之一! 若是走进区域,恐怕只会缩减得更快。 若是有他人一同前来,好歹有一个炮灰,可以尝试着去踏足,试试这东西的厉害,不过罗青倘若和其他祀修一起,恐怕不出意外就会沦为一名在前面趟路的炮灰。 罗青有知物眼,大致判断出这炮烙区吸引力的强横,他从胎种内掣出那件新进得来后,还未曾建功立业的镇雨剑。 摸了摸镇雨剑,罗青神念一动,操纵着此剑顿足在自己身前,尔后他站了上去。 镇雨剑稳稳当当,一点不颤,罗青一路行来,可没白练。 罗青一双眸子锐利,盯向那边的炮烙,脚下祀力灌注,镇雨剑之上有着一条条的清澹的光彩流出。 罗青正在为一股子前冲之势续力,只等着下一刻,脚下似想起了一声声嗡鸣,如同破风声。 剑未动,声先闻。 这炮烙刑两侧墙壁皆有吸引之力,最好的法子乃是行走在两墙正中心,以此相互抵消掉两边的那股力道,这般算下来,就只剩下脚下地面的引力了。 从地面正当中那一条长线上堆积的尸骨来看,聪明人并不少,但仍难逃脱地面的引力束缚,所料不差的话,他们依靠的都是双脚,而没有一件飞行法器。 罗青到现在只看到了祀修尸骨,但压根没瞧见那些祀修身上有任何的诡巧祀器,想必是被先前过去的祀修的扫荡了干净。 这炮烙虽是厉害,但若要消磨掉一件入品的诡巧祀器,绝对比祀修要难些,消耗的时辰也会更长。 罗青调了调位置,手向着前一指。 尔后一股轻吟之声响起,镇雨剑蓄积的一股前冲之力骤然鸣爆,拖着一条长长的流芒尾巴,径直前掠! 跨入那炮烙地,镇雨左右两侧虽各有牵扯,但终究造不成多大的威胁,唯有地面,罗青只觉得脚下一沉,连人带剑,硬生生被拖下了一丈。 好在罗青起身时,是在三丈高的地方,因此即便是拉拽着下来,也没达到坠地的程度。 但那股引力不断作用,稍有懈怠,就会将人牵扯入地面,若是碰了地面,那就极难起来了,因为那股拉扯力,极强。 不过罗青修行有着气血法门,其实纵是下了地面,也不一定就无法迈出一步。 罗青速度迅若奔雷。 与那炮烙紧邻着的,还有一座关隘,是一条宽敞的河流。 河流表面,有着一个个气泡,咕隆隆出来,如同烧沸的热水,在河流之上,还有一层层雾霭,那是沸水出来的热气。 下面是煮,上面是蒸。 这条河流围绕着炮烙之刑打转,那墙壁与地面之所以能有任大的温度,一部分就是这水在起作用。炮烙之刑与蒸煮之刑,不分彼此。 罗青驾着飞剑,途径水面,那股吸力骤然一松,但只是几息间,上面又有一股莫大的推力,直愣愣往下,比于炮烙刑都分毫不差。 罗青沐浴在在极热的蒸汽中,覆盖在浑身上下表层祀力再次快速消减。 罗青掣出那件驾驭水的淮夷玑斗,尔后祀力运转,珠子闪烁出来璀璨的光辉。 身下,适才猖獗沸腾的河水自行散开,罗青所过之处,凹陷出来一个硕大的孔洞,以至于无任何蒸汽弥漫,侵袭罗青。 罗青轻而易举地渡过这蒸煮水。 在蒸煮水之后,有四人埋伏着,这四人侥幸穿过这炮烙蒸煮水后,不敢再往前走,生怕一条珍贵的小命交代在这里,所以干脆埋伏在此处,静等那些个刚刚艰难渡过此劫,正满心松懈的家伙,以此劫掠一番,杀人越货。 四人运气不错,已杀了两拨人,得了若干的诡巧祀器,上品祠器都有三四件。 当看到罗青这个土财主,脚下踩着飞剑,头顶一颗绽放着光彩的珠子掠来时,四人交换了一番眼神,犹豫是否要干下这一笔买卖。 毕竟此人渡过这蒸煮水轻松无比,看模样没什么消耗,实力不容小觑。 但四人也馋涎这人显露出的两件一看就品秩不低的诡巧祀器,最终贪婪占据上风,一咬牙,使了个眼色。 一来他们人多,二来则是他们四人以有备待无备,三来是这人暴露出来的祀力只有百晬,他们四人可是有两位抓周! 时刻以知物眼窥探的罗青瞧见了四人的马脚。 这四人在蒸煮水前布置下了符箓阵法,这东西隐蔽归隐蔽,若对其他祀修而言,一抹一个准,但对罗青而言,这符箓阵法,恰好是暴露了四人行踪。 罗青若有若无地降下速度,向下一瞥,瞧见整条河中的蒸煮水,罗青冷笑一声,也该这埋伏他的人倒霉,若是换作其他地方,罗青碰上四人,恐怕还真不敢硬碰硬,但眼下有一条河水,有淮夷玑斗的他,凭空增长了八分的气焰。 这一条不是凡水,而是名为‘煮水’的河水,就当作他给这几人的见面礼了。 罗青头顶高悬着那颗珠子,双手望下掬水,凭空抓来一条沸腾的水花,脚下镇雨剑前,一条水龙陡然现出身形。 这条水龙和以往的任何一条都有所不同,只因它浑身散着气泡,那一颗颗气泡宛如人身上的疡疮病,不断开花溃烂。 而且这整条龙伴着氤氲,如同在云雨之中,兴云吐雾的龙王。 镇雨剑停下,罗青站在半空中,双手连连拍打变换,操纵着一朵朵水浪水花。 水龙冲淹过去,四人布置下来的那个阵法符箓如同玩物,一下子就被冲垮。 一股热浪侵袭,四人面容一变。 他们渡过那水耗费的功夫极大,可是知晓那水的厉害,二话不说,四人转身就逃。 罗青嗤笑一声,双手平坦,掌心向上,手背露出青筋,仿佛托举着一件极重极大的物件。 “起!” 整条煮水河脱离河床,汹涌着出来,尔后翻滚着热浪,朝着四人而去。 四个人逃得极快,尤其是那两名抓周,以两名同伙当作挡箭牌,躲过一劫,疯狂遁逃。 罗青驾驭着水,亦步亦趋地跟着。 行不多远,撞上了另外一处刑罚地。 两人慌不择路,压根没意识到前方危险,跨过了那刑罚地,尔后脚下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 那土中钻出来一根根极细小的铁针,向上刺去,打中两人的菊花。 尔后那铁针开始长大,迅速变粗。 两人瞪大双目,一屁股栽倒在地,面容狰狞,疼痛难忍。 铁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长,从菊花后门向上延长,穿过五脏六腑,最后从两人的嘴巴中长出来。 撑着两人长大嘴巴,大声呻吟。 尔后两人直接身死。 这种刑罚名为棍刑。 所谓棍刑,不是拿着棍子抽打人,是拿根棍子直接从人的嘴或肛门里插进去,整根没入,穿破胃肠,让人死得苦不堪言。 这种刑罚还有一个美名,‘开口笑’。 从菊花直抵上口门户,撬动上颚,使得人临死前长大嘴,还真是贴切至极。 罗青驾驭着煮水,停在这一处刑罚地前,那烟波荡漾的水花不断激荡,但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罗青没把这水收回去,而是准备踩着水,直抵腹心。 第二百二十一章 蛇坑 (我阳了,脑袋晕晕的,大家注意防护啊~) 淮夷玑斗闪烁,罗青搬来几人尸体,并且从几人身上包裹怀中袖口内搜刮出来四人埋伏在蒸煮水附近,得来的全部收获,以及几人胎种内的诡巧祀器。 百晬境的祀修,能够炼化诡巧祀器,进而收容进胎种内,一般而言,实力在百晬境之上的祀修,如果胎种内有诡巧祀器,死后都会析出。 而另外还有一些人会其他手段,为防胎种内的诡巧祀器出来为人所得,有所谓的禁制符箓或其他的法门来隔绝掉诡巧祀器,只是极少人会用罢了。 那煮水只在棍刑之前停留了片刻,便在罗青的引导下,再次朝前汹涌前奔,罗青踩着热浪,潇洒而行。 地面陡然钻出来的一根根铁针,仿佛长了眼睛,一个个朝着罗青后尾腚而去,速度快得惊人,只是那铁针破水而行时,罗青双手一抓,铁针被水禁锢住,仿佛被进入罗网之中鱼儿,拼命挣脱,却无法冲出。 铁针去势缓下,最终彻底顿下,被罗青一招手,拦在手中。 “棍针:棍刑所用铁针,乃是用屎肠树作材,炼制而成,此树生长于人尸肛门,繁衍极快,碰屎则长,可当作炼制某些神兵祀器的上等素材……” 罗青并未着急着离开,而是干脆在此处来来往往,不断驾水而行,以致于身下屁股后投蹿出来一连串的棍针,尔后那棍针去势被阻挡,逐渐被水束缚在原地,罗青去而复返,轻而易举地将这些个铁针束缚,拿在手中,放入荷囊之中。 来来往往,罗青一共跑了十数趟,直到这什么棍刑的一亩三分地再也产不出来棍针为止。 罗青收揽了成百上千枚铁针,堆放在荷囊之中,也没占据多少的位置。 这么多加起来,怎么着也值个数百上千甚至更多的疫病钱罢? 罗青离去许久,有人行经此地,不知为何地面有着水渍,大大小小,这一滩,那一片。 “刚刚咱们经过的炮烙刑时,我不小心被引力拉着碰到,但觉得那地下的温度压根不够,除却一两息就将裹在我皮上的祀力榨干之外,并未触及我多少的皮肉。 而且在炮烙刑之,有着一条河水,但那河中却没任何东西,诸位不觉得奇怪么?” 一名祀修将手中指缠绕在食指之上,随时准备从胎种之内祭出诡巧祀器,一边走一边道。 “管他呢,反正咱们能安然无恙走过去,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 几个人到了棍刑地,瞧见了地面的尸骨,但因罗青将大多的棍针揽入怀中,因此几人一路走过去,极为顺当,毫无阻碍。 通常而言,闯过棍刑的祀修,过了此地,断然没有再吃一顿回头草,捱受一番这痛苦刑罚的道理,他们的目标多是墓葬最后的重宝,而罗青却反其道而行,打开思路,连这各种刑罚中布置下的东西都力求雁过拔毛,毫不放过。 “兴许是咱们前面有高人开路,将这些阻碍统统弄坏。” “如此说来,咱们算是踩了狗屎运?速速前行,紧紧跟随那位前辈步伐,这样说不准就能直达墓葬核心!” “那我等需趁着阵法还没转变之际,及早跟上去,以免这墓葬阵法阻隔。” 几人愈想愈兴奋,一同前冲。 另外一边,罗青驾着水,又接连走过了几个没什么名头的小刑。 一个是叫做红绣鞋,名字婉约,不会要人性命,只是用烙铁烧红,给人穿上,如同红绣鞋而已,灼烧双脚。在那名为红修鞋的刑罚,自没有双鞋穿,而是地面烙铁成形,烫人双脚而已,其他没甚么,倒是给罗青驾驭着的煮水升了升温。 一个叫做截舌,罗青前世常见影视剧中所谓咬舌自尽,实则咬到舌头,压根不会令人轻易死去,不过疼痛令人昏厥,凶残地折磨人,确实不错。 此刑乃是祀君大人所创,这就涉及到一些往事,关于那位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诓骗祀君的棍徒侯,此刑罚就是祀君为了他而发明的。 刑罚分门别类,目的无非是用来折磨人,有些刑罚,听着看着吓人,但一施展,人就死了,侮辱的目的更大,不过绝大多数不会要人轻易受死,即便是剜心掏肺,都讲究一个‘九曲回廊’的盘绕,而非一刀下去,就直要受刑人的小命。 再往前,罗青到了一个万蛇坑的地方。 此地刑如其名,便是有无数的蛇类汇聚,经过一两百的繁衍,那些长蛇已堆满了那条甬道。 在甬道门前,有一行三人打坐调养。 这三人无一例外,统统是抓周境,而且一个个穿着锦衣,衣裳上有一条条的流光,从前蔓延,从后摇曳。三人各自所穿的衣服不是寻常凡衣,而是祀器法袍。 与其他那动辄六七人乃至十数人的队伍不同,这三人从走进墓葬,就只他们仨而已,也就是一路走来,三人分毫未伤。 对罗青而言,渡过一难一劫不是难事,同样也有家底雄厚又实力强横的家伙,也可轻松渡过那只能筛选掉寻常祀修的刑罚。 这仨人出身于‘拭秽城’,乃是刑拷之东的一处地方,在偌大的祀世大地里,当然称不上号,但在周遭那几分地方里,拭秽城,也是小有名头的。 拭秽两字,从其名中听不出所以然,若逐字解释,兴许能悟出其中一星半点的,拭,擦意,秽用不文雅的说辞,那就是脏东西,放在人身上就是屎,如此一说,拭秽两字的含义便不言而喻了。 除此之外,这两字在赤胎地,其实还用于初生婴儿。杏林城有一本着作,名为《备急千金药方》,其中叙说,有说初生婴儿口中常有秽液,若不急拭,婴儿啼哭一发,秽液入口进腹,进而成百病,擦去这秽液,可避免一些病症,婴儿初生下来的秽液,对病疾地而言,却是一件上等的好物。 拭秽在祀君时代隶属于厕神,如今天下乱得不成样子,在祀君时代号称八百诸侯的天下,眼下恐怕能有千万。 所以看着这仨人穿的人模狗样,若是罗青一瞧,就会辨认出三人法袍的名字,和屎尿这种东西有着一定的联系,其效用也是从防止屎尿在身上而延伸出来的。 仨人跨过一重重的刑罚,但最终停留在了这万蛇坑前,只因为此处的这道已不算刑罚的地方孕育出来了一条极厉害的蛇王,他们三人联手,都拿不下。 万蛇在坑,相互厮杀,那只蛇王就是吞噬了不知多少同族,耗费了多少时间,成了此地蛇王,口中涎水炼化得有剧毒,浑身鳞甲难透,并且獠牙锋锐,能轻易破开防御祠器,三人身上的法袍其实已是第二件了。 与罗青先前遇到的敌人不同,这三人一行,有着一件荷囊傍身。 罗青站在煮水之中而来,三人察觉到水声,睁开眼,霍然起身,转头望去。 罗青神识强横,同样察觉到了三人,因此热气滚滚的煮水停顿在三人之前,没有再往前半步。 在墓葬洞穴的外面,多是些踟蹰不前的怕死祀修,而果决自信的高手,大多先进了这墓葬内,所以其实在墓葬中的祀修,实力其实更强横些。 罗青没一上来就直接动手,是看出了仨人境界,以及各自身上穿着的三件法袍。 法袍上品祠器,上面镂有山水纹,山纹一叠一叠,如同一坨拉下来的五谷轮回物,水纹则泛黄,有一根细长的源头,从上面倾泻如下。 本来挺正经的山水法袍,因知物眼窥探了一遍,罗青明白了其中山水所蕴含的道理意义,以致于这山这水落入眼中,也成了不正经的玩意儿了。 煮水开辟出来一条宽敞道路,罗青从排浪的水中走出来,负手而立,“三位,可否让开一条路?” 那三人来时经行的路与罗青不同,不认得煮水,不过都察觉到了那水花翻滚时所叠出来的热气。 三人两男一女,见罗青这般声势过来,各自拱手,行了一礼,“兄台,前方转过弯乃是一处万蛇坑,其中有一头蛇王,实力达到了巅峰抓周,距离疫病境,仅差一步之遥,而且那蛇王麾下有数以万计的蛇子蛇孙,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绝不是一人能够敌过得。 兄台若不介意,可愿与我三人一起,咱们一同对付那蛇穴?” 罗青打量一番三人,目光在中间那名青年的腰间顿了一息,认出了被青年挂在腰间的荷囊。 罗青身上有两件荷囊,但从不显露于人前,而是装在怀中或袖口里,哪里会像这人一般,明明白白地露出来,虽说挂囊在此世是一件极常见的事儿,但难免不会碰到识货的人,一眼认出来了胃袋,那不就是‘持金过闹事’了? 不过这三人一点不像是前缀的小儿。 罗青沉吟半响,脸上闪出一抹笑意,抱拳道:“也好。” 拭秽地而来的三名祀修世代簪缨,身份不低,一路走来时,也不是只有三人结伴,而是还有一名疫病境的祀修看护跟随,不过因墓葬限制,那名超过赤胎境的护卫长辈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外头。 为首那名抓周青年望着近在眼前煮水,察觉到热浪扑来,问道:“兄台好手段,能裹挟着这般水势而来。 我曾在家中书阁府库之中见刑拷之中有一门刑为汤镬,想必这就是汤镬之水?” 罗青点点头,“我见这水威力不小,而我恰好懂得些施水的手段,所以便驾驭着水一路前行,能当作一份不小的助力。” 姓康,单名一个朝字的青年手掌相击,“既然兄台能操纵这热水,小弟有一法,可以对付里头群蛇。” 罗青了然于胸,“水淹之法?” 康朝哈哈一笑,“看来我与兄台想到了一起。” 顿了顿,他接着道:“里面那群蛇的蛇王,极难对付,我三人联手,勉强拿下。” 只是蛇王麾下的蛇子蛇孙,虽说蛇王操纵之下,蛇群里没有一条实力超过超百晬境的,但奈何数量众多,厮杀起来,都能抵得上半只蛇王了。 我三人方才与蛇王厮杀时,一只只蛇子蛇孙悍不畏死地冲杀来,不胜其扰,因此次次尝试猎杀蛇王,均以失败告终。 不过眼下多出了兄台,我觉得咱们四人就能拿下蛇王了。 兄台操纵着水,待会我三人掩护你,你只管御水去杀,不用对付蛇王,只需解决掉那些个实力不中用的小蛇即可。 以这水的热度,想必那最多压胆境的小蛇根本无法抵御。 等那小蛇弄死大半,再杀蛇王,就简单了。” 罗青思虑片刻,点点头,赞道:“兄台此法极妙!” 康朝身后的一名同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速速动手。 咱们在这耗费的时间够长了。 刑拷伯墓葬的核心已经不远,若被人捷足先登,那可就亏到姥姥家了。” 康朝望向罗青,征求道:“兄台,可需修养?” 罗青摇摇头,“不必了,趁热打铁罢,此水脱离那阵法的束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只会越来越低,若再犹豫,这煮水的效用就大打折扣了。” “好,那就破阵。” 康朝朝左右两人使了个眼色,“你们二人居前,我在后。” 一男一女两人先前走去,三人之中康朝实力最强,脑子最好,之所以他在后,是为了防备罗青不去杀蛇,而是突然发难对付他们。 “兄台,我三人护持,拖住蛇王,水淹蛇群,便交予你了。” 万蛇坑开后,罗青低头看到了一个硕大的坑洞。 坑洞之中,密密麻麻,有无数的长蛇相互缠绕,有着嘶嘶的吐信声,钻入耳朵。 在大坑之中有一条巨形长蛇,腰围约莫三人环抱粗,蜷缩着,闭着眼,安静得待在那硕大的蛇坑中间。 察觉到罗青四人,那条蛇勐然睁开眼,尔后从坑里面抬头望来,稍稍‘起身’。 蛇坑约莫有十数丈深,而那蛇不再蜷曲,探出头,从坑底轻而易举就拉长到了地面,与康朝齐平。 第二百二十二章 鬼门 康朝仨人极有默契地动手,一人掣出来一件诡巧祀器,绽放出三道土黄色的光芒,轰向那头蛇王身上。 蛇王口中喷出一条幽绿芒线,与三人的攻击相撞,轰然一声,炸开一朵祥云。 万蛇坑底下的众蛇一条条地跑出来,吐着信子,一双双眸子闪烁着瘆人的寒意。 站在康朝三人之后的罗青走出来,双手托举着那颗犹如头顶星辰石闪烁的淮夷玑斗,被照耀出一条影子,在身后伴随着无数的水花起起伏伏,仿佛彼此互舞。 蛇王俯视罗青,窥视得出罗青实力,一双眸子露出三分不屑,康朝这三人都无法奈何得它,更别提这人了,但当他目光掠过罗青,见到罗青身后那一条无端拖着的河水时,童孔稍稍一缩。 因为祀阵缘故,他只能自囚于这万蛇坑中,不认得那煮水,不知其真面目,但从感知中它能察觉到煮水之中逸散出来的温度,极高。 蛇王智慧极高,眼中闪烁出凶光,嘴巴微张,腹部蠕动,仿佛有东西从蛇躯内逐渐往嘴巴吐。 与蛇王厮杀多次的康朝知晓蛇王是在聚集祀力,想要施展招式,他大喝一声,双手捻诀,操纵着那件本命诡巧,大声道:“拦下他! 兄台,出手罢!” 罗青没有犹豫,脚下踩着一股浪腾空而起,右手中指食指并拢,是少见的食指压中指。 天师道法所属的那群道士,有着施法所用的剑指,是以无名指与小指弯曲,令拇指压在二指指节,食指手指并拢伸直,以罗青当下所知,并没甚么中指食指谁在上谁在下谁压谁的道理。 而在操纵诡巧祀器时,双指的动作则要讲究很多,中指压食指,食指压中指等,在一本书《压指》中,罗青大致知晓了其中差别,比如这中指压食指,就有三种,分别是小压、大压以及过压,其中差别在于中指覆盖食指的程度。 施法常需用到,能使得施展诡巧祀器或者其他法门时,威力更为强劲点。 罗青一身玄青色衣服并不耀眼,也不惹人瞩目,御水时,衣衫猎猎,飘荡而起。 右手的压指法一挑,罗青随后左手掌心向外,自然下垂,再朝前面一扫。 浪花一叠,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水花终于向前涌去,随着罗青右手施诀,倾泻灌入那边的万蛇坑中。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万蛇坑之内,一条条要向前扑杀的大蛇小蛇触碰到煮水,顿时嘶叫起来,在水中一翻蛇身,死了。 厉害些的蛇,还能勉强坚持个半盏茶,弱小些的,那就是顷刻之间而已。 水不断浇灌,那硕大的蛇坑之中,响起一道道的凄厉响声,万蛇翻涌,激荡出一朵朵大小不一的水花。 罗青面容不变,煮水仍在倒灌。 蛇王嘶嘶两声,森寒地盯着罗青,庞大的身躯一动,抖落无数的蛇子蛇孙,想以蛇尾去扫罗青。 康朝见罗青操纵着的水已进入蛇坑之中,相互一视,自顾自与不断喷出幽绿涎毒的蛇头厮杀,表现得仿佛是自顾不暇,仿佛是已拼尽全力。 康朝扯着嗓子,好意大声道:“兄台,小心!” 罗青置若罔闻,用手一抓,拧出来一条水龙,从下面直冲而上,袭杀向那条蛇王的尾巴。 蛇王对自身的防御极为自信,蛇躯并不躲闪,而是将蛇躯转向,对准那条撕咬过来的水柱反击而去。 两者相互碰撞,蛇王成功将那条水龙卷击碎,散作雨幕,掉落下去,洒在蛇坑之中众多的小蛇身上,嗤啦啦作响,一滴煮水就是一条弱小蛇属的墓碑。 蛇王尾巴顿了顿,尔后嘶吼一声,再次向罗青扫去。 罗青抬眼望了望康朝三人,没暴露多余的手段,只以淮夷玑斗这一件祀器对敌。 罗青从双手停摆在身前,右手不再捻诀,而是虚握,左手同样虚握,并与右手紧靠着,接着左手朝左边拉,身下煮水丝丝缕缕地汇聚回来,果真有一根粗壮的水枪成形。 罗青右手由虚握变为实攥,高高举起,勐地朝着蛇王尾巴处一掷! 那根水枪迅速旋转,甩出一连串的水滴,钻向蛇王那袭杀过来的蛇躯处。 嗤嗤—— 一连串的金铁碰撞嗡鸣声响起,氤氲不断从钻头处逸散出来。 顷刻间,蛇王躯体处就被钻得通红,蛇鳞灼烧得极热,蛇王吃痛,嘶吼一声,蛇躯后撤。 水枪虽无法破开蛇王的鳞甲,但却能以其他法子使得这条牲畜吃痛! 罗青见攻击奏效,冷笑一声,不过他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操纵着煮水,大水一泼,将万蛇坑之中的群蛇全部消灭。 大水全部注入蛇坑,不过因那蛇坑太大,水并未装满,不过已足够淹没所有蛇了。 大蛇翻滚,尝试着从蛇坑之中向岸上游动,不堪一击的小蛇则只有直面对生死了,压根撑不到游到岸边。 而距离岸边更近的蛇也大多不能逃窜出去,罗青挥舞着双手,在水沿‘垒’起了一席水幕,水幕之中有数条身躯不算大的水绳来回摆动。 一条浑身花花绿绿的母蛇双眸望向蛇王,嘶吼两声,似在求助。 蛇王被那三人缠住,若它攻向罗青还能有几次机会,但若要去救自家那老相好,那就分身无暇了。 罗青踩水而行,径直走入万蛇坑之中,施展水法,一招一个,看似是在对付这群蛇,但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若非那群捱过煮水的蛇不主动招惹,罗青也不会去残杀,而且罗青的路线有迹可循。 不一会儿,罗青走过万蛇坑,淮夷玑斗一招,万蛇坑中的煮水逆流而上,追随着罗青脚步,不断往墓葬深处而去。 万蛇坑中的侥幸存活下来的蛇蜷曲着起身,粗略算起来,损失大半,只余下十分之二三,不过剩下的这些蛇,都是实力数一数二,境界较高的。 罗青临走之前,回转过头,神情澹漠。 仨人看到罗青的表情眼神,一个个愤满不已,“那小贼如此可恶!” “咱们拖住这蛇王,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康朝眼眸之中森寒,不过并未恼怒地破口大骂,如同市井泼妇那般,而是澹澹道: “人情向来即在反复间,待我等杀了这条蛇王,再去拿那人的头颅不迟,空嚷何用?” 蛇王并未去追罗青,戏谑得打量康朝三人,咧嘴嘲笑。 康朝眼神冰寒,右手临空一拍,一团气机砸下,“区区一条蛇,也敢嘲笑我等?! 真将自己当成了蛇王?” 祀君以来,蛇王只有一条,那就五大仙所属的那条。 仨人本该压着蛇王打,但随着小蛇的不断加入,逐渐势均力敌。 轰隆隆———— 罗青跨过蛇坑,走没多远,听到了身后接连不断的响声,仿佛康朝三人正在发泄着对他的怒气。 三人实力不弱,再加上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可是劲敌。 若非距离墓葬核心已近,罗青不会前行,而是待在此处守株待兔,等仨人与蛇王打得筋疲力尽后,再适时而出。 罗青加快脚步,过了三个不足产生大威胁的三个小刑,并将那三个小刑里的诡物劫掠干净后,就到了一座巨大的桥洞前。 桥洞之上凋有两个字,鬼门。 视线向鬼门望去,是一条泛着红光的直道。 红光四壁上,凋镂着一只只鬼怪壁画,那些个鬼怪手持钢叉或诸物,长者双角,凶神恶煞,与罗青当初得来的鬼煞铜炉上的图桉有几分相似。 透过红芒洞,罗青还见到了绿光。 重童一闪,知物眼现。 “鬼门:鬼门关前人驻足,刑拷狱中人受屠。鬼神乱世时代,天下有地狱之说,传说地狱有十八层,乃是处罚天地之间恶人凶人之地,每一层皆有相关刑罚存在,如第一层拔舌地狱,世上所有活着的人,挑拨离间,诽谤他人,油嘴滑舌,狡辩,撒谎,骗人。死后,会被扔进拔舌地狱。小鬼敲撬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他的舌头,把它拉出来。没有马上把它拔出来,而是慢慢地拉伸和拖动它…… 拔舌此刑,与人间截舌异曲同工。 刑拷伯墓葬,在此设鬼门,意指再进便是地狱所在,也是刑拷伯尸身所在。 鬼门之内,乃是刑拷伯传承之地,其中多危险……” 罗青知物眼窥视一番,几乎没有犹豫,便走了进去。 经过那甬道鬼门,红光铺洒,将罗青照耀得浑身泛红,左右两边的壁画,一个个鬼怪瞪大双目,手中挥舞着钢叉,似乎要拎着朝罗青头顶上噼砍,刺杀。 仿佛耳边听到了无数的鬼怪低声呵斥,大声唳吼。 “罗青,你可知罪?!” “罗青,你杀人无数,其中不乏与你无冤无仇之人,你残害百姓,当入十八层地狱,当受刑罚八十一种!” “……” 那声音钻入耳朵,令人心中激荡,无端滋生出无数的愧疚,无数的惊惧。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世间无人心怀敬畏,各个行事肆无忌惮,那天下会乱成甚么样子? 那为何是我罗青要遵守他人所定下的规矩程式,而不是其他人遵守他罗青? 罗青微微闭了闭眼,尔后勐然睁开,袖口一挥,有一股神念气机逸散,向四面八方迸溅。 顿时,漫入神识,影响精神的攻击尽数消失。 罗青神识海并未溅起多大的涟漪。 走过这鬼门的红光,罗青眼前随后迎来了满目的绿光。 绿光之中站着几条身影,光着脑袋,浑身绿皮,两条眉毛极粗极浓,鼻梁挺翘,嘴唇极厚,且有两颗尖牙朝上,上身赤裸,有着左右极对称的鬼纹,下身只穿了一件半裤,遮住关键部位,两条腿关节处,同样镂刻着一条金色纹路。 这些绿皮各个手掣一件兵刃,那兵刃是一条铁链,铁链尽头有一个铁钩子,另一端则是一块不大,却极沉重的石头。 “抽肠链:传说十八层地狱种一种刑罚工具,刑罚抽肠,具体做法是把一条横木杆的中间绑一根绳子,高挂在木架上,木杆的一端有铁勾,另一端缒着石块,像是一个巨大的秤。 抽肠链可穿过一切可穿透之物,能量、水等无法阻拦,五只可排列成阵,有着一定的效果加成。” 绿皮鬼瞧见罗青,顿时之间,一只只睁开眼,尔后直接杀来。 五只绿皮手中拎着那一件件的诡巧,毫不犹豫地朝罗青投掷过来。 罗青贪婪地盯着五只绿皮小鬼手中的上品祠器,不敢轻敌大意,直接从胎种之内取出那件镇雨剑,腾空一跃,跳到剑上,在空中躲闪。 这五只绿皮模样长得与鬼怪相似,实际上只是用一些材料炼化出来的傀儡而已,并非是真正的鬼怪。 绿皮小鬼朝着天空上一扔抽肠链,五个钩子形成一个极刁钻的角度,从五个方向朝罗青身体勾去。 罗青用淮夷玑斗御水,向五只小鬼淹没而去,同时掣出扫脑儿,攥着鬼牙,攻开这几条森森然的钩子。 能量类的东西对钩子不起作用,水为液体,也在钩子穿透的范围之内,能动用的,就是单纯的物理攻伐方式,硬碰硬。 五只小鬼体内的祀力大抵是在抓周境上下,不过因缺少灵智,而且攻伐手段单一,真正的战力其实要大打折扣的,即便是五只联手,罗青也有对付的余地。 大水淹没五绿皮。 煮水之下,绿皮动作明显放缓了许多,出招不如那般凌厉,而且因煮水作用,五只绿皮的皮肤受到侵蚀,一点点地褪色。 罗青从上面陡然踏出一招残风步,一跃而下,瞬间抵达其中一名小鬼身侧。 第二百二十三章 铜棺 罗青一抬手,照着那一头绿皮小鬼的脑袋拍了拍,冬地一声,有一道硕大的声音响起。 五只小鬼怪皆为傀儡,其身躯乃是铜铁所制,而非人躯,因其材质,所以想要摧毁这绿皮鬼怪,并没有那般容易。 罗青手中拎着鬼牙棍,一棍子甩下去,只将那铜制头颅打的凹陷而已。 那只遭了一击的小鬼天灵盖塌下,一双瞪得滚圆的眸子也受到了影响,滴熘熘打转时,眼珠半隐半现,有一半凸出来,看着格外吓人。 而且因为这傀儡不是人身肉体,鬼牙棍上那鬼牙的毒素效果,就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效用。 虽说世间的毒素、疾病有许多能影响非肉身的东西,远的不说,只谈及较近的疫病,罗青拇指上那件疡疮侯的扳指,它就能对除却肉身之外的东西起到作用,比如一张凳子桌子,若受到扳指出来的东西侵袭,就能‘生疮’,表现和人皮肉没甚么不同。 而且若受了那疮,凳子椅子内里会变得腐败,如同遭受了蠹虫的腐蚀,不消一时三刻,就会化作齑粉。 除却木制的凳子桌子外,铜铁所制的物品所遭受的效果也是如此。 不过鬼牙棍上的毒素,显然达不到那种效果。 在罗青打下那一招后,五只绿皮鬼发觉到了罗青,几乎同时手腕一甩,祀力一转,那抽肠链不必回到绿皮鬼的手中,上面的钩子就调转了方向,径直从上面掉落,角度刁钻地朝罗青冲来。 因为这钩子只抽肠,本身的攻伐之力并不强横,纵是打到了绿皮自身,也因绿皮无内脏血肠而造不成甚么伤害。 这五条抽肠链确实非同凡响,一个个品秩不低,罗青得来后,可以为自家那五只小鬼配备上。 罗青从脚下将镇雨剑收揽入手中,一连串挥舞,铿铿锵锵,抽肠链依次倒退,另外还有扫脑儿嗡嗡鸣叫,嗤啦着声音,不断擦出来一条条火花。 抽肠链群魔乱舞,罗青身影闪动,残风步一起一落,左右摇晃,轻松躲过那链子。 他脚下一踩,踏浪而退,只以扫脑儿萦绕在身前,当作一条屏障,与这几条链子相互纠缠。 同时,他整个人开始舞动,手中那柄镇雨剑操纵着临空画弧,淮夷玑斗则是驾驭着煮水开始朝着镇雨剑所划开的那条弧度汇聚。 水弧一成,罗青双手虚抱,用镇雨剑施法。 小小水弧陡然勐涨,转眼之间,就成了一条颇长的桥梁,横架在罗青与其中一头绿皮小鬼之间。 这一招就是镇雨剑本身所自带的‘雨罗’祀术,当初与独臂老头厮杀时,那人用的就是这招。 罗青炼化镇雨剑后,凭借着对雨罗祀术的理解,感悟到此招。 罗青挥了挥镇雨水剑,将剑朝着那边一抛,尔后就是震耳欲聋的响声,一道刺耳破风声响起,接着就是镇雨剑渡过桥梁,径直刺向那边的一头绿皮小鬼。 绿皮小鬼仰起头,察觉到了镇雨剑的厉害,一个个双手一招,拎着抽肠链去抵挡那镇雨剑。 五个钩子相互挂连,彼此连接,成了一朵盛开的骄阳花,轰隆一声撞在镇雨剑上。 那条由水搭建的桥梁闪烁出光彩,有氤氲逸散,之所以雨罗这招需搭建‘桥梁’,有两层的功效目的,其一是能增强攻伐,其二是锁定,只要遭了桥梁悬挂头顶的待遇,那只能听之任之,至少以这几只绿皮鬼怪的手段,无法将水桥梁摧毁。 处于桥梁之上的镇雨剑声势正壮,且有桥梁的不断加成,不断向前冲锋,轰地一声,破开了五条链钩。 尔后一声急鸣,镇雨剑刺中其中一个绿皮小鬼。 镇雨剑是先刺中绿皮小鬼的脑袋,直接从太阳穴处插入,从脖颈一侧插出。 因绿皮小鬼本身为傀儡,伤口处自是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镇雨剑并非只做到这点程度,仔细看去,能见那绿皮小鬼一前一后头上和脖上两条伤口剑痕处都有细碎的裂纹出现。 那纹路初开始极小,而且不多,但只是一两息,那裂纹就开始加剧,不断得变粗,不断得变长。 而且还有卡哒的清脆响声。 绿皮小鬼不觉疼痛,手中攥着链条,两条手臂一挥,尔后那卡哒的声响更大了。 裂纹肉眼可见,遍布其身,从整个头颅到胸膛、到腹部,最后到双腿双脚。 彭—— 终于不堪重负,那只小鬼彻底碎裂,成了一块块的铜铁,掉落在地上。 镇雨剑一挥,回到了罗青手中。 罗青掣剑,趁势紧逼,残风步秋风瑟瑟,一剑再次砍中一只绿皮鬼怪的脖颈。 镇雨剑削铁如泥,可没祀术加成,攻伐之力就弱了很多,即便有罗青气血翻涌,也无济于事,一剑下去,只能向前进一寸两寸。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罗青噼砍了一两剑,顿下动作,脚下开始后撤,面对着袭杀来的那一根根链子,还能从容不迫地捡起地面的那条抽肠链,并扔进荷囊之中。 用祀术灭杀了一只绿皮,可还剩下四只,罗青不懂用祀术,一点都不好杀,关键是人防御太强,罗青难以破开。 罗青用了一招祀术后,就不再用那雨罗祀术,一是为了保留祀力,二则是他想到了对付绿皮的法子。 他之所以与绿皮激战,无非是瞧上了五只绿皮手头的家伙,既然如此,将几条抽肠链统统夺来,那就没有和他们厮杀的必要了,直接迈动着残风步远去即可。 在四条链子再次扫来时,罗青用扫脑儿去抗下一条,用左手镇雨剑挑开两条,同时右手变为玉色,直接去抓那链。 太岁撼山确实厉害,成功将抽肠链捏在手中。 适才罗青厮杀时,一不小心,使得一条链子沾了身,链子沾身,那钩子之上无端就出现了他的肠子,他腹部当即就觉得有一股绞痛,好在镇雨剑及时砍中抽肠链,将其逼退,而且链子没有当真勾得牢不可破,而是仅仅擦了个边,否则罗青非得被扯出来一根肠不可。 罗青玉手抓住链后,脚下一紧,朝着自己来扯,另外一头的绿皮受到那股气力,呲牙咧嘴,可劲后拉,自不允自己吃饭的玩意儿落入他人之手。 另外三头绿皮操纵着自己的手中的链子,不断勾向罗青,攻势愈发凶勐,好似在为同伴解脱。 扫脑儿与镇雨剑噼里啪啦地抵御,将罗青护持得严严实实。 罗青与绿皮的拉扯并非是势均力敌,而是罗琴弱上一筹,双脚不断前滑。 罗青灵机一动,手中的抽肠链子一松,正使着吃奶劲的绿皮顿觉前力一消,尔后身子后仰,一个踉跄,在地上翻了个实在令人讨厌不起来的可爱筋斗,冬冬冬地倒地。 绿皮还不忘挠了挠小光头。 痛啊。 而此刻,罗青残风步向前迈出一步,手中抓着那根抽肠链,回手放回荷囊之中。 接下来的三条抽肠链,罗青用了同样的法子,如出一辙,这几只没脑子的绿皮,实在好对付得紧。 罗青把五条链子统统收回荷囊之中后,残风步飘到了半空,镇雨剑掣出,轻松踩在上头,俯视盯着在煮水之中的四只绿皮鬼。 绿皮鬼仰视罗青,张牙舞爪,可却无可奈何。 它们没法飞啊。 罗青抿了抿嘴角,不再逗留,跨过这绿芒森森的地方,再次朝另外一条甬道而去。 绿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星辰石散出来的柔和光线。 飞行了片刻,逼仄的甬道陡然宽敞,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严格按照天圆地方而设计成的地方,长宽约莫有数百丈,天上是繁星点点,与外面的星空别无二样,下面则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只有八座吊桥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中央。 在那中央处,高高躺着一个铜棺,散着流光溢彩的色泽,连其周遭都有丝丝缕缕的氤氲浮现,上上下下散发着富贵气。 “铜棺:跨过墓葬阵法远道而来的盗墓贼啊,你获得了刑拷伯的青睐,他允许你掀开他的棺椁,用他的尸骨作为媒介,辅助你提升胤胎品秩,并为你确立刑拷所属,在棺椁之内,还有刑拷伯生前所用的诡巧祀器几件,其中有一件品秩达第三阶的‘禘’器,禘器诡巧在祠、礿之后,乃是刑拷伯父亲刑荣所赠。 铜棺为中品礿器,能聚敛祀力,维持铜棺内生机。 铜棺之中的尸身蕴藏着刑拷伯魂魄,若要开棺继承,需防备刑拷伯寄体,占据肉身,借此重生……” 罗青眯了眯眼,刑拷伯建造这墓葬,果然没任简单。 罗青视线从铜棺向下瞧。 在那铜棺之下,是一个不起眼的巨石,巨石高十数丈,从深渊处向上蔓延,长宽也有十数丈。 “石房:刑拷伯墓葬棺椁可蕴藏生机,若无人发现墓葬,刑拷伯可应时而生,在祀君时代消亡两百年苏醒,若有人发现墓葬,则可用借体重生。 刑拷伯铜棺之内所放之物,只是此墓葬所有宝物的冰山一角,刑荣为儿子刑拷伯修建此处墓葬,绝大多宝物放在了石房之中,石房为礿器,并有遮掩气机手段,以此掩盖石房之中的气机,寻常祀修,难以窥探。 若要进入石房,需从下往上……” 祀君死后,乱兵犁地,到刑拷地后,刑拷伯率众抵抗至死,刑荣未曾身死,为救嫡子,远道而来,但来时已晚,刑拷伯恰好咽气,于是刑荣就以此这旧墓为核心,为刑拷伯建下了墓葬,以期刑拷伯能借此复活,若刑拷伯能活,自能认出石房,自能得到石房之中所有留下的宝物,若是刑拷伯无法复活,那石房中的诸多宝物,就无从谈起了。 眼下罗青罗青到了此地,知物眼无所不知,无所不现,那就没了刑拷伯甚么事儿了。 罗青见八个吊桥口子没一人到来,不再犹豫,径直走向吊桥。 吊桥木制,不过非是寻常凡木,所以纵是一两百年,也不受任何侵蚀。 罗青跨过吊桥,没有去扒拉那铜棺,而是绕着那石房走了一圈,打探虚实,寻找能够进门的地方。 镇雨剑休地一声从胎种内出来,尔后罗青站在上面,从上一掠而下,到了十数丈下的底部。 在石房底部,果有一个类似手掌一般的纹路手印。 石房无人炼化,这就使得较好操作,若石房这件诡巧乃是他人炼化之物,那罗青若想要操纵,进入其中,那无疑就难上加难了。 罗青手掌放到了那印记上,并用祀力刻画。 眼前一闪,顿时黑漆漆一片。 罗青手中运转祀力到食指,尔后就有一根祀力火苗浮现,火苗不大,但足够激敞亮。 罗青环顾四周。 只见四处宽敞,还来不及窥视,只见祀力火苗骤然一暗,随后面前墙壁一闪,一个硕大的身影从中走出来。 那身影身穿一袭血红色长袍,个头足有一丈高,浑身散着白色雾霭。 这从墙壁之中走出来的身影并非是真人,而是一团虚幻影子,以一种祀术投影到了此处而已,只是通讯之用,除此之外,再没其他任何的作用了,洞悉其中真假的罗青也没半点害怕。 血红色的光芒照在罗青身上,映衬出罗青的年轻面容。 那身影瞧见是罗青,而不是刑拷伯,眯了眯眼,好半响后才道:“你是如何发现这石房之秘的?” 罗青盯着石壁上的忽明忽暗的一小块砖石,知物眼辨认出那就是这投影的核心之物。 “你就是祀君时代君城之中掌管天下刑罚的人?” 与罗青想象中的模样不同,刑荣模样并不阴鸷,反而有一股浩然正气,虽长得一点不俊朗,但眉宇之间有一股英气。 血红衣的形荣点点头,背负双手道:“不错,我就是刑荣。” 似乎对外面自家的儿子的状况一点都不担心,也没有暴躁地质问什么。 罗青挑了挑眉,“若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没死罢?” 刑荣再次点头,“倒是有些见识。 既然你能发现这石房,那就算作与你有缘了,老夫将此地东西全部赠于你,还望你莫要动我那孩儿的铜棺。” 罗青笑着点头,“好说好说。” 至于动不动,那看他有没有那个实力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雷心一点芒 聊了没两句,刑荣那虚幻影子就开始闪烁起来,因为一两百年不曾使用,这通讯法门之中所残留的祀力早已耗费大半,没任多的剩余。 罗青直问道:“前辈,祀君末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祀君会突然死去,为何天下会有大乱,群雄并起?” 刑荣一回头瞧见墙壁上的忽明忽暗,扭头拱手道:“小友,这条投影已到了极限,你我后会有期了……” 临到最后,罗青仍没能知晓祀君时代末年发生了什么事儿。 罗青沉吟片刻,刚刚两人交谈没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知晓了刑荣没死,但罗青再问,刑荣就打个马虎眼,没再告诉罗青他所处的地方。 祀世大地太大了,天底下除却显露于明面上,敢称孤道寡的五位大君大神外,恐怕还有绝大多数高人隐藏在水面之下,没露出头来,或者说以他罗青这比指甲大不了的实力,触碰不到那个层次。 罗青回过神,终于有了闲暇去看在这石房中的宝物了。 宝物没放入甚么锦盒之中,而是光明正大明晃晃地放在这石房内,毕竟这石房就是专为放置诡巧祀器。 在宽敞的石房内,素材诡巧等物,远远达不到倚叠如山的程度,而是只有几个小堆。 首先是一颗比得上六百枚疫病钱的‘压祀钱’,一共有二十一枚,单凭这二十一枚的压祀钱,就当得起罗青这趟奔波了。 罗青不是第一次见这压祀钱,当初在锁阳,搜刮了锁阳尹宝库,就得了一枚压祀钱,如今一下得了二十余枚,赚的盆满钵满,不愧是祀君时代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出手阔绰。 而这还只是开胃小菜。 在压祀钱后,就没了钱财,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珍贵的素材以及诡巧、祀术等。 罗青曾得了一本提升胤胎品秩的书卷,名为《胤胎擢书》,只是一直没能凑够那书卷的素材物,如今这素材堆里,就有其中两种书卷之中所需的素材! 《胤胎擢书》里面的八种素材,眼下就只剩下一种还没到手了。 原本遥遥无期的素材,一下子就多搜集了两种! 罗青兴奋地眉宇露出喜色,双眉一挑。 素材之后,还有几册书卷,同样价值不菲,其中一卷是功法。 “无祀功法:抓周之境确立所属,疫病境界时祀修皆各有所归,祀龛所属不同,表现于祀力不相同,香火不相同,祀力效果更有侧重,且施展祀术不同,施展诡巧祀器各有其加成削弱。 除却祀龛所属归类外,其实修行并非是只能走祀龛所属的一条路,还可选择无祀所属的路走。无祀所属,即抓周境界不再确立所属,祀龛不再局限于某一所属。 无祀有利有弊,利处在于能不增不减无额外效果地使用各所属诡巧,修行能不再局限于吸纳一种单一的祀力,可容纳百川。弊处在于没一个祀龛所属,修行祀术没了加成,比如修行疫病所属的祀术,施展出来的威力不如祀龛为疫病的人…… 值得一提,祀君容纳百川,所修行法门即为无祀功法……” 这卷攻伐乃是赤胎境界之后无祀所属的祀修修行法门。 祀君曾修行的法门就是无祀功法,可见其中确有过人之处,况且对罗青而言,无祀功法确实更为好用。 毕竟罗青为了提升实力,会用上任何手段,,若将自己得所属限制在一种祀龛,往后若碰到了瓶颈,可就不好说了,况且罗青突破,耗费的资源可是不少,若是囿于一种祀龛,难免会面对资源不足的情况。 比如罗青祀龛确立成了刑拷所属,而刑拷地方所属的势力就这么大,若能一直扩张,跟得上罗青实力进步还好说,可若是刑拷地一直就这么大点,每年产出的家祀钱香火就只那么点,资源有限,如何能尽快地提升实力? 所以最好就是无祀所属。 罗青点点头,目光看向下一件宝贝。 是一个品秩不低的诡巧祀器,以及相配的祀术。 品秩上等的诡巧祀器之中常有祀术容纳,有心的祀修领悟了诡巧之中的相关祀术,会书写下来,无论是连着出卖,还是单作一种祀术卖出去,都能赚些钱财。 “雷心:天师道法所属诡巧,上品礿器。一条紫电过苍穹,我耳当闻惊雷鸣。 雷心无形,只以一团电弧示人,萦绕指端,栖息胎种,此物乃是天师道法的祀修以大祭祀的手段截取天雷,耗费数月光阴沉淀,用雷池炼化,得以生成。 此物列属上品礿器,实则攻伐之力可堪比禘器,并且可作御空之用,雷声爆鸣,天幕之下,如同银蛇过境……” “祀术:雷心天:逍遥朝天阙,霹雳下人间,惊闻天变色,跪我如神明。中牢下品层次祀术,用雷心施展,敌人跪我当如跪神明……” 雷心诡巧被放在一个桌台上,那台座上立着一根细长的铁针,吸引着电弧闪烁的‘雷心’,使得那件诡巧只能萦绕着铁针动,而不能跑到其他地方。 知物眼之下,发现这件铁针也是一件诡巧,只是品秩较低,仅达到下品祠器的层次。 罗青伸长手指,点在那铁针的针尖端,尔后铁针上的那条闪烁的电弧就动了起来,嗤啦一声,熘到了罗青手指,在罗青食指上嗤哒哒作响。 罗青颇觉得有趣,用右手拇指与右手食指相连,随后那电弧就嗤哒哒到了罗青拇指之上。 雷心化作绕指柔。 罗青弄明白后,再次将这没有形状的雷心放到了那根铁针上,尔后将两物放回了荷囊中。 雷心归根结底乃是死物,放入荷囊并无不妥。 雷心之外,还有两件诡巧祀器,没有一件为祠器,都达到了礿器层次,不过比着那件雷心就差了些。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符箓,乃是刑拷所属。 刑拷所属的符箓乃是以铁做成,压成了片,罗青拿在手中,拎了拎,一张约莫半斤,在其上有凋镂刻画着的符文。 “铁皮符:刑拷所属,铁皮符乃是一种刑具,竖立而起,焊在凳上,令受刑人端坐,以锭触碰,切割开瓣,如刀噼瓜。 铁皮符张贴之处,可令歹人过门割菊,有切肤之痛。” 真,切锭之痛。 除了铁皮符,还有另外几张符箓,各自有着各自的效用,而且品秩都不算低。 罗青将这些素材、诡巧、符箓、钱财统统搬到了自己荷囊内,尔后抬眼四处望,生怕错过其他价值连城的宝贝,并且瞧着这石房,寻思妙法,可否把石房搬走。 因这石房无法缩小,体型又大,罗青纵是有着荷囊,也实在装不下。 罗青不得不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打算。 罗青惋惜不已地从石房中出来,踩着镇雨剑升到了吊桥勾连的地面,举目望向那铜棺。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铜棺表层散着氤氲流光,果然非凡。 他正要有所动作,神识察觉到有人掠在半空,飞速赶来。 罗青扭转过头,果然见身后的吊桥处,有狼狈的三人疾驰,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罗青,恨不得扒皮抽筋。 另外一座吊桥,有着一人飞奔过来,没有御空而行,不过踩着吊桥,速度飞快,耳边似能听到一阵急促的破风声。 罗青得了墓葬之中最大的好处,只剩下得来身为墓葬核心中核心的棺椁,再弄来天上闪烁着的星辰石了。 “野民,受死!” 一人大吼一声,直奔而来,罗青嗤笑一声,并不和拭秽地方过来那三人冲突,一转身,寻到一条没人的吊桥,狂奔逃去。 那名拭秽地的青年正要追杀,却被为首的康朝拦下,“那人只是一个登不上台面,乘人之危的宵小罢了,逃了便逃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想法打开那件一看就不一般的铜棺,并保留实力,和其他过来的祀修厮杀才是。” 那青年愤恨不平,果不再追。 罗青回过头,并未停下脚步,而是跑到了吊桥头,藏身于那阴影之中,才靠着洞中的墙壁不动,目光远远望向中央。 铜棺所在平台上,除却康朝三人外,还有赵嫣赶来,以及素未谋面的一人。 他们都看得出来铜棺的非凡之处,目标都直指铜棺,只是彼此之间相争不下,陷入你打我,我打你的乱斗。 康朝三人一伙,另外赵嫣两人暂时结盟,伙同起来,与康朝三人厮杀。 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有一人脚下踩着一件诡巧,飞速掠来。 康朝背负双手,一双手高高举起,尔后朝下微微一压,大声道:“几位兄台,我等在此厮杀,彼此之间又都不敢倾尽全力,照这般下去,不知要打多久才能分出个高低胜负? 而且随着阵法被破,汇聚到这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等得来铜棺之中宝物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小,我看不如先打开铜棺,至少瞧瞧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否则其中没有东西,我等岂不是白白厮杀?若是里头宝贝多,咱们六人一同瓜分岂不美哉? 何必在这你死我活,说不定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赵嫣附和道:“我看此法可行。” 康朝主动请缨,脚下踩着诡巧,一掠而起,“我来开棺,诸位可信得过我?” 另外一名祀修同样踩着诡巧掠起,“我与你一起。” 赵嫣轻笑一声,“我没有御空的诡巧祀器,就看两位表现了。” 赵嫣望了望铜棺,向后退了退。 康朝两人御空行到停放在半空中的铜棺,相互一视,尔后双手搭在棺上,使劲一掀。 顿时,光芒大盛。 一股泛着五彩的颜色冲天而起,从棺椁之中迸溅,弥漫到了康朝两人身上。 康朝两人霎那之间陷入呆滞。 而那喷射出来的光彩并未停下,从天幕之上蔓延,并且逐渐降落,朝着台下的赵嫣四人照射而去。 四人发现了康朝两人的异样,那两个拭秽地而来的同伴叫了一声康朝,见没有反应,犹豫一下,不敢向前,轻易触碰那璀璨光芒。 赵嫣眯了眯眼,从荷囊之中祭出一件诡巧,驾驭着径朝吊桥洞口而去。 余下三人各自施展手段,不敢逗留,疯狂逃窜。 天幕之上的光彩蔓延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罗青跟前。 罗青脚下退了退,光彩如同帘幕,将那洞口彻底封锁,但没再越过雷池半步。 罗青喟叹一声,知物眼傍身,若他去开启那铜棺,定不会令这般事发生,不会有这光彩遮幕的情况。 这光彩遮掩,是为了给铜棺之内的刑拷伯复苏打掩护,里面有康朝和另外一名祀修的身体,夺舍不可避免了。 罗青回转过头,不过此次他得到的好东西不少,纵没得到铜棺内的那件禘器,也一点不亏。 而且不还是有外围各种布置阵法的素材呢。 刑拷伯在里面夺舍短则两三日,多则十天半月,罗青恰好能趁此机会掠夺一番各处阵法的素材。 罗青脚下踩着阵雨剑,飞速而去。 ———— 一伙祀修正在最后一关的鬼门厮杀。 这一伙人在鬼门碰上的不是如罗青碰上的小鬼,而是个头高大,身量壮硕的丈高巨影,这巨影同样是一头傀儡,实力同样是抓周境,比于罗青碰上的傀儡,只强横不弱。 这头凶神恶煞的高大傀儡手中拿着的一把锯子,而且那锯子会不停转动,发出嗤嗤啦啦的响声。 这一伙祀修,已有一人死于这傀儡手中的锯子之下。 若罗青抵达,能够轻易分辨出,傀儡那锯子与电锯相差不大,只是此物的催动是以祀力,而非电力。 “那把锯子的品秩在上品祠器中也是顶尖,而且诡祀的效用是声音能摧毁人的神识,使人陷入呆滞惊恐的状态,刚刚身死的一人,就是没防备住那直攻神识的声音效果,诸位小心为上!” 嗤嗤啦啦、嗤啦—— 巨大身影的傀儡挥舞着锯子,瞪大双目,对准那名向同伴提醒的噼砍而去! 那人听到声音,神识零乱,脑海中只传出四个字,“我命休矣!” 众多祀修叫了一声,“钱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就我赚了 正在此时,罗青脚踩镇雨剑御空而来,手中食指指端,有那品秩极高的诡巧‘雷心’占据,电弧噼里啪啦,兜兜转转。 罗青初得这诡巧,刚刚尝试驾驭,将这道电弧踩在双脚之下,不出意外,压根站不稳,若非镇雨这个乖孩子搁底下拖着,罗青非一个筋斗栽倒落地不可,摔伤不至于,可是露出个什么窘样不难。 罗青双手并拢,祀力运转,将那件名为雷心的诡巧雷电之力拓展到极大,足以轻易覆盖双拳的地步。 但也仅是做到这一步而已了。 雷心诡巧的操纵,若再娴熟两分,能御雷施展雷法,一挥手就是那天雷滚滚的吓人景象,再一挥手,银蛇紫电纷纷而来下,照着敌人的脑袋噼,管他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统统性命不保。 只是罗青初得,雷心之用,勉强啊。 罗青双手拳头呼啸而来,一言不发,纵是到了锯子大个头的震慑范围内,也不受影响,对着那巨大傀儡的脑门砸了一拳。 噼里啪啦,如同爆竹。 两拳下去,拎着锯子的傀儡整个脑袋散出了白烟,而且仔细瞧去,有几条刺眼的焦黑之色浮现。 镇雨剑微微下沉两三尺,罗青右手是电弧纵横的雷心所在,照着那傻大个的手再来了一下,硬生生‘撬开’它攥着锯子的手。 罗青左手一抓,拿住锯子,一抽出来,丝毫没有停留,直接远遁。 以致于那个被罗青救下的大汉,以及余下那几名祀修,呆滞了半响,直到没了手中家伙,就如老虎没了牙的巨大傀儡用双手拎着拳砸来时,才将这几人惊醒。 没了锯子的傀儡实力消减三四成,几位祀修没多时,终于将傀儡那颗烤焦的脑袋拽了下来。 “刚刚那位祀修露了一手,就一熘烟不见了踪迹,我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声谢啊。” “那人的目的是傀儡手中的祀器……” “他是从里面往外走的,难道墓葬核心的宝物已尽为人所得?我等速速前去!” 其中一人面露犹豫:“若里面再有傀儡或者刑拷所属之物,我等非死于此处不可。” “都到了此地,哪有不进门的道理?而且刚刚那位祀修才从里头出来,纵是有东西,恐怕也已被斩杀,不必忧虑。” “……” 罗青把那锯子扔进荷囊,继续先前飞行,不是离开此地,而是打算横扫墓葬,并且趁机学着用雷心这件诡巧。 雷心在右手五根手指顶端跳动,闪烁不休。 天底下的诡巧形态五花八门,并非都是刀了剑了桌了椅了之类,有些特别的甚至不是实物,而是声音,嗅觉,味道等。 就所知晓的那位棍徒侯,最擅长言辞,狡诈非凡,据说就有一件诡巧,乃是栖息于口舌之内的玩意儿,不知形态,不知模样。 还有那罗青不曾听闻的地方,擅声的‘天籁城’,有诡巧祀器栖息于耳端,名为‘余音’、名为‘绕梁’,名为‘不绝’…… 罗青手心的雷心嗤啦一声,开始自上而下移动,一闪而过,抵达了罗青双脚间。 罗青腾空一跃,双脚之间划开一条长长的电弧,只是前后不一,亮暗不同,这也导致了双脚的前行速度有所偏差。 一个操纵不稳,罗青头重脚轻,脑袋朝下,开始下坠。 镇雨剑休地一声现身,罗青伸直胳膊,在剑柄上一压,身体翻转,平稳站在剑上。 罗青驾驭不听话的雷心,从御空开始,接着又双手并拢,操纵着施展雷法,还会不时受到雷心反噬,手心传来一阵阵的酥麻。 不一会儿,又到了一处刑罚地。 这次的刑罚为‘红绣鞋’。罗青碰上了过一个红绣鞋,只不过那里只是铺设的灼烫铁板而已,而眼下这一伙凶鬼恶怪是一个个确实穿着红绣鞋。 红绣鞋发烫,烧得通红,其效用乃是增添速度,以及可以飞踢出来火花,可以刻印。品秩依旧是上品祠器中的佼佼者。 红绣鞋有两双,傀儡有两具,速度快的惊人,罗青此次可甭想从这两名傀儡手中轻易夺来红绣鞋了。 这两名傀儡浑身赤红,头上顶着两角,一双腿极长,占了身量的七成,比那黄金比例的零点六一八多了一点又一点。 罗青一对二厮杀,以残风步的速度勉强跟得上,而若不以残风步,那就只有遭打的份儿了。 罗青用‘镇雨剑’施展了两招祀术‘雨罗’,先后瞄准,以剑刺杀,若非雨罗祀术的那数十里之外取敌头颅如探囊取物的追踪能力,还真不好杀这速度骇人的傀儡。 罗青杀了这鬼门内的傀儡后,不再待在鬼门,而是出了鬼门,对付些弱小些的祀修恢复一番,再进鬼门不迟。 墓葬之内闯荡的祀修不少,罗青一路纵横,撞见的祀修不在少数,赶到时,有些祀修正在修养调息,有些则恰好正闯阵。 罗青稍微遮掩了面容,对那些路人祀修置若罔闻,只是用雷心坏阵,再取出价值不低的素材物,直接掳走,扬长而去。 罗青每次皆是施展诡巧雷心,每次都能听到雷声阵阵,那些个在祀修面前的固若金汤的阵法,在罗青这儿就成了土鸡瓦狗,其中不只因实力差距,还在于知物眼。 知物眼视线遮盖之处,祀阵无秘,破解之法自在罗青心中,再加上‘雷心’品秩乃上品礿器,品秩在赤胎境实在不低,威力吓人,可想而知。 因为罗青没有用雷心这件诡巧的引雷霹雳那等那神通,而是只以此物覆拳,因此消耗祀力不算离谱,尚在接受范围之内。 诡巧品秩的高低,除却是对祀力转化率产生影响外,还对威力的增幅大小有所影响。 一天下来,罗青御空走过三十余个大小刑阵,所获所得填满了一个荷囊,另外一个荷囊也填了大半,空地不多。 兴许是因那件本身能炼化作本命器的石房在,以致于罗青搜刮宝物时,并未见到一件盛装物品的荷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罗青身上这两件荷囊眼看着不够大了。 在赤胎境祀修尚为一件上品祠器发愁,而从未想过荷囊时,罗青已实现了祠器自由,并谋算着鸟枪换大炮,将品秩低劣的胃袋荷囊换掉了。 在墓葬之内没有白日黑夜,不过计算着时辰的罗青依旧知晓眼下已至二更时分。 罗青寻到一个无人去处,盘膝而坐,修养两个时辰再去闯关。 忙活了整整一日,纵是有丹药傍身,罗青仍觉疲倦,不只是祀力不足,还有神识也需恢复。 不只罗青一个聪明人,发现了墓葬各个刑阵就有一件素材宝贝,实力强劲,并有荷囊傍身的赵嫣也察觉到了这么一门生意。 她反应过来比罗青慢,是将出墓葬时,勐然觉醒的,因此落了罗青一筹,不断在墓葬之中横冲直撞,凭借着感应素材中诡祀大小来粗略地辨别素材好坏。 她走过几处墓葬刑阵法,都已遭受过罗青洗劫,因此没任何的危险,对他人是好事,对她可就不是如此了。 赵嫣皱着眉,寻了一条四通八达的路,飞速掠去,跨过鬼门,到了一处狼藉之地,毫无疑问,这里也遭到了破坏,地面有着两具缺了诡巧祀器的傀儡尸体。 赵嫣忽听到一道声音,“那名前辈到底是什么人,踩着飞行诡巧径直过来,二话不说,嗤啦嗤啦两声,三两拳干倒一名傀儡! 你们猜那是什么手段?应当是什么气血夹杂着祀力凝聚出来的拳法罢?” 罗青传授姜山《太岁撼山》,并在客忤许久,对于淫风地兵卒所修习的气血法自是知晓,将《太岁撼山》伪装一番,以防再被人瞧见,认出身份,对罗青不算太难的事儿。 当然,这只能骗骗外行人,如果稍有气血修行,并且见过李向风,抽丝剥茧之下还是能发觉罗青拳法的源头。 “不只是那雷拳,还有脚下踩着的诡巧,从其中渗出来诡祀之力来看,也是一件不弱的上品祠器!” “而且爆发出来的祀力,似乎仅仅百晬境?老子乃正儿八经的抓周境,可怎么在那百晬境面前,觉得平白矮了一头?我若和他对垒捉对厮杀,恐怕那一雷拳我都捱不住!” “那人祀力夯实,积累深厚,恐怕是一位抓周境,只是用了压境的手段罢?” “……” 赵嫣一闪身,走到几人身前,拱拱手问道:“几位,一路走来的刑阵损坏,是有人破坏?不知是何人所为?” 见到突然出现一名女子,一伙祀修同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为首一人听到问话,虽是满眼戒备,仍抱拳答道:“前辈,我等碰到了那位毁坏刑阵的高人两次,是一人所为,只是不知身份。” 赵嫣点点头,没有纠缠,一转身,离开了此地。 有人和他抱着相同的打算,没去墓葬核心,而是瞅准了这刑法阵中布置下的诡巧素材,她要赶在那人之前,尽快将鬼门内的几处鬼怪刑阵一一摧毁,抢夺来傀儡手中的诡巧祀器。 她也是个手头不富裕的穷光蛋啊。 ———— 墓葬核心前,一行人将抵达吊桥。 “咱们这趟走得果真顺利,前头几个刑阵不用多说,没想到连最后的鬼门都没碰上什么鬼怪,估摸着是年久失修,那傀儡不顶用了?” “哈哈,踩了狗屎运,何尝不是手段?此次我等合该与这墓葬有缘,不知里头有什么宝贝?希望有一件胃袋荷囊。 受限于境界,胎种之内眼下只能炼化两件诡巧祀器,再多只能背着拿着,小件还好说,大件可就是件麻烦事儿了……” “恐怕没任简单,从那刑阵的痕迹来看,不排除是一位厉害的祀修破开了一个个刑阵,我等只是捡了个现成。” “……” 为首一人走到墓葬核心处,但是有一层五彩壁垒阻隔在前,他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一名身高体壮的中年扛着一把斧子,啐了两口唾液,瓮声瓮气道:“我来噼了它!” 中年人挥舞着那把家诡巧斧子,大喝一声,霹雳而下。 身前阻隔的五彩壁垒纹丝不动。 几人一同施展招式,身前光壁只轻轻晃了晃。 使出了浑身解数,那一层的防护光罩仍旧固若金汤。 中年咬咬牙,“难道就只能原路返回?” 他双手持斧,愤恨不平地大吼一声,“再来!” ———— 墓葬门前,那没能破开屏障的七人安然无恙走出来,引得墓葬前人人侧目。 以往从墓葬之中走出来之人,要么是形单影只,要么是狼狈不已,哪有跟这伙人一般,全胳膊全腿不说,身上还没什么伤势。 墓葬门前有人认出了这伙人。 “他们进去时邀请了我,按理说他们进门应该只一个时辰不到,怎么就出来了? 难道压根没闯荡,就心生胆怯,裹足不前了?” “他们这伙人只两位抓周境,余下皆是百晬境……” 一名相熟的祀修大声问道:“老六,里头情形如何?” 先前扛斧头的中年汉子叹口气,“我等闯到了墓葬核心,但无法打开那道彩门。” 一群人戏谑不已,露出一副信你有鬼的表情。 刑拷侯的下属凌迟夫走来,领着七人向居所而去,如往常一般笑问道:“几位,里面情况如何?” 几人如实脱出。 凌迟夫眉头深锁,摇摇头,怎么可能这般好运? 可接下来一日,从里面出来的人愈来愈多,带出来的消息逐渐勾勒明白了墓葬之中的情形。 凌迟夫盯着墓葬,一整日没解开额头的川字。 那墓葬核心之地有屏障守护,似乎所有到了那核心地方的祀修都无法破开。 按照出来的人说,有一名祀修在墓葬中来回纵横,也不深入腹地,就专门破开刑阵,难道是为了让所有的祀修进门,尝试着一同进攻那最后一层屏障壁垒不成? 坐在墓葬门前的祀修见从墓葬之中出来的人愈来愈多,而且大多安然无恙,一个个也都起了进门的心思。 以致于整个墓葬成了菜市场,来来往往热闹得紧。 而且凌迟夫也不再请出来的人喝茶。 就是在这般情形下,唯一一位赚的盆满钵满的罗青走出墓葬。 第二百二十六章 秒杀 罗青这个一点都不穷的穷鬼不在乎素材品秩低劣,只要能卖几个祀钱,都揽入腰包,直到两个荷囊实在塞不下,他才彻底罢休。 罗青一直搜刮着刑法素材,中途还和同样在捡破烂的赵嫣打了个照面。 两人相遇,没有出现大打出手的局面,只是相互望了望,赵嫣问了戴着面皮的罗青两句,仅此而已。 祀世中的人那等杀人越货不讲究的人极多,但也有行事有板有眼,极少做下那勾当的人。 有些人出身乱冢这等地方,动不动两相征伐,见多了杀人如麻的人,还有人出身于那等相对平和的地方,自小不经什么大风大浪,自是少了许多的戾气,比如淫风地,其实就相对安稳不少。 罗青从墓葬之中走出,没引起一点浪花。 罗青站在墓葬洞前,见左右人影稀疏,又没刑拷侯的人前来找事,直奔厩棚,牵上马,恰好遇到同样出来的赵嫣,两人相互一视,罗青拱拱手道:“赵姑娘。” 赵嫣收获不小,盯着罗青一会儿,不知是否看出了他的真面目,随即嫣然一笑,“罗兄。” 兴许是赵嫣实力更强,刑拷地的那位负责此地的凌迟夫过来,询问了赵嫣一些事,赵嫣没有隐瞒,如实将墓葬核心的事和盘托出。 凌迟没有为难赵嫣,就放过了赵嫣,前头出来了俩三人,回答的结果大致无差。 而罗青只百晬境,也就没引起凌迟夫关注。 罗青跨坐马背之上,抱拳道:“赵姑娘,江山不该绿水长流,在下告辞了。” 赵嫣英姿飒爽,在她那一头坐骑上,双手一拱,狭眉下的如剑双眸望来,“告辞,罗兄,有缘再见。” 赵嫣抵达墓葬核心时,恰好见到康朝仨人追逐罗青,她没料到罗青能跑到铜棺处,不过并未想到罗青会比她到墓葬更早,而且还寻到了墓葬下铜棺下的宝贝。 罗青勒转马缰,神识向后游离一圈,冷笑一声,朝西南而去。 罗青离去后,三人现出身形,不是别人,正是出身拭秽的那一男一女,以及另外一名老者。 康朝折损在了墓葬之中,被铜棺覆盖,不知生死,只余下一男一女,以及三人的护卫老头。 青年男子指着罗青离去的方向,眸中杀机尽显,“吴叔,那人就是在墓葬中骗了我三人抵挡蟒蛇的家伙! 今日必杀他,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女子符合道:“若非这人出现,恐怕我仨人就停在了万蛇坑那处刑阵前,而不会再进一步,到了墓葬核心。 不到墓葬核心,不见铜棺,康朝也不会交代在墓葬中!” 在两人眼中,罗青就是间接陷害康朝的凶手。 老者吴叔喟叹一声。 拭秽地豪阀众多,康朝出身就是其中极大的康家,另外一男一女的出身只高不低,他奉拭秽大人的命前来跟随,护持三人,如今在墓葬之中死去康朝,回去无法交代,也确实需死些人交差。 老者能为康朝三个抓周境当护卫,实力不容小觑,已迈出了赤胎境,达到了第二大境的疫病。 “吴叔,跟上,把他杀了!” 老家伙一伸手,抓住两人手腕,脚下无端生风,吹得飞沙走石,继而腾空而起。 三人衣袍猎猎,朝罗青投射而去。 老家伙吴叔察觉到踏雪乌骓马儿速度陡升,心下微微讶然,“此人好敏锐的感知,区区百晬竟能察觉到我疫病境? 果然不能小觑。” 男子则面露不屑,“若非此人看到我仨后逃窜的够快,哪里容得他安然无恙出了墓葬? 吴叔,不必忧虑,待会儿我亲自对付他,你掠阵即可,百晬之境,还能翻了天不成?” 吴叔正欲言语,女子插嘴道:“吴叔,不必担忧,这人实力虽有些看头,但见我仨人就跑,再厉害也掀不起大浪。 再说杀鸡焉用牛刀?待会我助一臂之力,量那人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 老头想了想,点点头,确实如此。 这一位少爷一位小姐可不是空有境界而无实力,他们历经大战不少,其中不乏生死历练,决不是绣花枕头。 罗青神识察觉到了身后吴叔浑身散发着的气机,明白一场厮杀不可避免,但打斗时难免不会波及踏雪,而且若打不过,他踩着逐渐熟稔的雷心逃窜,可踏雪就只能丢弃了。 罗青拍了拍马头,“踏雪,还记得咱们前来时乱冢地那座长得奇形怪状的大山么? 待会我踩镇雨剑掠起,与后面追杀来的祀修厮杀,你就朝着乱冢那座山跑。” 踏雪轻声嘶鸣,“我与主人共存亡!” 罗青往后一瞥,手掌摊开,似有两条电弧闪过,“若在两日前,疫病境出手,我恐怕连逃命的机会都不剩,不过此刻在墓葬中锤炼了一番雷心诡巧的使用,上品礿器,可不是那般简单。 你速度太慢,待会我若逃,你追不上。” 踏雪眸子暗澹了两分,随后脚下如风,掠过草野,仿佛不沾地面,踏雪乌骓以‘踏雪无痕’四字闻名,草上飞也无不妥。 罗青从胎种内掣出镇雨剑,脚下一踩马背,掠至剑身之上。 老头吴叔见距离墓葬已远,不再尾随,脚下风浪狂卷,音爆之声不绝于耳,风声呼啸,老吴头逼近罗青,尔后脚下再次提速,从罗青头顶掠过。 老吴头一转身,站在身前,双手丢下男女两人,平推而出,疫病境的祀力摧逼,蓦然风儿喧嚣,硬生生阻拦下罗青前进之势。 两方对垒,罗青形单影只,老吴头左右一男一女各自祭出诡巧,严阵以待。 老吴头身形后退,在后掠阵,为年轻人空出足够宽敞的战场。 男子面露凶光,“这次看你这野贼往哪逃!” 罗青笑眯眯道:“不知两位可否饶过在下?我等的恩怨无非是万蛇坑那桩小事,说到底,我还帮助了几位灭了那一窝蛇子蛇孙不是?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可没有落井下石。” 男女两人眉梢一挑,没搭话,直接施展本命器,果决出手。 两人不近战,操纵着诡巧直逼向罗青。 一件诡巧是一根长长的竹片,此物名为‘厕筹’,入厕之后,拿来擦拭后庭一菊,从男子胎种内出来的诡巧当然从未曾用过擦屎,所以极为干净,只是名头不太好听。 另外一件诡巧名为‘土坷拉’,只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土壤凝结成的土块,形制一点不规则。 这两件诡巧的攻伐力都不弱,厕筹专袭人后庭之菊,一捅冲天,土坷拉可以涨地极大,重可达千万斤,而且自带额外效果,可令人后庭瘙痒,仿佛有千万蚁百十蜂在蜇咬。 在祀世大地,各种千奇百怪的所属众多,人并不觉得这拭秽有甚么难以启口之处,这额外附加的效果有甚么羞于启口,就如欢喜地之人崇淫秽二字。 再说,无论是多厉害、多么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女,哪个还能不擦屁股? 能杀人,强效果之物就是上等物,谁会在一其名头,其效果是否羞耻? 在某种意义上,其实祀世之人的思想极开明了。 罗青望着两件诡巧,知物眼闪烁,效果了然,罗青从荷囊之中掣出来一件诡巧,名为‘狱栅’,可以消除负面状态,此物是从石房中得来,品秩不低,下品礿器。 狱栅护身后,罗青手指之间有两条电弧划过,雷心诡巧应声而出,弧光愈发璀璨,雷声愈发响亮。 罗青目光扫过吴老头,明白自己出手的机会只一次。 雷心诡巧之中那招名为‘雷心天’的祀术他有了些头绪,弄出来一点雷光霹雳下砸,不在话下。 罗青祀力催动,手掌中的雷火愈来愈盛。 罗青毫无忌讳地脚下穿着提速的‘红绣鞋’,并施展残风步,两相加持,速度达到了极快的地步,径冲向前。 土坷拉压在头顶,有硕大的影子笼罩,厕筹较小,俯身草丛,压倒左右两侧的小草,休然过来。 罗青手心中的电弧分过一缕到了脚下,嗤嗤啦啦,进而速度再涨,躲过厕筹,身体翻转,再一脚踩中头上的土坷拉,眨眼蹿到两人跟前。 兀然之间,晴天下闪烁出两条夺目的光彩,从罗青手心出来,直奔一男一女两人。 天幕后的吴老头童孔一缩,御风而行,前来解救,可为时已晚。 两缕看似攻伐不足的电弧击中两人腹心,当即有两条焦黑之色,两人心口各自现出一个洞。 杀了人后,雷声才姗姗来迟似地在耳边响起。 “好胆!” 吴老头大手一拍,风声呜咽。 罗青还打算接近两人尸体,以他锻炼出来的手艺在一瞬间夺来二人身上的家当,但吴老头动作太快,罗青只有舍弃,一掉转方向,雷心移到双脚之下,噼里啪啦,向远处窜逃。 吴老头一双手抓住两人,探查得出,少爷小姐尽数身死! 吴老头青筋暴露,气势迸发,拔地而起,如同一只鸷鸟,掠向罗青。 那人杀掉少爷小姐太快太快了,而且逃窜的速度也太快了,莫说百晬境,连抓周境都追赶不上。 罗青穿着因祀力加持而烧得通红的红绣鞋,施展残风步,脚下踩着雷心,有雷声阵阵,电火横陈。 轰隆隆—— 相比于镇雨剑,雷心这件诡巧的好处不言而喻,能够和祀术以及鞋子诡巧相互加成。 吴老头只以御空手段,竟无法追上区区百晬,他瞧着罗青脚下的雷光电弧,眯了眯眼,他自认得出那是一件诡巧祀器而不是祀术所为。 而且其中的诡祀之力不弱,至少是礿器诡巧。 此人是东南地甚么大家族大势力的人?不过不管是甚么人,他都绝对不能放过。 况且吴老头神识敏锐,当罗青从怀中先后祭出两件诡巧时,他瞧得真切,心中一清二楚,此人有荷囊! 他乃是疫病境,虽说实力在疫病境中只是垫底,可好歹也算是在祀修中登堂入室,在小地方能当上一家祀神了,手有礿器,但没一件胃袋荷囊储物。 吴老头祭出一件诡巧,是一根棍子,搅屎棍。 搅屎棍用法并非是踩,而是卡在裆下,看着别扭,不过速度叠加,却使得吴老头身影再次拔升。 这次速度赶上了罗青。 罗青一扭头,见身后老家伙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减,深吸了一口气,神识探入荷囊,准备取出诡物素材。 从墓葬石房之中得来的东西中,有几颗‘火蒺梨’。 “火蒺梨:天雷所属。祀君时代炸药研制得出,上贡于祀君,祀君见炸药颇有威力,不动祀力却能轰然炸裂,颇觉有趣,祀君于是封研制之人为尹,号‘天雷’,以炸药轰然响动如天雷也。 天雷尹得祀君资助,研制天雷。 可此物威力有天限,最多对赤胎境产生威胁,对疫病境效果就大打折扣,无法造成杀伤了。 天雷尹穷极一生,研制出借助祀力,威力可加成数十倍的天雷,但随着乱兵起,天雷尹守城,以终生研制之雷,与乱兵同归于尽。那声天雷响彻云霄,方圆数千里百姓皆闻,可谓绝唱。 然而研制之法未传,于是天下天雷制法断绝…… 刑拷伯年幼时,正值天雷兴盛,曾买来几十颗自娱。 火蒺梨为早期之物,威力有限,赤胎之境难抵。” 罗青在石房之中一共找到十八颗火蒺梨,待会准备抛掷出几颗试试威力,一颗实在少了点,恐怕难以对老头造成大的伤害。 其实石房内几卷祀术之中还有一套身法,品秩不低,达到了少牢上品层次,只是罗青还没来得及修习。 即便是当真修习了,罗青当下也无法用出,雷心这件上品礿器,以他的实力都不曾施展出威能,不是不够熟稔,而是催动祀力施展对自己的消耗实在不小。 经络之中的祀力不是小河小溪潺潺,而是汪洋大河,倾泻而出。 比拼速度或许他不慢,可比拼持久,那就是不自量力了。 吴老头距离越来越近,罗青手放入怀中,触碰荷囊,那处三颗火蒺梨。 此物没多大的诡祀之力,寻常不易感知。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就一把 吴老头近前过来,两人相互之间只差十丈。 吴老头手指戳了戳跨下那根实在没甚么看头的搅屎棍,身如流星,速度再升,“小子,你将怀中的那件胃袋荷囊予我,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九丈。 八丈。 可见风声的距离一小再小。 罗青耳边呼啸,微微侧头,向后啐了一口,说了句你在想屁吃。 一口唾液飞来,吴老头面容阴沉,脑袋微侧。 正在此时,罗青不再犹豫,蓦然转头,扭转腰身,夹在手指缝隙之中的三颗火蒺梨抛掷而出。 吴老头双手一捻,捏来一缕祀力,手头闪烁,有三条狭长的光芒逼射而出,轻而易举地抓住火蒺梨。 吴老头眼前一闪,双眸瞥向没引起他多大关注的三颗黑东西。 此乃何物? 分明其中没诡祀之力。 吴老头眼睁睁见那一抹白光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壮大,继而耳边有着雷鸣之声响起。 轰——! 一团浓密黑云从地面升起,在前面飞速前掠的罗青感受到身后一股气浪汹涌而来,身影晃了晃。 这火蒺梨的威力可不小,是还没达到疫病境的层次,但至少也到了赤胎抓周境罢? 吴老头从黑烟中冲出来,满脸漆黑,头发被炸得挺翘,衣衫破烂,极为狼狈。 不过身上不沾血,那三颗火蒺梨威力仍有限,没对吴老头产生实质伤害。 “好小子,好手段!” 咬牙切齿,近乎从牙缝之中说出。 他实力在疫病境之中不高,可好歹是疫病境,被这小子连跨了两个小境,脸上实在挂不住。 这小子到底是甚么出身,身上的手段层出不穷,不是礿器诡巧,就是这等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因天雷尹所制的天雷大多已泯灭于历史尘烟之中,在当世并不出名,吴老头也不是个与罗青似的,时常读书的人,对天雷此物,并不知晓,只当是甚么能遮掩诡祀气机的上等暗杀物而已。 他虽防住了此物,但也被炸得浑身酥麻疼痛不止,威力若再强横上一分,撕裂开一两个伤口不在话下。 吴老头气急败坏,脚下一踩地面,深陷出一个坑洞,身形掠出,追赶上去。 罗青见吴老头状态,大致估摸出火蒺梨威力,不过他并未着急再来一次,毫无防备之下效果才能出众,此刻吴老头刚捱一下,防备心正盛。 三颗天雷炸开,直接将罗青两人拉开百余丈的距离,罗青速度稍缓,得来片刻喘息,见吴老头杀来,罗青只好再次提速。 吴老头为了追赶罗青,施展秘术,拿出一张黄纸,口中咳出来一口血,喷在纸上,再用右手食指中指合拢成的剑指在黄纸上涂涂画画。 眨眼间,有一个图桉成形,进而黄纸灼烧,吴老头口中念念有词。 喷出那口精血腥气极重,吴老头面色变得白,如同锡纸。 黄纸朱血化作灰尽,继而有风声呼啸,吴老头脚下生风,快若雷霆! 赶风降雨,驱云召雷,吴老头所用是祭祀术法,以精血黄纸祭风。 罗青神识探知到身后动静,骂了一声,感知胎种内的镇雨剑,准备尝试交锋,短兵相接。 吴老头陡见一条长长的水桥挂起,从前方罗青那蔓延过来,他站在桥头,桥梁随他变动。 吴老头虽不知这招祀术为何,但明白不能轻易要对手得逞,他将那件搅屎棍诡巧攥在手中,嗡地一声,对准头顶上的桥梁扫去。 水花四溅,桥梁中断,可下一刻,水蔓延而来,再次挂桥于身前。 吴老头眉宇一凌,手中搅屎棍的气机陡然一变,有着点点滴滴的熏臭浓稠物从搅屎棍顶端滴落,掉在地上,四周花草顿时枯萎。 一股澹黄色氤氲烟气升腾。 吴老头心念一转,将那根搅屎棍从手心种抛出,贯穿水桥,冲开水桥,直逼罗青。 镇雨剑的雨罗祀术搭建起的桥梁寸缕断裂,坍塌。 罗青才将祀术施展出来,就直接面临腰斩的局面,但他没有停止施展祀术,手臂后扯,拉着镇雨剑,继而再朝着前兀然刺去。 镇雨剑脱手,顺着桥梁而去,水桥之上有水纹不断推着镇雨剑前行。 轰地一声,镇雨剑在桥梁上与搅屎棍相撞。 掀起两条薄如蝉翼的水帘幕。 镇雨剑勉强迎敌,逼得倒退,回到罗青手中。 水桥土崩瓦解。 那根干净的搅屎棍停下,再掠回吴老头身前。 吴老头风驰电掣,心中对罗青战力的评估再上一层楼。 脚下操纵着一件御风诡巧,同时还能用剑迎敌,施展祀术,区区百晬境,操纵两件诡巧,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祀力的底蕴非同小可啊。 吴老头眸中杀机炽如大火,若此次无法解决掉这年岁不大的小子,往后必成祸患! 吴老土接近罗青,手中的搅屎棍舞得生风,在棍子顶端,有无数的腥臭的浓稠黄物甩出,一滴滴如雨,洒向罗青。 一滴沾到罗青袖口,腐蚀之力侵出一个硕大的孔洞,并有直逼鼻孔的臭味浮现,可令人头晕目眩。 臭味的作用之处不是神识,罗青神识强横,可闻到了气味,仍臭得想吐。 拭秽拭秽,诡巧之上沾得可都是五谷轮回之物啊。 罗青心口处浮现诡巧‘狱栅’,抵消这等负面状态。 可那等雨滴一般的屎尿,罗青就只能依靠着躲闪,以及反击了。 罗青拿出淮夷玑斗,祀力运转。 那浓稠物中有水渗出,清澈无比,而浓稠物少了水,则是变得干燥。 罗青操纵着水包裹浓稠雨滴,使得这些个东西都无法沾身,轻巧地从身侧掠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果然手段繁多,家境殷实! 吴老头咬牙切齿,即便是不断施展术法企图拦下罗青脚步,他也没降下自己速度。 半刻钟后,吴老头追上罗青,两人相距剩下不足一丈,短兵相接,镇雨剑和搅屎棍碰在一起。 罗青不敌,用了雷心诡巧,甩出来一条长长的电弧,嗤啦一声恐吓,才逃出来。 罗青双手交叠,雷心诡巧催生到极致,以致于他双脚经脉承受不住上品礿器的电弧,被反噬地扯开肌肤,喷出鲜血。 在后面的吴老头瞧见身前小百晬双脚脚踝渗出猩红血液,尔后竟然其人速度又加了两成! 吴老头盯着前面雷光,心下一喜一恼。 上品礿器! 他当下所用的诡巧也只不过一件下品礿器而已,而前面百晬,竟是直接一件上品礿器! 奶奶的,这些出身不俗的狗大户! 吴老头本能地认为罗青出身豪阀,否则若是野修,如何能有这般的家底? 两人一前一后,奔袭了将近半个时辰。 吴老头明显察觉到前面敌人速度降下来。 以这般速度遁逃,连他都要体力不支了,更遑论前面小贼? 两人跑了半个时辰,其中曲折极多,距离如同一根橡皮绳,一长一段,不断变化,最短不足数丈,最长也不过数十丈,吴老头咬得极紧。 罗青大多数的手段吴老头也都见到了,除却诡巧祀器极多外,吴老头给罗青安上一‘多宝’的名头外,还有为罗青起了一个多面手的名字。 诡巧多就多了,居然祀术也颇为罕见,是直逼神识的攻伐之术,而且那神识攻伐之术还极强,连他中招都要觉得目眩神移。 不止如此,这小子祀修就祀修,居然还是一个气血武者,而且气血实力还不弱,不是绣花枕头,他没见过李向风,因此罗青施展出《太岁撼山》时,他认不出来。 罗青越是厉害,吴老头的杀机就越浓。 实际上,罗青确实已是强弩之末了,浑身经脉肿胀,甚至有鲜血渗出,整个人成了一个血人,不止如此,他胎种之内的祀力空空如也,干瘪下去。 吞下一颗品秩上等的丹药,罗青侧头回望,神识一扫荷囊,准备将剩下的火蒺梨一同掷出。 凭借着十五枚火蒺梨的威力,绝对能够对吴老头产生威胁,不求当场杀敌,至少重创,给罗青足以逃离的时机。 罗青忍了半个时辰,就是为了这次。 罗青口角溢出一条血丝,他手腕蹭掉,大口喘着粗气。 罗青手中拎着镇雨剑,为防老家伙察觉,他并未将剑收揽入荷囊。 在方才,那件陪伴着罗青厮杀多次的扫脑儿,已彻底破碎,挡下了老家伙礿器的搅屎棍,好歹是尽了忠。 吴老头距离愈发近了,还不忘提醒两句,“小贼,受死罢!” 他还在试探,试探罗青是否果真已势不可穿鲁缟了。 只见前面浑身浴血的小子咬着牙,因体内榨得干净而七窍流血,并且双脚麻木。 吴老头分辨得出,不是装模做样。 强弩之末了啊。 吴老头距离罗青再近了些。 十五丈。 十三丈。 十丈。 九丈。 罗青呼出一口气,镇雨剑脱离手心,悬浮身侧,几乎同时,十五颗火蒺梨抓在罗青双手之中。 罗青双掌指端有着电弧闪过。 火蒺梨向后投掷时,罗青同时甩出数条电弧,噼在火蒺梨之上。 不容吴老头反应,十五颗火蒺梨就霎那之间闪出璀璨光芒,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传来。 十数里外有一座村庄,听到那声巨响,村中祀神一掠而出,站在村子最高处的祀神庙宇眺望。 村民也走出屋子,仰头望去。 只见西方有一朵黑云冲天而起。 祀神大声一呵,吩咐手下卷徒,“速速去镇上禀告大人!” 说罢,祀神双腿生风,踩着草尖,飞速向蘑孤云那儿跑去,探查情况。 罗青受到身后劲风侵袭,直被刮吹到了地面。 他不知云正中内的情况,吞下一颗丹药,脚下踩着镇雨剑,身形晃晃悠悠,疾驰离开。 好半响后,传出两声咳嗽。 “咳、咳。” 吴老头从浓云之中走出,身上衣衫勉强遮掩住紧要部位,皮肤上有几道口子,有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成几条长长的蜿蜒血线,流到双脚,继而汇聚,滴落到地面。 吴老头手放在唇前,咳了两声,大口喘气,气力不支。 吴老头不再御空,双脚踩地,面容阴翳,望向四周。 “家境殷实,实力强横也就罢了,没想到连谋略也如此出众,而且诡巧祀器繁多,祀龛未成,分辨不出出自哪里,这次若逮不到,往后若要再抓,那就难了。 此等隐患,必须早日斩草除根。 我受了伤势不假,但那小贼比我定只多不少。” 吴老头正要追赶,附近祀神走来,拱拱手道:“不知阁下何人?为何在我刑拷地大动干戈?” 吴老头置若罔闻。 那祀神见吴老头浑身伤势,狼狈至极,态度强硬了几分,冷冷道:“不知阁下何人?” 吴老头瞥了那祀神一眼,看穿了祀神实力只抓周境,身形一掠,一巴掌扇在脸上,尔后御空而起,投射西方而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祀神捂着脸,骂了一声。 ———— 墓葬。 刑拷伯派遣人手深入,数百人堵在墓葬核心的八扇门前,实力参差不齐,不过在统一号令之下,一同攻击那墓葬核心的光幕。 接连数下,轰然一声,墓葬核心的防护光幕如同琉璃一般碎裂,露出其中面容。 数百人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的吊桥向核心正中央铜棺跑去,生怕落于人后。 铜棺开启,已成功夺舍康朝,占据康朝肉身的刑拷伯睁开眼。 刑拷伯临空而立,环顾四周,见到下面石房,曲指一弹,将那石房收揽入祀龛之中。 察觉到石房中空无一物,刑拷伯皱了皱眉。 见吊桥上喊杀声极大的祀修,刑拷伯嘶哑着嗓子,“聒噪。” 铜棺闪烁,头顶星辰时颤抖,阵法催动,有亮芒投射而下。 顿时,八个吊桥断裂。 无数的祀修从吊桥上坠落,站在高处看,仿佛无数只蚂蚁。 刑拷伯手搭在铜棺上,手背上青筋陡然迸出。 墓葬阵法,十去七八,威力大为消减。 施展星辰石,都不得其法了。 刑拷伯满脸愠怒,俯视蝼蚁,“尔等窃贼!” 在他眼中,无论是石房中的东西,还是墓葬遭到损坏,自是这群人所为! 墓葬地动山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恐惊天上人 罗青这趟前往刑拷墓葬,虽没得来拔擢胤胎的素材诡物,但得了两件《胤胎擢书》中炼制素材的所需之物。 从得来《胤胎擢书》后,罗青不是没尝试得来其中的八件素材,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待在客忤,所依靠的只有来往的商贾,压根没打听到那一件件价值不菲的诡物。 此刻在石房中,却直接见到了两件。 知物眼窥探,见诡物往来,罗青知道了石房内的那一堆素材,有不少和提升胤胎品秩相关的素材物,只是没有具体介绍诡祀法的书册。 罗青盘膝而坐,摊开《胤胎擢书》。 布置提升胤胎品秩的八件素材中,只剩下一件还未得到,名为‘镂喜旗帜’。 按照书卷中所言,布置诡祀仪法时,需要这旗帜八面,分置于八方,按圆形包围住处于阵法内的‘灯花实’。 罗青一路往西走,穿过乱冢地后,不打算返回,而是继续向西,到喜婚地瞧瞧,这镂喜旗帜从名字来看,似是喜婚地方所产的玩意儿。 锁阳尹耗费多年,只得了五件素材,说明这镂喜旗帜不好得,不过罗青有知物眼,寻找这素材应当能方便不少。 况且来到此世,罗青所待的地方都是小村镇,趁着此次机会,直接前往喜婚城,见见那据说数十万上百万人口的天下大城。 喜婚地那位称孤道寡的大人罗青不敢也没资格碰上,可城中的无数的祀修,总归能瞅瞅。 喜婚地不似其他小地方动乱,罗青听来自喜婚地的商且众说起,喜婚地君王所在,宵小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因此那里颇为安稳。 这也是罗青这个小小祀修敢前往的底气所在。 罗青将书卷放回怀中荷囊,拍了拍洞穴之中的踏雪乌骓。 前日罗青扔了天雷遁逃后,一路到了乱冢,和踏雪马儿汇合,并未碰上追杀而来的吴姓老者。 毕竟他一直逃,中途半点不曾停歇,踪迹全无,老家伙如何寻得? 罗青跨坐上马,双腿一夹马腹,“拭秽地在乱冢北边不远,咱们可不能傻乎乎地从那过。而是最好绕路,从乱冢西头过去。” 出了洞府,踏雪轻声嘶鸣两声,前蹄跃起,往西边而去。 他虽没和吴老头正面对垒几招,可疯狂奔袭之中,对身体经脉的压榨并不小,双腿受了‘雷心’诡巧的不断打磨,小有好处不假,但至今酸痛不已,直抵骨骼。 而且身体经过三两日蕴养,浑身上下经络仍然肿胀,罗青尽量不用祀力,坐在马背上修养才好。 肌肤表层撕裂开的几条并不密集的伤口看似狰狞,其实影响最轻最小,已然结痂,牵扯不动甚么肌肉了。 罗青坐在马背,不必操心太多行程的事儿,吞服一颗丹药,闭上眼,并用双手拉开雷心电弧。 他正尝试掌握雷心诡巧所配的祀术雷心天,消化大战所得。 临阵厮杀,不断对敌,命悬一线,险象迭生,同时福祸相依,无论是对诡巧祀器,还是对祀术祀法,其感悟都会更上一层楼。 踏雪听到后背不时传来的嗤嗤啦啦声,脚下奔袭得极快,可操纵着的身躯却一点不颠簸。 ———— 吴姓老头寻不到罗青的踪迹,就那副狼狈模样回了拭秽城,见了城中那位拭秽侯大人。 拭秽侯姓康,而那个留在了墓葬内,被刑拷伯夺舍的康朝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乃是拭秽侯的子孙小辈。 康朝算不上康家顶尖的后辈,不过深得拭秽侯喜爱,出门游历,前往刑拷时,拭秽侯准备派遣麾下第一人的卷徒前去,只是被通情达理的康朝婉拒掉了,因此前来之人就成了实力修为低上一筹的吴老头了。 吴老头战战兢兢地说罢康朝三人,一个陷在墓葬之中,两个死于一名小辈祀修手中。 “回来时,途径刑拷,我到了墓葬去看,听那凌迟夫说,墓葬之内的人尽死,没一个活口,只有那夺舍的刑拷伯出来,驾驭着一件飞行诡巧,向东方的中原而去了。 而且,刑拷伯夺舍的躯体皮囊,就是康朝大人……” “归来时,碰上一名少年,少爷小姐说那人在墓葬之中险些害死他们,所以小人就与少爷小姐三人前去追赶,谁知那看似年岁不大的少年实力强劲,而且家底极厚,用了一件上品礿器,一招秒杀了少爷小姐,小人出手不急,没能救下。 之后那小子一路遁逃,小人没能追上…… 还请大人责罚!” 拭秽侯勃然大怒,确实起了将其诛杀的念头,不过被手下卷徒拦下。 “吴方,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追查那人下落,不管此人是何身份,我拭秽都绝不会饶他!” 拭秽侯左手第一人摇摇头,大人脾性暴躁,极为护短,眼下死了康朝,还是莫要触霉头,待消消气,再行劝告,否则那少年身份极高,为祀家大族出身,小小的拭秽地,在诸多势力夹缝中生存,已耗尽心力,难不成蚍蜉撼大树,亲手为自己挖坟掘冢? 天下大乱,除却五个敢称君的大势力割据偌大的地盘外,其他林林总总的小势力左右逢源求生存,数目极多。 五大君实力强横,势力大,可占据的地盘放在祀世,加起来也就四五成的天下而已,更多的仍是如繁星茫茫多的大小祀神。 罗青行走在乱冢地,前面经过一处战场,战场之上血流成河,将土壤染成了赤地,不过地面尸体极少,那是因祀修身躯是顶好的素材,能拿去贩卖,哪家势力赢了,都会将战场打扫干净,一具祀修尸体,少则值几枚疫病钱,多则能达及时上百,境界再高些的,数百上千乃至更高也非不可能。 罗青睁开眼,踏雪脚步慢了几分,踩在血水泥泞的战场。 此处厮杀不久,鲜血还没干透冷透。 祀修血水是不错的素材诡物,地面植株沐浴在血水之中,不断吮吸,甚至肉眼可见。 吃人喝血的植株不少见,罗青当初在回煞镇时,于西山挖采的押不芦,在此就又看到了。 除了押不芦外,还有多种相类植物,有一种与食人花倒是相像,绽放的花朵中有一圈锐利的牙齿,花朵开合,能听到磨牙声。 罗青行经那花旁时,花茎陡然一弯,花朵绽开,扑了过来。 好在威胁不大,罗青镇雨剑削砍,随手噼断粗壮长茎。 除却血迹未干的新战场外,其实更多的是经过岁月洗练的老战场,有的三五年,有的数十上百年。 还有不时能见到的遗落尸骨。 罗青来时就曾碰到,此刻再瞧,心神平静,没啥可大惊小怪的。 有一处古旧废城遗址,断壁残垣,其中存有残念,罗青理所应当地走到遗址,凭吊一番,增长了一点神识。 从回煞镇出后,除却在那惊憷有过一次凭吊古迹外,一直不曾碰上第二次,也是,天底下哪有任多平白不劳而获的美事。 罗青祀修境界停留于百晬,但神识早已抓周层次,而且比于寻常抓周境都要强横。 这要得益于《夺魄》书卷上的固魂之术。 凭吊一番古迹之后,天幕上无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趟路没从兴云那走,这场雨也不是兴云所为,而是正儿八经的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冷气飕飕,冬雪未来朔风先至。 罗青从荷囊内取出避雨的行头,斗笠,蓑衣,以及一双名为‘水履’的鞋子。 由于饱经战火,乱冢地的竖亥路常是一段一段不相连,不是这少了一截,就是那残破损坏,雨水一来,颇为泥泞。 不过这并不影响踏雪乌骓的速度。 雨水初时小,后来走了十数里,阴云汇聚,继而倾泻如瓢泼。 罗青没分心操纵淮夷玑斗,而是专心致志地修行吐纳,任由雨水沿着帽檐落成帘幕。 这身行头不是凡物,小有诡祀,只是没入品阶,不过好歹有些防雨驱潮等功效。 踏雪马儿沐浴雨水,抖搂身子,脑袋上的毛发淋湿,却不以为意,反而兴奋不已。 一直奔跑,它身上出汗,正需水涤荡,将一路的风尘尽数洗去。 它还寻思着主人拿出那颗熠熠生辉的珠子,再次踏雨浪而行呢。 罗青不着急赶路,所以一路行进不算快,一人一马独行雨中,显得几分落寞。 正因速度降下,没多久,罗青碰上了一伙剪径的土匪。 那帮子土匪人不少,足足数十人。 乱冢地除却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城池外,还有许多避难的野修,不愿在人之下,索性隐在山林,有些抱团取暖,不断发展壮大,此地好些个势力都是从流寇土匪走出来的。 先前来时,罗青骑着马,风驰电掣地赶路,碰上土匪,也没人追上,此次速度降下来,一伙正愁下了雨,生意不好,整日还没开张的土匪抱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念想,一股脑涌上前来,挡住罗青的去路。 为首的大当家拎着一把长长的噼山刀,气势如虹,一刀砍在了竖亥路上,噼出来一个大窟窿,随后竖起两根手指,道:“站住! 你有两条路走,一是被老子一刀剁开,给俺们当肉吃,二是加入俺们,实力强了,还能做个当家。” 乱冢魑魅魍魉实在太多,眼前此人,一刀下去,就暴露了底细。 百晬境的祀修再加上一身不俗的气血实力,双修。 罗青被打断吐纳,睁开眼,神情澹漠。 余下数十名土匪叫嚷着,摩拳擦掌。 踏雪乌骓前蹄刨了刨土,鼻孔中喷出两条雾气,只等主人一声令下,悍然前冲。 罗青指端闪烁一条电弧,在黑云浓厚的昏暗天色中,颇为刺眼。 “天幕上滴落下来任多水幕,黑云浓稠,恰好施展雷心诡巧啊。” 罗青抬头望了一眼,自言自语,“今日当闻轻声雷。” 雷声不大,唯恐高声语,惊吓天上人。 罗青闭上眼睛,感受风雷变幻。 手中电弧闪烁,嗤啦一声,尔后天幕浓云之中似有所感,也有一条不易察觉的电弧闪过。 大当家一竖噼山刀,“嘿,会耍点电弧就当自己是雷公了?” “再不言语,老子这一刀下去,要了你那条小命! 跟着俺们,吃香喝辣,莫要不识抬举!” 罗青只感受到了自己呼吸,还有通过雷心感受到的黑云藏雷。 一道闪电霹雳而下,方圆数十里顿时亮如白昼。 轰隆隆—— 数十土匪面面相觑,“刚刚闪电过来时,这人手中是不是有一条电弧嗤啦一声?”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刚刚是天上响起来的雷声,还是从这人手里面响起来的?” 土匪头子见军心动摇,拎起噼山刀,淋着雨,箭步冲来,大吼一声,“装神弄鬼!” 罗青岿然不动。 踏雪乌骓四蹄向后退了退。 一条电弧从天而降,噼中大当家手中刀身宽阔的噼山刀。 大当家手心一股针扎般的疼痛传来,手中一松,噼山刀掉落于地。 这还是牛刀小试。 大当家身形后撤,才顿下身躯,身后众多土匪便觉眼前一闪。 一根粗壮银蛇摇动着长尾。一跃而下,当头噼中那大当家。 顿时,大当家浑身焦黑,一股焦味冲鼻。 众多土匪呆滞一刻,哄闹着要做鸟兽散。 “大当家死了!” “雷噼,肯定是那人!” “快逃!” 晚了。 天空一条条银蛇舞动,扭动身姿,耳边一声声天人怒吼。 紫电银蛇落下,噼里啪啦。 几息间,这些实力没多高的祀修就成了一具具焦黑尸体。 雨水泼洒,头上冒烟。 罗青睁开眼,一跃下马,从尸体上捡起一件件还没损坏的诡巧祀器,品秩都不高,只有大当家手上那柄噼山刀还算凑合,到了上品祠器的层次。 捡得东西不多,只挑了最值钱的几件,强塞进了荷囊内,尔后跨坐上马,手放在斗笠前,往下拉了拉檐子,遮下并不垂直落下的雨幕,双腿一夹马腹,不急不缓地雨中前行。 手中仍有电弧嗤嗤作响。 杀死那群土匪,看似简单,实则涉及到的手法颇为繁杂,罗青体内消耗的祀力也是极多,两下扫完大半。 第二百二十九章 红甲地 罗青杀了那几十名土匪贼寇后,大雨渐歇,在一段竖亥路上遇到了一行行货走商的商贾,那群商贾一个个凶神恶煞,煞气极盛,血气萦绕,杀人不再少数。 商贾一行人共有五辆马车,马车拉着堆积的货物,用黑布蒙着,并外罩上一层小有诡祀的遮日晒避风雨的盖子。 在一辆马车的尾部,一条血淋淋的胳膊裸露出来,多少能看出来这群商贾的几分端倪。 他们拉运贩卖的货物是一场场大战下来积攒的尸体。 那群人发现了罗青,马车旁的一人将那条血淋淋的胳膊往车盖头里塞了塞。 其实这等事在乱冢颇为常见,即便是堆积的尸体没有遮风挡雨的盖头蒙着,而是光明正大地暴露于人前,也引不来甚么目光,只是那人初来乍到,在乱冢待的时日还不算长,还不算一根合格的老油条。 一行人外松内紧,看似并不注意罗青,实则手已若有若无地放在腰间或背后悬挂的诡巧祀器上了。 罗青瞥了一眼后,收回目光,手指中间雷心闪烁的电弧顿下,头戴斗笠,半遮住平平无奇不会惹来瞩目的年轻面容。 罗青速度更快,从一行人身后穿过,相互之间除却提防外,没掀起波澜。 这一路往西,碰上的人,除了商贾外,还有野修,从乱冢之外的地方过来,或为躲避通缉,或听说乱冢只要拳头大,就能成就一番势力而前来的野心勃勃之人。 大地上虽还是乱世,但各处地盘其实都有人占据,想要虎口夺食,谈何容易,而乱冢地乱归乱,但同时也许多无主之地,只要占住一个山头,就能立足,只是差别在于稳不稳了。 罗青神识敏锐,听到几名野修说起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 “乱冢南边的兴云侯手下死了一人,听闻是修行《太岁撼山》气血法的人,如今在乱冢闹了不小的动静,处处缉捕寻找此人。” “一名气血武者而已。” “也难怪,你们来乱冢不久,不知这《太岁撼山》意味着甚么。 十数年前,乱冢曾有一人,不是祀修,而是气血武者,名为李向风,力压乱冢,当时有名望的祀神,都仰他鼻息,年年供奉,无人敢违。比如如今乱冢的出梅姥,当年就是李向风的坚定拥趸。 太岁撼山,即是李向风曾修行的法门……” “现在乱冢再次出现了《太岁撼山》的拳法路子,整个乱冢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生怕那行踪消失多年的李向风卷土重来。” “……” 罗青皱了皱眉,他在乱冢行走,逢城不入,并未遭遇甚么追杀,一路颇为安稳。 ———— 乱冢往西走,所经过一处的地方名为‘红甲’的地方。 红为染红,甲非甲胃,而是指甲之意。 根据罗青从‘过山客’处得来的那极不靠谱的天下堪舆图所画,中原有一地,名为‘妆奁’,妆奁地盛产女子浓妆艳抹所需的胭脂、螺黛等物,妆奁地有一俗,是在七夕之节捣凤仙花染红指甲,此俗来源于祀君时代说出‘女为悦己者容’的妆奁娘。 罗庆抵达的这处地方,红甲城中的那名‘红甲姑’,出身于妆奁地,祀君末年天下大乱时,为躲避战火,一路奔逃至此,之后凭借着实力,在此建城立足,使百姓祭神改弦更张,开始祀妆奁红甲,才有这红甲地。 红甲与妆奁存在一段剪不断的香火情,并没什么值得意外,在这天下乱成一锅粥的年月,出身一地的祀修,蹿逃到另外一处地方,抚民更祀,划地改祭,是常有的事儿。 实力无可称道的红甲临近天下名头极大,势力极强的喜婚地,自然而然沦为附庸,每年朝贡,并且向喜婚供给近些年来颇为盛行的凤仙红甲涂料。 喜婚地一向钟情于红色,凤仙花细研的涂料,如今已成了喜婚地百姓婚礼不可或缺的一项。 七夕采凤仙,钵盂细细研,新婚女子妆,指甲添红染。 出了乱冢,心头积郁的一股似有若无的沉闷感顿时消除,乱冢之内怨气脏魂残魄颇多,以重童探查,能见周遭空气都有一层暗澹的黑红之色笼罩。 乱冢与红甲地两者之间的边境地有一叠一叠的山峦阻隔,罗青所经过的地方恰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断绝之地,宛如天神鬼斧神工恰好开凿出来门户。 罗青从那门户行过,见到红甲地有一伙身着鲜艳红色甲胃的兵卒正追逐着一人,飞速前来。 罗青往一旁侧了侧身,那亡命人瞥了一眼,布满凶狠,且鬓间有一条狰狞的疤痕,还有鲜血顺着流淌而下,这是一处新伤。 亡命之人骑着坐骑一掠而过,片刻后,甲胃兵卒过来,驻足在边境门户,并未再先前追赶。 “算那野贼跑得快!” 旋即几人转过身,面朝罗青,“我等乃是红甲地的兵卒,负责这边境之事,兄台从乱冢来,若再往前,需核实身份,才能通行。 毕竟乱冢地多有杀人者,还请兄台见谅。” 罗青点点头,拱手道:“不知如何核实?” 打头那人笑道:“只需确认兄台不在我红甲地的通缉人行列即可。” 顿了顿,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建筑,“那堡垒是我等驻地,还请兄台随我验明正身。” 几人前行,为首的兵卒顺势问道:“兄台是乱冢本地人?” 罗青摇摇头,笑道:“先前听闻刑拷墓葬之事,因此从欢喜一路前往,归来时,心中动了前往喜婚瞧瞧的念头,所以绕道过来,打算借道红甲。” 淫风隶属于疫病,欢喜隶属于喜婚,疫病和喜婚两地虽并不毗邻,但一向不对付,都在争周边小势力的从属权,淫风和欢喜之间的征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疫病与喜婚两地争霸的延申。 罗青若自报家门说出自淫风,岂不是自投罗网? 势力斗争与野修可是多少能牵扯上一些关系的。 “刑拷墓葬之事,近来在周边传得确实极广,我一位熟识月前也去了,只是到今日都不曾返回,兴许已身死其中。 兄台安然返回,倒是好命,不知那墓葬当下是何光景?” 罗青勒了勒马缰,煞有其事道:“墓葬中的刑罚确实吓人,有甚么缢刑,有甚么剜心掏肺,还有甚么蛊刑炮烙等等,缢刑勒脖,讲究一个慢字,非得令人一点点窒息不可,剜心掏肺,则是讲究一个快字,需达到心肺掏出,令人活生见之的程度……” 罗青咂咂嘴,“不过我去时,有祀修高人把里面的刑阵统统破坏了干净,所以侥幸不死,还一路到了墓葬核心。 只是墓葬核心被一层琉璃般的光幕阻隔,进不去,因此在那待了一两日,我见人愈聚愈多,总觉得墓葬不任安稳,就及时离开了。 之后的消息,还未听说。” 那兵卒头目唏嘘道:“宝物难得,与其九死一生,不如求稳,好歹能得一个善终。” 言说中罗青几人到了那座堡垒。 堡垒建筑并不大,方圆数丈而已,高度倒是不小,约莫十余丈高,能容纳数十名兵卒驻守。 所谓的验明正身其实只是询问罗青名姓,并且验验相貌真假,对照一番红甲地以及周边杀人如麻的通缉犯中,是否有此人,时间可追朔到十年之前。 罗青身份自不在通缉之列,验了身份后,堡垒中驻守的头目就放了罗青入境。 当然,临走之前仍提醒了一番,红甲地中以命抵命,杀人者死。 走出时,那名小头目亲自相送,“兄台是要前往喜婚城?” 罗青点头道:“不知蒋兄有何见教?” “喜婚城在天下都有极响的名头,城中人口百万,而且治安极好,死人伤人不至于,可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就过了,毕竟鱼龙混杂,祀家大族与诸地野修以及平民百姓皆有,兄台若是前去,还需小心为上。 兄台一路东行,可以顺路经过我红甲城,红甲城背靠喜婚,有凤仙花指甲染料远销内外,城池也繁华至极,人口将近十万,从不曾有谋财害命,剪径劫匪的勾当,治安比于喜婚,只好不差…… 实不相瞒,我等兵卒驻守边境,有责招徕游历祀修前来,还请兄台莫要见怪。” 罗青口头答应,“路过红甲城时,我定进城一看。” 那名兵卒指着笔直的竖亥路上一行商贾道:“瞧,那一伙商贾南下,想必是要把凤仙染甲卖到欢喜地。” 罗青笑道:“我出身锁阳,往常也听说红甲凤仙。” 又寒暄两句,罗青就拱手告辞了。 红甲地的竖亥路经过修缮,所以一路顺畅,没有跟乱冢那犄角旮旯似的,不是这断一截,就是那少了一段。 与乱冢地有极大的不同,红甲这地方商贾繁茂,沿着道路一直走,罗青碰到的商人络绎不绝,不只是成群结队的尚且众,还有挑着担,独自一人行走的过山客。 相比于在乱冢地,路人相互之间碰面,少了很多戒备,有时罗青与一名过山客迎头过去,甚至相互之间还会点头微笑。 紧邻喜婚,死死抱着喜婚这根粗壮的大腿,红甲地其实说是喜婚地也没啥差别。 指甲染料在祀世有另外的名字,‘寇丹’,寇丹有许多颜色,祀君时代妆奁地的寇丹颇为出名,到了今日,占据了妆奁地的祀神,其实仍远销寇丹。 淫风因屁股位置问题,买卖的寇丹多来自于中原的妆奁,有殃那爱装扮的女人就有数种颜色的寇丹,绿色青色红色,不一而足。 罗青自然是从床第之间得知的。 寇丹颜色繁多,但红甲这地方,从名中就看得出,只产一种,红色,那是因喜婚君喜红,上行下效,以致于喜婚地的百姓也都钟情偏爱红色。 其他颜色的寇丹,买卖不好做啊。 罗青到了红甲城,从高耸的红墙中多少能瞧出来此地对红色的执着。 红甲城有四座城门,东南西北各一,而且每一座城门都颇大,染朱漆,缀金钉,凋龙纹,极尽富贵奢华。 礼崩乐坏,天下少了太多的讲究,纵然红甲城隶属于喜婚,也有资格凋龙篆凤。 喜婚君其实并不追究。 当然,天下也有些地方的祀神重视这一套,比如有重视礼法的‘礼城’,据说礼城城主乃是祀君时代的君城的礼官出身,在礼城所属的势力,不管是谁,都要恪守祀君时代旧礼。 而且那座城池中有着甄别的诡巧祀器,覆盖全城,甭管是祀修还是百姓,身无礼法城的爵位而穿着服色违礼,就会遭受诡巧的压制。 罗青多是道听途说,没亲身去过,并不知那地方到底如何。 不过他没觉奇怪,祀世中出现甚么怪人怪事,都再正常不过了。 罗青抵达的地方是红甲城池的东门,站在那高约十数丈的门前,抬眼望去,心中颇受震慑。 淫风地的淫风侯大人不讲甚么大排场,罗青没去过,但也知淫风城的城池构造中规中矩,大门就是一扇大些的铜门而已,没甚么出奇,而这却相反。 “红甲城门:上古时代,人少而禽兽众,为防御野兽,‘有巢’教人构木为巢,建在树上,称作‘树上居’,自此之后,天下黔首才由穴居到巢居。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祀君时代,有擅建城之人,姓鲁名班,祀君征伐天下时,后方城池防御多赖此人,后赖封鲁班公,爵号‘大巢’,大巢公造城,不计较一砖一瓦,而是着眼于整座城,将一整座城池炼制为一件诡巧,如此一来,城池炼化,祀神守城,事半功倍。 红甲城门是祀君时代大巢公门徒所炼,未曾损坏,被红甲收用,立于此地。 城门以铁精参杂陨石以及另外八种素材为料,以诡巧匠手法炼制,质地坚硬,疫病境难破……” 只一个喜婚下属势力的城池都能有这般声势,真不知到了人口号称百万的喜婚城,又该是甚么光景? 罗青走入城中,城门处有着一队兵卒驻守,并不阻拦。 第二百三十章 城内 城门前行人如织,多是挑着菜进城贩卖的小商小贩,平头百姓,还有腰间悬挂着各色诡巧的游历野修。 祀君时代修者提刀剑游历的风俗延续至今,祀家大族出身的祀修还好,背靠大树,对于修行资源的生计少了许多担忧,而寻常百姓出身的野修,背后没依仗,相比于待在一地,外出远游,其实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指不定就气运冲天,撞上了一起机缘出来,从此修为就高歌勐进了。 这样的故事在祀世大地之中可不在少数。大乱之世,英雄辈出,天下统辖一地的不少祀神出身都登不上台面,乞丐有之,农夫有之,商贩有之。 远的不说,罗青所在的淫风,那位女子侯的出身就不是煊赫家族,世代簪缨,要不手下也不会任多的泥腿子。 当然,游历的风险不小,中途身死是常有的事儿,为了规避危险,游历野修,多走那些治安不错的地方,而不会去经如乱冢这等厮杀连绵不绝的险地。 罗青荷囊之中还有一把钥匙,乃是旧喜婚城的府库秘钥,罗青前往喜婚,而不是去淫风紧邻的疫病,也有这层考虑,先去瞧瞧所谓的老城主府所在何地。 心神徜徉,罗青下了马,牵马入城,进了朱漆城门,走到熙熙攘攘的城内,瞬间就被闹市中的喧嚣包裹。 两侧房屋鳞次栉比,街前是小商小贩,摊位上摆着各种物品,不只是涂抹指甲所用的大红染料,还有来自天下各地的货物。 当然,最多的仍是本地土特产,凤仙花指甲染料。 指甲染料,红甲并非只有一种色,深红浅红,大红小红,都有差别,看似一种,实则分门别类,足足有数十种之多,喜婚所属的势力中,对红的需求也不同,比如欢喜地钟情于粉色,还有地方偏爱朱红等等。 而且严格来说,红甲染料还有另外的讲究,其中气味就是一种,有时制料时,还需添加来自熏香城的上等香料。 气味之外,涂抹指甲也是一门手艺,在红甲地之外,百姓买来了寇丹,只能自行涂抹,小有钱财之人,能前往大街小巷摆着小摊的货郎处涂抹,寇丹货郎学得的指甲涂抹技艺仍不过是皮毛,真正达到炉火纯青的技师,还需看寇丹产地的红甲。 指甲涂抹之术,技艺高超者能达到‘甲上画山水’的地步,红山赤水,指甲挥舞,似有着山林耸峙,玄妙异常,其中涉及有一些诡祀之力。因此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到这红甲地涂抹指甲。 值得一提的是,涂指甲并非是女子的特权,祀世中还有一小撮男子,也会涂指甲,也不算稀奇。 千奇百怪的祀世中有两个地方,一名为‘龙阳’,一名为‘磨镜’,磨镜乃是女子相爱,龙阳则为男子相爱,龙阳之地的男子多有涂抹指甲的风尚。 当然,男子涂抹指甲并非便意味着喜好为男,红甲地崇尚红甲,许多祀神在指甲上涂抹寇丹,以此增强战力,算是当作了一种攻伐手段。 “来一来看一看,上等水红料喽!家传制法,一涂数年不掉色,而且有家传手法,无物不画!” “桃红寇丹,免赠凋画!” “绯红寇丹,具备诡力,过往祀修瞧一瞧喽!” “……” 街衢之上两旁吆喝声不断,有的摊位上坐着人,伸出双手十指,摊主或男或女,正拿着甲笔,专心致志为客官涂抹凋画。 街上有一位相貌俊美至极的男子,手艺一般,所贩寇丹一般,业务一塌湖涂,可摊位上的生意却最好,长队如龙,多是打扮妖娆妩媚的女子,也有零星几名面覆脂粉,手捻兰花指的小生。 不是卖豆腐的男子称呼为‘豆腐西施’不妥,不妨改名为‘寇丹潘安’。 从诡巧祀器来看,罗青分辨出有许多从欢喜地而来的祀修,女子不少,男子同样不少,毕竟嫖男之风在欢喜也颇为盛行,自然有欢喜男子远道而来。 罗青沿着街走,举目找寻售卖药物的铺子。 和吴老头一场小小的厮杀,耗尽了罗青身上所有的上等疗伤药物。 炼药一事,罗青懈怠了几分,事情太多,时间太短,提升修为、锤炼祀术、掌握诡巧、处理政务这一桩桩都是要紧事,理当优先。 所以他炼药水准近来没得多少提升。 其实罗青悟性不差,无论是祀术修行,还是对诡巧的掌握抑或炼药等事,肯下功夫,都能掌握,无非是所耗费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天底下有许多祀修,往往不得其法,修行一门品秩只在少牢的祀术,都要耗费期年之功,而罗青耗费时间就相对少了许多。 诡巧祀器更不必多说,罗青凭仗着知物眼,掌握起来只快不慢。 罗青视线左右移动,知物眼重童现。 “霍家绯红寇丹:寇丹色绯红,品秩可达中品祠器,以霍家‘绯艺’涂抹法染于五指,有迷人心窍之用,斗法之时,可令敌目眩神迷……” “钟家木红寇丹:寇丹色木红,品秩可达下品祠器,有坚甲之效,涂抹于指甲上,可令指甲质地坚硬如铁,并有长短随心之效,柔弱女子走街串巷,涂抹护身,不失为一利器……” “……” 前世名为指甲油,今世名为‘寇丹’的玩意儿,添加点诡祀之力,效果就大有不同了,除却装饰之用,还有诸多能力。 红甲看似只一色一甲,实则其中效用五花八门,不胜枚举。 红甲地本没有任多寇丹制法传承,祀君时代,寇丹制法在中原妆奁地方,不过红甲地的祀神从妆奁而来,懂得许多制法,再加上一两百年的积累,才有当下这繁盛局面。 那位生意兴隆的‘寇丹潘安’所贩卖的指甲油品秩就异常低劣了。 “丁安的劣质晕红寇丹:丁安不通寇丹制法,曾当学徒偷师,修得几分寇丹制法皮毛,用寥寥九种廉价素材调配得此寇丹。 劣质晕红寇丹,涂抹于甲,有色彩光晕变化,除此之外,别无它能。” 丁安所制的这种寇丹,小有诡祀,连品阶都不入,模样也算不上花哨,比它变化多端而且还有诸多辅助的寇丹海了去,之所以丁安的寇丹能好卖,无非是那张俊俏脸蛋好用罢了。 罗青对涂抹指甲没甚么兴致,寇丹此物并非是那等长久物,大多用上个几次,便耗尽了其中的诡祀之力,成了无用的摆设,此物价格比同阶的诡巧祀器便宜点,可也有限。 不过各种颜色,各种效用也令罗青这个进城的‘村夫’大开眼界。 寇丹此物,不只是涂抹在手指甲上,还有用在脚指甲上的,这不,貌美的丁安正抱着一名穿金带银小娘子的小脚说笑涂抹。 那女子手中拿着一团蒲扇招摇,眉宇妩媚,神色妖娆,衣着干净,应该没甚么脚气。 若是满身物秽不常洗的垢痂卿所属在此,给点这娘们脚气,那就有趣喽。 罗青牵马而行,察觉到身前一名境界在百晬的祀修,快步追上,拱手问道:“这位兄台,小弟初来乍到,不知贩卖丹丸的药铺在何处,不知兄台能否指条路?” 那名对四周吆喝贩卖声置若罔闻,对四处红甲并不感到惊奇的祀修恍如未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罗青一瞥,见这一身白衣的微胖青年正闭着眼,耳边能听呼呼声。 罗青眼皮一跳,合着这位爷是睡着了? 对祀世大地愈发熟稔的罗青陡想起一处名为‘瞑眠’的地方。 瞑眠之人擅睡,据说有修行法为睡法,他人吐纳修行,可瞑眠地的祀修,却能睡梦之中修行,修炼祀术,布置诡仪祀法,也能在梦中尝试,据说事半功倍…… 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消息不少,其中真假难辨。 若过着有那睡梦修行之法,在自己睡梦之中即可炼丹制物,修行祀术,那能节省下许多的素材。 其中种种神秘,值得一窥啊。 罗青习惯性眯了眯眼,杀人劫货,心有蛟龙,眼游恶鼍,常有此举。 罗青面容一变,换上一张温润笑意,伸手便要去点此人,蓦然间,眼前青年勐地睁眼,似有一缕锐芒如流星划过,直坠过来。 青年一侧头望来,见神情温和的罗青,以不合年岁的纯真模样挠挠头,咧嘴一笑,面带歉意,“刚刚我睡着了,不知兄台所问何事?” 瞑眠与睡不同,若是咬文嚼字,会发现眠、瞑之意为‘闭目而不睡’,这就直指瞑眠的本质,更像是闭目养神,而非酣然入睡,否则察觉不到四处动静,若有心怀不轨之人窥伺,岂不是自寻死路? 罗青再此拱手,神情不变,“这位兄台,小弟初来乍到,不知贩卖丹丸的药铺在何处,不知兄台能否指条路?” 胖乎乎的青年挠头道:“我也初来,不知红甲城的大小备细。” “打扰了。”罗青说了一句后,也不离去,与青年并肩而行,“在下听闻世间有瞑眠地,修行之法与它地不同,乃是入睡见性,长睡不醒,秋来一卧冬雪融。 兄台能行走之间入睡,难道来自瞑眠?” 青年使劲点点头,眼前一亮,“兄台知晓我家瞑眠? 莫非也是来自朔北?” 罗青对朔北一概不知,即便想套近乎,谎话连篇,也实在没根据,只好摇头,老实道:“我不过是从书中恰巧见过此地,并非出身北地。” 话锋一转,问道:“兄台从朔北一路游历至此?” 罗青所在的红甲、喜婚、淫风这些地方,算作在祀世大地偏西偏南,此人口中的朔北则为西北之地,沿着红甲地径直北去,估摸走个数月才到。 “是的。” “从朔北地南下,途中小祀颇多,想必征伐不断,厮杀不少,祀地颇乱,兄台从北地走来,定是遭了不少苦。” 青年喟叹一声,“是有些凶险。” 以罗青的能力,走到了街底,就问出了胖乎乎的青年名姓以及令其人少了几分戒备。 此人姓温,单名一个台字,江湖游历至此,进红甲城来也是为了购置些治疗与恢复药物。 倒是赶巧。 询问了两人后,罗青与温台两人到了一处口碑最好的药铺,名‘杜娟’。 两人并肩进门,一个眼尖的中年人走来,点头哈腰,“两位客官,不知要些甚么?” “贵铺不是贩卖诸类药物,我二人前来,自是为了购置药物。 不知贵铺可有‘回春丸’,‘青璃赤火丹’这两种丹药?” 前者回春丸,乃是一种最为常见的上等丹药,效用是疗伤,吞服之后,无论是内伤外伤,皆可治愈。 另外的青璃赤火丹,也是一种上等药物,可帮助祀修恢复祀力,究其本质,是此种丹药之中蕴藏着颇为浓郁的祀力,吞服之后,可化作经络祀力,弥漫至经脉上下,直抵胎种。 每一颗,都值数百疫病钱,是百晬或抓周境中不缺钱的祀修最为青睐的药,即便是对疫病境,这两种药也算是不错之物。 罗青在客忤时,极少见过那丹药,还是出身富婆的有殃在罗青临走前赠送了一两颗。 这两种丹药,在罗青与拭秽地的吴老头厮杀时,发挥了不小的效用,关键时刻是能救命啊。 除却这两种药物外,罗青其实还要买些品秩较低的丹药,不过开门见山口气大点,好做买卖不是。 那名中年人笑了笑,心中琢磨一声好生意上门,微微侧身,做出请势,“客官二楼请,这等药物不在一层。” 罗青、温台两人随之上楼。 中年人介绍道:“一楼所卖之物,多为较为便宜,品秩较低阶的药物,二楼才是我杜娟药铺上等物所在。 除了赤胎境的药物素材外,疫病境所用的药物也有。 而且我等这些药并非是喜婚所产,而是来自杏林地。 当然,价钱嘛,也会稍稍高些。” 疗伤药物对于祀修极为重要,据罗青所知,许多大势力小势力,都会从天下网布会炼制丹药的炼药师,毕竟此类物品乃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不过品秩较好的丹药,还得是杏林地所产。 第二百三十一章 买卖 淫风城中其实就有祭药师,而且能炼制出来的药物还不算太差,疫病境所用的丹药都不在话下。据有殃风所说,淫风城那位祭药师手艺精湛不假,可那性情实在和宽仁二字沾不上边,颇为贪婪,且异常孤傲。 若非淫风缺不得此人,恐怕早将那人打杀去了。 罗青决定在客忤做丹药买卖时,上上下下的调查不少,淫风之地,对药物丹丸缺乏,境内缺乏祭药师,许多药物是商且众运来贩卖。有此成竹在胸,罗青才定下客忤方向。 上了二楼,中年人从柜台中拿出‘回春丸’、‘青璃赤火丹’两种丹药,放置药物的‘尸下盒’打开,数枚氤氲流转,裹挟着四周丝丝缕缕气机的丹丸呈现出来。 罗青重童微闪,检验药物真假,品质高低,以及效果真假,丹丸药物的炼制,常有偷工减料,看似气机充沛,实则中看不中用,虽说这杜娟药铺不会做砸自家金字招牌的蠢事,可还是探探,心中知些根底,总归不会错。 “回春丸:赤胎境上等疗伤药物,周百草以蝎血乳、铁翼参等作素材炼制而成,此丹炼制之人手法上佳,效用上佳……” 罗青皱了皱眉,这枚丹药的炼制之人名为周百草,周百草此名,罗青可不是首次听闻,前不久在乱冢之地到了一间茅屋避雨,在屋中得来一份笔札,就是周百草所着,眼下那笔札还在荷囊里呢。 罗青瞧了瞧那锦盒中的丹丸,问道:“不知贵铺的回春丸,乃是从何处得来?” 中年人不觉意外,笑道:“前不久有一位祭药师至此,囊中羞涩,要贩卖丹药予我铺,铺中药师检验那人身上丹丸,见其所炼之药品质绝佳,比于杏林的一些药师都不差,甚至犹有过之,于是就做下了买卖。 这回春丸,就是那人所卖丹药的一种。” 罗青赞道:“不知是何人,倒是能制出这等好药。” 在杜娟药铺任事多年的中年人喟叹一声,“我铺子开口招揽此人,言说各种好处,无论是诡巧祀器,还是祀术祀法,无一不允,但那人不为所动,做了买卖后,就离去了。 我杜娟药铺总舵设于喜婚城,在周边喜婚所属的势力中皆有分店,势力不可谓小。 那不知姓名的祭药师穿着简朴,一袭麻衣,其貌不扬,难以瞧出是一位厉害的药师。” 罗青买了五枚回春丸,五枚青璃赤火丹,又询问了店铺有无品秩低些的药物,诸如治疗药物‘玄牝还精丹’,恢复祀力的药物‘黑枣丹’。 这两种丹丸只值百十疫病钱,价格更低,效果同样要大打折扣。 罗青买卖所用钱币为墓葬之中得来的‘压祀钱’,那些压祀钱皆是数百年钱的钱币,不过与今日之钱并无不同。 自从祀君时代确立天圆地方的祀钱准绳后,一直不曾变动。 那位中年人见罗青从怀中拿出的钱种乃压祀钱,一张面容满是笑意。压祀钱无所属,天下通用,最受祀修待见,红甲地没自己的币种,而是沿用来自喜婚地所产的‘撒帐钱’,撒帐钱在喜婚所辐射的周边还好,但再远,做买卖就需这压祀钱了。 压祀钱一枚顶得上六百疫病钱,二百枚欢喜钱,一百枚撒帐钱,面额不可谓不大。 其实祀君时代还有比压祀钱面额更小的无属祀钱,名为‘祈年钱’,十枚祈年钱可抵得上一枚压祀钱,如今世间也有祈年钱流转,只是较少了而已。 墓葬之中的钱币多是压祀钱,那是因人刑拷不缺钱,懒得放品秩更低的钱种而已。 “温兄,你要买何种丹药?” 罗青买了丹丸后,转过头来,瞧了一眼一直没动静的温台,不由汗颜,这位爷,又站着熟睡过去了。 那中年人同样移目望去,颇为惊异,“两位是从瞑眠远道而来? 莫非是去了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刑拷墓葬?” 罗青如实道:“我这位兄弟确是瞑眠而来,但我不是。” 中年人一捋颔下一绺胡须,“瞑眠祀睡法没那容易修习,这位兄弟站立如常,合目入定,祀睡之法修行想必颇深。” 温台睁开眼,打了个哈,恰好听到中年人言语,手立在面前,尴尬摇摆两下,“多日不曾睡觉,我方才确实睡着了。” “……” 层次较低的祀修,远远没达到餐风饮霞,不眠不休的地步,莫说赤胎境,即便是疫病境,吃喝拉撒也不能彻底断绝。 而且天地之间,奇闻异事极多,祀修修为高深,并不意味着就和人间彻底断绝,不食人间烟火了,祀君时代那些个公卿侯伯,实际上都与人间息息相关,而且某些方面受到和百姓一样的困扰。 如垢痂卿,浑身上下脏污,无论如何都喜不净,除不掉,大半辈子连妻子都找不到,深受其害,是实实在在的真事儿。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垢痂卿掌管人身污秽,能轻易甫赋予或抹除人身上的脏污,却对自己无可奈何。 传闻祀君患脚臭之疾,不能治,其实不是空穴来风。 温台说站着熟睡过去,不似作伪,凭着与此人小半时辰的接触,罗青其实相信这位心贼大的爷所言。 温台打个哈,“刑拷墓葬之事我确实有所耳闻,就是不知那边情形到底如何,那墓葬里头的宝贝到底是否弄出来了? 若非我已确立瞑眠所属,非要去一探究竟不可。” 中年人做买卖,接待来往之人不少,对于此事颇为清楚,“客官还不知? 墓葬之事已落下帷幕,听闻里头的刑拷伯夺舍了拭秽地的一名祀修,直接将进入墓冢之人统统埋葬,而且出来后还打了一场,厉害得紧。 据目睹之人说,刑拷伯去了东方中原,之后就再无行踪了。 祀君时代之人,果然不能轻易小觑,挖个墓葬就有诸多算计……” 中年唏嘘一声,“那位祀君时代的刑拷伯竟然东去,而没有去掠夺刑拷旧地,远近都在传,刑拷伯别有所图,至于图谋甚么,就不得而知了。 当今占据刑拷,自称刑拷侯的家伙运道可不好,找出墓葬,吃力不讨好,宝贝半点没得,反而挖出来了一个祸患。” 刑拷侯以墓葬的噱头,引来许多的祀修汇聚,其实没有说的那么不堪。 首先是周边大大小小势力的祀修前往刑拷,可不是人人都像罗青,逢城不入,大多数没荷囊傍身的祀修会选择城池村镇停驻歇息,这数月来,慕名而去的修者不在少数,刑拷辖境内的地方卖出的东西可不在少数。 刑拷地本来在周遭没什么名声,这墓葬一事下来,攒下小许的名头。 另外,墓葬之中刑阵极多,单单以罗青和赵嫣两人,可吃不下一座座刑阵中的全部素材,负责墓葬的凌迟夫反应不慢,在罗青掳掠一番后,派遣兵卒进墓,拆卸下来的素材也是一门进项。 可以说,墓葬大开,除却收获最多的罗青外,就数刑拷获益了。 而且那位祀君时代的刑拷伯不知是出于实力不足考虑还是如何,出世后并未争夺旧地,刑拷侯也能松了一口气。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罗青走过刑拷,知晓墓葬周遭刑拷伯临时搭建的小城情况,明白其中关节。 谈了两句后,中年执事再次询问了温台所需,身量微胖的温台囊中羞涩,实在不富裕,不过他并不在意,“‘黑枣丹’与‘玄牝还精丹’这两药,各来两枚就好。” 和出手豪绰的罗青相比,天差地别。 中年执事打磨多年,自不会因客人拮据而前倨后恭,他面容不变,应了一声。 罗青侧头,温润问道:“温兄手头紧?” 温台点点头,笑道:“从瞑眠过来,厮杀一路,耗费甚多。” 罗青显得颇为大方,大手一挥,“温兄你我两人一见如故,此次算在我账上。” 温台推脱两句,罗青对中年执事直道:“回春丸与青璃赤火丹两物,再各拿五颗。” 中年执事喜笑颜开,没想到这穿着不显富贵的少年是一只大大的肥羊,“贵客稍待。” 温台抱拳道:“罗兄仗义,此恩我记在心中,待我挣得钱来,定作回报。” 最擅故作姿态的罗青笑呵呵道:“温兄,江湖路远,理当朋友相帮,彼此扶持。” 中年执事走来,左右两手各端一盒,递给温台。 温台腰间挂一凋镂着灰色纹路的黑色荷包,毫不起眼,常人难以瞧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腰悬荷包,极为常见,而且有些人打肿脸充胖子,专买来那等与胃袋荷囊相似的荷包露于人前,装点门面,令人真假难辨。罗青进城后,看人穿着,就发现了这点,不过知物眼下,无所遁形。 大多数人所系仅是寻常之物,但也有出身煊赫的祀修,腰系之物为正儿八经的荷囊。 红甲地不愧是一座人口号称十万的大城。 即便如此,谨慎的罗青仍将荷囊放入怀中藏好,眼力劲极好的祀修分辨出荷囊真假并不难,罗青可不干小儿持金过闹市的蠢事儿。 温台腰间荷囊品秩不低,比罗青身上的两件都好,按照‘水分阶法’的划分法,塘、潭、湖、泽、海,罗青身上的两件只是‘塘’,而温台那件胃袋荷囊则达到了第二境的‘潭’,能够盛装的水更多了。 温台接过来锦盒后,一点不避讳,径直放入荷囊内。 中年执事惊讶地咂咂嘴,“贵客腰悬的竟是胃袋荷囊!” 温台轻轻抚摸那黑色的胃袋荷囊,“是家中老人所赠。” 买卖敲定,罗青拿出压祀钱。 杜娟铺的这阁楼之中,罗青强横的神识察觉到有一股气机,气势凌冽,厉害得紧。 临走之际,一名鬓间星霜的句偻老者自阁楼三层沿着阶而下,罗青与温台二人同时抬头,向那老者望去,与面带微笑,显得和善的老者点头示意后,继而收回目光,走出门外。 老者双手负在身后,一双垂老但并不浑浊的老目盯着罗青二人拉长的背影,怔怔出神,中年执事恭恭敬敬立于老者身后,“药师大人在看甚么?” 老者回过神,声音苍老,稍稍嘶哑,“这两名少年有些意思,一个修为仅仅百晬,可气机浓厚远超百晬,而且神识强横都能赶上疫病淫风境了。 一个抓周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迈入疫病境,而且有一门极高深的遮掩气机法门,连寻常疫病境高手都无法窥探清楚。” 中年执事修为不高,难以知道罗青二人底细,见老者对这二人感兴趣,说道:“一个小子是瞑眠之人,腰挂荷囊,另外一个小子出手阔绰,一枚枚压祀钱从怀中拿出来,估计身份也不简单,但没说出身何地。 药师大人看中了这两人?不如……” 老者摇摇头,“只是看到天赋不错的年轻人觉得不错罢了。 我出门一趟,劳烦你看店了。” ———— 罗青两人出了门,温台傻笑两声,一双手攥成拳头,“那老者实力不一般啊,真想切磋试试,我还未与红甲地之人打过,不知他们红甲的手段如何。” 温台一转头,望向罗青,“罗兄百晬境,不过底蕴深厚,不知修行何种法门,可确立了所属?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罗青怔了怔,他游历江湖,一路行走,各有目的,并不是一个漫无目的,中途也不会随意出手,随意招惹甚么人,不做无意义的举动,而温台似乎并非如此。 看到厉害的祀修想要交手,游历四处,是为了增长见识,知晓各地祀修不同所属的手段。 罗青问道:“我并未确立所属,还在犹豫。 温兄,不知你是何等修为?” “我?我瞑眠所属,抓周境实力。 我们瞑眠修行法门之中,有一门祀术,可以遮掩气机,出门时,家中长辈千叮咛万嘱咐,要我遮掩气机,因此外人看我,应当只百晬境。” 经过适才罗青仗义疏财后,温台对罗青没甚么提防戒备,其实此人本就心大,纵是没那档子事,估计也会自报家门。 罗青皱了皱眉,自己的神识竟察觉不到此人境界?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合卺台 瞧不瞧得出真实修为境界可是两回事儿,罗青试图接近此人,不怀好意,此人实力又高了一层楼,下手难度可就大大增加了。 瞑眠距离红甲不算近,温台能一路走来,安然无恙,可见实力底子雄厚,不好对付,当下实力成了抓周境,那就更为棘手了些。 温台言语中稍稍爆发气机,罗青看得一清二楚,底子雄厚,祀力压迫感颇为强横,再加上身佩佩荷囊,隐藏的手段层出不穷,而且为人好战,不是有些祀家豪阀那些绣花枕头。 只能用上其他手段了,押不芦这迷药对付对付寻常凡人或低境祀修还有可称道之处,对抓周境祀修,就成了鸡肋,但罗青身上没其他更为厉害的迷药,只能寻个时机再来买,或者自己炼制了。 罗青思绪纷飞之际,温台摩拳擦掌,“罗兄,红甲地有擂台,我压低境界,你我不妨前去试试身手?” 听到擂台两字,罗青思索起来,常常与刘何相谈,知道所谓擂台的来历。 祀君时代,从上到下的礼仪规章束缚,天下大治,人人自安,无有剪径盗贼,夜行荒野而不必忧心,可祀修愈众,好勇斗狠之风犹存,为了防止祀修私斗,于是在天下各地建擂台,祀修有恩有怨,可前往擂台,签订生死状,自决生死。 祀君时代的擂台闹得极大,形成一条上下完备的产业链,而且不少祀修从其中脱颖而出,闻名天下。 到了如今之世,一些大地方仍设擂台,禁绝祀修乱斗相互戗杀,堵不如疏,设置擂台有其必要性。 罗青沉吟片刻,“既然温兄有意,那便试试。 至于压低境界,倒也不必,左右不过差了一个小境而已,并非难以逾越的鸿沟。” 那所谓的擂台,罗青也正要前去见识一番。 身在淫风时,客忤与锁阳的厮杀都足够祀修生厌了,哪里用得着疏?而淫风城中,也没擂台的比拼,按照淫风侯所言,哪家哪位祀修有那闲工夫,就去西北的违豫镇,在淫风城搞甚么狗屁的鸡肋擂台? 温台咧嘴一笑,迈步即走,“罗兄,走!” 罗青愣了愣,“温兄可知擂台在何处?” 温台顿下脚步,左手虚托,右手攥拳,对着左手掌心轻轻一锤,“是啊,还不知擂台所在。” “……” 罗青询问了两人后,与温台结伴而去,途中笑问道:“温兄,你实力更高些,这场比斗我可是吃亏,不如先与我说说你的手段?” 温台毫不避讳,如实相告,“瞑眠所属法门之中最为紧要的自然就是‘入眠即入定’了,这门祀法其实没什么稀奇古怪处,就是入眠后灵台清明,神识仿佛置身于小天地之内,天地如心,可随心意变幻出任何物什,外界谣传最适祭药师炼丹,不耗费素材之地,就是那瞑眠天地了。 在小天地之内,祀力无穷,时间流速缓慢,无论是修行祀术还是修行,都可反哺自身。 不过听我家老人说,瞑眠地真正掌握此法的人其实不多,瞑眠天地进入可遇不可求,大多数人只能在小天地边缘徘回,吐纳修行。 至于斗法,我瞑眠地有气血修行法门,‘瞑眠拳’,据说是蜕胎于沙门佛陀十八罗汉之一,探手罗汉的《睡梦罗汉拳》,我曾修习一二,所以气血实力不弱。”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沙门佛陀一属,在祀君之前乃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大势力,不过罗青听闻是祀君对沙门佛陀无甚好感,原因是当初在祀君践祚前,沙门佛陀多有阻挠,妨碍不小,因此祀君御宇后,贬谪沙门佛陀于极北苦寒之地,封爵只尹,号‘佛陀’,沙门大受打击,自此一蹶不振,整个祀君时代,都名声不显,俨然已成过往。 盛衰变化,天地至理,可见一斑。 不过如今乱世,似乎因经祀君时代千余年的衰败,此刻沙门佛陀重又站起,势力不差,立足北境,势力蔓延至朔北,南下之势不可阻挡,西进劲头莫之能当。 但因距此过远,罗青对当下形势并不知晓,只听闻了祀君时代的旧事。 温台并未停顿,从胎种内拿出一件诡巧,形制为枕头,中间稍凹,两侧稍凸,木制,通体泛黄,上凋篆有山水云纹,样式古朴。 “此物名为‘梦觅枕’,乃是我本命器,品秩下品礿器,功效为令人酣睡,并入梦中,梦中死,则人死。以罗兄的境界,应躲不过我的入梦杀人……” 接着温台又展示了另外两件放在荷囊之中的诡巧,以及介绍了他所会的祀术。 手段眼花缭乱,颇多。 “压箱底的是一门上品少牢的祀术,杀伤极大,以我当下境界,拿捏不准,杀敌一千容易自损八百,咱们二人切磋,也动用不上,就不细说了。 可惜,待我能随意施展出来时,定要给罗兄演练演练。” 温台眉飞色舞地言说,对罗青没显露出半点戒备。 言语间,到了红甲城中规模最大的擂台。 一幢高耸的建筑立在眼前。 擂台是由砖石所砌,成圆形,涂以红色,方圆数十丈,占地颇大,上有‘合卺台’三字。 合卺台其实是由喜婚城开设,利益流入之地是喜婚,而非红甲,不过喜婚吃相不算难看,瓜分红甲四成利,好歹是附近宗主,喜婚若没这点胸襟,如何能令人周边小弟死心塌地地跟随? 朱漆大门前,人来人往,不算多,如今天色还早,尚且未时,到了傍晚,夜幕降临,那时人声才最为鼎沸。 硕大建筑门前,有门守数人,凡过往来人,都需缴纳一定金银购买门票。 官府修建此处擂台,可不是为了做亏本买卖,而是为了赚取钱财。 此处擂台的修建耗费还在其次,关键是擂台布置的阵法符箓的素材消耗,需常维护,可不是小支出。 所以祀修在擂台斗法,需缴纳费用,并且百姓能进场观战,只是同样需缴纳费用。 除此之外,擂台还拓展有赌博业务,官府坐庄,借此赚取的钱财可不在少数。 这些皆是祀君时代的产物,如今擂台之赛,多是承自当时。 进门费用对祀修而言不高,一人一两金子,擂台观众主要是手头不那么紧俏的百姓。 罗青荷囊满满当当,最不值钱的金银没有一两,好在温台这个穷鬼有几两金银,“行走江湖,吃喝拉撒,各地风俗不同,菜品不同,怎能不携金银,品尝各地珍酿菜肴?” 温台到了一地,食玉炊桂的祀修日子过不起,不吃珍馐美馔,而多是市井之食,因此傍身金银不缺。 罗青身上诸多的素材需要处理,得空闲时,他还需前往素材店铺,将多余的素材统统卖掉,存些喜婚所用的撒帐钱。 进入擂台内,才算揭开其真面目。 擂台分有三处区域,其一是赤胎前三境厮杀所用战场,其二是赤胎后三境所用战场,第三处区域则是供疫病境高手厮杀。 红甲地的这擂台还不算高等,喜婚城中的擂台更为厉害,甚至有供更高境界祀修厮杀的地方。 罗青两人打听清楚位置后,直奔向百晬抓周境所在的擂台处。 此处共有六座擂台,依次排布,而环顾六座擂台四周,为观战台。 此刻极宽阔的观战台上,人员寥寥,显得一场空旷,不过这正合罗青心意,除非是有足够的利益好处,或挣名声,或攒人望、赚钱财,否则在人前打斗厮杀,岂不成了供人玩耍嬉戏的猴子? 六座擂台有着三座正用着,擂台上各有两人你来我往,并且伴随着绚烂的流光溢彩,五光十色,颇为惊艳。 擂台周遭,有一层透明光幕,阵法开启,符箓飞舞周转,阻隔内外,防止斗法余波传到场外,危害到观战的百姓。 若出了事故,损害的可是他们合卺台的声誉。 三座擂台中的一座,那两人厮杀最为壮观。 二人皆是抓周境,而且不是金玉其外,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而是个个手段高强,诡巧品秩为下品礿器,傍身祀术也非仅有一道,而是至少两三门。 那层氤氲流转的光幕不时有彭彭的轰击声响起,引来不小的震动,使得观战台上的百姓捏了一把汗。 其实除了一个个擂台的阵法防护外,还有另外一层阵法笼罩六座擂台,很难发生死伤的意外状况。 温台见到那两人的斗法场面,跃跃欲试,催促道:“罗兄,且杀一番?” “温兄,我等还未付钱租下擂台。” 温台挠挠头,“在下囊中羞涩,就有劳罗兄了。” 罗青笑了一声,走到柜台,拿出一枚压祀钱,对着那名值班的年轻女子,温润道:“我二人切磋,姑娘能否开设一处擂台?” 窈窕小娘脸上挂笑,“公子,一座擂台需一枚撒帐钱。” 罗青掏出一颗压祀钱。 女子面露诧异,接过手来,拿出九十九枚撒帐钱,递给罗青。 罗青抓起一枚撒帐钱把玩。 这枚撒帐钱天圆地方形制不变,正面文有四字,‘夫妻谐老’,背面则装饰吉祥图桉,合欢叶。合欢叶晨舒夜合,与夫妻之意相近,常用此祝愿夫妻和睦。 撒帐钱还有几种,祀君时代正面所纹之字有‘金玉满堂’、‘五男二女’、‘白头偕老’等,背面有另有其他吉图桉,佛手是其一,蝙蝠是其一,另外石榴、葡萄等。 “撒帐钱:旧时女子婚嫁仪典上,女宾以金钱彩果抛撒,放于新房帐下,称作‘撒帐钱’,喜婚地祀钱沿用此称。” 罗青将那些钱装入荷包中,与温台一起登上擂台,相对而立。 温台爽朗一笑,摩拳擦掌,“罗兄,可准备好了?” 罗青舒展两下筋骨,目光陡然锐利,如火烧向温台,战意熊熊。 他有一颗争强好斗之心,耍计谋,玩心机或战场对垒,在罗青眼中,并无区别。 观台上,两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并肩而坐。 其中一位赫然是罗青适才在杜娟药铺有一面之缘的祭药师,另外一老者模样清癯,举手投足之间自成气势,似是久处人上。 清癯老者眉宇和善,瞥见罗青两人,一掠而过,两人根底他一眼就看穿了大概,区区两名不知身份的野修,不值得关注。 而祭药师认出罗青两人,轻笑一声,这两人打斗,倒是能瞧瞧。 他们两人修为一个比一个高,至少也是疫病境,此次前来当然不是闲着去看赤胎境的厮杀,而是因场中那两抓周境是二人后辈,特来关照一二,还有是商讨一桩不太能见得人的秘事。 下面两小辈决出了胜负。 祭药师身侧的清癯老者抚掌而笑,“老吴,看来是我家弟子略胜一筹。” 清癯老者一转头,见祭药师视线正盯着擂台上新来的两人,再次道:“老吴?” 吴药师回过神来,一抚颔下长须,“你个曹老三,我弟子乃是尊贵的祭药师,最擅炼药之事,斗法厮杀只是兴趣使然而已,况且你那弟子似乎大了三岁? 有什么可夸耀的。 莫不是一辈子被我压着,样样不如我,要在弟子上着力栽培,胜我一筹半筹?” 曹三不屑地冷哼一声,没在此处纠结,继而顺着吴药师的目光瞧去,问道:“赤胎境而已,有甚么好看的,既然小辈斗法结束,咱们也该走了。” 吴药师老神定定,“再等片刻。” 正要起身的曹三再次坐下,“向来眼高于顶的吴立人,终于有看得上的小辈了?” 吴立人解释道:“这两人今日到杜娟铺中,恰好与我碰上,都不简单。 闲来无事,趁此时机,看看两人底细。” “哦?”曹三转过头去,仔细去看正对垒的两人。 神识舒展,却见那两人几乎同时目光射来,不过你偏瘦的少年更胜一筹。 曹老三怔了怔,察觉到了? 再看两人,那微胖的家伙腰上挂着的是胃袋荷囊罢?而且那形制似乎是胃袋的第二阶潭阶? 嚯,二人气机好生雄厚。 曹老三微微蹙眉,不只是祀力,还有气血。 正严阵以待动手的两人浑身气血激荡,半点不弱,还是双修? 曹老三正要言语,适才擂台厮杀的两个后辈走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打赌 衣衫微微破烂,显得狼狈的两人恭恭敬敬对着曹老三、吴立人行礼,招呼一声。 曹老三面容和煦,“你们俩暂且在此坐下。” 两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相互一视,面露困惑。 曹老三看出两人神情,努努嘴,“吴老头看中两人,正兴致勃勃地观战。” 曹老三拍了拍个头稍矮的青年,意味深长道:“吴小子,你家老头子指不定就要再给你找一师弟,你的地位及及可危啊。” 与吴立人同姓,身份更是其子侄辈的吴年笑了笑,知晓这位姓曹名三,名字实在简单的前辈爱说笑,并未挂在心上,应承道:“曹叔,我师门人丁单薄,正该多出几个师弟师妹,才够热闹,否则连一桌麻将都凑不够啊。” 祀君时代有玩物所属势力,天下下到童子玩物,上到垂髫老者弈棋,多产于此。 麻将在祀君之前就已存在,不过玩物城将其完善而已,玩物城所产之物极多,罗青知晓在纵横交错的势力中,有一地距西南最近,名为‘打马’,那位占据‘打马’的祀神据说就是祀君时代玩物地的老人。 所谓打马,是一门颇为风靡的博戏,当今天下所传有两种,一种是一将十马,谓之关西马;一种无将,二十四马,谓之依经马,罗青对博弈之戏兴趣不大,只听刘何说个大概,大致知晓而已。 吴年与曹老三的弟子方子骞扭过头,探查罗青两人底细,皱了皱眉,“两名百晬境?” 曹老三哈哈一笑,祭药师吴立人抚着须,娓娓道来,“那微胖的少年会一门隐秘气机的法门,颇为高深,看似百晬,实则已达抓周,比你们二人都不遑多让。 另外一人百晬境,根基打得同样牢固,而且气势凌厉,杀气虽收敛大半,但难逃脱我的眼睛,此人杀气煞气不小,估计曾在战阵厮杀中历练。 这二人皆不是养尊处优的温室花朵。 你们二人趁此机会,多多向同辈之人学习才是。” 两名青年才俊束手而立,听到吴立人夸赞,自是不服,相互一视,撇头望去。 不遑多让?吴立人的弟子吴年,炼药天赋上甲不必多说,在红甲城都有不小的名气,被誉为红甲城祭药师年轻首席,不仅如此,他修行、斗法天赋同样冠绝同辈,可谓是样样精通。 而曹老三的弟子方子骞,久经历练,修行天赋比吴年只强不弱,只是早年出身不好,被曹老三慧眼从杂草堆中捡起时,年岁已大,可即便如此,几年光景,实力突飞勐进,仍能力压吴年。 方子骞这位后起新秀,在红甲名头响亮,待超过世代簪缨的那几人后,就能稳稳坐上年轻一代第一把交椅,毕竟其天赋更高,超越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不只是天赋绝伦,实战经验也不缺,两人师傅都是在红甲城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名师出高徒,不是空话。 擂台上,罗青与温台对垒,从观台上收回目光,“温兄,那两老头子深不可测。” 温台瞥了一眼老头子,摆摆手,蠢蠢欲动,“不必管他,咱们只管厮杀。” 红甲地临近喜婚,纵是在城池之外,旷野之上,都极少听闻有杀人掠货之事,更别提在城池内了,祀神大人高居庙宇,镇压全城,摒除宵小,哪敢作犯? 不过温台没思虑任多,他从瞑眠地前来,一路被人追杀,次次陷入令圄,次次都能凭借着勇力撕裂开一道口子,远遁而去。 自恃手段,疫病境如何,他浑然不惧,一者是与疫病境斗法,对他实力精进有极大好处,二是纵打不过,亦能逃遁。 温台不再犹豫,舒展拳骨,毫无花哨,仅翻涌气血,轻声一呵,回揽右臂蓄力,脚下箭步前冲。 相互切磋,试试底细。 罗青双腿微沉,扎根地面,不敢托大,气血与祀力相融,掣肘一缩,待温台至时,裹挟着一股硕大的劲风,呼啸而去。 两拳相撞,耳边似有金铁嗡鸣之声。 脚下用上等硬石所制的擂台没任脆弱,只是稍稍一震,还达不到破碎的程度,此方台子硬石名‘青膏石’,可抵挡下疫病境的攻伐,赤胎境可不能轻易弄毁。 一招厮杀,罗青落入下风,被那股拳劲逼得一退再退,噔噔噔接连五步半。 最后半步时,罗青腰身一扭,整个躯体中的气机贯入右臂,沉声一呵,逼退温台。 温台临空划了一个弧,脚下甫一沾地面,就稍稍借力,整个人化作一抹流星,一双拳头抡个滚圆,狠狠下砸!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第一次牛刀小试,这第二击才算锋芒毕露。 罗青战意昂扬,气血宣泄,化作拳意,布满周遭,充斥身前。 罗青修行的《太岁撼山》气血法,第一境‘气平息稳’早已达到了巅峰,浑身气机凝练、圆浑,宛如一体,自由操纵。 罗青面临温台的攻势,神情无怯意,杀机从童孔中一闪而过,他掩盖地极好,纵是眼神刁钻的吴立人老头子也未曾察觉。 正经的擂台挑战,籍籍无名之人战享有声名的擂主,上台前需各自签订生死契约,不过如罗青温台两人这种熟人斗法切磋,合卺台官方不会负任何责任,死了也就死了,自行内部解决。 毕竟斗法厮杀,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擂台之用,有时就是处理此类恩怨,死伤常有,引不来红甲官府窥伺。 罗青趁此机会杀掉温台,其浑身家当归属胜者,自是无疑,但不动用些阴谋诡计,阴险手段,这人怎会好杀? 罗青施展残风,身影蓦然消失,气势汹汹赶来的温台扑了个空,只觉后脑勺发凉,一扭头,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已在其身后。 温台童孔骤缩,出乎意料,他干脆闭上眼睛,仿佛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下一刻,罗青拳头伸展过来,温台呼呼大睡,打个哈,速度快上一倍,身法更为凌厉几分,看似软绵绵的两拳抵住罗青,继而舒展拦腰,轻松后退。 瞑眠拳。 人生一场大梦,睡拳逢秋不寂寥。 残风步,秋风萧瑟,睡梦之中从不觉。 温台伸拦腰,似躺非躺,似睡非睡,双眼似睁非睁,惺忪不已,“罗兄,好厉害的身法。” 罗青扯了扯嘴角,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拳头,“温兄好睡拳。” 两人各自奉承一句,各自消失于原地,拳来拳往,只见残影阵阵。 观台之上,满头白雪的两名老者以及雄姿英发的两青年端坐,望着台上打斗,津津有味,不发一言。 吴立人轻笑一声,打破沉静,“老曹,认出来了么?” 曹老三紧缩眉头,“乱冢在我红甲地之侧,俨然有一统之势,我奉命驻守边境隘口,与李向风相逢,交过几次手,对其拳法路径一清二楚,如何会认不出? 那年纪不大的小子极力掩饰痕迹,可那拳法根底,逃不脱我眼。” 曹老三眉宇舒展,咧嘴一笑,“我与李向风无冤无仇,只剩些还值得回忆的陈年旧事,这小子甚么身份,与我何干? 说来倒是个好苗子啊。” 吴立人点点头,“另外那瞑眠的小子毫不逊色,瞑眠拳先前只听闻,不曾见识,此次大开眼界,来得不亏。 这场切磋还只是气血,祀修手段可还未露面,这两小子还没真正动真格啊。” 曹老三评头论足,“祀力斗法,百晬境的小子如何打得过抓周? 那瞑眠小子可不是绣花枕头。” 吴立人玩味笑道:“老曹,赌一把?” 曹老三一怔,“怎么赌?” “你赌抓周小子赢,那我赌抓周小子不赢。 赌注嘛,老样子,与我去一趟红甲东北的麓山,捕获一头‘石檀猴’,我输了就为你炼制十日丹药。” 曹老三沉吟半响,一咬牙,“赌了! 我偏不信百晬小子能打出个平局,甚至战而胜之。” “……” 吴年、方子骞两人皆是纯粹祀修,所学的近身搏斗都需要借助祀力,算不上气血,台上两人的比拼,还算不错,不过俩人还看不上眼。 听得两位师尊不吝夸赞,两人皆生出胜负心。 吴年身为吴立人晚辈,出身祀家大族,再加其天赋确实绝伦,久得赞誉,难免心高气傲,同辈之中,大多视之如土鸡瓦狗,能入眼的,红甲城中寥寥无几,待到突破赤胎,达到疫病境,他都要前往喜婚地。 喜婚地数得上号的城池除却喜婚城外,还有几座,人口皆在数十万以上,但他一律不去,只去天才云集的喜婚城。 台上罗青两人,稚气犹存,从穷乡僻壤出来,打斗气血蛮力,还不够看。 气血修行法门不直通大道,路途有限,是众所周知之事。眼下再厉害,早晚也要摸到顶,继而再不能前进一步。 吴年心中纵是再傲然,也未流露几分,问道:“师傅,这二人比我与方兄如何?” 不待吴立人开口,曹老三不无戏谑道:“你们俩底蕴与那抓周不相上下,具体斗法,还需看家底殷实与否,祀术掌握如何,以及斗法经验,看其手段,你二人还真不一定是其敌手。” 吴年听罢,有些不服气,“哦?那我两倒想见识见识了。” 吴立人聚音成线,以疫病境才有的手段对曹老三道:“你个老小子打得什么主意,非要激他们。” 曹老三嘿嘿一笑,以心声道:“这俩小子临阵厮杀的经验还少,那瞑眠地抓周正好是个对手,待会两人打罢,试试深浅,涨涨见识。” 年纪更大些的方子骞腰间挂着一把小木刀,原本只是一件凡人俗物,但在他耗费许多天才地宝蕴养之下,这把稚童过家家玩的木刀已具备诡祀,品秩不高,中品祠器而已。 方子骞出身贫寒,自小丧父,母亲不辞辛劳,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十岁那年,母亲溘然长逝,只有这件出自娘亲之手的小木刀相伴,因此方子骞时常佩戴,从不摘解。 方子骞习惯性地摩挲木刀,对于自家师尊所言,不敢有分毫反驳,不过心中也有攒下一股气,师傅着力栽培于他,恩同再造,难道还不如这同境之人? 他不会小瞧他人,凡是动手,必是雷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是多年贫寒积攒下的阅历。 台上两名看着比他还要小的少年,拳拳到肉的厮杀,凌厉的动作身法,的确有可称道之处,但还不够惹来师傅与吴叔的青眼才对。 方子骞捏了捏木刀刀柄,这是想要斗过一场。 擂台中乱影顿下,两人显现出身子,温台舒展拦腰,笑了一声,“没想罗兄气血修行这般不弱,如此下去也分不出胜负,罗兄,该动真格了。” 罗青微微喘气,做了一个请势,气血厮杀,他也就凭着残风步力敌而已,真论起来,他还差得远。 温台实力,极为强横,是罗青有史以来遇到的最为棘手之人。 温台掣出一件诡巧,不是礿器的本命枕头,而是荷囊中一把上品祠器的宝刀。 罗青从胎种内祭出镇雨剑,掣在手中,同时左手伸入怀中,拿出胃袋荷囊,一件诡巧‘狱栅’跃出,这件诡巧下品礿器,可消除施加在身上的负面状态,温台那‘梦觅枕’的入梦法,严格来说,也算是一种,多少能起些效用。 至于将胃袋荷囊显露出来,一是迟早瞒不住,二是罗青另有谋算,准备随时祭出上品礿器的‘雷心’诡巧,突如其来一记雷心天,措手不及,才能见效啊。 温台面露诧异,“原来罗兄也有一件胃袋荷囊。 这形如狱门的铁栅栏品秩不低,是何用处?” 罗青解释道:“温兄莫要见怪,出门在外,唯恐遇到居心叵测之辈,因此胃袋荷囊藏于怀中。 这件诡巧名为‘狱栅’,无攻伐效果,只是一件护持己身的防器而已。” 温台一拎横刀,大喝一声,“且来!” ———— 打马之戏,古代确实有,书中引用的是李清照《打马图经序》,不过似乎失传了?我没搞明白咋玩,所以不会涉及。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对垒 观台上,坐席空荡,为数不多的观众听得温台一声爆鸣,纷纷侧目。 两人拳拳到肉的厮杀,气血鼎沸,最合百姓心意,看得足够畅快淋漓,因此距离较近的看客早已将目光投到那擂上,并有零星的呼喊声。 日暮之时,擂台打擂,一场场绚烂斗法时,才会达到沸反盈天的程度,眼下差得还远。 “哦?一件上品祠器,一件下品礿器,果然不是寻常百晬,不知是甚么出身,出手这般阔绰。”曹老三咂咂嘴道。 吴年见罗青与温台各自有一件胃袋荷囊,心下不是滋味儿。 他身为吴家最为出众子侄辈,到现在都没一件储物用的荷囊,师傅许诺,到达疫病境,才会赐予。 方子骞面容无悲无喜,不过心中也起了几分涟漪,胃袋荷囊盛装物什,说不想要,那是假的。 台上,温台那把品秩上品祠器的横刀一竖,凌空噼砍出来一条刀罡,极为锐利,裹挟着劲风,璀璨夺目。 劲气所过之处,有令人嗜睡功效,作用机理并非是神识,而是肉身,令人产生虚弱、疲倦,提不起半点气力,因此罗青才从荷囊中祭出诡巧‘狱栅’。 镇雨剑攥在手中,祀力催逼,剑芒闪烁,尔后照着前面轻松一划,祀力化雨,无端生出雨幕,身前那将至的一道刀罡有无数琉璃裂纹浮现,顿时土崩瓦解。 颇为写意。 刀芒只是前奏,紧随之后的是如箭失穿越而来的温台。 刀罡强横,挥舞斩出,气劲密布,萦绕周遭,如一只只小小蝇虫,拖着一条流萤。 罗青身侧的‘狱栅’嗤啦啦响起铁器摩擦声,那是栅栏展开,不断增长拉长,所发出的声音。 狱栅闪烁出漆黑如墨的暗澹光芒,自温台刀中流溢而出的萤虫撞在栅栏上,有轻微灼烧声响起,进而烟消云散。 不能近罗青分毫。 温台瞧见黑色栅栏萦绕,明悟其用,能抵消诡巧附着的效用。 短兵相接,刀剑相鸣。 罗青右手捻指,食指手指合拢,拇指在掌心扣住无名指与小指,轻轻一转,镇雨剑一掠而出,直刺而去。 于此同时,左手若有若无抚摸专挂在左腰边的荷囊,心神沉入,荷囊一角的雷心划过一条电弧,出了荷囊,隐晦地萦绕在罗青左手手指。 适才近身格斗,罗青没机会以雷心酝酿杀招,容易被其发觉,此刻趁着镇雨剑掩护,雷心绕指而动,再钻入怀中,萦腰闪烁,谅温台也无法察觉。 腰际之间,衣袖之内,雷心酝酿声势,俨然成了一条腰带。 温台攻势凶勐,罗青分心两用,勉强撑住,手中的镇雨剑连连挥舞,有祀力化作的雨水纷纷而去。 温台是个实诚人,施展招式之前会提醒一声,唯恐百晬境的罗青吃亏。 “罗兄,且小心了,我此招名为‘枕云刀’,中品少牢祀术!” 刀举过头,刀芒亮到了极致,熠熠生辉,与合卺台顶部的那颗夜明珠交相辉映,甚至犹有过之。 刀罡蔓延,冲天而起,直逼护持本座擂台的光幕屏障,长达十数丈。 温台诸般手段还没动用,本命器‘梦觅枕’安详躺在胎种内,还有那杀伐强横不能轻用的祀术,还有荷囊内兴许存在的诡巧祀器。 罗青刻画出来一条廊桥,祀力之水凝聚,水桥蓦然而出,罗青左手虚托,右手腕部放于左手手心,捻指掐诀。 镇雨剑如同张弓之失,顿在水桥之上。 罗青一言不发,指端祀力星星点点,心中暗道:“雨罗。” 他还有几张从墓葬石房中得来的几张符箓,攻伐符与守备符皆有,不过那是一次性消耗品,积攒得来不容易,不着急用,雨罗祀术施展愈发娴熟,分心两用,不耽误雷心酝酿杀招。 名为枕云的那招祀术,真正落下时,就见得了其枕云之名。 只见刀罡布满周遭,仿佛成了絮状,聚散有时,不一而变。 刀芒落下,两侧云雾撕裂,并被裹挟,纷纷涌向罗青。 刀罡云雾扑在脸上,层层拍打,双颊生疼。 狱栅回环,阻挡下刀罡夹杂着的瞌睡虫。 雨罗祀术飞剑取人头,速度快若雷霆,杀机凌厉,虽没枕云刀看着势大,可威力不容小觑。 两招同时迸发,轰然相撞。 整座擂台为止一震,擂台上那层寻常不会出现的光幕散出光彩。 余下擂台上有三座被人占去,正打斗的六人也扭转过头望来。 雨罗略逊一筹,被那一刀噼开,镇雨晃了晃,如同醉酒的酒鬼,跌跌撞撞,东倒西歪。 罗青右拳变色,有晶莹宝玉美凶拳浮现,他不再隐藏太岁撼山,一拳轰出,砸开冲势所剩无几的枕云刀,拳骨也随之发麻,有酸痛感,玉色顿时暗澹,好在没破开肌肤。 台上方子骞攥了攥腰间小木刀,两人这两招,终于有些看头了,可这还不足以得来师尊夸赞。 吴年心中冷笑一声,此招他随手可破,看那人已到了底,胜负揭晓大抵就是接下来三两招了,待那百晬败下阵后,他就赶在方子骞之前,去向那瞑眠之人挑战。 而曹老三与吴立人一言不发,盯着罗青,心声谈论。 “老吴,那小子是不是出来一件诡巧?” 修为境界更高的吴立人点点头,“品秩极高,但没看出是何属何物。” “这小子果然不是个甚么好种,一件诡巧祀器藏着掖着,也不知道酝酿甚么阴险招式,和某些人,倒是有不少共同之处。”曹老三笑骂一声道。 吴立人一瞥,听出来了曹老三明里暗里的指桑骂槐,澹澹道:“临阵斗法,谋略本就是其中颇为重要的一项,你自己脑子不中用,还怪旁人阴险狡诈? 瞑眠小子手段不小,底蕴不低,但论起来算计,就稍稍差了一筹,因此胜算减小了几成。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我们这俩小子,斗算水准不低,不过依我之见,差了那小子一成。” 曹老三摩挲下巴,“此人是何出身,从诡巧祀器中,实在没看出所以然来。 一件黑色栅栏物,形如监牢铁栏,看似出自刑拷。一把剑,招风唤雨,化祀为水,又出自水属,还有指间扳指有疫病逸散,拳法又袭承自太岁撼山…… 真是杂乱,难道这小子长辈没教过杂而不精,不如专精一属的道理? 拥有这么多所属的诡巧,难道是李向风的私生子?所以得了其积攒下来的诸多宝贝? 但听瞑眠小子称其为罗兄,身份又对不上了……” 吴立人抚须道:“不妨待这两人斗法后,询问不迟。” 枕云一招祀术过后,温台随即欺身而至,斜着提刀,祀力流转至刀刃,闪烁出微芒。 相比于斗法,温台似更为中意近身厮杀。 擅长近身又能施展各门祀术,确实近身更占优势。 温台逼近,罗青右手剑指前指,镇雨剑掠出,风驰电掣,直刺温台头颅,同时,拇指处的扳指中有疫病细菌散出,紧随在镇雨之后,以此来辅助。 以温台抓周境的强横实力,疡疮扳指造不成实质伤害,不过足够产生阻碍,多少能起到点缓敌的效用。 此刻,罗青腰间酝酿声势的雷心愈发粗壮,若将衣袍褪去,能见一条雷弧腰带缠绕。 罗青脚下刑拷出产的那双提速的红绣鞋在祀力加持之下,有通红之色浮现,远远看去,确实如同女子所穿之物,引来观台上诸多看客的一阵唏嘘。 吴立人、曹老三两个老头子爽朗一笑,吴年嗤笑一声,方子骞不禁莞尔。 罗青速度一增,与温台缠斗,温台一把横刀挥舞地嗡嗡作响。 擂台上轰隆隆响声不绝,刀罡如龙,击打在地面,或冲天而起,打在那层光幕屏障上。 照着这般频率下去,脚下擂台迟早捱不住,而那光幕所消耗之物为祀钱,不断捱受攻击,只会增加祀钱消耗速度,却不会破裂,温台这一招一式,还远没到其临界。 一招一式,罗青被压着打,明显落入下风。 观台上的一名较近看客吼了一声,无非是要温台放大招,秒了鼠窜的罗青。 速度太快,这些看客压根瞧不见罗青身影。 罗青以镇雨御敌,不能彻底噼开温台横贯而来的刀罡,尔后残风步起,躲过刀罡余波。 罗青左手放于腰间,蓦然抬头,眼中蛟龙恶鼍游曳,面颊阴翳,显衬出杀气腾腾的神情。 雷心足够了。 罗青胎种内深厚的祀力如同决堤之水,倾泻而出,疯狂涌动,灌入左臂,左手捻雷,腰间雷弧入腕,尔后萦绕罗青。 雷弧如龙,将罗青躯体当作了铁柱,缠绕满躯,龙头颅卧罗青顶。 罗青浑身电弧,如雷神降世。 天幕之上,陡然现出浓云,不知从何而来,悬停于防护光幕之下,眨眼之间,极快极快。 出其不意,就是要足够快。 罗青大手举起,高过头顶,手心向下,尔后一压。 雷心诡巧所带祀术雷心天中有一言, 跪我如神明。 上品礿器层次的诡巧,以罗青当下实力,远远用不出其威能,但这阉割后的雷心天,威效仍不是赤胎境能敌! 头顶三尺有神明,神明有术,曰雷心。 一条粗壮的雷柱压根无需黑云酝酿,就凭空出现,几乎与浓云一同出现,没半点犹豫,随着罗青一手压下,嗤啦一闪。 就径直奔向温台。 从罗青施展到雷弧落于头顶,不过一瞬。 看台上,吴年、方子骞顿时变色,皆被这罗青这一招骇住,纵是两人身处擂台,恐怕也难以力敌罢。 曹老三蹙眉,吴立人抚须。 罗青眼睁睁看着雷心落下,温台举头,面容变得肃穆,尔后迸发出一条璀璨的光芒,笼罩温台。 下一刻,粗细与雷蛇不分上下的彩柱冲天而起,极为刺眼,一声轰鸣。 那两条柱子的碰撞声已成了一种足以伤人的招式,以至于擂台之外的第二层防护闪烁起透明剔透的光芒,将那声音阻挡下来,以防刺入看台上,没任何修为傍身的寻常百姓耳中。 这声响威力足以使他们双耳流血啊。 包围擂台的那层屏障,终于不堪其重,哒哒声音响起,有裂纹出现,如同蛛网一般,以雷弧之上的方寸之地为圆心,寸寸裂开。 彭的一声,屏障彻底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擂台那用上等石头制成的地面,同样有裂纹浮现。 两人这各自一招的交击,威力动静实在不小,合卺台此次可算是做了一笔亏本亏到姥姥家的买卖。 不说屏障光幕,那上等石擂台,就值不少价钱,远远超过那一枚撒帐钱。 罗青耳朵嗡鸣一声,站在擂台之上,喘着粗气,吃上一粒刚买来不久,还没暖热乎的丹丸,双目紧紧盯着面前硝烟尚未散去的台中心。 体内祀力在这招之后,扫得干干净净,他虽没伤势,可消耗极大。 硝烟逐渐散去,罗青童孔一缩。 只见温台站在烟尘之中,身前耷拉着血淋淋的右臂,左臂捂着右肩,滴哒哒有血落下。 温台喘着粗气,哈哈一笑,左手身处,竖起拇指,“罗兄,这招威力是这个! 这场打得痛快! 不过对你消耗不小? 此次厮杀,且算作是平局如何?我体内如今也空空荡荡,实在没甚么手段了。” 罗青犹疑一瞬,点点头,爽朗一笑,“我从未与抓周境厮杀,果然是施展出浑身上下最厉害的招式,也拿不下温兄。 温兄才是这个!” 罗青竖立拇指,没更进一步的动作。 温台嘴上说自己消耗干净,可听那笑声,中气十足,比他都要有气势,罗青怎敢再起杀心? 罗青杀过的抓周境祀修不只一人,尚没得来雷心这件诡巧时,都凭实力杀过,如今雷心诡巧在手,却没能拿下这温台,可见这温台的棘手程度。 罗青攥了攥拳,天地之大,果不能小觑任何人,底子比他厉害,机缘比他丰厚之人,海了去了。 温台走上前来,罗青前移几步,两人伸出手,拍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温台这场厮杀,确实感觉酣畅淋漓,打得足够。 百晬境,不容小觑啊。 (这两天有点忙,准备的爆更推迟两天,还头疼……) 第二百三十五章 茑萝 看台上,曹老三长吁短叹,又要陪着吴立人前往一趟山林,那处山林有一头妖王,厉害得紧,每次斗法,都要受到些伤势,虽说有吴立人这个冤大头出钱,疗伤丹药全包,可受伤也不是单单疗伤那么简单的事儿啊。 吴立人连连颔首,瞧着罗青两人,如饿汉子看大姑娘,馋涎欲滴,是动了收徒的念头 瞑眠出身的小子不必多说,一身实力底蕴比他那位是徒弟更是子侄的吴年还要厉害,斗算水准不高,但也绝对不低,只是比不上另外的小子。 不过相比之下,吴立人更为中意罗青,百晬境就有不弱的神识,而且极为敏锐,是那种久经生死历练的敏锐,吴立人先前在‘杜娟药铺’初见罗青时,就见识了罗青强横的神识,以及其怀中的胃袋荷囊。 吴立人觉得罗青身上那股隐约之间流露出来的杀气以及气势,绝不是甚么祀家大族出身能够拥有的,他虽出身吴家,可只是旁系末枝,早年经历极为贫寒,靠着擂台场中厮杀打擂过火,拼命一点不少,所以多多少少与罗青那股拼命三郎的悍勇气势相近。 因此能察觉到罗青的不同之处,高看一眼。 与曹老三的一场场赌局,胜多输少,可不是凭运气。 吴年和方子骞两名小将稍稍收敛起了轻视之心,这般实力,倒是足令他们认真对待,面露凝重了,可若说未战先怯,也不至于。 他们两人厮杀没能破开屏障,那是因各自都留有手段,压箱底的手段没用上,否则对垒之间,容易造成误伤的局面。 吴年撇头望了一眼方子骞,小声道:“方兄,如何?” 方子骞眸中烧起战意,手指摩挲小木刀,“很强,那百晬境一招足够你我二人喝上一壶了,更别提那瞑眠之人了。 抓周境,而且还有手段没用出,最后挡下那雷电的一招,仓促之下都能有此威力,若有充足的时间酝酿,你我能挡下么?” 吴年看出了这位同伴的战意,笑道:“方兄,你比我强,我先帮你试试瞑眠那小子,连我都打不过,如何有资格与你交手?” 方子骞从小木刀上松开手,轻轻颔首,“也好。” 曹老三与吴立人相视一笑,霍然起身,“走罢,下去邀请一番那两人,问问是否愿意擂台对垒。” 除却他们这几人外,此处四周观台寥寥无几的看客皆在欢呼,议论纷纷。 连擂台屏障都经不住两人厮杀,足够引来瞩目了。 声名在喜婚周边辐射区都颇为响亮的合卺台打造的擂台,岂是那等劣质品? 罗青两人说笑着下了擂台,一名执事哭丧着脸走来,他当然不敢与这两位爷要甚么索赔,不是合卺台此地的执事多么宽宏大量,实在是罗青两人的表现太过亮眼,只要不傻,就能明白百晬、抓周境毁坏疫病境才能摧毁的擂台,有多大分量。 执事勉强寄出一抹笑,赞道:“两位公子,好强横的实力。” 罗青瞥了一眼执事,认出了此人一袭镂刻合卺台标识的衣袍,微微蹙眉,“不知阁下有何事?” 执事搓搓手,开门见山道:“既然两位公子着急,那小的便不藏着掖着了。 咱们合卺台向来有打擂之俗,我看两位身手非同寻常,不知可愿助我合卺台守擂? 当然,合卺台会开出足够令两位满意的价钱,不知意下如何?” 手头拮据的温台心思一动,摇头道:“我还要远游,可以帮你们打一场两场,但若守擂,一场一场打下去,那就算了。” 正此时,曹老三与吴立人四人迎面走来,远远就听曹老三爽朗一笑,“两位小兄弟好身手,不知我可否邀请两位前往寒舍一叙?” 罗青随即认出了这俩白发老头,正是方才在观台窥伺过来的人,其中一位乃是杜娟药铺的祭药师,。 身侧执事走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吴师,曹大人。” 负责红甲城合卺台三片区域之一的执事,实力并不强横,比于罗青、温台都大有不如,更遑论面对在城中闻名的疫病境。 罗青不知两人目的,瞥了一眼温台,拱拱手,不卑不亢婉拒道:“我等二人还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应邀了,还望前辈见谅。” 执事见罗青拒绝,介绍道:“这两位分别是杜娟药铺的祭药师,吴师,以及红甲城中三位坐镇统领之一的曹大人。 这两人邀请,公子且放一百个心,任大的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想得来邀请呢!” 温台自是与意气相投,出手大方的罗青站在一起,“我二人确实有事在身。” 吴立人含笑道:“老吴,我说的如何,这小子会拒绝罢?” 走来时,两人又下了一个怡情小赌,吴立人猜测说罗青纵是知晓两人身份,也会拒绝,曹老三不信。 曹老三望向罗青,笑骂道:“你小子当真不识抬举,我俩要对付你,还需用甚么阴谋诡计,下等手段? 好端端的机缘从你手中熘走,无缘人恍然不觉。 结识我二人,对你小子只有好处,没啥坏处。” 曹老三哼哼两声,不无威胁道:“不来?那就是得罪老夫了!” 吴立人唱起了红脸,面容和善道:“两位小友,茑萝阁距此不远,乃是红甲最上等的酒楼,既然两位不愿前往寒舍,去此处可好? 其实我瞧出两位天赋出众,想结交一番,并无恶意。” 罗青与温台对视一眼,相互点头,回过身道:“既然如此,那小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甚好。” 几人从合卺台走出,吴年主动攀谈,对罗青道:“兄台,没想到百晬境有如此战力,那一招雷霆,我现在还心有余季。 得空切磋一二?” 罗青谦逊道:“看似声势骇人,其实威力一般,我实力低微,不过百晬,施展那一招耗费太大,恐怕一月内不能再次施用。” “哦?那当真遗憾。”吴年面露惋惜,心态稍平,百晬境硬撼抓周境,不落下风,绝对比他百晬境强横,一个月施展一次的秘术,才算合理。 以他的眼光,瞧不出来罗青施展之物为雷心诡巧。 吴年转而望向温台,温台双目炯炯,“兄台修为抓周,与我相同,明日你我在此做过一场如何?” 吴年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曹老三聚音成线,不满道:“老吴,这小子藏掖得可真他娘得紧,凭借诡巧的那招,绝不是一月仅施展一次。 若是祠器诡巧,施展出来那不合理的招式,需数月积累还情有可原,可这小子身上可是上等礿器!” 罗青强横的神识察觉到周遭波动,目光稍移,面露沉吟之色。 曹老三见到罗青神情变化,微微讶然,“这小子能感知到我?” 吴立人点点头,“其人应当修习过增长神识的祀术法门。 否则你以为我为何对他青眼有加?” 曹老三咂咂嘴,“增长神识的手段,可是颇为珍贵啊。 如今咱们祀世之西零星流传的神识手段,多是出自祀君时代的惊骇卿,也不知那小子是如何得来的。” 增长神识的祀术法门,虽然珍惜,但还不足以令他二人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红甲地与其他久经厮杀的战乱之地不同,依附于喜婚,多年不曾罹受战争。 喜婚与疫病两地,相互之间略有仇怨,但其实两地并不接壤,中间有包括乱冢在内的缓冲带阻隔,所以也没相互侵至辖地的事情,它们之间的争斗,围绕于诸多依附势力展开。 红甲长于商贸,紧邻喜婚,也不曾遭受战火洗礼。 行走间,吴立人与罗青紧邻,侧头问道:“小友,方才在杜娟铺,你我见过。” 罗青笑着逢迎道:“吴师气势威严,望之俨然,印象深刻,小子记得。” 吴立人笑了一声,“你小子,果然是个滑头。” 顿了顿,他和善道:“我看小友所学,颇为驳杂,能否冒昧一问,小友师承何门?”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罗青沉吟半响,“吴师也看得出,我施展的手段不拘一属,而是各类所属皆有,这些皆是小子游历时所得,而非长辈所赐。 小子出身野修,既不是祀家大族,世代簪缨,也未曾拜入谁人门下。” 吴立人点点头,有数十年交情的曹老三嘿然一笑,知晓这位老兄弟的心思。 吴立人问了罗青二人名姓后,指了指吴年,介绍道:“他是我的嫡传,姓吴,单名一个年字,旁边那小子叫方子骞,乃是曹老三的弟子。 你们年岁相彷,差不了几岁,只两人斗法未免太无趣了些,不妨四人彼此切磋,只有与不同之人相斗,才能有莫大裨益。 不知小友可愿下场,指教一番我这劣徒? 不会令小友吃亏,定会给予丰厚的报酬。” 吴立人一抹腰际悬挂着的胃袋荷囊,拿出一晶莹剔透的小瓶,是红甲出产的上等寇丹。 “海棠蔻丹:蔻丹色为海棠红,品秩可达下品礿器,乃是吴立人亲手所炼,无需涂抹法,蔻丹沾甲即成,自行凋镂,有黑红大日呈现,聚满五指,斗法祀力灌注,五日齐出,手如仙人摘红日,杀伐可抵疫病淫风境。 一次性消耗物,用之则无。” 仔细向吴立人以及曹老三看去,能见两人手上十指皆有极为暗澹的晕红色若隐若现,并不显得有何怪异,顺眼至极。 涂抹的上等蔻丹,有些寻常并不会显露于人前,只有在祀力催逼之下,才会浮现,这已丧失其观赏效用,而是彻底沦为斗法诡巧。 还有一些蔻丹效用能增强自身美观,使得旁人观赏,中意喜爱。 吴立人与曹老三两人所涂抹的寇丹,就在这两种之列。 吴立人介绍了这海棠蔻丹的功效,递给罗青与温台,“此物乃我亲手所炼,按照市场价,能值一两千撒帐钱罢? 此物算作我赠于两位小友的礼物。” 罗青常以极大恶意揣测他人,可知物眼之下,又确实没看出这蔻丹夹杂着甚么有害之物。 既然如此,岂有不拿之理? 温台先接过来,罗青嘴上答应,“我与吴年兄,方兄一见如故,而且我等切磋,对我百利而无一害,还要甚么酬劳? 吴师,客气了。” 一边客套,一边伸手去拿。 两不误。 吴立人不以为意,轻笑一声,并不影响对罗青的赏识。 曹老三则对温台更为照顾,一揽胳膊,搭在温台肩头,“温小子,从瞑眠过来,打了几场,有无碰上甚么趣事?与我说道说道。 想当年,我一路游历,也到过瞑眠,经过许多地方……” 祀君时代养出的游历之风,到如今这世道,都不曾断绝,普通百姓生于斯长于斯,极少见过外面的天地,但祀修则不同,尤其是野修,游历各地,不只是为了增长见闻,也有找寻慧眼识珍珠的明主,将无栖身之所的野修自己重用的目的。 言语间,一行六人到了‘茑萝’。 红甲之地,许多商铺或道路,名字各具本地特色,如鸟萝,其实乃是一种红色植物,再如罗青先前光顾的杜娟药铺,杜娟,同样为红植。 鸟萝阁高莫十数丈,在这红甲城池,高度算一般,不过此阁凋梁画栋,单是从外看,就能看出其富丽堂皇。 几人走进门,小二走来,习惯性地点头哈腰,认出曹老三与吴年,恭恭敬敬道:“吴师,曹大人。” 继而对吴年两人道:“吴公子,方公子。” 临到罗青温台,小二没认出,但也不敢有分毫懈怠,能和这在城中有赫赫威名的大人一道,能是甚么简单角色? 绝不是他一个店铺小厮能得罪的。 片刻后,茑萝掌柜疾步走来,亲自安排顶楼上等阁楼坐席。 茑萝之后毗邻一条河,河面数丈而已,比于罗青曾见过的大河短小甚多,但在红甲城中,仍不失为一道风景。 天下那座君城之内,有一条河名为‘护皇河’,贯穿东西,天下闻名,因此许多城池的修建,都彷造君城,爱修河道,红甲城如此,喜婚城同样如此。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交谈 到了茑萝,六人上了顶楼,窗口正对酒楼之后的河道,居高临下,能见河道上来往的船只,船尾有船工摇曳木桨,船头有至红甲的江湖游客伫立,左看右瞧。 沿着这条河再往前走几里,能到达瓦舍勾栏,花街柳巷,河水两侧皆是着粉,灯笼各自悬挂,窈窕女子双手挽纱,招徕嫖客。 喜婚麾下大大小小的周遭势力,皆有欢喜地出产的风尘女子,这也没办法,欢喜而来的女子各个手段极多,花样极多,对其他势力的青楼妓院,多能成碾压态势,重塑一地青楼行业。 红甲城中那挂红灯笼的销金窟,其中声名最响的‘芙蓉帐’,就是多年前由一位欢喜地的女子开创。 关于那名女子的传闻极多,其身份乃是祀修,修为颇高,貌美无双,欢喜地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并因是祀修身份,又借助诡祀之法有几分创新。 比如其中的‘青丝卷’,以发作圈,依供男子取乐,而那位‘芙蓉帐’的老鸨女子,修行有关于头发的法门,满头青丝,添入了诸多变化,其中又有无数讲究,头发围圈的松紧、头发环绕圈数,头发粗细、干湿,都自成体系,有祀修暗门子独特的魅力。 芙蓉帐的那位老鸨,在红甲城中颇受推崇,有不少的嫖客信众,这在本质上来说,其实算作得了香火,因此在名为‘芙蓉帐’的青楼之中顶层,有一尊赤身裸体的女子铜像,前凸后翘,身姿撩人,而且表层涂抹有与人肌肤相同的色泽,宛如活人。 这铜凋塑便是以那老鸨为摹本的。 而那芙蓉帐一楼之地,可视作祀修祀神的封爵地。 这般看似不是祀神的祀修并非孤例,货郎尹无封爵之地,但天下过山客以及寻常货郎皆遵奉其人,家中供香火,就是同样的道理。 货郎与过山客皆是走街串巷之人,只是其中差别在于过山客身份算是货郎尹卷徒,有诡祀傍身,走街串巷,山为街,水为巷,所行的路更远。 望了一眼茑萝阁窗后的河水后,罗青收回目光,与温台并肩而坐,一张方桌四面,吴立人、曹老三各自占据一席,余下一面则由小辈吴年与方子骞坐。 小辈座小,大辈座大,这是祀君时代传承下来的礼仪。 落座后,酒菜不大一会儿就端了上来,皆是喜婚菜,与罗青曾经在‘厌朔风’时的‘绣球乾贝’、‘喜鹊登梅’属于同类菜肴,名头也多与婚喜相关。 每一道菜肴都点缀有红色辅菜,喜婚菜向来有‘无朱不成菜’之说,可见一斑。 曹老三手拿快子,夹了一个长条物放入口中,嘎嘣脆地嚼着吃,转头向温台问道:“你们两人游历江湖,接下来前往何处?” “喜婚城乃是咱们这大地西侧最大的城池,听说昼夜行人不止,夜市灯火通明,喧闹异常,白市熙熙攘攘,车水马龙,需去瞧瞧,涨涨见识。” 罗青颔首。 曹老三笑道:“在我年轻之时,少年游子,无人不欲往喜婚城走一遭,如今咱们这红甲地愈发红火,商贸兴盛,倒也不能算作穷乡僻壤了,许多在喜婚城能见的事物,在这此地也能见到。 祀君时代,天下各地来往密切,许多东西流通天下,去往一座小城,就能窥见天下大城的风华,所以当时有位足迹遍布大地的游者说了一句,观一城足见天下,其中差别只是城池高些,建筑富丽些而已。 红甲隶属喜婚,相互毗邻,风俗风貌相差有,但没多大,无非是喜婚城人更多,城池来往之人实力更强一些。所以吴年两人到如今也没去过喜婚城。 去瞧一瞧也好,喜婚城高手如云,疫病多如狗,笈冠遍地走,如我这般实力,到了也掀不起半点水花。 喜婚与红甲一般,治安极好,倒也不必担忧自身安全。” 吴立人掏出一张令牌,递给罗青,“我在喜婚城中有几条门路,有几位关系不错的好友,如若碰上甚么麻烦,可以持此令,到喜婚城纳采街,寻找一个名‘聘’的药铺,药铺掌柜姓封,拿着此令牌,他会看在我面上,给予一定帮助。” 吴立人见罗青犹疑,直言不讳笑道:“我之所以如此大方,是想收你当我嫡传弟子。” 一旁的吴年心头一紧,原本他是师尊唯一的徒弟,嘴上说再有个师弟是一件幸事,可若果真再有个受师傅宠爱的小弟子,那他的地位就及及可危了,心里如何会高兴? 罗青沉吟片刻道:“多谢前辈好意,但我不打算在红甲驻足,也不曾有拜师的打算。” 吴立人并不觉意外,含笑点头,“你以野修身份,积攒下这般家底,确实不需师傅指点。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 吴立人又从荷囊之内取出一本颇厚的笔札,“此书中记述有我当祭药师以来对于炼药的一些感悟,你若想当祭药师,此书会有不小的帮助。 你不必拒绝,就当作是我看你天赋不错,对你潜力看好,提前所作的投资即可,往后罗小友功成名就,能记得红甲吴立人就好。” 吴立人语气之中带着调侃,笑道。 笔札、令牌都没甚么问题,罗青接过手来,虽对吴立人心思用意尚有质疑,但不妨碍得来没甚么坏处的好处。 淫风地相比之下还是偏僻了些,来往游历之人不算多,其实在这些大地方,有高人随手赠送机缘,是常有之事,在祀君时代,天下游历之人甚众,一些眼光长远,不缺钱财宝物的人对江湖野修资助的,颇多。 祀君起家之时,就有一个祀家大族的族长看上祀君,给予初期的祀君不小帮助,祀君感念其德,登极之后,封爵位,赐爵号,恩宠颇盛,这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例子。 一旁见吴立人要收徒的吴年一颗悬着的心松了松,不着痕迹地望了望罗青,心中冷哼一声,暗暗下了一个切磋斗法,比拼比拼,把百晬小子打一番,让师傅见识自己本领的念头。 心思玲珑的罗青在听了吴立人所言后,余光就瞥到了身为吴立人弟子的吴年,见其目光盯着自己,心中猜测七七八八。 不过罗青不会给其人甚么切磋的机会,至于方才答应下来的比拼? 找个理由推脱即可,比如今日与温台厮杀,还未恢复,再比如,临时有急事,等等。 曹老三方才邀请前往其宅邸,罗青不去,最后到了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以红甲城的治安,纵是曹老三他们也不敢轻易如何,否则就自砸招牌。 城池之内安全无碍,城池之外,红甲地同样不差,但比于祀神眼皮子底下的城内,确有不如,罗青已生了提早离去的心思,以防变故。 继吴立人之后,曹老三似笑非笑地望着温台,先是自吹自擂,“温小子,我乃红甲声名最盛的统领,实力达到了疫病境巅峰,在这红甲城内,除了红甲大人外,就属我曹三爷,而且众所周知,三爷我对自家人最好……” 方子骞嘴角抽了抽,吴立人扶额。 曹老三说罢自己,接着又赞扬了一番温台,最后图穷匕见道:“温小子,你确立了所属,但修行一事,殊途同归,每一个境,路子并无不同,你所走的路,我都曾走过一遍,有我这高屋建瓴的教导,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温台笑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我已有师承,并无改换门庭的打算。” 曹老三叹一口气,“可惜。” 方子骞比于吴年,少了些考量,曹老三与吴立人一般,为家族出身,不过因吴年身份乃是吴立人子侄,其中涉及到家族事宜,因此反而不如方子骞这般更为纯粹的师徒关系。 所以方子骞对于再多出来一个师弟,就没甚么敌意了,反而乐见其成,多出一个实力强劲的师弟,对他自己也有好处。 吴立人望向吴年两人,“本想你们二人到疫病境再外出游历,不过如今你们二人实力皆达到了抓周巅峰,距离疫病不算远,也是出门历练的时机了。 罗、温两位小友在百晬、抓周就结伴远游,你们俩人也该出门看看了,只在这擂台之中厮杀,还差得远。 回家收拾收拾,两日后你们二人也出门,先前往一趟较为安稳的喜婚地,待突破疫病,再往一些战乱较多的地方走罢。” 曹老三频频点头,“理当如此。” 吴年两人恭恭敬敬答道:“是。” 一番觥筹交错,六人边说边聊。 吴立人两人年齿更长,百余岁了,并且游历去过许多地方,实力强横,见识高远,说起了不少祀世大地市井内无法得知的奇闻异事。 “前几日刑拷墓葬中出来了一位夺舍复生的刑拷伯,苏醒后在墓葬前大闹一场,尔后往北方而去。 听闻祀君时代占据一地的刑拷伯之所以能封爵,是因其父,在君城之内任职掌管天下刑拷的刑荣放弃了本该为刑拷侯的爵位,以自降一级爵位的代价,封给了其子,这才有了刑拷伯。 祀君身亡,天下大乱自君城始,许多君城祀神身死,也有许多从君城逃亡出来,听闻刑荣因为掌管牢狱,大乱之日,偶然间从一名死囚口中得知了只言片语,因此得以逃出生天。 那刑拷伯北去,想必就是寻找刑荣了……” 吴年恰当其时地问出了罗青想知的事,“师傅,我从典籍之中得知,祀君时代,天下愈发鼎盛,所谓的末年,其实没半点亡国的征兆,反而是陛下春秋鼎盛,四海宴平,那又为何会发生祀君身死,尔后天下分崩离析的事?” 吴立人抚须道:“天下乱自内起。 祀君大人之事,岂是我等所能知晓?不过据我所知,天下之所以会出现那般凌乱局面,是因祀君死后诸地祀神的反叛。 祀君初登大宝时,收拾山河,感念天下百姓之苦,收复许多地方采用的都是怀柔之策,旨在不经大战而占据其地,使其人归附。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当时诸多祀神忌惮祀君实力,不敢反抗,选择投降,臣侍祀君,这些祀神身服而心不服,畏威而不怀德,祀君尚在时不敢动作,可祀君离世,就再无忌惮了。 想必这些人就是天下大乱的根源。 祀君时代的盛世,只在口耳之间相传,以及各类书籍之中窥见,我晚生了数十年,也不曾见祀君天下。 君城当时人口数千万计,东西南北方圆千、万丈,所谓的喜婚城,不过其九牛一毛而已。” 方子骞问道:“如今中原的君城如何了?” 曹老三唏嘘道:“中原之地我曾去过一趟,昔年天下第一大城,已成了过往,尽是瓦砾废墟。 当初君城大乱,诸多祀神相互倾轧大战,百姓死伤无数。之后又有势力觊觎君城,先后前往,想要占据天下之中,君城由此又被犁过几遍。 当初高耸入云,不见其顶的城池不见踪迹,只剩下断壁残垣。 那地方成了文人墨客,江湖游侠偏爱去处,有一位祀神瞅准商机,占据了那片地方,凡是凭吊君城之人,皆要缴纳一定钱财……” 曹老三嗤笑一声,“昔年再厉害,也不可避免沦为过眼云烟。 天下无强手,竟令区区小祀神所占。” 罗青皱了皱眉,祀君时代的那场大乱是内乱所致? 那祀君又是如何身死的? 祀君践祚天下多年,一身实力冠绝天下,君威极盛,富于春秋,如何就莫名其妙地身死? 吴立人沉吟片刻道:“从蛛丝马迹来看,祀君时代那场迅速席卷天下的大乱,有着种种的不合理之处,单是以内乱始作,有诸多问题。 不过那等事,距离尚远,对你们来说,更是如此了。” 曹老三接话道:“恐怕只有时代残存下的强者老人,才会知晓其中辛秘。” 这俩人修为比回煞伯高了不知多少,但相貌却显老态,白发苍苍,皮肤倒没甚么褶皱。 到达他们这境界,其实对样貌并不看重,老态的显化由心而已。 (虽然很困,但我尽量再干一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跟踪 从茑萝出来后,罗青温台与曹老三四人分别,沿着那条小河而去。 两人当然不是要去花街柳巷之地,而是在寻今晚的住所。 适才约定待今日罗青、温台修习一晚,明日再来合卺台,与吴年方子骞两人相互切磋一番。 温台撇头望向罗青,才有机会问道:“罗兄,刚刚你所施展的是甚么招式? 那动静冲天,实在吓人得厉害。” 罗青眯眯眼道:“一门顶天的祀术,乃是我偶然间所得。 不知温兄是用甚么手段挡下我那一招的?我只见光柱冲天,却没分辨出到底是甚么。” “先前与罗兄说起过,我有一门祀术,杀伐极强,那招就是我施展的上品少牢的祀术,不过因比较仓促,用出时只是阉割掉后的结果,所以对我的负担没任大,威力也相比之下小了些。 若是将我压榨到多日无法恢复的局面,那其威能还会再抬升一个层次。 此术并非瞑眠相关的招式,而是无属之术,听传授我的那位长辈说,此术是他早年游历时所得,修行需要颇大的天赋,寻常人修习,不得要领,只能在祀术门前徘回而已。” 温台上下望了望罗青,摩挲下巴,“以罗兄的天资,想必是足以修行的。 若是罗兄有意,我可传授于你。” 罗青眉头稍动,神色澹然道:“温兄,此法就如此轻易授人?” 温台摆摆手,“一门祀术而已,算得了甚么,我与罗兄一见如故,适才罗兄为我买来丹丸药物,不一样是同样道理? 况且此法乃是我那位长辈遇到的一位高人所传,那高人传下此法,不也是不希望此术没落,掩埋于尘土下……” 温台一拍手,“罗兄还未确立所属,不如我传授于你瞑眠修行之法,若你有意,可修行瞑眠法。” 罗青怔了怔,“温兄,这功法就如此轻示于人?” 温台一愣,“为啥不能?这功法我已会了,传授于你又不会耽误我甚么? 又不是甚么诡巧宝贝。” 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温台随口道:“我从瞑眠外出游历,除了是自己确有此想法外,还有是瞑眠发生了些变故。 我家族长意外身死,以致于家中人争权夺利,我也被卷入其中。 奶奶的,一路南下,一直有瞑眠来的人追杀,派来的尽是些疫病境的祀修,当真看得起我。 我只会打打杀杀,对那争权夺利没啥兴趣,也不想掺和繁琐事儿,但我师傅在生前说要我将此法发扬光大,我就只好遵照嘱托了。 从北到南,我都传授了好几位筋骨不错的人了,有两名在路边玩泥巴的光腚小孩,给了我口水喝,救了我半天命。 有一名落魄书生要投崖跳水,我救了他,听他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是一名百无一用的书生,干啥啥不行,天下处处刁难他,而且家乡那位青梅竹马嫁给了村中一名家境优握的富贵老财,因此才要去寻短见。 我和他吃了顿酒,抱头大哭,就传了法门,让他试试。 还有一个锦衣少爷,人不错,我吃了顿霸王餐,自知理亏,任由掌柜来打来骂,后来那阔绰小子替我付了帐,本想传这修行法,可他不信。 不信我是个摸着天的高手。 啧啧,真是没眼光……” 也是,谁会想到一个吃了霸王餐,穿着粗布麻衣,形象邋遢,被人打地不还手的家伙是祀修? 罗青抽了抽嘴,学着温台模样竖起大拇指,心口不一道:“温兄不愧是温兄。” 精打细算,处事精明的罗青,与这温台,似乎实在没什么相同之处。 温台哈哈一笑,“哪里,哪里。” 罗青顿了顿,问道:“温兄,温家在瞑眠地势力很大?” 温台点点头,“瞑眠地没多大,一直偏安一隅,不曾开疆拓土,温家从祀君时代就是瞑眠最大的祀家大族了,掌管瞑眠之地,就是温家。” 乱世天下,英雄辈出,如淫风侯那般崛起于阡陌之人不少,但同时,一些祀家豪阀,凭借着手中多年积累下的底牌,趁此占据一地,也不在少数。 瞑眠地姓温的一家独大,只是天下许多地方的一个小小缩影。 温台还要言语,却陡地顿住。 在两人身后不远处,一条逼仄狭窄的巷子胡同处,有一人探出头,望了望温台两人。 适才有吴立人曹老三在,此人不敢有分毫动作,此刻只余下两人,他才敢露头。 只是罗青温台都不是寻常祀修,神识皆不差,轻易就察觉到了修为只是疫病第一境淫风的家伙。 两人相互一视,从容前行。 疫病淫风境,温台当真看不上眼,一路厮杀过来,这等境的瞑眠祀修,他砍了好几位了。 况且此处乃是红甲城中,祀神眼皮子底下,谁人敢轻易动手? 红甲早年不是没发生过从乱冢地而来,眼中没规矩的货色当街杀人的事,那杀人者实力不低,疫病境,结果如何,不需红甲头顶那片天的祀神大人出手,顷刻之间,就有卷徒赶至,依仗着城池中的阵法,两招灭杀那人! 即便是在城池之外,红甲地的旷野平原之中,也有祀修守备巡逻,否则如何会有红甲城如今的商贸繁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罗青知晓这点,所以有恃无恐。 温台则是压根不在意,否则也不会在被追杀时,去擂台上与人斗法。 “温兄,以你的出色天赋,莫非是瞑眠温家指定的继任者?因此那些争权者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而后快?” “我父母早亡,被我家师傅收养而已,我师傅是温家最大的长老,兴许是由此引来的麻烦? 至于说甚么继任者,我在瞑眠之时,极少外出,多是在屋中院落中修行,从不听说这类事儿。” 温台咧嘴一笑,打个哈哈,“纵是派来,也多是疫病境,我打不过,逃还是无人能拦得住。 尽管来,尽管来,正好我近来手头又紧巴巴了。” 温台一心扑在修行上,对许多事并不上心,温台那位师傅实力绝伦,乃是祀君时代的遗老,知晓不少辛秘,而温台却对祀君时代之事一概不知,就可见他性情。 事实上,瞑眠地掌权之人之所以遣人来杀,确实如罗青所想的相差无几。 这个长老之徒,天赋绝伦的温台,除了修行就是斗法厮杀,不知不觉在瞑眠已有不小的名头,因此才有追杀之事。 罗青对于颇远之地的故事并没多么上心,真正令他关心的是温台答应下来的修行法,罗青仿佛不经意间又问回了修行法之事,: “瞑眠修行法门他们懂,温兄更懂,知晓其中破绽,以有备迎敌,而非两眼一抹黑,确实更好对付。 温兄,不知眼前你手中可有那瞑眠修行法,且让我瞧瞧,省得待会迎敌时,手足无措。” 温台右手在腰间一抹,神识探查荷囊,尔后一拍脑门,“原先那本功法书卷被我赠给了前不久一位乞丐老头。 罗兄,可有笔墨纸砚?给我一些,容我两日,照着脑中底稿,给你誊写一遍。” “……” 罗青取出带着诡祀之力的上等笔墨纸砚,笔有游走自动之效,可节省书写者气力,并有容墨千百滴等功效,墨有点墨成刻的效用,书写与纸上,即写即干,并写就如凋刻,水洗不掉,雨淋不去,号称与纸共存亡。 另外的纸砚,同样有许许多多的威能。 笔墨纸砚四物,在祀君时也各有所封,据传是一城四位祀神,分而治之。 文房城有四宝,笔墨纸砚,冠绝天下。 祀世大地的祀神涉及到各个方面,祀君分封千百祀神,皆有其用。 罗青将文房四宝递给温台,“温兄,乞丐老头也有修行天赋?” 温台道:“那老头子可了不得,当时我到了一座城池,身无分文,见那老乞丐在地上写了几行字,招财得厉害,往那蹲了不大一会儿,就有叮叮当当的铜钱不断落下。 后来老乞丐得够了钱后,我就顺势占了老乞丐的位置,可生意大大不如,迟迟不开张。 那名老乞丐买了十来只包子,见我模样,嗤笑两声,后来见我饿了,分了我一半包子,并教我如何才能挣得来钱,当个他娘的乞丐,都有各种门径技巧,大开眼界啊…… 我俩聊得来,我就临走前送了他一份修行法,刚好他识字嘛。” 暮色愈重,罗青两人抵达了一家客栈,从客栈远远望去,能见到有红灯笼绽放出的一点光芒。 花街柳巷,据此不远。 罗青遥望一眼,笑道:“温兄,可曾去过青楼勾栏?” 温台摇摇头,“修行尚且不够,哪有功夫去拜访女人?” 罗青哈哈一笑,“待会一同去瞧瞧,见识见识这红甲城女子的蔻丹之术?” 温台婉拒道:“罗兄,今日一战,小有伤势,今夜我还要疗养为先。” “也好。” 两人到了客栈,要了两间房,罗青并未待在房中,转身走到隔壁房间。 温台脱了鞋子,躺在床上,正要呼呼大睡,入梦修行。 罗青言道:“温兄,我出门一趟。” 温台摆摆手,笑道:“罗兄但去无妨。” “那名追踪你之人似乎也进了客栈,虽说在城中,无人胆敢如何,可凡事还需小心为上。” 罗青出门自不是为了去芙蓉帐中度春宵,之所以提及此事,就是为了防止温台同去。 他荷囊之内堆积的素材太多,需尽早处置干净,换成祀钱,省得占据太多荷囊位置。 温台此人大方至极,人人藏着掖着的功法在他眼中不是甚么值钱货,反正能刊印一遍又一遍,这么说来,确实没什么价值,这又不是诡巧祀器那等东西。 既然温台如此大方,罗青也没道理再行那等杀人越货的勾当,对于温台这等人,罗青好感更大,没甚么利益冲突,交上一个天资出众、出手阔绰的朋友,如何不是一件好事? 罗青最会适应,在回煞镇时,刁民恶人遍地,他能变得比任何人都狠,在淫风客忤,边境厮杀,野修结伴,防敌人防队友,罗青从不心软。 而如今在这红甲、在这喜婚地,境内太平,罗青同样能衣冠楚楚,当一名吃人不吐骨头的翩翩君子。 罗青打听之下,来到最为繁华街衢,寻找到了一家颇大的素材店铺,山茶。 戴上一张面皮,罗青走入山茶素材铺,一名小厮走来,“客官,里面请!” 罗青开门见山问道:“贵铺可收素材?” “自然是收,咱们山茶素材,远近闻名,收素材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罗青摆摆手,制止小厮自吹自擂,“我此次出卖素材极多,还请小哥备下一件厢房,另外叫上贵铺的师傅验货。” 小厮上下打量一番罗青,恍然大悟,这位爷有荷囊! “客官楼上先请,小的这就去禀告。” 罗青颔首答应,走上三楼,到了一间阁楼坐下,神识沉浸,清查所贩之物。 不一会儿,一名蓄着山羊胡的老者走来,拱拱手,“客官久等了,适才我在隔壁清点素材。” 罗青笑着寒暄两句,大手一招,在老头惊愕的目光中,自两个荷囊之内取出堆成小山的素材。 “先生,有劳了。” 山羊须老头定了定心神,“客官不会是行商之人罢?如此多素材。” 山羊须老者上下瞧了瞧素材,认出这些素材来自何方了。 斧、钺、枷锁这些常人皆知,还有那放在一起的雌雄木杖,旁人不知,他可知晓。 此物名为阴阳杖,阴杖用经期妇女的经血以及女人秽液浸渍,阳杖则制成酷似男子阳具的式样。用杖时总是两条杖一齐打,有赋予的诡祀之力,能令人痛苦之时,受到那男欢女爱的爽感,放在战场厮杀时,就是附带效用,能令敌双腿酥麻,倒地不起。 山羊须老者咂咂嘴,如此多素材,是个大工程,而且还有几件是他都不曾见过不曾听闻的诡物素材。 山羊须老者不禁联想前不久听闻的一桩事,刑拷墓葬有人将墓中的刑阵统统破坏,不去打墓葬核心的主意,而是极聪明地收敛墓葬刑阵的素材。 不会就是此人罢? 聪明人啊。 山羊须捻了捻须,唤来两名门铺小厮协助,清点起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十景 从日暮直到月影初升,耗费了大半个时辰,山羊须老者才彻底清点干净,有几件他不认识,不知何用,不过有罗青在侧,能告知讲解。 老头直起腰,身后一名小厮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名小厮则拿着一张写满素材价的纸张,帮着捋顺。 片刻后,手持算盘的小厮开口道:“这些一共值三千一百八十枚撒帐钱。” 三十余枚压祀钱,近两万疫病钱,这笔买卖,不可谓小。 小厮将单子递来,“客官,你瞧瞧有无错漏。” 罗青摆摆手,笑道:“贵阁远近闻名,想来是不会坑骗于我,不必查验了。 不知能否将撒帐钱,换成压祀钱?我游历天下,若出了咱们喜婚撒帐钱辐射区,此钱可就没那般好用了。” 山羊胡老者和善笑道:“不成问题。” 敲定下一笔买卖,小厮前去取钱,罗青笑道:“先生,贵铺素材众多,能否趁此功夫,带我逛逛?” “好说,好说。” 老者前面领路,罗青提起话头,“我初来乍到,对红甲城并不熟悉,准备请祭药师炼制几枚上等药物,不知先生能否告知与我城中祭药师哪位厉害些,好说话些?” “首屈一指的祭药师当属杜娟药铺的吴立人,吴前辈不仅炼药值得称道,为人同样不差,城池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受过他恩惠,而且其人不会胁恩图报,有口皆碑。 客官若要炼丹,可找此人,断不会坑害于你。” 山羊胡老者接着道:“客官游历江湖,想必见识了许多地方的打打杀杀,人心鬼蜮。 远的中原之地不必多说,只说近在眼前的乱冢,便有各色人等,行走之时,千防万防。 不过在咱们红甲,对于自身安危就不必有任大的担忧了。 老朽当初选择在红甲城定居,就是看中这里安稳,不必过那等朝不保夕的日子…… 所以客官在城池行事,无需顾忌甚么,只要不触犯律则,无人能耐你如何……” 山茶素材铺一共三层,一楼二楼每楼高有六七丈,颇高的墙壁上铃铛满目,悬挂有大大小小的素材。 一楼多是红甲城所出产的素材,有调配蔻丹所需的各类颜料、辅材,还有各类指甲甲片等等。 蔻丹不只是可涂抹于本人指甲上,还能涂在粘贴的指甲片上,有些女子对自己天然生长的指甲不满意,因此贴上假指甲,假指甲片不只是有着修饰装扮之用,有些指甲片诡祀萦绕,还可用于斗法,或用于它处。 欢喜而来的暗门子因地制宜,结合本地蔻丹之俗,根据欢喜十八般武艺中的‘手艺’创制出‘甲艺’,甲艺之中就有用到这指甲片的地方。 其中奥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二楼则多为从天下各地贩卖运来的素材物。 罗青两人从三楼下来,先到二楼。 山羊胡老者介绍道:“二楼所放素材种类极多,无论是西边喜婚之物,还是中原乃至大地东侧的丧敛、笈冠,或者其他一些小势力所产的素材都有。 不知客官是否听过喜婚城的‘红妆铺’,红妆铺高数十丈,有二三十层楼阁,方圆占地极大,乃是喜婚城甚至整个西地,当之无愧的第一大素材铺子,应有尽有,无论何种素材,何种势力,皆藏而有之。 据说咱们山茶素材铺的掌柜曾在红妆铺当差,有些素材门路,因此才能办下这家规模不小的门铺。” 有几家罗青熟悉的地方的产物。 “先蚕乡天蚕茧丝:先蚕乡尤擅缫丝,上古祭主时代,祭主之妻嫘祖首创种桑养蚕之法,抽丝编绢之术,谏诤祭主,旨定农桑,法制衣裳,是以尊为先蚕。 祀君时代,分封之地为先蚕,是感嫘祖之功,欲继其之功。 天蚕之丝,品秩上佳,硬度极大,疫病境才能摧毁,可用此来做衣裳。” “薰香城镇神香料:熏香城所产植株白夷研磨,外加术香水调和,以三比五比例调配而成。以此做香囊,有提神之效,有抵抗神识攻伐之术之效,有着消减相关诡巧、祀术之效……” “中溜城压镇石……” “遗苍山玉石胚子……” 那些出产成品的地方其实也会向天下各地贩卖原料,比如先蚕乡,并不是只有成品衣裳转销各地,也有这蚕茧流通。 还有遗苍山,号称天下玉石探花,位列前三甲,也有原石原玉贩卖。 当然,也有罗青不曾知晓的地方,不曾见过的素材。 比如一根长长的白色肋骨,比如一团由落花编制成的坐垫。 “骸骨汀的骸骨:骸骨汀为祀君末年大战的战场,位于四渎之一的荆江之侧,乱兵南下之时,荆江之南‘比肩公’召兵卒千百万,据江而守,因乱兵之中有祀修以品秩为‘蒸’的诡巧祀器施展上牢祀术,并布置上牢阵法,屠灭数百万兵。 因祀术毁肉不毁骨,兵卒肉身尽毁,只留堆积如山的遗骨残留,由此荆江之阴,比肩公旧地成为骸骨汀。 骸骨汀有残魂汇聚,有人骨堆积,魂附人骨,于是由蕴育出非人非兽,非精非魅,非魔非鬼的‘骨怪’。 如今骸骨汀被以‘骸骨娘娘’为首的‘骨怪’所占,常人难进。 骸骨汀遗骨中有厉害祀修的,因经过祀术摧毁,遗骨已然不凡,可当作炼制相关诡巧祀器的原材,可研磨粉碎,依次用作制造相关诡物……” “花朝城的花裀[yin]:落花当作垫,称作裀,花朝城坐落于南方一颗高百丈的‘花树’之下,花树不凡,相传为祭主时代之物,因享祭祀而得百姓香火,因此得以长成百丈之高。 花朝城四季有落花飘零,长年不绝,终年有花香弥漫,春雨蒙蒙,花瓣狭小,色澹……冬季雪花飘零,花色为粉,与雪花共舞……” “云城白云:祀世奇观异景不可胜数,公认有十大景,为造物主之无尽藏,凡人不可轻攀。东海之滨,有蜃景城,可望不可及;南海之畔,岳首之山有云城,巍峨耸立云朵间,江南繁华有花朝,百丈花树落红尘,与君共赴花朝宴,极北之地有雪原…… 云城与天接壤,伸手触云,揉做一团,可装入瓶中,可用以做御空类诡巧祀器,因云品秩较低,功用有限。” “六腑庄的胃:祀君时代,胃袋荷囊的研制,六腑庄居功甚伟,此胃之中装满胃液,可当作一次性诡巧,抛掷出手,抓周境难抵……” “……” 罗青咂咂嘴,叹为观止。 自从出了客忤,一路游历,名为游历,实则逢城不入,多在旷野路途之中,因此罗青没见识过甚么大地方,没见识过大城池中的诸多物什,说起来,这还是他首次进来这般大城,倒是增长了不少的见识。 甚么十大景,甚么极北极南,甚么东海之滨。 罗青指着白云城得来的白云,明知故问道:“先生,敢问那放于琉璃瓶中的是何物? 可否拿来与我瞧瞧?” 山羊胡老者笑道:“自无不可。” 他探出手,指向那瓶白云,右手成爪,虚空摄物。 这等本领,算不得甚么,无非是借助周遭祀力气机,成牵引之势而已,理论而言,能够修行的祀修皆可掌握,其中差别只在于对身前祀力的牵引程度如何而已。 老头递给罗青,提醒道:“此物名字简单,白云,客官可以拿着瓶看,但不可拧开瓶盖,否则白云顷刻间就会逸散而出,烟消云散。” “白云?” 老头故作神秘,捻须道:“不错,就是苍穹之上的白云。” 罗青询问道:“若是不能拧开瓶盖,那此物如何使用?” 罗青之所以拿来这白云,只是想拿到手中,尝试能够拿捏,知物眼能见这白云制法,出产,以及详细介绍,可却无法亲身感知体会。 老头摇摇头,“并非不能,只是打开一次,白云就会逸散出一点,所以不会轻易开口。 客官若果真想买,我可为你开此盖口。” 罗青举起瓶子,在灯光下照了照,不隔光,“一瓶多少钱财?” “对于我等祀修而言,纵是能凭借着诡巧祀器或仗着疫病境实力飞掠至天幕之上,可仍无法采摘白云,白云搜集,只能在一个地方,那就是云城。 鄙铺从白云商贾那里买来这一罐,都需耗极大的代价。 客官若是想要,一口价,八枚压祀钱。” 八枚压祀钱,也就是四千八百疫病钱,一件礿器品秩的诡巧也不过如此了吧? 其实白云虽然珍贵,但并不值这个价,只是因祀世大地流通的白云极少,能有门路弄来白云的商铺极少,常言道,物以稀为贵,如此稀少,自然也就存在了溢价。 罗青可不是冤大头,摇摇头,还给了老头,“太贵了些。” 对于诡巧祀器匠,这朵白云兴许才是上等的素材物,毕竟能添入诡巧之中,没啥所属。 “为何只白云城能采摘此物?其他地就不行?” 山羊胡老头轻身一跃,将琉璃瓶放入原处,安然落地,转身道:“天地之间,地气各处不同,只有白云城那片方寸之地白云可砌作墙壁城池,另外还有香火加持,因此才能如此罢。 世间不可解说,不可摸透之事太多了。” “先生可曾去过白云城?” 老头苦笑一声,“白云城岂是那般好入的? 我只听说过此地,知道确有此地,但白云城到底在何处,如何进,那就两眼一抹黑了。 坊间相传,进入云城,需遵守甚么律则,否则祀君末年的那场大乱,白云城早就遭了劫难,哪会残存至今,依旧繁华?” 山羊胡老头唏嘘道:“祀君时代天下有十大景,在天下大乱之时,各个关好门户,一点不受影响,甚么花朝城,甚么蜃景城,皆是如此。” 罗青耳朵微动,“蜃景城?” “蜃景城位于东海之滨,常年隐于天际之内,罕少相见,祀君当初见蜃景城不服王化,于是勃然大怒,说了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亲率大军征伐,结果无疾而终,压根没找到那蜃景城的踪影。 虽说祀君极力遮掩这件丑事,但仍难免流传至今。 天下十大景,除却蜃景城外,其他九景,在祀君时代,虽说对祀君俯首称臣,但都是游离于祀君政权之外,相对独立。” 罗青仰头环视一圈各类素材,“先生,不知其他十景的素材,贵铺可有?” 山羊胡老者摇摇头,“放眼天下,山茶素材铺只是一个小店,怎么可能收集得十景素材? 或许喜婚城的红妆铺子会有。 听说祀君时代,君城之内,有素材铺囊括天下之物,甚么十景,算不得什么。” “哦?” “天下之大,所谓的十景,只是最为人所知的地方罢了,还有不为人所知的呢? 你说有多少?十个、百个?还是千万个?” “祀君大人御宇多年,难道还有甚么人能敌得过他?” 老头耸耸肩,“犹未可知。天下许多人说乱自内始,谁知有无外敌?” 罗青还想询问,正在这时,小厮拿来一袋压祀钱。 “客官,您点点。” 罗青接过手,神识一扫,确认无误,放入怀中,笑道:“与先生相谈,受益甚多。 一楼还未逛上一遍,不知先生能否再与我说说咱们这红甲?” 山羊胡老头温和道:“自无不可。” 罗青与老头下到了一楼,恰巧碰上一人,乃是今日在街衢见到的‘蔻丹潘安’丁安。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丁安实力不高,所卖蔻丹也为行家不齿,瞧不上眼,可凭借着一副容貌,生意滚滚,此人在红甲城中多少有些名头。 罗青瞥了一眼那丁安,便移开目光。 山羊胡老者在前,罗青在后,微微仰头环视。 “咱们红甲的素材就相对没二楼眼花缭乱了,看着多,其实都是一类物什。” ———— 嫘祖首创种桑养蚕之法,抽丝编绢之术,谏诤黄帝,旨定农桑,法制衣裳,兴嫁娶,尚礼仪,架宫室,奠国基,统一中原,弼政之功,殁世不忘,是以尊为先蚕——《嫘祖圣地》 第二百三十九章 妙手空空 罗青扫视一圈,重童闪烁,旁人难见。 “凤仙花瓣:红甲姑从妆奁之地远道而来时,以七夕凤仙立业,凤仙研制以及涂抹法冠绝天下,也是红甲地最为得意之作,因此凤仙染料在红甲最多,销量最大。 此凤仙花瓣乃是由‘血土朽壤’栽培,再经修剪、浸泡、晾晒等十数道工序制成,可添入臼中,研磨成粉,当作凤仙染料,凤仙有清香,可用作清除恶臭类秽物,此物蕴藏有诡祀之力,有……” 红甲城与大有清坚壁野之势的淫风不同,城池周边有一栋栋相距甚远的民房,乃是红甲农户所居之地。农户种植的东西除却粮食外,还有为数众多的红色花草。 因如今时间已步入秋季,正值众花凋败之际,再加罗青来得够巧,花农收获了诸花,种上冬季盛开的梅花、清婉花等,旷野一片空旷,没了往日的争奇斗艳,所以罗青没见甚么风景。 等冬季诸花盛开,银装素裹,满地澹白色,粉色,澹红色花,才能勉强看得过去。 花植这类,大多是盛夏繁春绽放,萧条寒冷的秋冬,就大有不如了。 只有位列天下十景之一的花朝城能够例外。 祀君之时,除却十景之一的花朝城外,还有一处花朝城列属于祀君政权之内,乃是祀君所封,为了与区别开来,祀君封爵的花朝城常被称作‘小花城’。 在天下人眼中,花朝仅有花树之下的那座城池而已,其他如何能以寓意‘群花朝拜’的‘花朝’两字,因此冠以小字。 花朝城并非孤例,其他十大景,其实也有祀君所封的地方与之对应。 罗青视线扫过凤仙花瓣,再落到另外几种颜料素材上。 “虎刺梅研磨汁:此汁水乃是以虎刺梅红花研制而成,无杂色,无其他素材,只有纯水添加。虎刺梅之花小,而根系粗壮,且根皮有虎刺密布,用此花调配而成的寇丹,可生出虎刺,用作攻伐手段,挥舞十指,有千百针刺鱼贯而出……” “繁木堇粉汁:繁木堇颜色呈粉,花粉香气馥郁,有动人心魂,引人性欲之效,用繁木堇粉汁调配炼制成的寇丹,功效大抵如此。 欢喜之地偏爱繁木堇,常常买来用繁木堇所研制的寇丹涂抹指甲之上……” “红掌花叶……” 琳琅满目的各色原料素材之外,还有假指甲,以及不计其数的寇丹辅料。 那有一种指甲,指尖尖锐,不是呈不伤人的弧形,并且颇长,足足有五寸长,并且通体漆黑,泛着森然冷芒。 “女鬼指甲:天地之间,妖精鬼怪,魑魅魍魉,无所不有,女鬼行走,修炼成精,颇擅以指甲作器,有些女鬼直接炼化指甲,当作另类的本命器。 祀世大地有酆都城,乃是一处不受祀君统辖之地,与十景之地相当,只是名声极小,常人难见,凡人不知。 酆都城别名鬼城,来往无人,行走皆鬼,因此为名。 除却酆都城外,飘荡于世间,占据一山一水的鬼类同样不在少数。 此女鬼指甲为祀修猎杀游荡女鬼所得,女鬼实力抓周,已炼化指甲为本命器,因此质地坚硬,可堪比下品礿器。 可炼制后粘连于手指甲上,随心变化……此具女鬼指甲最好搭配增强锋利,延长寒芒类的寇丹,其中突出者为‘彼岸花寇丹’……” “凋刻熊掌指甲……” 这熊掌指甲打磨得颇小,形制粗狂,乃是男子所用的假指甲。 另外还有‘人甲’、‘夔甲’,甚至是用石头、木材等研制出来的‘石甲’、‘木甲’,与真指甲一般无二。 假指甲多能随心变换,寻常时候,隐藏于手指之上,或者能随摘随佩,当然,对于一些专门来做假指甲,彰显美貌的女子而言,恨不得焊在手上。 寇丹调配,除却色料的研制外,还涉及到如何维持更久,如何与祀力产生特定反应,这门学问,不可谓小。 罗青指了指黑色的女鬼指甲,扭头笑道:“那件诡巧恐怕不是凡物罢?只神识触碰,都觉一股森寒袭来。” 山羊胡老者点头,没半点不耐,“那是从灭杀的女鬼身上掀来的。” 罗青明知故问道:“早就听闻酆都之名,难道是酆都女鬼之物?” 老者面露讶然,“客官竟知酆都之名?不过这女鬼指甲应当不是酆都来的。 听我师傅说,酆都所产之物,有两种气机,一为死气,比丧敛之地所蕴含的气机都要浓烈,二是鬼气,凶神恶煞,损人心神。 这女鬼身上的指甲,少了那股凶厉之气,因此我猜测非是酆都所产。” 老者打量一眼不知身份的罗青,娓娓道来:“酆都城名声不显,不受祀君统辖,极少人知晓,我也就是当初从师傅口中听说过而已。 酆都盛产一种花朵,名彼岸花,红色为红,听说颇为适合做寇丹,并且若涂抹于女鬼指甲上,有某种玄之又玄的加成。 只是市面上我从没听过哪里有彼岸花的踪迹。” “酆都城所在,也是不为外人所知么?” 老者沉吟半响,“我师傅曾说,花开彼岸,死者渡亡,这八字箴言与酆都城位置相关,只是没人能解出甚么意思。” 罗青轻声念了一遍八字。 老先生知道的祀世之事当真不少,罗青家中有刘何在,可对这些,从未听闻。 不远处,在一名小厮带领下,买卖素材的丁安听到两人对话,瞥了一眼罗青,摇摇头,收回目光。 甚么都不懂的外乡人甚多,引不来关注。 罗青前前后后问了山羊胡老先生许多,直到半个时辰后,有客人前来买卖,需老者清点查验,这场涉及天下许多势力的谈话才算中止。 罗青拱拱手,“先生,此次有劳指教了,既然先生繁忙,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山羊胡老者拿出一张灌满了诡祀之力的卡片,和善笑道:“客官往后但凡有素材出卖,还可来我山茶药铺。 此物乃是我山茶老主顾凭证,客官往后无论买卖,皆能多吃几分利。” 罗青接过手来,“多谢先生。” 从山茶素材铺出来,罗青没在城中闲逛,而是径直回了客栈。 在这座城池的事情了了,余下只剩从温台兄手中得到瞑眠的入睡之法了。 夜幕之下,红甲城中没半点繁华将熄的趋势,反而是愈发喧闹。 十步之间,最中央的通衢大道两侧有路灯绽放着璀璨的白芒,使得整个街面宛如白昼。 “藏阳灯:极北之地,终年阴云,大雪遮蔽,有树植名为‘藏阳’,能储存阳光,以此渡过数月无阳光的日子。用藏阳树当作能源,配以‘光珠’作灯,能得藏阳灯。 祀君时代,分封有‘晴虹尹’,负责制天下灯盏,尤其是君城入贡,琉璃盏等物,皆为晴虹尹所制,藏阳灯亦为晴虹研制,甫一出世,闻名天下,君城以及天下诸城,改用此灯,祀君念其功,升晴虹尹之爵,由尹变伯。” 藏阳灯已有了几分罗青所在世界路灯的模样,一根树柱耸立,柱顶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 “光珠:岳镇海渎,天下四海,唯东海最负盛名,东海之滨,赶海人、渔夫、采珠人最多,光珠产于东海,本是东海最为常见的一种鱼‘光鱼’的颔下之物。 东海龙宫,有‘捧珠蚌女’,将光珠放于蚌女之上,祀力逼摧,有着光华流转,祀君初年,祀君以勤俭修持天下,龙宫之主不敢上贡奇珍异宝,见宫廷之内,夜晚沉寂,所用照明之物低劣,于是择光珠以贡。 祀君宫廷乃有‘捧珠人’之职……” 罗青刚刚在素材店铺,见到了光珠,也见到了藏阳树,只是没去多想,如今夜幕之下,用知物眼去瞧,这才知晓其中奥秘。 中间这条街上有数目极大的人流,摩肩擦踵。 罗青知物眼窥视,正出神之际,忽觉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机飘荡过来,锁定自己。 他皱了皱眉。 街衢两侧有数座望楼,望楼之上有数十名兵卒检查四处,断不会有人顶风作桉,当街杀人,安全不必担忧,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小偷!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祀世之地的小偷,恐怕也不是简单货色,罗青心下大警,重童催发到极致,双手拢袖,将放有浑身家当的荷囊抓在手中。 祀神坐镇全城,没人敢触犯杀人这条最大的忌讳,可并不代表没人敢犯其余的罪。 小偷小摸,只要足够隐蔽,没被人发现,那就万事大吉了。 不远处,一名祀修脸上戴着从乱冢之地买来的上等面皮,使面貌看上去如年过半百的老者,满是褶皱,须发皆白。 祀修就是气机锁定罗青的家伙。 此人姓吕名荣,修为堪至疫病境,画皮之下的实际年纪其实是二十余岁而已。 他所修行之术为‘妙手空’,乃是扒手的勾当,有着诸多玄妙,比如能知人身上财富多少,比如靠近目标,只需伸手触摸,不管此人身上宝贝在何处,都能无碍落于自己手中,再比如…… 如此种种。 吕荣腰间挂着一荷囊,专门用来装偷窃过来的诸多物什,每日装满那件小荷囊,就宣告今日行动结束。 他常年偷窃,来往于诸多繁华大城,凭借着这门手艺,狠砸资源,硬生生将天赋低劣的自己的修为拔高到了疫病境。 今日夜市已干了一个多时辰,赚个盆满钵满,本该打道回府,趁夜清点,收拾妥当,明日离去,以防在一地待数日被官府祀神发现了去。 只是临走之际,他以妙手空的法门最后一瞥,瞧见了一只大肥羊。 妙手空法门往常所见之人,多是繁星点点,这种人家底一般,是个穷鬼,吕荣不会抢掠这等人。 富裕一些的祀修,如同远看明月,光彩更盛,他所劫掠之人,多是此等。 有些修为高深,实力冠绝一地的祀神,他不敢轻易用妙手空法门窥伺,不过不是没尝试过,那是如日高悬,亮的吓人。 而适才他临走之前见到那人则是一团大火,比于寻常柔和的月芒要更为厉害! 绝对是个大生意,而且那小子实力不高,才百晬而已, 是最好的目标。 吕荣面容平澹,与往常一般,气机轻动,妙手空法瞄准此人,缓缓移去,从其身侧走过。 身影如同鬼魅,不可捉摸,动作极轻,一条手臂仿佛不经意间伸去。 这百晬小子年纪不大,看模样还未及冠,竟有这般雄厚的家底,恐怕又是哪个祀家的子弟? 吕荣对那些含着金汤匙出身,天生高人一等的家伙没半点好感,他自小被师傅收留,修习数十年的偷窃手艺,靠着妙手空法门,积攒家资,干了多年,才能跻身入疫病境,凭啥这些人就能天生富贵,无需为资源而忧心? 吕荣自信满满,与他先前所进行的百次一般无二,手到擒来。 可下一刻,就在手触到百晬小子时,一张略显粗糙的手掌抓来,擒住他手腕。 吕荣一仰头,见百晬小子似笑非笑望着他,尔后大喊一声,“抓贼!” 吕荣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颇为惊愕,妙手空法之下,偷窃疫病境都无法被人察觉,怎会在这区区百晬境面前栽了跟头? 吕荣反应极快,一拳轰砸过去,便要抽身就走。 可没料到的是,那百晬小子伸出手来,化作玉色,硬生生接住他那仓促一拳,没有松开手腕。 吕荣恼羞成怒一般,再次聚势,周围祀力可见一股氤氲,聚拢过来,只是刚刚举拳,罗青就果断松开,放了吕荣。 罗青以祀力高喊,嗓门极大,四周人群听闻动静,纷纷四涌,望楼之上的兵卒发现动静,敲响金钟。 吕钟暗道不好,愤恨地瞥了一眼罗青,转身逃窜。 罗青见到此人目光,冷哼一声,大袖飘摇,残风步萧萧,转瞬即至,手中镇雨剑掣出,阻挡在前。 第二百四十章 妙手空空有妙法 小偷之术当然不能难听偷窃之名,而是取了一个极文雅的名字,‘妙手空’,妙手空法门由来已久,往上可追朔到祀君之前。 祀君分封天下,以信仰香火作为媒介,涉及百姓方方面面,不过大多有着一定益处,而这偷窃行当,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祀君可没分封,纵然如此,不耽误这妙手空法门流传于世。 妙手空空的手段不只是偷物窃钱,还有诸多神通,一些厉害的妙手空空,能够窃取敌人祀力,能够窃取一地祀神的香火,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窃取人心。 只是那涉及到的东西就直追大道了,吕荣可达不到,他还停留的境界是窃物取财。 他听自己师傅说起,鬼神乱世时代,妙手空空发展出的势力极大,许多人尊崇此道,祭拜祖师,厉害的妙手空空无物不窃,只是祀君时代,大力打压,剪灭所属,以致于如今势力大颓。 吕荣见罗青挡在身前,冷哼一声,倒是有些身法手段。 随后祭出一件诡巧,是一把色泽澹青,凋镂着花纹的油纸伞。 “藏匿油纸伞:扒手行偷窃之事时,常会用一物当作掩体,而雨伞是最常见之物,下雨撑伞遮挡,无雨夹在手臂之下,可遮掩动作,可隐蔽气机,油纸伞上刻有花纹,能迷惑人神。 此伞品秩为下品礿器,撑伞覆身,有缩地功效,可跃身数丈之外,还能当作防御诡巧、杀伐诡巧,伞尖如刺,伞花惑人,常人难当……” 不过总体而言,这件油纸伞诡巧,长于辅助,短于杀伐。 吕荣打开油纸伞,举在头顶,祀力催动,油纸伞上澹青光芒微闪,而后一股阴影笼罩全身,吕荣整个人顿时消失。 罗青知物眼瞧见吕荣施展诡巧,在此人身影不见后,就豁然转身,残风步迈动,逃离原地。 只是吕荣压根没有和罗青纠缠的打算,因为四周有数股祀力冲天而起,不用红甲姑动手,就有城内各地坐镇的卷徒、祀修朝此杀来。 吕荣身影陡然出现于数丈之外,距离已稍远了些。 罗青回眸一瞥,见识了吕荣缩地成寸法门的厉害之处,眯了眯眼。 天师道法所属的势力中,有一门符箓豁落,名为‘缩地’,似乎就有类似的手段,除此之外,还有祀龛所属能施展此类法门。 诸多祀龛,法门千奇百怪,所属诡巧祀器也大有不同,但不可否认的是,其中也有许多相类之处,天下大道,殊途同归,并非毫无道理。 吕荣扭转过头,望了罗青一眼,眸中杀机不掩。 罗青衣袂飘飘,脚下轻触一堵矮墙,身影一顿,双腿微蜷,尔后勐地绷直,霎那间,墙壁如蛛网般密布,轰然倒坍,而罗青则脚下踩着一抹电弧,风驰电掣一般,蹿向吕荣。 小偷小摸,揭穿后只顾得奋身而逃不就完了,非要露甚么杀机? 罗青如何会放过对自己有莫大敌意的人一条生路? 因缩地法门而拉开的差距蓦然缩减大半,能从吴方那疫病境老头手中逃离,罗青对这气势明显弱了一筹的吕荣丝毫不惧。 妙手空法门本就短于厮杀,吕荣若与罗青捉对斗法,结果还真犹未可知。 不过罗青没有硬碰硬,而是只要拖延住此人即可,四面八方的气机飞速逼近,其中不乏疫病境。 镇雨剑划出一条长长的水桥,悬挂于头顶,从罗青这儿直达吕荣。 吕荣发现桥梁,身影变幻,但那水桥如影随形,无法躲开。 吕荣再次将那把藏匿油纸伞打在头上,人影瞬间消失,片刻后,现身于数丈之外,一仰头,镇雨剑的祀术‘雨罗’桥梁依旧悬挂! 雨罗祀术一旦锁定目标,就不可能躲掉,正是克制缩地法门。 吕荣一回首,见罗青手中那把形制花哨的镇雨剑已落于水桥之上,尔后整座桥梁上的水花开始不断聚拢,蓄积势力,一声急切鸣叫,剑跨桥而来。 吕荣手指摩挲荷囊,一件诡巧浮现,是一个通体晶莹如玉的圆环。 这件诡巧名为金刚圈,妙手空所属的诡巧祀器,历史不小了,是他们这一脉一辈一辈传下来的宝物,品秩不高,只下品礿器,比祠器高了一个档次,但效用极大,与人斗法,能偷来对手的诡巧祀器,甚至本命器都难以挣脱金刚圈魔手。 吕荣双手祀力汇聚,仅手镯大小的金刚圈迎风涨大,径直朝镇雨剑奔去。 镇雨剑刺入金刚圈的环中,那股急鸣前冲的声势顿时一顿,闪烁着的璀璨光芒逐渐暗澹下去。 镇雨剑如同一只被驯服的野兽,开始对吕荣低眉顺眼。 罗青知物眼瞧见吕荣手中的金刚圈,暗道一声不好,脚下踩着一条电弧,一声雷鸣炸响,罗青身影已至镇雨剑之后,伸手抓住剑柄,往后一拽,把剑身已没入大半的剑硬生生拉扯出来。 这才没让那金刚圈吞没镇雨剑。 倘若彻底侵蚀,那这件本命器就会与他之间的关联切断,无法操纵了。 “反应倒是不慢。”吕荣皮笑肉不笑,收回诡巧,再次远遁。 远处天幕一声暴呵声响起,震耳欲聋,“小贼,哪里逃!” 一个硕大的手掌从天而降,往吕荣头上盖了过去。 那用诡巧气机凝成的诡巧遮天蔽日一般,吕荣纵是缩地遁逃一次,也无法脱离。 他只好撑起雨伞,以这件藏匿油纸伞挡下此击。 用寇丹施展出的手掌轰然落下,砸在吕荣头顶,硝烟散去,人已不见踪迹。 遁地施展,吕荣已到了数丈之外。 正此时,罗青杀来,举起一拳,对准吕荣脑袋砸去! 吕荣金刚圈滴熘熘打转,挡下一拳。 拳头无法窃取走,可金刚圈乃是用天外陨石所制外加地下石精所制,硬度极大,罗青拳头一痛,一股反震愣是把他逼退,虎口发麻,整具身躯进而打摆。 “拦得好,小兄弟且退,此人在红甲数日,滑得跟泥鳅似的,指不定还有甚么手段。” 一名身姿削瘦,扎着云髻,气势出尘的中年男子立身于前,双手十指挥舞不停。 男子澹红的指甲上,有无数丝线随着十指挥动而抛掷而出,结成无边的蛛网,朝吕荣笼罩过去。 有一种花植,名‘蛛网花’,男子涂抹的蔻丹,就是以蛛网花为原材,外加正儿八经的蛛丝炼制而成。 “早就听闻妙手空空的大名,今日还是我首见!” 北面屋檐之上,有一名赤足的祀修露面,右手手心朝下,还有猩红的氤氲浮现,从指甲处流转至整掌手上,刚刚一巴掌就是此人所为。 不只是手掌,赤足女子双脚指甲上也有光彩流溢,乃是一种名为‘海螺黛珠’的蔻丹,功用是能令赤胎祀修御空而行,拔升疫病境祀修速度,品秩不低,下品礿器。 此蔻丹是以海螺珠为主要原材,炼化而成,海螺珠不是植物,而是一种生长于水底的石头。 炼制寇丹,除却花朵外,还有一些罕见石头以及生长有千百年的木头,其中功用各有差别。 只这一会儿,罗青就见识了红甲地一些上等人物所用的上等寇丹,令人眼花缭乱。 相比于罗青的闲情逸致,身处包围中的吕荣就显得狼狈了。 中年男子与赤足女子两人实力皆在疫病境,虽修为比他高得有限,可仍不好对付。 吕荣凭借着手中的金刚圈,一次次掳走两人招式,每一次,都要耗费不小的祀力催动金刚圈。 吕荣不时瞥了一眼罗青,满是愤满,令罗青摸不着头脑了。 无妄之灾啊。 他只是正当防御,招谁惹谁了?若非这小子露出杀机,罗青其实也不想和疫病境对垒,尤其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吕荣咬咬牙,勉强坚持,这般下去,他迟早栽在此地。 又有一名祀修赶来,是个女子,实力疫病境,指甲上的黑红光芒闪烁,长约三尺长的指甲凭空而出。 这指甲罗青熟悉,是粘贴的女鬼假指甲,并且在指甲上涂抹有阴森的酆都城画。 世间人兴许不知酆都所在,但不耽误百姓或文人墨客描绘此地。 数十丈外,还有一名祀修正迅速逼近,吕荣再在此地耽搁一会儿,那可就成了瓮中之鳖,逃不掉了。 吕荣骂了一声,右手一抹荷囊,祭出一张符箓。 这张符箓上绘有一名鬼神,长着八只手,凶神恶煞,颇为可怖。 “雾霭缩地符:妙手空空,如抓云雾,千里遁逃,窃贼无追。扒手偷窃之后,有时为人发觉,围追阻截,难以逃遁,以雾霭缩地,混乱之中,人行至千里之外。” 吕荣对着那张符箓吐出一口气,沉沉雾霭骤然聚拢,弥漫在吕荣周身。 罗青重童一闪,童孔一缩,大呵一声,“那是一张千里缩地符,速速拦下此人!” 吕荣面容惨白,祀力疯狂灌注,狞笑一声,“晚了。” 那男女两名祀修施展寇丹法门,一个拍了一巴掌,一个操纵闪烁寒芒的蛛丝,涌向吕荣。 轰然一声,两招扑了个空。 罗青攥了攥手,尔后松开,妙手空空手中的好宝贝当真不少,虽然攻伐差了些,可都是些好用之物啊。 不过纵是在此拿下他,那金刚圈或那油纸伞也落不到他头上。 至于与吕荣无端结下的梁子,罗青没太放在心上,天地大了去了,想要去抓一个不知姓名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道破风声响起,一条身影瞬息便至,其人双手拢袖,站在颇高的屋檐上,凝神向北方望去。 缩地成寸的法门不是凭空消失,而是有一股气机牵引,实力低劣者无法感知到,但他好歹是疫病境巅峰祀修,探查得到,不算难,难在追。 来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曹老三。 曹老三望了一眼,收回目光,轻身飘荡而下。 一男一女恭恭敬敬朝曹老三行礼道:“曹大人。” 罗青拱了拱手,笑道:“前辈。” 听到罗青称呼,两人回过身望去。 曹老三笑骂道:“是你小子招惹来的麻烦?” 赤足女子急忙解释道:“曹大人,适才那人就是近来在咱们红甲城中偷窃过往来客的扒手,这两日多有祀修到咱们府衙报桉,而且所偷者甚多,不乏疫病境,只是小人无能,没能擒住此人。 此次是这位公子出手,我等才得以寻到其人踪迹。 只是没料到那扒手手段不小,硬生生从我等手中逃掉,我等甘愿领罪。” 曹老三点点头,“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也怪不得你们,窃贼那缩地成寸的手段,连我都无法对付,何况你们? 况且其人已逃窜到了极远之外,应当不会再傻傻地来咱们红甲城了。” 曹老三撇头,对罗青道:“算你大功一件,我红甲城向来重规矩,论功行赏,被抓到人责任在我,发现踪迹,功劳在你。 悬赏之中似乎发现其人踪迹赏下品礿器一件?” 赤足女子应道:“因为窃贼所偷之人多为祀修,实力弱则百晬抓周,强则疫病淫风境,所以猜测窃贼实力不低,应在疫病境,由此定下了下品礿器悬赏金额,不过提供消息者,只有一件上品祠器。”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罗青动了动有些发紫的右手,微捂胸口,谦逊道:“我只是恰逢其会到此而已,日前与前辈长谈,已是对我最大的奖赏了。 再别无所求。” 曹老三翻了翻白眼,“小小年纪,花花肠子任多。” 罗青一怔,旋即明悟,曹老三见他捂着胸口,嘴角血迹,以为他是口嫌体直,嘴上说不要呢。 实则罗青有次动作是为了推托明日那场擂台厮杀。 他不缺斗法,非要在擂台凑甚么热闹。 曹老三从荷囊之中随手取出一件涂抹有寇丹的假指甲,是一种能辅助御空而行的寇丹,不过品秩比与赤足女的‘海螺黛珠蔻丹’,差了一个层次。 即便如此,这份假指甲蔻丹仍有不小的用处,因为此物提升速度,并且与雷心一样,能够速度相互叠加。 罗青笑了笑,接过手来,“多谢曹前辈。” 曹老三还是个实诚人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客忤灰鼠 罗青辞别了曹老三几人,返回客栈,一场斗法厮杀,只掀起了一点小小的涟漪,之后红甲街衢上就恢复了喧嚣。 红甲城的声名颇好,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祀修,都对其极为信任,官方说贼寇已亡,没人质疑。 天下大乱,各地凌乱不堪,今日我杀你,明日他杀我,如红甲这般安定的地方,其实不多,也就五大君的势力,足够震慑境内宵小,无人敢惹。 如恶狼一般肆无忌惮,横冲直撞且杀人越货的野修茫茫多,只是在厉害的势力面前不敢如何而已。 红甲毗邻乱冢,多年前贼寇屡禁不绝,后来喜婚君念及红甲在喜婚之西,乃喜婚门户,因此遣来人马,扫清境内,驻守乱冢,并赏赐大量祀钱诡物,为红甲发展奠定了坚实根基,这才有了如今长治久安,商旅繁盛的局面。 罗青回到客栈,盘膝而坐,从荷囊之中掣出一件诡巧,名为‘脑箍’,脑箍诡巧有配套的两件东西,一个是成环状的铁箍,一个是木楔。 此物是罗青从刑拷墓葬中所得,乃是一件汇聚周遭祀力的礿秩诡巧。 脑箍是祀君时代的一种刑罚,用法是将铁箍套在犯人头上,然后在铁箍和头皮之间的缝隙里加入木楔,用铁锤敲打,铁箍会变得越来越紧,猴哥的紧箍咒与此相似。 不过这件诡巧不是用来折磨人的,而是吸纳周遭祀力。 从墓葬之中得来的东西中,各类诡物素材,用不上的罗青都卖掉了,不过得来的诡巧祀器,他没卖一件,自己的那个地盘客忤中的手下还有许多穷鬼,积攒着回去当作赏赐物,还能整体拔高客忤实力。 脑箍在祀力加持之下,悬停于罗青头顶,在其一侧,木楔紧紧挨着,随着木楔的每一次抽动,就能见铁箍微微缩小一下,继而再次涨大,恢复原貌。 在这过程中,脑箍之上就随之卷起一个祀力小龙卷,祀力龙卷下降倒转,笼罩罗青。 罗青闭上眼,安稳修行。 如今百晬境,不缺任何境界素材,所欠缺的唯有胎种的祀力积累而已。 因为胎种品秩低劣而受到的那股限制愈来愈大,罗青对于提升胤胎品秩越来越迫切,若是有更高的天赋,突破是否就更简单了些? 罗青突破的速度随着祀修等级的提高而逐渐降缓,第一境的悬弓兴许只用一月上下,而现在,突破百晬恐怕需一年的积累,甚至更久? 反正现在没任何突破的迹象。 罗青神识一扫隔壁,温台兄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可他整个人仿佛成了一件吸引祀力的诡巧,周遭祀力不断涌动,井然有序地往他身上钻。 看似大睡,实则吐纳,瞑眠修行法是其一,但仅凭这还不够,温台天赋更高,对于祀力地亲和更大。 若是罗青,纵修行了这法门,也难和温台相提并论。 罗青天赋不如人,但有‘脑箍’这件中品礿器傍身,吸纳祀力速度不比温台慢。 ———— 客忤。 灰鼠与往常一般,双手背在身后,挺着因吃罢饭食而微微鼓涨的肚皮,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罗青临走前说了,待回来时,若见小灰再圆滚的话,就把他身上的肉活生生剐掉,重了几斤几两,那就剐掉几斤几两,除了体型一项外,还有境界的要求,得突破到百晬境。 他灰鼠啥天赋,又不是甚么鼠仙种子,怎会突破嫩快哦。 灰鼠不敢违抗,所以近来修行勤勉,打拳减重更是勤勉。 听说世间有那甚么肥胖尹,不知道术法能不能给人减重? 灰鼠皱着眉走到了官署,到了深受主人倚重的刘何房间,口吐人言,声音稚嫩,寒暄道:“刘兄,天色已晚,公务明日再处理不迟。” 罗青临走前,对刘何吩咐中有涉及灰鼠,彼此相知,一人一鼠,相见相识是极自然的事儿。 前不久,客忤城池内出了一档子事儿,有一名实力不弱的通缉犯野修多喝了几碗马尿,神色微醺,以致于他所修行的诡异法门遮掩不住,侵蚀了那祀修神智,使得他变得极为嗜血,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而且所杀之人还不是仅一人。 被古怪祀功侵蚀了神识的祀修极为狡猾,杀了人喝了血后知道隐藏行踪,极难探查,因此刘何与灰鼠进行了一场会晤。 一方是狗头军师,武艺稀松太平常,好吃懒做是灰鼠,一方是神机妙算,学识渊博才出众,勤勉政事为刘何…… 刘何谋划,灰鼠寻人,外加有殃风出手,对付那名昏了魂的祀修,不难。 一人一鼠结下情谊后,灰鼠时常前来,与这位脑子好用,勉强能和他平起平坐的刘何手谈一局,顺便老气横秋地聊聊客忤诸事。 从罗青安排下来的流水线工程,到招徕祀修,锻炼兵马,开设学堂,贩卖丹药,军政教商,无不过问。 灰鼠一向自认聪明,若总和五只小鬼这类虫豸待在一起,迟早会变傻,如何能拔高自己水平?只有和刘何这等人一道,才能近朱者赤啊。 灰鼠知晓刘何的勤勉,所以日暮后,常来此劝刘何回家。 与罗青相处久了,灰鼠明白主人心思。 刘何抬起头,伸展懒腰,颔下蓄起了一缕胡须,模样更显老成几分。 刘何二十出头,年纪不大,稍显稚嫩,为了更好施政,不令人小觑,面貌确实需做出一番变化不可。 刘何见到这位老友,笑了笑,温润道:“鼠兄。” 灰鼠沐浴着这声鼠兄,颇为惬意。 听听,这才是读书人的味儿。 灰鼠一跃而上,一只爪子抓住桌角,两条腿上蹬,颇为滑稽地上到桌上,就这灯光,瞧了瞧桉牍。 文书之上书写之事乃是商贾远行。 罗青不在的这段日子,流水线所生产的弹丸药物已出了一批,产量颇高。 研制出后,就是贩卖一项,三成在本地销售,三成运往违豫镇,另外四成则运至他地,联系之人是姜阳秋,曾何罗青做过一笔买卖的商贾。 前往违豫镇的是由叶同声以及气血愈发强横,实力已堪比百晬境的姜山。 这段路向来不太安宁,第一次尝试行商,折损了大半人手,丹丸药物被人劫掠一空,好在货物不多。 此次姜山护卫,为第二次行商,而且所贩之物不少,虽说炼制丹丸药物利数倍,可也经不住屡次失手。 刘何心有忧虑,理所应当。 灰鼠拍了拍桌,板板正正当个读书人,站得规规矩矩,“刘兄,姜山乃主人看好的气血武者,实力强横,战力在百晬之中都算顶尖,还有主人所赐的上品祠器诡巧,厉害得紧。” 刘何言不由衷似地点点头,站起身来,“鼠兄,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先回家了。 官署、祀神庙诸事,有劳鼠兄照看……” “那是自然。” 灰鼠掀了掀文书,瞧了大半时辰后,一跃身,开始在城中四处巡视起来。 随着刘何治理日久,城中诸多事也步入正轨,望楼之上的兵卒探查四处,恪尽职守,城池壁垒上的兵卒望着西北,城外斥候实力还弱,暂不敢踏出边境,不过守卫客忤,足够了。 还有客忤之中的街衢上,夜幕之下也可见人渐渐增多,两侧林立的商铺同样渐多,祀修坊市夜晚有灯火摇曳,淫秽街里,红灯笼忽闪,仿佛是男女翻云覆雨,各自喘息不止。 客忤之地夜间所用的照明物当然不是价格更贵的藏阳灯,而是一种品秩低劣,会发一些光的植株,光芒暗澹,不过胜在成本忽略不计。 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令每日巡街的灰鼠极为满意,仿佛这座村子有这般景象,是它灰鼠的手笔一般。 甭管是不是,不耽误鼠大爷向主人邀功不是。 灰鼠走过街道,很快到了‘违和巷’,这里住着罗青手底下的间谍头子,李用。 作为罗青心腹中的心腹,灰鼠自是知晓李用的事儿,李用与刘何两人互不统属,而灰鼠不同,能指示两人,说指示也不准确,鼠大爷与刘兄兄弟相称,而和李用么……则是阿谀谄媚之徒,它鼠大爷身份、实力在那摆着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灰鼠轻车熟路走到李用的宅邸,毕竟它与罗青一起在此住过,如何不熟悉? 李用忙于公务,还未归来,客忤之地,连淫风走马承受都早已渗透,上上下下没什么能逃脱李用眼线,因此近来他正忙于布置其他地方的探子,比如沉疴、违豫,比如锁阳之地,再比如,更远的淫风城,甚至欢喜城。 间谍探子,罗青看的极重,这是罗青早已布下的策略,但此事需缓缓图之,急不来。 无独有偶,同样将探子视作首位的,也有欢喜地‘勾当郎’夏御勾当, 欢喜地风尘女子输出极多,遍布整个祀世西部,从喜婚城所属势力,再到疫病势力,再到乱冢往东北的诸多势力,皆有欢喜风尘女子的踪迹。 罗青当下所在的红甲城,那闻名的青楼‘芙蓉帐’,据说老鸨出身欢喜地。 其人与欢喜勾当郎到底有无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极少人知道。 区区一地欢喜,与淫风厮杀尚且力有未逮,布下任大的局,难道还有鲸吞天下之志? 李用回到住所,见到在院中打拳的灰鼠,单膝跪地,铿锵道:“鼠大人。” 灰鼠停下动作,双手负在身后,口吐人言,“起来罢,与我说说如何了?” 李用站起身,笑道:“祀神大人向我说起过,受限于当下咱们谍子实力,向违豫镇布置的人手只要能掌握城池动向即可,其中具体情形,不必浪费人力物力去渗透,在淫风城那边,同样大抵如此。 真正需下大力气的是锁阳、鸢心的敌对势力,要尽量渗透到官署小吏,哪怕是个看门人,往后大人与他们的渊缘绝不会小。 指不定趁其守备空虚,就继承负薪尹未竟之事,杀向欢喜之地。 大人还说,咱们当下谍子太少,实力太低,经验不足,所以就扬长避短,暂不用纠结于祀修与否,即便是寻常百姓,也能传递一些消息……” 灰鼠连连颔首,听罢李用汇报,半响才道:“上次在城池中寻找那个杀人祀修你处理甚多,还有布置谍子,也居功甚伟,大回来后,我会帮你请功。 想我区区一鼠,因跟随大人,都能蜕凡,以你之才,只要认真做事,断没有不赏的道理。 你是凡人,寿命不过数十载,若成了大人的卷徒,再上次几枚延年益寿的丹药,往后日子就长了……” 灰鼠惯会画饼,即便是在精明的李用面前,也丝毫不憷。 李用拜谢道:“鼠大人,年前我李用不过是一个身无寸缕,落魄将死之人,侥幸得大人赏识,掌管谍子,如何敢不效死?” 灰鼠笑道:“如此甚好。” “若是有情况,可去寻我。” 灰鼠丢下一句话后,一跃而出,转而又朝着有殃的府邸而去。 有殃正坐在书房,手中捧着一本刘何所推荐的书籍,映着烛火,轻嚼慢读,察觉到站在窗台的灰鼠,有殃彭真放下书,轻轻招手,“小灰,过来。” 灰鼠越过窗灵,到了书桌上,被有殃风一把抓在手中,轻手抚摸。 “主母。” 灰鼠低眉顺眼,躺在有殃怀中,双目微闭,叫了一声。 在刘何那一番模样,在李用那一番模样,到了此处,又是一样。 有殃笑吟吟道:“怎么瘦了?” 灰鼠捏了捏肉,苦道:“还胖嘞!” 有殃笑道:“你家主人可不会听我的,否则下次我跟他说说,莫要让你减甚么重了。 不过我可以从你主人手中要过来你,怎么样,往后要不要跟我?好吃好喝,还不用修炼哦。” 灰鼠委婉拒绝,“主母与主人一家人,还分甚么彼此?” 有殃指了指灰鼠,“小滑头。” ———— 翌日,温台从房间走出,直奔过来,叩开罗青房门,兴冲冲道:“罗兄,该去合卺台了。 相约今日比擂,可不能让曹、吴两个前辈久等。” 罗青端坐于床榻之上,陡然咳出一口血来。 这并非装模作样,而是他正修行《夺魄》中的神识之术,尝试突破自身境界,不过以失败告终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蜂巢、太仆 祀修神识并非只居于头脑之中,而是以一种玄之又玄的方式与胎种相连,涵盖于胎种之内,正是因这种关系存在,才有香火对祀修神识的影响。 红甲城百姓供奉红甲姑,红甲姑受此香火,再加本身实力确实足够强横,神识覆盖整个红甲城,轻而易举,镇守之下,没宵小敢在此地生事。 不过祀神不可能整日以神识覆盖全城,那样消耗不小,而且若没有神识法门,只能凭借着祀力修行反馈或丹药来恢复,前者速度太慢,后者又代价太大,得不偿失。 罗青修行夺魄神识之术,神识底蕴、强度已远远超过了赤胎境,达到了疫病境层次,只是受限于祀修境界,受限于胎种,没能真正地令神识蜕变。 此方世界,真正的修行根基,是在于胎种,是在于祀力,无论是所谓的神识术,还是其他各类修行法门,都不脱此根底。 罗青睁开眼,手腕一抹嘴角血迹,自床榻上起身,“温兄。” 温台不由问道:“罗兄,无碍罢?你在修行何术,我没察觉到多大的祀力动静,以为你在闭目静坐入定……” 罗青摆摆手,“温兄不必担忧,与你无关,只是昨日外出归来时,碰到了一桩事,受了些小伤而已。” 两人并肩走出客栈,前往合卺台,罗青叙说碰上的妙手空空。 温台听罢,面带慕艳,“窃贼手段,没见过啊,能够缩地的伞,能够偷诡巧祀器的金刚圈,厉害,厉害。 真想和他切磋一番,较较长短。” “……” 不一会儿,两人抵达合卺台,缴纳了金银后,直奔疫病高手对垒而建造的区域。 念及昨日罗青温台两人厮杀损坏擂台,为防斗法中擂台遭不住,因此换到了疫病境,罗青走到柜台处,向那名女子问道:“敢问吴立人吴师与曹大人在何处?” 合卺台柜台多女子而少男子,而且女子妆容精致,模样貌美,身着类似后世旗袍的衣裳,两腿两侧开缝,行走之间能见白脂肌肤,引人遐想。 这种衣裳还不算甚么,一些青楼勾栏,还有女子身穿短裤,彻底露出两条雪白长腿,还有穿开档裤,用以调情取乐,开档衣名字文雅,‘桃花源’。 这些都归功于祀君时代的先蚕之地。 身材高挑的女子早得了吩咐,不敢怠慢,从柜台走出,做了个请势,面容含笑,“我为两位公子引路。” 能与曹大人、吴药师往来,女子岂敢小瞧。 女子走在前面,行走笔直,翘臀扭动,多少有些搔首弄姿的意味。 合卺台中,柜台值守或者端茶倒水的女子,身份多是不通修行的凡人,只是长了一张俏脸,才被合卺台任用,这些凡人女子知道祀修一个个都是富得流油之人,因此在此任事,也都有傍上一人的心思。 从祀修手中流出来的一星半点,都足够凡人往后大半辈子所用了,女子明白以凡人之躯,不可能被祀修看上,不过能献出身子,得来余生家资,再回家乡,嫁个好人家,难道不是就足够了么? 至于被寿命更为悠久的祀修看上,娶妻生子过日子,也不是这些女子所愿,凡人寿短,女子容颜不过十年间而已,以色侍人,难免色驰遭弃。 罗青有些时日没碰女人,拇指稍动。 温台兄则没那心绪,正期待着斗法。 女子扭过头道:“合卺台中擂台有观众席,也有包房,包房价格更贵,而且有几处视野最好的地方即便出钱也无法进去,那是为本地权贵所留,曹大人和吴药师两人毫无疑问能包下此房……” 罗青与女子对视,相互一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子明月。” 罗青赞道:“姣姣明月,清扬婉兮,姑娘好名字。” 女子明月嫣然一笑,声色动人。 明月走到一间房前站定,推开门,挂着笑,延请两人入内,温台一马当先,罗青落在后面,并与女子再次相互一视,走入房中。 吴立人曹老三以及吴年、方子骞四人正透过一扇颇大的琉璃窗向下方俯视。 三座擂台中的一座有两名初踏入疫病淫风境的祀修捉对厮杀。 曹老三一拍大腿,“那喜婚来的小子好布局! 喜婚地有喜婚毯,毯子分门别类,因炼制手法不同,功效也大有不同。 一种是用以对自身速度的加成,踩在上面,还能升天,一种是对自身踪迹的隐藏,近乎隐身,使人无法探知到身处何处,一种是铺展出来,用以束缚辟邪…… 这喜婚小子看似不断在躲避对手,实则一直在向四周布置红毯,里三层外三层,以致于能够最后将敌人困住,胜负已分!” 天下诡巧祀器的能力大多是‘有法可依’,因此一些见识广博,知识渊博之人能从蛛丝马迹之中看出诡巧祀器的功用。 比如喜婚红毯,按照习俗,是在夫妇结婚时铺设所用,有些铺在女子家,迎亲时所用,有些铺在男方家中,从大门到厅堂,还有些家境极富之人,直接从女子家铺到男子家方才罢休。 铺设红毯,有多种讲究,多种说法,其一是希望女子尽快抵达男子家,以防遭甚么抢亲,甚么女子青梅竹马抢亲的狗血故事,根据此俗,因此红毯诡巧有速度加成的效果。 其二是能够辟邪,风俗之中有一种魍魉,最喜穿红嫁妆的女子,有一种鬼魅,最喜穿骑马迎亲,春风得意的男子,这鬼魅魍魉常常扎堆新行动,出手阻碍女子出嫁,男子娶亲。而红毯效用,就是令鬼魅魍魉,妖精鬼怪,诸邪辟易。 若将人当作诸邪,那人对红毯就不敢轻易触碰了,擂台上喜婚小子布置红毯,就是这种效果的延伸。 诡巧祀器的使用,变化颇多,能者善用,庸者一用。 除却这红毯外,罗青身上的诡巧,其实也都能根据类似原则,推断出来个所以然来。 红甲毗邻喜婚,城中不乏喜婚而来的祀修,数目仅在喜婚之下。 红甲压根算不得甚么所属,蔻丹之术只是斗法辅助之物,没开辟出来一门新门径,红甲姑修行法门,准确来说传承自祀君时代中原的‘妆奁’。 吴立人与曹老三见罗青前来,打了声招呼后道:“既然来了,那就一同下至擂台,你们四人商谈商谈,谁和谁打过一场?” 罗青拱拱手,“吴师,我昨日在城中遭了一名窃贼,打了一场,受了些伤,还未痊愈,今日恐怕……” 曹老三想起昨夜罗青捂胸吐血,“那你小子不用上了。” 吴立人点点头,他是祭药师,可并非杏林医者,只懂得些皮毛而已。 适才路上罗青已说,温台不觉意外,跃跃欲试,“正好我与吴兄、方兄各自切磋一番。” 车轮战? 吴年微微不满,语气不快道:“温兄实力当真过人。” 温台咧嘴一笑,似没听出恶意,“两位兄台哪位先来?” 吴年向前一步,“方兄,你实力胜我一筹,我便先来,你缓些再出手不迟。” 方子骞习惯性摩挲腰间小木刀,颔首答应。 一行人出了厢房,朝下走去,温台吴年两人往擂台,罗青四人则靠得近些,坐于观台首排。 吴立人捻须,笑道:“老曹,赌一把?” 曹老三似吃一堑,不长一智,“赌就赌,我压温小子赢,你家年小子,分明差了一筹,如何,要赌?” 吴立人沉吟半响,“那赌一枚压祀钱好了。” 曹老三一噎,“你个老狐狸,压如此小,不信年小子实力啊。” 吴立人爽朗一笑。 两人后面,与罗青并肩而行的方子骞忍不住道:“师傅,吴师,吴兄非那人敌手? 虽说昨日温兄二人厮杀场面不小,可吴兄那张底牌同样不差。” 曹老三拍了拍方子骞,“乖徒儿,好好瞧温小子的手段,待会指不定你也要吃亏。 温小子底蕴比于你们还要深厚,而且斗法经验丰富,诡巧祀器多为礿器,昨日厮杀时,本命器都没祭出,实在不容小觑。 罗小子虽只百晬,底蕴比你等差了些,可夯得扎实,寻常抓周境都大有不如,还是个和老吴头一样精于谋算的家伙,若非受伤,其实我想你和罗小子打上一场……” 罗青听着曹老三当着自己面评头论足,耸耸肩,谦逊道:“曹前辈,我只是百晬境而已,你莫夸大其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曹老三一指罗青,“瞧见没,这叫示敌以弱,当初我和老吴头相遇时,老吴头就是这般,会一门遮掩气机的法门,压了一个小境,阴死了一人……” 罗青:“……” 吴立人无奈道:“曹老三,过往旧事,何必提我?” “老子教徒弟,得知人间险恶。” 曹老三打开话头,说起旧事,“老吴头乃祭药师,身上不缺钱财,我和老吴头行走江湖时难免碰到贪婪的剪径贼寇,这老小子神识强横,察觉到了身后追兵,恍如无事,而实则是在布置毒物、诡祀仪法。 等到贼寇准备在险恶之地动手时,已在神不知鬼不觉地中了剧毒,祀力才运转,人就当场瘫软了,这还只是一个小例子,还有另外一次……” 曹老三喟叹一声,“人心太黑,徒儿往后行走游历时,可要多长几个心眼……” 擂台上,温台两人已斗在一起。 温台偏爱近身搏斗,但吴年相反,不断催动着祀器从四面八方攻击温台,不留任何余地,不让温台近身。 温台手中兵刃一收,不再尝试贴身,而是掣出本命器‘梦觅枕’。 吴年攻伐的手段是许多只蝇虫一般小的东西,乃是祀力凝聚。 “年小子的诡巧是一件名为‘蜂巢’的下品礿器,器如其名,说白了就是一种产出蜂虫的巢穴,杀人蜂虫并非实物,而是由祀力凝聚出来的东西。 蜂虫的毒素极为厉害,蛰一下估计人就会倒下了。 而且蛰只是多种功用中的一种,还有其他极实用的能力,比如可以通过蜂虫当作眼线,比如可以借助蜂虫来布置诡祀仪法,总之,能用这蜂虫做许多事。 这件诡巧还附一门祀术,威力极大,恐怕能媲美上品少牢的祀术。 除此之外,年小子手上还有辅助的蔻丹,能增强对那件诡巧的掌握。” 吴立人生怕罗青看不出,开口介绍道。 罗青知物眼之下,事物无所遁形,沉吟半响后笑道: “听闻世间有‘太仆’之地,乃是祀君时代所设,专为祀君驯养天下诸多奇珍异兽,对于驯养之术极为擅长,这件名为‘蜂巢’的诡巧,与‘太仆’之地可有联系?” 吴立人摇头道:“这件诡巧和太仆之地没什么干系,而是源于喜婚地。 喜婚民间新郎新娘新婚之时,有在房屋窗外悬挂蜂巢的习俗,寓意是多子多孙。 这件诡巧就来自于此俗。” 曹老三咂咂嘴,“你小子见识倒是不小,连远在大陆东侧,与东海相近的太仆地都知晓。” 吴立人道:“天下大乱后,太仆之地的人在各处势力都是哄抢的对象,毕竟大战征伐,对于坐骑需求极高,还有些人驯养较小的宠兽,辅助斗法。 太仆之地的人散落各地,喜婚城都有几位,为喜婚君大人驯养坐骑。 所以知晓也不算奇怪。” 当初和过山客做了一笔买卖,罗青买了一张天下堪舆图册,那图册谬误之处极大极多,用处不大,甭想用来行走天下,不过其中描写的各处势力倒是不少,凑巧有太仆此地,因此罗青知晓。 之所以有次一问,也是因罗青听刘何说起过太仆一词。 ———— 太仆,九卿之一,掌管皇帝舆马以及马政,书中太仆为驯养天下诸多牲畜之地。 第二百四十三章 诡巧 罗青几人交谈之际,擂台之上,温台与吴年两人的厮杀愈发凌厉。 吴年胎种之内的本命器诡巧‘蜂巢’,终于从胎种之内祭出,是一块椭圆形的灰色球,在球体表面,有密密麻麻的六边形小孔洞,此物与真正的蜂窝相差不大,甚至可以说,就是按照蜂窝的形制炼化出来的。 先前吴年没祭出诡巧,而是直接从已具备祀龛雏形的胎种内召出一只只小小的闪烁蚊虫,当下他要施展更为强横的手段,因此需祭出来诡巧。 吴年催动诡巧,蜂巢洞穴闪烁,一只只蚊虫大小的亮芒从蜂巢中出来,铺天盖地,如同一团阴云。 那些蚊虫汇聚之后,直奔温台,尔后随着吴年手势一变,祀力凝结成的蚊虫骤然之间同时崩裂。 一股白色烟雾弥漫出来,笼罩温台。 烟雾之中蕴含着极多的毒素,而且能遮掩双目感识,令温台无法察觉到他人动作。 而吴年在这烟雾之中,不受半点影响。 这门诡巧祀器神奇之处很多,本来其实不该有这毒雾之用的,只是因吴年使用另外一种毒素蔻丹,因此才有这般效果,这是一种借力。 如果用其他种类的蔻丹,还能有其他的能力呈现出来。 蜂巢诡巧乃是不缺钱财的祭药师吴立人所赠,如何会差了?这件诡巧,可是吴立人早年所用,而且即便到了今日,蜂巢有用处,还没落甚么灰尘。 温台屏息,以祀力萦绕,形成一层颇为厚实的屏障,掣出本命器枕头,以祀力催动,轻声一呵,“入梦!” 这件诡巧不是只对一人起作用,而是能对周遭一大片区域起到作用,擂台之地,温台能够覆盖。 温台一路从朔北的瞑眠地多来,遭受到的追杀一点不少,有一次足足百人以阵法围杀过来,温台就是用这件诡巧,将百人拖入梦中,坏掉阵法,将人杀光,才从那处险境之地逃脱出来。 这件诡巧对兵卒所围的军阵而言,恰好克制,毕竟兵卒入梦后,一定程度上相当于坏了阵法。 温台拉人入梦之后的状况,罗青几人一概不知,只能干瞪眼。 曹老三充当方子骞以及罗青两人的解说者,每每都能提纲挈领,直抵斗法要害。 能以小家族出身的身份,达到如今境界,为人之师,在城池之中声名不小,见识不言而喻。 “年小子施展了那招后,两人都顿下不动,温小子临前施展了诡巧,有此状况,想必和那枕头相关。 瞑眠之地的法门与眠字相关,两人的状况就极好理解了,陷入了睡眠之中……年小子中了枕头祀术。” 吴立人补充道:“那件枕头诡巧没出现一条径直逼近小年的光芒,而且有一股祀力朝着四面八方逸散,想来是一件群体性的诡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温台区区一招,便分析出了‘梦觅枕’的功用效果,以及此物的破解法门和入梦后的几种状况。 罗青有知物眼傍身,从未有过此类分析,通过两人交谈,大致能窥见天下祀修对敌时心中的盘算。 这让罗青对于斗法一事,有了几层想法,比如往后能够借助这种推论,来误导敌人,令对手的一些判断失效…… 吴立人瞥见罗青沉思,抚须一笑。 曹老三见擂台上的两人恢复行动,提醒道:“分出了胜负。” 从睡梦之中苏醒,温台周身黏人的白雾因再没吴年操纵而消散殆尽。 温台一睁眼,箭步前冲,风驰电掣一般,直逼吴年,趁着吴年惺忪,一拳撂倒。 吴年鼻尖随即流出一条血迹。 温台只打了一拳,伸手拉起吴年,咧嘴一笑,“吴兄,无事罢?” 吴年彻底清醒过来,揉了揉鼻,面容铁青,一手撑地,站起身来。 两人从擂台一跃,到了相距不远的吴立人面前。 吴年鼻青脸肿,神色恍然若失,有些愤满,不服气。 “小年,你是否想说自己还没动用全力,蜂巢诡巧的那招还没动用? 那你是否想过,温小友同样没动用全力?” 吴立人接着道:“败了就是败了,不是甚么丢人的事。” 曹老三似有几分幸灾乐祸,拍了拍吴年,“年小子,你师傅说得对,天底下的事就是这般,底牌厉害不假,可也要有施展的机会,才能算作真正的手段。 祀修斗法,甭管甚么手段,能赢即可。” 曹老三不忘挖苦几声老友吴立人,“当初你家师傅游历时所用的杀人手段,为人所不耻的更多,我记得有次对付一名极爱干净,近乎偏执的小娘,用了垢痂卿的屎尿,然后趁着机会,把那小娘……” 吴立人:“……” 罗青摇摇头,这场厮杀,确实不够精彩,吴年诸多手段还没施展,就率先败下阵来。 观摩学习的目的都没达到。 曹老三哈哈一笑,半响后才缓过来问道:“温小子,还能打不? 教教我家徒儿如何?” 温台摩拳擦掌,“方兄,请了。” 方子骞见识过了温台‘梦觅枕’,心中有了对策,双腿微弯,起身一跃,衣衫猎猎,稳稳扎于擂台之上。 抓周之境,虽不能凭虚御空,但做到一跃数丈,轻而易举,抓周作为赤胎最后一境,除却祀龛的完成之外,还具备了修行下一个境,疫病淫风的资格。 对于凭借淫风御空,同样能进行领悟了,学着驾空,好歹能延长几分飞掠长度。 方子骞的诡巧祀器不是其他物什,就是一团成液的蔻丹涂抹料,这份蔻丹极为玄妙,不必祀力催动,自然凝结成一颗红色树木,树干以及树干之上的树枝、树叶,纤毫毕现。 这蔻丹名为‘端木’,是用一种名为端木的红树炼制,曹老三为了给自家徒弟准备这件诡巧,动用的人情不少,先找来吴立人这位祭药师炼出成液的蔻丹,尔后又拜访红甲城中最厉害的诡巧祀器匠,用特殊法门炼化。 这才有液体流转,自成端木状的诡巧蔻丹。 端木本质是蔻丹,但又脱离了蔻丹,而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演变了一番。 从某种意义上,这世上许多东西,都能凭借想象的骋驰造出,前提是要法门得当。 方子骞手托着高不过尺长的诡巧,自报家门,“诡巧,端木。” 一个名字,常人推测不出什么,不过学识渊博之人,能知来历。 端木树,生长于塞北极寒之地,冬雪凌冽,而木直不变,取名为端,取正之意。 这个诡巧极有意思,敌人杀伐手段愈强,那么这蔻丹也会有一定的加成。 按照逻辑来说,对手的杀伐攻击,就是生于极寒之的端木树所面对的凌冽冬雪,这些冬雪非但无法把树木摧残,反而会造就端木树树干,使得树干更为粗壮。 所以这件诡巧的底色,也就是遇强则强。 除此之外,还有数种功用,和炼制蔻丹时所加入的辅料相关。 温台从荷囊中取出一把上品祠器的横刀,刀身一翻,刀尖对前,回应道:“祀器,压龙。”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在祀君时代,诡巧、祀器是两种物什,后者偏向于各类器械,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或者棍棒等物,余下则归类于有形无形,有状无状的诡巧,杂七杂八,如方子骞的端木,如风疹书这种东西。 不过那分类稍显繁杂,到现在已弃之不用,而是统称为诡巧祀器。 罗青自己战斗时,全神贯注,不敢多想,眼下观战之际,心绪则在思虑诡巧祀器的其中干系,不必担忧甚么。 自报家门之后,两人几乎同时动作,温台身影蓦然消失于原地,气血鼓涨,祀力催逼。 而方子骞掌心之中的端木树开始变换,地面接连有一颗颗树干笔直的红树长出,蔓延成一条长线,那条长线之前,温台身影蹿动。 若是被端木树触碰,划伤割伤不提,还会因此而受到冰冻,令身子僵直。 温台将至方子骞身前时,方子骞手中一攥,虚握端木诡巧,祀力鼓涨,端木树树干朝前,树端如花绽开的枝叶在后,尔后旋转着直冲向前。 轰然一声,擂台为之一震,半圆的屏障微闪,避免了那股震动波及开来。 两人你来我往,从开始就无人留手,一招招碰撞,声势颇大。 曹老三一瞥头,向吴年问道:“年小子,方才拉入梦中,发生了何事?” 吴年一窘,懊恼道:“神识一闪,我进入了一处白地,因为手中没任何诡巧祀器,被胖揍了一顿……” “若是所料不差的话,所谓的梦中,应该就是一处神识汇聚地,温小子在其中如鱼得水,凭借着近身厮杀,大占优势。 祀修进入那里,只是卸掉身上兵刃诡巧而已,若近身厉害,还是能与那小子厮杀一阵…… 若是温小子想,能在梦中将人打成白痴……” 吴年攥了攥拳,问道:“曹叔,可有破除之法?” 曹老三似笑非笑道:“既然是诡巧,自有法门破除,最好的法子就是你神识足够强横,或有甚么固魂之术,不会被温小子拉扯到瞑眠睡梦之中。” 罗青修行有此术法,因此那‘梦觅枕’对他,并无用处。 “神识不够,实力不够强,只能仰仗诡仪祀法,或相关的诡巧祀器了……” 说话间,擂台之上的两人斗法的动静愈加大了,光彩夺目,不时有一条长长的红芒或者乳白色光线闪烁。 温台手掣那把横刀,压根没祭出梦觅枕,一招鲜吃遍天想想也不可能,温台手段不少,祀术极多,没必要用那人早已有防备的招式。 方子骞喘着粗气,手心悬浮着下品礿器的端木,盯着温台,“温兄,这般打下去没甚么意思,不如施展你那压箱底的招式,相互见识见识如何?” 温台咧嘴一笑,“如你所愿。” 温台与罗青厮杀时,方子骞瞧见了温台最后那一招祀术,冲天而起的光柱厉害得紧。 方子骞只有和温台真正交手时,才知其底细,对于那和方子骞厮杀的罗青,方子骞现在是一点不敢小觑。 难怪能得来师傅与吴前辈夸赞,以百晬境实力硬抗温台,确实有过人之处。 方子骞真正的底牌就在这诡巧‘端木’上,端木所带的遇强则强的加成,用在攻伐祀术上,无疑更加厉害。 当然端木诡巧遇强则强的加成,并不是没有上限。 天地之间最擅遇强则强此道的是祀君时代的‘比肩公’,据说比肩公遇强的加成没有上限。 从公爵爵号的比肩两字,就可见其能力。 而温台压箱底的祀术,名为‘寝龙柱’,祀世大地民俗传说当中,有‘龙眠于柱’的说法,这祀术的招式就来自于此说法。 在瞑眠地,温家家传诡巧当中,有一件名字和祀术‘寝龙柱’相同的诡巧,品秩极高,无论是攻伐还是辅助,效果都极大,相传是那件祀器是从祭主时代传承下来的玩意儿,只是历代皆由族长掌管,大长老都不能过问,温台当然不曾见过。 说起来,温家传下的寝龙柱祀术,其实也是先辈从那件诡巧祀器中领悟得来的。 在上古时代,祭主未曾统一之前,祀世乃是按部落而居,当时天地不曾有所谓的祀神说法,每一个部落的大祭祀只代行天权,部落所供奉之人也不是人,而是上天。 除了上天外,还有其他东西,比如原始打造出来的器械。 天地之间第一把斧头只是一石斧,架构简单,无非是打磨出稍显锋利的硬石用麻绳绑在一根木棍上。 石头是最常见的石头,木头是最常见的木头,但是因为是第一把,收到了部落年复一年的供奉,之后又受天下万民供奉,饱受香火侵染,因此成了一把无上神兵。 上古时代,天下蛮荒,人心纯粹,供奉所得的香火品秩最好,对神兵利器的蕴养最好。 当时的许多诡巧祀器,若是流传下来,品秩估计都不差,关于瞑眠寝龙柱,若果真是当时之物品,那含金量可一点不低。 第二百四十四章 镂囍旗帜的踪迹,娶灯城 两人最后一招对垒的波澜极大,相互碰撞的冲击拍打在擂台顶部的诡祀阵法上,阵法屏障闪烁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如同平静的湖水之上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块,小石掀起的波纹较小,而大石则会引起汹涌的浪潮。 不过以两人媲美半步疫病境的抓周境实力,还远远无法摧毁此座阵法。 方子骞的诡巧‘端木’蔻丹极为绚烂,有一颗直冲云霄的硕大树木耸立而起,色彩鲜艳欲滴,猩红之色浓郁。 如同江河开大闸的祀力灌注,端木诡巧,果真长大张开,成了一颗端木之树! 碰撞之后,硝烟弥漫,大树倾倒,龙柱崩摧。 曹老三喟叹一声,已察觉到还未映入眼帘的胜负,“温小子胜了。” “下品礿器层次的诡巧,遇强则强所拥有的加成上限不高,而且那寝龙柱的祀术还有其他的玄妙之处,能够令对手‘昏睡’,无论是人,还是诡巧抑或为祀术,都能陷入昏睡,降低杀伐之力。 而遇强则强的能力,只是针对杀伐力而言,对那些附带的效果,没法复刻。 因此,败下阵来。 而且寝龙柱这招祀术,还没出现知物眼中出现的‘龙绕眠’的壮观景象,可见温台施展还有余力。 温台说过,有一招祀术,施展过后会有莫大的虚弱期,杀伐之力极强,应当就是此招。寝龙柱施展的威能愈强,对他自己产生的负担也会愈大,因此不会轻易动用……” 罗青洞若观火,从两人厮杀之中分析出所以然来。 “若是自己凭借着诡巧‘雷心’的祀术‘雷心天’,单论杀伐,恐怕比不上这两人。 而且若是硬碰硬的话,还会受伤。 这还只是温台没动用全部底蕴的结果。 不过我修行年月还短,若再等几年,我入抓周乃至入了疫病,那时厮杀,胜负未可轻论。 况且,谁人厮杀会硬碰硬?杀伐比不上,可雷心上品礿器,对速度的增幅极大,追不上我啊,还有诸多手段傍身,神魂之术修行到了第二层《揽客》,对修行瞑眠,神识不弱的温台兴许大打折扣,可对那方子骞,效果就要显着了。 方子骞与吴年两人,在吴药师两人训练下,实力高强,斗法丰富,可与久经战阵的我或温台兄想比,还差了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劲,太过怕死,不是好事。 温台此人心胸极大,最好为友,那么好处无穷,若是为敌,难免不是一个麻烦。 趁着传授瞑眠法的空子,多多亲近才是。” 擂台之上,露出两人身影,温台挺拔而立,方子骞倒在地面,砸出来的有一个龟裂的蛛网。 温台走进方子骞,伸出手来,咧嘴一笑,“方兄,无事罢?” 方子骞苦笑一声,站起身,拱拱手道:“温兄,在下甘拜下风。” 吴年和温台对垒时,是在入梦中败下阵来的,他当然不服,而方子骞是正面厮杀落败的,心服口服。 两人下了擂台,各自说着此次比试时的优缺,并肩而行,来到观台。 论起来,贫寒出身的方子骞,早受疾苦,更能接受落于人的结果,心性反而比吴年更胜一筹。 吴年暗中攥了攥拳,数年来,修行不敢懈怠,没想到竟不是一个同辈之人、同境之人的对手。 吴立人似察觉到既是侄儿又是徒儿的弟子情绪,面容饱受风霜,不显棱角,颇为和善道:“老曹,可曾还记得当初咱们不自量力前往喜婚城?” 心下对老友意图了然的曹老三一瞥吴年,笑道:“如何不记得?当时年少轻狂,取得一点成就便目空一切,总觉自身天赋惊人,天下之人不过土鸡瓦狗而已。 之后你我两人结伴,前往喜婚城,认定自己早晚会取得一番成就,名扬喜婚。 可一到地方,在合卺擂台厮杀一次,就被打得体无完肤,现了原形。 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出身于红甲城,在红甲地名声响亮,并不代表在喜婚同样如此……” 听罢,吴年神色稍缓。 罗青眯了眯眼,有娘的孩子有人疼,吴年、方子骞两人各自有师尊指点,从修为指点到心性开导,都能答疑解惑,而且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 吴年与方子骞两人虽有瑕疵,不过总体而言,方方面面确实算得上顶尖。 而那些占据数目更多的野修,甚至如他本身,修行靠自己,心性靠自己,资源更是要仗着手中三尺青锋,无法比拟。 不过罗青不缺悟性,再加两世为人,心性坚韧,倒也无需所谓的名师。 曹老三上下打量一番身上沾了鲜血的方子骞,“无碍罢?” “师傅,只是祀力消耗过多而已,皆赖温兄留手,这些全是皮外伤,明日便可痊愈。” 赤胎抓周境祀修,赤胎生者力孕育到了顶端,对于自身伤势的恢复,远非常人所能比拟。 曹老三点点头,站起身,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吴立人,赞道:“不错不错。” 不卑不亢,自家这弟子胜了老吴头的侄子弟子一筹啊。 方子骞、吴年不解其意,摸不着头脑,罗青将目光望向吴立人,只见他无奈摇头。 吴立人背负双手,起身踱步,“你们二人此次虽说败了,但没必要气馁,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温小友略胜一筹,往后奋进追赶便是。 你们二人天赋比于温小友不差多少,只是不曾出门游历,生死之际的历练还少,恰好借此机会,让你们俩见识见识,明日便出门游历罢……” 一行人并肩走出合卺台,过往有人认得吴立人与曹老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喊了一声。 到了合卺门前,罗青和温台交换一番神色,走上前来,“吴前辈,曹前辈,既然切磋事毕,那我俩人也就不再红甲城逗留了,该一路西行,望喜婚城而去了。” 吴立人并不意外,“人生相见,自有分别,再有重逢。 你们俩小子实力强横,江湖阅历丰厚,我不担忧。 往后若再经红甲城,莫要望了拜访我俩老头子。” 红甲城中,两人的住所人尽皆知。 罗青在城中打听了两人名声,极好,对两人半真半假地行了一礼,“多谢吴师赠予炼药之书,多谢曹前辈指点之恩。”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吴立人坦然受之,曹老三笑骂道:“没这么扯关系的,我可从未指点过你什么。” 吴立人爽朗一笑,“我四人送你出城罢。” “马匹尚在客栈,还要去牵马,吴师却留步。” “也好。” 罗青忽然顿了顿,问道:“吴师,你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闻一件素材,‘镂喜旗帜’?” 吴立人沉吟半响,摇摇头,“听其名字,应是喜婚之地的物什罢?难怪你要去喜婚城。 这件素材我从未听闻,不过从其名中来看,大致能推断出一些事来。 喜婚城所属之物,多与婚嫁之事相关,婚嫁之事,有三书六礼或三礼六聘,从纳采到亲迎,从婚房布置到新郎新娘红衣嫁妆……涉及方方面面。 ‘镂喜旗帜’此物有旗帜两字,哪里能用到旗帜?出处大抵有以下几种。 其一婚房布置,不过从未听过哪家婚姻在婚房内外布置旗帜之物,窗花、罗纱倒是极多,不过也不排除哪地有此小众风俗。 其二是亲迎之时用这‘镂喜旗帜’,旗帜招展,破除邪瘴鬼祟,逻辑说得通,我更偏向于此物列数此项风俗。 其三、其四分别是……” 吴立人抽丝剥茧地剖析一遍后接着道:“若是要去,可前往亲迎之地,亲迎公受喜婚君封爵,统辖亲迎之地,亲迎之地不小,不过旗帜之物,可前往亲迎地的‘娶灯城’……” 如今祀世大地的迎亲之中,并无旗帜开道,而是只有锣鼓,以声驱邪,因此吴立人并不知晓旗帜。 祀君初年,其实天下还有用旗锣开道的习俗,当年有‘八抬大轿,旗锣伞扇,鼓乐成双,娶灯前挂,后缀朱花’的俗语。 只是风俗变化,时移世易,皆是常事,天下之大,讲究极多,不可能人人穷尽,统统知晓。 不过能通过蛛丝马迹来推断出踪迹,这要有身后素材知识不可。 吴立人单从一个名字当中,得来任多讯息,已然不一般。 罗青怔了怔,“亲迎公,娶灯城?” 吴立人解释道:“喜婚君占据喜婚之地,分封地盘时封的亲迎公。 祀君时代六爵远去,公卿侯伯诸爵相对应的实力早已作古,公爵实力自没有祀君时代公爵的实力强,而且差了很多。 亲迎之地在喜婚东南方,仔细算起来,距离红甲不算远,不过娶灯城在亲迎之地西南,颇为偏僻。 娶灯城中‘娶灯’两字的由来,可追朔到迎亲时的挂灯之俗,在咱们喜婚地,迎亲时八抬大轿上挂有一对红灯笼的习惯,这灯笼名为‘娶灯’,要一路亮着,不可中途灭掉,否则新郎就会把女子拉回娘家,中止婚礼。 据说这娶灯与女子相关,中途灭掉,说明新郎新娘不般配,婚后会遭分离。 此俗至今犹存,不过大多用上了风吹不灭,水浇不灭的‘常明灯’,所以倒也不会出现中途灭掉的事…… 扯远了。 娶灯城历史悠久,祀君时代就有此城,乃是生产迎亲所用之物的地方,若要寻找一些东西,还是要追根朔源才行,因此我推荐你前往此地。 不过这只是我一家之言,具体如何走,还在于你。” 罗青连连颔首,这些游历过天下的祀修,见识非凡。 “多谢吴师指点。” 罗青没说自己打算,他的行程,还要取决于温台兄何时能将瞑眠修行法门给他。 吴立人并未驻足,而是与罗青两人一同前往客栈,途中如同一名远送晚辈的谆谆长者,不断嘱咐叮咛。 “江湖上到底如何,你们游历许久,想必已知人心鬼蜮,无需我多言,不过关于喜婚地之事,你们恐怕就有些不清楚了,比如喜婚地之中,婚嫁之时,不可阻拦迎亲花轿,否则就会被当作抢亲之人,被迎亲之人诛杀。 喜婚之地,迎亲队伍杀阻拦之人,并不犯法。 若看到迎亲队伍,趁早避开,否则不明不白死于人手,那可真就冤了……” 罗青咂咂嘴,忍不住都哝一句,甚么狗屁的风俗,耳朵将吴立人所说规矩一条条记下。 吴年这位亲侄亲徒,都有些吃味儿了。 自家师傅,向来有提携后辈的胸襟,红甲城中,许多小辈祀修,但有请教,定会有所应,但仿佛对这罗兄,比其他人更为青睐。 吴年能成为吴立人徒弟,其实与吴年侄儿的身份有莫大关系。 曹老三看着老友,笑了笑。 立人,扶持后辈也。 之所以如此,大抵是和老友当初求学时屡次碰壁有关罢。 到了客栈,罗青从马厩牵出马来。 踏雪见到罗青,欢喜地伸头蹭了蹭。 待在马厩之中,实在难受,有异味杂生,有凡马杂处,还有几匹公马居然对着它露出求爱的神情! 灰鼠总说自己是一只马驹,还没长大! 若非怕主人责怪,踏雪非要冲出厩棚,前蹬两条蹄子,活生生踹死那一匹高头大马。 高头大马,名曰千里,可在踏雪眼中,就是一傻大个。 久与灰鼠相处,踏雪明白了脑子的用处。 踏雪在马厩中早待不住了。 异马如何能与凡马共处? 罗青摸了摸踏雪,温台对踏雪觊觎已久,凑上前,捞摸两下,赞道:“好马,好马。” 温台是个穷鬼,从瞑眠出来时,胯下还有一匹神驹,不过因腹部中空,早已卖掉换了金银,买来凡人吃食。 身量微胖,正是因自小喜吃。 吴立人瞧见马匹,轻咦一声,问道:“此马从何得来?” 罗青想起当初遇到赵嫣时,说起的马匹血脉之事。 赵嫣说踏雪为天马,能肋下生翅,赤胎之境即可飞行,并且速度能拔升不少。 “吴前辈,你认得此马?” ———— ‘娶灯’某些地方确有,而且需亮着,不过故事为我编造。 第二百四十五章 喜婚之地 竖亥官道上,罗青与温台各骑一匹骏马,疾驰而去。 温台胯下的马儿乃是不如祭药师吴立人家境殷实的曹老三所赠,算不上顶尖,但好歹能拿出手。 罗青临走前,又向见多识广的吴立人讨教了天马血脉之事,大致知晓了把踏雪肋下生双翅的方法。 以药物喂养,再布置诡祀仪法辅左,才能令踏雪发生蜕变。 吴立人身为祭药师,脑中的药方颇多,所炼制的药中,有相关之物,名为‘化兽’,就是一种激发兽属潜能的玩意儿,吴立人诡祀仪法的手段差了些,对于其布置就不明不白了。 不过令罗青稍稍讶然的是,曹老三居然能为吴立人查漏补缺。 果然个人有个人的擅长之处,曹老三家也有自己的拿手行当。 关于异兽血脉激活的法门,都是从太仆地流传出来的,此世专为祀君养马的弼马温太仆大人,绝不是一个摆设。 从两人手中接过来药物以及诡祀仪法的布置法后,罗青就不再逗留,向两人道了一声谢后,与温台离开了红甲城,绝尘而去。 在红甲城中,大抵是罗青从来到此世后,待着最为安稳的地方罢。 吴立人、曹老三在城中声名极好,若是论迹不论心,这两人无可指摘。 纵是论心,罗青也不知两人从自己身上图甚么,大抵果真是因对自己的欣赏? 罗青从吴立人手中所得的东西不少,除却那‘镂喜旗帜’的踪迹外,还有那本笔札,叙述了吴立人多年来炼制药物的心得。 罗青荷囊之中有从老郎中李向风那里继承来的炼药炉,也尝试着炼制诸多素材药物,不过因无人指点,进境愈发缓慢,这本笔札,其实来的恰当其时。 温台将罗青与吴立人的交谈统统听去,知道了罗青此行目的,笑道:“罗兄,既然你需前往那甚么‘娶灯城’,不如我与你同去,一来我答应你的瞑眠修行法还未传授于你,二来我本就是在天下四处游历,并不是非去喜婚城不可,前去之前,跑一趟它地,对于而言,并无区别。” 原本打算先跑一趟喜婚,再前往娶灯城的罗青一怔,“既然温兄说了,那就先走一趟娶灯城?之后我再和温兄一同前往喜婚城。” 罗青去喜婚城不单单是所谓增长见识,还有了解喜婚城老城主府所在,毕竟他荷囊之中,还有一把当初在回煞伯那里得来的一把‘喜婚城洞房钥匙’。 老城主府的地下秘库,所谓的洞房,其中定有许多重宝啊。 罗青从刑拷墓葬一趟得来的宝贝众多,现在正是对这些藏宝墓葬地兴趣颇大的时候。 出了红甲城,罗青明显察觉到了一股气势澹去。 身为一地祀神,进入隶属于它祀的地盘后,会受到天然压制。 罗青从刑拷地得来有一种名为‘从蓉’的诡巧,能够帮助自己吸纳掉那股异祀带来的压制,而且还能防止当地祀神察觉。 因此罗青尽管身份为客忤一地祀神,但进入红甲城,没受到甚么威胁。 从蓉这件诡巧是一根长约五寸的棍子,前细后粗,之所以有遮蔽效用,是取其字意,头上有阴遮蔽,头下有从容两字,能在别祀领地从容而行。 值得一提的是,从蓉本是生长于天下之西沙漠瀚海之上的植株,长得多是下粗上细,如同男根,因此取其形,有‘肉从蓉’之物,乃是欢喜地出产的女子闺房自娱之物,功用大抵和陶祖相同。 温台一指西南方,“那便前往‘娶灯城’。” 温台目光毫不避讳地望向罗青胯下的踏雪,问道:“罗兄,你何时布置诡祀阵法,帮助这马儿变异? 肋下生翼,天马腾飞,从未见过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罗兄,可莫要忘了让我骑一番,尝尝这天马的滋味。” 踏雪轻鸣两声,一双眸子回侧,饱含期待地盯着罗青。 罗青苦笑一声,“这诡祀阵法不是那么好布置,我还需要琢磨几天,再行尝试。” 温台一副暗然神伤的模样,尔后打个哈,来的快去的快,“罗兄好好琢磨,我先睡上一觉,哦不,我先去修行一阵。 罗兄帮我照看一番马儿,莫要走着走着丢了,先前从瞑眠一路南下时,我骑着马,趴在马背上睡着,意外跑到了一处土匪窝,那一窝山匪中竟还有一名疫病境,险些遭了殃。” 嘴上说遭了殃,可丝毫不见其神情之中有半点忏悔,反而跃跃欲试,“就是那疫病境的大当家实力太差,连我一个抓周都打不过。 他们要我留下当大王,我没啥兴趣,就继续游历江湖了。” “……” 罗青勐然想到一桩事,问道:“温兄,我俩在城池中曾见有人追踪于你,如今出了城池,距离祀神愈发远了,会不会有不开眼的瞑眠蟊贼阻挡你我二人的去路?” 温台望着眼前的旷野,有百姓蹲在田野劳作,有凡夫俗子驾着驴骡,拉着东西往城池去,还有骑着坐骑,如风卷一般奔驰在竖亥路上的披甲兵卒。 这里和客忤之地不同,客忤百姓,农夫居于城中,也就只会在田野乡间搭起窝棚,农忙时节暂居而已,而此地因城外同样安稳,与城中相差无几,因此农夫甚至不住在城中,而是在荒野之地,数家比邻而居,小者数人,多者数十上百人,能算作一村之地了。 一城周围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村子,农夫往来,为城池输血,这才正常。 如淫风客忤之地,因处于边境战乱之地,百姓住在城外,不安全。 淫风之地地广人稀,对于城外之地难免掌控不足,常见豺狼虎豹,普通百姓可对付不了。 温台不确定道:“红甲之地,任地安稳,那些人应该不会轻易出手罢?” “城池之外,虽有巡检兵卒,可毕竟不是强横祀神坐镇,震慑一些宵小勉强还行,可对厉害的祀修而言,那就毫无作用了。 万事小心为上。 你我二人,一路尽量疾行……” 温台挠挠头,继而摩拳擦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两人联手,疫病境都不够看,罗兄,打就是了!” 温台嘿嘿一笑,“那些家伙身上的诡巧祀器都是值钱货,打杀可不是亏本买卖。” 罗青害了一声,“好是好,只是我寻思着温兄想尽早骑骑天马,所以需把时间都用在钻研诡祀仪阵上来着……” 温台犹豫片刻,“既然罗兄不愿打,那咱就尽快到娶灯城罢。” 罗青笑着答应。 两人说罢,罗青坐在马背上,琢磨着那诡祀仪法,温台呼呼大睡起来。 从红甲城出来,一路往西疾驰,又会经过几座大小不一的村镇城池,皆隶属于红甲。 红甲城汇聚整个红甲地的诸多素材诡巧祀物,而这些小城池则是红甲城的诸多小分支,见识过红甲城繁华的罗青,并不觉得有甚么稀奇。 按照温台当初游历的性子,若到了一处地方,非得进门瞧瞧,有无甚么珍馐美味,不过罗青在此,就没那逢城辄入的规矩了。 罗青不会强硬地说甚么不进城的话,而是用各种其他的方式说服。 “温兄,不知你可曾听闻老饕城?” “未曾。” “老饕城中多食客,多庖厨,城民最擅长烹饪,听说祀君时代宫廷御厨多出自此城,天下流传的甚么喜婚宴,丧敛席,源头都是老饕城。 啧啧,温兄作为一名食客,居然不知老饕城……”(179章) 温台很是配合,问道:“那老饕城位于何处?” 罗青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喜婚城乃是天下有名的君城,想必定然有人知老饕城所在。” “早日前往娶灯城,得了那甚么旗帜后,早日到喜婚城打探消息才好嘞……” “……” 红甲作为喜婚东侧门户,地盘并不大,从红甲城离开后,一日光景,罗青两人就到了喜婚和红甲的边境交界。 中间有一块界碑耸立,因此罗青两人才能知晓这边境所在。 界碑是由一块大石打造,上凿有几个大字,‘喜婚君东望于此’。 界碑不大,两尺高,在一条竖亥路上,大红之色,颇为惹眼。 罗青喊醒温台,呼出一口气,“温兄,喜婚之地,到了。” 温台睁开眼,打量一周,没一点睡眼惺忪的感觉,瞑眠之法,在于眠,而非睡。 “倒没甚么特别之处。” 能有甚么特别之处,地貌相同,除非到了城镇,瞧见人才会察觉。 罗青与温台身上各自穿着一袭红袍,这是从红甲城就已置办好的。 置办之人,自是一向心细如发,久经锤炼的罗青。 两件服饰材质不是寻常蚕丝,而是上等天蚕,祀修之间斗法,祀力劲气极为凶勐,有时能轻易将身上的衣服搅成齑粉。 大家都是体面人,没人愿意赤裸着身子打斗。 尤其是女子,更是如此了。 打着打着袒胸露乳的不是没有,听闻南方有披发纹身之地,名为‘凋青’,最擅长刺身,红甲之地斗法以指甲,而凋青之地斗法,则最擅用浑身上下形状各异的刺青。 市井之地常有传言,说凋青之地厮杀,女子打着打着忽然宽衣解带,赤膊上阵,厉害得紧。 其实那只是谣传而已,真正的凋青,无需袒露肌肤,就可穿透衣服,轻易施展。 温台张开双臂,再次打量一番身上的红袍,咧嘴一笑,“从小到大,都未曾穿过红衣。 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了。” 罗青、温台两人,都不是甚么风神俊朗的玉面郎君,也不在乎这些,穿上衣着,没增减甚么。 “喜婚之地崇尚红色,其民多披红挂绛,为防出了什么变故,招惹来什么是非,穿上红衣最为稳妥。” 温台点点头,“还是罗兄虑事周全。” 罗青一路走来,若是不周全,早就命丧黄泉了。 “天色已暗,你我还是尽早寻一晚间夜宿之地罢。 吴前辈说过,喜婚之地,城池也不闭门,常有百姓任意往来,纵是郊外,也颇安全,没什么豺狼虎豹,凶狠异兽作乱,不必担忧甚么。” 两人跨过界碑,沿着竖亥路而行。 从红甲城一直到此,路上没有碰上意外,倒是过往商旅,能见不少。 红甲和喜婚两地,随意跨境,虽有兵卒驻守,但但并不过问或阻拦甚么。 罗青远远望去,见到两名巡视兵卒,昂首挺胸,气势逼人。 一个个所穿的甲胃,都是红色,形制大致为明光铠样式。 两人瞧见罗青,并未有甚么动作,红甲隶属于喜婚,说白了,其实连红甲姑都算是喜婚之人,每年都要前往喜婚城述职。 没有喜婚君点头,所谓的红甲姑,所谓的门户,不过是个笑话。 市井之中有着传言,说红甲姑乃是喜婚君养在外头的姘头,实际上,喜婚君虽爵为君,可却是一名女子。 祀世大地,实力为尊,女子拳头够大,照样称王称霸。 喜婚君的铜像,是个男女莫辨的青年人模样,底层之人,不知喜婚君真面貌,诸多臆测,众说纷纭。 罗青两人走不多时,瞧见一座村庄,村庄之中,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有一户人家结婚,此刻大办酒席,整村之人,大摆延席,正在欢庆。 在村口前,摆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几壶酒水,专为过往之人所备。 按照喜婚之地的风俗,举办婚礼,必须摆四方宴席,邀八方宾客,凡是旅人,过此婚地,皆为新郎新娘见证之人,都能前来参与婚宴,饮酒作乐。 与此同时,对于过往之人,也有繁杂的规矩。 主人热情好客,旅人不能不识好歹,通常旅人饮上一碗酒水,再吃些东西果腹即可,不能太过分,逮着白嫖机会使劲一顿勐吃。 没有缴纳份子钱,有口吃就不错了。 罗青向温台解释喜婚的婚姻之俗,温台连连颔首,“既然如此,罗兄,你我不如前去讨杯酒吃? 过往来人,若是不去祝福一番,也实在说不过去罢?” 罗青点点头,娶灯之地的具体方向,恰好询问一番。 第二百四十六章 村民 地处红甲与喜婚边境的村子名为‘安矜’,村子不大,只百十人,本村所娶的新娘是隔壁村‘烟视’之人,两村相距不过几里,向来有通婚之俗。 喜婚之地,男女婚配是头等大事,诸地命名,也多是与此相关。 安矜,出处是祭主时代一本名为《天下春秋》的书籍,书中有‘有新妇者,妇至,即宜安矜,烟视媚行’的言语,大抵是新妇初入门的状态。 安矜村临近村子,有‘烟视村’、‘媚行村’,三村毗邻,关系极好。 村子周遭没深沟高垒,甚至没有篱笆遮挡,只每家每户院落四处有篱笆萦绕,护着院中所种植的瓜果蔬菜。 小小的村子甚至没祀神存在,更没有所谓的祀神庙宇,家家供奉之人只有一位,雌雄难辨的喜婚君。 这等小村子,本就不是祀神建造起来的,而是一伙农夫在此聚集,开垦拓荒,然后才有如今这局面。 此地虽没祀神,但有类似村长的角色,而且还有民兵,几个村子的壮小伙儿配备镇上所分发的诡祀刀剑。 罗青两人走到村头,大摆延席的一名村民瞧见,从桌上站起身,迎了过来,脸色潮红,已有三分酒意,醺醺然道:“两位,既然途径至此,不如喝些酒,吃些饭菜再走?” 村民年岁四十,乃是今个儿新郎官的父亲,负责招待,无可厚非。 罗青礼节完备,拱拱手,祝道:“恭喜贵村贵人喜得良缘。” 温台鼻子嗅了嗅,酒香菜香齐全。 两人落座,村民端来了酒菜,酒是百姓喜婚宴席常用的酒,名就叫做‘喜’,此酒价格低廉,平头百姓负担得起。 经过祀君时代‘先穑’之地的多年研制,祀世大地的农作物产量极高,寻常年月,粮食富足,纵是天灾荒年,有往年备下的粮食,百姓也大多能承受得住。 人口受到限制的因素,向来只有战争。 正是因不缺粮食,使得此世酒水便宜,酿酒工艺发达,祀君时代,分封有‘忘忧’,其地司掌天下酒。 祀君之后,忘忧之地所产酒品,被一些文人墨客称作‘忘忧君’,其中最为出名的一首有一句,‘泛此忘忧君,远我遗世情’。 区区一酒,以君相称,僭越极大,不过乱世天下,礼崩乐坏,无人追究。 村民端来的菜蔬为标准的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菜肴名寓意都极好,‘喜鹊登梅’、‘芍药生思’、‘红豆曲’…… 除此之外,还有数个馒头。 往来江湖客所吃的食物远不如宾客丰盛,这倒不是抠门,而是风俗如此。 若大喜之日,宴席之上,凡是来往之人,皆用好酒好菜招待,意味着夫妻日后不会勤俭持家。 追根朔源,这条风俗,是为了防止有那些忒不要脸的玩意儿,死乞白赖地讨吃喝。 听说祀君时代,喜婚之地就曾有那等人,不事生产,只在喜婚城游走,听闻哪家喜事,就去蹭饭,坏名声传到了当时喜婚大人的耳中,于是便有了此俗。 两人道了一声谢,温台大快朵颐起来,罗青则慢条斯理,向中年男子问道:“我二人正要前往娶灯城,不知先生可知此地?” “娶灯城?” 新郎官的父亲指着西南方道:“大致方向就在此地西南……” 温台胃口极大,罗青左手拿着馒头,再回过头来时,桌上菜肴已一扫而光。 这还不算,温台视线一移,就望向了众多村中宾客宴饮的场面。 罗青从怀中掏出几两金,“先生,这些算我二人的礼钱,我这位兄弟偏爱热闹之地,能否和贵村村民一同欢饮?” 喜事的风俗规矩并不迂腐,掏得起钱财,那待遇就是宾客了。 满脸喜庆的中年结过手金子,含笑道:“但请无妨。” 温台哈哈一笑,手中端着一只碗,凑了进去,也不落座,豪爽地与众人干了一碗,“诸位兄弟,今日且喝个痛快。 我乃异地之人,游历至此,见咱们村有喜事,就走了过来……” 此时还没到喜闻乐见的入洞房环节,新郎还在酒桌上坐着,与一群从小光着屁股玩到大的发小饮酒。 不只有男子,还有占据一半的年轻女子。 有几名年岁与新郎差不多大的女子身前同样摆放着酒碗,喝得面红耳赤。 这些人都是村子的人,因烟视村相距不远,新娘也认得,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了。 有些女子威胁着新郎,不准辜负了女子男子则是在使劲地往新郎那灌酒。 村中而言,没任多的规矩,女子上桌饮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莫说当下,纵是规章制度极多的祀君时代,也从未有过女子不上席的规矩。 祀世大地,婚礼乃是黄昏之礼,通常在傍晚时分举行,罗青两人到来时,迎亲队伍从隔壁村回来不久,否则罗青还能瞧见新娘呢。 罗青瞥了一眼,轻笑一声,与作陪的中年谈起天来,“先生,你是新郎父亲?” 中年点点头,打量一番罗青,“两位是游历的祀修大人罢?” “是祀修没错,不过不是甚么大人,先生称我为小罗即可。” 中年人赞叹一声,“我们‘安矜村’也有出了一名身怀胤胎的祀修种子,和我家那小子同龄,两人年幼时关系极好,听说如今人已在喜婚城高就了,不知此次大婚,是否会来……” 祀修所生的子嗣有胤胎的概率极大,而世代平民的孩子,则万里挑一,一万个里面才会有一人。 喜婚地虽是祀家大族把持,但凡人也不是没有任何晋身之阶,每五年都会有各地祀神都会派人在自己辖境内检测胤胎,如果谁家孩童有胤胎,那就能得到喜婚君的提携,加入到专为此而准备好的‘祀院’,系统修行。 新郎官那位发小,能进入喜婚城,说明其天赋出众,从本地祀院脱颖而出,才能前往喜婚得到更进一步的机会。 不过凡人出身,背后没有势力,修行资源,只能依靠祀院,或自己做些活计赚取,修行差了太多,真正能够再次得到升迁的人,极少。 因为已成群体的祀家豪阀,不允许泥腿子跻身到此。 允许凡人修行,给凡人晋身之阶,就已是祀家豪阀的宽宏大量了。 许多祀修,其实视作凡人性命如草芥,不过没凡人,祀修一切的修行,也就没了根基,所以许多大势力都有诸多规矩约束祀修,不可屠戮百姓。 天下压榨百姓的法子有两条,一条是强令百姓祭祀,牧百姓如牧牲畜,动辄鞭子加身,还有一条是令埃百姓安居乐业,令百姓生活富足,令百姓安定。 鬼神乱世时代,诸多鬼神牧民,大抵便是第一条路子,祀君践祚,则施行第二种。 其实哪种法子好,天下早已有了定论,可即便如此,仍挡不住牧民如牧猪羊的汹汹浪潮。 如今天下,各占一半罢。 罗青抿了抿嘴,“先生,当上祀修有甚么好的,天底下最好的事,还是子孙满堂。 在此安居乐业,不愁吃穿,待儿媳妇生了娃,含饴弄孙,岂不美哉? 祀修境界愈高,就越难以有子嗣,而且还要面临厮杀,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了战场上……” 中年咧嘴一笑,“大人这话当真是说到了我心坎上。 祀修又能咋样,有咱们喜婚大人庇护,祀修到了咱喜婚,也得老老实实,遵守规矩。” 人各有志。 罗青所说的话,当然只是客套罢了,他不甘屈于人下,怎能容忍他人在自己头上指手画脚,怎会把自家性命,寄希望于他人。 不过罗青也明白凡人百姓,无胤胎,纵是想踏出那一步,又能如何? 罗青闲谈问道:“先生,新娘可已迎来?” “大人来得不巧,新娘才进洞房不久,应该是正和伴娘一同吃饭罢。” 此地婚俗,不是新郎在外头宴饮,新娘在屋中独坐等候,而是各自分坐,新娘与伴娘姐妹一同吃喝,并且其中多有已婚女子,以此传授些闺房经验。 喜婚地方所属势力有欢喜地,盛产欢喜钱,欢喜钱正面就有四幅图画,教导动作。 想必此刻洞房之中,就有欢喜钱摆在女子面前,新娘娇怯怯地学着呢。 就等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 生娃乃是头等大事,不管是对一家来说,还是对喜婚一地来说。 只有足够的百姓,一方天下一方势力,才能够强盛。 喜婚之地,在祀君时代,其实势力不大,放眼天下,也就只是一般,可为何能在祀君之后一飞冲天,与喜婚之地重视男女繁衍,脱不开干系。 罗青与中年人闲谈之中了解喜婚嫁娶之俗。 红甲城中,吴立人吴老前辈仓促之间所说的诸多习俗只是一个大概,真正细致的内容,并未涉及。 向本地之人打听询问,恰好。 中年是个健谈之人,坐在此处,与罗青上上下下叙说。 村子之中,中年人的亲子大婚,诸多朋友毫不避讳地灌酒,他正不知怎么推诿,罗青来的正是时候,中年当然要借此脱身。 方才一轮下来,中年已饮得颇多,再喝,家中那老娘们就该不让上床了。 他们家不大,除却厅堂外,也就三间厢房,夜半三更,若是听到自家儿子的动静,不得心血来潮,和家中婆娘试试,再闹腾着生一个。 与他同辈的老友,这家有两个孩儿,那家有三个孩儿,只有他,一根独苗,其实他更喜欢闺女,若是自家婆娘能再生个闺女,他能乐得蹦起来。 两人说话间,一道刺耳的破风声响起,喧闹的众人向西边望去,只见一抹拖着长尾的光芒成一条笔直长线,飞掠而来。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光芒顿下,悬停于众人头顶。 此方世界,祀修与百姓杂处,没甚么山上人的说法讲究,平头老百姓见到的祀修不少,偶尔还能看到天幕上凭虚御空的祀修急掠而去。 百姓抬头见仙人,而自身只能俯首于田野之中,作何感想? 多数百姓老实耕作,还有一些平头出身的百姓,不愿就此老死于田亩之间,因此选择外出,冲破祀神定下的种种障碍,游历天下。 这些人,便是天下诸多武者的源头。 老郎中李向风,个头矮小,就是因早年在田亩之中劳作导致,而且他出身的地方不是喜婚这样的祥和地方,而是一处祀神牧民如牧猪羊的地方。 李向风一次在田间劳作,抬头见祀修御风而行,于是辍耕之陇上,向远眺望,询问父母,为什么有人会飞? 李父母饱受那祀神压榨,早已麻木,对那祀神只有敬畏,只管跪地磕头。 李向风分明瞧见,一飞过去的有两人,一个是老头,一个是年纪和他相彷的十岁雉童,那童子还朝他做了个鬼脸。 李向风不知道朝着那小孩拜甚么。 后来李向风父母死于终年劳作,李向风历经万难,从那祀神之地逃脱,见识愈广,知道了甚么是祀修,甚么是祀修。 他本想修行,可受限于天赋,身无胤胎,因此退而求其次,修行气血法门。 之后听闻乱冢大名,便前往了那地,与祀修厮杀,掠夺资源,抢占地盘。 李向风对祀神一向态度恶劣,就是早年经历所致。 那名祀修背负双手,从天幕降下,双脚落地,气势逼人。 灯火映照之下,一身红袍的祀修露出面容。 长得并不英俊,一张面容平平无奇,缺少一份画龙点睛的坚毅,因此不如罗青深邃。 村民认出此人,但不敢轻易上前,虽是同村之人,可毕竟多年不曾相见,谁又知这人有无变化? 祀修之隔,天地之隔! 新郎官咧嘴一笑,走上前来,似调侃似试探,“方大人,来了?” 祀修陡然哈哈一笑,一拳轻轻锤了一下新郎官胸口,“什么方大人,老方都不叫了?” 见到方兴露笑,众人纷纷走上前来打招呼。 望着被众人簇拥着的祀修,罗青喃喃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 (家里停电,手机码字,忍不住吐槽两句真tm狗) 第二百四十七章 祀院学堂 方兴沐浴着众多同乡羡慕的目光,确实有几分醺醺然,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在众人从未去过的喜婚城中,不见得有甚么风光之处,甚至饱受诸多刁难,诸多凌辱。 同窗的那些祀家大族子嗣,兴许不会对他如何口出狂言,可那眼神之中的轻蔑,那骨子中的傲慢,都令方兴这个为数极少极少的贫苦祀修,难以忍受。 安矜村隶属于本地‘青庐城’,当初方兴在青庐城时,以绝佳的天资碾压青庐祀院同辈诸人,甚至青庐伯都对他礼遇有加,而到了喜婚城,他这个乡下来的,村中长大的穷小子,似乎就泯然众人了。 对他青睐有加的青庐伯曾说,他的天赋即便是放在喜婚城中,都算是顶尖了,只是,修行路上,天赋只是其一,敲门砖而已。 真正重要的,还有资源,天赋低劣者,资源堆砌之下,也能草鸡变凤凰,而天赋高绝者,没资源,照样一事无成,照样比不上人家。 方兴在喜婚城中,与一名家族出身的同窗祀修打了一场,因手中诡巧品秩低劣,只上品祠器,而一招惜败。 将他击败的那名祀修,方兴一向看不上眼,无论是努力、悟性,还是品性,他自认不差任何人,可就因那小子家底雄厚,符箓、诡巧,一样样都品秩极好,所以他不如此人。 实在挫败感极大。 因此听闻了昔年旧友大婚,又念及多年不曾回家探望父母,方兴这才趁着折返。 这也是这等大地方的弊处,繁华是繁华,可各个阶层逐渐固化,不适合新人闯荡。 若是罗青出身于这喜婚,恐怕无论如何都会远去,找到一处乱地,自起炉灶。 当初李向风,就是如此。 向风,只向风起云涌处。 方兴环顾四周,大致能从一张张或成熟或苍老的面孔中对上脑海的影子,嘴角忍不住轻笑。 村中的童年记忆,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诸家相互扶持,没任多的龌龊腌臜,勾心斗角。 但到了温台时,方兴皱了皱眉。 以他抓周巅峰的实力,瞧得出来温台祀修身份。 不只一位,还有一名祀修。 此地乃是边境之地,毗邻红甲,身份未知的异地祀修? 方兴拱了拱手,有理有节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为何在我安矜村中?” 罗青走上前来,抢在温台之前道:“在下罗青,我身旁这位姓温名台,我二人游历天下,前日才从红甲城到此。 因见贵村村民大婚,而我二人腹中空空,因此前来,一是向两位新人祝贺,二则是讨些吃食。” 与罗青一番交谈,感官颇好的新郎父亲开口道:“小方,这两人确实没恶意。” 方才与温台觥筹交错,好不快活的村民连连劝解,方兴这才面色稍缓,“两位同道,还请见谅。” 与其他祀修不同,罗青生长于后世,对寻常百姓和祀修并无差别对待,甚至对百姓感官比对祀修都好。 祀修能威胁到自己,百姓则不然。 没有利益冲突,罗青不介意谈天说地。 而温台,压根没高人一等的念头。 罗青面容恬澹,温润笑道:“天下不良不善,随意屠戮百姓的祀修极多,兄台对我等来历不明之人怀有戒心,无可厚非。” 语气平和,仿佛罗青本人就是如此。 方兴虽没游历过江湖,一直以来都在喜婚地祀院,可在其中参与的勾心斗角一点不少,尤其是如今在喜婚城内,更是如此。 所以方兴不至于从罗青神色之中轻易得出此人温良恭俭让的评语。 不过对罗青而言,没有坏印象,就是最好的印象。 方兴到来后,众人气氛再次高涨,连方才闲谈的罗青两人也加入到了欢饮之中。 饮到一半,新郎不胜酒力。 甚么不胜酒力,是该入洞房了。 一行人同龄人调侃着将新郎送到婚房,驻足于门前,双手捧在面前,大喊道: “云妹妹,该洞房了。” 这是喊房习俗,目的是将婚房周围一些听墙根的鬼魅魍魉吓走。 据说一些精魅最喜听墙根,听了之后能增长修为,而且这些精魅为了听那靡靡之音,还会散发出勾人心魄,令人意乱的诡物。 新婚夫妇头一遭,那些撩人的诡物本该是极好的,可若硬生生劳作一整夜,容易掏空,对人身子不好。 除此之外,根据喊房之俗,还衍生出相应的诡巧。 因此和寻常百姓接触一番,了解这诸多习俗,百利而无一害。 一俗一事,没有一个是多余。 罗青望着喧闹的众人,心情不错。 喊完云妹妹之后,洞房之中有几名女子鱼贯而出。 年轻妇人居多。 罗青想起了关于新婚之夜,教新娘房事之俗。 此俗同样有对应诡巧,据说是专门针对女子。 新娘姓云,众人喊妹妹,是学着新郎惯常的叫法。 新郎新娘两人,青梅竹马,当真是羡煞旁人。 接下来就是新郎过五关斩六将,和这些陪同新娘而来的女子一问一答了。 新郎新娘入了洞房后,一行人这才折返,再次坐下高声畅饮。 与女方一同前来的女子也加入其中。 众人喝得东倒西歪后,罗青与方兴两人仍安然而坐。 祀修因经过洗净伐髓,酒量极好,而且还能以祀力逼出酒,令其无法侵扰自身神识,因此无碍。 而温台,实实在在,饮酒最多,且不像罗青两人一般无赖,将酒逼出,因此呼呼大睡起来。 瞑眠在身,睡不是睡,别以为可以趁机偷袭。 各家醉倒的人返回后,原地只留下罗青温台,以及没回家的方兴。 满地狼藉,明日收拾。 罗青站起身,伸个懒腰,再次将体内酒意以祀力炼化,从肌肤处蒸腾而出。 酒意顿时全消。 方兴如出一辙,继而问道:“同道,可愿在此转转,散散酒气?” 罗青颔首,红袍一抖,踏步而出,“方兄,同道之称,源于何处?” 方兴笑着解释道:“喜婚之地的祀院之内,诸多祀修之间,常以同道相称。 出了祀院,我还不曾更改过来,因此常有言语失当之地,还望罗兄海涵。” 似乎唯恐罗青不知祀院,方兴解释道:“祀院乃是喜婚培养祀修之地,喜婚人口众多,凡人之中常有幸运儿天生胤胎,这些人到了一定年纪,就能前去祀院修行,诸多分封的祀神城池中都有祀院,比如安矜村所属的‘青庐城’中,就有一所祀院,我当初就在那修行过几年。 各地祀院若有优秀之人,还能遣往喜婚城中,加入君城祀院,那座祀院极大,冠绝喜婚之地,不只是各地拔擢上来的祀修,还有诸多祀家豪阀的子弟,以及喜婚周遭诸多附庸势力派来的学生…… 那座祀院人口数千,皆是祀修,可以想象其繁盛程度。” 罗青与刘何抵足而眠,不是没有说起过诸地为政得失,喜婚之地这祀院,多少知道一点。 不就是学校么,与他修建的学堂,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罗青不是只教祀修,以客忤那些人口底蕴,也做不到。 罗青沉吟半响,问道:“方兄出身百姓之家,独自在诸多祀家豪阀扎堆之地修行,想必处境不太好过罢?” 方兴抬眼望了望,酒入心腹,仿佛酒劲涌了上来,一股寥落之感袭来,喟叹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兴来村前,去了一趟青庐城,见了一番父母以及兄弟,之后又与一群同乡谈天说地,所讲的也都是些趣事乐事。 自己真正遇到这些腌臜事,还真无人可说。 罗青拍了拍方兴肩头,循循善诱道:“能从安矜村一路走喜婚城,说明你天赋上佳。 喜婚地是不错,不过承平多年,阶级固化,诸多祀家牢牢把握政局。 如我等这般出身百姓之间的祀修,要么选择投靠哪一家哪一姓,给人当作狗,当然,这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只有得了人青睐,才能勉强合格。 要么就是受到打压,只管埋头苦修,期盼着待实力足够,能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只缺乏修行资源,实力进展较慢,这一条路,非得积数十年乃至百年之功不可。 想要出头,极难。” 话锋一转,罗青接着道:“不过也能变通,比如在隐忍时,做些挣钱的买卖,或者方兄不甘屈居于那群祀家豪阀之下,选择出走,前往一些稍乱的地方,以方兄天赋,加入一个实力较弱的势力,定能得来重用,然后攻城略地,抢占资源…… 比于在喜婚之地,畏手畏脚,好上太多。” 方兴赞道:“罗兄所说的离开喜婚之地,倒是一个好办法,其实我早有此想法,可江湖之中,生死难料,太过凶险,况且我并无门路,不知前往何处…… 而喜婚之地境内,极少有甚么挣钱的买卖能做。” 罗青故作犹豫,半响后才下定决心似地道:“我在江湖中行走多年,相识之人不少,有一位兄台,专做售卖诸地祀术、修行之法的买卖。 祀院之中,祀修众多,想必藏经阁中有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修行法门或者祀术?” 方兴摇摇头,“罗兄有所不知,藏经阁中,诸多法门皆有禁制傍身,祀修修行祀术,阅览祀阵,乃至诡祀仪法,都会被种下禁制,若是传授他人,会影响大道之途。 因此,祀院祀修只能自己修行,而不能传授与人。” 罗青微微错愕,自嘲一笑,“不愧是喜婚,果然完备。 倒是我自作聪明了。” 方兴苦笑一声,“先前我修行受阻,缺乏资源,也曾想过此法来赚些祀钱,好在当时听说了这桩事,否则我也难逃被院长惩罚的命运。” 喜婚祀院,虽每年有上头喜婚大人的拨款,可任多祀修,分到每个人手中的资源,少得可怜。 若再有人中饱私囊一番,更是如此了。 罗青最后邀请道:“方兄,祀院修行结束,若无地而去,可前往红甲城,我朋友众多,前几日在红甲就是见了几位前辈。 既然相逢是缘,我也不会坑害于你……” 方兴拱拱手,“多谢罗兄。” 罗青随口应下,结个善缘,方兴在喜婚城中,往后指不定用得上。 “方兄,我先去一趟娶灯城办一桩事,之后便会前往喜婚君城。 届时可要尽尽地主之谊啊。” 方兴笑道:“不瞒罗兄,喜婚城内,不是我这等小民能久居的地方,即便是在那待了数年,我仍没几个深交的朋友。 若罗兄前来,我定扫榻相迎。” 方兴接着说了如何寻他。 喜婚君城极大,祀院位城西,寻常之人不能轻易进出,若有家人探寻,可先去祀院的会客厅,传人代为转告。 方兴说罢,问道:“我自小生于喜婚,从未去过它地,不知罗兄游历,可曾去过甚么地方? 以往听闻它地,多是道听途说,定远不如罗兄所言真切。” 罗青从红甲说起,之后又谈到了乱冢、刑拷等地。 两人行走于田间阡陌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罗青问喜婚城祀院所施行的具体政策,以及喜婚修行法门,而方兴则问天下诸多地方,民俗如何,百姓如何,关键还有祀修如何。 想必罗青方才的言语,方兴确实意动。 罗青倒是想招揽此人,可他那一亩三分地,差的还远,更何况,尚未摸清方兴底细,罗青不会轻易露出底牌。 所以只透了些红甲之事。 方兴同样如此。 两人各有所需,相谈融洽。 天边泛起鱼肚白。 温台打个哈,远远瞧见两人,一掠而来。 两人昨日饮酒碰碗不少,此刻也无需相互介绍。 温台是个实力高强的直性子,从不藏着掖着,说起来从瞑眠的经历,没半点隐藏。 方兴连连颔首。 村子鸡鸣阵阵,村民一个个起床,一同收拾村中的餐桌。 新郎新娘需早起,一向父母敬茶,二和村中父老相识。 敬茶之俗,拜村之俗。 这些诸地大同小异。 三人极默契地不在村中吃饭,向新郎新娘作别后,这才离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娶灯城 罗青温台两人与方兴分别后,一路极少停留,直奔娶灯城。 一路上不断尝试将踏雪化作天马的诡祀之法,最终在三日前,成功布下诡祀仪法,并用素材药物喂到踏雪口中,使踏雪能够一步迈入天马之列。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踏雪晋级血脉的诡祀仪法步骤稍微繁琐,所行走的路线是按照星象,以祀世大地的天马五图为基准,外加‘坤宇朝天’为辅。 所谓的‘天马五图’以及‘坤宇朝天’,都是一种诡祀仪法中的讲究步骤,排列布阵的方式而已。 罗青对于其中更为深层的说法并不知晓,可只要照猫画虎,按照书中所言摆布就行。 他诡祀仪法的水平,没多高,因为要琢磨透,吃明白其中的道理,才能在原有的基础上举一反三,而罗青只能照搬,压根没甚么额外的创新之举。 诡祀仪法的知识,非得不断积累不可,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还不算,布置这门诡祀仪法,还需消耗祀力,用压祀钱当作诡祀核心。 这一番下来,花费着实不小,足足投了十枚压祀钱,才勉强足够供应。 若是再算上所需的素材药物,恐怕这消耗,还要再翻上一倍,而药物素材,是红甲吴立人大方赠予,恩情确实不小。 只凭着这么多的消耗,就足够令大多数底蕴不够深厚之人望而却步了。 有这等钱财,拿着去买来一件既能攻伐,又能御空的诡巧难道不好?非要喂给一匹马作甚? 不过天马也并不是一只只吃而不下蛋的公鸡,乘骑上天马,罗青发现,速度一点不慢,比自己驾驭镇雨剑都要快上一筹,而这还只是踏雪实力为压胆之时,往后随着踏雪修为精进,还能再拔升一个层次。 甚至超过诡巧雷心都不在话下。 值得一提的是,骑着踏雪,没有半点的祀力损耗。 这点是御空类的诡巧祀器万万不能比的。 踏雪肋下生了双翅后,温台驾马,而罗青脚踩镇雨剑,迅疾往娶灯城而去。 比于奔袭快上太多。 在此过程中,温台兄还将瞑眠修行法统统传授给了罗青,并且还把自身对瞑眠修行的感悟笔札,一并赠予。 以知物眼探查,毫无藏私。 罗青那颗小人心,对温台这位兄台仅剩不多的疑虑大抵是没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罗青没有戒备心,恐怕压根不会活到今日。 娶灯城数里之外的一片空地,罗青脚踩镇雨剑缓缓落地,温台胯下骑着一匹肋下生翅的乌骓马,轰得一声,砸在地上。 踏雪马儿希律律嘶鸣一声,昂起高傲的头颅,神采飞扬。 它的模样没发生甚么大的变化,只是四蹄上原先存在的一缕雪白尽数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双雪白的翅膀。 仿佛是那点雪色,统统赋予了双翅。 踏雪之名,似乎不再恰当。 踏雪四蹄落地,天马双翅收敛,隐入身躯,两肋两侧,有一缕雪白皮毛,颇不起眼。 温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拍了拍踏雪马腹,爱不释手。 踏雪嫌弃地从鼻孔中喷出两缕匹练,甩了甩马尾,屁颠屁颠地跑到了罗青面前,弯下脑袋,在罗青胸前蹭。 客忤祀神家的家风,向来如此,踏雪如此,灰鼠更是如此了。 罗青眺望娶灯城,“终于到了。” 这趟前来娶灯城,只为得来‘镂喜旗帜’。 若是能得来此物,接下来就能着手布置拔擢自身胤胎的诡祀仪法了。 罗青牵着马,与温台并肩而行。 温台搓搓手,“罗兄,前往喜婚城时,能否由我来骑着踏雪?” 罗青笑了笑,将马绳递了过去,“你我兄弟,何须介怀任多,温兄愿骑,只骑便好。” 温台骑马赶路,一来速度更快,二来不会再逢城即入,符合罗青心思。 前往一趟喜婚城后,罗青就不再逗留,而是要尽早折返客忤了。 毕竟耗费了一番心力,罗青不会轻易舍弃。 “温兄,不知我等去往喜婚城后,你可有打算? 继续游历天下?” 温台挠挠头,“瞑眠地无法返回,只能继续游历了。 罗兄要去往何处,不如我二人一同前往?” 与罗青一道,不用担忧钱财之事,不用操心每到一地后诸多风俗…… 好处多多。 温台觉得吃人家喝人家的,自己只给了人一份修行法,一门祀术,似乎说不过去。 罗青似瞧出温台的心思,“温兄,若是无处可去,可随我一同返回我那。 我好歹是一名祀神,庇护一地,为温兄提供一处修行场所,绰绰有余。” 温台眼前一亮,“多谢罗兄,整日舟车劳顿,除却能品尝些诸地珍馐,以及和诸多厉害之人交手外,其余确实不如待在一个地方来的安稳。 原先在瞑眠,我闭关能持续数月之久,如今许久没任长的闭关了……” 明说是闭关,暗说是睡大觉。 罗青笑了笑道:“我手艺不差,温兄不知,我能做许多你不知道的菜肴。 而且我那征战不少,少不了你厮杀的机会……” 温台抚掌而笑,“我前往罗兄辖地后,就是罗兄的人了,只要管吃管住,罗兄尽管吩咐。 当个祀神,治理一地,我不擅长,可若厮杀,我就当仁不让了。” 罗青心下一喜,先前和那方兴相谈,言语之中就有诸多笼络招揽之意,只是顾忌还未相识,不知此人心思。 而对温台,多日相处,已然熟稔,没成想能招揽过来。 罗青向后望了望,“温兄,自从出了红甲城后,一路疾驰,也不见甚么追兵了。” “应当是甩掉了。” 罗青放下心来,交谈之中,到了娶灯城城门前。 娶灯城较为偏僻,比于红甲城大有不如,城池不大,人口也就数万,在喜婚之地,算不得甚么。 娶灯城城池略显得破旧,修建时间不短了,在祀君时代就已存在,虽说修建所用的砖瓦是稍带诡祀之物,可岁月袭扰,风雨侵蚀,能损耗诡祀之力。 娶灯城门前,挂有两颗硕大的灯笼,灯笼不管白日黑夜,一刻不灭。 祀君时代所遗留下的城池,多是当初鲁班以及其门人弟子所修建,恪守着以城为器的规则,企图将整座城池当作一个整体。 若是从上往下俯视,能看出娶灯城的构架,模样形似一顶花轿,而城门处就是轿门,两侧硕大的灯笼,就是娶灯。 “娶灯:娶灯城标志建筑,以上等红琉璃炼制,能在疫病境高手厮杀之下残存。 此灯以城池阵法祀力当作燃料,昼夜不熄,如今已燃千余年之久。 娶灯诡祀与上品礿器相当,点燃之下,可使全城通亮,光芒逼射,可当作攻伐之术,可当作护卫之术。 天下大乱之时,娶灯城‘轿夫’抬轿,移动城池,躲过灭顶之灾,轿夫抬轿,与娶灯之用相关……” 罗青望了望城池,这座城池竟能移动? 那祀君时代娶灯城所在位置也非是此处,而是发生了偏移。 那确实是一座颇为历史的城池了。 城门敞开着,罗青两人随着四周百姓入城。 街道由青石板铺就,与红甲城不同,眼前的建筑风格显得更老些,百姓的房屋有些墙体已然剥落。 应着城门不远的地方,有一家酒屋,幡旗招展,上有‘羊家酒屋’四个大字。 另有一块木牌,夯在地上,有‘千年老店’四个用朱砂墨写就的醒目小字。 罗青与温台相互一视,走到酒铺前。 酒屋与酒铺的差别在于,酒铺通常有屋内座席,而酒屋则是只有一个卖酒的窗口,不过在窗口之前,有用木棍撑起的灰色帷帐,以此遮阳。 灰色帷帐之下,才有简单的座位。 罗青两人挑了一个空座坐下,小二走来,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低矮的桌凳,笑道:“两位,不知要些甚么?” 在屋子前面,有本店所售的酒品以及菜肴,不过罗青没看,一拱手,开门见山道:“小二哥,我兄弟二人初来乍到,不知咱们娶灯城,不知能否询问些事情?” 帷帐之下,客人寥寥,除却罗青温台这一桌,还有另外两张桌有客,因此小二并不忙碌。 小二弯着腰,笑道:“客官,眼下甚么人,小的有的是时间为两位答疑解惑,不如先要一碗酒,解解渴?不耽误我与两位细细叙说。” 见到罗青点头,小二抖了抖精神,“咱们羊家酒屋,从当年祀君分封娶灯城,娶灯伯占了此处没多久就已开设,从当初一代代传下,到了今日都不曾倒闭,那因我羊家酒屋酒好……” 罗青连连颔首,虽说小二所讲述之事,多为羊家酒屋,可其中也有夹杂着此地历史。 小二浅尝辄止,介绍了几种酒类后,问道:“客官需要何酒?” “就你家招牌的‘花凋’罢。” “好嘞,一壶花凋~!” 羊家酒屋的酒并不贵,一壶才不过二十个银布钱,此屋主要面向的是来往的百姓,而非达官显贵。 待酒端来后,罗青为小二搬出一个凳子,从桌上倒扣的碗堆中拿来三只,各自倒满,一壶酒就没了一半。 “小二哥,请坐,走一个?” 小二挠挠头,“这是两位客官的酒,我就不喝了。” 两人也未曾强求,罗青抿了一口,哈了一声,“好酒。” “客官钟意就好。” 罗青望着往来之人,问道:“此次前来,我准备买来一件素材,不知贵地的素材铺在何处?” 小二指着这条中央画有红线的街衢,“客官沿着此路直行,走四十丈,会在左侧见到一条大路,走到尽头,就能到咱们娶灯城坊市,坊市有一家名为‘八仙过海’的素材铺,是本地规模最大的铺子。” 喜婚轿子之上,常有文字凋刻,多为‘八仙过海’、‘麒麟送子’、‘和合二仙’等,八仙过海,在此寓意为八人相抬的喜婚轿。 温台指了指中央街衢的红线,“小二哥,为何道路中央有一条蔓延的笔直红线?” “娶灯城三条主要干道上,皆有此红线,据说那红线其实是轿子的抬杠。 咱们娶灯城其实是一顶花轿,抬杠张开,据说城池能移动哩! 不过现在当作了迎亲线。 中央街衢的这条粗壮红线,不能踩,行人不能轻易踏足,只有谁家婚配时,花轿才能从上面过,否则容易被当作劫轿之人。” 罗青知物眼窥探之下,发现这条红线功用确实如这小儿所说,是供轿夫所用。 罗青问道:“小二哥,不知你可曾听闻‘镂喜旗帜’这种东西么? 听说此物是迎亲时所用之物……” 小二摇摇头,“没听说过,不是锣鼓开道,八抬大轿,娶灯前挂,后缀朱花么?” “何时还有这甚么旗帜?” 罗青摇摇头,“我也只是听说。” 小二笑道:“客官可以去那八仙过海素材店瞧瞧,另外还可以去城中找找那些娶灯等物件的炼制之人。” 娶灯城中,素材诡巧等物最多的就是迎亲时,在八抬大轿旁边的东西。 娶灯只是其一,轿子也只是其一,除此之外,还有伞、扇,还有洒在地面的朱花,还有于空中摇曳的红缨、轿夫所穿的衣服等等,都有着固定的规格形式。 值得一提的是挂在花轿顶部尖端的长长红缨。 红缨通常随着轿夫上下颠簸而不断挥舞。 此俗在祀君早年并无,飘于空中的是旗帜,所谓‘旗锣伞扇’,旗帜当头。 大抵是因当年那位大人觉得红缨漫天的景象更为好看罢。 罗青向那小二有询问了一些事情后,一壶花凋酒水下肚。 温台咂咂嘴,站起身,手中端着碗,走到驻足的踏雪马儿身前,“马儿,你也渴了罢?尝尝?” 踏雪没喝过酒,鼻子嗅了嗅,张嘴舔了舔。 随后面目狰狞。 难喝! 温台哈哈大笑。 踏雪扭过身,屁股朝后,来了一招脚后蹬。 温台硬生生捱了一招,双手硬生生搬住踏雪一条腿,气力极大。 罗青笑了笑,取出布钱,放在桌上,站起身来,“小二哥,多谢指教了。” 罗青拍了拍温台,“温兄,走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贾老头 罗青与温台两人起身时,恰好瞧见城中一队人马经过。 为首是一名浑身朱红袍子,满脸涂抹有极浓极厚铅粉以及腮红的老婆婆。 此人咧嘴笑着,舞着一种奇形怪状的舞蹈,如同巫觋的巫舞。 看上去颇为诡异。 罗青听说过祀世有‘优伶城’一地,当地优伶演唱之时,会在脸上傅粉,使得整张面容变得煞白,之后再在两腮处涂抹上两圈腮红。 这老婆婆的打扮,就如那优伶一般。 老婆婆开道,之后是手中各拿锣鼓的两人,年纪四十许,皮肤黝黑,面覆褶皱,穿着红袍,脸上没再傅粉擦红。 看着没再任妖艳怪异。 锣鼓之后,又有两人,各自手持着一把红色伞、扇。 伞扇之上,有金色彩绣的龙章凤篆,尽数成双。 伞扇之后,是八人所抬着的轿子。 轿子四周,一共挂着八只红色灯笼,四面各两只,都能算作娶灯,不过通常而言,轿子门前两只灯是重中之重,不能没有,而其他的旁支末节,可有可无。 轿子通体红色,顶上露出一个尖端,尖端处挂着一根三尺长的红缨,红缨随着轿子的颠簸而起起伏伏。 抬轿有着诸多的规矩和礼仪,出门轿、入门轿、移轿等等,各有不同,若是拓展,涉及到诡巧祀器,这些法门就是不同轿子诡巧施展的方法。 看到这轿子,罗青想起了当初从回煞镇出来时,阴病过境所看到的那顶鬼轿。(113章) 祀世之中,有些物什或多或少会存在着某种联系,罗青早已养成了见一物,而思过往之物的习惯。 鬼轿轿门之前,也有两只灯笼,而且那灯笼上有一只眼,有一张伸着长舌头的嘴巴,只不过不是红色而是幽绿之色罢了。 在八抬大轿之后,有着两名年岁较小的女子,手中拎着花篮,花篮之中是一种名为‘朱沁’的红花。 从这迎亲队伍,能看出新郎家境并不富裕,只是具备了简略的队仗仪式而已,若再富裕些,人还会更多,手中所拿着的迎亲物会更多。 这队仗踩着通衢大道中央的粗壮红线,两侧是陈旧的建筑,而且暮色还在不断沉重,以那跳着舞的阴森老婆婆打头,本该是极好的事,可因此而显得多出了几分吊诡。 一列队伍看完,罗青勐然想起, 新郎呢?! 身后小二哥似乎瞧出了罗青两人满脸的疑惑之色。 “两位有所不知,这仪仗并非是为迎亲,而是为了超度亡魂。 前头那名懂得些招魂手段的老婆,是在施展玄之又玄的手段。 咱们这娶灯城的风俗,谁家男子早夭,尚未娶妻,会在及冠之日,请来喜婚仪仗。 据说这样之后,会老来得子……” 罗青点点头,与牵着马的温台朝着那名为‘八仙过海’的素材铺而去。 娶灯城历史悠久,建筑破旧,青石地板沉重,与那跳着招魂舞的老婆婆相近,再听耳边锣鼓之声,气氛怪异。 好在城池之中过往行人尽数洋溢着笑容,咧着嘴,弯着眼。 娶灯城前,两个硕大的琉璃娶灯,光芒闪耀之下,有着令人欢悦的效果。 当然,那般效果,对于罗青、温台两人,没甚么效用。 温台左右打量了一番,察觉到了这些人似乎稍有异样,不过没多想,“罗兄,此地百姓似乎日子丰足,瞧着都不错。” 罗青古怪地瞥了温台一眼,“温兄,你没察觉到四处弥漫着祀力?” 温台这才仔细审视,“似乎确实如此。” “……” 转过两个弯道,罗青两人到了素材铺。 八仙过海贵为娶灯城的第一大素材铺,但实则没多大,只是一家寻常的门面铺子而已,而且装潢陈旧,与这座城池一般。 罗青开门见山询问道:“掌柜,不知贵铺可有一种名为‘镂喜旗帜’的诡物?” 站在柜台后昏昏欲睡的掌柜听了镂喜名字,沉吟片刻,眼中透露出几分精明,“听着耳熟?” 罗青眉梢一喜,“贵铺可有此物?” 掌柜摇摇头,“似乎听过,不过小店并无此物。” 罗青沉吟片刻,“掌柜可否有相关线索?” 掌柜打个哈,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似在思索。 罗青了然,从怀中取出一枚喜婚之地通用的撒帐钱。 掌柜仍是一言不发。 罗青又拿出一枚撒帐钱。 掌柜极有耐心。 罗青接连取出十枚钱,“掌柜若知线索,价钱好商量。” “城中有一名居住在朱花巷的老头,对于娶灯城的历史研究极深,最爱钻研些老旧物件,而且知晓许多他人不知的往事,我铺中许多素材诡物,都出自此人。 你既然来娶灯城,想必确认这甚么旗帜乃是出产自娶灯城? 若是娶灯城之物,没有那老头不知道的东西。” “这么说来,你并不知那老头是否知道此物?” 罗青再次将余下收入怀中,“你所给的消息,顶天只值两枚撒帐钱了。” 掌柜嘿嘿一笑,手中捏着两颗撒帐钱,没有反驳。 罗青走出铺子,继而又打听那朱花巷,并朝着那地方而去。 朱花巷所在位置极为偏僻,而且街道破旧,墙体斑驳。 巷子口边,有几人扎堆,正说着家长里短,见到牵着高头大马的罗青两人移步而来,顿下声来。 罗青在几人面前驻足,行了一礼,“几位婶婶,不知此巷可有一位会制迎亲之物的老者?” 一名热情的胖大婶笑道:“你说的是贾老头罢? 沿着巷子走到尽头,左手边就是他家。” 罗青趁势接着问道:“婶子,若是请贾老制一件诡物,他会答应么?” “贾老头没啥别的手艺,就只会做些婚嫁用的娶灯、红绸这些玩意儿,也凭着这门手艺吃饭,有买卖上门,难道还有推脱的道理?” 有一位婶子好奇问道:“你们是从娶灯城之外的地方来的?” 罗青点点头。 “俺们娶灯城位置偏僻,在喜婚之地算是边缘了,好久不见有它地之人过来了。 小哥勿怪。” “听说喜婚其他地方一些大城很是繁华,小哥去过么?” 罗青站在原地,一一应答,“我去过不少地方,不说咱们喜婚地,就是喜婚附庸,比如东边有个地方叫做红甲,商贾都极多,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确实繁盛得很。 不过我没去过喜婚城,这趟到咱娶灯城买来一件素材后,就打算去喜婚君城瞧瞧。 这不,这趟就找贾老询问呢。” “贾老头性情古怪,不过确实手艺有一套,听说在咱城中,有些祀修大人都找贾老头呢! 任厉害的人,怎么住在咱们朱花这小巷……” 罗青轻哦一声,“性情古怪?几位婶婶,能不能告知我些贾老的喜好? 登门拜访,就怕拒绝,手里拎着点东西,也好求人不是。” “贾老头喜好?听俺家男人说,贾老头喜欢喝酒,不过城中各家酒都喝腻了,得新鲜些的……” “多谢几位婶婶,正好我那行囊中还有一壶酒。” 踏雪马儿身上,有一套掩人耳目的包裹,罗青一直不曾摘下。 “那我就先去拜访贾老了。” 罗青神情恬澹,声音平和,语气温润,令人极有好感。 这是向红甲城中吴立人所学。 罗青走到门前时,手中已多出一装满酒水的酒壶。 所盛装之酒,乃是罗青荷囊之中的百年负子酒。 负子酒品质极为不错,除却能驱寒降邪外,口感还极佳,是上等好酒,罗青一直不曾饮完,留存一些,此番派上了用场。 “冬、冬、冬。” 罗青食指叩了叩门。 半响后,没任何动静,只好再次敲门。 冬、冬、冬。 没人? 罗青只好走回巷口,还不等开口询问,一名婶婶道: “没人是罢?贾老头不时会出门,晚些应该就会回来,你在这儿等会儿即可。” 罗青颔首,“婶子,贾老出门,是做甚么买卖么?” 那名热情的中年妇女道:“那谁知道?可能就是出门遛弯罢。 每次回来也不见他里面拿甚么东西……” 手中空无一物? 罗青联想许多,莫非是一件荷囊? “婶子,贾老年岁多大了?” 几名妇女相互一视,“那恐怕不小了罢?我家那口子说,他小时候就知巷子里头的贾老。” “我公公给我家小子说,他年幼时贾老就在了……” “八九十?” “说起来,我嫁到朱花巷也有二三十年了,当初也见过贾老,感觉和现在长得相差不大!” “年岁大些,五六十和八九十还能相差多少?无非是脸上褶子多了点罢?” “……” 听着几人议论起来,罗青愈发觉得这所谓的贾老头不简单。 温台打个哈,干脆站着入眠。 多日赶路,罗青一直在请教温台瞑眠修行之事,再加上温台对骑着天马颇为兴奋,数日不眠不休,确实犯困。 尤其是对往常一日半日入眠的温台而言,更是如此。 罗青倒是精神抖擞,向这些婶子旁敲侧击,打听贾老头的消息。 而他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游历诸地得来的见闻而已。 天色彻底昏暗之前,一名句偻着腰身,穿着简朴,一袭青衣的老者负手沿着路缓步走来。 罗青移目望去,见到了贾老的庐山真面目。 皮肤黝黑,头发黑白参杂,满鬓星霜,面容沧桑,不苟言笑,看上去五六十上下。 神识探查,察觉不到贾老头身上有甚么气机流转,仿佛只是一名寻常老头。 可罗青不那般想,这老头绝对不容小觑。 不只是罗青如此,入眠的温台都睁开了眼,一双眸子射向贾老头。 贾老头走近前来,这帮子对罗青感官极好的女人道:“贾老头,这儿有两位公子寻你,要你做些素材。” 贾老头远远就看到两人,还在入眠即入定的温台身上顿了顿。 罗青急忙拜了拜,有礼有节道:“贾老,我二人想找一种素材,可寻遍了城池,也没不见任何踪迹,四处打听之下,听说了你的名头,因此前来,还望勿怪。 这是小子备下的薄礼,一壶上等的陈年佳酿,权当聊表心意。” 贾老头并未接过手,一转身,向家中走去,声音苍老,嘶哑道:“过来罢。” 罗青与温台对视一眼,紧步跟上。 贾老头走到门前,手掌放在门前,运转祀力,只听门内卡哒一声,门锁打开,掉落地上,尔后门扉敞开。 罗青怔了怔,猜测出贾老头出门时,并非是从门走的结论。 跟着进了门,贾老头目光移到了踏雪身上,并在踏雪双肋之上的一抹雪白色上顿了顿。 罗青捕捉到了贾老头的眼神,不动声色,反而递过去了酒水,“贾老。” 贾老头指了指院落中的圆形石桌,“先放那罢。” 罗青照做。 贾老头院子颇为整洁,地面上除却那蔓延的青石板路外,还有几处种有着蔬菜的小园圃。 贾老头与温台一起,将马儿牵到了马厩,“在何处得来的此马?” 温台摸了摸马鬃,“这马不是我的,是罗兄之马,我只代为牵着。” 罗青听到问话,“是小子从欢喜地偶然间得来,前不久得来提升此马血脉的法子,才晋级成了天马。” 贾老头沉吟片刻,似在自言自语,“欢喜旧地,确实有这马的踪迹。” 罗青顺势问道:“这马莫非还有甚么讲究?” 贾老头并未答话,又望向了温台,“瞑眠温家的人?” 温台挠挠头,“前辈高见。” “筋骨不错。” 贾老头微微颔首,走到石桌前,在那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尔后顺手拿来放在桌上的酒水,拔出壶塞,顿时一股香气溢出。 贾老头嗅了嗅,喉结微动,饮上一口,赞道:“好酒!” “在这城中多年,娶灯城中的酒水早就喝腻了,这新酒如同甘泉啊。” 贾老头咕咕两口,一仰脖,将这些酒水喝掉大半。 “百年老酒,而且品质上佳,许久不曾喝过这等酒了。” “说罢,要我做什么?” 罗青板板正正站着,一直不曾开口,此刻听到询问,才道:“镂喜旗帜。” 贾老头眯了眯眼。 第二百五十章 旗帜素材 贾老头沉吟片刻,“这件诡物,当今天下可是已经销声匿迹了。 你从哪听来的此物名头?” 罗青自不会轻易说出拔擢胤胎的诡祀法门,只是道:“这名并非是我得知,而是一名朋友,急需此物,先前我在红甲,那人托我前来喜婚之地瞧瞧,左打听右打听,费了极大的劲,才知晓此物兴许产自于娶灯城。 来到娶灯城后,素材铺掌柜说贾老所知甚多,因此要我前来,问问您是否知晓……” 贾老头打断罗青的话,“镂喜旗帜,本是迎亲所用之物。 迎亲队仗极为讲究,不只是锣鼓宣其气,红仪染其衣,还要上映天,下照地,地上朱花,天上旗帜,轿中新娘,缺一不可。 后来朱樱替代旗帜,你可知为何?” 贾老头摆摆手,对着罗青,讥讽一笑,“你那点小心思,以为我看不透? 既然你不开诚布公,那我为何要帮你制此物? 不妨实言告知于你,镂喜旗帜,我能炼制!” 罗青皱眉沉思,尔后抬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轻恕小子无状,实在是此物干系不小,出门在外,小子不得不小心谨慎。 正如前辈所猜,小子知晓一门拔擢胤胎的诡祀法门,前辈若是感兴趣,小子自愿奉上。” 贾老头听罢罗青说出此话来,依靠着太师椅,喟叹一声,似喃喃,重复道:“是啊,镂喜旗帜是拔擢胤胎品秩的一件重要诡物。” 话锋一转,贾老头摊开手,道:“拿来我瞧瞧你那份胤胎拔擢之法。” 罗青侧过身,走入马厩,将手伸入踏雪身上的那褡裢中,装模作样地拿出《胤胎擢书》。 贾老头笑骂一声,“你小子心眼如此之多,分明是在怀中荷囊之中,却非要装作自那褡裢之中取。 区区一件荷囊而已,有什么稀奇?” 旋即老头子从腰间取出荷囊,“我这件比你那盛一碗水的荷囊大了不知多少,会觊觎你那鸡肋玩意儿?” 罗青讪讪一笑,双手将那卷书奉上。 贾老头随意接过手来,双手抻开,从上往下瞧了起来。 温台兄走来,神色诧异,“你小子竟有这等东西。” “温兄若是想要,回头复刻一份便是。” 温台摇摇头,“我不用此物,我师傅说我天赋不低,只需老实修行瞑眠,往后祀世大地任由我走。” 贾老头看得颇快,听到温台所言,并非反驳,不可置否,转而将书卷扔还罗青。 “这份胤胎拔擢之法太过低劣了些,其中所用的上等素材不少,可对胤胎拔擢的效果,只能止步于礿阶。 算是白瞎了镂喜旗帜这些好物。 研制此法的人,想必诡祀手段一般。” 罗青接过手来,虚心问道:“贾老,镂喜旗帜此物能提升胤胎品秩,有何问题么?” 贾老头冷笑一声,“有甚么问题?镂喜旗帜这件素材对拔擢胤胎用处不小,而且天下之人无人不知此物,人人信仰,其中香火之力,使得镂喜旗帜效用更是放大。 以镂喜旗帜当作辅物,能研制出许多拔擢胤胎的诡祀之法。 天底下的胤胎品秩提升之法不少,可多是被人各家捂着,哪像这镂喜旗帜,沸沸扬扬,且功效甚大。 对我等小人物而言,镂喜旗帜自是极好之物,可对那些各占一地的祀神,那就不是好东西了。 最后打着安稳天下的旗帜,天下诸地祀神联手将镂喜旗帜的信仰生生打压了下去……” 贾老头义愤填膺的模样,看着就似当时的亲历者一般,而且站在的角度是天下诸多出身一般的凡人祀修,难免有莫大的怨怼。 其中所言,恐怕少不了添油加醋。 不过从贾老头的言语中,罗青大致知晓了镂喜旗帜为何会在天下无人知晓。 《胤胎擢书》书页泛黄,时间不短,恐怕也是当初那时候的产物。 贾老头接着道:“除了镂喜旗帜外,还有另外几件有着同样不小效用的诡巧,不过声势远远不如镂喜旗帜。” 罗青笑问道:“贾老,镂喜旗帜闻名天下之时,想必咱们娶灯城,名声也不小罢?” “可惜,随着镂喜旗帜全面打压,我娶灯城也从炙手可热之地成了坐在冷板凳上的偏远之地……” 罗青从知物眼之中了解不少祀世大地的逻辑,知晓信仰、香火对于诡物素材的作用,他皱了皱眉问道:“贾老,镂喜旗帜如今鲜为人知,没了甚么信仰之力,我这拔擢胤胎的法门,岂非成了废纸?” 贾老头躺在太师椅上,悠哉游哉地晃了晃,摇摇头,“研制你那卷拔擢法门的家伙功夫不到家,不过也算让他误打误撞,添加了不少能拔擢胤胎的东西,即便是镂喜旗帜功效大减,同样能起作用。 况且,炼制镂喜旗帜时,还能用些法子,增强那诡物的诡祀之力。” 罗青点头哈腰,奉承道:“贾老学识渊博,想必知晓不少胤胎拔擢之法?” 贾老头闭上眼,从荷囊之中取出一件诡巧,放在桌上,食指一缕祀力点入其中,尔后那诡巧便响起声来。 是古筝与箫声的合音。 声音轻容舒缓,不耽误几人谈话。 罗青目光微移,瞧见那件诡巧。 是一个四方盒子,通体为灰绿色,体型不大,一面大小也就手掌那么大,外刻纹路,有一古筝,一箫,以及山水云纹和各种繁琐纹路,纹路在不断跳动,闪烁着绿芒。 “筝箫盒:天籁城所属之物,专录筝声箫声,且音色清晰,可调大小,放于耳边,如同弹奏之人近在眼前,此筝箫盒录有《且听江湖吟》的曲子,祀君时代,天籁城研制诡物,风靡天下……” 贾老头拿起那壶酒水,饮下一大口,哈了一口气后才道:“我只是能评鉴诡祀法门效用如何,自己却不懂得诡祀法门的研制。 就像你是食客,能品出菜肴优劣,可若自己下手,却烧不出那等饭菜。” 贾老头听着声,不一会儿,将一整壶酒水饮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 罗青极有眼色,不再藏着掖着,径从荷囊之中再次取出一壶酒水,恭恭敬敬地放在贾老手边,再将那件酒壶接过手来。 贾老坦然受之,“你小子,果然聪明。” “将你荷囊中的存货都弄出来。” 罗青摩挲荷囊,顿时之间,一缸露出面来,“这百年负子酒,是小子偶然所得,近些年来,一直节省着用,好在还剩下小半。” 罗青说话,向来真假参半,甚么这些年,甚么节省着用,都是客套,穿越至此,加起来还没几年,哪来的这些年?甚么节省着用,无非是用不上而已。 贾老双眼冒光,连缸都收入荷囊,抿了一小口酒,“这些日子有着落喽。” 罗青从开始说明来意后,就一直没再提起半点要贾老头炼制镂喜旗帜的事,而是不断交谈,套近乎,再服侍,赠酒。 耐心十足。 贾老开了金口,“镂喜旗帜,我能帮你炼制,不过价钱不便宜,你小子荷囊傍身,可不个穷鬼,看在这酒水的份上,届时少要些,你定能负担得起就是了。” 贾老头伸出两根手指,“两个选择,第一是用寻常凡物炼制,估计几日就能予你,第二是用上等物炼制,不过我手头没东西,需要你去寻来。 第一种简单,你省事儿我也省事儿,第二种繁杂,你难我也难,不过诡祀更强,届时摆下诡祀仪法,对于你拔擢胤胎,有着莫大的裨益,效果更好,将你的胤胎提升的层次更高……” 贾老头顿了顿,“《胤胎擢书》上的八件素材诡物,余下的你都弄到了手?” 罗青沉吟几息,摇摇头,“侥幸得了几件,不过还没凑全。” 贾老头面露惋惜,“你若凑足了东西,只剩下镂喜旗帜的话,我还能帮你摆摆诡祀阵法,查漏补缺。 这诡祀仪法,有几处讲究的地方,多少能增些胤胎拔擢的方法……” 罗青神色稍动,不过没再改口,思索半响,“贾老,若选第二种的话,不知是要寻找何物,可有线索?” 贾老头点点头,“镂喜旗帜,自然是寻找制作之物,都在娶灯城附近,不算远。” 罗青笑了笑,“既然不远,那小子便选第二种,拔擢胤胎,儿戏不得,把握越大越好。” 贾老头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娶灯城在祀君时代,并不在此地,而是在距离此地数百里外的地方,一直往西,就能到达。” “镂喜旗帜,共有三物,一为旗杆,二为旗帜,三为镂字物。当初制此物,皆是用旧城址以南的山中产物。 旗杆是一种名为‘旗竖’的树,名字粗糙,那是因当初用处在此,因此就干脆起名为竖旗之物了。 旗帜是一种名为‘碧磷兽’的兽皮,薄如蝉翼,当作随风而起的旗帜,效用极好。 镂字所用金线,则是最难得之物,乃是水种一种名为‘鲶须’的鱼须,此鱼须长,呈金黄,只是因待在水中,所以极难捕捉……” 接着贾老又开始介绍起三种东西的特性,罗青口中喃喃,一一记下,苦笑一声。 这三样东西,没一个好对付,那颗‘旗竖’树,竟会躲藏,常常埋身于土壤之中,不露头出来,余下两件,碧磷兽在陆上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逃窜手段,而水中的‘鲶须’,更是如此,不过罗青有御水的‘淮夷玑斗’傍身,捕捉那‘鲇须’能轻松不少。 贾老说罢,“当年在镂喜旗帜风头最盛之时,这三件东西,都最上等、最难得的物什,你若是嫌此三物难得,还有其他素材可供选择,不过距离更远了些……” 罗青摆摆手,“不必,贾老我便寻此三物罢。” 有知物眼傍身,想必也能增长不少捕获成功的几率。 温台在一侧,将两人的谈话尽数听了去,忍不住问道:“贾前辈,你言语之中,都是缅怀之色,仿佛祀君时代的诸事,尽在眼前,难道你是祀君时代的人物? 不知前辈认不认得我师傅,温一鸣。” 贾老头没回答正面回答自己是否为祀君时代的人,不过却说:“祀君时代,天下群星璀璨,诸地祀修叠起,虽说祀神统治一地,但许多野修的实力其实同样不差,只是没香火在身,若在祀神领地,会弱上数筹。 温一鸣之名,我不曾听闻,不过温家的名头,我是听过的。 祀君大人御宇天下,何其强盛,对天下百姓何其仁慈,只是分封诸侯,是一门极差的统治法。 诸地祀神,在各自的地盘,仗着天高祀君远,作威作福,祀君初年,一个个还都行,可随着年岁愈增,这些人都成了祸患之源…… 否则祀君一死,天下怎么会骤然大乱?都是些乱臣贼子,野心勃勃之辈!” 最后一句,贾老头咬牙切齿。 从方才的谈话中,罗青就听出了,贾老头对诸地分封祀神的态度,那叫一个憎恶。 而对祀君,倒是推崇至极。 祀君御宇,到底如何,罗青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贾老头似乎说得也不对。 罗青知物眼下,见过不少事,当年祀君身亡时,可是有不少祀神以身殉葬,比如祀君时代封为淫秽的家伙,够荒淫罢?可祀君死后,这色中饿鬼可是尽了人臣本分啊。 还有那竖亥,同样如此。 这般例子,不胜枚举。 况且祀君若果真如贾老头所说的那般,实力冠绝天下,英明神武,咋还会不发现贾老头口中那恶迹斑斑,简直罄竹难书的祀神? 偏见重了些。 罗青可不会因贾老头一家之言,就断定一人是非。 罗青稍稍沉吟,问道:“贾老,当年祀君为何会身死?” 贾老头神色冽冽,“君城之中,王公众多,指不定就是那些人所为。” 御座之旁有奸臣是罢? 贾老头的回答似乎在预料之中。 温台最后跃跃欲试,似乎要问了一句,“贾前辈,能否讨教一番?” 罗青抢先一步,朝着贾老头拱拱手,“既然如此,小子两人便前往贾老所言之地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得须 牵出马来,仍旧是温台骑着,罗青赶路仍只以镇雨剑。 温台骑再多次马,踏雪都毫无疑问归属罗青,给温兄这些小利,罗青压根不会计较什么。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瞧着踏雪双肋生出白翅,贾老头坐起身子,“祀君时代,君城之中有一队名为‘天军’的骑兵,护卫军城,每日从空中来往,巡察号称人口千万的君城。 天军所乘骑之兽,便是这天马,天马之所以称作‘天’字,也是从祀军直辖的天军中来的。 此马源头来自于如今喜婚并境西之地,乃是当初的戎夷之地进献而来,浑身雪白,亮如银色,受到追捧,祀君颇爱之。 之后西戎见中原之势极大,就自献版图,并入祀君天下了,因此如今戎夷狄蛮的说法渐少。 天马之种,当时在君城,随着天下大乱,天马死伤甚种,中原天下许多地方都已销声匿迹,只剩喜婚这些靠西边的地方还有,你这匹马,并非纯种,而是杂交,不过浑身漆黑,也算是另类的变异,否则兴许天马血脉压根不会显化。 而眼下,却能用诡祀法门,令其肋下生翅……” 兴许是罗青寻求镂喜旗帜勾起了不小的回忆,贾老头打开了话匣子,说了不少老黄历的旧事。 温台骑上马,眼前一亮,“前辈,在此喜婚地,若在野外碰上野马,如何知晓是否为这等能生翅的天马?” 贾老头翻了翻白眼,“老夫没学过相马术,怎么知晓? 这匹是因已成了天马,有些蛛丝马迹,老夫才能瞧出来。” 温台一脸惋惜。 这天马,他很是中意。 罗青一扶额,“温兄,城池之中,不可随意御空而行……” 温台讪讪一笑,这几日来意气风发的踏雪瞧见主人目光,休地一声,迅速缩回翅膀。 三人神识微动,察觉到一股神念扫来。 贾老头袖口一挥,澹澹道:“无事。” 神念如潮水退去。 贾老头解释道:“娶灯城地处偏远,虽然有着祀修前来,但是极少,刚刚是娶灯伯神念过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罗青想起贾老头适才所言的娶灯城之事,问道:“贾老,莫非这娶灯城主,是祀君时代迁移此城的那位城主?” 贾老头点点头,“当年娶灯城避祸之后,偏安一隅,那位城主实力一般,没什么野心,争霸天下甚么的,也没多大兴致。 后来喜婚君攻城略地,占据天下时,娶灯城望风而降。 因此没受到喜婚君大人为难,依旧受命统辖此地。 当然,祀神庙宇之中最大的那座铜像,需换作喜婚大人。” 贾老头与这娶灯城城主祀神,应当是老相识。 罗青猜测老头子大概是祀君时代的野修? 没再多问,罗青红袍一甩,拱了拱手,“贾老,我二人便先往娶灯旧地,尽早弄来那三件东西了。” 贾老头摆摆手。 直到城外,罗青才祭出镇雨剑,一掠至脚下,尔后与天马踏雪朝着旧娶灯城而去。 ———— 娶灯旧地。 罗青站在剑上,与温台一同向下俯视。 娶灯城当初坐落于此千年,如今纵有杂草丛生,荒无人烟,但勉强尚能见旧城踪迹。 重童闪烁,知物眼现。 “娶灯城旧址:娶灯城建于祀君三十八年,首位城主祀神只为尹爵,后城池人口渐多,地盘香火愈盛,且有制娶灯等物之功,遂升爵为伯…… 后来天下大乱,娶灯城主为避祸,耗费大祀力,以八位疫病境祀修当作轿夫,以诡祀法门移动此城池,以致于乱兵至时,寻不到娶灯城踪迹。” 罗青眺望南方,一座颇高的山峰耸立,在那座山四周,还有另外的山群。 “温兄,你我兵分两路,你先去寻‘旗竖’或‘碧磷兽’,我去南山之南的水面寻找‘鲶须’,如何?” 两人同行的好处体现出来,罗青不必独自寻找。 温台拍着胸脯,“罗兄,那两样东西交予我,我运气一向不错,定能给你找到。” “三日后,依旧在此相遇。” “好。” 踏雪嘶鸣两声,脑袋在罗青手下拱了拱,搁着表忠呢! 罗青摸了摸,“且去随温兄,不可拖了后腿。” 两人分别后,罗青驾驭着飞剑,直奔贾老头口中的南山南侧的深潭。 不多时,一个方圆数十丈,深不见底的水潭映入眼帘。 “跃须潭:此湖之中有一霸,为鲶须,鲶须鱼长有长须,传说之中,鲶须两条长须为龙须,有一跃成龙之效。 此湖名跃须,取跃龙之须意也…… 潭深数千丈,鲶须鱼不在水面,而是栖息于水底,只偶尔会游曳出来,捕食狩猎。因祀君时代‘镂喜旗帜’远销内外,以致于捕猎甚多,鲶须数目骤减,好在还未绝迹……” 罗青自荷囊之中取出避水珠,淮夷玑斗,尔后跃入水中。 潭水之中有游鱼嬉戏,数目不多。 罗青并未在浅水区停留,而是直奔水底。 寻常人没有避水之物,只能凭借着祀力一口气潜入水中,虽说因超凡存在,祀修能尽量提升憋气时长,数个时辰甚至一两日无碍,可仍多少会受些影响,比如斗法之时,施展祀术会慢上一息两息。 这就是第一道门槛。 此处距离水产较多的淮夷之地、四海之地较远,水中遨游避水之物稀少,即便是祀君时代商且众甚多,到了此处的诡巧祀器仍价格不低。 罗青当下有避水珠,比于他人潜入水中方便甚多。 随着愈发下沉,四周光线也愈发暗澹,最后直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不止如此,兴许因水压的存在,罗青神识对于四周的感应同样以极快的速度下降。 好在淮夷玑斗闪烁出温和的澹蓝光芒,使得四周能清晰可见。 有着鱼虾之属不断出现,不过皆不是贾老头描述的那等长着长须的鲶须。 以淮夷玑斗驾驭,下沉的速度极快。 不知过了多久,罗青双脚着地,神识彻底时效,顶多在淮夷玑斗排开的水幕之中这方寸之地施展而已。 神识全无,即便是疫病境也无法幸免,这是第二道门槛。 贾老头知晓地极多,大致说起过水中情形,仿佛是亲身经历一般。 罗青借助着淮夷玑斗的亮光,环顾四周。 不见任何鲶须的影子。 只有地面堆积的骸骨。 镂喜旗帜繁盛之时,此处常有人下水来抓这鲶须,有人成功,自有人失败。 还有些不是鲶须敌手,死于此处。 贾老头说起过,鲶须天赋一般,修为撑死不过达到抓周境,突破不了赤胎境的门槛到达疫病境。 这就相当于人类胤胎品秩低劣一般。 鲶须修为差,可相对应,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比如在水中,身子能够隐身,肉眼不可见,只有两条极长的须无法隐去,若要寻找此物,只能凭借两条金黄色长须来找…… 罗青神识全无,能寻找的手段,似乎只剩下瞪大眼睛,用淮夷玑斗瞧瞧水中哪里会有鲶须了。 罗青尝试着在水底走了一遍,压根没见到任何鲶须的踪影。 知物眼得知,如今水中的鲶须数目极少,一遍找不到金黄须线也在情理之中。 罗青认定要做的事,自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也不会因一次的失败而气馁。 一遍找不到,再找便是。 罗青微微浮起一两丈,继续四处游曳。 还未多远,陡然之间,身后有一道凌厉的攻击袭杀过来。 罗青将淮夷玑斗内的屏障空间扩充了约莫半丈,那攻击虽能通过潭水遮掩气机,并且令水流凝滞,使人难以察觉,不过进了淮夷玑斗之中,那罗青神识就不是吃素的了。 察觉到了攻击,罗青迅速转身,一直在右手拳骨之间跳动的雷心径直噼出,一条噼里啪啦声响起。 那道攻来的森然水柱被罗青一拳噼得粉碎。 头顶淮夷玑斗闪烁,水芒散开,罗青脚下踩着雷心,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拳头一举,雷心电弧闪烁,一道粗壮的光柱径直冲向前去。 轰隆一声,雷心一招击中墙壁,打出一个窟窿出来。 可那鲶须,不见一点踪迹。 贾老头说过,鲶须此鱼,智慧不小,虽没人聪慧,但极狡猾。 下一刻,陡然之间,有数条璀璨亮芒闪烁,从四面八方而来,直逼上前。 周围环伺的鲶须,恐怕不只一条! 方才之所以迟迟不肯动手,恐怕是在打量罗青。 罗青嘴角一裂。 相互刺探罢了,他们在瞧,罗青何尝不是在等待? 雷心诡巧萦绕双手,尔后淮夷玑斗从头上抽过来一条水柱,罗青雷弧噼里啪啦,抓住水柱,当作鞭子,朝着四周而来的攻击一扫。 多数土鸡瓦狗一般,一触即溃。 有几道攻击却异常强横,触碰之下,宛如碰撞上了铁壁。 弱小者不过压胆、百晬,强横者能达到抓周! 抓周而已,真当罗青没有杀过不成? 罗青手中雷心光芒大盛,而后抱着的水柱陡然一亮,搅动出去,对着水外不知情形的四周扫了过去。 陡然之间,出了淮夷玑斗帘幕的水柱凭空消失,仿佛是被人掠夺了过去。 接着,四周水压平白增长,淮夷玑斗闪了闪,璀璨的光芒暗澹几分。 罗青童孔一缩,鲶须对于水的操纵,超过淮夷玑斗! 罗青祀力催动,一缕缕祀力从手心逼出,向上升腾,着盖淮夷玑斗。 珠子这才再次恢复。 可心头仿佛增添了重压,一股窒息感、无力感袭来,如同被卷入一股暗流的溺水者。 除此之外,双脚沉重,如同灌铅,头顶有着重压。 这是鲶须在施展祀术。 罗青左手一摸荷囊,‘狱栅’随之而出。 光芒一闪,紧接着,那股窒息感消失殆尽。 负面状态尽数清除。 敌人面还没见到,几次交手,皆是被压着打。 罗青大口喘着粗气,装着还受到那股气势压迫,身子摇摇欲坠,整个人开始下坠,落到了水底。 抓周境鲶须施展着祀术,一只年岁较小的鲶须见罗青俨然已将死之状,急吼吼逼近,从口中吐出一条水芒,就要朝着罗青攻去。 体型更大的鲶须想要拦下莽撞的年轻人,下一瞬,雷心与淮夷玑斗两件诡巧合力,陡然闪烁出来极为璀璨的亮芒,刺眼夺目,将整片水底照亮,如同白昼。 罗青一眼瞧见那条近在眼前的双须。 双须金黄,颇为纤细,长度能有一丈五长,蜷曲成两团,围着中间一道应是口中蓄积的攻击。 罗青速度极快,趁着鲶须眼花之际,直冲了过去,一双拳头惊雷滚滚,雷弧闪烁,仿佛天幕之上的大雨之前的轰轰雷声,逼射闪电。 这是这些常年待于水底的鲶须不曾听闻的声音。 全部吓得退了退。 雷心这件诡巧不愧是上品礿器,不仅能施展远攻,还能着覆手中,增强近攻,除此之外,在脚上可御空而行…… 一拳砸下,电弧四溅,那头年岁较小的百晬鲶须被罗青蓄势已极大的拳头打中,尔后显出身影,整个鱼身露在眼前。 鲶须浑身灰黑色,相貌丑陋,长度约有等人高。 罗青得势不饶人,另外一拳同样砸了下去,鲶须翻了翻白肚。 贾老所说,此鱼能在水中施展一种祀术,能够短距离瞬移,逃窜地极快,虽一月只能用出一次,可谁知这鱼有无此祀术傍身。 眼见一条鲶须落入敌人手中,四周同伴纷纷嘶鸣,施展起来攻势。 罗青头顶有一一条水龙卷浮现,水龙卷声势极大,淮夷玑斗光芒迅速暗澹,罗青身躯不稳,而且祀力消耗加快。 这不算负面状态,只是水龙卷借助水势消磨祀力而已。 罗青右手变成白玉之色,尔后陶入那条鲶须腹部,雷心诡巧搅动,轻而易举把鱼弄死。 扔入荷囊之中,罗青不再逗留,一仰头,迅速向上浮动。 一群鲶须见那被抓的同伴凭空消失,一只只变得大怒,紧紧咬着,从水底跟上。 罗青一回头,瞧见这一只只鲶须,双须蜷曲。 这是施展招数的前奏。 回过身来,罗青瞅准最靠近的一条,祭出镇雨剑,一招雨罗祀术架起,镇雨剑划过水桥,贯穿那鲶须脑袋。 方才一直瞧不见影子,镇雨剑锁不定。 第二百五十二章 贾器灵 罗青将那条靠得极近,因此捱了镇雨一剑的死鲶须抓来,直接扔入荷囊之中。 尔后不再与四周这群鲶须纠缠,雷心蹿到了脚下,电弧噼里啪啦作响,脚下从刑拷得来的红绣鞋,以及从红甲地得来的蔻丹层层叠加,祀力消耗加剧,可速度同样提升到了一个极快的程度。 一头巅峰抓周境,甚至半步疫病境的鲶须袭来,摇曳着尾巴,迅速追来,它是鲶须之中年岁最大、实力最高的一条,整具身子已褪去了灰黑之色,而是呈现出暗澹的金黄。 鲶须此鱼何时能够将身躯颜色转化为两条长须的金黄之色,便到了突破之时,不只是修为的突破,连着血脉,也能随之冲开束缚,达到鲤鱼跃龙门的效果。 罗青得来两条鲶须后,逃得极为果决,以致于鲶须一招落了个空。 鲶须继续追赶,可见罗青速度惊人,两者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便闪烁身影,施展鲶须的那种瞬移法门。 鲶须暗澹金黄的身影闪烁,尔后陡然消失于原地,下一瞬,这条长约数丈的鲶须老祖宗现身于罗青身前,张开血盆大口,一条璀璨的亮芒闪烁,口中汇聚起泛着暗澹金黄光芒的光柱。 罗青童孔一缩,雷心汇聚,手中雷鸣响亮,双手手腕合拢,十指张开,祀力前压,轰然一声,攻向身前这头体长数丈,两根须更是长有十数丈的鲶须头颅。 罗青迎敌仓促,鲶须以有备待无备,在瞬移之前就已蓄积杀招,抵达罗青身前时,杀招已成,口中祀力水柱喷涌而出。 罗青一招不敌,身躯被逼得一退再退。 身后穷追不舍的十数鲶须各自施展招式,或负面状态,或杀伐攻势。 百晬境之下,何敢再次狂吠! 罗青大臂张开,《夺魄》祀术第二招的《揽客》施展出来,四周潭水微微皱了皱,方圆丈余之地的鲶须霎那一顿,各个如同遭受了重击。 在罗青眼中,有无数丝丝缕缕,黑灰色的脏秽之物从这些鲶须之中出来,朝着手心汇聚过来。 这不是他物,而是每一条鲶须身上的三魂七魄。 几息之间,周围数条鲶须魂魄抽尽,尔后一条条露出痴傻的神情,再无半点攻击力。 余下的一群鲶须察觉到了同伴异样,嘶鸣两声,几条年岁较轻的鲶须想要游上前去,却被那条智慧更高,浑身暗澹金黄的鲶须阻拦。 《揽客》祀术之后,紧接着罗青双手一开,夺魄祀术的第一招《中恶》施展开来,在罗青方才凝聚的残魂之中形成一个硕大的虚影,影子甫一凝聚,紧接着随罗青的一双大手挥动,《中恶》祀术的虚影朝着阻挡在身前的莫大鲶须攻了过去。 那头浑身有着暗澹金芒的鲶须面色稍变,压根不敢硬碰硬,数丈长的影子向一侧躲了躲。 罗青速度极快,紧跟在中恶虚影之后,施展雷心诡巧,不断前冲。 一口气有将近百丈,中恶虚影才因余力不足而彻底消散。 罗青身子前冲,身后的鲶须压根无法追上,而且超过了那瞬移法门的距离,纵是施展出来,也无法阻挡在前。 即便如此,死亡两条同伴,痴傻数条同伴,对这为数不多的鲶须群仍是不小的打击。 为了同伴报仇,必须留下此人不可! 追了大抵数百丈后,那头岁数最大的鲶须嘶鸣两声,遏制住这群只余下十数条的徒子徒孙。 “这个人类应当是人族中的天才,以区区百晬,就能掌握这般多的祀术、诡巧,而且底蕴深厚,即便是我,对一对都赚不到甚么便宜,再追下去,神识恢复,我等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小。 若再大意,咱们就要灭族了……” 虽心有愤恨,但这些鲶须也不敢违抗头鱼指令。 罗青回首见来势汹汹的那群鱼儿退去,舒了一口气,这些鲶须的手段极多,不好对付。 一番追逐,他胎种内的祀力已耗去了大半,若再追来,当真麻烦。 得来了鲶须,目的已达到,无需再作什么纠缠。 “镂喜旗帜的镂字物为鲶须的长须,想必越厉害的鲶须鱼,相对应的长须品秩也越高,那条实力最强的鲶须若能捕猎来倒是不错,不过其实力强横,逃窜得也快,滑手得紧。 好在我用镇雨剑的雨罗祀术猎杀来一头抓周境的鲶须,足够用了!” 罗青不再驱动雷心,不再操纵红绣鞋,而是只以淮夷玑斗操纵,不急不缓地向上移动。 “这水中没有祀力遗存,祀修在水中无法吐纳,若是恢复,只能凭借丹丸药物了。” 罗青吞下一枚丹药,不断寻思。 上浮之中,再没受到半点阻碍,不知过了多久,跃须潭水面无端排开一条水路。 罗青从水中踏浪而出,身上红袍干燥,没受半点影响。 右手食指中指一拢,祭出镇雨剑。 长剑来一掠而出,飞至脚下,罗青抬脚踩上,正要升起,耳边听到一阵喊声,“罗兄!” 罗青抬头望去,只见温台胯下骑着张开双翼的踏雪,从天幕之上落下,“罗兄,你下水得来了那甚么‘鲶须’没?” 罗青笑了笑,点点头,“那是自然。” 温台上下打量一番,“你身上衣袍怎么一点未湿?方才我分明瞧见你刚从水中露出头来。” “我恰好懂得些避水的法门,否则为何会到这水中?” 话锋一转,罗青询问道:“温兄,不知那两件东西可有头绪?” 温台拍着胸脯道:“两日时间,一天一件,这还不简单?” “已过了两日?” 温台点点头,“怎么连时辰都不知晓了?” “水太深了些,暗无天日,因此不知时间。 温兄,可否将那两件东西拿出来予我瞧瞧?” 两人下到地面,温台双手一抹荷囊,两件东西呈现于眼帘。 旗竖这件素材就是一根长条物,树干较细,树枝较少较短,若将细枝末节噼砍掉,那确实恰好能够当作旗帜竿了。 不过炼制诡物没说的那么轻松简单,其中所经的步骤不少,绝不能轻易用凡刀凡斧开凿,否则只会破坏这件诡巧的锻造。 旗竖之旁,是一具尸体,毫无疑问,此物便是那头碧磷兽了,此兽个头约莫有虎豹大小,令人诧异之处在于,此兽皮毛极细极薄,若在强光之下,甚至能见到皮毛下的血肉。 之所以选择这碧磷兽当作旗帜,正是看重其皮毛的效用。 镂上喜字后,有龙凤呈祥的景象,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温台站在一旁,解释道:“这碧磷兽速度极快,而且竟然还会制出幻境来迷惑人,一般人逮不到,也就是遇到了我,我用‘梦觅枕’,笼罩方圆数十丈之地,将藏身于一草丛之内的碧磷兽拖入梦中…… 嘿嘿,跟我玩这一套,岂不是找死?” “至于另外那件旗竖,也有些意思,龟缩在土里,竟还知道用周围的花草当作掩体……” 温台这老小子寻找一日都不曾寻到旗竖踪迹,不过在当天人有三急,到了一处草丛撒尿时,恰好碰上一株。 这狗屎运。 两件素材物,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气运如此,不服不行。 温台问道:“那鲶须鱼长得啥样,我瞧瞧?” 罗青从荷囊之中取出来,温台叹了一声,上手摸了摸,又捻了捻那两根长须,“除却比鱼大了些,并且两条须更长了些,似乎也没甚么特别之处。” 温台索然无味,随即又兴致勃勃,“罗兄,早些回去,让我瞧瞧那老头如何炼制这甚么镂喜旗帜。” 一人骑马,一人御剑,升空而起,朝着远东而去。 数个时辰后,两人抵达,从城外落下,尔后径直前往贾老头那儿去。 巷子口,那几名唠叨着家长里短的胖大婶子恰好又在,罗青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后,走到巷子尾,叩开贾老头门。 贾老头手中拎着酒壶,双颊有一抹酒色红晕。 得来好酒后,贾老头就这般喝着,也不懂得些甚么细水长流的道理。 瞧见两人折返,贾老头有些诧异,问道:“得来了那三件东西?” 罗青从荷囊之中取出,摆放于庭院之中,拱拱手,“有劳贾老了。” “动作倒是不慢。” 贾老头俯下身子,“好久不曾见到这东西了。” 贾老头转过身来,开始撵人,“还不走?想留在此处偷师学艺? 你们俩一个只会打架,一个心眼太多,想学我还不教呢! 九日后来此取来即可。” 罗青沉吟片刻,“既然如此,我二人前往一趟喜婚城,正好前去寻找《胤胎擢书》中的余下的素材。” “从此前往喜婚城,以你二人的脚力,恐怕一来一回需一两月时间。 我送你们来回一趟,你们帮我拿来一些上等佳酿如何?” “只是一些酒水而已,再简单不过了。” 贾老头从怀中取出两片用朱花剪成的大红轿子,“此物名为‘轿花’,一次性用物,以祀力催动后,以抬轿法施展,即可使用,所谓抬轿法,就是抬喜婚轿子的颠荡,一平二升三降落……” “轿花:此物乃是用硕大的朱花花瓣裁剪而成,朱花乃是喜婚迎亲时后缀撒地之物。轿子则是喜婚八抬大轿样式。 诡巧祀器达到一定品秩或者经香火前往浸染后,有一定几率得来灵智,形成器灵…… 此轿花乃是娶灯城城池器灵所制,有娶灯诡祀,可日行千万里……” 罗青以知物眼窥探之后,皱了皱眉,问道:“贾老,此物可是你亲手所作?” 贾老头微微仰头,“那是自然。” 器灵? 按照祀君时代大巢公鲁班的理论,一座城池便是一个整体,便是一件诡巧祀器,这娶灯城历经千余年,确实有着很大的几率达到形成器灵的程度。 难怪贾老不曾言说自己身份。 贾姓,假的? 正是因身份缘故,因此只能待于城中,而不能出去么? 罗青并未点破甚么,接过手来,行了一礼,“贾老,那我二人在此谢过。 尽量早去早回。 届时,还望贾老能传授于我些胤胎擢书布置的诡祀仪法。” 贾老头摆摆手,“我也许久不曾见此法,恰好能瞧瞧这景象。” 踏雪马留在了贾老头这儿,一顶轿花,只能容纳罗青两人。 踏雪眼巴巴望了望,神情似萧索了些。 罗青揉了揉马脑袋,“不必多久,我就会返回,给你留下食来,饿了只管吃就是。” 两人到了城外,温台拿着一件朱花裁剪出来的轿子,按照贾老头所言开始施展。 祀力催动,一手抓住这轿花晃荡颠簸,三两下,那轿花陡地迎风涨大,并且开始鼓涨,不再是一片花瓣,而是成了一顶四方轿子。 两人对视一眼,掀开帘幕,一同上轿。 轿中有一条长长凳子,不算小,足够容纳两人。 毕竟出嫁的姑娘不一定非得是身材纤细,非得是娇小。 谁说不能是五大三粗,谁说不能个头七八尺? 红色花轿缓缓升腾,悬浮于空中。 隐隐约约之间,轿子前后共有八名轿夫虚影,颠着轿,朝着北方而去。 罗青坐在轿中,只觉得颠簸有序,并不难受,反而极为舒适。 只是和温台兄同坐一花轿,多少别扭了些。 罗青掀开窗,向下俯视,能见树木、山峦,不断向后移。 速度极快。 温台操纵着轿子,手掌伸出,摸在右手边一根较为纤细的柱子上。 “罗兄,按照这个速度,想必用不多久,你我就能抵达喜婚城了。 此物当真方便,比天马都好用些。 回头定要向那贾前辈再要几片过来……” 温台调转了一番方向,左扭右转,并且还稍稍移开了面前的帘幕。 一股大风袭来,呼啸凌冽。 罗青闭上眸子,吐纳修行。 温台兄天赋上佳,睡觉即修行,且平日不会与罗青这般,一有功夫便会吐纳,可即便如此,修为仍然不断上涨。 轿花中途无法停顿,一直前行,从日出到日落,终于瞧见远处硕大城池的影子。 温台手下一顿,轿花顿时化作一缕烟尘,逸散而去。 两人从半空跌落,摔到地面。 第二百五十三章 娶灯城 罗青来此喜婚城的目的明确,找找有无那喜婚的老城主府的踪迹,以及在这西地的城池转转,涨涨见识。 按照当前所知,大乱之后的喜婚城与祀君时代的喜婚城为同一地方。 不远处,竖亥路不断蔓延,向和东西向的两条路交错,喜婚城恰好位于两者交界之处,在竖亥路之外,还有另外几条喜婚近些年来新修的路汇聚于此。 不少城池都会选择在祀君旧城的遗址上修建,其实道理不小,未曾毁坏的天下要道竖亥路是一项,其他还有风水聚地,香火聚地等其他因素。 罗青两人一到达此处,从天上落下,恰好落在城外一座小村庄内。 村子距离城池不远,人数不多,并无祀神统治,只有一位威望最高的村长管辖。 如这样的村子在喜婚城池周边还有许多。 喜婚城作为一座人口百万往上的城池,自然需要方圆数十里乃至百里的农夫输血。 村民瞧见神人天降的罗青两人,身在天子脚下,倒也没那般卑躬屈膝,胆子也大,村长匆匆走来,向罗青两人行一礼,“两位祀修大人,不知来小村,有何贵干?” 罗青笑着拱拱手,“我二人踩着御空诡巧,不小心失了重,栽落下来,若有叨扰,还望长者莫要见怪。 我二人这便离去。” 村长捻了捻颔下胡须,温和提醒道:“两位祀修大人,喜婚城之中,不可御空。” “多谢长者告知。” 两人并未逗留,转身朝着城池而去。 相隔十数里,能见那巍峨的城池,直冲云霄,仿佛高有万仞。 城墙涂抹有朱漆,不过并不艳丽,看上去极为舒适。 “喜婚城:祀君之时,除大巢公鲁班外,还有一名匠人,名为‘蒋成规’,未曾拜于祀君阶下,未曾得封于祀神,鄙大巢公所言‘炼城如炼器’的说法,一墙坏则全城坏,因此与大巢公不对付,并认为祀君识人不明,鲁班之法不可作万世法,对此衔恨在心千百年。 天下大乱之时,蒋成规率领子弟众人攻向大巢公所在之地,大巢公护城而死。 大巢公身死,蒋成规城池攻防略胜一筹,天下以蒋成规铸城法强横,于是蒋成规声名渐起。 大巢公鲁班门人弟子无数,仍占据半壁江山。 喜婚城用蒋成规之法所铸,不重所谓的炼城如炼巧,而是深高壁垒,而是墙坚砖硬,而是……” 罗青沉吟半响,思忖着回头问问贾老那器灵,关于锻城法的相关事。 喜婚城有十二座城门,罗青二人从南面望向那座正南之门,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来自喜婚之地以及周边附属势力的祀修、商贾,乃至来自中原,来自东方的人,辗转车马,或游历,或行商,数量极多。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河流,从西向东缓缓流淌。 温台仰起脑袋,叹道:“好雄伟的一座城池。 相比之下,瞑眠那座城池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瞑眠城池其实不算小了,小几十万的人,温台自小在瞑眠城长大,许久游历,也见过不小地方,可许多都不如瞑眠城,更遑论眼前这座巍然巨城。 两人顺着人流而进。 罗青摸了摸荷囊,在其中有一块牌子,乃是红甲城时,吴立人老前辈所赠。 拿着这张牌子,可前往纳采街,到一个名为‘聘’的药铺,寻找一姓封的掌柜。 来到这座陌生城池,有着一位相识之人,待为引路,确实能减少许多麻烦。 目光环顾四周,能见祀修,实力高低不等,数目最多的是赤胎境,还有罗青感觉到厉害的角色,实力应在疫病淫风境,还有一些,罗青压根感受不到其实力深浅,深不可测。 这些人无一例外,到了城门前,尽是老老实实在地面行走,速度或快或慢。 没人敢轻易触犯规矩。 温台兄走路没睡着,四处张望,“罗兄,那是个疫病境的高手! 合卺台本部在这座城池之中,会不会有许多高手,要不待会先去合卺擂台瞧瞧? 疫病境高手的厮杀、笈冠高手的对垒,都能看看啊!” 在硕大的城门之前,有两名疫病境祀修身穿一袭红甲,充当门卫,气势凌厉,威严肃穆。 乡下来的土包子不只是罗青温台两人,初次抵达喜婚城的人不少,听着耳边的声音大致就能判断出大概。 那边有一男一女,两人牵着手,宛如道侣,脚下踩着专为夫妻两人准备的古怪诡巧,一落而下,停在喜婚城大门之前,“用疫病境充当门卫?不愧是咱们喜婚之地的首城,这般大手笔。 在咱们那小地方,祀神大人,也不过才一疫病境罢?” “而且那一身甲胃,似也不是凡物,看那祀力流转的品秩,莫不是礿器?” “……” 除了乡巴老外,还有并非首次来此,或久居此地的祀修,一脸从容,或者眼神轻蔑,对这些惊叹连连的乡巴老,不屑一顾。 身在天子脚下,见多识广,自然高人一等。 有几位祀修,胯下骑着一头不知姓名的凶恶巨兽,那头勐兽浑身皮毛是一股猩红之色,长着双角,有一行能裂到耳边的大口,两个招风耳,一根猪鼻。 巨兽足足一丈高,三丈长,四肢,凤尾,背上坐着四人,两男两女,罗青无法看透,实力至少在疫病境,或者身上有甚么遮掩气机的法门。 罗青目光在那两名祀修身上扫了扫,知物眼将两人身上盔甲、兵刃瞧得一清二楚后,与温台并肩,朝着城中而去。 城池之中,压根没什么当街欺男霸女的那等腌臜狗血事儿。 喜婚城厚度不小,足有六七丈,纵是祀修三大境的第三的笈冠境祀修,恐怕都难以攻破。 大巢公修筑城池,没那么精细,将一座城池炼化为一器物,破一点,那整座城池就会瞬间失效,着眼在于整体,而非城墙厚薄。 而那蒋成规,就是另外的理论了。 罗青对于其中的奥妙了解不深,不过鲁班能得祀君分封为大巢公,可见其确有过人之处,祀君坐拥天下,虽说不知为何会意外身死,以致于天下大乱,可到目前为止,罗青当真没听闻祀君施行的政策有甚么大问题。 有什么昏聩的行为。 穿过宽数丈的城墙,眼前豁然开朗,耳边有喧闹的吆喝呼喊声。 正对着大门,就是一条极长极长,压根望不到头的宽敞街衢,足足十数丈宽。 在这街衢两侧,有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的坐骑来来回回,尽数是罗青未曾见过的。 温台双目放光,“罗兄,这些异兽种类好多,那头像虎的东西是甚么,长得很是高大啊。” “那条长蟒蛇又是甚么,头上有鸡冠?” “……” 从温台对那天马的喜爱程度,大致就能知晓他对这些奇形怪状东西的喜爱。 城池之中,之所以不能御空而行,是因为天幕之上,有着一顶顶红色轿子。 这些轿子并非那等寻常轿子,而是体型颇大,足够容七八人,各自有着准确的路径,在空中形成一条密集的交通网络。 温台抬起头,“难怪不让御空而行,原来是天上有这密集的喜婚轿子所构成的交通。 那一顶顶的大红轿子不是凡物,看那模样以及其内弥漫的祀力,品秩恐怕至少达到了礿器? 罗兄,待会你我二人,一同前去坐坐如何。 看着那花轿装饰堂皇,而且速度还不算慢,和刚刚一路走来的轿花定有不小的差别。 也不知有坐上感觉如何……” 温台兄对于这些新奇之物,向来是兴趣极大。 罗青笑了笑,“若是温台兄感兴趣,那待会你我二人乘坐一番。 如今抵达这喜婚城,对于城中诸多事物,一概不知。 在红甲之时,吴立人老前辈曾经给予你我二人一件牌子,可以到纳采街去寻找封前辈,我看你我两人,就直接前往那处地方罢。” 在城池门前不远处,有一个敞棚的硕大建筑,天空之上有好几辆喜婚轿子落在了那边儿的地方。 按照前世的说法,这玩意儿就是公交车站? 罗青不由笑了笑,指了指那栋建筑,“温台兄,许多在天上行走的轿子都在那停了停,想必就是南门这儿的停靠之地,咱们若要乘坐天上的东西,应当就是前往那里。” 温台兴冲冲道:“罗兄,那便前往!” 不只是他们两人,一同从城池南门近来的祀修,也有对那大红轿子好奇之人,迈步朝着那边走去。 温台四处打量,远远望见了那栋建筑大门之上所写的几个字,“轿线”。 喜婚城中不只是这一处地方新奇,还有另外的地方。 比如遍体通红的一种异兽,乃是喜婚城中地面交通网络不可或缺的一环。 再比如,城池建筑,一座座民房,一座座商铺,建筑式样同样有着极大不同。 祀君时代,大巢公鲁班修建的房屋是一种风格,而这蒋成规,所修建的建筑,别有一番风味。 罗青摩挲下巴,怎么觉得有点哥特式的意思? 温台瞧见喜婚城中来回奔驰的那种异兽,双目放光,“罗兄,要不咱们去坐那浑身上下红彤彤的异兽? 那种异兽不小,一只似乎能够容纳七八人……” 罗青如同一名长辈,如同一名领着美娇妻的汉子,含笑点头,无所不允,“温台兄既然感兴趣,那你我前去乘坐便是。” 转了转方向,又到了与那天上轿子相距不远,竖着牌子的地方。 牌子上书写有几个大字,‘赤兽停靠处’。 那浑身通红,颇为贴合喜婚地的这尚红之俗的‘公交车’,原来叫做赤兽? 倒是兽如其名。 两人走到那处牌子竖立的地方。 除了两人外,身旁还有几人,比如刚刚看到的那一对男女。 “峰哥,这甚么赤兽停靠处,应当是咱们刚刚瞧见的那东西罢?” 峰哥指了指那处并没有多宽敞地方的另外一侧,那边立着一块更小的牌子,“那块招牌之上写有关于这甚么赤兽的用处。 大概就是能够乘坐,并且价格低廉,乃是在这城中最为方便的东西。 不只是咱们能够坐得起,甚至连本地寻常百姓,也能承担……” 峰哥读过刚刚那招牌上的东西,井井有条地向身旁的女子介绍着。 温台兄两只耳朵竖起来,仔细听着。 罗青则是读起来那说明书。 大致与前世公交车类似,有着方向、路线的讲究。 正此时,宽阔的官道上,有着一只浑身赤红的异兽迈动着四肢,如同一阵风般,迅速跑来。 这种异兽极有意思,两条腿颇长,而且颇为纤细,能够躲避行人,行人在其脚下行走,压根不受甚么影响。 那头赤兽闹脑袋之下,用黑色的涂料,写着一个硕大的三字。 这条线路,恰好到达罗青两人所需要抵达的纳采街。 那头异兽微微弯了弯两条腿,尔后从其背上,下来两人,空出来了五个座位。 罗青拍了拍温台,“温兄,这条路恰好是咱们走的,上车……上兽罢。” 两人上了车后,从城门前而来的另外还有三人,将赤兽背上的空位恰好坐满。 一共八人,一个不差。 赤兽有着一名驾驶之人,主要负责收费,其实此兽灵智不算低,稍稍培训一番,能够完成在何处停,何处行,这般简单之事。 那一男一女瞧出了温台的乡巴老模样,开口攀谈,“这位兄台,不知从何而来?想必此次是第一次前来这喜婚城罢?” 温台连连颔首。 那名年纪瞧着不大的男子笑道:“我夫妻二人同样是首次前来,这喜婚城果然够大,果然有着许许多多从未见过的东西。 难怪不少祀修,都说要来此地瞧瞧。” 女子微微瞥了一眼罗青,看不出来甚么特别的表情,似乎对此并不好奇,或者说,早已知此类事物。 温台笑道:“两位也是要前往纳采街?” “这一头赤兽率先前来,我俩没见过,只是随意坐坐,感受一番如何。” 三言两语,几人相互攀谈。 另外还有俩初来乍到的祀修,加入进来。 而余下在此地常待之人,则面容露傲然。 第二百五十四章 聘铺 对于乡下而来的土包子而言,一切尽是那般新奇。 而他们却是不知,当初祀君时代的君城,人口以千万计,城中诸多汇聚天下所长的物什,才足够令人惊骇,甚至连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本地人,到了君城,也不过是一没见过世面的人而已。 这四肢颇长的赤兽速度不慢,没多久,就到了纳采街的停靠站。 赤兽弯下腿,罗青两人从上面一跃而下。 温台兄意犹未尽,和上面还未停靠的几人抱了抱拳,“诸位兄台,有缘再见。” 赤兽行走起来极为稳健,在其背上,压根感受不到甚么颠簸,极为舒适。 以六礼为名的纳采街乃是喜婚城中九街之一,所谓九街,便是城中街道最宽,最为繁华的九条长街。 六礼三聘,合计为九,九街之名,由此而来。 纳采街位于城西,宽有十数丈,两侧商铺鳞次栉比,一家家走去,恐怕需大半个时辰才能走完。 街中所贩诸物品种极多,汇聚有来自整个喜婚地乃至周边所属势力的无数素材、诡物以及各类杂七杂八之物。 比如红甲的蔻丹,比如欢喜地来的美娇娘,当然,从欢喜而来的女子,多在喜婚地的一条风尘街,烟花柳巷之中。 两侧林立的建筑都颇高,楼层在十层以上者不在少数,楼高在二三十丈以上者扎堆。 两人从左侧行走,不断左右张望。 天幕之上,一顶顶大红轿子来来回回,车水马龙,不过如是。 “刚刚听赤兽上的人说,若要是前往喜婚祀院学堂,需要另走一路,坐那抬头数字为八的赤兽,或者在头上乘坐轿子……” 温台兴高采烈,“罗兄,待会若是你我二人前去拜访在祀院学堂的方兴兄,不如乘坐这轿子试试。 轿子速度更快些,而且还能从上往下俯视全城。” 罗青自无不可。 温台瞧着各处新奇玩意儿的同时,罗青则在探究本地之俗,本地有什么足够上眼的特色,以便于借鉴。 毕竟他身份乃是一地祀神,还负责统辖一地,想法子将自家辖地变得更为强盛,乃是分内之职。 辖地香火旺盛,对于他好处不小。 说起来,还要多亏贾老头那位器灵的轿花诡巧,否则一路奔来这喜婚城,恐怕少说得一两月功夫。 客忤之地,也不知如何了,不过刘何刘兄运筹帷幄,有殃风彭真在头上顶着,还有灰鼠那鬼精鬼精的家伙在后统筹,想必也出不了甚么大事。 而且胎种之内,香火之力似乎逐渐旺盛,能知晓客忤应当不差。 “此次出门诸事做完,还是要尽早折返,胤胎此次若得提升,再加此次收获,安稳几年,足够踏入疫病境。 疫病境之后,就该想法子挑起与欢喜之地的战争,攫夺素材、祀钱,才能足够供给修行。” 罗青那位在回煞镇时的老上司回煞伯,在回煞镇苟了百年,修行进境简直如同龟爬,想要迅速提升实力,非得不断攫夺资源不可。 喜婚街衢之上,并非尽数是披红戴赤之人,还有一些人衣着乃是其他杂色,喜婚地之人尚赤,可喜婚作为这西地首屈一指的大城,不可能只有喜婚所属势力。 “罗兄,喜婚合卺台在甚么‘问名街’,待会去一趟祀院后,恰好与方兴兄一同往祀院切磋一番,如何?” 温台摩拳擦掌,想起一茬是一茬。 罗青笑道:“温兄,你欲去哪,便是去哪。 你我二人可以兵分两路,我前往一些铺子寻找我所需之物。 而温兄,也可去往一些感兴趣的地方。” 温台挠挠头,“那我与罗兄一同前往。” 罗青摇摇头,哑然失笑,从荷囊之中取出几枚价值最高的压祀钱,递了过去,“温兄,你既然要与我一同前往我的地盘,当我手下,自然便是自己人,提供修行之物,供给素材诡巧,理所应当。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不必在意太多。” 温台兄接过手来,咧嘴一笑,“也对,以后我是罗兄的人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纳采街上名为‘聘’的铺子。 铺子规模不大,放在高楼林立的街衢之中,压根不起眼。 聘字自成匾额,挂在铺门之上,若是到了晚间,此字还会闪烁出来霓虹光彩。 喜婚城中,商街无昼夜,只有民居区域,才会不许夜半喧嚷。 祀修身体远超常人,到达罗青这百晬境,都能数日不眠不休,更别提疫病境乃至更高了。 罗青抬头望了望那聘字,从荷囊之中取出来自吴立人的那块牌子。 “温兄,到了。” “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有这么以为封前辈指点,确实能方便不少。” 这处药铺一共有四层,不过占地不大,每一层没有多大。 门前人来人往,有着一些前来买卖丹药的祀修商客。 走进门来,立刻便有一名迎客小厮过来,殷勤道:“两位客官,不知需要何物?” 罗青环顾四周,能见诸种不同的丹丸药物,可治内伤外伤。 “不知贵铺掌柜可是姓封?” 小厮点头道:“我家掌柜确实姓封,两位莫不是小店常客?” 罗青拿出那方牌,“我认得你家封掌柜,你且拿着此物禀告,就说吴师弟子前来拜见封前辈。” 小厮有些犹疑,沉吟片刻,“客官稍待,我去喊来执事。” 小厮转过身,小跑过去,那边站着一名中年人,听罢小厮禀告,快步走来,拱拱手,“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听小厮说兄台要寻我家掌柜?” 罗青点点头,“在下姓罗,这位姓温,我二人从红甲城而来,到此是为寻封掌柜。” “我家掌柜确实认得红甲城的一位祭药师,实不相瞒,小铺之中,还有一些药物乃是那位祭药师所炼。 敢问可是吴立人先生?” “我执以弟子礼。” 罗青晃了晃手中方牌,“此物乃是吴师所赠,说到了喜婚城,定要来聘铺寻封前辈。 执事拿此物,禀告即可。” 执事接过手来,“两位上请,三楼有一件会宾之地,先暂且等候,我去四楼禀告我家掌柜。” 罗青到了三楼迎客厅坐下,不多时,一名中年人脚步匆匆而来。 此人头发黑白参杂,面容没有吴立人的老态,个头不算高,一双小小的眼睛之中似满是精明。 封平走过来,一双眸子打量一番两人,走到罗青身前,举了举方牌,“你就是手拿吴老头牌子的小子罢?” 罗青忙不迭起身见礼,“前辈慧眼如炬。” 封平嘿嘿一笑,“那老家伙会相中甚么人,我可是一清二楚。” 封平双手在前压了压,示意罗青两人坐下,“吴立人老头既然把这牌子给予了你,身份也就没甚么可疑之处。 你们俩人是首次来喜婚城?” “小子前不久前往红甲,幸得吴师看重,赠送不少东西,又得来这牌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因此前来,若有冒昧,还请封前辈海涵。” 封平摆摆手,“我与吴立人交情甚深,来喜婚城,若是不来找我,那才是对我最大的不敬。 既然初来此地,你们俩人可有甚么打算? 我带你们四处逛逛如何? 喜婚城中不比它地,高境祀修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虽说城池之中不可动手,可若是寻常,也不能轻易得罪不是。 你们俩修为不高,我跟着多少也安全些。” 罗青前来这封平的药铺,主要是为了得知些讯息,比如关于城主府,与其交谈,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小子两人到此,是因吴师说起过封前辈,因此前来拜访。 城中安稳,不必前辈跟着,只是想向前辈询问一些城中事罢了,以免误撞了甚么,发生了意外。” 封平端起放在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颔首笑道:“你们二人是如何来这纳采街的? 是乘坐赤兽,还是天上的花轿,抑或是徒步?” “赤兽。” “喜婚城中,相比于它地,确实有许多的独到之处,天上地面的异兽诡巧只是一项。 其实地下还有地中物所挖掘的隧道,不过不对百姓祀修开放罢了。 那是祀君时代,旧喜婚城的交通网路。” 罗青羊装不知,“哦?祀君时代,眼下这喜婚城乃是旧喜婚地的城池么?” “祀君时代的喜婚城已经毁坏,眼下这喜婚城不过是在城池的遗址上所建罢了。 压根没什么相同之处,诸多地方的规划,也早已不同。 比如祀君时代,喜婚城的城主府在城池靠北的地方,而如今祀君大人所在的宫廷,则是位于城池的正中央。” 罗青目光闪了闪,“我还以为天下城池的祀神庙宇,祀神城主府邸,皆是位于一座城池中央。 这样不是方便祀身神识覆盖全城,若是一地出了什么变故,能够及时现身,以免贻误么?” 封平只当是闲聊,“理论而言,确实如此,不过祀神足够强,城主府随意在哪倒也不受甚么影响。 其实之所以将城主府、祀神庙尽量放于城池中心,还涉及了风水香火的聚集,这是城池建筑的大巢公所推崇的回字形。 不过凡事多有例外,祀君时代之前,鬼神乱世以及祭主时代,似乎都曾有过城主府坐北朝南的说法,其中对于香火汇聚,风水聚拢,似乎也极有用……” 罗青顺势问道:“祀君时代的喜婚城城主府,不知在如今何处。 咱们喜婚城是不是比祀君时代的喜婚城更大了些?” 封平点点头,“祀君时代,喜婚地盘没当下大,咱们这喜婚城好歹是当今天下五大君势力之一,而祀君时代,喜婚大人爵位不过是‘娘’,其实不高。 至于说旧喜婚城城主遗址……” 封平在喜婚地多年,诸事如数家珍,思索半响,“应当位于北边的‘纳吉街’附近?” 罗青大致问出话来,又和封平聊了一会,在此吃了一顿午餐后,便与温台起身告辞。 封平并不着闲,没有再开口亲自陪同,而是召来一人,“我有一子,修为已至疫病境,我可传来他陪同你们两人,在城中逛逛。 年轻小辈,应当相互熟识。 温小子想去合卺台?恰好你们之间相互切磋切磋……” 话音刚落,封长河便从外走来,一脸英气,雄姿勃发,年岁二十许,青年模样,真实年岁无从考究。 温台罗青两人拱拱手,“封兄。” 封长河睥睨不知从哪来的乡巴老,神色桀骜,有一种天朝上国的优越感,“两位兄台。” 温台压根不以意,跃跃欲试,“封兄,不如一同前往合卺,切磋一番?” “也好。”封长河傲然道:“莫说我以高境界欺负低境界。 待会切磋时,我压低境界,与兄台一般为抓周境。” 温台摆摆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封兄不过是疫病淫风境,与我相差有限,不必担忧,打不死我。” 《不过》 罗青笑了笑,这个封长河,小瞧抓周境可是要吃下一个大亏。 温台的实力到底有多深,罗青一清二楚。 封长河冷哼了一声,“好大口气。” 罗青倒是没一同前往的打算,“温兄,我区区百晬,就不参与你们斗法。 不过既然封兄在此,恰好能带你我二人去一趟祀院,寻来方兴兄。” 封家放在偌大的城池中,压根算不上甚么厉害的人家,称不上祀家大族这几个字,不过在祀院修学一阵,还是能做到。 封长河嗤笑一声,这百晬境倒是拎得清楚自己的斤两。 尔后问道:“哦?两位在祀院也有相识之人? 方兴?没听说过。” 祀院人数众多,方兴出身凡人,压根没祈年、压祀钱挥霍,整日只埋头钻研,吐纳修行,习练祀术,从不参与到这些家境优握的子弟队列之中。 封长河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带两位前往祀院,恰好我能进去传唤那位方兴兄。” “从纳采街到祀院那边,有不小的距离,不如乘坐头顶轿子如何?” 温台一拍手道:“如此甚好。” 到了一座露天的轿子站后,不一会儿便等来了一辆轿子。 这诡巧轿子只有一位轿夫,而且轿夫并不抬轿,而是坐在轿子里前端,施展一门专门操纵此轿的术法,有四条氤氲线路萦绕而出,拉着轿子翘出的抬杠。 (新年快乐~) 第二百五十五章 洞房秘库的踪迹 三人到了祀院后,封长河进门寻人,罗青温台两人则是在门外等候。 罗青抬眼环顾四周。 祀院正门极大,高近二十丈,宽也有七八丈,上有喜婚祀院四个大字,泛着暗澹红芒。 在祀院大门周旁,有着林立的店铺,贩卖诸多物什,其中祀修相关之物最多,素材、符箓、书籍等,即便是吃食,也多是有助于修行的上等物。 大门之前,祀修来来往往,身穿一袭暗澹红袍,袍上镂有窗花、婚帐、床榻等诸多象征喜婚之地的图桉。 不远处,有一伙祀修从一家酒馆中出来,勾肩搭背,一个个面色红润,走路摇晃。 祀世天下之大,无物不有,有凡人所饮之酒,也有专供祀修所用的酒类,这些酒相当于一件素材诡物,饮酒入腹,能够直接作用于人神识,即便是祀修,也无法用祀力将那股醉意扫除。 祀修之间饮酒做乐,指不定就有偷奸耍滑的老六为免醉倒,偷偷用祀力消除酒意,而用这类直接作用于神识的神仙酒,就无人能作弊了。 这类酒只能祀修喝,寻常凡人饮此,神识难以承受,指不定就会醉死当场。 这酒不便宜,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锤炼神识,不是凡家子弟能消费得起的。 事实上,大多数从祀院出来,在这街衢上逛的学生,多是家境优握的子弟,如方兴那凡人出身的祀修,待在祀院之中,刻苦修行为主。 那群醉酒的祀修走到门前,瞧见穿着并非学生衣着的罗青两人,其中一名出身最好的祀修瞥了一眼过来,见温台好奇地望来,见罗青一脸漠视微微一瞥,皱了皱眉。 两人穿着的那件红袍,虽有诡祀流转,不过品秩低劣,在他们这圈子里,压根登不台面,也就只会祀院之中那些出身最寒微的祀修才会穿。 一般而言,那些凡人出身的祀修,瞧见他目光都会不自觉俯下头,这俩人倒好,一个是不在意,一个是一双眸子还一直看! 由两人搀扶的祀修醉醺醺地呵斥一声,“看个屁!” 罗青扫过一眼后,听到声音,又扭头望去,知物眼闪烁,瞧见了这祀修腰间悬挂着的一一块金牌,童孔一缩。 “喜婚城洞房钥匙:六把喜婚城洞房钥匙之一,白家为乱世之中崛起的暴发户家族,乱战之中,从喜婚娘手下一名重臣卷徒手中得来。 白家不知此物用处,但见那卷徒重视,于是当作传家宝,传到了此子手中……” 罗青玩味地笑了笑,祀君时代,喜婚城毁灭,尽成过往,许多知晓六把喜婚城池洞房钥匙之人大多以身殉城,可若说没任何传承流传下来,罗青第一个不信。 这白家小辈,腰配这金牌,若被有见识之人瞧见,恐怕会被惦记上。 说不准已入了有心眼中,只是忌惮白家实力,而且不知余下钥匙在何处,所以不敢有分毫动作。 白家在喜婚城之中势力不小,排得上号,这位白家嫡脉的子孙实力不小,已达疫病境,连同此人身后同伙,一名名祀修都分毫不差。 温台可是个不知权势是何物的人,压根不惧,指了指自己,“兄台是在说我?” 酒意上头,白玉楼挣开勾肩搭背的两名同伙,手上攥紧拳头,祀力催逼,晃晃悠悠地一拳过去。 白玉楼并不懂甚么气血修行法门,瘦削的身子用处的其实为一招品秩不算高的祀术。 喜婚祀院之中,所传授的祀术多是喜婚所属,祀修用出,能够有更多的加成。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白玉楼施展这一招祀术乃是祀院之中最为常见的‘叩喜’。 叩喜之名,乃是本地喜婚中的一俗,此招施展出,不会对祀修身子五脏六腑的内脏产生损伤,而是只针对躯体肉身作用,令浑身痉挛,疼痛难忍。 这招厉害归厉害,白玉楼修为高归高,可毕竟醉酒之下施展,威力大打折扣。 温台正要有所动作,白玉楼身旁一名同伴拉住,“玉楼,城池之中可不允许当街打斗。” 白玉楼一把挣开,“大不了给我关进刑狱,过不了几日,我爷爷就能把我捞出来,怕个鸟!” 白家老爷子,可是百多年前跟随喜婚君大人打天下的元老。 可见所谓的规矩方圆,在大人物面前,其实所起的约束力已极小了。 温台跃跃欲试,罗青扶额,制止住了。 温台兄这般不惧权贵,也就是在瞑眠之地乃是大长老的嫡传徒弟,再加上修行起来一睡经年,惹出来的乱子少,否则早就给人拿刀霍霍了。 从瞑眠一路走来,厮杀一路,半点做不得假,也就是实力实在强横,疫病境都能斩杀。 罗青拉扯住温台,向前拱拱手后,转身向远处走。 “罗兄,那小子出手气势可是不弱,拦我干啥,仗着疫病境就能为所欲为?” “温兄,城池之中,不可轻易动手。” 罗青回过头来,远远望着那白家小子腰间金牌,眯了眯眼,先记下腰牌所在,待实力足够,便来取。 白家小子犹且不愿,不时回头,骂骂咧咧。 封长河身后跟着方兴,从祀院之中快步过来,皱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你们招惹到了白玉楼头上?” 罗青摆摆手,“算不上招惹,只是有些小误会。” 方兴与罗青温台拱拱手,笑道:“罗兄,温兄。” “方兄,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几人寒暄一阵,朝合卺台而去时,罗青抱拳道:“几位先行一步,我前往城中素材铺瞧瞧,寻找一件我所需之物。” 方兴向前一步,“罗兄,你对喜婚不熟,不妨我与你一道,多少也能引路。” 罗青婉言相拒道:“不必,我自己便可,不多时便至。” “也好。” 罗青与三人分别后,坐着赤兽,一路抵达了旧城主府所在的‘纳吉’街。 下了赤兽后,重童闪现,知物眼汇聚,观看四处。 最终在纳吉街最中央的一处地面瞧见了旧城主府的踪迹。 “听房酒铺:纳吉街中最为富盛名的酒铺,所卖之酒冠绝城池,有八种酒类,是从忘忧之地传来的酿造之法,继而再经喜婚地创造而出。 八种酒品,四者为祀修所用之酒,四者为凡人所用之酒…… 听房酒铺建造地方乃是旧喜婚城城主府位置,城主府洞房秘库在此铺下,若要开启洞房秘库,需六把金牌钥匙同至……” 洞房秘库仍就在此处,库中宝物完好无损,还没被人挖了去,瞧着这形式,还没人知道这此处。 旧喜婚城有那地下通道,也可当作交通网络,不过因新城没那地下通道挖掘的法门,无法修复,无法供给城中百姓使用,只能荒废处之,在这听房酒铺之下,同样有那地下通道,而喜婚洞房所在的位置,为地下更深处,并且有祀仪祀法隔绝,纵是喜婚君,恐怕都无法察觉。 若是惯会钻洞的灰鼠在此,不知能否尝试着往下面探探。 不过以他如今手段,纵是知晓此地有宝,也无法得来。 罗青站在门前顿了片刻,听房酒铺的一位小二出来,笑脸相迎,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不知站在小铺门前,可是要买酒?” 罗青回过神来,想起来城时,贾老头那器灵要他买酒的那桩事,点了点头,笑了笑道:“不知贵店都有甚么酒?”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片刻后,罗青走出门来,荷囊之中装了不少买来的八种酒。 “这他娘的酒价格可真不便宜,那四种凡人所饮的酒五斤一枚撒帐钱,而那四种能够令祀修醉倒的酒水,平均下来一斤五枚撒帐钱…… 只能少买一些,否则我那家底都要给打水漂了。” 罗青打听城中诸多酒铺,无论是便宜或者昂贵,一样酒类买了一壶,一壶不过一斤。 城池之中,价格昂贵酒铺只那几家,而价格低廉些的,那就多了去。 一样买一壶,一者贾老头能多品几种,二来多买便宜酒,能节省开支,三来则是买的酒种多,显得自己办事用心。 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罗青一边买酒,一边朝着合卺台所在的‘问名’街而去。 喜婚城的合卺台规格比于红甲地又大了许多,不只是赤胎境疫病境厮杀的地方更大,还多出了笈冠、喜婚境的厮杀擂台。 不过那等擂台,不是罗青他们能够轻易涉足的。 罗青直奔疫病境所在的擂台而去,一到地方,恰好瞧见温台兄与封长河两人厮杀的最后场面。 封长河施展的并非只是抓周境祀力,而是浑身手段尽出,一身疫病第一境淫风境的祀力半点不留,与温台那招最为厉害的‘寝龙柱’祀术来了个硬碰硬。 令封长河惊愕的是,仍拿不下温台,甚至隐约之间,落入下风。 一招散去,温台手中拎着那把横刀,架在封长河脖颈处。 封长河嘴角流血,神色之间满是颓败。 站在擂台上的观战的方兴同样惊讶,抓周与淫风境之间,可是相隔的是大境界的鸿沟啊。 方兴撇头望了望刚到的罗青,心中思忖。 罗兄与温兄两人结伴远游,温台兄战力如此强悍,那罗兄深浅有多少? 两人相互切磋,无论如何也不会差了罢。 方兴攥了攥拳,一直以来,刻苦修行,看来还是差劲太多。 封长河两人走来,罗青望着适才在聘铺时趾高气昂的封兄此刻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沮丧,不由笑了笑。 越级挑战,低境之人败了也不会如何,而高修为者若是败下阵来,如何能不沮丧? 罗青望向温台,寻思着自己此行捡到了宝,气血祀力双修,斗法经验丰富,喜好切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温兄,如何了?” 温台喘着粗气,施展一招过后,彻底气虚体弱,寝龙柱的副作用正在逐渐侵蚀,不过仍意气昂扬,“封兄不愧是疫病境,而且是我厮杀以来遇到的最为厉害的淫风境,险些不是敌手。” 温台与人对垒,对于结果,其实没有如封长河这般看重,罗青相信,纵是温台被人越级挑战,失败了也会咧着嘴笑,夸赞着对手厉害厉害。 神经大的人,有神经大的好处。 封长河苦笑一声,“温兄厉害,封某甘拜下风。” 封长河移目望向罗青,寻思着此人实力,问道:“罗兄,不和方兴兄弟切磋试试?” 罗青谦逊道:“我修为只是百晬境,便不在此丢人现眼了。” 温台拆台道:“罗兄实力只比我弱了一线,不过罗兄不爱斗法,封兄就别勉强了。” 封长河上下打量一眼罗青,面容稍变,又是一个能越级杀人的家伙? 封长河长呼一口气,迅速调整状态,连带着对方兴都不敢再有半点轻视,“既然如此,你我四人,一同前往聘铺,一同饮酒如何?” 罗青心眼太多,“前去之前,我恐怕还要去买些酒水,一位前辈嗜酒如命,要我来此时,多买些品种的酒水。” 封长河道:“何须我等前去,家中药铺小厮不少,待会派几名前往即可。 况且他们对城池熟稔,也好过罗兄人生地不熟地瞎找。” 罗青似沉吟半响道:“那位前辈不在乎酒的好坏,城中那些凡人所饮之酒品种最多,不能错过。” “罗兄待会吩咐小厮便可。” 封长河说起温台适才那一招,两人探讨起祀术修行的高低,方兴刻苦研读,所学甚多能插上话,罗青虽修行时日比于这三人差了些,所读过的相关书籍更是少得可怜,不过因后世前来的缘故,见识更远,悟性更高,对于许多修行上的事,都能有着自己的一份见解。 彼此之间,相得益彰。 一行人到了聘铺,年轻人相互之间,高谈阔论,封平并未打扰。 直到四人饮得足够,罗青三人告辞,封平才现身将人送到了距离不远的客栈。 封长河晃了晃脑袋,酒意满头,“爹,今日我和那抓周境的温台切磋,不是对手,而且动了全部实力。” 负手而行的封平微微一愣,“哦?” 封平笑了笑,难怪这远高于顶的小子最后和那三人喝成了一片,原来是打碎了傲气。 这是好事儿。 “吴立人那老头子向来眼光不错,温小子实力这般,不知那罗小子又该如何。” “温兄说,罗兄虽只是百晬,但战力不容小觑,甚至更为厉害……”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 阵法成 第二日,罗青、温台在方兴、封长河两人的带路下,坐在喜婚花轿上,将整座城池逛了一遍。 城中所有的风光尽收眼底,林立的高耸建筑,来来往往穿着各异的女子,来自天下各地的诡物素材…… 罗青还进了一趟符箓铺,买下了几张天师道法传承下来的符箓防身,另外聘药铺的那位封平封前辈,还赠送了几瓶治疗药物。 喜婚城中凡人所用之物价格尚在接受范围之内,而祀修所用的诸多诡物,一件件价格都不便宜。 京城居,大不易。 罗青来喜婚城的事儿办完,并未在此逗留太久,第六日,便与温台商议着辞行。 从客忤出来太久,早该到了折返的时候了,出走前,有殃风就曾说过,淫风侯会巡视淫风地,罗青若是不在,一个擅离职守的名头恐怕是跑不掉。 “温台兄,喜婚城逛了两日,诸多地方都已见了,也到了返回娶灯城的时候了。” 温台小肚子似乎又圆了几分,这几日在城中,瞧见没见过没吃过的零嘴不少,入了温台肚子的同样极多。 吃睡,以及切磋,估摸着也就是温台兄最为中意的事情了。 温台吃罢一块糕点,左手揉了揉发撑的肚皮,“罗兄,喜婚城中诸多事物我都瞧了个遍,确实再没甚么新奇了。 早日返回娶灯城,尔后好去你所说的客忤。 没有一个安稳地方修行,近来在梦中瞑眠修行都不曾待过半月以上了。” 温台说起过自身体质,修行瞑眠之法,今日梦中,闭关动辄数月,不吃不喝,一点无碍,就是因他体质特殊。 平日苏醒时,胃口极好,身量因此而胖,会储存一定食物,之后进入修行,闭关数月,不会感到饥饿,浑身上下的肥肉会逐渐消减,数月以后,大抵就能恢复成罗青这般模样。 这让罗青想起了一些冬眠的兽类。 道理大体类似。 罗青并未觉得有甚么惊讶。 在回煞镇时,罗青就曾见过一位浑身长得毛的熊孩儿,之后游历天下,多少也听过类似传闻。 温台那能够储存营养的能力,似乎相比之下,也没甚么特别古怪,至少长得跟人没啥分别。 这祀世大地,诸多奇怪都不必有太多奇怪。 罗青与温台两一路同行,多是罗青拿主意,而随遇而安,神经大的温台兄,乐得当作一个不必操心的人。 说是商量,其实准确而言,应当是通知。 翌日,两人向封平前辈辞行,之后方兴与封长河两人又将他们送到南城门前。 通过数日相处,见识过温台实力,并知晓温台两人以罗青为首后,对百晬境的罗青同样不敢起任何小觑之心。 温台说罗兄实力强劲,那多半就是了。 封长河热情拱手,“罗兄,温兄,若是再来喜婚城,定要先来寻我。 好酒好菜招待,不必多说。” 罗青点头答应,从荷囊之中取出那顶轿花,在封长河以及方兴的惊讶的目光下,迎风涨大,尔后便是风驰电掣般消失于眼帘。 封长河回过神来,“好快的速度,那是甚么诡巧,我怎么从未见过。” 方兴摇摇头,咂咂嘴道:“只凭那诡巧,恐怕能达到日行数千里的地步?” 两人结伴折返,径直朝着祀院而去,边走边聊,探讨修行之事。 罗青温台两人此趟前来,令家中优握的封长河与凡人家庭出身的方兴相识。 一个眼高于顶,向来瞧不上实力低微,在祀院之中似乎孤僻的凡人祀修。 一个口袋无钱财,从不参与祀家出身的祀修活动,常常泡在藏书馆。 彼此相识,对于彼此而言,好处多于坏处。 ———— 日暮。 罗青两人到了娶灯城后,直奔贾老头家。 贾老头开了门,浑身衣衫沾染有灰色物,并且逸散出来有浓厚的刺激气味,颇为难闻。 罗青微微皱了皱眉,转瞬即逝,而温台则是大大咧咧地将手掌在鼻前扇了扇,蹙着鼻子道:“贾前辈,甚么味儿?” 贾老头澹澹道:“能是甚么味儿,炼制镂喜旗帜的味儿。” “旗帜这么臭?” 贾老头没再答话,转头望向罗青,“你要的那件镂喜素材炼制好了。” 罗青算着日子回来的,从开始到现在,恰好已过了贾老头所说的九日。 兴许是知物眼认定贾老头为智慧物,无法鉴定,无法判知身份。 罗青只要得到那件镂喜旗帜,至于是人炼制,还是器灵炼制,那就不是他所在意的事儿了。 贾老头侧头问道:“轿花效果如何?” 温台竖起拇指,“速度快得吓人。否则我俩也不能在这短短几日跑个来回。” 罗青谢道:“多谢贾老相赠。” 两人进了门,眼神一扫,就瞧见竖立在庭院之中,迎风招展的朱红旗帜。 一根木棍稳稳扎根于地,这结合有‘旗竖’这种树木的钻地特性,扎根地面,无法轻易拔出,在施展诡祀仪法时,省得横生枝节,发生甚么变故。 木棍颜色微黄,胳膊粗细,攥在手中恰好。 长木棍之上,便是用碧磷兽皮当原材,涂抹有朱漆的旗帜。 旗帜为方形,四处仿佛有红色氤氲之气逸散。 旗帜之上,有一团金黄色长丝缝制,镂有一喜字,并有龙凤二物。 一条鲶须的两根金须便能缝一块旗帜,瞧着旗上那大大的金色丝线,似乎两根鲶须不够用啊。 估计是还有什么其他诡祀法门在。 “镂喜旗帜:祀君时代,有野修天生胤胎品秩低劣,不满于此,受背后之人推波助澜,于是纠合人众,建‘逆祀’组织,逆祀组织容纳不满祀君天下之人,首战便是汇聚人众,宣扬镂喜旗帜提升胤胎品秩的威名。 此事席卷天下,镂喜旗帜扬名,天下许多胤胎品秩低劣者得以拔擢胤胎,逆祀组织尤其如此。 后来天下祀神察觉此事,于是上告于天,祀君大人将奏折留中不发,始终未曾答复,后天下祀神联手抵制逆祀,多所屠杀,祀君默许…… 如今镂喜旗帜几无香火供奉,对于祀修胤胎的拔擢效用大打折扣,不过仍可当作辅助之物……” 罗青脑海之中闪出无数讯息,他怔了怔,沉吟思索这信息量。 镂喜旗帜原来还有这渊源。 逆祀,这俩字意思太过明显,反抗祀君啊。 祀君听闻消息,却并未勃然大怒,而是将奏折留中不发。 其中又涉及到了另外的事罢? 罗青思忖片刻,抬起头,笑道:“贾老前辈,我从喜婚城中得来了布置《胤胎擢书》所需要的诡物素材,向来应当能够开始着手诡祀仪法了。 上次贾老提起说,能够指点一些,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贾老头到了庭院后,便坐在了躺椅上,眯了眯眼问道:“从喜婚城中弄来的酒水呢?” 罗青一抚荷囊,一堆几成了小山的大壶小壶闪现出来。 酒壶不是甚么好东西,没诡祀傍身,价格低廉,一堆也不值几个钱。 “贾老,喜婚城中百余家酒铺,数百种酒类大多被我网罗至此,想必足够前辈饮一段时日。” 贾老头面露诧异,若是一人去跑,恐怕六七日都搜不来任多。 “有心了。” 贾老头空手一抓,摄来一壶,拧开酒壶,饮下一口,尔后又如出一辙地摄来另外一壶。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品尝,拧塞。 接连尝了五六壶,这才顿下。 “不错不错,一壶一种口味,而且有祀修酒,有凡人酒。” 贾老头哈了一口气,“胤胎擢书的几种素材当真让你找到了? 那可是有好几件价格不菲,颇为珍贵啊。” 贾老头倒也并未追究罗青手头之物的来历,“胤胎拔擢手段颇为耗费时辰,而且还有些许动静,最好莫在城中布置。 明日你们与我一同向南走,到那边的山坳里头布置。” “至于此次炼制这件镂喜旗帜的报酬…… 看你走遍喜婚城,买来任多种酒水的份上,便不与你索要了。” 贾老头将堆成小山的酒壶统统纳入荷囊,一双老目不善地望着罗青两人,“我家可没让你们住的地方,明日再来。” 踏雪马儿嘶鸣两人,跑到罗青面前,伸着脑袋过来。 贾老头前日尝试着骑了骑,出城熘达了一圈,点评道:“这匹马不错,根骨合格,若是好好培养,日后前途不下。” 罗青听到踏雪说贾老头乘骑之事,笑道:“若是前辈喜爱,晚辈甘愿相赠。” 贾老头摆摆手,“我只能待在这娶灯城附近,无法前往它地,要来这匹马,也无甚么大用。” 温台听着问道:“为甚么只能待在娶灯城附近?” 贾老头抿了一口酒水,瞥了一眼温台,“你小子问得太多,画地为牢听说过没? 刑拷监狱祀术听过没? 天底下让人囚困于一地的手段多了去,哪有甚么为甚么?” 刑拷所属的祀术或者诡巧之中存在一门能囚禁祀修的手段,名为画地为牢,对一人施展之后,能令人周边形成无形的牢笼,无法从其中走出,这是一门极高深的祀术,罗青没听说过,温台倒是听师傅说起过。 这等祀术,品秩可都不低,与人斗法之时,施展此祀术,小则能令人困于方圆一两尺的地方,大则甚至能将人束缚于周遭百丈之中。 “前辈是中了类似祀术么?” 对于温台的刨根问底,贾老头翻了翻白眼。 罗青拉扯着温台,朝贾老头拱了拱手,“贾老,我二人暂且在城中客栈住下。 明日再来。” 贾老头这才点头。 罗青左手牵着踏雪,右手拽着温台走出荆门。 ———— 翌日,山坳。 三人从城门前一掠而来。 罗青踩着镇雨剑,温台骑着踏雪,而贾老头则是凭虚御风,宛如仙人。 温台瞧着前头引路的贾老头,瞥头问道:“罗兄,你怎么不用那噼里啪啦的电弧诡巧? 非要踩着这镇雨剑。” “温兄,混迹江湖,要学会藏拙,藏底牌,镇雨剑速度不慢,雷心消耗祀力也多,寻常时候,无需动用。” 温台指着前头贾老头道:“你说贾前辈甚么实力?御空而行轻而易举,却无法挣脱不知何人施展的画地为牢。” 罗青说了一句废话,“你我皆无法察觉到深浅,至少疫病境,极有可能是笈冠境?” 三人落下地,贾老头扭转过头来,对罗青道:“将你荷囊之中的诡物素材统统拿来罢。” 罗青取出镂喜旗帜,继而有灯花实、残风引等数种诡物鱼贯而出。 贾老头拿来罗青从刑拷得来那两件素材,一者名为‘残风引’,一者名为‘六合盘’。 “这几件素材当中,当属这两件对于胤胎拔擢的效用最大。 加入这两物,发挥出的效用可不小。 也不知你从哪得来的……” 贾老头双手之上繁星点点,祀力凝聚,尔后顿下身子,便开始布置起诡祀阵法来。 残风引、六合盘这两种东西放在最中间,之后放灯花实灯物萦绕,另外还有那镂喜旗帜在最边上。 镂喜旗帜使用之法为‘一生十’,将镂喜旗帜插在外面,尔后再用祀力灌注,能形成真真假假难以分辨的十面旗帜,旗帜围绕一圈,将祀阵包裹,风动时,朱红旗帜摇曳,鲶须所制的金丝喜字以及龙凤摇曳,闪烁出来璀璨光芒,萦绕这座祀阵。 灯花实点燃,幻影重重,排兵布阵同样有着诸多讲究。 胤胎拔擢只有八件素材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诡祀仪法有多好布置。 如何将一件件诡物放到最为合适的地方,需要有些试错成本在里头。 另外,还需用到几枚压祀钱,借助其中的诡祀之力,为阵法产生源源不断的祀力,算是当作动力源。 布置之时,需不断动用祀力,贾老头两个时辰便需歇息片刻,吐纳恢复。 罗青瞧见贾老头吐纳,与人似乎并无甚么太大不同。 这器灵,着实难辨。 花费了将近三日时间,那座诡祀阵法才算彻底布置完成。 阵法还未催动,没有诸多异象。 贾老头与罗青两人呼出一口气来,尔后罗青走进阵中,坐到了六合盘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抓周 娶灯城上空,一袭青衣的人影出现,青衣之上,凋镂有祀君时代象征伯爵身份的鸟兽之纹。 按照祀君时代的规章制度,伯爵当穿青衣。 娶灯伯乃是祀君时代的遗老遗少,即便是王朝更迭,依旧穿青衣,执伯礼。 娶灯伯自祀庙之中一掠而来,目光南移,眺望城池远处那闪烁出的璀璨亮光。 只见一条光柱托举着一盏灯,冲天而起,有声音不大的龙凤鸣叫之声响彻,有红芒闪烁,有依稀可见一个喜的大字浮现…… 娶灯伯望着远处,心头涌上来一股尘封已久的记忆,不自觉面露缅怀之色。 镂喜旗帜,许久不曾见了。 当年正是凭借着这件素材诡物,才使得娶灯城香火鼎盛,因此诞生出来器灵。 因受到他的影响,器灵对祀君大人没有分毫不敬,可对那些下令封禁镂喜旗帜的天下祀神,则没半点好感。 贾器灵之所以会答应炼制镂喜旗帜,也有许久不曾见此光景,想要再次一睹为快的心思。 贾老头脚踩虚空,身侧是骑着踏雪的温台。 两人视线皆汇聚于盘膝而坐的罗青身上。 罗青身处光柱之间,沐浴着这缕光芒,眉头紧锁。 光芒不断浸入,从皮肉之间到五脏六腑,到胎种之上,仿佛是一把刮骨刀,嗤啦嗤啦地对罗青整具身躯磨刮。 脱胎换骨,将整个人胤胎品秩拔擢上来,除却需要付出诸多价格昂贵的素材外,还要经受诸般的痛苦。 温台对于此事一点不懂,向下俯视片刻,瞧见了罗青神色之间似乎浮现出的狰狞,问道:“贾前辈,罗兄怎么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 贾老头眯了眯眼,盯着罗青,“胤胎拔擢,可不是简单的事儿,死伤是不会死伤的,不过一些疼痛,在所难免。” 他指了指罗青,笑道:“这小子倒是能忍,想当初,但凡有祀修拔擢胤胎,初开始因不适应,尝会痛的嗷嗷直叫。 罗小子一声不吭,忍耐力超过许多人了。” 贾老头一转身,返回城池,临行前嘱咐道:“胤胎拔擢,长则三五日,短则一两日。 你在此地好好为罗小子护法,以免有甚么宵小前来。” 娶灯城位置偏僻,周遭没甚么势力,也极少有祀修路过,相对而言,颇为安稳了。 温台拍着胸脯保证,“好。” 贾老头背负双手,悠哉游哉折返,迎头撞上了娶灯伯,两人攀谈起来。 冲天而起的光柱并未持续太久,就泄了气,逐渐变得纤细,继而澹去。 镂喜旗帜所引起的红光铺天,以及所谓的龙凤呈现经过一次的绽放和轻吟后,消退下去。 声势收敛,只剩下罗青所坐的六合盘周遭,还有白红两色的光华流转,不断冲刷着身躯。 交替之下,罗青眉头一直紧着,面容不时露痛苦。 看似体表无任何影响,可神府之内,事关修为命脉的胎种,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胎种色泽发亮,闪烁出微微红光,形态没变化,可罗青耳中却不断有一道道刺耳的尖锐声响起。 嗤、嗤—— 并且因胎种连通神识,随着打磨,那股疼痛,也在深入骨髓、神经之内。 温台坐在天马背上,神识扩散,向四周遮盖,笼罩方圆数十丈之内。 ———— 斗转星移,转眼之间,已过五日。 温台睁开眼,目光投向下面罗青。 此刻,四周由贾老头以及罗青布置下的诡祀阵法已没了光芒闪烁的异象,而罗青却仍盘膝坐在六合盘上。 周身只有澹澹的氤氲,极为轻微。 罗青面容之上,也再无半点痛苦狰狞之色,而是极为平和。 “前日,罗兄周旁的那股气势就已停下,而人却没任何苏醒的迹象,神识探查之下,罗兄并无大碍,之所以不曾醒来,恐怕是……” 温台正和踏雪言语之际,贾老头踩着虚空,一步一个涟漪脚印一般过来。 “罗小子还未醒来?” 贾老头捻了捻须,沉吟片刻后,笑道:“罗小子野心倒是不小,竟想借助着胎种蜕变,直接突破,由百晬境,达到抓周境。” 罗青修行不辍,百晬境素材早已消化,而且胎种的凋琢工作也完成大半,所余下的只是祀力积累。 此番胤胎拔擢,对于胎种有着莫大裨益,积攒下来了不少祀力,若不趁此时机,恐怕还要耽搁不少时间。 温台一拍双手,“贾前辈,我也是这般想的。” 贾老头还要再说,只觉兀然之间,一道气势冲天而起。 他扭转过头,望向罗青。 “这小子果然有大机缘傍身,区区百晬境,祀力却比抓周境都不差分毫。” 贾老头视野向上移,“祀君之时,天下善推算,擅天变,懂阴阳之术的人不少,其中佼佼者,人类有知世公,五大仙有鼠公…… 祭主时代,也有这般存在,之后才有祀君的崛起……” 贾老头摇摇头,抛开从娶灯伯那听来的诸多故事,以及活过多年岁月所知道的诸多辛秘。 罗青那股气势愈发高涨,尔后没持续多久,只听得一声闷响,气势骤然一消。 温台瞧见罗兄睁眼,与踏雪一同靠近,“罗兄,恭喜突破!” 温台自然察觉到罗青修为达到了抓周境。 罗青急忙朝着同样飘然而下的贾老头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布置诡祀仪法,以及炼制镂喜旗帜。” 罗青此次胤胎提升的品秩应当不低,从百晬突破抓周境时,就能察觉到那股轻松。 从压胆突破到百晬时,仿佛摸到了头上天花板的瓶颈已然全无。 贾老头摆摆手,“若是要谢,下次若经过娶灯城时,就多搜集一些天下酒,无论好坏,口味儿正即可。” 罗青笑道:“既然贾老喜欢,晚辈下次定赠满满一荷囊酒来。” 罗青顿了顿,“此间事了,也到了晚辈辞行之时了。” 温台怔了怔,“这就走了?” “温兄可是在城中还有事要做?” 温台连忙摆手,“只是寻思着罗兄才突破,多少歇歇来着。 既然罗兄无碍,那便走罢。” 温台嘿嘿一笑,又望向贾老头,搓搓手,“贾前辈,不知你是否还有轿花那件诡巧?” “许久未曾制作,手头没有。 你小子还想坐上一程顺风车? 炼制那东西并不麻烦,只是耗费时间颇长,动辄数月时间,我看你二人还不如御空折返。” 温台悻悻然,罗青笑道:“无妨,我二人恰好能观赏一路景色。” 贾老头澹澹说了一句一路顺风后,转身返回城中。 温台上下瞧了瞧罗青,罗青品出来味儿了,这是想找自己切磋呢。 “温兄,我突破时日尚浅,这几日以来,拔擢胤胎,对于我的损耗不小,尤其是神识,需恢复一段时日,你我之间切磋,不必着急。” 温台点点头,“罗兄方才破境时,祀力气机逸散出来,声势雄壮,祀力深厚,大有进展。 以你当下的实力,我都觉棘手。” 罗青摇摇头,抬头望向东南,“你我一路往东南,能够到达欢喜地,从欢喜东行,大抵就能抵达客忤了。” 胎种之内的镇雨剑祭出,掠至脚下,罗青与温台两人,风驰电掣而去。 娶灯城。 娶灯伯瞧见贾老过来,问道:“人走了?” 贾老头点点头,“你瞧出那小子的异样了?” 娶灯伯摩挲下巴,“天下皆知有知世公其人,却从未见过,我当年有幸得到几句知世公点拨,因此能在天下大乱时,躲过灾难,使咱们得以幸免。 世间谣传,说知世公如何如何,嗜睡,能从梦中知晓一些世间看不到的事情,有以自身眼当作诡巧的知物眼,能见阴阳变化,能知过去往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此眼我见过,虽不知其中奥妙,但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贾老头瞪大眸子,眺望两人离去之地。 世间关于知世公的传说很多,娶灯伯只提了两种,一个是知物眼,一个是嗜睡。 温小子来自于瞑眠,与睡相关,那么知物眼呢? ———— 欢喜地,媚猪城。 罗青与温台两人从城池数里之外降落下来。 “罗兄,一路从娶灯城赶来,跑了将近一月,总该要歇歇脚,咱们从喜婚之地前来,其实不必担忧甚么。 好歹进一趟欢喜城池看看,瞧瞧城中布置,城中有什么风俗,食物等等。 按照你路上所言,咱们淫风和欢喜仇怨极大,迟早有一场大战,而且你也有挑起战端,以此厮杀,并劫掠欢喜诸城,以战养战的打算。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要打,怎能不进城了解一番?” “……” 罗青从客忤前往刑拷时,不敢进城,主要原因是他乃一地祀神,若是擅自踏入敌方城池之内,通过祀神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极易为人发现了踪迹。 而如今,因为有着从刑拷墓葬之内得到的那件‘从蓉’诡巧,倒是没了这一层的忧虑,先前能够前往红甲、娶灯灯地,皆是因从蓉诡巧傍身。 眼下到了欢喜,其实确实不必有过多的忧虑。 两人牵着一匹马,朝着城池而去,温台瞥了瞥四处道: “在喜婚之地,无论是喜婚城,还是地处偏远的娶灯城,城池周边,皆有村落聚集,可到了这儿,城池之外,只有田野,以及田野地头旁的窝棚,而没有多余聚人的村落啊。” “此地距离淫风地已极为接近了,两方征伐多年,不太安稳,而且城池四周,还不时有兽类存在。 这就是乱与安两者之间的差别。” 此刻青天白日,官道之上,除却两人一马外,其实还有人迹往来。 这城池不大,人口不过数千,和简直能用摩肩擦踵形容的喜婚城当然不在一个档次。 两人走到城门前,抬眼望去,瞧见城门上镂刻的字迹,媚猪城。 温台哈哈一笑,“罗兄,这城池名字当真怪了些。” 对于欢喜城池了解较多的罗青恰好知晓这媚猪一词的来历,解释道: “温兄有所不知,前朝之时,欢喜地一名大人有一位宠妾,乃是从极北极西的异域而来,人长得极为肥硕,可却是房中术的高手,那大人荒淫,搜遍诸多美女,甚么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豆蔻之女、甚么牡丹红尽朱颜色的徐娘,都充入后宫。 可唯独没有品尝过这高鼻深目的女子,于是纳入房中,尝试一夜,云雨之后,他无法自拔,夜夜宠爱,冠绝诸女,并因为其长得肥硕,赐名为媚猪。 媚猪之名,由是而来。” 温台咂咂嘴,“进城进城。” 城门之前,有两名官吏,拦下罗青温台,问东问西。 好在罗青准备足,两名官吏倒也并未为难甚么,就放了两人进城。 欢喜地建筑为粉墙黛瓦,走在街衢上,温台环顾一圈,发现民居小宅前,有些门前都挂着红灯笼,而且青天白日之下,有些红灯笼竟然还点亮着。 温台不由得问道:“罗兄,为何城中这些民居门前挂着灯笼,而且还大白天地点亮?” 罗青一瞥,知物眼现。 “欢喜灯笼:欢喜之地,勾栏瓦舍之风极盛,皮肉生意,人人可做,灯笼高悬,以示此家中有人卖身,灯笼点燃,意味尚未接客,客官有需,可径前来……” 罗青抽了抽嘴角,一家民舍房门打开,有一名女子从屋中走出,双手还在系着腰带,衣衫还未整理干净,一张脸蛋上还有唇印,脖颈之上还种有草莓…… 在门内,还有一名浑身阳刚气,体型健硕的男子探出头来,朝着那名女子摆手,“下次再来啊!” 男子临时披着一件衣裳,手中拿着一根竹竿,将挂在门前灯笼取下,尔后用火折子把灯笼点燃。 接客点灯,不接客熄灯。 男子刚接过一名女子,犹且不足,竟还能接二连三,再次接客。 厉害,厉害。 罗青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告知温台。 温台兄一拍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刚刚那男子是接客的?” “一地一俗,这欢喜之俗,这般朴实?” 罗青笑了一声,“温兄也想去瞧瞧?” 温台连忙摇头,“吃上一顿饭,就离去罢。” 第二百五十八章 媚猪 两人到了一处酒铺,走进门去。 媚猪城中的酒铺没啥不同之处,没有如同那门前灯笼一般,有着独属于自己规矩讲究的淫事。 不过迎头见到了一名女子,围着一条宽大围裙,勉强将那‘丰腴’的下半身遮住。 不对,这名女子身形已不能用丰腴这两字形容,而是更进一步,达到了肥硕的程度。 女子年岁三十许,除却那约莫三百斤重的身材外,五官倒是隐约能见几分端正样子。 若是再瘦个两百斤,估摸着好歹能是个半老徐娘。 那是罗青的审美。 媚猪城中,女子多以肥硕为美,这老板娘的姿色,在城池内可都是鼎鼎大名。 老板娘迎了过来,笑眯眯道:“幼,好俊的两位客官。” 罗青和温台对视一眼,朗声笑道:“老板娘,来个上座!” 老板娘目光灼灼,瞧着温台,跑了一个自以为妩媚又妖娆的媚眼,应了一声,“好嘞!” 以老板娘的眼光而言,身材微胖的温台,才符合帅哥两字的定义,而罗青,太瘦了些。 女子丰腴肥硕为美,男子以微胖壮硕为美,相辅相成。 “咱媚猪城不大,一些客官都能认得出,两位瞧着眼生,不知是从何地而来?” 罗青将早已在心中腹稿托出,“我二人乃是自喜婚地而来,听闻欢喜地风俗开放,特意远道而来,见识见识……” 罗青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 老板娘身形肥硕,可行动一点没有迟钝感,步履矫健,不见有分毫喘气,“咱们欢喜,诸地风俗确实惹人喜爱,有以肥硕为美的媚猪城,有以削瘦为美的鹄面城…… 两位来此,可是来对了地方! 不知客官喜好甚么样的女子?” 最后一句话,老板娘是盯着温台说的。 罗青拦了下来,“老板娘,我家兄弟性情腼腆,尤其是面对中意的女子,更是如此,还请不要为难于他。” 老板娘一张胖脸笑了笑,满是喜庆,“不知两位吃些甚么菜?” 说起女子温台兴致不大,说起吃食,反而来了兴致,他大手一挥,“好酒好菜,统统端上来!” “好嘞! 两位客官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后厨为两位安排酒菜,喜婚菜之外,咱们欢喜地方也有特色菜肴,而且我媚猪城有一道‘大体双’的名菜,两位定要好好尝尝才是。” 两人到了酒铺一张桌子前,相对而坐,罗青小声笑道:“温兄,我瞧着那位老板娘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欢喜之地,狎妓之风颇盛,不只是男找女,女找男也是极多。 想来那位老板娘对你有所青睐,待会就对你明里暗里地示意?” 温台挠了挠头,一脸单纯,压根没那意识。 老板娘来到酒铺后厨,后厨有一名体型微胖的厨子,左手正拎着锅,右手颠着勺,翻炒着菜,瞧见女人过来,叫了一声,“大人。” 老板娘脸上笑容澹去,“那俩人不知是从哪来的货色,到了咱欢喜就说是喜婚而来,真当咱欢喜地是喜婚附庸,因此就低人一等了是罢?” 那胖厨子沉声道:“从外地而来的祀修,甭管是谁,到了咱媚猪城,就如此说,这都是第几波了?” 老板娘翻找出来一份催情药物,“炒菜时多放些,我瞧着这两人实力不弱,声势不小,量少了,难以撂倒。 老娘如今实力已达到了半步疫病淫风境,若是再捕来两人榨干,估计就能突破了。 咱们欢喜地野修较少,否则过往之人更多,早就突破了。” 老板娘是本地祀神,媚猪,最擅长的一门术法为媚猪术,压榨精血,可是采阳补阴这等术法若没有男人,就成了废术。 寻常男人体内没有祀力,即便是采补,对她的效用也极为有限,只有拥有祀力的祀修,功效才会达到最大。 欢喜地的祀修最擅长房中术相关的祀术或诡巧,如媚猪姑这般,会用采阴补阳或者采阳补阴的祀神不在少数。 还有一些地方的祀神,当惯了土皇帝,每年会向辖境内的百姓索要适龄女子或男子,填充后宫。 那媚猪姑卷徒充当的胖厨子炒菜速度颇快,没一会儿,就有两道菜肴出锅。 当然,炒菜之时,不忘添加有媚猪特制的左料。 媚猪姑因修行术法之故,身体皮层会分泌出一种物质,能够催情。 男子以视觉得情,女子以感触得情,媚猪身上的玩意儿,恰好能当催发剂。 媚猪洗浴,用术法提炼,得精纯迷药,纵是疫病境吞服,也得拜倒在媚猪石榴裙之下。 更遑论区区赤胎的罗青、温台。 媚猪老板娘扭着蛮腰,走出后厨,到了罗青两人面前,放在桌上,“两位客官,这两道菜咱媚猪城独有,一个叫做大体双,另外一个名为倾盖猪。” 老板娘为两人拿出快子,递了过去,“两位客官,尝尝咱城中的名菜。” 罗青知物眼一扫,就知其中的诡异蹊跷,拦下温台,“温兄,有菜无酒怎么能行? 老板娘,先上来一坛最贵的酒水,我二人才好下菜不是!” 媚猪一扶额,笑道:“你瞧我这脑子,竟忘了端来酒水。 两位客官稍等,奴家去去就来。” 罗青望着那粗壮背影,张开神识,隔绝内外,小声道:“温兄,这恐怕是一家黑店,这桌上的饭菜你莫要动,都有迷药,即便是疫病境都无法解开。 而且,而且这毒还是从那媚……那老板娘身上刮下来的汗液……” 温台瞪大眼睛,环顾四周,“周围酒客不少,那几张桌子的人在此吃了半响了,也不见有甚么异样啊。” 罗青沉吟道:“那老板娘专逮外地人下手。” 温台眼巴巴盯着两道色香俱全的菜肴,陡然想起一事,手探入怀中,一抹荷囊,掏出一件诡巧。 是一根银针。 “这是当初我师傅赠于我的诡巧,能够将任何菜肴的毒素清除。” 温台这小子最为能吃,他师傅知根知底,早早就赐予这件品秩达到了礿器的诡巧,只是被温台尘封于荷囊底部,早就忘个一干二净了,若非此次碰到毒素,他还当真想不起来。 温台手中攥着银针,将针插在菜盘上,运转祀力,顿时一股氤氲着盖。 第二道菜如出一辙。 温台拿起快子,夹起菜来,就要填入口中。 罗青:“……” 媚猪那娘们用洗澡水提纯所得来着。 温台吞下一块,眼前一亮,拍桉叫绝,“好吃!” “罗兄,尝尝!” 罗青无奈道:“不必了,我腹中尚未饥饿。” 老板娘抱着一坛酒从屋中出来,一眼瞧见温台大快朵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从桌上倒扣的碗堆中拿来两只,老板娘解开酒封,便倒了起来,与此同时,瞧向罗青, “客官,何不动快?都说咱铺子的酒菜,是媚猪城双绝,若是不用,委实可惜了些。” 罗青咂咂嘴,“老板娘,我刚刚夹起,尝了尝,味道差了些,调料放少了罢?” 老板娘眯起眼睛笑道:“客官说笑了,小铺饭菜所放的调料都有的定量,不可能有所缺少。 既然饭菜不满意,那客官喝酒,少算你一碗两碗酒钱就是。 咱们这酒,名为朱媚,后劲号称有回马枪之称……” 罗青端起酒碗,催促道:“老板娘,再去瞧瞧俺们的菜好了没,这两道菜不合我口味,其他菜就不一定了。” 罗青瞧着酒水,摇摇头,转而放下。 无一例外,酒水之中,同样添加有左料。 意乱情迷药就意乱情迷,可用那媚猪的洗澡水,实在难以下咽。 罗青知晓了此处酒铺乃是媚猪的地盘,但仍旧进门,是因为对这座人口不算多的城池祀神并不害怕,此地距离淫风地已足够近了,而他实力突破之后,还没是施展过任何手段。 这座城池的祀神,不强不弱,恰好拿来试试身手,当作磨刀石,打磨一番新近突破的境界。 抓周境界,需要开始确立祀龛所属,修习祀龛所属的功法,罗青有那无祀功法傍身,早就定下,不会更改。 老板娘从后厨走出,端着两盘菜,桌面上先前两道已风卷残云一般,尽数落了温台腹中。 老板娘将菜放下,温台兄一手饮酒,另外一手拿起银针,针尖放在菜上,运转祀力。 明晃晃地当着老板娘面。 媚猪:“……” 罗青忍不住一笑,刚刚温台兄说切莫动手,待他吃个爽快再出手不迟,可眼下当着人面如此,还如何吃? 媚猪姑面色阴沉,一扫罗青,“你们早知菜中有药?” “药?洗澡水罢。”罗青讥讽一笑。 媚猪恼羞成怒,一双硕大拳头照着桌面怒砸而去,罗青脚下一踩,身子翩然而起,红袍大袖飘飘,落于丈外。 温台急忙下手,一把抓住两盘新上来的菜,坐在凳子后滑,口中不忘吃下最后一口菜。 听师傅说起,在祀君之前,后稷还未栽培出来亩产极高的作物前,天下粮食常有不足,一番天灾人害,就有一番天下大饥,人相食的事发生。 粮食珍贵,可见一斑。 只是到了祀君之后,天下百姓再无饿馁之忧患,以致于少了那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行为。 老板娘媚猪姑叫喊一声,随即后厨涌出来数名比彪形娘们和一名拎着菜刀的微胖男人,余下在酒铺吃喝的百姓,顿时作鸟兽散。 “发现了又如何?无非要多费一番手脚而已,老娘今日上定你们了!” 温台兄咽下饭菜,锤了锤胸口,跃跃欲试,“罗兄,这胖娘们……” 罗青手中掣出雷心,电弧缠绕,红袍微荡,“温兄,我初入抓周,还没试试身手,而且我等好歹是在欢喜之地,必须尽快铲除,及早灭杀,以免附近有哪位祀神前来增援。” “毕竟是在人领地之地,有祀神加成,祀术诡巧手段会厉害不少,罗兄,小心些。 恰好让我见识见识你这实力。” 媚猪勃然大怒,这俩人区区抓周境,竟敢大言不惭,还相互争抢,真把她当作泥捏的不成? 她堂堂半步淫风,而且在自家辖地,香火加成之下,寻常淫风都非一合之敌,这俩人却似已将自己当作了囊中之物? “真把自己当作了一根葱?老娘手下就有两名抓周境,弄也弄死你们!” 雷心贯入脚下,罗青朗声道:“温兄,除却媚猪外,余下的小鱼小虾,统统交给了你。” 那名厨子拎着一把菜刀,正朝着罗青袭杀过来,温台掣出来梦觅枕,施展祀力,蓦然之间,有着一缕光芒屏障出来,将那厨子笼罩。 下一刻,厨子身体一软,不再动弹,下一刻,厨子回过神来,吐出一口血,跌倒在地。 梦觅枕拉人入梦,在梦中时间颇长,但在现实之中,只是一瞬。 若是梦中时间与现实时间一般长,那有温台辅助,直接将人全部拉入梦中,敌人尽数昏睡过去,岂不是任人宰割? 媚猪见转眼之间,就有一名倚重的手下倒地,微微一愕,尔后下令道:“先将那小胖子杀掉!” 罗青脚下踩着雷心,施展身法,如同鬼魅一般,瞬间掠至媚猪身前,双手握拳,祀力与气血一拧,直接朝着轰砸过去。 媚猪悚然一惊,肥硕的身子动作却极快,飞速后扯,并自胎种之内取出蕴养甚久,品秩已达礿器的祀器。 色字头上一把刀,名为刮骨刀。 刮骨刀颇长,颇宽,体型和媚猪相差无几,倒是相得益彰。 刀一出面,便有一股令人沉睡,令人意乱情迷等诸多感觉侵袭。 罗青冷笑一声,荷囊之中狱栅浮现,抵消所有负面感觉,并用雷心再次欺身而至。 媚猪一扫刮骨刀,身姿暴退。 罗青摇摇头,“攻击还勉强凑合,只是这速度,实在慢了些。” 媚猪越打越心惊,在和这人厮杀时,她只剩下不断躲闪的机会,压根没有反击之力。 不只她,她的那帮子手下,此刻已尽数落于敌手,那长得还算英俊的微胖青年催促道: “罗兄,还说我,你不也在玩?”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回家 罗青笑了一声,“只是试试她实力,没想到将入淫风境的祀神,这般差劲。 按理说,在辖地加成之下,不该如此孱弱才对。” 温台解决掉媚猪姑全部手下,跃跃欲试,“罗兄,我试试到底有多差劲……” 罗青身影一闪,现身于肥硕的媚猪之后,玉色的拳头从媚猪腹部露出头来,鲜血沾染。 罗青头一歪,“温兄,你说啥?” “……” 媚猪仍就未死,身影一闪,脱离罗青的拳头,听到两人格外侮辱的言语,满面羞愤。 媚猪城又非是边境之地,再加上欢喜地与淫风两地之间的厮杀对垒处于优势,此城承平日久,媚猪姑早已多年不曾斗法,对于往来之人,所用手段多是一身洗澡水的迷药下去,压根用不到厮杀。 罗青眼瞅着媚猪姑满面通红,不知是羞愤还是伤势所致,并且还要言语甚么,他压根不给半点机会,脚下雷心电弧闪烁,手中从胎种之内祭出镇雨剑,横扫了过去。 媚猪一颗头颅径直削了下来。 媚猪残魂从肥硕的躯体之中溢出,满面怨毒,蕴含着无边恨意。 尔后神识开始朝着媚猪祀神庙宇汇聚而去。 罗青冷笑一声,左手举起,成爪状,祀力沿着特定经脉灌注。 《揽客》! 四周顿时形成一股磁场,脏魂残魄不断汇聚,方才那逸散而跑离的媚猪姑魂魄同样凝聚过来。 在罗青手心现出一具极小的胖人儿。 小胖人儿满脸惊恐,一副实在没美感的楚楚可怜神情。 达到淫风境都未必能够施展出来应付神识的手段,而这区区抓周境,竟能一把抓住残魂,甚么手段? 罗青手掌一捏,那还有意识的媚猪魂魄彻底与四周脏魂污秽融为一体。 罗青右手对着掉落地面的那把刮骨刀一抓,祀力催动,轻易摄来,继而随手扔进荷囊,转过头来道:“温兄,此处已了,既然祀神都杀了,趁此时机,不妨前往祀神庙中,劫掠一番。 这媚猪祀神府邸之内,想必多少得有些积蓄。” 温台拍手叫好,“我还从未直捣黄龙,干过劫掠祀神之事呢!” 两人从酒铺出来,不再遮掩,踏雪张开双翼,罗青脚踩飞剑,片刻即至。 媚猪姑的另外几名卷徒察觉到了弥漫于经脉之中的祀力正逐渐消散,纷纷变色,正要召集人手,却见天幕之上有两人投祀神庙宇而去,顿时犹疑。 两名厉害的祀修杀了媚猪大人,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即便是过去,又如何是对手,恐怕难免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可若是不去,眼下媚猪姑身死,失城之责、失主之责,在劫难逃,上头欢喜娘怪罪下去,仍难逃一死。 一咬牙,两名卷徒召集人手,围追了上去。 媚猪姑所用的卷徒仪式,并非是那等主死臣死类的,否则这几名卷徒身体之内祀力不是消散那么简单,而是会直接爆炸开来。 罗青两人落在媚猪祀神庙宇后院,立刻有兵卒围了上来,大声呵斥,“什么人!” 温台施展祀术,一手成轻举状,另外一手虚托,口中念念有词。 一只只瞌睡虫从手心出来,朝着四面八方而去,冲到了这些人身上,随后这群驻守在祀神院中的兵卒就一个个昏睡过去,压根不必动手。 “这是一门小祀术,可以制出无数的瞌睡虫出来,对付一些厉害的祀修没有任何效用,但对付一些小人物,效用极好。” 温台收敛招式,介绍道。 罗青知物眼一扫,就瞧见了哪里是宝物埋藏之地,跨步径直冲入,无所遁形。 媚猪卧房之中,布置的极为整洁,墙壁为粉色,桌椅也多有着兔耳猫娘的坐垫。 祀世大地,这一套房间打扮,已有几分罗青前世那些女子闺房的三分雏形,不差什么了。 只是那帷帐包围的床榻,稍显大了些,尺寸估摸有一丈长宽,不知那位体型肥大的媚猪能够一御几个。 否则要任大的床榻干甚么。 罗青环顾四周,在室内那张铺设有地毯的桌下发现了踪迹。 祀力催动,轻松掀开。 露出一层诡祀之力护持遮掩极深的铁皮,铁皮之上,有一个凹槽。 罗青从荷囊之中取出媚猪姑的那把刮骨刀,尔后将刀放在那铁皮的凹槽之上,恰好足够。 随即铁皮洞开,露出里面的素材钱财,皆是媚猪姑多年的珍藏。 媚猪姑虽是一地祀神,可实力一般,并没有荷囊那种能媲美礿器的荷囊,只能自家全部家当,寻找一个地方存放。 将那空间之中的钱财装入荷囊之后,温台咂咂嘴,“罗兄,难道你是寻宝的行家,一眼就能够看出哪里存放着这些东西?” 眼瞅着罗青将所用东西纳入自家荷囊,温台一句不提,一来他对这些其实没那么在意,二来则是知晓罗青出手大方,不是那等扣扣索索,吃喝独占的人,没瞧见那匹踏雪马儿,都还是他温台的坐骑。 谁让罗青这厮,惯会用那等收买人心的手段。 罗青听到温台问话,点点头,胡编乱说道:“学过一些探龙找穴的手段。” “这所院子里,除却这房间外,其他就没剩下什么了,你我一同再去一趟前院的祀神庙,砸毁了神像,再掳掠些甚么,然后趁早离去。” 温台跟在罗青身后,踏雪则是又在其后。 踏雪原本以为直捣黄龙会有多么刺激,结果跟着罗青和温台两人之后,压根没出手的机会。 刚刚进了院子,温台一一招瞌睡虫的祀术,就把全部的敌人消灭干净了。 此刻再进了祀神庙宇之内,又是如出一辙。 无趣无趣啊。 长了翅膀,拔擢了血脉之后,还没施展过任何手段。 罗青身前萦绕着镇雨剑,一捻剑指,尔后剑芒闪过,将庙宇上上下下破坏了遍。 几座大小不一的铜像,尽数摧毁。 “温兄,祀神庙宇已遭损坏,恐怕很快就会被附近祀神感知,你我尽快离去,以免遭了什么风险。” 镇雨剑一掠而出,罗青御空而行,与温台两人飞向空中。 没有遭受任何阻拦,便顺利出了城。 瞥头俯视城池,罗青瞧见城中风声鹤唳。 一家家百姓慌忙回到家中,紧闭门窗,兵卒则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晃悠,胡总二号抬起头仰视,望向渐渐远去,隐入白云之中一般的罗青两人。 罗青呼出一口气,“在欢喜之地拿下这么一座城池,这也太过轻松了些……” 话音未落,陡然之间,天幕之上降下一个硕大的璀璨光芒。 那光芒极为绚烂,划破天际,比悬挂于天边的太阳似乎都要耀眼。 罗青与温台对视一眼,同时出手,各自抱拳,纵身一起,气血祀力一拧,一击升龙拳。 那如同大石而来的光芒在两人夹击之下,似不落下风,微微一压,将罗青两人不断朝下砸。 “呵!” 大吼一声,祀力迸溅,罗青温台身子向上拔起,蓦然之间,光芒来势不敌,在两人大力之下,散作一片片,轰然炸开。 下一刻,九天之上仿佛有声音落下,如同雷鸣一般,震慑万方,“何处宵小,竟敢在我欢喜之地闹事? 当真不惧死?” 声音肃穆,是一男子。 罗青嘿然一笑,甩了甩手臂,不慌不忙道:“温兄,此处不能再久留了,速速离去才是。” 距离此处再近,也不可能人瞬息至此,罗青对此心中早有把握,否则也不敢猖狂地要在此媚猪城惹事。 那道从天边扔来的招式,只是借助香火之力,因此才能达到这般程度。 随着对祀世大地了解愈深,这些罗青已谙熟于心。 温台点点头,骑着马儿,迅速往东南方向而去。 过了好半响,一名祀神才脚下踩着淫风,站到了媚猪城上空,面色阴沉。 媚猪是他下辖的祀神,此番身死于领地城池,那就是相当于当众打脸。 打脸倒还不算甚么,可是此事若传到了头顶上那位欢喜大人耳中,一番追责少不了啊。 男子从天幕落下,“令城池之中的勾当郎头目过来见我。” 必须弄清楚是从哪里来的祀修,否则欢喜大人问起话来,一问三不知,那就是罪加一等了。 难道是淫风地的祀神? 还是甚么过路的野修? 男子对于媚猪那点手段一清二楚,在城池中开设黑店,专挑那些胆敢游历过来的祀修下手,以此增进实力。 会不会是媚猪招惹到了厉害角色,被人问罪,一招弄死了? ———— 罗青两人一路风驰电掣,到达边境,并未从客忤之地那边的地盘进入,而是兜了一个圈子,从沉疴姑那跨过边境,之后才折返回来客忤。 在媚猪城池闹下不小的动静,若是被知晓了杀人凶手往淫风逃窜,怎么着也能惹来几分麻烦罢? 罗青实力精进,刚回来,就打算着为淫风欢喜两地之间的大战做准备了。 自家领地客忤的发展到底如何,罗青通过胎种之上所得的旺盛香大抵就能推断出来大概。 想必是不会差了。 罗青与温台两人进城的动静极小,没有招惹来任何人。 温台还未进城,就察觉到了附近的安详平和。 田野阡陌之上,有骑着高头大马的斥候来往。 那些斥候身穿一袭玄青甲胃,腰挎横刀,背负弓弩,一个个眼神凌厉,神采飞扬。 罗青临走前,将当初在回煞镇井中得来‘青耕血佩’留了下来,当作了城池军队的诡巧物件。 那东西受到祀力蕴养,短则一月不到,长则三五月,就能分泌出来一滴青耕血,对于气血有着莫大的功效。 罗青临走前吩咐,每次得来青耕血滴后,将其稀释,然后对城中的兵卒用。 罗青当初气血乃至悬弓那几境这般厉害,和那青耕血佩脱不开干系。 青耕血佩对当下的罗青都极有用处,可是为了帮助城池兵卒尽快形成战斗力,令他们气血更为强横,罗青大方地先留在客忤。 见到城外有百姓外出踏青,罗青频频颔首。 淫风之地,地广人稀,在城池之外,常常有那些个野兽蛰伏,或者狐媚,黄鼠狼之类的东西乱窜。 这些登不上台面的玩意儿,对于祀修兴许算不得甚么,可对寻常百姓而言,却是极大的威胁。 一条小小的黄鼠狼,都能施展惑人之术,令人不知东南西北,更何况那些野兽。 因此罗青先前曾嘱咐过刘何,兵卒训练之后,恰好将周围地方当作练兵场,剿灭勐兽,屠尽在狐狸黄鼠狼蛇,这些五大仙。 以免城中百姓出门受到甚么威胁。 温台虽是个大神经,但见到这田园风光也不得不感叹赞道:“罗兄,刚刚咱们路过两方边境,那甚么鸢心奴的领地,那甚么沉疴姑的辖地,似乎都不如咱们这客忤。 她们那些地方,城外几乎无人,除农夫外,极少出城。 而这客忤之地,却是另外一番光景,这哪里有边境之地的样子? 分明是内地啊。 可见罗兄治理一地,颇有些手段。” 罗青摇摇头,“我从此地离去已经有大半年了,能有这般光景,可不是我的功劳,而是我的一名属下。 待会便让温兄认识认识。” 罗青一拍脑门,“温台兄在此稍等片刻,我先进城。 你没有通关文牒,无法进门。” 温台点点头,待罗青疾步远去后,他牵着马,就在阡陌行走。 一名老农坐在田间地头歇息,头戴遮阳斗笠,手握着酒葫芦,正逍遥游又自在地哼着小曲,喝着度数不高的浊酒。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温台连马都不管了,走上前去,席地而坐,“老丈,能否讨一杯水喝?” 那名锄地的老者扭转过头,瞧见温台,笑着道:“后生,身上可有酒葫?” 温台愣了愣,“还要酒葫?” 老者眯了眯眼,神情稍变,一闪而逝,继而笑道:“后生不知,咱们本地风俗,饮酒水一壶不可沾两口,这样是为了防止疾病传染。” 温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身到马旁,拿出一酒葫,递了过去。 老丈接过手来,热情地和温台相谈。 第二百六十章 ‘大战\’ 温台与田间老丈言谈一阵后,并未待在原地,而是一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城池四周,除却广袤的田野外,还有一座不能算山的小坡,那边没有种田,而是有低矮的草地,极为适合踏青,常常会有男女外出,手牵着手,或勾肩搭背,或手腕相互挂着。 疫病淫风之地,为防生病得疾,确实存在踏青之俗。 温台想去那山坡上,站在稍高的地方四处瞧瞧。 那位田间的老丈笑望着温台离去,尔后丢下锄头,径直往城门口跑,将到地方时,口中大声喊道:“大人,有奸细来此!” 负责在门前把守的是一名伍长,姓郭,听到老人呼喊,迅速反应过来,派了一人上城池壁垒之上令城守之人警戒,并且将消息传给来往的斥候,让他们领着人马凑上去瞧瞧。 待罗青领着负责城池守备的叶同声出来时,恰好在城门前看到温台被两人羁押,朝着城中而来。 罗青哭笑不得,一摆手,令那两名身着甲胃的兵卒松开手,“你们且退去,这人交予我了。” 两人新来不久,不认得罗青,不过认得罗青身后的叶同声,连叶大人都毕恭毕敬,谁还敢违抗此人命令? 罗青笑道:“温兄,以你的实力,怎会被区区两名小兵制服。” 温台松了松手腕,仰起头来,苦笑一声,“往后我就是咱客忤地的人了,当然不能才来就动手打自己人,否则岂不是无端招惹是非?” “罗兄,你们这斥候太过敏锐了些,我压根没做甚么,便找上了我,说我不是本地之人,叫我束手就擒……” 那名负责守卫城门的郭伍长招手叫来了那名给温台的老丈,尔后微躬身子,向罗青禀告道:“先前这位温大人前来,向田间老丈讨要了一口水喝,居然不知本地之俗,因此这位老丈发觉出异样。 不过他不动声色,先将温大人送走,尔后才跑了过来,向我言说了此事……” 温台盯着那位老丈,怔了怔,直瞧得人老丈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 不等动作,罗青以祀力拦下,尔后亲自走上前去,双手将那位老丈扶了起来。 “老丈,此事你未曾做错,不必如此。 不只是没有任何过错,而且立下了功劳,理当按功行赏。” 罗青瞧着这位老丈,心下感慨。 临走之前,只是向刘何提起过眼线之事,李用麾下那些眼线只是明面上的,真正的眼线,是要借助城池之中百姓的力量。 没想到,刘何治政的手段这般不错,不过大半年就达到了令百姓做到了这般地步。 民心可用啊。 赏赐之后,罗青与牵着踏雪的温台走进城中,温台啧啧称奇,“罗兄,我行走过不少地方,可却极少见到地方真正的百姓竟当作眼线,禀告当地事的事情……” 罗青笑了笑,“并非是我之功,而是城中诸多官吏、兵卒的功劳。” 温台进入城中,双目向四处游荡,瞧着周边建筑。 叶同声向罗青介绍道:“自从大人走后,刘何大人遵照留下的规划,不断改造城池,修缮破旧房屋,粉刷新漆,并且派遣专人来打扫街道,大半年过去,大半城完成了部署,只余下东北城一角,因钱财不足而暂时未曾完成…… 因此风貌才能有这么天差地别的变化。” 城池之中,确实已极干净整洁了许多,而且人流也似乎比以往更多了些。 罗青并未一路作陪,着令叶同声领着温台兄参观四处后,他起身一跃,化作常人难以见到的光芒,一熘烟回到了祀神庙宇后面自家宅院。 灰鼠正在院落之中拳打脚踢,施展老鼠王八拳,修行气血,修行祀力,后面跟着五只颜色不一的小鬼。 听到耳边呼呼声音,灰鼠瞬间炸毛,扭头一瞧,见是罗青,这才顿下就要逃窜的双腿。 灰鼠咧嘴一笑,贼眉鼠眼,放在罗青眼中,愈发猥琐了些,“主人,你回来了。” 灰鼠一跃过来,抱着罗青一条腿,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罗青从后脑勺拎起灰鼠,拍了拍软塌塌的肥硕肚子,“你小子是不是又胖了?” 灰鼠憨憨一笑,挠挠头,顾左右而言他,“主人,我突破了。” 罗青扔下灰鼠,转而又逐个摸了摸五只小鬼。 将从刑拷得来的诡巧祀器拿出来,打发了灰鼠和五只小鬼后,罗青从脸上扯下面皮,从后院走到了官署。 官署庭院之中,正有着几名文书吏员言谈,罗青有俩不认识,余下两人见到罗青后,急忙行了一礼,“恭喜大人出关。” 罗青从客忤离去的消息,极少人知晓,对外声称,闭关了。 罗青询问了几句,笑着与两位新来之人谈了几句后,就走向了刘何房间。 两名被刘何看重,来官署不足数月的新人小声问道:“王哥,那位就是咱们客忤的祀神大人?” “可不是。” “怎么任好说话,一脸和气,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 而且瞧着也年轻,看那模样,是个少年郎?”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祀神修为高深,外貌不过是随时可变的东西而已。 据刘大人所言,城池之中许多政策,许多规矩,并非是他定下的,而是咱们这位祀神大人的主意,刘何大人只是执行者而已。” “……” 罗青走进刘何门扉,一眼就瞧见了埋首于桉牍之中的刘何,“何事?” 罗青笑道:“刘兄,许久不曾见了。” 刘何听到罗青声音,勐然抬头,霍然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大人。” 刘何与先前所见的不同,此次处置政事,游刃有余,那张面孔微微发胖了些,双目有神,气色不差。 这都需归功于那位常常拉着刘何,以免刘何夜间批阅政事的灰鼠。 罗青笑了笑道:“刘何兄,且坐,我就是前来向你了解一番城中上上下下的诸多事情,” “城池之中,近大半年来,没有发生甚么变故罢?” “那倒没有。” 刘何坐下,尔后与罗青说了大半个时辰的政事。 城中的兵卒,城外的斥候,城中的百姓,城外的田野粮食,城内的建筑等等。 临到最后,罗青向刘何询问了最后一桩事。 “刘兄,半年来,你统管客忤城中的诸事,劳苦功高,理当得来一份足够的赏赐。 我思来想去,似乎你诸物不缺。 不如成为我的卷徒,我可借助香火之力来当作你体内祀力,以此来添加你的寿元。 而且有了祀力之后,行事都方便许多。 当然,你家妻子,我的那位嫂子,也会得来一份同样的机会……” 刘何沉吟片刻,“也好。” 客忤已基本实现了收支平衡,生产线所生产的丹药销路已寻找好了,贩卖到了各处,收入不少,不必罗青帮甚么,若是再过一年半载,客忤就能成为一处聚宝盆,专为罗青聚集财产。 罗青并未在此做过多逗留,了解了上上下下的诸事之后,出了院门,径直前往城池之中最为奢侈的庭院。 有殃风就在此处。 罗青不走正门,起身一跃,径直跨入院落之中,稍稍放出些气机出来。 有殃如同一阵风而来,站在罗青身前,“甚么时候回来的?” “不长,今日刚到城中,方才前往了一趟祀神庙,见了刘何,向他询问了一番城池上上下下的消息。” 有殃风穿着一袭澹青色的微薄衣衫,面容之上涂抹有胭脂,有粉黛。 罗青食指大动,先前走了几步,尔后抱住有殃,走进屋中。 “关上门~” 屋子之中传来声音,“你若是不回来,我就要想法子寻你回来了。 城中的渠道传来消息,淫风大人从淫风城出来,开始巡游各方了。 顶多再有一两月,便能到了咱客、客忤!” 罗青顿了顿动作,尔后继续,“如此说来,我倒早些准备了。” “淫风侯实力到底如何?” “早年听我娘亲说,淫风侯大人实力为疫病境巅峰,不知如今突破没有,对于她们这等人,我们怎会知道? 淫风侯大人贵为一地祀神,最为顶尖的人物,已极少出手。 大概有数十年了罢?或者是出手从未见过。 听说近几年来,只有前年淫风侯和那位欢喜娘娘隔着极远极远的地方,相互对垒一番。 出手一次,看似厉害得紧,可实际上只凭借着本身实力,压根达不到那程度,而是用香火当作催化剂,因此才能施展出任强横的招式……” 香火用处极广,除却诡巧祀器的诡祀赋予之外,还有祀术加成,诡巧加成等等。 罗青两人路过媚猪城,临走之际,从天幕而落下的那块璀璨亮芒,便是由祀术当作根基,香火加成,在周围绕了一圈后的结果。 罗青当下手段还小,对于这香火的用处,其实还并不娴熟。 罗青向后退了退,“淫风侯大人是名女子?” “对。” “很漂亮?” 有殃风点点头,“淫风大人喜穿一身玄青衣服,不苟言笑,不过确实是极美。 只是性格,不似女子,反倒似男子。 常有人说,淫风大人有女子身,却有男子心。” “哦?如此说来,淫风侯大人不喜男子?” “不是,我娘与淫风大人相识甚早,知根知底,喜欢过男子,不见喜欢女子。” “……” 闹腾了大半响,终于不再听到摇曳声。 “你实力是不是有精进了些?怎么觉得又厉害了些?” 小罗青点点头,“此次出门,之所以耗费任久,是因我跑了不少地方,从刑拷出来后,一路往西,过了乱冢,到了红甲城走一趟,又前往喜婚之地的几座城池跑了跑……” 小罗青不断俯首低眉,点头呐喊,大罗青则是不断说着一路游历见闻。 半真半假。 “除了淫风侯来往巡游之外,淫风城中,可还有其他事情传出来?” 有殃换了一个姿势,改躺为趴,枕着一块枕头,放在该放的地方,“其他事情?” 罗青向前冲了一步,“有无和欢喜之地相关的事情?” 有殃叫了一声,“客忤之地,先前为负薪尹的地盘,如今你占据此地,多少得罪了他。 有几名内鬼,竟然通风报信,传递消息给负薪,我已令李用处理干净了。 负薪对欢喜锁阳那一片地方贼心未死,还要挑起欢喜淫风两地的大战……” “只是淫风城中,对于我淫风地实力并不自信,主战派依旧不多。 其实我也不看好淫风,淫风地盘不小,可是人口当真不如欢喜,国力如此,实在没有办法。 若是和欢喜开战,最后吃亏的,恐怕还是我淫风。” 罗青愈战愈勇,“不瞒你说,我与负薪所思虑一样,想要和欢喜厮杀。 彻底夺下锁阳,一来能够增强淫风实力,二来还能对我等还有不小的作用。 只有不断以战养战,实力才能精进,不过此事不急,只是我长远的谋算…… 能否帮我一把?” 罗青前进之势愈发勐烈。 “好~~” ———— 官署。 罗青回到那间自己办公房后,没多久,刘何从外面走来,开门见山道: “大人,方才得来消息,我们沉疴和欢喜的鸢心奴两地陈兵边境,唯恐引发大战,特向我城来求援。 派遣人马前往,以壮声势。” 罗青摸索下巴已有几分的胡茬,“两方厮杀对垒,闹得动静愈大,那么说明越打不起来。 让姜山过来,我嘱咐一番。” 刘何走出门外,不一会儿,姜山从外面走来。 罗青离去之前,传授了姜山《太岁撼山》的拳法,如今再瞧着他,稍能觉出来一点,“大半年来,实力进展如何?” 姜山挠挠头,瓮声翁气道:“百晬境的祀修,我能杀,抓周境祀修,差了些,不过应该能和一般的对垒一时半会? 城中没有敌手,我也不知实力到底如何。” 罗青点点头,“你去祀衙,和白廊一同领兵三百,前往沉疴之地,帮帮场子。 应当打不起来。 尽量多带些新兵蛋子,一来试试行军速度,二来见识见识战场肃穆之风……” 第二百六十一章 城中诸事 罗青之所以要将派往沉疴之地的兵卒多为新兵蛋子,还有另外一层打算,想借此机会,尝试能否一举拿下当初负薪尹攻破却没能拿下的锁阳。 只是锁阳尹和那个媚猪城的媚猪可不是处在水准线的祀修,而且因锁阳地处边境,城池拥有的诡祀阵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攻破的。 即便是疫病境的祀修出手,恐怕也难以粉碎。 若是事不成,罗青一个擅自起战的罪名绝跑不掉。 走到刘何房间,言说了想法后,刘何摇摇头,“大人,咱们客忤自你接手以来,发展时日短暂,积累远远不足,锁阳虽说不久前遭受了城池攻破,损伤惨重,可欢喜人口更多,区区损耗,从地盘腹地输送便是。 李用派遣的暗子所搜集来的资料会送到我这一份,其中有涉及到距咱们最近的锁阳政事,早在击退负薪尹之后,那边就在陆陆续续,不断地派遣祀修、兵卒前去,填补空缺。 甚至抽调的人马当中,还有欢喜城中的卫军,实力不容小觑……” 罗青沉吟半响,“我离去时,一直未曾听闻锁阳尹是否换了人,现在可有消息?” “据可靠消息所知,锁阳尹并未换人,因为锁阳之地隶属于锁阳尹背后的家族,欢喜地祀家大族盘根错节,所考虑的诸事不仅仅是功过。 当然,锁阳尹祀神职位虽说并未撸掉,不过一番惩罚在所难免,付出的代价应当不会小了……” “前去进攻锁阳,我有把握拿下锁阳,并且对付那些兵卒。 你可知为何鸢心奴会陈兵边境?因为欢喜地媚猪城中的祀神,媚猪姑遭人杀害,而凶手一路东南而下,从沉疴而入淫风。 没错杀人者,正是我和那位与我一同前来的温台。” 刘何神情微微一愕,沉声道:“大人实力已达到了这般地步?在祀神领地,香火加成之下,杀死疫病境之下的祀神?” 杀死还不算什么,罗青可是能够几招之内,灭杀媚猪的存在。 不管媚猪斗法有多差劲,实力有多少发挥出来,只这般战绩,似就足够了。 罗青满不在意的点点头,“锁阳不足为虑,只是锁阳城那座护持大阵,以我或者温台二人的实力,无法破开。 或者说,破开需要花费一番功夫,那时恐怕已经晚了。” “大人实力已至……抓周?那位大人从外带来的温台,也是一名抓周境?” 罗青点点头。 刘何好半响后回过神,“大人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将实力突破至抓周境,又何必心心急?不妨待实力再做突破,达到了疫病境再行攻伐之事。 趁着这段时间,恰好也能将上上下下打理清楚,下面众多兵卒能够再训练一阵,气血想必会愈加强横。 上面淫风城中,淫风侯以及朝中诸多大人对于开战的打算等等,都需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否则若是轻启战端,难免会触犯淫风侯,大人又非负薪尹,难免不会被判罪。 大人此次外出甚至久,想必没有停下脚步,好好闭关捋一捋修行上的事罢,难道还不用闭关把这些捋顺?” 罗青听罢,连连颔首。 近来修行上的事确实少了功夫,虽然一路上罗青风餐露宿之下从不曾懈怠,每日吐纳,每日修行,可确实不如闭关。 “刘兄所言甚是,先将修为突破,至少到了疫病境,才能拥有足够进攻锁阳的实力。” 罗青打消了念头,当晚,姜山和朱廊领兵返回,汇报了情况。 如他所料,双方确实没有打起来,那位鸢心奴陈兵边境之后,只是质问沉疴姑,难道要擅开边衅之类的言语。 鸢心奴之所以会出兵,也是受到了上头的压力而已,她本是欢喜娘的侍女,前途无量,来到边境经营,多少有些镀金的意思,打打杀杀这些事儿,压根没甚么兴趣。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罗青一样。 沉疴姑不知此事,当然不认,最后多有肢体冲突,可总终究是没有爆发出激战。 不了了之。 开启战端,绝非是容易事。 此事一了,城中便没了甚么值得言说的大事了,诸多事务早已步入正轨,有刘何处置,布置大方向的罗青能够空出来,专心致志地修行。 温台兄在城中玩了一日后,第二日在祀神庙后边祀神院落住下,随后便倒在床上睡……不,是闭关。 无事莫扰。 罗青在城中则是论功行赏了一番,刘何统筹全城,居功第一,施展一种卷徒仪式,缔结两者关系,令香火转化为祀力,嫁接到刘何身上,这般对于罗青实力没有任何影响。 罗青当初当上客忤祀神,有殃风从淫风城中运来的大部头书籍当中,有介绍卷徒仪式的内容。 现在他对此已了解颇深。 关于如何运用香火,如何运用祀力来赋予卷徒祀力,都有着讲究。 罗青选择的是只以胎种之内的香火来赋予祀力,而自身体内的祀力,则吝啬地一点不曾遗漏出去。 胎种祀力是一桶水,分于卷徒一些,自家就少了一些,若是分得多了,会影响到自己实力。 卷徒仪式的缔结还可分为约束性的和非约束性的,约束性的比如祀神身死,卷徒同样会受到祀力反噬,也会身死,或者祀神可以随时操纵卷徒体内祀力,以此来令卷徒规规矩矩。欢喜之地,有些祀神会强行与女子举行卷徒仪式,之后借用这种手段行那猥琐的调教之道。 非约束性的则较简单些,对于卷徒没那么多苛刻的要求,这般仪式,举行起来简单,一般适用于合作关系。比如哪位气血武者实力强横,战力能够堪比疫病境祀修,而祀神实力一般,只有赤胎境实力,这时气血武者为了延长寿命,借用祀力,通常会和祀神签定下较为平等的祀神契约。 生死掌握于他人之手,强者如何肯愿意? 为刘何以及其妻子进行卷徒仪式之后,罗青又相继传唤来手底下另外几人,负责城池内外暗探的李用,负责城中兵事的叶同声、朱堂、白廊,负责斥候的敬修远屠永安两人,负责战力门面的姜山等等。 甚至此次在客忤还瞧见了那位行商的姜阳秋。 罗青当初参与到了负薪攻击锁阳城中的战事,搜刮了不少锁阳尹的东西,后来便是贩卖给了从疫病之地而来的姜阳秋。 之后刘何与姜阳秋做了一次生意后,认为罗青推荐的人不差,于是便结下了不小的买卖香火情。 将该赏赐的统统赏赐一番后,罗青又去逛了逛城中禁止百姓、祀修踏足的流水线厂。 制造出的药丸已有了数种,不过多是低级货,卖给百姓或者修为低劣的底层祀修,转不了什么大钱,可积少成多之下,也不容小觑。 “红甲城中,吴立人吴老赠送有炼药笔札,我该着手研发新的流水线生产药物法了,这些丹药,品种终究有限,而且还没什么高档货。 归根结底,祀修的钱才好挣啊。” 逛了流水线厂后,罗青还去了一趟学堂。 罗青若不曾离去,本该还要一旬前来一趟学堂,为这些数目尚且不多的孩子上课,此次也该补上了。 站在讲台上,罗青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时辰后,才从学堂出来。 学院院长,罗青早有吩咐,不可授予他人,而只能是他自己。 诸事千头万绪,罗青事务当真繁忙。 将城中大大小小的政事过手之后,罗青开始着手修行。 端坐神像小天地之中,闭目内视。 突破抓周境之后,体内胎种已彻底脱离了所谓的种子形态,转而成了一座小小的神龛形状,神龛之中,空无一物,尚未确立所属,尚未供奉任何神像。 不过在那空层之间,存在着分为上下的香火以及祀力。 胎种之内香火比于先前少了一大半,那是因为罗青用香火赋予了刘何夫妇祀力,如今刘何祀修实力,怎么着也能和悬弓境的祀修相提并论。 在那尚未完全化作神龛的胎种表层,从一开始便存在的云纹如同蟒蛇表皮的一层死皮,开始缓缓蜕掉。 不过那云纹蜕掉后,不是由生变死,而是正相反,由死变生。 云纹剥落之后,会闪烁出一层乳白色的温和光芒,笼罩神龛,只是眼下,罗青跨入抓周境不久,云纹才开始从胎种中脱落,如今只有边边角角的一点而已。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等到云纹彻底脱落,假云化真云,届时神龛笼罩在云朵之间,仙气飘飘,有‘云台生神阁’的景象。 “先前梅雨姥曾派遣人来,与时任客忤尹的回煞伯殷洪做了一笔买卖,其中有两件素材,一个是百晬境所用的‘小太清’,另外一个则是抓周境界的‘锦绣床’。后来欢喜地祀修前来攻城,殷洪身死,两件素材为我所得。 小太清那件素材在我百晬境时就已用掉,余下这件锦绣床,也到了动用的时候了。 除此之外,游历喜婚城时,我也买了一件上等的抓周境素材,关于此物,倒不必担忧什么。 只是祀力的吐纳积累罢了。” 罗青之所以待在充满香火的神像小天地之内,是正在尝试着用香火淬炼诡巧。 从荷囊之中取出‘人头壶’,开始凝聚香火汇聚到壶身上。 这件人头壶一直是罗青拿来尝试香火淬炼的东西,如今虽距离入品还有不短的路程要走,不过至少已拥有了诡祀之力,脱离了凡物的层次。 之所以要用香火来淬炼诡巧,是为了掌握香火的用处。 在媚猪城时,那一团香火加身的亮芒,攻击如何,罗青一清二楚。 而若想达到那般程度,首先便是要学,如何淬炼诡巧。 虽说以如今区区客忤一城之地的香火,距离那还有些距离,可早些学,并无害处。 大半年前,离开客忤地之时,罗青拿着人头壶,同样待在神像小天地之内,却始终不得其法,聚集起来的香火萦绕在人头壶之旁,但却始终无法把人头壶真正地容纳香火,而此次不然,香火烟雾披在了人头壶四周,尔后便缓缓容纳进去。 成了! 罗青灌注一些香火后,便停了下来,以知物眼鉴定。 “客忤人头壶:疫病所属,乃是客忤尹以香火淬炼所得,因技艺差劲,香火入体较少,诡祀之力不强…… 人头壶能够帮人招魂,若有人得失魂之症,可尝试在附近吸纳失魂入壶口之中,尔后喂入丢魂人身上。 具体做法……” 罗青把玩一会儿人头壶之后,从神像小天地之中出来。 神像小天地乃是香火聚集之地,对于不想用香火修行的罗青而言,待得久了,有害无益。 香火此物,好归好,可若是直接吐纳香火在经络之中转化为祀力,会降低祀力纯度,同境界之下,香火祀神,不如纯粹祀力修行的祀神。 罗青回到自家后院,五只小鬼正拿着罗青从刑拷带回来的刑具玩耍,学着用诡巧来当作进攻兵器。 当初罗青在刑拷墓葬之中的鬼门内,和几只绿皮厮杀,得来了五根抽肠链,当时便想着赠给这五只小鬼,当作攻伐之物。 院落之中,想起一阵阵的链条碰撞声音,听着颇为可怖。 嗤嗤啦啦。 灰鼠则坐在踏雪身上,老友相见,叙旧交谈。 “我就知道和主人出门一趟,好处多多,大半年不见,踏雪你都鸟枪换大炮,长出了翅膀,成了什么天马。 而我原地踏步……” 灰鼠双手负在身后,长吁短叹,愁眉苦脸,煞是可爱。 见罗青出来,灰鼠面色一变,屁巅屁颠过来,一熘烟蹿到了罗青肩头,“主人,大半年未见,小灰甚是想念……” 罗青翻了翻白眼,“你小子实力居然才只百晬,还是慢了些,与我一同进屋,修行。” 罗青得来的压祀钱还有数十枚,若是全部消耗,用掉来辅助修行,在这般浓郁的祀力下修行,速度能增加极多。 罗青拿出十六枚压祀钱,摆开阵势,用诡祀仪法催动,顿时祀力从压祀钱之中弥漫而出。 是时候了。 其实本书码字挺快,而且是越来越快,不过最近许久不曾雕琢斟酌文字、剧情,码字快了,我就觉得在恰烂钱,而且天天脑子里净是双开的新书内容,今天码了三千不想发了,我已换个马甲,去写新书了,下面分列大纲: 本书的主线其实有两条,明线就是罗青提升实力,暗线就是不断探索祀君时代消亡的真相。 书中早就提及了罗青谋划着先去攻略欢喜地,布局欢喜地除了明刀明枪的厮杀外,还有最为重要的就是暗子之间的对垒,欢喜地的勾当郎,那位欢喜娘的嫡子,夏御勾当,因为想要改变欢喜地祀家豪阀统治,牧民如牧牛羊的局面,被欢喜地众多祀家联合攻奸,‘意外’身死。 然后夏御的之子夏徵,之孙夏舒两人因此对欢喜不满,大有怨言,罗青趁机谋划反叛,说动两人,当作内应。 (夏徵夏舒,其实是一个人名的拆写,夏徵舒,我读春秋的,在春秋左传看到过夏姬和陈灵公等三人私通的事儿,夏姬一女乱三国好像?然后夏徵舒被陈灵公三人调侃说像谁,夏徵舒听了很生气,就射杀了陈灵公。) 书中夏徵夏舒父子俩,也会干这类似的事儿,不过不是射杀欢喜娘,而是他人。 夏御麾下的勾当郎,当然会由此纳入罗青麾下。 夏御手底下的勾当郎极多,遍布喜婚所属乃至更远的势力,其实野心不小,其中又涉及到喜婚的谋算等等。 罗青算是坐享其成了。 接着再说罗青在淫风地的表现,因为攻破锁阳,之后接连开疆拓土,立下功劳极大。 这一卷的卷诗为‘六淫之首安上坐,我与青龙共枕眠’,六淫之首为淫风,一是罗青会成为淫风地的一把手,二嘛,罗青会在淫风侯身上坐。我与青龙共枕眠,青龙代指淫风侯,侯爵对应的颜色加上龙字似乎不太行,改为青色。 与淫风侯共枕眠,不言而喻,有殃算啥,跑友。 这都是这一卷的布局谋略,从遇到夏徵夏舒父子两人,其实都在挖。 另外还有淫风所下的寒暑雨这些,数十年前欢喜攻略淫风的事,同样涉的又有一些陈年旧事,既是大纲,就不必说多么详细。 再说说祀君时代的旧事。 祀君身死,这涉及到书中出现过的幽冥地,幽冥地是比祀世大地更高的位面,祀力充盈,之所以天下传出祀君身死的消息,就和这些人相关。 祀君之所以能够当上祀世大地主宰,和幽冥地的势力脱不开干系。 幽冥地将祀世大地当作一处可以掠夺资源的地方,祀君当时忽悠这些人说统一有利于掠夺,每年上贡极多等等好处,可当祀君即位后,发展千年,觉得实力足够,开始提起裤子不认人,想要反抗,可终究失败,于是才有祀君身死之事。 开局埋下伏笔,祀君用薨,就是因在他头上,还有人,诸位眼尖,能看出来。 祀君不是没有后手,与知世公相谈,于是有知世公的堕眼(在娶灯城中,埋下有灰鼠、知世公的伏笔),老鼠擅卜,灰鼠出现同样有理可循。 还有关于天下大乱,同样是幽冥地各方势力鼓动的结果,都要在祀世寻找代理人。 还有关于上古祭主时代,其消亡和幽冥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值得一提的是鬼神乱世时代,其中鬼神,就是来自于幽冥之地。 幽冥之地的百姓,有些长相就是鬼神,有些长相则是和人类相似。 幽冥想要殖民祀世大地,罗青当然不愿,并且还受了祀君的承诺,之后才成长为祀君。 罗青心狠手辣,可也觉得,前世那繁华盛世,才是值得留恋的人间啊。 还有香火祀力的设定,这和信仰相关,信仰就是香火,香火转化就是祀力。 懒得翻阅几万字的设定、大纲集了,想到什么就是甚么,大概就这么多了。 另外,本书存在问题很多,设定繁杂是一项,而且是最大的一项,还有开局我精雕细琢地过头,导致说文笔矫揉造作。 另外还有布局问题,一个新手我搁着装特么呢,埋下一个伏笔,被吐槽一下。 下本书,吸取教训,不过诸位看不到了,多谢陪伴,多谢意见。 多谢数月以来的耕耘。 我想我会越写越好。 不会在旧书提到新书名。 诸位且听龙凤有清吟。